    《撒娇指令》作者：今烛
    文案
    A大无人不知林岁昭。
    家世顶好，相貌出众，入学第一天就被供上神坛，可惜冷情冷性，一众追求者不得近身。
    新生军训结束后，论坛突然爆出一张照片。
    少年白衣黑裤，懒散靠着栏杆，迎面对着烈日，却腾出手来，用鸭舌帽替女孩挡住刺眼的阳光。
    照片上的女孩只露出半边侧脸，唇红齿白，笑意软糯。
    帖子底下有在场人现身：【女生是医学系系花苏而韵，真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那天在操场不巧听到了两位的对话，本人当场移民叙利亚，场景还原如下——
    苏而韵被阳光晒得晕乎乎，感受到清冽的气息逐渐靠近。
    她抬起脑袋，对上少年漆黑的眼，“学长，你干什么呀？”
    林岁昭一脸坦荡，“想亲你一口。”
    “但一想到你现在晒得不清醒。”他慢条斯理顿了秒，笑意渐浓，“这样占你便宜不好，就忍住了。”】
    论坛磕起两人的cp，同人文每日更新不断。
    苏而韵翻看到某片段：“她小心翼翼碰触他的衬衫纽扣，却怎么也无法解开——”
    苏而韵羞愤欲绝，正想关掉网页，手机被人抽走。
    林岁昭看完帖子，勾唇轻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停在衣领处，眼神暗示意味十足，“……要不要，我教你？”
    苏而韵眨眨眼：“……”好、好呀？
    -“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
    -擅长打直球不矫情的甜妹x喜欢姑娘好几年终于逮住机会转正的酷（怂）哥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很多 ┃ 其它：躁动小甜文
    一句话简介：？
    立意：人老心不老
    第1章
    八月底，A大开学一周。
    夏末的余温还未褪去，整间宿舍闷热难耐。靠近窗户的床位被褥耸起一团，女孩侧躺着，眉心紧皱。刺眼的光线倾斜而入，将她额角渗出的汗珠照射得愈发清晰。
    从噩梦中猛然惊醒，苏而韵睁开眼，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回神。
    一阵激昂的铃声乍响，吓跑了她所剩无几的困意。
    室友林皎打来电话：“尔尔你在哪呢？！我一进教室发现你和茵茵都不在！”
    苏而韵后知后觉瞥了眼时间：13：45.
    离上课还剩一刻钟。在继续躺着和飞奔去教室的两个选项中踌躇不定时，电话那端惊现女生的爆哭声。
    声音很耳熟，过去的半年间，苏而韵经常在深夜被同样的哭声惊醒。
    苏而韵爬下床简单收拾了自己，提起包冲出寝室门，边问：“茵茵怎么了？”
    老师已站上讲台，林皎放轻音量说：“我也不知道，老师来了，你快点。”
    A大新建校区占地面积广，宿舍楼矗立在半山坡上，道路两侧的柳树盈盈晃动柳枝，闷热的风中裹着人工湖散发出的阴湿气味。
    一路小跑至教学楼，踩着上课铃迈进教室。
    苏而韵俯身避过台上老师的视线，分神寻找室友的所在地。
    靠近右侧走廊的倒数第三排，林皎一手捂着宋茵的嘴，小幅度冲她招手。
    苏而韵趁老师转身板书的空隙成功落座，趴在桌上小声询问：“到底怎么了？”
    宋茵大一下学期时认识了计算机系的师哥，以朋友的名义互相关心，和谐的关系维持到师哥先表白，宋茵接受他的爱意开始网恋之旅。
    起初两人甜甜蜜蜜，不曾想当宋茵提出奔现，师哥一口回绝，接二连三闹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惹得宋茵濒临崩溃，常常深夜痛哭。
    这学期新老校合并，原来在老校区的计算机系搬至新校。
    师哥避无可避，勉为其难接受宋茵奔现请求——两人定下在相恋50天，也就是今天“结束”网恋，后面的事只有当事人清楚。
    宋茵情绪崩溃，林皎怕一松手她就哭出来，“茵茵，你别哭，好好和我们说。”
    宋茵抽噎着点头，小脸皱巴巴的，全身的水分仿佛都要被哭干。
    林皎慢慢放下手，“你说吧，我们听着。”
    宋茵嗫嚅，刚说完半句话眼泪哗哗流出来，“我、我们……结束了。”
    苏而韵不明所以，放柔声线追问：“可你们不就是约好去结束网恋的吗？”
    “我以为结束的意思、是好好谈恋爱，能、能每天都见面。”
    宋茵止不住哭腔，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但他的意思是，要和我分——”
    苏而韵想捂住她的嘴，但慢了一拍，尖细的哭声回荡在教室中。
    老师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中鸦雀无声。
    面面相觑间，老师和蔼笑道：“大家体谅一下失恋的同学。”
    “……”
    四面八方投来同情又怜悯的目光。
    苏而韵稳住室友的情绪，尴尬地咳了声，“我们下课再聊。”
    -
    老师准时下课，其他同学散去，苏而韵挽着心灵受创伤的室友离开教室。
    三人逛到奶茶店，此时店里无人，最适合畅谈心扉。
    苏而韵点了杯全糖的奶茶放到宋茵面前，“你们两个见了面以后直接谈的分手？”
    宋茵哭得眼眶通红，“我根本没见到他人。”
    她抹了把眼泪，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摆在桌上，她给师哥的备注是【亲亲小林】。
    小林的时间观念很强，两人约的中午十二点半。
    亲亲小林的消息十二点半准时发送。
    亲亲小林：【对不起我考虑了一下，我根本不喜欢你。】
    亲亲小林：【我喜欢甜美挂的女生，你的声音不甜，性格温柔不作，相处这些天我试图改变我自己，但失败了。】
    林皎看完聊天记录，精准抓住矛盾点，“也就是说你们俩自从谈恋爱开始就没见过对方，连视频电话都没打过？”
    宋茵哽咽了下，“只打过语音。”
    “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宋茵找出张照片，男生单手抄兜站在阳光底下，侧脸轮廓分明，五官深遂立体，眼角下缘那颗微小的痣将他凛冽的眼神衬得柔和了许多。
    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撕漫男。
    苏而韵眯了眯眼，沉默不语半晌，仗着自己好看就能为所欲为，玩弄别人感情？
    喜欢甜妹是吧，喜欢性格作的是吧。喜欢投入一腔热情被虐的体无完肤是吧。
    她猛吸了口奶茶，借由甜腻的糖精麻痹喉咙，故意掐细声线，嗲声嗲气道：“皎皎，你听我的声音够甜吗？”
    林皎被她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而韵再接再厉，弯起眉眼，脸颊两侧陷下去两个漩儿，“你看我长得甜吗？”
    平心而论，苏而韵长了张标准的初恋脸，杏眼含情，嘴唇嫣红，皮肤白得发光，笑一笑就让人觉得欺负她都是罪过。
    但——刻意摆出一副小白兔任人宰割的模样。
    未免过于装了。
    林皎一巴掌挥过去，五指山压上苏而韵的天灵盖，“你被夺舍了？”
    甜妹本甜恢复正常，屈指敲了两下手机屏幕，“茵茵，你先回宿舍休息吧，我和皎皎帮你买饭回去。”
    宋茵精疲力竭伤心伤肺，点点头先走了。
    毕竟是她喜欢过的人，当面语人是非太戳心窝子，苏而韵等她离开，勾了勾手指让林皎靠过来，“我们一定要帮茵茵出这口恶气！”
    林皎舔了舔嘴唇，“那我们要告诉茵茵吗？”
    这种事不能瞒着当事人，苏而韵点头，“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吧，我们先打听打听那个人。”
    苏而韵记得亲亲小林评论过宋茵的空间动态，循着蛛丝马迹摸进去，亲亲小林的Q.Q空间内容丰富，大多是日常生活照片。
    男生坐在篮球场淡漠看向镜头，喝水时不经意一瞥入镜，低头看书时的侧脸线条深刻。
    苏而韵面无表情翻完所有照片，小声嘟囔：“光看照片还算个人。”
    怎么能做出欺骗女孩子感情的事呢，况且茵茵性格温柔，本来活泼元气的一姑娘自从碰见他，深夜痛哭的次数直线飙升。
    不让他自食恶果一次，这种人真就没底线越来越放肆。
    苏而韵思绪冗长，还没想好怎么帮茵茵出气，林皎突然推了下她，“尔尔快看，东135！”
    苏而韵被迫打断思绪，抬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
    三个男生并排走着，中间那个最高，逆着光却不影响他的颜值半分。他微垂着头按了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回应朋友的话。
    从照片中走出来，男生身上那股寡淡要人命的神仙气更浓。
    苏而韵呵呵磨动后槽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负心汉，你爹来了！
    苏而韵眼见就要冲上去，林皎忙拉住她，“咱还没弄清楚情况呢，万一是别人偷他的照片……我们再等等。”
    苏而韵眨眨眼，“皎皎，你见过几个偷照片会选寝室私房照？”
    她找出一张在床上的照片，“偷到床上来？”
    林皎抿唇，不得不认清现实：“你说的也是。”
    几分钟前性急冲上去时，苏而韵的表情算不上亲切友好，和林皎谈论了一番，她想起这位学长喜欢甜妹，便展露标准式微笑，顺便瞄了眼周围可借力的人和物。
    亲亲小林旁边的男生吨位重，且手里拿了支冰淇淋。
    苏而韵一步步随人流走向他们，垂眸看着身上的白色蕾丝小衬衫，默默叹了口气。
    有舍才有得，为了替茵茵出口恶气，丢一件衬衫算什么！
    还有两步就到他们身边，苏而韵心底估算着距离，马上经过冰淇淋男生面前时，她眼一闭心一狠，佯装被人撞了下，径直朝冰淇淋撞上去。
    苏而韵掐着嗓子：“哎呀！”
    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胸口蔓延开。
    事发突然，那几个男生愣住，冰淇淋的主人手一松，啪唧，冰淇淋掉落在地。
    有人好心扶了苏而韵一下，她长睫轻颤，甜声道谢：“谢谢。”
    似乎觉察到什么，亲亲小林目光下移，朝她遭殃的衬衫胸口扫了眼，嘴角轻轻一挑，也不说话。
    胖学长连忙掏出纸巾：“对不起啊同学，这件衣服——”
    苏而韵立刻接话，耷垂着嘴角暗示意味极浓瞥向他旁边的人，“能帮我洗吗？”
    亲亲小林接收到她眼中的请求，薄唇缓慢掀动，“我？”
    苏而韵腹诽：刚刚看的不是挺起劲，现在洗个衣服就犹豫了？
    是妹妹不够甜吗:)
    苏而韵故作勉为其难，咬住嘴唇嗯了声，“你想也可以。”
    “……？”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一篇夏日小甜文，专心谈恋爱，甜度爆表（不甜揍我
    这章随机掉落一百个红包！
    ——
    下一本，收藏它！
    .文案
    陆星澈年少成名，在校是老师眼中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出道后即大红大紫成为无数少女簇拥的焦点。沉默寡言的性格被全网媒体吹成低调内敛，戴个金丝边眼镜就是斯文败类的典型，
    林又星却不以为然，她认识的陆星澈，是地表嘴毒王者No.1，时时刻刻想摁住她脖子叫哥哥的恶劣竹马。
    后来，林又星被星探看中去参加全网联播的造星综艺，主持人拿几个导师博话题——
    “星星的理想型是哪种男生呢？”
    林又星思忖两秒，佯装羞赧:“那种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大概就像盛宴前辈那样。”
    就在第二天，正片剪辑完毕。
    林又星回宿舍的途中被陆星澈堵在走廊，深以为他是来算账的，小姑娘捂住脑袋:“陆星澈！这里有监控，你千万不能动手！”
    男生桃花眼半眯，将她困在墙角，“我不动手，你抬头。”
    林又星半信半疑，讷讷仰起头看他。
    下一秒，嘴唇被人吻住，薄荷味的气息转瞬即逝。
    陆星澈:“……这样够温柔吗？”
    -
    恋情曝光后，主持人提出【宠爱女朋友十问】:“为什么墙角90度可以保暖?”
    林又星想起初吻丢失的悲惨经历，默默垂下头不语。
    陆星澈掀起眼帘，“90度高于正常体温了，大概会——”
    心动爆表吧。
    -“私愿你碌碌无名无人与我分你，又愿你被簇拥包围所向披靡万里。”
    *颜正腿长温柔小竹马x胆大实怂蜜桃甜小青梅
    第2章
    人流拥挤，混着冰淇淋甜腻气息的香水味轻拂入鼻尖。
    林岁昭隔着半米的距离和女孩四目相对了下，很快移开视线，神情慵懒轻慢，原封不动将话还给她：“你想也可以。”
    胖学长立刻说：“昭儿，是我撞得人，这衣服我不能让你帮我洗！”
    苏而韵有点心虚，当街碰瓷的事她只干过这一回。
    对面的男人微勾唇角，只轻飘飘睨了眼，“哪是你撞得人啊。”
    他拉长语调，仅那一声长而缓的“啊”，苏而韵就知道他目睹了她碰瓷的全过程。
    奇怪，刚刚他目视前方，哪来的眼看她蓄意碰瓷。
    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苏而韵硬着头皮，捻起胸前那块湿哒哒黏糊糊的布料，脑袋一垂，“好脏呀。”
    快递站附近人来人往，许多人低声交谈着和他们擦肩而过。或许是亲亲小林存在感太强，以至于那些女生意识到自己发现了宝藏，三步一回头投来好奇的目光。
    苏而韵快窒息了。
    终于，亲亲小林有了动作，迈开步子往反方向转身。
    苏而韵一愣，太没有同情心了吧，话都不说一句？
    不过想想也是，他要是有同情心，茵茵至于伤心欲绝么。
    林岁昭走出两步，身后的女孩没跟上来。他回头，看见有胆碰瓷没胆跟他走的小姑娘紧紧抓着衣摆，眼皮耷拉着，所有情绪写在脸上。
    林岁昭低垂下眼睑，“你打算在这脱下来给我？”
    话音刚落，苏而韵又是一愣。
    胖学长嘿了声，道德小兵上身，“昭儿，这光天化日你干什么呢。”
    苏而韵忍住笑，谢谢学长的助攻，我要带着负心汉回宿舍了。
    她小步跑到男人身边，亲亲小林的身高有一米八五，足足超出她二十厘米。
    苏而韵踮起脚尖才到他的脖颈，气势不足身高来凑的路子也被堵死。
    她小心翼翼观察他，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已初具独属于自己的气质，不说话的时候清冷眉眼略显不近人情，一开口，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弯起，多了几分轻佻散漫。
    更接近负心汉的人设。
    长得那么好看，干得事却不人道。
    苏而韵叹口气，踮起的脚尖慢慢收回去，瞬间矮了十厘米。
    林岁昭余光瞥到那颗一升一降的脑袋，语气饶有兴致，“打地鼠？”
    “嗯？”女孩不解地眨了眨眼。
    林岁昭抬眉，莫名其妙地，“没事。”
    苏而韵的眼神变得一言难尽。
    亲亲小林不光干得事不人道，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离开餐饮一条街，路上的行人渐稀，树叶磨碎阳光边缘，落下细碎的光斑。
    该说点什么，但说点什么好。
    苏而韵一路上苦心钻研这个问题，眼见就要到宿舍楼下，她搬出打好的腹稿：“新校比老校大很多吧。”
    “……”无人回应。
    苏而韵眼皮跳了跳，抬头去看身侧男人的表情。他薄唇轻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任凭那份尴尬无止境蔓延。
    苏而韵声音轻轻的，“你们刚搬来会很不习惯吧？”
    还挺会自我圆场。
    林岁昭轻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搬来？”
    计院在的老校区和医学院所在的新校相隔大半个城区，很多前辈读了四年大学，连其他校区的门都没踏进去过，更别说具体到某个校区的某个知名人物了。
    苏而韵憋了口气，酝酿许久闷出一句：“因为你很有名呀。”
    林岁昭微眯起眼：“嗯？”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将网上搜罗来的彩虹屁运用得得心应手，“你的名气来源于你的长相，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生呢！”
    ——毕竟人品与内涵她看清了。
    林岁昭慢悠悠点了点头，“觉得我好看，就想让我给你洗衣服？”
    苏而韵语塞：“也不完全因为你好看。”
    林岁昭思考了一番，直视着她的眼睛，不错漏过女孩的情绪变化，“那就是觉得我好看，想引起我的注意。”
    这都是一些什么直击灵魂的死亡问答！
    苏而韵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天灵盖突突地发胀。
    她内心挣扎了片刻，痛定思痛：“还是想让你给我洗衣服吧。”
    -
    苏而韵回宿舍换下身上黏糊糊的衣服，很快下了楼。
    男人站在楼底那棵遮荫树下垂头看手机。
    这时段回宿舍的人很少，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抬眸，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兹拉冒出火星。
    苏而韵攥紧手指，提着纸袋跑到他身边，“给你。”
    想起什么，她嘴唇翕动，看了眼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这个衣服只能手洗哦。”
    林岁昭接过纸袋，另只手捏着手机，“留个联系方式。”
    听听，和女孩要联系方式的口吻多么熟稔。一听就没少干过。想必其他女生都是含羞带怯递出去手机，苏而韵觉得自己不能太普通。
    她舔了下嘴唇，矜持地卖关子：“你要留我的联系方式呀？”
    林岁昭被女孩刻意捻细的声线嗲的浑身一颤。
    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渐渐沉下，苏而韵意识到做过头了，立刻正色掏出手机：“我的荣幸。”
    林岁昭不用Q.Q，找出微信二维码。
    苏而韵眼睛一亮，她是什么狗运气，竟然加到了负心汉的微信。然后又转念一想，说不准是亲亲小林的鱼塘分塘。
    双方添加成功，林岁昭眼皮掀了下，也不问她的名字转身走了。
    负心汉的微信头像没有Q.Q那么骚，手绘的一个小人头。
    苏而韵点进大图，一脸“打扰了”的表情退出来，她低估了亲亲小林，Q.Q骚的一批，微信却卖起不近女色的人设。
    那个小人顶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头戴和尚帽，身披袈裟，遁入空门。
    是她输了。
    黄昏过后，夜幕沉坠。
    宿舍中静悄悄的，受到感情创伤的室友恹恹躺在床上，不知道睡没睡。
    苏而韵坐在桌前温书，下节实验课的预习报告写完，林皎提着打包的饭菜回来寝室。
    林皎往宋茵床上望了眼，小声问：“茵茵好点了吗？”
    苏而韵摇头，寻常失恋还需要缓几天，更别说她被骗感情从头到尾的付出被狗吃了的。
    林皎买回来的饭菜快要凉透，她走到宋茵床畔，“茵茵，吃点饭再睡。”
    躺在床上的那团耸动，微侧过身，女生露出张苍白的脸，低声询问：“我是很差劲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声音沙哑，有气无力，苏而韵的心被狠狠揪在一起。
    苏而韵手撕渣男的欲望更强烈，手里的笔恨不能掰断，“茵茵，你很好，是他渣。”
    宋茵腾地坐起来，化悲愤为食欲，狼吞虎咽吃完饭，嘴角还挂着一粒米。
    她“咚咚”拍了两声桌子：“他喜欢短发我剪了，他没钱买游戏装备我也省出钱来给他，我那么不容易，他就用几句话把我打发了，凭什么啊。”
    514宿舍中，林皎最为理智冷静，她一开始就不赞成宋茵网恋，现在吃亏了、死心了，她真想指着宋茵的额头好好骂几句。
    可惜不等她开口，苏而韵也跟着拍了拍桌子：“就是啊，凭什么！”
    林皎：“……”
    苏而韵绷着小脸，“茵茵，想不想让渣男自食恶果？”
    宋茵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想也不想就答：“我恨不能他现在出门二百码。”
    苏而韵一本正经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帮你！”
    -
    林岁昭回宿舍后被导员叫去办公室领资料，大一新生即将入学，开学第一课的军训由当地军队联和学校的国防生负责。
    拿着厚厚一沓资料回到宿舍，林岁昭推开宿舍门，其余舍友已经回来。
    何耀扔在地上的袜子非常显眼，林岁昭站在门口冷漠地睨了眼，何耀立刻扭动壮硕的身体爬起来，悻悻将袜子踢开，“对不起老大，它不懂事挡你路了。”
    林岁昭拆开档案袋，“后天新生入学，导员让我们分配好队伍。”
    何耀立马说：“谁都别和我抢外院！”
    众所周知外院和文院妹子多，A大每年的军训颜值榜首评选都是从这两个院里诞生。
    “不过我记得去年军训好像是医学院的一妹子。”室友摸了摸下巴，“听说长得不错，我上网搜搜。”
    没过几分钟，室友在公众号搜到医学院妹子的照片，“卧槽，是真的漂亮。”
    何耀凑过去看，贼兮兮喊话：“昭儿，你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这款。”
    女孩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看起来比同等高度的女生纤弱，骨架小，弱不禁风的样子。至于脸——杏眼澄澈，唇瓣不点而红，肤色瓷白，在一众涂了防晒还被晒成小麦色的女生群里格外扎眼。
    有点眼熟，好像从哪见过。
    何耀后知后觉：“这他妈不是今天我撞上的那姑娘！”
    室友拖长音调，促狭道：“哦，我咋记得有人还主动给人家洗衣服呢。”
    林岁昭闲闲靠着桌子垂头看手机，新添加好友列表第一位，女孩的头像是颗饱满的水蜜桃，他抬起眉梢，往对面瞥了眼。
    接收到他眼中的警告，何耀一本正经指着屏幕：“老大你看看，真是那个姑娘。”
    林岁昭走过去，垂下眼，公众号的评论区跟了一大串评论，概括为“单身汉意.淫现场”。
    【谁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女朋友的照片放出来了？[微笑]】
    【楼上醒醒，这姑娘正躺在我身边呢。[呲牙]】
    何耀见他不为所动，嗐了声，“关了关了，昭儿连眼皮都不带掀的。”
    话音刚落，像尊雕像矗立的男人突然弯腰，手控在鼠标上，调出电脑端微信登入，复制照片发送至【我的手机】。
    一串流畅的动作做完，林岁昭直起腰，在两个室友不可描述的眼神下转身。
    走出两步，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有了动静，“何耀，帮我黑了评论区。”
    作者有话说：
    留言有红包！！！！我的宝贝们怎么都不见了哇！！！哭！！
    第3章
    何耀战战兢兢黑掉评论区，和室友面面相觑，口型询问：“一见钟脸？”
    闻言，室友支着下巴往林岁昭的方向看。
    林岁昭脱掉外套，只穿一件黑T，漫不经心靠在桌沿摆弄手机，身材高瘦挺拔。
    室友跑偏方向：“昭儿的脸长得真正啊，也难怪有人拿他的照片网骗。”
    何耀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可闭嘴吧，他不知道这事。”
    国防生比普通的学生在意名声，玷污谁也不能侮辱身上的那身衣服，让林岁昭知道有人拿他的身份网骗，不折那人一根胳膊他不姓林的。
    林岁昭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纸袋，轻飘飘的，里面没东西。
    他转头，问他们：“衣服呢？”
    何耀呼吸停住，恰时寝室门被人推开，来人抱着一盆乌漆嘛黑的衣服，“导员今天这么好心，才半小时就放你回来了？”
    何耀差点维持不住表情，“昭儿，我看阿坤洗衣服，就连带着那姑娘的一块……”
    林岁昭歪头，捕捉到那盆乌漆嘛黑的里面掺杂着一抹白色。
    接下来的几秒钟，何耀敏锐感知到方圆五米充斥着杀气。
    林岁昭舌顶上颚，伸出根手指头拽住那白色的衣角，把整件衣服拽出来。
    经过滚筒洗衣机的□□，衬衫布满褶皱，沾满冰淇淋的周围泛着黄色，挺像小孩尿床绘制的地图。
    何耀下意识窜上床，“我想着你们俩非亲非故，人姑娘也不会穿你手洗过的衣服吧。”
    “……”林岁昭的眼神若有所思。
    何耀怀疑他在思索，明天的早训是让你多做一百个深蹲还是二百个俯卧撑。
    何耀干脆破罐子破摔：“除非你是她爸！”
    林岁昭闭了闭眼，以射击十发九中的精准度发射手里的衬衫，湿哒哒的布料准确无误降落在何耀头上。
    何耀的哀嚎声险些掀掉天花板：“老大，你再给她买一件不就行了，再不济原价赔偿。”
    阿坤面无表情提醒：“人是你撞的。”
    何耀一本正经反驳：“人是昭儿看上的！”
    林岁昭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打开水蜜桃的对话框：【衣服洗坏了，赔你件新的。】
    -
    A大作为申城乃至全国的顶级学府极其重视开学第一课，军训不仅与学生的学分挂钩，而且影响后续班级委员的评比。
    军训强度也非一般院校能比。
    为了防止意外事故发生，医学院的大二大三生组织志愿者为军训联服务。
    志愿者服务队发布名单，苏而韵负责二营，五个连来自外院和文院，娇贵的小姑娘多。
    苏而韵填完表发给负责人，微信叮咚响起提示音。和尚头蹦出来，她看完消息小声嘀咕：“还能把衣服洗坏，我小瞧他了。”
    林皎坐着椅子滑过来，“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会洗坏衣服。”
    苏而韵眨眨眼不解问：“什么方法？”
    林皎解答道：“如果一个男生对你有兴趣，就会千方百计约你出去。”
    苏而韵恍然大悟，继而对着屏幕叹口气，“但我不能让你得逞，对不起。”
    苏而韵将网上的茶言教学融会贯通：【QAQ那件衣服对我很重要，我妈妈当年穿它遇到了我父亲，很有纪念意义。】
    那边，林岁昭收到消息，被何耀气出来的郁气瞬间消失。
    那件衬衫，Z家今年的春夏新款，他表姐有件同款。
    林岁昭唇角一松，回复：【哦，你今天穿它遇到了我。】
    水蜜桃的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了半分钟，水蜜桃的头像跳出来：【啊！怎么办呀(?≧ ≦)！】
    【你是我今天穿这件衬衫遇到的第108位男生呢。】
    【对手指.jpg】
    林岁昭不逗她了，直接转了衬衫原价：【对方向你转账900元】
    苏而韵懵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件衬衫的价格是899，多出来的一块钱仿佛是亲亲小林对她质疑他无知的嘲笑。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是899大洋？这可不是高考英语“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的难度。难不成，他曾给某位前任买过同款？
    苏而韵确定宋茵没这件衣服，那就是，亲亲小林很可能脚踏多条船！
    苏而韵仿佛探知到一个隐秘的黑暗角落，欲言又止看向宋茵的床铺。亲亲小林的罪名可远不止“始乱终弃”这一条，说不准茵茵的脑袋真的绿草茵茵了。
    宋茵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暂时不能受刺激。
    算了，这事儿先压着。等她好好罗列一下亲亲小林的所有罪状，最后再上呈天听。
    紧握在掌心中的手机又短促震动一下。苏而韵以为是小和尚头的消息，打开一看，学校游泳队的组群跳出来——
    队长：【明天咱们约个时间吧，正好聊一聊新生招募的事儿。】
    【下不下水看你们的心情，不过今年学校有意组织院系的游泳比赛，大家重视点儿。】
    游泳队的队长一向言简意赅，传达的意思也很明确，苏而韵读完消息，跟在其他队员的消息后回了句“收到”。
    没一会儿，队长盛誉来私戳她。
    【蔡颖这学期准备退队了，副队长的位置空缺，分管老师那边的意思是让你补上呢。】
    苏而韵平时不太热爱集体活动，游泳队却是她主动加入的。当时盛誉就已经是队长了，代表学校参加了许多校际游泳比赛，谈不上专业，但在业余选手中算得上顶尖。
    苏而韵对游泳技术好的人充满了好感，对盛誉的态度也比旁人亲切许多。
    盛誉见她没回复，又发来条消息。
    【上学期退队的人挺多，有点资历又能拿出技术的也就你了。】
    【你放心，我绝没有偏私。】
    苏而韵回神，本来犹豫的心看到队长大哥的这两句话开始发软。
    盛誉平时挺照顾她的，因为怕麻烦而拒绝承担集体责任，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苏而韵斟酌了下说辞，回复：【那下学期也请队长多加指教啦~[小猫挠头]。】
    盛誉：【感谢。】
    苏而韵移动椅子回到书桌前，拿起每日TIPS，列上明天的计划，上午有专业课，下午游泳队集合，晚上还有学生处的会议。
    好满的日程表，过两天大一的小孩入校，她还得去医疗岗轮值。
    一个头两个大，苏而韵泄气地趴在桌上，毛茸茸的脑袋靠着臂弯，发泄似的蹭了许多下。一头柔软的黑发乱糟糟炸毛，还有几根因为静电高高翘起。
    她鼻尖皱着，眉毛也弯起，可爱又无辜的表情让人控制不住手，想去摸她的脸。
    林皎在旁边看了好久，右手蠢蠢欲动，马上要撸到家养人形布偶猫的脸时，苏而韵腾地坐直身，“不行，我还是好气啊，我为什么要收他的钱？那可是我的原配衬衫啊！”
    林皎嘴角抽动一下，试图安慰：“那要不，你再买件新的来填房？”
    布偶猫皱着一张脸，愤愤合上笔记本，“不了，我就当没这件原配吧。”
    -
    A市的夏末总是多愁善感，前一天晴好的大太阳晒得人汗流浃背，隔日的清晨就落下哀伤的瓢泼大雨。
    从实验楼出来，雨点斜飞进雨伞里。苏而韵额前留的刘海湿漉漉黏在脸颊两侧，她索性别到耳后，打着伞缓步回宿舍。
    下午集合时间在两点半，她还能睡会儿午觉。
    市中心开了家网红奶茶店，林皎趁着下午没课，拉着宋茵出去散心。宿舍里没人，关灯上床，周围静谧无比，只能听到雨滴落下屋檐，滴答的轻响。
    很助眠的氛围。
    苏而韵躺上床，睡意来得汹涌，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的画面接二连三更换，但她都在跑，非常努力地奔跑。身后追她的生物从狗换成狼，最后竟然变成了亲亲小林！
    为了活命，她爬进了下水管道，亲亲小林还不肯放过她！像一只大型蜘蛛，手脚并用爬在她身后，伸出一只前爪拽住她的脚腕，漆色的眼瞳中闪过凶狠的光。
    苏而韵直接被吓醒了。
    她茫然地坐在床上，胸脯一起一伏，脑海中的场面历历在目。亲亲小林追她进了下水道，然后呢……哦，被抓住了。
    眼底的茫然逐渐褪去，苏而韵面无表情闭上眼，重新躺下。
    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屏幕响起震动，她不得不睁开眼，队长发来的消息：【尔尔，导师突然有事找，你如果没事的话，把时间推迟半小时，行不？】
    苏而韵快速回复：【当然ok。】
    半个小时，足够了。
    她要回梦里把那只蜘蛛人灭掉：)
    作者有话说：
    画面感来了，蜘蛛人昭昭爬水管！！！！
    第4章
    事实证明，连续的梦境不是想做就做。
    林皎能梦到和一个男孩子亲大嘴，亲到一半被打断，重新睡过去后继续亲，但她不能完成杀虫达人的梦想，实在是太遗憾了。
    午睡太久容易头昏脑胀，苏而韵顶着千斤重的头颅走进体育馆，上到三楼，今天的游泳馆似乎格外热闹。她没留心看，直接拐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A大的硬件设施齐全，游泳馆修建的堪比省体育馆里的赛级泳池。更衣室隔壁是淋浴房，每日消毒，供学生使用。
    苏而韵仰头打了个呵欠，脱下T恤，换上泳衣，又拽出背包里面的浴巾裹住，将头发盘成丸子头，轻车熟路绕出更衣室。
    迎面撞上姗姗来迟的盛誉。盛誉身高一八五，体格健壮，但长了张奶油小生的脸，用苏而韵的话说就是走到哪都能祸祸小姑娘。
    苏而韵勉强睁开眼，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队长好。”
    盛誉一愣，“感冒了？”
    “没，睡得太多。”她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我先过去了。”
    盛誉瞧见她的装扮，扬起下巴点了点泳池，“等会儿比一局？”
    苏而韵挺有自知之明，给她屁股上按个螺旋桨都不一定游得过队长，不过她不服输，也作势扬起下巴，欣然应战：“比就比。”
    游泳队留下来的没几个人，而且都不是熟面孔。苏而韵没主动过去聊天，独自坐在观看台的另一边，裹着浴巾发呆呆。
    奈何旁边的那群小女生有些吵闹，终止了她的阿呆时刻。
    苏而韵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所注视之地。顿时明白了她们的关注点，那边站着一排穿了泳裤的、拥有极佳肌肉线条的、浑身散发雄性荷尔蒙的年轻男性，
    他们正在孔雀开屏。
    说准确点，应该是站位体前屈。
    这个动作非常的骚气，且更好地显露出男性傲人的臀部线条。
    相隔小半个泳池，苏而韵想闭眼都难。她啧啧称叹，完全丧失了大脑的自主选择权。目光依次滑过那排人，最终定格在为首的男生身上。
    他和旁人不一样，直挺着脊背，肌肉线条流畅美观，简直是力与美的结合体。
    在她品鉴的同时，那男生缓缓转过身。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映入苏而韵的视野中——他微敛着眼眸，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表情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情，漠然的视线仿佛两把刀，喀嚓两声刺入苏而韵的五脏六腑。
    我日啊，蜘蛛人！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苏而韵丧失了反应能力。
    直到林岁昭缓慢挑起眉梢，和她对视上。
    苏而韵觉得她应该给点反应。她余光偷瞄了眼其他女生，有几个害羞的用手掩住脸。都被抓住偷窥了，再把脸埋起来岂不是很多余？
    苏而韵犹疑地揪住身上的浴巾，慢吞吞抬起手，不太敢苟同地把脸埋了进去。
    是不是还要蹭一蹭？
    苏而韵使劲儿用浴巾蹭了两下额头，额前的刘海飞了，她蹭完，悄咪咪拉下浴巾的一边，露出眉毛，然后是眼睛。剪水的鹿眸滴溜溜转了圈，为自己“含羞带怯”的大招技能打了个满分。
    那边，林岁昭回过身，嘴角不着痕迹弯起。
    何耀挨着他站，能明显感知到情绪的转变，他戳了下林岁昭的腰，“昭儿，你看到好东西了？”
    林岁昭掀掀眼皮，丝毫不顾念往日兄弟情分，“何耀出列，五十个俯卧撑——准备！”
    何耀瞪大眼，“林岁昭，我特么？！！”
    林岁昭是老师钦点的作训负责人，成绩好体能一级棒，班里的人都服气，就是何耀吧，每次都能想方设法为枯燥的作训添上一丝乐趣。
    林岁昭一个凉飕飕的眼风过去，何耀立刻趴下，双手撑地，粗噶着嗓子喊：“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百零八胎，胎胎上梁山。”
    众人笑成一团。
    隔了半个泳池，苏而韵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晃着白皙的小脚丫。
    盛誉换了衣服出来，坐在她身边，“哦那是咱学校国防生，天气不好，改室内训练。”
    苏而韵愣了秒，“国防生？”
    那岂不是要当新生的副教官——和她这个医疗站的，肯定能产生交集。
    苏而韵一时不知该不该兴奋，感谢老天又给了她近距离扒亲亲小林罪状的机会。
    盛誉叫来游泳队的其他人，围成一圈，先是介绍了一下新任副队长，苏而韵简单自我介绍后，有个女生说：“不用介绍啦，我们都知道。”
    苏而韵懵懵地“啊”了一声。
    女生解释：“这不是新老校区合并，为了更好的融洽两校的校友情，咱学校的论坛发了个匿名贴，专门搜罗两个校区长得好看的男生女生。”
    苏而韵对学校论坛公众号什么的挺抵触，特别是大一刚入学那会儿，学校新媒体发了她的照片，有个不靠谱的学姐直接把她的联系方式对外公布了，很多男生找上门，各色各样的都有，其中不乏猥琐的人。
    最后逼得她连夜注册新的社交账号。
    思及此，苏而韵实在表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清秀的小脸瞬间沉下去，“那他们还挺神通广大。”
    盛誉连忙带了个别的话题过去，讲完关于新生招募的事儿，半个小时过去了。
    来的人都不约而同换了泳衣，盛誉热络问道：“要不咱们一起比一局？我都两个月没下水了。”
    得到大家的响应，盛誉带头往泳道的起点走去。
    苏而韵原本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忽然觉察到有哪不对劲儿。赛道的起点，貌似就是蜘蛛人他们训练的那块地方。
    苏而韵脚步一顿，身后的女生不设防撞上来。
    “哎呦——”一个连一个，套娃似的都停住了。
    女生埋怨地瞅她一眼，“怎么突然停了啊？”
    怕是不会怕的，逃也是不可能逃的，苏而韵仅是遗憾了几秒，今天穿了身连体泳衣，要是知道能碰上亲亲小林，她就不穿这件黑不溜秋的泳衣了。
    苏而韵轻轻叹口气，“抱歉啊，忽然想起了个事情。”
    一行人停在作训队伍前方，苏而韵落在最后，她过来时那群人刚好原地休整。
    被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的何耀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死乞白赖拽着林岁昭的脚腕。他脖子一扭，看见不远处的女孩，眼睛腾的亮了。
    在漂亮小妹妹面前得顾及形象呀，何耀爬起来，招财猫似的摆手：“真巧，又见面了啊。”
    苏而韵走到他们跟前，甜滋滋打过招呼：“冰淇淋学长你好呀。”
    何耀大剌剌介绍道：“我叫何耀，照耀的耀。”
    苏而韵敏锐感知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脑门上。
    每次站在亲亲小林面前，她总能感受到无形的挫败感。这股挫败感主要来源他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威严总让她想起她爹年轻时候。
    苏而韵忍下摁住他脖子的欲望，仰起头问：“那你呢？”
    小姑娘挺费劲儿抬着脑袋，其实他们之间也没差多少。林岁昭垂眸估量了下，好像只需他低一低头、弯一弯腰就能平视。
    但具体要低多少寸，弯多少度，他没个概念，需要亲身实践才行。
    林岁昭没立刻回答，苏而韵也没耐心等，以为他呆住了，便主动靠过来一点儿，白皙的手虚握成拳，中间留出中空的缝隙，做成扩音的喇叭，“是我的声音不够大嘛？”
    简直震耳欲聋。
    林岁昭差点被音浪震开三米远。
    他抿紧的唇线松开，嘴角挑起来，慢慢俯下身去，“我说你——”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苏而韵甚至觉得，再晚一步，亲亲小林的嘴巴就要贴在喇叭的另一端了。她反应够快，战略性后仰，一直高昂的头颅终于可以如愿垂下来。
    脖颈处传来一小阵酸涩感。
    林岁昭停在了适当的距离，他眼瞳漆黑，蕴着光，还有水面波光的倒影，干净清澈。
    苏而韵不忿地努了下嘴巴，“我怎么啦？”
    林岁昭缓缓笑了声，“昨天不是还挺了解我的么。”
    苏而韵快速回顾了昨天遇见他时说的话，她的言谈中确实表露出对他了解不少的熟稔。
    但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宋茵谈过的斑斑劣迹。
    苏而韵为难地眨了眨眼，“那个……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啦。”
    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几乎细不可闻。
    苏而韵边说，边观察对方的神态。亲亲小林好似早已料到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噢”了声。她以为这事就此翻篇了，小心脏刚啪唧落地，面前的男生却伸出了手……
    “那现在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说：
    哥哥嘿嘿嘿哥哥嘿嘿嘿我可以嘿嘿嘿（伸手
    第5章
    苏而韵聪明的小脑袋罕见地卡壳了几秒。她看着男生修长的手指，宛如盯着即将上钩的小肥鱼，小脸上没忍住露出馋猫的笑，还舔了舔嘴唇。
    苏而韵伸出手，试探地用手指头碰了碰他的指尖，男生的指尖是热的。她握住整只手，笑眯眯抬起头，“我叫苏而韵，大二临床医学。”
    林岁昭弯唇，声音不自觉柔软下去，“嗯，记住了。”
    他微微俯身，黑眸依旧和她对视着，“林岁昭，计算机系大三。”
    苏而韵也笑，握着他的手友好地晃了两下，“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
    何耀同步转播他家老大少男心荡漾的全过程，“啧啧啧，握个手就和发.春似的。你们谁见过他这样？”
    “他那只右手，可是射击活靶十发九中的手。”
    “不行，我他妈要瞎了。”
    何耀背对着林岁昭，观察敌情时伸长脖子，然后转回来吐槽。说完最后一句时，林岁昭恰好走到他身后，捏了捏他的后颈，警告意味十足：“眼睛不舒服？”
    何耀腾地跳起来，“我操！老大你走路没声啊真吓人。”
    林岁昭眯起眼：“你心虚什么？”
    何耀扭过头，不敢摸老虎屁股，“我没心虚，小学妹走了？他们不是比赛吗。”
    可能是怕打扰他们训练，盛誉提议改天来一场正规的开学队内赛，再加上今天大家热身不充分，比出来的成绩也不理想，不如改天。
    上午的训练结束，林岁昭拎着衣服去淋浴间。放在隔板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林郑彦，他爸。
    林岁昭不为所动看着屏幕，那端似乎没了耐心，铃声戛然而止。他嗤笑了声，扔掉手机进去淋浴。
    -
    绵密的小雨终于在黄昏时分停下，地面残留的水汽没一会儿就被夏末的暑热蒸腾干净。
    林岁昭和何耀吃完饭，翻出他爸发来的短信，林郑彦一贯用命令的语气要求他去医院看看，原因是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似乎对他特别依赖。
    林岁昭脸色稍沉，周身散发出有些低郁的气场。
    何耀好奇凑过去看，“林叔叔又让你回家？”
    林岁昭收起手机，拉下冲锋衣的拉链，瘦削的下巴抵住衣领，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晚上帮我留门。”
    “好嘞。”何耀爽快应下，“别不开心啊昭儿，要是实在不爽，回来咱们喝酒。”
    国防生的宿舍规则比较严，若是查到集体酗酒，不只是记过的事儿了。林岁昭知道何耀是想安慰他，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沉声道：“嗯，知道了。”
    林岁昭去校门外拦了辆车，直接报上了中心医院的地址。
    林衍在中心医院有专用病房，一流水的专门看护和医生自打他小时候第一次发病就安排齐全。林郑彦将博大的父爱表露极致，走在医院走廊里，经常能听到有护士低声讨论3109住着的小少爷家有多豪气。
    消毒水味笼罩着医院走廊，越是靠近病房，气味越是明显。
    林岁昭停在病房门口，敲门：“有人在吗？”
    护工跑过来开门，看见是他，笑起来，“是阿衍的哥哥啊，快进来。”
    林岁昭礼貌点了下头，打过招呼后走进去。小男孩坐在床头，脸色苍白，他手里攥着魔方，将拼好的方块打乱，周而复始，不知做了多少遍。
    林衍迷茫地抬起脑袋，眼神流露出丝丝的不可置信。确定是林岁昭本人，他跑下床，连拖鞋都忘了穿，“哥哥你来看我啦？！”
    林衍扑进他怀里，林岁昭随惯性往后倾了几寸，稳住脚步后，他摸了摸男孩的寸头，“把鞋穿上。”
    护工拿着小少爷的拖鞋过来，顺便说：“阿衍就和哥哥玩，阿姨去帮你拿饭。”
    林衍：“好~”
    林衍的身体自小就不好，医生说多半打胎里带出来的虚弱。强过敏体质导致他不能随便接触东西，说不准哪天就窒息晕厥。
    林岁昭环视一圈病房，干净无尘，单调无比。
    连简单的玩具也没有，毫无人气。
    哦，除了那个魔方，是他上半年回家时带回去的。
    林衍坐在窗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岁昭看，小孩的眼神干净纯粹，不带任何杂质。就算直勾勾盯着人看，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林岁昭拿起魔方，发现只有白色那面的图案磨损严重。他挑了下眉，“只能拼一面吗？”
    林衍嘟嘴，小声说：“全拼起来太难了，我不会。”
    林岁昭紧抿的薄唇松开，冷硬的声音带上了丝温度，“想学吗？”
    阿衍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五个度，“当然！想！！！”
    林岁昭发现自己真会找事做。
    他单膝蹲在地上，为了让小鬼头看清楚，还要抬着胳膊。小鬼头一遍不明白，他就反反复复讲，到最后他脑速跟不上手速，经常机械性拼完，却忘记讲解过程。
    林衍发觉自己听不懂，呆呆托着下巴，视线游离到哥哥的脸上。
    他的哥哥长得太好看了，不像爸爸。林郑彦的五官清秀，说难听点就是平庸。林岁昭随了亲生母亲的长相，桃花眼含情，眉骨生得高，显得眼眸深邃。
    林衍愈发觉得自己和哥哥的差距太大啦。
    “这次懂了吗？”过了接近半分钟，小鬼头没回答。
    林岁昭拼魔方的动作停住。
    林衍以为他生气了，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走神的，对不起哥哥。”
    “没事。”林岁昭重新转动魔方，修长的手指摆弄小方块，低着头，音量压低了些，“不用一直道歉。”
    ……
    护工打饭回来，手里拎着两个饭盒，“阿衍今天喝牛奶好不好？南瓜粥没有了哟。”
    林岁昭帮林衍打开病床的折叠板，将饭菜摆好，抬头看了眼时间。他刚问了护工，林郑彦五点左右到医院，他在林郑彦面前露个脸打个卡，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
    五点钟刚过，林郑彦踩着点推门而入。
    林岁昭坐在正对房门的沙发上，挨着病床，抬眸和中年男人对上视线。
    林郑彦身后跟着林衍的母亲，女人打扮年轻，看见林岁昭后，脸色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林郑彦居高临下看了眼大儿子，“今天下午怎么不接电话？”
    林岁昭早已习惯他的语气，扯动嘴角，懒洋洋拉长语调：“忙啊。”
    “这是谁打的饭？！”女人尖细的叫喊声打断父子虚伪的谈话，“阿衍不能喝牛奶！”
    林衍被他妈紧紧抱住，“你喝没喝？”
    林衍小声怯嚅：“……就、就喝了一小口。”
    站在旁边的护工登时僵住了，像被抽干了力气，差点瘫在地上。她刚想开口，林夫人突然发疯似地扫落满桌的事物，地上顿时狼藉一片。
    滚烫的牛奶不偏不倚全洒在了林岁昭身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没能幸免，瞬间被烫红，手上的皮肤失去了痛感，变得麻木。
    林郑彦看着他，“你给你弟弟买的牛奶？”
    近乎是一种笃定的口吻。
    林岁昭嘴唇动了动，没有辩解的欲望。倒是林衍和护工，争先为他说明，“不是哥哥，不是他——”
    林岁昭眼底满是冷漠，刻意敛起的戾气这时全松开，尖锐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是我。”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知道您儿子还对牛奶过敏。”
    林衍的母亲扑上来，揪着他的衣领，“你是不是想害死他？你就是想害死他！林岁昭你怎么这么恶毒，阿衍是你弟弟！”
    林岁昭摁住女人的手腕，“这位孟女士，请您搞清楚。”
    “我妈只生我一个。”他冷冷拨开她的手，又重复了遍，“麻烦您记清楚，可以吗？”
    -
    苏而韵最喜欢在下雨天喝奶茶，结束了学生处关于新生军训的会议，她和几个干事结伴走出行政楼。常光顾的那家奶茶店在西门，和干事们告别后，她独自往西门走去。
    刚下过一场雨，天空深邃无云，也没星星。
    西门比较偏僻，但挨着男生宿舍，这时段的人也络绎不绝。苏而韵进了奶茶店，点完单，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奶茶店中都是小情侣，热闹无比，她百无聊赖四处打量，飘忽的视线从一个个头颅上飘过，最后经过一个电线杆，旁边还有个人。
    苏而韵定睛一看，是亲亲小林。他站在光影分界处，仿佛与热闹隔绝。
    他在抽烟，吞吐烟雾的样子寂寥又性感。那支烟在他修长的指尖，捻来、捻去，细长的一根，像女人脆弱又纤瘦的脖颈。
    苏而韵抓了抓裙摆，十分好奇他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颓丧成这样了。
    明明上午还……掌心处熨帖的暖意好似还未消失。她眨眨眼，听见奶茶店的小姐姐叫“芋泥啵啵奶茶”，起身走过去，拿了做好的奶茶。
    在店门口徘徊了半分钟，苏而韵决定去会一会颓丧气质的小林。
    苏而韵特意绕了个圈，到了男人身后，她放轻脚步，一步步接近他。
    而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林岁昭的肩膀，“抽烟不如喝奶茶，学长来杯奶茶喝一喝？”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6章
    围绕在四周的空气墙被女孩甜滋滋的嗓音洞穿。林岁昭夹着烟的手一顿，浮起的烟雾遮挡住视线，他回过头，黑眸深沉。
    苏而韵把手里的奶茶往前递了递，“是甜的，喝了心情会变好。”
    林岁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压下去。掐灭烟蒂，他从兜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两颗，抬手放进嘴里。
    “吃糖吗？”他的声音中也带了凉意。
    苏而韵连忙摇头，她不喜欢薄荷的刺激，吃进去感觉整个喉咙都凉飕飕的。手中的奶茶因为没被接受而沉重无比，她可是第一次送东西被拒绝！
    苏而韵耷拉下手臂，“学长，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林岁昭舌尖抵着薄荷味的糖块，试图疏解心中积攒的不愉快。他不太想把坏情绪带给别人，所以才没回宿舍。没想到有个小朋友巴巴凑上来，也不怕被坏情绪传染。
    苏而韵自顾自说道：“我在对面买奶茶的时候就看到你了，一个人在这抽烟。”
    林岁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话中带了点笑，“难不成还要聚众抽烟？”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而韵抓了抓裙摆，试探地说，“学长，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找……女朋友陪呀。”
    林岁昭挑眉：“男朋友就不行？”
    苏而韵瞪大眼，嘴皮子比脑子转得快，脱口而出：“沃日？！”
    “……”
    空气凝固住了。
    苏而韵反应过来，连忙开始狡辩：“学长，你别误会，在我们家乡，‘日’就是借助太阳的力量激励自己的意思！”
    要在亲亲小林面前留个好印象，万一让他觉得她不够文明，斩断后路，就没办法给茵茵报仇了！苏而韵尽力挽回形象，用真诚又童叟无欺的眼神，眼巴巴看着对面的男人。
    好在林岁昭被唬住了，他高深莫测看了她几秒，移开视线，“是吗，挺有趣。”
    多说多错，今天的会面到此结束能取得最佳效果。
    苏而韵吐了口气，半是强硬地将奶茶塞到林岁昭怀里，生怕他丢回来，两只白嫩的胳膊藏到身后，“那我先回宿舍啦。你也别太晚回去，这边不比市里，荒郊野岭，很容易被劫色。”
    后两个字她说的郑重其事，林岁昭被逗笑，一点笑便让整张脸生动起来。
    低沉清越的笑声很挠耳朵，苏而韵看着男人的眉眼舒展开来，深色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她的心跳在顷刻间快了半拍。
    怪不得茵茵会中招，这人笑起来简直太犯规了。
    晚上的大学校园永远不缺抱在一起的情侣，苏而韵回宿舍的路上遇到林皎，两人面无表情绕过楼下的双人组合。
    林皎问：“你不是去买奶茶了吗？”
    作为一个甜食生物，苏而韵每天摄入的糖分必须保持充足的量，不然甜妹变苦瓜。奶茶送出去了，只能将就着喝楼下贩卖机里的果汁。
    苏而韵给林皎讲了晚上的奇遇，林皎转了转眼珠：“他收了？”
    “我塞给他的。”苏而韵耷拉着小脑袋，拧开果汁小口喝着，边回忆着奶茶里的佐料，“里面有芋圆、红豆、仙草和脆啵啵，喝了肯定会心情变好。”
    林皎实话实说：“其实在直男的眼里，一碗粥只能填饱肚子。”
    苏而韵“唔”了一声，“我觉得亲亲小林也没那么直吧，他应该挺懂这方面的。”
    林皎耸肩：“谁知道呢。”
    回到宿舍，宋茵跪在床边收拾东西，收纳盒里装了不少零碎的物件。苏而韵走过去，发现盒子里都是恋爱期间宋茵准备送给亲亲小林的惊喜小礼物。
    女孩子不管长到多大，都会留存一颗少女心。
    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不少女生喜欢在课上偷偷叠星星，叠的数目还有说法。
    苏而韵那时不理解，现在也很难理解，浪费时间叠那玩意，还不如约出去亲个大嘴来得爽快。
    林皎看出苏而韵眼神中的深意，语重心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你没对象。”
    苏而韵用口型回复：“渣男使我清醒。”
    医疗站的分配表格下发至学生处的总群里，苏而韵负责外国语学院，她和林皎轮值，宋茵和隔壁的同学分配到文学院。
    文院和外院分别属于二营和五营，帐篷相隔半个校园，也不能彼此照应了。
    宋茵现在的精神状态，苏而韵不免担心她能不能撑过半个月的军训。
    毕竟文学院的妹子那么多，忙起来根本没休息的时间。
    宋茵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我可以的，别担心我啦。”
    与此同时，国防生所在的男生宿舍楼，气氛异常活跃。不少男生捧着分配表走街串巷，光着上半身闯进相邻的宿舍，纷纷打听有哪些好运的兄弟分配到女生最多的院里。
    基数大，可供挖掘的宝藏就多。
    318宿舍中，何耀抱着手机跪坐在床上，就差从眼角挤出两颗清泪，“感谢佛祖，感谢送子观音，感谢月老。您的信徒何耀，今年脱单有望啦！”
    阿坤在桌前打游戏，回头看了眼对床，“昭儿怎么还没回？这都快锁楼了。”
    “在外面散心呗，他一回家心情就不好。”
    话音刚落，宿舍门被人推开。林岁昭提着奶茶走进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眉梢微扬，“这次心情不错。”
    何耀唏嘘：“何止是不错——”
    阿坤靠在椅背上，戏瘾上身，伸手去抓空气，“看我抓到了什么？粉红泡泡！”
    林岁昭把提了一路的奶茶放到桌上，一小瓶的重量，却格外有存在感。奶茶的包装很可爱，封口处有两只猫耳朵翘着，他盯着粉嫩的耳朵，没忍住抬手戳了戳。
    不知怎么，林岁昭忽然想起小姑娘转身跑开时，荡漾开弧度的裙摆。
    何耀啧声：“老大，你被分到和尚庙了，这一周估计都会被臭汗臭袜子的味道萦绕着。”
    林岁昭没什么反应，都是男生，他还不用顾忌太多，使劲摔打那群新生就成。
    阿坤感慨：“这境界，你我望尘莫及！”
    何耀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同，不过想想也是，他要是有老大这条件，也不用挠破头皮祈求菩萨把他分到女生营里。
    林岁昭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找到水蜜桃的对话框。手指在桃子尖尖上盘旋了半秒，弯唇无声笑起来。
    还是报个平安吧，不然小姑娘以为他被劫色了。
    -
    这几天没休息好，加上第二天要早起开会，苏而韵昨晚早早就睡了。
    林岁昭的消息她早上才看到，刚起床，大脑发懵，盯着对话框里的语音条看了好久好久，软趴趴的手指“啪唧”点过去。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语调像是被阳光泡软，粘的拉丝的棉花糖。
    尾音被手机的音效放大无数倍，落在耳中，缱绻又暧昧。
    “没被劫色，奶茶……很甜。”他说，“谢谢。”
    苏而韵：“！！！”唔——为什么要让她大早上听到这个！所剩无几的瞌睡瞬间被驱散，她还想多赖会儿床的！
    苏而韵不敢再听第二遍，关闭聊天框，轻手轻脚爬下床去洗漱。
    每个营的分管老师不同，苏而韵和林皎摊上了个细心靠谱的老师，坏处就是事儿多，在新生正式开始军训前，她们这群医学院的师姐还得聚在一起，重新温习一遍急救措施。
    七点集合，苏而韵拖着沉重的步子到达操场的指定地点。
    操场也被征用为训练场地，苏而韵望着热气滚烫的塑胶跑道，没有阴凉地，一望无际的阳光草坪，新出生的马儿将在这驰骋，想想就惨兮兮。
    她们到时，已经有不少人聚在一起。除了穿粉色马甲的医疗队成员，还有一群人高马大的迷彩服，围在那，认真听老师讲解。
    苏而韵悄咪咪凑过去，从人缝中窥伺情况，看见讲解员老师的脸后，她倒吸一口凉气，没人告诉她是徐师太讲解哇！
    徐师太是医学院的副院长，专门负责课业成绩评优，她的标准一向是金字塔顶尖，没几个学生能让她满意。
    最可怕的是，苏而韵大一的时候还被徐师太罚过很多次。
    苏而韵疑惑地拽了拽林皎，“我们的负责老师不是老林吗？怎么是徐老师在这讲解。”
    林皎沉默几秒，想起昨晚水群里的消息，“他们说老林响应了国家三胎政策，陪老婆去京市体检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啊。”
    苏而韵一个惊呼：“牛哇！”
    “……”林皎眼皮一跳，一转头，其他人果然都循声望了过来。
    苏而韵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条件反射地蹲下身，借着前面几个男人的遮掩，她身形又娇小，缩成一团时占地面积狭窄。
    要不是老徐觉得这声音太耳熟，走过来查看情况，苏而韵这招瞒天过海简直妙到家了。
    徐师太踱步到女孩身前，揪住她马甲的后领，把人提起来：“苏同学，你以为蹲在这老师就看不到了？”
    苏而韵像被扼住后颈皮的小杰瑞，讷讷眨着眼睛：“……我是这么以为的。”
    一句话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徐师太的严肃面具险些出现裂缝，她拔高音量，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刨个坑钻进去呢！”
    苏而韵脑袋低垂着，初升的太阳在她发顶处笼上一层暖黄色光晕。她微抬起眼睛，阳光便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绒毛感很强，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柔软。
    小姑娘嘴巴蠕动两下，声音更小，“这不是徒手挖不动嘛。”
    徐师太这次直接用手拍她脑门了。
    苏而韵战术后仰，诚恳道歉：“抱歉，老师我迟到了。”
    徐师太教育道：“大一第一节 课我就教过你们，身为医生，准时是最基本的道德素养！现在有重病患者躺在手术台上，你迟到，不就相当于一脚把人揣进阎罗殿？！”
    苏而韵脑袋垂得更低。
    徐师太：“去主席台那边站着，不罚不长记性。”
    主席台朝东面，正是太阳直晒的地方。苏而韵只犹豫了一秒，抬步走过去。
    没过多久，又一队穿着作训服的人，排排站整齐地踏步而来。队伍最前方的男人身姿颀长，周身冷然矜傲的气质最拿人。
    苏而韵被阳光晒得晕乎乎的，还是听到女生们惊叹的讨论声，才发觉那是亲亲小林。
    林岁昭上前，和徐师太说明来意，分管国防生的老师也希望他们学习急救知识，以应对突发事件。
    徐师太热情道：“站过来看吧，随便站。我讲得也不仔细，你们有不懂的就问。”
    一群人围上来，队伍的尾巴甩到主席台前面。苏而韵时刻注意着亲亲小林的举动，他转身了，他长腿大步走来了，他越走越近了！
    苏而韵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发现亲亲小林是瞄准她过来的。
    可她在罚站！！！什么时候丢人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苏而韵不好意思看他，一直垂着头。才晒了十分钟，她就有些扛不住了，申城的大太阳要人命啊。
    苏而韵闷闷吐出一口气。
    余光里，林岁昭在她旁边站定，先抬起手感知了下阳光的温度。
    光线越过指缝投射在他脸上，在鼻梁处点染上自然的高光，削弱了眉眼间的凌厉感。
    男人的身形很高，像座山屹立在她旁边，苏而韵悄悄扭过脑袋，小声说：“体感温度三十八度，只多不少。”
    林岁昭弯唇，往她前面迈了一步。一米八五的身高挡在面前，笼罩下来的阴影形成安全区，牢牢包围住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苏而韵竟然感觉有凉风拂过，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下去了。
    苏而韵呆了秒，抬起头，刚好撞进林岁昭含笑的眼底。
    而后听见很轻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别动，帮你降降温。”
    作者有话说：
    大声告诉我甜不甜！！！！！发红包！这章留言都有红包！
    第7章
    这也是亲亲小林撩妹手段之一吗？
    苏而韵陷入迷茫，她抿起唇角，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暗地里，抓紧了衣摆，提醒自己不能上当。
    她不说话，林岁昭也安安静静，他的视力应该不错，再加上身高优势，很轻松就能看清徐师太的急救操作。
    演示会结束在七点四十分，林岁昭就这么迎着太阳，晒了四十分钟。
    他皮肤冷白，似乎天生晒不黑，但会被晒红。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脖颈，连带着耳根后敏感的部位，蔓延开刺眼的红色。
    苏而韵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眼睛却被钉死在那，动弹不得。
    心脏仿佛塞进了一团吸满水的棉花，又酸又胀。
    苏而韵承认自己是个很心软、很容易被打动的人。
    她张了张嘴，想道谢，可惜话没说出口，负责人发出号令，召集所有国防生副教官，前去和军队里的主教官对接。
    军人讲求效率和速度，多年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林岁昭快速转过身，刚想小步跑进队伍，感受到从身后衣摆处传来的轻微拉力。
    林岁昭低下头，看了眼衣摆。被两根细白的手指捏着，女孩的整只手都很小，似乎用他的手掌就能包裹住。
    苏而韵觉得该有的礼貌要做到位，“谢谢你。”
    林岁昭习惯性挺直的肩线松了松，被作训服衬出的肃穆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松散的少年感，他懒洋洋笑着，“总不能让女孩子晒黑吧。”
    苏而韵不清楚这句话他对几个女生说过，但不可否认，杀伤力极大，她差点缴械投降。
    林岁昭双手放在腰间，腰带勒出男人瘦劲的腰部线条，他指尖拨弄了下腰带扣，苏而韵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那，有点眼热，不能多看了。
    她扬起笑脸，对林岁昭露出甜妹标准笑容，“学长你快去集合吧，迟到就不好了。”
    林岁昭颔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那……等会儿见。”
    有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蹭过鼻尖，淡淡的，苏而韵蹙眉，为什么别的男生训练完都是汗味，他好奇怪，也奇特。
    苏而韵带着疑问扭过头，正对上徐师太濒临怒意值极点的眼睛，她暗道不妙，刚想撒丫子跑，徐师太两三步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让你罚站还聊上天儿了？！苏而韵你怎么这么厉害……”
    苏而韵欲哭无泪：呜，完蛋了T^T。
    -
    二营的训练区域靠近学校北门，有连绵的林荫道，帐篷搭在树荫底下，苏而韵听了半小时的训话，到达医疗岗时，大一新生们正坐在马扎上，挨个进行自我介绍。
    苏而韵来的路上经过教学楼，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三瓶冰镇的水。她递给林皎一瓶，“看见亲亲小林了吗？”
    林皎指了指对面的方队。
    计院是和尚庙，外院是尼姑庵，学校这次的安排很妙啊。
    林皎戳了下苏而韵的手肘，闲谈的语气，“外院的副教官和小林是基友，说不定能从好基友嘴里套出话来。”
    苏而韵“嗯嗯”点头，攥起小拳头：“那我们见机行事。”
    计院那边的教官也是一块铁板，再加上林岁昭不容错的态度，那群男孩子受苦了。一上午都在间歇性站军姿，反观外院这边的女生，自我介绍完，开始表演才艺。
    主要是教官太佛，何耀这个副教官站在一旁干着急，劝了两次，教官置若未闻。
    何耀的脾气也上来了，索性不管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帐篷前，小声控诉：“我作孽啊，摊上这么个二货，现在不训练最后的阅兵式出丑，学校追究谁的责任？！我的啊！”
    苏而韵和林皎原先背对着太阳，躲在遮阳伞里面，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探出头，“学长，你们休息了吗？”
    何耀苦笑：“你看我们今天开始训练了吗？”
    苏而韵默然，递过去水，细声细气宽慰道：“实在不行你就找营长，不训练怎么可以呢。”
    “越级报告，罪加一等！”何耀拧开凉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爽啊，学妹真贴心，还准备了冰镇水。”
    苏而韵钻出遮阳伞，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何耀旁边。
    两人排排坐，苏而韵开动最强大脑，给何耀出了几个主意。
    何耀点点头，认真斟酌了半刻，“我等会儿试试吧。”
    “你怎么不喝水？”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你给我提建议，说了那么久，不口渴啊。”
    苏而韵手里抱着最后一瓶水，是留给林岁昭的。她眨眨眼，脸上流露出少女的羞赧，“今天早上，林学长替我挡太阳，晒伤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很红，我就想着报答他一下。但这条路上没有饮品店，奶茶买不了，只能买水啦。”
    何耀大剌剌拍了下大腿，“没事，水就挺好，我们老大不喝奶茶。”
    苏而韵疑惑：“他昨天晚上没有喝吗？”
    “没有啊，拿回来就放桌上了，一动没动。”何耀说完，后知后觉道，“苏学妹，你怎么知道昨晚老大买奶茶了？”
    果然，基友知道的就是多。苏而韵想起今早收到的语音条，原来她被套路了。
    苏而韵将手里的塑料瓶捏得咔蹦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意了。”
    何耀听不出所以然，呆呆地“啊”了一声。
    苏而韵及时收住逐渐变态的表情，“没事，我自言自语呢。”她二话不说，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一口水。
    苏而韵喝水喝得急，整个腮帮鼓起来。皮肤莹白，隐约可以看到毛细血管。唇瓣沾染上水光，唇珠水润饱满。何耀看得脸发烫，立地成佛般的低下头。
    几秒钟后，他忽然想起来，这瓶不是小学妹买给老大的水吗？
    -
    上午的训练结束，林岁昭去对面找何耀。医疗站内空无一人，苏而韵早溜了，每到军训时期，新兵就像饿狼扑食，不快一点就没饭吃了。
    何耀和阿坤骑电动车，“老大你吃什么，我们给你捎回去。”
    林岁昭正低头看手机，掀起眼帘，没什么情绪说了句“随便”。何耀习惯了，自动理解成“和你一样”，喜滋滋蹬着小电驴朝餐厅方向疾驰。
    “诶，林岁昭！”娇俏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林岁昭抬头，女生穿着作训服，不怎么规矩，腰带挂在手臂上，头发披散在肩头，指甲染成刺目的红。
    这张脸没在他眼前出现过，弄不清她的来意，林岁昭一言不发沉默着。
    “林叔叔让我联系你，今早我给你发了消息，为什么不回我呀？”她趾高气昂的态度令人不爽，林岁昭捕捉到她话中的字眼，漆黑的眼睛瞥向她：“那些垃圾短信，你发的？”
    女生怔住，顿时委屈的不行，“不是垃圾短信，是林叔叔让你照顾我的。”
    开学前回家那次，林郑彦确实和他提过一次，“你孟阿姨的侄女考进了A大，小姑娘娇贵，你多帮忙照顾点儿。”
    没想到真的找来了。林岁昭讽刺笑了声，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行啊，等你晕了，叫救护车这忙，我肯定帮。”
    秦嘉气得直跺脚，小步跑上前，想拉住林岁昭。手指触碰到男人的手臂，下一秒被毫不留情甩开。
    林岁昭一双冷漠的眼睛，弥漫起不耐，“林郑彦没跟你说过，我这人脾气不好？”
    说过的，秦嘉咬住嘴唇，颤着声音说：“但、但你看起来不像混混。”
    原来林郑彦是这么形容他的。也是，高中那段灰暗时期，他自己都不想回忆。
    林岁昭没再理会秦嘉的纠缠，任凭她锲而不舍跟在身后，直到男生宿舍楼将她拦下。
    正午的蝉鸣声嘶闹无比，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而凌厉的影子。
    林岁昭目不斜视走进大厅，却被宿管阿姨叫住。
    “你是林岁昭吧，刚才有个女孩给你留了东西。”阿姨招手让他过来，“在这签个字，拿走就行了。”
    是三个冰袋，最上面贴着一张紫色的便利贴：【学长，晒伤记得冰敷，不然会脱皮哒！】
    女孩的字体娟秀，林岁昭几乎一眼就认出苏而韵的字。冰袋握在手心中，驱散了他心中积聚的不耐和烦躁。
    林岁昭伸手蹭了蹭后颈，低笑出声，是被当成小女生了么，又是劫色又是晒伤。
    他哪有这么娇气。
    林岁昭拎着冰袋上了楼，何耀他们早一步回到宿舍，推门而入后满屋的饭香铺面，阿坤伸长筷子去偷何耀碗里的红烧肉。
    何耀只顾着扭头看林岁昭，“昭儿，你最近往宿舍里带东西挺勤啊。”
    林岁昭也不隐瞒：“小姑娘送的。”
    何耀惊得一块肉掉地上，阿坤的筷子也愣在空中，两人面面相觑几秒，同时爆出一句：“卧槽？！”
    小姑娘送东西不稀奇，稀奇的是林岁昭竟然照单全收了！
    肉掉在地上，弄脏了地板砖。
    林岁昭眼神示意何耀善后处理，然后走到窗口，打开半扇窗户通风。
    何耀哪有心情管地板砖干不干净，丢掉饭盒扑上来，一百七十斤的体重牢牢压在林岁昭背上，“昭儿！！！你好狗啊，背着我们脱单——”
    裹着热浪的风从窗外灌进来，林岁昭动了动肩膀，把人弄下来。
    不理会何耀的查户口行为，他掏出手机，轻车熟路找到苏而韵的对话框，敲上字道谢：【冰袋收到了，谢谢。】
    点击，发送。
    下一秒，红色的感叹号弹出——【对不起，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林岁昭嘴角的笑容僵住，被苏而韵的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来更新啦！！！！！
    第8章
    苏而韵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死命盯着好友界面，过了半小时，估摸着林岁昭应该回宿舍了，快发现了吧？
    发现给你送冰袋的好朋友，竟然下一秒就把你拉黑了！
    苏而韵换位思考了下，如果她遭遇了这种事，绝对迷惑的分不清南北。
    林皎喝了口西瓜汁，对她抛了个媚眼：“我的主意怎么样，够绝吧？”
    不是喜欢作的嘛，那就让你尝尝小作精的厉害。
    苏而韵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牛逼。”
    两人吃饱喝足，准备回宿舍躺尸。
    帐篷门户大开，根本隔绝不了热气。除了能遮风挡雨，温度和外面一样煎熬。宿舍里好歹有风扇，能缓解一丝丝夏日午后的燥热难耐。
    苏而韵躺在床上，刷了会儿微博。
    盛誉的消息弹出来，问她：【尔尔，你最近忙吗？我想拉你入伙[得意]。】
    苏而韵前几天看盛誉转发有关大创项目的朋友圈，他们的团队去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比赛，最后被邻省的大学打败，盛誉身为队长，惋惜的不得了，势必要来年再战。
    苏而韵想不通盛誉为什么要拉她一个医学生入伙，便问：【学长，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盛誉很快回道：【今年想进军医疗事业。】
    苏而韵：【那你志向很伟大。】
    盛誉：【你可以先考虑下，大创进了决赛可以顶学分的，我记得你去年不是挂了一科？】
    他不提这事，苏而韵自己都要忘了这茬。
    选课那天她在家睡过了头，一睁眼马上到系统关闭时间，踩着点登入系统，没有筛选的余地，直接勾选了最上面的两门选修课。
    提示她选课成功后，苏而韵一打听，好家伙，那门课的讲师是机械学院挂科率百分之五十的教授。起初她还不信邪，上了几次课，完全在听天书。
    最后期末考试，果不其然，迎来大学阶段第一次挂科。
    苏而韵左思右想，既然盛誉都开口了，也摆出对她有利的条件，不如就答应。
    考虑好之后，苏而韵立刻给了答复：【我答应！不过小小提醒一句，医疗器械这方面会很难做……】
    盛誉：【暂时是这个想法，我们还想拉几个计算机的进来。他们今年不是搬到我们校区了吗，也方便沟通。】
    苏而韵回了个表情包，就放下手机午睡了。
    -
    下午营长来巡视，外院的教官终于打起三分精神，组织大家开始站军姿。何耀站在队伍外侧，瞧着她们一个比一个不标准的姿势，皱紧了眉头。
    看其他连队，那些教官都主动示范，然后再挨个纠正。
    到他这倒好，简单丢下一句：“军姿都会站吧？”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午睡过后也没多少精神头，拖腔带调地回应：“会——”
    何耀被多数人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不轻。
    但主教官都不发话，他一个副教官操的哪门子闲心。
    何耀环胸在队伍外围晃着，扭头看见对面林岁昭分管的连队，男生们各个身姿挺拔，像一排迎风而立的小白杨，对比之下，心情更糟了。
    还不到医疗岗的坐班时间，何耀一肚子的话也没人可倾诉，心里期待着小苏学妹快点来。
    两点半，苏而韵和林皎手里捧着加冰奶茶慢悠悠走进众人的视野。
    两人撑着太阳伞，有说有笑，经过队伍面前，没有存心炫耀的意思，但还是引起不少女生的吐槽和埋怨。
    苏而韵走在外侧，清楚听到第一排有人说：“学校这么大，上哪喝奶茶不行，非在我们眼前晃悠，烦死了。”
    苏而韵脚步放慢，拉了拉林皎。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低头吸了一大口，掷地有声地吐出一个字：“爽！”
    女生的脸色立刻变了。
    苏而韵记得徐师太的嘱托，走到教官面前问了声好，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站军姿的一群人说：“希望大家尽可能坚持，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请尽快向医疗站寻求帮助。”
    苏而韵的声音是清亮的少女音，听起来很舒服，不是故意夹出来的音色。
    四处空旷，对面的男生阵营恰好休息，许多人被这道好听的声音吸引住了。
    林岁昭站在树荫底下，手中捏着矿泉水瓶，遥遥望过来时，苏而韵正笑意盈盈看着一群可能并不比她小的女生，耐心又温柔道：“医疗站随时为大家服务。”
    这几句话是例行公事，就是所谓的□□。
    苏而韵说完，队伍里响起女生们的回应：“谢谢学姐，学姐们辛苦了。”
    当然也不乏小声嘀咕，“嘁，说这些有用吗，还不如早休息来得直接。”
    “对啊，她声音故意夹细了吧？听起来怪怪的，一点也不好听。”
    “你懂什么？对面那么多男的，他们喜欢不就行么。”
    苏而韵懒得和她们计较，拉着林皎走进旁边的帐篷。她们坐班，该上的课不能落下，徐师太特意安排了网课，每个人必须签到打卡。
    视频一个半小时，期间有一个男生脸色发白，有中暑的迹象。苏而韵递给他一个冰袋，让他坐在旁边稍微休息会儿。
    外院的男孩子先倒下，对面计院的一群糙老爷们笑得不能自已，男生脸红羞愧难当，默默后退着椅子，坐到苏而韵和林皎身后，想看会儿视频转移注意力。
    一看视频上血肉模糊的手术场面，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苏而韵从冰桶里捞出一块毛巾捂到男孩子眼睛上，“你好好休息噢。”
    这台手术到关键部分，苏而韵移不开眼睛，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指了指登记本，“先登记，不舒服就坐会儿。”
    无人回应，苏而韵没分神去看，等到这段视频播放完毕，她抬起头，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
    林岁昭静静凝视着她，没有丝毫的不耐。
    这、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不会吧，这么快！
    苏而韵有一秒钟的慌乱，不过她很快稳住心神，仰起头冷静和他对视，先发制人道：“这位教官，请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林岁昭挑眉，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和她的聊天界面放在桌上。
    苏而韵一板一眼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是医疗站，不是手机维修站。”
    她伸出一根手指，一本正经指了下学院粗制滥造的牌匾，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它也是有尊严的。
    林岁昭敛着睫，桃花眼微微下垂，拿起手机在上面敲了一行字。
    然后又放回到她面前，【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懵.jpg】
    表情包是从何耀那偷来的，猫咪凑近镜头，一脸无辜。
    苏而韵抿起唇角，超级有原则地说：“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岁昭依旧不说话，薄唇轻轻勾出一个小弧，这次也不拿起手机了，就简单俯下身，手肘抵在桌面上，敲字：【所以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苏而韵想起今天早上，他那句套路性质十足的话就有点上头，确实生气，但不是气他，而是悔恨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秒钟上套，像只蠢兮兮的兔子，两眼一闭跳进猎人布设好的陷阱。
    苏而韵瘪瘪嘴巴，“学长，你不会说话吗？”
    林岁昭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额前的碎发遮住眉毛，发梢和睫毛纠缠在一起。他掀起眼皮，散漫的神情认真了许多，“我以为不想听到我说话。”
    “但你又把我拉黑了，所以——”他拖长尾音，手指屈起敲了敲屏幕，“当面说开，或者加回来线上说，你选一个？”
    这是什么曲线救国的新思路。
    苏而韵愣住，“有什么区别吗？”
    小姑娘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明亮干净，此刻写满了迷茫。
    林岁昭的目光移开，她侧着头，马甲领子后面露出一小截白嫩的后颈，藏在发丝后，半遮半掩，却依旧白的晃眼。
    他唇线拉直，若无其事地抬了下眼睛，“我第一次被删，没准备好。”
    苏而韵极其捧场地问：“那你是想准备好，让我加上再删你一次？”
    “……”
    苏而韵看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和诧异，福至心灵：“还是加上就不删了？”
    林岁昭把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必要。”
    苏而韵不是小气的人，不太会计较太多事，但亲亲小林在她这有案底，茵茵最近受的委屈那么多，让他尝尝那十分之一的委屈又怎么啦。
    苏而韵把手机塞回林岁昭手里，小声咕哝一句：“奶茶送你都不喝，就知道骗我说甜。学长的嘴，骗人的鬼。”
    林岁昭握住手机的力道加大几分，脸上露出“破案了”的了悟神情。这时，何耀大剌剌走到他身后，“昭儿，你在这干什么呢？”
    林岁昭将手机收进口袋，侧过头，意味深长睨了眼何耀。
    苏而韵莫名紧张起来，她不太想出卖战友，奈何有人自投罗网！
    但林岁昭没追究什么，舔着唇笑了声，午后耀眼的阳光给他略显寡淡冷情的五官点染上一层温柔的色彩，连睫毛都泛起柔软的暖色调。
    他垂下眼，目光在她脸上一晃而过。
    不多掩饰，也不想回避什么，直接承认道：“在哄人。”
    “还没哄好。”林岁昭勾唇，声音轻轻的，“能再给次机会吗，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给给给给给给！！！亲妈摁头给机会！！！！
    第9章
    后面的称呼轻飘飘窜进苏而韵耳中，像带着一柄小钩子，令人耳朵发痒。
    她捏了捏手心，别开眼睛，小声纠正道：“请叫我小苏医生。”
    林岁昭还没说话，何耀在旁边叫开，一脸“我脏了”的调侃表情，“是我打扰你们cosplay了，那我走？”
    他嗓门大，一叫唤方圆五米的人都能听清，四面八方聚集来好奇的视线，苏而韵捂住脸，无地自容栽倒在桌子上。
    林岁昭勾起手肘去顶何耀的肚子，却被他闪身躲过。
    何耀扭动着壮硕的身躯，左摇右晃，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几个挑衅的大字：打不着我、你打不着我。
    林岁昭舌尖顶了下腮帮，伸手摁住不停蹦跶的小杰瑞，想回头和苏而韵道个别，没想到小姑娘还埋脸在臂弯里，半边耳廓通红，纤瘦的肩膀隐隐颤抖。
    不知是羞愧难当，还是被气的。
    脸皮好薄的小朋友。
    林岁昭无声笑了声，摁着何耀回了对面的阵地。
    那边临近一片小树林，在众目睽睽之下，何耀被林岁昭拖了进去。
    身后计院那群男生聚众起哄：“等你在午后三点半的小树林，你不来我不走~”
    “yooooooo~”
    林岁昭离开帐篷后，苏而韵发烫的脸颊才慢慢降下去温度。额头在手臂上蹭了两下，刘海全飞上天。她顺了顺凌乱的头发，侧目对上林皎意味深长的眼神。
    苏而韵的眼中似蒙了层薄雾，氤氲着水汽，我见犹怜地眨巴着眼睛。
    她红润的嘴唇轻抿了抿，压低音量问：“你看我干什么？”
    林皎憋笑，下巴抬起点了点对面的小树林：“你应该在那里，不该在这里。”
    视线转移的途中，苏而韵无意间瞥见有个女生正满眼怒意瞪视着自己。她以为看错了，便扭过头去确认了下。
    女生染着颜色饱和度极高的发色，及肩的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带上军训的帽子，看起来甜美可人。
    但她的神情着实称不上友好。
    四目相对的那秒，女生非但没觉得冒犯，反而变本加厉地瞪了苏而韵一眼。
    莫名其妙的，苏而韵努了下嘴巴，拽着林皎的衣袖，“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林皎顺着她示意的地方望去，迷茫地摇摇头。
    休息时间结束，两个连队同时开始训练。
    网课看完，苏而韵就无聊的开始看手机，没过一会儿，一群人浩浩荡荡出现，为首的那个是学校的团委书记，他旁边站着军装飒爽的营长，后面跟着学生会的一队人。
    何耀眯起眼，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太像寻常的视察，更像突击检查仪容仪表的。
    瞅见队伍里分管国防生的老师，担忧的小眼神藏不住，一个劲儿把林岁昭往面前推，试图藏住他一百八十斤的身躯。
    营长召集两位教官过去，中气十足的下达命令：“现在开始进行外国语学院、计算机与工程学院，即二营十三、十四连队的仪表检查。”
    此话一出，站军姿的各位小兵伸长了脖子。
    外院的那群女孩子打扮得光鲜亮丽，苏而韵粗略扫了眼，就捉住七八个发型不合格的。
    不过这些跟医疗站无关，苏而韵拖着下巴，继续低下头和林皎斗地主。
    大概过了半小时，仪表不合格的女生出列站成一排，反观对面计院，一个出列的都没有。
    何耀被分管老师劈头盖脸训斥一顿，回来时脸色奇丑无比。
    一局游戏结束，等待进入房间的空隙，林皎戳了戳苏而韵的胳膊，“那个女生，好像和教官吵起来了？”
    苏而韵抬起头。领导要求现场整改，其他女生都是弄头发，唯独她，手上还有美甲，她不以为然盯着何耀，“一定要弄吗？我这指甲做得很贵，才做了两天。”
    何耀好言相劝不听，又顾及着对方是女生，硬生生忍住脾气。
    苏而韵打心底里心疼何耀，多好脾气的一个学长，也有被逼疯的时候。她哀叹一口气，双手撑着脸颊，慢悠悠晃着脑袋。
    医疗站的帐篷占据绝佳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她不是存心想听他们的对话，奈何他们的声音清晰传进耳中，捂住耳朵不想听都不行。
    何耀沉默着一言不发，回过头绝望地看了眼老大。
    林岁昭刚整顿完队伍，迈开步子走过来，低声询问情况。
    何耀言简意赅讲了一遍事情经过，绝对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苏而韵可以保证。她这个公证人非常悠闲，翘着脚，目光悠悠然落在林岁昭清隽的侧脸上。
    阳光织成细密的网，温柔地包裹住他全身。下一秒，他看向女生的视线却像破开网的刀，尖锐地撕开温柔的假象。
    林岁昭接过何耀手里的花名册，“哪个系的？叫什么？”
    女生嘴唇蠕动了下，“朝鲜语，秦嘉。”
    “好，朝鲜语秦嘉，记过一次。”林岁昭“啪嗒”扣上笔帽，公事公办地说，“记过三次，军训学分记零分。”
    这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和秦嘉要好的小姐妹忍不住求情：“学长，不至于到记过的地步吧？嘉嘉她不是故意不卸的，主要是没工具。”
    秦嘉也懵了，话不过脑子，“林岁昭，你不能这么——”
    林岁昭眼中的情绪更冷，截断她后面的话，“不能这么对待你？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个人的随心所欲，你们整个连队的量化文明分就被扣除五分。”
    秦嘉一连串委屈的话尽数被堵进嗓子眼。
    空气中似乎沉淀着易燃易爆的因子，只差林岁昭添一把火将其烧着。
    苏而韵也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望向男人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
    意料之中的怒火并没有烧起，林岁昭垂下眼帘，深深看了眼秦嘉，然后迈步走上人行道的台阶，本就有身高优势的他，此刻又高出十厘米。
    居高临下的模样格外有威慑力。
    队伍中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减小，直至无声。
    林岁昭拉直的唇线往上翘了翘，勾出的笑意却不带一丝温度，冷漠而嘲弄，“你们没有集体荣誉感也好，以自我为中心也罢。但现在穿着这身衣服，代表整个十三连队，做事前就应该动一下脑子。”
    他微微偏移开视线，定在秦嘉身上，话说得不留一丝余地：“都是成年人，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事，还是少做。”
    一番话掷地有声，冰凉的语调冻结了所有人的呼吸。
    气息的吞吐变得极为困难。
    苏而韵不知道这口气屏了多久，等她反应过来时，林岁昭已经转身回到对面。
    拥堵在气管中的气息一点点吐出来，有那么一秒，不，是延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苏而韵陷入怀疑，这样一个人，一位真正的预备军人，真的会做出欺骗女生感情的事吗。
    她开始不确定。
    -
    学生会的成员送来卸甲工具，秦嘉跟在何耀身后来到医疗站的帐篷里。
    何耀不会弄女生的指甲，只好求助苏而韵，“小苏妹妹，你看这玩意怎么弄啊？”
    秦嘉的双麻花辫改成高马尾立在脑后，额前的刘海也撩上去，露出白皙的额头。她眉眼间天生带一股强势的戾气，这样的打扮反而将她的气质衬得又冷又飒。
    苏而韵放下手中的笔，拿湿巾擦了擦手，没想太多，“那我帮你弄吧。”
    何耀刚想感谢，手中的打磨棒被秦嘉一把夺过去，“不用，我自己来。”
    苏而韵的手都抬到半空了，抓住一抹空气，怪尴尬的。她鼓了下腮帮，转头和林皎交换了眼神：不是错觉，确实对我有敌意。
    林皎无奈耸肩，表示不清楚这届小学妹拐弯抹角的小心思。
    计院的教官在指导正步走的动作，林岁昭担心何耀应付不来秦嘉，索性抽空过来看一眼。
    四五个人聚集在医疗站的帐篷底下，苏而韵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慢步走过去，踏入帐篷的后一秒，感受到气氛的凝滞。
    林岁昭眉心轻蹙，沉声询问：“怎么了？”
    何耀组织了秒语言，“想让小苏学妹帮忙卸个指甲，女孩子这些东西我不会啊。”他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犹疑地补充，“不过她不让……”
    话音刚落，秦嘉猛地抬起头，撞上林岁昭探究的视线，她嘴唇翕动两下，压低音量委屈道：“林岁昭，我力气太小，你能帮我吗？”
    苏而韵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何耀不会的事，亲亲小林难道就会？都是男人，凭什么区别对待！
    难道是因为何耀看起来太呆萌了嘛！
    她替何耀学长喊冤。
    苏而韵的眼睛会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瞳藏不住心思，一会儿诧异一会儿愤愤不平的，抿起唇角的样子像要发火的幼猫，奶声奶气的。
    林岁昭悄悄弯了下唇角，声音依旧没有温度，“我不会。”
    秦嘉焦急站起身，眼睫不安地眨动，“没什么难度的……随便一蹭就可以下来。”
    “哦，是吗。”林岁昭轻笑了声，不急不慢将问题丢回去，“随便一蹭就行，那你怎么弄不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威武霸气的亲亲小林！！！！么么啾我的乖儿砸！！！
    第10章
    光是听着，苏而韵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看不出来亲亲小林还是地表嘴毒王者！
    秦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林岁昭怼的无话可说。大小姐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种委屈，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眼眶开始泛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
    女孩子哭起来最要命，何耀唏嘘了一声，“诶，你别哭啊。”
    秦嘉红着眼圈瞪他，“我哭你也要管？哭也扣分吗？”
    何耀迎头糟了一通火，缩起脖子不敢吱声了。
    气氛愈发凝滞，空气中流动的风都险些凝成固体。
    苏而韵感觉他们要僵持很久，一堆人围在眼前莫名拥挤，她想图个清净，主动去打破僵局，“那个，要不还是我帮你吧？”
    秦嘉抽噎着，无动于衷。
    林岁昭抬起手腕确定了时间，“还剩三十分钟训练结束，你想拖到明天吗？”
    苏而韵好脾气地说：“很快的，我十分钟就可以弄完，保证不会给你弄坏手指甲。”
    秦嘉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不情不愿伸出手。
    苏而韵觉得她是在亲亲小林的威慑力下臣服的，不然这么拗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被两三句软话打动。
    秦嘉肩膀微颤，连带着手指也颤抖。
    苏而韵放轻手中的动作，慢慢用打磨棒蹭掉指甲上的保护层。
    中指的指甲上有黏贴碎钻的固体胶，她只好加大力度，正要用力去蹭时，秦嘉突然抽动手指，打磨棒径直刮蹭到周围的皮肤上。
    秦嘉恼怒地吼道：“你到底会不会弄啊？！”
    苏而韵没反应过来，秦嘉伸手去夺她手里地打磨棒，坚硬的指甲狠狠蹭过手背，立刻出现一道泛出血色的痕迹。
    疼痛感牵扯住神经，苏而韵低低“嘶”了声。
    林皎登时火了，拍桌子站起来，声音比秦嘉更大，“你到底几个意思啊？尔尔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动手算什么事？！”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住，拼命提醒自己，“不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在医疗站闹大不好，她拽了拽林皎的衣服，软绵的声音淡下去，“皎皎，别在这吵。”
    说话时，受伤的那只手被人牵住。
    她一愣，讷讷扭过脑袋，牵住她的那只手加大力道，把她从椅子上拉起，苏而韵疑惑地“诶”了声，但不等她开口，林岁昭便拉着她大步离开了医疗站的帐篷。
    -
    林岁昭借来了另一处医疗站的药箱，低头专心致志摆弄手中的消毒碘伏和棉签。
    苏而韵的手紧张到不知该往哪放，心中一万个懊悔怎么就跟他出来了！
    回去该怎么解释，给她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苏而韵悄咪咪侧过脑袋，林岁昭一言不发的样子太吓人，她摸不透他的情绪，小幅度瘪了瘪嘴巴，“学长，你怎么不说话？”
    林岁昭掀起眼皮，眼底的情绪深浓，除了不悦，好像还掺杂着别的情愫。
    苏而韵认真和他对视着，细细品味一番，得出结果后，自己先否定了——怎么可能是愧疚！
    又不是他非叫她帮忙的。
    苏而韵无意识地攥紧拳头，不小心扯痛了手上的伤口。
    她一皱眉，林岁昭就立刻垂下视线，紧绷的声线放柔，“我帮你处理一下。”
    苏而韵心想自己好歹是个医学生，怎么能麻烦外行人呢，她犹豫了秒，伸手去拿棉签，“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岁昭没回应，用他深邃的眼瞳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苏而韵眨眨眼，看他那么坚持，只好松口。往石凳的右侧挪了挪屁股，拍了两下空出来的那处，“好吧，那就让小苏老师检验一下你今早急救知识的学习成果！”
    有根羽毛不停轻挠着紧绷的神经线条，引诱他松动面部线条，连基本的面无表情都做不到，只要她出现在面前，就控制不住地想弯起嘴角。
    林岁昭无奈摇了摇头，没有坐到她旁边，极有分寸感的留出安全距离。
    不亲昵，也不逾距。
    左膝一弯，单膝蹲在她身旁，这个高度，刚好能近距离看到女孩手上的伤口。
    糟糕，还是疤痕体质。
    刮蹭出血痕的部位红肿起来，和旁边白皙的皮肤一对比，格外刺目。
    在林岁昭蹲下去的那秒，苏而韵心跳顿了一拍。
    “学长，你还是坐我旁边来吧……”
    她微微俯身，披在肩头的长发垂落，有一股清新的花香味氤氲开来。
    林岁昭耷在膝盖上的手轻攥成拳，抬头的速度比任何一次都缓慢，像阳光下一帧一帧拉长的慢镜头。
    苏而韵诚实交代：“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她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指向那群伸长脖子观察情况的小兵，用讲悄悄话的语气说：“计院那些小学弟都在看。”
    林岁昭垂眸看着她的手指尖，没忍住抬手碰了碰。
    林岁昭的手指有些凉，触感清晰，苏而韵愣愣地蜷起手指，“干嘛呀？”
    “光天化日上个药，又不是做贼。”他低低笑了声，漆黑的眼瞳中凝聚了笑意，“怕什么？”
    苏而韵：“……唔。”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可能是被秦嘉气到了，导致这火气来的太后知后觉。
    苏而韵一拍大腿，愤慨道：“对啊，又不是偷情，看什么看！”
    林岁昭帮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一顿，发现这姑娘什么都敢说。他屈指蹭了蹭鼻梁骨，眉梢扬起，“嗯？”
    苏而韵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神经“噔”地绷断。
    “我、我随口一说。”她咽了咽口水，心虚地对上林岁昭的眼睛，不敢再想太多，递过去那只受伤的手，转移话题道：“麻烦学长了！”
    林岁昭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重新垂下眼睛，去看小姑娘手上的伤口。
    蘸着碘伏的棉签轻轻蹭过渗血的地方，碘伏的刺激感没有酒精那么强烈，细微的刺痛感不至于忍受不了，但极度怕疼的苏而韵还是皱起眉头。
    林岁昭眼睑微抬，声音轻缓，“疼？”
    “有点。”苏而韵的脑袋诚实地点了点，又惴惴不安开口问道，“学长，我是不是太娇气了？”
    林岁昭答非所问：“那我再轻点。”
    低沉缓慢的声音伴随着清浅的气息敲击在耳膜上，苏而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抿下唇角，盯着眼前的男人直勾勾地瞧，试图看出他这副体贴的皮囊究竟是否有伪装的痕迹。
    注意力被亲亲小林全部吸引过去，伤口的疼痛渐渐变得模糊。
    林岁昭帮她消完毒，贴上创可贴，一抬眸，捕捉到苏而韵探究的视线。
    “怎么了？”
    苏而韵连忙回神，摇摇头，“没事啦，谢谢你。”
    她晃了晃受伤的那只手，“我先回医疗站了。”
    思绪沉重，苏而韵闷头走出两步，手腕被人握住。
    脚下步子一顿，目光顺着牵住她手的那只胳膊缓慢向上。
    林岁昭侧着头，唇畔的笑容轻淡，“小苏医生，这次算哄好了吗？”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冒出来，莫名有种魔力，让人心跳加速。
    苏而韵意识到不对劲，加重力道，将手抽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喝了奶茶？”她咬了下舌尖，还是问出来，“是单纯想和我打好关系吗？”
    林岁昭沉默着一言不发。
    难道是她的话太直白了，让他没法接？
    苏而韵揪着衣摆，想给他个台阶下，“还是因为别的——”
    后话没机会说出来就被截断。
    林岁昭狭长的眼尾挑起，漆黑的眼瞳中酝酿着深浓的情绪，“是。”
    想和你靠近一些。
    苏而韵大脑短暂宕机，不清楚他回答的是哪个问句，呆呆地“啊”了一声。
    林岁昭敛起外漏的神情，从医疗箱中拿出替换的两片创可贴，放到她手心里，“去吧。”
    -
    苏而韵回到医疗站时，秦嘉已经走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手肘碰了碰林皎，“最后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大小姐脾气上头，劝不住直接跑了。”林皎啧声，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苦大仇深的脸色很臭，“这是学校，又不是什么名媛圈，脾气这么大给谁看？”
    苏而韵学林皎的姿势，慢条斯理顺了顺头发，“优雅，永不过时。”
    林皎看着受害者本人那么心大，靓仔无语了。眼睛一瞥，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岁昭，“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根本探知不到答案。要么是伪装太好，要么就……是一场误会？
    苏而韵不想给渣男开脱，但这两天相处下来，亲亲小林的各种表现让她感到困惑。
    苏而韵垂眸盯着手上的创口贴看了几秒。
    所以，亲亲小林那声“是”究竟在回答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想和她打好关系？
    苏而韵皱紧的眉头松了松，小声嘀咕了句：“我的魅力有这么大？”
    自我探知不到答案，将获得真知的可能性寄托在好闺蜜身上。
    苏而韵眨眨眼，高深莫测警惕着四周动向，确定没有其他人出没，勾勾手指让林皎凑过来。
    林皎不明所以，慢慢低下头，“……怎么了？”
    苏而韵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道：“我怀疑，亲亲小林要对我下手了！”
    林皎又不是没见林岁昭拉着苏而韵出帐篷，那架势说不上亲密，但——莫名有些眼熟。
    林皎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反问：“也有可能是，护犊情深？”
    苏而韵：“……”
    亲亲小林，想当她爸？啊这，不会吧:)
    作者有话说：
    小姑娘，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叫爸爸什么的，是不是太早唔——（强行捂嘴
    第11章
    白天的训练太辛苦，晚训改成拉歌比赛，医疗站不用坐班，苏而韵就抽空去了趟集英杯大创比赛的报告会现场。
    盛誉早到了片刻，看见她从后门进来，小幅度招了招手。
    他旁边还坐着几个男生，暧昧地盯着苏而韵打量，笑容揶揄，“盛誉，这妹子谁啊？”
    被陌生的人直勾勾盯着看，苏而韵略感不适，她礼貌笑了下，打开折叠椅坐好。
    盛誉言简意赅介绍道：“大二的学妹，临床医学的苏而韵。”
    离盛誉最近的飞机头男生凑过来，脑袋都快越过盛誉了，他身上的烟味很浓，隔着半米远苏而韵也能闻到呛鼻的气息。
    她往后靠了靠，清秀的脸上没多余的表情，“怎么了？”
    飞机头伸出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小苏学妹你好呀，我叫姚畅，计算机系的。”
    苏而韵最近对“计算机系”这几个字格外敏感，一听到就想起亲亲小林，她不由得多看了飞机头两眼，但一对上他那双眯起来不见缝隙的小眼睛，就感觉浑身发毛。
    不太对劲的眼神。
    苏而韵礼貌点了下头，便扭过脑袋认真看向讲台，用冷漠的后脑勺对着他。
    作为上届比赛的优胜选手，盛誉被请上台发言，盛誉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长相清隽，温和的性格也替他收割了不少小迷妹的芳心。
    台下一阵欢呼，苏而韵差点被震聋。她捂了捂耳朵，抬头时正对上盛誉含笑的眼睛，苏而韵隔着老远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盛学长风采不减当年。
    盛誉回以微笑，苏而韵正想拿手机发条消息，忽然闻见一股烟草味侵犯性极强地冲入鼻腔，她一转头，和姚畅的视线撞上。
    姚畅移到盛誉的座位上，距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
    “小苏学妹，加个联系方式？”姚畅不避嫌地靠过来，伸出手作势要拉女孩的手腕，“以后就是一个组的人了。”
    苏而韵往后移动着身子，退到安全距离后，淡声拒绝：“到时候让组长拉个群就好，没必要私下加联系方式呀。”
    姚畅屈起手指，用骨节处蹭了蹭嘴唇，“你看你手机就在这，加一个又不麻烦。”
    苏而韵最讨厌别人步步紧逼，她甚至觉得之前的礼貌全喂了小狗。
    一股火气压在胸腔里，吞吐困难，苏而韵绷着小脸，握住手机的力道一松，手机“啪唧”摔在地上。
    脸着地，超级响。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苏而韵颇为无辜地晃了晃什么都没有的爪子，“现在没有了哦。”
    姚畅：“……”
    男生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苏而韵挑起秀气的眉梢，目光默默从他的脸上移至地面，手机横尸在脚下，死状惨烈。
    心疼不过一秒钟，苏而韵弯起唇角，格外欠揍地补充上一句：“还加吗？”
    姚畅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又碍于正在听讲座，没办法大声说话，最后悻悻闭上了嘴。
    苏而韵看着他像只吃瘪的乌龟缩回脑壳，积攒的火气瞬间消散，嘴角扬起的弧度不由得扩大，直到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地上的手机。
    苏而韵刚弯下腰，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双白色的球鞋。再往上，一双长腿笔直，隐约蓄着力量。她愣了秒，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慢吞吞抬起脑袋。
    林岁昭用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虽然是俯视的姿态，却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苏而韵脑袋上竖起的呆毛随风晃了下，林岁昭轻笑了声，“让我过去坐下？”
    他们的位置在前排，林岁昭中途入场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再不坐下这片区域估计要被小女生灼眼的目光烧焦。
    苏而韵屈起膝，让开一道空隙，林岁昭没急于走进去，慢悠悠掀起眼皮，没什么情绪睨了眼姚畅。
    都是计算机系的，彼此什么名声都清楚。姚畅换女友如换衣服，喜欢的女孩子都是甜美可人的类型，他注意到苏而韵，小姑娘被缠上会很麻烦。
    思及此，林岁昭烦躁地皱起眉，神情也霎时冷下来。
    苏而韵抿抿唇，突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伸手捏住手机的另一端，稍微用了点轻柔的力道，牵动起林岁昭的手，“学长，我们去后面坐吧？这边没位置了。”
    “……”姚畅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他讪讪笑了两声，“别，我去后面坐吧，林队你坐这。”
    苏而韵震惊地瞪大眼睛，在她面前重拳出击的人，到林岁昭面前就唯唯诺诺了！
    是她不够有威慑力吗？
    苏而韵表示不服，她悄咪咪转了转眼珠，想细致观察一下亲亲小林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
    可惜林岁昭表现出的情绪太寡淡，是一种无法模仿和超越的凛然气场。
    苏而韵秉承着照猫画虎的态度，一本正经拉直唇线，“不必麻烦了。”
    说完，毅然决然拉着手机，和手机另一端的人，径直往后面的空座走去。
    小姑娘的力道很小，也不是直接牵住，充当关节的手机削减了一部分力度，最后传到林岁昭那端，几乎微不可察。
    但他，还是迈开了步子。
    不紧不慢跟在苏而韵身后。
    到了最后一排，苏而韵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没有刺鼻浓烈的烟味，心情也舒畅许多，“就坐这吧。”
    林岁昭低低笑了声，一点笑意就驱散了脸部寡然的冷意。
    “你打算这样牵我到什么时候？”
    为了不打扰别人，他压低音量，低低沉沉的声线直挠人耳朵，苏而韵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耷拉下眼睛，看向他们的手。
    入夜后的气温有些凉，苏而韵在T恤外套了件衬衫，宽松的衣袖遮住她的手背，同时也掩住了手机。
    在她的角度看来，就仿佛他们真的在牵手。
    走在众目睽睽之下。
    苏而韵头皮发麻，指尖像触了电，“那、那你为什么不松开？”
    林岁昭垂眸看了眼手机，示意道：“怕你再对它下黑手。”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苏而韵由衷信服了。
    盛誉的演讲进行到一半，底下的讨论声混成一团，在最后一排压根听不清他说得什么。
    苏而韵选择放弃，她只知道盛誉选择的项目是医疗器械，具体做什么方面的，她还没来得及问。
    苏而韵好奇问：“学长，你也是盛誉学长拉进组的吗？”
    “嗯，算是。”林岁昭点头，言简意赅解释，“去年我做过医疗器械的方案。”
    苏而韵仔细听着，“那具体是什么方面呢？”
    这次林岁昭没有立刻回答。她等了半刻，没等到答案，于是歪头望过去。
    林岁昭眼帘低垂，视线没有一个聚焦点，像陷入绵长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苏而韵静静看着他，十秒钟，伸出手指轻戳了下他的手肘，“学长？”
    软乎乎的手指带着熨帖的温度，刮蹭在皮肤表面，带起一阵痒。
    林岁昭回了神，神情和平常并无差别，“抑郁症。”
    苏而韵觉得他的情绪很奇怪，即便他掩饰的很好。
    她舔了舔唇瓣，并不追问，而是用天然软糯的声音，轻松掀过这个话题，“听学生处的同学说，明天外联部会送西瓜来。”
    话题跳得太快，林岁昭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他侧过头，对上女孩澄澈的眼睛，疑惑地“嗯？”了声。
    苏而韵双手合十，一副期待的模样，声线像裹着一层甜滋滋的蜜，“学校里的超市简直黑店，一小块西瓜卖到五块钱！明天就有免费的西瓜吃了，学长你也开心一下？”
    林岁昭眼神沉静，唇角却勾了起来，“这么容易被满足？”
    苏而韵温吞地问：“很明显吗？”
    她摸了摸脸颊，笑容藏不住，剪水的鹿眸弯成月牙，“那我也不掩饰啦，就是开心。我每年给学校交那么一大笔学费，总要捞回来点呀。”
    林岁昭积聚在心中的沉闷被苏而韵的笑容一扫而空，他长腿微屈，膝盖顶住前排椅子的靠背，明明是很别扭的姿势，被他做出来，却有种懒散的慵懒感。
    苏而韵的目光在他长腿上定了一秒，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得了的想法：这双腿穿裙子绝对好看！！！
    有时候脑补能力太强也是罪过。
    不等她反应过来，这双腿被套上百褶裙的画面就顷刻浮现在脑海中——苏而韵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咕嘟”一声，响在突然寂静的礼堂里。
    盛誉的演讲恰时告一段落，场下的观众也没立刻响起掌声
    短暂的几秒钟寂静中，苏而韵敏锐感知到身侧，亲亲小林投来的灼热视线，正在她发顶上空盘旋。
    像插了只螺旋桨，转啊转。
    “……”
    苏而韵忍着头皮发麻，小声开口：“那个——”
    下一秒，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这么想吃啊。”林岁昭左手撑着下巴，目光含笑，悠悠看向她，“明天我的那份也给你，嗯？”
    作者有话说：
    wuli昭昭：穿裙子？可以，但老婆得给我点儿好处。
    第12章
    苏而韵觉得她的脑门就差被裱上“我是馋猫”几个大字了！苦心经营的形象“咔嚓”碎了一道裂缝，该怎么挽回一下。
    苏而韵绞尽脑汁思索片刻，手指搅着衣摆，慢吞吞说道：“学长，我家境不好，小时候根本吃不起西瓜，只能偷偷看隔壁的小孩吃。”
    林岁昭眉梢微扬，无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而韵一鼓作气，小嘴叭叭地秃噜出一串惨绝人寰的故事，“现在长大了，能打工挣钱了，但学校水果店的价格还那么贵！太欺负我这种劳苦大众！”
    林岁昭依旧默不作声，他淡然的表情让苏而韵迷惑，这是信了还是不信？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扯动嘴角露出个伤感的笑，“学长，西瓜真的很好吃的。”
    林岁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手撑着额头，脸向下垂着，整张清隽的面容被暗影笼罩，更显侧脸轮廓深刻立体。
    苏而韵望着他轻微抖动的肩膀，懵住了，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两秒后，林岁昭敛起唇角的弧度，抬眸看过来，漆黑的眼瞳蕴着细碎的光，笑意还未褪去。
    神情近乎纵容，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抬手轻揉了揉女孩的发顶，“知道你喜欢了，何耀那份也给你。”
    苏而韵：“……”
    此刻，远在宿舍楼的何耀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宽厚的肩膀缩起，整个人包裹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奇怪，后背怎么凉飕飕的……”
    -
    林岁昭还要参加国防生的夜间集合，提前一步离开了会场。
    组里就苏而韵一个女生，盛誉主动送她回宿舍楼。
    跟来的男生眼神暧昧目送两人离开，姚畅环胸盯着女陔的背影，不屑嗤了声：“长得够甜，就是心思重，脚踏两只船指不定哪天翻车。”
    旁边的男生好奇八卦道：“啊？小苏学妹看起来不像这种女生啊。”
    “你眼瞎？”姚畅翻了个白眼，“林岁昭那种眼长天上的人，你见他和哪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过？”
    男生悻悻摸了摸鼻尖：“……你说的也是。”
    给苏而韵八个脑子，她也猜不到姚畅一个大男人能在背后这么编排她。而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亲亲小林。他对她笑，他的手轻柔地揉动她的脑袋，发顶上毛绒绒的发丝似乎还残存着他指腹温柔的触感。
    这个动作，太像她家老爹的专属动作了。
    不会吧，难道真被林皎说中了？！
    苏而韵郑重其事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庞陷入沉思。虽然她承认自己长得确实显小，但也不至于让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性产生父爱吧？
    不知不觉到了宿舍楼下，盛誉想起游泳队纳新的事宜，温声交代：“校队的纳新和百团大战一起进行，流程和去年一样。”
    A大拥有国内高校配置最高的游泳馆，每年都吸引无数新生慕名而来。
    但校游泳队不是兴趣班，得拿出成绩才能成为正式队员，还需要参加每周的训练，不少人都受不住训练强度，选择中途退出。
    苏而韵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无法自拔，思绪被打断，眼神有点迷茫。
    盛誉失笑道：“发什么呆呢？”
    一个活生生二十岁出头的男性生物就在眼前，苏而韵上前两步，走到盛誉面前，距离拉近，盛誉一垂眸，就能看到女生长而卷翘的睫毛。
    苏而韵屏息凝神，紧张的情绪外露得格外明显。
    夏末夜晚，树丛中传出低微的虫鸣。
    混迹在一群抱团的小情侣中，气氛被点染上暧昧的色彩。
    此情此景，盛誉经历过不少次。
    唯独这一次，他的心跳加快了半拍。
    如果告白的是苏而韵，他会答应的吧？
    盛誉表面不动声色，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小姑娘慢吞吞靠近，她踮起脚尖，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费劲儿仰着小脑袋。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难道是想跳过确定关系这一环，直接接吻？
    会不会太快了，但拒绝小姑娘也不好。
    盛誉为难地抉择着，快要得出一个答案时，苏而韵伸出手指掐了下自己的脸颊，一本正经问道：“学长，你想有我这样一个闺女吗？”
    盛誉清晰地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嚓”裂开。
    脸部神经突然不听使唤，表情管理失控，他能感觉到脸颊的肌肉拧在了一起。
    “——啊？”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眼都很困难。
    苏而韵落下脚跟，身高瞬间矮下去。看到男生露出的惊诧神情，她默默在心中推翻了“亲亲小林想当我小爹”的定论，看来还得再观察观察。
    苏而韵长舒一口气，“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先上去啦。”
    话音落下后几秒钟，不见盛誉有所回应。苏而韵收回迈出的脚，好奇地盯着石化状态的男生，不放心叫了声他的名字：“盛誉？”
    盛誉艰难地将脑部神经重连，露出个迟钝的笑，“我没事。”
    “你回去也小心哦。”苏而韵终于放心，笑眯眯转身小跑上台阶。
    女孩纤瘦的身影混进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见。
    夏夜的晚风削减了白日的燥热难耐，拂过身侧带起阵阵凉意。
    盛誉的眼神渐渐暗下，有些自嘲地转身离开。
    -
    以往军训，必定会有几天下雨。这届的学弟学妹没有好运气，打开近十五天的天气预报，往下一翻，全是三十五度以上的大晴天。
    苏而韵手里拿着冰棍，仿佛要杀死夏天的刺客，准时到达医疗站，进行今日份坐班。
    昨天晚上盛誉拉了群，五位正式成员，苏而韵大体都记得长相。
    盛誉分享了林岁昭去年的初步方案，苏而韵早上才看到，这会儿顶着初升的朝阳，也看不清屏幕，索性到帐篷里再仔细研读。
    道路两侧的队伍已经站好军姿，打眼望去，今天的外院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发型和装扮，严肃正经了许多。
    这种改变大概率是因为昨天林岁昭的杀鸡儆猴。
    秦嘉站在第一排的排头，很容易就能看到，苏而韵的人生态度就是“一切看淡”，没必要和陌生的小学妹一般见识。
    说不准军训结束，这辈子就不复相见了。
    何必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军姿站到第十分钟，小姑娘们的身体肉眼可见开始摇晃。教官不管事，何耀就得留心盯着，不允许她们偷懒，“第一排第一列，膝盖打直！”
    何耀叫的坐标，这样一来更多人好奇被点名的是谁。
    一众人的视线聚集过来，秦嘉攥紧垂在身侧的手，表情沉下去，“我不舒服。”
    何耀瞥了眼脑袋乱动的那些人，“让你们动了吗？！”
    小鸡仔们的头又机械地转回原来的位置。
    何耀走到秦嘉面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之前要打报告。”
    昨天的事情让秦嘉憋了一肚子的火，骄纵的小姐脾气说上头就上头，冷漠顶了何耀一句：“我死了你管？”
    “……”何耀忍住骂人的冲动，一板一眼问道，“哪里不舒服？”
    秦嘉硬邦邦吐出两个字：“痛经。”
    何耀再次沉默，他还能说什么？一言不发指了指不远处的医疗站，示意她去登记。
    秦嘉勾了勾唇角，得意的小表情藏不住，迈开步子往医疗站走去。
    对请假流程很熟悉，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拽过本子，压在手肘底下开始登记。
    苏而韵没打断她，只在最后签名的时候提醒了一句：“中午需要去趟校医务室。”
    秦嘉写字的动作顿住，仰起下巴不耐烦问：“为什么？”
    “生理期这种理由，学校规定要检查的。”苏而韵实话实说，“建议你换个理由。”
    她贴心地拿出笔袋里的涂改胶带，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云淡风轻的眼神早已把秦嘉的小伎俩看破。
    秦嘉还有脑子，不会去问生理期怎么检查。
    她做不到在别人面前脱裤子，又想偷懒逃避训练，只能接受苏而韵虚伪的善意提醒。
    “知道了。”她不情不愿划掉写好的字，接过涂改胶带时，别扭地添上一句，“谢谢。”
    -
    十一点钟，室外的温度到达三十六度。阳光落在皮肤上，有种挥之不去的灼烧感。
    外联部的西瓜姗姗来迟，四位人高马大的学生会成员，蹬着两辆小三轮车，风尘仆仆进入众人视野内。
    苏而韵正专心看网课，听见周围一阵欢呼，慢吞吞抬起头。两辆小三轮停在道路中央，其中一辆车上还放着砧板和菜刀，看样子要给大家表演现场劈西瓜。
    苏而韵惊讶地张大嘴巴，着实被学校接地气的操作惊到了，忍不住给学校偷工减料的一贯作风鼓起掌来。
    小爪子刚“啪唧、啪唧”拍了两下，忽然察觉到熟悉的注视，一转头，和林岁昭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果然是他！
    苏而韵就是很确定，确定亲亲小林会望向她。
    主要是因为昨晚在他面前立了个“没钱买瓜吃，但又很想吃瓜的少女”人设，他下意识看过来也不足为奇。
    苏而韵感觉人设立的还不是很彻底，思索了半秒，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彻底把“我很饥渴”的标签刻在脸上。
    粉色的舌尖，一晃而过。
    阳光下，林岁昭额角渗出汗珠。他摘下帽子，随意撩起额前的碎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在看到女孩细微的小动作后，骤然泛起波澜。
    一切淡然粉碎在这一秒。
    他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在这次对视中败下阵来。
    ……有时候视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这里省略了一千字昭昭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出的不堪画面。
    第13章
    两个连队同时下令原地休整。
    昨天林岁昭的警告起了作用，小鸡仔们变得乖顺无比，工作异常好展开，何耀心情愉悦，小步跑到好兄弟跟前，“老大，多亏有你啊。”
    脑海中那些不堪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重现，林岁昭抬手遮了下眼睛，声音沉沉地问：“秦嘉怎么回事？”
    何耀“嗨”了声，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大小姐，脾气顶天，军姿不好好站，说身体不舒服溜了。”
    林岁昭扯动唇角，拉出一道讽刺的弧度。
    自从他把秦嘉的手机号拉入黑名单，这姑娘不知难而退，反倒变本加厉地用不同的号码发消息，林郑彦当真找了个好帮手来膈应他。
    何耀后知后觉拍了下脑门：“你说秦嘉会不会为难小苏妹妹啊，我把这茬给忘了！”
    林岁昭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女生间勾心斗角的小心思他略有耳闻，把苏而韵牵扯进来，他很担心。
    明明不需要趟这浑水，因为他的私心，甚至可以说是贪心，被人莫名其妙地针对，昨天秦嘉划伤她的手背，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他不彻底解决，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接连不断的发生。
    林岁昭慢慢吐了口气，想按捺住脾气，可一看到秦嘉坐在苏而韵身后，四伏的危机感便轻易占据他的所有理智。
    “我过去看看。”
    林岁昭的决定做得毫无预兆，他长腿大步走过来时，苏而韵正拿着手机，悄悄用摄像头对准他，手指刚要点击拍摄，镜头里的男人眉梢一扬，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就被发现了？
    苏而韵手指一抖，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林岁昭迈上台阶，在桌子前方站定，手机发出“咔嚓”的音效声盘旋在寂静的帐篷中。
    苏而韵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你、你怎么过来啦？”
    她试图悄无声息地收起作案工具，但没得逞。
    林岁昭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摁在她手机上，苏而韵呼吸屏住，心想他和这手机可真有缘分，短短两天时间内就有高达十分钟的亲密接触呢！
    林岁昭盯着女孩不安又紧张的表情，拖着音调问：“偷拍我？”
    被当场抓现行，撒谎显得没有任何意义，苏而韵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为什么拍我？”他忍着笑，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让别人听见，说悄悄话的音量加剧了此刻暧昧的氛围，“给个理由，不然照片没收。”
    这次苏而韵不敢实话实说了。
    林皎几分钟前分享给她一个渣男测试APP，据说使用者的反馈不错，黑科技有时候挺神奇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她才举起了手机。
    但没想到会被捉住。
    苏而韵用力抿了下唇，憋了几秒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说我是闲的，你信吗？”
    林岁昭愣了下，犹疑地看了眼她敞开的笔记本，一台手机进行到关键阶段。他下巴微抬，点了点屏幕，好笑道：“闲到课还没看完？”
    苏而韵：“……”
    恰时，林皎的消息又弹出来。
    她没有设置微信的隐私提醒，屏幕一亮起，消息内容就会自动显示。
    林皎：【怎么样怎么样！App用了吗，指数高不高？！】
    林岁昭无意窥探小姑娘的隐私，奈何手机摁在手里，突如其来的震动扰乱了他的思绪。
    垂眸是反射性的，视线仅定格了一秒，很快移开。
    内容却因为高强的阅读能力和视力被锁进了脑中。
    苏而韵原地自爆的心都有了，翻车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但这几天所做的努力绝对不能化为泡影！
    强烈的求生意识像给脑内神经过了电，她故作镇定地咳了声，“如你所见，我想拍张照测试一下……”
    林岁昭缓声问：“测试什么？”
    “就、就配对指数呀。”苏而韵的脑袋垂得低低的，“我和你。”
    林岁昭像是没听清：“我和你的什么？”
    被逼到这份上，苏而韵顾不得什么脸皮，拔高音量道：“就是看我们两个配不配！”
    林岁昭后退了步，佯装被她的超强音浪震到。他自顾自笑了好一阵，半晌才止住笑，“多大了，还信这个？”
    苏而韵嘟起嘴巴哼了哼，“挺准的呀。”
    “我测了吴彦祖，机器人说这辈子没可能了。”
    林岁昭沉默两秒，重新弯下腰和她平视，“怎么又换成我了？”
    苏而韵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
    睫毛长而浓密，瞳色在阳光的映衬下有些浅，深邃又透亮的眼瞳总是藏着深浓的情绪。
    她壮着胆子，一本正经地给他扣罪名，“是你站在那里不动的。”
    林岁昭不怒反笑，肩膀微微颤着，声音中也带着细碎的气息，“嗯，怪我。不过……我想知道结果。”
    他太好讲话，对她仿佛没有任何脾气。
    苏而韵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小声嘀咕着：“你不是不信这个嘛，那就没必要——”
    “有的。”林岁昭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弯，站直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精神寄托，行不行？”
    怎么越说越听不懂了，什么叫精神寄托呀。
    苏而韵攥紧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追问。
    林岁昭却走到了秦嘉那，冷淡的声线抓人耳朵，“跟我出来一下。”
    苏而韵默默闭上嘴巴，脸埋进手心，更纠结林岁昭对她到底几个意思了。
    秦嘉跟在林岁昭身后出了帐篷，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苏而韵迷茫的小眼神一路跟随，有点好奇他们的关系。
    秦嘉一个属刺猬的女孩，到了亲亲小林面前，乖巧的不像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嘉对林岁昭存了不一般的小心思，被当众训得那么惨，还能对他扬起笑脸，可见用情至深。
    苏而韵双手撑着下巴，莫名想起半年前，宋茵刚谈恋爱时的模样。
    也是眼冒星星，晚上打电话被那端的男生逗得脸红心跳。
    才不到半年的光景，好好的小姑娘像被人亲手扒了一层皮，精神状况直线下降。
    始作俑者依旧逍遥法外，得不到一点惩治，说不准还在继续祸害别人。
    思及此，苏而韵胸腔中喷涌出一股道德小兵的侠义力量，小手攥成拳“砰砰”砸了两下桌子，“我一定可以找到证据的！”
    -
    两个连队的教官凑头商量了一番，觉得这天降西瓜来之不易，必须充分利用。两人一合计，决定举行一个变相的联谊——男女抢西瓜大赛。
    诚邀在场的众人一起参加，苏而韵顶着大太阳站在队伍里，宛如一座没有灵魂的神女雕像，机械地听从教官们的安排。
    每个连队的人数都是相同的，苏而韵和对面医疗站的同学，以及副教官们一起比拼。
    只为了一块西瓜，赌上身为学长学姐的尊严。
    到底值不值得。
    苏而韵陷入愁思，腮帮鼓起，慢吞吞呼出一口气。
    身后的队伍响起骚乱，一阵低微的啜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秦嘉眼圈发红，泄出来的呜咽声被她强忍住，然后咽了回去。
    周围的人清楚她的性格，不敢轻易安慰，生怕被回怼。
    苏而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瞥了瞥眼睛，四处寻找林岁昭的踪迹。
    靠近十字路口的拐角处，男人微垂着头，手机靠在耳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寡淡冷漠的气质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不耐和烦躁。
    苏而韵眨眨眼，亲亲小林从未对她表露出这种情绪。
    很难感同身受。
    秦嘉的小姐妹偷偷避过教官，换到秦嘉旁边的位置，小声安抚道：“别哭啦，是他不识好歹，不是你的问题。”
    秦嘉攥紧手心，肩膀不停颤抖，“我、我就想让他回个消息而已，我有什么错？！”
    苏而韵通过只言片语，拼凑起一段完整的故事，然后精准抓住其中的Bug：亲亲小林聊天不爱回复消息。
    那她如果频繁发消息，林岁昭会不会厌烦呀？
    一厌烦，说不定就能露出真实面目。
    苏而韵恍然大悟拍了下巴掌，“啪”的一声清脆的响，惊扰了前面正在啜泣的秦嘉。她猛地回过头，怒气冲冲瞪大眼睛。
    苏而韵的动作僵在空中，合十的双手慢慢展开，拿出学姐的亲切笑脸，白嫩的食指抵住嘴唇，“你朋友说的对，靠近男人，只会变得不幸。”
    秦嘉使劲蹭了蹭眼眶，冷笑了声，“那你还缠着他。”
    苏而韵傻了，指着自己，一脸懵逼：“啥？！——我，我缠着他？”
    “你自己清楚。”秦嘉背过身，不想继续交谈下去。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忽然闻到一股酸味，她皱起鼻尖，“哎呀”了一声。
    秦嘉蹙着眉又转过头。
    苏而韵澄澈的眸子眨了眨，唇畔翘起的弧度十分欠揍。她也不想管什么学姐学妹的友好关系，只想让秦嘉认清现实：她苏而韵不是好揉捏的奶团子！！！
    “学妹，你是不是心里挺不平衡的呀？”
    秦嘉似乎被戳穿心事，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涌上头，气急败坏上前两步，小姐妹拉都拉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表情很无辜，“就算我真的缠着学长，但我觉得他还挺乐意的。”
    话音刚落，秦嘉挥舞上来的手顿在空中，眼神闪了闪，变回规规矩矩的模样。
    苏而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回过头去亲自证实，一只手耷上她的肩膀，浅浅的气息从发顶轻抚而过，“需不需要本人亲自认领？”
    他慢条斯理停了秒，像是在思索，而后笑着承认：“是很乐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成功报了一箭之仇的绿茶尔尔！！
    第14章
    一双无形的手毫无征兆攥住了苏而韵扑腾扑腾乱跳的小心脏，在当事人面前大放厥词，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放在她肩膀处的那只手，稍微用了些力道，将她往后拉了几寸。
    脊背抵住男人的胸膛，苏而韵整个人绷紧，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烧起的嚣张气焰，因为林岁昭的出现，化为一簇簇的小火苗。
    根本没有丝毫威慑力。
    她松了松僵直的唇角，没转身，就单纯仰起脑袋，以一个死亡角度，从下往上观察林岁昭此刻的表情。
    发顶蹭着男人清瘦的下巴过去，明晰的触感提醒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多么亲昵。
    苏而韵看清林岁昭唇角翘起的弧度后，宕机的大脑重新恢复运转，动作有些急促，从他身前移开，闪身到一旁。
    怀里一下子空落起来。
    林岁昭垂下手臂，指尖蹭着裤缝，轻轻搓了搓指腹。
    围观的小鸡仔们不清楚状况，面面相觑一阵，有胆大的男生起哄道：“林副教官，七夕节刚过没几天，你要是想给学姐补办个节日，我们也不介意~”
    玩笑开得没分寸，林岁昭递给男生一个警告的眼神，对方立刻闭嘴。
    过了两秒，又不甘示弱地小声嘟囔：“还不好意思让我们说了。”
    旁边响起几句应和声：“就是就是。”
    “就是啊，老大。”何耀也跟着瞎掺和。
    林岁昭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担心这种闲言碎语对小姑娘不好，侧过头去对苏而韵说：“别听他们胡说。”
    苏而韵拖音带调地“哦”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踮了踮脚尖：“学长，节日过了就过了。”
    话音刚落，刚平息的打趣声又“yoooooo~”的响起来。
    苏而韵仰着头，正要补上后面的话，教官们并排走过来，一瞧乱糟糟的队伍，登时变了脸色，“还有没有纪律了？！”
    在场的所有人表演了一场“众神归位”，三秒钟，队伍恢复整齐。
    苏而韵不属于队列之内，但被紧张的气氛感染到，一时不知该往哪站，就不由自主跟着队伍的小碎步移动，局促的小样子格外可爱。
    林岁昭低笑了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身侧。
    距离瞬间拉近，男人喉咙中溢出的笑声响在耳畔。
    苏而韵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傻气，顿时头皮发麻。动了动皱成一条蚯蚓的眉毛，她鼓了下腮帮，不太开心的语气：“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林岁昭歪头，收敛了笑声，只剩浅浅的气音，“你小声说，我听着。”
    “……”苏而韵瞥了眼前面脸色铁青的教官，咽了咽口水，“我怕被揍。”
    林岁昭慢条斯理地问：“那不说了？”
    “不行！”话怎么可能只说一半。
    苏而韵憋了几秒气息，慢慢往左靠过去，太过紧张，她下意识攥住了手边的那截衣袖。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拉扯力，林岁昭弯了弯腰，耐心十足。
    这个高度，苏而韵能凑到他的耳边，压低音量的话，周围的人就听不到了。
    给她留足了颜面。
    话都绕到嘴边，说出口却成了难事。
    第一次说这种话，她没经验。苏而韵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衣袖，慢慢靠过去，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男人眼睛下缘处那颗小痣。
    “其实……”她舔了舔唇珠，艰难地吞吐道，“以后还有很多节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林岁昭没有动作，脊背依旧弯着，有微风从耳畔轻抚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偏过头，桃花眼中蕴着明晃晃的笑意，“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计划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这种话说出口，是要负责任的吧。
    如果只是随便说说，那和骗感情有什么区别。
    意识到这点，苏而韵手上的力道缓慢松懈，指尖离开袖口，垂下去。
    “所以、所以，”她心虚地移开目光，站回原位，“明年的三八妇女节，记得和我说节日快乐哦。”
    林岁昭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眉梢微挑，也站直身，“嗯，知道了。”
    顿了秒，就在苏而韵的小心脏刚“啪唧”落地时，他又笑着补充上：“其他节日，也会记得。”
    苏而韵张了张嘴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里。
    卡在那，让她难受极了。
    -
    外联部送来的两车西瓜，一车用来比赛，另外一车分到各个宿舍，还有剩余的几个，教官提议留给副教官和辛苦坐班的医疗站学姐。
    苏而韵盯着那颗比她脑袋大五圈的西瓜犯了愁，今天林皎请假回家，她一个人怎么把西瓜运回宿舍呀。
    西瓜骨碌碌滚到脚边，苏而韵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你能自己跟我回宿舍嘛？”
    西瓜是何耀踢过来的，他走到旁边，憨厚地笑了笑：“小苏妹妹，你是被晒晕了啊，和西瓜在这聊起天来了。”
    苏而韵看着何耀把另外一个西瓜放下，不太明白地眨眨眼。
    何耀解释说：“哦我和老大这俩都给你啦，”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岁昭，小声凑过来告密，“昭儿说你喜欢吃，但不让我说破，怕你脸皮薄。”
    苏而韵连忙摇头，“不用的，学长！你们拿回去吧。”
    何耀自动将她的拒绝视为是不好意思，“还真被昭儿说准了。”
    苏而韵：“……”
    何耀挠了挠后脑勺，不太自然地表达谢意：“小苏妹妹，你看这才几天你就帮了我们那么多忙，也不知道怎么谢你。正好你喜欢吃西瓜，你收了这礼物，我们才能安心啊。”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伤了情分。
    苏而韵为难地看着地上的三胞胎，双手捂住脸，“妈妈该怎么带你们回家？”
    何耀当即回应道：“别担心，我和老大绝对把它们完好无损地运到宿舍。”
    苏而韵磕巴了一下，从指缝中露出眼睛，“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现在就去，十一号楼对吧？”
    “对的对的。”
    苏而韵小跑两步跟在何耀身后，对面，林岁昭已经搬起一个西瓜，放进电动车的车筐里。
    车筐和踏板可以放两个，剩下一个，林岁昭搬起来，对何耀说：“你先过去，和宿管阿姨说一声，应该可以搬到楼上。”
    何耀比了个“ok”的手势，骑着小电驴狂奔而去。
    留下苏而韵和信守承诺的亲亲小林，大眼瞪小眼。
    “我们，步行回去？”她问，“沉不沉，我帮你搬一会儿？”
    林岁昭模样轻松，气定神闲放慢脚步，“走前面，帮我带个路。”
    苏而韵连忙点头，加快步伐，往宿舍楼走去。
    从西大门到十一号宿舍楼，路程不远，步行需要十分钟。一路上，苏而韵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主要是身后抱着西瓜也难掩光芒。
    到了宿舍楼下，何耀早已把两颗西瓜搬上了楼。
    闲着无事，坐在车座上玩手机。
    远远看见他们俩，挥手示意：“小苏妹妹，你们楼的宿管阿姨真好说话，我说你是我妹妹，就放我上去了。”
    苏而韵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小何哥哥，谢谢你帮忙运西瓜。”
    何耀被甜妹本甜的微笑闪的睁不开眼，咳了声，佯装镇定道：“应该的。”
    话音落下，何耀感觉四周的气压骤降，他缩起脖子，迷惑地左右望了望，“怎么有股阴风吹我呢。”
    林岁昭看了眼天空的大太阳，似笑非笑了声，“哪能啊。”
    何耀哆嗦了一下，“可能是女生宿舍楼的原因吧。”
    “……”
    只剩林岁昭怀里那一个西瓜了，苏而韵觉得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把它搬上楼，雄赳赳挺直脊背，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宛如水浒英雄附身，“来吧，交给我！”
    林岁昭看了眼她纤瘦的手臂，犹疑了秒，“真可以吗？”
    苏而韵一本正经拍了拍胸脯，“信我。”
    “……嗯。”
    林岁昭还是半信半疑，不过小姑娘想尝试。试就试，别挫伤她的积极性。万一抱着西瓜走不出两步，他还能在后面接一下。
    苏而韵已经保持接盘的姿势半分钟，面前的男人才放心把怀里的孩子，呸，怀里的西瓜交托到她手里。
    苏而韵不由得郑重起来，手臂却因为承载了西瓜的重量猛地往下一垂。
    女孩脸上淡定的表情突然一垮，林岁昭收了力，没有立刻撤回手，俯身过去，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吗？”
    苏而韵就差拿出少先队员宣誓的气势来了，“我确定！”
    “好。”他渐渐收了力道，但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苏而韵，我也帮你运西瓜了。”
    他在暗示着什么。
    苏而韵心领神会，但对面的人换成林岁昭，她就很难自然地去开玩笑。
    沉默半秒，林岁昭看出她的为难和纠结，轻笑了声，“好了，上去吧。”
    苏而韵紧绷的一口气缓慢吐出，抱着西瓜爬上台阶，就要走进大厅时，和下楼帮忙的宋茵迎面撞上。
    “尔尔，你从哪弄回来这么多西瓜啊？”宋茵偏过头，看见台阶下的何耀，“那个学长都搬上来——”
    尾音终止。
    苏而韵反应过来，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解开误会了！！！
    第15章
    话语戛然而止，宋茵的脸色变得惨白，望向何耀的视线，移动到他旁边的男人身上，那张存在于照片中的脸，终于鲜活了起来。
    他好像比照片中爱笑，唇角翘起的那抹弧度似有若无，但足够引人注目。
    宋茵张了张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除了亲眼目睹负心汉的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她努力忍住喉咙中的哽咽，小声说：“尔尔，我看到他了。”
    苏而韵把怀里的西瓜放到地上，翻找出包里的纸巾，一颗心被揪得生疼。
    她摸了摸宋茵的脸，用纸巾替她擦着眼泪，没有一点点防备，修罗场就突然降临。剧情不按照剧本发展，下一步该怎么办，苏而韵太迷茫了。
    宋茵是那种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泪腺就崩坏的体质。
    她控制不住哭腔，泪眼婆娑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大概也没料到会在现实中碰面，嘴角的那抹浅笑消失，眉梢微扬，目光流露出几分诧异和疑惑。
    纸巾被泪水浸湿，宋茵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苏而韵想起之前林皎安慰人的话，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开口：“茵茵，你这么哭，就相当于示弱了。你才是受害者，我们应该让负心汉哭！”
    宋茵抽噎了两声，拼命忍住哭腔，“可是我不敢去找他，他太凶了……”
    苏而韵抚拍她肩膀的动作顿住，脑海里慢吞吞过滤她对亲亲小林的评价，训练时面无表情看起来严肃又冷酷，但没到“凶”的程度吧？
    难道这几天的接触没能让她摸清亲亲小林的真正性格？
    不应该啊，一个人再如何擅长伪装，本性是不会变的。
    苏而韵沉默两秒，不确定反问：“茵茵，他对你很凶嘛？”
    宋茵迟疑地点点头，“打游戏的时候会骂我，平常吵架也会说我几句，我不敢和他吵架。”
    这些她之前没讲过，苏而韵单纯以为两人是普通吵架，没想到是单向指责。
    怒火烧灼了理智，苏而韵拉起宋茵的手，语气笃定道：“别怕，我陪你去说清楚。”
    宋茵下意识选择逃避，抗拒地挣扎，“下次吧尔尔，我没做好准备……”
    苏而韵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
    宋茵以前不是这么懦弱的性格，谈了场恋爱，变异成了蜗牛，只会把脑袋缩回壳里。
    短暂的静默后，理智回归大脑，苏而韵又仔细品了品宋茵对亲亲小林的评价，一是凶，二是不讲道理，这两条和她认识的林岁昭沾不上边。
    苏而韵后知后觉，想起林皎那天说的话，“万一是有人偷他照片呢？”
    那时候不相信，因为那些照片很私密。这段时间接触了本人，她却有些犹豫了。
    苏而韵抓了抓衣摆，看了眼宋茵，又慢慢侧过身，看向台阶下的男人。
    何耀也纳闷小姑娘为什么突然爆哭，上楼送西瓜时还好好的，他指了指宋茵，担忧的小眼神藏不住：“怎么了啊？”
    苏而韵抿唇不语，垂了垂眼帘，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深究的意味。
    又是这种奇怪的注视。
    林岁昭静静仰着头，没有移开视线，但心中的异样感逐渐被放大至难以忽视的地步。
    旁边，何耀咂了咂嘴，不能理解的口吻：“现在小姑娘的情绪都来得那么突然吗？”
    林岁昭沉下声音，难以捉摸地附和了句：“是很奇怪。”
    何耀摸不清老大的情绪，但摸得清自己空虚的胃，拍了下电驴后座，“老大我载你，一起去干饭！”
    林岁昭估测了下两个女孩将西瓜搬上楼的成功概率，得出高于80%的结果，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他轻摁了摁何耀的脖颈，“下来，我载你。”
    何耀：“……”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他咽了咽口水，“老大。”
    林岁昭：“有话直说。”
    何耀捂住脑袋，超级小声地问：“……我这么夺走你的第一次，不太好吧？”
    林岁昭骑电动车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后座载人了。
    何耀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问出口，话音刚落，那股阴恻恻的寒风又吹过。
    林岁昭左手搭在车把手上，若有所思的样子，所以意料中的拳头没有落下，只轻飘飘威胁了句：“那你下来跑着？”
    何耀立刻乖巧：“不了，老大请上车！”
    ……
    将宋茵安抚好，苏而韵抱着西瓜上楼。网上都说，好姐妹受了情伤，只要和姐妹一起唾弃渣男，就能把人哄好。
    但她做不来，因为潜意识里，她已经犹疑了。
    她觉得她所接触到的林岁昭，是个好人。
    苏而韵忽然有点愧疚，不敢轻易将这种没有根据的“定论”说出口。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停在三楼到四楼的缓步台上。
    宋茵上了两级台阶，停住了，“尔尔？”
    话憋在心里很难受，苏而韵咬住嘴唇，不再多想，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茵茵，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骗了你？”
    宋茵不明所以，“骗、骗我？”
    “会不会是别人用了林岁昭的照片，说成是他自己？”苏而韵拼命理清思绪，试图表达的更清楚一些，“网上很多这种案例，而且……”
    后话没说出口，宋茵拔高音量打断她：“尔尔，你的意思是，我被人从头骗到尾？”
    感情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除了相处的那段时间是真实的，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宋茵刚压住的情绪又要崩溃，苏而韵往后退了退步子，有点后悔，但不是后悔说出真实想法，而是她不会安慰人。
    早知道就跟林皎多学学了！
    -
    错过了用餐高峰期，餐厅里拥挤的人潮退去，窗口前排着零散的队伍。空调开得温度很低，一进门便消减了浑身的燥热难耐。
    林岁昭不紧不慢跟在何耀身后，点了两份青菜，没什么胃口。
    端着托盘到座位，刚坐下，对面的空座“咔哒”一声，女士包包的锁链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动。
    中午休息时间，秦嘉换下作训服，穿了件紧身的美式T恤，纤细的腰露在外面，身材招人极了。
    她坐下，似乎忘了上午被训哭的经历，双手撑着下巴，不再惧怕他，“林岁昭，林叔叔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
    周围很安静，女孩故意扬起的尾音不受任何影响，清晰传入耳中。
    但凡环境乱一些，这话听起来也没那么刺耳。
    更何况说得还是林岁昭最厌烦的话题，何耀在一旁听着直皱眉头，真想给这姑娘手动闭嘴。他咳了声，端着盘子到另一桌，“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哈。”
    毕竟是家事，老大估计不太想影响到别人。
    秦嘉没理会他，满眼都是林岁昭。她没得到回应，又往前靠了靠，“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餐厅的灯光明亮，白炽灯的光线落在男人挺直的鼻梁骨上，柔化了骨骼的凌厉，晕出恰到好处的柔光。
    同时给秦嘉一种，此时的林岁昭脾气非常好的假象。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道歉：“对不起，前两天是我用错了方法，不该烦你的。”
    “还有啊，这周六是林叔叔的生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酒店？”秦嘉期待地望着他，“你就不用让司机来接了。”
    最后一丝耐性被无情消磨掉。
    林岁昭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拭了下嘴唇，抬头时那双黑眸深邃不见底，情绪深浓，无法窥探到喜怒。
    他往后靠了靠身子，忽然笑出了声。
    像一块冰摩擦过喉咙，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觉得这种方法就是对的？”
    他视线往下，从小被教导出的良好教养，让他即便不耐至极，面对女性也很难表露出厌恶。
    秦嘉愣了秒，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林岁昭瞥了眼她的装扮，既然脱了作训服，有些话他可以放开说，“林郑彦和那位孟女士给了你什么好处？”
    秦嘉眼神闪烁了下，“什么意思？”
    林岁昭左手捏着手机，指骨抵住手机侧边，轻轻敲了敲桌面，“没好处？那你当这个传话筒，有什么意思么。”
    秦嘉：“……”
    林岁昭懒得再多说什么，“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和孟雨澜多聊聊。”
    “具体聊什么——”他扯动唇角，讽刺笑道，“就聊她和林郑彦的感情史吧。”
    再粗线条的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秦嘉愣住，像是意识到什么，“林岁昭……”
    被叫到名，林岁昭起身的动作不多犹豫，端起面前的餐盘，“我去外面等你。”
    何耀大口吃着面，含糊不清应了声：“好嘞。”
    -
    回到宿舍，阿坤在收拾卫生，看见两人进门，指了指学院下发的卫生检查通知，“开学例行检查，违章电器什么的一起查，快把咱们的锅偷渡出去避避难。”
    何耀趴在地上，把床底下的电锅拖出来，“什么时候查？”
    “周五晚上，全校同时进行。”阿坤叹了口气，“到时候咱们得去大一的宿舍楼查内务，宿舍里留不了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林岁昭洗了洗抹布，去擦几个人的衣柜。
    国防生平时的内务审查比较严，卫生清洁到位，这会儿只需要擦一擦表面就行。
    他的衣柜半开，早上忘记关住，拉开柜门，苏而韵那件洗坏了的衬衫被他想办法洗干净，叠整齐放在了最上方。
    记忆忽然拉回了最开始那天。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昭昭其实是个美惨强。
    第16章
    苏而韵的目标很明确，撞上何耀的冰淇淋，目光却看向他。她的眼睛太亮，藏不住心事，现在回忆起来，林岁昭还能想起她眼中蓄意藏着的小心思。
    是故意撞上来的。
    他一开始就知道。
    为什么要故意撞上来，他却忘记去想这个问题。
    林岁昭关上柜门，走到阳台洗干净手，靠着栏杆一言不发垂着头。他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解释苏而韵的举动，他甚至不想去深究。
    因为……只要她愿意靠过来，哪怕慢吞吞的，犹豫不决地迈出一小步。
    他就开心得快要疯掉。
    -
    林皎午休时才回到宿舍，一推开门，发现宋茵直挺挺坐在床上，正暗自抹着眼泪。
    深感不妙，她脑袋九十度旋转，绕到另一侧，不清楚苏而韵睡没睡，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看了眼。
    床上的人蒙着头，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脑壳在外面。
    毛绒绒的发顶在枕头上蹭了蹭，一根手指慢吞吞伸出来，抓了抓她的手指。
    林皎立刻会意，爬上床拿出手机，拉出苏而韵的对话框，一连串问号扔过去。
    苏而韵的手机震动了声，她在枕边摸索了一阵，将手机抓进被子里，敲上一行字：【我好像说错话，让茵茵不开心了。】
    林皎问：【你说什么了？】
    苏而韵揪了揪额前挡视线的刘海，抿着唇角组织语言：【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别人偷了亲亲小林的照片……】
    林皎：【然后茵茵不同意你的猜测？】
    苏而韵：【嗯！】
    林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了解事情始末后松了一口气。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慢条斯理回复着：【下午训练完，把茵茵叫来西门，当面对质吧。】
    苏而韵一惊，这么简单粗暴？不过想想也是，经过她几天费尽心思收集证据，没在林岁昭身上找到半点儿渣男的罪证，继续耗下去也没个尽头。
    苏而韵回了个“ok”的表情包，返回到微信主页面，联系人按首字母排序，林皎下面就是林岁昭。小和尚头敲着木鱼，一脸看破红尘的超凡脱俗，她叹口气，承认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紧张和纠结。
    希望她认识的亲亲小林，是个好人。
    苏而韵将手机倒扣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憋住气，过了半分钟喘不上气来，才抬起脑袋，短暂的窒息感带走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世界和平又清净。
    正想享受安稳又舒适，但所剩无几的午休时间，倒扣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激昂的叫醒铃声。
    林皎很有先见之明，没换睡衣，铃声响起的那秒翻身起床，拍了拍苏而韵的床栏，“走了，去坐班。”
    苏而韵蔫巴巴坐起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林皎安静收拾着书包，宋茵也一声不吭，宿舍中的气氛凝滞许久，苏而韵还有些不太习惯这异样的寂静。
    以前哪次不是一起床就开始闹腾的。
    苏而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爬下床坐到桌前，拧开水杯抱在怀里，眼睛眨了眨，忽然想起来：“对了，下次回家我把那个小冰箱带过来吧？”
    “行啊。”林皎看出她想缓和关系，主动提道，“那茵茵就能给我们做冷饮喝了。”
    苏而韵望向对面的床铺，宋茵耳朵里塞着耳机，双手抱膝坐在床脚，不知道听没听到她们的谈话，没什么反应，像被点了穴封印在那，一动不动。
    林皎走过来，用口型无声说：“让她自己冷静一会儿。”
    说完，便拉着苏而韵出了宿舍。
    下午的训练进行到下一个环节，男生开始练习军体拳，有几个姿势很有难度，需要在地上摸爬滚打，不少细皮嫩肉的小男生擦伤了手臂膝盖，苏而韵在医疗站没得闲，一直帮忙照顾着。
    忙到五点钟，教官吹哨收队，最后站十五分钟的军姿就能结束今日份训练。
    苏而韵活动了几下酸涩的手腕，现实中操练比抄写书本笔记累多了。
    林皎拿出手机，在群里拍了拍宋茵，让她解散后到外院这边来，然后晚上一起吃饭。
    苏而韵手上沾了碘伏，整个指腹都发黄，她不想弄脏手机，凑过头去看林皎发的内容，“我先去洗个手。”
    从医疗站到最近的教学楼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一来一去恐怕会耽误不少事。
    苏而韵抽出一瓶矿泉水，走到树荫底下，拧开瓶盖，左手笨拙地倒水，给右手清洗。但碘伏流进指甲缝里，干涩之后很难洗干净，一只手根本做不来。
    浪费了大半瓶水，苏而韵略感烦躁，撅起嘴巴吹了吹额前的刘海。
    “呼——呼——”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蹲在地上，小腿有些发麻。她微微前倾了下身子，想转移重心，结果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倾去。
    额头马上要和粗糙的树干来一个亲密接触时，忽然有一股力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前倾的幅度。
    下一秒，握住她小臂的那只手又收紧了力道，轻松将她拉回原地。
    苏而韵都做好迎接疼痛的准备了，她松开紧闭的眼睛，阳光一点点落进眼中。
    正对着太阳，视野有几秒钟的模糊。等逐渐适应了这光亮，救命恩人的脸慢慢浮现。
    林岁昭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虽然这棵树按辈分，我们该叫声爷爷。”
    苏而韵讷讷地“啊”了声。
    “但要是撞上去，疼的还是你。”林岁昭俯身，习惯性和她平视，漆黑的眸子沉淀了笑意，驱散了平日里的冷，看起来温柔无比，“以后小心点。”
    苏而韵看了眼身后的古树，扭过小脸，郑重其事道：“还真不一定是谁疼。”
    她想整理刘海，无奈手上有些脏，只好用手背去弄。
    林岁昭觉察到她的局促，弯腰接过水瓶，用另一只手帮她整理起额前的头发。
    男人的指腹带着轻微的凉意，蹭过额头的皮肤，轻柔的触感还有些痒。
    苏而韵小幅度缩了缩脖子。
    “好了。”林岁昭屈起手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过来洗手。”
    苏而韵跟过去，重新蹲在老树爷爷的家门前，乖巧无比地摸了摸古树粗糙的树干，“我借您地盘洗手，就不和您比谁的头更硬啦。”
    “当然，这不代表我认输。”苏而韵想了想，又补充上。
    林岁昭无奈地笑了声，拧开矿泉水瓶，看着小姑娘双手凑在一起，露出白嫩的掌心，他倾斜瓶身，水流不急不缓倒进她手掌心里。
    掬起一捧水，苏而韵仔仔细细搓了搓手指，还没洗干净，仰起头，“我还要。”
    清甜的嗓音像是裹了一层糖霜，省略的字眼无意间造成暧昧的遐想。
    “一点点就行。”苏而韵只顾着注意手上的药剂残留，没察觉到林岁昭的片刻失神，“学长，麻烦你啦。”
    林岁昭咳了声，握住矿泉水瓶的手指不自觉加重力道。
    瓶身发出“咔嚓”的响声。
    苏而韵为自己的浪费感到可耻，一瓶水竟然用光了！
    旁边就是垃圾桶，林岁昭拧住瓶盖，将空瓶子扔进去，“洗干净了吗？”
    苏而韵身上没带纸，点点头，“我回帐篷擦手。”
    林岁昭在原地停了半秒，抬步跟上去。
    苏而韵走出两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问：“学长，等会儿你有时间吗？”
    这也是他想问的。林岁昭抬了抬眉梢，轻轻“嗯”了声。
    苏而韵：“那我们——”
    “尔尔，快过来！”
    林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苏而韵浑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了，她慢动作地侧过身，看见林皎旁边的宋茵，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苏而韵攥了攥手心，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岁昭，“学长，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帐篷，苏而韵拉开椅子，坐在林皎旁边。当事人占据桌子两头，她和林皎充当法官。可惜两位法官都不清楚流程该怎么走。
    林皎撞了下苏而韵的胳膊，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和亲亲小林又不熟。”
    她开不了口。
    帐篷四周仿佛被人筑起空气墙，流动的空气凝成固体，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而韵目视前方，余光始终关注着两位当事人。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宋茵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中午痛哭过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精神憔悴。
    她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反观林岁昭，目光不避不让，眼神坦然又敞亮。他不清楚对面的女孩为什么会委屈，也没有泛滥的爱去安慰一个陌生人。
    气氛中的异样感，令人很不舒服。
    终于，僵持的局面被宋茵打破，她颤抖着声音，艰难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
    林岁昭眼底闪过一丝荒唐，无端的指责令他皱紧了眉头。
    临近傍晚的风洞穿了空气墙，呼啸吹进帐篷中。街边的喧闹声涌入，割断了胶着紧绷的神经线条。
    宋茵绕过桌子，走到林岁昭面前，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彻底崩溃。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她哽咽着仰起头，声音不自觉拔高，“你喜欢的短发我剪了，游戏我也在拼命练，可我就是打不好……”
    宋茵吸了吸鼻子，小声再小声地恳求：“我可以努力的，可以打好的。”
    她伸手想去拉男人的手，却被躲开了。
    “抱歉。你可能是找错人了。”
    林岁昭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
    半晌后，他眉眼垂下，认真地回复道：“我不打游戏，也不偏爱短发，我有喜欢的女孩。”
    “喜欢了她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喜欢了很多年！！！！！
    下一章就v啦，v章留言全部有红包，请大家免费看文~
    第17章
    帐篷内重新陷入寂静, 四周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将宋茵的呜咽声遮掩住。她似乎没料想过这种结果，目光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前男友”。
    经历了一段没有前后因果的分手求和, 林岁昭也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不为别的，单纯是因为, 她是苏而韵的室友。
    林岁昭淡抿着唇，转头看向一旁。
    苏而韵紧绷着小脸，刚才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消失，眉眼间透露出类似“我家儿子考试全市第一”的欣慰。
    既然不是本人欺骗感情, 那负心汉不仅负心, 还欺诈。
    苏而韵愤愤不平攥紧拳头, 拿出大法官的气势，“我们一定要将罪犯绳之以法！”
    掷地有声的宣誓词打破了帐篷中凝滞的气氛。
    林岁昭不清楚这小姑娘哪来的正义感, 反正这话从她嘴里冒出来, 特别违和。
    他紧抿的唇线松了松，语气平静漠然，“我想要个解释。”
    宋茵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语言组织能力弱化为零, 内心挣扎了片刻，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又或许是对面的人气场过于强大，支吾的说辞在他面前, 只会让她觉得狼狈不堪。
    林岁昭不习惯去窥测陌生人的情绪，长久的等待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往后退了一步，抵住桌沿, 一副疲惫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样子, “你也不想让别人继续误会吧？”
    宋茵被他生硬的话语吓到, 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她哽咽着拿出手机, 找出和“亲亲小林”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
    林岁昭没急于去翻看罪证，先点进帐号的资料卡，这个聊天软件他有一段时间没用过，核对了遍帐号，不是他本人注册的。
    帐号相册里，却有不少他的照片。
    拍摄角度刁钻又私密，排除陌生人作案，范围缩小了不少。
    林岁昭粗略翻看了遍聊天记录，从确定关系开始，这个人就顶着他的皮和小姑娘调情，说出口的话大胆放肆，令人耳红心跳。
    聊天内容没什么营养，林岁昭看完，递回去手机，“他让你帮忙充游戏装备，你答应了？”
    宋茵的关注点不在他的问题上，而是他的口吻，那么置身事外。像是在无情地宣判结果，说她就是一个从头到尾被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想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他骗了你多少钱？”林岁昭站直身，手指摸向口袋要拿手机，“我先赔付给你。”
    事情总要一步步解决，但这话落到宋茵耳中，无异于“拿了钱我们就两清”的意思，冷漠果决的态度让她更无地自容。
    “你说的好轻松啊，”宋茵眼眶通红，像是忍耐到极点，浑身颤抖着，“我投入了那么多感情，你赔得起吗？”
    苏而韵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林岁昭也算是受害者之一，被人栽赃陷害，坏了名声不说，还要费精力善后，他愿意配合解决她就已经很意外了。
    茵茵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苏而韵手心渗出粘腻腻的汗，脑海中两个小人不停拉扯着，一边是正义的使者，另一边是友情的小恶魔。两个小人你一刀我一剑，最后小恶魔被正义的使者一刀毙命。
    天意如此。
    苏而韵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走到宋茵身边，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刚想低声安抚两句，宋茵突然躲开她的手，将积压的怒气一股脑倾倒出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中午才会那样说。”宋茵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攥紧手指，失望又自嘲地笑了声，“尔尔，这就是你帮我的结果么。”
    苏而韵愣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茵没想得到她的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帐篷，给这场闹剧匆促收了尾。
    苏而韵仔细回想了下这几天她所做的一切，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宋茵的事，为什么到头来她的满腔怒火全浇在了自己头上，莫名有点委屈。
    苏而韵抬手蹭了蹭酸涩的眼眶，深吸一口气，压住起伏的小情绪。
    说不定茵茵说的是气话呢。
    谁都有不理智的时候呀，更何况是好朋友难过时的口不择言。
    多云转晴只需要半分钟的时间，一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又从乌云中蹦了出来。
    面前的小姑娘表情变得飞快，林岁昭薄唇轻启，不紧不慢说道：“我会把人找出来。”
    知道林岁昭不是负心汉后，苏而韵对他的感激不用再刻意压制，扬起甜妹标准式的笑脸，声音裹着软糯的甜，“那就谢谢学长啦。”
    林岁昭垂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压下来，在眼睑处铺下一层细密的阴影。
    他等了几秒，体贴的给她回忆和思考的时间。
    苏而韵一声不吭，看起来真的在认真反思。
    五分钟过去，林岁昭弯下腰，两人间的距离倏然拉近。他的靠近毫无征兆，苏而韵往后退了小半步，从冗长的思绪中回神。
    林岁昭扬起眉梢，“想好了？”
    苏而韵有点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
    林岁昭好心提醒道：“刚才在想什么，和我说说？”
    苏而韵瞧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心想亲亲小林该不会有读心术之类的异能吧。她舔了舔嘴唇，不多隐瞒：“我在想……今晚吃黄焖鸡还是米线。”
    “……”
    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小人，对着他的脸“啪唧”就是一巴掌。
    林岁昭忽然觉得脸上的神经不听使唤了，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来面对身处另一个次元的小姑娘。
    他沉沉叹了口气，语速放得很慢，“苏而韵，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认识的这几天以来，林岁昭连名带姓叫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明明是特别熟悉、听了快二十年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硬邦邦的，很不习惯。
    苏而韵意识到，这次他正经了，不开玩笑了，甚至是处于生气状态。
    是该给他一个解释的，她也没必要装傻充愣。
    今天下午决定带茵茵当场对峙前，她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一时不知从哪开始说起。
    苏而韵迷茫地抓了抓衣摆，垂下脑袋，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学长。”
    我接近你的动机不纯，因为误以为你欺骗了室友的感情，想抓住你的罪状，伺机报复你。
    事实就是如此，可她说不出口。
    苏而韵的头越垂越低，下巴几乎要藏进衣领中。
    林岁昭弯着腰，本来可以和她平视，现在视野里全是她黑漆漆的发顶，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愧疚”。
    对她，林岁昭说不出重话，也不想逼迫她去承认什么。
    在没有得到真相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任何理由，比如小姑娘和朋友打了个赌，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游戏，总之没有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说不生气是假的。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林岁昭想起那么两次，小姑娘目光里的探究意味，那个时候他就该意识到，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只是这几天的相处，还不足以让她放下疑虑，选择相信他吗。
    还是说，朋友手中的罪证比他本人更可信。
    苏而韵觉得沉默下去很不尊重别人，即便再难以启齿，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她深吸一口气，将计划和盘托出，“因为茵茵的事情，我才会……撞上何耀学长的冰淇淋，然后和你认识。”
    林岁昭言简意赅地概括道：“所以接近我，另有目的。”
    “……”苏而韵屏住呼吸，愧疚感因为他的这句话被拉到满值。
    林岁昭轻轻地笑了声，“知道了。”
    这一声低笑和以前都不太一样，没有情绪波动，寡淡薄凉。
    苏而韵脑中的那根弦因此紧绷起来，心里没底，紧张又不安。
    她很少会陷入这种境地。
    林岁昭没再说什么，站直身离开帐篷。高瘦挺拔的身影汇入人流，却始终映在她眼底，直到人影离开视野范围，苏而韵才缓慢收回视线。
    林皎走过来，动作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尔尔，没事吧？”
    苏而韵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着林岁昭离开的方向，抿起的嘴唇松开，声音哽咽起来，“皎皎，我好像做错事了。”
    “……我现在好难受啊。”她捂住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林荫道两侧聚集着等待晚训的大一新生，吵嚷的声音汇成一团。
    林岁昭找了个空地站定，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一接通，何耀焦急万分的声音在耳畔骤然炸响，“昭儿，不好了！！！学院突击卫生检查——”林岁昭感觉耳膜一阵发麻。
    何耀和阿坤在南苑餐厅，正骑车往宿舍楼赶，“我们宿舍的锅还没来得及收！”
    林岁昭还在西门，跑回去时间应该足够，“我现在回去。”
    学院卫生部检查异常严苛，桌角旮旯里不能藏灰，洗手台必须清洁到反光，如果查到违章电器，这学期的文明量化分直接为负数。
    阿坤和另一个室友还要靠量化分评比奖学金，对卫生检查不敢懈怠。
    阿坤他们骑车速度比较快，何耀跳下车，翘脚看了眼大厅，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人都上去了。”
    两人往楼上跑，阿坤冲在最前面，经过二楼时，几个检察员正嬉笑打闹着，看样子已经查完这一层。
    来到三楼，何耀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涌进他们宿舍，脑子“嗡”地炸了。
    阿坤有种不好的预感：“带头的部长是姚畅？”
    “没看清，但估计是。”何耀想起之前的恩怨，咬牙切齿道，“上学期你抓他考试作弊，这次他肯定要报复回来。”
    不然一个部长，哪需要跟着一群干事来查卫生，还特意选择三楼。
    他们宿舍的门没关，何耀停在门口就看见姚畅正老神在在背着手，仰起头指挥小干事将林岁昭桌子上的收纳箱拿下来。
    何耀用脚踢了踢门，怒气冲冲嚷嚷道：“你们是来检查卫生的，乱碰人东西算怎么回事！”
    小干事被吓到，手里的动作一个不稳，举到半空中的收纳盒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掉出来，打碎了一瓶墨水，打扫干净的地板顿时一片狼藉。
    姚畅强词夺理道：“老师让查违章电器，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
    何耀被气笑了，这么小的收纳箱，能放什么电器，鸡蛋都放不了几个。
    阿坤正要上前理论，身后一道凉凉的声音截住他的话，“对啊，打开才知道里面有没有。”
    林岁昭靠在门边，冷眼看着被墨水浸湿的那些书，三年以来的荣誉奖状也不可避免地浸染上墨滴。他松了松作训服的腰带，抬步走进寝室。
    姚畅脸色突变，嚣张的气焰在看见林岁昭后骤然减半。
    林岁昭漆黑的眼瞳阴沉沉的，“嗯？看你的样子挺不满意啊。”
    姚畅梗着脖子，当着干事们的面，不能认怂的太明显，“没有没有，你们继续看看其他地方……呃……”
    尾音被勒回喉咙里，T恤的衣领被人狠狠揪住，他喘息困难，双手挣扎着，但林岁昭手上的力气更大。
    姚畅抓住他的手，威胁道：“林岁昭，你、你信不信我告诉学院领导，国防生打人——是要被记过的吧？”
    他一提醒，何耀反应过来，上前摁了摁林岁昭的肩膀，“老大，你快松手！”
    林岁昭毫无征兆地笑了，“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到我？”
    他猛然抬起手，速度快到带起一阵风，姚畅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挥过来，吓得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林岁昭还有理智，没必要为这么一个烂人被记过。他松开手，姚畅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好在旁边有桌子，他扶着桌沿站稳。
    林岁昭淡声问：“还继续查吗？”
    姚畅慌乱地摇头，一个劲儿后退着步子，“都出来都出来，我们去隔壁查。”
    一群人鱼贯而出，宿舍内恢复往日的寂静。
    目睹了姚畅的变脸绝技，何耀目瞪口呆扬起拳头，惊叹道：“好家伙，有时候暴力还真能解决问题？”
    阿坤拄起手肘顶着他小腹，“说什么闲话，快帮昭儿收拾收拾。”
    何耀反应过来，“对，老大你这些东西……”
    林岁昭背光蹲着，夕阳透过窗户大片泄进来，照亮他半边侧脸。随着他俯身的动作，眉眼被阴影笼了半边。
    他拉直的唇线冷漠，没有温度，捡起地上被墨水污染的奖状，用纸巾机械擦拭着污渍。
    何耀捡起脚边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卡片，“老大，这里面也被弄上墨水了。”
    他拿出卡片检查，是一张高考志愿卡，目光落在上面，还没等看清，林岁昭伸手拿过去，卡片边缘被弄脏，墨水还在不断往里侧晕染。
    林岁昭眉心一跳，冷着脸往门外走。
    何耀看出他的意图，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胳膊，开始哭嚎：“老大你不能揍人，你要是被记过劝退，你的小耀耀可就要叫别人老大了。”
    林岁昭努力扬起嘴角，对何耀露出个和颜悦色的笑：“我尽量不在学校里杀人。”
    何耀：“……”
    拦是拦不住的，但林岁昭这么说，肯定不会闹出事来。
    何耀松了手，有点好奇那张卡是什么，至于让昭儿这么大动肝火嘛。
    他搓搓手，贼兮兮靠近林岁昭的桌子，不敢碰那张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卡片，就弯下腰，拧着脖子看，嘴里小声嘟念着：“明德私立高中……”
    班级：高二十班。
    姓名：苏而韵。
    志愿：A大临床医学系。
    右上角是女孩的一寸照片，稚嫩的面庞满溢笑容，左侧嘴角漾开一颗浅浅的梨涡，杏眼笑弯成月牙，仿佛对志愿学校志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尔尔别难受，马上就开始谈恋爱了，相信我！！！！
    晚上还有一更！昨天生理期太难受辽，抱歉更晚了（鞠躬
    -
    尔尔：报告警官，我要报案。有人偷偷拿走我的高考志愿卡，并默不作声藏了四年！
    第18章
    因为卫生检查, 整个走廊陷入喧闹。
    锅碗瓢盆敲打的声音浑成一片，仓促洗刷的宿舍也不在少数。卫生检查员聚在一起聊闲天，男生间的八卦话题不见得比女生尺度小多少。
    聊完这期新生的颜值, 有位小干事凑上去，压低音量说：“学长, 你不该怂的啊，直接记他们拒检不完事了。”
    姚畅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发泄口，他倒好，还敢提这茬。
    姚畅深吸一口气, 忍住将小兄弟锁喉的冲动, 皮笑肉不笑指了指走廊那侧, “我是不敢惹那位哥。他高中浑成什么样，你们是没见过。”
    文化课考进A大的, 不说各个省状元, 但市里前几名一抓一大把。身边接触的人多是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好学生，所处的环境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不良少年。
    姚畅说这话时语气夸张，尾调上扬了四个度, 差点拐成电音。
    小干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悄悄睇了眼, 想起不少同班女同学对林岁昭的评价，疑惑地小声嘀咕：“看不出来啊，除了动手时有点吓人……但他最后不还是停手了, 摆明不敢真挑事啊。”
    姚畅比了个刀抹脖子的手势，“没他不敢的事。”
    姚畅回想起高二时的某个盛夏傍晚，至今能清楚地记起那天林岁昭将男生摁在墙上, 用男生的头去和墙比谁更硬的场面。
    那个男生是明德私立年级排名前十的优等生, 锅盖头配黑框眼镜, 小书呆子的打扮。
    姚畅有幸和他参加过同一场省级联考。
    林岁昭手下不留情, 任凭书呆子如何哭嚎，面无表情一下接一下的发力。好学生的身体素质也过硬，脑袋热情亲吻了墙那么多次，一点晕过去的迹象都没有。
    林岁昭扯住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小腿骨节处。
    姚畅在不远处听到了骨裂的咔嚓响声，他后来仔细回想，怀疑是胆战心惊出现的幻觉。
    书呆子龇牙咧嘴道着歉，痛感牵扯住五脏六腑，发声系统似乎也崩坏了。
    林岁昭没耐心听他怯嚅，拽着书呆子的头发往上拉，强迫他抬起头来。
    “还骂么？”林岁昭目不转睛盯着男生鲜血淋漓的脸，像是欣赏一副精心绘制的画。
    后来，书呆子缺席了期末考试，姚畅从明德私立的同学那，辗转问到了事情经过。
    书呆子的小女友劈腿喜欢上了林岁昭，对林岁昭示好多次，让书呆子觉得难堪。
    在餐厅和朋友大倒苦水，一不小心被林岁昭听到，书呆子骂人喜欢带妈，正巧踩在林岁昭的痛点上。
    林岁昭也没参加期末考试，他拖后腿的成绩不参加考试老师们才高兴。
    至于原因，姚畅听说……是因为林岁昭的母亲，去世了。
    姚畅摸了摸鼻子，咳了声，装模作样警告道：“今天的事谁都不准往外说。”
    “说出去会怎么样？”
    姚畅瞪大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适趣的学弟，一扭头，林岁昭正神情淡漠看着他。
    姚畅磕巴了下，下意识后退一步，宛如被捏住后颈皮的小杰瑞，表面上不肯认怂，“林队，我这是为你好啊。”
    林岁昭高深莫测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抬步走上前。
    姚畅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林队，那收纳箱多少钱啊？我赔给你。”
    林岁昭比姚畅高半头，居高临下的注视压迫感十足。
    上学期何耀痴迷电子竞技，跟姚畅组队上分，那段时间姚畅往隔壁跑得次数很频繁。
    冒充他身份骗小姑娘感情的那人，帐号空间最近的一张照片是他期末在熬夜跑程序。
    时间勉强对的上，可惜没有切实的证据。
    姚畅被林岁昭的眼神看得发毛，手指紧张地在裤缝上搓了搓，刚要说话，林岁昭脚尖一旋，越过他往公共盥洗室走去了。
    姚畅高悬的小心脏落地，心虚地转了下眼珠，“好险，以为要被揍了……”
    -
    晚上的思政公共课，苏而韵一整节都心不在焉，蔫巴巴耷拉着脑袋，趁老师不注意摸出手机，打开万能的百度，在搜索框里打上一行字：【怎么能让男生不生气？】
    大教室中的网速很差，她等了半分钟，网页依旧在慢吞吞缓冲着。
    苏而韵下巴抵住桌面，鼓起腮帮，紧盯着网页的缓冲条，半分钟后，万能的百度终于肯眷顾她，施舍给出答案。
    答案只有四个字——“软硬兼施”，却获赞三千。
    苏而韵反反复复将这四个字看了五遍，有点怀疑自己的理解力是不是下降了，她竟然看不懂其中的奥秘。
    网页拉到评论区，有不少网友和她同样疑惑，楼主恨铁不成钢回复：【软就是撒娇啊，不管什么方法让他感到被在乎，被幸福包围！不要吝啬你的赞美姐妹们！】
    【试论哪个男生能经得住女孩子楚楚可怜的眼神呢！然后再用你最娇软的声音问他‘还生气呢？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敢啦’，后面自行脑补吧嘻嘻。】
    【PS：此方法只针对纯情小男生，男人的话建议直接嘿嘿。】
    苏而韵眉头紧皱，这一段文字看下来她脑子里都自动出现画面了。
    这……能行吗？
    脑补出的画面挥之不去了，苏而韵碰了碰发烫的脸，她没开发撒娇这项技能呀，万一把握不好，给学长留下阴影，岂不是更罪过。
    越想越纠结，苏而韵抓着头发，一头撞在桌面上。
    “砰”的一声响，正沉浸式补网课的林皎被吓得一哆嗦，目光幽幽凝视着旁边这颗脑袋，颇为心疼道：“尔尔，这张木桌子承受不起你的苏氏铁头功。”
    苏而韵慢吞吞侧过脑袋，两缕头发遮住她小半个侧脸，灯光下，鼻尖落上莹白的柔光，红润的嘴唇有些沮丧地轻抿着，“皎皎，我该怎么办。”
    林皎拨开挡住她脸颊的头发，语重心长提了个建议：“想到什么就去做呗，你之前不就这样嘛？”
    发梢蹭过嘴唇，苏而韵嘟起嘴将它吹开，圆脑袋重新支棱起来，“没错！问题需要解决，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晚课结束在九点十五分，算着时间，国防生正在进行晚间集合，从综合教学楼到操场，十分钟的路程，快跑几步应该赶得上。
    思修老师不拖堂，到了点立刻喊下课。
    苏而韵提前收拾好书包，起身往门口跑，速度拼不过后几排的人，没一会儿后门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跟在队伍后有秩序地向外移动，终于到了门外，苏而韵长舒一口气，一抬头，看见宋茵抱着书等在不远处。
    下午的不欢而散余留下一个尴尬的小尾巴，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都不约而同别开眼。
    林皎晚两步出来，在苏而韵旁边站定，没错过宋茵的存在，“那我和茵茵先回去？你别太晚回来。”
    苏而韵点头，和林皎并肩走上前。
    走廊中的光线昏暗，走近后她才看清宋茵通红的眼眶，准备好的说辞又被堵回嗓子眼。
    目光相接的那一秒，宋茵嘴唇蠕动了下，侧过头，一言不发。
    林皎出声打破僵局：“茵茵，一起回去啊。”
    宋茵弯唇，挤出一个疏淡的笑，“不用啦，我等人。”
    话说到这地步，成年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皎短暂地愣了下，语速放慢，“行，那我们先回去了。”
    走廊中人来人往，嘈杂的喧闹声切断了苏而韵敏感的神经线条。
    她没多想，只当宋茵还尴尬着，需要缓一阵子才能复原。
    苏而韵在教学楼一层的自动售卖机买了瓶运动饮料，不清楚林岁昭的口味，她站在售卖机前费劲儿仰着脖子，最后决定再买瓶水。
    时间不剩多少，好在门外有共享单车。
    苏而韵挑了个座位低的，把书包一甩，帅气上车。太久不骑车，车技有点退步，手臂勉强控制住摇晃的车头，笨拙地往前移动。
    安全到达目的地，在路边停下车，苏而韵抱着书包和两瓶水，小步快跑进操场。
    九点半，结束夜课和晚自习，来操场上散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国防生的队伍整齐，着装统一，苏而韵轻松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她绕着操场外围走过去，只顾着抱紧怀里的两瓶水，书包像蘸水的泥鳅从臂弯里滑落在地。
    奶白色的书包沾染上泥土，更像是在泥土里打滚的泥鳅了。
    苏而韵有轻微的洁癖，皱着小脸拍了拍它，“回去再收拾你。”
    隔着不远，一阵起哄声响起，苏而韵循声望过去，是体育学院的一群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穿着紧身练功服，长发挽成饱满的丸子，她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直奔刚解散的国防生队伍。
    女生迈着轻盈的步伐，停在林岁昭面前。
    男人穿着作训服里面的军绿色T恤，衣摆收进裤腰里，勒出窄腰和挺直的脊背。
    女生细声细语，他似乎没听清，便低了低头。
    苏而韵被钉在原地，忽然觉得手中的两瓶水，变得异常沉重。她听不清两个人的交谈，满世界充斥着那群人的起哄声。
    林岁昭摇头，女生遭到拒绝，没有表露出任何失落，大胆地将矿泉水塞到他怀里，不多纠缠转身跑回队伍。
    苏而韵眨眨眼，缓慢垂下头，看着怀里的这两瓶水，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都有水了，那这两瓶岂不是很多余。
    退堂鼓毫无征兆地在心中敲响。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悄无声息离开，就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她回去再想其他能让学长消气的方法。
    刚迈出后退的第一步，站在林岁昭身旁的何耀转过身。
    四目相对，快到来不及思考，何耀热情地挥舞起双手，毫不留情将她的后路一刀斩断，“小苏妹妹，你来看我们训练啊？”
    随即，林岁昭侧目望向她。
    苏而韵觉察到他的目光，狼狈低下头，下意识想藏起怀里的那两瓶水，可又能藏到哪去。
    他肯定看见了。
    送出雷同的礼物和女孩子撞衫一样尴尬，苏而韵默默后退着步子，想装做耳朵不好用，没听见何耀的话。
    操场的路灯洒落昏黄色的光线，有成群的飞虫扑向光源。
    影影绰绰的光影落在地上。
    小姑娘不安、沮丧，仓促的抱着礼物想逃。
    林岁昭垂在身侧紧攥的手，霎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奈松开。
    看不得她这样。
    “拿着。”他递给何耀那瓶被强硬塞过来的水，长腿大步往苏而韵那走去。
    小姑娘以为回到了安全区，或是认定他不会过来找她，正慢吞吞拉开书包拉链，塞回去没送出手的礼物。
    林岁昭截住她的动作，语速不自觉放缓，“不是给我的？”
    苏而韵一愣，慢半拍地抬起头，“你不是，已经有了……”
    “现在没有了。”林岁昭举起另一只空荡荡的手，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话说得格外直白，“想喝你的这瓶，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留言的都有红包！！！等上完夹子一起发，我会记得的！
    今年七夕在牛郎织女的墓前许了个愿，希望今烛以后的更新能定时定点（啪
    第19章
    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质感, 轻轻落到耳中，像带了一柄小钩子。
    但他眼眸漆黑，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苏而韵摸不透他的喜怒, 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声说：“可是, 我这里有两瓶。”
    她两手拽住拉链边缘，朝相反的方向一扯，慷慨地向他展示书包里的宝藏。
    书包中码着厚厚一沓书，边缘放着零散的小物。两瓶水塞进去, 超过了书包本来的负荷, 也将女孩的手臂坠得往下沉。
    小臂上白皙的皮肤红了一片。
    林岁昭唇线拉得平直, 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情。
    他不回答，也没有其他动作。
    苏而韵费劲儿举着书包, 力气不一会消失殆尽, 手臂开始颤抖，她脑筋转得快，立刻想起还有两条腿能借力, 便屈起膝盖, 将书包放到腿面上。
    乖乖敞开藏宝箱，任凭他随意挑选。
    林岁昭被小姑娘金鸡独立的姿势逗笑了，唇角翘起似有若无的弧, 稍纵即逝的，却被苏而韵精准捕捉到。
    她往前凑了凑，几秒前还乌云密布的小脸绽开笑, “学长, 你喜欢哪一瓶？”
    音调同时上扬三个度, 每个音节都透露出欣喜。
    林岁昭的冷脸面具再也挂不住, 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怀里拿过书包。
    路灯昏黄色的光线落进他深邃的眼里，铺开一层柔和的薄光，看起来温柔无比。
    苏而韵想起书包上的污渍，怕它弄脏小林学长的衣服，原地蹦跶了两下，焦急地扯过书包肩带，“……别碰啊。”
    林岁昭眉梢微挑，淡淡问道：“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
    “不是！”苏而韵音量提高了一些，拽住书包肩带的手松开，指着某块刺眼的污渍，极富正义感的强调，“我已经让你不开心了，绝对不能再让书包弄脏你的衣服！”
    她重新抓住书包，嘴唇用力抿着，一脸倔强不肯松手。
    也不许让书包犯罪。
    软乎乎像颗软糖的小姑娘突然硬气起来，林岁昭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表情，忍不住低笑出声。
    不和她比谁更硬气，他主动拿出那两瓶水，书包的重量轻快了许多。
    林岁昭递回去书包，俯身靠近她一点，“两瓶都给我？”
    苏而韵疯狂点头，想起百度传授给她的技能，什么泪眼汪汪求和、放软声线撒娇，理论知识牢牢印刻在脑子里，都怪她临场实践能力太弱，一个大招都放不出。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得到小林学长的原谅！
    苏而韵抱着书包的手，松开一只，偷偷移动到腿边，两根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狠狠一掐——力道没控制住，痛感瞬间上头。
    苏而韵呜了一声，声音细微，眉毛皱成蚯蚓：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泪眼汪汪估计是有了，下一步是放软声线。
    苏而韵鼓起勇气，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她眼睛一眨不眨，对上林岁昭那双清亮的黑眸，不知从哪一刻起，他的目光带上温度，不再冷冰冰的摄人。
    底气莫名又足了些。
    她踮起脚尖，慢慢靠过去，到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学长，我错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轻抚而过，女孩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岁昭呼吸顿住，隐在暗影中的喉结滚了滚。
    他侧了侧头，苏而韵那张干净白皙的脸近在咫尺，杏眼亮晶晶的，眼神柔软又无害。她歪着脑袋，期待地等待他的回应。
    像是有只小奶猫用爪子轻轻挠了下心窝。
    林岁昭有点受不住，后退一步，伸手轻摁住小奶猫的发顶。
    苏而韵缩起脖子，被迫回到原地，放在她头上的手还没移开，视线往上瞟了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脑海里闪过四字真言，“软硬兼施”中的软她用了，小林学长没反应，那只剩下“硬”招式，但楼主又没说具体措施。
    苏而韵绞尽脑汁思考了一番，浑身上下脑袋最硬，林皎都说她是“苏氏铁头功传人”。
    那岂不是……
    苏而韵试探性地动了动头，毛茸茸的发顶轻轻蹭着林岁昭的掌心。
    她眨眨眼，小声叫了句：“学长？”
    林岁昭太阳穴跳了跳，深吸口气，无奈地笑了声，“你是属猫的？”
    苏而韵呆呆地“啊”了声，十分迟钝地说：“我不是呀，十二生肖里哪有猫这一属相。”
    那怎么这么会撒娇。
    林岁昭妥协了，积攒的气性早就消了大半，今晚看见她沮丧又落寞的小脸，就狠不下心来对她冷脸。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快到十点钟，好在女生宿舍楼就在操场旁边，“我们还要开会，结束会很晚。”
    苏而韵连忙摆手，指了指北边的楼，“我们宿舍楼就在那，五分钟就到啦。”
    顿了下，她弯唇笑道：“你愿意收下我的水，我就很开心了！”
    林岁昭被她的情绪感染到，唇角也跟着翘起来，“那……到宿舍之后，给我个消息？”
    苏而韵一口答应：“好的！”
    沉重的负疚感消失，心情瞬间变得轻松，苏而韵抬手和林岁昭挥了挥，喜滋滋抱着书包小跑离开。
    掌心还存留着似有若无的温度，林岁昭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两瓶水，其中一瓶是蜜桃味的运动饮料，小姑娘挑的东西和她本人一个类型。
    回到队伍里，何耀好奇凑过来看，“小苏妹妹来送水的？”
    “两瓶哎，肯定有我的一份！”他开玩笑的语气，手肘拐了下林岁昭的胳膊，“老大，你猜这小粉是不是小苏妹妹给我的？”
    林岁昭饶过人走到外侧的置物架旁，将两瓶水全部放进包里。
    何耀跟过来，故意刺挠道：“但我看着小苏妹妹不太高兴呢，是不是某人惹她生气了？”
    林岁昭抬手，捏了捏何耀的后颈，警告意味十足。
    何耀瑟缩着身子，拍开他的手，“我说真的，小苏妹妹看起来挺不开心的，你这个暗戳戳藏了人家高考志愿卡四年的变态——”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秃噜出嘴，何耀心虚地咳了声，“不是，暗恋者，不去关心慰问一下？”
    林岁昭不紧不慢抬起头，薄唇弯出一丝笑，和善的目光：“何耀。”
    危机感四伏，何耀双手举起，好汉直接投降：“我无意中看到的，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视力都不错，我发誓我就扫了那么一眼……”
    林岁昭打断他没什么营养的掰扯，“姚畅LOL的账号你还记得吗？”
    话题转的太快，何耀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几秒说：“我都好久不打LOL了，记不太清了，反正他挺厉害的，咱学院的人都知道。游戏装备顶级，牛逼。”
    何耀后知后觉：“老大，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难不成现实里不能杀人，想去游戏的虚幻世界里把人摁在地上摩擦？
    林岁昭不加隐瞒，慢条斯理陈述道：“有个人用我的身份和照片去骗小姑娘感情，感觉像熟人作案。”
    话音刚落，何耀瞪大眼：“卧槽！”
    林岁昭掀起眼帘，错把他过激的反应当成惊讶，以为能从游戏账号上找到线索，看来这条路走不通。
    何耀沉默了两秒，观察着左右敌情，确定隔墙没有小耳朵，压低音量问：“老大，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和阿坤以为能瞒住你呢！”
    林岁昭蹙眉，听出话中的不对劲，“什么意思？”
    何耀：“就、就姚畅冒充你的事儿啊。”
    林岁昭目光蓦然一沉，声音也冷下去，“说清楚。”
    何耀言简意赅说明实情，他一个新手想让姚畅帮忙带着上分。有天姚畅大号借给朋友玩了，用小号带何耀玩。
    “我就想着以后他再用小号玩，搜索账号太麻烦，就主动去加他这小号。”何耀摸了摸后脑勺，磕巴了下，“我发现这事之后，去找姚畅，他发誓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和阿坤一商量，觉得你知不知道的……好像没什么差别。”
    林岁昭冷冷勾了勾唇角，“现在有差别了。”
    何耀举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发誓：“如果我知道他拿你的身份去骗小姑娘，我肯定会立刻告诉你的。”
    主要是姚畅兼职做主播，男孩子也有虚荣心，希望有张好看能吸粉的脸，何耀年少不经事的时候也拿网图网恋过。
    但没想到姚畅不只偷老大的脸，还完全复刻老大的身份！
    这绝对不能忍啊。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林岁昭没去追究何耀瞒他的事，谁都想不到姚畅能做到这种程度，松了松脸部紧绷的线条，沉声道，“走了，去开会。”
    学校领导和负责带训的部队负责人决定明天开展野外拉练，往届也举办过，算是一项传统，只是今回时间提前了。
    开会时强调了注意事项，交代各个连队的副教官清点好人数，保证参训人员的人身安全。
    会议结束在十点四十分，林岁昭回到宿舍快要十一点。
    自从进入宿舍大厅，何耀一颗心高悬着，时不时用小眼睛观察老大的一举一动，以备在他出手前，能快速抱住老大的手臂。
    上到三楼，马上要经过姚畅所在的宿舍门前。
    林岁昭脚步放慢，肉眼可见停住，何耀呼吸一滞，跃跃欲试地展开双臂，宛如老鹰捉小鸡游戏里在前面扑腾翅膀的那只鹰。
    谁曾想，林岁昭只是停了秒，又抬步继续向前走。
    安全抵达宿舍，何耀递给阿坤一个眼神，犹豫了半分钟，走到林岁昭身旁，“老大，你准备怎么办？”
    林岁昭垂眸看着手机，都已经十一点了，有个小朋友还没发消息报平安。
    目光从屏幕上那颗水蜜桃头像移开，唇角的弧度没来得及收回，他的语气柔和无比，“嗯？你说什么？”
    何耀：“……”
    还我以前铁面无私的老大:)
    -
    从操场到十一号女生宿舍楼的路是一条宽敞大道，经过学校的大型超市，来往的人比较多。晚风拂过两侧的林荫树，风过林梢，发出沙沙响动。
    苏而韵在超市买了明天的早饭，抱着一包土司和草莓牛奶回宿舍。
    推开门，只有林皎在床上躺着看剧。
    苏而韵脑袋里本来装着小林学长给的任务，但发现宋茵不在时，满脑子都是“茵茵不会还在生气吧”、“她会不会不想回宿舍了”，脑内的小剧场非常活跃，占据了她的思考空间。
    林皎脸上敷着面膜，声音含糊地说了句：“小朋友，别在脑子里构想故事了。茵茵没准是和朋友去吃夜宵了。”
    苏而韵被轻易看穿小心思，吐了吐舌头，刚想掏出手机，林皎在床上说：“明天下午集体去拉练，老师让每个医疗岗出一个跟队的人。”
    苏而韵抿着唇点了点头，“还是去青茗山？”
    她们去年军训就去的青茗山。
    据说去青茗山野外拉练是A大的军训传统，不少师哥师姐毕业后，在职场相遇，都会亲切地问候一句：“青茗山的合欢花，还依旧绽放吗？”
    久而久之成为网上的一个段子。
    林皎笑着吐槽道：“我们学校的老传统，怎么能轻易打破。”
    苏而韵有点困，揉着眼睛走向卫生间，边说：“那我去吧，你去年回来都过敏了，跟中邪一样。”
    洗漱完出来，苏而韵打开电脑填写登记表，看见桌面上未完成的实验数据报告，猛然想起明天就是Deadline，紧忙打开补充完整。
    快到十点五十分，宋茵在宿舍楼锁门前一分钟回来。
    推开门，静静地走进来，一声不吭拿了东西就进到卫生间洗漱。
    苏而韵敲键盘的手指一僵，打出来一串乱码，她悄悄看向卫生间，却被那扇玻璃门无情地阻隔了视线。
    她叹口气，继续扭过头认真写实验报告。
    十分钟后，宋茵洗漱完，和往常一样爬上床，但她今天没有打开B站看视频，吹干头发后拉开被子躺下，面朝里侧，对她们说：“能关灯嘛？我好困。”
    只有苏而韵在床下，林皎坐起身，抓着床栏杆往下看。
    苏而韵抿着嘴巴，敲键盘的动作停下，声音轻轻的，“那我去关灯，你睡吧。”
    她走过去关灯，宿舍被沉静的黑暗包围，林皎打开手电筒，怕她撞到桌子。
    苏而韵搬着电脑上床，尽量放轻敲键盘的声音。寂静的空间里，“哒哒”的按动声却依旧清晰可闻。
    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以至于她能清楚听到宋茵略有些烦躁地翻身，带起的细簌轻响。
    苏而韵将敲击声控制到最轻微，原先十分钟可以完成的工作，被拖长至二十分钟。
    好在最后完成了。
    她打开电脑微信端，把文件发送给学习委员，正要关闭电脑，视野内闯入一颗圆润的小和尚头。
    被遗忘在脑后的任务重新浮现出来：她忘记给学长保平安了！
    苏而韵双手捂住脸，不忍直视这令人头大的现实，好不容易哄好了小林学长，她又无情地踢了脚老虎的屁股。
    已经十一点五分了，现在发消息有点太迟了叭。
    苏而韵纠结了几秒，关上电脑，打开手机上的对话框，斟酌了下说辞，敲上一行字：【学长我安全到宿舍啦，你放心！（悄咪咪问一句，你信不信我和你有时差？）】
    点击发送，她盯着对话框，又看向最上方，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苏而韵拉起被子盖住脸，紧闭双眼，静静等待死亡宣判。
    五分钟过去了，她翻开手机看了眼，没回复。
    又等了五分钟，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苏而韵小脸皱成一团，将她和林岁昭的聊天记录截图，给林皎诉苦：【呜呜呜呜呜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个学长又不理人了T^T!】
    消息发送出去，她起伏的小情绪得到缓和。
    放下手机，安详地闭上双眼，耳畔传来一声震动。
    估计是小姐妹的回复，苏而韵从容不迫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没想到是小和尚头。
    她解开锁屏，进入聊天界面，登时愣住了。
    谁能告诉她，那一长串求安慰的消息，为什么！发给了！！林岁昭！！！
    苏而韵眼前一黑，差点撅过去。颤巍巍戴上耳机，点开小林学长发过来的语音条：
    “这个学长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手。”
    清冽低沉的男声响在密闭的空间里。
    隔着屏幕，苏而韵似乎感觉到了卫生间的潮湿温度一点点包裹住她。
    男人的笑声低缓，说话时的气息也清晰可闻，“没有不理人，小朋友。”
    听觉神经受到灭顶的刺激，发麻的感觉从耳蜗蔓延到全身。
    不清楚是太尴尬还是被林岁昭这把低沉性感刚出浴的声音撩拨的，苏而韵脸颊滚烫。
    她捂住嘴巴，想失声尖叫的欲望太强烈，好不容易压制住这份冲动，手机没拿稳，“啪唧”砸到脸上。
    鼻梁骨传来一阵酸痛，苏而韵唔了一声，脸埋进枕头，耳朵仿佛一瞬间失去听力，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比如，正猛烈撞击着胸腔的心脏，逐渐升温的脸颊，以及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苏而韵不敢回复，生怕明天会有一则新闻荣登A大校刊榜首，标题大概率是：【震惊！医学系一女生午夜昏厥，原因竟是——】
    苏而韵有规律地进行深呼吸，没想到有一天学过的急救知识能用到自己身上。
    平稳住起伏的心绪，她慢吞吞触碰到手机，睁开眼睛快速瞄了眼屏幕。
    林岁昭没有发来其他消息，苏而韵松了口气，找出3D雨声环绕的助眠音频，希望能帮助她原地昏睡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奏响，苏而韵秉承着“只要我睡得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的理念，安然闭上眼睛。
    也许是精神过于疲惫，苏而韵睡得不是很安稳，梦境一个接一个变换，最后她梦到高中。
    记不清是哪个寒假，深冬的清晨，冷热气流在窗户上碰撞，玻璃扇蒙了一层水雾。
    申城鲜少有那么冷的时候。
    她刚醒，还睡眼朦胧，躺在床上醒神。
    房门猝然被推开，妈妈脸上是焦急不安的神情，眼眶有些泛红，开口时声音颤抖，“尔尔，你爸爸出事了，我们快去医院……”
    冗杂的神经被人扯断，一瞬间清醒，来不及想更多。
    去医院的路上，街边的场景在车窗外延伸，最后聚成一个没有焦距的黑点。
    电梯卡在四楼，大门似乎永远不会向她敞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画面一转，她穿着拖鞋费劲儿攀登着台阶，命运好像在和她作对，台阶无止境蔓延，看不到尽头。
    最后她踩空了台阶，身体猛然一颤。
    从梦魇中脱身，苏而韵脸色苍白的像张纸，额角渗出冷汗，肩膀还在不停颤抖。
    她呼吸急促，身上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狼狈不堪。伸手碰了碰脸颊，反复确认是做了噩梦，才放松了神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间刚过五点。
    苏而韵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出了宿舍门，走到公共阳台，打开通讯录找到“父亲大人”，拨出去。
    忙音响了五声，那段接通，熟悉的声音调侃地“咦”了声，“哟，这是谁呀，我家姑娘能醒这么早，真是稀奇事。”
    苏而韵被老爹夸张的语气逗笑，噩梦残留的惊惧消失不见，她不忿地鼓了鼓嘴巴，“爸爸，下周末我要回家，想吃你做的菠萝鸡。”
    母亲也醒了，在旁边轻声问了句“是尔尔嘛？”，苏父笑了笑，语气宠溺道：“又不是在外地上大学，想回家就回，让刘叔去接你。”
    苏而韵又和父母闲谈了两句，挂断电话放心回到宿舍。
    推门进去时，宋茵正在换衣服，两人打了个照面，苏而韵愣了下，放低音量问：“茵茵，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宋茵没吭声，换好衣服爬下床，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很生硬地回应道：“去吃早饭。”
    苏而韵点点头，她还没睡够，踢掉拖鞋重新爬上去睡回笼觉。
    一场噩梦让她彻底清醒了，除却生死皆小事，一切看淡，不必深究。
    苏而韵拍了拍柔软的小被子，闭上眼继续找周公下棋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入v后的更新应该会稳定下来，在凌晨左右，建议小朋友们不要熬夜~
    第20章
    苏而韵这一觉睡得很沉, 响起的闹铃被林皎关上，等她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九点十分。
    自然醒的舒适度堪比做了一套全身Spa, 苏而韵躺在床上醒神，懵懵地摆弄手机, 回复林皎的留言。
    林皎：【猪头.jpg你好好睡觉吧，我先去坐班，帮你签到。】
    苏而韵回了个小猫咪摸头的表情包，空虚的胃发出不满的抗议声, 她爬下床,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
    下午集体拉练, 徐师太极有可能在上午突击检查医疗站的值班情况，苏而韵不敢耽搁, 吃完饭急忙赶去训练场地。
    八月末的气温居高不下, 明明过了立秋时节，夏末的余温依旧不见消减。
    苏而韵走到训练场地，额头渗出一小层细密的汗珠。她不顾形象地撩起刘海, 试图增大散热面积, 捧着草莓牛奶，慢吞吞走进医疗站的帐篷。
    林皎塞着耳机听网课，身后坐着面熟的女生。
    苏而韵眼睫动了动, 不想打招呼，直接拉开椅子坐下，随手翻开请假登记本, 瞄了眼请假原因。
    上次是腹泻, 这次是中暑。
    苏而韵猜秦嘉下一次的理由大概率是头疼, 从头到脚都病一遍, 军训也该接近尾声了。
    到时候学院进行复核，看见有些人请假那么多次，辅导员不约谈才怪呢。
    椅子腿被人不轻不重踢了一脚，苏而韵侧过脑袋，椅子底下那只作案的脚还没收回去。
    她顺着女生的腿往上看，目光定格在秦嘉冷漠绷紧的脸上，软糯的声音没有丝毫威慑力，“你有事嘛？”
    秦嘉晃了晃脚尖，悠悠地拖长音调问：“下午的拉练你也去？”
    苏而韵听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搬着凳子往前坐，不太想回答她的问题。打开电脑找出网课，留给秦嘉一颗圆润而冷漠的后脑勺。
    秦嘉被人捧惯了，周围小姐妹的唯命是从让她没见识过大学这个小社会的险恶。
    苏而韵表示理解，但不能迁就她。
    秦嘉脸色阴沉，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边，尖声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而韵茫然了，难道不是你先挑事踹椅子的嘛？怎么还倒打一耙来质问她了。
    帐篷是个半封闭的小空间，秦嘉拔高的音量被密闭的气流放大，冲进耳膜后有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林皎戴着耳机都能听到声音，更别说相隔半米的苏而韵，超强音波宛如泰山压顶，震得她天灵盖嗡嗡作响。
    秦嘉耐性不好，继续逼问道：“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苏而韵依旧茫然，白皙的手指迷茫地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我，针对你？”
    女孩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陷入极度不理解的境地。
    从秦嘉的角度看过去，苏而韵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委屈和可怜样子。
    秦嘉冷声强调：“我不吃你这套。”
    苏而韵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前几次都是她好脾气谦让着，没想到小学妹的挑衅越发来劲了！
    “学妹，你知道什么叫针对吗？”
    苏而韵硬邦邦地强调话里的称呼，拿起桌上的登记册，作势要往秦嘉脸上拍，但她的分寸感还在，不可能真动手。
    登记册停在秦嘉面前，苏而韵凶巴巴地瞪着人，“我现在就可以把它交给你们辅导员，说有人故意装病。”
    秦嘉愣了几秒，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你告老师有什么意思？！”
    苏而韵抖了抖登记册，纸张猎猎作响，继而惋惜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有意思就行。”
    秦嘉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白皙的脸涨得通红，那副“百里之内我是老大”的气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嘉恨得咬牙切齿，可惜良好的名媛教养阻止了她说脏字的冲动。最后用力跺了跺脚，像只丢了壳的乌龟，狼狈地跑出帐篷。
    苏而韵放下登记册，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拖着下巴望向女生跑离的背影。
    就这心理承受能力，也难怪会被小林学长训哭，中看不中用呀小姑娘。
    林皎难得看见家养小奶猫发脾气，静静围观了一场好戏，忽然想起训练前林岁昭留下的话。她按住苏而韵的后脑勺，把小奶猫的脸转过来，“林学长说他找到负心汉本人了，今天中午押着人去给茵茵道歉。”
    苏而韵张大嘴巴，毫不掩饰对小林学长的崇拜之情，“这才一天就被找到了！”
    林皎摊了摊手，“熟人作案嘛，肯定好调查。”
    这片林荫道只适合站军姿和踏步、跑步训练，军体拳这种需要大场地的训练项目，一条宽阔的马路容纳不了百十人。
    和尚庙被拉到操场训练，林岁昭也跟着过去监督。
    苏而韵好奇了一上午负心汉本人究竟是谁，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解散，她一拍脑门，抓住林皎的手臂，“皎皎，我们没和茵茵说啊。”
    林皎不知从哪借来一辆小电驴，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斜了斜眼，“上车吗？”
    文学院的训练场地在操场旁边，小林学长可以解散后押着人去找宋茵。只要车速够快，她们也可以赶上现场直播。
    “皎皎，你什么时候愿意把脑子分我一半？”
    苏而韵化身树懒挂在林皎身上，两人黏黏糊糊地走到停车区。
    林皎带着苏而韵风驰电掣，五分钟赶到操场。
    陆陆续续有人流涌出，视野受到阻碍。
    苏而韵原地蹦跶了两下，找不到文学院的具体方位。
    好在林岁昭有身高优势，身边还有守护神般存在的何耀，苏而韵捕捉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拉住林皎的手，疯狂向操场对面狂奔，中气十足喊道：“负心汉，你爹来了！”
    -
    林岁昭站在文院医疗站的帐篷前，冷眼看着姚畅和宋茵道歉。
    姚畅看过宋茵的照片，对她的长相十分熟悉。
    但第一次线下见面，又顶着“负心汉”的头衔，他不太敢直视小姑娘的眼睛，眼神闪躲着，支支吾吾阐述罪行：“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这事和林岁昭本人没有关系，全是我一个人做的。”
    林岁昭不想打扰其他人，昨晚没去找姚畅算账。
    计算机学院每天早上有例行的站操，差不多六点钟所有人就起床了。
    今早，他敲开隔壁宿舍的门，好巧不巧只剩姚畅瘫在床上。
    看到林岁昭破门而入，姚畅揉着眼睛坐直身，慌张地看了眼他的身后，何耀也跟进来，一副“你要完”的表情。
    姚畅登时就意识到，做过的丑事漏到林岁昭耳朵里去了！
    林岁昭径直走到床边，要求他从头到尾交代事情经过。
    姚畅不敢说谎，生怕和高中时那小书呆子一样，半条命折进林岁昭手里。
    不等林岁昭提要求，他主动提议，愿意和宋茵解释清楚。
    两人通过语音电话，姚畅一开口，过往半年的种种经历宛如录像机倒带，一帧帧浮现在宋茵脑海中。和她聊天的那个声音，重新响在耳畔。
    真相摆在面前，宋茵却不想面对。
    她摇着头，低低怯怯地重复道：“我不信，我不信……”
    姚畅哪会顾忌她的感受，原形毕露，踩在宋茵破碎的小心脏上蹦迪，“你想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游戏账号，还是聊天记录？”
    姚畅的语气有些恶劣，林岁昭眉心紧蹙，刚想提醒一句，又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旁人没必要掺和，于是闭上嘴，留给两人解决矛盾的空间。
    宋茵强忍的情绪渐渐崩盘，眼眶泛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脑子，被你从头到尾骗得团团转！”
    姚畅深吸一口气，没料想到宋茵油盐不进，解释的话不听，道歉也不接受。
    耐心消失殆尽，他的脸色变得很臭，“我愿意赔偿你，钱我会转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还想怎么样？！”
    软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只胳膊狠狠压住他的脖子。
    姚畅毫无防备，脑袋差点磕到桌角上。
    苏而韵听到负心汉不耐烦的口吻，气得差点原地炸裂，“你欺骗别人的感情还有理了？！”
    女孩跑得太快，林岁昭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跳上台阶，表演了一招龙之俯冲，狠狠将姚畅摁在桌上。
    “咚”的一声响，姚畅的额头与桌面热情拥吻，疼的他呲牙咧嘴，“卧槽，谁啊？”
    苏而韵阴沉着小脸，近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制住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姚畅动弹不得，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苏而韵心满意足收回手，“那你们继续。”
    她甩了甩手臂，觉得那颗飞机头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苏而韵慢吞吞转过身走出帐篷，后悔采用暴力方式解决问题，太有损形象了！
    她一本正经摇摇头，决定以后再也不动手了。
    林岁昭目睹了小姑娘心情转变的全过程，没忍住低笑出声。
    尾音飘散到苏而韵耳中，她一愣，瞬间灵魂归位：怎么办，丢人丢到小林学长跟前了！
    苏而韵双手捂住脸，不想承认刚才动粗的是自己，凭着感觉下台阶，嘴里小声嘟囔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第三遍还没念完，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苏而韵没来得及阻止，一眨眼，人就已经到了林岁昭面前。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举起手发财猫似的打着招呼：“学长，中午好呀。”
    林岁昭刚想说话，眼睛看到苏而韵胳膊上的红痕。大概是用力过猛，压出来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用指腹轻轻碰了下，声音轻柔无比，“都红了，疼不疼？”
    作者有话说：
    尔尔：我很硬的：）
    第21章
    林岁昭避而不谈的态度反而让苏而韵的羞耻心爆棚, 一个男生关心你揍人的胳膊疼不疼，不就是变相说你力大无穷嘛。
    苏而韵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形象瞬间崩塌，悔意立刻涌上心头, 怎么补救一下。
    泪眼朦胧说一句“学长，我好疼”, 简直不要太假。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她的局促感染，场面一下子僵硬起来。
    她想不出好的对策来补救形象，任凭气氛僵持，直到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势如破竹灌满四肢百骸。
    苏而韵低下头, 冲林岁昭勾了勾手指, 宛如谍战片中的特务接头, 谨慎又严肃地吐出一句话：“学长，我告诉你个秘密。”
    林岁昭好整以暇地弯下腰, 配合她刻意营造的紧张气氛, 接头姿势摆好，他微侧过头。
    男人利落分明的侧脸映入眼帘，苏而韵组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她一直都知道亲亲小林长得好看, 具体到哪种好看，她还真没敢仔细观察过本尊。
    林岁昭生了双标准的桃花眼，眼型内勾外翘, 睫毛纤长浓密。眉骨很高，衬得眼窝较深，配上高挺的鼻梁骨, 上庭有点混血的味道。
    下颌线向下收紧, 线条流畅, 唇角翘起来时, 脸颊会浮现出一道像是小括号的圆弧。
    冲淡了整个面部的寡淡和凌厉。
    苏而韵几乎没在这张脸上找到一处缺点，颇为惋惜地啧了啧声，忍不住感慨：“男妖精。”
    闻言，林岁昭抬起眼皮，眼底幽深一片，“叫我？”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苏而韵紧忙捂住嘴巴，小小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是故意冒犯男妖精，呸，冒犯学长的。
    她一双清透的眼睛会说话，情绪遮掩不住，像是被惊艳到，来不及藏起欣赏的眼神。
    林岁昭摸了摸脸颊，忽然觉得，美男计如果能一招制敌，用一次也不亏。
    他双眸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女孩，语气懒散又随意，“看着我，胳膊就不疼了？”
    苏而韵嘴唇动了动，谨小慎微地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倒云淡风轻。
    小林学长果真宽怀大度，特别好哄！
    苏而韵对林岁昭的好感度又UP、UP，感觉和他相处很轻松，有什么难以形容的感觉慢慢填满了内心深处，能让她无所顾忌去相处的人，这世界上屈指可数。
    苏而韵竟然有那么一秒钟，想把林岁昭也划入其中。
    他对她太好了，是那种小时候摔倒了，别的小朋友哄堂大笑，只有他一个人关心你摔得疼不疼的好。
    好感一旦萌芽，就无限发酵，压都压不住。
    想和几天前的“亲亲小林”告别，然后和林岁昭成为真正的朋友。
    苏而韵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岁昭身上，眼神变得坚定，也不再退缩，往前走了一大步，走到他面前，认认真真看着他，“学长，你长得真好看。”
    林岁昭听过很多赞美，高中时成绩不算好，那些女生便吹嘘他的长相。
    但同样的词，从苏而韵嘴巴里说出来，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知足，想听她再说点别的。
    比如……我好喜欢你啊。
    林岁昭隐在暗影中的喉结滚动了下，有点受不住地“啊”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嗓音有种昨晚刚出浴的暗哑。
    苏而韵耳朵悄无声息地红了。
    她眨了眨眼睛，补充上后面的话，“也怪不得负心汉偷你的照片。”
    她表示理解，但不能轻易放过始作俑者，愤愤举起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学长，你放心吧，我很硬的。”
    “再有人敢打你脸的注意，我揍到他跪、地、求、饶！”
    沉默一秒。
    林岁昭低着头笑起来，目光一寸寸向上挪，停在小姑娘疑惑皱起的眉毛上，伸手碰了碰她的眉心，眼中的情绪暗潮汹涌，一点点攀附住她，不肯松开。
    “那你多看一会儿。”林岁昭弯下腰，将礼义廉耻抛掷脑后，面前的小姑娘占据他整个大脑，顾不得太多，也忘记思考会不会吓到她，直白又主动，“收点报酬，以后记得保护我。”
    四周喧闹的操场，在这一刻仿佛被摁下动画中的暂停键。
    苏而韵的耳边寂静一片，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的睫毛颤抖，笑意浮上眼角眉梢，而她的心脏狂跳，扑通、扑通，失去频率。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而韵觉得美颜攻击太强烈，再看几眼她就要原地晕过去了，强迫自己偏过头，翁里翁气道：“学长，报酬收到了，你可以……”
    林岁昭没听清她后面的话，疑惑地扬起尾音：“嗯？”
    苏而韵喉咙有点发痒，说不出话，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他肩膀上，稍微用了些力道，将他推远。
    林岁昭好像懂了她的意思。
    报酬收了太多，装不下了。
    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两步，林岁昭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拖长音调打趣：“小苏老板，需不需要我戴个口罩？”
    苏而韵讷讷收回手指，站得笔直，“为什么要戴口罩？”
    林岁昭抬起手背，轻碰了碰嘴唇，笑容从唇角两侧漾开，慢悠悠说：“不让别人看，只给你服务。”
    妖精不惑人心魄，就不是妖精了。
    但苏而韵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她的关注点落在“别人”两个字上，如果敌人太多，她拳头不够硬怎么办，那岂不是让小林学长白白付出了。
    就她一个人，能保护他。
    苏而韵恨铁不成钢地举起手，一本正经问：“我现在去做个铁手套，还来得及吗？”
    “……”
    -
    帐篷外气氛融洽，帐篷内剑拔弩张。
    苏而韵不清楚他俩动没动手，但她不太想继续插手宋茵的事，思来想去也没做对不起人的事，那么委屈自己干什么，太憋屈了。
    飞机头一直没转过脸来，苏而韵来操场就是想看一眼负心汉长什么样。
    脑袋左右晃动变换角度，负心汉的脸像是2D平面，五官不成形，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直到宋茵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负心汉的脸受到冲击，短暂偏过来五秒钟，他像影视剧里所有不服输的男主角，舌头顶了下腮帮，桀骜不驯地扬起下巴，“如果打我能让你消气，你尽管来。”
    苏而韵在脑子里快速搜寻有关这张脸的记忆，终于在犄角旮旯找到某个片段。
    她一拍脑门，激动地抓住林岁昭的衣袖，“他不是那个宣讲会上的，一个组的！”
    林岁昭点头，沉声说：“是他。”
    苏而韵内心升腾起一股“能一眼看透人本质”的成就感，宣讲会上这人就对她动手动脚，要个联系方式还咄咄相逼，那时候她的感观就不太好，但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之后没再遇见，便渐渐遗忘了这个不重要的人生过客。
    只是没想到，这个过客不甘心，扭头闯回了她的世界，像孙悟空在佛祖手指上尿尿，非要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苏而韵真心服气，突然后悔刚才没再用些力气。
    林岁昭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轻飘飘来了句：“还嫌胳膊不够疼？”
    苏而韵瘪瘪嘴巴，弱弱地哼唧了一声，“疼，可疼了，我都后悔死啦。”
    顿了秒，女孩低八度的语气立刻凶狠起来，国粹变脸技能出神入化，“我应该直接用刀。”
    林岁昭叹口气，拿她没办法，下次看牢一点，在她飞出去的那秒，把人逮回来。
    那就伤不到了。
    宋茵情绪激动，不想听姚畅狡辩，推开他跑出帐篷，迈下台阶，看见苏而韵旁边的男人，哭腔硬是止住了，她咬着嘴唇，又回头看了眼姚畅，难以接受这种落差。
    宋茵极端地想。
    被一个劣等人欺骗，她宁愿是林岁昭从头到尾玩弄她的感情。
    林岁昭不清楚他们间的矛盾有没有解决，目光短暂落在宋茵脸上两秒，是局外人云淡风轻的眼神，他淡声问：“他的道歉，你还满意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宋茵喃喃低语，眼睛空洞无神，她看向苏而韵，声音沙哑而绝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而韵并不意外她的矛头会转向自己，她也想找个机会把事情说明白。
    “茵茵，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被证实。”苏而韵话语平静，不想再委屈自己，“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低了低头，勉强笑了下，“所以，你无端的指责我不接受。”
    宋茵哽咽起来，不敢直视苏而韵的眼睛，冲动又不理智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有来往？”
    宋茵指着林岁昭，小声又小声地啜泣着，“我们是好朋友啊，你和他关系那么好，我该怎么办？”
    宋茵的态度软下去，苏而韵心软的毛病就犯了。她无措地抓了抓衣摆，脑海中忽然闪现过这两天宋茵的态度，以及冷漠的背影。
    难道不是你先不相信朋友的吗。
    难道不是……你先选择疏远的吗？
    苏而韵后知后觉到，宋茵还是在怪她，而且将小林学长说成像细菌一样的人物，必须隔离。
    可是，他又有什么错。
    苏而韵沉默半秒，仰头看了看林岁昭，他垂着眼帘，情绪收在眼底。
    好朋友将她逼入两难的境地，相识不久的人却可以体谅她的难处，体贴地给她思考的时间。
    不需要再确认了。
    “茵茵，骗你感情的不是林岁昭，和你谈恋爱的也不是林岁昭。”苏而韵鼓起腮帮，一口气将心里话说出来，“你这样情感绑架，是不对的。”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天文真的太卡了，争取补上更新！五个月没开文，空窗太久手感生疏，但又想保证质量，鸽了两天真的抱歉QWQ
    第22章
    八月末的日光并不温柔, 风中裹着热浪猛烈砸过来，温度燥热又粘腻。再加上神经高度紧绷，苏而韵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耳边是宋茵宛如3D环绕的哭声, 歇斯底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而韵撇了撇嘴巴, 哭有什么用，难道能仿照孟姜女哭倒长城，永载史册吗？
    苏而韵不理解宋茵的想法，也不想去纠正她错误的思维, 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心中有些烦躁。
    她扭头看了眼林皎, 用嘴型说：“我先回宿舍了。”
    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宿舍的，林皎担心宋茵情急之下做傻事, 点点头, “我等下就回去。”
    苏而韵得到答复，转身低着头往操场大门走，她现在心里很乱, 主要是为以后的宿舍关系发愁。临床医学五年制, 剩下的四年时间，她和宋茵如果一直保持这种“友谊决裂”的状态，难免会影响到其他室友。
    苏而韵越想越急躁, 狂奔的脚步猛然停下，自暴自弃揉了两把头发。
    “好气啊！”她拔高音量，头皮轻微的疼痛拉回跑远的思绪, 转念一想,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又不是我做错的事。”
    一语点醒, 苏而韵攥紧小拳头, 一本正经捶胸顿足道：“我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烦躁啊！”
    这时，耳边传来“噗”的一声，距离太近，苏而韵被吓到，缩起脖子偏过头去看，脸颊接触到一片冰凉，带走了她心头所剩无几的躁意。
    林岁昭捏着一罐可乐，身后是自动贩卖机，他垂着头，眼底有明晃晃的笑意，“缓过来了？”
    苏而韵抿了抿嘴唇，接过他手中的可乐。
    瓶罐渗出一层水珠，沁凉的温度熨帖着滚烫的手心，她低头喝了一小口，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口腔中炸开，心情变好了许多。
    苏而韵没想过小林学长会跟上她，还买可乐安慰她。
    这种安慰方式正中下怀，苏而韵感受到嘴巴里残留的甜味儿，扬起脑袋笑眯眯道：“学长，你别误会哦，不是因为你不开心。“
    林岁昭俯身看向她，黑眸清亮，语气认真又诚挚，“但我很开心，因为你。”
    苏而韵因为不太理解，眼神变得苦恼。她慢吞吞眨着眼睛，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小声嘟念着：“没发烧呀……”
    被人偷身份骗感情，被人误解成细菌，正常人都该不高兴的。
    小林学长怕不是被气傻了！
    男人的发质不算柔软，发梢有些刺，挠着手背上的皮肤，带起一阵痒。
    苏而韵抬手，位置往上移动，停在他的发顶上，动作轻柔地揉了两下，“学长不怕，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声线干净，听久了也不会发腻。
    林岁昭福至心灵，慢条斯理说出剩下的半句话，“刚才，谢谢你维护我。”
    苏而韵呆呆地“啊”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一时忘记收回手。
    林岁昭额前的刘海被她压得叠在额前，阳光透过长睫，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层细密的阴影，目光柔软温和。
    此时，操场上的人已经走光，太阳炙烤着大地，操场上隐约浮动着橡胶被烤熟的味道。
    安静异常。
    苏而韵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也被烧得滚烫，慢慢下移，途径男人的唇瓣，饱满红润，比女生还要精致的嘴型。
    晒了那么多天，他的肤色依旧是初次见面那样白。
    苏而韵不合时宜地想到“粉妆玉砌”这个词，原来它也可以用来形容男孩子。
    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本人似乎已经被晒得迷迷糊糊了，有点像困极了要抱抱的小孩儿，又或是清晨踩奶的奶猫，引诱着人去触碰。
    太犯罪了。
    林岁昭抬手，遮住苏而韵的眼睛，拿出军训时的严肃正经，“现在是午休时间，小苏医生，记得一点钟北门集合。”
    苏而韵只顾着处理宋茵的情感恩怨，将下午拉练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张开嘴巴“啊”了一声，音调上扬三个度，忙拉下遮在眼皮上的那只手，“下午体力劳动，我得快点回宿舍睡觉啦！”
    苏而韵握过可乐的手心存留着沁凉的温度，冰火两重天，林岁昭忽然有些不舍得松开了。
    但女孩眼中传递出“天大地大，没人能阻止我睡觉”的信息，好像真的困极了，眼睛眯了眯，就差当着他的面打呵欠了。
    林岁昭注意到她眼底的黑眼圈，沉声问：“昨晚没睡好？”
    一提昨晚，苏而韵就想到他出浴时那把撩拨低沉的嗓音，头皮发麻，不小心交代了心里的实话：“学长你放心，绝对不是因为你那条语音！”
    “……”
    安静的氛围落针可闻。
    林岁昭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苏而韵睁大眼，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脸难为情：“我不是、我就……做了个噩梦。”
    语言组织系统崩坏，一句话逻辑不通。
    林岁昭轻笑了声，漆黑的眸子沉淀着光，“那中午要好好休息。”
    苏而韵脸颊滚烫，不敢直视他，匆匆丢下一句“午安”，顾不得礼貌，转身光速逃离现场。
    呼，她才不是因为那句语音睡不着的！
    苏而韵给自己丢了几个洗脑包，郑重其事点了两下头：噩梦真让人烦躁，她以后再也不想做梦啦。
    -
    苏而韵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下午需要带的东西，防晒喷雾塞进包包，拿出压箱底1L容量的水瓶，装满水也塞进去。
    奶白色的书包立刻鼓起来，她背上试了试重量，比平常的教材轻多了。
    收拾妥当后，她爬上床，正要躺下睡觉，宿舍门被人轻轻推开。
    林皎手里拿着两包糖，走到苏而韵桌前，“薄荷味和青柠味的，给你放包里了。”
    苏而韵大一时低血糖，剧烈运动容易触发病症，这次拉练还不知道走多远，她不太放心，“如果不舒服，千万别硬撑，知道不？”
    苏而韵趴在床栏杆上，耷拉着脑袋道谢：“皎皎你真贴心~”
    林皎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我不吵你了，快睡觉。”
    苏而韵往宿舍门口看了眼，压低音量问：“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嘛？”
    林皎云淡风轻摇头，“没有啊，她和孙琦一起走了，孙琦你记得吧？就521宿舍的，大一就搬出去住的那个女生。”
    苏而韵隐隐约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没多追问，也不想问为什么了。
    一切看淡的心态能省去许多麻烦事。
    苏而韵定了十二点五十的闹钟，一觉睡醒，头脑异常清醒。她轻手轻脚爬下床，换了双舒服的运动鞋，背上包去北大门集合点。
    走到北大门，视野立刻被迷彩绿汇成的海洋占据。
    军训连队集合迅速，队伍排成长龙，就等长官一声令下，小兵们便可集体上阵。
    苏而韵找到外院的连队，发现尼姑庵和隔壁的和尚庙整合成一支队伍，一男一女两列站齐，很像幼儿园放学手拉手的小朋友。
    苏而韵和负责和尚庙的医疗队同学打了声招呼，跑过去找何耀，“学长，你知道在哪签到嘛？”
    何耀背对着他和旁边的男生闲谈，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脸颊上三道油彩张牙舞爪钻进苏而韵的眼睛，她低低“啊”了一声，竖起大拇指：“小何教官好帅气。”
    何耀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指着人行道对面，“老大负责签到，你去找他。”
    苏而韵比了个“ok”的手势，小步快跑过去。穿作训服的男人单膝蹲在地上，正低头和教官复核本次拉练的路线图。
    苏而韵没打扰他们，耐心等在一旁。
    林岁昭的手指顺着画好的线路移动，皱眉问：“这次要上到山顶？”
    教官笑道：“你们之前不上山吗？”
    “只在环山公路上走一圈。”
    苏而韵歪着脑袋，弱弱地举起手，“学长，我们上山了，走到半山腰就下去了。”
    林岁昭保持着单膝蹲下的姿势，不紧不慢抬起头，下颌线绷得很紧，线条性感流畅。他挑眉，慢悠悠说：“可能是新校区的专利吧。”
    苏而韵瘪瘪嘴巴，“明明老校区的理工科体力更好吧。”
    林岁昭作势端详起小姑娘，轻飘飘的视线滑过她纤细的四肢，口吻轻柔，“是有点为难小孩儿。”
    苏而韵哼了声：“……不想说话。”
    一起军训那么久，教官多少听过两位的传闻，拿起地上的路线图，颇为适趣地给她们留下私密空间，“我去给他们讲讲路线。”
    苏而韵乖巧地挥挥手，见小林学长没有起身的意思，也在他旁边蹲下。
    小小一只，蜷在他旁边。
    林岁昭递过去签到本，故意压低音量，“撑得住吗？这一路很远。”
    苏而韵专心致志登记，周围喧闹声又大，没听清他的话。
    身子习惯性往声源处凑了凑，用气音问：“学长，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小声？”
    女孩毛茸茸的发顶沐浴在午后暖黄色的光线中，再往下，她小巧的鼻尖皱了皱。
    林岁昭弯唇笑起来，反问道：“声音很小吗？”
    苏而韵在表格最后留下一记行云流水的签名，一脸懵地抬起头，“很小呀。”
    林岁昭歪头想了想，拖音带掉地“哦”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那我们是不是在说悄悄话了？”
    阳光从身后擦过他的侧脸，漏到苏而韵脸上，她仰着脑袋，和林岁昭的视线碰个正着。
    好像是的，他们在以一种亲昵的姿势，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意识到这一点。
    苏而韵慌乱地垂下眸，心跳如雷，与此同时，心中有什么东西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有人推翻了一座城墙，偷偷越界了。
    但守城人，似乎还未察觉。
    作者有话说：
    小林太会了：）
    顶不住顶不住，继续去写下一章了。
    第23章
    旖旎的气氛不断发酵, 四周筑起的空气墙隔绝了外界的喧闹，密闭的空间内飘起粉红泡泡，苏而韵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感受到偶像剧的氛围。
    但好景不长, 不等她脑中构思的剧本上演，辅导员的一通电话掀开了她的头盖骨。
    中年女人毫无起伏的音调拨动着她的神经, “苏而韵是吧，来一趟办公室，宋茵说她要换宿舍，我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苏而韵一脸懵, 手指搓了搓脸蛋, “她要换宿舍, 为什么要了解我的情况？”
    辅导员冷漠地回应：“总要清楚是谁惹事吧。”
    辅导员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起来是两方不偏袒，但落到苏而韵的耳中, 就像一根刺, 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反倒像是蓄意滋事的人，被叫去审问。
    电话那端依稀传来宋茵难过的啜泣声, 她先跑到老师那哭, 谁都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
    而且，苏而韵不喜欢哭，更不擅长和老师打交道。
    她自认为没做错事, 可小时候怕老师的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
    不想和老师争辩，不管她是对是错。
    反正就, 很麻烦, 让人头大。
    还没到面对老师的那一环节, 苏而韵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慢吞吞缩起脖子，脑袋也耷拉下去，整个人蜷在阴影中，声音低微：“知道了，马上过去。”
    好心情瞬间消失，一点踪迹都寻找不到。
    太阳似乎感知到苏而韵的情绪，躲进了厚重的云彩里，地上的阴影渐渐扩大，笼罩住她整个人。
    林岁昭沉默了两秒，大概猜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也感受到苏而韵的犹疑和退缩。
    他照顾着小姑娘的情绪，仰头看了眼天空，声音轻柔无比：“好像有人受委屈了，太阳都替她不开心了。”
    苏而韵抿了抿唇角，慢吞吞抬起眼睛看了眼天空，“我哪有这么大的威力。”
    只要肯说话就好。
    林岁昭不太会哄人，手指弯起蹭了蹭鼻梁骨，真到开门见山说问题了，他却不知从哪开口。
    苏而韵脑子里很乱，不太清楚宋茵为什么要把事情捅到老师那里去。
    难道让老师出面，她就能从情伤中走出来啦？
    还是说……换了宿舍，看不见她，这事就能了结？
    苏而韵更迷惑了，双手捧着脸，越想越不平静。
    她把脸埋进掌心，使劲蹭了蹭，额前的刘海飞到天上。
    没时间整理形象，苏而韵甚至觉得越狼狈越好。至少能让辅导员觉得，不是她单方面欺负宋茵。不对啊，她本来就没欺负宋茵。
    苏而韵咬牙，抿唇，睁大眼，深吸一口气，“我做什么了啊，她凭什么告状！”
    林岁昭不放心她这个状态去见老师，抬手，指腹按在苏而韵的嘴角处，往下一拉，将她呲牙咧嘴的面部表情拉回到原状。
    两人的距离拉近，苏而韵仰着脑袋，嘴角被迫下耷，眼角也不自觉跟着垂落。
    委屈巴巴的小样子。
    林岁昭漆黑的眼瞳凝视着她，“你没做错，而且有理有据，没谁能欺负你。”
    苏而韵发现小林学长的洗脑包比较有效，脑子里反复过了五遍这句话，她竟然真的不恐惧了。
    底气在一瞬间被蓄足，她郑重其事拉住林岁昭的手，“学长，你觉得我能赢吗？”
    状态恢复得太快，林岁昭却早已习惯，他没忍住笑了声，动了动被女孩握住的手指。
    指尖轻轻戳了下她软乎乎的手心，无声的暗示：能赢的，没人能欺负你。
    苏而韵一鼓作气，抱起书包，“那我去了。”
    她这一去，估计会耽误拉练，迈出两步的脚收回来，动作俏皮地给小林教官敬了个礼，“林副教官，请问可以准假吗？”
    蹲在地上太久，起身时小腿有些发麻。
    林岁昭脚尖抵住地面，轻轻转了两下。没料到小姑娘去而复返，抬起头，笑意从唇畔荡开。
    该说点什么好。
    其实很想交代一句：如果被欺负了，记得告诉我，哥哥帮你报仇。
    不过，看样子也没人能为难她。
    林岁昭思考了几秒，唇畔的弧度扩大，装模作样警告道：“小苏医生，记得销假。这次不准有时差。”
    做过的糗事被当事人讲出来，苏而韵不好意思捂住脸，翁里翁气回了句“收到”，转身往行政楼的方向跑去。
    -
    快到上课时间，行政楼人来人往，有不少从休息室往教学楼赶的老师，一路上碰到不少熟面孔，无意间累加了苏而韵心中的紧张感。
    上到三楼，辅导员办公室在最里侧。
    才走到走廊口，苏而韵就听到熟悉的啜泣声，值班的同学轻声细语安慰道：“茵茵你别哭啦，宋老师没拒绝你呀，这事本来就是她有错。”
    苏而韵脚步一顿，茫然地抓了抓衣摆。现在空口白牙一张嘴，造谣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苏而韵眉毛紧皱，故意加重踩地的脚步声，走到门前，宋茵和值班的同学背对着门口，她屈指使劲敲了敲门。
    宋茵肩膀颤抖，黑发挡住半张脸，不肯转过头来。
    苏而韵抬步走到里面，小脸紧绷，面无表情看向那位不太熟的女同学，“我和你很熟吗，你凭什么说我有错？”
    苏而韵平时给人的印象是软糯可人，不会说什么重话，脾气无敌好的一小姑娘。办公室中的老师觉得奇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到了上课时间，“宋老师，我们先去上课了。”
    辅导员笑眯眯目送老师们离开，关上门，表情立刻变成冰块，“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苏而韵的眼睛不离造谣的女同学，势必要她给个解释。
    辅导员等了半分钟，不太喜欢处理女生的宿舍恩怨，但又拿着工资，有这份责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而韵加重音量，一字一顿重复着辅导员的话：“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女同学被她郑重的气势吓到，眼神闪烁，求助地看向老师，“你、你和我发什么火呀，我又没跟你吵架。”
    苏而韵撇嘴，最看不惯这种颠倒黑白的做法，“对呀，你又没和我吵架，怎么知道是我欺负别人。”
    女同学被堵得哑口无言，放在宋茵肩膀上的手慢慢缩回去，唯一的依靠有退缩的趋势，宋茵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崩了，才忍住几分钟的眼泪再度涌出眼眶。
    辅导员被宋茵的哭声吵得心浮气躁，“别哭了，我叫你们来是想解决矛盾，宿舍能不换就不换。”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懒得和宋茵争辩，强装镇定地看向辅导员，“老师，我没欺负宋茵，她被骗感情和我没一点关系，想换宿舍，可以。但我不会搬出去，除非她换去别的宿舍。”
    一口气说完该说的话，苏而韵不多留一秒，拉开办公室的门，不顾辅导员的叫喊，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从最开始的小步快走，到最后狂奔出行政楼，苏而韵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格式化了般，只听到心脏怦怦的跳动声。
    这感觉……也太爽了吧！
    苏而韵激动地原地跳了跳，忍不住拿出手机，和小林学长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学长！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惹，又气又爽！！！】
    林岁昭没有回复，应该在拉练的路上。
    苏而韵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又找到林皎，言简意赅说明刚才发生的事情。
    林皎回复的很快：【心情很复杂，感觉这一年的感情错付了:)】
    苏而韵愤愤不平地发了条“小猫点头”的表情包，既然宋茵做事不留情面，那她们又何必揪着一年的短暂情谊悲愤欲绝呢。
    手机又响起几声震动，苏而韵打开页面一看——【“茵茵”退出“4A级风景区”群聊】、【“茵茵”退出“维密天使线下好物分享群”某宝群聊】。
    苏而韵看傻眼了，特意戳进群成员列表，反复确认了两遍，不是皎皎一气之下把人踢出群的，确实是宋茵自己选择退群。
    之前怎么没发现她做事狠绝呢？有这份决心，那负心汉早就被绳之于法了吧。
    苏而韵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退群通知，顿时觉得耗尽心血帮宋茵弄清真相的自己傻得可笑。积攒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宿舍，林皎从床上坐起身，忧心忡忡询问道：“都处理好了？”
    苏而韵耷拉着嘴角，求安慰地爬上床，脑袋抵住床栏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林皎坐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要不你先睡会？说不定一觉起来，这宿舍就变样了。”
    “昨晚的报告被打回来了，我还要修改。”苏而韵把脸迈进枕头里，闷闷地说，“不用管我啦，缓一缓就好了。”
    林皎抿唇，轻轻嗯了一声，“那你有事情叫我啊。”
    -
    徐师太亲自批阅苏而韵的实验报告，说两个数据不够精确，但她翻看了其他同学的实验数据，没有几个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
    徐师太的要求一向严苛，苏而韵早就领教过，这次栽在她手上却是意料之外。
    这门课明明不是徐师太负责的呀。
    为什么徐师太总是盯上她一个人。
    苏而韵不能理解，盯着电脑屏幕许久，觉得一直发呆不是办法，于是翻找出对应的网课，认真去做数据确认了。
    作者有话说：
    宋茵：“要是你肯和林岁昭保持距离，我就原谅你。”
    苏而韵：“那你千万别原谅我：）”
    第24章
    徐师太经手的作业, 小到实验数据表，大到专业论文，都有一道极其严苛的程序要遵循。
    比如徐师太不习惯看电子稿, 学生们需要打印成纸稿亲自递交到她面前，还要恭恭敬敬低头认错, 至少说三遍：“老师，我保证这类错误不再犯了！”
    苏而韵拿着打印好的数据表，站在教学楼的门口，嘴里默念着台词, 就差另一位主角闪亮登场。
    不出三分钟, 徐师太踩着下课铃走出大教室, 身后跟着两位助教，苏而韵下意识挺胸抬头, 清了清嗓子, 恭敬又礼貌地问好：“徐老师好，我来交实验数据表。”
    徐师太低声和助教交代了两句话，回过头来, 目光严肃, “确定都改好了？”
    苏而韵做足了心理建设，不管徐师太多么严苛，她都稳得一批。眼睛弯弯, 嘴角也弯起，看起来乖巧无比，“都改好了。”
    徐师太翻开纸稿, 准确定位到某个数据处, 和标准数值相差无几, 看来是用心改正过了。
    徐师太敛起严肃的神情, 长叹了口气，“是没遗传到你爸的半点认真……”
    声音低微，更像是喃喃自语。
    但苏而韵和她离得很近，清楚听到了这句话。
    她家老爹也是医学生，只不过早些年出了意外，苏而韵眨了眨眼睛，不由得问了句：“徐老师，你和我爸爸认识吗？”
    女孩的声音清朗干净，将徐师太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她牵动嘴角笑了笑，卷起手里的实验数据表敲了两下苏而韵的脑袋，“小孩子就别打听大人的事了，要专心念书，知道吗？”
    耳提面命的说辞苏而韵听得耳朵起茧，碍于徐师太的威仪，不敢多嘴继续问。
    夏末秋初的天气就像小孩善变的脸色，前一秒阳光晴好，下一秒乌云密布，暴雨瓢泼。
    就在两人谈话的功夫，室外大雨倾盆，雨丝斜入到室内，在地板上积聚起一滩水洼。
    苏而韵听同学说，早些年徐师太做无国界医生时，落下了腿疾，一到季节更替，膝盖处的伤痛就会加重。
    刚才看她走路时，也是慢吞吞的。
    苏而韵收起纸稿，顺便掏出书包里的晴雨两用的小花伞，另一只手抬起，姿势有点像清宫剧里，搀扶妃嫔的小太监。
    但她更不想看到徐师太艰难行走在雨幕中的样子。
    女孩白皙的一只小手出现在面前，徐师太不明所以。
    苏而韵笑眯眯仰起头，“老师，我撑伞送你去坐校车，地板有些滑，你可以扶着我。”
    徐师太脸上的表情从迷茫变成愕然，没想过苏而韵会这么说，平常她很严厉，和学生们的关系并不亲密，在路上偶然相遇，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低头遛墙角。
    而且，因为私人原因，她对苏而韵的态度更是严苛。
    下课铃打响，空旷的大厅回荡着铃声，一大波嗷嗷待哺的学生即将涌出教室，苏而韵轻轻地催促了声：“徐老师，快点啦，丧尸要围城了！”
    徐师太的眼神软和下来，拉住女孩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
    校车站牌在学校正门，苏而韵撑伞将徐师太送到目的地，大巴车刚好从远处驶来。
    车子稳稳停在面前，苏而韵打着伞，送老师上车后，踮起脚尖挥了挥手。
    徐师太在车窗边的位置坐下，校车缓慢启动，渐渐驶出视野。
    雨天风急，细密地雨丝被风一裹，轻而易举钻进伞中，苏而韵的头发湿漉漉搭在肩膀上，风里的温度也凉，她瑟缩起肩膀，刚想返回寝室，忽然想到下午的军训拉练。
    糟糕，他们不会淋成落汤鸡了吧！
    苏而韵脚步顿住，犹疑地盯着学校大门，可谓是万径人踪灭。
    雨滴搭在地上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整个校园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陷入久违的寂静。
    忽而，一辆黑色轿车劈开雨幕，由远及近驶入校门。
    车子在安保室前停下，司机模样的人下车，拉开后门，一截萝卜似的小短腿迈出来，艰难地碰到地面，小萝卜整个跳下车，地上的积水弄脏了他的鞋面。
    小萝卜似乎有洁癖，闷闷不乐盯着脏兮兮的鞋尖。
    司机伯伯抽出张纸巾，想弯下腰替他擦，小萝卜却收回脚，奶声奶气地说：“我自己来，哥哥说不能麻烦别人。”
    说话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离得不算远，但小萝卜头不算高，苏而韵只能看到他不算茂密的发顶。
    现在上小学还要求小孩子剃度的？
    苏而韵看得入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在上学早，她可不想当小尼姑！
    小萝卜擦完鞋面，仰着小脑袋四处找寻垃圾桶，最后在一个看起来呆呆的姐姐身后发现了它，姐姐惊慌地拽着她的头发，难道是担心风太大把假发吹掉了？
    小萝卜迈着小短腿走过来，先把用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而后停在苏而韵身旁，仰着脑袋，葡萄般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姐姐，我哥哥说我还小，头发会长出来的。但是你都这么大了——”他张开手臂，示意她有多么大，“是不是以后只能带假发了？”
    苏而韵对付小孩很有一套，不气也不恼，在他面前蹲下，揪起肩头的头发，“谁和你说姐姐这是假发了？姐姐只是发质比较好。”
    小萝卜头半信半疑，伸出爪子搓了搓头顶上的毛，“我的不好。”
    距离拉近之后，苏而韵才发现小萝卜的皮肤呈现病态的白，嘴唇的血色也浅，弱不禁风的小样子。这里地处风口，他打着一把儿童用伞，感觉下一秒就要原地起飞了。
    苏而韵将伞面往他那倾斜，罩上双重防护罩，“你哥哥不是说啦，长大之后就会变好的。”
    小萝卜瘪了瘪嘴巴，身后的司机伯伯走过来，拿着手机为难地说：“小少爷，夫人知道你离开医院的消息了，现在非常生气。”
    女人尖细的命令声从手机中传出：“衍衍，你听妈妈的话，快点回医院！”
    小萝卜的眼眶瞬间红了，哽咽地说：“我要见哥哥，我想哥哥。”
    他边说，边往苏而韵身后躲，小手指紧紧拽住她的衣袖，模样是誓死不肯回去的决然。
    苏而韵被夹在中间，又没有立场开口劝解，手足无措地定在原地，耳边是男孩委屈的哭泣声，她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小萝卜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和妈妈好好讲清楚，别哭呀。”
    “我、我讲不清楚……”
    “她就是不让我见哥哥，我没办法，才偷偷跑出来。”
    林衍揉着眼眶，不停掉金豆子，直到电话那端的女人说：“宋叔，您看好他。我现在就去学校接人。”
    听到妈妈要亲自来，林衍肩膀一颤，小脸上满是惊惧的神色，“不要，我现在回去，我现在就回去！”
    电话在他开口的前一秒挂断，司机伯伯试图拉住小少爷的手，“少爷，我们去车上等夫人吧。”
    林衍呆呆地揪着苏而韵的衣袖，鼻尖眼眶哭得通红，惹人怜爱。
    轻微的拉扯力从袖口传来，苏而韵清楚的感知到，拽住她衣袖的那只手，慢慢松了力道，最后无力垂下去。
    “我要回医院了。”小萝卜头强忍着委屈，礼貌和她道别，“姐姐再见。”
    苏而韵抿了抿唇，心底忽然发酸，弟弟想见哥哥一面，就这么难吗？
    小萝卜的母亲，太严厉了。
    她叹口气，扬起笑脸冲他挥手，“等你养好病，再来看哥哥。”
    话音刚落，不知哪个字眼戳中小萝卜的泪点，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这次止不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伴随着哽咽的哭腔：“我的病治不好的，你们都在骗我呜呜呜……”
    苏而韵愣住，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司机。
    司机伯伯沉默地摇头，正准备弯腰抱起小少爷，门外骤然响起部队行进的声响。
    拉练的队伍回来了。
    他们在比赛，没有整齐列队，所有人奔跑在雨幕里，脚步声盖过滂沱的雨声。
    教官穿着的作训服在一群绿油油的小油菜中最好辩认，林岁昭又高，清瘦高挑的身影几乎一眼就能捕捉到。
    他跑在队伍最前面，越过所有人，停在国旗升降台前。
    手里举着拉练用的旗帜，展开高扬在风中。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侧脸线条滚落，浓密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即便如此，他依旧英俊、挺拔，好像浑身带着光。
    少年有志当擎云。
    觉察到她的视线，林岁昭偏过头来，目光越过雨幕，带了丝丝的清冷。
    但落到她身上那秒，意外地温度升腾。
    苏而韵心跳加速，攥住伞柄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看到何耀热情地挥手，她才回过神，小步朝队伍跑过去。
    满世界充斥着欢呼声，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不灭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何耀大剌剌拦住林岁昭的肩膀，招呼其他连队的教官过来，“你们可都输了，还是我们昭儿厉害啊。”
    其他教官愿赌服输：“行吧行吧，老大赢了。想要什么奖励就直说。”
    “只要不是让兄弟们冒雨做俯卧撑就行。”
    何耀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这算奖励？我觉得老大想要的奖励啊……咱们给不了！”
    苏而韵在林岁昭身旁站定，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话，有点懵地侧过头，小声求助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天色灰蒙蒙的，风中夹杂着迟来的秋意，毫不温柔地掀起女孩额前的刘海。
    林岁昭薄唇轻抿，觉得周围太吵，便弯下腰，半边身子进入伞下。
    狭小的世界里，距离在一瞬间拉近，苏而韵闻到一股好闻的木质香，在她所感知到的全部范围内，攻城略地。
    温柔而强势。
    “外面有点吵，我进来躲躲。”林岁昭弯唇笑着，眼中的情绪暗潮汹涌，却被他尽数压下。顿了秒，他自顾自笑起来，“下次记得锁好门，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停更，很抱歉，过了一段很苦的日子，最近刚刚放晴。
    这章留言的给大家补偿红包。
    第25章
    伞面包裹出一个半密闭的空间, 有风倏然从耳畔滑过。轻轻地，盖不住怦然的心跳声。
    林岁昭半弯着腰，颀长的身姿又将苏而韵的视野挡住大半, 造成一种这个男人占据了她整个世界的错觉。
    雨中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饱和度极低的蓝色，天边蒙了一层白蒙蒙的雨雾。
    但在这一刻, 瓢泼的雨声和外界的喧闹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苏而韵下意识收紧了呼吸，飘忽的视线滑过林岁昭潮湿的黑发，有一滴雨珠调皮地从发梢滴落，好巧不巧落到她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短暂而清晰。
    苏而韵回了神, 发现小林学长都变成落汤鸡了, 再不擦干净头发, 会感冒的。
    她连忙把人往伞下又拽了拽，眼神担忧, “学长, 你们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呀？”
    小姑娘声音温软，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和关切，她白皙的小手指还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林岁昭舔了舔嘴唇, 忽然想服个软，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再也压制不住。
    他抬手, 装模作样抵住嘴唇咳了声，眼皮虚弱地垂下来，“如果知道会淋成这样, 就找地方避雨了。”
    苏而韵第一次见小林学长这么蔫巴巴的样子, 根本没往有人故意装柔弱的方面想, 急匆匆递过去伞, “你拿着伞。”
    林岁昭垂着头，无声勾起唇角，刚想接过她手中的伞，苏而韵猛然撤回去手臂，苦恼地叹口气，“算了，还是我拿着吧，你看起来连打伞的力气都没了。”
    林岁昭看着她，眼神沉沉，有点怀疑是不是装过头了。
    他现在看起来有那么弱？
    苏而韵就差在脑门上刻上“你不行”三个大字了，林岁昭挣扎了一秒，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他很行，估计小朋友也不信。
    他无精打采地“嗯”了声，有水珠落进眼眶，酸涩的不适感传来，他闭了闭眼睛。
    一秒，两秒。
    不适感得到缓解，他想睁开眼睛时，有一抹柔软覆盖上来。
    温热的指腹贴在他的眼皮上，轻柔的触感从眼角移到眼尾，伴随着女孩轻柔的语调，“学长，你先别睁眼，雨水很脏，但眼睛很脆弱，你要等它缓一会儿。”
    苏而韵担心林岁昭听不懂，尽量用言简意赅的方式表达出专业课本上的知识。
    她可真的太体贴了！苏而韵喜滋滋地夸奖自己，以后谁能当她男朋友，绝对每天被甜齁。
    苏而韵专心致志盯着小林学长的眼睛，不一会儿就被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勾去了魂，完全没顾及心里冒出来的少女心思。
    等她反应过来时，脑补的谈恋爱场景，男主角竟然被她自动代入了小林学长的脸。
    思绪戛然而止，苏而韵人有点儿僵。
    放在林岁昭眼皮上的手也忘记移动，呆呆地停在那。
    “感觉好多了。”林岁昭以为她累了，主动睁开眼，“谢谢小苏医生。”
    对上他那双深邃的黑眸，眼神是能够看破一切的透亮，苏而韵倍感心虚，慢吞吞替自己找借口：“这是未来的白衣天使应该做的。”
    但有些病，即便是拥有超强治愈能力的白衣天使，也无能为力。
    苏而韵想起小萝卜，便回头看了眼。
    没想到小男孩还站在原地，撅着嘴巴，泪眼婆娑看向她。
    准确来说，是一动不动看着她身边的人。
    林岁昭注意到小姑娘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冷风强劲，毫不温柔地撞在男孩的伞面上，伞骨被吹成扭曲的形状。
    男孩似乎不想被发现，在他目光移过去的后一秒，用伞遮住小脸。
    林岁昭皱了皱眉，“林衍？”
    苏而韵疑惑地回过头，“学长，你在叫谁啊？”
    林衍从小就跟在林岁昭屁股后面玩闹，活像个小尾巴，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林衍也清楚哥哥的性子。见他偷偷跑出来，肯定会不高兴。
    不想让哥哥不开心，林衍犹豫了半分钟，决定主动去承认错误。
    那边，林岁昭缓慢站直身，几分钟前的柔弱模样瞬间消失，面无表情盯着小萝卜，声音淡漠道：“一个身体不好还喜欢瞎跑的小朋友。”
    -
    苏而韵迎来了年度迷惑打赏，二十一世纪的兄弟见面，开始流行大眼瞪小眼了？难道不该是热情抱在一起，身强体壮的哥哥抱着久不见面的弟弟转圈圈吗？
    她托着下巴，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左瞧瞧，右看看，没能弄明白他们俩眼神交流的内容。
    自暴自弃地趴下脑袋，一股关东煮的香味涌入鼻腔，空虚的胃开始怒刷存在感了。
    下一秒，一声如雷的“咕噜”声响起。
    苏而韵猛然抬起脑袋，她的胃可以未经批准私自放炮了？不会啊，她讷讷地眨眨眼睛，看见对面的小萝卜脸颊变红，捂住肚子，超级小声地说：“肚肚饿了。”
    他说完，怯弱地看了眼哥哥，“如果不吃饭，衍衍会晕过去的。”
    苏而韵不忍心看到小可爱挨饿，连忙说：“你想吃什么呀，姐姐去买。”
    林衍弯唇笑了笑，格外讨喜，想吃的东西可太多了，在医院被护工阿姨管着，他好想吃糖啊。
    想说的话刚到嘴边，一直不说话的哥哥忽然掀起眼皮，“回医院吃。”
    林衍强过敏体质，需要特别注意饮食，稍有不慎误食进携带过敏原的食物，轻则昏厥休克，重则有生命危险。
    苏而韵不清楚他的病情，犹疑地转过头，小声和他家哥哥打商量：“他现在就饿了，不能先买点东西吃吗？”
    林岁昭没太听清，侧身过去，“嗯？”
    “我说……”感知到小萝卜灼热且期待的目光，苏而韵鼓足勇气，凑到他耳边，甜声问：“这位哥哥，你弟弟现在就饿了，能不能先买点东西给他吃？”
    这位哥哥。
    耳朵里的神经被这个称呼刺激到，林岁昭闷在心头的气，消了大半。
    恰时，小萝卜的胃又狠狠叫了一声，毫不羞涩。
    这次动静更大，对面卡座的两位女生都忍笑看过来，然后责备地看了眼不负责任的哥哥。
    心情转好，林岁昭也不太计较外人的眼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指尖抓了抓粗糙的布料，“焖菜行吗？”
    林衍激动地点头，“谢谢哥哥！”
    苏而韵没吃过焖菜，也没听说过，好奇了半分钟，为难地开口：“那个……”
    林岁昭打开手机，找出附近生鲜超市的线上APP，下单了几样菜。听到苏而韵细微的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怎么了，妹妹？”
    “……”妹妹？
    苏而韵窘迫地抓了抓衣摆，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小林学长怎么就开始算账了，她也是为了小萝卜好啊！不管了，她先挑的事儿，不管什么后果必须吞下去。
    苏而韵情急之下，顺着林岁昭给的台阶蹦跶下去，“哥哥，我也饿饿，带我一个。”
    苏而韵虽然承认自己是个甜妹，但叠词是她这辈子开发不出的技能。
    说完这句话，她顿觉头皮发麻，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雨天雾重，五点钟的天幕阴沉的像是傍晚。
    便利店前的路灯提前放亮，靠近窗边的座位立刻被点染上温馨的暖黄色。
    苏而韵正对着落地窗，光线落在她的发顶上，糅出一圈圈的光晕。她仰着头，眼睛清亮，那声哥哥缠绕在耳边，不肯散去。
    林岁昭看着她，笑了一声，“你叫我什么？”
    苏而韵没有多余的勇气再叫第二遍，权当这一秒失去听觉，不为所动。
    但林岁昭不给她演戏的机会。
    他缓缓靠过来身子，一条手臂穿过她耳边，抵住椅背，湿漉漉的黑发扫到苏而韵的额头上，身上有股木质香被水浸泡的清冽气息。
    林岁昭压着声，下巴似乎离她也很近，但苏而韵不敢回头，紧紧抓着衣服。
    “再叫一声，我就满足你。”
    好像有东西轻轻蹭过了她耳畔的头发。
    在近距离的接触中，一切触碰都变得格外敏感。苏而韵下意识挺直脊背，嘴唇动了动，呢喃着：“学长……”
    林岁昭扬起尾音，低低笑了声，“不是这个。”
    苏而韵有种被人推入绝境的危机感，她深吸一口气，把脸转过去，正对上林岁昭那双笑意深邃的眼，一本正经道：“你、你又没说叫什么。”
    林岁昭不想把人逼得太狠，只能慢慢试探着，点到为止。
    他回到原位，双腿优雅交叠在一起，愣是将便利店的卡座坐出总裁大班椅的感觉。
    “强词夺理的小朋友。”他无奈笑了笑，起身说，“两个小朋友，走了，去吃饭。”
    苏而韵长舒一口气，好在找回了场子，喜滋滋拉着小萝卜的手，跟在“哥哥”后面，“走喽，去吃饭~”
    林岁昭在校外有一处公寓，他外公担心宿舍条件不好，硬是要买下准备着。
    学期初，林岁昭陪外公去看了一次，之后就没再去过。
    房间在二十一楼，电梯门打开，苏而韵才反应过来，迟钝地迈出脚丫子，跟在林岁昭身后，第一次进单身男性的家，这位单身男性还是小林学长。
    她有点惶恐，“学长，你怎么没告诉我……”
    苏而韵艰难地吞吐着，随着电子锁“滴——”的一声弹开，她磕巴了一下，“这间私房菜馆，姓林呐？”
    作者有话说：
    嗯？小兔子自己送上门，还有这等好事？
    第26章
    玄关处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暖黄色的灯光铺了满地，楼道中的白炽灯将苏而韵的影子拉得很长，尾端落在林岁昭的脚边。
    那片影子晃了两下, 慢慢地，缩了回去。
    林岁昭忍住笑, 手搭在门把上，转过身看她，“小朋友，防范能力太差了。”
    林衍看了看哥哥和姐姐, 默默溜进屋子, 将鞋脱下来, 光脚踩在温凉的地板上。
    新公寓，没有生活用品很正常, 电气设备一应俱全就好。
    林岁昭耐心陪着苏而韵做心理建设, 是觉得小姑娘进单身男人的家里不安全，如果这个男人换成别人，他会原地爆炸, 会忍不住杀上门将人拖走。
    苏而韵深吸两口气, 慢吞吞踏出一小步，长睫颤巍巍地看他，“我觉得, 你这里应该很安全。”她信任他，倘若换成其他男性好友，这会儿她早就转头跑了。
    林岁昭脸上不见分毫的不耐, 浅浅笑着, 身姿懒散靠在门栏上, 觉察到她的警惕性放松, 或是信任他，心中弥漫开压不住的愉悦。
    他让开身子，看着苏而韵走进去，脱下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好在选用的地板是特殊材质，不会凉脚，而且进了客厅就有满铺的地毯。
    “你们先玩，我去洗个澡。”
    林岁昭走进洗浴室，脱下衣服扔进烘干机，男生洗澡普遍比较快，十分钟就洗去了浑身的寒意，烘干机里的衣服恰好恢复如初。
    林岁昭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来电的震动声嗡嗡作响，苏而韵不好接林岁昭的电话，摸了摸小萝卜的脑袋，“去给哥哥接个电话。”
    家人就没关系了，而且看起来，他们兄弟关系没有多不好，其实只是两人性格作怪，一个胆小，另一个傲娇，
    小萝卜奶声奶气回答着那端的话，最后说让他等一等，挂断电话，眼巴巴拽着苏而韵的袖子，说是配送员上门，被电梯门禁拦在了楼下。
    苏而韵指了指主卧的门，“去看看哥哥洗完澡了吗。”
    此话一出，林衍不干了，双手藏在身后，一个劲往后缩，最后索性把脑袋藏进两个抱枕的空隙里，屁股冷漠地朝着苏而韵。
    好一招鸵鸟埋沙。
    苏而韵看傻了眼，用极轻的力道在小朋友的屁股上拍了下，不想配送员久等，就起身走到主卧门前，敲响门，拖长音调喊：“学长学长，你洗好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苏而韵以为林岁昭还没洗完，不清楚浴室离门口远不远，便提高了音量，“配送员过来啦，要门禁卡……”
    话音刚落，门把手转动，清爽的柠檬气息争先恐后涌出来。
    男人身上裹着浴室里的雾气，不似室外的雨雾般冰冷，暖烘烘地，让人脸颊发烫。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截藏在衣领中的锁骨，半遮半露，最是吸引人。
    苏而韵视线慌张地移开，又看到隐在暗色中的那枚喉结，她呼吸顿住，连话都忘记说了，感觉目光移到哪都是错误。
    只能垂下眼睛，看着脚尖，“要门禁卡，我和小萝卜没找到。”
    林岁昭似笑非笑盯着女孩的发顶，慢慢弯腰下去，没想到她先一步察觉到，后退一步，就是不肯抬头。
    好守规矩的小朋友。
    林岁昭无声笑起来，只有浅浅的气音可闻，“我穿衣服了。”
    刚洗完澡，他的声音磁沉，挠人耳朵，在无意中令人脸红心跳。
    被戳穿心思，苏而韵想原地自爆，羞愤欲绝地抬起头，加重语气说：“你穿不穿衣服，和我又没关系。”
    她硬邦邦地强调，“只要你不怕裸奔会导致明天感冒就行！”
    隐约有炸毛的迹象，林岁昭抿了抿唇，刚想给她顺毛，小姑娘就转身跑回客厅，把埋头避世的萝卜□□，两人趴在地上继续画画。
    林岁昭失笑，从口袋里找出门禁卡，去拿配送员送来的食材了。
    -
    楼上，苏而韵抱膝坐在地毯上，看着林衍画怪兽，画星星和月亮，这么纯净的东西却净化不了她躁动的内心。一静下来，眼睛看过的东西被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有水珠附着在上面，看起来湿漉漉的。
    还有锁骨，男孩子的锁骨形状，跟女孩子的真不一样。
    苏而韵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骨头，她够瘦了，锁骨很明显，但总觉得不如小林学长的好看。
    前几天在网上冲浪，偶然看到一个男孩子在锁骨最尾端纹了女友的名字，用隐晦的语言诉说着□□。
    评论区的网友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说男孩子将隐秘的□□宣之于口，对女孩不尊重。
    另一派说男孩子纹了女孩子的名字，足见用情至深。
    两派非要吵出个你死我活，苏而韵平静看完所有评论，没有站队，因为她觉得这两种说法都太片面。
    喜欢和爱，太抽象了，刻在骨血上，有朝一日也可以洗去。
    苏而韵也始终觉得，爱意是要让对方感受到的，那种情感永远是炽热的。
    应该大大方方的表达，而不是冷冰冰的讲反话。
    “姐姐，你看我画的好不好？”林衍将画举到苏而韵面前，一副求夸奖的小表情。
    思绪骤然中断，苏而韵看向那张画，三个小人牵着手，她竖了个大拇指，“衍衍真棒！”
    林衍悄咪咪将画藏到本子的最里侧，像是对待压箱底的宝藏，“姐姐别告诉哥哥。”
    他央求着，苏而韵也觉得宝贝就该等人自己挖掘出，笑眯眯点了下头，给嘴巴锁上拉练。
    林岁昭提着一大包食材回来，径直走进厨房，苏而韵鼓起嘴巴，犹豫了两秒，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需要帮忙吗？”
    林岁昭本想先洗点葡萄，拿去讨好炸毛的小奶猫，没想到她自己溜进来了。
    “不用，那小孩吃不了油水，这些菜洗好直接清蒸。”他熟练地摆弄刀具，然后清洗各种菜，“吃葡萄吗？”
    苏而韵脑袋里环绕着那句“清蒸、没有油水”，整个人愣愣地，“一点点盐都不放嘛？”
    林岁昭点头，放下手中的刀，唇角弯起一点，“后悔了吗？”
    “……”苏而韵咽了咽口水，看着这些食材，“学长，其实我会做麻辣烫。”
    买的食材很多，林衍也就能吃掉十分之一。
    林岁昭也没想过让苏而韵跟着吃没有滋味的菜，不过既然她都提了……挺想试一试，喜欢的人做的饭，是什么味道。
    林岁昭苦恼地垂下眼皮，有点发愁，“我只会给那小孩做焖菜。”
    苏而韵不疑有他，觉得小林学长的厨艺止步于此很正常，她一本正经点点头，小手拍了拍胸脯，“那我来做咱俩吃的。”
    林岁昭眨眨眼：“好。”
    没有油水和任何佐料的焖菜很快出锅，西兰花和胡萝卜以及小油菜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就没有食欲。
    而这盘色香味全不在线的菜，却被林衍眼睛也不眨地吃完。
    一口不剩。
    苏而韵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太饿了，以至于味觉失去了辨别能力。
    林衍低头认真吃饭，一心想着，这是哥哥做的，他必须吃完。
    虽然味道和平时吃的差不多，放到嘴里没有其他味道，但这是哥哥做的。
    想到这，林衍的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
    苏而韵做的麻辣烫却没有焖菜那么顺利，汤汁看起来特别浓郁，所谓浓郁，就是又咸又辣，好在放入牛奶后，颜色中和了一些。
    丢进去各种菜，以及泡面，焖煮几分钟，出锅。
    苏而韵俯身去闻味道，“不错不错，没翻车。”
    林岁昭懒散靠在中岛台上，笑着问：“这和宿舍煮的泡面有什么区别？”
    苏而韵一脸震惊转过脑袋，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林岁昭薄唇轻抿，忍住笑，佯装认真地重复：“这和宿舍的泡面有什么区别？”
    苏而韵盛好一小碗，面色沉重地端到他面前，将碗怼到林岁昭鼻尖处，“请你仔细闻闻。”
    林岁昭嘴角绷不住，肩膀一颤一颤的，主要是小姑娘太认真了，他咬了下舌尖，轻微的疼痛让他的唇线回归正常，低头闻着面的香味，眉梢抬起，“嗯，是不一样。”
    苏而韵笑眯眯地，“是不是，这是我的拿手绝活！”
    林岁昭关心的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这是她做的。自从母亲去世，他就好久没吃过别人做的饭了。
    其实，他母亲的厨艺，一言难尽。
    但总会温温柔柔地去尝试，手上烫出好多泡，也乐此不疲。
    笑眼弯弯地将碗筷推到他面前，“昭昭，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那时候阳光和煦，女人的脸上笑意温柔，时间过去太久，林岁昭也记不清那碗云吞他吃了多少，只记得味道辛辣，辣到了心里。
    到现在都忘不掉。
    林岁昭目光沉沉，回忆涌上来不受控制，小姑娘疑惑地凑到他面前，“学长学长，回神啦。”
    他抿紧的嘴唇松开，很轻地笑了笑，“谢谢。”
    突如其来的道谢令苏而韵猝不及防，她端着碗筷的手抖了一下，踮起的脚跟回到原地，笑弯的眼睛没变，“学长，不用客气。”
    顿了下，她慢悠悠补充道：“要道谢也是我，谢谢学长收留。”
    作者有话说：
    嘀嘀嘀，更新卡。
    第27章
    苏而韵自诩交际能力良好, 绝不是自吹自擂，从小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能让她敏锐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问一句“怎么了”, 但她不会，骨子里纤细的温柔压制住了好奇心。
    既然是令人悲伤的事, 再度提起无异于揭人伤疤。
    苏而韵趴在中岛台上，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送到嘴巴里，小口嚼着。脑袋里浮现出几分钟前，小林学长克制又隐忍的神情, 他小心翼翼回忆起一段过往, 然后陷入其中。
    肯定是很伤感的事情。
    苏而韵歪了下头, 去看身旁的人。
    林岁昭吃东西的姿态很文雅，慢条斯理戳起一颗火锅丸子, 裹在丸子表面的酱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棕黄色, 特别影响食欲，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非常给面子地吃掉。
    苏而韵的目光聚焦在男人的嘴唇上, 沾上水光的唇瓣更显红润。
    这颗其貌不扬的丸子能在小林学长的嘴巴里走一遭, 也算不枉此生了。
    苏而韵竟然有那么一秒钟羡慕起那颗丸子，她后知后觉地垂下头，内心谴责起自己的偷窥行径：“像个女流氓。”
    洗碗机的运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厨房陷入微妙的寂静。
    女流氓的心跳怦怦作响，担心旁边的人会听到这如雷的声音，捧着碗溜之大吉。
    -
    吃完饭, 苏而韵陪着林衍继续画画, 但没过多久, 林岁昭放在桌上的手机再度响起。
    这次的来电显示人是“宋叔”, 苏而韵猜测是跟着林衍的那位大伯。
    林岁昭接通电话，那端却响起尖利的女声，透过手机响在寂静的客厅中，“林岁昭！你把衍衍带哪儿去了，我警告你，如果他有一丁点的损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岁昭面无表情将手机拿远，一言不发，倒是林衍听出是他妈妈，乖乖站起身，走到哥哥面前接过手机：“妈妈，我现在就回医院。”
    孟雨澜听到儿子的声音，勃然的怒火消减大半，“衍衍你在哪？妈妈现在去接你。”
    林衍也不清楚这栋公寓的具体位置，迷茫地看向林岁昭。
    不太想让孟雨澜知道地址，林岁昭紧拧起眉心，那种管了麻烦事后的烦躁涌上心头，但面对着林衍，又将脾气忍住。
    小孩子是无辜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开始作祟。
    “我送你回学校门口。”他沉声说。
    林衍转述给妈妈，而后挂断电话。
    苏而韵先一步走到玄关穿好鞋，然后冲林衍招招手，小萝卜跑过去，穿鞋的速度格外迅速，生怕晚一秒就会惹妈妈不开心。
    公寓坐落于A大对面，一出门便是大学路的主干道。拉练结束后，新生有两天假期，又赶上周末，校门口的人流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一场秋雨过后，风中的寒意更深。
    苏而韵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低头问林衍冷不冷，但小萝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她的话，蔫巴巴垂着脑袋。
    穿过马路，来到学校门口。
    下午见过的那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伯伯屹立在寒风中，像是给长官站哨的小兵，他看到小少爷，弯腰敲了敲车窗：“夫人，小少爷过来了。”
    后座的窗户落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晚礼服加身，珠光宝气，活脱脱一位从画报中走出来的富家太太。
    等他们走近，孟雨澜推门下车，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丝毫不影响走路的速度。
    她快步走到林衍面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反复确认了许多遍，才放下心来：“衍衍，妈妈好担心你。”
    苏而韵站在林衍身边，一时有些迷茫，小萝卜头的妈妈，看起来好年轻。
    既然他和林岁昭是兄弟，那眼前这位，难不成也是小林学长的母亲？
    苏而韵不敢确认，主要是因为在电话里，这位阿姨的语气太恶劣了。
    她的手还牵着林衍，忘记松开。
    直到孟雨澜拽过林衍的手，将苏而韵的手挣开，冷冰冰地问：“你是谁？”
    苏而韵嘴唇张了张，刚想开口，林岁昭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孟雨澜低头询问林衍今晚都做了什么，听到他说哥哥做了饭，神经瞬间高度紧绷，一把抱起孩子，上前两步抓住林岁昭的胳膊，力道异常凶狠，“你给衍衍吃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林父的生日宴，孟雨澜换了一款指甲。
    尖锐的前端隔着一层布料，嵌入皮肤，林岁昭没来得及反应，被她狠狠一推，“林岁昭，你知不知道衍衍的身体不能乱吃东西！”
    林岁昭踉跄两步，停在原地。
    转过身来的那秒，脸色阴沉无比，他盯着女人激动的神色看了许久，眼神阴郁又暴戾。
    周围经过的人投来好奇的打量，有人认出林岁昭，拽住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短短十几秒，苏而韵听了一出“豪门太太包养的年轻小白脸竟脚踏两条船”的狗血戏码，她也成为故事的主角之一，但不觉得有幸。
    豪门太太还在咄咄相逼，小林学长好心地替她照顾了孩子，孩子也安然无恙，为什么一定要摆出这种恶劣的态度？
    苏而韵不明白，替小林学长觉得委屈，她拽了拽林岁昭的袖子，小声问：“要解释吗？”
    这是他们的家事，苏而韵不该管的，但她看不下去了。
    孟雨澜发起疯来没人制得住，不想苏而韵被针对，林岁昭把她拉到身后，没什么表情看着孟雨澜，“进出医院那么久，就没想过替自己挂个精神科？”
    孟雨澜吼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林岁昭扬唇笑起来，笑声冰冷嘲讽：“有种病叫被迫害妄想症，建议你去看看。”
    孟雨澜极其败坏，抬起手一个巴掌挥过来，却被林岁昭截住，他手上的力道不加收敛，狠狠扣住女人的手腕往外侧一拧。
    孟雨澜疼得尖叫出声，“林岁昭，你松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引来学校的保安，两位大叔挥舞着手里的警棍，不耐烦走到人群中央：“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学校门口是吵架的地方吗？！”
    林岁昭懒得多纠缠，猛然松开手，孟雨澜弱柳扶风地倒在地上，缀满碎钻的晚礼服裙摆沾染上灰尘，高跟鞋也从脚上脱落，狼狈万分。
    林衍立刻蹲下身，小手拽着妈妈的胳膊，声音中添上哭腔：“妈妈，我们回医院吧，我以后再也不偷跑出来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场闹剧，吵得林岁昭太阳穴作痛。
    “走吧。”他转过身，看向苏而韵时，强压住眼中的疲惫，“送你回宿舍。”
    苏而韵连忙点头，跟在他身旁离开包围圈。
    -
    进了校园，喧闹声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人工湖畔的木椅上，坐着一对对小情侣，象牙塔中的生活安逸又自在。
    苏而韵的心情却沉重无比，一不小心窥探到了小林学长的家庭构造，既然刚才那位不是他的妈妈，那……她无措地抓了抓衣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担心会说错话。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女生宿舍楼下，苏而韵还是没想出安慰的话语。
    她抿了抿嘴唇，柔声叫了句：“学长。”
    林岁昭若无其事地“嗯”了声，黑眸沉沉，嗓子有些哑：“别担心，她不会为难林衍。”
    苏而韵皱起眉，愤愤不平地替他抱怨：“但她为难你了。”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她长吁一口气，恢复到平常软绵绵的语调，“衍衍喜欢你，你也关心他，我看得出来。”
    林岁昭眼神平静，静静听她说着。
    苏而韵瘪了瘪嘴巴，上前一步，用柔软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头，软甜的声线像裹了一层棉花糖，“学长，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知道嘛？你没有做错，你特别棒。”
    女孩的眼睛清亮，像缀着揉碎的星星，林岁昭和她对视着，不想移开视线。
    苏而韵好奇：“学长，你在看什么啊？”
    她摸了摸脸颊，怀疑是有东西沾上了。
    林岁昭缓慢笑了声，“你能看出来的东西，我怎么看不出来？”
    什么东西？哦，衍衍喜欢你，你也关心他——这句话。
    苏而韵自顾自想着，小萝卜每次看向小林学长，都眼冒星星，就差在脑门刻上“我和哥哥全天下第一好”这行大字了。
    刚开始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林衍面对小林学长时总是怯生生的，经过刚才那一场大戏，她算是看明白了。
    担心妈妈会伤害到哥哥，林衍宁愿承认自己不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保护人了。
    如果那位阿姨的脾气能好一点，小萝卜的生活该是多么幸福。
    苏而韵轻轻叹了口气，垂着长长的眼睫毛，理所当然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藏不住的。”
    夜色寂静，凛冽的秋风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
    林岁昭将她的这句话，无声念了两遍，忽然笑出声，“苏而韵。”
    他俯身靠过去一点，沉声叫她的名字，接着沉默了两秒，似乎担心小姑娘反应不过来，便一字一顿地问：“那你觉得，我藏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昭儿，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第28章
    林岁昭漆黑的眼瞳中藏着笑意, 静静凝视着陷入迷茫的少女。
    苏而韵眨眨眼，用长达半分钟的时间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聪明的大脑巧妙地串联起前后文，补充上被省略掉的主语和宾语, 一句完整的话浮现在脑海中——“那你觉得，我对林衍的喜欢, 藏住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
    苏而韵恍然大悟，双手握拳放在胸前，一副“我绝不会欺骗你”的小样子，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当然是没有啦！”
    苏而韵往前走了一步, 靠得更近了些。
    她直勾勾盯着林岁昭的眼睛, 唇角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 “学长，我看到了哦。”
    林岁昭喉尖一滚, 黑眸中沉沉积压的情绪, 因为女孩的这句话，被撬开了一个口子，正慢慢往外倾泻着。
    他的声音也哑了几分, “嗯？”
    单是这一个语气词, 都仿佛被声带打磨了千万遍，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情绪包裹住，才不至于泄露出他藏了许多年的秘密。
    苏而韵仰起头, 看着他，清凌凌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一切伪装，林岁昭忽然有些紧张。
    像是被人摁在悬崖边上, 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万丈高空, 可能下一秒就会跌落山崖。
    他的呼吸不自觉放缓, 平静的神情出现裂缝, 脸部肌肉也不听使唤了。
    “学长，你其实很喜欢衍衍吧。”苏而韵认真地说，“你们两个见一面，感觉挺不容易的。”
    后半句话，她说得小心翼翼，格外顾及林岁昭的情绪，软乎乎的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超级小声地补充道：“等下次见面，就别冷着脸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林岁昭没说话，有点发愣。
    他的思绪骤然中断，沉默地垂下眼。
    苏而韵冲他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脸，软绵绵地拉长语调：“学长，好不好啊？”
    高悬的心脏落了地，没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反倒有些奇怪。
    是他表现得不够明显吗，还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太迟钝了。
    林岁昭看了眼戳动他手臂的那根手指，无奈地笑了声，“好，我答应你。”
    苏而韵双手合十，心满意足道：“衍衍如果能开心一点，肯定有助于病情的好转。”
    吃晚饭的时候，盛誉在游泳社的群里发消息，晚上八点召开线上会议，商量后天百团大战的安排。马上到时间，苏而韵不好耽误，笑眯眯对林岁昭说：“学长，我先上楼开会去了，后天游泳社招新，你也可以来看看~”
    明后两天新生休整，不需要军训，林岁昭正巧也没事，便答应下来：“好，快上去吧。”
    苏而韵担心会错过会议，用手机定了闹钟，一道昂扬的铃声从口袋里传出，她忙不迭转身往楼上跑。
    这栋宿舍楼有医学院新生，小姑娘们穿梭在楼道中，嬉笑打闹，喧闹声不绝于耳。
    苏而韵快速爬上五楼，拐进走廊后，脚步猛然一顿。
    晚上的时光过得欢乐，她竟然把宋茵要换宿舍的事情抛掷脑后了。也不知道辅导员最后答应没有，如果没答应，那宿舍里的气氛该有多尴尬。
    苏而韵晃了晃脑袋，反正和她没多大关系，多想只会徒增烦恼。
    走到宿舍门前，她没有犹豫，一把推开宿舍门。
    满地狼藉映入眼帘，苏而韵愣在原地，才离开半天的宿舍摇身一变成了叙利亚分亚？好家伙！
    她目瞪口呆地张大嘴巴，机械地仰起脑袋，寻找林皎的身影。
    林姓幸存者挂在床栏杆上，拔出耳朵里的耳塞，一脸生无可恋：“我要被吵死了。”
    苏而韵转头去看宋茵的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床板，桌子上倒是还有零碎的东西没收拾，看来辅导员答应了她换宿舍的请求。
    也是，辅导员再严肃，也受不了女孩一个劲儿哭。
    苏而韵垂了垂眼帘，目光落在地上，狼藉中有一张照片，被踩上黑色的鞋印。她定睛一看，发现照片是她们宿舍大一开学，第一次聚餐时拍的合照。
    现在和一堆垃圾躺在一起，印证着这段走到尽头的友谊。
    苏而韵面无表情走过去，捡起照片，她看着四个女孩凑在一起开心的脸，撇了撇嘴巴，用指腹蹭掉上面的灰尘，“幸好夕佳不在，不然她那个脾气，肯定会爆炸。”
    宁夕佳是514另一位成员，出身医学世家，成绩优异，天赋极高，在A大读了半年，大一下学期就去国外了。
    林皎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就在这时，身后的宿舍门被人“砰”地推开。
    宋茵性子温顺，动作不会如此重，苏而韵转过身，看到短发女生站在门口。
    林皎忍了几次，这次实在忍不住了，“孙琦，你下次进来可以敲一下门吗？”
    哦，是那个上学期搬出宿舍的女同学。
    苏而韵对她没什么印象，礼貌问了句：“是有什么事情吗？”
    孙琦看向苏而韵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讽，“你还好意思问是什么事情。”
    苏而韵皱眉，没让开身子，“你连门都敲就进我们的宿舍，我问一句有什么事情，很正常啊。还有，虽然我们不熟，但对待陌生人也该有基本的礼貌吧。”
    孙琦哪会管苏而韵乐不乐意，绕过她走进寝室，走到宋茵桌子旁边，一言不发收拾起东西。抱着收纳箱经过苏而韵身边，肩膀故意撞了下，“哦不好意思，你挡住路了。”
    林皎从床上下来，看见这一幕，气得心肺疼，“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苏而韵愕然，好久没遇上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了。她懵了好半晌，迟钝的怒火烧上头，一把摁住孙琦怀里的收纳箱。
    力道很大，孙琦猝不及防，箱子从怀中脱落，各种零散小件掉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一通响声。
    孙琦愣住了，苏而韵却清醒得很，硬邦邦地说：“这是514，不是你的宿舍，我站在哪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剧烈的响声引来隔壁两个宿舍的关注，走廊里聚集了一群人，纷纷透过敞开的大门围观，“那不是孙琦么，她回宿舍住了？”
    “我那天还看见她和她对象了呢。”知情者们窃窃私语，传播着八卦消息，“在吵架，吵得可凶了。”
    “我天，我记得她对象很……社会啊。”
    “刚刚什么声啊，我以为地震了！裤子没穿就跑出来了——”
    苏而韵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绷住，嘴角偷偷弯起一个弧度，勉强地摆出凶巴巴的姿态。
    孙琦咬了咬牙，作势要冲上来，“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苏而韵不避不让，指了指走廊里的摄像头，这个角度能将发生的一切拍得清清楚楚，“同学，你要是想动手，我也不介意留下证据。”
    孙琦才不管有没有证据，她被惹毛了，必须要苏而韵得到教训。
    “忘记告诉你，我是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苏而韵掏出手机来，作势打开直播平台，“大家下午好，这次直播很突然，主要是想留个证据，怕宿舍的摄像头拍不清楚脸。大家都知道嘛，A大的宿舍楼有很悠久的历史了……”
    一通操作将孙琦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她本来就不占理，万一事情闹大了，在网上出了名。
    苏而韵和颜悦色笑了笑，“我们会记得给你开美颜，你放心。”
    孙琦：“……”
    “你给我等着。”她留下一句狠话，踢开满地的物件，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而韵叹口气，放下手机，视线扫过地上那些小物件，都是宋茵心爱的宝贝。她抿起唇角，替宋茵觉得惋惜。
    林皎伸出一只手，捏着苏而韵的下巴，“转过来，我看看。”
    苏而韵脑门上冒出一个硕大的“？”
    “尔尔，咱以后靠谱点行不？”林皎啧啧称叹，“你自己数数，一年到头你一共花了几次妆？”
    苏而韵捂住脸，肩膀晃了两下，故意发嗲：“哎呀，你讨厌！”
    林皎：靓女失语.jpg
    -
    游泳社历年的规矩，入社需要考核，上午报名截至，下午便开始考核赛，成绩达标者可以留队。鉴于近年来，年轻人的身体素质一年不如一年，盛誉提出降低标准，几个社员不太乐意。
    苏而韵直接投了反对票。
    最后盛誉妥协，说出实情：“学校给了指标，今年的名额必须够50，不然拨款就减半。”
    话说得这份上，所有人只好点头答应。
    周六一整天，苏而韵都在忙着处理邮箱里的电子报名表，晚上和几个社员去快递站取定制的队旗，好在学校给所有社团划分了位置，不然明早又是一场占位恶战。
    从快递站回去的路上，苏而韵拐进奶茶店买饮品补充糖分。
    小姑娘靠在吧台蔫巴巴摆弄手机，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小林学长发来一张图片。
    苏而韵点进去看，是林衍画的那幅画，他不敢给哥哥看，偷偷藏起来的宝藏。
    苏而韵答应帮小萝卜保密，于是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这是什么？】
    林岁昭回：【林衍画的。】
    苏而韵偷笑，回复：【哦~主题是《哥哥和我》】
    小姐姐做好奶茶递过来，苏而韵道谢接过，走出奶茶店，手机震动一下。她滑开屏幕，对方发来一条语音。
    苏而韵点开时有些犹豫，每次小林学长的语音条都会弄得她心跳加速。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做足心理准备后才点开。
    附近噪音嘈杂，苏而韵将手机放到耳边，音量调到最大，大概过了三秒，那端响起低沉熟悉的声音。
    “明明有三个人。”林岁昭笑着，尾音上扬，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所以是——哥哥和我们。”
    作者有话说：
    噫，小林想让尔尔叫“哥哥”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第29章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苏而韵梦见了林岁昭。
    他们两个活在林衍的那幅画中，背景是游乐园, 秋日糖炒栗子的香气扑鼻，临到夜幕, 园内开始花车巡展。
    在数不清的粉红泡泡的点缀下，林岁昭朝她伸出手，“要不要牵手试一下？”
    男人的目光专注温柔，舞台灯五颜六色的光线浸在他漆黑的眼底。
    苏而韵愣在原地, 呆呆地看着他伸在空中的手。
    潜意识里, 想要答应。
    沉寂了快二十年的少女心开始活蹦乱跳, 苏而韵慢吞吞伸出手去，然后听到他问：“小朋友, 你现在什么感觉？”
    梦里的一切格外感触都格外真实, 包括狂跳的心脏撞击胸腔带来的晕眩感。
    男人的手掌温暖，手指骨节处有一层轻薄的茧，握在手中很有安全感。
    苏而韵屏住呼吸, 心跳快到不敢和他对视, “有、有一点紧张。”
    林岁昭弯下腰，另一只手轻抵住她的下巴，动作温柔地抬起她的脸。
    四目相对的那秒, 他弯唇笑着，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苏而韵，这是心动的感觉。”
    梦里, 苏而韵仿佛被戳穿心事的小朋友, 狼狈地想逃, 可是林岁昭紧紧拽住她的手, 不允许她离开。
    情急之下，她踹了他一脚，浑身被禁锢的感觉猛然消失。
    脚腕碰到床栏杆，现实中的疼痛感将她唤醒。
    苏而韵抱着脚丫子，身子蜷缩起来，脸埋在枕头里，把呜咽全憋回嗓子眼。
    呜，真的好疼啊T^T！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到寝室内，风中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如轻柔的薄雾笼罩着静谧的夜。
    苏而韵换了个姿势躺下，脚腕上的疼痛逐渐消失，大脑变得格外清醒。
    她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小林学长的那句——这是心动的感觉。
    苏而韵迷茫地眨眨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攥成拳，手心泛出薄薄的汗。
    大脑风暴了许久，她用手贴上胸口，嘴唇轻抿起，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为数不多的心跳加速，确实是林岁昭引起的。
    这是遇见他之后，才产生的异状。
    苏而韵长长呼了一口气，将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夜色深沉，隐约能看到手的轮廓。
    不知道他的手，牵起来是不是梦里的那种感觉。
    苏而韵悄悄看了眼林皎，确定整间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醒着，没有别人能看见她此刻的举动后，她大胆地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交握。
    他的手似乎没有这么小。
    苏而韵幻想了一下，如果小林学长有一双秀气的双手，拿枪训练的时候违和感岂不是爆棚。
    大脑出现画面感，苏而韵笑出声，不想吵到林皎，就捂住嘴巴偷偷地笑。
    任何一件小事，只要和他有关，就难能自控地开心起来。
    好奇怪呀，这种感觉。
    苏而韵翻过身，面朝墙壁，单纯的心跳加速就是所谓的“心动”吗？她不确定。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很喜欢和小林学长呆在一起。
    既然得不到答案，那就留到日后再验证。
    苏而韵弯起唇角，在心中这样想。
    -
    A大占地面积广阔，其中五分之一的面积用来建造鸣鹤广场。一百个社团在广场内排列开来，还剩下不少供社团表演的场地。
    游泳社被分到一个小角落里，四周是舞蹈社、话剧社等大型社团。
    苏而韵来到帐篷时才八点钟，周围的社团已经开始才艺表演了。有两个比她早到的女生缩在角落，一红一绿，为贫寒的游泳社增添了亮色。
    苏而韵走到帐篷前，把社团的旗帜挂好，搬来一张小马扎，揣手坐下。
    没过一会儿，盛宴和几个男生成员走进帐篷，手里提着饮料，分发给她们，“今天要辛苦大家了。”
    两个女孩子看着盛誉眼冒星星，“好的，我们会努力的！”
    苏而韵跟着她们喊了句，伸手去拿饮料，盛誉递给她手中的那杯，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压低声音说：“我记得你喜欢双份珍珠，这里面就是。”
    苏而韵拨开吸管的动作一顿，忘记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的这项喜好，茫然地眨眨眼。
    盛誉温柔笑道：“之前和你一起喝过两次奶茶，我记下来了。”
    多么细致周道的队长啊，怪不得能收获那么多小姑娘的芳心。
    苏而韵摇头感慨，以后盛誉学长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她提前祝福那位幸运的小姐姐了。
    舞蹈社和话剧社的声响设备一级棒，苏而韵免费享受了一上午的视觉盛宴。中途有不少新生慕名前来，其中一大半都是冲着高逼格的游泳馆来的，剩下的那些是盛誉的小迷妹。
    苏而韵将报名表分成两沓，她负责女生们的入社测试，时间定在下午一点钟。
    手上的工作比较轻松，大家都在闲谈，苏而韵习惯专心致志做好一件事，闷声不语地整理报名表。
    盛誉以为她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聊天，便转过身来，单独和她聊，“这段时间很忙吧？要负责新生军训。”
    苏而韵摇摇头头，又点点头。
    新生军训倒是不忙，忙的是处理宿舍关系。
    盛誉嘱托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别累坏了。然后谈起大创项目，简单概述着他的想法。
    时间过得飞快。
    起初苏而韵还觉得帐篷所在位置不错，但太阳一升高，刺眼的阳光直射到她面前，没有任何遮挡物，没一会儿她的脸就被晒红了。
    苏而韵用手机屏幕充当镜子，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一张大红脸。
    很像一只被吊起双脚，扔在烤箱里的北京烤鸭。
    苏而韵蔫巴巴耷拉着脑袋，声音也弱下去，机械地回收报名表。
    “放这就好，请留意短信消息，谢谢。”
    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新生，苏而韵记不清说了多少遍这句话，嗓子有些沙哑，她强撑着精神，余光看了眼蹲在后面打游戏的那些成员。
    所有工作都交给她和盛誉，他们倒是玩得悠闲自在。
    苏而韵愤愤不平地转过头，发现队长竟然撑着下巴，迎着刺眼的阳光，睡着了。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队长是有不怕晒的异能嘛？
    苏而韵好奇地凑近了半米，试图感受牛人身边的空气，是不是比她周边的凉爽，结果却并无差别。
    她苦恼地皱起眉，手里拿着宣传单遮住脸，担心队长被晒坏，就用另一只手替他挡了挡阳光。
    苏而韵顶着副队长的头衔尽职尽责，“算了，谁让我是劳模小苏呢。”
    盛誉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苏而韵的手腕发酸，好在盛誉及时苏醒，睡美人抬起了头颅，并未感受到刺眼的阳光。他缓缓转过头，宛如电影的慢镜头，女孩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
    苏而韵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轻轻“啊”了一声。
    “学长，你醒啦！”她把整理好的男生报名表推过来，“我看你睡着了，顺手帮你整理了。”
    盛誉刚睡醒，眼神发懵，缓了半分钟，愧疚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啊，这些工作都让你一个人做了。”
    苏而韵无所谓道：“没关系呀，反正都是我们两个的活儿。”
    盛誉听出她的画外音，刚想说点什么，面前掩下一片阴影。
    抬起头，穿野外作训服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他皱着眉头，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苏而韵脸上，“晒不晒？”
    闻言，苏而韵停下手中的工作，仰起头，没想到小林学长真的会来，而且……一身迷彩服又酷又飒。她忍不住端详起来，好奇问道：“学长，这是你们国防生的衣服吗？”
    林岁昭的思绪被她带偏，垂眸看着身上的衣服，“不是，野外求生俱乐部的道具服。”
    何耀是俱乐部的副部长，昨晚死乞白赖央求他撑个门面。
    “学长，你脸上的这三道，我可以摸一摸嘛？”苏而韵站起身，距离还是碰不到，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亮亮的，“我上次看何耀学长也弄过，很帅气。”
    她比了个大拇指，乖巧地等待他的回答。
    林岁昭没反应过来，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小姑娘的请求：她想，摸一摸，他的脸。
    这哪是请求啊，分明是给他的甜头。
    林岁昭低低笑了声，摸不清苏而韵的脑回路，索性就顺着她的想法走下去。
    “来，给你摸。”
    他弯下腰，距离再次拉近。
    苏而韵定在原地没动，这次只需要她抬手，便能碰到他的脸。
    她观察了几秒钟，才缓缓伸出手指。
    油彩从男人线条瘦削的下颌线向上延伸，一直到高挺的鼻梁骨处，苏而韵的指腹顺着这条清晰的线条往上，清晰地触碰到棱角的起伏，皮肤的温度是暖的。
    温热的指尖碰到敏感的下巴，林岁昭僵了秒，之后苏而韵收回了手，“我以为是硬的，就像泥巴被晒干一样。”
    她低头看着手指，笑眯眯地说，“没想到是软的。”
    林岁昭站直身，被女孩指尖碰过的地方，像燃起了小火苗，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理智。
    作者有话说：
    尔尔都悟了，离谈恋爱的日子还远吗ovo
    第30章
    秋天的空气干燥稀薄, 来往人多，声音很杂。
    林岁昭低着头，眼底深处有细碎的笑意, “被你一摸，差点忘了正事。”他将手中的报名表放到桌上, 声音压低，很有耐心地问：“入社考核是什么时候？”
    苏而韵以为小林学长单纯是来串门的，看见报名表上的名字，她一愣。
    同样愣住的还有盛誉。
    商学院比计算机学院早搬来新校一学期, 在老校时, 林岁昭就是盖他一头的风云人物。
    犹记得大一那年的院系篮球赛, 林岁昭带领的队伍以压倒性的分差打败商学院，盛誉被低一届的学弟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次尝到败北的滋味。
    但林岁昭并不想出名, 一次篮球赛后就销声匿迹了。
    盛誉却一直记得这个学弟，直到大二的大学生创业大赛，林岁昭提交上一份有关抑郁症治疗仪的策划案, 评审组的老师对他赞不绝口。
    林岁昭拿到了初赛的第一名, 只要召集够三人以上组成小组，就可以代表学校参加省级评审。
    盛誉不甘心再次落败，没日没夜的修改方案, 临到送审的前一天，老师突然打电话来，要他填写参赛表格。
    林岁昭弃赛了, 其中的缘由无人知晓。
    盛誉倒不是在乎林岁昭抢他风头, 都是成年人, 思想没那么幼稚。他想赢比赛, 今年的大创便邀请林岁昭入组，他起初拒绝了，说是国防生训练比较忙，抽不出时间。
    盛誉有些遗憾，将初步的名单上报学校后，林岁昭忽然反悔了，礼貌地问他能不能合作。
    盛誉没拒绝，也忘记思考他反悔的原因。
    今天看见林岁昭对待苏而韵的态度，心中的疑惑被解开，没有豁然开朗的轻松，更多的是一种忧虑。
    盛誉攥紧拳头，脑海中闪过几分钟前，苏而韵亲昵地触碰林岁昭脸颊的画面，向来淡定的他，此时也有些烦躁。
    他喜欢苏而韵，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小姑娘的心思不在男女关系上，贸然告白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担心喜欢的女孩被抢走，危机感占据了他的理智。
    盛誉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岁昭的眼神带了几分敌意，“你要进游泳社吗？我们的考核很严格的。”
    闻言，苏而韵扭过头来，有些不理解地蹙眉，“队长，他很厉害的。”
    国防生每天的体能训练非常辛苦，林岁昭还能惧怕区区一个入社考核？
    苏而韵替小林学长担保：“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通过考核的！”
    小姑娘的语气信誓旦旦，毫不掩饰对林岁昭的偏心。
    盛誉听得出来，林岁昭本人也没错过，他弯起唇角，拖长音调地问：“这么相信我啊？”
    苏而韵一本正经点头，递给他一个笃定的眼神，“学长，今天下午两点半男生集合，你快回去休息！我们下午见！”
    林岁昭福至心灵，笑着摘下帽子，扣到女孩的发顶上，“嗯，我记住了。”
    正午的太阳毒辣，晒了一上午的阳光，苏而韵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帽檐遮住她的视野，同时阻隔住刺眼的光线，所有感官在这一秒恢复正常。
    帽子沾染了林岁昭身上的木质香，轻淡温柔，她深深吸了口气，气息近在咫尺，非常像……林岁昭把她抱进了怀里。
    苏而韵慢慢“啊”了一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
    时间安排比较紧迫，苏而韵去餐厅吃完饭，直接到游泳馆组织女生的入社考核。
    已经有不少人蹲在门前的阴凉地里，看见她出现，纷纷围过来打听考核标准。
    苏而韵请她们稍安勿躁，打开游泳馆的门，简单介绍着馆内布局，留给大家半小时的准备时间，一点二十分正式开始考核。
    这次递交报名表的女生共有三十五人，分成七组进行比赛，最后按时间排名，前十五名可以成为游泳社的正式成员。
    苏而韵有条不紊组织着大家比赛，提前十五分钟完成考核。
    陆陆续续有男生来到场地，苏而韵给参加考核的所有女生说了句“辛苦啦”，而后拿着记录本走到盛誉面前，“队长，你要看看她们的成绩嘛？”
    盛誉指了指不远处的休息区，“过去坐一会吧。”
    苏而韵站了半个多小时，小腿发酸，忙不迭点头，抬步往休息区走去。
    盛誉和她并肩走着，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尔尔，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苏而韵“唔”了一声，沉默了好久，久到盛誉以为她不想回答，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太过冒昧，“那个，你不想说的话……”
    空旷的馆内回荡着女生们的笑声，盛誉的音量太小，苏而韵只好靠近一点，仰起头认真地说：“学长，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盛誉干巴巴地笑了声，“这样啊。”
    苏而韵抱着怀里的记录本，仰头看向透明的天顶，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眼皮上，光线温柔，安逸的气氛让她昏昏欲睡。
    苏而韵小幅度打了个呵欠，脑内却认真地考虑起盛誉的问题。
    她闭上眼睛，一个身影悄然浮现出来，男人穿着迷彩服，站在阳光下，头微微低垂着，有阳光温柔地包裹住他。
    他笑起来的样子，懒散寡淡，绷紧嘴角时，又格外严肃。
    很多女孩子，既怕他，又控制不住偷偷爱慕的小心思。
    有关林岁昭的记忆不停回溯，毫无征兆地想起他说过的那句“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喜欢她了很多年”，苏而韵猛然睁开眼睛。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小林学长。
    盛誉觉察到她的异样，弯下腰轻声问：“怎么了？”
    苏而韵心口揪得慌，有点闷，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儿，对啦，男生考核要不要提前开始？”
    盛誉答非所问道：“尔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而韵沉思两秒，不确定地扬起语调，“大概喜欢游泳比较好的男孩子吧？”
    盛誉高悬的心落下，正要问一句“你看我怎么样”的时候，身后传来沉缓的脚步声。
    盛誉转过头来，和林岁昭的视线撞个正着。
    林岁昭换了身简单的衣服，白衣黑裤，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气质干净清爽。
    他黑眸深沉，意味深长地扫过盛誉紧张的神色，“要不要比一局，盛队长？”
    苏而韵听见熟悉的声音，心跳迅速，动作慌乱地后退了一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左脚绊住右脚，失重感袭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要滑倒，但林岁昭先一秒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回原地。
    他失笑，柔软的指腹摩挲了下女孩的皮肤，“小心点。”
    苏而韵窘迫地低下头，脚尖踢了下地板，小声吐槽：“都怪地板太滑了！”
    报名的男生还没来全，空出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俩来一场友谊赛了。
    盛誉的游泳成绩有目共睹，每年都在校际比赛中拿奖，林岁昭虽然是国防生，体能不差，但游泳是一项技能与速度共存的运动，又遇上盛誉这样的劲敌，苏而韵替他捏一把汗。
    两人换上泳衣从更衣室出来，男生的泳衣大多只有一条裤子，平时遮在衣服下面的部位全露出来，女生们的尖叫声差点将房顶震塌。
    苏而韵坐在休息区，双手撑着下巴，淡定地目送两位健儿到达泳池边。
    起始点处，林岁昭弓起身，手指抵住大理石边沿，姿势标准美观。
    盛誉拉下泳镜，也摆好起跃的姿势。
    两人的气场相撞，影响到馆内的气氛，尖叫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人屏住呼吸的紧张感。
    苏而韵也被氛围感染，慢慢坐直身。
    一声哨响，泳池边的两道身影齐齐跃入水中。
    身旁的女生充当起赛事解说员，“卧槽，盛誉起跳好猛啊，一下子拉开那么多。”
    “毕竟是队长，没点成绩怎么能服众呢。”
    苏而韵充耳不闻，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稍后的那道身影上。她紧张地抓紧衣摆，不想看到小林学长输。
    意识到自己的偏心，苏而韵瘪了瘪嘴巴，觉得应该公平一点，就跟着身旁的应援队伍喊了声：“盛誉学长加油——”
    泳池里的两人形影相随，盛誉使尽全力才勉强保持住领先地位。
    返程的途中，体力耗尽大半，他不得不放慢速度。
    放松警惕的后一秒，林岁昭突然发力，轻而易举超过他，先一步碰到感应器。
    苏而韵看向显示屏，林岁昭打破了盛誉的最好成绩，她愣了秒，下意识跟着观众席的女生们站起身。
    “你男神输了，好可惜，只差两秒钟。”身旁的女生拉住小姐妹的手臂，“快去送毛巾，这时候安慰比较管用~”
    已经有游泳社的成员跑上前去给盛誉送毛巾了。
    苏而韵没多想，拿着林岁昭挂在栏杆处的毛巾跑过去，蹲在泳池边缘，“学长，好厉害。”
    她笑眯眯歪着头，竖起大拇指。
    林岁昭撩起湿漉漉的额发，往前走了两步，手臂撑住台沿，距离慢慢拉近。他舔了舔湿润的唇瓣，目光温柔又直白：“苏而韵，我游泳还不错。”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喜欢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尔尔：我随口一说。
    昭儿：我当真了：）
    第31章
    苏而韵弯着腰, 脚尖抵在了泳池边缘，她滴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似乎在思索他话中的深意。
    终于抓住一丝苗头，苏而韵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 披在肩头的长发蹭过林岁昭的眼角，“学长，你是不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苏而韵犹豫了半分钟，惴惴不安攥紧手中的毛巾。
    在比赛开始之前, 她没想太多, 男孩子间的切磋比试很正常。
    仔细思考过后, 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林学长不是爱出风头的人，甚至懒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礼貌地将所有人封锁在包围圈外, 只允许一两个人亲近的人靠近。
    盛誉显然不在包围圈内。
    毕竟她认识的小林学长, 是一个极度照顾他人情绪，给别人留面子的好人。
    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种，他想借这场友谊赛表现什么, 或者是证明些什么。
    至于想证明些什么……苏而韵抿了抿唇角, 自作多情的事情她没做过，但自作多情的后果她倒是在许多偶像剧中见识过。
    那种尴尬场面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会原地自爆的。
    苏而韵耳朵红红的, 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后，心跳的有点快。
    林岁昭舔着唇笑，在水中走了两步, 平静的水面波澜微荡, 被水浸润过的黑眸清亮而温柔, 眼底含着笑, 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他压着嗓子说话时，声带像是被冰片摩挲过，低沉沙哑，略挑起的尾音又仿佛带了一尾轻柔的羽毛，乱人心弦。
    苏而韵心跳更快了，脸上淡然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
    林岁昭的左手扶住泳池边缘，有水花从他的手臂，跳跃到她的脚面上。
    沁凉的触感一碰即散。
    林岁昭手撑住下颌，微微歪着头，表情看起来挺无辜：“听到你说的哪句话？”
    苏而韵没想到他会把问题丢回来，腮帮子鼓起，艰难地吞吐着：“就……我说我喜欢泳比较好的男孩子。”
    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太让人羞耻了！
    苏而韵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往哪看，索性就强装镇定，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目光很像锁定作案人员，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隐瞒。
    林岁昭也不打算隐瞒，湿漉漉的手抓住女孩的手腕，将她轻轻往下一拉。苏而韵顺势蹲下，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高度，四目相对。
    “我游泳还不错。”林岁昭轻轻笑了一声，薄薄的唇瓣翘起，“还有没有其他条件，说出来，我看看符不符合要求。”
    苏而韵大脑宕机，眼睛瞪大，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游泳社的经纪人小姐姐统计好通过考核的人员名单，兴高采烈招呼大家：“今晚给新成员接风，大家记得来，别辜负我们盛大队长的一片心意！”
    新入社的成员齐声喊：“谢谢队长，队长破费啦！”
    苏而韵一激灵，瞬间回神，那边都在计划晚上吃什么了，小林学长还泡在水里，她伸出去一只手：“学长，你别在里面泡澡啦，快上来。”
    林岁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看着小姑娘白皙纤细的手指，无奈弯起唇角。
    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指腹，“我自己能上去，离远点，别滑倒。”
    苏而韵乖乖照做。
    林岁昭撑住台沿上岸，脊背绷出一道流畅的线条，像深海里的鲸。
    游泳馆的透明天顶装了隔热设备，再加上泳池吸热，馆内的温度有些低。
    苏而韵递过去干毛巾，甜声嘱托：“快擦擦，然后去淋浴间冲一冲。”
    拉练那天淋了雨，林岁昭有点感冒，从水中出来确实感到一阵寒意。他定在原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喉咙有些发痒。
    盛誉刚好从众多新成员的包围下脱身，走到他们面前，温声问道：“你们也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苏而韵其实不太喜欢吵闹的场合，正犹豫着，盛誉稍微加重音量，调侃她：“难不成副队长要放小萌新的鸽子？”
    苏而韵顿时感觉到身份带来的压力，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去。”
    盛誉得到满意的答复，转身去看林岁昭，“林队，一起去淋浴室？”
    林岁昭挑起眉梢，男人最懂男人，从盛誉问苏而韵那句“你喜欢什么男生”开始，他就明白了盛誉的意思。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表现得更直接些，点头答应：“好，一起。”
    苏而韵在心中默默感叹，男生间的友谊太美好了。
    没有女生七拐八绕的小心思，单纯又直接。
    苏而韵想到了宋茵，她得知那堆精心收藏的小玩意被孙琦打翻在地，还用脚踩碎后，会不会心疼。
    苏而韵也只是简单想一想，毕竟和她没多大关系了。
    “苏而韵。”
    和“好兄弟”走出两步的男人忽然回过身，叫她。
    苏而韵抬起头，嘴角微微翘起来一点，很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在呢。”
    林岁昭声音轻柔，有点漫不经心地，一双桃花眼漆黑明亮，语气却认真：“记得罗列好条件，然后告诉我。”
    苏而韵有点反应不过来，无措地抓了抓衣摆，想问一句为什么，话绕到嘴边，发觉没有这个必要。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
    都是经历高考厮杀进入A大，这么浅显易懂的意思还不明白吗！
    苏而韵抓住衣摆的手指松开，又有个疑问冒出来，他不是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嘛。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是已经做出选择了？
    苏而韵眨眨眼，狂跳的心跳慢慢平复，有一种被人当成选项，去做填空题的感觉。
    题干是“林岁昭喜欢谁？”请从下列四个选项，甚至多个选项中选出最佳答案。做题人经过深思熟虑，在错误选项面前碰了壁，然后走到她面前，说：“我还是选择你吧。”
    这种被人当成备用选项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苏而韵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泳池边自己冷静去了。
    -
    盛誉提前订了湖色礼的包厢，时间约在晚上六点半，成年人的夜生活多姿多彩，可惜苏而韵想当个小朋友。
    在宿舍休息了会儿，她趴在床边，看着林皎收拾床铺，几分钟一叹气。
    林皎目光幽幽凝视她：“我觉得你有话要说。”
    苏而韵没想好怎么开口，挂在床栏杆上，像朵迎风开放的太阳花，左右摇摆着脑袋：“皎皎，你说一个男孩子，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
    触及到知识盲区，林皎拄着扫帚，思索了片刻，“要看男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是个好人，不是玩弄感情的负心汉！”苏而韵坚定道。
    林皎：“那就要在女生身上找原因。要么是女孩子有对象了，要么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最坏的结果——”
    苏而韵一激灵，脱口而出：“蓝色生死恋？”
    那小林学长岂不是太惨了。
    林皎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也捉摸不透小男生的心思。
    苏而韵忧心忡忡地爬下床，马上到约定时间，她简单化了个妆。无数遍想拿出手机问一问林岁昭，又觉得这种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于是打算今晚找机会问。
    湖色礼离A大不远，步行十五分钟，苏而韵提前五分钟到了包厢，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都是生面孔，稚嫩的面庞被毒辣的太阳炙烤一周，特别像田地里的小红薯。
    盛誉坐在最里侧，身边留了位置，招手让苏而韵过去。
    苏而韵没看见林岁昭的身影，走过去后，俯下身问：“小林学长还没来嘛？”
    盛誉眸光沉了沉，替她拉开椅子，低声回：“还没，他没联系你吗？”
    苏而韵摇摇头，打开手机看了眼，确定没有林岁昭的消息，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过了十分钟，大一新入社的成员都到齐，挨个做了自我介绍。
    包厢门再次被人推开，林岁昭跟在服务生的身后走进屋，频闪灯忽闪忽灭，落在他身上，隐约能看出他穿了件牛仔色的衬衫。
    林岁昭走到苏而韵旁边，坐下，偏过头说：“到什么环节了？”
    苏而韵手背掩在唇边，低低地笑了两声，“最社死的自我介绍环节被你错过啦。”
    桌上恰好有人提议：“来玩国王游戏吧，刚好让大家再熟悉熟悉。”
    闻言，苏而韵肩膀一跨，彻底瘫在桌上，下巴埋在臂弯里，脸朝向林岁昭，像只加菲猫皱紧了五官：“没想到更社死的环节来临了。”
    发牌的男生是计算机学院的，这一个星期目睹了小苏学姐和林教官各种暗戳戳撒狗粮，留了个心眼，在发牌时故意看了眼两人的牌面。
    “来，林教官的。”小男生贼兮兮笑着，然后给苏而韵发牌，“这是小苏学姐的。”
    在场一共二十六个人，正巧用到A到K的两组花色，苏而韵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纸牌，是红心Q。
    二十六分之一的概率，要是这都能被抽中，那她马上、立刻去买彩票！
    苏而韵信誓旦旦放下牌，正准备倒杯果汁喝，就听见小男生中气十足道：“红心Q——”
    苏而韵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杯子，“啥玩意？！”
    包厢中播放着缓慢的轻音乐，这一声下意识的惊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哦，苏而韵就是那个倒霉鬼。
    苏而韵：“……”
    踩地雷都没这么精准的。
    身旁传来一声低笑，苏而韵愤愤地转过头去看是哪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对上林岁昭漆黑的眼，她愤怒地鼓起腮帮，“学长，你别笑！信不信下一个被抽中的就是你！”
    话音刚落，半分钟前宣判过她死亡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幸运儿会是小苏学姐今晚的心动嘉宾呢……”男生故弄玄虚，两根手指竖起，往空中一点，“方片七！”
    林岁昭神色一顿，把玩纸牌的动作停住，喉结滚动两下，有点不可思议地笑出声，“小朋友。”
    他翻开纸牌，靠近苏而韵的脸，压低的声音婉转低柔：“谁给你的嘴巴开过光？这么准。”
    第32章
    林岁昭翻开的纸牌上, 赫然印着罗马数字七，苏而韵不信邪，又盯着方块的图案看了半分钟, 终于肯认清现实：小林学长是她今晚的心动男嘉宾。
    苏而韵一心扑在“我今晚撞了哪尊大神”的困惑上，没注意到林岁昭缓缓翘起的唇角。他心情颇好, 手指轻轻敲着那张幸运卡牌，抬起头幽幽望向发牌的小男生。
    小男生毫不掩饰自己暗箱操作的助攻行为，递给林教官一个“学长的终身幸福全包在我身上”的小眼神。
    他装模作样咳了咳，双手撑在桌上, 弯腰俯视着众人：“大家对这个结果, 没有异议吧？”
    包厢中男孩子不少, 打趣的口哨声满天飞，有人大着胆子调侃：“我们没异议, 那是不是就能送入洞房啦？”
    “这流程乱套啦, 哪有不扯证直接入洞房的。”
    “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民政局了，这不，我闻着味就过来了~”
    没有人出面制止, 这群小孩也没分寸, 玩笑话越开越离谱。
    苏而韵觉得她这个学姐很失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既然气场压制不住这群小孩，最后的脸面不能丢。
    好在包厢中灯光昏暗, 她绯红的脸颊有处可藏。默默掰开一瓣橘子塞进嘴巴里，酸涩感涌入口腔，苏而韵嘴巴瘪了瘪, 咬着舌尖含糊地评价：“好酸啊。”
    林岁昭左手撑着下巴, 脸面向她, 看着女孩皱在一起的眉毛, 可爱无比，他情不自禁靠过去，慢慢低下身子，轻声问：“给我尝尝？”
    苏而韵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会说话的眼睛藏不住小心思，明明白白写明了一行字：这是你主动送上门的哦。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商量要给他们俩什么惩罚，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分享起橘子。
    苏而韵红润的嘴巴被沾染上橘子的汁液，亮而饱满，涂好的口红变得残缺不全，更添上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她用手指掰开橘子，异常慷慨地将一多半都递给了林岁昭，笑眯眯说：“学长，它其实一点也不酸。”
    林岁昭垂眸，视线从小姑娘的手指往上，她的指尖捏着橘子，讨好地送到他嘴边。
    林岁昭不戳破苏而韵的违心话，从容地笑了笑：“知道了。”
    苏而韵等他接过去，双手撑着脸颊，不肯移开视线半秒钟。
    人在品尝过于酸的食物时，五官会不自觉皱起，认识小林学长那么久，她还没见过他失态的样子。
    倒是她自己，总会以千奇百怪的方式在他面前出丑。
    苏而韵歪着小脑袋，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林岁昭这张精致的脸皱在一起的画面。
    想想就觉得……和他平常冷漠寡淡的形象不相符。
    苏而韵拼命忍住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男人指尖处，随着他抬起手臂的动作，渐渐向上移动，路过他的脖颈，那枚性感的喉结似乎还滚动了一下。
    苏而韵气息发紧，但视线依旧追了上去。
    林岁昭觉察到她的注视，动作停顿了秒，长睫掀起，似笑非笑地回望她半秒。
    狭长的桃花眼水光潋滟，目似含情，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有股电流急速地倾扫入苏而韵的四肢百骸。
    她仿佛被定在原地，其他感官都被抽离，只剩下视觉。
    林岁昭薄唇微启，唇瓣张开的缝隙，能看到柔软的舌尖，一闪而过。
    苏而韵整个人都麻了，有人用锤子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天灵盖——救命，为什么这男人，吃个橘子也能那么色情T^T!
    难道真的是她脑袋里的有色废料太多了嘛。
    苏而韵的视线挪开不是，不挪开也不是，耳朵都红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岁昭文雅地咀嚼橘子。她看了个寂寞，小林学长不是正常人。
    这么酸的橘子都能面不改色咽下去。
    是她输了。
    苏而韵僵硬地坐直身，试图缓解那种天灵盖旋转升天的幻灭感，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其他人的调侃声不知在何时停住了。
    发牌的小男生一改雄霸天下的睥睨之态，有点局促地坐在椅子上。
    苏而韵疑惑地眨了眨眼：“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小男生看了看苏而韵，又瞥开眼，看了眼她右手边的盛誉，战战兢兢地说：“队长说这么起哄不太好，让我停住了。”
    苏而韵只顾着沉迷小林学长的男色，没听见盛誉说了些什么。
    她转过头，有点不理解，她作为当事人都没觉得不舒服，好奇盛誉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气氛如此僵硬。
    苏而韵转念一想，可能是盛誉学长比较细心，怕她在意，所以提前制止了。
    但大家一起出来玩，没必要事事拘谨，不然就没得玩了。
    苏而韵沉了口气，认真地对盛誉说：“队长，我没生气，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搞那么严肃多不好呀。咱们继续刚才的游戏吧。”
    她俏皮地对大家眨了下眼睛，加重音量说：“我，苏某人，绝不会赖账的！”
    有了她这句话，起哄的那些男生放下心，心中感慨小苏学姐的脾气真好，不出几秒，僵持的气氛便恢复如常。
    盛誉手边放了两瓶啤酒，还有一杯苏而韵没见过的鸡尾酒，高脚杯容量不小，都见了底。
    苏而韵以为队长喝多了，连忙倒了杯茶，“队长，我真的不介意，你也别生气。”
    盛誉不为所动，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偏过头看向苏而韵身后的男人，扯动唇角意味不明道：“林队长也不介意吗？”
    林岁昭慢条斯理地“嗯”了声，“我不介意。”
    盛誉舌尖顶了下腮帮，闷闷吐出一句：“是我多事了。”
    苏而韵一听，眼神更加茫然了，她刚想说话，被林岁昭拉了拉手臂，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凑在一起合计惩罚的男生们：“你猜他们会出什么损招？”
    苏而韵摇头，男孩子的世界她不懂。
    凑头商量的男生散开，发牌的男孩子站起身，发布指令：“两位都是我们的前辈，学弟就不为难学长学姐了。”
    他停顿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那就——红心Q主动抱一下方片7，怎么样？”
    苏而韵：听起来不是很难，可确实是在强人锁男。
    苏而韵没主动抱过除了她亲爹以外的雄性生物，亲戚家的小弟弟都是别人硬塞到她怀里让抱的。她甚至想不出环抱的姿势，该先伸左手还是伸右手。
    苏而韵讷讷地转过头，征求另一位倒霉鬼的同意：“学长，你可以接受抱一下嘛？”
    林岁昭眼中藏不住笑，拖长音调“啊”了一声，但听起来没有任何勉强的意味，更像是给自己一个克制冲动的缓冲时间。
    “这是女孩子要考虑的问题。”林岁昭轻声说，后面刻意压低音量，用他们两个人听清的声音补充，“如果接受不了，我替你喝酒。”
    苏而韵精神振奋，小林学长教养真棒，在即将被霸王硬上弓的情况下，还能替她着想。
    所以，她的心动不是没有缘由的。这样一个男孩子，是很容易被女生喜欢的。
    苏而韵思绪冗长，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其实很早之前就想抱抱你了。”
    林岁昭一愣，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呼吸屏住，带点引诱意味地引导她：“是什么时候？”
    “……”苏而韵回过神，舔了舔嘴唇，“是个秘密。”
    是从回想起第一次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抽烟开始，路灯灰扑扑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别人眼中优秀的，出众的男生，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孩。
    这种情绪一直积聚到遇见林衍的母亲，对他的指责和辱骂，他好似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冷漠视之。
    在那之后，苏而韵就无数次想起，小林学长的妈妈呢。
    是不是……每到这一步，她又会拼命打住不好的想法。
    苏而韵好想抱住他，拍一拍他的肩膀，说：“学长不怕，学长最棒了。”
    她希望看到的林岁昭，永远是带着光的样子。
    即便有阴影暂时的笼罩住他，她也想，牵住他的手，将人慢慢地拉出来。
    包厢中的音乐被人换成一首歌，大概是近日流行的主题曲，歌词正唱到——
    “这个世界有多甜/眷顾平凡的少年/借你的笑眼/地球转一圈。”
    “好吧/一辈子晕眩。”
    喧闹声响亮，几乎盖过了音乐。
    但林岁昭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歌词。
    他站起身，慢慢弯下腰，伸出手作邀请状，低沉的声音在苏而韵头顶落下：“突然改主意了，不想喝酒了。”
    苏而韵慢吞吞站起来，小声说：“这要怎么抱呀？”
    她伸开手臂，有点无措地抬起头，五彩斑斓的频闪灯落到她眼底，蔓延开温柔的色泽。
    林岁昭的心脏似乎都猛跳了两下。
    受不住，喜欢的女孩就在他面前，张开手臂想要抱他。
    周围的起哄声加剧了苏而韵的无措，她可不想让学弟学妹们知道，她苏某人竟然是单身快20年的母胎solo，连抱男生的姿势都不会！
    苏而韵鼓足勇气，正想上前抱住男人的腰，可不想林岁昭比她快了一步。
    落入温柔的怀抱，清冽的木质香紧紧包裹住她，缠绕住她的思绪，不停侵蚀着她的理智。
    男人瘦削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苏而韵找到一丢丢的现实感，僵在空中的双手慢慢垂下，在隐秘的角度拽了拽林岁昭的衣摆，“学长……我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心跳声？”
    女孩软糯清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岁昭抬手碰了碰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笑声低缓：“傻子，心脏在左边。”
    作者有话说：
    昭儿，你思考一下，为什么吃个橘子都那么色情。
    歌词来自《漫长的告白》。
    第33章
    林岁昭很高, 几乎比苏而韵高出一个头。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第一次近距离听清别人的心跳。
    “扑通、扑通——”
    强有力的心跳声像烟花腾空炸开时的声响，脑袋里火光四射, 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苏而韵感受到环住她肩膀的手臂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迟疑地松开男人的衣摆：“可是, 这样就是你抱我……不是我抱你了呀。”
    她没忘记小学弟下达的指令，红心Q主动拥抱方片7，即使小林学长帮她解了围，看似完成了挑战, 实则她还是没完成任务。
    苏而韵咬牙跺脚, 她绝不是玩不起的人！
    怀里的人突然脊背僵直, 像是蓄足力气的弓，憋了个大招, 只等一声令下。
    林岁昭好奇她在酝酿些什么, 微微弯下腰，嘴唇凑到苏而韵的耳边，浅浅的气息扑落在她敏感的耳畔, “在想什么？”
    低声呢喃要人狗命, 苏而韵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她咽了咽口水，垂在身侧的小手抬起，一寸寸上移, 最终停在林岁昭背后，她深呼吸两下，闭上眼睛, 同时收紧手臂——
    “在想, 我该怎么抱你。”
    初秋季节, 一件衬衫挡不住女孩掌心的热度。属于苏而韵的体温, 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侵入体内，这次轮到林岁昭脊背僵直，所有思绪被抽离，大脑空白一片。
    苏而韵音调扬起，声音中裹着软糯的甜：“好容易啊，这样就抱住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软和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指尖带了簇燎原的火苗，顷刻间将林岁昭的理智烧得丁点不剩。
    再抱下去就出事了。
    林岁昭磨了磨后槽牙，按住苏而韵的肩膀，分开两人紧贴的身体。才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就有暖烘烘的热度升腾在两人身体之间，一股凉风拂过，被无情吹散。
    温度降下来，理智也逐渐回笼。
    林岁昭嘲笑自己的定力不行，笑容漫不经心的，“再抱下去，他们能把房顶掀了。”
    苏而韵没错过围观群众们的尖叫呐喊声，疯狂程度不亚于林皎得知她磕了四年的cp是真的，恨不能下一秒就打包送子娘娘到他们俩面前。
    发牌的小哥哥站在椅子上吹了声口哨，“恭喜两位完成心动挑战！”
    包厢中的气氛被带入新的高潮。
    苏而韵拉开椅子坐下，呆呆望着自己的手，原来她的抗压能力还挺强，挑战能力也不差，就连调动气氛的技能也能打九十分……长得还算清秀可人吧，学习成绩虽然不是第一，但在人才济济的医学院，勉强能挤进前十。
    所以，和小林学长算得上般配吧？
    苏而韵抿抿唇，笑眯眯做了一番推论，得出一个不错的结果后，她搓了搓手指，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咕嘟几声，一整杯高度数的鸡尾酒下肚。
    速度快到林岁昭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蓝绿色的液体被小姑娘灌进嘴巴里，抬手去拦，只摸到冰凉的酒杯。
    他拿过苏而韵手中的杯子，修长的手指屈起敲了敲桌，一副要算账的模样。
    苏而韵鼓着腮帮，沁凉的液体缓缓滑下喉咙，酒精在吞咽的动作中挥发，蔓延开轻微的灼热感，很舒服。
    她从小就跟着家里人喝酒，酒量很棒，这度数的鸡尾酒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杯比较好看的酒精饮料。
    苏而韵猜不透小林学长的意思，忐忑地眨了眨眼睛。
    “学长，你是喜欢这个杯子嘛？”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多看了眼他手中的杯子，高脚杯的杯口雕刻着玫瑰花，惟妙惟肖，确实精致。
    再配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宛如一幅中古时期的油画。
    苏而韵发现，小林学长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踩在她的审美点上蹦迪。
    不过这杯子不是新的，如果他喜欢，可以找老爹和湖色礼的经理要上一整套，送给小林学长当礼物。
    苏而韵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一抬眼，发现林岁昭往前倾了倾身子，离她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其他人都在闹腾，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苏而韵以为林岁昭不好意思说，毕竟男孩子喜欢精致的事物，容易被朋友说“娘”。
    苏而韵表示理解，配合他的动作，也弯下腰。
    下巴抵住桌面，两颗头凑在一起，又在说悄悄话。
    苏而韵早已习惯这种方式和林岁昭交流，笑眼弯弯地说：“我不会嘲笑你的，之前宋茵……”提到这个名字，苏而韵停住话语，音量低了一个度，“就是我那个室友，她有收集癖，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爱好，我懂的~”
    倒不是惋惜一年的室友情分，主要是担心林岁昭会介怀。
    毕竟宋茵的不肯释怀，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林岁昭眉梢挑起，不紧不慢说：“我没有收集癖，对这个杯子也不感兴趣。”
    苏而韵“啊”了一声，她猜错了呀。
    她歪了下脑袋，白皙的小脸正对林岁昭，十分疑惑：“那你是怎么了？”
    林岁昭将手里的高脚杯放到桌面上，两个玻璃制品碰撞，清脆的声响“叮当”悦耳。
    “知道这个酒多少度么？”他手臂伸开，搭在苏而韵的椅背上，这个姿势就像是把人困住，无意间释放出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忽视。
    但苏而韵不是寻常人，她丝毫没有觉察出林岁昭担心的那个点，非常自豪地拍了拍小胸脯：“学长我酒量很棒的，这一杯酒小意思。”
    林岁昭半信半疑，他没见过苏而韵喝酒，这是第一次。不管酒量多好，在外面和一群不熟的人一起喝酒，总归是有危险的。
    “嗯，知道你酒量好了。”他放轻音调，循循善诱着，“但以后别在外面喝，我不放心。”
    而后坐直身，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苏而韵知道这个道理，外出上大学的第一天，被亲爹亲口告诫过。
    嘴巴里的酒精味道消散大半，她抿了抿嘴巴，拉下脑袋上的那只手，不松开，就这么轻轻将他的小拇指握住，一本正经地说：“学长，你不是在这里嘛？”
    暗色中，苏而韵的眼睛分外明亮。
    林岁昭和她对视两秒，忽然被她劝服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击败，溃不成军。
    苏而韵认真补充道：“你在这里，我才敢喝酒的。”
    她生怕林岁昭听不明白，一字一顿地解释，“我喝了酒，你肯定会送我回宿舍。”
    攥住他手指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苏而韵屏住呼吸，胆子大了起来，直球攻击杀伤力十足：“你可以理解为，我想让你送我回宿舍。想和你，两个人单独呆一会儿。”
    林岁昭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塌陷下去。
    拿她没办法。
    “知道了，小酒鬼。”他勾起被握住的小拇指，轻轻挠了下苏而韵的手心，感受到濡湿的触感，他还以为小姑娘多么大胆，拖长音调笑起来，“别那么紧张了，嗯？”
    苏而韵涌上头的勇气，以光速消失，她猛地松开手，找了个借口出去：“我去趟卫生间！”
    刚才喝的是假酒吧，怎么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
    苏而韵噔噔噔跑出包厢，拐进洗手间，双手捂住脸颊长吁一口气。
    男女共用一个洗手台，这时来往的人不多，苏而韵就靠在台沿整理情绪，“苏某人敢作敢当，不就是话说得直白了一丢丢嘛……”
    她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冲水，自我安慰了几句，浑身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而韵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来人的身影。
    盛誉眼眶发红，看起来喝了不少酒。他酒量不好，苏而韵有些担忧，“队长，要不要让服务员拿杯解酒茶来？”
    盛誉嘴唇紧抿，平时温柔的眼睛此刻情绪深沉不见底。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苏而韵身旁，“尔尔，我有话对你说。”
    苏而韵关上水龙头，水声消失，宽敞的走廊也静谧无声，他们两人平静相视，盛誉的眼神中酝酿着山雨欲来的汹涌。
    苏而韵敏锐地感知到，稍显不安，“队长，你想说什么呀？”
    盛誉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苏而韵被林岁昭抱住的画面。
    他上前捉住苏而韵的手臂，紧紧握在手里，难受地闭上眼，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尔尔，我不想你抱他。你现在是不是不想谈恋爱，我可以等你的。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争取，这么晚才意识到对你的感情……”
    苏而韵被吓到，往后退着步子，但盛誉的力气太大，牢牢钳制住她的手臂，让她逃脱不得。
    苏而韵试图通过语言来唤醒他的理智：“队长，你喝醉了！你先放开我……我不理解你这么做的意义，等你清醒了我们可以好好谈的啊。”
    盛誉仿佛被声音刺激到，短暂地松开手，不等苏而韵松一口气，他重新伸出手，双手掐住苏而韵的肩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有股毁天灭地的味道。
    “尔尔，我没醉，我现在很清醒！”
    苏而韵忍了很久，不想对一个酒鬼动粗，更何况是一直以来照顾她的队长。
    但醉鬼没有理智，即便是温文尔雅的盛誉，喝醉之后一样无法沟通。
    苏而韵拳头硬了，马上要亮出爪子，狠狠挠他一下，扑上来的盛誉突然被定住，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动作不留情面，反手将盛誉的头抵在冰凉的洗手台面上。
    林岁昭神情寡淡，嘴角弯起的弧度冰冷，“现在清醒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昭儿：我脾气真不好，我只对你这样。
    尔尔：ovo！
    大家月饼节快乐~记得吃月饼~
    第34章
    卫生间的走廊光线阴暗, 男人逆光而立，身上笼着暗影，压迫感十足。
    盛誉被摁在琉璃台上, 双手挣扎着舞动起来。
    林岁昭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反手钳制住他的双手, 将人的上半身抵住台沿，“盛队长，清醒了吗？”
    他不厌其烦再次询问，直到盛誉颤抖着声线吐出一句：“林、林岁昭？”
    看来是清醒了不少, 至少能认清人了。
    林岁昭松开手, 后退一步, 垂眸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趴在台面上的男生，唇角勾起的弧度冷漠而嘲弄, “刚才做了什么还记得么？”
    盛誉浑浑噩噩站直身, 在原地踉跄了一步，抬起头，目光正对上墙边的女孩。
    苏而韵紧紧捏着拳头, 似乎要狠狠给他一棒槌, 小脸紧绷，面色凝重。
    盛誉的理智回归大半，回想起几分钟前近乎粗暴的逼问, 他低下头，用指腹摁了摁突突发胀的太阳穴，“对不起, 我喝太多了。”
    听到盛誉诚恳的道歉, 苏而韵慢慢松开小拳头, 警惕心仍然很重, 她暂时忘不掉被人摁住肩膀质问的经历。
    倘若小林学长没及时出现，在酒精侵蚀理智的疯狂情况下，盛誉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不敢细想。
    酒精真是一种让人可爱又可怕的东西。
    苏而韵绷紧声线，没再用往常软糯的声音回复，冷冷淡淡地说：“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我原谅你了。”
    苏而韵走到林岁昭身旁，仰起头看向救命恩人，“我们走吧。”
    林岁昭耷拉着眼皮，上上下下端详着小姑娘的脸，然后看向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勉强忍住脾气，也给盛誉留点情面，“好。”
    他回头看了眼盛誉，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眼底，衬得他眼神愈发黯淡无光。
    苏而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以为小林学长还为她抱不平，有种被人护住的感觉，心底一股暖意弥散开来。
    她偷偷弯起唇，忍住笑，揪了揪林岁昭的衣角，“学长？”
    林岁昭顺着衣摆处的力道，转过身，垂在身侧的手顺势牵住女孩纤细的手腕，轻轻握在手心里，“嗯，走吧。”
    两人转身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盛誉略显急促的呼喊：“尔尔，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自小被无数女生捧在心尖上的少年，大概也是第一次告白，声音紧张得不像话，“你可不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苏而韵的注意力全被林岁昭牵住她的动作吸引过去，反应迟了半拍，脚步顿住。面对男孩子的告白，礼貌又果断的拒绝是最保险的方法。
    活了快二十年，苏而韵自诩“除了学习，谁也不爱”，没真正体会过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即使不明确，但她也能确认，对盛誉的感情绝不是喜欢——她对盛誉，最多的是感激，然后是仰慕，因为她欣赏游泳好的男生。
    不需要多考虑了。
    苏而韵扭过头，扬起笑脸，像每次见面打招呼一样，亲切温柔，“队长，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给你对等的回应。”
    酒吧的走廊喧闹不绝，包厢的隔音不好，各式各样的音乐混杂在一起。
    苏而韵的声音显得尤为清亮，她笑眼弯弯地歪了下脑袋，语气有点小纠结，“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刚喜欢上他不久，但我觉得会喜欢他很久。”
    苏而韵说完，盛誉愣住了，林岁昭也瞬间失神。他舌尖顶了下上颚，莫名有些心慌，一颗心找不到归属点的那种不踏实。
    “我说完了，先走了。”苏而韵语气轻快道，“队长你也注意安全。”
    她跟在林岁昭身旁，两人沉默地走回包厢，一路上寂静无言。长久的静默令苏而韵无措，特别是在当事人的面前隐秘告白后，更让她紧张林岁昭的想法。
    停在包厢门前，苏而韵用一只手拉住林岁昭的手腕，声音轻轻地，“学长，刚才谢谢你。”
    林岁昭感受着她的动作，敛起眼睫笑了一声，“苏而韵，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他的话说得轻轻柔柔，尾音拉得很长，带着股缱绻的意味。
    苏而韵不太好意思地鼓了下腮帮，“也还好吧，其实盛誉学长的做法我挺喜欢的，至少光明正大！”
    林岁昭低了低身子，好笑道：“还有偷偷摸摸的？”
    苏而韵义愤填膺地点头，小嘴吧啦吧啦吐出一大堆：“对啊，比如大一的时候我的联系方式被泄露了，很多人莫名其妙加我，不说话也不自我介绍，就暗戳戳看我的朋友圈！”
    还好帖子已经被我黑掉了，不足为患。
    林岁昭挑了下眉梢。
    他眼角微微往上一扬，顺着小姑娘的话往下说：：“嗯，是不太道德。”
    苏而韵得到认同后，分享欲更蓬勃旺盛，语气加重几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上高中，高二那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班刚整理好的高考志愿墙，第二天一早，我的志愿卡就不翼而飞了！贴在墙上的东西怎么还能长翅膀飞了呢！”
    林岁昭翘起的唇角僵住，脸部肌肉不听使唤地开始抽搐。
    他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啊。”
    苏而韵捶胸顿足：“后来接二连三有小姑娘的志愿卡被偷走，我怀疑我的也被谁偷走了！班主任暗示我是祸水的开端，我好冤枉呢QAQ！”
    林岁昭僵硬地站直身，脸偏向一侧，下颌线在灯光的映衬下凌厉深刻。
    苏而韵盯着他无死角的侧脸，心底嘀咕了一句：这一句怎么就不附和了，难道是觉得高中都是过家家，小孩子间的把戏不足挂齿？
    苏而韵深以为然，正想点到为止，推开包厢门进去。
    林岁昭忽然咳了声，一本正经地说：“还挺纯情。”
    苏而韵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不确定地反问：“你是说偷志愿卡这件事纯情吗？”
    林岁昭用手指骨节蹭了蹭鼻梁骨，意味不明“嗯”了一声。
    苏而韵这辈子也忘不掉高中老班调笑的眼神，他们班风开放，班会上经常开玩笑，老班把偷志愿卡的事摆到明面上说，“哎，咱班有些女同学的魅力真大，其他班都开始东施效颦了。”
    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那位魅力大的女同学是谁，苏而韵第一次坐立不安，全拜那位偷卡贼所赐。她从那之后就暗自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时隔多年，苏而韵再次念出这句誓言，不过没那么血腥：“那我会让他为纯情买单的。”
    苏而韵阴森森笑着，小手在空中抓了抓，话不过脑子：“玷.污他！”
    林岁昭舔舔唇，放在鼻梁骨上的手指移到眼角，心虚地摸了一下。
    苏而韵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么讲似乎很色情，她有点尴尬，指了指门里面：“我进去拿东西就回学校了，你还要再玩一会嘛？”
    林岁昭轻笑着，“不了。”
    他顿了半秒，拖音带调地补充道：“想和你两个人，单独，呆一会儿，可以吗？”
    苏而韵心跳加速，明明是她说过的话，再度从林岁昭嘴里说出来，竟添上了几分诱惑。
    拒绝比答应还困难。
    好想和小林学长单独呆着啊——苏而韵在心中超级大声地喊。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她推开门，快速溜进了包厢。
    -
    初秋的夜晚温度寒凉，苏而韵穿了件卫衣外套，刚好抵挡住凉风。
    她怀里抱着包，和林岁昭并肩走着，互相分享了新生军训时的趣事，但大多时候是苏而韵在讲，林岁昭弯唇耐心地听。
    苏而韵笑得前仰后合，林岁昭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气息微沉：“慢慢笑。”
    苏而韵捂着嘴巴，扬起头，落入男人漆黑的眼瞳中。她嘴边的笑渐渐收回去，想起下午计划好要问的事情，“学长，你下午让我想的回答，我想好了。”
    林岁昭“嗯”了一声，停了几秒，才把手收回来。
    苏而韵有些紧张，手指抓住衣摆。
    这个路段没有路灯，只有草丛中的景观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照不亮他们的脸。
    这种昏暗静谧的环境，也成了最好掩盖暧昧的网罩。
    苏而韵脑袋里飞快过了遍组织好的词，言简意赅道：“我只想当第一志愿。”
    偶然谈起高考志愿卡丢失的事情给她的灵感。
    这个形容很抽象，苏而韵“唔”了一声，抓了抓头发，“你可以理解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一种坚定，而不是挑三拣四后的选择。
    苏而韵觉得，小林学长这么聪明，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吧？
    林岁昭似乎感应到什么，往前靠了一步，靠近人工湖湿漉漉的水汽味道并不好闻，但他靠过来的那一瞬间，感官被清冽温柔的木质香占据。
    苏而韵感觉鼻尖都贴到了他的衬衫上。
    很好奇他的回答，第一次有这种小心脏被人仍在过山车上七上八下的忐忑。
    她深吸一口气，想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林岁昭先她一秒开口，“苏而韵，我只有一个志愿。”
    他俯下身，温热的指腹蹭过她的手指，你是第一，也是有且仅有。
    作者有话说：
    一段时间后，尔尔得知偷卡贼就在身边，双眼放光，双手握拳：“我决定讨回公道。”
    林岁昭优雅坐在椅子上，敞开手臂，笑容邪魅（？），引诱道：“来吧，玷.污我。”
    第35章
    晚风在耳边倏然而过, 带起苏而韵的长发，发梢轻轻柔柔蹭了下她的脸颊，有点痒。但她忘记去整理, 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男人。
    林岁昭的神情格外认真，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
    苏而韵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她喜欢上眼前这个人了。
    无意识的，偷偷摸摸地, 小心翼翼心动了。
    苏而韵紧张无比, 小声地追问：“是你喜欢了很久的那个女孩子吗？”
    每说出一个字, 心口酸涩的感觉就愈发清晰。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睫毛颤抖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想确认一下。”
    林岁昭几乎不作迟疑，嗓音沙哑地给出一个答案：“是。”
    苏而韵心口堵住的那口气就像被戳破的皮球，源源不断有酸涩的气息涌出来, 像蒸馏提纯后的柠檬水, 酸到发苦。
    瞬间失去了对视的勇气，她止不住翻涌而上的难受劲，别开眼睛, 望着不远处的树丛，长长地、认输般地叹口气，声线也发着抖：“哦, 知道了。”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却无疾而终。
    苏而韵越想越难受, 需要回去找小姐妹倾诉, 缓解一下悲伤，她四十五度仰望了几秒无垠的天空，匆匆丢下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回寝室了。”
    林荫道上落了满地的梧桐叶，踩在脚下发出嘎吱响动。
    苏而韵控制不住加快的步伐，听到身后的那串脚步声，她走得更快了。
    但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捉住，苏而韵被迫停下，然后一点点转过头，轻轻抽动手腕，咬着气音说：“你松手。”
    林岁昭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人往前走了一步。
    周围的风变得很凉，吹得鼻尖发涩。
    苏而韵抿住嘴唇，下巴藏进卫衣的衣领中，她下面穿了条百褶裙，光着一双白皙纤细的腿，风一吹有些发冷。
    她并拢膝盖，又抽了抽手腕，“学长，很晚了。”
    林岁昭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脱下外套，然后展开两条袖子，苏而韵看出他的意图，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提醒着自己要有分寸感。
    林岁昭抬头看过来，漆黑的眼睛目光沉沉，唇瓣轻抿着。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声音极轻柔地说：“对不起，是我之前没说清楚。”
    “当时怕吓到你。”林岁昭气息微沉，弯下腰，伸手去拉女孩的手指，“你再看看，这次我藏住了吗？”
    苏而韵愣在原地，任凭他牵起自己的手，一寸寸上移。指尖触碰到男人的眼眶，移至眼角，而目光也被他的深邃的眼瞳紧紧锁住。
    林岁昭弯唇，慢慢松开手，侧脸蹭了下她的手心，“看看，我有没有藏住对你的喜欢。”
    一簇巨大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苏而韵忘记收回手，呆呆地看着他，“你、你是说……”
    “嗯，喜欢你。”林岁昭重复道，“不是别人，所以别跟我划清界限，嗯？”
    他没忘记半分钟前，女孩往后退的那两步，一道楚河汉界骤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灌满柠檬水的那颗气球，被人重新吹足了气，还丢了两大袋的冰糖进去。
    苏而韵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甜滋滋的，还有种酒精上头的晕眩感。
    太突然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苏而韵沉默地走到宿舍楼前。
    到了小情侣聚众抱团的时间，楼下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卿卿我我，昏黄的路灯似乎也染上了粉红色的色彩。
    有一对小情侣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男孩抱着女孩的腰，就在通往宿舍大厅的台阶上拥吻。
    苏而韵直勾勾看着他们，莫名想到不久后，她和小林学长会不会也……呜，最好还是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叭T^T？
    苏而韵紧张地抓了抓裙摆。
    这是她手足无措时的小动作，林岁昭捕捉到她的举动，薄唇张了张，但没说话，以为她是暂时接受不了他的告白。
    但苏某人的思绪早已飘到下一个环节上了。
    她终于找回一丝丝身为女孩子的矜持和羞赧，驱散脑中的画面，“学长，那我先上去啦？”
    林岁昭听她的语气恢复正常，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笑了：“嗯，上去吧。”
    苏而韵今天的妆容很淡，没弄眼妆，只夹了一下睫毛，垂着眼帘时，眼睑下方被盖上一层细密的影，看起来乖巧可爱。
    林岁昭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他想了想，忽然开口：“尔尔。”
    舌尖似乎感受到了这个称呼的亲昵，让口腔发音时的声调更显温柔。
    苏而韵乖乖地“啊”了一声。
    林岁昭看着她慢慢反应过来后，睁大眼局促的小样子，低低笑出声：“怎么这么可爱。”
    苏而韵脸颊腾的烧起来，捂住脸不吭声，转身三两步就跑进了宿舍楼的大厅。可能是跑得太快，心脏跳动的厉害，又似乎不是。
    苏而韵停在拐角处，偷偷弯起唇角，怀着“走进人体科学”的虔诚信念，郑重地摸了摸胸口。沉寂了二十年的少女心，终于！！活蹦乱跳了！！！
    苏某人喜极而泣，决定给治病救人的小林学长挂个横幅。
    -
    最近学校施工，通往男生宿舍的小路被截断。
    林岁昭绕了远路，中途接到何耀的电话，说是在宿舍楼下看见了秦嘉，小姑娘蹲在角落，看样子等了很久。
    何耀一露面，就被秦嘉拦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大，你啥时候回来啊，这姑娘死活拽着我不肯撒手。”
    林岁昭今晚心情很好，极有耐心地报上一个时间：“五分钟到。”
    五分钟后，林岁昭准时露面。
    比起女生宿舍楼下的抱团壮景，男生宿舍楼下略显荒凉，除了成群结队外出觅食的好兄弟，就剩一盏灰扑扑的路灯，坚强挺立着。
    林岁昭在路灯下看到了面如死灰的何耀，以及失去耐性，正用脚摧残着景观树的秦嘉。
    他走过去，何耀仿佛看到天神降临，忙不迭挣脱开秦嘉的束缚，“老大你可算来啦，你不知道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以为我借职务之便对小学妹下手呜呜呜，委屈死了！”
    林岁昭抵住何耀往他身上扭动的壮硕身子，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女生，“有事？”
    秦嘉瞥了眼第三者，冷漠下达指令：“你可以走了。”
    何耀微笑：好累，我就是一个工具人。
    他不太放心地拍了拍老大的肩膀，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路灯下，林岁昭微扬着下巴，眼神淡漠，看不出情绪。他薄唇抿得很直，看起来冷漠又不近人情，“现在可以说了？”
    面对林岁昭，秦嘉的气势瞬间弱了，声音也低下去，“你是不是没看手机啊，林叔叔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找不到你才联系我的。”
    林岁昭不为所动，漠不关心地笑了笑，“嗯，麻烦你了。”
    秦嘉握在手中的手机亮起屏幕，她快速扫了一眼，是林叔叔的电话，她接起，“已经找到了，您还在北门吗？好的，我把手机给他。”
    秦嘉把手机递到林岁昭面前，“林叔叔的电话。”
    林岁昭垂眸，眼帘垂下时，收敛起几分锋芒。他接过手机，电话那端立刻响起林郑彦严肃的命令：“我在北门，马上过来。”
    林岁昭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有什么事情非要见面谈？”
    林郑彦言简意赅道：“有关衍衍的事。”
    “……”林岁昭绕到嘴边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改口说：“知道了。”
    林郑彦的耐心不好，这次能在校门口等一个多小时，远超乎林岁昭的预料。他下意识以为林衍是病情恶化，一路上眉头紧锁。
    到了北门，夜色笼罩下，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不远处。
    林岁昭走过去，司机下车替他拉开门，林郑彦坐在后座，正低头看文件。
    车里没有旁人，林岁昭也不太想见到孟雨澜。
    他躬身而入，坐下后立刻问了句：“林衍怎么了？”
    林郑彦合上文件夹，步入中年后，男人的眼睛不似少年般干净，眼神总是带有精明算计的意味。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不紧不慢开口：“秦嘉那小姑娘没跟你一起过来？”
    林岁昭蹙眉，不明白他转移话题的用意，索性闭口不言。
    林郑彦语重心长地看了眼大儿子，“秦嘉是个好女孩，你可以试着对人家好一点，毕竟……”
    林岁昭懒洋洋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漠而嘲弄，“毕竟你和秦家一直合作，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林郑彦重新戴上眼镜，笑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
    林岁昭算是懂了，不是林衍病情恶化了，是他林郑彦患上什么异想天开的毛病了。
    林岁昭往后靠了靠椅背，挑起眉梢，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散漫模样，“行啊，亲上加亲可以——”
    他故意顿住，欣赏林郑彦喜上眉梢的表情，几秒后，神色骤然冷下来，缓慢补充道：“你娶，反正不是第一个了。”
    “我觉得家里那位，也说不出什么话。”林岁昭毫不掩饰对孟雨澜的厌恶，“那你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
    他说完，满意地笑了笑，“多好。”
    作者有话说：
    窗户纸，啪唧，破掉了！
    第36章
    苏而韵回到宿舍, 迎面撞上来搬东西的宋茵。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
    宋茵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眼神有些闪躲, 苏而韵大大方方和她对视一眼，推开宿舍门进去了。
    林皎没想到她回来的那么快, 指了指门外：“你们俩碰上了？”
    苏而韵嘴巴里哼着歌，旋律轻快，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茵茵的东西都搬走了？”她随口问道，“换到哪个宿舍了呀？”
    林皎说：“不住宿舍了, 和孙琦出去租房住了。”
    毕竟是住了一年的室友, 积攒下来的情谊不可能说散就散。
    林皎拉过椅子, 坐在苏而韵身边，双手撑着脸, 担忧地叹了口气：“我听隔壁说, 孙琦正和她男朋友闹矛盾，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好呢。”
    苏而韵狐疑地揪了下好友的马尾辫，纳闷道；“皎皎,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事啦？”
    林皎当然没那闲心替孙琦担忧, 她斟酌了下说辞，坦白：“宋茵去和孙琦合租，万一小情侣复合了, 孙琦她对象肯定时不时去出租屋啊。你也知道，孙琦那男朋友……”
    很社会的一男孩子。
    苏而韵明白林皎担心什么了，挠了挠头。平时灵活的脑袋, 此刻被三个大字牢牢占据——林、岁、昭。
    静下来之后, 男人那句认真、郑重的“喜欢你”便不停回荡在耳边。
    左右是没有解决方案, 苏而韵选择放弃, 而且多管闲事闹出许多麻烦，她长记性了。
    林皎也只是担心那么一小会儿，反正宋茵都决定舍弃这段友谊了，她们又何必死乞白赖纠缠。
    两人默默对视几秒，苏而韵没压住嘴角的弧度，慢慢翘起来，露出一个娇憨的笑。
    那羞答答的眼神，完全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才会有的。
    林皎猛然靠近，紧紧盯着苏而韵的眼睛，不容许她躲闪分毫，“苏而韵，你不对劲。”
    苏而韵捂住脸，不再压制内心的喜悦，笑声能让方圆十里的邻居戴上助听器。
    林皎一脸疑惑，为了耳朵着想，伸手去捂苏而韵的嘴巴，“你给我老实交代，今晚发生了什么。”
    苏而韵的嘴巴被堵住，笑意却从眼睛里蔓延出来。
    一双眼睛笑弯成月牙，脑袋上似乎有粉红泡泡咕嘟咕嘟冒出来。她拉下林皎的手，用特别骄傲的语气宣布：“老夫春心萌动了！”
    林皎露出一个“不出我所料”的笑容，不过她猜不到让苏而韵春心萌动的对象是谁。如果是今晚的事，那在场的就游泳社那群人。
    林皎想到的第一个人是盛誉，盛誉对苏而韵的喜欢太明显，条件也不差，锁定目标后，她试探性地问：“盛誉给你表白了？”
    苏而韵懵了，眼神愣愣地：“皎皎，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嘛？”
    林皎一拍巴掌，“还真是盛誉，你答应他了？”
    “没有呀，我又不喜欢他。”苏而韵摇摇头，回想起今晚队长的所作所为，她甚至有点忧虑，以后在社团一起共事，她该怎么面对他呀。
    林皎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两只手僵在空中，摸不到头脑。
    “是另一个我喜欢的男孩子，说他也喜欢我。”
    苏而韵慢条斯理讲了遍事情经过，又将小林学长告白的全过程回想一遍，对上林皎震惊的眼，她顿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门：“糟了，我好想忘记回答他了！”
    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林皎对林岁昭的印象还不错。
    她摸了摸下巴，以情感大师的资深的学养，点醒苏而韵，“告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林皎风情万种挑起她的一缕长发，卷在白皙的指尖，抛了个媚眼过去，“冲吧，姐姐相信你。”
    苏而韵：“……？”
    -
    秋天的夜雨频繁，一夜过去，满地的梧桐叶湿哒哒黏在地面上。
    晨起时的空气带了丝泥土的腥味，一出宿舍楼的大门，便挥之不去。
    苏而韵今天打道回府，没去医疗站，慢悠悠走到学校西门，熟悉的车辆停在路边。
    刘叔走出驾驶室，亲切地拉开车门，笑眯眯看着小姑娘走近，“尔尔，当志愿者是不是累着了？”
    苏而韵热情地寒暄几句，钻进车门后，“刘叔叔，我们直接回静安弄堂嘛？”
    “苏先生去医院复查，夫人一同去了。”刘叔确定着时间，“可以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去接人。”
    最近在医疗站当值太忙，苏而韵竟然忘记她家老爹例行检查身体的日子。她有点不放心，掐了掐手心，声音沉重了几分，“我和您一起去医院吧。”
    从A大到西郊的私人医院，车程一个多小时，漫长又无聊的时间，苏而韵翻弄起手机。
    打开微信列表，聊天页面就只有四五个人。大一时被泄露联系方式，导致一群牛鬼蛇神舞到她面前，之后她就不轻易加好友了。
    于是，那颗光溜溜的小和尚头就尤为显眼。
    苏而韵抿住嘴唇，盯着小和尚头看了五分钟，才戳开对话框。
    现在他应该在训练吧，估计看不到消息。
    手指头犹豫地盘旋在屏幕上方，她深思熟虑着，转念一想，现在看不到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休息的时候会看到，只要看到，就一定会给她回复。
    苏而韵豁然开朗，开始敲键盘打字：【我记性也太不好了，重要的事情永远记不住QAQ。】
    点击发送，心中挤压的烦闷和喘不过气的不安，似乎也随着消息的发送而散尽。
    深深的自责变成盼望回复的期待，沉重的心情在期待的过程中，逐渐消失。
    车子稳稳停在医院门前，苏而韵推门下车，深吸一口气，跟在刘叔身后走进大门。
    以往父亲来检查身体，苏而韵想和妈妈一起来，但父母怕她担心，一直不肯答应。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家私人医院，庭院中的环境比她想象中好太多，有护工推着老人漫步在湖边，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桂花的香气。
    温馨的气氛让人暂时遗忘这是宣判无数次死亡的残酷场所。
    不管是多高级的医院，走廊中总会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苏而韵以为自己习惯了，但她还是惧怕。一想到高二那年冬天，母亲的无措，父亲的生死未卜，她就胆战心惊。
    刘叔走在前面，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回响。
    苏而韵的脚步慢下来，听到一阵救护车的响铃声，转头望向窗外。
    绵延的夜雨并没有影响好天气，阳光刺眼夺目，她眯起眼睛，看到救护人员将伤者转移下车，急诊的女医生爬上医用床，对伤者做着心肺复苏，尽最大可能利用急救的黄金时间。
    同时，走廊尽头的急救室，悬在门顶亮起的指示灯“啪”地熄灭。
    病人家属焦急地围上去，询问病人的情况，大概是结束了一场持久战，医生的脸上有肉眼可见的倦色，面对家属们担忧的神情，他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手术一切顺利。”
    这六个字，足以让病人家属喜极而泣。
    苏而韵幻想了一个画面，若干年后，她也穿上手术服，成功挽救一条生命，走出手术室对病患的家人说“一切顺利”时，她家老爹是会感到骄傲的吧。
    一定会的。
    她站在了她亲爱的父亲，本该站在的位置上。
    苏而韵鼓了鼓腮帮，惧怕的情绪被消化了大半。
    刘叔走到拐角，没看见苏而韵跟上来，正想回去问她怎么了，诊室的门缓缓打开。
    “刘叔，接到尔尔了？”苏母温柔一笑，单手搭在轮椅的靠背上，碰了碰中年男人的肩膀，“她上次打电话来，说想吃菠萝鸡？”
    苏父无奈地摇了下头，“馋嘴。”
    话音刚落，一颗小脑袋探出来，苏而韵扒着墙角，目光幽幽：“老苏先生，隔墙有耳知不知道？”
    刘叔上前推着苏父，一家三口并排走在走廊上。
    苏母揪了下苏而韵的耳朵，“不是和你说过，不准你跟来医院嘛？”
    苏而韵佯装听不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微信的提示音。她打开一看，小和尚头回复了消息。
    苏而韵一激灵，反手将手机摁在胸前，做贼心虚的举动引来苏母的关注。
    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脑门上，苏而韵机械地转过脑袋，干巴巴地笑着：“手、手机屏幕脏啦，我擦擦……”
    苏母没戳破她，和自家老公互换了一个眼神。
    苏而韵有种偷.情险些被家长抓包的感觉，快走两步，低头去看屏幕。
    林岁昭：【怎么了？】
    苏而韵觉得她的情绪已经消化完了，就没必要讲了，迅速回了一条消息让对方安心：【单纯感慨一下！】
    这次林岁昭回复得很快，页面弹出来一条语音条。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期待值猛然升到最顶端，点开语音条，放到耳边听。
    那端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应该是训练中短暂的休息，没过多久，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驱散了喧闹，清晰地响在耳畔。
    “没关系，我记得住就好。”男人的话语中夹杂着轻轻的笑音，“比如……今天是我追求苏而韵的第一天。”
    林岁昭看向对面的帐篷，里面没有女孩埋首看书的身影，有些想念，但难以启齿。
    斟酌了半秒，他最后薄唇轻启，缓慢地吐字道：“没见到她，有点遗憾。”
    直白大胆的表露情感，直戳苏而韵的少女情怀。她紧张地抓了抓衣摆，觉得应该有所回应。她张开嘴巴，喘了一口气，也弹了一条语音回去——
    “不想你遗憾，我们晚上见。”
    作者有话说：
    见！！！！见！！我准了！！！！
    第37章
    苏而韵从记事起就一直随父母住在静安弄堂。
    两层小洋楼, 每家每户都辟出四方大小的院子，里面栽种花圃，每到暮春时间, 攀在栅栏上的蔷薇盛开，空气中都带有花的馨香。
    九月初, 蔷薇的花期已尽，雕花栅栏上只剩下零散的几朵，看起来怪可怜。
    苏而韵有段时间没回家了，进了屋之后左看看右看看, 才闲逛了一会儿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家里的阿姨帮着苏母准备午餐, 苏而韵闲不住, 钻进了老爹的书房找乐子。
    苏父的书房三面做成书柜，码着整整齐齐的医学书, 古今中外, 浩如烟海。
    苏而韵踮起脚尖，目光依次滑过书脊上的书名，在中间一层找到了苏父年轻时的毕业相册。她闲来无事, 把相册摊开在地面上, 双手捧着脸慢悠悠地看。
    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老爹坐轮椅的模样，也能回忆起小时候被他举高在头顶上的画面, 但在她出生之前，年轻的老爸，苏而韵是特别陌生的。
    A大医学院的毕业照这么多年都不改个模板, 苏而韵撇撇嘴巴, 在最后一排找到她年轻的老爸。视线移动的过程中, 一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苏而韵迟疑地回望过去, 老爸左下角的女孩子，赫然是那位……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徐师太！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次在雨中，徐师太会平白无故说起老爸。
    原来两人的恩怨早就结下了，还波及到了下一辈！
    苏而韵抽出相片，愤愤地跑下楼。
    苏父正在茶室喝茶，她连鞋都没脱，哼哧哼哧跑到桌前，“老爸，你认识我们徐老师呀？”
    苏父品茶的动作停下，有点好笑地放下茶杯，“我和你徐老师是大学同学。”
    “那你上学那会儿是不是经常惹她！”苏而韵想起开学以来，被徐师太罚站太阳地，修改实验报告，好似经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不然她怎么会对我这么严厉！”
    苏父淡淡一笑，“你徐老师那人上学时就很严谨，不苟言笑的。”
    话音刚落，苏母端了一叠茶点进来，正巧听见两人的对话，故意板起脸来：“你倒是和尔尔说实话呀，年轻时候谁没一段校园恋爱了。”
    苏而韵的大脑“嗡”的一声，宕机了。怪不得徐老师对她要求那么严格，追根溯源是借此机会，来报答老情人的不娶之恩。
    完了完了，据说大三以后，徐老师就经常担任实验课的导师，她可怎么办啊。
    苏而韵需要冷静，捂着发烫的额头，心如死灰地找角落面壁去了。
    -
    苏而韵在家里待到下午，就请了一天假，明天需要继续坐班医疗岗。吃完饭不想动弹，一直趴在沙发上，和父母看电视，顺便接受母亲大人的水果投喂。
    这个季节的草莓很少有甜的，她爸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和应季时的甜度不相上下。
    嘴里弥漫着甜腻腻的味道，苏而韵闭着眼，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张脸来。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小林学长在干什么呀。
    可能在晚训，坐在台沿上，听着两个队伍飙军歌，有时候被过大的音量吵得皱起眉头。
    想将嘴巴里的这份甜，分享给他。想看他笑，然后再摸一摸她的头。
    思及此，苏而韵再也坐不住了，坐起来，跑到厨房拿了保鲜盒，装了满满一盒的草莓。
    苏母没多问，以为她是给林皎装回去的，送她出门前叮嘱一句：“下次记得喊皎皎来家里玩。”
    苏而韵：“知道啦，你干女儿也记挂着您呢~”
    晚上的车流稀少，一路往郊区的大学城走，更加畅通无阻。
    苏而韵抱着一盒草莓，斟酌着说辞——如何热情又不失矜持地给小林学长发一条消息。
    她苦恼地挠挠头，正想着，紧攥在手中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下。
    苏而韵打开屏幕，看见消息框中，出现了一条来自林岁昭的问候：【什么时候到学校，我去接你。】
    苏而韵怀疑这男人住在她脑袋里了。
    “刘叔叔，还有多久到学校呀？”她往前趴，语气激动，恨不能亲自去踩油门。
    刘叔笑着回：“十分钟保准把你送到。”
    苏而韵把时间回复给林岁昭，笑眯眯关上手机，隔着保鲜盒戳了下草莓尖尖。
    大学路是单行道，一条路通到尽头的红绿灯，但A大门前有条人行道，刘叔按照往常的习惯，将苏而韵放到马路对面。
    苏而韵一秒也不愿耽搁，小步跑到人行道前，冲刘叔挥了挥手。
    八点半，学校门口的行人不算多，路人形单影只，秋天的晚风一吹，寂寥的氛围瞬间浓重起来。这股冷风却吹不进苏而韵心里，她快速通过人行道，眼睛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走到路对面，林荫树旁边坐着四五个男生，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文着凶神恶煞的纹身。
    隔着老远，苏而韵就感觉到他们目光中所带的压迫感。
    越走越近，一股异样感油然而生。
    他们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好，有意无意在她身上打转，最后相隔三步远，其中一个人歪了歪脖子，嚷了句：“是她吧，惹浩子媳妇的那个女的？”
    苏而韵顿时警惕起来，脚步加快，只要跑到学校门前的监控范围内，她就不怕了。
    可惜身后那群人反应更快，骂骂咧咧追上来，“操他妈，还挺机灵。”
    苏而韵暂时没精力去思索招惹了哪位，被一群社会哥追在屁股后面，她没经历过，紧张中带了一丝新奇感。
    校门就在眼前，胜利就在前方，苏而韵刚要松一口气，一只手狠狠拽住她的衣领。
    希望的小火苗被掐灭，迟到的危机感袭来。
    抓住苏而韵衣领的那只手收紧力道，差点把她原地腾空提起来。
    男人嗓音粗噶，对身旁的伙计说：“给浩子媳妇打电话，说人弄住了。”
    苏而韵勉强维持住镇定，试图和他们讨商量，“大哥，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在学校门口绑票在校大学生，是要进局子的。”
    社会大哥显然不吃她这一套，拉扯着她往不远处的小胡同里走。
    光明大道尚不可逃脱，等到了无人的小胡同，明天的太阳可能就离她远去了。
    苏而韵慌了神，一把抓住大哥的胳膊，“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大哥嗤笑一声，拽住她衣领的手晃了两下，到了灯光底下，他看清这姑娘的脸，嘴角一扬，那双布满戾气的三白眼更显凶恶，“看着挺乖巧一姑娘，怎么就不干人事呢。”
    苏而韵：“……”
    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到底惹谁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社会大哥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松开苏而韵，语重心长地了解情况：“你怎么惹孙琦了？”
    哦，原来是这位。
    苏而韵恍然大悟，言简意赅，没有半点添油加醋地如实回答：“她看不惯我，我怼回去，没别的了。”
    社会大哥笑歪了嘴，旁边那群老伙计也发出笑声。
    社会大哥弯下腰，抬起手，作势要拍一拍苏而韵的脸颊，警告她一下。
    手还没靠近女孩的脸，脸的主人义正词严道：“大哥，我男朋友是预备役军人，格斗全系第一。”
    社会大哥着实愣了一下。
    负责通风报信的小弟急匆匆领着孙琦到达现场。
    孙琦嘴巴里叼着一根烟，在学校外面放肆无比，她吹了声口哨，慢悠悠靠近苏而韵，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小羊羔：“哟，我当是谁呢，在这都能遇见同学，好巧。”
    苏而韵不太明白，始作俑者为什么还要装傻充愣。
    她皱着眉头，实在表露不出好脸色，“你有意思嘛？”
    孙琦以为人多势众就能让苏而韵心生恐惧，结果对方连眼神都没变，清凌凌的眼瞳中蕴含着一股傲气，每个字眼都充溢着不屑的情绪。
    孙琦的火气一下子窜到头顶，上手去推苏而韵的肩膀，“好学生肯定没挨过社会的毒打吧，今晚让你试试我们的拳头有多硬。”
    “往脸上砸，到时候骨头碎了，整形都没办法补救。”
    苏而韵的耐性也消耗殆尽，压低声线说：“咱们都是大学生了，报仇能别选这么幼稚的方式吗？”
    孙琦被激怒，扬起巴掌要给她点颜色看。
    结果苏而韵一躲，孙琦的巴掌稳准狠拍在了保鲜盒上。力道太大，保鲜盒脱离苏而韵的手，“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盒盖直接裂开。
    一颗颗饱满鲜红的草莓掉在地上，最上层的还被拍瘪了。
    苏而韵愣住，看着那堆草莓残骸，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有毛病！”
    孙琦喊话：“我他妈还想问你是不是有毛病，把宋茵那么好一姑娘排挤出宿舍，够厉害啊。”
    苏而韵肩膀不停颤着，小脸发红，她蹲下身，二话不说捞起那团草莓，朝孙琦身上扔去。
    孙琦没料到她的举动，尖叫出声，“你们快把她弄住！”
    社会哥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底线还在，光天化日欺负一姑娘，不合适。
    两三成群蹲在地上，看着孙琦发疯，有一个小弟怕场面控制不住，连忙给孙琦她对象发消息。
    孙琦见他们没反应，走过来毫不留情踢了社会大哥一脚，“你们都聋了吗？！”
    就在这时，小弟发出去的消息得到回复，他瞪大眼看着消息：“我操，你和浩哥都分手了，还敢找我们帮忙？！”
    孙琦的嚣张气焰消失大半，音量也不自觉减小，“都是朋友，请你们帮个忙不行吗？”
    社会大哥意识到被耍了，冷笑一声，但又秉承着不打女人的传统，招呼兄弟们回家。
    不顾孙琪的阻拦，一伙人往反方向走去，才走出两步，迎面撞上穿迷彩服的男人。
    林岁昭的目光先落在不远处的苏而韵身上，逐渐拉回，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压迫感十足。这场面他高中时经历的不少，很熟悉，也大致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气场剧烈碰撞，社会哥不打算为孙琦惹是生非，一脸正气地指了指后面：“你就是那姑娘的男朋友吧，果然是军人，看起来就很抗揍啊哈哈哈。”
    林岁昭：“……”
    “有人欺负你女朋友，快去报仇。”社会大哥笑眯眯道，“我看好你哦~”
    作者有话说：
    这大哥还挺萌：）
    第38章
    林岁昭没有多余的耐心分给这位看不起来不像好人的大哥。
    他径直越过面前一伙人, 速度很快地移到孙琦身后。
    苏而韵抓了满地的手工草莓果酱，第一次扔在孙琦的衣服上，第二次直接扔向她的脸。
    手工草莓果酱的粘稠度不算高, 其中夹杂着硬邦邦的果粒，砸在脸上恶心中多了几分酸爽。
    孙琦眯着眼, 顾不得形象，挥舞着双手上前抓头发，可惜都让苏而韵身姿灵巧躲过去。
    苏而韵专心和孙琦掰头，没注意到来人, 直到孙琦被人揪着领子, 被迫退开三步远, 她激动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看见从天而降的外援，心中不满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苏而韵低头看着手上黏糊糊的草莓汁液, 用力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挺有本事嘛？”她气得要命, 肩膀颤抖着，“有时间找人堵我，不如找个老师学几招佛山无影脚吧。”
    小嘴宛如上膛的机关枪, 叭叭叭突出一大堆, 最后气息不足，音量降下去，超级看不起的语气, “连我都打不过，当什么大姐大？好好学习吧，求您了。”
    林岁昭敏锐地听出女孩话中拼命压住的哽咽, 抓住孙琦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他没打过女人, 但不表示有这风度, 不会对女人动手。
    林岁昭反手将人抵在树上, 树皮粗糙干枯，孙琦的脊背像被针扎过，疼得她五官皱紧，“操……”她低骂一句，颤巍巍抬起眼，眼神中终于流露出胆怯，“林、林岁昭？”
    林岁昭唇角微勾，“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方式找茬啊。”
    男人颀长的身姿挡住了路灯昏黄的光线，他的眼睛漆黑深邃，人虽然是笑的，但浑身的气质令人不寒而栗。
    孙琦慌了神，匆忙寻找那群朋友的下落。
    林岁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方圆十几米不见人影，社会大哥早就和一群小弟退出战场了。他猛然松开手，冷眼看着孙琦因为腿软跪倒在地，“下次找点儿靠谱的人。”
    孙琦挣扎着爬起身，不服输地叫嚷道：“你不敢动手的，这是学校门口，如果你打了人，一定会被记处分。”
    林岁昭慢条斯理卷起袖口，全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没事，打了再说。”
    他轻飘飘扔下一句，抬起拳头作势朝女人的脸上挥去，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吓得孙琦双眼紧闭，甚至忘记了闪躲。
    苏而韵也愣住了，断掉的神经重新搭好，她拔高音量提醒：“别打！”
    林岁昭的拳头停在孙琦的脸前，只差几厘米的距离，这张脸今晚必定鼻青脸肿。
    苏而韵跑上前，想去拽林岁昭的手臂，可手上沾满了脏东西，最后只好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轻捏住他的衣摆，“学长，为了这种人被处分不值得。”
    苏而韵边说，边端详孙琦的脸，化妆品不防水，又被糊了一脸烂草莓，整张脸花里胡哨，搞笑又狼狈。
    报了一箭之仇的舒爽感袭来，苏而韵的心情稍微畅快了一丢丢。她清了清嗓子，拿着播音的腔调，一字一顿说：“就让她落荒而逃吧。”
    孙琦气得咬牙切齿，但使不出任何招式来反抗，被林岁昭的气场压得死死的，也可能是惧怕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没有社会哥的庇护，她孙琦什么也不是。
    孙琦膝盖打软，艰难地扶着树站住脚，嚣张的气焰尽数熄灭，像斗败的小母鸡，掉落一地鸡毛，蔫巴巴地转身离开。
    林岁昭掀起眼帘，没什么情绪叫住她：“等等。”
    孙琦的背影一顿，颤悠悠地转过头，“还有事吗？”
    “道歉。”林岁昭言简意赅，双手按在苏而韵的肩膀两侧，下巴一扬，刚好抵住小姑娘的发顶。
    苏而韵只感觉脊背与男人温热的胸膛紧密贴合，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正传递过来。
    她抿紧嘴唇，垂眸盯着身上的白衬衫看，手指抓住衣摆搓了搓，都怪这布料太薄了！
    心跳不自觉加速，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镇定的表情，“道歉吧，让我听听你们社会人都怎么道歉的。”
    说完这句话后，苏而韵莫名想到了“狐假虎威”这个成语。
    她现在好像一只小狐狸，藏在小林学长这只老虎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装腔作势。
    孙琦哪敢拒绝，咬着嘴唇，小声哼了哼，极其敷衍道：“对不起。”
    苏而韵皱眉，给她做了个示范：“你们社会人道歉都这么小声啊？难道不应该是——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找茬，请你原谅我吧。”
    孙琦终于忍不住，眼眶发红。她找人来报仇，就想挫一挫苏而韵的锐气，让她吃些苦头。
    谁曾想，到头来屈辱的竟然是她自己。
    孙琦抽噎着，断断续续复述着道歉的台词，到了末尾，哭腔更浓，“行、行了吧，你满意了吗？”
    苏而韵睁大眼，一脸懵逼，她又成恶人啦？被一群社会哥围追堵截的，明明是她啊。
    孙琦抹着眼泪走了，嘴里不服气地嘟囔着“我们没完”。声音太小，苏而韵没听清，她皱了皱眉，硬邦邦吐出一句：“我不理解。”
    林岁昭垂眸，看着小姑娘沾满草莓残骸的手掌心。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言不发地拉过她的手腕。
    苏而韵下意识抽回手腕，手指攥紧，不想让他碰，太脏了，她都受不了。
    “学长，我回宿舍洗洗就好。”苏而韵小声低喃着，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这么脏，擦不干净的。”
    晚训结束后，陆陆续续有大一的学生出校门，去对面的小吃街买夜宵。
    空荡的街道逐渐热闹起来。
    苏而韵倔强地蜷着手指，林岁昭也不松开手，两人似乎在僵持，沉默在寂静中蔓延。
    三五成群的小油菜经过梧桐树下，喧闹声也没打破这份沉寂，可气氛又不会令人不适。苏而韵安安静静垂着眼睛，感受着手心里黏黏糊糊的触感。
    林岁昭轻握着她的手腕，力道轻柔，更像是在牵手。
    所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苏而韵好迷惑，忍不住想笑，清甜的笑声打破了寂静，“学长，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岁昭弯唇，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松开，指尖蹭过她细腻的皮肤，一寸寸下移，指尖轻点了点她攥紧的手指，“松开，听话。”
    他故意拖长音调，又放轻音量，有种连哄带骗的意味。
    苏而韵叹口气，最受不住他这样了，耳根子发软，纠结了半秒，慢吞吞张开手指。
    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她抓了抓空气，小爪子一张一合，像是小猫挠人前的预备姿势。
    她一本正经地问：“学长，你知道我手上沾的是什么吗？”
    林岁昭又不傻，无奈笑了声，“草莓。”
    “是分享欲。”苏而韵甜声纠正道。
    不想草莓被挤坏，她才用保鲜盒装。放在车座上，担心一个刹车盒子会滚到地上，所以她一路抱在怀里。
    林岁昭帮她擦手心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眼睛中沉淀着温柔，“拿给我的？”
    苏而韵情不自禁攥住他的手指，撒娇似的晃了两下，“嗯，在家里吃草莓的时候想到了你，于是想拿给你。”
    林岁昭感觉心底最柔软的一个角落正有东西不停地填满。
    “可惜被人半途截杀了。”苏而韵继续说，愤愤不平地躲了躲脚，“好气啊。”
    不等她抱怨完，身子突然被人抱住，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的作训服被晒了一整天，没有汗味儿，只残存着阳光的和煦，和木质香的清冽。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拥抱了，对于一个学习能力超强的人来说，早就可以无师自通了。
    但苏而韵依旧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再加上现在的手还脏兮兮的，她懵了一下，软乎乎地呼出一口气，“学长，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吧，这样就不怕被人截杀了。”
    林岁昭碰了碰女孩的头，“别生气了，嗯？”
    苏而韵思索片刻，觉得以后机会多得是，没必要气坏自己，“好，知道啦。”
    自从打破寂静后，围在他们俩周围的空气墙就被洞穿，来往的路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简直要把苏而韵烧灼。耳根的热度达到顶峰，她将脸藏起来，小声提醒：“学长，我们要不找个隐蔽的角落，再继续抱？”
    林岁昭被她逗笑了，退开一步，看见局促在空中的两只爪子，挑了挑眉。
    而后，极其自然地牵住其中一只，苏而韵反应迅速，“学长，它脏了！”
    林岁昭反而牵得更紧，笑意清浅，“不是说沾上的是分享欲么？那我要牵紧一点。”
    苏而韵张开的嘴巴，一点点闭上。
    手心中黏糊糊的触感，变成了黏着剂，紧紧锁住两人的手。
    她翘起唇角，偷偷动了下小拇指，想起晚上吃到的草莓，扬起头说：“学长，这次的分享欲是甜的，草莓味儿的。”
    林岁昭舔了舔嘴唇，原本轻握住小姑娘的手指，松开一些，从指缝中穿过去，十指紧扣。
    “感觉到了。”他温声道，“是甜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假期快乐！！！！！！！！！！
    第39章
    心跳声残留在指尖处, 踏进宿舍门后，苏而韵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指看了十分钟。
    林皎以为她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神神叨叨地围着桌子跳大神：“你是哪个品种的阴间使者, 快从尔尔的身体里滚出去！”
    苏而韵迟钝地抬起脑袋，嘴角上扬, 拉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嘿嘿。”
    林皎登时愣在原地，“完了。”
    看这样子不止丢了一个魂，她心疼地抚摸着苏而韵的腮帮子，软乎乎的, 让人爱不释手。
    林皎没忍住又掐了一把, 戏瘾上身, 装成病娇露出招牌式的阴森笑容：“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做成洋娃娃吧。”
    苏而韵无比嫌弃, 拍开抓住她脸的那只手, 双手捧住下巴，整一副少女怀春的娇羞样。
    林皎不用费脑子就能猜到撞了哪家大仙，她用肩膀碰了碰苏而韵, 收敛起玩笑的神情, 一本正经提醒道：“尔尔，你记得林岁昭说过的话吗？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
    冷静下来后，林皎回想起林岁昭当时的神情, 不像是故意找个借口拒绝掉宋茵。
    计算机学院搬到新校区才多久，苏而韵之前也不认识这号人物，完全是宋茵的网恋事件将两人牵在一起, 即便是喜欢, 也谈不上“喜欢了很久”。
    林皎有些细思极恐, 希望能在苏而韵这得到个可以放心的答案。
    “我记得。”苏而韵坐直身, 回想起林岁昭对她告白时的场景，悻悻摸了摸鼻尖，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声，“我太开心了，就忘记刨根问底了！”
    林皎微笑：“苏而韵，我的拳头硬了。”
    苏而韵抱住脑袋，希望林女侠手下留情，瑟缩着头颅蜷成一团，久久不见林皎的拳头落下来，便悄咪咪睁开眼睛，“我到时候肯定问清楚，你放心！”
    林皎半信半疑，觉得情窦初开的少女太缺少理智，于是抓住苏而韵的肩膀拼命摇晃，“不许给我恋爱脑，听到没？”
    苏而韵被晃的眼前出现了幻影，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她的脑补下，渐渐幻化成林岁昭的模样。她唇角一翘，甜滋滋的笑容蔓延开，“知道啦。”
    林皎脸色僵住，放弃抵抗：“信了你才有鬼。”
    -
    许是今天去医院晃了一圈，晚上睡觉时，苏而韵的梦境又不太友好。
    这次她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能清晰地观察到发生的一切。
    清晨的阳光落在洁净的地面上，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儿刺鼻难闻，医院的走廊永远不会陷入寂静，总有医护人员奔波在楼层间。
    急救室前成为喧闹世界中最僻静的一隅。
    女孩低垂着头坐在母亲身旁，不停安抚着母亲颤抖的脊背。
    急救室的门短暂打开，从外地赶来的专家风尘仆仆走进去，大门再次关闭，发出沉重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出现在楼梯口，循着标识牌来到急救室，唯独队伍后面的男孩子，穿着白衣黑裤，却看不清面容。
    苏而韵挣扎着想看清，可身后就像有一双手紧紧捆缚住她，不允许她上前半步。
    急救室门前被那群人围得密不透风，男生强制地要求他们离开，带头的那位面不改色，弯腰在男生面前说了句话，换来男生重重的一拳，“滚，别让他出现在我妈面前。”
    医院中的清洁员打开半扇窗户通风，冬日凛冽的寒风刺骨，男生站在风口，恍若未觉。
    那堵黑色的人墙接到通知，终于肯离开，剩下男生一个人，他身上的衬衫单薄，抵挡不住寒风，没一会儿他的鼻尖开始泛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救室的灯暗下，医生面色沉重走出来，用一种疲惫至极的语气宣判，“——节哀。”
    男生努力挺直的脊背，被这两个字轻易压弯。
    而后，小护士拿着资料走过来：“你们是苏怀卿的家人？来签个字，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苏而韵高悬起的心脏落了地，视线转移的途中，猛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她形容不出。
    淡漠，绝望，更濒临无望。
    像是有人掏空了宇宙，只剩下永无止境的黑暗。
    刚开始是眼神，后来黑暗蔓延开来，包裹住他整个人。
    “要拉他一把”——这个念头占据了苏而韵的思绪，她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根本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说辞。
    语言在这一秒，失去了它的能力，变得无力、苍白。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走了过去。
    如果安慰的话语在此刻不起作用，那就，轻轻拍一拍他颤抖的肩膀吧。
    要有人在身边的，要有人向他走去的。
    窗外的寒风呼啸，一股猛烈的冷气吹入，窗户被吹得“砰”地一声响。
    剧烈的响动惊醒了床上的两人，苏而韵先睁开眼，骤然从梦境中抽离，太阳穴突突发胀。
    林皎坐起身，看了眼被风吹开的窗户，打了个寒颤：“这是要降温了吧，明天记得穿厚一点。”
    苏而韵含糊地“嗯”了声，显然没从刚才的梦里缓过神。
    她记不清那个男孩子的长相了。
    林皎重新爬上床睡觉，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宿舍里又剩下她一个人，思绪纷乱。
    苏而韵轻轻地叹口气，打开手机看时间，才是凌晨一点钟，夜晚漫长，她却睡不着了。
    漫无目的地翻看起手机，朋友圈那栏跳出一个熟悉的头像，小和尚的脑袋闪着光亮，她戳进去一看，小林学长发了一张满月的照片。
    发布时间是两分钟前。
    苏而韵眼睛发亮，回到聊天页面，快速敲上一行字，那眼神就像找到志同道合的夜猫子：【学长！！！你也没睡着啊！！！】
    林岁昭回得很快：【在改大创的方案。】
    隔了几秒，又问：【做噩梦了？】
    苏而韵鼓起腮帮，怀疑这人在她的脑内安装了监控，慢吞吞回复：【嗯T^T!】
    消息发出去后，聊天对话框的最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时断时续，苏而韵张开嘴巴“啊”了一声。
    是她的回复太难接话了吗？不该呀。
    苏而韵翻身面向墙壁，手机放到枕边，杵着脑袋看着小林学长纠结，最后眼皮沉重，马上要睡过去时，震动声响起。
    来自“小林学长”的语音通话。
    苏而韵担心吵到林皎，挂掉后说：【皎皎睡啦！】
    林岁昭：【不是害怕么？我陪你，不说话的。】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有点心动，纠结的轮到她自己，反复输入了许多次回答，在“不麻烦你”和“打过来”之间横跳了许多次，还是林岁昭帮她做了决断。
    这次的语音通话，苏而韵果断接通，耳机中响起男人规律轻缓的呼吸声。
    林岁昭在校外的公寓，房间安静，偶尔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气息音，成为最好的助眠神器。
    苏而韵睡之前，给林岁昭发了条：【那我准备睡啦。】
    林岁昭翻动策划案的动作顿了秒，压低音量笑了声：“眼睛闭上了？”
    这是接通语音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苏而韵没想到威力那么巨大，好像他从后环抱住她，下巴抵住她的肩窝，在耳畔呢喃低语。
    紧接着，要人命的午夜妖精缓声补充：“如果做噩梦了，就跟我说。”
    苏而韵心跳的厉害，怕他能听见，就偷偷裹紧被子，然后敲字：【我睡相还不错，不打呼不磨牙，不会让你也做噩梦的。】
    林岁昭支着下巴，看见消息，裹着气音的笑声，透过耳机缭绕在耳畔，旖旎又温柔：“好，知道了。”
    苏而韵闭上双眼，听着耳畔轻缓的呼吸，睡意渐沉，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没做奇怪的梦。
    早上闹铃响起，苏而韵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昨晚的大风吹开了窗帘，一道刺眼的光柱正巧落在她脑门上。
    她咕哝一声，把脸迈进枕头里，起床气上头，用脑袋去撞柔软的枕头：“美好的一周，从早起开始，奥里给！”
    林皎被她一吼，彻底清醒了，抓过娃娃扔到她脑门上，“闭嘴。”
    两个起床气碰在一起宛如氢.弹引爆现场。
    苏而韵刚想报一箭之仇，耳机里突然响起玻璃杯碰撞桌面，发出的“咔哒”轻响。
    林岁昭也刚醒，只睡了三个小时，鼻音浓重，暗哑中多了几丝性感：“醒了？”
    苏而韵高高举起的手臂“啪唧”落下，人乖巧跪在床上，小鸡啄米地点头。后知后觉这样的肢体动作小林学长看不到，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醒啦。”
    林岁昭会想起昨晚，小姑娘睡觉安安静静，就是有时候会咕哝两声，像是小奶猫，声音清甜，想让人摸一摸脑袋。他低头笑了笑，“去洗漱吧。”
    苏而韵嘴角翘起，甜滋滋“嗯”了声。
    “那我挂啦？”她拿起手机，和对面打声招呼。
    林岁昭的笑声还未散，“挂吧。”
    他说完，停顿了几秒，苏而韵的手指已经移动到红色的挂断按钮上了，正要按下去，对面又出声：“等等。”
    苏而韵猛然停住，呼吸也跟着停下，“怎、怎么了？”
    “忘记和你说早安。”林岁昭贴近手机，经过手机设备过滤，清冽的音色被无限放大，最后落到苏而韵耳朵中，“早安，尔尔。”
    作者有话说：
    嗯？还没确定关系你们就给我搞这么甜？
    来自亲妈的质疑：）
    第40章 【修】
    苏而韵形容不上来此时此刻的心情, 毕竟是第一次有男孩子亲口和她道早安，而且还是她喜欢的人。
    一股小电流迅速从耳蜗流窜到身体各处，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只想着把脸迈进枕头里冷静。
    苏而韵的手指抓住床单的一个小角，扭啊扭, 皱起的床单就被春水吹皱的湖面，荡漾起的波澜再也抚不平整。
    更像她此刻的心绪，牢牢被对面的男人牵动着。
    苏而韵“唔”了一声，抱着手机直愣愣倒下, 脑袋重重砸到枕头上, 好在枕头的柔软度不错, 感觉不到疼。但是发出的声响，把林皎吓得不轻。
    “尔尔, 你怎么想不开了？”
    林皎轻手轻脚摸过来,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女孩的脑壳。
    苏而韵发觉她陷得太深了，喜欢这种事情, 真的是情不自禁的。自从确定心意后, 对林岁昭的喜欢，就像养成游戏的进度条，每天的接触都会加速进度条的缓冲。
    有人陪着睡觉的感觉很安心。
    牵手一起走在校园里的感觉, 更难忘。
    苏而韵闷在枕头里，一想起昨晚经历的种种，就控制不住想见林岁昭的冲动。
    憋气憋得脸红心跳, 她歪过脑袋, 嘴巴张开深吸了一口气, 主动承认错误：“皎皎, 我肯定是恋爱脑，没跑了。”
    话音落下，宿舍里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应答。
    林皎手里的电动牙刷嗡嗡作响，频率极快，震动声极强，她默默望着刷头，走上前单手摁住苏而韵的脖颈，“你别动，我做个实验。”
    床板变成解剖桌，苏而韵趴在上面，一副“任凭小林医生上下其手”的乖巧模样。
    林皎阴恻恻笑了声，“你说我用牙刷清洗你的脑子，能管用吗？”
    苏而韵假装惧怕，双手掀起被子，人钻进去，裹成粉色的一团瑟瑟发抖，胆战心惊地求饶：“死之前我有个心愿。”
    林皎好说话地答应：“讲。”
    苏而韵白净的小脸露出来，眼睛笑弯成月牙，超级大声地说：“我想见小林学长最后一面，死也要做学长的小寡妇！”
    清甜的嗓音响在静谧的清晨，驱鬼又提神。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林皎太阳穴突突发胀，反手将她的脑袋摁回去，冷漠吐出一个字：“滚。”
    -
    挂断电话之后，林岁昭站在阳台醒神。
    秋天的早晨有轻薄的雾气，被阳光一照，近乎透明。
    他打心底想将这次的项目做好，但盛誉似乎没太上心。
    昨晚翻阅了小组的初步定稿，盛誉一心扑在产品的设计理念上，觉得“帮助抑郁症病人走出绝境”的噱头足够引人注目。
    他现实中根本没接触过抑郁症病人，设计理念也只是浮于表面。
    林岁昭却不一样，闭上眼睛，几年前母亲患病时的模样深刻在脑海里。
    从最开始的绝望，到最后的无望，病症从精神上蔓延到生理上。有段时间几乎吃什么吐什么，体重骤减，瘦得像一张纸片。
    阳台的窗户敞开，稍不留意，这张纸片就能被冬日的寒风吹走。
    林岁昭还想起了其他事。
    比如林郑彦不知从哪知道的MECT电击疗法，瞒着家里所有人带妻子去接受治疗，为的就是能让妻子短暂地恢复正常，能在公司年会上维持住良好的夫妻形象，给外界营造出一种“我们家庭幸福美满”的假象。
    等到林岁昭回家，看到的是母亲呆滞地坐在阳台上，迷茫地问旁边的护工：“他是谁啊？”
    电击疗法损伤了记忆，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记不清了。
    心脏传来一阵钝痛，林岁昭感到呼吸不畅，他捏紧拳头，回想起林郑彦的所作所为，猛地砸向栏杆，“砰”地一声响，栏杆剧烈晃动起来。
    他恨不能摁着林郑彦的脖子，让他也尝一尝记忆被电流硬生生掰断的痛。
    这一拳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道，林岁昭闭了闭眼，压住翻滚的情绪。
    刚平静了半分钟，手机响起短促的震动声，何耀打来的电话。
    一接通，何耀鬼哭狼嚎起来：“老大救命啊啊啊，我他妈要死了。”
    背景音特别嘈杂，隐约能听见水流的动静。
    阿坤伸手给了何耀一巴掌，骂骂咧咧道：“卧槽，你捡重点说行不行？！”
    他接过电话，言简意赅说明事情经过，楼上浴室漏水，男生宿舍又常年失修，水透过天花板滴落，他们宿舍现在成了人工泳池。
    何耀撑着一把伞，缩在床脚，猛男落泪：“老大我们的家没有了呜呜，你快回来救救你的小耀耀吧……”
    吵闹声灌进脑子里，驱散了不好的回忆。
    林岁昭的心情渐渐平复，捏了捏发胀的眉心，低声说：“我回去看看。”
    一觉醒来，宿舍摇身一变成泳池，这种经历不是谁都能有的。
    于是，何耀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
    苏而韵早上没有看手机的习惯，等到了医疗站，准备掏出电脑看网课时，顺便刷了刷朋友圈，一瞧见那壮观的泳池，她直呼“好家伙”。
    苏而韵惊讶之余，不忘送去亲切的问候：【小何学长，人都安全吗！】
    何耀回复得很快：【人是没事，就是家被淹了QAQ！】
    苏而韵下意识敲上“小林学长呢”，转念一想，这个男人昨晚和她语音，显然不在宿舍里，她悬起的小心脏“噗通”落地。
    意识到自己的偏心，苏而韵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敲上一句关怀的话语：【需要帮忙的话记得找我！】
    两个连队的副教官一起消失，小鸡仔们蠢蠢欲动，交头接耳讨论两位学长的去向。
    和尚庙的小和尚们猜测是宿舍集体斗殴被制裁了，尼姑庵里有不少磕cp的小姑娘，纷纷捧着脸眼冒红心：“押上押下，买定离手！”
    苏而韵百无聊赖趴在桌上听她们下注，人在这里，心思早就飘到林岁昭身上去了。她想起林皎嘱托她要问清楚的事情，心里打鼓，担心得到的答案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小林学长，掰着手指细数过往经历，完全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像他那样耀眼的人，很难被忽略的。
    苏而韵瞎猜了许久，觉得没什么意义，晃了晃脑袋，埋下头认真学习去了。
    -
    宿舍楼的走廊人来人往，靠近寝室门的一侧地板砖被水浸湿，脚印一路蔓延到楼梯口。
    慕名而来的观光者扒着门栏往屋里瞧，感慨到了极点，游客们不由自主吐出经典国粹：“卧槽！”
    林岁昭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国粹中闪亮登场，走到门前，游客们让开身子，和林岁昭交好的同学惋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下次选床铺，记得不要头顶浴室。”
    林岁昭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眸看起来有些深。
    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漏水口就悬在他的床铺上方，宛如倒置的喷泉涌出一小股一小股的水流时，淡然的神情“咔嚓”出现一道裂缝。
    东非大裂谷迁移到了男人的脸上。
    何耀尽力挽救过，一张床单悬在天花板下面，兜住了大半的水流。
    灰色的床单被水浸湿，水滴顺着床栏杆滴落，桌子上的物品无一幸免。
    何耀跳下床，用脚尖轻轻蹭过水面，卷起的裤腿像是下地插秧的农民伯伯，矫揉造作的姿态更像影视剧里戏水的小姑娘，“老大，楼上那些傻逼出去实习也不知道关水闸，这让我们怎么住！”
    林岁昭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走到床铺边。桌上的收纳箱盛满了水，里面的纸张湿哒哒的，笔墨洇开后留下灰黑的印记。
    他翻到最底层，找到夹在笔记本里的卡片，好在没被水浸湿。
    林岁昭皱紧的眉心松了松，言简意赅道：“联系宿管，让学院处理。”
    何耀哭丧着脸，“那我们住哪？学校也没空的寝室了。”
    “先去我那住。”林岁昭垂眸看着手里的志愿卡，女孩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模样，似乎带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恢复平静。
    他弯唇笑了笑，也不管其他东西有没有损失，将卡片收好，转身说：“快收拾一下，今天不是还要彩排演练？”
    何耀一拍脑门，想起被忘到天边的大事，着急忙慌地爬上床收拾东西去了。
    下午军训演练开始彩排，连长要求所有副教官必须到场。宿舍里的灾患太严重，必须打扫干净，不然几天回来床铺就要被苔藓和细菌占领了。
    忙到中午，一宿舍的人才下楼去吃饭。
    林岁昭走在最后，忙起来没时间看手机，这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他拿出来看。
    水蜜桃的头像蹦出来，先是一连串的感叹号。
    苏而韵：【学长！！！！寝室的情况是很不好嘛？】
    从文字中就能感受到小姑娘的焦急。
    林岁昭沉沉笑了一声，回复消息让她安心：【还好，可以接受。】
    消息发出去两秒，走在前面的何耀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小苏妹妹，你怎么跑来了？”
    林岁昭抬眼的速度快，快到苏而韵来不及缩起探出去的小脑袋。
    天气渐凉，她穿上了长袖针织衫，胸口处有两颗小草莓，整件衣服的色调呈现出柔软的粉红色。
    苏而韵发了消息，不见林岁昭回复，她太担心了，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眼。
    想着，就看一眼。
    结果被抓了个现行！！！
    苏而韵一张脸瞬间爆红，绯色蔓延上脸颊，配上软糯的针织衫，整个人像只未熟的小草莓，让人想捏一下她软乎乎的腮帮。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躲藏藏就太扭捏了！
    苏而韵捂住半张脸，埋在袖子里调整着表情，再抬起头来，一扫几秒前的局促，扬起爪子回应道：“学长，我来帮忙啦~”
    走到面前，何耀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帮忙呢。”
    苏而韵直接忽略了他的客套话，“你们这几天去哪里住呀？东西多不多，我可以帮你们搬的。”
    学校安排的彩排时间特别紧张，他们身为副教官肯定抽不出空，但医疗队闲下来了，不需要坐班，下午她可以帮个忙。
    何耀当即摆手，婉拒的话绕到嘴边，被林岁昭堵住了，“东西很多，确实需要帮忙。”
    何耀一脸懵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一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一起住了三年，他都没听过老大主动要求帮忙。
    作为暗恋事件的知情者，何耀有理由怀疑，这是老大的撩妹套路。
    但——撩妹哪有让小姑娘帮忙搬东西的道理啊！！！
    老大脑子秀逗了吧？！
    何耀咳嗽两声，瞪大眼拼命暗示林岁昭这条路走不通啊。
    但林岁昭置若未闻，走到苏而韵身边，低沉的嗓音一如昨晚，不经意勾起枕畔的记忆，“一起去吃饭，然后再回来帮忙。”
    苏而韵莫名地，有点小自豪。
    自从认识以来，每次都是她有麻烦，小林学长来救场。这么一来，她也能帮喜欢的男孩子做点事情了。
    苏而韵激动地抓了抓衣摆，忙不迭拍胸脯保证：“苏某人出马，一个顶俩！”
    作者有话说：
    连着下了一周的雨，感觉自己要发霉QAQ
    第41章
    苏而韵迈进餐厅后, 总感觉四周的视线猛然聚集到她的脑门上。她抿了抿嘴唇，小幅度地往林岁昭的身边靠，“学长,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嘛？”
    林岁昭的感知力更敏锐，周围那些八卦的眼神对他来说, 无处可藏。
    之前走在路上，也会有各式各样的打量，不过他不在意，便一概忽视。
    今天似乎不一样, 他们注意到的, 是他和喜欢的小姑娘走在一起。
    林岁昭微侧了侧身, 黑漆漆的桃花眼像磁石，吸引力十足, “觉得有人在看你？”
    苏而韵小鸡啄米地点头, 指腹摸了两下脸颊，没摸到脏东西。她迷惑地皱起小脸，轻声念叨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岁昭垂着头, 人又往她那靠了靠, 声音懒洋洋的，一步步诱导她：“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苏而韵认真回想了半分钟，郑重其事摇摇头：“虽然也被打量过……但没有这么严重。”
    林岁昭弯唇, 笑着说：“我也是。”
    苏而韵呆呆地“啊”了一声，聪明的小脑袋开始运转，像是被柏拉图注入了灵思, 恍然大悟道：“他们是在看——我和你？”
    林岁昭的目光掠过她的肩膀、手臂, 两人的外套贴在一起, 距离极近。
    他停住脚步, 幽深的情绪在黑眸中一层层荡开，带着致命的暗示意味：“所以，要不要离远一点？”
    苏而韵仰着头，嘴巴微张，被他的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无措。迟钝了两秒，她鼓起嘴巴，舌尖顶了下腮帮，小声反问：“我想怎么做，都可以嘛？”
    “嗯，都可以。”
    得到回应，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左脚往一侧迈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拉开半米。
    有穿堂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带起她披在肩头的长发。
    林岁昭垂在身侧的手轻攥成拳，长睫垂落，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不想她为难，很快收敛住。要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时，身侧的女孩又有了动作。
    一只手覆盖上来，微凉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
    柔软的指腹带了些力道，碰了碰他攥起的手指。
    “别让校友们乱猜啦。”苏而韵很紧张，又尽可能掩饰自己的紧张，努力装成一副老手的模样，势必给其他人看清楚——她牵着的这个人，是她喜欢的。
    越想越觉得，有种宣示主权的意思。
    苏而韵耳朵发烫，一紧张就不由自主想抓东西，无意间带动牵住林岁昭的那只手。
    以为她要跑，林岁昭先一步反握住，顺势将人往身边带，肩膀也贴在一起。
    男人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熨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弥漫到身体各处。
    苏而韵福至心灵，悄悄用指尖蹭了下林岁昭的手心，超级有底气地保证：“学长，我会对你负责的。”
    四个人一起去餐厅，结果何耀和阿坤不知跑到哪去了。苏而韵找了个空位坐下，成为人肉占座机器，乖巧地等待小林学长买饭来投喂。
    吃完饭，苏而韵自然地跟在林岁昭身边，往男生宿舍楼走。
    何耀他们提前回来两步，已经提下来两个行李箱，何耀抱着收纳箱，放到行李箱上，“老大，你的箱子放这了。”
    林岁昭道了声谢，担心箱子会挡路，拉着它们到树荫下。
    苏而韵撸起袖子，作势要跟着何耀上楼搬东西，林岁昭看她跃跃欲试的小样子，没忍住勾唇笑出声，伸手将人拦住，“干什么去？”
    苏而韵一本正经说：“帮你们搬东西呀。”
    林岁昭把人转过来，面对面，低着头拉下她卷起的衣袖，声音轻柔无比，“怎么可能真让你帮忙搬东西。”
    苏而韵眨了眨眼睛，摸不到头脑。
    针织衫的衣袖很长，遮住了她的手，林岁昭看了眼，又卷起过长的袖口。
    苏而韵的手指纤细，指尖泛着淡淡的粉，骨肉匀亭，握在手里格外舒服。
    “想多和你呆一会儿，才那样说的。”林岁昭毫不掩饰自己的计划，尽管说出口后，觉得有些蹩脚，“没想到有个小朋友当真了。”
    他轻笑着，再次牵住苏而韵的手，“怎么这么可爱。”
    苏而韵受不住他这样的低声耳语，脸颊红了大片，她抬起眼睛，目光清凌凌的，也坦诚地交代了自己的心意，“我也是。”
    “想多和你呆一会儿，才要来帮忙的。”
    不管再经历多少次，林岁昭发现他都不能抵抗住苏而韵的直球进攻。省去了所有的猜疑，明晃晃的表达彼此的爱意。
    这些心意一点点聚集，最后填满他心底被过往破开的一道裂缝。
    她坚定地靠近他，浑身带着光。
    苏而韵笑眼弯弯地说：“你快上去收拾东西，时间不多了。这些东西我帮你们看着。”
    林岁昭也跟着笑起来，温声说：“好。”
    -
    林皎回到宿舍，等了又等，没等到苏而韵的回信，着急地催促：【问到了没？】
    五分钟后：【尔尔……你在哪啊，回个消息啊！！！】
    十分钟后：【震惊！A大医学院大二在读生竟因恋情遭遇波折失联！】
    餐厅里人满为患，网络不太好，苏而韵没收到林皎的消息，再加上一路上都在小鹿乱撞，她更是把亲姐妹抛掷脑后了。
    蹲在花坛边忏悔了许久，苏而韵慢吞吞打字：【他们宿舍被淹了，我等他们收拾好就问！】
    林皎：【呵，女人.jpg】
    宿舍楼的大门口是一处下坡路，倾斜的路面不太好存放行李箱。
    路过一群打闹的男生，稍不留意碰到行李箱，放在上面的收纳盒以光速坠落，快到苏而韵来不及伸手，东西掉了一地。好在是一些笔记本，没有贵重物品。
    男生蹲下帮忙捡，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弄坏吧？”
    苏而韵：“没事没事，捡起来就好啦。”两只手同时碰到一个笔记本，相反的力道将本子的扉页拉开，一张卡片轻飘飘落到地上。
    男生连忙松手，再次致歉：“真不好意思。”
    苏而韵的注意力暂时从那张卡片转移到男生身上，替小林学长说了“没关系”后，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何耀搭着林岁昭的肩膀由远及近。
    何耀远远地就看见一男生挨着小苏学妹很近，打趣地锤了下老大的肩膀：“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小苏妹妹就要被人拐跑了。”
    林岁昭舌尖顶了下上颚，拍开何耀的手，目不斜视走上前。
    距离两步远的时候，男生转身离开，苏而韵蹲下捡起一张卡片，卡片看起来特别眼熟，背面画着高中学校的校徽……林岁昭的脚步猛然顿住。
    走在他身后的何耀险些撞上来，“老大？！”
    周围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何耀探出脑袋，视线定格在苏而韵的手上，“沃日！！老大你没了——”
    如果苏而韵不记得还好。
    最要命的是，她前段时间还提到过志愿卡失踪事件。
    林岁昭罕见地大脑短路，暗恋翻车事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想不出对策，只能愣在原地。
    何耀觉得现在他消失比较好，脚底抹油开溜了。
    午后的阳光烤的人暖烘烘的，思绪缓慢，有细小的尘埃跳跃在视野内。
    苏而韵的脑袋也转得慢吞吞的，缓了好久，才震惊地意识到失踪了许久的志愿卡，竟然在小林学长的笔记本里重出江湖了！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她机械地转过头，对上男人沉静的眸子。
    “学长，”苏而韵不知从何开始说起，“这个志愿卡……”
    她眨了眨眼，看着林岁昭重新抬步，走到面前。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郑重，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苏而韵禁不住质疑她的猜测，这卡片估计是小林学长捡到的吧。
    她试探地问道：“这是你捡到的吗？”
    林岁昭不太敢直视小姑娘的眼睛了，屈起手指蹭了蹭鼻梁骨，实话实说：“不是捡的。”
    苏而韵费劲地吞咽了一下，像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消化掉难以接受的真相。
    既然这个志愿卡，不是小林学长捡到的，那就是他自主自愿，不被任何人强迫拿到的。
    也就是说，他跟她一个高中，在许多年前，就默默注视着她。
    这样一来，“喜欢了她很多年”的说法也能解释的通。
    苏而韵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胸腔震动的厉害，平复了好久的呼吸，她才缓缓吐出口气，“学长……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嘛？”
    林岁昭的记性其实不算好，但他清晰地记得苏而韵说过的所有话。
    小姑娘信誓旦旦要找到偷卡贼，用词不当地说要“凌.虐”他一番。
    苏而韵的拳头硬了，高中时的记忆灌进脑子里，班主任打趣的笑声，全班七十多个人善意的调侃，平生第一次有种找不到地缝钻进去的窘迫——全都是拜他所赐！
    “学长，你想让我手下留情吗？”
    小姑娘刻意压低声线，娇软的声音中添上浓重的杀气。
    一碗断头酒摆在了面前，林岁昭沉思了几秒，觉得摆出一副诚恳认错的姿态，说不准能让小朋友消消气。
    他舔了舔嘴唇，望向苏而韵的眸光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够得着吗？需不需我低低头？”
    苏而韵捏紧的拳头松动了几分，瞪大眼睛，小脸上紧绷的神色渐渐被迷惑代替。
    棉花糖攻击嘛！以退为进嘛！这个男人真有一套！
    他以为她会乖乖掉进陷阱里吗——绝对不会！
    苏而韵颇为硬气地扬着脑袋，不为所动地坚守阵地。
    但阵地的城墙不太牢固，随着男人缓慢弯下腰的举动，瞬间分崩离析。
    林岁昭低下头，阳光跳跃在他的发梢上，圈出盘旋的暖黄色光晕。他的举动是温柔的，声音是温柔的，就连嘴角弯起的那抹笑，也让苏而韵忍不住松开小拳头。
    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她却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话语——
    “看吧，我没骗你，
    真的喜欢了你，很多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被发现了。
    小林：求凌.虐：）
    第42章
    苏而韵说不清此时的心情, 究竟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愤怒占据多半。她纠结地皱着眉，小拳头扬在半空中, 迟迟没有落下。
    林岁昭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耐心等待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盯着拳头看了三秒。拳头硬都硬了，轻易收回去显得她太软，万一确定关系后，这个男人对她为所欲为怎么办……咦, 为所欲为吗？
    好像还挺期待的。
    苏而韵的思路拐了一个弯, 脑海里闪过无数不可描述、在法制频道上都要打马赛克的画面, 心跳猛然加快几拍，提醒着她那些事情不能深入想下去。
    使劲摇晃了两下脑袋, 思绪回归正轨。
    现在必须树立起该有的权威, 让未来的男朋友知道，她苏某人不是柔软可欺的妹妹！
    苏而韵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硬邦邦吐出一句话：“学长, 这口气我必须要出。”
    林岁昭薄薄的唇轻抿着, 衬衫上方的两颗衣扣解开，一弯腰，原先藏在衣领里的锁骨露出来, 肤色冷白，格外引人注目。
    苏而韵的视线也不可避免被吸引过去，像被胶水黏住, 无法动弹。
    “应该的。”他轻声念出这句话时, 喉结跟着滚动两下, 苏而韵的目光仿佛被烫到, 心虚又匆忙地移开，太诱人了。
    还想摸一摸是什么感觉。
    “那、那你知道错了没？”她磕绊了下，努力维持住镇定，手慢慢移动到林岁昭的脸颊旁边，凶巴巴教训起他，“你害我丢脸了！当时同学们笑得好大声——”
    不过她不太会凶人。
    更像是奶猫亮出爪子，虚张声势。
    林岁昭忍住笑，这时候不能笑，不然小孩的颜面往哪搁。
    他好脾气应着，一句一答：“知道错了。”
    “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拿走，”刻意停顿两秒，林岁昭唇畔的弧度渐深，声音压低了，有些不怀好意，“应该，和你说一声再拿。”
    苏而韵瞪大眼，软乎乎的爪子“啪唧”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有什么区别嘛！”她愤愤地拔高音量。
    脸颊上的那只小手没有用力，轻轻抓着他的脸，左拉右扯。林岁昭想，如果他的脸能再软一点就好了，至少手感会好许多。
    这个奇怪的念头蹦出来，不假思索的。
    林岁昭意识到自己彻底栽了。
    苏而韵义正词严地遣责，话语几乎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那样的话，就能早认识几年了。
    她的高中岁月里，也会因为一个少年而闪闪发亮起来。
    话音落下后，一段沉默蔓延开来。
    林岁昭黑眸黯了黯，嘴角的笑容缓慢收回去。他垂下眼帘，回忆了很久，才想起高中时自己的模样。
    太遥远了，他都快记不清了。
    大概就是一个——
    老师们眼中不学无术的少爷，同学口中混吃等死的闲散人，处分榜上的常客，拳头比脾气还硬的不良少年。
    林岁昭自嘲地闭了闭眼睛。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敢去靠近她呢。
    沉默一分一秒蔓延，苏而韵却没有被僵持的气氛影响。
    “学长，我猜到了。”她松开捏住他脸颊的手，小脸上不见丝毫恼怒，温温柔柔的神情，“一定是你……太害羞了。”
    心中紧封的冰层“咔嚓”裂开。
    “不过现在也不晚。”苏而韵笑眯眯踮起脚尖，凑上来，“能遇到就已经很好了。”
    有光落了下来。
    苏而韵自然地张开手臂，敞开并不宽阔的怀抱，“学长，抱一下我就原谅你啦。”
    林岁昭抬起眼，安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手臂伸过去，坚定地将人抱了满怀。
    ——有人抓住了光。
    *
    大创项目一直在推进度，盛誉递交上去策划案，在群里艾特所有人出谋划策拉赞助。
    这次是医疗器械，项目大，难度高，外面的小商小铺都不愿提供资金，毕竟惠及不到他们的业务。至于大公司，大家都是学生，很难有渠道去接触。
    组员在群里抱怨：【组长，这次赞助太难拉了。我们都接触不到医疗器械的公司=.=】
    【群里有木有隐藏的富二代，直接把咱们的赞助给承包了（我在想屁吃】
    【@组长盛誉，我高大伟岸知识渊博的盛组长，有没有靠谱的人脉！你提供，我不要脸，我可以去拉！】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一通，盛誉最后无奈说：【我去问问我哥。】
    盛誉的哥哥是国内知名的心理医生，正巧是相同领域，提供的渠道肯定靠谱。
    组员们的小心脏安定下来，翘首以待盛组长凯旋。
    盛誉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提供了一份公司名单，两家还是上市公司，其余的都是私立的心理诊疗室。
    大公司一般看不上大学生的创业团体，组员们投票选出一家口碑较好的诊疗室。
    【@所有人，谁愿意陪组长去拉赞助？】
    【我们组的两大门面担当去哪里了！！！】
    底下有人圈出苏而韵和林岁昭，彼时两个人正忙碌在操场上，后天就是军训演练，副教官加班加点彩排，医疗队作为志愿者，也需要一起走方阵。
    苏而韵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迷彩服，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工作人员召集起医疗站的人，下达指令：“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今天我们就跟着走两圈，熟悉熟悉路线就好。对啦，大家先去活动中心换衣服吧，十五分后这里集合。”
    一群人怨声载道，吃力不讨好的活下次再也不要做啦。
    苏而韵心平气和，垂眸端详着手里的衣服，志愿者的迷彩服和小油菜们的不一样，颜色有些深，更接近副教官们的衣服。
    她要穿和小林学长一样的作训服走方阵啦。
    想想就好激动。
    苏而韵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站在林皎面前转了个圈，喜滋滋地问：“像不像情侣装？”
    林皎面无表情敲了她脑袋一锤：“像是登台唱大戏的。”
    学校提供给志愿者的衣服全是均码，苏而韵娇小，套上宽大的外套，手都露不出来。
    快到集合时间，林皎拖着恋爱脑小苏往外冲。
    到达集合地点，苏而韵低头摆弄作训服的腰带，她手里的这根是残次品，上面没有眼孔，这让她怎么系啊。
    总不能松松垮垮唱大戏呀。
    苏而韵苦恼地皱了下眉，找到负责人，结果负责人抱歉地通知没有剩余的腰带了。
    苏而韵：“……”
    林皎也帮忙想办法，刚准备找把剪刀捅一个洞，余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林岁昭正缓步往这走来。
    她手一松，轻轻“哎呀”了一声，“尔尔，你的救星不是我。”
    苏而韵不明所以，苦巴巴地追问：“你不帮我，我就真要唱戏了。”
    林皎高深莫测地转了转眼睛，伸出根手指指向旁边，“你可以问问林学长，他有没有办法。”
    话音刚路，林岁昭停在了两人身边。
    恰巧捕捉到林皎的话语，他抬起眉梢，低声问：“怎么了？”
    苏而韵抬起头，手指紧紧攥着腰带，嘴巴呈下弯月的形状，滑稽中带了几分俏皮，“腰带，没孔，辣鸡！”
    林岁昭垂眸，手指勾住腰带的一边，“我看看。”
    苏而韵乖乖松开手，眼巴巴看着他弄。
    没过一会儿，林岁昭找到解决办法，腰带缠在白皙的手臂上，晃了两下，笑容懒洋洋的，“过来，我帮你弄。”
    苏而韵眼睛一亮，两步迈到他面前，这时两人之间还留有一定的距离，“连孔都没有，你怎么固定呀？”
    林岁昭抬起手，将腰带绕到她身后。伸开的手臂和展开的腰带形成一个圈，把小姑娘套在里面。从其他人的角度看，两个人是抱在一起的姿势。
    周围的气氛瞬息万变，激动地看热闹的女生拉住朋友的手臂：“论坛说的是真的吧？这俩人绝对在一起了！！！”
    “呜呜呜太好磕了，颜狗的春天。”
    离得近，苏而韵一字不漏听到她们的交谈声，耳垂发烫，不敢抬起头。鼻息间满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木质香，勾绕住她的神经，直往她鼻子里钻。
    逐渐占据她的感官世界。
    苏而韵有点愣神，僵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
    直到勾住她腰的那根带子被人收紧，她随着力道往前倾，鼻尖擦过林岁昭的衣领，似有若无地和他的锁骨来了次亲密接触。
    碰到了吗？！不会真的碰到了吧！
    苏而韵完全愣住，讷讷扬起头，有种不小心做了坏事的心虚感。
    此时，林岁昭懒散地耷落眼帘，略带深意的眼神一扫，四目相对。
    他勾起唇角，手中抓着腰带的两端，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左右两下便打好一个牢固的结。
    苏而韵还在失神看着他。
    手上的工作做完，小姑娘仍旧没反应，像是只洋娃娃，还是脸上被染上粉色腮红的娃娃，一动也不动。
    林岁昭坏心思地勾了勾手里的腰带，轻微的束缚感传来，苏而韵猛然回神。
    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忘记自己的小腰还在林岁昭手里，后退的步伐被截住。
    “学长……”她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柔软的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腕，“松手呀。”
    林岁昭低低笑出声，俯身到她面前，歪了下脑袋，目光柔软温和，“小朋友，谁教你的？占了便宜就想跑——”
    “当着这么多人，我多没面子。”
    “嗯？”
    作者有话说：
    ？？？？小林你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
    第43章
    林岁昭的眉毛颜色深浓, 眉形凌厉，再配上高眉骨，单看眉毛到额头的部分, 有股很浓的压迫感。
    但他的眼瞳色浅，又是桃花眼, 笑起来时眼尾上扬，拉出一道温柔的弧度，像一只狐狸，还是那种修炼千年功力深厚的男狐狸精。
    苏而韵着实被蛊惑到了。
    她一眨不眨盯着眼前这张俊脸, 觉得这种绝色少看一眼都是遗憾。
    女孩的眸光清凌凌的, 不掺杂任何杂质。
    透彻清亮的眼神反而让林岁昭后悔起来：不该为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指腹搓了搓手里的腰带, 粗糙的摩擦面唤回他的理智。
    林岁昭极其自然地敲了下苏而韵的额头，说话时夹杂着气音, 丝丝缭缭地, 一种侧耳说情话的口吻，“好了，不逗你了。”
    拽住腰带的那只手离开, 腰侧收紧的那股力道随之消失。
    苏而韵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人在顺境中，胆子就会变大，凭借心底的原始冲动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 在林岁昭决定暂时放过她时，苏而韵反客为主，学他刚才的姿势, 手指勾住男人作训服的腰带。
    围观群众又爆出一阵惊呼。
    “沃日啊！！！！谁来救救我——这他妈是什么偶像剧情节！”
    “……林副教官的腰真带劲。”
    林岁昭后退的步伐停住, 小姑娘手上的力道不小, 腰带隔着一件作训服, 勒住他的腰。
    腰线被勾勒出来，蓄着肉眼可见的力与美，色.气满满。
    林岁昭挑起眉梢，不太理解地问：“怎么了？”
    苏而韵属于“有胆做没胆承担后果”的冲动型性格，既然做了就必须掌握主动权。再加上围观群众们爆发出如雷的呐喊，那种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做的紧迫感袭来。
    尽管已经开始怂了。
    特别是对上林岁昭那双黑眸开始。
    苏而韵艰难地吞咽一下，勾住腰带的手指挑衅般地紧了紧，清甜的嗓音在这种看似剑拔弩张，实则粉红泡泡满溢的氛围里，格外令人上头。
    她抿了抿嘴唇，仰着脑袋软软吐出一句：“学长，我确实占了你的便宜。”
    “能怎么办呀？”苏而韵笑眼弯弯，故意压低音量，用只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说，“要不你考虑考虑，再占回来？”
    林岁昭清楚地听到神经绷断的声响。
    一个小人肆无忌惮爬到了他脑门上，开始蹦跶，不计任何后果。
    他薄唇紧抿，一动不动凝视着苏而韵的脸，垂在身侧的手也默不作声攥成拳头。
    极力压制着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没等到小姑娘真正开口答应交往，贸然亲她，不太好。
    算了，先给她攒着。以后再讨回来。
    林岁昭发现自己的容忍度在苏而韵这里，竟然可以毫无下限。
    他沉吟片刻，而后失笑，“苏而韵，你胆子大。”
    苏而韵毫不谦虚地承下他的夸赞，扳回一局后心情大好，松开腰带，乖乖把手背到身后，“学长，你好好考虑呀，我先去集合了。”
    她笑眯眯地挥挥手，脚步“哒哒”地跑进队伍里。
    林岁昭屈指蹭了蹭下巴尖，总感觉小奶猫要进化成脑门上写“王”字的生物了。
    不过披着老虎皮的某人走进队伍里，那张皮就刺溜一声消失了。
    苏而韵偷偷摸摸牵住林皎的手，五官皱紧，呲牙咧嘴道：“我手都出汗了，呜呜呜，下次再也不随便挑衅了QAQ！”
    -
    学校重视军训演习，两天无休止的认真排练，新生们终于交上了令人满意的答卷，圆满结束了开学第一课。
    小油菜们舍不得相伴半月的教官，送花的送花，写信的写信，全然忘记了同样陪伴他们的学长学姐——对此，何耀凄凉地蹲在帐篷里总结陈词：“果然，只有以后见不到面的人才是值得纪念的人。”
    载着教官们的大巴缓缓驶离校园，苏而韵抱着书包蹲在何耀的身旁，沉叹一口气：“军训结束了，新的战斗号角已然吹响——”
    她把手卷成话筒放到嘴边，呜哇呜哇吹了两声，“小何学长，我要准备奔赴下一个战场了，我们有缘再会！”
    何耀拉住人，好奇地追问：“干什么去，带我一个。”
    苏而韵的小脸耷拉下来，一字一顿说：“拉、赞、助。”
    “哦，那算了。”何耀瞬间收回手，实话实说，“这活我干不来，我叫老大来。”
    苏而韵话锋一转：“学长，你见哪个观音座下只有一只秃顶娃娃的？”
    何耀不太理解，“你是说穿红肚兜，扎小辫的那俩娃？”
    苏而韵捧着脸，小脸圆圆，眼睛弯弯，“嗯嗯对呀，成双成对寓意才好，小林学长当然要陪我一起啦。”
    何耀福至心灵，顺着她的话茬往下接：“对哈，你看咱们学校人工湖里的野鸭子都是一对。”
    苏而韵：“……”
    原来真的会有人把鸳鸯认成野鸭子啊。
    -
    大创项目的校选定在下周四，仅剩下五天时间给他们拉赞助。苏而韵不太懂拉赞助的程序，课空之余请教了两位外联部的学姐。
    大二的课程很多，课程表密密麻麻的，苏而韵连轴转了两天，终于接到了盛誉的通知。
    自从上次酒吧告白事件后，盛誉没再单独联系过她，群里有关她的话题也一概不参与。
    告白被拒做不到坦然相对，苏而韵能够理解，也愿意给他时间调整。
    遴选过后的心理诊疗室都位于申城，不需要请假，苏而韵当天简单收拾了一下，画了个淡妆，就拎着包出门了。
    盛誉开车到西门，先等来林岁昭，两个男孩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任凭古怪的气氛蔓延。
    盛誉通过后视镜观察林岁昭的神情，却被对方轻易捕捉到视线，他也不闪躲，主动打破寂静：“你和尔尔在一起了？”
    林岁昭觉得坐在后面和人聊天，不太礼貌，换到副驾驶。
    两人并肩坐着，气场碰撞更加剧烈。
    林岁昭平淡开口：“怎么这么问？”
    “论坛上说的。”盛誉自嘲一笑，“在酒吧那天我就觉得是你。不对，应该说是，看到你们俩同时出现的第一眼开始，这种预感就很强烈。”
    “感情这东西，还真不能以出场先后次序来判定输赢。”
    盛誉叹口气，看似释怀，实际上还在乎，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
    林岁昭介入话题的欲望不大，一直淡淡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没过多久，苏而韵出现在视野内，她四处张望了会儿，注意到这辆车，小步快跑过来。
    微风轻浮起她的衣角，阳光给她的身形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林岁昭侧过脸，给了盛誉回应，同时斩断他最后的念想：“暂时没有在一起，我正在追。”
    “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个标准来评判，我依旧在你之前。”
    “但感情没有评价对错的标准，我觉得她就是对的，就一定是对的。”
    一席掷地有声的话语，砸蒙了盛誉。
    林岁昭推门下车，和苏而韵迎面撞上。
    一路小跑，不经常锻炼的身体吃不消。
    苏而韵小口喘着粗气，头发也跑乱了，“学、学长，我没迟到吧？”
    林岁昭伸手帮她顺了顺气，“下次别跑这么急。”
    “知道啦。”苏而韵吐了吐舌头，软糯糯地回答，“这不是怕你们等着急嘛。”
    上了车，苏而韵坐在后排，眼睛滴溜溜地在前面两个男孩子身上打转。
    车厢中安静万分，导航时不时发出的声响，不断提醒着她这是处于一个何种尴尬的境地！
    苏而韵摸不清小林学长的情绪，也不知道如何跟盛誉讲话，纠结了好半晌，颓丧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她干脆也沉默到底好啦！
    车子一路行驶进市中心，穿梭在高楼林立间，左拐右绕停在一栋写字楼前。
    墙面干净，但看得出年岁已久，旁边就是申城人民医院，人流喧闹。
    苏而韵扬起脖子，看见心理诊疗室的牌牌，“学长，我昨天上网查了，这家诊疗室特别有名，口碑也很好。”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真正站在这时，林岁昭依旧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抬头，很轻地“嗯”了一声，“听说过。”
    盛誉停车回来，走在前面。写字楼的前台问明来意，拨打电话给诊疗室，不久有个助手模样的男人下楼，笑意盈盈地样子亲切感十足。
    看见盛誉，他主动握手，“是盛医生的弟弟吧？兄弟俩都一表人才的。”
    寒暄过后，男人注意到盛誉身后，视线定格在林岁昭身上，愣住，“林——”
    林岁昭蹙眉，小幅度摇了摇头，男人咽回去嘴边的话，神色一时郑重：“请跟我来吧。”
    诊疗室占据写字楼的大半栋楼，负责人安医生在顶楼坐诊，男人便将一行人引上了顶楼。
    “我去告知安医生。”他招来秘书，“你先给几位简单介绍一下我们诊疗室。”
    秘书小姐的笑容更加标准化，打开沙发对面的投影，手握遥控笔，从容不迫讲起诊疗室的辉煌历史，“安医生从业二十余年，接诊过各式各样的病人，他们职业不同，性格不同，病情不同，多样化的病例给安医生积累了丰厚的就诊经验。”
    PPT缓慢滚动，病人的隐私需要保护，隐去姓名，剩下职业和年龄。
    诊疗室的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秘书小姐笑了笑，坦然道：“你们做这个病症研发，应该对抑郁症有所了解……这个比例在同行里，已经算很高的了。”
    “不可避免地是，有些病人的病情确实过于严重，成为那不幸的百分之十。”
    秘书小姐姐有条不紊地讲述：“这百分之十的病人里，有许多人的离去令人惋惜。”
    PPT滚动至下一页，上面罗列着近些年因抑郁症遭难的名人，这些人几乎在网络上有迹可循，所以她没有遮住名称。
    在最上面一行写着，国际知名女钢琴家，梁南屏。
    盛誉忍不住感慨：“小时候我还听过梁老师的演奏会，几年前看到消息时……特别意外。”
    她的音乐，曾被无数医生选定为治疗时能够缓解心理压力的曲目。
    林岁昭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无力地松开。
    意外吗？他也是。
    作者有话说：
    15555551小林贴贴，小林不难受，尔尔以后就陪你啦。
    第44章
    苏而韵坐在林岁昭身边, 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侧过头静静凝视他一会。
    小组的方案脱胎于小林学长去年的创意，他对抑郁症的上心程度也超出一般人。
    苏而韵又联想到林岁昭的家庭……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也不想让这种情绪困扰小林学长，伸出手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无声地给他依靠。
    林岁昭感受到轻微的拉力，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骤然抽离。
    侧目，对上女孩清亮的眼睛，压抑的心情逐渐得到缓解。
    “我没事。”他启唇, 用口型示意她, 怕她仍不放心, 就在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捏了下苏而韵的手指, “真的。”
    秘书小姐的讲解被安医生的到场打断, 盛誉起身，礼貌问好：“安医生您好，我是盛誉, 这两位是同组的成员。”
    苏而韵以为会看见一位白头发的叔叔, 毕竟在医学领域取得如此成就的人，多数是历经时间打磨后才沉淀下来的。
    出乎预料地，这位医生看起来才三十多岁, 气质儒雅随和。
    “大家到会议室详谈吧，宋秘书记得备茶水送进来。”
    一行人进到会议室，安医生开门见山道：“你们的策划案我看过, 创意不错。但为什么想做医疗器械方面？”
    “或者我说的再简单一些, 为什么愿意费心费力去关怀抑郁症群体？”
    盛誉对产品的了解局限在策划案内, 再深入探究, 就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之前接触到的赞助商都是非业内人士，口若悬河掰扯一番，糊得赞助商摸不到头脑，最后在老板们一知半解的情况下拉到赞助，这是他常用的手段。
    今回的产品是他不熟知且专业性较强的领域，尽管前期查了许多资料，但一时间让他组织出可以说服安医生的理由，他还真想不出最好的说辞。
    盛誉迟钝了半秒，底气不足地开口：“我了解过市面上治疗抑郁症的方法，大部分是药物控制，如果病人的症状已经不满足于药物治疗，医生们会征求病患家人的意见，采用治疗仪器。”
    “这些仪器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副作用……”
    在学术论文上看到的片段闪现在脑海里，盛誉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复述出来，具体的治疗方式却记不清了，卡在这，脑袋里一片空白。
    安医生耐心给他时间组织话语，平和的目光落在林岁昭身上，眸光渐渐沉下去。
    他张了张嘴，忽然发觉这个问题是多余问的。
    盛誉实在想不起具体治疗方法的名称，正想含混过去时，身旁响起林岁昭的声音，“例如Mect疗法，靠电流刺激人脑达到效果的方式。短期内精神症状确实可以减轻，不过记忆紊乱甚至丧失记忆的副作用也使病人苦不堪言。”
    “所以我们设想，如果能通过刺激感觉器官，使人脑处于舒缓状态，让病人能够在过往记忆中得到放松，说不定能给治疗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林岁昭调整了下姿势，递给盛誉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盛誉一愣，连忙补充：“对对，我们的产品旨在激励病人主动遗忘，而不是在外界的强制下被抹杀记忆。”
    安医生的视线停留在林岁昭的身上。
    他的眼神写满故事，其中包含着深沉的情愫。
    林岁昭始终垂着眉眼，没有主动和他对视，像是在逃避些什么，即便是刚才说话时，眼睛也只注视着前方。
    “投资这方面我不太懂，具体需要多少资金，你们和李助理商议。”安医生匆匆收敛起外漏的情绪，加快语速说，“我还有病人，失陪。”
    李助理做事保守，盛誉提出的资金数目他一降再降，笑面虎似的打哈哈：“小盛先生，你哥哥也是做心理治疗的，我们这行赚不了多少钱，你让我们一下子拿出这个数目，实在太为难人了。”
    盛誉在讨价还价方面很有一套，耐心十足地和他打太极。
    苏而韵的耐心就不那么好了，她今天的任务就是做会议记录员，本子上零零碎碎没多少重点，主要是两位商业人士的话，多半她听不懂。
    她晃了晃头，看了眼旁边的椅子。
    空荡荡的，也没有被人坐出来的屁股印。
    小林学长都出去十五分钟了叭，怎么还不回来。
    她不放心地搓搓手指，叹了口气。
    走神的这段时间，盛誉和李助理商议出恰当的数额，盛誉想征求组员的意见，“尔尔，你去找一下林岁昭吧。他没意见的话，我们就签合同。”
    盛誉这句话说得很自然，宛如一个长腿小人，终于肯迈过坎，向着新生活走去。
    苏而韵开心地笑弯眼睛，“我现在就去。”
    女孩快步跑出会议室，速度快出残影。
    盛誉无奈地笑了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也释怀了。林岁昭确实比他优秀很多，苏而韵喜欢他，无可厚非。
    没关系的，没有人规定被拒绝的喜欢一定是错误的。
    能遇见就已经很好了。
    -
    心理治疗室的走廊不似医院那般昏暗，单侧的落地窗被奶黄色的窗帘遮住，阳光落在窗帘上，留下一个淡薄的光影。
    室内温馨，暖烘烘的空调温度正好。
    走廊尽头的吸烟室，安医生低头抽着烟，年轻的男孩子双腿伸开，坐在他旁边的休息以上。没抽烟，静静看着烟头的火光明灭。
    “昭昭，你这些年还好吗？”安医生温润的声线在尼古丁里涮了一遭，变得沙哑，更接近他真实年龄的嗓音。
    林岁昭不由得恍惚了几秒，面前这个男人和他的母亲，是同岁。
    高中便相识的朋友，婚礼上的证婚人，再到患病时的主治医师。
    他怎么肯接受林郑彦的建议，给至交好友做Mect。
    林岁昭不能够理解，这个疑惑困扰了他很多年。
    一根烟的时间。
    林岁昭坐直身，径直开口道：“您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安医生扔掉手中的烟头，捏过烟的手指放到鼻尖，有一股浓重的烟味。他扯动嘴角笑了笑，轻声说：“你妈妈不喜欢烟味，之前她过来诊疗所，我从上周就要开始戒烟。”
    林岁昭也笑：“林郑彦的烟瘾很大，他可从来不顾忌这些。”
    安医生摇摇头，不便评价其他人。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他长吁一口气，停顿半秒，试探地问，“你选择抑郁症治疗仪的项目来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林岁昭没有回答，静静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攥紧，又张开，反复了三次。
    声音低到几乎像是呢喃，“安叔叔，妈妈连我都记不得了。”
    “……”
    林岁昭压在心头多年的怨和恨，因为早不到发泄口，于是越积越多。
    终于有一天，他攒够了些许的勇气，敢到他面前来质问，“林郑彦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连基本的医德都能放弃。”
    中年男人站在墙边，沉默不语。
    林岁昭拔高音量，眼眶发红，“我妈到死都不记得我——你们到底为什么？！”
    半封闭的走廊放大了他的声音。
    刚推门而出的苏而韵，动作瞬间顿住，无措地愣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小林学长发脾气，耳膜似乎也跟着发颤。
    大脑慢慢清醒过来，分离出这句话中包涵的信息。
    小林学长的妈妈……原来真的……
    她是不是该回去？这不是她该听到的。
    苏而韵默默收回探出去的那只脚，转身回到会议室。盛誉见她死死抵住门板，疑惑问：“外面怎么了？”
    苏而韵使劲摇摇头，话语磕绊了下：“没、没怎么，我等等再去叫人。”
    会议室中的隔音效果还算不错，盛誉没多想。
    李助理惴惴不安地站起身，猜到是林岁昭和安医生发生了冲突，走到门前，对苏而韵说：“我出去调解吧，别担心。”
    苏而韵半信半疑，往前走了两步，犹豫地看了眼门板。
    李助理想伸手去开门时，她先一步摁住，即便觉得这样做很不礼貌，她还是想护着林岁昭，“请您别为难他，那种情况……人都控制不住的。”
    李助理保证：“你放心吧，小姑娘。”
    -
    安医生闭口不提当年做过的事情，任凭林岁昭用何种方式，嘴巴上像焊了铁罩。
    中年男人的脸上弥漫开惘然的神情，仰着头看向窗外，虽然一言不发，但表情看得出隐忍地异常痛苦。
    气氛僵持了许久，空气凝结成冰，令人呼吸不畅。
    李助理赶到现场，摸着光滑的脑门叹气，“林小少爷，你别为难安医生了，他也有苦衷。”
    林岁昭疲惫地闭上眼，冷声说：“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安医生不太想继续纠缠下去，索性一股脑全部承认：“是我收了林郑彦的钱，他需要一个完美的妻子出席公司年会。你知道的，那年林氏面临上市，公司形象特别重要——”
    话音未落，林岁昭猛然起身，拽住男人的衣领，“所以你就答应了？！”
    安医生逼视着他的眼睛：“对！我答应了！你爸那人出手多么大方，你清楚的。”
    林岁昭被刺激到，拳头扬起，就要落下去。
    在一旁的李助理看不下去这混乱的场面，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俩闹够没有！？”
    “当年你母亲是自愿签的治疗书，她请求老安给她做Mect！”
    林岁昭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李助理见情况稳定下来，松了口气，“你母亲在和过往做决断，她帮林郑彦最后一次，从此就恩断义绝。”
    “可是……”
    从那以后，他的母亲失去做决断的能力了。
    多悲哀。
    作者有话说：
    小林贴贴，最近每天都想贴贴小林呜呜呜。
    这是一篇治愈文！！！短暂的虐是为了更长久的甜！！！
    前段时间一味为了甜，于是卡文卡的要死。
    很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这章留言都有红包！
    第45章
    苏而韵心不在焉坐在椅子上, 目光笔直盯着墙面，那架势仿佛要用眼神将墙壁凿出一个窟窿。她不说话，盛誉也习惯性沉默。
    他自认为对抑郁症知之甚少, 抽空补习起相关知识，“原来心理疾病也会遗传啊。”
    盛誉的话点醒了苏而韵。上半学期学习人脑时, 老师顺嘴提了一句“抑郁症被证实同样具有遗传性”。
    苏而韵不确定小林学长的妈妈是何时患病的，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又回忆起林衍的母亲，也就是小林学长的后妈对他的态度，那份担忧更加沉重。
    沉甸甸的, 坠得她特别难受。
    苏而韵肩膀一垂, 下巴抵住桌面, 脑海中闪过无数后妈虐待继子的画面，控制不住地想跑出门去问清楚, 问小林学长有没有被欺负, 然后摸摸他的发顶，说：“以后有我陪着你，昭昭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李助理走在前面, 身后跟着林岁昭。
    苏而韵瞬间坐直身，手指紧抓住桌沿，视线定格在林岁昭的身上, 随着他的步伐一寸寸移动，最后到她身边。
    林岁昭拉开椅子坐下，眼帘垂落, 长睫蔫巴巴耷拉着, 在下眼睑处布上一层细密的影。
    他无动于衷, 像是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响动, 在身体周围筑牢了空气墙。
    苏而韵有许多话想说，但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给他时间独自消化情绪。
    李助理双手交握，恢复商业谈判的姿态，“我刚才请示了安医生，他能接受这个价格。如果大家没意见，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合同了。”
    盛誉一直在等林岁昭的意见，见他回来，低声问道：“这些资金你觉得够用吗？”
    林岁昭沉默着，一言不发。
    盛誉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不对劲，关心的话语绕到嘴边，还不等问出口，林岁昭忽然侧过头，神色恢复往常，“可以。”
    盛誉被他眼瞳中深浓的情绪震了下。
    林岁昭淡淡补充道：“我相信这是贵方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为了规避风险，李助理留足了后路。如果团队设计出的产品效果不好，到后续推广阶段，诊疗室还可以全身而退。
    林岁昭看破不说破，给诊疗室留足了面子。
    李助理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连忙叫秘书送进来拟好的合同，心想着早点签完，早点送走林少爷这尊大佛，他可惹不起。
    -
    离开写字楼，盛誉晃着手里的合同，心情极佳，邀请身后的两位去庆祝：“组长请你们庆功，挑个地方？”
    苏而韵一门心思全扑在林岁昭身上，想找个隐秘的小角落好好安慰安慰喜欢的男孩子。
    多热闹的庆功宴都无法吸引她。
    苏而韵摇摇头拒绝了：“学长，我下午还有课，就不去了。”
    盛誉表示理解，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那好吧，等项目最终落地，我们全组人再一起庆祝。”
    回去的路上，苏而韵陪林岁昭坐在后面。
    两人并肩坐着，肩膀时不时亲昵地蹭过，每次紧贴在一起，苏而韵便小幅度侧过脑袋，细心留意林岁昭的神情。
    她记忆中的小林学长，面对其他人时的眼神总是寡淡，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看起来特别酷。不爱笑的习惯也非常符合酷盖的设定——当然，这绝不是真正的他。
    苏而韵觉得，在她面前的林岁昭，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勾唇笑起来时，眼角也会微微垂落，桃花眼勾魂摄魄，眼神柔软又温柔。
    浑身发着光的。
    她真的好不习惯把自己锁起来的林岁昭啊。
    苏而韵郁闷地屏住呼吸，小手攥成拳锤了下膝盖，有些气馁，她竟然想不到比较靠谱的方法去安慰他。
    回去的气氛比来时更凝重，即便盛誉在驾驶座哼了一路的《酒醉的蝴蝶》，魔音绕耳也没能改变冷凝的氛围。
    “我先送你回女生宿舍吧，我和岁昭一起回去。”盛誉安排妥当，车子驶入西门。刚好午饭时间，西门的商业街人流密集，一股烤红薯的甜味从车窗外飘进来。
    苏而韵蔫巴巴耷落的小脑袋瞬间被注入仙气。
    对啊，吃甜的可以让心情变好！这不是她经常用的方法吗，为什么刚才想不到呢！
    深秋季节的快乐很简单，一颗香喷喷的烤红薯和一杯热奶茶就能搞定啦。
    苏而韵急忙扒住驾驶座，语气加快：“学长学长！在路边停车吧，我和小林学长下车。”
    盛誉下意识接受指挥，把车停在路边，不等他转头询问，后座的小姑娘“嗖”地窜下车，他不得已转移视线，对上另一位男士的眼睛，“西门离宿舍还有好远呢，真不用送？”
    林岁昭在回来的路上消化了安医生讲的真相，压抑的情绪得到缓解，脸色恢复如常，“不用了，学长先回去吧。”
    身侧的车门被人拉开，苏而韵兴致冲冲在原地蹦了两下，眼睛里缀满星星：“走了走了。”
    语气中压不住的欣喜只好从笑容中溢出来。
    林岁昭莫名被她的情绪感染到，弯唇露出无奈的笑。躬身下车，苏而韵拉住他的手，往后拽了拽，对车厢里的盛誉摆摆手：“我们走啦。”
    室外的气温降到个位数，一股寒风迎面吹来，林岁昭眯起眼，眼眶被吹得发涩。
    苏而韵身量小，这阵妖风直接吹跑了她的平衡力，身子歪到一边，差点被卷走。
    林岁昭抬手，把人转了个圈，面朝自己，“别被吹跑了。”
    苏而韵晕乎乎地扬起头，想看清楚小林学长的表情。
    可这一瞬间，天旋地转的，她感觉整个的世界都在晃，特别是眼前这张俊脸。
    苏而韵使劲眨眨眼，同时伸出手，“啪唧”捂住林岁昭的脸颊，“不准动，你也不准跑。”
    小姑娘的手心太凉，刚放到脸上，一股刺激的触感袭来，林岁昭的神经都绷紧了。
    “手怎么这么凉？”他眉心皱了皱，抬手用温热的手掌盖住她的手背。
    手心接触到的脸颊是热的，包裹住她的手掌是暖的，内外双重夹击，苏而韵觉得她要飘起来了。而且——这么亲昵的举动很容易令人心跳爆表哇！！！
    苏而韵努力坚守住立场，她明明是警告他不准逃跑的！
    对，该有的气势不能丢。
    苏而韵清了清嗓子，眼神坚定地说：“你不准自己跑到房间里哭，我会担心的。”
    林岁昭缓慢地“啊”了一声。
    苏而韵咬了下嘴唇，向他坦白：“我不小心听到你和安医生的话了……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听到了。”
    林岁昭垂下眼睛，很轻地笑了声：“猜到了。”
    小姑娘回程的路上，小心翼翼投来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担忧的，不安的，想安慰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秘密，于是强忍住关切的目光。
    他都感知到了。
    温度那样炽热，一点点将他心中的不平和难过驱散。
    “学长，我想让你开心。”苏而韵鼓起腮帮，慢吞吞地承认，“其实没想到什么很好的方法，不过我想陪你试一试。”
    她跃跃欲试地踮了踮脚，“万一就有效果呢，对不对！”
    林岁昭稍微松开了手，弯下腰，到苏而韵面前，总觉得小朋友还藏着点别的想法，“尔尔，你在担心什么？”
    苏而韵被他的黑眸攥住视线，移动不得。
    比起安慰，更多的是担心，她以为藏得很好……怎么被看出来了。
    苏而韵抿住嘴唇，一只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又控制不住紧张地去抓衣摆。
    “我、我之前……”语言组织能力突然掉线，她深吸一口气，索性不美化了，一股脑倾倒出来她的所思所想，“我听说抑郁症会遗传，我就特别担心。”
    担心他困在黑暗里出不来，她也进不去。
    苏而韵开始胡言乱语模式，声音绵软温柔，“哎呀我也知道想得太多，可我忍不住嘛，主要是没见过你那个样子，还有——”
    剩下的话没机会说出口。
    苏而韵不设防地被拉进怀抱，脑门撞上男人的胸口。那股清冽熟悉的木质香包围住她，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她安安静静靠在林岁昭怀里，感受到他的呼吸起伏，渐渐地，两人的心跳似乎也保持同一节拍。
    犹豫了两秒，苏而韵还是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太喜欢你了。”她的头微微动了下，抬起一点，只露出眼睛，“所以忍不住担心。”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亲口说“喜欢你”。
    林岁昭满脑子都是小姑娘甜软的声音，没有时间去想多余的事情。他的嘴角往上扬出一个明显的弧度，低声承诺：“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得那种病。”
    苏而韵福至心灵，紧张拽住衣摆的手指松开，去拉他的衣角。
    一股又一股浓香的烤红薯味儿，每分每秒都在挑战她的理智。
    怀里的那颗脑袋转来转去，林岁昭以为她还有话想说，体贴地松开她，“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苏而韵觉得现在说“我想吃烤红薯”这种话太破坏气氛了。
    但她又好想吃，左右横跳了许久，不会思考的肚子先“咕噜”一声叫出来。
    苏而韵僵在原地，欲哭无泪地抱住肚子，撅起嘴巴苦兮兮地抱怨：“早知道就吃早饭了！”
    呜，好丢人T^T！
    作者有话说：
    不丢人，反正是自家男人：）
    第46章
    苏某人如愿地捧着一坨软乎乎、热腾腾的烤红薯回了宿舍。
    林岁昭把她送到寝室楼下, 穿一身正经的衬衫黑裤，一路上招蜂引蝶。
    苏而韵抓住了好几个偷偷看他的小姑娘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被她抓包后, 还肆无忌惮盯着小林学长瞧，那眼神就像是盘丝洞里的妖精盯上了貌美如花的小和尚！
    怪不得某人的微信头像要用小和尚头。
    破案了：）
    苏而韵郁闷地垂着脑袋, 张开嘴“吧唧”咬一口烤红薯，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温度有些烫，舌尖短暂失去感觉。
    “呼——”长长吁出一口热气, 舌尖被烫麻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除, “唔, 好烫。”
    苏而韵捂住嘴，估计是烫到不能忍耐, 脸颊也染上淡淡的粉。仔细一看, 眼眶还泛出潮湿，一连串生理反应出现在女孩的脸上，可爱极了。
    林岁昭忍住笑, 举起手里的勺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都说让你用勺子了。”
    苏而韵含糊地咕哝一句：“我从小到大直接咬着吃，用不惯勺子呀。”
    林岁昭的视线落在她皱起的鼻尖上，低低笑出声, “好点了吗？”
    舌尖上的酥麻感半点没有消退，苏而韵松开捂住嘴巴的手，目光平直地停在男人的嘴巴上。
    阴天微弱的光线形成自然的高光, 点染在他的唇珠上, 看起来特别好亲。
    苏而韵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终于, 歹念唤回她的味觉。
    酥麻感逐渐被疼痛取代，她咬了下舌尖，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吐出句：“我的舌头跟着我太受苦了。”
    烤红薯塞给林岁昭，苏而韵急于求证一件事情：她的舌头到底破皮了嘛？！
    “学长帮我拿一下，”小姑娘掏出手机，黑色的屏幕怼到脸前，这个角度反光，她又九十度转身，面朝林岁昭，“作为我的舌头，它不该这么脆弱！”
    林岁昭不明所以，手里捧着烤红薯，懒洋洋垂着眼笑：“嗯？你要干什……”
    最后一个字因为剧烈的瞳孔地震，被狠狠咽了回去。
    林岁昭下意识捏紧了烤红薯，这东西太软，被这么大的力道一捏，险些内脏爆出。
    苏而韵伸出舌尖，对着漆黑的屏幕左看右看，实在看不清舌头的伤势。
    林岁昭却不一样，他是用眼睛，直观又清晰地看见了女孩的舌尖。
    这次轮到他丧失了感官系统。
    苏而韵偏偏没察觉到异样，秉承着强大的探知欲，和漆黑的屏幕斗智斗勇。
    最终，她通过细微的色差，找到了伤口。
    “还真破皮了！”苏而韵的口吻中夹杂着欣喜，这份欣喜不是普通人能懂的，可能这就是中华民族伟大求知精神的体现。
    林岁昭的大脑被他自己强制糊上了马赛克。
    直到小姑娘恢复正常，笑眯眯对他说：“学长，我上楼啦。你到公寓之后给我发消息！”
    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上，林岁昭喘息困难，但不太想让苏而韵看出他的异样。这小孩如果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会被吓坏吧？
    林岁昭闭上眼，努力清空掉脑子里那些画面。
    苏而韵等了半秒，没得到回应，好奇地往前凑了凑。
    不曾想靠近的那一秒，林岁昭忽然睁开眼，黑漆漆的桃花眼深邃幽暗，掺杂着一点点她说不上来的情愫。
    苏而韵懵懵地“啊”了一声，指着他的眼角说：“你这边有些红，怎么回事？”
    林岁昭薄唇抿住，当然不能说是“忍得”啊。
    苏而韵自顾自地补充上：“不算很红，像是粉色的，可能是天生的？不过我才发现。”
    林岁昭松了口气，就着她的台阶下了，递过去烤红薯，声音温柔道：“上去吧，这几天降温，记得多穿点衣服。”
    苏而韵乖乖应下，转过身往宿舍楼里走。每迈出一步，那种异样感就无限放大。
    是来自小林学长身上的异样感，他刚才的神情奇奇怪怪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从她被烤红薯烫到，对着屏幕检查舌尖开始的。
    做的时候没觉得这个举动有问题，现在单独拎出来，把主角换成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女生当着男生的面，对着屏幕伸出舌尖。
    怎么想怎么怪异！
    与其说是怪异，不如说是……故意引诱。
    苏而韵如遭雷劈，脚步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岁昭还没离开，看着她停下的背影，挑起眉梢：“怎么了？”
    苏而韵机械地转过脑袋，唇瓣紧抿着，面如死灰，又特别想问问“一个男生”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纠结了半分钟，她径直回到林岁昭身前，超级没有底气地问：“学长，你是不是看到我吐舌头了？”
    林岁昭眨了眨眼睛，笑着：“尔尔，我视力很好。”
    “……喔。”苏而韵紧张地抓住衣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着头继续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诱惑你？”
    林岁昭忍住笑，原来她也能意识到一些成年人该思考的问题。
    他俯身靠过去一点，身上带着清冽的气息压下来，略带压迫感的，“尔尔，你真觉得我定力很好？”
    苏而韵呼吸滞住，心跳似乎都断了一拍。
    秋日的午后寂静祥和，周围经过的路人越来越少，世界在这一秒沉入午休。
    苏而韵颤着睫毛，一时想不出应对的话语。话题是她主动挑明的，最后被逼到绝境的也是她。苏某人欲哭无泪，不停和心中那个“矜持”的小天使作斗争。
    林岁昭也不打算为难她，逼急眼了，再躲起来不见他就坏事了。
    “下次做了这种事，就假装不知道，快点跑。”他看着她局促的小样子，有点想笑，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措施，放缓语速，似引诱又似警告，一字一顿地说，“千万，别让我逮到。”
    随着他话音响起的，是苏而韵脑袋里的一幢古钟被撞碎的巨响。
    沐浴了苏某人接近二十年的清规戒律，因为这一句话，或是这一整件事，“咣”地一声，被撞烂了，四分五裂。
    苏而韵感觉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被喜欢的男孩子撩到膝盖发软怎么办？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啦！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小手不安分地拽住他衬衫的前襟，人靠过去。
    距离一点点拉近，她清楚地看到林岁昭眼中流露出的一丢丢怔愣。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苏而韵再接再厉，故意学他说话的音调，拖长尾音笑吟吟问道：“那你，被我诱惑到了嘛？”
    -
    人是麻的，脑袋呈现宕机状态。
    苏而韵仿佛进入贤者时刻，直愣愣躺在床上。惊心动魄的回击事件过去了两天，她出窍的灵魂依旧没有归位。
    林皎实在看不下去，爬上床抱着枕头趴在床头：“他到底怎么你了？亲你啦，亲的哪？”
    苏而韵默默拉住被子蒙住脸，陷入黑暗不过三秒，林皎把她被子掀了，“老实交代，别躲被子里偷着乐。”
    苏而韵以为她的回击会很有效果，至少能看到小林学长脸红，结果并没有。
    她眨着眼睛凑上去，可能眼神不够媚，又或者是神情不够诱惑，反正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岁昭掀起她的卫衣帽，连看都不想看，直接盖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就在她迷惑至极的时候，一抹温热贴上了她的鼻尖。视野被帽子遮住，什么也看不清，只凭着感觉判定，林岁昭离她很近。
    然后，用鼻尖轻轻蹭了她一下。
    一触即散，蜻蜓点水的。
    苏而韵的理智却顷刻间炸了。
    怎么转身跑开的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人就趴在床上，脸红了彻底！
    太失败了T^T。
    苏而韵含羞带怯讲完，林皎一脸“就这？”的表情，俯身靠过来，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家养小奶猫的脸蛋，“才碰了下鼻尖你就这样？那以后接吻，伸舌头的那种，你岂不是当场晕厥？”
    苏而韵一个五指山压过去，人工给林皎闭上嘴。
    林皎难得见苏而韵恼羞成怒，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笑累了，举起手比了个心：“尔尔，我看好你哦，争取掌握恋爱主导权！”
    苏而韵：【不想说话.jpg】
    经过一周的平时成绩和演练成绩审核，学校在全校新生连队中评选出十支模范队伍，其中何耀带领的尼姑庵和林岁昭带领的和尚庙，均在其中。
    国防生队伍需要拍照存档，需要连队成员以及志愿者一起入镜，苏而韵接到通知时，刚结束一节难熬的病理学，迎着寒风走出教学楼，裹紧身上的外套，“这气温降得也太快啦。”
    林皎在旁边点头附和，忽然想起来：“我记得叔叔一到秋冬，就不太舒服，最近怎么样？”
    苏而韵早晨打了个电话，妈妈说还是老样子。
    大冬天为了救轻生的人，跳下刚融冰的河，在冰冷的水里呆的时间太久，伤到了神经，保住命就很不容易了。
    苏而韵是极度乐观主义，但爸爸受伤的事情像一根刺梗在她心里。特别是每到冬天，看到爸爸虚弱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没那么有勇气该多好，如果他多犹豫一秒，叫救援队来救人，自己说不定就不会疾病缠身，还能站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
    她知道这个想法不正确，可就是忍不住钻牛角尖。
    林皎看出苏而韵的失落，挽住她的胳膊温声宽慰：“别担心啦，苏叔叔是见义勇为才落下的病，攒了福报，以后肯定会痊愈的！”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吐舌头这么可爱的举动，被这俩人做出来，会这么这么这么色.情呢？
    今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以后怎么办！
    第47章
    苏而韵扬起笑脸, 努力压制住心底滋生出的那些坏情绪，“放心啦，我没事。”
    集合地点定在西操场, 路上散布着刚上完体育课的学生。
    打眼望去人潮拥挤，根本看不出来拍照的队伍在哪。
    再加上今天国防生也不穿作训服, 显眼的目标人物也吞没在人流中。
    林皎担心拍完照餐厅就没饭了，中途拐了个弯去买饭。
    苏而韵孤零零走在路上，脑袋像是风扇左右摆头，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何耀伟岸的身躯。
    她眼睛一亮, 默默感叹：有时候体型真的比长相重要！
    苏而韵小步快跑过去, 前面已经有人在拍照, 看样子很快就能结束。
    “我来了我来了！没迟到吧？”
    早上没吃饭，一节病理课揉搓灵魂, 剩下的体力全耗在这段小步跑上了。空虚的胃发出抗议, 她捂着肚子，扬起头看向林岁昭，“还有多久到我们呀？”
    “到商院了, 估计还要等十分钟。”林岁昭垂眸, 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正午的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睛, 长睫忽闪，眼神透露出一股迷蒙感。
    让人很想趁机欺负。
    苏而韵乖乖“哦”了一声，觉得这边太晒, 四处寻找着阴凉地。
    可惜操场上没有一棵树, 她鼓起腮帮, 自我安慰着晒一晒还补钙, 说不准二十岁还能长高几厘米。那她穿上鞋，不用踮脚就能碰到小林学长的嘴唇啦。
    安慰起了效果，苏而韵不再用手挡着脸，指了下旁边的铁丝网：“我去那边靠一靠。”
    林岁昭拉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指腹轻捏了两下，看破一切的眼神：“又没吃早饭？”
    苏而韵一窘，低下头不敢承认，好在这次肚子格外听话，没有替她回答问题。
    林岁昭拿她没办法，松开手，让她先过去，实在不行就坐一会儿。
    何耀在旁边装成透明人，等小苏学妹慢吞吞走到铁丝网那，才跑到放包的地方，伸进手去掏了两下，神秘兮兮攥着一个东西跑到林岁昭面前，邀功地挑起眉梢：“老大，以前你说我随身带零食娘唧唧的，没想到吧，有一天零食能帮你俘获小姑娘的心。”
    何耀手里拿着鲜花饼，装腔作势地敲打着林岁昭：“不用感谢我，这是我何大月老应该做的！”
    林岁昭看了眼鲜花饼，勾唇问：“今天不是士力架了？”
    何耀激愤地拔高音量：“你就庆幸吧！那玩意能给小姑娘啃嘛！啃完整个嘴都麻了。”
    林岁昭找了家不错的餐厅，给苏而韵订了餐，配送需要时间，吃点零食垫垫肚子也好。
    “谢了，何大月老。”
    他接过鲜花饼，迈开步子走向对面，苏而韵正蹲在地上，捧着手机专心致志看着什么，一走近，吃播主持人操着陕西地道的方言介绍“肉夹馍”的声音冲进耳膜。
    林岁昭险些被音量震到表情失控。
    苏而韵也没料到主持人会嗷呜一嗓子，连忙调小音量，余光注意到视野里的那双白色板鞋，讷讷抬起头：“这么快就到我们啦？”
    林岁昭停在她面前，蹲下身，和她视线平齐。
    苏而韵的脖子不用高高扬起，平视的感觉最舒服。她笑眯眯地歪着头，爪子放到男人的发顶上，情不自禁地揉啊揉，“你要是这么高就好了。”
    男孩子大多不喜欢别人碰头发，但对林岁昭而言，苏而韵永远是例外。
    他甚至有些享受女孩软乎乎的手掌触碰发梢的触感。
    “不是饿了？何耀囤的零食，先垫垫。”
    苏而韵饿得眼冒星星，这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救星，“哇！小何学长是神仙吧——”
    林岁昭弯唇，手肘抵住膝盖，手撑着下巴，格外有耐心地看着她拆包装、小口去咬糕点，像一只小仓鼠，腮帮一鼓一鼓，可爱又生动。
    这只小仓鼠太怕晒了，几次见她出现在阳光下，没一会儿就被晒红了脸。
    林岁昭想起他包里有鸭舌帽，便起身过去拿。
    他没说话就走了，苏而韵咬着鲜花饼，翁里翁气咕哝道：“怎么走了……”
    话音刚落，男人拿着帽子转身回来，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原来真的有人能照顾到她的所有细节。
    苏而韵忘记收回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林岁昭身上。直到他重新蹲下，半侧着身子看向天空，把帽子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这么举着，会很累吧？
    苏而韵快速咬掉最后一口鲜花饼，拉下林岁昭的手，站起来，“学长，我没那么娇贵。”
    被太阳晒一晒，也不会怎么样。
    林岁昭沉默半刻，舔着唇无声笑了下，娇不娇贵有什么差别？他愿意捧着就行。
    苏而韵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学长？”
    白皙的手掌在眼前一闪而过，林岁昭换了个姿势，背靠铁丝网站着，侧过头，嘴角微微向上一扬：“喜欢了那么久的小姑娘，我多用点心，不过分吧？”
    苏而韵的神经迟缓了半拍，手里捏着鲜花饼的包装袋，细细簌簌的声响唤回她的思绪。
    “我……”
    她正对着阳光，眼神迷茫又无辜，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心里反倒像打翻了一罐蜂蜜，被阳光烤出甜滋滋的香。
    苏而韵大概意识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多么犯规。
    不知道说些什么，红润的嘴唇微张，因为紧张，秀气的眉心轻蹙，杏眼半是迷蒙。
    林岁昭多看了两眼，心跳就失去了原来的节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眼，抬手将帽子扣到她头上。
    帽子尺寸大，帽檐遮住了苏而韵的视野，她只感觉到清冽的气息逐渐靠近。
    伸出一根手指头抬起帽檐，对上男人漆黑的眼，“学长，你干什么呀？”
    林岁昭在女孩清澈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认认真真看了几秒，轻声说：“想亲你一下。”
    “但一想到你现在被晒得不清醒，”他慢条斯理顿了下，尾音拉得长而缓，“这样占你便宜不好，就忍住了。”
    苏而韵脑袋里不假思索蹦出来一句“其实也不是不行”，脑内小剧场甚至已经上演，受到气氛的蛊惑，她的底气格外足。
    即将脱口而出时，一道嘹亮的嗓音打破了旖旎的氛围：“老大，到我们了！”
    是荣登她今日福星榜的小何学长。
    粉红泡泡“啪嗒、啪嗒”在空中碎掉的声音清晰可闻。
    苏而韵眨眨眼，看来时候未到，现在不是个很好的时间点。
    “不逗你了，去拍照吧。”林岁昭低低笑出声，摸了摸她的发顶，“以后有的是机会。”、
    -
    昨晚熬夜赶实验报告，苏而韵和林皎都没睡好，趁着下午没课，两人窝在宿舍睡到天黑。
    林皎是被一连串的手机震动给吵醒的，迷迷糊糊去扒拉手机，打开屏幕，几个朋友不约而同发来一则论坛里的帖子。
    标题言简意赅：【家人们！！！他们是真的吧？】
    帖子归类在八卦区，不用点进去就知道内容没太有营养。去年搞得苏而韵心烦意乱的校花评选贴也是出自八卦区。
    林皎觉得自己没往脸上贴“热爱吃瓜”的标签啊，怎么一个个的，吃瓜都能想到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点进帖子，楼主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在主楼放了一对小情侣的照片。
    是一张背影照，两位主角微微侧着头，男生的侧脸完全露出来，不用怀疑，正是林岁昭没错了。
    那他旁边的……林皎所剩无几的困意顿时没了。
    她腾地坐起来，床板被震得晃了两下，连带着苏而韵的身体，也晃动起来。
    “尔尔快醒醒！你和你男人被拍了！”林皎不敢耽搁，主要是苏而韵很忌讳这类事，“要不要找管理员删掉帖子啊？”
    苏而韵还没睡醒，头埋在枕头里哼唧两声，没听清林皎的话。
    “什么拍了啊？”她含糊地嘟囔着，费劲抬起脑袋，顶着一头鸡窝，“我怎么听不懂。”
    林皎不多废话，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就是你今天中午，拍照的时候，被校友拍到了！”
    苏而韵根本不需要多加辨别，扫过照片里的两道身影，瞬间清醒：“……现在谈恋爱学校也要管啦？”
    她皱着眉，掏出自己的手机摸到学校论坛，关于她的帖子高飘在首页。
    点击量肉眼可见噌噌上涨。
    点进去，苏而韵的动作顿住，有点犹豫要不要往下翻，万一充斥着恶意言论，看多了最后是影响自己的心情。
    那边，林皎已经翻到第一页尾巴，脸上紧张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情不自禁勾起的唇角，俗称“姨母笑”。
    她啧啧两声，“楼主文笔不错啊，下面好多求更新同人文的。”
    苏而韵傻眼半秒，好奇地动了动手指，往下一滑，楼主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三小段文字描写，就把他们当时的情景还原出来。
    比如，小林学长眼神温柔看着她，说“想亲你一口，但忍住了”这句话。
    明明都睡了一觉了，可心跳加速的感觉仍旧存在。
    苏而韵耳垂发烫，抱着手机瘫倒在床上，“呜，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了QAQ不容易
    第48章
    住在论坛中的女生比较多, 帖子传到男生圈子里，时间至少延迟了三个小时。
    帖子流传开来时，国防生刚结束晚训, 林岁昭喊了“解散”，一群人晃晃悠悠离开操场。
    深秋的夜寒意四起, 操场上早已人迹寥寥。男生们刚训练完，浑身冒着热气，何耀直接撩起衣服扇风，反正四处没有女孩子。
    有些男生立刻掏出手机给女朋友回消息, 何耀投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拍了两下肚子, “你们都是有家室的，和我们这种孤家寡人不一样, 对吧老大？”
    何耀习惯性扭过头, 去揽林岁昭的肩膀。
    结果这厮，竟然也拿着手机，轻车熟路打开微信。
    听到他的话, 抬起眼睫, 懒洋洋睇过来，“什么？”
    何耀：“……”
    对不起，刚想起来, 这位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以前还能抱团取暖，没想到爱情竟然把他唯一的好兄弟也抢走了！
    正巧，旁边的男生从女朋友那看见帖子, 手肘撞了下尚处在麻木状态的何耀, “没想到吧, 队长和你也不一样。”
    何耀瘪着嘴, 装出一副被孤立的小媳妇的模样，使劲剁了两下脚，“别碰我，烦人！”
    林岁昭给苏而韵发了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秋高气爽的季节，夜晚的星星最是明亮。
    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苏而韵的眼睛，也想看看星星落在她眼中的模样。
    他等了半分钟，小朋友没回复，约莫是去洗漱了。
    放下手机，目光淡淡落在男同学递过来的手机上，看见主楼的那张照片，唇角微微扬起，评价道：“拍的还不错。”
    何耀虽然走在前面，耳朵却留意着他们的对话，小媳妇的戏演够了，恢复正常走回林岁昭身旁，调笑地敲了下他的肩膀，“你不是最烦被偷拍发论坛吗？这次转性了啊。”
    “你不看和谁一起被拍的。”男同学立刻笑嘻嘻接茬，“热恋期都这样，你懂个屁。”
    何耀微笑脸：“我就是懂个屁：）。”
    一路吵嚷回到宿舍，林岁昭打开电脑登上论坛，点进帖子，帖子上两点钟发布的，在短短九个小时内，评论刷爆了五百条。
    他担心会有不好的言论，便耐心逐条翻看，没想到发帖人连他们的对话都记下来了，还绘声绘色描写一番。
    不知道脸皮薄的小朋友看见这些，会不会害羞的耳垂发红。
    林岁昭无声笑了下，左手撑着下巴，眼皮松散垂着，屏幕的荧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深刻立体的下颌线条，落在眼睛里，衬得目光温柔清亮。
    放在旁边的手机“嗡”地一声响起震动。
    水蜜桃的头像蹦出来，苏而韵回复的消息：【这张图片上一共有三十二个颗星星！】
    消息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林岁昭盯着这行字看了三分钟，看着它出现又消失，缓缓坐直身，拿起手机。
    苏而韵仿佛得到感知般，又或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将一直编辑的消息发过来。
    ——【你的名字也在我脑海里，过了三十二遍。】
    认认真真的，不厌其烦的，想了你许多遍。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这种直白又明亮的喜欢冲进感官，林岁昭依旧有种烟花在脑袋里炸开的感觉。炙热、强烈，而后归于平缓。
    但光还在亮。
    照亮整个天空的亮度。
    他慢慢移动手指，盖住眼睛，然后是嘴巴，小声再小声地吐出两个字：“要命。”
    真是败给她了。
    -
    A大论坛沉寂了许久，上次出现超过一千评的贴在还是在去年。
    苏而韵凭借一张背影照，准确的来说是借了小林学长优越侧脸的东风，成为近些天校园里的红人。
    回头率翻了一倍，就连去教室上课，也逃不过同学们的围追堵截。
    “尔尔，你真谈恋爱啦？”班长用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眼神，温情脉脉看着苏而韵，“不错不错，没被隔壁交大骗走，咱A大的帅哥质量还是很高滴。”
    苏而韵点点头，又仔细一想，她和小林学长还没有明确表示确定关系、正式交往。
    应该还不算谈恋爱，于是又诚恳地摇了摇脑袋，模棱两可吐出两个字眼：“快了。”
    班长理解错了她的意思，笑眯眯拍了下班宠的发顶，“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当然快乐啦！”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低怯的请求：“我能过去一下吗？后面没位置了。”
    苏而韵就算不抬头，也能凭借声音断定来人。
    一年的舍友情让彼此的小习惯都印刻进了脑子里。
    她慢吞吞扬起头，对上宋茵闪烁的眼神，嘴巴蠕动一下，最后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她们三个一直都是坐在一起的，自从闹掰以后，她和林皎旁边就空出一个位置，看起来空荡荡的。
    连专业课老师也看出了端倪，上次课间小老头悄咪咪问了班长，“那仨小姑娘闹别扭啦？好好劝和劝和，咱们学医的没多大的仇恨。”
    班长尴尬摸着后脑勺，咱也不敢说什么。
    宋茵低着头走向第一排，老师上课习惯用PPT，前排视野受限，根本没同学愿意坐在那。
    现在她形单影只地坐那，背影孤零零的浸在阳光里。
    班长心软的毛病犯了，手指拽了拽苏而韵的衣袖，细声细语宽解道：“尔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大家还要同窗三年呢。有矛盾说开就好呀，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苏而韵也想解决矛盾，奈何对方根本不配合。
    她小口叹了声气，实话实说：“你劝我没用的，矛盾要双方一起解决呀。”
    班长采取逐个击破的方式，眼见苏而韵这边松口破，就觉得事情解决了一半，喜滋滋抱着书往前面走：“等我的好消息。”
    这节课是一班、二班同堂，二班的同学苏而韵不太熟，有两个女生正巧坐在她们身后。
    514宿舍在医学院非常有名，主要是住在里面的人颜值都高。
    三个女生走在一起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形成黄金铁三角。很多人注意到她们关系的异常，但没几个人多管闲事问到明面上来。
    后面这两位，大概是闲人，趁着老师出去接电话的空隙，凑头在一起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女生的听力似乎不好，皱着眉说：“你说啥？我听不清。”
    另一位耐性不好，音量陡然拔高：“我说宋茵是不是被孤立了！”
    声音之洪亮，引来方圆四米的同学，投来好奇的视线。
    苏而韵：“……”
    人在极度冷静的时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目光的转移。
    那几道好奇的视线盘旋在她和林皎的头顶，似乎带上具象化的温度，在无声遣责着：她俩孤立朋友哎，真不道德。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强硬地勾起唇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善。
    她扭过头，笑眼弯弯看着后面的同学：“其实你们可以传纸条或者用手机打字的。”
    女同学也只是八卦一下，无意把事情闹大，愧疚地道了声歉：“对不起啊，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太好奇了。”
    苏而韵也是好脾气的人，没计较，软声说：“没关系。”
    回过头，发现林皎忧心忡忡托着下巴，飞快瞥了眼第一排的身影，“班长说得对，不解决也不是办法。”
    苏而韵耸肩，她已经做出最大程度的忍让，再退一步就触及底线。
    她不愿意，只能顺其自然。
    林皎转着手里的记号笔，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看明德私立的校友群了吗？下周的百年校庆，老师打算邀请几位励志标兵回去演讲。”
    苏而韵换了微信号，也没再加之前的群。
    她神神叨叨眯着眼睛，目光悠哉游哉地转了圈，“皎皎，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林皎想了两秒，得出答案：“哦对，你换号了，没进群。”
    “不是这个。”苏而韵乖巧无比的歪着头，长睫毛眨了眨，表情十分无辜，“我不是励志标兵呀，我从每次期末考到最后的高考，一直是稳定发挥。”
    所谓稳定发挥，就是没掉出过级部前十。
    而励志标兵是奖励给那些黑马选手的称呼。
    可是，这小兔崽子这么骄傲的语气闹哪般！！！！
    林皎面无表情“哦”了声，“拟邀请的名单上有你家林哥哥和宋茵，我本想着借此机会解决一下矛盾的，看来是励志标兵不配了。”
    ——你家林、哥、哥。
    苏而韵得意翘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变脸速度堪比京剧艺术家，她板着小脸，郑重其事坐直身，手放在胸口，戏精上身：“没有一段跌宕起伏的高中回忆，我苏某人真的太遗憾了。”
    林皎挑起眉梢，静静看着她演。
    苏而韵滴溜溜转着大眼睛，余光注意着林皎的神情，加快语速把结论说出来：“故此，我决定陪我家小林学长回去弥补一下遗憾。”
    说完，巧笑倩兮抛过去一个媚眼：“皎皎，你觉得怎么样？”
    林皎皮笑肉不笑举起手，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分界线，“晚了，林某人暂时不想和你讲话。该找谁找谁去，断联是四十分钟，拜拜。”
    作者有话说：
    修了文，抱歉，请大家再看一下~
    第49章
    明德私立是申城顶尖的私立高中, 每年的升学率高居榜首，不少其他城市的家长看重升学率和学风，挤破头皮也要将孩子塞进来。
    为此, 明德私立特意实行分班制，不按学习成绩, 而是按照住宿和走读分班。
    苏而韵和林皎在东楼，宋茵的班级在靠近宿舍区的西楼，校区占地面积广，两个楼区很少有交流。
    苏而韵认真回忆着学校的平面图, 小林学长比她高一级, 教学楼在遥遥相对的另一侧, 不经常见面也挺正常。
    可林岁昭那张脸，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怀, 苏而韵绞尽脑汁也没找到记忆中属于他的存在。
    好烦, 小林学长都记得她，还默默喜欢了那么多年。
    对比起来，她的喜欢远远赶不上林岁昭。
    苏而韵不知不觉陷入一个误区, “喜欢”的标准不是以多少做定论, 而是——为什么喜欢，如何坚持这份喜欢。
    她长舒一口气，喝了口凉水冷静下来, 捧着杯子看向床上，“皎皎，你再仔细想想, 高中的时候我们真没和小林学长打过交道吗？”
    林皎高中时在校团委, 接触的圈子比较广, 她说没有, 就是没有。
    得出同样的答复，苏而韵把下巴抵在杯盖上，小声嘟囔着：“那就奇了怪了，难道是一见钟情？”
    时间走到十点半，国防生结束训练。
    发出去半小时的消息得到回应，苏而韵打开手机，看见林岁昭的回复：【那就一起回去看看。】
    苏而韵福至心灵，自动脑补出和他并肩走在高中操场上的场景。那时候忙着学习，林皎都有个白月光男友，就她的高中生活平淡如一汪死水。
    她要好好地，弥补上高中的缺憾。
    是她的缺憾，也是林岁昭的缺憾。
    苏而韵笑弯唇角，飞速在键盘上敲字：【okkk，到时候再商量具体事宜吧。记得擦干汗，不要感冒！（消息来自超级严肃的小苏医生）】
    操场上，恰好一阵寒风拂过。
    卷起男人身上单薄的作训服，也拂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沉淀着暗色。
    林岁昭打开高中班主任的聊天框，最近一条消息是昨天，他礼貌拒绝掉了回校演讲的邀请。班主任非常遗憾，但也尊重他的选择。
    隔了一天，林岁昭改变了想法：【老师，周六那日我空出了时间，可以回校。】
    班主任回复得很快：【好的！那我把名单报上去。】
    林岁昭目光沉沉地盯着聊天框看了半分钟，抬起头，今晚的星星藏进了云层里，也没有月亮，像高中时期无数个夜晚。
    大概是那个冬日，有颗星星骤然降临。
    其实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回望过去的那几年。
    林岁昭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要写演讲稿了，第一句感谢学校，第二句感谢老师，第三局句……可不可以连名带姓直接说啊。
    感谢，苏而韵同学。
    喜欢的力量是伟大的。
    他轻轻勾了下嘴角，这么说大概率会被教导主任赶下台，然后又在高中掀起一阵风波。
    还是低调点好，不能引导学弟学妹早恋。
    要像他一样，动心忍性——努力跑到她的身边去。
    何耀拎着包过来，一把拦住老大的肩膀，看见他在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老、老大，你这是咋啦？”
    林岁昭拉直唇线，眼睛直视前方，没什么情绪说：“突然后悔了，高中时不该那么混。”
    何耀不以为然，“嗐，年少轻狂谁没打过几次架。”
    林岁昭深深看了眼好兄弟，眼神中藏着笑意，那种阴恻恻的感觉又来了。
    何耀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后退两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林岁昭没多余的举动，屈起手指习惯性蹭了下高挺的鼻梁骨，垂着眼帘沉声说：“这不是，怕吓到我家小朋友么。”
    何耀：“……”
    狗粮来的猝不及防，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直接。
    -
    明德私立与A大相距半个城市，学校一向不吝啬金钱，特意派了车到各个学校接出席的励志标兵。
    苏而韵昨晚给负责校庆的老师说了一下，老师说让她们跟着车来就好。
    校庆当日，司机师傅拉了个群，将A大的几位标兵拉进去，一共四人。
    除了林岁昭和宋茵，还有两位大四的学长。
    商务车空间宽敞，八人坐还空出两个位置。苏而韵和林皎先到集合地点，司机师傅笑眯眯迎她们上车。
    林皎凑过来小声问：“等会儿林岁昭坐你旁边，让宋茵坐我旁边？”
    苏而韵点点头，舍己为人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让小林学长坐你旁边。”
    林皎黑人问号脸，顺便给了苏而韵一棒槌，一脸“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坐回位置。
    没过一会儿，林岁昭露面。
    因为要做演讲，他的穿着十分正式，比那天去拉赞助还要严肃几分。打了领带，西装里的衬衫衣领叠的板正。
    头发也做了造型，额前的刘海梳上去，露出深邃俊朗的眉眼。
    后座的两个学长面面相觑，“师弟这是去收割小迷妹的吧，这么帅气，肯定引起轰动。”
    林岁昭躬身上车，恰好听到他们的话，微微笑了笑，语气正经无比：“不敢。”
    两位学长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得帅不是你的错，老魏也不可能把你从台上赶下去。”
    林岁昭挨着苏而韵坐下，两人的肩膀无意间贴在一起。
    苏而韵想近距离欣赏一下成熟高贵属性的小林学长，直着眼睛毫不掩饰端详的目光，一边惊叹摇头：感觉不是去做演讲的，更像去收购敌方公司，身上有股浓浓的霸总气息。
    学长注意到前排这漂亮小学妹的注视，笑着调侃：“看吧，这就迷倒了一个，到了演讲台上，指不定有多少小妹妹移不开眼睛呢。”
    林岁昭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腿面上敲了敲。
    移过眼去，捕捉到小姑娘不加收敛的视线，他轻笑，语调松散，却不是开玩笑的随意，“有着一个就够了，其他的，不敢。”
    有一个学长终于听懂什么意思，另外一个还懵懵地“啊”了声，“看不出来学弟还挺，洁身自好的。”
    听懂的学长敲了下这颗榆木疙瘩，“学弟家属在呢！”
    “…………”
    车厢瞬间陷入安静。
    苏而韵缩了缩脖子，少女的矜持心回来一点点，咳了咳声，“我也不是那么没肚量的人啦，看一看还是能……忍受的。”
    学长们在后面笑成一团，林岁昭就在这笑声里慢慢靠过来，嘴巴很轻易地靠近了她的耳朵，话语中笑意明显，“真这么大方？”
    苏而韵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气息铺洒在耳畔，沉着冷静的心跳被勾引的狂跳起来。
    “当然是真——”
    “抱歉，我来晚了。出门发现演讲稿忘记拿了。”
    身侧的车门被人拉开，宋茵抱歉地鞠了一躬，直起身望向车内，跃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身姿清癯的男人靠着女生的耳朵呢喃的画面。
    亲昵又温柔。
    他被打断，淡淡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开的笑意。
    苏而韵的话堵进嗓子眼，觉察到宋茵的目光，张开手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司机师傅在前面喊：“小姑娘，你到这边上车，人到全咱就出发了。”
    宋茵匆匆收回视线，低着头小步绕到另一侧。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垂下手，眼底闪过一丝可见的失落。是那种，鼓起勇气想要打破僵局，一心善意却被泼了冷水的失落。
    算了，该做的她都做了，也努力过，结果不尽如人意就是了。
    苏而韵肩线垂落，鼓了鼓腮帮，算是给自己解闷了。
    忽然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她侧过头去，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林岁昭的腿，四目相对了秒，苏而韵拉过他的手。
    拉到自己面前，将手指一根根展平，露出掌纹细腻的手心。
    林岁昭低了低头，靠过去，想看清楚些。
    女孩的指尖轻柔地触碰到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假的。
    不想让别人看你，只想我自己看你。
    触感有些痒，林岁昭等她写完，攥住她的指尖，不让她拿走。
    那边，宋茵拉开车门坐上来，气氛似乎因为她的到来，一瞬间变得凝滞。
    林皎停下和后座学长们的交谈，低着头玩手机。
    苏而韵也被感染到，下意识抽了抽手指，却被握的更紧。
    林岁昭坐回到原位，另只手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字：【知道了，只让你一个人看。】
    苏而韵放在腿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神经一噔，她忘记关静音！
    好在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她悄悄垂下眼睛，也用一只手打开屏幕，看见这行字，情不自禁笑出声，然后憋住，回复：【那你很厉害，还能选择性让人观赏。】
    林岁昭看了眼消息，又侧目看了眼忍笑的小姑娘。
    笑意从眼睛蔓延到眉梢，他想了想，回复道：【我专门带了口罩。】
    苏而韵愣了秒，不解地歪过头，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心，眉毛皱成蚯蚓。
    林岁昭但笑不语，用口型问：“怎么了？”
    苏而韵用面部表情言简意赅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还能有这样的操作？是她小看他了。
    手指被握在手心里，一直到车子驶入明德私立的校门。
    苏而韵回家的中途经过学校，每次经过都能发现校门的新变化，比如校领导耗资从泰山求来了人杰地灵的石敢当，屹立在孔子石像的对面。
    唯一不变的，是学校壕气的作风。
    苏而韵皱了皱眉，思考着要不要回家告诉苏老头一声，下次投基金可以少投一点？
    明德私立看起来不是很缺钱，还是他们A大看起来更贫穷一点。
    作者有话说：
    修改过。
    第50章
    教导主任老魏身着笔挺西装, 站在学校门口迎接各位楷模回校。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笑容沧桑包含回忆，重重拍了拍两位学长的肩膀, “你们俩还知道回来看看我。”
    两位学长又是鞠躬又是拥抱，将师生相别数年的思念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苏而韵站在他们身后, 压力其实挺大的。
    她在学校里不算活跃，每次都是以优秀学生的身份登上国旗下的演讲台，和教导主任接触不多，万一等会儿老魏不认识她, 岂不是很尴尬！
    两位学长跟在礼仪小姐的身后, 大步往礼堂走去。
    老魏站在了苏而韵身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分钟，苏而韵鞠了一躬：“魏老师好。”
    魏主任一本正经托了托眼镜, “这位女同学一看就是好学生, 肯定勤奋好学不惹事。”
    苏而韵的笑容险些垮掉：好的我懂了，真的不认识。
    苏而韵不知该说什么，脚趾似乎都感受到主人的尴尬, 紧紧蜷缩起来。她“啊”了一声, 试探地眨眨眼：“……谢谢老师夸奖？”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副校长走过来，看见魏主任面前的女孩, 眉梢挑高，“苏同学，欢迎回学校啊！您父亲最近身体可还好？”
    苏而韵被迎面撞击来的热情吓到, 后退两步, 忘记身后是林岁昭, 不小心踩到他的脚尖。
    她瞬间移开脚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林岁昭扶住她的肩膀，力度轻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鸡仔。
    苏而韵冷静下来，礼貌回应：“承蒙您关心，我父亲身体不错。”
    副校长的笑容又夸张了几个度，“那就好啊，这次校庆没能邀请到苏先生，真的是有些遗憾。”
    苏而韵开始公式化回应：“可能是家里事情有些忙。”
    副校长热络地招来礼仪小姐：“没事没事，你这不是代替苏先生到场了。快进去吧，外面冷。”
    苏而韵犹豫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脚步定住，压低音量对校长说：“我等等他，我们一起进去。”
    副校长自然也认得林岁昭，林氏集团是明德私立信息数码设备的捐赠者，不过这小子在校期间太混，副校长有点怕，咋了咂嘴打了招呼：“回来就好，我先去那边忙，老魏你招待。”
    沉重的包袱落在了魏主任肩头，作为学校处分的第一执行人，魏主任和这位林少爷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
    林岁昭是那届学生里最难对付的少爷，学校不敢开除，又要端正学风，几个高层没少操心。
    林岁昭也是最让他们记忆深刻的学生，一年的时间，成绩突飞猛进，基础不算好，却达到了A大国防生的分数线，提前批录取。
    时间一久，老师们也回忆不起来林少爷打过那些群架。
    每届都有那么几个混小子，各有各的混法，但只有他一个，改邪归正。
    苏而韵等在一边，疑惑地看着魏主任神情转变，最后他像招待之前的学长一样，拍了拍林岁昭的肩膀：“欢迎回来。”
    林岁昭礼貌点了下头，“谢谢老师。”
    -
    校庆安排了节目表演，大多是每个班级出的集体节目，在礼堂举办。节目表演完，领导、校友依次上台致辞，最后合影留念。
    来到礼堂时，舞台还未布置妥当。校友的位置安排在老师的座区旁边，林岁昭带着苏而韵走过去，没想到看见了班主任老徐。
    他身边围着即将上台表演的学生，有个男生面色苍白，一伙人急得团团转。
    老徐注意到他俩，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你们现在，我班这小孩突然不舒服了。”
    苏而韵从林岁昭身后探出脑袋，观察着男孩子的脸色，目光移动到他紧捂住的肚子上，那个位置好像是……
    “急性肠胃炎，我建议去医院治疗，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苏而韵脱口而出他的病情，引来四周人的注目，她思绪一顿，脑袋往林岁昭身后缩了缩，“我是学医的，成绩还不错，可以借鉴一下我的诊断结果。”
    徐老师匆匆指挥学生联系校医院，“你们扶他去靠近门口的地方。”
    男同学面色苍白，挣扎地抬起头，嗫嚅道：“那节目怎么办啊？”
    高三级部忙于高考，只有艺术生抽空来演节目，其他学生都蹲在教室里补课，现在找人来替补，估计很难。
    老徐问：“能找后台掐掉一段音乐吗？你不是歌曲串烧的最后一part。”
    男同学为难道：“CD已经递上去了，肯定不能改了。”
    老徐急得挠头，节目都是彩排好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下面的部分都要更改。
    他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解决办法，一道颀长的身影钻进眼中，他停下挠头的动作，“林岁昭，我记得你唱歌还不错听。”
    没想到他的注意会打到自己身上。
    林岁昭换了个姿势，仰头看着老师，挑了下眉梢，“你唱什么歌？”
    负责统筹的女同学压住眼中的惊艳，羞赧地靠过去一点，“学长，我带你去后台那里吧，这些歌我们都练过，你挑你会唱的，我们换位置没关系。”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目光最是炙热。
    林岁昭被他们注视着，渐渐心软了，看着面色发白的男生，又看了眼老徐焦急的神情，点头应下来：“行啊，回母校第一件事就是给班主任当劳力。”
    老徐一听，“嘿”了声，“你这小子，当年我可没帮你搪塞魏主任啊。”
    林岁昭松松散散笑着，慢条斯理去整理衣袖，“知道了，我帮您。”
    苏而韵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偷偷撩起眼皮，小声重复着老徐的话：“你唱歌还不错呀。”
    林岁昭垂下眼帘，突然谦虚：“能听。”
    他伸手去扯脖子上的领带，领口的扣子随着动作崩开，藏在衣领中的锁骨露出来。
    苏而韵眼睛一热，伸手去捂他的衣领，“你唱歌就唱歌，干嘛还要骚包一下？”
    林岁昭也没想解开扣子，就是单纯觉得打领带太正式，和这群小年轻格格不入。
    既然让小朋友会错意了……那就，再用一次美人计？
    他俯身慢慢靠过去，一只手抬起，轻压住苏而韵的发顶，将她的身子带到椅背后，两个人都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不出是在干什么。
    最多以为是在，一起系鞋带。
    苏而韵一抬眼，视线撞上男人的脖颈，入眼的是他的喉结，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滚动了下。
    微妙的性感。
    她心跳不自觉加速，脸颊升腾起热度，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无法挥散。
    只能一点点累积，直到暧昧的火苗将她烧灼。
    她用手推了推男人的手臂，不敢大声说话，“这是做什么呀？”
    林岁昭借着这个姿势，将脖颈处的领带抽出来，有股清冽的薄荷香在鼻尖一晃而过。他一只手撑着椅背，另只手无动于衷，桃花眼潋滟着暧昧的色泽，含情诱人。
    “那就帮我系上，只给你一个人看。”
    苏而韵思绪混沌，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他带到衣领处。
    指尖与锁骨处的皮肤短暂触碰了下，温度明明不烫，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他这副样子，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苏而韵眨了眨眼睛，视线一寸寸从他的喉结往上，滑过瘦削的下巴尖，再到凌厉的下颌线，最后定格在他深邃的眼睛上。深浓的情绪夹杂其中，形成一种炙热、强烈的吸引力。
    这股力将她狠狠拽进去。
    有点强硬，有点无法抗拒。
    但当她望进这双眼睛时，目光尽数被柔情缠绕。
    苏而韵机械地动着手指，系上第一颗扣子，接着是第二颗，呼吸像是被人掠夺殆尽，轻微的窒息感拉扯回她的理智。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魔力。
    不对，妖精修炼的都是邪术。
    苏而韵愤愤不平，刚想说话，老徐好奇侧过身，“哎你俩这鞋带是缠一起了啊，需不需要我找个剪刀？”
    林岁昭敛睫笑了下，悄悄蹭了蹭苏而韵的手指，先坐起身，“刚刚衣扣掉了，找起来有些麻烦。”
    老徐半信半疑，瞅了眼还没起身的苏而韵，“小姑娘别找了，我让学生帮他找找。”
    苏而韵的脸长在自己身上，自然知道此刻它有多么红。
    丢死人了。
    她拧了下林岁昭近在咫尺的小腿，示意他帮忙救个场。
    林岁昭薄唇轻抿，垂在那侧的手轻拨弄了下女孩的发梢，沉声说：“学医的人都这么锲而不舍，老师您……体谅。”
    负责统筹的学妹带着林岁昭去后台，在路上就透了个底，“我们串烧的歌挺杂的，有小情歌，有励志的歌，还有rap。学长，你擅长什么呀？”
    林岁昭舔了下嘴唇，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情歌吧。”
    他脚步顿了下，抬眸看向中央的舞台，他其实不擅长情歌，总觉得调子太过柔软唱不出该有的情意。
    但一想到，他喜欢的女孩在台下注视着她，目光会变柔软，声线也能裹上蜜。
    如果能看到她笑一笑，再软的调子，他都能撒娇似地唱一唱。
    作者有话说：
    唔！！！！甜不甜！！！！！大声告诉我小林甜不甜！
    第51章 【已修改】
    林岁昭来到后台不久, 徐老师不太放心跟过来看情况。
    后台的学生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几个张牙舞爪的小男生此刻围在林岁昭身旁，一改往日的嚣张, 各个虚头巴脑地装乖巧。
    老徐在门口挺了挺脊背，在学生面前需要摆出严肃的面具, 否则以后上课镇不住他们就坏事了。
    他长腿大步走过去，沉声训道：“都围这干什么呢，又不是漂亮的学姐，该干啥干啥去。”
    带头的男同学仰起头来, 眼中藏不住惊艳：“昭哥唱歌好好听啊！！！”
    哟, 这才一会儿功夫, 就收了小弟？
    老徐挑起眼皮看了眼林岁昭。
    感受到熟悉的目光注视，林岁昭慢悠悠抬起视线,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歌词本上敲着, 同时用眼神回应：我也不想这样，可惜魅力太大。
    老徐一眼就看破他想表达的内容，毫不留情驱散他的小弟们, “马上开场了, 快去换衣服，别耽误事。”
    一群青春洋溢的小男生勾肩搭背朝更衣室走，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拔高音量喊：“老班, 昭哥唱歌那么好听，您怎么就五音不全呐？快点让您学生教教你，等元旦晚会可别拿魔音来毒害我们的耳朵啦！”
    老徐作势扬起拳头, 吓得那群小孩儿拔腿就跑。
    林岁昭置身事外, 全程懒洋洋靠在椅子上。
    老徐在他旁边坐下, 垂眼看着歌词本, “选好歌了？”
    林岁昭点头，扬起看的这一页，最上面是歌名，老徐没听过，只好摸了摸下巴，揣摩道：“是首励志歌吧，不错，这歌词挺好的。”
    林岁昭想了两秒，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是吧。”
    老徐欲言又止，静静坐在一侧看着林岁昭。记忆中冷漠寡言的少年褪去一身戾气，勾唇浅笑的模样也驱散了浑身的冷意，竟无端生出几分温柔来。
    若放到四年前，老徐绝对以为是撞了鬼。
    但仔细一回想，却觉得这份温柔有迹可循。
    老徐不太想承认自己是来打探八卦的，咳了声试图吸引来林岁昭的注意力。
    结果这小子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唯独眉梢轻轻一扬，仿佛瞬间猜到他的心思。
    老徐咂了砸嘴，在“敌不动我不动”的这场较量中，因为关心学生的终身大事，最后败下阵来。他凑过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正经，“谈恋爱啦？”
    林岁昭“啪”的一声合上歌词本，似笑非笑瞧着老师。
    老徐慢条斯理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我记得，当时比你低一级。”
    上高中那会儿，多少女孩子追在林岁昭身后，他连机会都不给，拒绝的方式冷漠又直接。
    魏主任还开过玩笑：“林岁昭打架逃课样样在行，但人家有底线啊，不祸害小姑娘。”
    起初大家以为是林少爷有道德底线，给学校惹了那么多麻烦，就不早恋折腾各位老师了。
    直到某次优秀学生表彰大会，以前这种活动林岁昭都懒得露面，只有那次，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站在队伍最后一排，安静听着学生代表发言。
    早春旭日下，女孩的发丝被染成金灿灿的黄。她好像没睡醒，眼皮一垂一垂，念稿时念错了行，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自己也红了脸。
    林岁昭也跟着笑。
    那时他母亲离世不久，老魏担心这少爷会因为悲伤过度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比如八校联打，召集申城所有的校霸决一雌雄。
    出人意料的是，林岁昭回头了。
    不打架，不逃课，在教室里埋头苦读，成绩坐火箭窜到年级前一百。
    劣迹斑斑的小少爷，迷途知返了。
    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特别优秀的小姑娘。
    -
    徐老师离开的这段时间，魏主任派学生来通知所有返校的校友，八点半至礼堂正门拍照留念。
    林岁昭不在，小学妹拜托苏而韵帮忙带个话，苏而韵欣然应下，“好的，我会带他一起过去哒。”
    苏而韵担心等下她会沉醉于小林学长的歌声里，把拍照的事抛掷脑后，于是掏出手机备忘录记下来。一看时间，马上就八点十分了，等一整个串烧歌曲结束，肯定就迟到了。
    那就去后台找他吧。
    苏而韵放下手机，满怀期待等着节目开场。
    徐老师从后台回来，坐回位置上，时不时扭过头，伴随着一双手非常局促地揉搓膝盖的举动——这一系列动作，苏而韵似曾相识，好像是上学期学习痔疮那节课，老师讲过犯病的症状。
    再联想到刚才徐老师离开的这段时间，也就十分钟吧？
    这么短的时间，对一个有痔疮的人来说，确实太短暂了。
    病理课老师也说过，硬憋着不利于病情好转。
    苏而韵讷讷转过头，一脸不好意思戳破的表情，又不想抛弃医生的人道主义精神，超级小声地说：“徐老师，校庆的节目一般都有录像。”
    言下之意，您身体要紧！不要憋着，光明的WC在等待着您！
    徐老师一愣，而后懂了，“行，到时候我把林岁昭的录像发给你。”
    苏而韵脑门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既然已经谈到林岁昭，徐老师也不再犹豫，想起林岁昭说的那句：“还没追上，小姑娘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我名分。”
    说这话时，林大少爷落寞地垂着眼睫，惹人怜爱的神情猛然击中了老徐那颗柔软的小心脏。
    老徐决定来替爱徒说好话了。
    礼堂观众区的灯光暗下，视野陷入昏暗，苏而韵借着舞台上的灯光捕捉到徐老师脸上一闪而过的为难。
    这是……憋不住了嘛？
    她悄悄蜷起膝盖，留出一道可以走人的缝隙，绝不做妨碍老师奔向厕所的阻碍！
    只听“咳咳”两声，徐老师开口了：“苏同学啊，林岁昭这孩子我教了三年，是个好孩子，长得好看，虽然性格冷了点，但绝对专一。你看，你们现在还在一所学校，年轻人对感情别犹豫，喜欢就是喜欢，现在不都流行一句什么……双向奔赴才有意义嘛。”
    苏而韵被他这么长的一段话砸晕了。
    老徐再接再厉，俨然老父亲替儿子求亲的姿态，“你看，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你什么时候给他个名分呢。”
    苏而韵脸颊发烫，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老师谈论情感问题，她鼓了下腮帮，眼睛眨呀眨，“是、是他这么跟您讲的？”
    老徐托了下眼镜，实话实说：“这孩子喜欢你挺久了，他上了三年高中，统共去了一次升旗仪式。你猜是哪次？”
    苏而韵心中隐隐冒出来一个答案，“是我那次国旗下演讲嘛？”
    不止林岁昭记得，她也记忆犹新。那次演讲念串行，回去被老班揪着耳朵训了好久。
    之后再找她演讲，苏而韵一律回绝：她可不想丢人再丢到学校里了。
    毕竟人家只有一张脸T^T！
    老徐点点头，笑容慈祥，“老师尊重你的决定，但还是忍不住想，想替林岁昭争取一下。毕竟那孩子……”
    失去的够多了。
    思及此，徐老师笑容顿了秒，而后恢复原状：“好了，节目马上开始了，咱看节目。”
    校庆的开幕式从来没换过台本，四位主持人上台，熟练念诵开幕词。
    五分钟的时间，念完开幕词，主持人甜声报幕：“下面，有请高三一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歌曲串烧，大家掌声欢迎！”
    寂静的礼堂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男生吹起口哨。
    苏而韵的目光也聚焦在舞台中央，心脏砰砰跳动，不确定林岁昭第几个出场，余光不由自主瞄向偏台，结果那边堵了一群人！
    正当她遗憾的时候，舞台上的帷幕缓缓被人拉开。
    在同一时刻，舞台的灯光“啪嗒”暗下，整个礼堂陷入黑暗之中。
    却不是死寂的黑暗，所有人都暗暗屏息这一口气，像是游戏进度条加载到99%，只差一秒就能燃爆全场。
    视觉被剥夺，听觉就变得格外敏锐。
    音响发出来微微的电流声，清晰传入耳膜。
    就在下一秒，昂扬的音符跳动，伴随着男生清冽的嗓音，“祝母校百岁快乐，也祝我——能追到自己的《太阳》。”
    一束暖黄色的追光，落在了舞台中央。
    照亮了站在那里的人。
    少年白衣黑裤，身姿清癯。
    他微微俯身，温柔的光扫过眉梢眼角，以光幕做背景，耀眼又夺目。
    现场女生们的尖叫声几乎是炸开的，震耳欲聋，苏而韵情不自禁跟着她们扬起手臂，加入呐喊的队伍。
    林岁昭做了一个手势，全场的尖叫声平息下去，他调整了下话筒的位置，毫不费劲找到歌曲的调子。声音慵懒的，低沉的，像是耳畔呢喃。
    苏而韵第一次听林岁昭唱歌，嗓音充满故事感，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他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表情，所以她只好自己猜测。
    苏而韵想到了很多事，想起他站在心理诊疗室的走廊里，无能为力垂下肩膀。他一定，特别想念他的妈妈。
    他一定，有过一段艰辛又昏暗的岁月。
    她没来及参与，于是经常遗憾，如果能早一点遇到就好了。
    苏而韵长吁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就在她从回忆中抽身这秒，低缓的伴奏逐渐升高，林岁昭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穿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苏而韵一愣，忘记眨眼睛，就这样定定看着他。
    礼堂中其余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声，进入她耳中的，只剩下林岁昭的歌声：
    “你永远是我的太阳/我的太阳/在我的心里呀/在我的心底呀。”
    “不管是多远的远方/只要你在/就一身晴朗。”
    苏而韵忘记了呼吸，直到胸腔中的不适感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匆匆掏出包里的笔，在手心上画了几笔，匆忙的动作将笔袋里的其他东西全洒在了地上。
    苏而韵没时间去管，只想着快点回应他。
    而台上，林岁昭的目光依旧落在女孩的身上，看着她低下头又抬起，眼睛里缀满了光亮，然后伸出手，将手心朝向他。
    柔软的掌心里，藏着颗发光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
    第52章
    台下人满为患, 尖叫声不绝于耳。林岁昭的眼睛中，只被那颗太阳占据。
    他的小太阳。
    小太阳本人高高举着手臂，生怕他看不清楚, 柔软的手摇晃在头顶，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一首歌不知不觉到了结尾, 调子变得低沉。礼堂中的喧闹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安静的凝视。
    大概习惯了这种瞩目，林岁昭没有感觉到任何局促，但一对上苏而韵亮晶晶的眼睛, 心跳就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砰砰作响。
    伴奏消失, 他唱完了一首歌。握住麦的手没有立刻松开,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了下金属质地的硬壳，附身靠近话筒, 有浅浅的气音被音响放大数倍, 传到苏而韵的耳中。
    林岁昭薄唇轻抿，冷然的眉眼间荡开笑，“我想……”
    “我应该追到了我的那颗太阳。”
    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怎会听不出话中的意有所指。女生们几乎秒懂, “太阳”就是学长喜欢的人啊。
    全场寂静了一秒，爆发出起哄的尖叫，其中还夹杂着男生的口哨声, 热闹的气氛直逼求婚现场。
    ……哪是求婚啊，她连个名分还没给他。
    苏而韵控制不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出神的几秒钟, 台上的男人已经缓步走下台, 黑眸直勾勾凝视着她, 在万众瞩目里, 坚定地走向她。
    苏而韵没料到他会当着大家的面做这么引人瞩目的事情，手捂住嘴巴，低低“啊”了一声。她像是被林岁昭的目光钉在原地，忘记了别的动作，定定看着他，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一步之遥。
    恰时，观众区的灯光被全部点亮，视野恢复光亮，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
    苏而韵感觉发顶都要被烧灼，她抿了抿嘴唇，小声叫他：“小林学长你干嘛呀？”
    林岁昭弯唇浅笑着，坦然道：“想亲手牵牵我的小太阳。”
    大家的视线依旧恋恋不舍徘徊在两人身上，如果目光有具象化的温度，苏而韵觉得此刻她能被看成筛子。
    坐在旁边的学生们还不停起哄：“牵！牵！给他牵！”
    苏而韵脸颊发烫，可还是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这个，她喜欢的男孩子。
    记忆中的礼堂，总是人满为患，每次她都会带一个耳塞，窝在角落里睡觉。
    不管舞台上的节目多么吸引人，音响中传出多么震耳欲聋的伴奏，她都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不被热闹气氛感染。
    而今天，枯燥的记忆被林岁昭点亮了。
    苏而韵眨眨眼，伸出手，原本蜷起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男人的指腹，“太阳藏在我的手心里。”
    林岁昭轻而易举捉住她的手指，然后全部握住，用口型无声地说：“捉住了。”
    苏而韵稍微用力，将林岁昭拽到旁边的椅子上。她也趴下腰，希望能躲避开众人的视线，找到一处只属于他们的小角落。
    林岁昭配合她弯下腰，笑声清浅，思考着要不要提醒小姑娘，这样趴下也会被看到。
    那些学弟学妹瞪直了眼睛，满怀热情想欣赏一些激情的画面。
    比如，接个吻。
    林岁昭余光瞥了眼对面的小学弟，应该没理解错他眼中的含义。
    苏而韵见他靠过来，乖乖巧巧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林岁昭看着小姑娘澄澈漆黑的眼睛，扬起眉梢，“有话对我讲？”
    “……很明显嘛？”苏而韵愣了一下，默默垂下头，心跳又开始砰砰加快。
    能有点出息吗？！不就是亲口承认一下他专属男朋友的身份吗，这不挺正常的么。
    苏而韵紧张得不行，努力压住“扑通扑通”的狂烈心跳，“我想声明一下，我苏某人不是故意吊着你的，该有的身份必须要有。”
    她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悄悄打量着林岁昭的神情。
    林岁昭垂下头，没忍住舔着唇笑了一声，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
    苏而韵像是受到蛊惑，话语温软地将后面的话补充上：“所以，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既然是男朋友，再叫“小林学长”就不合适了。
    苏而韵的脑海中浮现出若干个亲昵的称呼，每一个都在嘴边过了一遍，“宝贝”、“亲爱的”之类她叫不出口，最后皱着眉头，试探性地吐出两个叠字：“哥哥。”
    小姑娘的声线本就甜软，再配合上这么亲昵的字眼，有种让人尾椎骨酥麻的魔力。
    林岁昭以为自己定力十足，没想到还是受不住她的招式，眼皮子一跳。
    就在这时，一道激昂的闹钟声响起。
    苏而韵猛然回想起魏主任交代的事，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于是急匆匆拉着林岁昭往外跑：“坏了坏了，只顾着聊天，把正事给忘了！”
    在他俩起身离开的那秒，徘徊在两人头顶上的目光聚成一颗□□。
    大胆的男同学扬声喊：“学长学姐，这里是学校，尽量不要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哦~”
    苏而韵脚步一顿，险些被自己绊倒。她佯装愠怒，瞪大眼睛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学弟，但她发起怒来没有任何威慑力，小学弟还喜滋滋冲她挥爪。
    林岁昭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露出好看的眉眼，一笑，桃花眼弯弯，温柔无比，“别气，等会儿我去收拾他。”
    苏而韵找回靠山，义愤填膺点点头：“还要请徐老师给他多加几套卷子！让他起哄！”
    林岁昭牵着她离开礼堂，往大门走去，这一路没什么人。
    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问：“真想好了？让我做你男朋友。”
    苏而韵的指腹贴着男人的手指骨节，轻轻蹭了两下，小声补充：“是不止于牵手的男朋友哦。”
    可以拥抱，可以接吻……苏而韵想到这，不敢继续往后想了，那些十八禁的情节她缺少素材。
    林岁昭福至心灵，俯下身到她面前。他的气息温热，落在敏感的耳畔，又痒又麻。
    苏而韵一下子僵住，该不会……要立刻实践男朋友的身份吧？
    她颤着睫毛，小心翼翼抬起眼睛，“你、你要干什么？”
    苏某人表面冷静无比，内心慌乱不堪：我还没准备好呀T^T!
    林岁昭唇角微挑，像是在故意逗她，慢条斯理拉长音调说：“我想——”
    又靠近了几寸，苏而韵几乎一抬头，鼻尖就能蹭到他的嘴唇。这么近的距离，近到能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缩小的身影。
    苏而韵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直到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下，她才意识到，林岁昭并不想做什么。
    他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忽地笑起来，语气格外正经：“谢谢我家小朋友愿意给我名分。”
    “我很开心。”
    -
    所有校友在礼堂正门集合，受邀做演讲的励志标兵全身穿黑色正装，就连林皎也碰运气穿了同色系的黑色外套，只有苏而韵穿着格格不入的奶黄色棉服。
    她傻眼了，揪着衣摆问：“魏主任，要不我不参加了吧？”
    她站过去真的太显眼了T^T!
    魏主任为难了，照片一定是要挂在宣传栏的，色调统一比较好看，苏而韵不参加合照是最好的选择。但苏而韵她父亲又是学校基金的设立者，校长来了都得给她这个面子。
    魏主任迟疑地抓了两把本就稀疏的头发，看了眼跟来的助理，眼睛一亮：“小刘，你把衣服脱下来给苏同学救救急。”
    小刘助理腼腆一笑，扭捏地解开西装扣子。
    苏而韵正准备道谢，林岁昭截住她的话：“不用了，我去拿我的外套。”
    转头对苏而韵说：“等我一下。”
    言简意赅是他的做事风格，苏而韵点点头，留在原地苦恼地挠了挠额头，反正站在后排，刘助理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没什么区别呀。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皎走过来悠悠道：“这是确定关系了？”
    苏而韵下意识拔高音量：“皎皎你真神婆呀，这都能看出来！”
    林皎神神叨叨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刘助理，“你家男人眼中的占有欲都要溢出来了，以后好自为之。”
    苏而韵恍然大悟，对上刘助理略显受伤的眼神，她斟酌了下说辞，跑上前和他解释：“刚才那个是我男朋友，你的衣服很好，别多想！”
    魏主任恰好在旁边，听到一耳朵，惊讶地转过头。
    苏而韵一本正经点头：“没错魏主任，林岁昭是我的男朋友。”
    林岁昭回来得快，刚走近就听到小姑娘当众宣布他的身份，小脸板着，生怕老魏不信她的话，再度重复一遍：“我们今天才开始交往，不是故意瞒着您。”
    怎么这么可爱。
    林岁昭愉悦的心情没有半点克制，笑得肩膀都在颤。听到声音，苏而韵讷讷转过头，一步两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魏主任召集大家排队拍照，这边只剩下林岁昭陪苏而韵换衣服。
    林岁昭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问：“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我们谈恋爱了？”
    苏而韵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这是男朋友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一咬牙，豁出去了：“对，我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听说有人想看看接吻后面的步骤。
    第53章
    校庆的节目安排了十余个, 一直表演到中午十二点。苏而韵在位置上坐得腿麻，拉着林岁昭出去走圈。
    操场上人来人往，学生会的成员在布置演讲台, 小情侣也趁此机会偷偷约会，苏而韵牵着林岁昭的手, 潜伏进其中，成为“背着老师悄悄谈恋爱”大队伍中的一员。
    天气晴好，云层被飞机拖尾，分割成带状。阳光从缝隙中倾泻下来, 落在眼皮上积聚起融融的暖意。
    这里是二操场, 专供高一高二级部上体育课。
    苏而韵对这里熟悉极了, 哪个角落能藏人，哪个地方有树荫, 她都一清二楚。
    “你们在这里上过体育课吗？”她好奇地问了句。
    林岁昭：“上过, 时间不长。”
    他那时候高二，浑浑噩噩度日，文化课都不好好听, 更别说体育课了, 自然是能逃就逃。
    苏而韵叹口气，这块操场一圈八百米，跑起来要人命。他们又摊上一个说一不二的体育老师, 每次体育课简直是灾难。
    不过听林岁昭这样说，苏而韵晃了晃脑袋，把那些艰辛岁月抛掷脑后, 笑眼弯弯道：“那我们是不是之前就见过呀？”
    不然你怎么会喜欢我那么多年。
    苏而韵吐了吐舌头, 语气颇为哀怨：“还偷偷拿走我的志愿卡！”
    林岁昭垂眸, 很轻地笑了声, “嗯，我们之前见过。”
    苏而韵踮起脚尖，伸出手揪了揪他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根头发，愤愤地鼓起腮帮：“重点在后一句！”
    林岁昭看她费劲巴拉地，索性弯下腰，任她摆弄。
    苏而韵也不是想翻旧账，就是觉得，她人生在世二十年，丢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最冤枉的一次就是志愿卡被偷，当然其中不乏班主任添油加醋的功劳。
    可是再怎么丢人，也不能把小男朋友拽成秃子呀。
    苏而韵端详着男朋友的脸，心想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配上秃头，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揪住那缕头发的力道不自觉松懈，她眨眨眼，弯起唇角冲他一笑：“男朋友，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以后要互相指教啦。”
    林岁昭抿了抿唇角，跟着笑了下，“以后可以随时翻旧账，我不介意。”
    ——他指的是志愿卡事件。
    苏而韵耿耿于怀的小心思被看破，红着脸别开脑袋，原先散步的小情侣们一改悠闲的姿态，慌慌张张地松开牵着的小手，三两成群往东边的体育馆跑去。
    苏而韵好奇地探头望过去，“这是怎么了？”
    正巧一对小情侣跑过来，女生瞧见他们牵着的手，急忙提醒：“魏主任来查人了，快躲躲！体育馆后边还能藏人，快躲躲！”
    苏而韵懵懵地“啊”了一声，余光瞥见操场唯一一道铁门被无情关死，合着魏主任早有预谋！这群小情侣就像被狼盯上的羊群，在围栏中垂死挣扎。
    苏而韵眼睛一亮，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哇哦，好刺激。
    高中时没早恋是她的遗憾，名字出现在处分表上的经历她也没体验过。
    苏而韵努力压住眼神中的跃跃欲试，可语气中的欣喜出卖了她，“我们躲不躲？”
    林岁昭嘴角一挑，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找刺激啊，小朋友？”
    苏而韵按捺住疯狂上扬的嘴角，脑袋小鸡啄米点了几下。
    老魏带着学生会的一帮人走进来，指挥几个老师把守住大门，“你们几个跟我去体育馆，你们两个跟着刘老师去东边的卫生间。”
    老魏拿着大喇叭喊，助长了兵荒马乱的气氛。
    苏而韵看着学弟学妹慌忙逃窜的身影，笑得合不拢嘴，就在这时，身侧的男人握住她的手腕，耳畔穿来低沉的一声：“——那就跑。”
    苏而韵下意识迈开脚步。
    有风在身侧倏然而过。
    林岁昭的背影被阳光镀上一层光晕，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模糊朦胧。微风鼓起他身上的白衬衫，浑身散发出蓬勃的少年感，一如十八岁时的模样。
    魏主任托了托眼镜，镜片的度数满足不了他的近视程度，只看到两个牵手的小孩儿在眼皮子底下蹦迪，气急败坏指挥旁边的人：“快去，这俩要是逮住必须记过！”
    老魏还觉得不解气，将喇叭调至最大音量：“我已经看见你们了，现在停下认错还能原谅，再跑就叫家长了！”
    苏而韵没忍住“噗”地笑出声，“现在停下也要叫家长，魏主任真会骗人！”
    林岁昭牵着苏而韵一路往东边跑去，藏在体育馆后面负责望风的学弟眼睛瞪大，拼命哀求他们：“别过来啊！你们都被盯上了！赶紧停下认错吧——求求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林岁昭想了想，停住脚步，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但依旧好看。
    苏而韵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又特别想笑，觉得不能破坏这种紧张的气氛，于是把额头抵在林岁昭的胸口，偷偷地笑起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藏在他怀里的小朋友笑得肩膀都在颤，林岁昭没忍住，柔软的手心碰了碰她的发顶。
    突然就想……
    他清了清嗓子，温热的手指顺着苏而韵的脸部轮廓，下滑到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低声笑道：“还有更刺激的选择，要试试吗？”
    苏而韵被引诱到，仰起头问：“嗯？要怎么做呀。”
    林岁昭眼帘垂下，有细碎的光落进他的黑眸中。亮而夺目，不停地吸引着人沉溺于此。
    苏而韵嘴巴张了张，就看着他慢慢靠近，近到气息交织在一起，近到周身尽数被他身上地木质香包围。
    她的眼神太明亮了。
    林岁昭莫名地不忍心欺负她，抬起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样做坏事似乎能心安理得一些。
    视野陷入黑暗，听觉就无限放大。
    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动，魏主任气喘吁吁的训斥声，以及小学弟歇斯底里的尖叫：“卧槽，这他妈也太勇了！！！”
    一句话，拉扯回苏而韵的思绪。
    这他妈，也太刺激了！？
    寻找刺激的愿望被满足，大脑卡壳一秒，理智猛然回归。
    她的小男朋友，是要亲她吧？
    这个动作，是要接吻吧？！
    苏而韵睁开眼睛，从手指缝隙中看到林岁昭离她越来越近，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她吞了吞口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一只手“啪”地捂住了林岁昭的上半张脸。
    林岁昭的动作定在原地，只有薄唇微微弯了下，像是在意料之中，“好像，是太刺激了点。”
    后面的追兵马上到面前，苏而韵舔了舔嘴唇，飞快地回头看了眼老魏。
    老魏拿着扩音喇叭继续喊：“跑啊你们继续跑啊——”
    既然都到这地步了，不做点什么，对不起这趟回校经历。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男朋友的嘴唇上，默默感叹了一秒这嘴巴太适合接吻了，就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亲。
    要不就。
    要不就……
    老魏扶着老腰跑到了他们身后，眼镜片蒙了一层雾气，“行了，准备叫家长吧，屡教不改还让老师跑那么久。”
    掌心被林岁昭的睫毛蹭了下，苏而韵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嘴角处。
    “卧槽牛啊！！！”
    “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床头到沙发，九九不八八~”
    耳畔炸开一片起哄声，老魏直接愣在原地。
    苏而韵觉得自己积攒了二十年的勇气全用在这了，亲完这一口，大脑迅速懵掉，失去了指挥四肢的能力。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慢吞吞放下遮住林岁昭眼睛的手。
    起哄声还没消失。
    苏而韵偷偷瞄了眼那群小孩，纠结地拽了下男朋友的衣摆，“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林岁昭也有点缓不过神，舌尖顶了顶腮帮，嘴角一触即散的柔软触感，依稀可感。
    他眨了眨眼，缓慢移过视线，对上老魏呆滞的双眼。
    魏主任颤颤巍巍伸出手：“你们、你们跑什么啊？！”
    他往前走一步，立刻捂住腰“哎哟”一声，挥手叫刘助理上去抓人，“都带走，带走！一个都别留，等会儿开讲座前先开批评大会——别问，问就是服气！”
    刘助理局促地走上前，“魏老师，那这俩……？”
    都毕业了，都成年了，在操场接个吻，似乎没触犯校规吧？
    苏而韵乖乖站在林岁昭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副虔诚认错的样子。
    魏主任用幽怨的眼神扫了这俩“光荣校友”一眼，挥挥手：“一块带走，让这个励志标兵第一个演讲！”
    没有魏主任的命令，林岁昭和苏而韵只能站在原地，老魏和刘助理去抓那些起哄的小情侣。
    四周无人，两人的气息都不平稳。
    林岁昭动了动手指，把苏而韵的小拇指勾在手心，低低笑道：“女朋友，现在刺激了吗？”
    苏而韵长长地“啊”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声音故意压低了些，不想被别人听到，“好刺激，被抓到了也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亲了亲你的嘴角。
    吧唧一下，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死了！
    第54章 【修改】
    054.
    不知是谁将两人被老魏逮捕的照片发到了A大校园论坛, 刚沉寂两天的cp帖子再次被顶到首页。
    野生cp粉捶胸顿足：【呜呜呜是谁被为了一大口糖我不说T^T】
    热心群众附赠林岁昭演讲的视频。男人讲到过往叛逆的经历，不禁弯唇淡笑，神情坦荡, 大方地为曾经的桀骜不驯买单。
    精致的眉眼间依旧藏着几分意气风发，唯独在望向身后的女孩时, 深沉的眼眸泛起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论坛内热闹无比，餐厅包厢中的气氛也异常热烈。
    老魏自掏腰包请各位校友吃饭，被压榨三年的怨气终于有机会释放，几位学长点起单来毫不客气。
    不一会儿, 菜肴摆满餐桌, 不成熟的男生们学着社会人士推杯交盏。
    不知不觉, 酒过三巡。苏而韵是女生，不属于被“关照”的对象, 杯子里盛满汽水, 喝了半瓶可乐后，她索然无趣地晃了晃脑袋：“还是酒好喝。”
    林皎弹了下她脑门，警告道：“在外面还想喝酒？一会儿喝醉了我才不背你回去。”
    苏而韵的酒量虽好, 可有个老毛病。只能在室内喝酒, 不然出门一吹风就倒。
    之前大一部门聚餐，林皎有事没去，苏而韵被坏心眼的学长盯上, 一杯接一杯的灌她。
    到最后，坏心眼的学长醉的不省人事，苏而韵还清醒无比, 甚至口齿清晰地给林皎打来电话, 说明包厢地址让她来接。
    林皎赶到地方, 仔细端详苏而韵的神情, 愣是没找出半分醉意。
    谁曾想一出门，瑟瑟秋风迎面吹来，苏而韵捂住被酒精催红的脸颊，对着林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在路人形形色色的注视中，安然闭上双眼，瘫倒在地。
    林皎顶着众人惊恐的目光，在“原地挖个坑将人埋了”和“硬着头皮把人拖走”两个选项中，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苏而韵盯着酒瓶的眼神亮晶晶，林皎一把抓住她作恶的爪子，低声提醒：“你不想在小男朋友面前出丑吧？”
    一句话拉回苏而韵的所有理智。
    她犹豫地转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岁昭。
    老魏正拉着他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估计注意不到她。
    再说……有些事喝了酒才有胆子去做。
    苏而韵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格外响，她递给林皎一个安心的眼神，拍了拍胸脯：“我自有分寸。”
    那么多年的交情，说是肚子里的蛔虫难听了点，但苏而韵的小尾巴往哪翘，林皎还是能精准预判的。
    “那你少喝点，装装样子就行了。”林皎老神在在靠着椅背，一副静看好戏的架势，“别反被吃干抹净，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老魏严厉却不抠门，面对一群涉世未深不懂酒的学生，也没有拿廉价的酒来应付。
    酒桌上随便拿一瓶都是价值不菲的冰酒。
    苏而韵谨慎地倒满一杯，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味道甜而不涩，带着淡淡的木质冷调。
    林皎啧声称叹：“老魏还真舍得。”
    苏而韵捧着杯子，小口浅酌，模样像个资深酒鬼，砸吧砸吧嘴巴品着酒香。
    喝到好酒容易上瘾，一转眼的功夫，苏而韵数不清喝到第几杯。
    起初神智还算清醒，到最后眼神懵懵懂懂，红唇微启，单手撑着沉重的头颅，不让它从脖子上掉下来。
    林皎分不清是她入戏太深，还是真的醉了。
    伸出三根手指头在苏而韵面前挥了挥：“宝儿，这是几？”
    苏而韵低垂着眼皮，乖巧无比地答：“这是三！”
    林皎沉默：“……”
    恰时，老魏接到领导的电话，需要赶回学校一趟，拿着喇叭嘱托大家玩尽兴，想吃什么继续点。
    老师在场，大家多少有些放不开，等老魏一离开，包厢内的气氛攀升到热闹的极点。
    林岁昭趁机脱身，回到苏而韵身边。
    他拉开椅子坐下的那秒，小姑娘坚强屹立的头颅突然“扑腾”一下往桌上砸，好在他眼疾手快，伸手揽过她的肩膀。
    苏而韵便软软地靠在了他肩膀处。
    一股清冽的酒气逸入鼻腔，林岁昭眉心轻蹙，下巴抵住苏而韵的发顶，垂下眼皮看她的鼻尖，“喝酒了？”
    苏而韵像小贼进家被抓包，连忙捂住嘴巴，不让酒精的味道再扩散出来。
    眼珠骨碌碌转了圈，忽然想起她就是想装醉的，为什么要掩饰呢！
    思及此，苏而韵慢吞吞放下手，眼眸在微醺的状态下更加明亮。她舔了舔嘴唇，缓缓扬起头，素净的小脸在室内灯光的映衬下宛如无暇的蚕丝锦缎。
    “昭昭。”她低声道。
    林岁昭低下头去，声音轻柔，“嗯，我在。”
    得到回应，苏而韵弯唇“嘿嘿”笑着，手臂直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林岁昭一手护住她的腰，上半身也配合她的动作弯下去。
    怀里的女孩贴得很紧，身上淡淡的花香似乎经过酒精的催化，变得更迷人心魂。
    事情好像不太妙。
    林岁昭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了滚，轻声哄着，“我帮你叫份醒酒汤，不然明天会头痛。”
    或许真的是醉意上头，苏而韵竟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酒壮怂人胆。
    她只想靠近这个男人。他身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想抱紧。
    “昭昭，我没喝很多，不用喝醒酒汤。”苏而韵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说完话就张开嘴巴，“不信你闻闻。”
    林岁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底沉淀着深浓的情绪。
    包厢中虽说闹腾，但也有游离边际的人，他们会不会注意到这？
    不太想让其他人，看见她这副样子。
    林岁昭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想将这一幕私藏。
    见他许久不答，苏而韵抿住嘴唇，身子往上直了直，手指软软地蜷起抓住他的衣服，斟酌了几秒，温吞地问出一句：“喝了酒，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亲亲了？”
    林岁昭看着她紧张绷紧的小脸，没忍住低笑出声。
    他一笑，苏而韵更拿不准他心思了，鼓起腮帮小心翼翼道：“你别笑啊……”
    “好，不笑。”林岁昭拍了拍自家小孩的脑袋，又细心地帮她拉紧羽绒服的衣襟，“走了，我们回家。”
    苏而韵没反应过来，懵懵地“啊”了一声，回家？
    林岁昭已经顺手拿起她的包，对那侧的林皎说：“尔尔喝醉了，今晚我带她回公寓，方便照顾。”
    一番相处下来，林皎清楚林岁昭的为人，绝不会干出趁人之危的事儿。
    她嘛，就是有点担心苏而韵能不能忍住……
    林皎及时止住跑偏的思绪，笑眯眯挥手：“慢走不送，注意安全。”
    出了门，苏而韵小步跟着，一阵冷风吹来，大脑清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依旧迷糊。
    她软乎乎抱着林岁昭的手臂，“我们去哪啊？”
    停在红绿灯处，这时段学校附近人迹稀少，只有他俩依偎于此。
    林岁昭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小姑娘还云里雾里，迷茫的神情看起来特别柔软，让人很想趁机欺负。
    林岁昭起了逗弄的心思，用指尖挠了挠苏而韵的手心，低声说：“不是要亲亲？”
    风中已然有隆冬的气息，男人说话间，唇边呵出一团白雾。
    他清隽的面容隐藏其中，隔了几秒，雾气散开，糅合掉轮廓的凌厉感。
    苏而韵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薄唇上，恍然回神：“对哦，在里面好多人，我们不方便。”
    她软软糯糯讲着，丝毫不觉得害羞，眼神中还带有几分跃跃欲试，“昭昭，我看小说里讲，亲亲很容易上瘾。”
    林岁昭勾唇，语气似诱哄：“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苏而韵的好奇心，回公寓的路上，她的目光时不时停在小男朋友的嘴巴上，看起来有点薄，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大概，挺软的？
    上次来林岁昭的公寓是一个月前的事，陪着林衍一起，还撞上了林岁昭凶神恶煞的继母。
    回忆不算美好。
    公寓里没有饮用水，上楼前两人去了趟便利店。苏而韵感觉脚步轻飘飘的，于是整个人都挂在了林岁昭的身上，看见他买东西，就探出脑袋指挥：“我想喝这个。”
    小酒鬼指着啤酒，“我一个人能喝四罐！”
    林岁昭失笑，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乖，你今晚不能再喝了。”
    提着桶装水去付账，一对情侣先站到柜台，对着架子上的小盒子面面相觑。
    林岁昭假装没看到，绕开他们就走。
    可惜身后背着的小酒鬼停住了脚步，恰好站在了两人身后。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这对情侣估计也是大学生，脸皮薄，顶着苏而韵和店员的亲切注视，活像两尊石像僵在原地。
    苏而韵有些迟钝，她就是想在一旁等着林岁昭付钱，没觉察到这对小情侣的局促。
    直到善良的店员送去热情的慰问：“这个牌子的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
    苏而韵神游在外的灵魂终于归位，她等下要和昭昭亲亲的，但喝了酒，嘴巴里肯定有酒精味。为了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亲亲留下美好的回忆，她或许可以考虑，买一盒口香糖。
    苏而韵一本正经点点头，迈步上前，走到了货架旁边，也就是小情侣的身侧。
    而后转过头，认真地对林岁昭说：“昭昭，要不我们也来一盒？”
    作者有话说：
    开始正式谈恋爱！！！
    第55章
    空气陷入死寂。
    男大学生机械地扭过头去看苏而韵, 对方一小姑娘，表情坦荡无比，丝毫不觉得害羞, 反倒衬托得他太古板。
    不就是买盒计生用品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没必要尴尬——男大学生瞬间脱胎换骨，伸手去拿货架上的小盒子, 不忘咨询女朋友的意见：“用001吧？室友说好用。”
    小女生面露羞涩，低着头催促：“快买啦，别人还等着呢……”
    苏而韵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贴心道：“没关系的, 你们慢慢挑。”
    男大学生讪讪笑了声, 快速拿了两盒，牵着女朋友到收银台。
    和林岁昭擦肩而过时, 佯装轻松地示意：“你、你们去挑吧。”
    林岁昭缓慢地抬起眉梢, 轻轻笑，看向苏而韵的目光又深又沉。
    酒精麻醉了神经，苏而韵反应迟钝, 只觉得男朋友的笑容挺意味深长的。
    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难道表现得太直白了？
    苏而韵摸不清头脑，慢吞吞往前挪动步子。
    到了货架前，视线逐渐聚焦在整齐摆放的货品上……这包装她都没见过, 最近新出了这么多口味的口香糖吗？
    苏而韵刚想问，身侧响起一声低沉的笑。
    林岁昭站在她身后，半弯着腰, 嘴唇离她耳廓很近, 呼吸一下又一下的轻抚而过, 潮湿温热,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他声音压得低，明明是责难的话语，从他嘴巴里吐出来，却多了几分温柔，更多的是纵容的意味。
    苏而韵不明所以，实话实说：“我就是觉得喝了酒，亲亲的话会有味道。”
    她嘴巴松开，鼓着的腮帮软下去，自顾自地继续问：“昭昭，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林岁昭淡笑不语，留给她清醒的时间。
    喝了酒的苏而韵简直患了上社交牛逼症，扭头就求助场外观众：“同学你们买的什么味道的？有推荐吗？”
    速度快到林岁昭来不及阻拦。
    男生刚付完钱，听到苏而韵这句话，佯装镇定的表情顿时垮掉，“沃日？！”
    他眼睛瞪大，手上的力道没收住，差点捏爆手里的宝宝锁。
    苏而韵还一本正经地，“我只吃过红箭、益达那些牌子的。”
    男大学生：“……”
    如果没记错，这些是口香糖牌子。
    林岁昭从开始就猜到小孩认错了东西，他低低笑了声，手臂从苏而韵身后绕过去，轻遮住她的嘴巴，以免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抱歉，我女朋友喝醉了。”
    男大学生额头冒出一层汗，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面前这俩怪人：“哦哦，没关系。”
    说完就急匆匆拉着女朋友逃离现场。
    便利店恢复寂静，白炽灯散落一地柔白光束，瓷砖地面被照得愈发明亮，甚至能看清倒映其上的，那排盒子的影子。
    苏而韵连呼吸都放轻了。
    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离开，但并没有收回去，而是往前伸，慢悠悠拿起其中一只盒子，修长白皙的指尖把玩着它。
    林岁昭将东西拿近，在她耳畔低语：“现在看清楚了吗？”
    也许是窗外的一阵冷风。
    又或许是过于寂静的氛围。
    苏而韵昏沉沉的大脑忽然清醒了几秒钟，足够她看清楚眼前这个物件究竟是什么。
    这个东西，她确实能和林岁昭用一用。
    ——但不是现在。
    情急之下，苏而韵选择装傻。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盒子表面的logo，笑嘻嘻道：“唔？冈本是新的糖果品牌吗，我怎么没见过。”
    林岁昭悠悠睨了她一眼。小酒鬼口齿清晰吐出这么一长串话，中间不带卡壳，底气十足的模样是料定他会放她一马。
    不想轻易放过她。
    不给点教训下次还敢喝醉，万一他不在身边可怎么办。
    “我也没见过。”林岁昭挑眉，直白地说，“那买一盒试试？”
    “……”
    苏而韵脑袋轰隆一声响，条件反射地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快速放回货架上，动作快到像拧紧了法条的洋娃娃，“不、不用了，我们快回家吧！”
    林岁昭被她拉着出了便利店。
    街道上人来人往，马上到圣诞节，街上的店铺早早挂上圣诞的装饰品。
    络绎不绝的人流冲散了所剩无几的尴尬与局促。
    苏而韵揉了揉鼻尖，就在她马上缓和过来时，身侧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她好不容易落下的小心脏又被狠狠提起来。
    林岁昭唇角弯着，心情看起来很好。
    他歪着头，深邃的眼瞳清亮而温柔，街边闪烁的LED灯落在其中，像缀满了星星。
    苏而韵其实有些气恼，他刚才明明可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
    “你不准笑。”她拉直语调，软糯的声音低沉八个度，势必要让男朋友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喝酒了，你又没喝酒，你肯定知道我认错东西了。”
    林岁昭垂下眼，俯身与她平视。小姑娘鼓着腮帮，气鼓鼓地瞪大眼睛。
    他把桶装水放到地上，一只手撑住膝盖，又往下蹲了蹲，语气柔缓：“生气了？”
    生气倒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羞耻。
    苏而韵诚实地摇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稍微有那么一些不爽，因为你捉弄我。”
    林岁昭慢条斯理“嗯”了声，坦然承认了这个罪名。
    苏而韵瞬间理直气壮起来，小脸紧绷着说：“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
    林岁昭继续点头，任由她发泄着火气。
    “所以，你要补偿我。”苏而韵适可而止，毕竟认错东西的是她自己，“——补偿是什么，我还没想好。”
    林岁昭没多犹豫，颔首答应：“可以。”
    苏而韵似乎明白了网上经常说的那句“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是什么个意思。别人面前说一不二的林队，在她面前变成一只柔顺可欺的小绵羊。
    苏而韵皱眉，总觉得背后隐藏着什么陷阱。
    不等她细想，林岁昭站直身，居高临下的模样终于有了三分威慑力，“说完了？”
    苏而韵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成真。
    “那你告诉我，谁让你喝的酒？”林岁昭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语调微扬，隐隐包含着一种算账的意味。
    苏而韵被抓到痛处，垂下头含糊道：“没有谁。我自己喝的。”
    林岁昭淡声追问：“在场的人，除了林皎和我，你还认识谁？”
    “宋茵，那个胖学长也说过几句话……”
    苏而韵自知理亏，他问什么就答什么，小幅度掀起眼睫去瞅他，明明两分钟前兴师问罪的人还是她，怎么一眨眼角色就调换了。
    林岁昭面色不改，唇线拉直，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分外摄人。
    苏而韵想问一句“你是不是生气了”，但一对上林岁昭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便觉得多此一举。
    这么明显的事实，还需要多问一句吗。
    林岁昭对待苏而韵有十二分耐心，只要面对她，所有的坏脾气都自动收敛起。怕一个冷漠乖戾的神情会吓到她，也怕锋利的言语刺伤她。
    于是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
    “尔尔，今天如果你喝醉了，被欺负了，这些人会去帮你吗？”林岁昭压低音量，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柔软一些，他叹口气，手指自然地蹭了蹭苏而韵的下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苏而韵明白他担心自己，乖乖听进心里去，“知道啦，以后会记住的。”
    -
    公寓定期有阿姨来打扫，推门而入，玄关的声控灯亮起，照亮满室黑暗。
    林岁昭打开鞋柜，里面摆放着几双拖鞋，其中有双粉色的，鞋码不大，牢牢占据C位。
    苏而韵多看了两眼，停在原地没动。
    林岁昭换好鞋，蹲在地上抬眼看她，“愣着干什么，不是说累了吗？”
    苏而韵也蹲下，眨巴着眼睛，“昭昭，我是你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吧？”
    “……”
    林岁昭一时没说话，声控灯暗下，但窗外月色皎洁，莹莹月光照亮他的脸，混杂着寂静夜色，将他的眉眼衬托得格外温柔。
    黑暗以及密闭的房间，将气氛烘托得更显暧昧。
    苏而韵移动了下手臂，中途碰到了男人的膝盖，她的位置暴漏，被林岁昭轻易拽住手腕，拉进怀里。
    鼻尖撞上硬邦邦的胸膛，酸涩感蔓延开来，苏而韵“唔”了一声，委屈巴巴皱着鼻子：“怎么这么硬啊？”
    她超级小声的抱怨，害怕吵醒声控灯。
    闭着眼都知道他们现在的姿势多么暧昧，如果亮起灯，不如一刀杀了她干脆。
    暂时没办法，克服羞耻心，顶着一千瓦的灯光和男朋友亲亲。
    林岁昭帮她调整了下姿势，扶住地面的手往上，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
    苏而韵紧张地抬起头，在微弱的月光照映下，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轮廓，以及弯起的唇。
    “在这，还是换个地方？”林岁昭言简意赅问道，温热的气息擦着她的耳畔滑过，钻进了敏感的耳朵里。
    苏而韵整张脸都发红，耳尖烫得要命。
    她艰难地调整了下呼吸，挽住他脖颈的手臂收紧了力道，小声嘀咕着：“昭昭，我姿势都摆好了，你还想换地方？”
    第56章
    056.
    苏而韵心跳如雷, 感觉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嗓子眼中跳出来。她无措地抓住林岁昭肩膀处的衣服，但白衬衫的质地太贴肤，她揪不住, 还无端暴漏了自己的紧张。
    林岁昭感受到她的煎熬，似乎也同样难耐。
    他低下头, 用鼻尖轻轻蹭着女孩的鼻梁，动作轻柔。
    他越是克制收敛，苏而韵越觉得自己像是锅里的青蛙。更何况，急不可耐的是她……变着法想亲亲的也是她。
    呜,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女流氓, 贪恋男朋友的美色。
    苏而韵仰着头, 下意识闭上眼睛。
    黑暗中她看不到林岁昭的嘴唇吻到了哪，只能用相贴的皮肤去感受。柔软的触感停留在鼻尖, 慢慢向下, 气息已经早一步侵蚀到了嘴唇，和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近在咫尺的距离，暧昧的氛围不断攀升。
    林岁昭的动作忽然定格住, 因为克制, 声线发哑，他的手轻轻捏了下苏而韵的后颈，调情中带着几分提醒, “张嘴。”
    苏而韵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没有动作。
    林岁昭用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嘴唇，低低笑出声, “没事, 我自己来。”
    苏而韵还没反应过来, 下巴被轻抬起, 男人柔软的嘴唇顺势吻过来，起初力道轻柔，给她适应的时间。
    不过几秒，灼热的气息开始攻城略地。
    苏而韵的嘴唇被亲的发麻，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被男人揽在背后的手抱得更紧。
    下一秒，比嘴唇更柔软的触感贴上来。
    苏而韵的脊背瞬间僵直了。
    附在她后背的那只手察觉到她的紧张，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脊柱，无声安抚着。
    萦绕在林岁昭身上的那种木质冷调，从每个毛孔渗进来，整个世界似乎都被这股香气充斥着。
    这种接吻方式更耗费体力。
    苏而韵以为自己的肺活量挺牛的，但事实证明它在接吻这项运动前毫无半点用处。
    林岁昭的舌尖在她的唇齿间逗留，气息交织间，还发出了其他更暧昧的声响。
    寂静的空间将这声音无限放大，苏而韵有种被人放在火上烤的难耐焦灼。
    好像需要更贴近一点，才能消减这种感觉。
    她好似被引诱着，慢慢伸出舌尖。她的主动击溃了林岁昭所剩无几的克制和忍耐，他抬起头，沉沉的眼眸在夜色中凝视着她。
    找到机会，苏而韵颤着声音说：“昭昭，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这个姿势太不舒服了，她揉了揉脖子，红着脸补充：“脖子好酸。”
    声控灯捕捉到声音，亮起暖黄色光束。
    苏而韵泛红的脸颊无处可藏，她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他。
    林岁昭抬手帮她揉，细碎的笑声夹杂着气音，落在耳畔平添几分性感，“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想马上继续。
    但她有点口渴，不得已才改口说：“给我几分钟的缓冲时间！”
    苏而韵立刻俯身去脱鞋，也顾不得换拖鞋了，直接光着脚跑进屋里，指着桌上的那排水晶杯，“我可以用吗？”
    杯子是近些天新添置的，没人用过。
    林岁昭走过去随手拿了两只，信步走去厨房的水池，拧开水龙头冲洗了下。
    一扭头，小姑娘抱着1L的水桶，乖巧站在桌边，就等他洗好杯子。
    林岁昭走回去，把杯子放下，从苏而韵怀里接过那桶水，倒满一杯递到她面前。
    “谢谢。”苏而韵低着头小口喝水，接过吻的嘴唇有种异样感，一不留神就开始回忆亲亲的感觉，她用力抿了抿唇，唤回自己游离的思绪。
    好像更头晕了。
    酒醉后的晕眩感猝不及防袭来。
    林岁昭注意到她的异样，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刚冲过水的指腹有些凉，苏而韵忍不住瑟缩了下，“我没事，冰酒的后劲有点大，缓缓就好了。”
    林岁昭眼眸低垂下，语速缓缓：“去沙发上坐一会儿？”
    苏而韵：“好呀。”
    呆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太无聊了，苏而韵打开投屏，找出一部电影来看。
    中途，林岁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她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来电显示人是【林郑彦】。
    林岁昭在书房，和盛誉推进大创的策划案。
    苏而韵拿着手机在门前迟疑了会儿，电话那端的人失去了耐心，挂断后继续拨打过来。
    说不准有什么急事。
    苏而韵敲响房门，林岁昭的声音传出来：“直接进来就好。”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探进一颗圆润的小脑袋，“昭昭，你手机响了。”
    林岁昭对视频那端的盛誉说：“麻烦稍等一下。”
    盛誉自然不会听错苏而韵软糯的声音，他哑然半秒，声线沉了沉：“好。”
    林岁昭起身走出书房，苏而韵递上手机，林郑彦锲而不舍追了三个电话过来，指不定从哪听到了消息。
    林岁昭轻轻扯动嘴角，漠然挂断了电话。
    再抬眼时，神情恢复柔和，眼尾略向下垂，眼底也染上浅浅的光，“是不是无聊了？”
    他习惯性捏了捏苏而韵的脸颊，“茶几置物柜里有零食，冰箱里有汽水，但太凉了，记得放一会儿再喝。”
    苏而韵的关注点还在手机上，她犹疑地看了眼他的手机，“……你不接吗？”
    林岁昭嘴唇张了张，但没说话。他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去跟她讲家里的事。
    尽管以苏而韵的聪慧，可能早就猜到了他想掩盖的一切。
    “等会儿再回过去，我先和盛誉做项目。”林岁昭确实这么打算的，“宿舍马上熄灯了。”
    盛誉住在宿舍，熄灯后说话很不方便。
    “我看电影解闷，不无聊的。”苏而韵连忙催他回去，“你别担心我！”
    说完就小跑回到客厅，一板一眼坐在沙发上，一副“我在认真看电影，你别打扰我”的模样。
    林岁昭忍着笑，转身回了书房。
    盛誉辅修了商学院的双学位，对于市场运营和产品开发的程序非常清楚。策划案推进顺利，提前在宿舍熄灯前结束。
    挂断视频前，盛誉咳了声，本该道别说“再见”，话到嘴边变成提醒：“林岁昭，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做一些事情都很正常。”
    林岁昭抬起眉梢，示意他继续说。
    盛誉善意地暗示：“你看我们的策划案，一步步地推进，循序渐进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对不对？”
    林岁昭慢条斯理点了点头，眼神高深莫测，“学长，尔尔是我的女朋友。”
    盛誉：“？”
    “现在是，以后也是。”林岁昭扬起唇角，悠悠拉长音调，“谢谢关心，以后不用了。”
    盛誉被他一句话噎住，气得脸通红。
    不等他回怼，林岁昭说了“晚安”，快速下线。
    宿舍楼里，一向温润清雅的盛誉“砰”地一下合上电脑，不顾形象地怒斥：“这就是小人得志！”
    -
    林岁昭不接电话，林郑彦就采用老办法找他。
    不能亲口对峙，就文字轰炸：【这里面说的是真的？你谈恋爱了？还闹得人尽皆知，你这是故意气我啊？】
    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将所有问题浓缩在一条消息里，林岁昭盯着这几个问号，没有回复的欲望。他挑了最后一个问题回复：【我很闲吗？】
    林郑彦还附带了学校论坛的帖子，日理万机的公司掌门人，竟然还有闲工夫盯着学校论坛？
    林岁昭面无表情点开帖子，一下午的时间，回复量翻了一倍。
    他往下滑动，仔细检查每一条评论，确定没有恶评才放心退出界面。
    林岁昭处理完所有事情，离开书房，电影正巧播放至片尾，苏而韵选了一部温馨的片子，故事情节和BGM都带有催眠效果，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昏昏欲睡了。
    听到开门声，她强撑着眼皮看过去，“你忙完啦？”
    客厅只开着沙发一角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束融融包裹着她。
    苏而韵缩在沙发角落，眼神柔软，林岁昭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用仰头看她，光线从顶部扫落，削弱了他轮廓自带的凌厉与冷感。
    真像一只大狗狗。
    还会摇尾巴的那种。
    苏而韵福至心灵，往前倾身去摸他的头，“昭昭，你这个样子好乖呀。”
    林岁昭不抗拒，甚至还凑近一点让她摸。
    “何耀学长如果看见你这样，会不会惊到闭不上嘴巴？”苏而韵笑眯眯顺着他的头发，手感一级棒，不过最软的还是他的嘴唇，“——昭昭。”
    四目相对，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林岁昭拉下落在发顶上的那只手，顺势站起身，膝盖撑住沙发边沿，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慢慢放倒。
    苏而韵紧张地抓住衣摆，双手又不知该往哪放。
    林岁昭的膝盖又往前移动了几寸，西装裤挺括的布料蹭在小腿内侧，勾起一阵痒，苏而韵整个人紧绷起来。
    “别怕。”林岁昭低头，用嘴唇轻轻蹭她的嘴角，“只想亲亲你。”
    苏而韵当然相信他，可就是平复不下狂跳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还……还有人嘛qwq
    第57章
    057.
    “之前不是抱过我吗？”林岁昭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喉咙里发出细碎的低笑声，“现在不会了？”
    苏而韵想起上次在众人起哄声中，抱住他的场景, 耳根又红了。
    那个时候还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怎么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 他俩就变成可以躺在一张床上的关系了。
    苏而韵攥住衣摆的手松开一点，试探地抓住他的衣角，慢慢往上，指腹感受到布料下方的温度, 最后紧紧抱住。
    林岁昭眼尾一扬, 沉沉看了她几秒。继而俯下身去,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耳畔，苏而韵的视野忽然模糊了, 所有的感官系统在这一秒变得迟钝。
    只有嘴唇的触感尤为清晰。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次的亲亲意外和谐。
    结束后，苏而韵看了眼客厅里的钟表，不由得惊呼出声：“竟然有八分钟哎！我们竟然亲了八分钟！”
    小姑娘还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被亲的脸颊红红, 嘴唇也染上艳丽的色彩。
    客厅中的光线昏暗，一盏落地灯不足以照亮整间屋。
    昏黄色的光线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两个区域，他们两人坐在交界处, 周身陷入温暖旖旎的光晕里。
    林岁昭坐直身，指腹蹭了下唇角。
    光线落在那里，隐隐泛着水光。
    残留着旖旎的色泽, 是什么不言而喻。
    苏而韵猛然转过头, 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见状, 林岁昭挑眉：“给我纸巾做什么？”
    苏而韵往他脸上看了几眼, 诚实道：“擦嘴呀。”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佯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实则小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刚才亲的太野蛮了，我下次轻点。”
    林岁昭有种角色调换的错觉。明明是他太不克制了，只要一触碰到她，理智顷刻化为灰烬。想把她揉进怀里，霸占她的每一寸气息。
    偏偏小姑娘还宽宏大量，无比善良地给他台阶下。
    林岁昭舔了下唇角，突然不想下这个台阶。
    他坐直身，又把苏而韵抱在怀里。下巴抵住她的肩窝，依偎的姿势能听清彼此的心跳。
    苏而韵任由他抱着，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就在她以为林岁昭睡着的时候，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下次再用力点。”
    林岁昭亲了亲她的耳尖，蜻蜓点水地触碰一下，“我是你的。”
    -
    苏而韵睡在客卧，她有认床的习惯，但今晚喝了酒，躺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喝醉后的脑神经异常发达，导致晚上的怪梦接连不断。
    在山林被野猪追着乱跑不算稀奇，逃命跑进了草原，被酋长认作干女儿，非要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酋长身边的小跟班将新郎抬进帐篷，新郎裹在棉被里，以苏而韵对清宫剧的了解，棉被里的人绝对□□裸的没穿衣服。
    棉被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缓慢拉开遮住脸的面纱，一张熟悉的脸暴漏在视野内。
    苏而韵坐在婚床上，直接傻了眼。
    “这是酋长为您准备的男宠。”小跟班将人放到床边，火速带人撤了出去，“小姐您慢慢享用。”
    苏而韵：“……”
    男宠长得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勾魂似的，眼神拉丝，使劲浑身解数挑逗着她。
    棉被从他的肩头滑落，眼见要脱离身体，苏而韵眼疾手快拉住棉被，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在此时，苏而韵已经意识到是梦了。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有些素材在昨晚被解除封印了，比如接吻。
    梦里的触感十分真实，林岁昭的指尖在她的肌肤上滑过，勾起一簇簇火苗，他拉住她的手腕去掀开棉被……腹肌硬挺，人鱼线没入更隐秘的地方。
    马上到关键的部位，苏而韵猛然惊醒，浑身发着烫。
    醒来前的最后一刻，林岁昭抱着她接吻，在她耳畔轻喘着气说：“我是你的。”
    ……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苏而韵把头蒙在被子里，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增，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手指拉住被子慢吞吞露出眼睛。嘴角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有男朋友了。
    她的男朋友是林岁昭。
    脑海中翻腾而过今天经历的种种，苏而韵彻底睡不着了。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发现林皎给她发了条微信，但被撤回了，屏幕上仅显示着【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林皎不是吞吞吐吐的性格，平常发错了消息也不会撤回。
    今晚的举动古怪极了。
    苏而韵敲了三个问号过去：【？？？】
    凌晨三点半，正常人都该睡觉的时间，苏而韵也没指望林皎能回复她。
    -
    第二天有早八的课，苏而韵睁眼到天明，闹铃从耳畔响起的那刻，脑仁被震得发疼。
    熬夜的后遗症太痛苦，苏而韵浑浑噩噩洗漱完，像一只阿飘走到客厅。
    餐桌上摆着小笼包和豆浆，却不见林岁昭的身影。
    昨晚睡前，貌似有人跟她说今早国防生有训练，亲昵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嘱咐她不要忘记定闹钟。
    苏而韵用筷子戳了下小笼包，回忆着六点钟时屋外的响动，林岁昭没发出任何动静，连脚步都是轻轻的，再加上公寓的隔音效果满分，她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一个人的早餐乏味极了。
    苏而韵没吃几口，收拾了桌子，拿着包离开公寓。
    在路上不忘给林岁昭发消息：【我回学校啦，你训练完了吗？】
    彼时，国防生队伍刚解散，林岁昭坐在休息区喝水。
    何耀像一滩泥巴瘫在他身边，愤愤不平抱怨：“老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高调秀恩爱的名场面不带我一个？”
    林岁昭勾唇，话中带笑：“远程参与你还不满意？”
    何耀掏出手机，轻车熟路打开收藏夹里的帖子，想看看那些磕CP的女生又写出什么惊世之作，“这回帖量惊人啊，昨晚又翻了两页。”
    闻言，林岁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耀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的不是同人段子，一多半回复都是冷嘲热讽说苏而韵挑拨离间，破坏室友和男友感情。
    剩下的一半评论也酸的要命：【我就说怎么会有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好的人。她能考进A大不都是她爸拿命换来的？】
    何耀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
    林岁昭拿过手机，面无表情翻阅评论区。
    凌晨一点钟，匿名用户将苏而韵的学生档案表发到帖子里，其中的个人信息用马赛克遮住，只剩下具体信息栏中那行高考加分项目：亲属见义勇为先进模范。
    亲属信息中，父亲一栏是空白的。
    何耀犹疑地问：“老大，这是不是真的啊？”
    林岁昭舌尖顶住上颚，目光沉沉看着屏幕。
    学校论坛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但这个时间管理员还没上班，一时删不掉帖子，只能任凭舆论扩散。
    林岁昭不放心苏而韵，起身就走，“我回公寓一趟。”
    何耀火急火燎追上来，“老大，要不我先回宿舍，把帖子黑了？”
    暂时控制网友登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林岁昭道了声谢，刚跑出操场大门，手机震动一下，苏而韵的消息弹出来。
    ——她已经出门了。
    苏而韵走路的速度不算慢，林岁昭掐着时间跑到学校门口，一路上给苏而韵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无法接通。
    深秋的清晨弥漫着薄雾，人流络绎不绝。
    林岁昭的注意力不敢有一刻松懈，担心错过苏而韵，更担心她看见帖子，会不开心。
    林岁昭站在人行道旁边，面色凝重拨打着苏而韵的手机。
    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不知等了多少个红绿灯，人行道另一端，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女孩低垂着眼睛，缓慢跟在人群后面。
    苏而韵抬眼，注意到对面的林岁昭。
    两人的视线对上，苏而韵看见他紧绷的神情，呼吸放轻了些，加快速度小步跑过去。
    林岁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内心的沉重感有增无减。
    “你是有东西落在公寓了吗？”苏而韵想不到其他原因，小口喘着粗气说，“我可以给我发消息呀。”
    林岁昭的声线压得格外沉，语气中带了些小心和谨慎，“手机呢？”
    “在包里。”苏而韵边说，边低下头打开包。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来自林岁昭的未接来电，她恍然想起手机常年处于静音状态，“啊！我忘记开响铃了。”
    那就是，还没看到帖子的内容。
    林岁昭的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说：“我没有忘东西，就是联系不到你，有点担心。”
    苏而韵不疑有他，伸出手指揪了揪男朋友的衣袖，动作轻柔地安慰他，“我不是好好在这吗。”
    她笑眼弯弯，声音又甜又糯，“你放心好了。”
    林岁昭垂眸，静静看着她。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让他喘息困难。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愧疚。
    “昭昭，你第一节 有课吗？”苏而韵苦恼地皱起眉，好想和他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怎么办，只能中午再见面了。”
    第58章
    A大的学子们普遍勤奋, 即便没有早八的课，教学楼的自习室里也人满为患。
    苏而韵回宿舍拿了专业课的课本，踩着点来到教室。
    彼时老师还未出现, 教室中的同学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林皎坐在最后一排,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看手机。
    神情看起来有些郑重，苏而韵在她身边站了十秒钟，她都没发现。
    苏而韵清了清嗓子，模仿徐师太的口吻：“林皎, 我不是说过不让在教室里玩手机嘛？”
    话音刚起, 林皎猛地将手机塞进桌洞里。
    一副真的被吓到的模样。
    苏而韵一愣, 清秀的小脸皱起，“皎皎,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林皎正在看论坛帖子的截图, 听到苏而韵的声音，下意识想把手机藏起来，后知后觉这帖子热度那么高, 尔尔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但如果知道了, 怎么还一脸轻松呢。
    “昨晚没睡好。”林皎随口找了个理由，仔细端详着苏而韵的表情，没有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难过,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快坐下吧，等会儿徐老师来了又要念叨你踩点到。”
    被抓太多次, 苏而韵心里有了阴影。
    悻悻摸了摸鼻尖, 打开椅子做好。
    学校给医学院单独建了教学楼, 每间教室足够宽敞, 她们一个班上小课根本坐不满。
    前几排还空荡着，苏而韵觉得离讲台有些远，提议道：“皎皎，我们往前坐坐吧？”
    林皎来教室时，还有几个女同学在私下议论帖子的内容。看见她出现，才停止小动作。
    林皎犹豫两秒，抬眼对上苏而韵澄澈的眼睛，心中的顾虑消失，帖子里说的没一句是事实，又何必惧怕其他人的恶意诋毁。
    大不了帮尔尔骂回去。
    林皎点头，两三下收拾好东西，“走，去那排。”
    苏而韵小步跟在她旁边，笑眯眯翘着嘴角：“皎皎，我有对象了。”
    林皎翻了个白眼，扬起拳头警告：“你觉得我这拳头能塞进你嘴巴里嘛？”
    苏而韵立刻捂住嘴，眼睛还保持着笑弯的弧度，藏不住的欢喜从眼睛里冒出来，像是颗永远发光的小太阳。
    林皎认真回想了下，和苏而韵认识那么多年，苏叔叔发生意外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除此之外苏而韵永远是乐观的，开朗的，浑身散着光的。
    和她相处很轻松，不用顾忌太多。
    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总有人对她恶意满满呢？
    林皎不理解，她翻书的声音用力了些，前排的两个女生回过头，没想到苏而韵在后面，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苏而韵眨眨眼，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对方直接无视掉，回头的动作极其不自然。
    苏而韵疑惑地放下打招呼的爪子，把脸对准手机屏幕，没有脏东西啊。
    女生独有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林皎知道内情。
    苏而韵温吞地收起手机，左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说着推理步骤：“你们今天都怪怪的，早上昭昭训练完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说是担心我。你也不对劲，感觉有事瞒着我。”
    林皎眼神平静，深呼吸两下，冷静问她：“真想知道吗？”
    帖子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只是知道早晚的问题。
    苏而韵瞪大眼睛，给自己的机智打了满分，一脸好奇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是什么事情呀？”
    林皎抿了抿嘴唇，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过去。
    帖子被黑了暂时无法访问，但她截图留了备份。
    第一张图是打了马赛克的学生档案，苏而韵不明所以，小声嘀咕着：“没问题啊。”
    林皎声音冷下去，“你往后看，我都要被气死了。”
    苏而韵伸出手指滑动屏幕，论坛字体的行距很小，密密麻麻的像一团小虫子。
    苏而韵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很强，但看到这人不分青红皂白朝自己泼脏水，还是心肌梗塞了几秒。
    “她有病呀？！”苏而韵火气上头，一巴掌拍到桌上，“造谣全凭一张嘴了是吧。”
    林皎没追问这个“她”是谁。
    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能碰到学生档案，且近期与苏而韵结仇的，只有一个人。
    苏而韵被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腮帮鼓着，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她抬头，在教室里寻找着宋茵的身影，在隔了两排的地方找到宋茵，还有助纣为虐的孙琦。之前找大哥大堵她的事情还没算账，这次又卷土重来了是吧。
    苏而韵不信这次的贴吧事件只是宋茵一个人的手笔。
    两人虽然有嫌隙，可相处一年，苏而韵清楚宋茵怯弱的性格，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你先消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办法。”林皎冷静分析着，“你和林岁昭的帖子热度很高，现在估计别的学院也知道了……”
    话没说完，身边的当事人猛地站起身，速度快到她来不及阻拦。
    苏而韵觉得自己像是个大冤种，前几天还答应班长和宋茵缓和关系，不给别人造成麻烦。
    结果一颗好心喂了小狗了。
    苏而韵走到宋茵桌前，一路上迎接了无数注目礼，吃瓜群众纷纷扬起脑袋，生怕错过一个精彩名场面。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宋茵握笔的力道加重几分，缓缓抬起头。
    苏而韵声线绷紧，隐忍着怒气，“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宋茵嘴唇嗫嚅，看了眼四周，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于此，她不自然地垂下眼，“要上课了，有什么话你可以微信找我啊。”
    又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而韵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二话不说拉住宋茵的手臂，“你跟我出来。”
    宋茵往后挣扎，递给孙琦一个求助的眼神。
    孙琦犹豫了两秒，伸手去帮，“苏而韵你扯人家干什么，在学校里你还想搞强迫的？”
    苏而韵气得眼角发红，她怎么敢说这种话的，“所以你找人在校外堵我就合理了？”
    一句话噎住了孙琦。
    其他同学都了解孙琦的为人，这种事她做过很多次。
    班长见情况不对，想上前劝架，又不知道劝谁。
    苏而韵手上力道大，直接把宋茵拉起来，她拼命挣扎，脸色泛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苏而韵嘴唇紧抿着，澄澈的眼眸中满是坦荡，“宋茵，我不介意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开。”
    宋茵低着头，下巴几乎埋进衣领里。挣扎的力度渐渐变小，她小声说：“还是出去说吧。”
    -
    上课铃响后，走廊中鲜少有人经过。
    露天平台上，苏而韵打开手机，屏幕朝向宋茵，“学生档案，你上传的吧？”
    宋茵嘴唇张了张，侧头看向一旁，明显不想承认。
    “现在只有我和你，你没必要这样。”苏而韵说话习惯改不掉，咬字绵软，毫无攻击性，她有意加重音量，试图警告宋茵，“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
    宋茵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你有证据吗？”
    “现在没有，但想查肯定查得出。”苏而韵实话实说，“到时候我会把证据直接交给导员。”
    宋茵手指攥紧，眼神闪过一丝无措。
    苏而韵留给她考虑的时间，转身回了教室。
    宋茵没跟上来，站在原地许久，大概内心备受煎熬。
    开学时导员就明确指出不能蓄意滋事，更何况她还是班委，如果被揭穿了，这学期的奖学金评选资格也会被取消。
    苏而韵回到教室，小脸面无表情。
    林皎趴下身子，凑过去轻声安慰：“别不开心了，有问题咱就解决，犯不着因为这种事影响自己的心情。”
    苏而韵沉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憋住的坏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止不住的发涩，她使劲眨了下眼睛。
    那些人，凭什么说她抢室友的男朋友，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爸爸现在很健康。
    她也是凭自己的努力考进的A大。
    教室中的寂静更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苏而韵晃了晃脑袋，无声用嘴型回复：“我没事。”
    脑海中一闪而过早上的情景，林岁昭站在红绿灯下，连训练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刚训练完就跑来找她，肯定很累。
    苏而韵小心翼翼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趁她休息的空隙，拿出手机给林岁昭发消息，让他安心：【帖子的事情我知道啦，没事的。】
    尽量让每个字符都看起来轻松无比。
    发完消息，苏而韵把手机重新塞回包里，抬头专心听课。
    没过多久，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没去看，心尖却像有根羽毛在轻扫，还好她自制力不错，忍到了下课。
    林皎收拾完书包，撑着下巴看她，目光颇为幽怨：“要去陪小男朋友？”
    苏而韵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梨涡陷下去一点，男朋友太担心她了，见一面才能放心。
    打开手机，消息界面先弹出来一条短信，妈妈的号码。
    苏而韵心脏咯噔一下，笑容顷刻消散，点开短信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爸爸要住院两周，老毛病犯了。】
    第59章
    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 苏而韵的脸色煞白，手机没拿稳掉在了桌上。
    “咚”的一声响，林皎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苏而韵忍了一整节课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来，她紧咬着嘴唇, 所有委屈一拥而上。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住院了。
    林皎见她抽噎着说不出话，不多迟疑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完消息后也懵了两秒。
    苏而韵想起论坛里那些恶意满满的话, 哽咽着说：“他们说的好难听, 我爸爸很健康……”
    林皎手忙脚乱拿出纸巾, “别哭了，说不定只是例行检查, 不严重的。”
    苏而韵怔怔地转过头, 漆黑的眼眸有些空。她迟缓地点点头，嘴里轻声念着：“对，我要去医院看看。”
    “我现在就去医院。”说完, 她将桌上的文具和书本一股脑塞进包里, 连眼泪都来不及擦，起身往门外跑。
    林皎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匆匆追了上去。
    学校西门有出租车暂停点, 这个时间段没多少人打车。
    司机们聚成一伙儿打牌，笑声喧嚷。
    出租车内都是空的，苏而韵着急地站到他们旁边, “我打车, 现在可以走吗？”
    话音刚落, 对面的中年男人高声喊道：“老牛你他妈摸牌都摸错了, 故意的吧？！”
    高亢的音量将苏而韵的声音遮掩下去，旁边听到的司机斜眼瞅她：“小姑娘，你们几个人啊？一两个人车费很贵，找几个拼车走吧。”
    苏而韵一路小跑过来，眼眶通红，喝了一肚子的风，停下来就开始打哭嗝。
    这群司机摆明不想理会她们，她更急了，“我有钱的，能不能快一点？”
    牌局开了不多久，大家都在兴头上，斜眼瞅她的大叔继续问：“你去哪啊，小姑娘？”
    苏而韵报上地址：“瑞金私立医院。”
    大叔顺牌的动作一顿，平常这些大学生去商业街的比较多，路途近，单独拉一两个人去根本赚不到钱，都是等人全了拼车。
    “城西那个医院啊？”大叔咂摸着往返的成本，面露难色，“小姑娘，你跑那么老远看病吗？非得去那种贵族医院啊，咱市立医院也挺好的。”
    苏而韵正想解释原因，林皎从她身后走过来，二话不说抽掉司机手里的牌拍到桌上，“别浪费时间行不行？两倍车费，麻烦你送我们过去。”
    大叔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这时候其他司机也动了心，纷纷站起来抢生意，“同学我载你们去，我车技可好，绝对最短时间送过去好不？”
    苏而韵没时间去陪他们争高低，选了最前面的一辆车坐上去。
    司机扔了牌就上车，找出导航，踩住油门飞了出去。
    苏而韵坐在后座，手指紧紧攥着衣摆，小幅度抽噎着，缓了好久才停下来急促的呼吸。
    林皎轻拍着她的脊背，没有言语，留给她冷静的时间。
    苏而韵知道自己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太好，没遇到过大风大浪，所以爸爸救人遇险会成为她难以跨过去的一道坎。
    能陪她放风筝的爸爸。
    能站在手术台上挽救病人生命的爸爸。
    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整日被病痛缠身。
    每天吃那么多药也无法止痛，苏而韵不敢问他“疼不疼”。有时候她会觉得，命运其实挺不公平的。
    爸爸做了很多好事，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苦痛呢。
    司机走最近的路径，半个小时到达医院正门。
    苏而韵按约定给了他双倍的车费，小声说了句“麻烦您了”，低头去开车门。
    一路上司机从后视镜中观察了她许多次，小姑娘长了张惹人怜爱的脸，眼角通红的模样更令人心疼。
    他叹了口气，看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忽然愧疚起来。
    谁都会遇到家人生病的情况。
    早知道就不多废话了。
    -
    神经科在住院部的五楼，苏而韵轻车熟路找上去，电梯门刚打开，就见刘叔拿着化验单往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走。
    苏而韵小步追上，“刘叔叔，爸爸做完检查了吗？”
    刘叔没料到她会来医院，愣在原地半秒，含糊道：“医生那边催着要化验单，我先过去。”
    苏而韵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膝盖发软。
    林皎揽住她的胳膊，细声细语安慰：“别着急，等刘叔出来，我们跟他一起去病房。”
    苏而韵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刘叔进去交了化验单，主治医生眉心紧缩，不多话便通知院方开专家会诊。
    小护士端着药剂跟在刘叔身后出门，看见门口的女孩，“你们有事吗？”
    “她是苏先生的女儿。”刘叔解释道，“尔尔，医院不让探视，你和林小姐不如先回学校，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苏而韵眼圈又有点红了，“不是住院吗，为什么不允许探视？”
    刘叔的表情凝重了几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而韵立刻就明白了，她低低喘了口气，仿佛要给自己几秒钟的冷静时候，而后略显强势地加重语气说：“根本不是住院，您别瞒我了。”
    刘叔见瞒不住，只好把人带去病房。
    只不过是监护病房，门前挂着冷冰冰的大字——重症监护室。
    医院走廊冷清，灯光昏暗，处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苏母一袭素衫，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听到声音，她缓慢抬起眼，昨晚没休息好，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尔尔？”
    声音也沙哑无力。
    苏而韵停在离病房三步远的地方，不敢抬头去看病房的窗户。她使劲掐了掐手心，最后还是没能憋住眼泪，带着哭腔问：“爸爸怎么突然严重了，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吗……”
    苏母坐直身，冲她招了招手。
    苏而韵小步挪过去，坐到母亲身边。
    苏母握住她的手是凉的，她摸了摸苏而韵的头，没有隐瞒：“尔尔，你爸爸每到冬天病情都会反复，只是这次稍微严重了些。医生担心会引起其他并发症，才重点观察治疗的。”
    苏而韵不想给妈妈多增添烦恼，再说她都二十岁了，随便流眼泪像什么话。
    她抽噎着，低头去擦眼泪，红着眼圈说：“所以这次也能治好。”
    苏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林皎陪苏而韵在医院等到苏父各项检查都做完，快到十一点钟，林岁昭下了课，还没收到苏而韵的消息，不免担心起来。
    他打来语音电话，苏而韵走到角落接通，一上午哭了两次，鼻音浓重，遮掩不了，“昭昭。”
    她一开口，林岁昭就察觉到异样，低声问：“怎么哭了？”
    苏而韵轻轻叹口气，额头抵住墙面，找到了承重点似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我爸爸住院了，我来医院看他。”
    林岁昭沉默几秒，他哪会听不出小姑娘情绪里隐藏的难过。
    一闭上眼，苏而韵哭得鼻尖通红的脸浮现在脑海中。
    心脏像被人紧紧揪住，他握住手机的力道加重，声音却轻柔无比：“自己在医院吗？”
    “皎皎陪我来的。”苏而韵让刘叔送妈妈回家休息，苏母守了整晚的夜，身体有些吃不消。她想等苏父的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再回学校，不得已放了林岁昭的鸽子，“昭昭，中午我不回学校了，可能要晚上回。”
    林岁昭点头说好，想问问她有没有吃东西，那边小护士叫人，苏而韵匆匆留下一句“我过去一下”就挂了电话。
    -
    检查结果陆续出来，主治医生将苏而韵叫去，详细说明了这次的病情。
    和往年没什么两样，都是神经系统受损落下的病，加之今年的气温骤降，苏父的身体不太适应，昨晚才会晕倒。
    苏而韵高悬的心脏落下大半，给医生道了谢，拿着检查报告离开办公室。
    她站在门前，长长舒出一口气。林皎不敢询问情况，眨着眼睛看她。
    直到苏而韵苦兮兮的小脸露出一点笑，她才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苏叔叔吉人天相，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吧。”
    苏而韵认真把检查报告看了遍，学了一年的专业知识派上用场。
    两人回到病房前，把检查报告交给小护士留档。
    苏而韵抬起头，透过房门上的那扇窗户看向室内。
    病床周围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材，床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睛，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纱落到床畔，驱散了满室的冷清与寂静。
    苏而韵静静看了一会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旁边还有小护士，苏而韵脸颊发烫，果然人在担惊受怕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饥饿的。
    小护士弯唇笑道：“知道检查结果就放心了，快去吃饭吧。”
    苏而韵不太熟悉这附近，也不清楚哪里可以吃饭。
    出了住院部的门，正想求助万能的导航，林皎拉了拉她的胳膊，调侃道：“果真是热恋期，一刻也分不开啊。”
    苏而韵不明所以，懵懵地抬起头。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林岁昭背对着阳光，面容隐在阴影中，只留了一个浅淡的轮廓。他手里提着牛皮纸袋，印着学校门口那家餐厅的商标。
    苏而韵小步快跑过去，呼吸有些急促：“你怎么过来了？”
    第60章
    林岁昭空出一只手来扶住她的肩膀, 垂眸盯着女孩哭肿的眼皮，心疼地直皱眉，“眼睛疼不疼？”
    他语气轻柔, 将苏而韵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难过尽数带走。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发顶竖起的那根呆毛跟着晃动, “不疼，而且爸爸也没事。”
    苏而韵弯唇，哭红的眼睛弯成月牙，仰着脑袋对林岁昭笑, “不用担心啦。”
    林岁昭松了口气, 漆黑的眸底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找地方吃东西？”
    苏而韵本就饥肠辘辘, 捂着肚子巴巴瞅着他, “昭昭你可真是我的救星，你看这医院那么偏，我和皎皎都发愁去吃什么呢。”
    三人在医院的咖啡角找了座位, 林岁昭买的餐品多, 一样样拎出来摆满桌子。
    商家比较贴心，包装袋都是保温的，打开餐盒, 热气蒸腾而出，香气扑鼻。
    经过一上午的胆战心惊，苏而韵现在说话的欲望格外强烈, 小嘴叭叭个不停, 甚至找出论坛的帖子一条条看起评论, 附赠自己的感想。
    “说我靠加分才能考入A大, 他这是在嘲笑我吧？”苏而韵疯狂输出，“不能因为我长得漂亮，就怀疑我的智商呀！”
    林皎的表情平静无比，夹了块里脊肉塞进嘴巴里。
    林岁昭的食欲就不太好了，但他没表现出来，反而一副“我在认真听你讲”的模样，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苏而韵自顾自说着，丝毫不介意没人附和她。
    “我的奖学金是凭本事拿的，成绩也是我努力考出来的，他们造谣都不讲证据嘛？”
    林皎悠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轻描淡写道：“讲证据就不是造谣了。”
    苏而韵积攒的怒气发泄完，理智回归后，忽然想起：“皎皎，这学期的奖学金是不是要开始评比了？”
    林皎点头：“你，宋茵，班长，还有徐娜四个人竞选一等、二等。”
    苏而韵郑重其事地绷紧小脸，“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皎倒是不担心她拿不到奖学金，就是……
    她舔了舔唇角，犹豫了片刻，没说话。
    林岁昭的视线一直落在苏而韵身上，看见她嘴角沾上的酱汁，极其自然地俯身拿过纸巾，替她擦拭。
    苏而韵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两秒，怔怔盯着自家男朋友。
    林岁昭勾唇，歪头问：“怎么这个眼神？”
    “……”苏而韵咽了咽口水，诚实地回答：“昭昭，你刚才的动作特别像我爸爸。”
    之前网上说，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玩情趣，听女朋友喊自己“爸爸”。
    苏而韵生怕林岁昭理解错，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天花板，“楼上的亲爸爸。”
    林岁昭难得沉默，真想捏住这小孩的脸蛋，太会破坏气氛了。
    他收回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一时的沉默落到苏而韵眼中，变得些许微妙。
    她慢吞吞挪过来一点，再挪过来一点，凑到他耳边，眼睛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能听见他俩耳语，才放心大胆地说：“我的男朋友天下第一体贴。”
    女孩呼吸间洒落的气息落在耳畔，暧昧又缱绻。
    林岁昭侧头的动作放缓，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斜而入，擦过苏而韵的侧脸，留下浅浅光影在她长睫上跳动。
    四目相对的那刻。
    林岁昭听到她轻声开口，咬字呢喃：“昭昭，贴贴。”
    然后飞快用脸颊蹭过他的。
    余留一片温热。
    林岁昭有些没反应过来，呼吸都中断了一秒。
    苏而韵下巴抵在矿泉水的瓶口，像偷了腥的小猫，挑眉欣赏着他猝不及防被撩到的表情，额头上就差写上“我的男朋友好纯情碰一碰脸颊都会害羞”一行大字。
    昨晚把她牵制在沙发上拥吻的勇气去哪里了？
    终于扳回一城。
    苏而韵喜滋滋地想——
    然而没过几秒。
    林岁昭眼睫动了动，抬手蹭了下脸颊，修长的手指移动到嘴唇，暗示性地点了两下。
    “……”
    沃日，他的意思太明显了吧？！
    苏而韵可没那胆子，光天化日表演法式热吻。
    便装作自己不为所动的样子，生硬地别过头，“我要认真吃饭了。”
    就知道她不敢，才吓唬她。
    林岁昭坐直身，轻笑了声，用指腹试了试餐盒的温度，低声说：“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
    刘叔将苏母送回家，又马不停蹄赶回医院。
    苏而韵恰好吃完饭，收拾着桌子，刘叔给她发消息：【尔尔，医院有我在，你和林小姐先回学校吧，别耽误课程。】
    苏而韵看过检查报告的结果，没有大问题，爸爸需要静养，她现在呆在医院也没意义。
    纠结了一会儿，她回复过去：【好的，麻烦刘叔叔了。】
    林皎问：“苏叔叔下午需要陪护吗？”
    “不用了，我们回学校吧。”苏而韵收起手机，走出医院大门时，仍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其实看不到什么，就想图个心安。
    林皎看出她的担忧，摸了摸自家小孩的头，“别担心了，医生都说没事了。”
    苏而韵吸了吸鼻子，一手挽着闺蜜，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于是另只手牵住对象，垂着头感慨：“突然觉得人的生命好脆弱。”
    “爸爸还能治愈，可他救得那个人连治愈的机会都没有。”
    苏而韵长吁出一口气，自我安慰着，“不是所有人，都能死里逃生。”
    她莫名有一点点的小庆幸。
    身侧的两人都没有讲话，苏而韵抿了抿唇，侧头去看林岁昭，捕捉到他一秒钟的失神，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紧张地拽了拽他的手，“昭昭，你别多想啊。”
    林岁昭思绪有些空，脑海里没有画面，空白一片。他听到了苏而韵的话，但脑内的神经似乎迟钝到难以做出反应。
    “我没有别的意思。”
    苏而韵手心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想让他不要所想，平常能言善辩的嘴巴此刻像沾上一层胶水，吐出的每个字眼都格外沉重。
    林岁昭明白她是害怕自己想到抑郁症离世的母亲。
    小姑娘心思细腻，如果他说了“没关系”，岂不是让她内心愧疚。
    索性装作听不懂。
    林岁昭眼睫微抬，迎着午后的阳光，漆黑的眸子被衬得愈发清亮。他唇畔弯了弯，声音轻柔，“什么别的意思？”
    苏而韵抿了抿嘴唇，眼神犹疑。
    直到他抬手碰了碰她的发顶，将那些迟疑的想法摁回去，“我去叫车，不然下午的课要赶不上了。”
    苏而韵这才放下心，“那我跟你一起去。”
    -
    何耀暂时黑掉了论坛的帖子，吃瓜群众打不开页面，更好奇里面的内容。
    有些好事者截了图，还开了分贴，学校论坛的浏览量疯狂增长。
    苏而韵走在路上，迎面撞上无数好奇的打量，不认识她的人在同伴的介绍下，惊呼——“原来这位就是论坛当红女主角”之类的。听不出善恶的感叹。
    仿佛认识了不得了的人物。
    起初苏而韵心态还不错，她们看她们的，反正妨碍不到自己。
    渐渐地，流言蜚语传到了辅导员耳朵里。公共课结束后，苏而韵收到导员的问候，请她到办公室喝茶。
    上次去办公室，也是因为宋茵的事情。
    苏而韵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她太不擅长和老师沟通了。
    林皎提了个建议：“不如你拉着宋茵一起，她挑的事，拖到现在也不愿意澄清。”
    苏而韵下巴抵住桌面，苦兮兮耷拉着小脸。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即便不能拉着宋茵一起，也能给她造成紧迫感。
    苏而韵赶在宋茵出教学楼门前拦住她，彼时正值下课高峰期，人来人往的人流汇聚于此。
    宋茵眼神慌乱，低着头想绕道离开。
    苏而韵不给她机会，挡在她面前，“导员联系我去办公室。”
    宋茵抱住书本的手臂肉眼可见的收紧。
    苏而韵继续说，“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解决问题，我就不把事情闹大。”
    宋茵家境不好，家里还有一个念高中的弟弟。每年的课外辅导费昂贵，父母几乎全心扑在儿子身上。她的生活费每月一千，在物价极高的申城根本无法好好生活。
    每学期的奖学金成了她的依靠。
    苏而韵也不想把人逼向绝境，“你如果愿意在导员面前澄清，我就帮你说情。这样我们两个都不亏。”
    宋茵紧绷的唇线有些许松动。
    她嗫嚅道：“我……”
    “——你别听她胡扯。”尖利的女声横插进来，孙琦一把拽住宋茵的胳膊，“她就是没证据才逼你的。”
    苏而韵服气了，摆不出好脸色，“有你什么事了。”
    孙琦得意洋洋：“看吧，恼羞成怒了。”
    苏而韵：“……”
    她深吸一口气，脑内飘过无数行“不生气不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的弹幕，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捏着小拳头硬挤出一个笑：“今天我就不当女菩萨了，你爱去不去。”
    等她在导员面前说清楚，被导员传唤和主动认错，就不是一个概念了。
    第61章
    去行政大楼的路上, 苏而韵的心态意外的平静。她本来就是论坛舆论风波的受害者，没必要怕导员。
    良好的心态是成功的开始。
    苏而韵雄赳赳气昂昂踏上台阶，胜利的号角已然吹响, 然而——当她推开导员办公室的大门，看见面无表情的辅导员, 积攒的底气像漏了气的皮球，“扑哧”一声瘪了。
    辅导员的形象与日漫中那些天生的冷脸怪相似，常年戴眼镜使得眼球突出，眼睛缩小。看人时眯着眼, 令人不寒而栗。
    被她盯上, 苏而韵寒毛直竖。
    辅导员推了推眼镜, 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进来吧, 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还有值班的学生会成员, 应该也是吃瓜群众中的一员，看见女主角真人，眼睛登时一亮。
    苏而韵径直走到办公桌对面, 回头看了眼值班同学, 面露疑惑。
    难不成要像公审法庭，允许无关人员旁听？
    辅导员言简意赅：“为什么叫你来，知道原因吧？”
    苏而韵机械地扭过头, 也简单回复：“知道的，老师。”
    “学校论坛是自由发表言论的地方，按理说我们老师无权干涉你们的表达权。但这两天, 你的帖子闹得动静不小, 学院让我了解下情况。”
    辅导员颇为头疼, 不知该从哪说起, “你家里的情况我们学院领导和老师是了解的，这个我们暂且不提。今天我着重想问的，是有关你和……”
    苏而韵听出老师话中的为难，也清楚学生的感情状况，对于老师来说很难以开口。
    她索性礼貌打断，说明实情：“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的途径很清白，没有所谓的第三者插足。”
    辅导员联想起学期初宋茵强烈要求换宿舍的事情，勾连起前因后果，“那宋茵是什么情况？”
    “她……”苏而韵闭了嘴，沉默两秒，“您还是问她本人比较好。”
    辅导员想了想，拿手机找出宋茵的电话，拨过去，“宋茵是吧，现在来趟办公室。”
    宋茵刚离开教学楼不久，在凉亭胆战心惊，孙琦帮她想对策，猝不及防接到导员的传唤，声线都紧张地发颤：“好，我这就过去。”
    -
    宋茵来的速度很快，推门而入后，导员终于想起遣散无关人员，“你先签退回去吧。”
    值班的小同学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剩下她们三个人。
    苏而韵一声不吭，歪着头看窗外，她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导员咳了声，不走迂回战线直接问出口：“宋茵，论坛上的帖子你看了吧，网友说苏而韵插足你和男朋友的感情，是真的吗？”
    宋茵抿着唇，看了眼苏而韵，小声说：“不是。”
    “网上那些人平白无故造谣？”辅导员不信，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任何矛盾都有源头，你们俩今天给我说明白。”
    宋茵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难道要在老师面前说她网恋被骗？
    太丢脸了。
    她垂下眼帘，语气请求道：“老师，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我不想提了。”
    辅导员秉承着老师的职业素养，不会逼问，转头看向苏而韵，“好，那你说。”
    问题又被抛回来，苏而韵脑门上出现无数个问号，她鼓起腮帮，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有一个男生用我男朋友的身份和她网恋，但执意要分手。”
    够简单了吧！够通俗易解了吧！
    苏而韵无奈耸了耸肩膀，“我就以为她被渣了，正巧军训连遇到了我男朋友，想替她惩治一下骗人感情的渣男，最后发现是有人冒用身份。”
    辅导员皱了皱眉，“这么离奇？”
    苏而韵在心里默默补充：更离奇的是宋茵竟也觉得是她抢走了自己的男朋友。
    都不是一个人好吧。
    辅导员头疼地揉了两下太阳穴，看向宋茵的眼神有些责备，“都多大的人了，谈恋爱也能被骗？那个男的都让你做过什么？”
    宋茵羞愧无比，根本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她喉间哽噎，带着哭腔说：“没做过什么，他怕身份被揭穿，要见面之前就提分手了。”
    辅导员见不得女生哭，话语软下去，“好了别哭了，你也是受害者，以后可得擦亮眼睛。”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到了下班时间，辅导员看了眼时间，“事情我了解清楚了，你们先回去吧。”
    宋茵松了一口气，拽住衣摆的手指松开。
    苏而韵见她要全身而退，积压了许久的火气绷不住，冷着小脸提醒：“老师，散布谣言的人不需要找出来嘛？”
    宋茵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光凝结住。
    “那人能碰到我的学生档案，想必是班委会的人。”苏而韵认真分析着，“我记得您前几天让团支书整理过奖学金评选者的资料。”
    而临床一班的团支书，就是宋茵。
    宋茵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腾的跳起来，“苏而韵你别污蔑我！你没有证据才会这么说。”
    她语气激烈，加重音量强调：“学生档案不止我能碰到，当时所有班级的团支书都在档案室。”
    辅导员一时拿不定主意，宋茵从大一就担任团支书，经常各位老师打交道。
    小姑娘有时缺乏自信，但品性不坏，应该不会随意造谣生事。
    辅导员犹豫了许久，决定相信宋茵一次，“苏而韵，你还有没有别的证据？宋茵说得对，仅凭能碰到学生档案就下结论，未免太武断了。”
    辅导员的心明显偏向了宋茵。
    苏而韵孤立无援，她低下头，素净的小脸隐在暗影中，神情有些落寞。
    “对不起老师，我暂时没有其他证据。”
    这句话让宋茵有了充足的底气，瞬间站到道德制高点，借着老师的信任咄咄逼人：“那你凭什么污蔑我？这么做能让你开心吗？”
    苏而韵觉得离谱，特别可笑。
    在办公室吵架总归不好，辅导员挥挥手，“行了，你们先走吧。”
    苏而韵脚下千斤重，这和她想象中的情节不一样。前几天，宋茵那么怕来导员面前对峙……而且，就算她证据不足，辅导员也该公平一点。
    苏而韵委屈极了，颤抖着声线追问：“那论坛的事就放任不管了吗？”
    “我没说不管，只是你提供不了证据。”辅导员一板一眼提醒，“苏而韵，你不该没有证据怀疑同学的。”
    宋茵借机卖乖：“谢谢老师。”
    苏而韵抿紧嘴唇，低着头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沉重无比，使劲蹭了蹭酸涩的眼眶，告诫自己懦夫才会偃旗息鼓，她只是暂时失败了而已。
    也没有，多难过。
    可就是。
    委屈极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震动，她拿出来看，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提醒。
    微信不能在线发送大视频文件，林岁昭就在□□上发给她：【回帖人的ip显示在校外的网吧，我去找老板拷贝了当日的监控，放在视频里了。】
    苏而韵愣了秒，快速点开视频。
    林岁昭已经裁剪好，视频开头便是孙琦和宋茵结伴走进网吧的画面。
    苏而韵沉重的心脏仿佛被云彩轻飘飘托举起来，满腹的委屈顿时消失不见。
    宋茵和她擦肩而过，苏而韵把人叫住，“等等，我有证据了。”
    宋茵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对上女孩笑意盈盈的脸。
    苏而韵晃了晃手机，眼睛笑弯成月牙，就差将“谁让我男朋友是学计算机的呢”这行大字刻在脑门上——
    有人做她的靠山，不嫌麻烦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这种感觉，好想向全世界炫耀一番。
    -
    医学院下发本学期奖学金评选通知，临床一班的宋茵被除名，此事在学院匿名群里掀起好一阵风浪。
    同时，学校论坛的高热度帖子被放出来了。
    苏而韵窝在沙发里滑动页面，那些造谣的回复都被删除，翻到最后也没见宋茵的道歉。
    林岁昭洗了草莓端出来，放到茶几上，“在看什么？”
    苏而韵将平板的屏幕转向他，最后一条回复是校友写的同人段子。
    刚开始看，苏而韵还有点害羞，毕竟用词比较暧昧，看得脸红心跳。
    现在看多了，人直接麻木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屏幕上，浅浅倒映出林岁昭的面影。他微微垂着眼睛，眼神倒是意兴盎然，看的速度不快，像是要把每个字都记到心里面。
    “你在看什么啊？”苏而韵好奇地凑过来，“还在看这个段子嘛？”
    “她小心翼翼触碰他的衬衫纽扣，却怎么也无法解开——”
    林岁昭启唇，慢条斯理念出来。
    每个字眼经过他缱绻的嗓音过滤，像突然有了魔力，在苏而韵脑海中凭空生出画面。
    她羞愤欲绝，红着脸去捂他的嘴巴，“不准读！”
    没想到用力过猛，平板摔在了地毯上，林岁昭顺势往后一仰，两人的姿势变得格外亲昵。
    苏而韵跨坐在他身上，呼吸停顿了秒，下意识想松开手，却被他轻捏住手腕。
    林岁昭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内测，带着她的手移动到自己的衣领处。
    公寓里的供暖足，他只穿了一件薄款家居衬衫，隔着轻薄的衣料，苏而韵感受到隐藏其下皮肤的温热。
    她的手指有点僵，似乎不听使唤了，紧张地叫他：“昭昭……”
    林岁昭勾唇轻笑了声，“不是解不开吗？”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暗示意味十足：“我教你……解开它。”
    作者有话说：
    昭昭最靠谱。
    第62章
    苏而韵像受到蛊惑, 怔怔看着林岁昭的眼睛，手指被他移动到衣领处没有发觉。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被牵引着解开一颗衬衣纽扣, 男人平直的锁骨露出来，骨骼凸起的弧度格外性感。
    苏而韵眼睛发烫, 小幅度移动开视线，轻轻蠕动嘴唇小声说：“你怎么总是勾引我啊。”
    林岁昭低声笑着，嗓音轻柔缱绻，“我可没有。”
    他不承认, 还无辜地去蹭她的额头, “这不是你解开的吗？”
    林岁昭用指腹碰了碰她的指尖, 仗着美色倒打一耙：“证据还在这呢。”
    苏而韵瞪了瞪眼，瘪嘴：“明明是你说教我……”
    音量越来越小, 解释到最后也没解释明白, 衣扣还是她解开的。
    苏而韵干脆不辩解了，反正这人是她男朋友，浑身上下哪个地方她不能看？
    林岁昭挑眉笑道：“嗯, 那你学会了吗？”
    “当然。”
    苏而韵仿佛找足了底气, 理直气壮扑上来亲了口他的锁骨。
    “吧唧”一声，苏而韵的嘴唇贴上去，柔软的触感清晰可感, 她还故意停留了几秒钟，温热的鼻息滑过敏感的皮肤，林岁昭抱住她的手臂收紧, 呼吸加重了几分。
    苏而韵慢吞吞离开, 垂眸看见亲吻过的地方留下一个红印。
    “咦, 真的会留下印记哎。”她伸手去摸, 神情认真地盯着看，“我都没用力。”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上生理课，课题就是《关于我给我身娇肉嫩的男朋友种下草莓印这件事》——林岁昭不忍心阻止小孩的科学探索，顺从的抬起头，脖颈拉出一道修长的弧度，“要不要再往上亲亲？”
    苏而韵也怀疑是亲的位置不同，留下的印记颜色就不同。
    但脖子露在外面，除非他穿高领毛衣才能遮住。
    苏而韵没见过他穿高领的衣服，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亲在那里会被人看到。”
    “嗯，确实。”林岁昭慢条斯理应了声，垂下眼皮温柔看着她，“不过女朋友盖的章，谁会说别的？”
    苏而韵思索了几秒，被他劝服了。
    其实是她自己打心底想和他亲近，想每时每刻和他腻在一起，通过亲亲抱抱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爱意。
    苏而韵福至心灵，拍了拍男朋友的肩膀，“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盖个章。”
    窗外夜色弥漫，皎洁的月光倾泻入室内，与昏黄的灯光糅杂在一起。
    香薰蜡烛点燃散发出的柑橘味漂浮在身侧，令人神经缓慢。
    所有的动作都被时间拉长，变成电影中一帧帧的慢镜头。
    苏而韵看着面前的男人向后靠，上半身轻倚在沙发靠背上，抬头仰视着她，漆黑的眼瞳中盛满光亮。
    须臾，他拉开半边衣襟，弯唇笑了声，缓缓道：“求之不得。”
    苏而韵舔了舔嘴唇，有点迷糊地靠过去。
    她是不是，在和一只男妖精谈恋爱啊？
    -
    论坛事件过去了大半月，热度还未完全消退。
    苏而韵走在路上依旧会被人指指点点，不过讨论的内容从“哦，她就是抢室友男朋友的那个人啊”变成了“她爸爸见义勇为去世了吗？好可怜诶”。
    苏而韵听不到她们的议论，只能感受到他们怜悯的目光。
    当事人匪夷所思，拽着林皎的胳膊小声说：“她们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虽然我知道被人诬陷很可怜，但我也没损失什么。”苏而韵皱着秀气的眉毛长长叹口气，“不用那么可怜我吧。”
    林皎偶然听到过路人的议论，犹豫了秒，开口问：“叔叔最近好些了吗？”
    “好多了，都转到普通病房了。”苏而韵笑眯眯地说，“所有事情都在变好，如果不用期末考，就更好了。”
    林皎皮笑肉不笑敲醒她：“那你不如去做梦。”
    进入考试周后，校园里随处可见忙碌奔走的身影，图书馆和自习室人满为患，苏而韵空闲的时间也用来学习，在图书馆蹲到晚上十点闭馆才回宿舍。
    林岁昭也不例外，计算机学院的考试比较麻烦，需要自己设计程序，林岁昭一整天都在机房，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多。
    通常是晚上睡前开个视频，聊两三句苏而韵就困了。
    有几次她开着视频就睡着了，早上起来会在聊天记录中看到林岁昭给她发的“晚安”。
    申城的冬天，悄无声息过去了大半。
    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
    考试周的最后一天，苏而韵还剩一场公共课，在阶梯教室考完，班长让大家留下，辅导员有事情要交代。
    按照上学期的安排，考完试进行各项评优，今年的奖学金颁发也合在一起。
    “这次学校邀请到了‘鸿鹄奖学金’的赞助人亲自到场颁奖。”导员特意提了句，“明天九点半，班长到礼堂记得清点人数。”
    苏而韵听到“鸿鹄奖学金”抬了抬头。
    林皎也疑惑着，“苏叔叔亲自来？”
    苏而韵昨天才给家里打过电话，爸爸月末才能出院，一定是老师听错了。
    导员交代完事情，就让大家离开了。
    苏而韵收拾书包，余光瞥见宋茵的身影，自从学院取消了她奖学金的评选资格，宋茵就鲜少在学校露面。
    宋茵走在角落，生怕被人注意到。但路过她身侧的同学依旧避之不及，拉着同伴问：“她是被取消所有奖学金评选资格了吗？”
    “不清楚哎，我听朋友说她家里挺困难的。”
    “那她还给网恋对象花钱——”
    宋茵觉得难堪，低着头从后门匆匆离开了。
    苏而韵收回视线，继续收拾书包。
    林皎支着下巴说：“鸿鹄奖学金是去年评选的，名单已经敲定送到上面了，宋茵应该还是能拿到这笔钱的。”
    苏而韵心如止水，“她现在心理压力估计很大。”
    “对啊，不去领奖无法生活，去领奖又丢脸。”林皎扯动嘴角笑了声，“算了，不管我们的事。”
    苏而韵离开教室时，教学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计算机学院在三楼考试。
    她打算等林岁昭结束一起去吃饭。
    等了一会她有些口渴，就去自助售卖机买了瓶水，往回走的路上迎面撞上一个女生。
    军训过去三个多月，苏而韵一时没认出秦嘉。
    秦嘉多看了她两眼，依旧是冷漠的神情，擦肩而过后，她顿住脚步，“你在和林岁昭交往吧。”
    苏而韵狐疑地回过头，确定她用的是陈述句，觉得没回答的必要。
    秦嘉莫名其妙又接上句：“林叔叔不会同意的。”
    苏而韵歪了歪头，满脸疑惑：“我又不是和他爸爸谈恋爱。”
    秦嘉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冷着脸说：“我不是在打击你，也不是在嘲讽你，就是想单纯提醒你一句，别等到林叔叔找上门，到时候难堪的是你。”
    苏而韵仔细品了品她的话，竟然觉得其中有丝丝善意。
    难道是她最近经历的糟心事太多？
    “我来找林岁昭的。”不等苏而韵开口，秦嘉主动交代，“他把林叔叔和我的号码都拉黑了。”
    苏而韵点点头，“那要不要去咖啡角坐会儿？站着等很累的。”
    秦嘉：“？”
    “我也要等他吃饭。”苏而韵语速习惯性放慢，听起来毫无攻击性，“一起等吧。”
    于是，林岁昭走到一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奇奇怪怪的画面。
    两个女生面对面安静坐着，似乎与咖啡角安静的氛围融为一体。
    彼此都不开口说话，自顾自看手机。
    他看了眼苏而韵，小姑娘单手托着腮帮，看样子托了很久，白皙的皮肤都留下一道红痕。
    对比起来，秦嘉的神情很是僵硬。
    她真的不太理解苏而韵的脑部构造。
    她俩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吧？没有熟到能一起喝咖啡的程度吧？
    按照偶像剧里的情节，苏而韵应该泼她一脸咖啡啊。
    秦嘉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抬头看见林岁昭，“人来了，我先过去跟他讲。”
    苏而韵看段子看到最搞笑的地方，连头都没抬，显然不太关心他们的谈话内容。
    秦嘉走到林岁昭面前，事先声明：“不是我故意来找茬的。”
    林岁昭的语气十分有距离感，淡声问：“林郑彦让你来的？”
    “……嗯。”秦嘉一五一十告知，“林叔叔让你参加公司年会，正式向董事会成员介绍你。”
    林岁昭当然知道他爸在谋算什么。
    国防生下学期就要去军队规培，毕业后的职业道路也是与军队相关，林衍还小，林郑彦需要儿子接管公司各项事务，不让公司大权旁落。
    林郑彦为了公司，甘愿牺牲所有。
    林岁昭扯动嘴角冷笑了声，“没其他事了？”
    秦嘉最怵他这副表情，低下声音说：“没别的事了，话我带到了，先走了。”
    林岁昭礼貌道了声谢：“嗯，谢谢。”
    秦嘉走后，林岁昭没立刻走进咖啡角，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停留在不远处小姑娘的发顶上，心底默默数着秒。
    大概过去两分钟，苏而韵终于看完了短视频，抬头时嘴角的笑容还没收回。
    猝不及防对上林岁昭饶有兴致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完蛋了。
    男朋友好像生气了T^T！
    作者有话说：
    提问：男朋友为什么会生气？
    第63章
    苏而韵伸出手指拉住手机的一个角角, 慢慢把东西全部装回包里，眼神很像小黄鼠狼在田地里偷鸡摸狗。
    她捧着小书包，谨慎地迈出步子, 一边走路一边观察林岁昭的表情，他在笑, 他四十五度上扬的嘴角像一柄夺命弯刀，就等着砍掉小鸡仔的脑袋。
    她也不是故意的嘛，秦嘉有事找他，她又不好去旁听。
    苏而韵惴惴不安走到林岁昭面前, 试图用灿烂的笑容眩晕他, “你们讲完事情啦？”
    林岁昭本来直挺挺站着, 等她靠近，略微俯下身, 漆黑的眼瞳中情绪不明, “尔尔，你就这么放心我？”
    苏而韵讷讷地眨了眨眼，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什么放心不放心的……难道她还要担心男朋友出轨, 自己头上一片绿？
    昭昭应该干不出这种事。
    苏而韵轻抿了下嘴唇, 温吞地反问：“我不该放心你嘛？”
    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都郑重无比。
    两人都没有轻易移开视线，苏而韵睁得眼眶都发麻了, 终于看见林岁昭弯了弯眼角，笑了出来，“好了, 不逗你了。”
    他站直身, 习惯性接过她抱在怀里的包, 一手牵住她, “去吃饭。”
    苏而韵被他的反转弄得猝不及防，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意识到自己被他捉弄了，生气地踢了脚他的鞋跟，“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
    苏而韵用的力气不小，林岁昭脚步一顿，但牵住她手的力道收紧了几分，“是有点生气。”
    苏而韵稍加回想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本正经陈述道：“不会吧不会吧，真的会有人看见男朋友和情敌单独聊天，连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林岁昭意味深长瞥了她一眼，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什么都懂。
    苏而韵笑眯眯凑上去，讨好地仰起头，“那下次我就站在你旁边监听，行不行？”
    连绵了大半周的阴天不知何时放了晴，冬日的阳光轻薄似柔纱，薄薄一层笼在苏而韵的脸部轮廓上，她靠的越近，那双眼睛就越显清亮。
    林岁昭拿她没办法，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好好走路，别摔了。”
    苏而韵福至心灵，立刻规矩地站好，学着港片里的警官喊：“Yes，Sir！”
    -
    考完期末考试，紧绷了一周的神经得到舒缓。
    苏而韵和林皎结伴去小吃街玩了一遭，本想着买两瓶酒回去通宵，又想起明天还有颁奖典礼，两人遗憾地抱着被子在床上聊天。
    林皎有个朋友也是国防生，她偶然听到一些消息，“赵磊说国防生下学期就要去军队规培了，林岁昭跟你讲过没？”
    苏而韵回想了下，“好像提过一句。”
    林皎翻过身问：“那你怎么想的？他们去军队要好久呢，见不到面会不会影响感情。”
    不管是在网上，还是身边的真实案例，异地恋就挺难熬了，如果还是军恋，在双重Buff的加持下，能走到最后的情侣少之又少。
    苏而韵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不过怕她从来不把烦心事表现在脸上。
    看起来整日笑容满面，心里实则揣着许多包袱。
    和林岁昭确定关系以来，她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在热恋的甜蜜氛围中，但渐渐冷静下来后，数不清的问题就迎面而来。
    比如今天秦嘉说的，有关林岁昭的家庭，那么复杂的家庭关系网，想得到长辈的祝福肯定很难。
    苏而韵长叹一口气，深夜emo时间到，她不讲话，林皎疑惑地叫了她一声：“叹什么气？”
    “你说我爸会喜欢昭昭吗？”她不由得担心起来，“不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吗？”
    林皎沉默许久，音调拐了三四个弯，“合着你都考虑到见家长那步了？”
    苏而韵点了点头，颇为严肃道：“我连我们俩老了买什么轮椅都想好了。”
    这就话就是开玩笑了。
    林皎面无表情拿起枕边的玩偶，丢到苏而韵脸上，“闭嘴，睡觉。”
    -
    学校颇为重视此次的奖学金颁发典礼，特意在大门直达广场的路上铺了红毯，两侧摆满座椅，礼仪队的成员们早早站成一排，听从学生会的安排。
    颁奖典礼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为国家奖学金，第二轮是学校奖学金，重中之重的鸿鹄奖学金就放在了最后。
    踩着点来到会场，苏而韵困得打了个哈欠，摊在座椅上泪眼婆娑看着红色拱门气球上的横幅——【热烈欢迎慈善家苏载清先生莅临我校】。
    苏而韵越瞅越觉得那名字眼熟，拉了拉林皎的胳膊，“我记得我有一个叫苏载清的爸爸。”
    林皎连头都懒得抬，“你没看错，就是你爸。”
    “……他没说要来啊。”苏而韵拿出手机反复确认了两遍，家庭群里寂静无比，最近一条是她妈发的养生小知识。
    苏而韵小声嘀咕着，“万一人没来，学校领导不尴尬吗？”
    林皎语重心长拍了拍小孩的头：“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了。”
    颁奖典礼漫长又枯燥，领导讲完话后，领奖者排队上台，合影留念。
    国奖名额少，自然备受关注，学校论坛曾戏言“能在A大拿到国奖的人，将成为推动国内科技走向世界前沿的驱动力”。
    不过今年的颁奖仪式，大家的关注点更多放在了鸿鹄奖学金的创立者身上。
    坐在前面的同学低声议论着：“这慈善家的名字好特别啊。”
    “你说会不会是小说照进现实？说不准人也年轻帅气。”
    苏而韵一字不漏听完她们的猜想，心中回应道：“年轻时确实帅气。”
    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前两项终于结束，在观众席打瞌睡的人强撑着眼皮，往台上望去。
    主持人正念着受邀嘉宾的履历，正式颁奖前，慈善家本人会以校友的身份给大家做个简单的演讲。
    颁奖可以找人代替，但演讲……
    不等苏而韵细想，主持人在台上拔高音量道：“下面，有请苏先生。”
    喧嚷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苏而韵随着大家的目光，缓缓看向讲台一侧。
    等待了半分钟，细微的低呼声响起，坐在前排的同学看清了来人。
    “他的腿……怎么回事啊。”
    不过多久，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台上的人，中年男人穿一身米色西装，面容清隽儒雅，他被人用轮椅推着，缓慢来到台上。
    主持人也愣了下，经台下领导示意，他才回过神，连忙过去递上麦克风。
    苏而韵没想到爸爸真的会来。
    自从伤了腿，他远离了手术台，也避匿于大众视野内。
    学校之前也邀约无数，他都一概回绝，今年怎么突然答应了……而且前不久还旧病复发，更应该好好养着才是。
    苏而韵想不通，直直看着台上。
    观众席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滞，寂静万分。
    直到台上的人微微笑了笑，略带玩笑意味地开口：“同学们可以呼吸了。”
    苏而韵紧张的心情忽然消失，她鼓了下腮帮，还真是她爸，一个随和的年轻“老头”。
    台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半刻，后知后觉鼓起掌，表示欢迎。
    “我叫苏载清，至于是哪三个字，横幅上写的很清楚。”苏父温润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语速不疾不缓，充满亲和力，“不过这前缀我不太满意——”
    他顿了下，慢条斯理更正道：“应该换成1997级临床医学校友。”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
    苏父继续说：“我来之前，郭校长提前跟我讲，想让我给各位学弟学妹做个演讲，至于内容，就说说为什么创立鸿鹄奖学金，顺便激励大家奋发向上。”
    摄像机的镜头转到领导席位，大屏幕上出现郭校长笑眯眯挥手打招呼的身影。
    苏父故作沉思，摸了摸下巴，“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创立奖学金呢……大家觉得是什么？”
    台下有男生大声喊：“激励学弟学妹好好学习，为社会做贡献呗。”
    “嗯，确实有这一点。”苏父点点头，沉默半秒，面色变得郑重起来，“其实更多的是我的个人原因。”
    “我的父亲母亲，以及夫人都是毕业于A大，后来我的女儿也考入本校的医学院。”
    “我还记得我女儿填报志愿时说，爸爸，你没走完的路我会继续去走，未来也会有更多人走上这条路。”
    听到这句话，苏而韵思绪一怔。
    苏父佯装轻松地笑道：“所以我就想帮他们一把。”
    话音落下，台下陷入寂静。
    他的话让大家，再一次将视线落到了他无法动弹的双腿上。
    苏而韵心情沉重，手指攥紧衣摆，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苏父不喜欢说场面话，简单说了几句后，快要结束时，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的腿是见义勇为伤的，但人还活着。所以啊……大家别信那些谣言，我家姑娘的爸爸好好坐在这呢。”
    清朗的声音一字一顿传入苏而韵耳中。
    好似一块石头，“砰”地一下坠入心湖。
    她迟钝地抬起头，似乎隔着人群，和台上的人视线交汇了。
    她家老头笑眯眯地眨眨眼，跟她说——尔尔别怕，爸爸来给你撑腰。
    第64章
    苏载清虽然没有明说, 但他话里话外给足了信息，医学院，姓苏, 最近被造谣生事。
    除了苏而韵还能是谁？！
    人家是凭自己努力考进的A大，而且父亲还是申城首屈一指的慈善家, 长得好看成绩又好，在学校低调无比，怪不得会招人嫉妒。
    得知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而韵还沉浸在老爸不顾病情亲自来学校给她撑腰的壮举中，小手捏成拳头, 极度感动之后有点小小的生气, 这点小事她自己可以处理, 这老头好好在医院呆着不好吗。
    ……非要来露天颁奖典礼上吹凉风。
    也不怕又病倒了。
    苏而韵没注意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直到林皎撞了下她的肩膀, “你看那边。”
    苏而韵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 正撞上宋茵躲躲闪闪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苏而韵一时读不懂她那个眼神，像是失算，又像是恐惧。
    是担心她会借着家里的权力去找她茬？
    苏而韵鼓了下腮帮, 她才没那么无聊。
    不过她家老头来都来了, 要不就顺便见见她的男朋友？昨晚还在担心万一她爸不喜欢昭昭怎么办，今天就来机会了！
    苏而韵认真考虑过后，拿出手机给男朋友发消息：【昭昭, 等会儿要不要见见老苏？】
    发完消息，她仔细品读两遍，觉得内容通俗易懂, 于是翘起脑袋往计算机学院那边看, 结果只看到一颗颗光滑的头颅, 男生的发型太没有辨识度了, 简直像复制黏贴！
    好在林岁昭回复得快，没让苏而韵焦急等待。
    【好。】
    距离她发消息只过去了五分钟，苏而韵没多想，便回复：【那结束后我去找你。】
    隔着重重人群，计算机学院的队伍里，何耀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话，却得不到对方的一句回应，奇怪地歪过头去，林岁昭垂着眼，嘴角也敛起弧度，他家老大鲜少表露出这种怔忪的神情。
    何耀被他的情绪感染到，闭上嘴巴沉默半刻，不放心地问了句：“老大，你咋自闭了呢？”
    林岁昭松开紧抿的嘴唇，心脏像悬浮空中，不踏实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何耀壮着胆子猜测道：“是不是小苏妹妹让你去见老丈人？”
    林岁昭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倒是笑了，“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猜得这么准呢？”
    何耀大剌剌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还真被我说中了，老大你别担心，不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
    林岁昭眉梢轻抬，有些自嘲地摇了下头，他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
    颁奖典礼结束在十点半，各学院的学生陆续退场后，苏而韵在国旗杆下等林岁昭。
    彼时苏父被一群学校领导缠住，苏而韵远远看着就觉得累，她爸那嘴皮子从露面那秒开始就没停过，怕不是把住院这段时间的话全补上了。
    没过多久，林岁昭从队伍里抽身，身后还追随着何耀加油打气的目光。
    苏而韵冲何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会保护好你老大的。
    “小何学长像是送你出嫁。”她踮起脚尖，下巴正巧抵在林岁昭的肩膀处，今天的太阳太毒辣，她被晒得晕晕乎乎的，“昭昭，你紧张嘛？”
    林岁昭垂眸，小姑娘白皙的脸颊泛红，半眯着眼睛，像只缩在他怀中小憩的猫咪。
    “我爸爸挺好说话的，你应该能感觉到。”苏而韵轻声细语地说，“所以你别紧张。”
    林岁昭舌尖顶了下腮帮，抬手轻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看起来很紧张？”
    苏而韵仰头认真地看了几秒，瘪起嘴巴说：“我多余安慰你这一嘴。”
    不远处，那群领导终于肯放过苏载清，刘叔推着轮椅往这走，扬声喊了句：“尔尔，我们这结束了。”
    苏而韵没回头，依旧抬着头看向她喜欢的男孩子，“昭昭，要牵手吗？”
    她眼眸清亮，像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介绍给最亲近的人，欢迎他加入她的世界。
    林岁昭喉结滚了滚，声音沉沉，“好。”
    他没有犹豫，伸手与她十指相扣。但苏而韵却觉得他低沉的声音中掺杂着一点点别的东西，和平常不太一样，她来不及去思索。
    转身走过去的那秒，苏而韵心中的异样感被无限放大。
    申城入冬后，太阳总是懒洋洋藏在云层后，非要等到正午当空才肯露出来一点光线。
    正对着阳光，苏而韵睁不开眼睛，总觉得走过去的这一路时间过的格外漫长。
    也许是内心的不安延长了她对时间的感知。
    身侧的人先她一步停下。
    苏而韵揉了揉眼眶，小脸紧绷着，打算先和老苏先生算一算账。
    她早就斟酌好了说辞，就差逮到老爹一顿数落了，所有的话马上到嘴边，被老苏惊讶的神情吸引住。
    苏而韵讷讷闭上嘴，看了眼老爸，又转头看向男朋友。
    林岁昭微微垂着头，眼底情绪深浓，他礼貌先开口：“苏叔叔，别来无恙。”
    ……唔，这年头打招呼都流行说“别来无恙”？
    但他俩是第一次见面啊。
    苏而韵怔住，不明所以地“啊”了声，也忘记给她爸爸介绍林岁昭。
    似乎，也不需要她的介绍。
    苏父愣了秒，认出眼前的男孩子，沉声说：“是很久没见了。”
    原来真的认识。
    苏而韵如梦初醒，不由得加重了些音量：“你们俩认识呀！”
    苏载清瞥了眼两个小孩握紧的手，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有些事情就让它尘封在过去的好。
    苏父没有明说，苏而韵心中的疑惑难以消除。
    她眨眨眼，忍不住问个明白：“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
    苏载清生病前醉心医术，生病后投身慈善，也没见他和其他公司有什么生意往来。
    圈子就那么小，林岁昭是怎么出现在他狭窄的关系网中的。
    苏而韵既然想问清楚，就没理由瞒着她。
    林岁昭也没想过隐瞒什么，更何况……她有权利知道。
    苏父还想阻拦一下，但被林岁昭摇头阻止了。他轻抿了下嘴唇，尽量让声调听起来没有波澜，“当年我妈妈是被林叔叔救下来的。”
    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平常到，苏而韵差一点就当成日常小事忽略掉了。
    她慢吞吞过滤掉他说的每一个字，将知道的关于林岁昭母亲的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
    患有抑郁症，自杀跳河轻生，机缘巧合之下被她的爸爸救了。
    他的妈妈没有活下来。
    她的爸爸也鬼门关走了一遭，伤病缠身。
    苏而韵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喃喃道：“……怎么会。”
    那年冬季清晨，还未完全醒来就听到爸爸出事的惊惧，在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再次袭来。
    她平稳人生中的唯一一处坎坷，再次被人挖掘而出。
    一瞬间，所有的巧合都有了解释。
    ——“皎皎，我好像没有在学校里遇见过昭昭哎。”
    ——“他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怎么就暗恋我这么久。”
    ——“一定是我魅力太大了。”
    所有人都会眷恋在危难时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林岁昭也不例外。
    -
    苏而韵又梦到了那年冬天，深冬的清晨气温低到零下，窗户上冰晶凝结。
    母亲慌忙推开门，将她朦胧的睡意吓醒。
    一向温柔的母亲，脸上满是焦急不安，开口时声音颤抖：“尔尔，你爸爸出事了，我们快去医院。”
    反复梦到过无数次的情节，依旧缓慢推进。
    只不过这次，被那群黑色西装男人围拥住的少年有了清晰的面容。
    那是十七岁的林岁昭。他单穿一件黑色的连帽衫站在风口，鼻尖被风吹得通红，眼眶也是红的，脊背挺直，倔强地看着手术室大门。
    身影单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苏而韵看清了他的眼睛。
    在听到医生那句沉重的“节哀”后，眼中最后一丝光都被抽走了。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片段终于有了结局。
    苏而韵第一次不是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她回了家，还有些不习惯看不见宿舍屋顶的那架老旧风扇。
    梦中流的泪都是不能控制的。
    苏而韵坐起身擦了擦眼眶，下床去桌边坐着，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显示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林岁昭打来的。
    如果换成其他男孩子，一定急得团团转，恨不能将她手机打爆。
    但林岁昭太了解她了。
    需要时间自己消化，所以每个三个小时打来电话，试探地探知她消化后的结果。
    苏而韵关掉手机，开了书桌旁的小夜灯，灯光一亮，桌脚的全家福就映入了眼帘。
    那是还没生病的爸爸，不需要每年冬天都呆在医院里受苦的爸爸。
    苏而韵的眼眶又开始酸涩，不久前赶去医院路上的担惊受怕，在深夜最不设防时再度涌上心头。她伸出手指碰了碰照片上，男人挺直的双腿，忍不住呜咽起来。
    她知道，这些和林岁昭都没有关系。
    他甚至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可她就是，忍不住钻牛角尖。
    她的爸爸，明明可以很健康的。
    作者有话说：
    小矛盾，下一章就解开了。
    第65章
    期末考试结束后, 宿舍楼的门禁取消，十一点钟走廊里仍旧热闹无比。
    男生宿舍的晚间娱乐项目，无非是打游戏、看比赛、聊妹子, 有对象的视个频，没对象的刷个小视频。
    林岁昭坐在桌旁, 一晚上没怎么讲话。
    何耀打完游戏，终于发现老大的不对劲，拉了椅子坐到他旁边，一脸严肃地说：“老大, 你不用有负担, 小苏妹妹的家境是好, 但你也不差。”
    他一本正经拍了拍林岁昭的肩膀，“门当户对, 别有压力。”
    林岁昭垂眸, 扫了眼手机屏幕，黑漆漆的倒影着他冷淡的脸，没有任何消息通知。
    何耀舔了舔嘴唇, 试探地安慰道：“我看小苏妹妹的爸爸脾气挺好的啊, 你们今天见面闹了不愉快吗？”
    话问出口，他自己就否定了，“不应该啊。”
    林岁昭的性格是冷了点, 但礼貌周到，况且对方还是苏而韵的父亲。
    何耀问不出个所以然，思绪落到了苏父身上, 不免遗憾地叹口气, “小苏妹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我听朋友说她爸爸没生病之前, 在医学界地位还挺高，兢兢业业的治病救人。”
    所以，很难释怀吧。
    林岁昭理解苏而韵此刻的心情，他不去盲目地催促，留给她缓解的空间。只是，下午她将手一点点抽出来时，有风从他们交握的指间滑过，明明是冬日暖风，却凉到刺骨。
    像是，永远都无法挽回。
    -
    国防生下学期的规培名单出炉，A大这一届和隔壁科大被分到了青城，隶属南城管辖下的一座小县城。作为经济欠发达地区，生活娱乐条件自然不太好。
    何耀看到名单后，已经趴在电脑前半小时了。
    将青城狭小的娱乐区研究透彻，而后陷入绝望，“最后一家密室逃脱都倒闭了，咱们休息日难不成还要在营地里打游戏？”
    阿坤正和往届在青城规培过的学长交流经验，不紧不慢给何耀致命一击：“你敢信，那边的宿舍没有wifi。”
    何耀迟钝地扭过头，硬邦邦吐出几个字：“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林岁昭恰时推门而入，手中拿着文件，卷成筒敲打了下何耀，“这话能说？”
    何耀立刻闭嘴，悻悻回过头继续看网页。
    “规培时间到六月底，四个月整。”林岁昭交代着辅导员的话，“评级优秀的人可以优先选择毕业分配区。”
    何耀一听，瞬间精神了，“那岂不是有机会留在申城了？！”
    寝室中萎靡的氛围有所缓解，林岁昭将通知书分发给大家，回到桌前打开电脑，右下角蹦出来邮件提醒，大创项目的评审组发来的邀请函。
    他们的项目入围决赛，需要在月底前提供一份样品。
    大创项目的微信群他屏蔽掉了，想来盛誉也得到了消息，他打开微信，单独询问盛誉下一步的安排。
    盛誉对他们的项目有足够的信心，提前就安排产品的设计制作，他们提供方案，安医生的工作室负责实体生产。
    盛誉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成功闯入决赛圈。】
    几个成员纷纷发了“牛逼”之类的话语，林岁昭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看着屏幕，等了半分钟，才看到熟悉的水蜜桃头像冒出来。
    苏而韵跟着队形发了句：【冲冲冲！】
    林岁昭勾唇，手指动了下，点击她这条消息，选择“引用”，然后在后面跟了条“加油”。
    盛誉回了个脸黑的表情：【你们倒也不必如此妇唱夫随。】
    队伍里的成员和林岁昭不太熟悉，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些迫人。今天似乎被闯入决赛圈的热闹氛围感染，于是不再忌惮林队长，逮住机会拿这对情侣取乐。
    揶揄的表情包占满屏幕，苏而韵咬了咬嘴唇，装作没看见。
    盛誉跟着大家闹腾了会儿，趁机说：【上次的庆功宴没搞成，要不我们今晚乐一乐？】
    【正好考完试了，这次能喝点小酒吧？】
    【好啊好啊，我也没事情。】
    盛誉特意拍了拍林岁昭：【林队长赏个脸？】
    林岁昭往常是不喜欢这种闹腾的场合，苏而韵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没表态，如果拒绝，就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其他人也会猜测是不是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苏而韵不想让林岁昭为难，问题出在她这里，不想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盛誉也没有单独问她，像是默认了两人会一同出席。
    苏而韵关掉手机，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和煦的阳光缓慢落进屋内，光线跳跃在眼皮上，带来和暖的温度。
    低郁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点。
    恰时，门外响起轮椅碾压地毯的细微响动。
    老苏来敲门，喊她吃饭：“尔尔，出来吃饭了。”
    苏而韵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出去，老苏的精神头很足，完全看不出前两天的病气。
    “来啦。”
    苏而韵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着脸，“我下午回学校，麻烦刘叔送我一趟呗。”
    苏父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等会儿你打电话给他。”
    苏而韵汇报工作做完，低头安心干饭。
    倒是她爸妈，忧心忡忡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个眼神，仿佛在催促对方先开口询问。
    最后重担落到了苏母身上，她试探地问道：“是和男朋友出去玩吗？”
    苏而韵拨弄米饭的动作一顿，没隐瞒：“大创项目组聚餐，他也在。”
    “哦，我听你爸说那孩子……”苏母的话音微微顿住，不知该如何措辞。
    苏而韵没让她说完，自顾自补充说：“我也是昨天刚知道的。”
    苏母观察着她的神情，看样子没有完全释怀，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孩子也不容易，生在这么一个家庭里。”
    处于申城上流圈，每个家庭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而韵想起昨晚她上网搜索，有关林岁昭母亲的新闻，但关于她跳河自杀的消息被封锁严密，竟没有透漏出一丝一毫。
    为了家族的脸面，为了企业的未来。
    只对外宣称，钢琴家梁南屏因抑郁症不幸离世——这一点都不稀奇，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艺术家都死于追求空洞的幻想。
    苏而韵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天在安医生的工作室，昏暗的走廊中光线稀疏，林岁昭坐在不见光的角落，眼眸低垂，眼神空洞而迷茫，用低哑的声音说：“我妈妈，到死都不记得我。”
    苏而韵的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她咬住嘴唇，低低俯下身，喃喃自语着：“我也想让他快乐的。”
    她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
    聚餐地点定在市内的一家餐厅，装潢高档，三层小楼，顶层设置KTV等娱乐场所。
    苏而韵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觉得门厅服务员的眼神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像是地方破窗而入的小毛贼。
    她还没做好面对林岁昭的准备，猫在电线杆后面，翘着脑袋往四周瞄。
    她比约定时间早来片刻，应该能抓住盛誉，这样就能暂时避免和林岁昭的单独相处。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车门缓缓打开，苏而韵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一条长腿伸出来，一尘不染的白球鞋稳稳踩在地上。
    苏而韵的大脑比她的反应快一步。
    能把鞋擦得那么干净的，她这辈子就认识一个——林岁昭。
    果不其然，熟悉的身影从车里躬身而下。
    林岁昭反身关上车门，余光随意瞥向一侧，眼风似裹挟着深冬的凉意，扫过来时令人不自觉怔忪。
    苏而韵连忙侧过身，躲在电线杆后面，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手指紧张地揪住大衣的衣摆，试图通过餐厅的落地窗观察对方的动向。
    林岁昭径直走向餐厅大门，服务员微笑请他入内，男人的脚步轻顿了下，俯身低语两句。
    距离太远，苏而韵看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林岁昭说完话，便不多犹豫走进去，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
    苏而韵高悬的小心脏稍微放下，刚想长舒一口气，就见服务员小姐姐端着礼貌的笑容朝她走来，“这位女士，您好。”
    苏而韵眨着眼睛，手举到胸前一直摆手，慌不择言地解释：“我不是小偷啊，我在这等人的。”
    小姐姐被她逗笑，轻声细语道：“刚才有位先生请您进去，他说外面冷，你穿太少，容易感冒。”
    苏而韵愣住，所以……还是发现她了？
    这个男人的警觉性怎么这么高！
    苏而韵又转念一想，他请服务员来叫她，难不成是觉察到她有意躲避了？
    明明是男女朋友，又没分手。
    这么做倒显得她做作了。
    苏而韵才不承认这罪名，更何况将感情问题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是她的风格。
    跟着服务员小姐姐走到包厢门前，苏而韵在此期间，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绝佳对策。
    秀恩爱她见得多了，随便学一下，肯定能瞒天过海。
    “您请进。”服务员帮她打开包厢门。
    苏而韵瞬间感觉到来自门内的数道目光注视。
    组内的成员几乎来全了，就剩下她一个。
    苏而韵似乎读懂了盛誉眼神中的疑问：你们两个怎么还分开行动了？
    与其被追问原因，不如主动出击。
    苏而韵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两秒，迈开步子朝林岁昭那走去。
    男人左手撑着下颌，衬衫衣袖卷了一半，松散地露着白皙的手腕。他抬起眼，深邃的眸中藏着笑，外人看不出，苏而韵却看得真切。
    肯定是在笑她偷偷摸摸还被抓。
    苏而韵面无表情走到半路，忽然觉察到包厢中热闹的气氛凉了半截，
    她猛然弯起嘴角，扯出一百八十度人人可见的灿烂微笑，故意放软声线，装成一位受害者，嘤嘤嘤开始告状：“我不是说好在门口等你嘛，你怎么先进来了。”
    林岁昭像是早有预料。
    料到她的倒打一耙，料到她的恶人先告状。
    但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恼怒，眉眼舒展开，话语间满是纵容：“抱歉，下次不会忘记了。”
    第66章
    林岁昭的回答引起在场成员的一片唏嘘, 有个大胆的学长危险发言：“林队长以后肯定是妻管严，没跑了。”
    苏而韵脸颊一热，没想闹这么大的。
    她低着头坐下, 发现自己的手指还被林岁昭勾着，她用余光瞄他一眼, 想收回手，但被拉得更紧。
    林岁昭目不斜视，嘴角却轻轻弯着，苏而韵鼓了下腮帮, 又装没看见！
    她趁别人不注意, 嗖地一下, 把手抽回来，还洋洋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
    身侧响起男人低沉的笑声, 尾音向上挑, 勾得人耳朵发痒。
    苏而韵抿了抿嘴巴，当成没听到，垂着眼帘摆弄面前的餐具。离饭点还早, 盛誉提议玩餐桌游戏, 苏而韵听从大众的安排，最后选定狼人杀。
    游戏开始，盛誉的角色是上帝, 负责主持游戏。
    抽牌环节，苏而韵抽到女巫牌。
    “天黑请闭眼。”盛誉慢悠悠喊道，“狼人请睁眼。”
    包厢中流淌着悠扬的轻音乐, 所有人的呼吸都尽可能放轻。苏而韵算是狼人杀的忠实玩家, 高中时称霸班级, 分析和隐藏能力一绝。
    对手换成桌上这群人, 她的底气稍有不足。
    毕竟旁边坐着一个双商在线的林岁昭。
    “狼人选择杀一个人。”
    “狼人请闭眼。”
    环节陆续推进，苏而韵仔细感受着周围人的气息变动，耳畔响起衬衫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右手边的同学穿着卫衣，那只剩林岁昭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
    “女巫请睁眼。”盛誉笑眯眯道，“你手里有一瓶毒药，和一瓶解药，可以选择毒死一个人或救一个人。”
    苏而韵睁开眼，清亮的眼珠转了圈，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昨晚被杀的是他，请问你是否选择对其使用一瓶解药？”
    盛誉打了个手势，指向了一旁的林岁昭。
    苏而韵蹙眉，刚才只听到一种声音，难道林岁昭选择自刀了？
    但万一他只是换了个坐姿呢。
    苏而韵犹豫两秒，不太忍心地交出去了解药。
    盛誉看见她点头，眉梢微不可察地抬起，“好的，女巫请闭眼。”
    最后一轮的投票开始，活着的人所剩无几，苏而韵和林岁昭都在其中，她环视一周，目光定格在林岁昭身上，他姿态闲散，一手撑着下巴，仿佛这个游戏就和他无关。
    几轮下来的辩词，他说得有理有据，找不出漏洞。
    身份应该不是狼人。
    苏而韵将票投给对面的组员。
    盛誉的眼神瞬间变得高深莫测，他咳了声，宣布：“好，游戏结束。”
    没有第一时间宣布结果，桌上的人大眼瞪小眼，“我们赢了吧。”
    盛誉遗憾地摇摇头：“狼人胜利。”
    他递给林岁昭一个眼神，“你们猜得到吗，这位狼人兄弟第一环节自刀了。”
    “——多亏女巫的解药。”
    一句话，其他人的视线聚焦在苏而韵脸上。她愣了秒，下意识说：“我本来猜到了！”
    盛誉调笑道：“最后不忍心亲眼看着男朋友死去。”
    几个被误投的组员佯装生气：“游戏里可不兴包庇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苏而韵捂住脸，小声嘟囔着，“我下次一定对他心狠手辣。”
    只有离得近的林岁昭听到了，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温柔的鼻息扫落在耳畔，苏而韵缩了缩脖子，想骂他大尾巴狼，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
    扭过头去，视线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攥住，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年冬天的画面。
    原来一个人的眼睛，失去光亮后，会变得那般空洞。
    而现在，这双眼睛又亮了起来。
    话到嘴边，苏而韵咽了回去。她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林岁昭垂下眼睛，像是自嘲般的笑了声，“是我太心急了。”
    “失陪，我出去抽根烟。”他拿起桌上的烟盒，起身离开了包厢。
    盛誉随口道：“我还以为他不抽烟呢。”
    彼时，林岁昭已经离开房间，这话自然是和苏而韵讲的。林岁昭刚才的情绪变动太大，苏而韵一时难以消化，他一直在低下身子，去等她释怀。
    两个人都清楚，那场事故是无法避免的。
    没有谁理应去承担这份原罪。
    苏而韵就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一边是旧日沉疴，一边是喜欢的人。难以抉择下，才会懦弱地选择沉默。
    这太不像她的风格了。
    苏而韵头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壳，实话实说：“我也很少见他抽烟。”
    林岁昭每次抽烟，都是在他心情极为不好的时候。
    包厢中萦绕着空间香水令人心浮气躁，苏而韵静不下心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这时段顾客不多，卫生间连接外面的走廊静谧安然。
    苏而韵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洗着手心，盘桓在心头的复杂情绪一点点沉淀下来，她弄了点水在太阳穴处，闭着眼轻轻揉动着。
    忽然，身侧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两个闹矛盾了吗？”
    盛誉大概是专程来找她的，靠在琉璃台侧，含笑看着她。
    苏而韵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她也不隐瞒，点点头说：“小矛盾。”
    盛誉没有追问是什么矛盾，话锋一转道：“去安医生诊疗室那天，林岁昭比你早到一会儿，我们两个单独聊了几句。”
    苏而韵疑惑地“啊”了声。
    “他跟我讲，感情没有评价对错的标准，他觉得你是对的，就一定是。”盛誉将原话重复出来，淡笑一声，“他对你很执着，我比不了。”
    苏而韵何尝不知道。
    “你不是也说，能遇到就已经很幸运了吗？”盛誉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
    盛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苏而韵一个人梳理情绪。
    她鼓了下腮帮，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遇到矛盾的时候，要记住是我们vs问题，不是我vs你。
    她逃避的态度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而韵深叹一口气，觉得鸵鸟埋沙的姿态太丑了，她也不能一直退缩。
    餐厅室内禁止吸烟，林岁昭在门外，苏而韵一出门就看见了他。
    男人靠着柱子，烟捏住指尖，逆光而立，光影全部扫落在他的侧脸，有种遗世独立的距离感。两人相隔了两步远，但林岁昭低垂着眼睛，并没有觉察到她的靠近。
    苏而韵放轻脚步，走到他面前，她压根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林岁昭任凭指尖的烟烧到最后，也没吸一口。
    苏而韵抿了抿嘴唇，温吞地问：“你不喜欢抽这种烟吗？”
    林岁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乍一听到女孩熟悉的声音，险些没缓过神。他缓慢抬起头，额前的刘海似乎有些长了，轻轻扫过长睫，衬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林岁昭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的模样让苏而韵局促不安。
    她使劲揪了揪衣摆，放轻音量说：“我听皎皎讲，煊赫门第一口是甜的。”
    林岁昭随手从桌上拿的一盒烟，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类烟。
    林岁昭抬手，将烟盒在苏而韵面前晃了两下，沉着嗓子问：“想尝尝？”
    他声调低，话音冷，站在深冬的风口，浑身裹挟着冷意。
    苏而韵忽然觉得，一阵风就能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吹得好远。
    “……可以吗？”她眨眨眼，也是在这一刻，好像认识了其他人口中那个冷漠不近人情的林岁昭。
    苏而韵拿不准他的喜怒，更猜不透他现在是何态度。
    难道，真的要分手吗。
    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呼吸间都透着刺骨的凉。
    林岁昭沉默地打开烟盒，拿出一支烟咬住，风太大，总是将打火机扬起的火苗吹灭。他低着头，用手拢住火苗，点燃烟，轻薄的烟雾笼罩住他的脸。
    哦，他只是单纯问一问。
    没打算给她尝。
    苏而韵的视线落到他嘴巴上，闷积了多日的情绪忽地涌上来。
    她眼眶被风吹得酸涩无比，大脑的思绪也跟不上了，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过去抢走了林岁昭含在嘴里的烟。
    她二话不说就咬住，毫无技巧地吸了一口。
    烟草味呛鼻，她瞬间咳嗽起来。
    林岁昭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立刻拿过她手里的烟，扔掉。
    深浓的黑眸紧紧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苏而韵。”
    嗯？他上次这么连名带姓叫她，是什么时候。
    苏而韵也忘记了。
    她指尖习惯性勾住林岁昭的衣角，慢吞吞仰起脸，眼角泛红，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真的是甜的。”苏而韵舔了舔嘴唇，勉强地弯起唇角，“……你要不要尝一尝？”
    林岁昭真的气急了，他拉过面前的人，用力摁在怀里。
    就着她仰头的姿势，唇畔压下去，寒风吹散了两人唇边呵出的白雾，冷热交织中酝酿着深沉的爱意。
    苏而韵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呜咽出声。
    林岁昭退开一点，额头抵住她，声线添上隐忍的沙哑：“是甜的。”
    苏而韵漂浮在海面上，没有安定点的心，好似找到了救命的伐木。
    她真的很害怕，紧紧抓住林岁昭的衣角，仰着头泪眼婆娑地说：“昭昭，我不要分手。”
    作者有话说：
    昭昭：我好不容易追到的老婆，怎么能分手？？？
    第67章
    寒风刺骨, 透过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侵蚀入里。
    苏而韵肩膀轻颤，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林岁昭心疼地把她抱住, 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又沉又哑：“傻瓜, 我可没说要分手。”
    苏而韵把脸埋在他胸口，翁里翁气地说：“你那表情吓死人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岁昭失笑道：“我也有情绪需要调整，没想到你出来了。”
    苏而韵嘟了嘟嘴, 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确实是她大胆地抢过烟吸了一口, 让他着急了。
    外面气温太低, 苏而韵出来还没穿外套，林岁昭松开她, 转而牵她的手, “我们进去吧。”
    苏而韵难掩愉悦，嘴角弯出一道弧，乖顺地靠着林岁昭, 专心当男朋友的专属挂件：“昭昭。”
    她叫了一声后, 林岁昭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
    他微侧过头，耐心看着她。
    男人的目光专注而温和, 苏而韵直勾勾盯着他，自顾自摇了摇头，“没事, 叫叫你。”
    其实她是想问, 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仔细一想, 觉得这个问题好多余, 明明连手都牵住了。她垂眸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没由头地来了句：“昭昭，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就像高二时那样。”苏而韵停住脚步，扬起头认真看向面前的人。
    比起高中，林岁昭浑身的气质沉淀下来，眼瞳依旧是冷然的黑，但不再像虚空的宇宙。
    这两天，苏而韵断断续续回想起许多片段，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的角落中，不愿提及的画面，严丝合缝拼接起来后，少年那双陷入绝望中的眼睛，让她心疼极了。
    她怎么忍心，再将那些罪责推到他身上。
    这是她喜欢的人啊。
    苏而韵踮起脚，用手碰了碰林岁昭的发顶，像是要抚平他内心沉积许久的苦痛。
    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看。林岁昭倒没有不自在，就是莫名想笑，微俯下身，唇畔翘起来，轻声道：“我脸上有花吗，怎么一直看？”
    苏而韵想说这张脸可比花还耐看，她舔了舔嘴唇，实话实说：“我当时肯定是被你这张脸蛊惑到了，不然我再社牛也不敢去安慰你。”
    在那种场合下，的确让人踟蹰不已。
    林岁昭不免想起那年，有个小姑娘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慢吞吞、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她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还耐心无比来安慰他。
    但他走得太仓促，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现在补上，应该来得及，对吧。
    反正——那个小姑娘正在他身前。
    “谢谢你，愿意走向我。”
    林岁昭轻声道，他的眼神太专注，以至于苏而韵被那双黑眸紧紧攥住视线，忘记了回应。
    苏而韵被盯得脸颊发烫，都怪这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
    要是目光有温度，她估计都成红烧兔头啦。
    苏而韵艰难地移开眼睛，小手指勾住他的，撒娇似的晃了晃，“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
    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
    期末周彻底结束，到了离校的日子，年关降至，街上热闹非凡。
    苏而韵想在学校多陪林岁昭一些日子，可惜家里来了客人，苏老头让刘叔到校门口接她。
    林岁昭帮她放置好行李，关上后备箱，“我帮导师做完这个程序就可以离校了。”
    “你们导师好没有人性嗷，大过年还压榨你。”
    苏而韵依依不舍抱着他的胳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和好后两人又恢复那种如胶似漆的状态，林皎看不下去早就卷铺盖跑路了。
    林岁昭垂眸淡笑了声，“在学校也挺好的。”
    起码不用回到家去面对那些不想见到的人。
    他不说明，苏而韵却听懂了，“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林岁昭往常过年，都会回乌县陪外公。自从母亲去世后，外公就将公司交予高级管理人，自己乐得清闲，回了老家颐养天年。
    “估计要到月底才能回。”
    月底是林氏的年会，又是让人头疼的社交场合。
    “好吧，那我先走了。”苏而韵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日子，寒假一结束林岁昭就要去部队规培，见面的机会更稀少，她吸了吸鼻子，莫名有些失落，“记得想我。”
    林岁昭被她的伤感情绪感染到，不由得失笑，“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苏而韵乐天派的性格只允许她伤心半分钟，她仔细一想，反正申城到乌县的车程不过两个小时，她可以去找他啊。
    伤心什么劲儿。
    于是毅然决然松开了手，连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留给林岁昭一个稍显冷漠的背影。
    手里一下子空了，林岁昭愣了秒，无奈地弯下腰，敲了敲车窗玻璃。
    苏而韵落下车窗，下巴抵在窗框上，仰着头看他，“男朋友，你还有事情要交代吗？”
    林岁昭往车厢内扫了眼，后视镜倒映出刘叔笑眯眯的脸，随后他按下车内隔板，表示自己懂你们年轻人的小情趣。
    苏而韵眨眨眼，正准备再问一句，就见车外的男人低下头，清冽的薄荷味拂过。
    熟悉的触感贴在了嘴唇上。
    冬季干燥，林岁昭的唇瓣有些干，她就细心地送给男朋友一支薄荷味润唇膏。
    没想到味道还挺好闻。
    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苏而韵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男人的唇瓣，她主动敞开的绿色通道方便了林岁昭。他伸手轻扣住女孩的后脑，进一步攻城略地。
    独属于薄荷的沁凉气息瞬间充斥着苏而韵的整个世界。
    冷热交织中，苏而韵先败下阵来。
    林岁昭稍微松开她一点，额头抵住她，低低地笑，“怎么还是喘不上气来？”
    苏而韵羞愤欲绝地推开他，打算用理论知识来辩白：“男女的肺活量本就有差异。”
    林岁昭挑了下眉梢，慢条斯理“嗯”了声。他没再说别的，一段奇妙的寂静过后，苏而韵悄咪咪用余光扫，结果被当场捉到。
    林岁昭屈指蹭了蹭刚接过吻、红润无比的嘴唇，拖音带调地遣责她一句：“亲完就扔，小负心汉。”
    苏而韵冤枉极了，她才舍不得扔，恨不能把林岁昭变成挂件，随身携带。
    林岁昭看着女孩苦兮兮耷拉下来的嘴角，玩笑点到为止，抬手轻拍了拍苏而韵的发顶，“逗你的，别不开心。”
    苏而韵恋恋不舍地收回脑袋，不放心地嘱托道：“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啊。”
    林岁昭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退一步，目送车子缓慢启动，逐渐驶离他的视野。
    -
    临到年关，申城的气温降到最低点。
    学校实验室的空调又坏了，暖气供应不足，组员各个戴着半指手套御寒，但露在外面的半截手指依旧冰凉，敲击键盘的速度变得迟缓。
    组员们各个怨声载道，东北的哥们甚至想念起家乡古老的暖炕。
    林岁昭在工位上安静地跑程序，他性子冷，组员们相处多日都已经摸清楚了，但专业能力在线，有些导师都看不出的小纰漏，在林岁昭眼下也无处遁形。
    这些天来，组员没听过林岁昭抱怨过一句，坐在他对桌的研究生师哥忍不住上前问：“林师弟啊，你就不想早点回家过年吗？”
    林岁昭掀起眼皮，缓慢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在家和在学校，没什么区别吧？”
    师哥义愤填膺地锤着桌子，“当然有区别啊，起码家里暖和！”
    顿了秒，他促狭地笑了声，“还能抱着女朋友睡觉，多好。”
    说到女朋友，林岁昭终于肯松了松神经，从桌洞里拿出手机看一眼。
    早上七点半发的消息，十一点也不见回复。
    自从放了寒假，林岁昭觉得自己正体验异国恋，他和苏而韵永远隔了七个小时的时差。
    苏而韵在家里待得也烦闷，想找机会出去实习，正巧徐师太在学院群里发了个通知，中小学生放假，安全隐患增多，医院急诊急缺人手。
    苏而韵便报了名，没想到第二天徐师太就单独找她：【这工作可能会很辛苦，跟着急诊医生两班倒，能接受吗？】
    苏而韵发了个笑脸的表情：【我可以的，老师。】
    到了报名截止日期，徐师太将名单在群里公示，苏而韵打开报名表一看，竟然只有三个人报名，其中一人还是宋茵。
    苏而韵截图发给林皎，开玩笑地问：【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林皎实话实说：【你不怕徐师太骂你就行。】
    医院实习的工资不高，但总好过没有。
    宋茵被取消了奖学金，生活肯定拮据，她报名很正常，苏而韵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倒是让其他人意外。
    林皎也好奇，平常一有假期就要睡够十二个小时的人，怎么肯离开软乎乎的床去体验生活疾苦的。
    对此，苏而韵笑眯眯地回复道：【拜托，A大附属医院就在学校隔壁好吧。】
    那她又可以和昭昭天天见面啦。
    第68章
    苏而韵去医院实习的消息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林岁昭, 在家待到实习开始的前两日，她才不急不慢地收拾起行李。
    医院提供员工宿舍，但她很大概率会和宋茵分到一间屋子。
    苏而韵简单拉了一个行李箱, 也没让刘叔送，叫了一辆出租车, 直接杀到了林岁昭的公寓门口。
    彼时清晨初醒，公寓楼前的早餐摊人满为患。
    林岁昭依旧保持着早上六点晨跑的习惯，苏而韵就在公寓大厅蹲守，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是早上通勤的时间, 大厅来往的住户神色匆匆, 苏而韵坐在行李箱上, 成为其中一个闲散的另类。
    她耷拉着小脑袋，垂眸看着时间, 马上要七点半, 她的男朋友怎么还不出现。
    空荡荡的肚子不满地开始叫嚣，早知道就吃片面包再出门了。
    苏而韵弯下身子，试图通过折叠胃部来减少饥饿感。
    渐渐地, 通勤的人逐渐稀少起来, 大厅恢复寂静，只剩保洁阿姨拿着拖把在她身旁经过。
    保洁阿姨趁休息的空隙，走到苏而韵旁边, 关心道：“小姑娘，你是忘记拿钥匙吗？我看你都等了好久了。”
    苏而韵的耐性出奇的好，换做旁人早就不耐烦给对方打电话了。
    她低着头, 嘴角上扬着弧度, 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讨喜, “我在等我男朋友。”
    保洁阿姨更不理解了, 哪有男朋友让小姑娘在楼下等那么久的。
    她刚想替苏而韵抱不平，就见女孩猛地从行李箱上跳下来，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阿姨，他来了！”
    原来是偷偷跑来给男朋友惊喜的。
    保洁阿姨福至心灵，拉着拖把走到一旁，不打扰小情侣亲热。
    寒假过去快两个星期，林岁昭一直忙着跟项目，晚上十一二点回到家，有几次和苏而韵开着视频都快要睡过去。
    屏幕那端的男人敛着眉目，深浓的睫毛覆盖下来，织成一片黑鸦色的影，和黑眼圈完美重合在一起。
    苏而韵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又怕打扰他休息，于是静悄悄挂断电话。
    积攒了满怀的思念，在看到林岁昭的这秒，差一点像决堤的湖水，汹涌而来。
    要不要跑过去给他一个熊抱？
    但昭昭那么敏锐，会不会下意识躲开，让她摔个脸着地？
    那就太丑了。
    苏而韵犹豫了秒，拖着箱子悄咪咪来到景观树后。
    林岁昭穿着灰白色的运动服，毛巾搭在肩膀上，头发似乎剪短了些，露出英挺的眉眼。
    浅浅日光落到深幽的黑瞳中，驱散了几分清冷感。
    他走到半途，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眼来电人，眉头立刻紧皱起。
    苏而韵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并没有说两句话，而后转身看向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停下。
    冬日清晨，气温处于低谷。
    来人却穿着白色鱼尾裙，只用一件米色及膝大衣御寒。半截小腿露在寒风中，似乎不惧冷，踩着高跟鞋的步伐轻盈又迅速。
    女人快步走到林岁昭面前，笑意盈盈交谈着。
    苏而韵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林岁昭背对着她，苏而韵难以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苏而韵试图换个刁钻的角度，拿出手机，利用镜头的放大功能，去捕捉林岁昭的表情变化。但对方不给她打开相机的时间，林岁昭跟在女人身后，两人往马路对面走去。
    苏而韵手指一抖，“咔嚓”拍下两人的背影。
    她下意识追出去两步，不小心踩到保洁阿姨来不及轻扫的水渍上。
    苏而韵又穿了双板鞋，鞋底没有任何防滑功能。
    好在她及时扶住一旁的行李箱，避免了狗啃泥的悲剧。
    膝盖磕到大理石地板上，一阵钻心的钝痛感袭来。
    苏而韵不是吃痛的人，瞬间眼泪汪汪。
    保洁阿姨连忙跑过来道歉，把人扶起来，“这边我还没扫，摔疼了没有？”
    苏而韵耷拉着脑袋，满脑子都是林岁昭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离开的身影。
    虽然她相信林岁昭不会做出轨这种没有原则的事情，可她期待了许久，想给他的惊喜，突然落空了。
    这种感觉更难受，更让她觉得委屈。
    苏而韵吸了吸鼻子，借着阿姨的搀扶从地上站起来。
    大厅的落地窗光可鉴人，倒映出此刻她狼狈的身影。
    苏而韵揪了揪身上的羽绒服，又碰了碰卫衣帽子。
    怎么看怎么幼稚——对比起白色鱼尾裙来，简直像个小学生。
    保洁阿姨放轻音量问：“你的男朋友还没回来吗？”
    苏而韵郁闷地拍了拍膝盖上的水渍，赌气地说：“他不会来了。”
    “他和别的女人跑了。”苏而韵嘟了嘟嘴，拉过行李箱，气鼓鼓地补充一句，“我要去捉奸了。”
    -
    苏而韵当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林岁昭定罪。
    她在医院走廊静坐了半小时，顺便走完实习报道的程序，打开微信对话框，像平常一样给林岁昭发消息：【我醒啦，今天有什么安排呀？】
    隔了十分钟，林岁昭发来一张图片。
    更衣室内，各色礼服排放整齐，造型师在衣架前为他挑选合适的衣服。
    林岁昭的疲惫从话中的每个字眼中透出来：【今天是公司年会。】
    怪不得要盛装打扮，所以刚才那位漂亮的小姐是他的女伴吗？
    苏而韵咬着嘴唇想了半天，小时候她跟着爸爸参加过几场晚宴，觥筹交错间，男士邀请自己的女伴跳舞，搂腰拥抱之类的肢体接触根本无法避免。
    她的男朋友怎么可以拥抱其他的女人呢！
    苏而韵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走到一旁的无人区，拨通苏老头的电话，她也要去参加林氏的年会。
    ——去劫色。
    -
    年会的流程与往年相同，前半部分回顾林氏百年创业史，后半部分是慈善晚会，广邀申城名流。苏载清作为申城首屈一指的慈善家，自然能收到请柬。
    苏而韵深知父亲不喜这种场合，经常派助手代为参加，她这次自告奋勇，代表他去参加晚宴。
    苏父哪里不清楚自家姑娘的小心思，便让秘书陪同左右，苏而韵喜欢什么就拍下作为新年礼物了。
    苏而韵很少穿礼服，上次穿还是在高中毕业晚会上。
    秘书带她到一家造型会所，预约好的造型师已经在vip化妆间等待。
    “小姐，您先进去准备。”秘书指了指外面的候客室，“我在那里等您。”
    苏而韵道了谢，跟着造型师走进化妆间。申城的会所大概装潢相仿，一进门，苏而韵的视野被各种款式的礼服占据。
    她瞬间明白了昭昭话语间透漏出的疲惫——这么多衣服看着就累，更别提一件件上身试穿了。
    造型师将苏而韵按在化妆镜前，俯身仔细观察她的皮肤，满眼的羡慕：“苏小姐，您的皮肤真细腻，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吗？”
    苏而韵寻思着她常年给人做造型，化妆前的保养肯定比自己熟悉。
    而且，她也不怎么保养，平时早八课可能连水乳都没时间涂。
    苏而韵扭头，对上造型师虔诚的目光，觉得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对方这认真咨询的神情。
    她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道：“多闻闻福尔马林就好了。”
    造型师愣了秒，干笑着捧场：“苏小姐真会开玩笑。”
    友好的攀谈告一段落，造型师的助手在万千礼服中挑出几件适合苏而韵的，“苏小姐，这三件您都可以试一试。”
    助手根据苏而韵的风格挑选，三件全是甜美风。
    裙摆缀着蕾丝，袖口是泡泡袖的设计。
    苏而韵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头，那个小姐姐的鱼尾裙将腰身完美勾勒出来，姣好的身恰到好处烘托出她性感的气质。
    网上也有句精辟的名言——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
    她今晚是要去劫色的，穿得太可爱像什么话。
    苏而韵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她要换成熟的风格，造型师纠结地摸了摸下巴，端详着苏而韵的脸蛋，递给助理一个为难的眼神：“这脸蛋看着就甜，怎么走成熟风？”
    最后，在造型师的努力下，终于选定了一件既成熟，又不失甜美的一字肩长裙。
    苏而韵的长发松散挽起，耳鬓留出两缕碎发，眼妆没有采用过重的大地色，而是用淡粉色轻扫眼尾，保留了她眼型原有的娇俏感。
    做完造型，苏而韵踩上高跟鞋，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助理递过来一件羊绒披肩，“苏小姐，外面还是冷的，您披上这个刚好。”
    苏而韵想起那位小姐姐，穿着礼服在零下的室外自由行走，她不甘示弱，婉拒了助理的提议：“我比较抗冻。”
    苏而韵挺直脊背，跟在秘书身后走向大门。
    秘书刚推开一个细小的门缝，呼啸的北风“嗷呜”一声灌进来。
    苏而韵迈出去的那只脚在空中僵了秒，而后快速收回来，对身后的造型师说：“麻烦把我的羽绒服给我，谢谢。”
    第69章
    在年会开始前, 林岁昭早到了片刻，在林郑彦的身旁看着他和公司的合作伙伴谈笑风生。
    谈论的内容无非是下个季度林氏拓展的商业版图，能否分给他们一杯羹。
    林氏上市后, 董事会的几个元老开始坐不住，林郑彦急于巩固自己的地位, 意图拉拢更多的合作方。
    一纸合同签下的战友不如姻亲，儿女亲家是最稳固的关系。
    林岁昭便被当成一件商品，肆意推销出去。
    今天的年会成了他的展柜，每一位经过的参展者都投来赏玩的目光。
    林岁昭被盯得很不舒服, 他拿着高脚杯, 端着散漫的姿态, 对于前来攀谈的人，也不多看一眼。
    林郑彦的忍耐到了极限, 夺过他的酒杯放到桌上, “你在学校训练也这么懈怠！？”
    林岁昭斜了斜眼，黑眸扫过不远处的几个人，“怎么？秦家给你的好处不够, 开始物色其他人了？”
    林郑彦沉默地抿着唇, 今天的场合还需要林岁昭配合，他暂时不能发脾气将人气走。
    他不言语，林岁昭低低笑了声, “孟雨澜知道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吗？”
    林郑彦警告他不要乱讲话，“我还要去见几个朋友，你跟我来。”
    林岁昭鲜少见到林郑彦隐忍的神色, 不由得多欣赏了两眼。他懒得动弹,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想做的事情, 林郑彦也强迫不了。
    眼见几个合作伙伴到达入口处，林郑彦只好单独去迎接。
    -
    年会前半部分枯燥无聊，苏而韵没打算参与，后半场的慈善晚宴她倒是有点兴趣。
    缩在车厢后排，她拿出手机翻阅晚宴竞拍的展品，其中一条星空手链吸引了她的注意。
    其他拍品都是古董字画，首饰也多玛瑙玉器，只有这件她一眼看中。
    秘书掐着时间点，在表彰大会结束前，带着苏而韵提前来到晚宴现场。
    “这是您的号码牌，请妥善保管。”礼仪小姐将两人引入场内，“您拍下的拍品也需要号码牌才可以领取。”
    秘书接过号码牌，拉开椅子请苏而韵入座。
    彼时会场内人影稀疏，前排寥寥坐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秘书提前搜集过资料，俯身到苏而韵耳畔说：“前面的几位都是申城业内的收藏家，应该对您看上的手链不感兴趣。”
    苏而韵也没打定主意一定要拍到那条手链，就是凭着眼缘，觉得那条手链漂亮。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无聊，苏而韵想出去上个厕所，奈何外面的温度低，她只好裹上羽绒服。
    羽绒服裹着一件单薄的晚礼服，让苏而韵看起来更像一只水桶。
    不习惯穿高跟鞋，她走路速度特别缓慢，蜗牛移动到卫生间，她听到女厕所里面传来呜呜的回声。
    像是有人在哭，还不是凡间的人的哭声。
    这怪声直接把她吓愣在原地。
    苏而韵打了个寒颤，在门前进退为难。
    她咽了咽口水，偏头看了眼洗漱台前的镜子，确定身后没有阿飘出现，又谨慎地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拉紧拉链，将整张脸埋进去。
    人不能被尿憋死。
    苏而韵壮着胆子迈出一步，不等挪动右脚，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苏而韵下意识回过头，视线径直撞入熟悉的黑眸中。
    林岁昭显然也被面前这位——嗯，白色蒙面水桶吓到了，水桶只露出一双清澈的鹿眼在外面，眼尾扫着淡淡的珠光，看人时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造型师还给苏而韵延长了眼线，仅凭眼睛，苏而韵不确定林岁昭有没有认出她来。
    本想有个光彩夺目的出场，厕所实在不符合预期。
    苏而韵试图蒙混过关，眨了眨眼睛，等着他先开口。
    林岁昭短暂地迟疑两秒，而后转过身，洗手的动作慢条斯理。
    卫生间的顶灯投射下昏黄色的光束，轻柔笼罩着他的侧脸轮廓，周围阴森可怖的氛围，似乎也因为他的到来，被瞬间驱散掉。
    苏而韵紧张地揪了揪袖口，正打算默不作声溜掉。
    靠在琉璃台旁的男人淡声开口：“您好，需要帮助吗？”
    苏而韵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后颈，一开口肯定露馅，不说话林岁昭也会起疑。
    给敏锐力拉满的男朋友制造惊喜简直太困难啦。
    苏而韵又把脸往羽绒服领子里藏了藏，宽大的帽子遮住大半的视野。
    她没吭声，低着头指了指旁边的女厕所。
    林岁昭薄唇抿紧，轻淡的视线扫过一旁，往前走了两步，听到里面响起的声音。
    “稍等。”林岁昭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应该是打给维修处的员工，苏而韵松了口气，可惜不等她这口气全部呼出去，口袋里的手机恰时响起震动声。
    嗡嗡嗡——
    在寂静的空间中清晰可闻。
    苏而韵顿时僵住，不敢抬头去看林岁昭的表情。
    但相隔不远，她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
    林岁昭唇角挑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随即挂断电话，不紧不慢又拨通第二个。
    “会展厅外的女厕是在维修吗？”他言简意赅询问道，“里面有奇怪的声响。”
    维修部回复说：“内置水龙头出了故障，不影响使用的。”
    林岁昭挂断收线，眉梢慢慢地皱起来，语气颇为苦恼道：“维修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您如果实在着急——”他顿了秒，语调上扬起，笑着说，“我可以帮您守门。”
    苏而韵震惊无比，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
    她瞪大眼，看着林岁昭脸上浮现出几分舍己为人的慷慨笑容，见鬼似的后退两步。
    苏而韵甚至觉得，林岁昭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讲。
    但他并没有拆穿她，苏而韵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灰溜溜裹着羽绒服，转身跑了。
    她就不信这么大的会展厅，只有一个厕所可以用！
    -
    林岁昭绝对认出她来了！
    苏而韵回到坐席，打开手机看见来自【昭昭】的未接来电，她鼓了下腮帮，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此刻的模样。
    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她来，苏而韵嘟起嘴巴，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林岁昭的头像：“我看你是孙悟空的亲传弟子吧，什么火眼金睛！”
    陆续有宾客进入会展大厅，苏而韵在第三排紧盯着入口，不过五分钟就瞧见林岁昭出现。他跟在林郑彦身后，神情散漫，像是故意要坐实外界给他的人设——不学无术又不思进取的富家少爷。
    但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苏而韵庆幸自己，见过林岁昭最真实的样子。
    她把视线挪向一侧，捕捉到今早的那抹白色身影。
    年轻女人站在林岁昭的左侧，笑意盈盈同林郑彦讲话。
    苏而韵的内心开始不舒服了，即便两人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
    林氏的掌门人到场，拍卖会在晚上八点钟开始。
    主持人上台，按照拟好的拍卖名单进行竞拍，激烈的竞争从第一件书画藏品开始，坐在前排的几位收藏家比赛似的举牌。
    苏而韵在后面看着，非常想拿个锤子，把那一起一落的牌子当成地鼠敲。
    马上到苏而韵看中的那条月亮手链，秘书侧头过来说：“小姐，苏先生说了，只要你喜欢拍到多少钱都要拿到手。”
    苏而韵抿抿嘴唇，实话实说：“但高出报价太多就很不划算呀。”
    秘书料到她会讲这个，淡定地传达苏老头的后话：“苏先生还说，既然是慈善竞拍，多出来的钱捐给希望工程，也不算亏。”
    主持人请礼仪小姐将拍品拿上台展示，镜头聚焦到手链镶嵌的蓝宝石上，室内浅淡的光线落在其中，仿若汇聚了星空的海洋，熠熠生辉。
    手链一经展示，就有人认出来，“这不是林董和第一任太太的订婚礼吗？”
    身后的知情人在小声攀谈着，苏而韵不漏一字听到耳中，气得火冒三丈。
    男人露出个迷之微笑，拍了拍朋友的手，“人走茶凉咯，你看林董和现在那位，多恩爱啊。”
    一串手链算什么，能为祖国的慈善事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才能显现出他企业家的仁爱。
    苏而韵皱紧眉头，这串手链怎么说也算是林岁昭妈妈的东西。
    林郑彦凭什么自作主张拿出来拍卖？
    苏而韵挺直脊背，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她看向林岁昭的座区，不知何时，懒散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妈妈的东西被拍卖，心里肯定很难受。
    没过多久，林郑彦接了个电话，也起身出门。
    即便取消了竞拍品，这串手链大概率还是会回到林郑彦的手中。毕竟是他曾经掷重金拍下的珍宝，不可能随便就交给林岁昭。
    每一件珍品在商人眼中，没有纪念意义，只有利滚利，如何创造更高的价值。
    但如果……这串手链的归属者是她呢？
    那她就可以，亲手将它送到昭昭手中了。
    第70章
    苏而韵打定主意要拍下这串手链, 在主持人宣布起拍价为二十万时，她立刻请秘书举牌。
    为了能顺利拍下手链，秘书一次性加价十万。
    其他宾客举棋不定, 只是一串手链而已，没必要争个头破血流。
    秘书加价到四十万时, 场内没有其他人跟价，苏而韵密切注意着第一排那几位收藏爱好者的动向，确定他们没有竞拍意图，才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四十万一次。”
    “四十万两次——”
    主持人拖长音调喊着, 举高锤头即将落下的前一秒, 第一排中间的老者缓慢举起牌：“五十万。”
    苏而韵愣住, 不明所以地看向秘书。
    不是说他们对首饰不感兴趣么，怎么还横插一脚。
    苏而韵紧张地攥紧拳头, 秘书说这条手链的原定价才不过十五万, 与它相配的项链才是无价之宝。翻两倍的价钱拍下，聪明人都会选择放弃。
    但苏而韵不甘心，她不多犹豫, 拿过秘书手中的竞拍牌, “七十万。”
    温软的女声回荡在寂静的会场内，不少人循着声音看过来。苏而韵裹着白色羽绒服，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椅子里, 女孩气质干净，在一众衣香丽影中格外出挑。
    “这小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啊，没见过呢。”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出手真阔绰, 就为了一条手链。”
    有人瞧见苏而韵身旁的秘书, 当即了然：“那不是城西苏家的赵秘书嘛。”
    苏而韵不太习惯被这么多陌生人注视, 脸颊发烫，她举牌的手指蜷缩起，慢吞吞缩了缩脖子。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豪掷千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苏而韵心里默默计算着，两年后毕业，要工作多少年才能把这笔巨款还给苏老头。
    坐在第一排的那位老人转过身子，遥遥看了眼苏而韵。
    老人精神矍铄，眼神不怒自威。苏而韵礼貌地点了下头，对方紧绷的唇角松开，也对她展颜，笑容慈祥和蔼。
    他没再追价，手链以七十万的价格被苏而韵拍下。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苏而韵等了许久，都没看到林岁昭回到现场。
    她不由得担忧起来。
    “苏小姐，请您移步去取拍品。”礼仪小姐温柔地告知，“等会儿我们也会拍照留念。”
    拍照啊，那肯定不能像只水桶。
    苏而韵恋恋不舍脱下身上的羽绒服，跟在她身后往会场外走去。存放拍品的房间就在隔壁，礼仪小姐停在门前，推开半扇门请她入内。
    透过门缝，屋内幽暗的光线泄出来。
    苏而韵犹疑了秒，觉得这环境更符合一些不正经的地下交易。
    她走进屋，明亮的视野陷入昏暗。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她才意识到这间屋子根本没有开灯。那丁点幽暗的光线，来自于窗外皎洁的月亮。
    苏而韵的脚步霎时止住。
    房间内的冷气呼啸，对面的露天阳台竟然开着窗户。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刚想开门离开，一只手从身后抱住她
    男人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肩膀，木质香混杂着些许的烟草味。
    闻到熟悉的味道，苏而韵心安下来，小声嘀咕道：“怪不得不回会场，原来有人在这装神弄鬼啊。”
    林岁昭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温热的呼吸铺洒在耳后。
    苏而韵觉察到他情绪的低落，拉了拉他的手说：“昭昭，阿姨的东西我帮你抢回来了。”
    “你别不开心了。”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然后兀自笑出声，“给喜欢的人花钱，感觉真不错。”
    她舔了舔嘴唇，想转过头看他的脸。
    林岁昭将头埋得更深，环住她的手臂也更用力，苏而韵动弹不得。男人额前的碎发轻扫过她后颈敏感的皮肤，带起一阵痒意，她缩起脖子，止不住笑：“好痒，你头发一直在蹭我。”
    将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会莫名产生一种安全感。
    林岁昭起伏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他松了力道，手指下移，握住苏而韵的手。
    女孩的指尖冰凉，林岁昭垂下眼，看见她身上的礼服，皱了皱眉：“怎么把外套脱了？”
    苏而韵温吞地解释：“礼仪小姐说要拍照，我寻思着室内都有空调……”
    她低下头，一阵凉风吹来，冻得她又抱紧了林岁昭取暖。
    “怪我。”他拉着苏而韵到沙发边，“你先坐，我去关窗。”
    苏而韵拢起裙摆，刚想坐下，忽然想起这条礼服裙最好看的就是裙摆了，屋里灯光太黑，林岁昭肯定没看清。
    “昭昭，你开下灯。”苏而韵静静站在沙发旁，试图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
    林岁昭打开灯后，柔和的室内光线落在缀满碎钻的裙摆上，收腰的设计勾勒出苏而韵纤细的腰身。
    他的目光停留在裙摆上两秒，而后上移。
    在卫生间遇到时，她整张脸埋在羽绒服衣领里，头发也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起初他还不敢确认，本该在家的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
    但相视几眼后，苏而韵的眼神藏不住，那种熟悉感几乎让他立刻确认。
    苏而韵像只小乌龟一样，慢吞吞往前走了两步，揪着裙摆原地转了圈，浑身裹着光似的。她扬起头，眼线延长后，笑起来眼睛更似弯月，“好不好看？”
    林岁昭走回到她面前，抬手，微凉的手指落在苏而韵的唇角，指腹轻柔地蹭了下她柔软的唇瓣，眼底幽深一片，“好看的。”
    “那和你的女伴比呢？”苏而韵福至心灵，故意往前倾了倾身，“我是不是比她漂亮一点点？”
    林岁昭疑惑地挑起眉梢，“什么？”
    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苏而韵有点挫败，难道是她的胸太小了？
    她嘴角耷拉下来，失落地垂下头，“算啦，我也不能强迫你说违心话。”
    林岁昭耐着性子，把人拉回到怀里，“我是问你，什么女伴？”
    苏而韵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就今天早上接你走的那个小姐姐，白色鱼尾裙。”
    林岁昭在脑内搜索了下相应的人物，锁定在林郑彦的秘书身上，他低低笑出声，声音清晰柔软，“那是我爸的秘书，不是女伴。”
    苏而韵眼睛瞪大了点，不知为何又松了口气。
    她忍不住偷偷弯起唇角，“哦，那是我理解错了。”
    林岁昭敛睫看着她，忽然想明白了苏而韵出现在拍卖会的原因。
    前因后果串联起，他轻笑了一声，目光意味不明：“特意盛装打扮来捉奸？”
    苏而韵立刻反驳：“我没有！我明明是来劫色的——”
    林岁昭笑意不减，俯身凝视着她：“你想怎么劫？”
    距离近在咫尺，男人的嘴唇就在眼前一张一合，苏而韵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她其实也没想好，“就、就……”
    林岁昭耐性极好，等她组织好说辞。
    苏而韵骑虎难下，深吸一口气，觉得说什么都不如直接行动来得痛快。
    她扬起头，朝着林岁昭的嘴巴亲过去——虽然亲了那么多次，但苏而韵还是害羞，亲吻只停留在表面。
    苏而韵嘴唇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唇蜜，亲在林岁昭嘴角上，留下一个浅显的印记。
    粉红色的。
    苏而韵不由得多看了眼自己盖的章，“好了，这样大家就知道林岁昭归我的所有啦。”
    林岁昭显然不满足于这么短暂的吻，两人大半个月没见面，他都不舍得松开怀里的人。
    于是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声音低柔地诱哄道：“右边再来一个？”
    苏而韵忽然正色，绷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昭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林岁昭没吭声，挑了挑眉。
    “你就是想趁我不注意，和我舌吻。”苏而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每次你都是这样。”
    林岁昭微微怔了下，失笑，怎么被看穿了。
    苏而韵撇嘴说：“搞得像我急不可耐一样。”
    她的音量格外低，像是在低声谴责他，话中含着一丢丢明显的不爽和警告。
    林岁昭后退一步，坐在沙发上，拉住苏而韵的手，稍微用了些力道，把人往怀里拉。
    苏而韵没稳住脚步，踉跄两下，跌坐在男人腿上。
    “你干嘛呀。”
    苏而韵闹钟的雷达响起危险的警报，她快速看了眼两人的姿势，透过裙纱那层薄薄的布料，她似乎感受到林岁昭大腿上传来的热度。
    林岁昭桃花眼眯着，眸光沉沉。
    他放在苏而韵腰间的手向后移，环住女孩纤细的腰。
    “是我急不可耐。”
    他说话时的气息加重，声线也多了几分暗哑，隐忍又性感，“对不起，我应该再主动一点。”
    苏而韵鼓了下腮帮，闷闷道：“你就差把自己送上我的床了。”
    林岁昭舔了下嘴唇，顺着她的话说：“你想也可以，我不介意。”
    苏而韵：“……”
    第71章
    等在门外的礼仪小姐叩响房门, “小林先生，马上要到合影留念的环节了。”
    温柔的催促声紧随而来，苏而韵后知后觉, 门外的那位礼仪小姐是受了林岁昭的指使，取货地点根本不是这房间。
    苏而韵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愤愤不平地伸出小拳头锤了下林岁昭的肩膀，“我就该猜到是你在搞鬼！”
    林岁昭截住她挥舞过来的拳头按在胸口处，神情没带半分心虚，“如果直接去找你, 岂不是浪费了你给我的惊喜。”
    苏而韵仔细一想,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轻而易举就被哄好了。
    “那我去拍照啦？”苏而韵不想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林岁昭松开环住她腰身的手臂，但没急于放她离开, 起身走到对面的茶几前, 从桌上拿了方精致的木盒。
    苏而韵好奇地歪头看，被木盒上精致的镂空花纹吸引住了视线。
    林岁昭打开盒子，室内柔和的光线扑落, 点缀在璀璨的蓝宝石上。
    “咦, 这不是阿姨那条手链？”苏而韵惊讶，“真的在这取货啊。”
    林岁昭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语气温和道：“再仔细看看？”
    苏而韵一脸云里雾里，垂下眼睛再度将目光停在珠宝上，这次发现了端倪, 和主持人展出的那条手链有几处细微的差别。
    比如靠近蓝宝石吊坠的一侧多了几颗更为明亮的钻石。
    苏而韵对珠宝没什么研究, 全当成“找不同”的游戏, “好像是不一样。”
    林岁昭将木盒中的东西取出, 长睫微垂，眼底有幽微的光，“我帮你戴上。”
    苏而韵愣了秒，意识到这是配套的项链，茫然了一下：“但这是阿姨的东西啊。”
    林岁昭轻轻笑了，人凑过来，俯身靠近：“现在是你的了。”
    苏而韵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下意识要拒绝。但林岁昭不给她机会，垂眸用一种近似于请求的目光凝视着她，“帮我好好保管，可以吗？”
    那就是代为保管——苏而韵比较能接受这个说法，不再抗拒，主动低下头让他帮忙戴上。
    小姑娘的长发松松挽住，有几根不听话的碎发跑出来，软趴趴耷在后颈白皙的皮肤上。
    苏而韵经常散着头发，就算军训期间扎起马尾辫，长长的发尾也会遮住这块区域。林岁昭抱她时，下巴尖会故意蹭这里，苏而韵受不住痒，总用手去推他的头。
    想起这些，林岁昭不由得笑出声，他家小姑娘也太可爱了。
    戴好项链，苏而韵整理了下裙摆，站在镜前检查仪容，确定一切完美后才出门。
    -
    彼时，廊前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几位是前排的收藏家，老人身旁都跟着一位礼仪小姐，贴心地搀扶老人朝合照地点走去。
    苏而韵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试图找个角落藏起来。
    迈着小碎步一点点、一点点移动人群的边缘，她长舒一口气，还是不适应这种场合。
    身旁离她最近的老人注意到她勉强的神情，严肃的脸上忽然添上一抹和蔼的笑。
    苏而韵眨眨眼，认出他是那位与自己抬价想竞拍手链的收藏家，礼貌点了下头：“您好。”
    老人拄着拐杖，微微倾身和苏而韵视线平齐，“小姑娘，那条手链我让你多花了点钱，不怪我吧？”
    这话说的，让苏而韵不知道该怎么回。
    二十万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小数目，但放到那些没钱就医的患者身上，可是能救命的。
    苏而韵抿了抿唇角，思来想去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辞：“没关系的，反正都是支持祖国慈善事业。”
    老人被她的机智逗笑了，聊家常似的又问：“老苏家的孩子，听说也是学医的？”
    苏而韵点头，“您和我爸爸认识吗？”
    “不太熟悉。”老头实话实说。
    他的诚实再次令苏而韵哑口无言。
    她非常想问一句，那您用这么熟络的语气和我搭讪是闹哪般？
    苏而韵嘴角的弧度有些僵，她挠了挠头发，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等待片刻，主持人请大家到晚宴的展示牌前合影，苏而韵走在最后，前面是那位老爷爷。
    负责陪同他的礼仪小姐没有立刻跟上前，在远处和同伴嬉笑聊天，老人不太稳健的腿脚走起来有点缓慢，身子也跟着颤。
    苏而韵不放心，不多犹豫地跟上前，“爷爷，我扶您吧？”
    他大概也感到吃力，没有拒绝：“那麻烦你了。”
    一行人来到展示牌前，摄影师也搭好了设备，但主持人迟迟没有喊开始，苏而韵看了眼四周，大半都是老人，站这么久岂不是会怠慢了宾客。
    苏而韵不理解地咕哝一声：“怎么还不开始呀。”
    老人哼笑一声，这笑声算不上和颜悦色，甚至能听出几分嘲意，“这主办方架子可真够大的，让我们这群人等他！”
    边说，边用拐杖锤了锤地板。
    苏而韵明白了，原来还要等主办方。
    主持人也不敢懈怠，一边安抚这些宾客，一边让助手去催促：“快去请林董啊，这都等了十几分钟了。”
    话音刚落，林郑彦姗姗来迟，“对不起啊各位，公司出了点事，我分神去处理来着。”
    他赔着笑脸，这些宾客自然不会将不满表露在明面上。
    “这是林董的儿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议论声中，苏而韵精准捕捉到这句——视野不算开阔，她努力踮起脚来，终于在人缝中，看到了林岁昭的半张脸。
    准确来说，是一只眼睛，半个嘴巴。
    前面的人堵得太严实啦。
    老人捕捉到苏而韵亮晶晶的眼神，那种只有见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咳了声，意味不明地说：“小姑娘，我可听说这林岁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高中时可打过不少人。”
    闻言，苏而韵刷的抬起眼皮，立刻反驳道：“他才不是小混混。”
    老头依旧保持着和蔼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你气什么，我这听别人说的，指不定是不是事实呢。”
    “道听途说的事情有依据吗？”苏而韵挽住老人胳膊的手松开，面露不悦，“没有的话，就是污蔑！”
    老人盯着苏而韵愤愤不平的小脸，但笑不语。
    人生在世不足百年，这位老爷爷修炼至此，气场自是凛然。
    仅是对视，苏而韵就落了下风。
    若是其他事情，苏而韵不会梗着脖子和他争个高低，但他在用别人的污蔑来评价林岁昭。
    申城的上流圈就那么大点，一传十十传百，昭昭的名声就被败坏了。
    苏而韵捏了捏拳头，一本正经纠正道：“那您有没有听说过，他现在是A大国防生的队长，牵头制作的大学生创新项目已经闯入了决赛圈。”
    老爷子慢条斯理“啊”了一声，态度不明。
    苏而韵继续说：“他不是您口中那样的人，以后请您不要说了。”
    老人精明的眼睛在苏而韵身上兜转一圈，沉声反问道：“那你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了？”
    苏而韵点点头，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他是一个值得被赞美的人，而不是被诋毁。”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苏而韵都觉得老爷爷该被劝服了。
    结果对方回应她的，是一声无奈的笑。
    苏而韵不明所以，难道还需要她更硬气一点？但她说不出硬话。
    不等她多思考，前面围拥着的人群散开，依次站成两排，进行集体合照。
    苏而韵刚和老头吵完，决定换个地方，给彼此留个体面。
    才悄咪咪迈出一只脚，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尔尔，来这。”
    苏而韵有了合理的理由，指了指林岁昭，对老头说：“爷爷，我先过去了。”
    老头轻挑了下眉梢，伸出拐杖拦住她的去路，霸气无比地落下句：“咱俩就站后排了，他想挨着就一起。”
    苏而韵迷茫了。
    林岁昭刚刚，似乎在叫她呀……
    苏而韵进退维谷，递给林岁昭一个求救的眼神。
    林岁昭薄唇紧抿，黑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解。他抬步走过来，启唇问：“怎么了？”
    苏而韵顾及着老头的面子，好脾气地建议道：“这位爷爷腿脚不好，我陪他站这好啦。”
    林岁昭的眼神更为不解，转过头，看向一侧的老人，“您站在这不合适。”
    老爷子听到这话，嘴巴两边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怎么不合适！你说说哪里不合适。”
    苏而韵一脸懵，她反倒觉得拍个照而已，站在哪都一样。
    林岁昭似乎很坚持，揉了揉眉心，拉长音调喊了句：“——外公。”
    “你还知道我是你外公了！”梁老太爷抬起拐杖，敲了下林岁昭的小腿，“怎么？还让我去跟你那没良心的爹站一起？”
    苏而韵的大脑仿佛宕机，濒临爆炸的cpu缓慢处理完这一讯息。
    她眼睛瞪大，视线在老头和林岁昭身上来回穿梭，愣是没看出一丢丢相似处。
    她讷讷张了张嘴，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眼：“……外公？”
    第72章
    本来还翘着胡子, 气得不行的老头听到苏而韵软软糯糯的声音，立刻和颜悦色地笑道：“乖，刚才那些话都是外公跟你开玩笑呢。”
    苏而韵还没缓过神来, 几分钟前，她硬气无比反驳的老爷爷, 是林岁昭的外公。
    苏而韵快速在脑内过了遍说过的话，语气很强硬，但说的都是事实，她缩了缩脖子, 决定做一只缩头小乌龟。
    林岁昭侧过身来牵她的手, 给予她适时的安抚,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逗一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为老不尊啊。”
    梁老头自动屏蔽了他的话, 拉了拉苏而韵的手，“来，跟外公站在这, 他小子爱去哪去哪。”
    苏而韵在长辈面前一向是乖巧听话的, 犹豫两秒，动了动被林岁昭握紧的手指。
    林岁昭察觉到她的意图，桃花眼眯起, 声调沉了八度，“小孩，真打算抛弃我？”
    苏而韵笑眯眯地摇摇头, 一手挽住梁老头, 另一只手拉住林岁昭, 充当和事佬的角色：“我才舍不得。我们站一起就好啦, 你在左边，我在右边。”
    林岁昭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周围的人也自觉跟他们分散开站。
    站在前方的摄像师从机器前探出一个头，拍完一张，又按动机器，“好啦，大家辛苦。”
    苏而韵悄悄看向梁老头，他眯着眼笑，显然心情极好。
    她又探了探脑袋，发现林岁昭也在笑。他习惯性搀着外公的左手，扶他走出两步，忽然听到摄像师喊：“林少爷，您过来下。”
    林岁昭皱眉，公司的事情他不管，这种合照挑选照片的事情他更管不着。
    苏而韵建议道：“要不你过去看看。”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林岁昭低下头，他俯身过来，小姑娘在他耳边轻声说：“问问他可不可以P，如果不行，就单独给我P。”
    苏而韵苦恼地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今天这个头发显得我头好大。”
    林岁昭被他逗笑了，坏情绪也一扫而空，“那我过去看看。”
    摄像师站在机器前情不自禁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注意到林岁昭走过来，将显示屏放大，“没忍住拍了张，您觉得怎么样？”
    摄像师询问林岁昭的意见，主要是因为这张照片上，只有他、苏而韵以及外公三个人。
    摄像师拉近焦距，将镜头对准他们，捕捉到这一幕美满幸福的画面。
    林岁昭静静看着照片里，外公弯起的唇角，在他印象中，自从母亲去世后，外公就鲜少笑得这样开心。
    他们一年一张的全家福，也停在母亲去世那年。
    中断了几年的缺憾，在今天弥补上一个小小的缺口。
    剩下的那些空缺，也会在不久后得到填补。
    林岁昭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生活在慢慢变好，那些笼罩在人生轨迹上的阴霾，因为苏而韵的出现与靠近，被尽数驱散。
    “麻烦您将这张照片发给我。”
    林岁昭想将它，收藏进相册里。
    大概是他看得时间太久，外公不爽极了，“这种照片有什么好选的，你选半天也选不出朵花来。”
    老爷子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场内，不漏一字地传进正忙于应酬的林郑彦耳中。
    失去了梁家的支持，林氏这几年并不好过。
    梁老爷子也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甚至在生意场上处处为难他。
    身旁的生意伙伴也听到梁老的声音，话中有话道：“林董，这前任老丈人还是得孝敬啊，不然这生意可难做咯。”
    林郑彦露出个公式化的微笑，找了个别的话题搪塞过去，又控制不住用余光捕捉他们的身影，只见林岁昭和他那位女朋友一起搀扶着梁老离开会场。
    他们决然离开，毫不犹豫，对他所执着与追求的生意场并不感兴趣。
    林郑彦叹口气，但诡谲的商场不会给失落的情绪抱有同情。
    眨眼之际，他又卷入觥筹交错的笑谈中，假装乐此不疲。
    -
    医院急诊的实习异常简单，苏而韵唯一担心的宋茵，还被分到了晚班。
    她跟着徐师太坐早班，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分配到手头的工作，一半是整理病例，一半是给小伤小病的人换药消毒。
    放假在家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工作起来，苏而韵倒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中午她不回林岁昭的公寓，在医院餐厅吃饭，林岁昭也忙，不是在跑程序，就是和盛誉去工作室，跟进产品的制作过程。
    于是下班后相聚的时间变得尤为宝贵。
    两人有时找出一部电影，关上房间里的灯，依偎在一起讨论剧情。
    苏而韵常常被温馨却无聊的情节搞得哈欠连篇，但一到关键时刻，男女主角的吻戏总能将她唤醒。
    准确来说，是追随男主脚步的林岁昭，趁她迷糊不能反抗，偷走一个绵长的吻。
    医护人员是没有节假日的，临到大年三十，医院仍旧忙碌。
    苏老头打来无数个慰问电话，却始终没有催她回去。
    苏而韵也在数着日子，毕竟她只是实习生，到大年三十那天，医院会给她假期。
    那就意味着，她不能和林岁昭住在一起了。
    苏而韵舍不得林岁昭，她没想好怎么开口问。以往过年他都是回乌县，和外公一起过，那今年呢？
    年会那天告别外公，林岁昭说他暂时不回乌县，那他除夕夜要单独一个人守岁吗。
    苏而韵一想到这些，脑子里就浮想联翩，出现各种画面。
    比如昏暗的灯光下，电视在播放吵闹的春节晚会，林岁昭点了些外卖，摆在桌上，也不想动筷，就静静坐在沙发上。
    一个人守到天明。
    又或者，早早上床睡觉，中途被十二点的烟火声吵醒。
    苏而韵鼻尖发酸，光是想想就心疼不已。
    她重重叹口气，仰在转椅上看着天花板，一副咸鱼不愿翻身的模样。
    经过的同学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奇问：“尔尔，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苏而韵想不出办法，只好求助外援，“小柔我问你，你男朋友如果不回家，一个人在申城过年，你会怎么办？”
    小柔震惊脸，伸手捏了捏苏而韵软乎乎的腮帮，“哇，你这么聪明的脑袋竟然会问这么低级的问题！”
    苏而韵苦兮兮耷拉着小脸，“你快说嘛。”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小柔严肃地板起脸，“你每年除夕都不睡觉嘛？”
    “不啊，最晚到十二点。”
    “那你家的团圆饭是几点钟？”
    “七点开始吃，大概九点就能结束。”苏而韵如实回答。
    小柔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膀，“所以你只是换一个睡觉的地点啊，再说谁家过年不是一大帮子人，你偷偷跑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苏而韵经过大师的指点，顿时豁然开朗了。
    -
    时间过得飞快，大年三十的白天，苏而韵还守在医院的岗位上。
    遇到不少玩鞭炮炸伤的小朋友，做错事被家长带来医院，被家长揪着耳朵教训后，眼眶中藏着泪光。
    等苏而韵开始上药，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时候家长就心疼了，目光中带着指责，“你这小护士，就不能轻点吗？孩子都疼哭啦。”
    苏而韵无奈极了，好在有口罩遮掩着，不然她都不能撇嘴来发泄不满。
    徐师太在群里发了通知，她们下午可以离岗，早点回家吃团圆饭。
    久住外地的姑母叔叔们早在上午就回到了苏家老宅，几位表兄妹也跟着回来，年纪尚小，正是吵闹的年纪，苏而韵想着在林岁昭的公寓多呆一会儿，慢吞吞蹲在地毯上收拾行李。
    大概知道她要回家，林岁昭下午没有出门，坐在她身侧帮忙叠衣服。
    有一些衣服她还没来得及穿，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
    苏而韵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门口，恰时接到了刘叔的电话，车子已经到了楼下。
    “我要走啦。”
    苏而韵暂时没有告知林岁昭她的计划，毕竟上次的惊喜没有做成功。
    林岁昭垂着眼帘，轻轻“嗯”了声，“我送你下去。”
    苏而韵哪会看不出他眼中的不舍，心底一软，险些将计划全盘托出。
    不行，现在说就不是惊喜了。
    苏而韵狠了狠心，背过身走出门，身后响起行李箱的轮轴转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碾在她心坎上。
    到了楼下，刘叔把行李放好。
    苏而韵没有着急上车，主动拉住林岁昭的手，最后确认一遍：“昭昭，你真的要一个人在这过年吗？”
    林岁昭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弯唇拍了拍她的发顶，“别担心我。”
    顿了秒，他拉长音调，半开玩笑地说：“如果实在担心，就给我打视频。”
    “只要你不嫌我姑姑她们打麻将吵，我随时随地跟你连麦。”苏而韵如实说。
    晚上就能见面，苏而韵感受到的离别情绪不多，踮起脚亲了下林岁昭的嘴角，拉开车门：“那我走啦。”
    林岁昭往后退了一步，俯身朝她挥了挥手。
    车子行驶出路口，他才挪动脚步上楼。放置过行李箱的地毯残留着轮轴碾压的痕迹，林岁昭看着碍眼，蹲下用手去抚平。
    也许是地毯太过柔软，这痕迹印刻太深。
    用手根本抚不平。
    林岁昭叹口气，仰头看向客厅。总觉得，这屋子又变得空荡，连空气也冷清起来。
    -
    苏而韵回到家，一进门四岁的表妹就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姐姐。
    苏载清坐在客厅，和几位叔叔伯伯聊天，见她进门，招呼她来喊人。
    每年过节都是这群人，苏而韵乖巧地问过好，就带着小妹妹上楼玩去了。
    苏母和几位姑姑婶婶在厨房忙活，冬天的时间短促，黄昏伴随着一阵霞光，飞快坠入深夜。
    窗外各种鞭炮声此起彼伏，苏而韵陪妹妹玩完，就被苏母拽到厨房帮忙。
    砧板上摆放着一条鲤鱼，苏母笑眯眯递过去一把刀：“我听隔壁许教授说，你解剖课拿刀特别稳，来试试。”
    苏而韵无语地放下手里的菜刀，嘟起嘴巴拆穿老妈：“你就是不想沾血，还让我来。”
    她边说，边拉过鱼的尾巴，二话不说举起刀，眼都不眨剁下去。
    在一旁看戏的妹妹直接惊呆，“哇——姐姐好厉害。”
    苏而韵正得意着，突然发现她手里举着手机，拔高音量问：“你在干什么！”
    妹妹说：“我们老师让记录年夜饭制作过程，我在录像啊。”
    苏而韵想了想，觉得刚才她的姿态不太雅观，但如果只是作业，也不会有多少人看。
    苏而韵就任由她拍了。
    但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小妹妹上的是贵族私立学校，短视频平台的粉丝有数十万。
    她更没想到的是，小妹妹的作业被评选为第一名，老师竟然发到了平台上！
    事情发生在年夜饭开始后的半个小时，大家慢悠悠吃着饭菜，姑姑刷起手机，一条消息蹦出来，老师夸奖孩子视频拍得好，平台点赞量不到半小时就破了十万。
    姑姑欣赏起视频里挥舞菜刀的女孩，“尔尔，评论区有好多人夸你长得好看。”
    苏而韵顿觉不妙：“什么评论区？”
    姑姑递过来手机，苏而韵一看，险些灵魂升天：“为什么会发到网上啊！！！”
    妹妹缩着脑袋，小声说：“老师说姐姐长得好看，想让更多人看见。”
    苏而韵：“……”
    苏而韵又回想起被A大论坛支配的恐惧，当着家人的面又不好发火，退回到账号主页，十几万粉丝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她抱着侥幸心理，默默忍下这口气。
    苏而韵的食量小，吃了几口就饱了，回屋躺床上休息，打开手机收到数十条微信消息。
    林皎颇为震惊地问：【太久不上解剖课，你手痒啦？鱼鱼好无辜，你竟然要拿它开刀。】
    苏而韵：【？？？】
    林皎将那条短视频发过来：【你敢说上面的人不是你？】
    苏而韵低估了互联网的传播能力，双眼一黑，不想面对现实。
    苏而韵自觉忽略掉其他朋友发来的慰问消息。
    申城就那么大，相同的交际圈里，必然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弟弟妹妹也在同一所学校。
    她的形象肯定挽回不了了。
    苏而韵只好到男朋友面前哭唧唧求安慰，当然，她不会自爆——举刀杀鱼的姿势那么丑，她怎么能让昭昭看见。
    苏而韵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过去。
    晚上八点钟，以往这个时候，林岁昭都在书房忙碌。
    除夕夜，合家团圆，没有甲方需要他熬夜对接。
    习惯被打破，他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电视静音播放，小品节目逗得观众捧腹大笑，他垂眸回复大家的拜年短信，何耀的消息蹦出来，略显突兀。
    何耀：【老大！！！小苏妹妹上电视了！！！】
    后面附带着短视频，林岁昭本来面无表情，看到画面中的女孩举起菜刀，将砧板上的鱼大卸八块时，嘴角没忍住勾起来。
    评论区说这小姐姐手法专业，看见鱼血滋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知情人回复：【学医的嘛，杀条鱼算什么。】
    网上最不缺的就是键盘侠，酸溜溜接上句：【学医的杀什么鱼啊，人家那刀都是割到人身上的。】
    【长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不好好学习吧？只顾着打扮了。】
    一群乌合之众。
    林岁昭私信了博主，请他清理评论区的不实言论。
    放下手机后不久，苏而韵就发来了消息。
    林岁昭盯着屏幕上大哭的表情，下意识认为小姑娘是看到那些评论，心情不好了。
    他拨过去视频电话，苏而韵立刻接起，屏幕被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占据。
    苏而韵趴在枕头上，眼角耷拉着，“昭昭，你在干什么？”
    “看了会春节晚会。”林岁昭没有故意去提视频的事，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
    苏而韵只看了几个歌舞节目，表演者都是近期高人气的艺人，她不追星，就没太关注。
    苏而韵兴致不高，蔫巴巴的小样子。
    林岁昭想逗她开心，慢慢俯身靠近屏幕，神情认真又严肃。
    苏而韵觉察到他的目光，眨眨眼睛：“你在看我？”
    “嗯，”林岁昭缓慢悠长地说，“才半天不见，我家小朋友怎么又变好看了。”
    苏而韵差点被口水呛到。
    诚然，林岁昭不是个嘴甜的人，突如其来的拍马屁令她无所适从。
    屏幕里的小姑娘身子往后蹭了蹭，目光无语又谨慎地看了他两秒，“昭昭，你是不是太孤单了？不如——”
    我去陪你。
    四个字没说完，林岁昭薄唇轻启，继续夸赞：“学习也好，人缘也好。”
    苏而韵：“……”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女孩子。”
    林岁昭将评论区中大家质疑的观点，全部否定，希望苏而韵能忘记那些话。
    窗外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渐渐消失，屏幕两侧的人都静静地不讲话。
    苏而韵眯起眼，高深莫测打量着林岁昭，脑袋里盘旋着一行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慢吞吞凑近屏幕，神秘兮兮地说：“昭昭，你铺垫这么久是不是想说——我这颗优质上乘的小白菜，被你这只小猪头给拱了？”
    如果镜头的像素足够高，兴许能捕捉到林岁昭突突跳动的眼皮。
    苏而韵担心男朋友自卑，异常努力地为他正名：“是我主动让你拱的。”
    “毕竟这么漂亮的猪，这世上绝无仅有啦。”
    第73章
    除夕夜, 街道两侧的商铺尽数歇业，临到深夜，街上的车辆越发稀少。
    苏而韵在弄堂门口陪表弟妹放鞭炮.
    小孩玩的小型炮竹, 摔砸地上劈里啪啦响一阵，对苏而韵来说有些幼稚。
    她站累了, 蹲在地上摆弄鞭炮的碎屑。
    小孩们乐此不疲，她的心思却飞到了林岁昭那里。这个点，很难打到车吧？
    刘叔也放假了，她该怎么去林岁昭的公寓啊。
    苏而韵蔫巴巴撑着下巴, 视线漫无目的在街边兜转, 扫过街对面那排横七竖八的小黄车, 管理员没空整理，给秩序井然的街道添上几分杂乱。
    苏而韵叹口气, 正准备招呼弟弟妹妹回家。
    刚迈出一步, 她后知后觉，多么方便的共享电车，她一个人就能偷渡到林岁昭家里！
    苏而韵的眼睛倏尔亮了, 像是黑夜中燃起的两簇小火苗。
    护送弟弟妹妹回到家里, 苏而韵跑上楼，将一些随身物品扔进包包里，偷偷摸摸顺着楼梯口摸下来。
    宽敞的客厅里, 姑婶们聚在一起打麻将，叔伯们就围着苏载清，欣赏他早些年寻得的墨宝。很好, 没人注意到她。
    苏而韵顺利溜出家门, 跑到街道对面, 拿出手机扫了辆小电驴。
    骑电动车不用绕远路, 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公寓。
    苏而韵还是担心自己走错路，打开导航，每个路口转弯都小心谨慎。
    深夜的气温降到零下，苏而韵忘记戴手套，手指被冻得通红。等待绿灯的半分钟，她把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白雾散开，又依稀残留着幻影。
    申城的初雪姗姗来迟，终于在除夕夜落下来。
    林岁昭打开阳台门，冷风呼啸，裹挟着冰晶灌进来，脸颊被吹得又涩又疼。
    即将到凌晨，外滩燃放的大型烟花窜到空中，璀璨的光芒照亮天空，余烬混杂着雪花落下来。
    申城的初雪没什么记忆点，林岁昭记得高三时，他主动和同学换了值日。
    下雪天没人愿意出去挨冻扫雪，再者临近高考，会耽误复习时间。
    他们班负责的扫雪区域，在高二教学楼前，那天恰好也是苏而韵的值日。
    林岁昭和几个男同学不太熟悉，就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扫，他拿着扫帚走到木椅旁，眯起眼找寻女孩的身影。
    高二的学生还没有面临高考的紧迫感，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扫雪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消遣。
    苏而韵和同学们一起，边玩边走，队伍里有两个男孩子，他们围在苏而韵身边。
    林岁昭其实记不太清那时的感觉。
    他盯着那两个男生的一举一动，他们将雪团成球，趁女生不注意丢过去。
    唯独没有逗弄苏而韵。
    这种例外让林岁昭有了几分危机感，但转念一想，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和谁在一起、和谁打闹，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口罩的边缘勒着鼻梁疼，他低头拨了拨，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隔壁梧桐树下，积雪压在羸弱的枝桠上，摇摇欲坠。
    那棵树是林岁昭他们班的区域，同班同学在街边认真扫着雪，林岁昭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正犹豫要不要过去——
    “你们是高二一班的吧？那块是你们负责的。”同学细心告知。
    苏而韵他们先一步朝他走过来。
    林岁昭拨弄石子的动作顿住，视线仿佛在空中，与女孩交织了一秒钟。
    一起来的女生正摆弄着手上的棉绒手套，“尔尔，你扫雪不带手套，会冻伤的。”
    苏而韵不以为意，“没事，又不是天天扫。”
    “你看这积雪，根本扫不干净，我们做做样子就好。”男生大剌剌挥舞起扫帚，把满地的积雪重新扬起，“你们女生在旁边站着玩就行，我和郭超扫。”
    刚起床不久，苏而韵懒得动弹，也没推辞。
    其他两个女生陪苏而韵站了会儿，觉得无聊，就拿着扫帚去给男生们捣乱。
    只剩下苏而韵一个人，站在离林岁昭两步远的地方。
    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感受到吸入鼻中的空气，变得稀薄。
    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之前是演讲台与观众的距离，如今，只有两步远。
    近到他能捕捉到女孩习惯的小动作，撅起嘴巴吹动额前的刘海，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
    苏而韵困得哈欠连篇，注意力也不集中，没注意到那个叫郭超的男孩子，似乎串通了好兄弟，想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
    郭超狗狗祟祟走到树旁，一脚踢到树干上。
    树枝上积攒的雪花纷纷落了下来。
    林岁昭没多想，先一步拽起苏而韵羽绒服的帽子，给她戴上。
    雪遮住了视线，蒙了他满头。
    踢树干的男生愣在原地，想逞英雄的男生更是惊呆。
    苏而韵的睡神被吓跑，她意识到郭超想搞事情，立刻举起小拳头：“郭超你给我等着！”
    小姑娘的反射弧长到外太空，她晕乎乎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回过头。
    林岁昭被她呆萌的表情逗笑，藏在口罩中的嘴角轻轻勾着。
    他抬手扫落头上的雪花，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好幸运啊，当了一次苏而韵的专属英雄。
    ——十八岁的林岁昭，这样想。
    四年后的林岁昭，想到这个场景，仍旧会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他还忍不住猜测后续，苏而韵在和朋友讲述这件事时，他的代号是“口罩侠”还是“一个奇怪的男生”。
    林岁昭关上窗户，打算洗个澡就睡了。
    走到客厅，桌上的手机嗡嗡响起震动，苏而韵打来的电话，他接通。
    手机里立刻传来女孩雀跃的声音：“昭昭，下雪了！”
    林岁昭语气温柔地“嗯”了声，“我看到了。”
    “一个人看雪多没意思啊。”苏而韵软绵绵的声线拖长，每个字咬得都格外绵软，像是撒娇，“哥哥，要一起看雪嘛？”
    林岁昭心中有什么预感一样，但不敢去确认，“一起？”
    “对啊，你现在下楼。”苏而韵兴奋地重复道，“我们一起看初雪。”
    -
    林岁昭在家居服外套了件大衣就下楼了，一出门厅，寒风扑面而来。
    物业为了给业主增添过年的氛围，在门前悬挂了两个红灯笼。
    路灯也全部开到最高档，再加上雪夜的映衬，宛若白昼。
    苏而韵就站在最前面的路灯下，仰着头看天上炸开的烟花。
    听到脚步声，她扭过脑袋，原地蹦跶两下，挥舞着手臂：“昭昭，我在这里！”
    林岁昭走近之后，才看到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再一看手指，更红。他用温热的手心裹住她的手指，眉头皱紧，“怎么过来的？”
    苏而韵嘴角的笑容慢吞吞收回去，为什么感觉不到他的开心啊。
    她可是骑了大半个钟的电动车，才在十二点前赶过来。
    她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倒计时，迎接崭新的未来。
    苏而韵垂下眼睛，小声问：“昭昭，你看到我来不开心吗？”
    林岁昭听出女孩声音中隐忍的哽咽和委屈，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刚才太担心她，才没控制住严肃的口吻。
    林岁昭自责又懊恼，把人拉进怀里，发现小姑娘整个人都是凉的。
    身上没有一点热乎气，就像刚从雪里捞出来一样。
    “我很开心。”他柔声安抚着，“但你一个人跑过来，我会担心。”
    苏而韵鼓了鼓腮帮，语气中带了丝小骄傲，“我车技不赖好吧，当年载着皎皎飞驰八公里呢。”
    林岁昭眉梢挑了挑，捉住她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还觉得不够暖，又将自己的手伸进去裹住她的，“这么骄傲啊？”
    苏而韵哼了哼声，“那当然。”
    林岁昭用空出来的右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载着林皎飞驰八公里的时候，也忘记戴手套了？”
    苏而韵高昂的小下巴瞬间低下去，她咳了声，超级心虚地说：“那会儿是夏天，热得很。”
    林岁昭呵笑了声，决定给她留几分薄面，免得小姑娘炸毛，一赌气又骑着小电驴跑了。
    “昭昭，哪里可以看到外滩那个钟啊？”苏而韵翘着头，想找个最佳观赏地点，“去公寓楼的天台可以吗？”
    楼顶的天台是开放的，林岁昭正好拿了开门的钥匙，他看了眼时间，“现在上去还来得及。”
    乘电梯上到顶层，中途有不少人带着孩子，也要去天台。
    苏而韵缩在角落，有点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会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林岁昭在口袋里捏了捏她的手指，俯身到她耳边，用气音说：“天台这么大，我们找个角落，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苏而韵越想越觉得奇怪，“昭昭，咱俩又不是去偷情的。”
    林岁昭眉梢一扬，等到了顶层，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
    他才俯身靠过来，桃花眼微眯，右手抵着苏而韵的下巴，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唇瓣，笑得像只午夜摄魂的妖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接吻，我会害羞。”
    “小朋友，给个面子？”
    第74章
    廊道中的灯亮了又灭, 窗外璀璨的烟花将视野照亮，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苏而韵盯着林岁昭长而浓密的睫毛, 脸颊不自觉发烫。
    既然他都这么讲了，苏而韵偷偷弯起唇角, 拍了拍男朋友的肩膀：“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和你偷一次情。”
    林岁昭发现这小孩有个天生的本领，别人给她铺设好台阶，顺着下来就完事了。
    但她非要蹦跶两下跑到更高的地方去。
    林岁昭挑起眉梢，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我突然不想找个角落了。”
    苏而韵愣了下, 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吧。”林岁昭扬起下巴, 点了点对面。
    正对廊道的天台上站着一群人, 各个翘首以待新年的来临。少说也有二十多号人，还都是陌生人。
    苏而韵脑补了下他们当众接吻的画面, 顿时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
    她开始退缩, 试图回到电梯里，但被林岁昭拉住手腕，男人舔了下唇瓣, 笑得不怀好意：“你说得对, 我们这关系根本不需要偷情。”
    苏而韵十分后悔，她就不该在林岁昭给的台阶上瞎蹦跶。
    也许是他们俩在廊道中停留的时间太久，天台上有位邻居笑眯眯喊道：“你们也是来倒计时的吧？快来, 要开始了喔。”
    于是，一众陌生的视线聚焦过来，苏而韵头皮发麻, 忌惮地瞅着面前的男人, 生怕他一个想不开, 就当众索吻了。
    林岁昭觉察到她焦虑的小眼神, 故意凑得很近。
    苏而韵怂了，伸开手臂抱住林岁昭的腰，脸顺势埋进他胸口，声音翁里翁气地：“昭昭你饶了我吧……”
    林岁昭拖音带调地“啊”了一声，装成听不清的样子：“你在说话吗？”
    苏而韵气得想咬人，可惜他胸口的肌肉硬邦邦的。
    到最后她泄气似的，用额头撞了两下，扬起头一脸幽怨地说：“是我容易害羞，希望我的男朋友能大发慈悲找个角落和我接吻。”
    林岁昭垂眸，盯着小姑娘吃瘪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
    苏而韵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过，只好抡起小拳头梆梆给了他两拳，“不准笑了！”
    林岁昭佯装吃痛，捂住胸口受伤地弯下腰。
    他突然安静，苏而韵不知所措起来，刚才的力道确实有些大，但不至于……把他打到直不起腰啊。
    苏而韵担忧地低下头，不等开口询问，林岁昭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角度，唇瓣飞快地碰了下她的额头，话音中夹杂着明显的笑意：“怎么这么可爱。”
    居然！又被戏耍了！
    苏而韵板着一张小脸，冷漠地下达通知：“林岁昭，你和地板接吻去吧。”
    苏而韵气鼓鼓地来到天台角落，手臂搭在安全围栏上，外侧还有一处延伸出的护栏，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
    站在高处，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
    忘记戴围巾，寒风就呼呼往脖子里灌。
    苏而韵被冻得瑟缩起来，但没过几秒，身后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来。林岁昭敞开大衣将她裹在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从同一个角度仰望着天空。
    苏而韵还气着，不老实地挣扎两下。
    林岁昭把她抱得更紧，“别动，吹了风容易感冒。”
    苏而韵“哦”了句，“那正好，你也不能和我接吻了。”
    林岁昭难得被她噎住一次。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着新年愿望，有人说想出国旅游，有人希望一夜暴富，其间夹杂着小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回答，希望考试前一晚能梦到考试题，老师忘记布置作业。
    林岁昭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什么愿望要实现了。
    他用下巴轻蹭了蹭苏而韵的发顶，柔声问：“尔尔，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苏而韵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希望林岁昭以后去亲小猪屁股。”
    林岁昭：“……”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苏而韵得意洋洋，噎了他两句就爽快了，她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甚至有点想去观赏林岁昭吃瘪的表情。
    苏而韵悄咪咪转动脑袋，十五度、三十度，马上四十五度能用余光瞥到他时。
    林岁昭捏住她的下巴，唇瓣直接压下来，苏而韵不设防，下意识“啊”了一声。正巧给他留好了长驱直入的空间，薄荷凛冽的气息充斥着口腔，渐渐蔓延到其他感官系统。
    舌尖被勾起，力道缱绻温柔。
    苏而韵感觉身体里好像被林岁昭下了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让他靠近。
    经过半个多月的勤加练习，苏而韵已经能换气自如了。
    林岁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梁骨，声线低沉暗哑：“我刚亲的什么？是不是小猪——”
    后面两个字被苏而韵用手捂住，她着急忙慌地更正：“那不是我的新年愿望！”
    林岁昭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声音混在砰然绽放的烟花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苏而韵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完，周围的人欢呼起来。
    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古钟撞击声，新的一年在众人的凝望中悄然而至。
    烟花将漆黑的天空染上大片橘色的光晕，苏而韵扬起头，看着古钟的秒针精准滑过12点的刻度后，挥舞着手臂喊了句“新年快乐”。
    林岁昭俯身到她耳边，柔声祝福道：“尔尔，新年快乐。”
    苏而韵回过头，眼睛笑成一轮弯月。
    周围不算安静，各种爆竹声混杂在一起，她怕林岁昭听不清自己的愿望，深吸一口气，超级大声地喊：“我想和林岁昭永远在一起。”
    所以，就祝我们岁岁有今朝。
    苏而韵踮起脚尖，双手环住林岁昭的脖颈。距离拉近后，她看到林岁昭长睫上缀着的雪花，眼前似乎蒙了一层雾气。
    苏而韵又想起初见时，眼中光芒逐渐消失的少年。
    他那时候一定很不开心。
    苏而韵伸手，用指腹碰了碰林岁昭的睫毛，将雪花抖落，就有光线落了进去。
    “昭昭，我还想让你每天都开心。”苏而韵认真又严肃地板着小脸，“但这个愿望老天爷实现不了。”
    林岁昭笑着接了句：“那怎么办？”
    苏而韵骄傲地抬起小下巴，无比自豪地说：“这个重任就交给我吧。”
    林岁昭低低地笑了，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苏而韵的侧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规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回想起他们恋爱的这段时间，苏而韵发现他们两个没吵过几次架。
    万一他去了青县，长久见不到面闹了不愉快，那可怎么办。
    苏而韵不由得担心起来，想不出解决办法，她一脸苦恼：“昭昭，我们可以提前吵几次架吗？”
    天台上的人陆陆续续散开，鞭炮声也消湮下去。
    安静的氛围容易滋生敏感的情绪。
    林岁昭拉了拉女孩的手指，“给我一个理由。”
    苏而韵咬着嘴唇，闷闷道：“你就当我嘴痒吧。”
    林岁昭：“……”
    -
    苏而韵大年夜偷偷私奔的事还是被老苏同志发现了，凌晨一点多打来电话教训她，疯狂输出十分钟，最后还是林岁昭把老苏哄好了。
    医院的实习生放假到初三，苏而韵又回家呆了一天，帮家里人招待客人。
    初三早上，刘叔把她送到医院，进了科室大门，苏而韵被候诊区的壮观景象吓到。
    小柔早到一会，已经忙到脚不沾地，手里拿着纱布和消炎药，脚下生风似的。
    苏而韵不敢耽误她，小跑跟在她身边，“怎么这么忙啊？”
    “这不是下雪了，路上出了好多交通事故。”小柔无语极了，“刚才送来五个在山坡滑雪的小孩，摔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
    苏而韵连忙说：“我去换个衣服，马上来帮你。”
    小柔比了个“OK”的手势，跑出两步，忽然想到：“尔尔，宋茵也调到白班了。”
    苏而韵挺意外的，当初是宋茵主动申请的晚班，大概是熬不住通宵才调回来的。
    她也没放心上，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就去帮小柔了。
    诊室内，五个小男孩摔得鼻青脸肿，其中一个腿都摔折了。
    家长陪同在侧，各个紧张担忧，“医生啊，他这脸上不会留疤吧？”
    “按时换药就不会。”小柔递给苏而韵一个惨不忍睹的眼神，顺便问另一个小男孩，“让这个医生姐姐给你上药好吗？”
    小男孩还没开口，他旁边的家长先嚷嚷起来：“你不就是杀鱼的小姑娘嘛。”
    “对，是她是她。”
    苏而韵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表妹的校友，尴尬地脚趾抓地。
    屋里的其他家长也望过来，苏而韵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园里的小猴子。
    她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好在口罩遮住了所有局促的神情。
    苏而韵打算默不作声，撸起袖子安静干活。谁曾想，男孩的家长一把推开她，反手护住自己的孩子，“还是换个医生来吧，我不信任她。”
    苏而韵愣住，不明所以。
    家长满眼关切，生怕她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哪怕只是简单地上药消毒。
    第75章
    诊室内,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苏而韵身上。
    不知情的人好心劝了句：“这是怎么了啊？”
    男孩家长将孩子抱得更紧，用忌惮的眼神瞅着苏而韵，“就她, 在学校里没学多少东西，就敢出来给人治病了？万一治出个三长两短来……”
    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和她沟通：“您怎么知道我没学多少东西？”
    “长得那么漂亮，估计把时间都浪费在谈对象上了吧？”家长理直气壮地指责道，“反正评论区有好多自称你男朋友的。”
    苏而韵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您也说是自称了。”
    小柔见状况不对, 停下手中的活, 上前劝解：“阿姨，我们都是经过老师考察后才能进入医院帮忙的, 虽然没有毕业, 但在校成绩都不错。”
    家长依旧半信半疑，“那我也不放心。”
    小柔苦口婆心劝了两句，不见丝毫效果。
    苏而韵拉了下她的手臂, 眼神示意她不必再帮自己说话了。
    人家根本听不进去, 又何必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而韵软乎乎的小脸冷下去，一向温润的眼睛此刻多了几分愠怒。但她不能发脾气，因为这里是医院, 她是医生，如果对病人家属口出怨言，更容易招惹闲话。
    诊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 最后还是徐师太出面, “情况我都听说了, 只是小问题而已。”
    徐师太刚结束一场手术，满脸倦容。
    她轻轻扫了眼站在一旁的苏而韵，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情，目光淡淡的，像是懒得责怪。
    苏而韵也不知怎么，听了家长那么多句闲言碎语她都不难受，偏偏徐师太这一个眼神，令她难受极了。
    苏而韵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解释：“徐老师……”
    徐师太只想尽快解决问题，并未分神给她，“宋茵，你去给他处理伤口。”
    宋茵跟在徐师太身后，低着头，被叫到名字才走上前。
    苏而韵站在处理台前，手中还捏着一根消毒棉签。明明可以重新拿一根，宋茵却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苏而韵：“……”
    宋茵走到男孩面前，轻声安抚道：“姐姐会轻一点，别紧张。”
    男孩摔得鼻青脸肿，痛觉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他咬着嘴唇，不安地抓住妈妈的手臂，家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对宋茵说：“麻烦你了啊。”
    宋茵笑着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诊室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刚才上演的一场闹剧仿佛只是调剂情绪的节目。
    苏而韵在这找不到落脚处，心里揪了个疙瘩，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她，被排斥在一旁。
    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
    苏而韵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外走。
    她还不想给调皮的小孩子上药呢，哭闹起来真麻烦。
    苏而韵自我安慰着，好不容易纾解了几分难过的情绪，脑袋里一闪而过家长对她的责难，以及对徐师太漠然的眼神，心里的小疙瘩就像被针戳了下。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苏而韵眼眶发涩，积压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徐师太叫住她：“苏而韵，你跟我来。”
    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苏而韵又憋回去，情绪低落地跟在徐师太身后，暗自揣摩着她的意思。总不会又把她训斥一顿。
    苏而韵抓了抓衣摆，不敢多问：“老师，我们这是去哪啊？”
    徐师太言简意赅：“跟上就行了。”
    苏而韵没想到还是说多了话，默默闭上嘴巴，小巧的鼻尖不服气地皱了皱。
    徐师太把她带到档案室，推门进去，指着桌子：“这些档案你都录入到医院系统里，今天全部处理完。”
    半米高的病历本占据着桌面，一台电脑被挤到右上角的小角落。
    苏而韵被病例的数量震惊到，嘴巴张大，呆呆地“啊”了一声。
    徐师太环胸看向她，难得与她开玩笑：“该不会以为我是来安慰你的吧？”
    苏而韵扯动嘴角，笑容有点僵硬：“那比地球爆炸还不可能。”
    “嗯，知道就好。”徐师太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闲扯，“快点开始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苏而韵一个人，面对半米高的病历本。
    近些年，医院普遍采用无纸化病例，这些成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光是字符就要花时间辨认。鬼画符一样的字体，苏而韵虽然学过，但不经常使用，看起来有些吃力。
    注意力全集中在病例上，就没时间关照那些低落的小情绪了。
    时间过得飞快，再抬头，马上要两点钟。
    医院餐厅供餐到两点半，苏而韵放下手中的工作，打算先填饱肚子。
    餐厅里人不多，剩下几个保洁阿姨收拾卫生。
    苏而韵在餐台转了圈，勉强凑了三个菜。
    端着盘子到景观树后的座位，坐下没几分钟，手机铃声乍响，徐师太打来的电话。
    餐厅里信号不好，苏而韵只好拿着手机到外面的走廊接通。
    徐师太去视察工作，没看见她的人影，语气透漏出几分不悦。
    苏而韵面对着墙壁，脚尖踢了踢墙角，小声说：“老师，我吃完饭就回去了。”
    像是为了给她作证，空荡的肚子咕噜噜大叫了一声。
    电话那端的徐师太静默两秒，而后说：“快吃吧，别耽误时间。”
    一天之内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起伏太剧烈，苏而韵浑浑噩噩的，仿佛一只阿飘，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走到景观树前，餐桌上的食物却凭空消失了。
    正对着太阳光线，视野不算明晰。
    苏而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伸手揉了揉眼眶，再睁开眼，食物依旧没有回来。
    此刻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桌前。
    低血糖的症状来势汹汹，苏而韵扶住桌面才勉强站稳。
    或许是她背影透出的虚弱感吸引了保洁阿姨的注意，阿姨走过来问：“小姑娘，你怎么了？”
    苏而韵强撑着力气说：“我刚买好的饭，放在这不见了。”
    阿姨一愣，恍然大悟道：“哦你还没吃啊，我以为吃完了就收走了。”
    苏而韵嘴唇抿着，积压了整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肩膀轻颤，撑住桌面的手臂也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整个人虚弱地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苏而韵情绪崩溃得太突然，阿姨更不知所措了，“你别哭啊，小姑娘。”
    她下意识辩解：“你不放个东西在这占座，谁知道你吃没吃完。”
    苏而韵委屈极了，缩着肩膀抽噎，剧烈的情绪让她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姨还有工作要忙，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真不好。”
    说完，拿着拖把往外面走了。
    一上午都在忙，苏而韵甚至没有时间回复林岁昭的消息。
    她失联太久，林岁昭不放心，这会儿打了个电话过来。
    苏而韵犹豫了秒，慢吞吞伸过手去按屏幕。
    接通后，林岁昭温声问：“工作太忙了吗？消息都忘记回了。”
    体贴又温柔的语气，与家长的责难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而韵松开紧抿的嘴唇，呜咽声就泄了出来，“昭昭……”
    林岁昭嘴角的笑容一顿，立刻说：“我现在去医院找你。”
    听到这话，苏而韵莫名被安慰到了。
    林岁昭最近的事情也很忙，她有点不想他来回奔波。
    “你别过来啦，我没事。”
    苏而韵吸着鼻子，嗓子都哭哑了，“遭遇了社会的毒打，小问题。”
    林岁昭仍不放心，已经拎起车钥匙出了门。
    苏而韵吐出一口闷气，乖乖坐在原地等林岁昭过来。
    公寓就在医院附近，林岁昭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歇业的餐厅一片寂静。
    苏而韵仰起头，哭得眼睛通红，她伸手拉了拉林岁昭的衣摆，张开手臂要抱抱。
    林岁昭十分有耐心，半弯着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收拾情绪。
    温暖的怀抱成了避风港。
    苏而韵把脸埋在里面，主动解释她情绪崩溃的原因：“除夕那天晚上，我表妹录了我杀鱼的视频，被学校放到了网络平台上。”
    林岁昭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呢？”
    “评论区有人造谣。”苏而韵气得捏紧小拳头，“说我不好好学习，只想着谈恋爱。”
    铺垫好了前序，苏而韵一瘪嘴巴，“真有家长信了，偏偏还是今天早上接诊的病患的家长。她当着好多人的面指责我，担心我会害了她家小孩。”
    在林岁昭面前，苏而韵不必顾及她医学生的身份，满肚子的苦水一口气倾倒出来。
    “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她垂着眼皮，觉得莫名其妙，“徐师太为了这事，还罚我去整理资料。”
    苏而韵用手比划着病历本的高度，“有半米高呢！”
    有些情绪闷在心里，找不到倾泻口，才会变质变坏。
    说出口后，心情反而舒畅轻松了。
    苏而韵长舒一口气，突然释怀了，“这种事情，就算我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解释不清。”
    自家小孩的自愈能力太强，林岁昭都没有机会安慰她。
    苏而韵抬着头，眼眶哭得有些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用开玩笑的语气逗她笑：“要是长这么多张嘴，我该亲哪个呀？”
    第76章
    这问题把苏而韵问懵了。她随口一说, 没想到昭昭的发散性思维还挺强。
    一瞬间，苏而韵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浑身长满嘴，林岁昭挨个去亲的画面。
    感觉身上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她被膈应得打了个寒颤，习惯性抬手, 小小的巴掌“啪唧”捂在了林岁昭的嘴巴上。
    “昭昭，你脑子里每天都在上映恐怖片吗？”苏而韵皱着眉头，格外不解，“片名叫《我的万嘴女友》？”
    林岁昭歪着头, 神情颇为无辜。
    苏而韵叹了口气, 又想起中午的悲惨经历, 蔫巴巴耷拉下脑袋，“我要是真有那么多嘴, 早就把饭吃完了。”
    林岁昭眸光沉了些, “还没吃饭？”
    “对啊，没来得及吃就被收走了。”
    苏而韵也不想抱怨保洁阿姨，毕竟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以后一个人吃饭要留个东西占座, 免得又悲剧重演。
    餐厅歇业的通知在广播中循环播报，好在医院周围也有不少餐馆。
    “那就先去吃饭。”林岁昭把人从凳子上拉起来，径直往餐厅直通室外的大门走去。
    苏而韵只顾着倾诉, 忘记看时间。这会儿一看手机，已经两点四十了。
    徐师太去视察找不到她人，肯定要训斥她。
    苏而韵站在原地不动了, 低垂着眼睛, 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子, “我没时间出去吃了, 还要回去整理资料。”
    林岁昭心疼死了，捏了捏她的手心说：“我去买，你先回档案室。”
    苏而韵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既可以填饱肚子，又能按时到岗。
    就是麻烦她的男朋友，到处跑来跑去。
    室外温度低，林岁昭来得匆忙，白色羽绒服里似乎只穿了件薄T，但他的手心依旧温热，传递来源源不断的热度，令苏而韵不舍得松开。
    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踮起脚尖，一圈圈缠在林岁昭的脖颈上。
    细密编制的围巾裹挟着女孩身上的温度，以及淡淡的茉莉花香。
    “别冻着。”苏而韵不放心，手里摆弄着围巾的两端，“最近容易感冒，你注意点啊。”
    绕在脖颈上的围巾一寸寸收紧，林岁昭觉得不能辜负小朋友的好意。
    他垂眸看了眼捏住围巾的拿两根手指，眉梢上扬起，缓慢道：“小苏医生说得有道理。”
    顿了秒，林岁昭弯下腰，漆黑的眼瞳中藏着笑意：“但你把这围巾绑成蝴蝶结，是想防范点什么吗？”
    苏而韵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被他一提醒，“刷”得一声放下手。
    她没忍住，悄咪咪抬起眼睛看了眼。
    林岁昭现在，就像是绑上蝴蝶结，亟待出售的礼物。
    偏偏他长了张冷隽的脸，违和感直接拉满。
    苏而韵憋不住，咯咯笑出声，反而挺满意自己的杰作，伸手拍了拍蝴蝶结：“社会上的事情你少打听，快走吧。”
    林岁昭勾唇，笑容满是纵容。
    离开餐厅，经过一扇透明的玻璃墙，墙面倒映出一个奇怪的男人，戴着蝴蝶结围巾。
    林岁昭倒退回两步，面无表情戳了下脖子上的蝴蝶结，然后抬头看向医院的红十字标志。
    别说，还真挺像医院里跑出来的，脑袋不太好的病人。
    -
    冬日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满室的寂寥，暖融融的光线跳跃在眼皮上，苏而韵被晒得想困觉。
    小脑袋即将和桌面亲密接触时，档案室的门被人敲响。
    她懒洋洋喊了句“请进”，以为是小柔来探望她，没想到是林岁昭，“你回来得好快啊。”
    林岁昭手里提着两个牛皮纸袋，食物隔着袋子冒出热气，“怕你饿得不舒服。”
    ——所以用跑的。
    苏而韵何其细心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略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该不会连电梯都没乘，跑楼梯上来的吧。
    苏而韵扒拉开牛皮纸袋，袋口比她的脸还要大一圈。
    里面装了她喜欢吃的甜品，另一袋是主食。
    也不知是被热气熏得，还是情绪又到这了，苏而韵眼眶湿乎乎的。她低头看了看怀里这一大包东西，又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林岁昭正帮她拆开餐具，动作慢条斯理的，修长的手指似乎做什么都异常美观。
    察觉到她的注视，林岁昭眉梢抬起，空出一只手屈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发起呆来了？”
    苏而韵揪了下袖口，小声说：“就是觉得，只有我有麻烦，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她有点被宠坏了，甚至渐渐产生了依赖感。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如果没有林岁昭，她只能饿着肚子，孤零零蹲在档案室，一边哭一边录入系统。
    满肚子的委屈也不知道跟谁讲。
    苏而韵拿了块蝴蝶酥塞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味在舌尖融化，她却吃得不是滋味。
    过不了多久，林岁昭就要去规培了。
    那只是短短的半年。
    再往后数，还有更多见不到面的日子。
    在此之前，苏而韵强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乱想。可到了如今，现实摆在面前，她又不得不去面对。
    林岁昭俯身，双手撑住桌沿。
    黑眸盯着小姑娘的发顶，看了半分钟，苏而韵也没抬起头。
    他只好亲自上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命令式的语句依旧温柔，“尔尔，抬头看着我。”
    苏而韵顺着他手指的力道抬起头，眸光闪烁。
    林岁昭一时分辨不出她眼中晦涩的情绪，有几分不确信，还有更多的担心与惧怕。
    他其实早该意识到。
    从除夕那天晚上，小姑娘突然要和他提前吵一架，预支见不到面时的那些坏情绪。
    林岁昭绕过桌子，走到苏而韵身边，将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自己，而后蹲下身，仰头看向她，“尔尔，你在担心什么？”
    苏而韵脑子很混乱，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林岁昭没有强迫她回答，缓慢引导着她：“你担心我们会吵架？”
    苏而韵摇摇头，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你担心，我会出轨？”林岁昭慢条斯理罗列着异地恋的隐患。
    这条苏而韵觉得更不可能，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部队里都是男的，你找谁出轨啊。”
    林岁昭弯唇，“那就是担心，太久不见面会变得疏远，喜欢会被距离一点点消磨掉。”
    他直接用了陈述句。
    苏而韵半张的嘴巴慢慢闭上，沉默地垂下眼睛。
    一段沉默过后，林岁昭倏然笑了，他压着声线在笑，低低沉沉地，“尔尔，你太小看我了。”
    苏而韵的脸颊被他轻捏了下。
    “我喜欢了你多久，你自己伸出手算一算。”林岁昭把她蜷起的小拳头松开，指尖点了点她的指腹，“林衍都会的算术题，你可别算错了。”
    苏而韵不为所动，绷着小脸，一脸严肃看着他。
    林岁昭和她对视半秒，无奈地叹口气，“那我来算。”
    他用手指触碰她的指腹，逐年叠加着，“高二、高三、大一、大二。”
    每增加一年，苏而韵心中的虚空感，仿佛都被人用棉花填补上。
    说到最后，林岁昭抬起头，黑眸紧紧凝视着她，“如今是第五年。”
    时间不是问题，距离也不会成为阻碍。
    苏而韵发现，他坚定的眼神，让她的一切担心都显得好多余。
    “只要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林岁昭认真地说到，“就像今天这样，不管多远。”
    苏而韵所有不安的情绪，尽数被他抚平。
    “现在不担心了？”林岁昭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哄她的技巧掌握得炉火纯青。
    苏而韵觉得自己被他拿捏住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林岁昭被她哀怨的小眼神逗笑了，站直身后，用手试了试那些餐品的温度，“快吃吧，不然要凉了。”
    苏而韵目送他的背影往门口走，“你去干嘛？”
    林岁昭脚步顿住，微侧过身，背后大片阳光洒落，笼罩住他的身影轮廓。半边脸陷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说了太多肉麻的话，脸发烫。”林岁昭抬起下巴，点了点门外，“我出去冷静冷静。”
    苏而韵咬着泡芙，在脑子里过了遍几分钟前他说的所有话。
    该说不说，一向不爱表达的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苏而韵火上浇油，笑眯眯地附和一句：“确实肉麻。”
    林岁昭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出了档案室。
    对面便是吸烟室，此时里面空无一人。
    林岁昭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点燃，含在嘴里，任凭烟雾蒙了视线。
    其实还有很多话说不出口。他都藏在心里。
    比如，从喜欢上苏而韵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做好了长久注视她的准备。
    那时候的他没有想过，那么闪亮的一颗星星，有一天会坠落到他的怀里。
    这让他怎么舍得松开。
    太久不吸烟，烟草味呛得嗓子难受，他被呛得咳嗽两声。
    眼眶被逼得猩红。
    脑海中浮现出苏而韵哭得眼睛通红的模样，林岁昭隐忍得拳头都要捏爆了。
    温言软语全是用来安慰他家小朋友的，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最好别让他遇见。
    第77章
    这个寒假是苏而韵过得最充实的一个假期。
    实习工作忙到开学前三天, 徐师太终于肯放她们去办离职手续。
    也许是这批在校实习生的工作态度认真，引得院方领导好好考虑了一番，多给在校生实习的机会, 说不定能提高他们的实践能力。
    国防生启程的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大家一并乘动车去青县。
    苏而韵想去送行, 但又怕人太多，当着一众学长的面儿抹眼泪实在太丑了。
    短暂的走神被讲台上的徐师太捉住，“苏而韵，你来给大家讲讲症状都有哪些。”
    被点到名, 苏而韵猛然回神, 求助地递给林皎一个眼神。
    林皎悄咪咪指了指书页上面的一行字, 苏而韵高悬的小心脏落地。
    朗声念出来后，徐师太拿教尺隔空点了点她：“上课别胡思乱想, 养成这种坏毛病, 以后上了手术台，岂不是要闹笑话？”
    苏而韵垂着脑袋，虚心听取了徐师太的教诲。
    一坐下, 林皎凑过来小声问：“现在就变身望夫石了？”
    “我才没有。”
    苏而韵可不想再被徐师太当众处刑, 将思绪拉回，集中注意力在书本上了。
    -
    大二下学期，苏而韵的课表被各种实践课程堆满, 晚上的晚课甚至持续到九点钟。
    一下课，苏而韵就跑去操场。彼时，国防生队伍依旧在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队员们各个神情严肃, 丝毫没有被明日即将踏上的新征程影响半分。
    苏而韵撑着下巴坐在路边, 耐心等着林岁昭训练结束。
    今天的训练比往日结束得早, 分管老师拿着花名册过来点名，“明天走之前，务必再检查一遍自己的行李。该带的、不该带的，都仔细一点。”
    男生们齐刷刷喊“收到”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操场上。
    天气凉，如今来散步的人少之又少。
    于是大家一眼就看见了形单影只的苏而韵，穿着白色毛衣，缩成一只绒毛团子。
    分管老师宣读了一遍违禁用品，“这些不准出现在行李中。”
    训练结束后，队伍中的氛围十分轻松。
    在一片哀怨声中，何耀扯着嗓子喊了句：“报告！随身携带家属算不算违规？”
    分管老师连头都不抬，哼笑道：“你们要是想内部消化，我也不介意。”
    众人嫌弃地唏嘘：“噫——”
    何耀嬉笑着看向林岁昭，“老大岂不是很危险？”
    到时候进了部队，放眼望去全是雄性，他家老大这张俊脸，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万一真碰上个有那种癖好的，何耀啧声：“老大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啊。”
    他边说，边用胳膊拐了下林岁昭，眼神瞟向一旁：“毕竟小苏妹妹还在苦等你哟。”
    分管老师才知道林岁昭谈恋爱的事儿，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苏而韵，“这才刚恋爱就异地，挺考验你们俩的感情啊。”
    苏而韵觉察到他们的目光，小半张脸都藏进毛衣宽大的衣领中，只露出一双漆黑的鹿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
    所有事项都交代完毕，分管老师好脾气地说：“今天就到这吧。我也不耽误你们小情侣相聚的时间了。”
    队伍解散，苏而韵坐在原地没动。
    林岁昭抬步走向她，唇畔还挂着笑。
    苏而韵太好奇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岁昭弯下腰，用手指比了个圆圈，闭上一只眼，从圈里看着苏而韵，“要是真有这么小就好了。”
    苏而韵更不理解了，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踮起脚尖，也凑到那个圆圈前，两只眼睛离得近，睫毛都要碰在一起了。
    她看不出个所以然，脚尖踢了踢地面：“说了什么呀，反正你们都在笑。”
    林岁昭顺势把人抱在怀里，夜深寒凉，他的怀抱却格外暖。
    苏而韵仰起头，视野里是男人流畅的下颌线，连接到下巴。
    林岁昭也抬着头，眼睛里是无垠的夜空，其中布满繁星点点。
    “我们在说，能不能随身携带女朋友。”他喉结滚动，溢出低沉的笑声，“这怎么携带？”
    苏而韵舔了下嘴唇，认真思索了会儿，然后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站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原地蹦跶两下，“昭昭，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个魔术。”
    林岁昭猜不透小孩的脑回路，依言闭上眼睛。
    吵闹声随着队伍的散去渐渐消失，耳畔寂静一片，夏日还会有虫鸣，此刻似乎只有风声。
    不等他仔细分辨。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跑到了他面前，而后用力抱住他。
    准确来说，是跳起来，双手双脚都缠在了他身上。
    林岁昭睁开眼睛，苏而韵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也不怕掉下去，像只小浣熊一样，笑眯眯看着他，语气邀功似的：“噔噔——现在我就是林岁昭的专属挂件。”
    但林岁昭怕她掉下去，连忙调整姿势，手臂环住小姑娘的腰。
    “这样就能随身携带了？”
    他挑起眉梢，抱着苏而韵往前走，一点也不觉得累赘，仿佛真的和挂件融为一体了。
    苏而韵理所当然道：“这不就是，随身携带了。”
    顿了秒，她鼓了鼓腮帮，小声纠正：“……其实更像负重跑。”
    说完，就挣扎着想下来。
    林岁昭的手臂不松开，力道还收紧了些，“我可没说是负重。”
    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男朋友夸自己轻的，苏而韵喜滋滋挂住，继续当挂件。
    林岁昭轻笑了声，两人靠得近，他说话都像是故意贴在耳边说的，“只要你想，我还能把你举到头顶去看星星。”
    苏而韵脑补了下这个画面，觉得十分熟悉，有人曾带她做过。
    没记错的话，是老苏先生。
    苏而韵空出一只手，轻掐了下林岁昭的脸颊，不确定地问：“昭昭，你是不是当我男朋友当腻了？”
    林岁昭垂下眼皮，疑惑地看她一眼。
    苏而韵加重音量，一本正经地下结论：“更想当我爹了。”
    林岁昭：“……”
    苏而韵的分析有理有据：“把女儿举高到头顶看星星，这不就是爸爸才会做的事吗？”
    林岁昭太阳穴跳了跳，非常想进入女朋友的脑子里修整一下容易跑偏的脑回路。
    他深吸一口气，并没打算回答她。
    苏而韵又想起看过的小说里，男主角似乎很享受女主叫他爸爸，还不止一本的男主有这个毛病。
    难不成，昭昭也有这方面的倾向？
    明天就要开启异地恋了，苏而韵觉得离别前满足一下男朋友的愿望，也不过分。
    苏而韵嘟起嘴巴，凑到林岁昭耳边悄悄说：“那我就对不起老苏一次。”
    不等林岁昭开口，温热的气息扑落在耳畔。
    “爸爸。”
    女孩细软的声音响起，念叠字时，尾音习惯性挑起，像长了羽毛，勾起一阵痒。
    林岁昭脚步顿住，感觉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沉默良久，苏而韵心里也打鼓似的，她吞了吞口水，叫他：“昭昭……”
    话音刚落，拖住她屁股的那只手，不轻不重打了她一下。
    苏而韵瞬间瞪大眼。
    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林岁昭竟然敢打她——
    还打得屁股！
    苏而韵脸颊滚烫，炸毛了：“林岁昭，你干嘛！”
    他爸妈从小都没舍得打过T^T！
    过高的音量震得耳膜有些麻，林岁昭偏了偏头，低哑着嗓子提醒道：“别乱喊，容易出事。”
    苏而韵烧起的小火苗熄灭了一半，弱弱地强调：“……但你打我屁股。”
    林岁昭倏然笑了，冷隽的脸因为这点笑，变得生动起来，低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那我再给你揉揉？”
    苏而韵越听，越觉得他这话中暗含威胁。
    “不、不用啦，我们快走吧，不然宿舍要门禁了。”
    她边说，边空出一只手绕到背后，护住自己的屁股。
    呜，帮男朋友实现愿望还被打，她也太可怜了叭。
    -
    虽然不能去车站送行，但分管老师允许家属们送到校门口的大巴停靠区。
    A大和对面的科技大乘坐同一班大巴车，只不过科技大的学生已经大四，早已习惯了去部队规培，来送行的人也不多。
    于是一个个从大巴窗户里探出头，欣赏小情侣们的依依惜别。
    出发前，苏而韵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四个月而已，到暑假就能见到了。
    结果到了现场，其他小姑娘哭得眼泪汪汪，气氛被烘托到这了，她不表露出几分伤心难过，就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那些大四的学长唏嘘道：“这才哪到哪，以后见不到面的日子多着去了。”
    分管老师看了眼时间，开始催促大家上车。
    林岁昭牵着她的手，习惯性弯下腰跟她讲话：“那我走了？”
    他说完这四个字，苏而韵才感受到离别的真实感。她垂着眼睫，闷闷地“嗯”了一声。
    林岁昭觉察到她猛然低落下去的情绪，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没别的要跟我讲的了？”
    苏而韵沉默了会，也不知道讲什么，呆呆地吐出一句：“记得想我。”
    林岁昭也怕说多了，小姑娘会更难受。
    将行李塞到车厢，他低头，亲了亲苏而韵的额头：“回去吧。”
    苏而韵乖乖地松开拽住他的衣角，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大四学长那句——以后见不到面的日子多着去了。
    如果每次分别都搞得那么伤感，之后的日子有什么盼头呢。
    苏而韵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喊住他：“昭昭。”
    林岁昭脚步一顿，侧过身子。
    苏而韵一改情绪低落的样子，但声音中还夹杂了点鼻音，“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再分离多少次就会再见面多少次。”
    苏而韵把手背在身后，唇角一点点扬起弧度。
    “但我相信——”她音调上扬，加重音量强调着，“见面的次数一定比分别的次数多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太阳。
    第78章
    经常在一起的人, 突然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很难马上就习惯。
    苏而韵深知这个道理，也不强求自己能立刻适应没有林岁昭的生活, 好在还有林皎陪着，不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
    青县的住宿条件自然比不上在学校, 连数据网络都时常卡顿。
    林岁昭抵达青县的第一天晚上，在楼道里和苏而韵视频，画面里的人都卡出了马赛克。
    第二天开始训练，教练员收走了他们的手机。
    大概是为了让这群小鸡仔提前适应军营生活, 训练时间从早上七点拉到晚上十点, 中午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很多男生都无法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方式。
    林岁昭也感到吃力，负重徒步结束,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
    何耀在中途小腿抽筋, 同行的阿坤想搀扶他，但被训练员一并罚了。
    深更半夜，两个人在操场上蛙跳。
    青县比申城早一步入春, 入夜穿一件长袖T恤就能御寒。
    林岁昭自诩不依赖电子设备, 可一闲下来，除了躺在床上发呆，竟没有其他事情来消遣。
    八人间的宿舍闹起来压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舍友偷偷藏了扑克牌，招呼大家来：“咱们小声一点，不会被查到的。”
    其他人七嘴八舌围过去, 跃跃欲试中存着几分忌惮, “真不会被发现啊？”
    “我问过师哥, 那几个训练员睡觉早, 没人来巡逻。”
    仅存的忌惮消失，林岁昭的上铺叫他：“昭儿，一起玩啊。”
    林岁昭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兴致：“你们玩。”
    上铺也不强求，主要是林岁昭看起来就和这些庸俗游戏不沾边，往那一坐，和电视剧里的神仙公子似的，不食烟火气。
    “那咱们打保皇吧，人多热闹。“
    打起牌来，宿舍里更难清净。要是何耀和阿坤在，这噪音估计得翻倍。
    林岁昭计算着时间，他们俩该跑完回来了。
    正想着，宿舍门被人猛地推开，他刚想和两个大冤种打声招呼，一抬头，训练员铁青的脸映入眼帘。
    其他人被吓得呆在原地，林岁昭也罕见地晃了下神。
    训练员穿戴整齐，全然没有学长情报里所说的闲散，衬衣领子都没褶皱，哪来的到点儿就睡觉。林岁昭意识到，他们这群刚入营的小鸡仔，可能被那群老狐狸给坑了。
    训练员响亮的声音差点将天花板都掀翻：“早上刚讲过的规定，你们都忘姥姥家去了？！”
    小鸡仔们不敢抬头，纷纷藏匿手中的赃物。
    训练员气得脸色发青：“都别藏了，当我瞎子吗？”
    “……”
    三个训练员上前，收走了所有的扑克牌。
    主训官手里晃着哨子，语气极具威慑力：“我看你们还是不够累，有精神的很，从明天开始，负重项目翻两倍！”
    话音刚落，一道比训练员还要高亢的声音炸响：“什么？！！！我他妈造的什么孽啊！！”
    何耀扶着门框，顿时眼泪汪汪，林岁昭仔细看了眼，好像不是眼泪，是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汗。
    何耀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伸出根手机，求饶般的捉住训练员的一小块衣角：“我们这些没打牌的，不用一起罚吧？”
    训练员皮笑肉不笑，拽开何耀手指的动作，不留丝毫情面。
    他拔高音量强调道：“我昨天说过，你们整个宿舍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耀哑口无言。
    几分钟前还喧闹无比的宿舍，此刻陷入沉寂。
    训练员转身离开，哀嚎声瞬间取代寂静——
    “我真操他祖宗，那学长把我们当猴子耍啊。”
    脾气不好的人作势要撸起袖子，找那群学长算账去，“我说怎么隔壁熄灯那么早。”
    何耀干巴巴地埋怨道：“说不准还在贴墙根听我们的笑话呢。”
    此话一出，离墙近的人直接趴到墙壁上。
    宿舍隔音差，隐隐能听到压低的笑声。
    真被何耀说中了。
    何耀爬上床，越想越来气：“我说你们怎么沉不住气呢，才来第一天打什么牌？”
    带头的人自知理亏，悻悻地搓了搓鼻尖：“这不是……没事干无聊嘛。”
    被抓包的一群人思虑再三，给连累的这三人道歉：“没想到把你们也坑了，不好意思啊。”
    何耀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人都诚心道歉了，他也不追究了：“行了，训练员不都说了，一个宿舍的——荣辱与共是吧。”
    顿了下，他笑眯眯补充上：“到时候有了好东西别忘了兄弟就成。”
    话说完，何耀感受到一股冷飕飕的凉意。
    他慢吞吞转过头，对上林岁昭警告的眼神。
    何耀立刻正襟危坐，宛如电台播音员一字一顿：“当然，还有我敬爱的老大。”
    林岁昭：“……”
    -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苏而韵忙起来后，脑袋就不会胡思乱想。
    周日上午，她难得起了个大早，林皎以为见了鬼，“今天又不上课，你起这么早干嘛？”
    苏而韵收拾东西，神游似的往浴室走，走到门口，神神叨叨回过头：“今天可是大日子。”
    林皎特意拿出日历看了眼，有什么大日子是手机日历都不记录的。
    苏而韵想了两秒，又改口：“不，应该是以后每个周日都是大日子。”
    林皎还是不明白。
    苏而韵飘进了浴室，对着镜子扯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额前的两缕刘海也有点油。总之，她现在的形象一塌糊涂。
    花一个小时洗澡，一个小时化妆，剩下一个小时，苏而韵在衣柜前翻箱倒柜。
    进行每一个程序时，林皎都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十二点钟，苏而韵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闹铃。
    她对着镜子最后端详自己的脸，确定没问题后，再次爬上床。
    是的，爬上床，不是穿鞋出门。
    林皎纳闷极了，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能让一个周末懒散的女人，勤快到花一个小时洗澡。
    终于，谜底在十分钟后揭晓。
    安静的宿舍，响起了熟悉的男声，虽然经过手机听筒的处理，林皎依旧能听出林队长清朗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她豁然开朗，以最快的动作收拾东西，下床，光速离开宿舍。
    毕竟刚经历分别的小情侣腻歪起来，会把人酸死的。
    苏而韵被林皎的举动逗得咯咯笑，笑得肚子疼，躺在床上说：“皎皎的行动力简直满分。”
    周日只有上午训练，项目比较轻松。但入春后，阳光渐渐变得毒辣，晒的人晕乎乎的。
    下午自由活动，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出去玩了，宿舍里只剩林岁昭一个人。
    自然光线的照射下，林岁昭的皮肤有些发红，苏而韵凑近一点，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昭昭，原来你也会被晒黑的。”
    林岁昭失笑，抬手拢了下额前的碎发，“我可没长期服用增白剂，当然会被晒黑。”
    苏而韵理所应当道：“之前你在学校训练那么久，都没被晒黑。”
    林岁昭说：“学校的训练和这边的比起来，轻松很多。”
    苏而韵太好奇他在部队的生活了，乖乖竖起耳朵，“你给我讲讲呀，在军营的训练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她想听，林岁昭便给她讲。语气慢条斯理，娓娓道来，还穿插进训练期间的趣事。
    比如何耀动作太猛，把裤子扯烂，露出里面的蜡笔小新内裤，被训练员提醒，以后着装要格外注意。
    何耀耷拉着脸，小声控诉他：怎么连内裤也要管。
    然后被不幸听到，被罚了一百个引体向上。
    苏而韵既心疼小何学长，又控制不住笑声，“那他好惨，对了，怎么没听到小何学长的声音啊。”
    “他们都去商业街了。”
    苏而韵听完林岁昭的部队生活，深感无聊，一直这么憋着肯定难受。
    她主动建议道：“等下周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就当放松了。”
    “然后再给我讲讲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林岁昭起身去拉窗帘，遮住刺眼的阳光，手机屏幕更加清晰。
    他说了句“好”，垂眸盯着苏而韵眼皮上的亮晶晶，“化妆了？”
    苏而韵捧着脸，笑眯眯地点头：“他们说异地恋如果见一面很困难，就要保证每一次见面都是最佳状态。”
    这样才能维持魅力。
    百度上的网友如是说。
    林岁昭半信半疑，将手机立在桌上，撑住桌面慢慢靠近。他的五官被镜头放大数倍，依旧找不出任何瑕疵。
    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疑惑中带着几分调笑，“你就不怕我晚上睡不着觉？”
    苏而韵听说他们八人寝后就担心过这个问题，她揪着手指，认真思考了半分钟，“要不我给你买个耳塞？八个男孩子睡一起，那呼噜声肯定震天响。”
    林岁昭离手机极近，又压着声音说话，就像在耳畔呢喃一样勾人。
    “我失眠的原因可不是这个。”
    苏而韵呆呆地“啊”了一声，难道是床铺太硬了？
    她眨眨眼，看着屏幕里的男人。
    林岁昭薄唇轻启，屈起手指，敲了下屏幕，就像往常那般轻敲她的额头，试图提醒她一件事情。
    而后，他沉着嗓子，话音中裹着几分幽怨，“我家小朋友每次视频都隔着屏幕勾引我，这让我怎么睡？”
    第79章
    什么, 勾引他？？？
    苏而韵瞪大眼睛，眼皮上点染的亮晶晶更加明显。她回忆了下，自打认识林岁昭起, 她确实没有画过那么隆重的妆容，毕竟小苏医生是一个崇尚简朴的好青年。
    所以林岁昭说得也没错。
    苏而韵化妆技术还不是很纯熟, 跟着视频上学着画，成品有模有样的。
    听到昭昭变相夸她好看，苏而韵给自己的学习能力打上满分。
    小姑娘得意洋洋翘起小下巴，好心给他一个建议：“那你勾引回来呀。”
    林岁昭身上还穿着作训服, 回来得匆忙, 拿到手机就给苏而韵打电话, 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凑近看，鼻尖处似乎还凝着一滴汗珠, 额前的碎发也有些乱。
    但正是这几处潦草, 将男人身上的荷尔蒙烘托到了极致。
    苏而韵觉得，林岁昭压根不需要刻意勾引，她只看一眼, 就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相处那么久, 小朋友尾巴往哪翘，林岁昭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眯了眯眼，抬手扯了下衣领, 露出遮掩着的半截锁骨。
    一眨眼，他又松了手，美色转瞬即逝。
    苏而韵绝不承认她看直了眼睛, 找了个新话题：“你下午准备干什么？”
    部队里的洗衣机是公用的, 每层的盥洗室放置三台, 大家平时的训练累得要命, 都攒着衣服等休息日。
    林岁昭有点洁癖，不太接受把衣服和不太熟的人混在一起洗。
    想趁着他们出门，抓紧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苏而韵撑着腮帮，贴心地问：“要不要我给你买几个洗衣袋？”
    林岁昭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开衣柜，从底下抽出一次性的洗衣袋，把几件T恤扔进去。他蹲在地上，检查柜子里有没有遗漏的，忽然抬起头，眸光径直看向手机。
    苏而韵不明白他这眼神有什么含义，总感觉……背后凉凉的。
    林岁昭站起身，双手捏住T恤的下摆，一截人鱼线若隐若现，音量低，像是喃喃自语：“身上这件也该洗了……”
    不等苏而韵反应过来，屏幕里的男人拽住衣摆，往上一掀。
    经过一周高强度的训练，林岁昭的腹肌更为凸显，苏而韵快速数了数。
    沃日，竟然又多了两块？！
    再往上，胸肌挺阔，手臂线条流畅，整一个力与美的结合。
    苏而韵看呆了，直到林岁昭赤着上半身走近，镜头聚焦在他的胸肌上，苏而韵默默低下头，开始自卑：）
    她甚至怀疑，男朋友这一周偷偷去泰国做了个变性手术。
    不确定，她需要再看看。
    苏而韵又抬起眼，直勾勾盯着这具美妙的□□。
    林岁昭低低笑了声，提醒道：“尔尔，你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苏而韵愤愤不平地敲动桌面，大声喊冤：“林岁昭，你这才是赤/裸裸的勾引！”
    林岁昭没想否认，颇为诚实地点点头。
    苏而韵：“……”
    林岁昭转过身，又把后背展示给她。
    苏而韵小声嘀咕：“咋滴，还三百六十度都给我展示一遍？”
    林岁昭回到衣柜前，拿了件白衬衫套上。泄露的春光一点点被遮起来，苏而韵眼眶发热的症状也一点点消退。
    林岁昭慢条斯理系上最后一颗纽扣，撑住桌面，轻声细语和她打着商量：“要不再给你多看几眼？”
    苏而韵定力十足，板着小脸严肃看着他。
    林岁昭遗憾地叹口气，“也不知道刚才那几眼，能不能让你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我来。”
    苏而韵在心里直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和林岁昭相处久了，这厚脸皮的功夫越发有长进。她清了清嗓子，模样老神在在的，“男人，我劝你不要玩火。”
    林岁昭缓缓挑起左边的眉毛，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感兴趣。
    苏而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放出大招：“我梦里的画面，自带消音和马赛克。”
    小姑娘满脸写着“你真幼稚”、“这才哪到哪”、“老娘想的可都是成年人十八禁的东西”。
    林岁昭舔了舔唇瓣，看着小姑娘蹦跶到自己头顶上，要是不拽她下来，这姑娘肯动要开始蹦迪了。
    苏而韵觉得占了上风，晃了晃脑袋，得意极了。
    林岁昭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低音量说：“尔尔，你怎么确定我梦里的画面不是一样的呢？”
    苏而韵晃到左边的脑袋直接停住，半歪着头，她迟钝地“啊”了一声。
    林岁昭笑道：“这不是巧了么。”
    苏而韵被堵得咬牙切齿，暂时不想和他继续讲话，恶狠狠丢下一句：“我诅咒你这层楼地洗衣机都坏掉！”
    而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屏幕转回聊天界面，林岁昭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下次还是得收敛一点。”
    不然异地恋的小女朋友跟人跑了怎么办。
    -
    接下来的几周，分隔两地的人各自忙碌于新的生活。新的，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心里多了一个记挂的人的生活。
    第二周的周末，林岁昭跟着室友们一起去了商业街。
    一群从申城混迹那么久的男生，乍然来了青县，最豪华的娱乐场所是一家开了十年的KTV，他们用审视的眼光走街串巷，像是来视察的领导，对青县发展缓慢的经济忧心忡忡。
    这群男孩子一边抱怨，一边接受现实。
    枯燥劳累的训练，急需要娱乐项目来解压。
    一群人进到游戏厅里，与娃娃机决一死战。
    何耀豪掷五十大洋，连毛绒玩具的一根毛都没抓上来。
    林岁昭用何耀剩下的一枚游戏币，抓上来一只白绒绒的玉桂狗。
    苏而韵和他视频时，问他为什么不抓别的。
    林岁昭戳了下玉桂狗的脸颊，看着它的大眼睛，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来，“你们两个挺像的。”
    哦，懂了，她当不了的挂件，让玉桂狗来当。
    苏而韵气鼓鼓地质问：“我和它哪里像了？”
    林岁昭抿唇，实话实说：“我也说不上来。”
    苏而韵撅嘴，哼唧道：“我才不是狗。”
    林岁昭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只手去逗玉桂狗，去逗那个不会说话的毛绒玩具，嘴里还叫着她的名字：“尔尔，你怎么这么可爱。”
    苏而韵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撅过去。
    申城入春后，学校人工湖畔的柳树抽芽，进入四月，柳絮便开始满天飞。
    苏而韵对柳絮过敏，一出门就戴上口罩。奈何有许多人没有防备，中了招。
    学校医疗站一天要接诊无数过敏的学生，老师不得已叫志愿者去帮忙。
    苏而韵周末在医疗站加班，听校友们喷嚏连天，然后送上缓解过敏的药物。
    忙到晚上十点钟，她才回到宿舍。
    早上八点钟就去了医疗站，也没时间化妆，她记挂着要和林岁昭视频，回来立刻拿出手机，给林岁昭打过去视频电话。
    这会儿人全在宿舍里，闹腾得很，林岁昭躺在床上，戴上耳机和她讲话。
    苏而韵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不是要熄灯了？”
    林岁昭看了眼时间，说：“还有半小时。”
    “我刚回宿舍，医疗站忙死啦。”她也爬上床，解释原因，“最近学校又开始飘柳絮了，好多人都过敏了。”
    上个春天，林岁昭还在老校，他还不曾见过新校的春天。
    屏幕里的男人懒倦地垂着眼帘，今天上午加训，他们累得要命，跑步跑到嗓子都要冒烟了。此刻，每说一个字，嗓子眼都像有火苗在燃烧。
    苏而韵看出他的疲惫，想着多聊两句，然后他就要熄灯了。
    可话到嘴边，她发现能问的只有那么几句。
    所有的问题都问光了，比如你们训练的项目都有哪些，你们去商业街都做了什么。
    他们的生活轨迹不再交叉，就连话题也渐渐变得稀少起来。
    到头来，能问的只剩下——你今天在干什么，你吃了什么，你累不累啊。
    但这些问题，她不用问，就有了答案。
    而且昭昭已经很累了，再分神来回答她这些没营养的问题，会更累吧。
    思及此，苏而韵闭上了嘴巴，静静看着屏幕里的男人，眼帘垂下，合上，睫毛轻颤抖。
    他在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苏而韵想起今天下午接诊的一对情侣，男生陪女生来的，女生武装严实，摘下口罩后脸上长满了红疹。
    她的症状比较严重，整张脸红肿起来，连眼皮上也长了红疹，眼睛被挤成两条缝隙。
    样子很狼狈。
    几分钟前她一直不肯摘口罩，怕男朋友看到，怕给男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那个男孩，关心的是她的病情，是怎样能让喜欢的女生不再受折磨。
    苏而韵有点魔怔了。
    竟然觉得男孩的眼神和语气，那么温柔、宠溺、包容。
    那么像林岁昭。
    她或许是，太过于想念他了。
    但此时此刻，她看着屏幕里林岁昭困倦的脸，担心一句“我想你了”将他吵醒，于是咽了回去，该说的话变成一声叹息。
    “怎么睡觉还皱着眉头呀。”
    苏而韵想，要是她在他身边，就能帮他抚平了。
    第80章
    过敏症席卷A大, 直到漫天的柳絮被一场大雨淋透，这季节病才得以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流行性感冒，医疗站的工作更加忙碌。
    应对平常的课业就已经劳心劳神, 周末也没时间休息，这两个月苏而韵瘦了十斤。
    本就瘦小的身材看起来愈发轻飘飘, 一阵春风吹过来，就能上天当风筝了。
    苏而韵试图用忙碌的生活来填补内心想念林岁昭的空缺，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每周日和林岁昭的视频时间, 从一整个下午缩减到十分钟。
    上周日, 她在医疗站值夜班, 晚上十点半轮岗。
    苏而韵抽了十分钟上厕所的空隙，在校医院的走廊匆匆接了林岁昭的电话。
    她蹲在门口的台阶上, 仰头看向无垠的夜空, 空荡荡的，一颗星星也没有。
    林岁昭大概也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听不到他那群室友们的吵闹声, 他柔声问：“最近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苏而韵背对着光线, 镜头里她的轮廓若隐若现，瘦了之后下巴更尖了，眼睛似乎又大了一圈。她吸了吸鼻子, 忙碌一天后，迟来的疲惫差点压垮她的意志力。
    苏而韵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仍强撑着精神笑了笑, “当然有啊, 今天中午我吃了两个狮子头。”
    只不过很快就消化掉了。
    五月份, 草丛中的飞虫渐渐多了起来。四周安静下来, 细微的虫鸣声响在耳畔。
    找不到话题的苦恼困扰了苏而韵许久，她叹口气，眼眶忽然酸涩起来。
    “昭昭……”苏而韵努力维持住声线，尽量平静地问，“你那边的星星好不好看啊？”
    林岁昭沉默了一下，握住手机的力道加重几分。他无法忽略女孩隐忍的哭腔，可他家小朋友变得过于坚强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也不想他担心。
    林岁昭松开紧抿的唇瓣，仰头从窗户里看向天空。
    青县距离申城那样近，同一片天空下，他这里怎么会有星星。
    “我可能形容不好，”他轻声说道，“我等你来看。”
    苏而韵低头看着脚尖，小声再小声地回应道：“我也好想见你啊。”
    想知道的不是星星好看与否，是你有没有想念我。
    又有新的病人来到了医疗站，老师出来寻人，苏而韵清了清嗓子，快速收敛起脸上的坏情绪，和林岁昭道别：“我不跟你讲啦，老师找我了。”
    林岁昭轻“嗯”一声，挂电话前，又想起什么，抬声叫住人：“尔尔。”
    差一秒，苏而韵就险些掐断了视频。
    她已经在走廊里了，怕打扰到别人，压低声音问：“怎么啦？”
    林岁昭舌尖顶住上颚，唇齿似乎感受到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夹杂着多么浓烈的情感，吞吐间的气息都变得轻柔无比。
    “我想你了。”
    简短的话语宛如一颗小石子，“噗通”一声砸进了苏而韵柔软的心窝里。
    她鼓起腮帮，唇畔扬起的弧度收不住。
    什么啊，这明明是她想说的话，想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苏而韵开心到脑袋冒泡泡，粉红色的那种，她捧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少女心回到诊室，一身的疲乏都消失不见了。
    老师一脸疑惑地瞅着她，“偷偷跑出去打了针兴奋剂？”
    苏而韵笑眯眯点点头，昭昭的那句话，可比兴奋剂有用多了。
    -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阴雨天延续了两周不见放晴。潮湿气钻进了世界的每个角落，苏而韵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新鲜干燥的空气了。
    感觉肺腔中都挤满了水。
    近几年的气象灾害比较严重，电视台提早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但阴沉的天空似乎憋着一股劲，不见暴雨落下来。
    苏而韵上完课，去医疗站值班。
    推门进去，老师正清点校医院所剩无几的药品。
    “魏老师，医院没有送药来吗？”苏而韵关心地问了句。
    魏老师沉沉叹口气，无奈耸了下肩膀：“说是仓库里也没剩多少了，还要给那边的病人用，咱学校里肯定顾不得了。”
    苏而韵疑惑道：“现在的药品那么紧缺了吗？”
    “医院那边倒是给我们一个建议，”魏老师愁得直皱眉头，“去跟附属二院借一些来，但我给二院打了电话，他们说必须有人来签字。”
    “谁去签都一样吗？”
    “嗯，只要带着校医院的公章就好。”
    最近校医院太忙，魏老师走不开，苏而韵想着附属二院也没有很远，坐地铁就能过去，便自告奋勇道：“我去签字吧，我下午也没课。”
    魏老师不是那种随便使唤学生的老师，轻声细语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苏而韵笑着摇头，在签到本上签了字，拿着包直接出发了。
    去的时候还不到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流稀少。苏而韵从附属医院的站点下车后，找出魏老师发给她的电话号码，给二院的负责人打过去电话。
    负责人相当热情，“你来仓库吧，我去那等你。”
    苏而韵以为流程会很复杂，没想到负责人只递给她一张单据，让她在左下角签字盖章就好。
    负责人把她送到医院门口，看着阴沉沉的天，担忧地提醒道：“你可快点回学校啊，这天指不定什么时候下雨。”
    苏而韵道过谢，沿原路返回。
    这时地铁人流量多了起来，地铁三号线通往郊外，乘坐的人倒是不多。
    苏而韵上车后，找了个靠扶手的座位，低头无聊地摆弄手机。
    中途停靠时，经过的乘客低声讨论：“外面这雨可真大，雨点砸在身上老疼了。”
    “快走吧，我听朋友说西郊那边下的更大，水都盖过地面了。”
    苏而韵留心听了一耳朵，翻出林皎的微信，提醒她记得关窗户，不然宿舍要被淹了。
    车厢中的乘客越来越少，地铁穿过隧道，耳畔响起嗡鸣声。
    继而是一阵高昂的手机铃声，对面的老奶奶接起电话，她的听力大概有所减退，电话那端的家人重复讲了三遍，她才听清，“哦哦我在地铁上啊，刚去医院拿药，马上就到家了。”
    苏而韵下意识瞥了眼她手中的塑料袋，是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
    老奶奶嫌家人啰嗦，皱着眉头说：“我知道外面下雨啦，下个雨又不会死人哟。”
    说完就嘟嘟囔囔地挂断电话。
    苏而韵最近忙得都不记得日期了，无聊滑动屏幕，看到右上角的日历，点进去，系统自动提醒：还有五天就是昭昭的生日啦ovo！
    苏而韵无声惊呼，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
    五天后是周六，她周五下午没课，坐晚上的动车去青县，还能赶在十二点和他说生日快乐。
    要不要提前定个蛋糕啊，万一青县那边没有蛋糕店怎么办。
    昭昭说那边经济欠发达诶。
    苏而韵愁眉不展，后知后觉到，林岁昭好像不能在外留宿。
    那她还怎么给他过生日。
    苏而韵的计划压根不能实行，她鼓了下腮帮，戳进百度询问广大网友：国防生到地方部队规培，能否请假。
    页面缓慢加载，网络突然跌到3G。
    过了两秒，直接显示无信号了。
    苏而韵正奇怪着，匀速行驶的地铁逐渐降速，直至停下。
    列车广播响起：“各位乘客们，因恶劣天气影响，前方道路发生积水倒灌，列车暂时无法同行，请大家耐心等待。”
    苏而韵还是第一次碰上列车扣车的事件，不由得好奇的翘着脑袋，往前面的车厢看去。
    三节相连的列车，加起来的人数有二十多人。
    一部分是上班族，戴着耳机闭眼假寐，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还有些家庭主妇频频看表，不耐烦地催促，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手机没信号，苏而韵不能网上冲浪，索性也找出耳机戴上，听起歌来。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车厢中的空调不知何时停下，空气变得燥热难耐。
    也许是封闭的空间滋生了乘客们的焦躁烦闷。
    巡视的列车员走到这节车厢来，一个男人抓住他盘问道：“能不能开车门让我们下车啊，这样等到什么时候？”
    列车员礼貌微笑：“抱歉先生，您也看到了，这边并不是站台，距离下个站台还有很远的距离，您贸然下车很不安全。”
    男人大声嚷嚷着：“那你们就快点修，老子没空在这耗。”
    列车员离开后，车厢重新恢复寂静。
    苏而韵的对面就是列车门，她起初还没注意，这会儿定睛一看，有水在不停往里渗。
    而水流的源头……
    苏而韵抬起头，看向车玻璃，竟然也有水流缓慢蜿蜒。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外面的雨势比大家想象中的恶劣许多。
    慢慢地，不止她一个人注意到有水在内渗，“这水怎么越来越多了……”
    好不容易平息下怒火的男人，再次抓狂，不停拍打着车窗，“快点开门，让我们下车！”
    但无人回应。
    车厢被焦躁不安的氛围挤占，苏而韵紧张地抓了抓衣摆，深深吸了口气。
    积水，马上要没过脚面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情节纯属虚构
    第81章
    空气仿佛变得更为稀薄, 每呼吸一口，都拥堵在气管中，感受不到一丝新鲜的气息。
    男人趴在车窗上, 瞪大眼睛看向窗外，地面的积水不知从哪处漏洞中汹涌地倒灌下来, 他惊恐地跌坐回原位，颤着声音说：“外、外面的积水灌进来了。”
    车厢中的人都挤到车窗边，非要亲自去证实，他们确实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隔壁车厢的小孩害怕的哭闹起来, 家长焦急万分, 还要分出精力去哄。
    “列车员呢, 快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男人扯着嗓子喊：“你们不开门，是不是想让这群人在里面等死啊！”
    苏而韵被各种噪音吵得心烦意乱, 她呆坐在座位上, 思绪纷飞，就像水面上漂浮的悬木。
    找不到一个安定点。
    衣摆被她拽得皱皱巴巴的，手心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积水很快漫过了脚面, 车厢里的人蜷缩着腿, 眼睁睁看着水面一点点升高。
    这时，沉寂许久的列车广播再次响起，“请各位乘客至一、二号车厢集中等待救援, 非常时期请大家互相帮助，注意身边的老、幼、病、残、孕……”
    这次的广播声夹杂着杂音，积水倒灌, 列车的行车系统必然遭受了损坏。
    苏而韵抱紧书包, 蜷缩在座位上太久, 小腿有些发麻。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身, 踩着积水往前走。
    苏而韵正想跟上，抬眼看见对面的老奶奶一言不发坐在那，脸色被吓得发白，提着药包的手在轻颤。
    心脏病人最经不起吓，苏而韵担心她出事，挪过去一点，好心地问道：“奶奶，我扶您过去吧。”
    老人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而韵提醒道：“如果您现在觉得不舒服，可以先吃一片速效救心丸。”
    前面的男人皱眉看她一眼，嘟囔着：“小姑娘你别瞎指挥啊。”
    苏而韵抿唇，没有理会，将书包背好，弯腰搀扶住老人的手臂，两人一步步往前走。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看出老太太腿脚不好，苏而韵一个人太吃力，他犹豫两秒，追上去：“我把人背过去吧，你们这样走太慢了。”
    也许是男人留给她的印象太凶神恶煞，苏而韵鼓了下腮帮，不太相信的眼神。
    男人哎哟一声，连忙蹲下身，“别磨叽了，快走。”
    没过小腿的积水产生巨大的阻力，三人吃力地向前行进，走到第二车厢，喧闹声不绝于耳。
    列车员也在这，一些情绪失控的乘客高声指责着工作人员，小孩的哭闹声掺杂其中，刺得耳膜发疼。
    苏而韵把老奶奶安置在一旁的座位上，又贴心地帮她取出药片。
    老人喘息急促，苏而韵便用手轻抚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男人看她手法专业，面色间流露的担忧渐渐褪去。
    “我是医学生，一些急救措施都学过的。”苏而韵的话像又给老人喂下一颗定心丸，“奶奶，您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老太太的神智清醒了些，含糊不清地跟她说谢谢。
    车外的水流湍急浑浊，以一种无法遏制的力道拍打着车身。
    吵闹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消失，手机无信号，也无法拨打救援电话。
    大家的眼神变得无望，乃至绝望。
    苏而韵混在其中，手指紧紧抓着栏杆，她脑袋乱得很，前一秒还是给昭昭过生日的计划，下一秒就要面临生死抉择。
    她的思绪迟钝又混乱。
    一个个的奇怪问题冒出来，比如她还能不能见到林岁昭最后一面。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过年时许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以如今发达的网络媒体，地铁被困人员的名单，可能早已公布在了新闻上。
    老苏同志看到其上有“苏而韵”三个字，会不会急得从轮椅上蹦起来。
    苏而韵瘪了瘪嘴巴，好希望今天的遭遇都是梦一场。
    她悄悄用左手捏了下大腿，疼痛感猛然袭来，提醒她别做梦了，一切都是真的。
    苏而韵疼得龇牙咧嘴，秀气的五官挤在一起。
    坐在她们身边的男人已经好久没讲话了，一直低着头，手指时不时点动手机屏幕，编辑好一行字，又删掉，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
    苏而韵无意偷窥，好奇看过去的那一眼，就捕捉到他屏幕里的画面。
    微信聊天，联系人是【宝贝儿子】。
    很难不怀疑这位暴躁叔叔在写遗言。
    苏而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嘴角的弧度刚扬起，耳畔突然响起“轰隆”一声巨响。
    紧接着，车厢的顶灯闪烁两下，迸出嗞啦被烧灼的火星。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车厢猛然晃动起来。
    室外的积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砰得撞入车厢。
    浑浊湍急的水流汹涌而来，有些没抓住扶手的人，重重跌进污水里。
    不等他们站起身，又一股水流扑过来。
    水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不停拉拽着苏而韵的小腿。
    事发突然，她被吓了一跳，尖叫声不由自主从嗓子眼挤出来。
    混入所有乘客惊恐的叫喊声中。
    桥洞中本就无光，此刻车厢中的光线再一消失，视野被无尽的黑暗包裹，更滋生了大家恐惧的心理。
    苏而韵紧紧抱住栏杆，湍急的水流升至膝盖。
    新的一股水流袭来，双腿直接被腾空，身体的承受力全部压在手臂上。
    浑身的神经全部绷紧，稍不留神就会命悬一线。
    苏而韵控制不住手臂颤抖，她深呼吸两下，试图找回理智。
    身后的男人大叫起来：“老太太，老太太！坏了，有人晕倒了——”
    男人举着手机，前置手电筒散发出微弱的光线，他一只手拉着老人的肩膀，不敢轻易采取急救措施。
    苏而韵也愣在原地，相隔太远，她无法确定老人是否是心脏病突发。
    男人扯着嗓子喊：“小姑娘，你不是学医的吗，快来救人啊。”
    苏而韵喉咙发涩，嘴唇像是被胶水粘合在一起。
    离她近的阿姨皱起眉头，不满地嚷嚷道：“这种情况大罗神仙来了都不成！”
    苏而韵的脸色煞白，她拼命想理清头绪，可脑袋里空荡荡一片，又混乱无比。
    平常书本上的知识此刻团成了浆糊。
    焦躁的情绪漫上心头，她使劲抓了抓头发，眼眶逼得通红。
    她该怎么办。
    男人焦急万分：“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老奶奶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家。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祈求他们平安。
    如果昭昭在，一定会相信她。
    思及此，苏而韵镇定下来。心中忽然有了底气，思绪也逐渐清晰。
    课上徐师太细致讲过的每一步急救措施，尽数浮现在脑海中。
    苏而韵清了清嗓子，松开栏杆，一步步向前艰难行进：“麻烦大家空出个座区来。”
    老人呼吸微弱，面色发白，苏而韵解开她的外衣，双手按压在胸口，进行了简单的检查。
    心跳频率弱，导致供氧不足。
    现有条件下的急救措施不知道能不能将人唤醒。
    苏而韵来不及想太多，只好尽力一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而韵额角渗出汗珠，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马虎。
    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弱，苏而韵不想放弃，声音中带了丝哭腔，“醒过来啊！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快醒过来啊。”
    一直在旁帮忙的男人无力垂下肩膀，托举住老人的双手也失去力道。
    苏而韵回过头，语气祈求道：“再坚持一会，一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车身又猛然一颤。
    涌进来的水流扑过来，苏而韵用身体护住老人，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了。
    这次的震颤持续了半分钟，列车员前去查看情况。
    苏而韵重新站直身，继续手中的急救措施，或许是被她不肯放弃的毅力感染到，周围其他乘客主动来接替男人的工作。
    固定住老人的脖颈，努力配合着苏而韵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
    男人凑上前查看，看向苏而韵的眼神中充满钦佩，“醒啦，真醒了，小姑娘你可以啊。”
    苏而韵浑身像被抽空了力道，额前的刘海湿漉漉耷拉着。
    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高悬的小心脏落了地。
    列车员跌跌撞撞跑回来，神色恍惚。
    她小声告知另一个工作人员，“三号车厢的东侧门被冲垮了……”
    结果被周围的乘客听到，“那岂不是拦不住水了！”
    短短半分钟时间，倒灌进地下的积水一股脑涌入车厢。
    水面漫过腰际，快速往上增长着。
    窒息感蔓延开来，苏而韵大口喘息着，却依旧无法吸入足够的氧气支撑生命的各项体征。
    四肢的力道被缓慢抽空。
    视野模糊，捕捉不到一丝光亮。
    唯有跌入积水中的手机，像无垠的夜空中亮起的一颗星星。
    早知道，就学那个叔叔给林岁昭留一句话了——
    “好可惜啊，本来是想陪你过生日的。
    既然岁岁有今朝的愿望实现不了，那就祝你岁岁平安。”
    林岁昭要岁岁平安。
    作者有话说：
    不会刀的！还有一两章正文就结束啦。
    第82章
    水面浮动间, 污水呛入鼻腔，苏而韵屏住呼吸，抓住栏杆的手渐渐失去力气。
    泡在水里太久, 指腹的皮肤都皱起来，但没能增添多少摩擦力。
    这个世界太糟糕了, 总有各种各样的灾害突如其来，夺走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
    所以她才想当一个医生。
    即便遭受了各种误解与非议，她都不曾后悔选择这条路。
    只是，这条路太短了, 她只能停在这里。
    眼睛里进了沙子, 摩擦着眼珠和眼皮生疼, 泪腺自动分泌出眼泪，试图将这些脏东西赶出去。
    苏而韵绝不承认是她太害怕才掉的眼泪。
    就是有点遗憾, 又有点难过。
    她好倒霉, 如果晚一步出医院，或许就坐不上这辆车，此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紧张地听新闻播报。
    周六她依旧可以去找林岁昭, 给他过生日。
    然后使劲吹嘘一番：昭昭，前几天我差一点就踏进鬼门关了！
    见面后，她也不用担心没有话题可聊。
    林岁昭肯定会安静垂着眼帘, 一脸耐心地听她碎碎念。
    恍然间，苏而韵又想起去年九月，军训正当时, 她站在主席台前罚站。
    身姿清癯的男人由远及近, 阳光毫不吝啬地给他的全身镀上光晕, 耀眼得有些犯规。
    他走到她面前, 挡住炙热的光线，漆黑的眼瞳含笑，声音低沉温润，“别动，帮你降降温。”
    这一切好似发生在昨日。
    又一股湍急的水流袭来，苏而韵避无可避地被水呛到。
    积水强烈的压迫感挤在胸口，让她喘息困难。
    内心一道声音在不停地催促：放手吧，你已经累了。
    她坚持了好久，久到手腕酸涩发胀。
    车厢中的呼救声变得缓慢而遥远，也许是大家都没了力气，也许是她失去了神智。
    苏而韵只觉得眼皮沉重，浑身轻飘飘的。
    车厢又剧烈地晃动一下，紧接着，湍急的水流好像平息了怒吼。
    一串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暗被手电筒的强射灯光破开，男人坚定有力的声音响起：
    “报告指挥长，发现被困乘客。”
    “立刻展开施救！”
    ……
    苏而韵听说，人死之前，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所以她才会听到林岁昭的声音。
    身体仿佛坠了千斤重的石块，不停将她往水底拖拽。
    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抓住栏杆了。
    苏而韵的手指软绵绵地松开，即将要垂下去时，有人先一步接住了她。
    “老大，找到小苏妹妹了吗？”
    何耀背着昏过去的老人，一手搀扶着受惊过度的大哥，全套救援设备穿在身上，本就宽厚的身姿更加壮硕。
    林岁昭感觉一颗心脏都被人捏紧了。
    他将人从积水里抱起来，呛了太多水，苏而韵的嘴唇都是白的。
    林岁昭控制不住手指颤抖，把女孩护在怀里，继而去救援其他乘客。
    何耀清点好人数，确定被困人员全部在这里，“老大，人全了。”
    林岁昭给队员打了个撤离的手势，跟在队伍最后，一步步从车厢内撤离。
    -
    许多年过去后，苏而韵依旧会记得这个下午。
    暴雨冲刷世界，天幕阴沉，宛如电影《世界末日》的虚拟镜头。
    马路成了河流，救援绳索延伸到岸边，救援艇是唯一的交通工具。
    离开逼仄的车厢，新鲜空气涌入气管，苏而韵的神智恢复清明。
    天光暗沉，她的视野模糊不清，却能听到男人低沉又坚定的声音响在耳畔：“核实，已获救。”
    救援队将被困人员转移到救生艇上，岸边搭起的急救帐篷前一群医护人员在焦急等待。
    林岁昭坐在一旁，解开护腕扔在地上。抬头正要解头盔时，怀里的人蜷缩了下身子，拉住他衣袖的手指收紧。
    他所有的动作尽数停下。
    苏而韵有些恍惚，想念了那么久的人此时就在身边。
    他瘦了好多，侧脸轮廓分明，头发被雨打湿，剪短了长度，不会湿漉漉耷拉在额头上。
    英挺的眉眼不受遮挡，第一眼望过去，会被冷硬的气质震慑住。
    苏而韵好怕这一幕是她幻想出来的，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她咬了咬嘴唇，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这人的脸颊。
    皮肤是软的，还有点暖。
    不确定，得再打一巴掌试试。
    林岁昭一动不动，任由苏而韵摆弄。
    “好像是真的。”呛了太多水，又大声呼救那么久，苏而韵的嗓子沙哑干涩，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怎么大难不死，却变成了公鸭嗓。
    林岁昭俯下身，拉住她的手放在侧脸上，手心紧紧贴着她的手背，让她能够安心。
    苏而韵感受到他手指轻颤，抿了抿嘴唇，问：“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申城救援队就驻扎在青县，但这次暴雨来得突然，救援队只有二队在岗，不得已调派了林岁昭他们这群人。
    穿上救援服，一群小鸡仔摩拳擦掌，准备当一次救世大侠。
    何耀跃跃欲试，站在队伍里等待直升机降落。
    他悄咪咪凑到林岁昭耳边，“老大，这次回去说不定能见到小苏妹妹。”
    林岁昭低垂着头，无声调节着护腕松紧。
    阿坤有点紧张，抡起拳头给了何耀一锤：“你他妈当我们是去玩的？”
    上了救援机，指挥员坐在屏幕前，新闻正播放着申城这次的暴雨灾情，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念道：“以下是地铁三号线受困人员名单，救援队正紧急展开施救。”
    林岁昭一眼就捕捉到了苏而韵的名字。
    条件反射似的，根本不需要多加辨认。
    何耀炸了，“我操，小苏妹妹怎么在里面？！她坐三号线干嘛去了……”
    那一瞬间，林岁昭只觉得心脏紧缩，神经高度紧张，连呼吸都忘记了。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在手术室外等待结果时，那种无能为力的焦躁感再次袭来。
    “昭昭，你相信命运吗？”
    女孩沙哑的声音唤回他游离的思绪。
    林岁昭不想松开手，就紧紧握着苏而韵的手指。
    他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定，从踏出飞机舱门的那刻起，他害怕得要命。
    他怕来得太晚，怕有更多的意外发生。
    直到现在，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一点。
    苏而韵撅起嘴巴，把遮住眼睛的碎发吹开，自顾自地继续说：“五年前我帮你一次，如今你救我一命。”
    “再加上老苏零零散散做的那些好事，积了那些功德。”
    她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语气越轻松，越忍不住迟来的恐惧感。
    苏而韵咬住牙关，不想让呜咽泄出分毫，“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毕竟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大老爷们被救出来还抱着何耀大哭一场。
    苏而韵像有了底气，也不怕丢人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林岁昭习惯性想给她擦眼泪，可一抬手，发现指腹上脏兮兮的，他的手停在半空，漆黑的眸子沉了沉，“不哭了，现在很安全。”
    男人的手掌落在发顶，轻柔地拍了拍她。
    救生艇停在帐篷外，岸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其中一个即便戴着防护口罩，苏而韵依旧能辨认出来。
    她双腿发软，被林岁昭抱到帐篷里。
    那人紧随其后，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掩饰不住的担忧。
    苏而韵嘴唇怯嚅两下，赶忙低下头把眼泪蹭干净。
    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面前，略显严肃的声音从头顶落下：“用手也不嫌脏。”
    苏而韵又接过纸巾，擦干净眼泪，“徐老师，你能帮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吗？”
    徐师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长叹口气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被困乘客陆陆续续转移到帐篷内，苏而韵四周张望着，没见到患有心脏病的老奶奶，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徐老师，被困乘客里有一个老人，患有心脏病，中途昏迷四分钟，我只做了简单的急救措施。”
    徐师太抬眸，一向严肃的眼神此刻多了几分赞扬。
    “你做的很棒。”她拍了拍苏而韵的肩膀，让她别担心，“病人已经转送去医院了。”
    入学A大两年，苏而韵还是第一次收到徐师太的表扬。
    濒临险境时，她脑海中回荡的还是被徐师太罚站的场景……
    苏而韵有点心虚，小声地说了句“是我的应该做的”，就闭上了嘴巴。
    徐师太去巡视其他人员的情况，帐篷的这个角落，只剩下苏而韵和林岁昭两个人。
    苏而韵拉了拉林岁昭的手指，让他靠过来。
    林岁昭蹲下身，由下而上看着她。
    这个角度，能清楚的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有稀疏的光线透过缝隙，落在眼睑处。
    将他凌厉的黑眸衬得柔和许多。
    苏而韵平静下来后，才注意到此刻林岁昭有多狼狈——也不能说是“狼狈”，是她印象中，林岁昭不曾有过的样子。
    发梢滴落水珠，手指沾满泥水，身上的救援服也被弄得脏兮兮的。
    苏而韵却记得，她喜欢的男孩子怕脏，有洁癖，平常的球鞋一尘不染。
    站在人群中一定是气质清癯，最瞩目的存在。
    但此刻，身穿救援服的他，好像更耀眼了。
    苏而韵不说话，林岁昭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苏而韵垂眸，注意到他下巴处也沾上一块泥。
    抽出张纸巾，从他的侧脸顺着往下擦，“昭昭，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岁昭舌尖顶了下腮帮，细细品了品“救命恩人”这个头衔，觉得好笑：“怎么听起来，不如‘男朋友’好听？”
    苏而韵又去替他擦手，脑袋里蹦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来：“五六十年后，说不定我就这么伺候你。”
    人经历过生死后，总觉得一生漫长又短暂。
    林岁昭沉默两秒，看着沾满污渍的手指，被苏而韵擦拭干净。
    他目光上移，与苏而韵的视线撞上。
    “那个时候，我们一定还在一起。”他的语气坚定无比。
    苏而韵弯唇，眼睛笑弯成月牙，“到时候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给你递拐杖，给你推轮椅。”
    然后和满堂的小辈们说：爷爷是奶奶的救命恩人。
    她就心甘情愿，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正文完结。
    番外更新都市篇~
    第83章
    暴雨持续两个小时, 积水深度高达一米。
    路面无法行走，私家车被困路中，救援队紧急施救。
    若是水面平静, 救援行动也不会如此困难。
    苏而韵留在帐篷中帮忙，医院陆续增派了人手, 黑夜悄无声息降临，为防止联电，道路照明设施尽数关闭。
    从高处俯瞰下去，只有救援灯忽闪忽灭, 汇聚在一起, 宛若星海。
    转送走最后一批受伤的居民, 苏而韵抬头看了眼时间，林岁昭已经有十个小时没休息, 和救援队一起赶往受灾地区。
    苏而韵一颗心紧紧揪着, 她担心林岁昭会受伤，还担心他会劳累过度而病倒。
    特殊时期，手机信号一直中断。
    苏而韵也没法亲口给老苏报一声平安, 她窝在帐篷的休息区, 眼皮沉重地垂下。
    忽地，面前掩落一片阴影。
    苏而韵迟钝地抬起眼，林岁昭脱去一身沉重的救援服, 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手里捏着一根毛毛虫面包，和巧克力味的牛奶。
    “便利店没有草莓味的了。”他把食物递到她面前, “凑合吃点。”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苏而韵发现自己的神经变得迟缓无比, 明明十个小时没吃东西, 却感觉不到饥饿。
    苏而韵正想去接，垂眸的一瞬，瞥见林岁昭垂在身侧的右手。
    过长的衣袖遮住手背，仍露出一小块白色的绷带。
    她声线收紧，立刻问：“你受伤了吗？”
    林岁昭淡然的表情顿了秒，弯唇笑道：“刮了一下，小伤。”
    苏而韵抿紧嘴唇，不相信的眼神。
    林岁昭揣在怀里的对讲机响了声，他指了指外面，表示要出去一下。
    苏而韵捏紧手里的面包，没过两分钟，也跟着出去了。
    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呈现半透明的灰蓝色，帐篷搭建在高台处，俯身望去依稀能看见积水中漂浮的救生圈和救援绳索。
    雨势暂收，救援队忙碌的工作告一段落。
    何耀蹲在台沿上喝水，看见苏而韵，热情地挥挥手：“小苏妹妹。”
    手里还捏着一块没吃完的面包，和她手里的一样。
    西郊荒凉，距离最近的商圈在大学城附近。
    这边哪有便利店，苏而韵手里的食物，是救援队分发下来的。
    所以，林岁昭忙碌了十几个小时，一口饭没吃，还担心她饿着，把东西留给她。
    苏而韵心里更不是滋味，在何耀身边蹲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何耀嘴里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老大等会儿就回来了，让他带你回去休息。”
    苏而韵犹豫两秒，摇摇头，“我留下来陪你们吧，帐篷里也能休息。”
    何耀当即看穿她的忧虑，慷慨地拍了下大腿，“我们轮班了，没什么急事的话，能休息到明天十二点。”
    苏而韵眨眨眼，唇角不自觉弯起来，“那就好，学长你也要好好休息呀。”
    何耀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忽然想起来，“对了小苏妹妹，老大手上那道刮得挺深，你记得帮他换药，不然这两天碰水感染就不好了。”
    苏而韵唇畔的弧度僵住，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何耀注意到女孩瞬变的脸色，愣了秒，懊恼地拍了下嘴巴。
    瞧他这张嘴，老大肯定不想小苏妹妹担心，想方设法瞒着呢！
    结果都被他秃噜出来了。
    何耀手忙脚乱，刚想解释两句，余光瞥见林岁昭由远及近的身影，心里估测着被老大杀头的概率，他咬了咬牙，决定逃跑。
    “老大你回来了啊，快带小苏妹妹回去休息吧。”
    说完，扭头就跑了。
    林岁昭走到小姑娘身后，轻轻揪了下她绑在脑后的马尾辫，“走了，带你回家。”
    苏而韵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漆黑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模样有点呆，有点太可爱。
    林岁昭忙碌了一天，积攒在心头的疲惫，因为苏而韵一个软绵绵的眼神，缓慢消散了。
    苏而韵站起身，习惯性站在林岁昭的右侧。
    两个在一起许久的人，会养成许多相似的习惯。
    即便有四个月没见面，林岁昭也下意识想去牵她的手，没想到被苏而韵躲开了。
    一缕凉飕飕的空气从指缝间穿过。
    林岁昭的脚步顿住，挑起眉梢，懒懒拖着音调说：“才四个月没见面，就不让牵手了。”
    边说边叹气，路边被暴雨折弯的梧桐树都没他这般凄惨。
    若放到以前，苏而韵一定会故意和他拌几句嘴。
    但现在，怀里揣着他留给她的面包和牛奶，脑袋里回荡着生死关头，林某人如天神降临般伟岸的身躯——苏而韵屈服了。
    她蜷起的手指动了动，慢吞吞凑过去拉住林岁昭的衣袖，细声细气地解释道：“你这只手受伤了，我怕你疼。”
    林岁昭反手便牵住她，苏而韵愣了秒，不敢动，乖乖被他牵着。
    “我哪有那么娇气。”林岁昭又握紧了些，像护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低沉的声音混在风里，仿佛远处传来的，“终于牵到了。”
    这个场景，也在苏而韵的梦里上演了无数遍。
    负责接送滞留人员的车辆停在帐篷后，大学城地势高，积水不算深，A大暂时被征用为避险疏散区。
    进入大学城后，除了地面堆积了一层泥土，其他设施都完好无损。
    司机师傅感叹道：“暴雨幸好没下在这，不然这群学生可遭殃咯。”
    苏而韵扭头看向窗外，漆黑的车窗倒映出林岁昭的半边侧脸。他闭着眼睛休息，真的累极了，在颠簸摇晃的车上都能睡着。
    苏而韵悄咪咪挪过去一点，又挪过去一点。
    让林岁昭能靠住她的肩膀。
    林岁昭睡着后，她才明目张胆去查看他的伤口。
    纱布缠了三层，包住了半个手掌。
    苏而韵目测着伤口长度，皱起眉头，小声嘀咕着：“这么长，肯定很疼。”
    她慢慢托起林岁昭的手，低下头，撅起嘴巴“呼呼”吹着气，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哄小孩的方式。
    林岁昭睡眠很浅，在她吹第一口气的时候就醒了。但他没立刻坐直，脑袋依旧靠着小姑娘的肩膀。
    苏而韵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肩膀不敢动，连带着半个身子都僵在那。
    她只微微转了转脑袋，换了个角度，能看到林岁昭的半张脸。
    车厢微弱灯光的映衬下，他的唇瓣看起来软乎乎的。
    好想偷亲一口。
    但她费劲低下头，还是亲不到。就在她想放弃时，软乎乎的嘴唇忽然自己贴过来了。
    苏而韵懵了一秒，意识到刚才一系列有点傻的动作全被林岁昭看到了。
    车里还有人在，林岁昭也只是蜻蜓点水碰了一下，算是满足了小朋友一个愿望。
    他桃花眼上扬，漆黑的眼瞳中满是笑意，清明而有神，找不到一丝丝困意。
    “这样不就亲到了？”他低声说。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是四个月中未曾有过的。
    林岁昭还是喜欢逗她，看她炸毛，然后又温声细语地给她顺毛，乐此不疲。
    他们的相处方式，以及恋爱后的小习惯，没有因为长久的分别而改变分毫。
    苏而韵干巴巴地回怼道：“谁想亲你了，别自作多情。”
    知道还嘴了，看样子缓过劲儿来了。
    可能苏而韵自己都没发现，经历了生死关头，她今天格外沉默。
    林岁昭却看在眼里，他去牵小姑娘的手，苏而韵还赌气着，两只小手全缩在袖子里。
    司机师傅将车停在公寓正门，就不送他们进去了。
    苏而韵先一步钻出车厢，闷着头就往里面走。
    进了电梯，苏而韵站在角落，双手御寒似的揣在口袋里。揣手手的样子像网上很火的那只猫咪，林岁昭从镜墙里看她，没忍住轻笑出声。
    苏而韵扭头，硬邦邦问：“你笑什么？”
    林岁昭半靠着墙，慢悠悠地又问一遍：“刚才真没想偷亲我？”
    苏而韵：“……”
    电梯到达楼层，楼道间的灯光昏暗，苏而韵跟在林岁昭身后，小拳头捏得梆梆硬。
    怎么过去四个月，她还是拿这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而韵愤愤不平，决定分奋起反抗。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林岁昭的后背。
    他半侧过身，眉梢扬起，“嗯？”
    “我就是想亲你。”苏而韵步步紧逼，使出浑身的力道，试图把人摁在墙上，结果力气太小，林岁昭纹丝不动。
    苏而韵咬了咬牙，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嘛？”
    林岁昭缓慢地点了下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墙，低下头，笑意藏在眼底，“这样可以了？”
    苏而韵脸上威严的神情挂不住，干咳两声，仰起小脸说：“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林岁昭狭长的桃花眼扬起，唇畔的弧度扩大，“你想怎么亲？”
    这笑容落在苏而韵眼中，无异于“我毫无怨言且迫不及待”，她不能在此刻败下阵来。
    苏而韵攥紧手指，脑海中闪过上个月和林皎窝在被窝里看情侣深吻的十种方式，每一种都令人耳红心跳，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
    苏而韵咬了咬牙，狠狠心道：“……伸舌头那种。”
    因为底气不足，音量有些小。
    林岁昭忍笑，故意装作没听到，俯身靠过去些，“尔尔，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而韵险些抓狂，她抓了抓衣摆，没绷住音量，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廊道里：“我说伸舌头的那种亲啊——”
    话音刚落，耳畔响起“咔嚓”一声清脆的响。
    面前的房门被人缓缓拉开。
    陌生男人站在玄关，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身上湿漉漉的，脖颈间挂了条毛巾。
    四目相对，苏而韵的尾音收进嗓子里，呆呆地“啊”了一声。
    如果没看错，这男人有八块巧克力版的腹肌。
    不对，她该关心的是林岁昭家里为什么会有陌生男人。
    不等苏而韵反应过来，视野突然陷入黑暗。
    林岁昭用手轻捂住她的眼睛，继而长长叹了口气，“一分钟，整理着装。”
    “收到！”
    陌生男人像触电一样，慌忙跑进屋。
    人消失后，林岁昭放下手，皱眉说：“他是我队里的，下午不舒服，我让他来休息。”
    谁知太忙了，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苏而韵还沉浸在“陌生裸男”的震惊中回不过神，她讷讷点了点头，迈进房门一步，又收回脚，扭过头眼神幽深望着林岁昭，“昭昭，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你金屋藏娇的小情人？”
    小姑娘眼眸明净，脑子里净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林岁昭舌尖顶了下腮帮，忍了又忍，不断提醒着自己：她是苏而韵，是自己舍不得碰、舍不得骂，护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
    林岁昭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捏了下苏而韵后颈上的软肉。
    苏而韵瞬间缩起脖子，警惕地瞅着他，“你要干嘛？！”
    林岁昭不怒反笑，唇瓣贴过去，温热的气息落在苏而韵敏感的耳尖处，压低声线，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小朋友，要不要亲自验证一下我的性取向？”
    苏而韵顿时怂了，悄咪咪挪了下眼睛，结果被林岁昭的黑眸攥住视线。
    她舔了舔嘴唇，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砧板上活蹦乱跳的小鱼。
    垂死挣扎毫无用处，还不如适当卖个萌撒个娇。
    苏而韵眨巴眨巴眼睛，柔软的手指扯住林岁昭的衣角，轻轻晃了下，“我知道昭昭最喜欢的是我，这个问题不存在疑点，更不需要亲自验证！”
    林岁昭低低笑了声，抬手把她捞入怀里，手指捏了捏苏而韵软乎乎的腮帮，“那今晚一起睡？”
    苏而韵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提醒道：“家里只有两个房间。”
    苏而韵起初在内心挣扎了一秒，最后心软了，老实巴交摇摇头，“睡沙发休息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甜甜，像裹着一层蜜。
    林岁昭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才舍不得让喜欢的小姑娘备受煎熬。
    第84章
    林岁昭去浴室冲了个澡, 回到主卧，苏而韵换上他的一套家居服，乖巧地坐在床边。
    发梢滴落的水珠滚进衣领里, 她皱着眉头，直接拉开衣领, 就差把半个脑袋塞进去了。
    过年那段时间，他俩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彼此的小习惯都烂熟于心。
    苏而韵的头发很长，发量又多, 吹头发太麻烦, 她不喜欢吹干, 洗完澡就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每次都是林岁昭怕她感冒，拿了吹风机来, 细心又耐心地给她吹干。
    今天也照旧。
    苏而韵帮他手上的伤换了药, 林岁昭帮她吹干头发。
    夜深人静时，些许细微的响声，都让人心尖痒痒。
    两人衣服摩擦发出的细簌声, 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 吹风机嗡嗡运作的声响也掩盖不住。
    苏而韵莫名有些紧张，但又不全是紧张。
    她还没有搂着昭昭一起睡过觉，光是在脑袋里想想, 就觉得美好。
    成为彼此醒来后，睁眼就能看见的人。
    那些紧张，大概是女孩子矜持的心理在作祟。
    吹完头发, 林岁昭将吹风机放回原位, 他一转身, 苏而韵立刻爬上床, 拉开柔软的被子钻进去，床褥间似乎还残留着林岁昭身上清冽的木质香。
    等林岁昭再回到房间，苏而韵已经躺好、盖好，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他。
    林岁昭脚步一顿，挑起眉梢来，“要睡了？”
    已经凌晨三点了，打破了苏而韵的熬夜记录。
    她靠着枕头，指了指旁边，“你睡那边。”
    林岁昭缓步走上前，走近后，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注意到女孩轻颤的睫毛。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俯身上前，苏而韵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下来，眼皮白皙，隐约能看见薄薄的皮肤下的血管。
    四目相对，苏而韵在林岁昭漆黑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嘴唇动了动，心跳如雷，紧张到一个字也说不出。
    林岁昭抬手，帮她顺了顺额前的碎发，而后垂下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晚安，尔尔。”
    他点到为止，拿起一旁的枕头，站直身子，作势要离开房间。
    苏而韵坐直身，手指比她大脑反应还快，下意识揪住他睡衣的袖口。
    该怎么挽留他。
    苏而韵脑袋里蹦出古装剧里，一个个为了争宠把老爷留在房里的女人……那种娇媚的话她说不出口，再说她是正房啊！！！
    她是林岁昭唯一的女朋友！
    苏而韵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昭昭，你陪我一起，行不行？”
    林岁昭脚步停下，没有回过身，头微微侧了下，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她。
    苏而韵握住他袖口的手指一寸寸下移，转而去牵他的手指，手上力道轻柔，声音更柔，“我想抱着你睡。”
    有时候，直球攻击比委婉勾引更加有用。
    林岁昭只觉心尖有团火苗在烘烤，渐渐地烧光了他的所有理智。
    苏而韵稍微用了些力气，把人拽回床边，眼睛笑弯成月牙，漆黑清亮的眼瞳中藏着一抹狡黠，仿佛在说：喂，林岁昭，你心智也没那么坚定。
    林岁昭不想辩解，确实是小姑娘勾了勾手指头，他就丢盔弃甲了。
    房间里昏暗的落地灯也关闭，苏而韵平躺着，悄悄往右边挪了挪身子，用手指比量了下她和林岁昭之间的距离。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床这么大！
    苏而韵正想着怎么装作不经意靠过去时，林岁昭侧过身，手臂揽住她的腰，熟练地把人拉进怀里。
    鼻尖抵在男人的胸口处，感受到他怀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苏而韵疲惫了一整天的小心脏，终于找到了安定点。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满是林岁昭身上的木质香。
    苏而韵闭上眼睛，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昭昭，人的生命真的好脆弱。”
    抵挡不住天灾人祸，也无法阻止生老病死。
    以前苏而韵嘴上喊着要当医生，要和阎王爷掰头，要把濒死的人往人间拉。
    可真正和死亡一线之隔，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那么微弱。
    苏而韵有点气馁，闷闷叹了口气。
    林岁昭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把人又抱紧了些，“尔尔，你是不是忘记了。”
    他顿了一会，没有接上后话。
    苏而韵疑惑地扬起脑袋，深沉的夜色中，林岁昭清亮的眼眸静静望着她，缓声道：“你不是一个人。”
    “你遇到危险，我会用力拉紧你。”他咬字清晰，语速放得很慢，“你的身后有我，有其他人，你永远不是孤军奋战。”
    总有人会在阴影处先亮起一盏灯，照亮一小块黑暗。
    然后就有人学着，举起手里的灯。
    “而且，你做得很好了。”林岁昭弯唇，笑着说，“我家小朋友今天救了人，真厉害。”
    苏而韵其实也挺自豪的，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她还能把老奶奶救回来。
    苏而韵喜滋滋翘起嘴角，毫不客气地承下男朋友的夸奖：“小苏医生这么多年的学可不是白上的！”
    苏而韵的情绪有所好转，林岁昭揉了揉他的发顶，“那小苏医生可以安心睡觉了。”
    四个月不见，苏而韵攒了满肚子的话想说，但一想起明天林岁昭还要去救援队，忍了又忍，最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昭昭，晚安。”
    反正他们以后有很多时间，不止于这一刻。
    -
    白天经历的事情太惊险，苏而韵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救援帐篷，外面的积水又高涨了一倍，救援队攀着救援绳索在积水里缓慢前行，湍急的水流冲刷着他们的身体。
    眨眼之间，积水就漫到了胸口。
    雨势越来越大，她焦急不安站在帐篷前，突然看见何耀跑过来：“小苏老师，老大被积水卷走了！”
    苏而韵呼吸一滞，跟在他身后往受困地区跑。
    地面泥泞不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途中她被石块绊倒，膝盖划破很深一道口，鲜血不断往外渗。
    苏而韵无暇顾及，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让她喘息困难。
    这种窒息感不同于在车厢中，因缺氧导致的难受。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概亲身经历过，梦里的场景显得格外逼真。
    狂风卷着雨滴打在脸上，细密如针刺，她眯起眼努力寻找林岁昭的身影。
    终于在何耀的指引下，在不远处湍急的水流中发现他。
    男人的头盔被水流冲走，黑发湿漉漉耷在额前，他艰难地拽着救援绳索，身后还跟着三个等待施救的被困人员。
    积水中央形成了漩涡，随着狂风不断搅动着。
    “前方三十米有高压电井，这水流不一会就会把他们冲过去！”
    何耀瞬间炸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去救人啊！”
    队员把他拦住，拔高音量吼道：“只能等水流稍微缓一点，不然我们跟进去就是送死！”
    何耀瞪大眼质问：“那我们眼睁睁看着老大送死吗？！”
    话音刚落，水面更加汹涌，狂风怒号卷起积水就往林岁昭的身上扑去。
    苏而韵再也等不了了，但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了回去。
    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喊着林岁昭的名字，“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泪眼朦胧中，她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林岁昭凝视着她，离太远，她只能依靠口型分辨他的话。
    他在说，尔尔快回去，要保护好自己。
    又一批救援队赶到，大家紧紧着绳索，试图将人拉上来。
    可梦境中的情节，比现实残酷百倍。
    一股猛烈的积水汹涌而来，挣断了绳索，强大的惯性把两方的人全部甩出去。
    苏而韵跌坐在泥水里，呆呆看着水里的人被卷走。
    那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脑海中瞬间涌进无数画面，快到她来不及捕捉。
    她想起那个秋天的夜晚，繁星点点，她喜欢的男孩子，眼瞳比星星还要亮。
    他俯身过来，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人。
    他认真又郑重地问：“看看，我有没有藏住对你的喜欢。”
    有一个人，瞒着所有人，偷偷喜欢了她很久很久。
    画面越来越淡，最后变得模糊不清。
    不行，不可以——
    她明明许了愿望的，林岁昭要岁岁平安。
    他不能出事。
    苏而韵趁所有人不注意，跑进了积水里，水面瞬间淹没了她。
    连生理机能都配合着梦里的情节，窒息感袭来，苏而韵猛然睁开眼睛，额角渗出的冷汗沾湿了碎发。
    她不停喘着粗气，望着天花板慢慢回过神。
    苏而韵侧过头，床榻的另一侧只留下浅浅的余温。
    人呢……
    紧绷的神经没有松懈，她慌忙地跑下床，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出卧室。
    客厅开着顶灯，光线刺目，眼睛适应了黑暗，乍一看见光，有些不适应地眯起来。
    过了几秒，苏而韵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阳台处的男人。
    他半靠着栏杆，正低头看着手机，额前的碎发柔软地耷落，扫过精致的眉眼。
    格外熟悉的画面。
    苏而韵几乎能想到他下一秒，抬起头冲她勾唇笑的样子。
    狂跳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她无声看了他很久，直到林岁昭取下一侧的耳机，抬眸望过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退回到他们重逢的那一秒。
    站在不远处蓄意碰瓷的女孩，紧张地揪着衣摆，林岁昭握住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用余光注视着她，一步步走入他的世界。
    林岁昭站直身，冲她招手：“尔尔，过来。”
    苏而韵嘴唇轻抿，径直朝他走去。
    不知从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成了她的避风港，她的靠山，她可以无所顾忌地依赖他。
    “做了个噩梦。”苏而韵把头埋在他怀里，深深叹了口气，“梦到你被积水冲走了。”
    林岁昭皱了皱眉头，颇为苦恼地问：“我怎么这么惨？”
    苏而韵噘嘴，不满地强调：“明明是我惨，我还跟着你殉情了呢。”
    林岁昭捏了捏女孩柔软的腮帮，慢条斯理地笑了声：“嗯？还有这好事。”
    苏而韵扑上去捂他的嘴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是不是累傻了！”
    林岁昭怕她跌倒，揽住她的腰，抱在怀里好一会儿，苏而韵乖乖让他抱着。
    林岁昭将那只耳机给她戴上，两人默契地谁也没讲话。
    微风吹起窗帘一角，依稀晨光透进来。
    天边云层渐收，有抹蔚蓝色隐约藏在其中。
    而歌词也恰好唱到——
    “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此刻我也这样想。”
    林岁昭低头，在清浅的歌声中，亲了亲苏而韵的眼睛。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苏而韵弯唇，小拇指勾住他的，慢慢晃了两下。
    “那以后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就是写都市篇啦！这篇文写了好久，也写了好长，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