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作者:奶口卡 文案: 你啊你,先是撞进我怀里,再是撞进我心里。 书生大婚当日,觊觎多年的邪神终于按耐不住,劫走了书生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自己穿上一身喜服坐进了轿子。 洞房当夜,书生喝了很多酒,壮着胆子回了房,撩开新娘的红盖头,瞬间就被邪神的美貌冲昏了头。 醉意朦胧,对情事一窍不通的书生红着脸道:“娘子好厉害。” 风雨褪去,邪神侧卧在榻上,捻着书生脖颈上挂着的那颗通体乌黑的木珠,悄声念道:“你可曾知晓我在许多年前便给你下了聘礼。” 腹黑邪神攻(游邪) x 身娇体弱受(容沅瑾) 先婚后爱傻白甜 第1章 劫亲 夜幕低垂,烛火昏黄。 竹青将容沅瑾唤到床前,柔声细语地念叨:“瑾儿,明日便是你成婚的日子了,娘有些话想同你说。” 容沅瑾跪坐在塌前,乖顺应道:“娘讲,瑾儿听着。” 竹青未语先叹,抬起手抚了抚容沅瑾的肩膀,问:“这桩婚事,瑾儿可曾埋怨过娘?” 容沅瑾摇了摇头,握住娘亲的手,偏头将脑袋搭在床榻上:“我怎么会埋怨娘。您这般为儿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担心要苦了要嫁进门的娘子了。” “好瑾儿,”竹青轻声叹,“人家不嫌我们病弱老小,你切记今后好生待她。” “那是自然。”容沅瑾抬头,“既然过了我们容家的门,此后便是我容家的人了,沅瑾今生定不会负她。” 容沅瑾上月才满十九,按理说这个年龄成家还尚早,奈何独自将他带大的生母竹青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现在已连下床都是难事。而容沅瑾也自打十二岁那年从野山里捡回一条命后,身子骨弱不禁风,也成了个常年拿药罐子当茶饭的病秧子。 自打卧床,竹青便整日愁眉苦脸,唯恐自己哪日一命呜呼,留下病子无人照料,于是便擅自托媒婆替容沅瑾寻了一门亲事。 虽说这容沅瑾生得一副清隽俊朗的好皮囊,可就凭他们这样窘迫的条件,亲事又岂是好寻的。 这一寻便是足足半年,终于等来消息。 对方是远村一家屠夫的女儿,听闻性子泼辣彪悍,模样也生得不如一般女子俊俏,但据媒人所言,姑娘生性善良且精明能干,实属难能可求的良配。 竹青细想一番也觉得合适,容沅瑾自幼性子便温软好欺,娶位强势些的妻子倒也未尝不可。 于是,这门亲事便就这样定下了。 家中老小二人身子弱不便出行,亲家路程又远,下聘与请期都是由媒婆代劳的,亲家听闻,大方表示不必拘泥这些礼数,反而使得容家母子更加过意不去。 迎亲当日若是再不亲自登门实在太过无礼。 晨时,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 临行前,邻家妇人搀扶着竹青踏出门槛,竹青抬手细心帮容沅瑾将防风披袍系好,交代道:“早去早回,莫要耽搁了时辰。” 容沅瑾道:“知道了,外面风大,娘进屋歇着吧。” 容沅瑾骑在头马上,眉宇间浸染着春风喜气。 约莫是终日足不出户的缘故,他过于白皙的皮肤宛若上了明釉的瓷器,衬着一双薄唇殷红诱人,脸上虽稍显病态,一双眼睛却是清亮透澈。他胸前挂着赤色的绣球,一身剪裁合体的喜服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身形,而墨色的长发拢起几缕,被滚着金丝的红色丝缎束在脑后,清晨习习而过的凉风将他的发带吹起,散乱在后背的发丝也在风中微微摇曳。 容沅瑾相貌本就出众,今日又细加打扮了一番,一路不知招来多少道目光。 他一心系在自己那位即将过门的娘子身上,不禁在脑中猜测那人的相貌,那人的品性,那人的种种。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并不如他想象里那般难走,兴许是心下的期待与雀跃让他无暇留意时间。 当游家小女着一身喜服,盖头遮面牵着游父的手跨进轿子时,容沅瑾还有些恍惚。 他欲开口与游父寒暄,却被人抬抬手轰了去:“小女就托付于你了,快回吧快回吧。” 容沅瑾本就不善言辞,这下更是不知如何对答,只好点点头,闷不做声上马返程。 已近晌午,本该暖和起来的天气却突然刮起了大风,林间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呛了风的容沅瑾犯起了老毛病,喉间痒涩难耐,他抬手遮住口鼻咳嗽起来,五脏六腑在胸腔里炸开一般剧痛无比,一通狂咳,眼尾微微泛起薄红。 身后的轿夫低声交耳:“欸?这儿怎么多了一片竹林?来时好像不曾经过这里?” “是你记错了吧?来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别瞎琢磨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容沅瑾也是一愣,这条路确实不曾在他脑中留有丝毫印象……若非是来时想娘子想的太入迷以至于忽略了路景? 纳闷间,迎面袭来的风卷起了地上落着的枯木残叶,一枝裹在风里的短木枝丫直直地朝着他的门面扑了过来。 回过神来的容沅瑾连忙偏头去躲,那根树杈却倏然停在了空中—— 一同停滞住的,还有耳边的风、扬起的尘土、抬起的马蹄与马上的人。 一男子突现于迎亲头马前,一袭红色锦袍外衬着一层极薄的乌纱,衣襟用金线绣着细腻雅致的花纹,衣摆无风自扬。 男子一头未束的乌黑青丝慵懒自然地垂在后背上,撩起眼睫望向马上红衣青年清秀的眉目,漆墨色的眼眸极深,唇角略微勾起一抹淡笑。 眨眼间,那男人已与宋沅瑾同坐一匹骏马上。 他抬手拂去容沅瑾肩上落叶,手臂环上身前人被贴身喜服勾勒出的窄细腰肢,毫不客气地将下巴搭在容沅瑾清削的肩头,俯在他耳边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么大的风,出来迎作甚?” 男子呼出的气体发凉,不见生气。容沅瑾的耳后那块光滑白净的肌肤上随之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看着,觉得有趣,便低头在那处吻了一下。 容沅瑾雪白的后颈在他眼下缓缓染上一层绯色,他指腹揉捻着容沅瑾的耳廓,俯首将脸颊贴上容沅瑾温热的脖颈,感受着微凉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半晌,直起身。 男子屈指勾起容沅瑾的下巴。 容沅瑾目光发直,大概是刚刚咳嗽得厉害了,那双往日里清透好看的眸子像是沾染了晨起的露水,蒙进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被轻微泛红的眼尾衬得一张俊俏小脸惹人怜爱得紧。 男子拇指摩挲着他红润的唇瓣,动作轻柔地宛若对待这世间的无价珍宝,慢慢凑头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接着,捏着容沅瑾的下巴,却又舍不得捏实,只好用眼神威慑他,不满地道:“日后不舒服就别逞强,身子要紧。” 话虽是强硬的命令,语气却是要命的温柔。 容沅瑾眼神呆滞,如同受了蛊惑一般,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看着他乖顺的模样,轻笑:“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这么乖。” 留恋许久,终于起身走进花轿,掀开轿中人头顶的红帕。 “哑女,”男子捻着红帕上坠着的流苏穗子,“今日我治好你这哑疾,你将相公让于我可好?” 片刻后,风云流转,扬尘落地。 花轿颠簸,抬轿的轿夫窃窃私语道: “哎?这风怎么停了?” “幺弟,这不对劲儿啊。刚刚这儿不是有一片竹林吗,怎么转眼就没了?” “是啊。”那最先说话的年轻轿夫声音里染上一丝轻颤,磕磕绊绊道,“大哥……我们,该、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作者有话说: 修文填坑ing。攻前几张无名,第五章才有的名字,出戏的忍一下吼。 第2章 礼成 西天日头落下之前,轿子终于停在了容家大门口。 这穷乡僻壤的地儿门户不多,此刻前来贺喜的乡邻却将巷子堵了个热闹,邻街几位年龄相仿的少年手执长竹挑着炮仗从巷口一路挑到院前,孩童蹲在门槛上捂耳欢笑。 容沅瑾刚一跨下颈系红绸花球的白驹,便听门前的孩童高声笑喊:“瑾儿哥娶媳妇儿喽!”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也掩不住孩童们清亮的嗓音,容沅瑾面染薄绯,微微颔首对自家门前前来贺喜的人们拱手作揖——容家母子在此处无亲无故,多年以来没少仰仗村邻帮衬,今日自己大婚,家中喜宴也多是亲邻帮衬,容沅瑾打心眼里感激他们。 “迎轿——” 容沅瑾轻吐一口气,迈步走上轿前。 喜婆掀开轿帘,小心搀扶着轿中新娘跨过脚下的漆红马鞍。 先前接亲时羞赧得很,没敢多看两眼,这会儿容沅瑾站在轿前,一双眼睛都要黏在自己这位即将过门的娘子身上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娘子与晌午在游家接亲时不大相同,似乎是比初见那时要高挑许多,可细细看来,却又看不出别的什么端倪。 喜婆将他身上的红绣花球摘下,附耳低声笑道:“哎呦,小哥也不怕臊着新娘子,快别看了,夜里有你看的。” 容沅瑾慌忙收回视线,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对身旁红盖头下的女儿家低声道了一句:“失、失礼了。” 红盖头下的人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无妨。” 人多声杂,容沅瑾没听清楚身旁人的话,只觉她似乎是笑了。他垂下头来,耳根滚烫。 “良辰已到,入府——” 两人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各执花球两端走向容家大门。 “跨过这道门,你今生便是我容沅瑾的妻了。”容沅瑾低声道,他扭头望向身旁红盖头下的人,灼灼目光几乎要透过那张单薄的红帕,“我兴许不能许你一世荣华,但我日后定会疼你,护你,竭我所能保你一生欢喜。” 身旁人正要迈步,闻言停了停,转过头来。 两道视线隔帕相接,微风拂过,红盖轻扬,半遮半露出帕下小截白腻胜雪的下巴,衬得一双轻抿的点绛薄唇颇有几分妖冶。 丹唇微扬,红盖落。 身旁人轻轻颔首,牵着红绸抬脚迈过门槛下烧得红火的炭火盆。 像容家这样的寻常人家,娶亲没有大门大户那般繁缛的礼节,简单拜了堂,敬了茶便是新人过门了。 礼毕,新娘由喜婆搀扶着先行回房,新郎官则需要留在堂上陪同来往道喜的宾客。 夜色浓稠,苍穹遥挂一弯明月,冷白月光倾洒院中,竟也被摇曳的烛火沾染得一片喜气,宛若薄红浅纱笼上这热闹非凡的喜宴。 几盏酒下肚,村里这成了亲的男子席桌上便拉着容沅瑾口无遮拦地打起荤腔来。 容沅瑾听得耳根子发热,几乎将头埋进了桌下。 几人笑道:“这瑾儿哥这般羞赧,夜里可怎么行这夫妻之事?” 容沅瑾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声音细如蚊蚋:“各位兄长,莫要拿沅瑾逗趣儿了。” “怎是逗趣儿?”身边一人抬手抚上他的肩头,低声笑道,“这洞房夜先把婆娘伺候好了,以后的日子有你美的。” “看沅瑾这副模样,怕是多年只读圣贤书,一本杂书都没看过吧。”旁人凑过来笑问,“瑾儿哥可懂如何伺候?” 容沅瑾面红耳赤不愿再听,便借故以不胜酒力告之。 没等他起身,袖袍却被捉住,那人不依不饶拦道:“哎,别走啊……” 正当容沅瑾绞尽脑汁想方推辞时,皓月当空竟猝不及防突降大雨,雨点来势汹汹,转眼周身便化作一片滂沱雨幕。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 “沅瑾,我们今日便先回了。” 见宾客四散离席,浑身湿透的容沅瑾快步躲进房檐下。 这场雨降得离奇,或许是有什么不好的含义——却总算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转头望向那贴了喜字的粗糙雕花窗桕,窗中透出一片单薄摇曳的烛光,映出床上人淡淡的侧影。 容沅瑾望着,眉目之间不由自主地染上一抹愉悦。 待到院中无人,他撑起一把油纸伞过去将院门落了锁,又搀扶母亲回房睡下,耐心听完母亲的唠叨,这才终于得空回房歇息。 走过厅堂时他的脚步顿住,踟蹰片刻,拿起桌上的铜壶,就着长嘴将壶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这才轻吐几口气,快步朝喜房走去。 容沅瑾心口之下顽鹿乱撞,鼓足了勇气,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木门响起一声绵长的“——吱呀”。 他神色紧张地迈步进房,还没抬头朝床上端坐的人身上瞧,脸就先红上了。他轻轻抿了抿嘴,转身将门合严。 床上一袭红妆盖头遮面的人儿开口了,低声唤了一句:“相公。” 这称谓唤得容沅瑾脚步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停顿间却突然察觉出有些不对。 那道声音轻柔却极富磁性,好听倒是好听,只是稍显低沉的声线听上去不大女气。 容沅瑾这才明白过来先前媒人为何混混吞吞不愿多说,估摸着就是游家小女这把嗓子有些毛病——难怪一整天都不曾听她开口说话,想必因为这副嗓音没少受旁人嫌叨。 容沅瑾想着,不由心生怜爱,低声回叫道:“娘子。” 床上人见他还杵在门前不动,笑了:“相公,过来啊。” 容沅瑾掩在袖袍下的手心泛潮,他捏紧了手,微低着头走上前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端坐着的人,很快收了目光,略显局促地拿起漆红方盘中的窄木秤杆,小心翼翼地挑起自家娘子头上坠着流苏的红帕,紧张地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相公怎么不愿看我?” “没、没有……” 容沅瑾忙道,呼吸却在目光对上床上人那一刻滞住—— 帕下之人并非媒人所说那般相貌不堪,反而……美得惊人。 眼前人三千青丝散于脑后,乌黑的发丝光滑柔顺,发上没有繁琐的头饰,只有尾梢用一条细长的红绸丝带简单束起。白皙的脸庞上略施粉黛,细长飞眉之间点着一抹朱红,染了一抹薄红脂粉的眼型狭长眼尾微扬,目光流盼间尽是宛如春风微拂的柔情,绛唇中间嵌着饱满的唇珠,唇角微扬。 抬眸与他视线相触那一刻,温柔的笑意渐渐从唇角漾上眉梢。 容沅瑾霎时看呆了眼。 床上人俊脸微仰,声音含笑,道:“相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容沅瑾几乎是下意识,痴喃道:“世间怎会有人生得如此俊俏的相貌。” 一声轻笑扰断了容沅瑾的思绪。 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忙瞥开目光慌张道:“娘子还、还未进食吧?我去灶房弄些吃食给你。” 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去,床上人突然抬手扯住了他的袖袍,手上力道大得竟轻而易举地将他扯了回去。 “天晚了,相公的衣裳也湿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红袖一挥,烛影熄灭。 第3章 圆房 容沅瑾措不及防被床上人扯了一把,踉跄两步才在床前站稳了。 几盏红烛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一齐熄灭了,房里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他心下紧张无措,傻站在床前不知该作何动作,暗恼书里记的那些什么酒意壮胆都是诓人的。 喜服加身的小娘子端坐榻上,手中还扯着容沅瑾的衣袖未松,借着自身炼化出一副夜不蔽目的能力,将百般惦念之人这副可爱讨喜的模样看得真切。他的眼神愈发灼热,眼底的贪婪与欲望在浓稠夜色中不加丝毫遮掩,融于黑夜更浓于黑夜的墨眸烁烁发亮。 此“人”无名,早先他唤自己一个单字——邪。 顾名思义,邪的本体乃是邪祟之物。 他原是一千多年前一缕了忘前尘却未转世的魂魄,在集日月之灵气的苍玡山中游荡百年,得以幻化出肉体,后在山中无意撞见山神修行,这才误打误撞修了仙道,久而久之便修成了这样一副半神半邪之身,遂被天地鬼神以“邪神”唤之。 说来也好笑,这半神半邪之物存活世间千年,本以为自己早已看腻人间这些琐碎的情爱欢喜,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赶上心动这一遭,且倾心的对象竟还是一个只有百年寿命的肉体凡胎。 而这位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凡人,却能将各路鬼神见了都要礼上三分的邪神大人迷得玩上这一出半路劫亲偷天换日,说出去怕是能将三界人鬼妖神大牙笑掉。 容沅瑾似是察觉到了这道炙热的视线,面颊微染绯色,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低声嘀咕了一句:“烛火怎么灭了?” “我刚才就觉着屋里有些凉,想必是窗户没合严,被这透进的风吹熄了罢。”这邪祟信口胡诌。 话落,容沅瑾立刻面染惶急,关切道:“娘子觉得冷吗?要不要我去再拿一床被褥来……”说着便要转身向外离去。 “怎么又要走?”邪祟拽着他的袖袍不许他离开,“相公可是不愿与我同处?” “怎,怎会不愿,我只是担心娘子会着凉。”容沅瑾连声否认,罢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赧色,吞吞吐吐道,“这间屋子年头久了,四处漏风,近年娘身体又不好,就医抓药开销大了些,手头不算宽裕,一直也没请匠人过来修理。娘子不要嫌弃,过两日……不,明日我便去寻个活计,赚些银两将房子好好修一修。” “不急,我既已与你拜堂,今后便是你的人了,谈何嫌弃。”邪祟轻笑起身,伸手将容沅瑾扯至身前,双手缓缓从他袖口摸上腰间的绣带,低头俯在他耳边耳语道,“不过,倒是相公还穿着湿袍,可千万别着了凉才是。” 说话间,容沅瑾腰间绣带已散,身上湿漉漉的外衫缓缓被人褪了去,他内里只着一件雪白中衣,薄薄一层布料被雨水淋透贴身黏在身上,胸前两抹茱萸在布料之下透出浅浅樱色,被黑暗中的凝眸收入眼底。 容沅瑾虽从未经历过情事,但怎会在这种时刻还不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一时只觉脸颊臊得发烫,有些手足无措。 很快,一双手拽住了他的中衣交领,轻轻将他的身体带上铺了大红锦被的软塌上。 他的后脑跌在枕上,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脑袋微微有些轻飘。紧接着只觉身体一沉,一具微凉的身体覆了上来。 容云瑾本就被这湿衣沾得一身寒气,现下又被这冷若寒石的身体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却突然抬手紧紧拥住了身上的人,惊道:“娘子的身子怎么这么凉?” 邪祟没有作答,俯身将脸凑至他面前,细细感受着喷洒在自己脸上这缕裹着浓浓酒气的温热鼻息,唇愈发凑得近了,声音轻柔:“那,相公可愿替我暖身?” 语毕,唇合。 一冷一热两道气息在唇齿纠缠间交汇相融。 唇舌交织间对方口中渡来的寒气使得容沅瑾不由自主地将怀里人搂紧了些,企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为对方取暖。口中含着的那条濡湿滑腻的软不断舌勾挑着他的舌头,容沅瑾可曾经历过这般要命地挑逗,气息顿时凌乱起来。 身上的湿衣不知何时被身上人解开了,他微醺的双眸含着一层朦胧的薄雾,仰面躺在榻上,身前中衣大敞,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白皙如雪的胸膛。光滑的手掌缓慢地从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细细抚过,分明这掌心中带着凉意,却惹得他身体莫名燥热得厉害,连同脑袋都被身体散发出的热气熏得昏沉。 兴许是酒劲儿上头了,容沅瑾晕晕乎乎地想到。 那只手缓缓爬上他胸膛之上,用指腹轻轻揉搓着他一边的乳首,一股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从骨缝里渗了出来,汇成几缕缓缓流入胯下。 容沅瑾一时只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慌张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偏头错开他的吻,颇不自然地声音轻地几乎落不了地:“娘子,碰这里做甚……” 邪祟低头俯视着身下人,明知故问道:“哪里?” 容沅瑾面色通红,支吾半天,粗言鄙语说不出口,又不知该如何描述胸前那处。 邪祟无声笑了,两指刻意使坏似得轻捻上那一点在他的揉摸下挺立起的肉珠,将这一粒充血殷红的乳首置于指尖玩弄起来,轻声问道:“可是这里?” 容沅瑾的身体猛地轻颤一下,侧过脸似是要将脸埋入软枕之下一般,抬手软弱无力地拂了拂他的手,屈膝弓腰企图将与身上娘子紧密贴合的身体拉开距离,轻声应道:“嗯。” 然而他的气息不稳,这一声微微拖长的尾音传进邪祟耳中别有一番滋味。 邪祟俯身将自己的身体再度与他贴合,容沅瑾退,他便进,容沅瑾再退,他便干脆将人箍进自己怀里。隔着单薄的亵裤,身下人那明显肿胀起来那根物件抵在他腰间,难怪自家这小相公羞红了脸在他怀里宛若惊兔。 他的吻轻轻落在容沅瑾发烫的耳根,低声细语哄道:“喜婆教了我一些伺候相公的门道,相公莫怕,躺着享受便是。” 说着,凉唇顺着容沅瑾的耳根蔓延下来,在他纤细修长的脖颈轻轻啃咬着,手贴着他的小腹滑下来,解开他亵裤腰间的系带,一片软布轻而易举地被他剥了下来。 冰凉的手握上这根炙热高翘的男根时,容沅瑾脸红去捉,手却在半道里被人截住。 邪祟将手指强硬地嵌入他的指缝,将他的纤细玉手扣在锦被上,停驻在他颈侧的舌尖轻离,仰头贴在他耳边道:“相公若是手无处摆,便扣在我脑后?” 说罢不等答复,湿滑的舌头沿着光洁细腻的肌肤滑至容沅瑾身前,含住胸膛另一侧未被照顾到那一点,唇舌并用在那处轻啃细磨。那只握在他胯间玉柱上的手也动作起来,时而拇指指腹刮过茎柱之上微微凸起的脉络,时而又用指尖轻蹭浑圆湿滑的龟头上渗出涔涔泪液的‘泉眼’,恨不得将这一手独自修炼了没有千年也有百年的二十八般武艺通通使上。 平日里连自渎都极少的容沅瑾怎遭受的住他这样的‘折磨’,喉间难以抑制地低声哼咛着,身体在上下两种截然不同的快感中不住轻颤,没一会儿便已经觉得快感即将没顶。 容沅瑾猛地将身体绷得笔直,性器上撸动的那只手速度配合着加快,他的呼吸紊乱,忍不住抬手拥紧了胸前的头颅。 当冰凉的指腹再一次碾过他前端渗泪的铃口时,终于一声变了调的轻吟从唇缝中泻出,那物射出的几股浓稠白浊尽数沾染在身上人的大红喜袍上。 得以纾解后的容沅瑾敞着衣衫躺在床上,他的双目涣散失神,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松懈下来。 邪祟微微躬起身子将沾染浊液的外衫褪去,随手丢在地上,俯身下去将榻上初次尝到这般滋味的小相公搂紧,轻柔地吻去他眼尾渗出的泪珠。 耳边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容沅瑾却没有任何动作,躺着任由身上人将他拥在怀中。 用他人之手帮助自己做般私密的事,甚至将自己那样肮脏的污秽弄在了娘子的衣裳上,实在令他赧颜。 停了一会儿,竟还低声道起歉来:“对不起娘子,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脏便脏了,明日洗洗就好。”邪祟不以为意,微直起身,问道,“刚刚我伺候的相公舒服吗?” 容沅瑾神情扭捏,道了声:“……舒服。” 约莫是在暗处久了,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隐约能在这夜下看清自家娘子的轮廓,娘子脑后青丝从肩头散落,有几缕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轻轻牵起一缕在手中轻抚,望着近在咫尺这一双堪比浓稠夜色的墨眸,又觉着这双明眸灿若苍穹之上那一抹星光,好看得有几分惊心动魄。 他的娘子眸光流动,似是笑了。 容沅瑾被体内的酒气搅和得脑如浆糊,看着这笑颜,便觉自家娘子定是喜欢听他夸奖,脑袋一热,抬手拥上娘子的腰,竟突然不知羞地道了声风流话:“娘子好厉害,弄得我好快活。” 邪祟呼吸蓦地一滞,声音不知怎么竟染上一丝沙哑来:“那相公可否让我也快活快活?” 容沅瑾脑袋晕晕地点头,道:“好。” 应下了却又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只得呆呆地望着他的娘子,傻问道:“怎样才能让娘子快活?” 邪祟俯在他耳边道:“先帮我把衣裳脱了。” 容沅瑾面上发热,撑起身子坐直了,他的掌心微潮,缓缓抬手摸向面前人的轻薄中衫身前的系带。约莫是心下过于紧张,手指忽然笨拙得厉害,扯着那两条系带解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就是解不开。 他低着头,目光羞怯不敢直视娘子的脸,小声道:“怎,怎解不开……” 邪祟看着容沅瑾乖顺的模样心里喜欢得不得了,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纤长细指在打了死结系带上随意缠绕了两下,霎时衣襟散乱。 这浓浓夜色也掩不住邪祟几近苍白的肌肤,他带着容沅瑾的手抚摸上自己冰凉的身体,清晰地感觉到手掌下这只软润细嫩的手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只是不知是凉得还是羞得。 虽然清楚这是无心之举,但他还是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地情绪,当即松开了他的手。 一具滚烫的身体却倏而贴了上来,容沅瑾脱下自己身上半挂的潮湿中衣,炙热光滑的胸膛紧紧贴合着他的身体,抬起双臂有些吃力地将他整个拥进怀里。 邪祟一愣,抬手回拥住着面前纤瘦的身躯,双唇轻启:“……你这是?” 容沅瑾分明冷得牙齿打颤,手臂力道却毫无半分松动:“帮娘子取暖。” 邪祟顿顿,伸手扣住身上人的窄腰。 容沅瑾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跌进一床松软的锦被中,如狂风骤雨般的吻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微凉的唇像含着薄冰纷乱地落在他的耳侧,将他本就飘忽的意识送入云端。 随后这股来势汹汹的气势逐渐退散,化做一缕温柔的春风,如羽轻拂的吻从他的眉心下移,带着似水的柔情,顺着鼻梁滑至小巧透亮的鼻尖,再郑重其事地落至他红润的唇瓣上。 邪祟的墨眸凝着身下人那张沾染上一丝情欲的脸上,哑声问道:“相公当真要让我快活?” 容沅瑾的气息不稳,低声应了:“当真。” 邪祟没再刻意躬身遮掩自己胯间那物,牵起他搭在身侧的手隔着薄薄一层亵裤覆上自己腿间那根早已勃起的性物,“若我是男儿身呢?” 容沅瑾掌心触到他胯下那似比自己那物明显大上许多的阳具,一时懵住了,目光显滞,喃喃问道:“娘、娘子怎会是男儿身?” “相公可是嫌弃我非女子?”身上那人一双狭长凤眼转眼之间雾气弥漫,“爹娘打小便一直嫌我相貌品性太过女气,后又落得一身怪异的寒凉之症,越是看我不顺眼。好容易才借这机会将我这赔钱货打发出门,自是不会再要我回去,若是相公也嫌我、不要我,那这天地之下,便真再无我的去处了。” 随之,一滴冰凉打在容沅瑾眼皮上,接着又是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玉珠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容沅瑾被这几滴眼泪砸得顿时心下大乱,慌忙抬手在他湿润的脸上胡乱抹了几把,道:“娘子别哭,我怎会嫌你,别哭……” 邪祟俯身将脸埋入他的颈窝,发闷的声音里染上一丝轻颤:“我过门那刻,相公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容沅瑾听着耳边娘子怯生生的问话,想必娘子在娘家过得日子并不快活,现下才会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软上一块,怜惜之情涌入心头,伸手抬起颈窝中那张俊脸,郑重地点头,道:“自然是作数的,男子女子又如何,既然娘子今日已经与我拜了堂,我此生便不会负你。” 说着,他的脸红了起来,错开目光小声道:“何况……我们都已有了肌肤之亲,若我再将你抛弃,岂不是畜牲所为。” 察觉到覆在身上的身体突然轻轻颤动了两下,容沅瑾忙将人拥住,道:“娘子不哭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邪祟强忍住笑意,轻轻点头,柔声在他耳边问道:“相公当真不嫌弃?” 容沅瑾“嗯”了一声,似是想要帮他打消顾虑,红着脸伸出手慢慢朝他胯间那物摸去。刚隔着亵裤触到那物,耳边的呼吸忽而急促,掌心下那物顿时又胀大了些。 邪祟单手将亵裤腰带解开,扯下软布,将那根涨的发痛的性器放了出来。硕大粗长的男根没有了布料的束缚,猛地弹在容沅瑾的掌心之中。 第一次触到他人私密之物的他满面通红,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很快,一只大手覆上他的手背将他扣回原处,带动着他的手抚摸上粗硕性器。 邪祟凉唇贴在他耳侧,轻声喘息道:“好相公,帮我摸摸。” 容沅瑾面红耳赤地道了声“好”,手掌伸开缓缓握上他胯间那物。 邪祟的性器乃是千年修炼的阳气汇集之处,自然比寻常凡人优越得多,一根高高翘起的阳具足有儿臂粗细,狰狞的黑紫色茎柱之上青筋盘踞、脉络凸起,浑圆的龟头上沾着透明湿滑的粘液。容沅瑾握得有些艰难,刚上下撸动了两下,顶端小孔之中冒出的滑腻粘液便顺着茎柱流在了他的手背上。 容沅瑾回忆着刚才娘子帮自己纾解的动作生疏地模仿着,茎柱沾上粘液,上下动作时顺滑了许多。刚才的画面在脑中细致地浮现出来,惹得他下腹一阵搔麻,他咬着唇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喘息。 邪祟俯在他耳边轻喘,刻意臊他似得将声音出得婉转绵长,手也悄悄摸上了他胯间明明刚发泄过,却再次挺立起来的性物上。 手上做着下流事,嘴上却美名其曰:“相公若是不会,我教你弄。” 容沅瑾的呼吸很快随着他的动作乱了节奏,喘息愈发粗重起来,奈何自家娘子偏偏还在他耳边低问他为何不学。 他耳垂红得几乎滴得出血来,只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胯间那只手上,学着娘子的动作轻揉茎根坠着鼓鼓囊囊的囊袋里那两颗卵蛋,接着用指腹去刮蹭手中这根性器上那些凸起的脉络。 容沅瑾的手柔滑细嫩,唯独常年执笔的拇指指腹上生出了一层薄茧,滑嫩的小手在邪祟性器上撸动,指腹那一点粗砺蹭过茎身,时而学着他的样子按碾敏感至极的马眼处,又用指尖轻轻扣弄着那道湿滑的沟壑。 邪祟被他弄得快活又难耐,喘息愈发不稳,索性拉开他的手将自己粗硕的性器与他那根并在一起,一冷一热两根阳具紧紧贴合,邪祟舒服地轻叹一声,俯下身去挺着胯与他那处相蹭。 容沅瑾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身下那根东西在肌肤上磨蹭如此畅快,动了情的双眸有些迷离,他抬手拥着娘子的脖颈,一声忘记抑制的呻吟从喉间泻出。 声音才一散开,邪祟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低头痴迷地望着身下这陷入情欲之人。只见容沅瑾面色潮红眼神失焦,难为情地咬了咬下唇,挺着身子过去在他胯间轻轻磨蹭。 “相公想不想,再快活一点?” 低沉喑哑的嗓音如同蛊惑一般在容沅瑾耳边响起,他点了点头,呢喃似得问道:“怎么快活?” 邪祟手指轻轻划过容沅瑾的胸膛,轻声在他耳边诱惑道:“我想与相公行周公之礼,共赴巫山。” 容沅瑾有些疑惑,虽说他对这事一窍不通,但这行房一事是通常都是一男一女,这点常识他还是清楚的。 “男子与男子如何……如何交媾?”他红着脸,将后面二字咬得极轻。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些断袖男子之间的风流韵事,据说比男女那事舒服得多。”邪祟低下头,轻轻咬上容沅瑾胸前一粒殷红乳首,一边在齿间嘶磨,一边含糊不清道,“我来伺候相公,可好?” 胸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容沅瑾顿时又有几分失神,“……好。” 邪祟的手掌抚摸上他赤裸的长腿,顺着他大腿外侧的肌肤缓缓摸进内里,掌心下容沅瑾大腿内侧光滑细腻的触感让邪祟难以控制地将力道加大了些,动情地揉捏着他腿上的嫩肉。 容沅瑾似是觉得痛了,大腿轻轻颤动了一下,邪祟趁机毫不费力地将身体挤入他两条腿之间,伸手取过不知何时出现在榻上的一只小白瓷瓶,用指腹从中挖取一块香气怡人的玉香膏。 沾着玉香膏的指尖猝不及防挤入容沅瑾的后穴里,容沅瑾忙去按他的手,张惶失措制止道:“娘子这是做甚?这处,这处不能……” 体内的异物感令容沅瑾有些紧张,下意识夹紧了后穴,邪祟只挤进一个指节便被卡在滚烫的甬道中动弹不得。 他只好用指腹轻轻按揉着容沅瑾紧缩的肉壁,温声哄道:“等一会儿就舒服了,乖。” 邪祟抚慰似得耐心舔舐着他的胸前的茱萸,将一点肉粒含在唇中轻抿,空闲的一只手抚上他身前翘起的男根。 指尖那块粘稠的玉香膏很快在他的按揉下化开了,紧涩的内壁有了脂膏润滑手指进入的总算不那么艰难了,容沅瑾却忽而觉得自己如同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浑身软乏无力。 体内宛若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将他的身体烧得滚烫,他仰头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很快这股火便烧到了喉咙中,将他的嗓子熏的干涩难耐。 邪祟用指腹勾蹭过容沅瑾炙热濡湿的穴壁,果不其然听到一声绵长诱人的呻吟,他眯起眸子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的表情,明知故问道:“怎么了相公?” “好热,”容沅瑾躺在床上扭动着身子,眼中染上一层薄雾,哼哼唧唧道,“难受,娘子,热……” “搂住我兴许会凉快些。” “唔……”容沅瑾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滚烫的身体紧紧贴上他身上的一片冰凉,这才缓缓眯了眯眼睛,摇了摇头哼咛道,“好热……” 邪祟将手指整根送进他体内,纤长的手指在他紧致的甬道中缓慢碾转,“这样可好些?” 容沅瑾蹙着眉难耐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后穴那处冰凉的手指如同瘙痒一般,碰过的地方能得以舒缓一阵子,但没一会儿又难受起来。 而那人却像是故意折磨他似得手指磨蹭两下,待他快要觉得舒服时便停了,他忍耐不住只好自己摆动着腰胯凑上去蹭那只手。 白皙胜雪的臀肉间那道浅樱色的窄口不时吞吐着邪祟的手指,邪祟眼底愈发炙灼,颈间微微滚动,拿开那只帮小相公抚慰前端的手难以抑制地握住自己硬得发痛的性器撸动了起来,在容沅瑾穴中扩张的动作也不由地加快了。 直到容沅瑾的后穴能够容纳下三根手指的进出之后,俯身用嘴堵上容沅瑾微微张开的双唇。 喉间的烧灼干涩使得容沅瑾下意识含住顶进口中那条带着凉意的舌尖轻吮了一下,很快对方口中的津液伴随着他的吮吸流入口中,这津液竟也如同这人一般冷冽,甚至滑过喉间时还带着几分清甜…… 容沅瑾如同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紧紧守住这片炙热之下唯一的水源,双臂勾住邪祟的脖颈,身体与之紧紧贴合,闭上眼睛贪婪地吸吮着他的舌尖,滚烫难耐的后穴也紧紧包裹着三根冰凉的手指…… 心上之人这般勾引怎会有人抵得住,邪祟狠狠地在那穴中抽插了几下,在听到容沅瑾喉间不加克制的呻吟时,猛地将手指抽出,扶着自己胯下阳物挺身顶入那被他伺候地濡湿松软的窄穴之中。 约莫是那玉香膏的药劲儿给得足了,冰凉硕大的阳物横冲直闯地顶进最深处,容沅瑾竟没觉得痛,只觉得狭窄的甬道被塞满了,涨得他有些难受。 邪祟的性器被包裹进炙热的穴壁中,柔软湿滑的嫩肉不断收缩,紧紧挤压着他茎柱上的脉络,这般快感是平日里手上再复杂的花样也玩不出的舒坦。 他在容沅瑾的发顶温柔地抚摸着,胯下一次次撞入最深处的动作却粗暴地很,“乖瑾儿,把腿打开些。” 容沅瑾不知不觉地跟着耳边的指示将双腿分开勾上身上人的腰。 后穴的异物感逐渐适应后,一股前所未有的酥痒软麻从被不断冲撞那处蔓延上了全身,他情难自已,圆润的脚趾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呻吟声被顶得断断续续…… 肉体撞击产生的淫靡之声混杂着两道凌乱粗重的喘息,萦萦绕耳,一室旖旎。 第4章 乌珠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一抹薄光从老旧的漆红窗棂透进了床前轻薄如羽的红纱帐。 榻上人熟睡之人黑发散落一枕,双眸轻阖,垂在眼睑上那对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晨光镀上一层浅金。 大红锦被下圆润酥肩半遮半露,而那完全不加遮掩的修长脖颈上星星点点的旖旎痕迹被他白皙如雪的肤色衬出几分可怖之色。 颈间忽而染上一抹微凉,榻上人一双好看的眉目细微地蹙动了一下,肌肤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好在脖颈上的凉意很快便散了,他的眉头这才逐渐舒展开来。 邪祟侧卧榻上,将搭在容沅瑾颈间的手收了回来,目光顺着他的脖颈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锁骨之间坠着的一颗乌木珠子上。 这颗木珠差不多有小指甲盖大小,通体乌黑,由一根极细的黑色丝线从中穿过坠于颈间,若是细心留意便会发现这根发丝粗细的黑线之上竟然无结,好似与这佩戴之人浑然一体。 邪祟体寒,怕扰了枕边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肌肤,指尖轻轻将珠子捻起,置于指腹间把玩。 身旁正在熟睡的人似乎有了察觉,长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宛若停驻的蝴蝶轻展羽翼。 一双朦胧惺忪的眸子缓缓睁开,正好对上他眼底一汪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春水柔情。容沅瑾目光先是有几分呆滞,看到他手中捻着自己脖颈上坠着的珠子,条件反射地抬手将珠子拽回来。 邪祟一愣,手还停在半空,抬头眨着眼睛望了他一眼。 容沅瑾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心里明白自己刚才下意识所做出的举动有些伤人,暗自懊恼起来,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解释。 邪祟倒没在意,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好笑,于是便明知故问道:“这珠子看似无奇,相公怎如此宝贝?难不成是什么贵重的稀罕物?” “不,不是……”容沅瑾面带赧色,抬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这颗来路不明的木珠。 这颗珠子从他儿时一场大病后便一直戴着。他曾经问过竹青这珠子的来历,竹青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处,只叫他戴着吧,他便就从未摘下过。 邪祟撑着脑袋含笑望着他,逗趣儿道:“既然如此,相公可愿将这小物件送我?” “这……”容沅瑾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新过门的娘子,稍作犹豫,还是抬手去摘。 虽说这老物件随身戴的久了,多少有些感情,但归根结底只是颗不值钱的木头珠子罢了。——他家娘子都不嫌弃他家境贫寒,他若是连一颗珠子都不肯给实在说不过去。 容沅瑾扯住那根细线,心口猛地一坠,他蹙眉,手中顿了一下,抬手在胸膛轻轻按了按。 “相公怎么了?”邪祟看着他异样的神色。 方才心口那阵强烈的不适感很快褪了。 容沅瑾摇摇头,继续去拽那根绳子。 不料勾着那根黑线又扯又拽了半天,手指都勒红了,那条细丝却仍纹丝不动。 容沅瑾憋得满面通红,道:“我去娘房里找把剪子来。” 邪祟看着他通红的脸,忍俊不禁:“不用了。”邪祟拉起他的手,将泛红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笑道,“看来这珠子跟你有缘,相公可要好好收好了。” 他口中吹出的一缕凉气儿柔柔地拂过容沅瑾的手,红润的唇瓣近在咫尺,容沅瑾只要稍稍勾一勾手指,指尖便能触到他上唇中嵌着的那颗色泽饱满的唇珠。 容沅瑾脑中没由来地回想到昨夜两人在榻上共赴云雨时,那双唇柔软微润的触感…… 思绪飘散之际,一条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将他带回了榻上。 邪祟掀开被子将人搂进怀里,俯在他耳边轻声笑道:“相公一大早在想些什么?怎么脸都红了?” 容沅瑾红着脸摇头,那片熟悉的冰凉却已经覆上他身下极力遮掩未果的高翘玉茎。 邪祟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打趣儿道:“想必不是什么正经事。” 容沅瑾连忙按住他的手,小声制止道:“娘子,这青天白日里,不、不好做这种事……” 邪祟不依不饶地拂开他的手,佯装疑惑道:“青天白日又如何?难道我与自家相公关起门来亲热还需旁人允许不成?” 说着,他的手已经握上那根玉茎,拇指指腹绕着茎柱顶端不知何时渗出的一片滑腻碾磨打转。 容沅瑾的呼吸顿时乱了节奏,低喘着嗔道:“娘子怎么这般……” 话才说到一半,话音蓦地滞住。 一只冰凉的手触到他身后那处经过昨夜半宿承欢的花穴,指尖才刚一碰到穴口濡湿松软的褶皱,那处便如同含羞似得猛地缩紧了。 邪祟并起两根手指用指腹轻轻在这同主人一般易羞的穴口揉碾着,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这般什么?” 容沅瑾双眸微眯,扬着脖颈喘了两声,正要说话,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没有任何征兆地捅进他的蜜穴之中,顿时要出口的话便在半道上变成了难以抑制地低吟。 邪祟并起手指在他湿滑柔软的甬道里快速抽插了起来,见他不语,便使坏似地低声问:“嗯?” 滚烫的软穴中还残留着昨夜欢愉的痕迹,细瘦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蹭过穴壁时迅速将容沅瑾敏感的身体勾地不住微颤起来。 容沅瑾的声音断断续续,边喘边道:“这般……不知羞。” 话音刚落,刚刚涌入快感的后穴顿时感到一阵空虚,邪祟将手抽了出来,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重复道:“不知羞?” 容沅瑾被他撩拨的动了情,难耐地哼了一声,眼中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抬起一只手漫无边际地在身前抓了一把。 很快,一只手从半空中将他的手截住,强硬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中。 紧接着,身后空虚难捱的濡湿穴口抵上一个坚硬之物,小嘴一张一合之间硕大浑圆的龟头缓慢地顶了进去,穴口的褶皱很快被这巨硕硬物撑开了。 没有了玉香膏助兴的药性,这次的进入比起昨晚明显温柔了些许。 尽管整夜承欢,但那样的硕物猛地侵入身体还是让容沅瑾的后穴口宛若涨裂似得难受得厉害。 他微扬着下巴,修长白皙的脖颈拉起一道流畅好看的弧线,贝齿咬着微肿红润的下唇从鼻间低低地哼出一声。 “别咬。”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巨物卡在入口处轻轻浅浅地朝里一下一下戳着,容沅瑾不由自主地将身体绷紧了,下意识挺起的胸膛上那一点小巧挺立的红珠很快被人低头含住。 邪祟将那一粒殷红的肉珠噙在齿缝间轻扯,挺身将自己坚挺的肉茎一寸寸嵌入他的身体。 他紧紧扣住容沅瑾的手,冰凉的性器一点点被包裹进火热湿滑的甬道里,肿胀的性物被这张炙热的小嘴吸吮得情难自抑,喘息声愈发粗重。 奈何那物太大了,进入时缓慢而清晰的钝涩感让容沅瑾有些紧张地蜷缩起脚趾,喘息都有些艰难,只得一边推着他的胸膛一边怯生生地小声求绕道:“不要了,太大了……” 这不拒绝倒还好,这声一落,邪祟猛地用力挺身还未进入的小根茎身连根贯入,一边狠狠往最深处挺入,还不忘一边在他耳边说着荤话,声音低沉尾音上挑:“相公昨夜不是还说很喜欢吗?” “哈,啊……”容沅瑾扬着脖颈呻吟出声,尽管先前已经做了耐心的扩张,最初缓慢地进入也给了他充足的时间适应,但这样整根插入还是让他初尝云雨的身子感到万分不适。 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尾泛起淡淡薄红,小声吸了口气儿,抬起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被顶得涨麻难耐的小腹,嘴里轻喃的语气乍一听似是抱怨,又像极了撒娇,“……太深了,唔……” 邪祟被他这幅模样挑拨地欲望难忍,松开他的手腕,双手用力掐着他削瘦的胯骨毫无过渡地挺动起腰身,性器肉刃大刀阔斧地在他滚烫的窄穴中开拓起来,一边轻咬着他的乳首,含糊不清地哑着嗓子问:“不喜欢了吗?” 容沅瑾被他这般不知羞的污言秽语臊得脸红,偏过头将侧脸埋进枕中,双唇紧抿,不愿做答。 “嗯?”邪祟直起身,将他的双腿向两边分开,低头看着自己狰狞的性器一次次用力贯穿两瓣雪白臀肉那个粉嫩诱人的穴口,“相公为何不回答?难道是嫌我伺候得不够?” 容沅瑾胯间一根颜色浅淡的性器随着他顶入的动作微微颤动着,顶端小孔中流出的透明液体顺着茎柱滴了下来,将他稀疏蜷曲的褐色耻毛染得晶亮…… 身体被突然贯穿的辛辣痛感没一会儿便被那一次次顶到肉壁深处那股渗进骨缝里的酥麻快感取代了,容沅瑾的眸中弥漫上一层水光,失神地答道:“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有名字了!喜大普奔! 第5章 游邪 窗棂间倾泻进的阳光有些刺眼。 容沅瑾的眉头细微地蹙了起来,他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床侧南墙。 不过片刻,又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枕侧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容沅瑾唤了两声“娘子”,没听到答应,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看样子已经过了辰时。 糟了,母亲和娘子还没吃早饭。 他有些自责自己清早又睡了过去,急忙披上衣衫下床,踩在地上时腿没使上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没顾得上管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揉了揉酸痛的后腰急匆匆地往母亲房里走。 边走边朝一眼就能望尽的院子里看了看,没看到娘子的身影,心里琢磨着娘子去了何处。 他抬手叩了叩母亲的房门,在门外问了一声:“娘,您起了吗?” 竹青的声音很快从屋里传了出来:“起了,进来吧。” 容沅瑾推门走进母亲房里,声音里带着歉意:“儿起晚了……” 话还没说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抬头就见自己新过门的娘子。 娘子身着一袭素雅淡色长衫,外罩着一件青色羽纱轻衫,正含笑站在桌前与竹青交谈。 容沅瑾正要进门,心中猝地一惊——他刚过门的媳妇是个男人,这事若是让母亲知道了…… 邪祟留意到略显局促站在门口的人,他抬手盛饭时,不着痕迹地撩起袖袍,衣袖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臂,手臂外侧几道细细的红色抓痕被胜雪肌色衬得格外明显。 竹青注意到,忙拉过他的手,关切问道:“哎呦,你手上这是……?” 邪祟将碗放在竹青面前,解释道:“夜里蚊虫多,挠了几道,无妨。” 竹青有些不解:“这刚出腊月来何来蚊虫?” “这……”邪祟表情稍显为难,求助似得看向门边的容沅瑾。 容沅瑾脸色一红,这才就急忙走过来:“啊,那个,西屋后面不是有一片竹林吗?约莫这蚊虫平日里都藏身于林间,夜里便出来扰人清梦。” 竹青若点了点头,温声道:“等下回去的时候从这里拿些驱蚊熏香吧。” 容沅瑾道了声好。 邪祟从走到他身边,低下头伸手帮他将腰间没系牢的腰带解开重新系上。 容沅瑾看着眼前人未施粉黛的脸庞与近在咫尺的纤长羽睫,呼吸轻滞,低声道:“谢谢娘子。” 邪祟用后背避过身后竹青的视线,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从容沅瑾腰间划过,狭长的眼眸中泛着浅层水波,几不可闻地轻声问道:“可有哪里不适?” 容沅瑾闻言脸色通红,摇头道:“没、没有。” “快来吃饭。”邪祟抚着他的后腰将他带到桌前,拿过碗替他盛饭,一边柔声问道:“相公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担心母亲和娘子还未进食,便起了。”容沅瑾在母亲对面坐下,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在他面前放下一碗袅着白雾的大馅馄饨,在鼻间萦绕的鲜香味道勾得他的肚子里发出几声窘迫的声响。 “饿坏了吧?”邪祟轻声笑了起来,将一双竹筷递过去,道,“以后这些事我来做就好,相公可以多睡一会儿。” 容沅瑾接过筷子:“辛苦了娘子。” 一顿饭容沅瑾吃得有些心惊胆颤,不时抬头去看竹青的脸。身旁的娘子却从容得很,与母亲交谈甚欢。 竹青被他盯得莫名其妙:“瑾儿总是看我做什么?” 容沅瑾摇头。 娘子笑而不语。 饭后,竹青指着床边的木柜对容沅瑾道:“瑾儿,把娘的妆奁拿来。” 容沅瑾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保存尚好的漆红雕花四方妆奁,轻手放在桌上。 竹青从凳上起身,邪祟正要过去搀扶,却被她止住了,她打开妆奁,拿出一把雕刻着凤戏牡丹祥纹的精致木梳,伸手捋起邪祟脑后一缕青丝帮他梳理起来。 竹青从妆奁铜镜中望着儿媳,眉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温声细语道:“娘这里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唯有这妆奁是当年我出嫁时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一放就放了这么些年,你若不嫌弃这物件老,以后就拿去用吧。” 容沅瑾坐在桌边,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看着娘亲娴熟地帮娘子在脑后束起一个发髻,又从妆奁中拿出一支白玉簪插进他的发髻中。 就见他家娘子侧着头对着面前的铜镜打量了半天,抬手轻轻抚了抚梳理整齐的头发,扭头扬着下巴看向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愉悦,问:“好看吗?” 容沅瑾认真地点了点头,眉眼带笑,称赞道:“好看。” 竹青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瑾儿,扶娘回榻上歇着吧,昨天的风有些大,这腿又酸得厉害了。” “哎。”容沅瑾小心搀扶着竹青坐回床上,“听隔壁王婶说有位医术高明的游医近日在城里歇脚,我今天去城里寻一寻。” “老毛病了,不用这么麻烦。”竹青叹了口气,躺上床,“对了,记得带你媳妇去厅堂给容家列祖列宗上香,给你娘子添名。” 容沅瑾弯着腰帮她将被子掖好,应道:“好。” 容沅瑾将三炷香立于灰炉中,叩拜结束后转过头,正看到娘子正双手持香,双眼轻阖,嘴里不知念着些什么。他神情专注,微分的双唇时而轻缓时而停顿,宛若在与人对话一般。 容沅瑾心中一惊,随后猜想约莫是自己孤陋寡闻,不了解娘家那边的习俗,便安静地站在一侧没开口,等着他垂首低叩后将香插进灰炉,这才好奇地问道:“娘子刚刚在做什么?” 邪祟下意识回答道:“与你父辈……” 话还没说完,随即反应过来,话音突然停住。 “啊?”容沅瑾看着他。 他抬起袖袍掩着嘴清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们那边的祭拜习俗有些繁缛,改日再细细讲给相公听。” 容沅瑾点了点头,没在意,走上前去将供桌上的家谱摊开,拿起桌案上的毛笔蘸墨,正要落笔时却顿住了。 他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竟把这事给忘了,还没来得及问娘子名字……” 活了千百年,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邪祟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见他目光出神,容沅瑾耐不住开口唤道:“娘子?” 邪祟抬眼看他,这才迟迟道了一个字:“邪。” “嗯?”容沅瑾似是没听懂,问:“什么?” 邪祟伸出指尖沾着冷掉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字,“邪。” 容沅瑾转过头若有所思地低声念了几遍,“游邪、游邪……” “娘子可知这字的含义?”容沅瑾问他。 邪祟怔怔。 容沅瑾看着他,叹了口气,丈人家中竟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不肯给他起。 他放下笔,认认真真道:“这字不好。” “……不好?” “邪(xie),邪(ye)……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容沅瑾转头看着他,温声道,“不如娘子今后便叫游邪(ye)?” 邪祟先是一愣,继而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容沅瑾口中的诗句。 容沅瑾将手探过去,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掌。 邪祟点头,道:"好。" 容沅瑾执笔,在容家家谱之上端正地落下两个清隽有力的字来:游邪。 第6章 贤妻 容沅瑾将娘给的雕花妆奁抱回房里,游邪跟着进房,反手将门带上。 他从身后拥着容沅瑾的腰,黏糊糊地在他耳根吹气儿,低声问:“你把这驱蚊熏香拿来,改日再让娘看到我身上的抓痕该怎么解释?” 容沅瑾耳后被他的气儿吹得有些痒,下意识偏了偏头想将耳朵避开,却被身后的人眼疾嘴快地在他脸颊上偷了一个吻。 容沅瑾扯了扯腰间的手臂,嗔道:“娘子……” 游邪笑着放开他,帮他倒了杯早晨温好的茶水:“相公怎么脸色这么差?” 容沅瑾两指捻着瓷杯,抬眼盯着在塌前收拾被褥的游邪:“……早晨你去娘房里的时候,娘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嗯?”游邪转过头,细眉轻蹙,思索一番,“都是些琐碎,记不清了,怎么了?” “……无事。”容沅瑾若有所思。 游邪叠好褥子,在桌边坐下,摆弄起桌上那个四方的实木妆奁,一边问:“相公今日要去城里寻那位医术高明的游医吗?” 容沅瑾点头,道:“那位神医不知会在这里待上几天,我想早些过去,看能不能请他过来给娘看病。”说着,他转头问游邪,“娘子可想去城里走一走?” 游邪正要应下,忽然想到什么,便道:“算了,娘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家里想必会有诸多不便,我留在家里照应吧。” “我可以请隔壁婶子过来……” 游邪却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他抬手帮容沅瑾理了理衣裳,笑意温柔,“相公这就不懂了,新娘子进门怎么说不得在婆婆面前表现表现?怎能第一天进门就当甩手掌柜。” 容沅瑾恍然,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游邪将容沅瑾送到门口,抬手从袖中拿出几两碎银递给他。 容沅瑾连连摆手拒绝。 游家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对比起条件,到他容家也实属下嫁,生活琐碎上又怎能靠娘子贴补。 游邪却强硬地将几两银子塞进他手里,温声道:“相公拿着,万一遇上神医,到时请人过来底气也足一些。” 言至于此,容沅瑾只得将银子收下,心中感激:“多谢娘子体恤。” 游邪细眉轻挑,俯身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要谢,夜里再谢。” 容沅瑾忙向后撤了一小步,有些慌张地扭头打量着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没敢再看他一眼,转过身急匆匆往外走:“娘、娘子我先走了,晌午不用等我吃饭……” 游邪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泛红的耳朵,轻声笑了一会儿,等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不大的庭院常年疏于打理,沿墙根处的杂草都已经长到了半尺高,两人住的西屋墙外更是密密麻麻铺满了爬山虎的藤蔓。 快开春了,枯黄的藤蔓上也冒出了青芽,甚至有几株最先挣出的细藤已经缠上了西屋的窗棂。 昨夜游邪就觉得房间里阴凉的厉害,容沅瑾这体弱虚寒的顽疾恐怕跟常年居住的环境脱不了干系。 他拂袖一挥,刚还泛着春意的爬山虎藤蔓霎时如若枯槁,缓缓从墙上剥落下来,久不见日的墙壁上是长年累月下来的湿潮,原本枝叶极为茂盛的位置甚至长出了一层青苔。 但不出一刻,洇湿的痕迹便一点一点消失了,墙壁逐渐干燥起来,那层青苔也转眼化为齑粉散在空气里。 游邪站在破旧的庭院中抱臂环顾,思索片刻,手臂轻扬,指尖所点之处皆焕然一新。 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 午时,游邪站在灶台前,抬手在炉灶旁捻起一搓灶灰,阖眼低唤。 再睁眼时身旁已经立了一个人影。 单从这人的相貌上来看恐怕尚未成年,但这一张清秀的脸上表情绷得严肃,一袭灰袍也显得老成得很。少年不情不愿地对他颔首,道了声:“邪神大人。” 游邪从怀中拿出一张香气扑鼻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一边嫌弃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衣裳,咋舌道:“老灶王这审美真是……” 少年乃是灶王身边的烧炉童,见他对自家主人这般不敬,不禁蹙了蹙眉,出声打断道:“大人有何吩咐。” “……有碍瞻仰。”游邪仍将话说完,才悠悠指了指身旁的灶台,转身躺进身后的竹椅中,指使道,“做点清淡的吃食。” 少年眉眼染着不悦,无奈不敢反驳,只得点了点头,道:“……遵命。” 说罢,撩起袖袍蹲身烧火。 游邪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薄扇,一边摇一边问道:“玉儿呢?怎么是你过来?” 提起这个少年便有些来气,心说若不是玉儿姐姐听到召唤先行隐遁,他也不会被老灶王差过来伺候这个活祖宗。 “玉儿姐姐腹痛,我便替她来了。” “哦?”游邪抬眸瞥了他一眼,稀罕道,“神仙也会腹痛?” 见谎话被拆穿,少年脸上有些不自在,吞吞吐吐道:“这……” 好在面前这位邪神大人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少年虽不情愿,手脚却麻利,不出一刻便将三菜一汤端上灶台一旁的矮桌。 游邪慢悠悠从躺椅上直起身,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称赞道:“手艺不错。” 少年板着脸道:“谢大人,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游邪抬眸冲他笑了笑,摇头道:“没了。” 少年拱手作揖,道:“那我便不耽误大人用膳了。” 游邪点了点头,道:“去吧。” 少年颔首,正欲离去,突然又被游邪唤住,一回头,就见游邪抬手冲他施了什么法术。 少年愣了愣,视线余光忽而瞥见一抹艳红,他忙低头去看,身上的灰袍竟被眼前这顽劣之人染成似火嫣红,大惊失色。 少年自幼拜在灶王门下,数百年来一心专注本职工作,不曾修炼过这种稀奇古怪的法术,更别提如何化解。 他面染薄怒,嗔道:“大人!” 游邪将一口嫩豆腐送进口中,抬眸朝面前手忙脚乱地扯着衣袍下摆抖落的少年瞟了一眼,勾唇笑道:“这样才好看。不用谢,去吧。” “大人为何捉弄晚辈,大人……” 游邪抬手一挥,面前红袍少年便没了人影。 游邪起身,端起饭菜朝竹青房里走去。 他搀扶着竹青下床在桌前坐下,竹青看着满桌的饭菜,有些吃惊:“这些都是你做的?” “都是些家常便饭罢了。”游邪拿起碗帮她盛了碗汤,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道,“厨艺不佳,娘不嫌弃就好。” 作者有话说: 游邪:装模作样我是认真的。 第7章 寿尽 日薄西山之时,那位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医竟真被容沅瑾请回了家中。 只是,来人进房看了一眼塌上卧着的竹青,连脉都没诊便摇着头出了屋。 容沅瑾连忙跟上,追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那白衣游医叹了口气,道:“恕我直言,令母气数将尽,尽早准备后事吧。” 容沅瑾顿时双腿一软,好在身后的游邪眼疾手快将人揽进了怀里。 安置好了容沅瑾,游邪独自出了门。 金乌西坠,游云渐浓。 西屋后的竹林深处立着一抹白衣身影。 刚那白衣游医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转过身,毕恭毕敬地拱手对来人道了声:“大人。” 游邪抬了抬手,走上前去:“上仙不必拘礼,我请您前来的目的想必您也清楚,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原来这位游医本是下凡游历人间的医仙,今日若非听到邪神大人召唤,容沅瑾一介凡夫俗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将人寻来。 医仙面色为难,道:“想必大人也看到了这妇人眉心那一抹色已至深的摄寿乌印,说明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上已经落了此人的名字,最迟一个月后便会有黑白二使来此取人魂魄。命数已定之事,纵我有万般本事也无力回天,大人又何苦为难小神。” 游邪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天命难违,这道理我自然是知晓的,上仙不用紧张。” 医仙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犹豫着开口问道:“大人是想问容家公子眉间的摄寿印如何消祛?” 游邪一双薄唇抿成一线,颔了颔首,道:“正是。沅瑾眉心的乌印颜色尚浅,地府的人未必注意得到,所以我想请问上仙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将之祛除?” “这……”医仙皱了皱眉,道,“不瞒您说。若容公子单是身体病疾我方可化解,可这人一旦眉心落了印记就说明阳寿已尽,阎王殿里便有了此人的位置,时候到了必定会有阴差前来收他魂魄……” 说着,他看了看游邪凝重的神色,柔声道:“三界之下唯有人间四季更迭,风水流转,生老病死也是常态,大人还是……节哀罢。” 游邪抿唇,不语。 林间蓦然拂过一阵风,竹叶簌簌作响。 “阳寿已尽?”游邪撩起一双狭长的眼眸,眸中寒光闪烁,声音冰冷至极,“若我偏要他活着不可呢?” 容沅瑾合衣躺在塌上,目光呆滞。 游邪端着一碗清粥走过来,将碗放在床前的桌上,在容沅瑾身旁坐了下来。 他侧过身抬起容沅瑾的小腿放在膝上轻轻揉捏着,柔声唤道:“相公走了一天累坏了吧?我煮了点粥,起来喝点?” 容沅瑾像是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忙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收回腿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辛苦娘子了。” 游邪假装没看到他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容沅瑾捧起桌上的碗,低头就着碗沿便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下去。 “哎!”游邪欲伸手去拦,却没快过他的动作。 刚煮出的粥还冒着热气儿,烫嘴的白粥滚过喉咙的滋味自然不会好受。 游邪忙伸手从他手里将碗夺下,扼住他的下巴道:“张嘴,我看看烫没烫到……” 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容沅瑾被他捏得微微张开了嘴,一双杏眼噙满了泪,眼眶盛不下了,眼泪断了线似得沿着脸颊滑了下来,声音听上去委屈得厉害:“好烫……” 游邪心疼坏了,低头吻上他的唇,冰凉的舌尖探入他火热的口腔,温柔地抚慰着他嘴里每一寸被粥烫过的角落。 奈何怀里的容沅瑾越哭越厉害,哭得直抽气儿,游邪只得放开他,将人搂进怀里抚摸着后背好生哄道:“不痛了不痛了,乖瑾儿,不哭了好不好?” 容沅瑾埋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手死死地攥着游邪的衣角,清削的指节泛起白痕,哭声也愈渐大了起来:“呜呜……娘……呜……” 游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下头下巴轻抵着他的发顶,一言不发地听着怀里人悲悯地呜咽,安静地陪着他哭。 小半个时辰后,怀里渐渐没了声音。 游邪小心地将哭累了的容沅瑾放平在塌上,自己也翻身上床从背后拥着他,怜爱地轻吻着他脑后稍显凌乱的青丝。 箍在他腰间的小臂突然硌到了什么东西。 游邪低声唤了一句:“相公?” 背对着自己的人没有应答。 他伸手过去取下容沅瑾腰间系着的囊袋,拆开,从里面掏出一个约莫半个掌心大、金线滚边做工精致的锦囊。 游邪隔着锦囊摸了摸里面的东西,心里隐约猜测到是什么,慢慢从塌上坐了起来。 他将锦囊拆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里。 手中躺着的是一颗九曲玲珑翡翠珠,珠子被一根编织好的纤细红绳穿起,这翡翠玉珠的大小和容沅瑾颈上的木珠无异,翠色珠子上雕刻的镂空祥纹明显比那颗木珠精致百倍。 游邪哭笑不得地看着身旁睡着的人,想必是早晨戏弄他时被他当了真。 游邪在他身旁躺下,抬起手将玉坠举过眼前端详,烛火摇曳,映过珠子上细致的镂空祥纹,在房梁上洒下小片细碎的光。 他珍惜万分地将珠子攥进掌心,俯身勾头在侧卧身旁的人眉心落下柔情一吻,低声道:“谢谢相公。” 也不知容沅瑾听到没有,原本紧皱的眉头倒是随着这一吻逐渐舒展开来。 第8章 心意 昨夜睡得早,容沅瑾醒来时天光还未亮,耳边伴随淅沥雨声,他睁开眼睛,盯着房梁望了一会儿,方才察觉到身旁无人。 他伸手探去,塌上冰凉,游邪不知起了多久。 容沅瑾起身,晨雨打得窗纸沙沙,凉风从窗缝透进屋里,他吃风便咳的老毛病又犯了。 胸腔震动牵得肺脏抽痛,他边咳边掀被下床为自己倒水,想压一压喉中这股难耐的瘙痒。 身后木门推响,他手中那盏还未入口的凉茶被人夺去。 游邪轻叹,将他杯中凉茶倒掉,重新添进温水,递给他,转身为他拿衣裳:“怎么起这么早?” 容沅瑾饮进杯中水,才道:“娘子怎么这么早?” “抬手。”游邪拉起他的手臂,为他套上外衫,“下雨了,方才又起风。我上娘屋里看看。昨夜见那屋的窗纸有些脆了,怕不经雨。” “劳烦娘子费心了,我今日便……咳,咳咳……” 容沅瑾话还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游邪替他系好腰带,替他顺了顺他的后背,扶着他的肩膀走到面架前:“别操心了,待会儿天亮了我去买些桑皮纸来换上。咱们这屋的窗纸我瞧着也要换了,半点不防风。” 容沅瑾欲言又止,点头道:“好。” 游邪将刚提来的温水倒进面盆里,放下水壶:“想说什么?” 容沅瑾洗了把脸,拿起帕子,从铜镜中望了游邪一眼:“……麻纸也可以。” 游邪笑了:“天冷了,桑皮纸厚实些,麻纸脆,经两回雨就又要换了,一年下来也不比桑皮纸合算。”他抱臂站在容沅瑾身后,眼梢带笑,“况且,怕是十张纸也贵不过相公昨日在城里买来那宝贝吧?” 容沅瑾耳根一红:“你已经看见了啊……” “昨夜替你换衣裳的时候掉出来的,我还当是你偷偷买来打算送哪个小情儿的呢。”游邪玩笑道。 “是给你的!”容沅瑾急忙转过身,脸涨得通红,“我是专门买来,咳……买来送给娘子的!咳咳咳——” 见他才好转些的咳嗽因心急再起,游邪忙帮他拍后背,无奈道:“逗你的,急什么。” 容沅瑾红着眼眶抬头瞪他:“咳……这话怎能乱讲!” “知错了,相公饶命。”游邪半拥半扶着他,“去那边坐着,倒点水喝。” 容沅瑾放下茶杯,转头道:“我脖子上这物件不值几个钱,昨日在铺子里看到这玉和我这珠子怪像的,便想着来讨娘子欢喜,不想那神医却……” 话到此处断了,游邪自然明白他心中忧愁,心疼不已,奈何竹青命定,他无法干涉,只好不语。 容沅瑾接过游邪从枕下取来的锦囊,咳嗽好些了,眼却还红着,接着道:“……一时将这事给忘了,还让娘子多心了,沅瑾惭愧。” “都说了是逗你的。”游邪拿着木梳站在容沅瑾身后,为他梳理头发,“哪怕是真给哪家姑娘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岂不是常事,相公又何必这么大反应。” “娘子。”容沅瑾截下游邪的手,拉他在身旁坐下。 容沅瑾取出锦囊中的坠子,为游邪佩戴:“这玉水头不足,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还望娘子不嫌弃。” 游邪撩起长发:“怎么会嫌弃。很好看。” 容沅瑾将绳结打好,以指为梳,理顺游邪放下的黑发,轻轻叹气。 “我一心一意待你,你却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爹今生只娶了我娘一个。我爹走那年我尚在襁褓中,娘风华正茂,却也从未动过改嫁的念头。”容沅瑾说,“娘说,这就叫做‘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一个都不行。” 游邪漆黑的长睫微动,他抬手,轻轻捻着颈间冰凉的玉坠,低声道:“可我……今生都不能为相公生下一儿半女……” 容沅瑾温声打断:“那又何妨?” 游邪顿顿。 他在世间千年,早已见惯了人世男子家中妻妾成群,门外莺燕傍身的常态,蓦然听到这话,竟有些怔然。 半晌,他略微偏头,面带疑惑:“膝下无子,你们容家的香火如何延续?” 容沅瑾也怔,惊于自己的‘男扮女装’嫁进门的娘子竟如此古板,好一会儿才说:“先前听闻娘子家中除去岳父大人外再无男丁……若你是游家唯一的儿子,现又被当成女子嫁出门去,你们游家又该如何延续香火?” 游邪哑然。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软性子小相公竟是在堵他的话,顿时笑了:“那便不延续了。我们‘生生世世一双人’且足够,多一个都不要。” 容沅瑾头点到一半,皱起眉头,不轻不重地在游邪肩上搡了一下:“好啊,娘子又在取笑我了。” 游邪道:“冤枉!” 容沅瑾扁了扁嘴:“我不就是爹娘多出来的那个……” 第9章 恩公 竹青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才短短半月,竟连床都下不了了。 容沅瑾脸上虽没表现出异样,但往母亲房里跑得次数比往日勤得多,除了睡觉以外基本都泡在竹青床头,有时坐在帮她捏捏腿脚,有时坐在床头给他念上几页话本。 清早,游邪将早饭端上桌,站在桌边盛饭。 容沅瑾打了盆温水过来,将帕子打湿,帮床榻上的竹青擦了擦脸。 他的手掌隔着帕子抚在母亲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心疼不已:“娘都瘦了,今天得多吃一点。” 竹青的眼窝深陷,眼珠仿佛附了层灰色薄膜,将那双往日里看上去清澈温柔的眸子搅合的浑浊无神,有些恹恹无力,眼尾却仍噙着柔和的笑意:“好。” 嘴角扬起牵动了唇上干燥的裂纹,她的表情稍显痛苦的拧在了一起。 容沅瑾脸上立刻紧张起来,游邪走到他身后,递来一只小瓷罐,轻声道:“拿这个给娘擦擦嘴吧。” 容沅瑾用指腹沾取脂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竹青苍白的唇上。 雪白脂膏被他用指腹轻轻推开,竹青配合着抿唇,苍白干燥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 容沅瑾微怔,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罐:“娘子,这是何物?” “羊脂膏。”游邪将床帐挂起,“听闻慈安的贵家小姐都使这羊脂膏保养容颜,我便托二姐从慈安帮我带了只回来。” 容沅瑾将瓷罐送到鼻前嗅了嗅:“女子保养用的东西竟有如此功效?” 游邪笑笑。容沅瑾还想问,被竹青拦住。 竹青抚着他的手背,低声咳嗽了两声,哑嗓唤道:“瑾儿。” 容沅瑾忙弯腰前凑,应道:“哎。” “拿面镜子过来,让娘瞧瞧。” 游邪从桌上拿起一面铜镜递过来,容沅瑾接过,将镜子举在竹青眼前,边伸手过去将她散乱的碎发撩到耳后。 “娘还是这么好看。” 竹青偏头对着镜子望了望,抬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眉骨,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你爹曾经总说我这眉骨生得好,可人这一病啊,再好看的皮相也糟蹋了。” 游邪端着粥在床侧坐下,一边吹着碗里冒着热气儿的杂豆粥一边温声道:“净胡说,就娘这模样走出门让街坊瞧瞧,哪个不得夸上两句?怎么就糟蹋了?” 容沅瑾扶着竹青从床上坐了起来,竹青轻声笑了:“还是邪儿嘴甜。” “娘偏心。”容沅瑾将枕搭在竹青腰后,“我方才分明也夸了您好看,怎么不说我嘴甜?” 竹青嗔他:“怎么成家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还得叫人哄着,也不怕你娘子看了笑话。” 伺候着竹青吃完了饭,游邪将桌上的碗碟收好准备拿去院里洗了。容沅瑾伸手止住他的动作:“我来,娘子忙了一早晨了,歇息会儿吧。” 游邪正欲拒绝,却被竹青叫住了:“让沅瑾去吧,你来陪娘说会儿话。” 游邪转头看了一眼床上人,只得作罢,道了声好。 容沅瑾掂着食盒离开,顺手将房门带上。 游邪还未将视线从闭合的房门收回,耳边响起一声“咚”。 竹青不知怎么起了身,双膝实打实地砸在地上,游邪蹙眉上去扶:“娘您这是……” 竹青拂开他的手,人却不起,双手叩在前额,虔敬地向他行了大礼。 她抬头,一双灰浑的眼中噙着泪:“恩公大人。” 游邪叹了口气,拂袖上前,将竹青扶起:“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这又是何必。” 第10章 葬礼 二人交谈至半,院中水声停了。 游邪扶竹青在塌上躺好:“往事不必多提,等到机缘成熟,我自会让他知晓。” 说罢要去开门,还未等他迈出半步,衣袖被拽住。 竹青眼底浮上担忧,犹豫开口:“……若是可以,能否劳烦大人不要告诉瑾儿大人的身份?” 游邪微怔。 “我这幅身子我自己清楚,我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大人,沅瑾这条命是大人救回的,现如今又有您守着他,我自然是放心的……”竹青眼眶微红,“沅瑾待大人的心意我这个做娘的都看在眼里,但大人身份毕竟不同凡人,沅瑾却只是肉体凡胎一个。若是今后你们缘断也就罢,倘若是您与瑾儿今生能够相扶相持,厮守终生,那瑾儿必定是会走在大人前面的。如此下去,若是瑾儿知道了您的身份,届时……又怎会放心将您一人独留世间……” 她长叹一声,语轻:“……只怕是说句死不瞑目也不为过。” 游邪听到此处,眉心顿蹙。 “我今生不求沅瑾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度过。” 脚步声渐近。 竹青很快松开他的袖袍,抬手揩去眼角薄泪,抿了唇没再开口。 游邪长睫微垂,掩去眼下恍惚神色,仓促道了声嗯。 容沅瑾洗好了碗筷推门进屋,拿过面架上的帕子擦着手:“刚刚在院里还听你们说话,怎么我一进来便不说了?” 游邪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弯腰帮竹青将被掖好。 容沅瑾放下帕子,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帮竹青捏着胳膊,好奇追问:“你们在聊些什么?” 竹青笑意温柔,轻声细语道:“你儿时闹出的笑话罢了。” 容沅瑾假嗔:“娘,你怎么净在娘子面前让我丢脸。” 竹青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都是一家人了,谈什么丢不丢脸。” 停了一会儿,竹青突然唤了一声容沅瑾的乳名:“正儿。” 容沅瑾心中顿时颤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竹青,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应道:“哎,怎么了娘?” “娘的身体,娘心里自然有数。”竹青拉过他的手,声音温柔又平静,“娘去了以后,带着你媳妇去慈安吧。” 容沅瑾眼中顿时噙了满眶的泪,却硬是憋着没在竹青面前掉出一滴来。 他梗着脖子,难得倔强道:“我不去,娘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竹青抚着他的手:“娘知道你不喜欢你舅父一家,但书总归是要读的。你不是一直想上慈安考取功名吗?到时考上状元衣锦还乡,也算圆了你爹此生未能完成的念想。” 容沅瑾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去,我要守着娘……” “正儿,”竹青叹了口气,气若游丝道,“你跟着娘受苦了。” 半月后,容家丧乐奏响,白烛常明。 竹青去了,她合眼时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一如容沅瑾从小看到大的模样。 容沅瑾没哭,也许是连着一个月夜里蒙着被子悄悄把泪流干了,真赶到事儿上反而内心平静得出奇。 他这幅模样却更让游邪担心。 游邪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侧,陪着他将前来吊唁的人一一送离,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在厅堂上蒙着白绸的棺柩前跪立。 游邪抬手抚着他明显消瘦的肩膀,轻声道:“我去给相公弄点吃的。” 容沅瑾跪着没动,目光僵直地望着面前的木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游邪暗自叹了口气,快步朝灶房走去。 等他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刚踏进院里,就听到了从厅堂里传出的呜鸣哭声。 容沅瑾憋了一天的情绪在空无一人的档口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厅堂的低泣逐渐变成了哭喊,裹挟着几分撕心裂肺。 游邪的步子顿了顿,抬起的腿还没迈过门槛又收了回来。 他坐在厅堂外墙侧包着白布的马扎上听着耳边的哭嚎,喉中愈发紧涩,却因自身无泪而难泄苦闷。 游邪合上双眼,后背倚靠着冰凉的墙面,突然心生悲凉。 百年之后我竟连一滴泪都不能为你流。 第11章 凉快 抵达慈安竹府那日是个阴雨天。清晨雨雾清冷,洋洋洒洒。 打湿的泥土将容沅瑾洁白裤脚染上了小片秽渍,他没在意,持伞立于马车前,扶游邪下马车。 叩门许久,却不见人出来迎。 雨丝微凉,游邪转身回到马车立,将长袄拿下来为容沅瑾披上。 迟迟前来的小厮打着哈欠将门打开,撩着眼皮打量他们,半晌才懒洋洋道:“蔺乡来的?进来吧。” 车夫将两人行囊从马车里拿出来,卸在竹府门口,抬头欲唤小厮来搭把手,那小厮蹙着眉头,趾高气扬地冲人挥手:“拿开拿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车夫表情复杂地看向雇主。 容沅瑾收了伞,递给游邪,从车夫手中将箱子接去:“我来。” 游邪神情冰冷,从那小厮脸上将目光收回,从容沅瑾手中将行李接过,丢在那小厮跟前,眼神凌厉:“劳烦先带我们去住处。” 那小厮脸色略僵,瞪他半晌,不情不愿地拎起箱子领他们朝偏院去。 这偏院生气乏乏,小径杂草长过半膝,明显久无人居。房间倒是提前收拾过的,除去一床、一桌、一柜外,再无多余的摆件,看着倒是宽敞干净。 待小厮离去后,游邪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蹲下-身,为容沅瑾清理裤脚上的泥土。 湿泥在他雪白的衣料上洇出污渍。他起身,揩去容沅瑾额角沾着的雨珠:“相公先去换身衣裳吧。” 容沅瑾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晨起正院往来匆匆,人语嘈杂,传到这边只剩雨打草叶的沙沙轻动。 容沅瑾边换衣裳,笑言:“倒也清静。” 游邪笑笑,不语。 整理好仪表,容沅瑾正要领游邪上舅父那里请早道谢,迎面一丫鬟托食盒进来。 那丫鬟将点心茶水摆在桌上,道竹老爷一早便离了府,府上无人接待,稍晚些会有人来领他们过去。 容沅瑾只得作罢。 在房中歇了歇脚,晌午又是这丫鬟来送饭。容沅瑾没忍住问了一句:“舅娘是否在府上?” 丫鬟面露难色:“在是在,但大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接待……” 容沅瑾脸色不太好看,游邪揉着他的肩膀宽慰了两句,容沅瑾摇头道无事。 一直到天色昏暗后才有人来叫他们去前厅用膳,临出门前容沅瑾特意交代游邪:“舅父一家待人有些刻薄,若是席间作出什么有失礼数的事情,娘子万万不可往心里去。” 游邪道:“放心。” 两人刚跟着丫鬟刚埋进前厅门槛,席间的高声交谈戛然而止,席上几道视线朝两人投来。 一位身着绛紫锦袍的男子抬眸觑着他,扬声道:“哟,堂弟来了。” 容沅瑾拱手叫道:“堂兄。” 被容沅瑾唤作堂兄的正是舅父家中独子竹尧,竹尧这人仗着家中家大业大有俩臭钱,行事一向专横跋扈。 容沅瑾幼时,竹青夫妻因事外出,曾将他寄养在舅父家中一段时日。 外祖父还在世时对乖顺识礼的容沅瑾关爱有加,对待蛮横调皮的竹尧却严厉得多,因此没少找得竹尧妒忌,兄弟二人间便相处得始终不算和睦。 没想到这年纪长了几岁,竹尧这心性是半点长进没有。 他语气刁钻,语气里尽是嫌恶:“果然是乡下来的,这穿的什么啊。” 游邪抬眸,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容沅瑾将手掩在袍下轻轻捏了捏游邪的手掌,抬头回道:“家母上月病逝,沅瑾尚在守孝期间……” 竹尧撇开眸子道了声:“真晦气。” 游邪当即色变,欲发作,主位上的人道:“来了就快入坐吧。” 容沅瑾扯了扯游邪的袖袍,对主位上的舅母抬手作拱:“沅瑾携妻前来叨扰,谢过舅母收留之恩。” 舅母神情冷淡地摆了摆手:“你舅父今日事务繁忙要晚归,不等他了,开饭吧。” 席间竹投三番两次对容沅瑾讽刺挖苦,主位的舅母视而不见,一帮小辈也都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游邪几次压制不住怒意欲要发作都被容沅瑾拦住了,一顿饭吃得好不窝火。 夜里,容沅瑾侧卧塌上面朝着距离自己足有一掌远的游邪,轻声问道:“娘子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游邪叹了口气,他虽修炼出了肉身,本质却与常人差异巨大。他并无心跳脉搏,自然也没有体温,而容沅瑾又体寒虚弱易染风寒,游邪只能尽量避免用自己冰凉的身体接触他。 前段日子在家中容沅瑾因母亲离世整日郁郁寡欢,时常夜里暗自垂泪,游邪舍不得他独自难过,于是就每晚上床前把自己的身体浸染在热水桶里半个时辰,以保证容沅瑾能在自己热乎乎的怀里睡着。等他睡熟了,游邪就小心翼翼地把人松开,再把被子帮他掖好。 时间长了容沅瑾便习惯于在他怀里入睡。 奈何如今寄人篱下,这残破的偏院竟连个灶房都没有,唯有院中立着一口深井,井水冰凉刺骨。这天儿还没入夏,别说用井水泡澡了,就是打上来饮用也得冻得人牙齿打颤。 容沅瑾见他不答,便伸手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中衣,小声试探道:“娘子可是……还在生气?” 游邪无奈地摇了摇头,担心他多想,只得将身子往他跟前挪了一些,但仍与他隔着一指左右的距离。 他隔着棉被抬手虚搭在容沅瑾腰上:“没生气,只是我这身子最近又有些凉了,担心冰着你。” 闻言容沅瑾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舒出一口气,往前凑了凑钻进他怀里,伸手结实地将他搂了个满怀:“没生气就好。” 游邪手掌抵着他的脑门,将人往怀外推,哄道:“乖,你这风寒才好几天……” 容沅瑾却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仰着脸在他掌心里蹭来蹭去,嘴里一边扯着瞎话:“最近天气热了,我昨天半夜被热出了一身汗,正好搂着娘子还能凉快凉快。” 第12章 偷窥 红烛如泪滴沿烛身淌落,摇曳的烛火映照出床塌上一双交缠的人影,低而粗沉的喘息与刻意压抑的呻吟混在一起,充斥在轻纱罗帐内。 游邪满头如墨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紧实光洁的脊背上,极黑与极白两抹颜色在他身上形成一道魅丽的光景,他挺着胯将自己完全勃起的性器继续往身下人那个紧涩狭窄的穴口深处推送。 距离洞房花烛那夜翻覆云雨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月之久,尽管已经经过了手指与凝脂膏充分的扩张润滑,容沅瑾身后那个极少承欢的小口仍是难以将游邪那硕大狰狞之物顺利吞入。 游邪才刚将自己浑圆紫红的龟头完全送进窄口,容沅瑾的呼吸骤时急促起来,赤裸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紧皱的眉头看上去痛苦得很,抓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些许力道。 容沅瑾纤细的手指在游邪肩头过于白皙的肌肤上掐出一片红痕,游邪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俯身轻吻安抚着身下紧张的人,一双微凉的大手在搭在自己身侧那两条光滑白嫩的大腿上一边温柔抚摸,一边柔声道:“瑾儿乖,放松一些,你咬得太紧了。” 容沅瑾极力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奈何身体里的异物感太过强烈,穴口撕裂一般的痛感混着后穴入口处穴壁挤压过度的充涨感却犹如直接从两股之间一直蔓延上他的脊梁,随着游邪按住他大腿用性器在他穴口小幅度的轻轻抽送的动作牵起更深的疼痛,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眸底迅速泛起一层薄雾。 游邪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又酸又软,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看了太多次他伤心流泪的模样,以至实在看不得他再多受一点委屈。 游邪动作极其缓慢而轻柔地抽出了自己的性器,俯身将身下身子不住颤抖的人搂进怀里,低头吻去他眼尾渗出的泪,抚摸着容沅瑾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兽,轻声哄道:“别怕,不痛了。” 容沅瑾摇了摇头,张着嘴大口喘息着。 游邪的身体挤在他两条长腿之间,俯身紧拥他时身下那处坚硬湿滑的前端不偏不倚地正抵在他平坦柔软的肚子上。随着他呼吸时身体的剧烈起伏,沾着粘液的顶端不时顶蹭过他极为敏感的肚脐,从肚子到小腹一带都被游邪不自知的顶弄惹得又酥又麻。 容沅瑾将发热的脸贴在游邪冰凉的胸膛上,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短而急促的呼吸调整平稳,他张了张嘴,小声道:“……我,不怕。” 怀中传出的声音有些闷,听上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游邪低头看着他微垂的眸子,耷在眼脸上那两排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羽扇微微煽动了一下。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游邪还未平复下来的性器,握住,动作生涩地抚慰着他的茎身。容沅瑾脸埋在他怀里羞赧万分地接着说道:“无妨的,进、进去就不痛了……娘子不用忍耐,我也想与娘子,与娘子……”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最终也没颜面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游邪却饶有兴趣地伸手碰了碰他发红的耳朵,不依不饶地明知故问道:“相公想同我做什么?” 容沅瑾在他的追问下只得道:“……想同你再亲近些。” 话音刚落,游邪忽然拥着他一个反身,容沅瑾低呼一声下意识将双腿紧紧勾上他的腰。两人的位置倏然发生变化,而刚才被压在两人身下的凌乱锦被随着二人的动作掉落一大半在地上。 容沅瑾被迫骑在游邪腰间,面染赧色不敢直视身下人的眼睛,游邪双手扣着他纤细的窄腰将他的身体微微托起,将他雪白的两瓣臀肉中间那道窄缝对上自己胯间耸立的硕物,一边道:“瑾儿自己骑上来兴许不会太痛。” 容沅瑾神情稍显仓惶,却仍垂着眸子点了点头,乖顺地道了声:“好。” 他双膝分开跪在他的身体两侧,伸手扶着游邪胯间那根筋脉盘踞、狰狞硕大的器物,对准自己两股间残留着化开的凝脂膏的湿润穴口,缓慢地坐了下去。 “啊……”被进入的异物感与刺痛感依然无法轻易逾越,几乎是一瞬间,后穴辛辣的痛感便顺着神经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容沅瑾的眉头痛苦地蹙了起来,鼻间也发出了一声难捱的闷哼,只得双手撑着身下人结实的腹肌将身体艰难地抬了起来,再紧紧咬住下唇,缓慢地坐下,再次用身体容纳着那物,努力适应着这股疼痛。 “哈——”前端被包裹进濡湿温暖的软肉中那一刻游邪忍不住低喘出了声。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身上人那个一张一合的浅色蜜穴,看着那张小口边缘的褶皱被他的器物撑开,再一点一点将胯间器色发紫的硕茎吃下去,吐出来,再缓缓吃得更深,来回反复地吞吐着…… 游邪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呼吸愈发粗重,喘息着道:“瑾儿里面又热又紧。” 容沅瑾本就因这样的动作羞耻地头都不敢抬,听到他的淫言秽语更是面红耳赤地不知所措,奈何游邪却故意要臊他似得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瑾儿好乖,吸得我好舒服”之类的荤话,容沅瑾慌乱之下只好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了,小声求饶道:“娘子莫要再讲这些污言秽语了……” 游邪越是看着他这副可爱乖巧的模样越是忍不住想要欺负他,于是张开嘴,伸出舌头裹了裹他的指尖,接着顺着他纤细修长的手指舔了上去。 濡湿柔软的舌头舔过容沅瑾的指根时一阵酥痒从指缝传了出来,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没来得及收回的几根手指便被游邪趁机含入口中吸吮,与此同时试探着挺身朝他紧缩的甬道内又挤入一小截。 容沅瑾的后穴随着他的贸然顶入猛然缩紧,空出的那只手怯怯地推了推游邪的胸膛,然而想象中难忍疼痛却没有如期出现,只剩下些许轻微的不适感,大概是逐渐适应了些。 耳边的鼻息明显粗重绵长起来,游邪的目光自下而上顺着身上人颤巍挺立在身前的干净玉茎缓缓上移,手指轻轻拨动过容沅瑾茎根稀疏卷曲的毛发,掌心抚摸过容沅瑾绷得紧实平坦的小腹,手掌沿着他流畅的腰线向上抚摸,最终停留在他泛起潮红的胸膛上。 冰凉的手指在捻上容沅瑾胸前一点时一阵酥麻立刻从挺立起来的乳头蔓延至全身,容沅瑾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软,原本还夹得游邪动弹不得的穴壁逐渐放松了下来。 游邪吮吸着他的手指,挺着胯将自己的性器一寸寸缓慢地嵌入容沅瑾的身体中。 “嗯……”容沅瑾绷直了身体承受着他的进入,蜷缩的脚趾抓着身下的锦被,扬头呻吟时下巴与脖颈拉出一道流畅好看的曲线。 游邪一时情难自抑,双腿分开挤开容沅瑾跪撑在自己身体两侧的双腿,身上人果不其然猛地失了力,跌坐在他胯上,将最后那一小段性器尽数吞入窄穴。 柔嫩紧致的穴壁与凸起跳动的筋脉摩擦在一起,甬道火热滚烫,性器湿滑冰凉,一冷一热的紧密贴合与磨蹭产生出的奇妙快感几乎瞬间将两人吞噬进这份浓郁的情欲里。 “哈……啊……”容沅瑾身子软如一滩水,刚被顶弄几下便眼眸迷蒙地俯身贴进游邪怀里。 游邪痴迷地吻着他的唇,舌头勾舔着他的软舌,时而轻咬他红润柔软的嘴唇,吻了许久,掐着他的腰肢扶着他在自己身上直起身,挺着胯捻磨,顶弄,抽送,每一次都朝着甬道最深处顶入。 两人交融的津液拉出的细长银丝挂在容沅瑾红肿的唇瓣上,呻吟声逐渐忘记克制。 昏黄烛火轻摇,忽而映到窗棂薄纸之上闪过一道黑影。 游邪斜眸冷觑,抬手一挥,门外顿时响起一声没抑制住的吃痛抽气儿。 门外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容沅瑾雾眸圆睁,他绷直了后背,因紧张而缩紧的后穴绞得游邪好不快活。 游邪按着他的腰继续大操大干着他不断吮吸着他的性器的嫩穴,两人连接处拍打出一阵“噗呲噗呲”的淫糜声,惹得容沅瑾慌张失措地去推搡他的身体,断断续续地制止道:“唔……娘子别……外面……好像有人……” “哪里有人。”游邪随口道,伸手将身上腰都软得几乎直不起来的人按进怀里,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将他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折在胸前,俯身将自己沾满了透明粘液的性器连根插入容沅瑾的穴中,“相公这样不专心,可是要受惩罚的。” “啊……”容沅瑾拉长脖颈呻吟出声,迷眸微眯,眼染薄红,“什么惩罚……” 游邪扭头,伸出殷红的舌尖沿着架在自己肩上光洁纤细的小腿线条舔吻上去,舌头勾了勾他白净圆润的脚趾,抬起的手握在他的颤颤巍巍的茎柱上撸动了两下,忽然用指腹堵上了他前端渗着蜜汁的铃口。 “没有我的允许,相公不许先泄了……” “唔……” 一只手扼住床榻上熟睡人的下颌,冷冽而浓稠的液体顺着他被动微分的唇缝渗进去,一股浓郁的腥甜在口中散开。 容沅瑾双眸紧阖,眉头紧蹙,明显抵触地将双唇抿成一线。 紧接着,唇上再次传来了柔软冰凉的触感,他欲偏头躲避,微凉的软舌却抢先一步,他紧合的唇齿被强硬撬开,同时渡过来的还有一口甘甜清沁的茶水。 茶水的气味冲淡了嘴里那股浓锈腥甜,容沅瑾的眉头总算逐渐舒展开来。 游邪直起身,将手中一盏茶盅放在床头,指腹轻抚着他眉心颜色渐浅的乌印,轻声道:“睡吧。” 伴随着这声话音落下,容沅瑾纤长浓密的睫毛停下了细微的颤动,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游邪俯身在容沅瑾额头上落了一个轻柔的吻,他拿起一张帕子,胡乱擦拭掉自己心口那处颜色浓得发乌的血迹。血液在白帕上绽出一团暗红的花簇,他将衣衫披上,掩盖住苍白胜雪的肌肤。 用沾着乌血的白帕包裹起刀尖染血的骨质匕首,他看了一眼塌上熟睡的人,起身,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第13章 找死 游邪刚走到门庭外的长廊上,余光瞥见迎面走来一人,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衣袖下,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来人。 此人正是昨夜窗下行龌龊之事的竹尧。 清晨凉风习习,他手持一把折扇在身前轻摇,也不觉冷,正挺胸阔步迎游邪走来。 游邪眼底掠寒,无视此人,朝往院外走。 那不长眼的竹尧却先上前一步,手中折扇拢起阻住他的去路:“哎?弟媳这一大清早的,要到哪里去啊?” 游邪侧身甩掉他的手,语气不善道:“让开。” 竹尧直勾勾盯着面前略施粉黛的弟媳。 面前人肤白胜雪,黑发如瀑,染着胭脂薄红的眼尾微挑着,浸了满眼撩人春色。 自打昨天在前厅用晚膳时,竹尧的目光便没从他这貌美弟媳脸上移开过。 昨夜从偏院回去,他躺在床上几番回味在房门口听到的动静,越咂摸这心里越不是味儿。这美人帐内伺候得自己那废物表弟淫-喘连连,想必床上功夫也相当了得,这等好事怎就给他那经风恐折的废物表弟得去了。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不,一大早便按耐不住找上门来了。 于是,眼下被美人甩开,这泼皮非但不恼,反而还从美人冷语中品出几分别样滋味来。 竹尧得寸进尺,凑身前去,持折扇挑起弟媳的下巴,目光直白几近下流:“呦,还是个冷美人。” 游邪抬手,两指捏起他的折扇,目光冷冽,重复道:“让开。” 竹尧垂眼盯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眼中笑意渐淫,抬手揽上他清瘦的肩膀,手不安分地在他肩头揉捏两下,语气轻佻:“还挺够劲儿,大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游邪浓黑的眼睫微垂,冷冷扫过自己肩头的手,眼皮因紧绷急不可见的轻颤一下。 竹尧手中折扇顺着游邪的手指游上手腕,撩起袖袍,盯着他纤细白皙的手臂:“弟媳这声音听上去这般粗野,这皮肤却是又细又嫩……” 话还没说完,他握扇的手腕蓦地被游邪反手擒住,削瘦却有力的手死死扣在竹尧的手腕上,他惊讶地发现那双手竟冰冷得宛若铁打的刑具一般,诧异抬头。 游邪附耳过来,沉声道:“让你滚,没听见吗?” 竹尧刚要张口,耳畔一声清响,紧接着钻心的剧痛迅速从腕骨蔓延上来。 竹尧痛得五官拧成一团,高声哀嚎起来:“啊——” 此处离卧房仅几步之遥,担心惊扰了房里睡觉的容沅瑾,游邪只得皱着眉头丢开他的手,道:“闭嘴!” 竹尧捂着手腕表情狰狞地望着他,恶狠狠道:“你这泼妇!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我竹家在这慈安城是何等地位,爷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少在这里不识好歹!就容沅瑾那副病秧子德行还有几年活头,我是看你可怜,与其到时守寡不如早些跟了我,最起码我竹家能保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不比守着他那药篓子身子强?” 游邪眸色一黯,狭长的眼眸扬起,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没几年活头?” 竹尧见他这副表情,自作聪明地从中解读,心中暗道这小娘子才与容沅瑾成亲不久,恐怕还不知道他那表弟身子的状况,顿时笑逐颜开,别提多得意了。 他意气风发地甩开手中折扇,却无意牵动手腕的伤,立马又皱起了脸。 游邪冷嗤一声。 竹尧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我实话告诉你,我表弟这人邪门儿的很。当年那么丁点大,半夜三更一个人从苍玡山那荒山野岭里爬出来,浑身是血地晕倒在府外,衣裳撕开,身体上全是野兽的抓痕。那老东西还在世的时候就把慈安大大小小的名医请了个遍,没一个说他活得过俩月的,结果被姑母接回乡下后也不知靠着什么法子才活到了现在……”竹尧也是纳闷,“说来也是瘆人。打他一出生便克死了亲爹,刚成亲又克死姑母,也不知道是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了他准得惹的一身晦气。” “苍玡山?”游邪倏地眯起眸子,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挪步缓慢走向竹尧,声音冷冽得几乎能将人的骨缝都冻出冰碴来,“你怎么知道七年前他曾险些命丧苍玡山?” 竹尧不知为何竟有些怵于他的目光,被他逼得不由后退两步,随即又觉得被一个女子吓到实在不成体统,便硬着头皮挺起胸膛,梗着脖子道:“……我,我为何不能知道?” “据我所知,苍玡山距离慈安路程遥远,娘在世时也只说沅瑾幼时贪玩,走失在伏岭一带……”游邪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怎会知道他曾迷失在苍玡山中?” 竹尧眼神闪躲,不禁后退半步:“我就是知道又如何……” 下一秒,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死死扼上了竹尧的咽喉,呼吸被迫滞住,他的嘴大张着,却因喉中愈发紧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抬头瞪圆了眼睛望着面前面色阴沉可怖的人。 游邪深墨色的眸中泛起一团漆黑的雾气,过度苍白的皮肤显得一双原本看起来细长而多情的眸子有几分空洞,衬得一副俊美的容貌看上去毫无半点生气。 “原来是你啊。”他淡声道。 竹尧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战栗,下意识摇头。 游邪鲜红薄唇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薄唇轻启,冷哼一声:“刚好阎王殿里缺个名字,不如你就替他去好了。” 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指甲刺破竹尧的皮肤,指尖逐渐渗出猩红黏滑的温液。竹尧脖颈上青筋暴起,脸涨得紫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外凸着,痛苦至极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喊:“游邪!” 游邪的后背忽而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眼底深蕴的煞气甚至没来得及消褪,眼神空洞地望向身后不远处,只穿着一身雪白中衣,披头散发打着赤脚,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容沅瑾。 第14章 暴露 容沅瑾泛红的眼梢湿润着,放轻了呼吸,声音染颤,唤他:“游邪,放手。” 游邪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两下,喉咙却紧得厉害,恍若被扼住咽喉的人是他自己,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二字:“瑾儿……” 他的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双腿活像是被冻在了原地,只能呆望着容沅瑾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直至站到他面前。 “瑾……” 还没等他第二声叫完,面前的容沅瑾踮起脚尖,张开的双臂用力将他搂进怀里,抬手按在他脑后,声音里还染着惊慌恐惧的颤抖:“我没事,我没事,我在这里……” 游邪的脸埋在他削瘦微硌的肩窝里,眸底猩红煞气在耳畔的安抚中逐渐淡褪,垂在一侧的手抬起,紧拥住容沅瑾单薄瘦弱的后背。 容沅瑾轻抚着他的脊梁,另一手悄然抬起,覆上死箍在竹尧脖颈上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背上,柔声劝说:“把手松开,好不好?你这样会杀了他的……” “我就是要杀了他!”游邪闷在他肩头愤声道,“不仅如此,还要将他千刀万剐,在他心肺上统统浇上热油,将他……” 容沅瑾低叹一声:“……娘子,我怕。” 游邪沉默,片刻后,顺着容沅瑾扳动自己手指的动作慢慢松懈了力道。竹尧随之跌在地上按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与七窍之中渗出的血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容沅瑾去扯游邪的手,却被游邪躲开,他垂下手臂,将沾满鲜血的手掩在宽敞的袖袍下。 长廊尽头响起一阵凌乱地脚步声,容沅瑾仓惶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拽起游邪的手朝后门跑去。 店小二将茶点放在桌上便离开了,游邪将门关上,容沅瑾坐在床沿一言不发。 游邪沉默片刻,端起一杯热茶,走到床边,活似个做错事的孩童,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就这样离开,竹府可还落下什么贵重的物件?” 容沅瑾抬起头看向他,眸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沉寂:“有又如何,反正你有千万种法子拿回来。” 游邪被他盯得心神不宁,仓惶低头,手中热茶氤氲着的热气糊了满眼,正要道歉,茶水被一只手接去。 容沅瑾缓缓叹了口气,将热茶送到嘴边吹了吹,轻抿一口,放在桌上。 “娘子,我有话想问你。”容沅瑾握住他的手,下颌点了点身旁。 游邪在他身侧坐下,反手将容沅瑾的手攥在掌心。 容沅瑾由他攥着,扭头望着他:“你是什么人?” 游邪一顿,还未开口,容沅瑾道了声:“哦。” 他眼睫微垂,望向游邪心口处,轻声道:“或许该问,你若不是人,那又是什么?” 游邪的脊梁僵硬-了片刻,短暂的沉默后,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先还不能确定,今早才敢作下定论。”容沅瑾抽手,抬起手隔着衣衫贴在他的胸口上,掌心下如死水深潭,“你既无呼吸,也无脉搏,又生得一身怪异的寒凉之症……我寻遍医术也不曾找到过这样的奇症。” 容沅瑾垂着眼,游邪看不清他漆黑的眼睫下微掩的眸子,不安地抬手按住他的手背:“相公,我……” “你是鬼还是仙?”容沅瑾抬眼。 第15章 坦白 游邪望容沅瑾许久,心知已经瞒不过,轻叹:“若硬要说,我本应算作鬼身,只因八百年前在山中游荡时经一仙人指点,修了仙道,遂在五百年前得以飞升位列仙班。如今便说是仙也可,是鬼也罢……相公可是怕了?” 容沅瑾摇头,将他的手拉至身前,捏着他小指微突的指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我怎会怕?” “……”游邪刚沉下的心再次提起,讪讪开口,“……我若不是呢?” 容沅瑾皱眉:“娘子这话是何意?” “你原本要娶的那位游家小女,其实是被我半路截了胡……” 容沅瑾盯着他,神色复杂:“那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当初那媒婆不安好心,收了游家的好处,隐瞒了游家小女身患哑疾之症。迎亲那日我截了花轿,将她医治好,放回家去了。”游邪边说边留神着容沅瑾的表情,见容沅瑾没有表露出异样神色,接着道,“相公大可放心,那游若兰是个机灵勤快的,唯有这失声病始终让家人烦忧。如今我医好她的病,她回到家中自然不会受何委屈。” 容沅瑾听完心中松下一口气,略微颔首,反倒替媒人开脱:“哑疾而已,倒也算不上欺瞒……我家这样的条件,还有什么挑剔的道理。” 游邪不爱听他说这些,眼下又因理亏不敢反驳,只弱声道:“我觉着挺好。” 容沅瑾眼梢总算挂上些许柔和的弧度,脸色缓和下来:“也就是你,只怕是换个人都要受不住。” 话到一半,容沅瑾想到今日的事,又蹙起眉头:“今日之事外,娘子可曾索取过他人性命?” 游邪见他神色有缓,有意逗他,作势点头。 容沅瑾脸上表情绷得严肃,欲要开口,游邪忙笑道:“没有,真的没有。” “我为何要索人性命?”游邪揽住他的肩,“若是我杀了人,他死后魂魄出体,怨气过深不肯入轮回,整日在我耳边叨扰岂不烦哉?” 容沅瑾眉头紧了又松,还未言语,游邪又道。 “不过我今日倒是真想杀了他。”游邪眼中陡然一凛,眸里泛寒,“我恨不得吸干他的血,抽掉他的筋,砍断他的手脚,让他不得好死,让他这一世,下一世,世世代代都惧你,怕你,过街老鼠一样躲着你。” 容沅瑾按住他的胸口,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我才会怕你。” 游邪叹了口气,抬手抚过他的头发:“我自然知道。” 容沅瑾安抚地往他怀中靠靠,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原来人死后不入轮回,魂魄真会在世间终日游荡?” “相公若是好奇,我便细将给你听。”游邪扬起下颌点向桌子,“只是相公晨起还未进食,我们不如边吃边说?” 游邪将掌心贴上冷掉的粥桶,不出半刻,粥桶中便袅起白气。 容沅瑾抬手去触碰木桶外壁,掌心下温度适宜,热粥清香扑面。 容沅瑾惊讶:“神仙若非真如话本里那样,能腾云千里,也会隔空取物?” “那是自然。”游邪思索片刻,目光停留在容沅瑾赤裸的脚上,抬手,并起二指扬空一转,手中顷刻间多出一双足衣。 容沅瑾眼中惊喜万分,游邪见此,笑道:“好玩?” 容沅瑾点头回道:“甚是有趣。” 游邪撩起衣袍,在容沅瑾身前蹲下,将他的脚搭在自己膝上,拿帕子将足底擦拭干净,替他套袜:“晚些再带你玩。我将药也取来煎上,从前日赶路就没按常喝了。” “人生老病死前眉心会落下印记,死后便会有黑白二使来收魂魄,魂魄经阎王殿前虔礼度化,在去奈何桥上走一遭,便是轮回。”游邪将盛好的粥放在容沅瑾面前,“若是阳寿未尽,因他故溘然辞世,眉心无印,亦可躲过黑白使者。此类魂魄若是有家人敛尸请送,方可入轮回。而暴死荒野无人收尸,死后魂魄无处可去,便只得留在人间终日游荡。” 容沅瑾刚捧起粥碗的手略微一顿,心中泛起苦涩,不自觉抬眼看向游邪。 游邪话音停了,温柔问道:“烫?” 容沅瑾摇头,垂眼捧起粥,送到嘴边,眼圈却红了。 游邪被他突然红起的眼眶吓了一跳,问:“相公这是怎么了?” 容沅瑾嘴里含着粥,碗中热乎乎的白气扑在眼上,洇出湿润一片。 他轻轻吸了下鼻子,含混道:“我若是早些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游邪一愣。 容沅瑾摇摇头,低头小口啜着粥。 若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便可以为你敛骨,不让你孤身游荡千年。 第16章 钗子 日悬中天,客栈内闯进一行衙役。领头那人展开画卷,盘问是否有人见过这画中女子。 店小二看过画像,弓着腰讪讪地问:“官兵老爷,画上这人所犯何罪啊?” 有好事者凑上来:“你还不知道呢?竹府竹少爷今早险遭奸人杀害,门口的告示都贴出来了!” “你可是见过此人?”那衙内瞪着眼道,“若是见过就如实禀报,包庇者与贼人同罪!” 店小二一听,断是不敢糊弄官府,忙领人上楼。 紧闭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房内弥漫着清苦的草药味味道,桌上瓷碗中汤药残渣还带着温度,而屋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店小二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哆哆嗦嗦道:“官兵大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沅瑾遥见官兵心中就生怯,扯着一旁没心没肺悠然闲逛的游邪便走,游邪边被他拽着后撤,边忙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丢在小摊上:“相公,哎相公慢点……” 待官兵走远了,容沅瑾才松了一口气,游邪将怀里捧着的栗子糕递给他,含糊不清地说:“味道不错,尝尝?” 容沅瑾半是生气半是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子怎么还顾着吃……” “口腹之欲乃人之本能。”游邪拆开油纸,捏起一块栗子糕送到他嘴边,“放心吧,若是区区几个凡人便能轻易识破我的易容术,那我这八百年道行岂不白修?” 容沅瑾只得张口接下他手中糕点,含混轻语:“但愿如此。” 游邪着一袭青色布衣,往常散下的墨丝高束脑后,浓眉如剑,明眸如星,只略微施展一点易容奇术,变与昔日模样大不相同。 他从小贩摊前捏起一支雕花木钗,随口与容沅瑾闲谈:“说来这慈安城还真大,许多年前我游历人间时曾途径此地,当时还未如此繁华,如今真是今非昔比。” “公子真是好眼光!”那小贩凑上来,“这钗子可是用上好的乌木雕刻的,你看这钗上雕纹如此精美细腻,送心上人再是合适不过……” “娘子喜欢?”容沅瑾在一旁小声问。 “随便看看。”游邪摇头,将钗子放下,笑道,“只是想到我曾有支相似的。” 容沅瑾转头看了一眼那支钗子,莫名觉得是有几分熟悉,还没等思绪收回,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 游邪望着街上拿着风筝跑过的孩童,转头看着容沅瑾,眼中酿起浓浓的笑意:“小相公,你不是想知道神仙如何腾云千里?” “嗯?”容沅瑾还没回过神,游邪拉着他朝东侧窄巷跑去。 第17章 撞怀 晌午一过,风卷云残,万丈高空之上视野开阔不少,见容沅瑾兴致勃勃,游邪便寻了处风景好的地方同他游赏。 直至傍晚,两人才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了家客栈投宿。 容沅瑾下午呛了风,咳得眼尾沾绯,盈水的眸里却还含着兴奋:“原来神仙俯瞰人间时,我们当真如此渺小……” 游邪把热水倒满浴桶中,关好房门,剥了容沅瑾的衣裳,拦腰将人抱进桶里:“都怪我一时疏忽,带你吹什么风,害你又咳。” “老毛病了,没有大碍。”容沅瑾不当回事,俯在桶边,去牵游邪冰凉的手,“娘子也吹了风,不如一起泡吧。” 游邪道好,走到床边将被褥摊开,解了衣裳,敞着中衣过来,迈进桶里。 热水轻柔地包裹着身体,容沅瑾的脸被热气蒸得泛红,待游邪坐进桶中便贴了过去,靠在他怀中闭眼小憩。 游邪将他肩头打湿的发丝拨到一边,从背后拥着他,掌心置于容沅瑾丹田处,不动声色地为容沅瑾渡去真气。 容沅瑾双眸轻阖,胸腔下的烧灼瘙痒被缓缓流入身体的真气抚平,他抬手覆上游邪的手背,许久才开口:“娘子。” “嗯。”游邪闻声向前倾身,将下巴搁在容沅瑾肩头。 容沅瑾沾着水汽的眼睫漆黑,声音轻淡:“我眉心是不是也落了印记?” 游邪一僵,掌中运着的真气顿时泄了,他怔怔地看着容沅瑾:“说什么呢,怎么会……”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的。”容沅瑾睁开眼睛,眼中晕着一层潮湿的雾气,他抬手摩挲着自己颈上那颗木珠,“若不是这颗珠子,我这口气,恐怕早在七年前就该断了。” 游邪眉头蹙紧,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心中堵闷得厉害。 “这珠子是你给我的吧。”容沅瑾偏头问他。 游邪:“……你又知道了。” 容沅瑾轻笑了一声,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垂着湿漉漉的睫毛,舀起热水淋在游邪冰凉的肩膀上,温声道:“你今日提起那钗子我才想起,那支钗上的花纹与我这颗珠子有些相似……我想,莫非七年前便是你救了我?” “……嗯。”游邪稍稍垂眸,望着他泛粉的鼻尖,“七年前,你从山崖上跌下来,我恰巧经过,被你撞了满怀。” 七年前,苍岈山。 这苍岈山早年间因地势陡峭、猛兽频出闻名,由此鲜少有人进山,连同附近的猎户都情愿舍近求远到其他山头涉猎,久而久之便滋养出这样一个草木繁茂,灵气凝集的修道圣地。 地是宝地,却不适宜久居。 游邪在此山中修炼百年,得道后自立仙府,却时常想念苍岈山中那池灵波碧谭。 那日便是如此。 那裹着单薄血衣的小少年从山崖滚落时,游邪刚从极寒刺骨的灵潭中出来,浑身冰冷至极。他正扬手将贴在背上的湿发挽起,眸光瞥过一黑影朝他砸来,下意识伸手接了一把,那小少年便结结实实地砸进他怀中。 怀中人的衣衫被崖壁的枝杈挂得几乎难以蔽体,泥土混着血液糊了满脸,双目紧阖着,在游邪怀中打着哆嗦,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冻得。 游邪皱着眉头探了探他的鼻息,甚是微弱,恐怕命不多时。 游邪本就不是爱管闲事之人,逆天改命又是大忌。他将人放下,穿好衣裳打算离去,不料那小少年竟在这时醒了,一双湿润的杏眼怯生生地看着他,声音虚弱:“……是你救了我吗?” 游邪愣在原地,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小少年等不到回答,竟扶着寒石艰难地撑起身,绷着一张小脸少年老成地拱手作揖,糯糯地说:“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这一声恩公将游邪叫得眼皮抖了三抖。 小少年见他表情不对,误以为是自己礼数不周,“噗通”一声跪下来,前额结结实实得磕在地上:“大恩无以为报,沅瑾这条命是恩公救回来的,以后便是恩公的了。” 游邪头皮一乍,僵硬回道:“不……不必如此……” 作者有话说: 赶恩公上架 第18章 白狐 容沅瑾听到此处笑了起来:“于是你便真的救了我?” 游邪叹气:“领了恩公的礼,冠了恩公的头衔,自然得救。” 桶中水有些冷了,游邪从水里起身,将容沅瑾抱起,替他擦拭完身体后把他塞进被窝里。容沅瑾凑过来环住游邪的腰,追问:“然后呢?” “你一介肉体凡胎之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说小命保住了,但一旦落下病根,久而久之眉心自然会浮摄魂印,我便想取一缕灵识庇护你。”游邪下颌抵在容沅瑾头顶,“本想直接将灵识渡给你,奈何你当时过于虚弱,根本无法承受,我手边又没有合适的物件,只好取了木钗化珠,发丝做线,弄了个小玩意儿,将灵识封于其中。” 游邪勾住他颈间细丝,把木珠拿到手上把玩:“也算是个信物。” “信物?”容沅瑾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他,“你从那么早便……” “想到哪里去了。”游邪搓了搓他皱起的眉心,眼中挂着无奈,“当初我的确动过留下你的念头,但并非如今这种……只是当时见你乖巧伶俐,我又孤身寂寞,便想着收你当义子养在身边逗乐也好。谁知你一心念着回家,叨扰得我耳根都生了茧子,没两天我便被你烦得将你送回家去了。” 容沅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竟是义子……那你为何后来又截我花轿?” 游邪将他拥进怀中,轻声问:“多年前,你救过一只白狐,还记得它吗?” “是了,那只瘸腿的……你怎么知道?” 游邪轻抚着他凉滑的长发,眼神愈发柔和起来。 “我借了那白狐的眼睛,一直在看你。” 那时,容沅瑾刚随竹青到蔺乡落户。他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每每见同龄人三五成群时,都心里艳羡,却又不敢上前搭话。 若是有人唤他,他便凑过去;若是没人唤他,他便就只肯远远地待着,望着他们嬉笑欢游。 这样时间一长,大家在私下里便对他颇有微词,说他不合群,久而久之,他们都不愿再带他玩了。 而捡到那只瘸腿的白狐那日,容沅瑾正从学堂回来。 他途经一座土地庙,忽见几个小男孩儿朝庙外墙角掷了小碎石子,黪青的墙角地上团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狐狸眼睛虚觑,巴巴地望着他。容沅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呵斥走了几个小孩儿,才将那可怜的白狐抱起,带它去向山林:‘’可怜狐儿,且快些,归家去。” 他把小狐放了下来,那只小狐狸又跌倒在地上,容沅瑾这才注意到它脚上有伤。他思索片刻,决定先把它带回家里再说。 待到回家之后,他同竹青一起替它把毛发清洗干净,帮它包扎好。因为它有伤,没办法走路,他又担心小狐再被人欺负,便养在了院子里。 容沅瑾在私塾的时候无人可以谈天论地,有烦心事又不肯与竹青讲,怕竹青为他操心,便只好同白狐一一说来。 月余,白狐的腿脚恢复了,竹青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他实在没有办法照料它,便将它送归山林了。 那之后,他与白狐便再不复相见。 “后来夜里还偷偷抹了几回眼泪?”游邪笑。 容沅瑾脸有些红,闷嗯了一声:“毕竟养了那么久,有了感情,怎能轻易割舍。” 游邪摸着他清瘦的脊背:“起初我也是闲来无事,见你总一个人待着,看着怪心疼人的,便不时过来找你玩。” “有吗?”容沅瑾抬头,神色不解,“我怎么没再见过你?” 游邪扬眉:“……或许是你没认出来?” 容沅瑾愣愣。 游邪思索着,粗略数出一二:“街边的小贩,枝头的雀儿,临街的书生……哦对,有一次还扮了你们书院告假的小胖子。” “啊!”容沅瑾恍然,“我真是迟钝,竟从未留意……” 游邪轻声笑了。 手臂忽然有些痒,容沅瑾抬手,手背倏地触碰上一片微凉的绒毛,他怔了一下,忙从游邪怀中挣出来,边掀被子神色慌张道:“什么……” 游邪衣衫大敞着,露出精瘦苍白的胸膛,薄衫下探出一条蓬松的白色狐尾,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勾住他的手臂。 容沅瑾惊喜万分,抬手想碰,又不敢:“娘子,这是……” 游邪侧身躺在床上,白皙的手臂撑在脑后,三千黑发铺了一枕,乌黑的发丝间冒出一对白色绒毛的尖耳,耳内泛着浅嫩的淡粉。 “你以前总爱摸着白狐的耳朵,与它谈心,不记得了吗?” “可是,那毕竟是白狐……”眼前的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游邪笑了,拉着他的手道:“别怕,是人是狐有何区别?左右都是我,都是你。” 容沅瑾闻言耳根更热,眼见那双狐耳触手可及,仍是从前模样但心境却不同往日。他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触碰游邪头顶的狐耳,指尖下的耳朵敏感地颤动了一下。 游邪问:“好摸吗?” 容沅瑾脸泛薄红,眼尾勾起一抹有些稚气的笑,他得了趣,动作也愈发大胆,叹道:“从前总听人说狐妖最会偷心,你虽不是狐妖,这副模样出现时也是十分可爱,一颗心恨不能直接给你。” “你这颗心自然是要给我。”游邪将尾巴垂在他腰间轻轻甩动,由着他玩,“不止这一生给我,往后也给我。” “这怎么……”容沅瑾动作一顿,似有所想地看向他,认真地说,“你想要,我自然双手奉上。” 游邪细长的眸里含满了盎然的春意:“好相公,君子一言,你以后可别忘了。” 夜深了,容沅瑾也玩累了,倚在游邪怀里昏昏欲睡,怀中抱着游邪幻化出的雪白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狐尾上光滑柔软的皮毛。 容沅瑾阖着双眸,长睫乖顺地垂在眼上,嗓音散漫而轻细:“娘子。” 游邪应声后,半晌没等到回答,他听着耳边均匀平稳的呼吸,轻轻扬手,无声将房中烛火熄灭。 怀中人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腰上,许久后,低声开口。 “以后别再往药里添东西了。” 第19章 终章 “虽有一缕灵识相护,但毕竟顶不上几年,加上书生执意不肯再饮恋人心头血续命,这邪神哪怕心中有百般不舍,到底只能随了他的意愿。” “二人定下生生世世之约,但这茫茫浮世,要寻一人如何容易?邪神心知此事难如登天,却仍应下了他。” “又过数年,二人长厢厮守终难抵过病痛折磨。” “书生药石罔顾,到底舍邪神而去,从此留他一人独活,为这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在人间挣扎。” “这故事便止于此。但……”说书人话音一顿,捏起一盏温茶低头小啜。 座上众人追问:“但什么?您别卖关子了,下一世两人究竟重逢了吗?” 说书人将手中瓷杯放下,展开折扇,置于身前轻摇:“这书生病逝后啊,黑白二使来将其魂魄收走,邪神却迟迟未将亡夫下葬,仍搂着他未寒的尸骨睡了两宿。” 众人唏嘘不已:“哎,确是个痴情种。” “书生下葬前夕,游邪伤心欲绝,竟从眼中流下一滴血泪来。”说书人抬眼,扫过台下胜雪华服的青年,摇扇悠悠道,“血泪滴在书生眼角,化成一颗朱砂痣。邪神抚着书生眼角洇出的红痣,道,该换个地方给你,眼下痣多泪,到时我又要心疼。” “血泪可化痣?您可别是先编出来诓我们的。”台下有人将信将疑道。 说书人摇头晃脑:“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是两生的缘分,小老儿从不信口开河。不信哪?公子不如四处看看,说不定身边就有赤色泪痣之人!” 发问那人闻言疑惑地收回目光,当真打量起了周遭同行者。那人正兀自落泪,抬手揩了一把眼角,这动作叫他看见后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您老准是故意的!这不是拿我们祁哥儿打趣儿呢吧!还编得像模像样,骗了祁哥儿好多眼泪!喏,祁哥儿,让我瞧瞧——” 祁汜瑾抬手抹去眼泪,眼尾泪痣被袖口绣线祥纹蹭得殷红,瓮声道:“去你的。” 那人若有所思,却也不再玩笑了。 这祁汜瑾乃是当今丞相家中独子,出身显赫,称得上一句含着金汤匙长大。他从小被家中长辈姊妹捧手心里宠着,周身被一众侍女伺候着,居然没养出个跋扈性子,待人恭敬有礼,温文尔雅,着实为朝中同僚赞叹“君子如玉”,连带丞相提起这个儿子也面上有光。只是祁公子唯一一处不足便是不太合群,按说他这样的出身,便是傲气些、纨绔些也无妨,可他偏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得了空就三五游玩,放马溪畔、登高名山,夜宿红楼、走马遛鸟,这些事他一样不做,规矩得让人意外。 祁汜瑾生平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泡在书院里,与那些纨绔世子们看不上的穷书生结交。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稀奇,可他结交书生并非为了吟诗作赋,闲来无事便爱领人到处去寻书馆,听那些说书人们讲些奇门趣事。越离奇的故事,祁汜瑾越是喜欢,听到兴头上了,就像自己也成了故事中人,为主角的团圆而欢喜,也为他们的悲剧暗自神伤。 前两日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书馆,提起这地儿的人神秘兮兮地说此处的说书先生净爱讲些别地儿听不到的风流韵事,还不是寻常男子与女子的故事。 祁汜瑾听得脸红,本不愿意来,奈何架不住友人劝说去凑个热闹,加上他其实心中也对这事好奇,便端着副薄面儿来了。 戏终人散,祁汜瑾与友人起身欲要离去,身后一道低沉的嗓音将他唤住。 “公子留步。” 祁汜瑾一怔,忽觉这道声音有些莫名耳熟,转身去看时,却被眼前的人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说话那人着一袭黑色素面长衫,外衬一件单薄的绛紫纱袍,乌黑长发自然垂散在背上,在他愣神间,已经阔步走到跟前。 狭长眼眸勾起细微的弧度,眼梢带着柔润的笑意,每一分都似曾相识。 祁汜瑾目送他在自己跟前站定,分明只有短短数尺的距离,那人却走得缓慢而坚定,仿佛他跨越的不是书馆那些桌椅板凳,不是周遭人群的肩膀脚背,而是每一寸难捱的岁月。 来人见祁汜瑾目不转睛看向自己,笑意顿深,递了个物事去他眼底:“你的香囊,落在座上了。” 祁汜瑾这才晃过神,仓惶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边道谢边忙伸手接过香囊。他的余光见那人衣袂微动,不知为何心中慌乱,眼见东西物归原主,人也该就此作别,那人略一颔首正要启唇道别,祁汜瑾鬼使神差地贸然将人唤住:“公子留步!” 那人应声而止,喉结微微起伏一下,好似也在紧张。 这一次相见,于他们而言看上去不过萍水相逢,祁汜瑾却无端觉得他等待良久了。 片刻沉默后祁汜瑾试探道:“我一见公子便觉得眼熟得很,从前……是否在哪儿见过?” “这世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有缘,恐怕真的见过。” 祁汜瑾心跳如擂鼓,情不自禁道:“那、那敢问公子,方便告知姓名么?” 那人眸中蕴着流动的光,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姓游,单名一个邪字。” 祁汜瑾在心中低低念了两遍,有什么字句像突然解除了束缚,几乎要撑破胸口。他面红耳赤,为这个名字觉得羞涩,可那些字句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唇齿,祁汜瑾下意识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游邪、游邪……好名字,真好……” 话音未落,心口却倏然一震。 他仿佛有所感,故事中那些书生与邪神经历过的种种浮上心头,不再是落于口舌之间,或是笔墨之上,他是故事中的人,每一样都是他的亲身体会。 从相逢相识,再到相爱相知,仿若他不是别人—— 他就是容沅瑾。 是这样么? 还未回过神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探到面前,白帕上散发着淡香。 祁汜瑾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一片湿润。 游邪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帮他擦拭脸上泪痕,声音温柔至极:“果真这么爱哭,我不该把印记留在这儿,对么?” 祁汜瑾握住他的手不叫他继续擦,却问:“你认得我?” 游邪望进这双熟悉的眉眼,没有答话。 可诸多情思早已明了。 我等了你百年,怎会认不得。 “只要是你,不论多久,生生世世……我总会认得。” 作者有话说: 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就是想看“床下叫相公,床上相公叫”的文,但是找不到合口味的,于是就干脆自己写了。 固氮从来没写过,中间也因为觉得写得不好,写了个开头就坑了。重新写这篇主要得特别鸣谢一下我亲姐,背诗博主林子律老师,她教我好多写古风文的方法,我爱她一辈子。 就一个四万多字的温馨睡前小短篇,想看的可以去cp康康,不想看的……求求了去看看吧(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