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魔道第一护法,苑随艳丽无双却恶名在外,传说不幸落到她手里的正道人士,个个都不得善终。 风卿竹失手被擒前对传闻深信不疑,直到意识朦胧之际,那人语调婆娑的贴在她的耳边,“想活命,就换了这衣服,我送你出去”。 * 身为昆仑山上人人敬重仰慕的大师姐,风卿竹克己复礼,一心修习。直到重伤坠涯后,为一医女所救。 那医女善良可爱,却不想再遇时,竟摇身一变,成了那地狱而来的魔道活阎罗! 正魔交战,风卿竹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就算你救过我,我也必须杀了你。” 苑随唇角轻佻,抬手拉开衣领,露出昆仑圣女那举世无二的印记:“恐怕你不但不能杀,还得对我三拜九叩,肝脑涂地。” 风卿竹:………… 表面妖娆不羁魔道护法·实际位高权重昆仑圣女·攻 VS 表面清心寡欲正经师姐·实际傲娇嘴硬口嫌体正·受 划重点:1.攻是卧底,真实地位很高,不是真的反派。 2.攻几近无敌,但并不是真无敌。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苑随 ┃ 配角:下一本《老干部人设崩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魔教卧底的那些年 立意:事情皆有两面性,没有完全了解真相之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妄下定论。 第1章 入冬后,魔域里下了几日的雪。 尽管有灵力护体可以不畏严寒,但腊月里来往的魔族还是会披着厚斗篷,以至于相比而言,刑架上的凡人便显得尤为单薄。 那束缚在她四肢的厚重铁链,感觉再用一点力道,甚至就能将她彻底勒断在那木头架子上。 被折磨了很多天的女人此刻正无力垂着的脑袋,原本一丝不苟的装束早已凌乱破碎,白皙的面孔也变得污浊。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已经被抓来这里多久了,或是已经多久未进食水了。 魔族没有三餐,所以也不会有谁会怜悯一个囚徒是否会饿肚子。 可就算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她却始终无法陷入昏睡,和饥饿一样折磨人的还有这暗牢里渗透骨髓的阴湿,那寒冷就像是将人时刻泡在了冰水里。 早前已经经过了几轮审问,掺着魔气的阴风侵蚀着伤口,冷冽之余,时时刻刻都疼到她颤栗崩溃。 魔族喂她吃了不知名的药丸,能确保她随时清醒,漫无止境的痛苦让她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渴望死去。 可那些魔族,却又将同门师兄弟的性命,作为威胁她不能自尽的底牌。 “还以为这昆仑弟子有多厉害,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嘛。” “也就那些个凡人传的神乎其神,我看呐全是自欺欺人。什么首席弟子,咱们随便一只小魔怕是都比她厉害。” 门外看守的魔宗弟子无聊便调侃闲话,尖酸恶劣的笑声在整个暗牢里回荡不散。 但刑架上的人却早已听不进这些。 呼出的雾气在发梢间渐渐成冰,风卿竹第无数次沉溺在自己即将昏死的错觉中,可每每这个时候,总会有人突然打断。 门上的锁链被人打开,这次招呼她的是一盆迎面浇来的凉水,她被淋得耳边嗡鸣,猛烈的咳嗽了好一会儿。 继而便有一只粗糙的手掌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问了一个这些天来她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问题,“还不打算说么?昆仑璧藏在哪了?” 空气冷却了一会儿,随后受制于人的女人才无声的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那魔族男人没听清,虚着眸子又凑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女人面如死灰的脸上艰难着呈现出一丝情绪,隐约能让人看出些嘲讽的意味。 她大方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沙哑的声线勉强能组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她说,“滚。” —— 教习还没结束,玄煞殿的屋顶上斜躺着一抹暗红色的身影,百无聊赖的蹭着课。 屋檐上还积着几日来的雪,但不知为何,苑随斜躺着的那一块儿却异常干爽,流动的雪水也在方寸之外止步不前,半点沾不到她的衣衫。 她听得昏昏欲睡,直至身后突然出现一人,周遭的气息被无形的扰乱,积雪被踩出“咯咯”的声响。 来人是白因,是她亲信的下属。 伴随着对方的走近,苑随缓缓的张开了狭长的双眸,纤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在琥珀色的瞳孔上洒下一小片阴影。 抬头时,有一种明媚且娇艳的美,仿佛与这终年昏暗的魔域,有些格格不入。 苑随没有回头,她微微起身,随手整了一下自己麻烦却格外精致好看的袖子,开口的声音略显深沉却又跳脱不出年轻女子的轻灵悦耳,“怎么了?” 男人微微颔首,语调不卑不亢,“宗内前几日抓了几个昆仑弟子。” 苑随似乎怔了一下,艳丽的面容上原本并没有几分神色,却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凝眉,“昆仑弟子?” 魔宗抓仙家弟子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其中却鲜少有昆仑山的人。 “普通弟子?”苑随又问。 白因:“有一个女弟子,身份不太一样。” 尽管还没有说出名字,但苑随还是下意识的涌现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心情,她一跃而起,回身问道:“可知叫什么?” “风卿竹。” 苑随:“……” 这个名字,她还真是有点熟悉,若是没记错的话,这风卿竹可是昆仑掌门最得意的门生,修行应该不错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走,去看看。” 苑随作为魔宗左护法,在外叱咤风云、胡作非为是出了名的,不过在自家窝着时,平日里却更偏向好吃懒做,除非是心血来潮,否则能不管的事情,几乎都会避而远之,图清闲为重。 而能让她心血来潮的,十有八九便是暗牢里的那些倒了血霉被抓进来的仙家弟子。 不管是魔宗内还是魔宗外,都流传着苑大护法穷凶极恶的传闻,还偏爱以严刑拷打为乐。 说是但凡落到她手里的人,都会在死之前经历过这世上最为残狠毒辣的折磨,除非是识趣的乖乖配合,否则就是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反正左右都很难得以善终。 所以她平日不见人影,却时不时出没在暗牢,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玄煞殿到暗牢有一段距离,不过苑随身法过人,不多时,那排列着许多古怪石像的暗牢入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护法大人亲临,防护的法阵自动收敛,苑随从那些石像中间径直走过,两侧巡卫的弟子纷纷躬身行礼,另有人已经殷切的为她打开了大门。 暗牢是往地底下修的,修得很深,进了门就有一种暗无天日的压抑感,好像只要进来了,就再难从这里出去。 苑随一边走,一边挥袖从自己的面前拂过,原本白皙的脸颊上便凭空多出一个玄色绣金的面纱来,遮挡了她的大半边面容。 “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男人凶恶的威胁声越来越近,苑随便慢慢停了下来,她一路走来的脚步很轻,所以刑房内正严刑审问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外面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人。 “你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么,你看看,看看那墙上的东西,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刑房整面墙都挂满了各种狰狞的刑具,随便一样都能叫人不寒而栗。 审问的弟子叫赵元,苑随一向不太喜欢他,大概是因为那急功近利的丑恶嘴脸,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个极为讨人厌的师父。 赵元喋喋不休的威胁了许久,可刑架上的人却只是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整个人乍一看还以为已经死透了,更别说有力气回他的话。 “说话!”可越是这样,赵元便越是气急败坏,他强行钳紧对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以你为在我这扛过去你就赢了?就算我审累了,还有别人,你放心,我保证让你一刻也休息不了。” 大概是从苑随看到那张惨白的面容时,她便无意再听耳边聒噪的声音,她难得出了会儿神,心头则一下一下扑腾的有些分明。 果然入眼的这张脸,脏是脏了点,却丝毫难掩那原有的清秀,最主要的是,很是相熟。 她们见过,不过细细数来,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苑随甚至还不是魔宗的护法。 她其实还记得些风卿竹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眼下这鲜明的对比,竟叫她涌出些不是滋味的错觉。 “你……” 赵元再次开口时,突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于是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不耐烦的转头看向打扰到他的人。 只是那厌倦的神色在触碰到苑随时,瞬间便收敛的一干二净,转而是巴结奉承的谄笑,“左、左护法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苑随觉得刑架上的人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苑随恶名在外,想来没有几个人没听说过。 “这是怎么回事?”苑随一边走进来,一边兴致盎然的问道。 牢内的空气十分阴湿,还有一种让人嫌恶的霉腥味,每次过来苑随都要下意识捏一捏鼻子。 “这女人骨头太硬,弟子这正想办法撬开她的嘴。” 苑随了然的扬了一下眉峰,“昆仑璧乃是昆仑至宝,她自然不可能轻易告知于你。” “是、是……” 苑随缓缓走近,许是她周身魔气斐然,所以未到近旁,便叫那重伤的人接连躲避了几下,只是锁链紧入血肉,所以再怎么挣扎也无所见效。 “不如,由本座亲自来吧。” “啊?这……” “怎么?” 苑随下手向来无所谓轻重,落在她的手上,怕是撑不过几下就要归西。 赵元下手虽重但也留有余地,毕竟这风卿竹身份不一般,知道的事情肯定也比其他人多得多,绝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这种小事情怎么能劳烦左护法亲自动手,还是弟子……” “你是怕本座抢了你的功劳?” “……不不不,弟子怎敢这么想?” “不是就好,不过你也大可放心,若问出什么这功劳一定是你的,本座就图个消遣。”苑随说着轻轻抬了抬手,她撩开风卿竹挡在脸上的乱发,但还不及再露出那张脸蛋,对方便用力的偏了一下头,苑随手心的发丝便又落了下去。 看着自己空荡的手心,苑随不由冷哼了一声,她再次出手,力道强劲的叫人分毫不得闪躲。 她看到对方在屈辱中不甘的抬起眼眸,无比愤恨的视线直视进苑随玩味乖张的瞳孔。 相较记忆中,这双眼睛明显浑浊了许多,可饶是如此,苑随被她看着的时候,仍旧有一种被一眼穿透的错觉。 许多年不见,她果然是认不得她了。 “你就是,苑随?”开口的声音哑的可怕,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苑随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说话的力气。 “风女侠竟听说过本座?” “呵……” “你这不要命的女人,还笑得出来!!”赵元气得又要甩鞭子,只是鞭身在空气中划过半个弧度后,末了却被苑随拦截在了手心里。 “行了,你就是把她打死也没用,她不会怕的。”苑随轻飘飘道,随手又将手里的鞭身扔在了地上。 “那大人的意思是?” 苑随始终未松开钳制住对方下巴的手,面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们这些正派人士,不畏生死,来硬的自然不行,咱们得,来点柔情的。” 赵元:? 风卿竹:…… “别做梦了,不管你们怎么问,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话先别说的太满嘛。”苑随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猜猜看,这是什么?” 风卿竹压根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不过苑随倒也不起气恼 ,自顾自说,“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逍遥散,不过还有个通俗一点的叫法,”她盈盈一笑,红唇微启,一字一顿:“媚、药。” 风卿竹:“…………” 虽然此前便听说过许多关于苑随的传闻,但风卿竹也从未想到,这人真能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 药物的威胁让一直将自己置身事外的阶下囚终于有了点让人眼前一亮的反应,那种恐惧瞬间明显起来,“你……龌龊至极!” 苑随轻佻一笑,“省着点骂人的力气,一会儿好好享受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撒花花~~今日份留评支持的都会有红包包嗷!! 之前连开了几本都是现代,所以换个题材调剂一下,不过不管什么题材,没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啦! 感兴趣的小天使们一定要记得收藏留言呀,么么哒!! 最后先不要急着骂我们的护法大人啊hhhhh 第2章 将药丸强行喂进对方的口中,苑随拍了拍手,看起来耐心十足的等着药效发作。被迫吞了药的女人却还在徒劳的干呕,可那东西入口即化,别说吐出来,许是这须臾光景就已然融入了七经八脉之中。 苑随又回头看了眼一旁的赵元,语气里终于少了些耐性:“你还不走?” 赵元一个激灵,“弟子……” “出去。” “可……” “别让本座说第二遍!” 护法大人突然阴沉到骨子里的态度终于起到了一些威慑力,那言辞间的态度比方才对待风卿竹时愣是凶恶了百倍。 赵元不敢再犹豫,这苑随的蛮悍劲儿他是见识过的,不少不听话的弟子都吃过亏,他万不想也吃一次,于是赶忙磕磕绊绊的退了出去。 苑随不喜欢审问时近处有旁人,这个规矩不算新鲜,更何况方才又喂人吃了那种药,保不准会做出点什么于世不容的举动。 只是没人看到赵元回头时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总暗暗思忖着,早晚有一日要将这丫头千刀万剐。 苑随的年纪一向难以服众,但无可诟病的是那一身修为,在这人人畏惧的魔宗里,除了宗主,竟少有人可以匹敌。 有人说她许是那阎魔王再世,所以才有这般可怕的天资,不过事实这丫头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谁也无从得知。 赵元关上门,但是却没有立刻走开,暗牢里的门皆是铁筑的实门,他屏住呼吸,又附在门上多听了一会儿。 但牢门内的苑随又岂会不知,她轻蔑的瞥了一眼牢门,却是懒得拆穿。 “好了,现在没有旁人了,趁着药效还没发作,本座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苑随话是这么说,但风卿竹双手渐渐握紧的模样,却俨然不像是这么回事儿。明明已经是个一两力气都没有的濒死之人,苑随却仍能看到她将自己的指节捏到惨白,甚至骨骼都在暗暗作响。 看得出来,她忍得极为艰辛,而原本黯淡的脸色,也逐渐肉眼可见的,奇异的红润了起来。 风卿竹将牙冠咬得死紧,倔强的不愿意发出半点示弱的声音。 “本座劝你还是别太固执了,这药效你忍得了一时,却绝对忍不过半刻,但若是没有解药,你只会一直一直,永无止境的,痛苦下去。” 苑随拖着兴致盎然的尾音,就好像她话语间虽这么说,事实却也并不介意多玩一会儿。 但唯有那微微凝眉的脸上,能看出她此刻,其实也并未因为眼下的情况,而收获到多少满足或快|感。 她看着风卿竹从额间流出细密的汗水,脑海中忧虑的事情,和嘴上说的话完全不在一个出发点:“相信本座,你很快就会求本座的。求本座多叫些人来,与你行那苟且之事……” “你闭嘴——!!”声嘶力竭的呐喊因为无法约控而近乎扭曲,倒更像是要借此来发泄体内沉闷堵塞的难耐。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风卿竹牙冠颤抖,谁也想象不到她拼尽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完整的说出这些话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你不得好死!” “哼,”魔宗的人对于这种咒骂早已习以为常,苑随全然不打算放在心上,但她还是蓄力抬起一只手,掌心渐渐汇聚出一股霸道的灵力,“这可是你自找的。” “啊——!!” 这一掌不遗余力的打在风卿竹的身上时,饶是再硬气的人,也还是不可压抑的发出了一声悲怆的惨喊。 纵是躲在门外偷听的赵元也被骤然惊得一身鸡皮疙瘩。 这苑随,当真是手辣的很。 门外的人终于快步离开了,苑随却并未急着收掌,只是她掌心的灵力微微变化,面容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若是此刻的风卿竹还能睁眼看见,就会破天荒的发现,苑随的脸上竟呈现出了一丝,谁也不曾见过的动容。 她持续送入风卿竹体内的灵力一直不曾间断,人也不由又走近了一些,然后低声说道:“忍着些。” 她不确定风卿竹有没有听到,但大概就算听到了,也只会当做是自己的幻听吧。 风卿竹在魔宗的这几天显然受了极大地苦,魔宗的人从不手软,使的都是些至阴至暗的手段,但其中尤为要紧的还是她的灵力被封,如果长时间内不得解封,这风卿竹无疑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成为一个无力回天的废人。 而苑随方才那至烈的一掌,正是一口作气,一次性将她所有被封堵的命脉全数震开了。 虽然灵力的恢复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但至少往后她的身体就能好受许多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苑随却只是浅浅一笑,话语间都没在说同一件事情,“那药是骗你的,你觉得体内燥热,气血翻涌也并非是因为……”怕又刺激到对方,苑随想想又改了口,“总归这药虽有些难受,但并非真是什么邪药。” 药已然起了作用,加上那一掌,所以此刻的风卿竹不可能感受不到,自己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苑随却又道:“不过你若是不想被人发现最好还是继续装着,那赵元也没什么本事,甩甩鞭子之类的,对风女侠来说,应该也就是咬咬牙关就能过去的事情。” 风卿竹:“……你究竟,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么?”苑随嘴皮子一碰,说得不带一丝心虚,掌控中的灵力似有若无的拂过对方的脸颊,“怜香惜玉啊。” 疯子! “我对你们昆仑的宝贝可没什么兴趣,你若受不了招了,我没准还得瞧不起你。”苑随说着,觉得差不多了,便渐渐收了掌力。 魔族和仙家的灵力其实是相互冲撞的,不过风卿竹早已精疲力尽,所以压根没有多余的思路去质疑,为什么这位魔宗护法给她输了气力后,却没有让她的身体感到明显的排斥。 “咦,这是什么?”舒了一口气,苑随的视线在经过对方腰封某处的时候稍稍停了停,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尽管只露了一角,却叫她涌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苑随再次伸出手时,风卿竹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干什么?” 话音刚落,苑随也已然将那东西拿了出来,是个香囊。 “还给我!”结果从始至终都能冷静自持的女人,立马便成了个炸了毛的野猫。 “啧,”苑随却不以为意的砸了一下嘴,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那已经发旧的香囊,“这么破的玩意,还当个宝贝?” 这香囊少说五六个年头了,里头放的香料也早就寡淡得闻不到丝毫气味,更别说能起到什么效用。缝制的布料也十分廉价,线头粗糙,没有任何纹样,简直就大街上五文钱就能随处买到的玩意。 说句不好听的,穷人家才会佩戴的物件。 结果却被这锦衣长袍的大师姐,当个宝贝似的藏在身上。苑随不过是拿了一会儿,就像是要了她的命。 这反应,着实叫人有些惊喜呢。 “与你何干?!” “要不说来听听,这里头有什么故事?”苑随的好奇心表达的很是诚恳,“我这个人啊,最喜欢听故事了,没准你讲得动听些,我会考虑再帮帮你。” 但回答她的却仍是那句话,“还给我!” 苑随当即便又因为这女人的无趣而失了兴致,她没好气的呼了口气,但末了还是又笑着扯了下嘴角,“会还给你的。” 她说完便又汇了股灵力,在风卿竹胸口淤结处推了一掌,继而眼看着对方低头呕出了一口乌血,再接着便终于如愿昏死了过去。 “好好睡会吧。”苑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从刑房里出来的时候,迎面又碰上了赵元,苑随丧着个脸,看起来心情不佳。 但这赵元还是“艺高人胆大”的冲撞了上来,“大人,她……?” “昏过去了。”苑随随口说道。 “昏、昏过去了?!”赵元却当即一脸震惊道。 “怎么?”苑随瞥了他一眼,继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时候,“噢,你们不会是又让她吃了那个什么,保持清醒的药了吧?” 赵元:“……”可不是。 不过就算苑随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却仍是没几分歉意,她事不关己似的耸了耸肩,“那大概是本座一时没收住,玩得有点狠了。” 赵元:“…………” 这话什么意思?这风卿竹该不会是,死了吧? 这个问题赵元当然不能指望苑随给她回答,护法大人今儿个兴致过了,现在事了拂衣去,走得毫无留恋和负担。 不过苑随那张总是云淡风轻,将一切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脸,却在脱离了外人视线的时候渐渐沉重了起来。 这世人都只知道她喜欢折辱仙家弟子,却不会知道每次魔宗抓了人回来,她都要头疼好些日子。 苑随停了停步子,其实她原本也没必要这么烦躁的,不过见过风卿竹之后,情绪倒确实是有那么点莫名的失控。 她是从未想过,与风卿竹再相见,会是这么一般光景。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大概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风卿竹竟然还留着那个破香囊。 这人是有多念旧?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把东西从袖口里拿出来,指腹摩挲着那丑巴巴的线结,左思右想却还是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留到现在的? 当年她不过是找不到趁手的布袋子,所以随手缝了这么个玩意儿,是让风卿竹受药香熏染早些康复。可那药效也不过就三五日的时效罢了,她还特地叮嘱了她,没味儿了也就没用了,丢了就成。 昆仑弟子,没这么缺钱吧? 还是说……那时风卿竹便将她放在了心上,所以留着这唯一的物件,聊寄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嘈自己,再自己夸夸自己hhh 第3章 “还像以前一样处理么?” 行至无人处,白因从暗处现身,轻声问道。 “这次不行,她不能‘死’。”苑随放下拿着香囊的那只手,视线错开后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白因一眼,“那赵元好不容易抓了个大角色回来,若真被我弄死了,反倒要麻烦了。” 苑随撇了撇嘴,说是如此,但一时半会也没有新的想法。 以往她以虐杀仙家弟子为乐,死了之后就让人将尸体随便抛在域外的乱葬岗,那些弟子大多是些无名之辈,自然也就没什么人在意。 所以没人会知道,在“死”之前,苑随都喂他们吃过假死药,而血肉模糊的惨状也大多半真半假,有不少障眼法的成分,事实上时效一过,那些弟子就会陆续苏醒,继而自行离开。 虽然这个办法并非什么万全之策,但也不可否认,因为这个法子,苑随已经在魔宗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顺理成章的救了不少仙家弟子的性命。 “风卿竹是昆仑掌门最看重的弟子,或许,他们会来救她?”白因道。 苑随摇了摇头:“你我都很清楚,魔宗是绝对闯不进来的,为了救一个人牺牲更多弟子的性命,哪怕是再疼爱的弟子,怕是也只能忍痛舍弃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越说越是严肃,和平日里那个玩世不恭的左护法大人,俨然判若两人。 苑随说:“她应该,也不希望有人来救她。” 魔宗所处的位置在人间与魔域的交界口,凡人想要进来,灵力会在一定程度上大打折扣,除此之外还要受一路魔灵的刁难,别说救人,活着到魔宗大门都很困难。 苑随想着对策,目光则心不在焉的看向了远处正在花园里嬉笑玩乐的女人们。 她瞧了一会儿,继而眉峰一扬,像是想到了什么,“既然人是赵元抓回来的,那咱们也回赠他一份大礼好了。” —— 苑随从暗牢离开之后,就像是把这事儿忘了个彻底。 每天混日子的左护法一天一个新念头,就好比隔天她又去音律坊听了曲,新曲儿很是符合她的心意,于是听着听着就听迷上了。 连着来听了两天,以至于宗内其他人还来不及享用,奏曲人自个儿先奏吐了。 所以苑随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撂了个烂摊子,让暗牢里的人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风卿竹昏睡了很久,看守的魔族弟子探过气息,一度以为她是真的已经死了。只是计划着要不要把这人丢乱葬岗时,却又冷不丁的似乎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这不就活见鬼了么,结果再去探,还是愣没发现一丁点活气。 思来想去打也不敢再打了,估摸着打也打不醒,何况这满身是血的惨烈模样便是活着也经不起再折磨。免得本还有活路,结果两鞭子一抽真给打死了。 索性就先放着,若等个一两天还不见动静,再扔了不迟。 没成想,还真就不小心把人给等活了。 而大概是这两天睡了个饱觉的缘故,风卿竹的精神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光是瞪起人来,那眼神就很有力道。 赵元正气得要跟她算这两天的账,骂骂咧咧了老半天后正要上手,哪知道袖子刚撸到一半,外头的弟子就通禀了:左护法大人驾到。 赵元差点没给心头的一口气给生生堵死。 “诶?这不还活着呢么?”苑大护法人还没走进门,声音就先传到了,她悠哉悠哉的看了一眼生气勃勃的风卿竹,语气还怪惊喜的,只听她弯着眼睛笑道:“害本座这两日忧心忡忡的,还以为风女侠这般不扛打,真死在了本座手里头呢。” 风卿竹:“……” 赵元:“……” 他怎么就看不出,苑随有一星半点忧心过的样子,听闻她这两日泡在音律坊,明明是美酒佳肴好不快活。 苑随道:“还好还好,活着便好,免得本座一时过失,再遭人记恨。” 这话里有话的,赵元当即就对号入座了,赶忙小心翼翼的表示衷心:“护法大人这不说笑了么,便是您真的打死了她,弟子们也绝非敢有半点非议!” “哦?此话当真?” 被反问的赵元心头“咯噔”一下,寻思苑随这不客气的,不会是又要故技重施一遍吧? “自、自然当真……”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去。 护法大人闻言,转而便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她对底下弟子的狗腿行为一向十分受用,言语之间也是相当配合,“看来是本座错怪了你啊!那既是如此,本座再跟你假客气,倒显得小气了。” “……” “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本座倒也不会真打死了她。” 她一脸真那么回事似的拍了拍赵元的肩膀,接着便一边说一边走向仍被绑在刑架上的风卿竹,四目相撞,这女人也不记着她的好,仍是一脸汹汹的敌意。 苑随不由一笑,觉得有趣。 现在再看风卿竹,精神是精神了一些,就是这一身装束着实有些狼狈,看得人还挺不舒服的。 苑随抬手,手背轻轻托着自己的下巴,状似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盯得风卿竹一阵不自在。 但不自在归不自在,她仍旧困兽般不甘示弱的回瞪着,再接着便听到苑随张口就来的鬼话:“本座听说,这昆仑大师姐,可是位绝世佳人呢,怎么在你这呆了几日,便成了这么副落魄德行?” 赵元:“啊?这、这个……”严刑拷打之下,也没听说过要考虑好不好看呐。 “本座好奇的很,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好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那大人的意思是?” 苑随不由分说的抬了抬手,示意着后面的狱卒将风卿竹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赵元虽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也没胆子出口阻拦。 被放下了的风卿竹弯身咳了几声,被束缚太久的手脚早已麻木的找不回知觉,一时半会儿便是想独自站立都很困难。 而一向讲究的护法大人今儿倒是难得不嫌弃,一派慷慨的将人直接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大人……”赵元一看那血污沾上了苑随的衣服,当即就紧张了一下。他止不住联想到上次弄脏苑随衣服的下人,现在还被关在魔狱塔里没放出来呢。 “无妨。”谁知苑随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和以往全然不是一个态度。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被迫靠在魔族怀里的风卿竹虚弱的低声质问,她推了苑随几下,可使不上力气的双手便是连对方一根小手指都难以撼动,看起来倒反而更像是轻浮女子的欲拒还迎。 “我劝你还是乖一点,配合一点,也能少受点苦。”苑随好心提醒道,她的手揽在风卿竹的腰上,那姿势怎么看怎么还有三两分暧|昧的意思,愣是瞧的在场的这些人满脸茫然,更是忘了该怎么进出气了。 这苑随,该不会是看上这风卿竹了吧? 赵元在心里嘀咕,确实这女人是有些姿色,便是如今这般惨状也还透着几分凋零的美感,再想想刚抓到她的时候,那盛气凌人、冰清玉洁的模样……别说,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别有风味。 只怪他一直立功心切,竟是忘了别的美事,如今被苑随抢了先,倒才觉着有些后悔了。 挣脱不开,风卿竹只得不甘的闭了闭眼睛,但身体仍在本能的表达抗议,“放开……” “放开了,你就该摔地上了。”苑随笑道。 “……那也用不着你费心。” 看看这不识趣的犯人,知不知自己身边的是什么人,再这么闹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赵元还惦记着问出个昆仑璧的下落,好好立上个头功,这心里头难免就关怀上了风卿竹的死活。 苑随这人他一向看不透,更摸不清她的路数,所以别看她现在一脸好说话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实际在打什么可怕的算盘。 “你倒是犟得很。”苑随如是说着,手上却偏偏搂得更紧了。 “赵元,这人是你抓回来的,本座本不该抢,不过嘛,本座实在是难得碰上个感兴趣的事儿,所以……” “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你也别急,等本座玩腻了,自然把人给你送回来。” 话说到这了,其实也就等于说上了绝路了。再送回来这样的话赵元是不信的,落在苑随手里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就算苑随真能有这心给他把人送回来,八成也是半死不活,没多大用处了。 可明知如此他也只能认栽,唯一能做的便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抓着什么要紧的人一定得偷偷看紧了,绝不能再泄露了消息。 风卿竹是被苑随一路抱回自己的寝殿的,只是亲眼瞧见的人没几个,消息倒是传得飞快,不下半日就在整个魔宗里宣扬开了。 苑随年纪轻,虽说喜欢玩乐却是对情|爱之事一直不怎么感兴趣,宗主犒赏过她几次,其中漂亮的男侍女侍也不少,可那些人最多也就是被护法大人带着一起看看戏,吃吃酒,却是从未听说哪一个能真正得苑随青睐,或是爬上过她的床的。 可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这凡人脏兮兮的,苑随这般吹毛求疵的人竟也不嫌弃。 “左护法别是真看上那凡人了吧?” “我觉得就是一时新鲜,过不了几天就得厌了。” “我也觉得,那凡人骨头硬,没准护法大人闲来无事就是想找个乐子,把她给征服了!” “对对对,哈哈哈哈,护法大人可真会玩儿。” 魔宗内人云亦云,各种版本传的风生水起,虽说谁也不敢明面上说,但难免还是会传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苑随倒是无所谓这议论,不过风卿竹本就不甘屈辱,反应自然大了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她怒视着压在自己上方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齿。 “别激动。”苑随把人摁在床上,相比起对方的暴躁,却只是慢条斯理的轻声劝着。她手心微微用力,迫使对方松开那握着簪子的手。 方才一路上为避免麻烦她一直封着风卿竹的穴道,这才刚刚解开,稍不留神,这女人就给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想拿簪子戳死她,就是想戳死自己,着实让人不省心。 许是真信了那些小魔的话,觉得她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进一步的折辱她罢了。 而风卿竹这样的人,宁死也不会向魔族屈服,此前虽受赵元威胁不敢自尽,但人一旦被逼到了某种程度,眼前抹黑,头脑空白,也管不得那么多。 苑随表示理解,所以耐心也准备的很充足。 “放开我!”风卿竹也意料之中的并不听劝,仍是竭力的反抗着。 直至苑随亦真亦假的笑着说了句:“你再乱动,我可就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来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嗷,来啊来啊,不来你就是不行!! 第4章 好声好气的劝着不要激动、不要胡思乱想,到头来却没有一句劣根性十足的威胁来得奏效。 苑随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看着那恨不得把自己抽筋剥皮的女人,暗暗叹了口气,“先说好,我可以放开你,不过你得乖乖地,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一口一句的“本座”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我”,风卿竹没意识到哪里发生了变化,但也莫名的,好像又真被她这言辞恳切的样子给骗到了。 风卿竹没有应声,苑随便只当她是默认了。 殿门在两人进来时便被紧紧的关上了,方才又闹出了那么些激烈的响动,看起来就像真要做点什么事似的,想来外头的那些人又可以有理有据的继续编新的话本了。 不过这会儿那些人应该已经被白因都遣散了,苑随又给殿内上了层结界,以确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她拿走了风卿竹的簪子,起身整了一下自己在刚刚的纠缠中有些凌乱的衣襟,面上的面纱依然恪尽职守,加上她刻意附属的法术加持,没让对方看出半点端倪。 就目前为止,苑随还不想让风卿竹认出她,以及很多事情,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我对你们昆仑的宝物没兴趣,对你,也没什么兴趣。”苑随平心静气道,就好像在说的这件事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要紧,“所以你大可不必多这个心。” 风卿竹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话虽这么说,但也不可能三言两语打消她的警惕心,“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没什么目的,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告诉你。”苑随开门见山,她说起正事来一向干脆,“不过我倒是可以另外告诉你一件事。” 风卿竹:“什么?” 苑随:“我正打算救你出去。” 风卿竹:? 对方的诧异全然写在了脸上,也是苑随意料之中的反应。 所以随即她又抢先补充了一句,“我救你,但别问原因。” 风卿竹:“……”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信与不信,我可一点也不在意。你若想抓住这个逃离的机会,就听我的,你若不想,我现在就可以再把你送回去。” 进了魔宗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既然不管怎样都逃不过一死,赌不赌这一次,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决定了么?”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苑随又问道。 “那我的师兄弟们……” “够了,你可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筹码。”苑随打断道,“今儿个我心情好,就是想救你,至于其他人,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风卿竹不由捏了捏拳头,她虽然心口窒痛,但也知苑随说的不错。这位左护法口口声声说要救她都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她又怎么能傻到,奢望她再救出其他人。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若真逃出去了再想办法。 风卿竹沉思了很久,苑随便也一声不吭的等了她很久,直到看着对方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既然追问不出原委,那就索性舍掉那些多余的废话,风卿竹抬眸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苑随不由笑了起来,她微微弯了弯腰,伸出一只在风卿竹还残留着血渍的下巴上轻轻一勾,“果然是个聪明人,孺子可教也。” 风卿竹躲开她的手,“你说话便说话,休要动手!” “好吧好吧。”苑随重新直回了身,有一种兴致被人打断的索然无味,她慢悠悠的后退了两步,然后目光挑剔的从头到脚将风卿竹好生打量了几番,最后不敢苟同的啧了啧嘴。 风卿竹:“……” “第一件事,先把你洗干净吧。” 去了结界,让人搬来了木桶,四五个下人闷着头来来回回几趟才将那木桶盛满。 护法大人的寝殿很快就被氤氲的水汽填满,隔着一两米瞧人,都能隐约瞧出一股子朦胧感。而后殿门重新关上,殿内很快又再次只剩下苑随和风卿竹两个人。 风卿竹:“……” 气氛突然诡异的骇人。 “你还愣着干什么?”苑随拿起一旁的大木勺,捞着袖子舀了舀桶里的水。 下人们做事严谨,水温控制的刚好,不过苑随想着方才风卿竹那手脚冰凉的触感,外加上这女人在暗牢里冻了这么久,于是又往里加了些热水。 风卿竹没说话,人也没动,很明显在介意什么。 苑随自然也不是那蠢笨的人,彼此间多扫了两眼便意识到了问题,不由好笑,“怎么,我在这,你不好意思了?” 风卿竹瞥了她一眼,分明在说她“明知故问”。 但就算这样苑随也并不打算离开,她依然体贴入微的搅拌着桶里的热水,然后又从一边的花篮里抓了把花瓣撒在了水上,仪式感非常到位,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 “不好意思我也不会走的,我劝你还是收起那些,对我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这话本质上没什么毛病,但听着又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过来。”苑随再开口,多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不过仍旧石沉大海,那固执的女人愣是不肯动。 “你不会是要我亲自过去请你吧?” 风卿竹:“……” 如果不是身受重伤,灵力被大大削弱,又在这魔域里很受克制,风卿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对这个女人大打出手。 她虽没这自信能打过苑随,但奋力一战,也绝对不会让苑随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事实是,迫于种种原因,她还是在苑随的目光压迫下,慢慢的站起了身。 这会儿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只是走得稍慢了些,脚腕上有几处伤口,每一步都扯着疼。 苑随本来是想过去将她直接抱来的,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种念头。 她错开目光,重新看向飘着花瓣的木桶,“水有些烫,但驱寒正合适,受得住你就多泡一会儿。”她说着放下木勺,“衣服脱下就先扔着,洗完了让下人一道清走。” 再抬眸时风卿竹已经走到了近处,只是紧盯着她的视线依然充满不安,虽然已经在努力的遮掩了,但扣着衣角的手却不会骗人。 苑随瞧着她,“都是女人,就算人魔有别,你也不必要这般紧张吧?” “我……何时紧张了?” “没有自然更好。”苑随绕过她,“但我还是不妨与你多提一嘴,外头的那些话你不必要听,我不喜欢女人,也没这么不挑。” “你……!” 风卿竹气得回眸瞪她,却发觉苑随不知何时竟已走远,片刻间最后的一点身形也尽数消失在内殿的拐角处。 她伶牙俐齿那般不让,却还是走开了。 这个结果让风卿竹不由的怔了一下。 这个苑随,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身上的伤口长时间没有处理,早已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脱起来格外困难,有些好不容易结了痂的地方又被强行撕开,瞬间又渗出了血来。 风卿竹咬着牙,胡乱的用衣服蹭了蹭伤口,免得染了桶里的清水。 苑随去内殿换了身衣服,她这人向来有些洁癖,外袍沾了旁人的血自然是不能要了,只是脱下时,那藏在袖子里的香囊又掉了出来。 苑随弯身将东西捡起,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 忽而又低低笑了起来。 她还真不想把这东西还给风卿竹,没别的原因,单纯就觉得太拿不出手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 苑随一向谨慎,诸如殿内熏香或是贴身携带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一般都是她亲自配制,所以她的内殿里就放了这么个大柜子,存了不少药材和香料。 而香囊里的都是些常见的草药,所以重新配制副一模一样的,倒是完全没有难处。 屋内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设了什么奇特的结界,风卿竹感觉自己泡了好一会儿,水温也没有丝毫变凉的趋势。 她本来是打算草草清洗一下便好的,却不想没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了,可能是透支已久的身体突然享受到了极大的放松,让她舒服的有点不想起来。 直到那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在她的耳边,风卿竹才猛然清醒了些,只是为时已晚,现在再想匆匆穿上衣服,显然已经迟了。 况且身体泡久了自然而然便有一股无力感,这一时半会儿想站起身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她其实还是有些迷糊,以至于仅剩的还能努力周转的理智,忍不住便要怀疑这屋内的熏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苑随很快便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看了一眼风卿竹下意识扣在桶边的手,不知道这人又在暗暗较什么劲。 “舒服点了么?”苑随的声音如这水雾弥漫的空气一般朦胧。 “你在香料里加了什么?” “这是安神香,能帮你凝神静气,纾解劳顿,放松些。”苑随淡淡说道,她拿起把梳子,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替风卿竹捞起微湿的头发,没了簪子,这长长的青丝垂落在桶边,就像那诗词里写的,宛如泼墨一般。 “……你干什么?”风卿竹的声音有些无力的沙哑。 “你这头发,真好看。”听起来像是女子之间由衷发出的艳羡,但苑随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却又好像只是随口说说。 可不知为何,风卿竹却还是觉得,心头某处像是被人拨动了一下,隐约是在什么时候,同样的话另一个人也对她说过。 苑随一下接一下,帮她挨个梳开那些发结,她从小巧的瓷碗中挖了一块香膏,再一缕一缕的,在风卿竹的头发上抹开。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了,眼下这般宛若顺其自然的景象,就好像一对共话连理的恋人,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咱们护法大人,真的hin温柔的。 第5章 苑随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她认真替人梳头的样子就像是从另一面验证了她自己的话——她根本就不屑于对一个凡人阶下囚动什么龌龊的歪心思。 殿内被雾气弥漫,如非刻意,其实很难看清些什么。何况水面早已被花瓣铺满,完全将那可能引人遐想的场面尽数遮掩。 “赵元是怎么抓到你的?”安静了许久,苑随的声音便难免显得突兀。 背对着她的风卿竹轻轻睁开被水珠挂满的睫羽,继而语意不明的吐出两个字来:“侥幸。” 苑随不由一笑,“你也很侥幸。” “……何意?” “赵元好|色成性,在这魔宗内豢养了不少女人,”苑随说,“可他却放过了你。” “……” “想必是立功心切,所以才一时收了色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救你么?”她顺完了最后一缕头发,然后松手缓缓走到桶侧来。 桶里的人猝不及防的慌张被她尽收眼底,苑随巧然笑着,她懒散的趴在高高的桶边上,视线只对着风卿竹那双灵气十足的双眼,“我不能公然以我的身份救你,所以这黑锅得让别人来背。” 苑随说:“这几日你留在我这,我会将我夜夜宠幸、玩|弄于你的消息散布出去。” “你!!” “先别急着恼火,听我说完。”苑随好脾气的打断道,她感觉若是不好好安抚好了,风卿竹怕是没听完她的计划,就直接气绝身亡了。 “只是传言,不会真把你怎么样。啊……你不会是这种时候了,还觉得你在魔域的声誉,重过性命吧?” “……”风卿竹这才缓下一口气,不答反问:“然后呢,这又有何意义?” “继而几日之后,以我这般喜新厌旧的性子自然是厌倦了你,到时候我会把你重新丢回牢里。”苑随随手抬了下袖子,甩开了这浓密的白雾,直将风卿竹那白皙的面庞看得更真切了些,“届时赵元瞧见你这般漂亮的脸蛋,又早已被这几日的传言听得嘴馋,他自然不会再错过一次。” 风卿竹扣着木桶的手再次收紧,她听着对方的混账话只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骂怎能抒泄她的愤怒。 苑随却是没事人一样,抬手忽而将她扣着桶边的手抓在了手里,再一点点掰开她自我伤害的手指。 “那时你只要假意配合,将他迷得五迷三道……” “我便是叫他杀了我,也做不出这等腌臜的事情来。” 苑随抬了下眸子,她面无神色的瞧了风卿竹一会儿,末了才哂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帮正派人士,固执迂腐,冥顽不灵,我倒是见识了。你就不曾听过一个词,叫‘能屈能伸’么?” “仙门弟子,可杀,不可辱。” 苑随笑了笑,松开她的手,“罢了罢了,”她回身走向了一旁的桌椅,“那你便继续做你的贞|洁烈女,反抗他便是了。”苑随喝了一口水,“我会在那时助你,将他打晕,再送你出去,他见色起意误了事,这锅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风卿竹没有立刻答话,似乎还在考虑。不过苑随却是已经下定了主意,没打算与她商讨,只是告知一声而已。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出来了。”苑随道,“衣服在你左后方的架子上,换好了,来内殿见我。” 虽然方才水雾朦胧之时,苑随已经近距离的看过了那张清婉秀丽的脸,但当人穿上了新衣,挽好了头发,亭亭玉立的站着苑随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苑随早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美,但她却忽略了,这么多年未见,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女,早已长成了大美人。 单是那一双晶莹水灵的眸子,便足以叫这世人前赴后继。 苑随出了会儿神,顺便感慨了一遍造物者的不公。 “赵元抓住你的时候,你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吧?”苑随问。 “当时厮杀了很久,他出现时我已精疲力尽。” 苑随了然的点了点头,她又看了眼风卿竹的新衣,“你穿红色也很好看,比那死人白有生气多了。” “叫我过来干什么?”懒得多听她废话,风卿竹有些不耐的打断道。 苑随指了一下手边的小瓷瓶,“你这一身的伤口不处理,我可是会扫兴的。” 风卿竹这个人固执归固执,但也不算完全拎不清,苑随替她上了药,又叫人准备了些食物和汤水,不下半日,左护法大人疼爱新欢的佳话便在魔宗内传开了。 入夜更是灯火长明,人影攒动,一看就玩得很激烈。 殿内,苑随斜倚在塌上,指尖法力萦绕,兴趣盎然的驱使着两张人形的卡片,继而在窗户上呈现出各种令人脸红羞愧的倒影。 苑随玩得有点开心,时不时被自己乐得低低笑起,那笑声里少说三分猥|琐,直听得侧卧在床上的女人阵阵不齿。 “我说风女侠,好歹也配合一下吧?” 风卿竹留给她一个背,不过听到这话的时候身体明显震了一下,“配、配合什么?” “光见人影,不闻其声,外面那些人肯定是要怀疑的。” “……” “你就叫两声意思意思,我保证不会笑话你的。” “苑随,你莫要太过分了!” “你这女人,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苑随撇着嘴坐起身来,她看着风卿竹的背影,恍惚间竟有些被吸进去了似的。 她的视线乐此不疲的反复描摹着对方的身线,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可能确实是有一些喜欢的。 至少是很感兴趣的,她也很好奇,风卿竹这样洁身自傲,冷漠又固执的人,抱起来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实在不想叫就算了,那这长夜漫漫的,就聊会天吧。”苑随想起来便问,“那个香囊,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说香囊还好,风卿竹一时也没想起这事,结果苑随一提,她顿时便焦急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把香囊还给我。” “你先告诉我,我再还给你。” “……你说话作数?” “自然。” 风卿竹犹豫着开口,结果无意看到窗户上的影子,又恨恨咬了咬牙,扭头看向了另一处,只当没看见。 好在这殿内烛火昏黄,否则苑随定能见到她脸上不自然的红——她一早便觉得苑随这主意不怎么样,也怀疑过苑随很可能就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只可恨如今受制于人,为了一线生机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是一个恩人赠与我的。”风卿竹说 “恩人?”苑随故作好奇的追问道:“像我一样的恩人么?” “呵,她怎会像你这样?” “我怎样?” 风卿竹明显是有不少难听的话,但是各方面斟酌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把香囊给我。” “你这故事我不满意,”苑随道,“不给。” “你言而无信!” “是你没有诚意。”苑随有理有据的反驳道:“你见过讲故事,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的么?” “……”风卿竹回头想想自己似乎确实是少了点耐心,那也只怪这苑随是魔族人,她实在是对一个魔族平和不起来,还是这样一个思想恶劣的魔族高官。 但想着那香囊是必须要拿回来的东西,她还是再次开口了,“六年前,我第一次下山历练……” 苑随听这开头才有些满意,她丢了那被她折腾了许久的卡片,再用掌风灭了灯,重新倒回了她的塌上,乖乖的做个安静的听众。 “当时运气不好,头一遭就遇到了个难缠的熊妖。当时同行的师兄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也一招不慎,被打落了山崖。” 苑随:“听起来,你当时应该也伤得不轻。” “若没有人救,应当也早已死在了那一战中了。” 苑随点了点头,“那救你的,是什么人?” 苑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明知故问,但她就是莫名的很想从风卿竹的口中听到有关关于自己的话语。也可能是虚荣心作祟,在这魔宗里被假奉承久了,就忍不住想听别人诚心的夸夸自己。 她记得那时意外救了半死不活的风卿竹,两人在山间茅屋里呆了一月有余,对她来说,其实也是段很美好的回忆。 至少那时的风卿竹比现在温柔百倍,和煦百倍,最主要的是,她对她笑起得模样,美得惊心动魄,哪怕是时隔这么久,依然让苑随记忆犹新。 “不知道。”风卿竹道。 苑随难得没追问,只是又换了个问题,问,“那你应该很感激她咯?” “……”风卿竹沉默了一会儿。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她,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 苑随:??? “你这人,怎么还知恩不图报呢?” 风卿竹在黑暗中瞥了一眼她的方向,继而又瞬间冷下了声色,“与你何干?” 苑随:“……” 作者有话要说: 苑随:我将你港,我当时真的超委屈的。 第6章 “所以这香囊便是她送给你的?可听你的话,你好像并不是很待见你这位恩人啊,那又何必留着她给你的东西?” “……我身受重伤,香囊里的药香对我有益。” 苑随笑得很不留情面,“那也只是当时有益,这香囊如此破旧,都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早已失了效用。” “……”风卿竹懒得与她继续周旋,“该说的我都说了,把香囊还给我。” 苑随却打了哈欠,慢悠悠的翻了个身,“今儿个太晚了,明日再说吧。” “你又出尔反尔!” “我说给你,又没说何时给你。”苑随理所当然的耍着无赖,声音渐渐带上了睡意,“或者你要是实在着急,便自己来拿,东西就在我怀里揣着呢。” “……”当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这黑灯瞎火,她要真自己去拿了,怕是才真正上了她的当! 苑随虽有些困劲儿,但却并没有睡着,倒是风卿竹在暗牢里受了这么久的苦,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苑随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这才又慢慢翻了个身回来,继而又有些烦闷的坐起了身。 这风卿竹明明警惕得不得了,生怕她占着她什么便宜,这会儿却又能在她这里睡得这般毫无防备,大概是真的累极了。 隔天日上三竿,风卿竹悠悠醒转时,殿里早已没了苑随的影子。 桌子上放着热腾的早餐,守在殿门外的下人们窃窃私语,笑声里,风卿竹总能时不时听见自己的名字。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风卿竹深吸一口气,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听到殿内传来响动,那些下人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恢复了常态。其中一个女子随后走了进来,停在风卿竹的跟前没几分诚意的福了福身。 “姑娘醒了。”她虽是和风卿竹说话,却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应声回答,便继续兀自说道:“护法大人有令,姑娘用完早膳后,便去花园见她。” 这女人又搞什么鬼? 魔域里鲜少有什么植被,更别说这寒冬腊月里,所以哪怕是所谓的花园里,也光秃秃的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出了门寒气便重了许多,风卿竹衣衫单薄却始终面不改色。她远远就看到秋千上荡着的人,积雪还没有完全消融,苑随没来回划动一次,那碎雪便飞得漫天都是。 直到见着风卿竹了,才消停下来,“我还以为你见我不在,会直接逃跑呢。” 风卿竹倒确实想过,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她还不至于那么蠢。 “你又想干什么?” 苑随冲她勾了勾手指,“走近些。” 风卿竹迟疑不动。 苑随道:“你还想不想要你的东西了?” 果然还是那香囊好使,一提起风卿竹那冷漠无情的脸上就会平添许多颜色。她当真急切切的走近了几步,摊手道,“给我。” 苑随看了一眼那只玉雕的素手,拿东西的动作倒是没有,却是冷不丁将其的一把抓住,顺带将人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苑随的动作很快,所以对于灵力不佳的人来说,根本无暇反应。 眼前一花,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圈在了怀里,苑随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暧|昧的姿势让向来克己复礼的风卿竹一阵难堪和羞恼。 “你干什么,放开!” 平静的氛围也在一瞬间被激烈的打破。 警告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除了能感觉到苑随搂得更紧了外,对方甚至还腾出了一只手,摸向了她的脸,靠在她耳边的语调很是轻浮,“有些干燥,不过还是挺软的。” 温凉的触感让苑随升起了浓浓的抵触,她几乎是拼尽了力气才从对方的手里挣脱出来,衣服在拉扯中被弄得混乱,她紧了一下衣领,同时不遗余力的在苑随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风卿竹怒目瞪着这个满嘴谎话的登徒浪子,同时也目睹着对方那玩味的脸色在经历了一声脆响之后逐渐阴沉。 苑随的眸子是浅浅的琥珀色,所以一动不动盯着某个人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瞧得人凉到骨子里,仿佛那地狱而来的活修罗,抬手间就能了结了目标的性命。 便是风卿竹这样的人也难免呈现出了片刻的惊慌,不过那种情绪转瞬即逝,说明她对自己方才的举止并没有丝毫的后悔。 苑随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周边的气压一下降到了地心,周边的下人纷纷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惶惶猜测着,一会儿可能发生的可怕事情。 护法大人会当场了结了这个人吧?不过也可能觉得不过瘾,会多留些日子好生折磨。 毕竟,那么响亮的一巴掌,就算是宗主,凡事也得给左护法留上几分情面。 “你这是,找死!”苑随阴森开口,她咬牙碾过每个字,好兴致被破坏的彻底,她势必不会再对这个一再挑衅她耐心的女人手软了。 然后正要抬手时,始终沉默在一旁的白因却突然冷声开口道:“今日宗主出关,不见血腥。” 苑随:“……” 她回头似有不满的瞥了男人一眼,“今日?” “还有半个时辰。” 苑随当即凝眸,语气有迁怒的意思:“这等大事你也不早些向本座汇报!” “属下以为这等大事,您应该记得。” 苑随:“……” 这家伙,还会顶嘴了! 被白因横搅了一棍子,苑随前一刻的怒火似乎也被掩盖了不少,她若有所思的又看了风卿竹一眼,继而冷哼道:“也是,一个女人罢了,这等小事还用得着本座亲自出手?来人!” “在!” “把这个不识趣的女人还扔回暗牢去,让兄弟们好好招呼着!” “是!” 风卿竹被人压走时,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前还有不由的多看了苑随一眼。 待人走后,苑随才一脸不是滋味的吐了口血水,心情复杂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女人下手还真狠。” 白因那张俊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几分对自家主人的同情,说道:“你昨天才将她带出来,今天便又送回去了?” “你不说了么,宗主出关,好日子。” 今夜宗内定要摆一场大宴的,到时候场面混乱,想把人送出去也能容易些。 就是这个风卿竹…… 苑随想想就觉得怨念,亏她以前还觉得这女人温柔和善……温柔和善能下得了这样的黑手? 她愤愤扯了面纱,问白因道:“红了没?” “……红了。” 苑随气得咬牙,“还真是个知恩不图报的!” 魔宗宗主热衷闭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他和旁人不太一样,旁人闭一次闭个几十年,他是几十年就能闭个几十次。 不过每次出关都又必有小成,久而久之,宗主出关就要摆宴就成了个不成文的习惯。 苑随前往主圣殿时不可避免的又碰上了些老熟人,远远一瞧最碍眼的还属那姜焕。 这姜焕是魔宗右护法,虽然地位稍低她这个左护法一些,可许是因为苑随年纪轻,所以对方行事作风上从来就看不出半点尊卑礼让。 “哟,这不是左护法大人么?” 苑随瞥了他一眼,客套还是客套了一句,“有些日子不见,右护法别来无恙啊?” “劳左护法挂记,一切安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在殿前长长的台阶上,苑随心下冷哼,她才懒得挂记这个人,死了才好呢。 “哦对了,听说左护法看上了一个凡人女子?” “怎么?” “又恰好,那凡人是小徒费尽心机才抓回来的要犯。” 苑随扯着嘴角,听着有些想笑了,她停了停步子,转头看向姜焕,“费尽心机?”苑随道:“这区区一个凡人便能让右护法的得意首徒费尽心机,这……是右护法教导有失,还是这赵元本就天资愚笨,不堪重用啊?” “你……!” “我劝右护法还是趁早另外物色个弟子吧,咱们魔宗也好后继有人啊!”苑随站在上一层台阶,以至于看着姜焕的时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她俨然不在意对方气得发红的脸,还抬手极为老成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忠言逆耳啊,右护法莫要动气。” 姜焕:“……” 说完,苑随回身继续往上走,“另提一嘴,那凡人实在无趣,我又给送回去了,至于往后能不能真的问出些什么有用消息,就看令徒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六界近来相安无事,所以宗主出关原本是要汇报近况的,结果护法长老坐了一屋子,最后却变成了唠家常。 苑随听那一群老头子说话就想打瞌睡,,只能加快了嗑瓜子的速度来提神。 大概是难得齐聚一堂的缘故,聊开心了甚至有人当场给徒子徒孙谈起了亲事来。本来怎么都和苑随无关的,却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冷不防的扯到了她的身上。 “在座的,只有左护法至今还孤身一人了吧?” 宗主亲自开口,苑随差点没被瓜子仁给呛到。 她茫然的扫了一圈殿内的人,除了姜焕和她,那些个长老哪个不是拖着长胡子,这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呢? “我就别了吧,我这还小呢。”苑随摸了摸鼻子,头有些大。 当年要不是运气绝佳,不小心帮了魔宗宗主妄渊一个大忙,她也坐不上这一人之下的位置。 这妄渊也活了不少年头了,膝下却无儿无女,以至于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就总有一股子宠爱之情,苑随寻思着八成是把她当闺女看了。 “也不小了,在凡间,过了二十那就大姑娘了。”妄渊道,“你本就是半道成魔,按照人世习俗也无错。” “呃……” “这样吧,今晚正好摆宴,届时给你安排几个俊俏的,这次你自己选。” 话说到这,苑随正想草草应了赶紧结束,谁想这围观的不怕事大,只听姜沅笑眯眯的插上话来:“宗主有所不知,其实左护法这两日也玩得挺开心的。” 妄渊棕眸一亮:“哦?” “右护法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苑随没好气的打断他。 “怎么回事?”妄渊好奇道。 “既然提起了,那这事儿我自己来说便是。”苑随道:“宗里抓了个凡人,我瞧着模样好看便领回了殿里,就这事右护法的爱徒还好生不情愿呢。” “这一个凡人而已,有何大不了的?”妄渊问:“然后呢?” “然后那凡人油盐不进,过于扫兴,于是不下一日,我便又把她还回去了。所以右护法说这事儿,岂不是没趣的紧?” 苑随说完,斜眸白了姜焕一眼,对方借题发挥失败,回瞪了她一眼后,闷头喝了口茶水。 “原来如此。既然是个无趣的,那确实无需再提。” “回禀宗主,属下无意冒犯左护法,想说的其实也另有其事。”姜焕起身鞠了一礼,迤然说道:“赵元之所以不愿意把人交给左护法,也是有原因的,那凡人是昆仑掌门首徒,在凡间修仙一派地位非同一般,落在咱们手上本该有更大用处。” “昆仑弟子?” “不错,属下以为,这人界近来看似风平浪静,但这些仙家门派却绝不可能真的一事无为。谁人不知,这人、神、仙三族一向与我们魔道为敌,恨不能除之后快,人界又与魔域搭界,所以属下揣测,这人族最近,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否则又怎么会有弟子屡屡在人魔两族界处出没?” “这大路朝天开,怎么,只有你能走得?”苑随一副对人不对事的样子,辩驳道:“更何况,人族一向不喜纷争,昆仑那几个弟子也就是偶然路过罢了,咱们又何必把事情想得那般复杂?倒是你们抓了人,原本无事,也得有事了。” 说到这里妄渊突然抬了下手,打断道:“诸如此事,宁可信有,不可信无。人族表现出不喜纷争的样子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无能,但也保不准这些蝼蚁想出些什么歪谋诡计。苑随啊,你年纪尚轻,考虑有所欠妥也正常,此事听右护法的。” 苑随:“……” 话说到这里再争执倒显得她胳膊肘往外拐了,苑随深吸一口气,“宗主所言甚是,苑随受教了。” —— “这姜焕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挑事精。”想到殿上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苑随便一阵心塞,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白因一眼,“对了,暗牢那边怎么样了?” “酒已经送过去了,想必这会儿已经都醉倒了,没人会为难风姑娘。” “那就好。”苑随点了点头,“晚宴我会提前离席回寝殿,届时你帮我阻挡我一些。” “……今天可能,不太好挡。” “什么?” 白因这话说得有些含糊,苑随当时心烦也没追问,不过迟些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晚宴故意多喝了些酒,继而醉醺醺的离席往回走,进了殿门刚要收起伪装,结果一回头却发现殿内不知何时,五颜六色的跪了一片。 这些人不论男女,个个穿的花枝招展,脸上浓妆淡抹,偷偷看向她的时候更是狂送秋波,苑随当即石化在原地,吓得打了个饱嗝。 她怎么忘了,妄渊说要给她的送人的这档子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苑随:都别过来!我还要去救媳妇儿呢! 第7章 “参见左护法大人!”齐刷刷的恭迎声,又把苑随召回了魂。 她醉酒这事儿虽然大半是装的,但也确实被灌了不少,脑袋有些昏沉,此刻被这么些人盯着就更烦躁了。 苑随扶了一下发胀的额头,“本座困了,要先睡了,尔等都自行离去吧。” “让奴家伺候您就寝吧!” “也给奴家一个机会吧!” “……” 一人开了头,瞬间满屋子便七嘴八舌了起来,直嚷嚷的苑随一阵暴躁,“够了!都给本座闭嘴!” 众人:“……” 苑随:“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的,丑都丑死了,还想侍候本座?滚滚滚,都给本座滚出去!” 众人:“……” 饶是苑随发了场火,嫌弃得体无完肤,这些人也只是低头不语,却是没有一个真的起身离开的,像是料准了她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似的。 “什么意思,还都赖着不走了是吧?” 有胆子大些的回话道,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护法大人就救救我们吧?宗主有令,若是护法大人今日不留下人来,便要将我们全都丢进魔狱塔里啊!” “是啊,我们法力卑微,进了魔狱塔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说着,便又哭成了一片。 苑随:“……” 这妄渊对她是关怀备至,好言好语,可对待其他人其他事却向来没有半点仁慈,这点苑随是知道的,他说要将这些人丢进魔狱塔便一定会说到做到。 虽然都是些魔族,可大多也只是些无辜的小魔,苑随还真没有这般心狠。 苑随:“听你们说的,只要留下一个便可?” “是,一个就行。”众人顿时抓到了希望一般。 苑随无奈的闭了下眼睛,继而敷衍十足的在这些人里扫视了一圈,末点伸手一指,挑了个还算看得过眼的女娃。 说来也是挺过分的,妄渊给她安排其他那些人也就算了,这里头怎么还有个孩子呢? 魔族寿命虽长,这小魔少说百余岁,可她在苑随的眼里就是个小孩模样,却又偏要学着旁人,将自己抹了个花脸。 这小魔胆小,不怎么敢说话,待其他人都走了以后还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想来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忆着,那些左护法心狠手辣的传闻。 苑随瞧她这般倒是莫名来了兴致,她走近了些,满身的酒气熏得人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弯身挑起这孩子的下巴,看了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妆容谁给你画的?” “……是、是梅儿姐姐。” 苑随回忆了一下,方才众人离开时,好像确实有个女子忍不住多看了这女娃好几眼,像是有多么担忧似的。 “看来你这梅姐姐,不是很想让你被选中呢。” 小丫头先是一愣,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这话里的言外之音,顿时急道:“大人莫要错怪,许是梅姐姐手艺不精,我们都、都很想被选中的……” 苑随松了手,起身时不由笑了笑,真话假话她还是分辨得出的,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 她看了一眼屋外天色,时辰不早了,正事要紧,不能再拖了。 “本座今日疲乏,身边不想留人,你去洗把脸,便在这外殿休息着。”苑随安排道,“白因。” 她唤了一声,白因随后走了进来。 苑随道:“看着点,不准让任何人扰了本座的美梦。” “是。” —— 尽管被重新押回暗牢时,苑随气急败环的吩咐着定要给她好看,但奇怪的也正是,风卿竹被重新丢进牢房后,倒是压根没什么人来管过他。 听那些狱卒议论,今天的魔宗似乎有什么好事情,晚间还给值班的狱卒送来了好酒好菜,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饭香。 没什么事情,风卿竹便打了会儿坐调息,这次倒是没人再把她困在刑架上,只是手脚用长链子固定在了墙上,能让她小范围的活动。 夜渐渐深沉,闭目眼神久了便难免有些困意,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到有人打开了厚重的牢门。不过这次进来的只有一个人,走动间带动着浓浓的酒气,还有一股子奇怪的异香。 风卿竹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不过也来不及让她细想,睁眼时,那脸色潮|红,一副色|欲熏心模样的男人已经歪扭着步子扑了上来。 正是赵元。 而对方想做什么,也已经十足明显了。 “风姑娘果然是个绝色佳人呢,都怪赵某之前暴殄了天物,风姑娘可莫怪啊,”赵元笑得一脸美哉,抬手就要去摸风卿竹的脸,“不过好在还有机会,那苑随无法享受你就跟了我吧,我满意了,自当在师父面前替你求求情?” “滚开,滚开!!”风卿竹奋力推搡着,可这赵元接着酒劲儿力气也大了不少,对付她这种手脚受制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正道弟子在这魔宗里压根还不如那最下等的奴役,所以赵元这样的身份,想要在这暗牢里做点什么苟且的事情,其实也早已是屡见不鲜。外头的守卫们听到了、见到了也丝毫不会讶异,甚至还会懂事的离远些,免得叫里头的人,玩不尽兴。 更何况今日还非同平时,那些人早喝醉了,便是想管也管不上了。 被男人压着的风卿竹已然气得周身颤抖,苑随说起这种可能的事情她还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直到此时事情原原版版的真实发生了,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也不知那苑随是不是真的会和约定一般来助她,她今早那般忤逆她,怕是此前那些话也自当不算数了吧? 一时间莫大的无助与悲愤让她气血逆流,止不住便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染红的衣襟却在下一秒被那无耻的男人撕了个粉碎。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大概是……再过不了今晚了吧。 “唔!” 然而刚想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突然被什么击中,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再接着便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地上。 风卿竹茫然的看着莫名倒下的赵元,直到半空中浮现出一片血色的光雾,苑随便从这光雾后的虚空之中闪现而出。 “你……?” “嘘——”苑随抬手将指腹轻轻抵在她的嘴唇上,面纱外的眸子弯弯的,叫人着实看不透,“小点声。”她轻声道,语气带着些娇媚,总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又想打什么坏心思。 不过,她竟然真的来了。 “你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风卿竹:“……” 她确实很意外,可能是因为,打一开始她就没有愿意去相信这个人。 苑随也不急着这会儿和她多说些什么,她只弯身从赵元的身上找出了些东西——一把钥匙和一个萦绕着魔气的小瓶子。 “别这么看着我,小心我改主意了。”苑随拉起风卿竹的手臂,替她开了锁。 然而也正是这会儿,彼此的肌肤无意触碰到时,风卿竹才隐隐发觉了什么,面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一丝半点的温度,皮肤的边缘还渗透着虚弥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游离在人世的幽冥魂魄。 “分灵术?”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见闻。”苑随笑道,手上没停,陆续打开了最后一道锁。 其实苑随想救人,用法力直接断开这铁链远比挨个去开锁要容易的多,不过她偏是选了这么个舍近求远的法子,想必是另有打算。 “既然知道是分灵术,便也该知道这种术法消耗极大,支撑不了太久,所以你动作得快些了。” 分灵术确实是极为高深的术法,但同时也很危险,稍一分神受创,施法之人怕就要万劫不复。 值得庆幸的是,风卿竹是个正人君子,并不会屑于在这种时候偷袭。 苑随并没有多余的脑力去关切风卿竹在短暂的时间内都想了些什么,她抬腿踹了一脚地上的男人,“换了他的衣服,我送你出去。” 事已至此,风卿竹自然也没必要再多问。只是这牢房狭小,两人面面相觑,换气衣服自是诸多不便。 苑随也没空与她多开玩笑,只背过身去,“放心,我说过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 风卿竹也背过身去,她身上的衣服在刚刚被赵元扯得凌乱破碎,这会儿脱起来倒有些麻烦。 “我师弟他们呢?”她一边换,一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苑随百无聊赖的靠在一边的墙上,“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说完牢房里又陷入了一阵安静,苑随一向心如明镜,当然知道风卿竹不是那种会独自逃命的人,此刻心里必然繁杂的很,于是又一副不耐烦的口吻继续道,“今日只能救你,至于其他人,看我日后心情了。” 风卿竹的动作很快,不知道是急于逃命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不多时她回过身来,已经将赵元的长袍穿在了身上。 苑随回身看了她一眼,随手摸出个狰狞的面具来附在她脸上,魔宗外出办事总习惯带着面具面纱,此刻也正好挡了风卿竹这张异常清秀的脸。 风卿竹看着她再次走近,而此刻她手里那个带着魔气的小瓶也突然分外显眼。 “这是什么?”她刚问完,便眼睁睁看着对方故意张开手,任由那瓶子自然掉落,砸在地上瞬间破碎。 一小缕乌红色的魔烟挣开禁锢,瞬间在空气中游荡开了,但转而又被苑随控在了掌间。 “想要安然走出魔域,你的身上需要有点魔气。”简单的解释后,她稍稍运气,便将那魔烟全然注入了风卿竹的体内,“忍着点。” 魔烟钻入凡人体内的过程是无比剧痛的,但风卿竹却紧咬着牙根,愣是不让自己发出半点示弱的声音。 “喊出来也无妨,外头没人。” 提议如石沉大海,就像那晚苑随同他打商量时一样,风卿竹完全不打算采纳。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久,但就算已经结束了,那剧痛还是持续了一会,风卿竹捂着心口,一时间痛到说不上话,甚至一度腿软到站不直。 此前受魔气熏染就已经很让人难受了,更何况是此刻,让它们切实的钻进自己的身体。 “这股魔气不深,所以你不必太担心,回了昆仑让你的师父师叔们再把它逼出来就是。” 苑随扶了她一把,又等她稍缓了一会儿,可能是过于难受了,这次风卿竹倒是难得听话,靠在她的身上半点没有挣扎。 不过恢复过来时,又挣脱得毫无留恋。 “我没事了,走吧。” “等一下。”苑随道,她在风卿竹的疑惑下,突然抬手取下了风卿竹头上的碧玉青簪,“现在,你有一个报复的机会。” 风卿竹看着自己猝不及防散落的头发,“什么?” 苑随把簪子递到她的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地上的男人,“杀了他。” 风卿竹:“…………” 不管这个要求是不是苑随提的,风卿竹都确实很想这么做。 只是她现在虽然恢复了一些灵力却还远不足用灵力来杀人,这么一看,苑随的主意倒是显得十分受用了。 风卿竹已经懒得再问其中缘由了,或许虽是同门,但苑随也与这赵元互有成见,因此借刀杀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不由弯下身去,抬手时虽迟疑了瞬间,但往后扎下去的每一下都是相当的不遗余力。 苑随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风卿竹心里的愤恨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颈部,心脏,各处经脉,苑随想到的能致人于死地的地方,甚至是没想到的,这位昆仑大师姐都照顾到了。 最后一下扎下去后,风卿竹也松了手,她把沾了血的簪子留在了男人的心口,俨然是不打算要了。起身时再顺手扯下赵元的头冠,然后简单的束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苑随一阵好笑,寻思先前自己觉得风卿竹下手狠,还真不是她的错觉。 “走吧。” 牢房的门再次打开时,空荡的走廊上便只又剩下风卿竹一人,除非是有心人凑近了仔细打量,才会发现她耳后若隐若现漂浮着的一粒红点。 “直走,然后向右。”从红点里发出苑随慵懒的声音,但是只有咫尺间的风卿竹可以听到。 风卿竹低了低头,听从着苑随的指挥快步往外走。 魔族的暗牢很大,曲曲绕绕的还毫无章法,若没人引路的话,怕是连一层都走不出去。 “左边。”苑随接连提示着,她明明只局限在那一小点里,却好像能洞察到这里的一切。 牢廊有些长,风卿竹走到另一头需要有一会儿,苑随趁这时说了个题外话,“说起来,其实我一直寻思,昆仑山的大师姐,应该是个温婉佳人才是啊。” 风卿竹:“我也没想过,魔宗的左护法大人,会这般吃里扒外。”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的毒舌属性开始显现了。 第8章 苑随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竟敢这么不计后果将她怼了回来,“你这话可说得没良心,我是在救你。”她那语调颇为震惊,气着气着都能被她给气笑了,“况且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一气之下,反悔了?” 有那么片刻,苑随甚至觉得彼此之间就像是调换了身份——诸如魔宗风卿竹冷漠绝情,昆仑苑随舍生取义。 总之她会决定用这种方法救风卿竹出去,就很离谱。 风卿竹阔步走着,面具下的脸上警惕而严肃,时不时观摩四周。她像是压根没在意到苑随说了什么,“前面三岔口,往哪?” 苑随:…… 想罢工。 但要说风卿竹没在意到刚刚的对话,她却又在苑随指了路之后,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救我,但如果你有任何其他的目的,我也只能告诉你,不会得逞的。” “是么?我的目的就是让你平平安安的走出这魔宗大门,”苑随道,“你猜我会不会得逞?” 风卿竹脚步未停,也没再接话,摆明是不信也懒得争论。眼下这个机会不论是真是假,她都不介意去试一试,反正左右一死,也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会抱有过高的期望就是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至于笨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苑随这种恶人身上。 “停一下!”可心理防线再高,耳边发出指令的时候,风卿竹还是下意识的听从了。 “……又怎么了?”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而前方不远,暗牢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现在停下却是什么意思? “有人来了。”苑随的语气一改方才,陡然严肃起来,“是姜焕。” “……”魔宗右护法,堪比苑随一般难缠的人物,便是从苑随的语气里都能听出她对这人的不待见。 苑随:“左手边的门,躲进去。” 风卿竹照办。 果然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鲜明的人声,“都干什么吃的!什么时间,一个个都在这睡大觉?!” 有人迷迷糊糊醒来,原本沙哑的声音在见到来人时瞬间清醒,“右、右护法大人!” “就你们这德行,有犯人跑了都不知道!” “小的该死!护法大人饶命!” 姜焕气得鼻孔冒烟,“赵元是不是过来了?” 没人吱声,想必是睡得太死也不知道。 “都哑巴了?!” “是、是……方才,方才赵师兄好像,好像是问小的拿了钥匙。” “好像?” “……”醉懵懵的时候,可不是好像么? “拿的什么钥匙?”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钥匙串,颤抖着手摸了摸,“好像是,最、最里头,关昆仑弟子的牢房……” “都是些没出息的混账东西!”姜焕气绝,“走!” 大部队随后再次走远,但藏在暗处的两人却已然无法平复此刻紧张的心情——姜焕很快就会发现牢房里的事情,届时全魔宗警备搜罗,再想逃出去就难于登天了。 风卿竹不由加快了步伐,只是这魔宗进来的时候她是没有知觉的,所以对各处分布路线毫无印象,一切只能听由着苑随的指引。 其次这魔宗更比暗牢里大的多,她灵力未愈,跑急了身体便有些不堪重负,更别说体内尚未适应的魔气还在时刻折磨着她。 风卿竹隐匿在暗处的墙角,张口深深喘了几口大气,巡逻兵的密度越来越紧,冷不丁远处又传来了幽森的号声。 “他们已经发现了,”苑随说,“吹号是紧急戒备的意思。” 话虽如此,可风卿竹看着外头循环不断的巡逻兵,找不到突破口也是急不来的事情。她若是现在冲出去,想也不用想,立马就会暴露。 “别等了,往上走。” 风卿竹闻声下意识往头顶看了一眼,高高的黑墙在夜幕中像是一眼看不到头。 风卿竹不由提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墙的另一头是什么,但眼下她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墙修的很高,而且平滑不易攀爬,苑随稍稍借了她一道力,才不至于让人在半空中的时候再摔下来。 双脚落地时,耳边一片冷寂,就好像这堵厚重的高墙将方才的一切都拦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风卿竹扫视了一眼四周,这四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汪黑水。而她的脚下是为数不多的浅水处,但饶是如此,鞋底也已经被快速浸湿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苑随也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这是什么地方?” 四面皆是高墙,无窗无门,就像一个没有封顶的盒子,而盒子里除了散发着魔煞之气的黑水,便什么也没有了。 “黑水迷宫。” 不管这黑水是什么,光听“迷宫”两个字就已经很不友好了。 “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听我的,一步也不能走错。” “……” “另外落地时尽量选浅水处,你受不了这黑水的。” 风卿竹很快便大致理解了苑随的话,她在对方的指引下接连又翻了几道墙,而每一道墙的另一头,都是一模一样的四方空间,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在于有大有小,而脚下的黑水有浅有深。 风卿竹一直听苑随的提示,尽量攀岩走壁,避开那黑水,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沾到些,那黑水迅速浸透衣衫,触碰到里面的皮肤时,当即一阵灼伤的刺痛。 原本凡人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了这黑水的煞气,但好在风卿竹的体内预先存了一小股魔气,勉强能起到些微缓解的作用。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咬牙恨恨道,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那横冲直撞的煞气就像刀子,在她的身上肆意流窜。 “魔宗四面都被这黑水迷宫包围着,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可能逃出去,古往今来,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 如果不知道路,这些人就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黑水沾染的多了,很快就会将人侵蚀殆尽。 “可一路走来,也不曾见尸骨。” “被黑水化了。” “……” 化得便是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风卿竹:“你确定是想救我?” 苑随:“至少你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好不容易越过了最宽的一个四方格,低头时风卿竹发现自己湿漉漉的衣摆果然被腐蚀了一大块。而耳边的红点也飘到了她的眼前,微微发光便将风卿竹周身沾染的魔煞之气尽数吸收。 便是衣服也瞬间干了。 号声响了第三遍。 “我不能久留了,”苑随说,红光微微闪动,眼前再次闪现她的身影,或许是周边够暗,才越衬托的她整个人莹莹发光,“后面的路你自己走,按照我说的一步不错,就能离开魔域。” 风卿竹看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作祟,她突然很想伸手去扯掉苑随脸上的面纱。 其实早在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在想,虽然这人身形、眉眼都那般陌生,可又好像,真的是在什么地方,至少是匆匆瞥过一眼。 “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以后有机会再见,我再告诉你。”苑随笑道,“不过眼下,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救你的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可以跟你的师父说,你是得一高人相助,但你却不知道这高人的身份,总之不能提及我半分。” 风卿竹虽是不解,但仍细细听着,末了也不执拗,道,“我答应你。” 苑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信你说到做到。其次,你可以好好想想,回头再见的话该怎么报答我这份恩情。” “……” 苑随说着又下意识的蹭了蹭自己的脸颊,“还有那一巴掌的仇。” 风卿竹深吸了口气,“若有那机会,悉听尊便便是。” “哈哈哈……”苑随忍不住大笑,“这可是你说的,我记着了。那便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等等!” 苑随去而止步,“还有事?”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哦……你不说我倒还真忘了。”苑随从袖中拿出那香囊,大概是时间紧迫,所以这次倒是十分爽快,甩手便扔给了风卿竹,“走了。” 话音落,那虚幻的身影也随即消失的彻底。 风卿竹凝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消失的地方,回过神来才抬手捂了一把心口的位置,口中腥甜,隐忍许久的血水沿着嘴角流出。 这黑水确实不同一般,正如苑随所说的,若没有人带路,她便是逃出了那暗牢,也注定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不过,这香味是……? 苑随不由茫然的看向手里的香囊,只从外头看并分不出什么异样,可这清晰的药香却是不可能嗅错的,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苑随……竟换了香囊里的药草?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下注了下注了,今日有奖竞猜:风师姐到底能不能顺利逃走呢。 第9章 “吵死了!”苑随一脸厌烦的从床上坐起了身来,她这才刚睡下多小会儿,就被外头的喧闹声吵得不得安宁。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而后撩开纱幔,不耐烦的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屋外来回跑动的人影倒映在窗幕上,“何事喧哗!” 声音不大,但加持了灵力,便是外面的人也能听得清楚。 “回禀护法大人,有要犯逃走了。” “竟有此事?”苑随道,“哪个要犯?” “那个叫风卿竹的昆仑弟子。” 这事情俨然闹得有些大,最急上火的无疑是姜焕了,因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导致人跑了,末了这得意门生还落了那么个惨状。虽说魔族命硬不至于这么容易死,但此刻赵元人事不省的在床上躺着,周身经脉被尽数划断,心脏还被刺成了蜂窝,要说再活过来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了。 苑随有模有样摇头惋惜:“这昆仑不是一直自诩正派之首,下起手竟也这般毒辣!着实可惜了我魔宗,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天赋极佳的弟子。” “左护法可是真心痛惜?”姜焕森森质问,勒紧的眼眶布满了红丝。 苑随回眸望了他一眼,一板一眼说得跟真事别无二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座身为左护法,爱惜门下弟子之情,自然是真的。倒是右护法这话里有话的,是在质疑本座什么?” 姜焕冷着眸子盯了她半晌,但最终还是碍于满屋子的人不敢堂而皇之的逾矩,“左护法多虑了。” 苑随冷哼,“是否多虑且先不说,咱们就事论事。就说魔宗向来奖罚分明,爱惜弟子是一回事,但有错必罚是另一回事。”苑随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赵元虽重伤,但右护法敢说,他不是自食恶果?” “你说什么?!” “本座哪说的不对?喝了点酒就管不住自己,还用迷迭香这种龌龊玩意儿助兴?”她极为不屑道:“一个重伤的凡人都能将他弄成这样,简直将魔宗的脸都丢尽了!” “左护法怕是忘了自己也将这凡人掳回殿内,彻夜折腾的景象了吧?!” 被当场反问的苑随不由愣了愣,还真是不小心忘了,自己名声也不怎么样的这件事。不过她转而便又笑了起来,“那本座也没有‘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 “苑随!” “这就挂不住脸了?” “你——!” “可惜本座还没说完呢。”相比起姜焕的气急败坏,苑随已然不紧不慢的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这人是他抓回来的,其实又弄丢了也没什么,功过相抵罢了。但是,他还打碎了炼魔瓶,右护法可别怪本座说话难听,魔宗弟子没了炼魔瓶,就算活过来了,他也只能是魔宗的弃徒!” 姜焕仍旧想要反驳几句,不过却被一旁的长老打断,“二位大人消消气,眼下并非争执此事的时候。” “哦?”苑随闻言挑眉,倒是好说话,“夙溟长老有什么高见?” “那风卿竹本已重伤,哪怕她钻了空子,也绝无可能逃出魔宗。”夙溟捋了把胡子,“可眼下我们翻遍了整个魔宗却都找不到她的踪影,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你们不觉得十分蹊跷么?” “夙溟长老这么一说,还真是蹊跷无比。”苑随附和道。 “除非,”姜焕眸色阴沉,“是有人帮她!” “属下也有此猜测,会不会,魔宗内早已暗藏了人族的奸细?此人修为还不低。” 苑随离开时,魔宗内已经提前结束了晚宴,大张旗鼓的四处找人了。 风卿竹好不容易逃离了黑水迷宫,就被魔域里四处搜查的巡卫兵给逼得几乎无处遁形。好在她穿着魔族的衣服,又带着面具才能勉强混迹在那些巡卫里。 正如夙溟所说,跑了一个犯人倒不是什么十足要紧的事情,但抓住这隐藏在魔宗内的奸细,却是迫在眉睫的要事。 所以这个风卿竹,是必须要抓回来的。 “不就是抓个人么,这事儿还不简单,待本座去去就回。” “左护法要亲自去?” 苑随道:“养了这么一帮草包,何时才能将人抓回来?” 然而她刚说完,高位上魔烟缭绕,妄渊随后现身道:“不急,魔域大门已被封锁,区区凡人,跑不了的。” 苑随:“……” 若她此刻不去帮风卿竹一把,那就真的跑不了了。 她的计划确是有些不周,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那时便该再将风卿竹往外送一送……可话说回来,若让人发现她那时用了分灵术,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说到底都怪那该死的姜焕,偏偏那个时候往暗牢跑,坏了她的好事! 妄渊道:“当时不是抓了好几个昆仑弟子么?” 姜焕:“不错。” “他们那些正派人士不总自诩有情有义,那就放出话去,在她出现之前,每半个时辰杀一个昆仑弟子,杀到她自己现身为止!” 苑随:……! 像是怕人看不见,妄渊还又特地下了命令,将那些个半死不活的昆仑弟子全都吊在了魔宗大门上,四面弓箭手随时待命,时辰一到便挨个将其万箭穿心。 但凡是妄渊亲自下的命令,便是苑随也无法辩驳或更改,她状似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喝茶,捏着茶杯的手劲儿却若非刻意控制,早便要将那瓷器捏成粉末。 她救不了风卿竹,甚至一时之间,都离不开这个大殿。 “什么也不做么?”白因的声音通过血契传进了苑随的脑海里,那平静的语调乍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情绪。 苑随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睛,不是不做,而是做不了,“听天由命吧。” 然而听天由命的结果便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魔族弟子匆匆来报,“启禀宗主,人找到了!” 风卿竹被人押进殿内的时候,一身装束完好无损,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足以说明她是自愿回来的。 早在之前赵元便用同们弟子的性命威胁过她不能自尽 ,如今又用同样的筹码威胁她自投罗网,风卿竹会回来,苑随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就是白忙活一场,让人心烦! 苑随低头估量着一会儿这殿上很可能要发生的事情,然而念头刚起,便有一道强劲的风刃从这大殿之上呼啸而过,紧跟而来的是姜焕那自称足以杀神的炼焰鞭。 眼看着蛇蟒一般的鞭身就要横斩在风卿竹的腰腹间,苑随捏着瓷杯的手悄然一松,法术的驱使下那杯子在半空中飞速划过,继而在触碰到炼焰鞭时,瞬间粉碎。 茶水溅了一地,鞭子也在猝不及防的阻拦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只在风卿竹的手臂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 姜焕瞪着眼珠,一击不成,那恶气不出,着实让他好生不爽快,开口便咆道:“你这是何意?!” “敢问那一鞭子下去,她还有命让你盘问么?”苑随却只慢条斯理的抬眼瞥他,“就算要公报私仇,右护法也得先掂量清楚,孰轻孰重吧?” 姜焕:“我看你分明是对她余情未了!事到如今还想偏袒!” 作者有话要说: 余情未了可还行,所以师姐这是逃跑失败了,猜对的人均奖励一个么么哒。 话说这个题材好凉,所以我决定打滚求一求支持,(滚来滚去)还木有收藏的给个收藏嘛~(滚来滚去)不知道评论什么的就撒个花嘛~~(滚来滚去)嘤嘤嘤了~~~ 第10章 苑随:“右护法未免也太会说笑,一个玩|物罢了,哪来见鬼的余情?” “够了!”妄渊拧着粗重的眉毛,他淡淡瞥了姜焕一眼,“退下!” “……是。” 两位护法的吵闹在他眼中也就是比日常拌嘴稍微激烈了些,但并不能证实任何问题。 屏退了姜焕,妄渊满含阴戾的眸子凝视着殿下,哪怕是这种时候还敢那般嚣张的瞪着她的女人,继而冷不防的竟然还涌出了几份钦佩。 还真是个无知的凡人,在他的面前还敢这般放肆! 押解着风卿竹的魔兵已经退到了两侧,眼下圣殿之上整个魔宗的大人物几乎都汇聚于此,也不怕这区区凡人还能有逃跑的机会。 妄渊微眯了眯眼睛,透出一股子危险的气息:“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风卿竹冷笑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出来么,还要来问我?” “放肆!”妄渊抬手间便甩出一道掌风,尽管隔着一长段距离,仍旧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风卿竹的脸上。 浑厚的掌风下,风卿竹被打得侧过脸去,口中一甜,当即吐出一口血水来。可她却是浑然不在意似的,漫不经心的舔了一下口中的伤处,嘴角挂着血便又将脸转了回来。 妄渊道:“本尊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休要多言!” 风卿竹抬手蹭了下嘴角,一旁的苑随则沉着眼睫,心头的担忧倒是藏得干干净净,转而还能附和两句,“是啊,本座也奉劝你,早些老实交代,也免得再多受皮肉之苦。” 风卿竹鄙夷的瞪了她一眼。 苑随忍不住笑了笑,“好歹你我也有过一日恩|爱,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你闭嘴!” “啧,还不领情。” 妄渊:“既是让你扫兴之人,你又何须与她废话?” “宗主说的是。” “本尊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是何人助你逃走的?!” 风卿竹勒着眼睛瞪他,但这次倒是没那么固执了,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没人帮我,我杀了赵元,那牢里的守卫又全都醉倒了,逃出去能是什么难事?” “我看不然。”一旁的夙溟捞着胡子,“你这衣摆显然被外物腐蚀过,想必是走了一趟黑水吧?” 风卿竹:“……那又如何?” “这黑水迷宫便是宗内弟子都难保不会走错,你一个凡人头一遭进魔域,又怎么可能走得这般一丝不差?” 风卿竹:“我运气好些也是错?” “狡辩!”妄渊震怒道:“本尊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 威胁风卿竹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她那几个同门,简直屡试不爽,风卿竹在第一时间回到魔宗就是为了保下全部弟子的性命,眼下再来一次,自然也不会轻易改变初衷。 除非那内鬼身份非同一般,纵是牺牲了所有的同门也要将他藏下去,可越是这样,这个内奸便越是必须得挖出来。 “师姐!” “师姐……” 小弟子们个个脸上挂彩,衣衫带血,虚弱的厉害,眼下唯一的救星就只有风卿竹这个大师姐,要说昆仑上凡事也不是师父师叔们亲力亲为,就好比这几个师弟,都是风卿竹竭心尽力的教他们修行,早就跟自己的亲弟无异。 “住手!放开他们!” “说!是什么人救的你?” “我说了没有人!我自己逃走的!” “冥顽不灵!”妄渊抬手间便有魔族弟子领命,扬手举起刀刃,像是下一刻就要刺穿某个昆仑弟子的心脏! 那年幼的弟子早已吓得冷汗淋漓,紧闭着眼睛,认命的等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住手!住手——!” “你说不说?!” 殿上的矛盾逐渐激化,手起刀落间,人命根本不值一文。然而苑随却是事不关己的又拿了个新的杯子,倒满茶后还用法力温了温。 这茶虽不如她殿内常备的,但也别有一番清香。 “好,我说,我说可以了吧!” 风卿竹的灵力未愈,过几招勉强还行,迟些便又新伤叠旧伤。她末了不顾一切拦下那长刀时,双手瞬间便被溢出的献血染得鲜红。可饶是刀刃入肉三分,她也分毫不肯松手 。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是谁救我出去的么,”风卿竹眼中赤红,见那长刀不再下落,方才抬手指向一处:“就是她!” 杯子刚送到嘴边,苑随还来不及吹一吹,便感觉一抹视线径直指向了自己。茫然抬头时,那疯了一样的女人正颤抖着手指,神色复杂的指着自己。 苑随与她四目相对,杯子也没放下,先莫名的眨了眨眼睛。 风卿竹这一指可是带来了不少目光,整个大殿之上顿时安逸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随后集中在了苑随的身上。 左护法许久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关注了,愣了片刻后,扯着唇角便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耐着性子又轻声问了风卿竹一遍。 风卿竹:“你不用装了,不就是你把我救出去的?” “你这凡人,休要胡说八道!”有人呵斥道,“左护法岂容你陷害!” 妄渊:“本尊看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这凡人屡次三番不配合,还将在座众人戏耍的团团转,任谁也容忍不得了。 妄渊忽而伸手,掌心无形形成一股无以抵抗的吸力,不下片刻,只听一声惨喊,等风卿竹回头时方才发现弟子中已然少了一人。 “不——!” 魔族吸魂纳迫的功法屡见不鲜,可风卿竹也不曾想过竟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明明相隔甚远也能顷刻取人性命。 “我说了实话你又不信你要我怎样?!”风卿竹崩溃吼道:“事实如此你便是将他们都杀光我也给不了第二个答案!” 苑随在妄渊再次要手时,开口道:“那你便说说,本座是何身份,为何要救你?” 风卿竹闻声瞪向她,“那我又怎会知道,你又藏了什么龌龊心思!” 苑随笑靥如花,隔着面纱也能受她感染似的,“本座纵是见你有几分姿色舍不得你死,也犯不着将你放了,捆在身边岂不是更好,夜夜放纵好不快活。” “你……你无耻至极!” “就像你说的,我无耻至极。”苑随怡然起身,向她走去,“所以我便更没有理由,要将你放走。” 风卿竹:“……” 苑随道:“本座知道你心里恨得慌,不过有些事情吧,急不得。你想让本座做这替死鬼,也得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且不说别的,你刚刚还将那同党护得那般紧,现在又这般愤恨的指着本座,岂不是自相矛盾?” “等等,”苑随话音刚落,那姜焕倒像是钻着了空子,走上前来,“虽然这凡人的话有些离谱,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出事时,左护法在哪?” 苑随收了笑意,回头看他,“怎么,右护法也怀疑本座?本座今日困乏,早早回去歇下了,这事儿可是与宗主说过的。” “可据我所知,宗主送给你的那些美人,你可一个也没收啊。” “那又如何,本座又不曾离开过内殿!” “可众所周知,左护法大人,会分灵术。”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先不要骂小风风x3(敷衍) 第11章 姜焕有些咄咄逼人,要说新仇旧怨,故意为之,但说到底却又只是严谨的多问两句,并无过分的诟病。 况且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越是僵持,在座的反倒也越是更好奇苑随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当然,心虚这种情绪任谁也没从苑随的脸上看到,只见她满眼讽刺的看着姜焕,“本座是不是该感谢你太看得起本座,若是用了分灵术,本座还能好整无暇的站在这里与你针锋么?” “此言不假,苑随的修为本尊很清楚,纵是她会分灵术,也尚未到达如此境界。”妄渊道:“行了,右护法就算是爱徒心切,也不该如此荒唐!” 姜焕:“……是,属下知错!” 苑随道:“这凡人不过就是记恨于本座,想拉本座下水,如此心机,歹毒又愚蠢。” “呵……”然而说到这,风卿竹倒是笑了起来,“我说了实话你们也不信,不信便罢了,但你们也应该想想,这黑水迷宫既然这么厉害,那么救我的这个人能将我安然送出去,在这魔宗里便绝非是小人物。” “嗯,”苑随很是赞成的点了点头,“此话倒也不错。” 她想了想,继而抬头看向妄渊:“不如这样,既然这凡人口口声声指认我,那么宗主便给属下一个自证的机会如何?” 妄渊问:“你想如何?” “将这凡人交给我,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当逼问出那内鬼身份。”苑随道:“正如这凡人所说,那内鬼身份想来不低,在这殿上便是说出来,想必也会像是刚刚她指认属下一样,无人会信。” 姜焕:“万万不可!宗主,绝不能将人交给苑随!” 苑随:“看来右护法是铁了心觉得,本座就是那内鬼了。” 妄渊“本尊信左护法清白,右护法切莫再口无遮拦!” “……”姜焕咬着压根,忍着满腔气焰,“那左护法至少也明确一下期限吧,这一些时间又是多长时间?” “十日,十日为期。” “那若十天问不出来呢?” “问不出便换给旁人就是了,”苑随觉着他这话问得可笑,“怎么,右护法还打算用办事不利再给本座加一个罪名不成?!” “都不用说了,此事就按苑随说的办。” 姜焕:“……” 苑随:“属下领命!” 事情到此才算是暂时消停了,一众先是恭送了妄渊离席,而后才纷纷散去。 苑随:“白因,将人带回玄光殿。” 白因:“是。” 白因摁住风卿竹的手臂时,那女人还又抬眸看了苑随一眼,目光中似有些意味深长,就算什么也不说,苑随也能看懂。 她冷漠的错开视线,命令旁人,“这些昆仑弟子也全都关进偏殿去,多派些人手看着,跑掉一个便拿你们的脑袋试问。” “是!” 吩咐完了,苑随才注意到,大殿之上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那一身阴间气的姜焕竟还没走,苑随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懒得再和他多做纠缠。 她不等对方过来说话,便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扔下两句话来,“右护法要真看本座不顺眼,就靠真本事,本座不介意和你打上一架,只是届时生死不论,右护法可要想好了。” “苑随,我迟早会揭开你的真面目!” “本座等着。” 语毕,苑随已行至殿外,身形一闪便化作一缕魔烟,瞬间飞逝。 匆匆回到玄光殿时,白因已经提前一步准备好了一切,苑随前脚走进殿内,后脚殿门便被砰然阖上。殿内瞬间搭起结界,隔绝了殿外的一切。 苑随刚进来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状若平常的走了两步,但也只是这两步,体内的压抑了许久的气息终于在失去了外界压力的同时,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的脚步渐渐踉跄,最后抬手扶了把桌案,弯身呕出了几口积压已久的淤血。 “她……?”风卿竹原本还等着这人质问她,或是责骂她忘恩负义,没成想什么也没等到,确实看到了这位左护法这般虚弱的快要死了的样子。 可若是快要死了,方才大殿之上她又是怎么硬撑出那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模样? 白因也没空向她解释,他迅速塞了一颗药丸进苑随的口中,而后扶着人在床上坐下,运气将自己的灵力慢慢渡给她。 风卿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白因一脸淡然,大把的灵力输出去,眼看着苑随的脸色快速好转起来,对他而言也像是丝毫没有损伤的样子。 可见苑随身边的这个男人,修为才是真正的不可预计。 不多时苑随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手随意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待白因收回灵力,方才又慢慢张开眼睛。 抬眼时便将风卿竹那来不及收敛的忧虑尽收在了眼底,她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疑惑不解,还有许多道不明的情绪。 苑随也看着她,而后才冷不丁想起来,她脸上的面纱在刚刚吐血的时候已经掉了。 “……”苑随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毫无遮挡。她心头莫名沉了一下,估摸着风卿竹是不是已经将她认出来了。 不过对方却有一会儿没说话,再细细看那表情,也不像是故人重逢,许是也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苑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没花多少心思学得易容障眼法,竟然还挺好使。 既然没认出来,她也自然松了一口气,“干什么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受了内伤,你不应该很高兴么?” 风卿竹:“……” “还是说,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些?” 风卿竹没有接话,她早已想过方才殿上那般说话,苑随肯定不会放过她。而现在看到苑随这个样子,想来八成就是所谓的分灵术造成的,她便更是心情复杂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魔族这般不惜代价的解救,而事已至此,说对苑随没有半分感激之情也是不可能的。 “你……现在没事了吧?” 白因:“刚才殿上你也该听到了,分灵术这种高深的术法反噬极深,没有几个月的静养调息不可能恢复,怎么可能没事?” 风卿竹:“……”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疯狂内疚吧! 第12章 白因平时话不多,但数落起人来也不含糊。他原本也是和苑随一样向着风卿竹的,可刚才在殿上,这凡人的表现却着实令人失望。 眼看着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苑随抬了抬手阻拦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吓唬她了。” 被人卖了一次还要替她说话,白因万年不变的俊脸上显而易见的有些生气,他索性也懒得说了,转身便要离开。 苑随趁他还没走远,抬声提醒道:“盯着姜焕,他这几天肯定不会老实。” 男人头也没回,不过苑随知道他肯定听进去了。 待人走远,苑随才把视线转回来,之前留下的那个小魔已经被安置到了别处,所以这寝殿内又只剩下苑随和风卿竹两个人了。 苑随道:“坐吧。” 风卿竹:…… “你不杀我?” “杀你?” “杀我灭口,或是泄愤。” 苑随笑了笑,“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有句话倒也没有开玩笑,你这姿色,我可舍不得你就这么死了。” 风卿竹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头一次没有因为这种混账话火冒三丈,她觉得她是真的看不懂苑随这个人,又或者…… “你真的是苑随?” “自然是我,”苑随道,“如假包换。” 她说着又慢悠悠的斜躺了下来,抬手撑着脑袋,看起来还有无力,但嘴上却不消停,“需要我做点什么,向你证明么?” “……”风卿竹错开她那玩味十足的视线,大概是联想到了之前的一些话和事情,终于有些不自然的扯开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你是指,怎么处置你么?” 风卿竹:“十天之后,你要怎么交代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救人的事情都确实是苑随做的,十天之后要是不能给出一个万全的交代,那可能就只能杀了她灭口了。 风卿竹想过,或许苑随会对她动刑,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失手将她杀了,以苑随的身份地位,就算到时候有人再质疑,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她在大殿之上执意提议要亲自处理此事,可能也正是打得这个算盘。 不过她却没想到,苑随会说:“十天,足够创造一个奸细了。” 风卿竹不解,“那……” “你其实早也猜到了,”苑随突然打断道,她已经累得阖上了眼睛,说话声也带上了随时可能睡过去的鼻音,“我费尽心思救你,又怎么会再杀你?” 风卿竹:“……” “况且,你故意指认我就是那内鬼,不也正是想赌一赌么?”苑随说:“赌我会不会再救你一次。” 不得不承认,苑随说的一丝不差。她就是在赌,赌这一点渺茫的希望。 她虽然口口声声告诉众人,苑随就是那内鬼,但她也知道,殿上那些自诩聪明的魔族,是不可能轻易相信她的话的。除了那姜焕对苑随颇有成见,其他的魔族她越是那么笃定,苑随的嫌疑反而越小。 但她却可以把苑随引进局,把事情闹得大一些……就像眼下这样,就是很好的结果,虽然……虽然还是牺牲了一条性命。 其实说来也可笑的,她心里头明明并不相信这个人,可在那个时候,却又将所有的生机都寄托在了苑随的身上。 其实她自己倒也无所谓生死,唯独是舍不下师弟们,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 她本是想先出了魔域给师父传信,再想办法,谁知魔宗的人这般没有底线,同样的威胁一而再再而三,她不可能独自偷生,这才折返。 “我不求你救我,你便是立马杀了我也毫无怨言,我只求你……” “救你的师弟?” 风卿竹看着她,“是。” 苑随吸了一口气,她眼睫动了动,却依然没有睁开,“你还记得,在黑水迷宫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么?” 风卿竹闻言回忆了一下,她那时和苑随也没说过几句题外话,自然不会忘得这么快。她答应苑随,若是能再见定当还她的恩情,悉听尊便。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尽管并未睁眼,苑随也能感觉到她的迟疑和纠结。不过她又知道,风卿竹这样的人,是不会食言的。 “记得。”没一会儿,她便果然听她说道。 苑随这才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眸瞧了她一眼,“记得就好。”她说,“那么现在我困了,先来侍奉我就寝吧。” 风卿竹:“……” 眼前的人再次僵成了一座石像,那拳头紧握的力道,可能足以将苑随掐死个三五遍。 虽然早就料想到苑随可能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也早就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她依然无比的艰难的跨出那一步。 风卿竹从小便在周围人的夸赞声中长大,所有人都觉得她长得漂亮水灵,可她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好看有一天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是该怨恨,怨恨被苑随这样的人看中了皮囊,以此做交易,还是该庆幸,庆幸苑随对她有兴趣,可以用来做救人的筹码。 苑随耐着性子等了她很久,似乎也见证了她纠结的全过程,尽管风卿竹并不是那种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可或许是这事对她冲击过大,所以一时间忘了收敛。 然后她便看到风卿竹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明明提剑时那么稳的一双手,却被半两布料弄得抖了起来。好像千斤重似的。 更见了鬼的是,苑随的心口也跟着噗通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狠狠落了下来,砸的她怪不舒服的。 “你在干什么?”她随后还是开口道。 风卿竹当即一怔。 “我让你帮我更衣,你在想什么?”她浅笑着打趣,就算原本真有点什么念头也藏得一干二净,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倒是把罪过都丢给了风卿竹。 她感觉风卿竹僵得更实在了。 试想想一个连抱一抱都要殊死抵抗的人,做出这样的举止需要下多大的决心不言而喻,可她现在却告诉她:你想多了。 苑随说:“托你的福,我现在很累,没力气做任何事情。”她说着还停了停,继而补充:“虽然还挺想的。” “……”风卿竹这才隐隐松开一口气,一边羞耻于自己的多想,一边又犹犹豫豫的表达了一句关心:“你真的,伤的很重么?” 苑随微微抬了下身子,方便风卿竹帮忙把她的外袍脱下啦,“你不用听白因的,小问题,休息个两日就好了。” 苑随说的不甚在意,但风卿竹想到她刚进来时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无非就是在嘴硬逞强罢了,不过白因给她调息过,看现在的脸色应该确实是好多了。 苑随脱了外衣和鞋便再懒得动了,她翻了个身,疲惫的躺在大床上,“说真的,你现在如果想杀我的话,应该挺容易的。” 风卿竹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苑随觉得她好像想骂点什么。 她垂着眼眸,眼里的风卿竹也有些迷糊,勉强抬了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床挺大的,一起睡么?” 作者有话要说: 睡啊睡啊!趁现在!睡了她! 推一下预收文,求个收藏:《老干部人设崩了》,欢迎戳专栏。 作为S市学神级的表率人物,梁萧摒弃一切尘世诱惑,日复一日看书学习,喝养生茶的日常,就差没被写进教科书里,用来感悟后人。 而作为学渣的禹飞飞对此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她在酒吧里看到梁萧花样百出的调酒技能,以及那骚断腿的热辣舞姿。 不小心被人认出来的梁学神把人抵在厕所的门上,半威胁半警告:不管你是谁,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对你不客气! 高二升高三的重要档口,禹飞飞迎来了人生的第N个家教老师。她毕恭毕敬的看着走近自己家门的梁萧,并深刻体谅了一下对方那瞬间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禹飞飞:老师,你被酒吧开除了么? 梁萧:……闭嘴! 人格分裂自如·但不管怎么分裂都很骚·学神级老干部VS天赋极差·但不管怎么差都很淡定·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学渣 第13章 不管苑随是诚心邀请还是成心戏弄,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已经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风卿竹手里还拿着他的外袍,目光却若有所思的在苑随的身上凝视了很久。 苑随说的一点没错,她现在要是想杀她,当真是毫无难度。所以这人,就这么放心把她扔在这? 或许是觉得她没有杀她的理由了? 风卿竹深吸一口气,好像确实没有。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这一切也并非归功于苑随对她的莫名信任——白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着有些远,但又好像挺近的。 白因坐在屋顶上,视线所及是整个玄光殿,话就像是跟空气说的:“你最好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风卿竹抬头看了眼房梁,寻思这人是临走时留了一只眼睛在殿里么? “她真的没事了么?”风卿竹问。 无人应声。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依然无人回应,就好像对方已经走了。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说。” 风卿竹:“我师弟他们在哪?” “他们很好,你不需要担心。” “我想见他们。” 白因顿了一下,“那你得问她。” 风卿竹:“……” 苑随刚睡下,总不能再叫起来。 苑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死的一觉了,分灵术的后遗症很明显,尽管有白因帮她,也无法杜绝嗜睡的毛病。 隔天醒来已经是大中午,起身才想起昨天的事情,但是却没瞧见风卿竹的身影。 倒是昨天留下的那个小丫头…… 洗掉了满脸的胭脂厚粉,这丫头长得倒还算清秀,稚嫩的五官挤在一起,可爱之余还带着点浑然天成的无辜。 她手里端着个盆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边的案上,回头看着苑随的目光也是怯怯的,只一会儿就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吭的在那站着。 站得还有点远。 虽是个小魔,但一百来岁,也不算小了。 在苑随这个半道入魔的人面前,已经算得上是祖姥姥辈儿的了。 “你觉得,本座够得着么?”虽然睡醒了,但身子还在疲乏,不太想起身,懒到走过去洗个脸都不情愿。 不过也不排除,她就是突发奇想,想逗逗小孩儿。 那小魔闻言一惊,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赶忙又将那金盆儿端起,弯腰毕恭毕敬的送到了苑随的跟前来。 苑随瞧了她一眼,这才伸手去碰那水,“叫什么名字?” “阿、阿苏。”这声音小得怕是只有蚂蚁听得见。 苑随倒是没生气,她心思不在这,又问,“本座殿内的人呢?” “那个,凡人嘛?” “嗯。” “早上白大人将她带走了,然后才、才吩咐我过来的。” “带走了?” 苑随微微拧了下眉头,安排阿苏过来是给宗主那边的人看的,说明她真的领了上头的心意。不过带走风卿竹又是意欲何为? 苑随:“带哪去了?” 阿苏:“就在殿前。” 殿外并未有什么动静,所以便是苑随一时也无从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简单的洗漱后,起身走向殿门外,结果乍看到眼前景象时还懵了一会儿。 殿前有一大片空地,平时里也充当弟子校场,而此刻那校场中央却立着一个高高的刑架,风卿竹脚尖占地,双手高高缚起,看起来极为艰难的半吊在那刑架上。 今日魔域里难得烈阳当空,那般直晒下,风卿竹的额角早已挂满热汗,但也可能是力竭的原因,她无力的垂着头,感觉已经被折磨了又一会儿。 苑随不由拧起眉头,她的视线落在风卿竹那双被破布包裹的手上,昨天那人徒手拦下了一刀,伤口也不曾处理,草草包扎也只是小程度的止止血罢了。 苑随昨日身乏,算是将这事儿给疏忽了,以至于此刻看着那染红的袖口衣襟,只觉得分外刺目。 “怎么回事?”苑随问门前的白因。 校场上倒是没什么人,唯有阿苏口中带走风卿竹的白因,此刻正抱着胸,看似不甚在意的远远看着。 “早上姜焕的人来打探,做个样子。” “……” 白因说着看了苑随一眼,“你将人带回来盘问,总不能是养在殿里好生伺候吧?” 苑随竟被他怼的一时没了话。 确实,如果再让姜焕的人得知她精疲力尽之下睡了这么久,定是又要起疑,所以白因故意这么做,倒也合理了。 “多久了?” “快三个时辰。” “……”苑随心口堵了一下,“够了,放她下来。”她吩咐道:“另外,下次姜焕再敢派人过来,直接杀了便是!” 白因领了命,正要过去,然而腿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苑随便再次开口道,“算了,我自己去。” 话音还没落地,那殷红的人影已经飞身出去,白因看着苑随须臾之间便飞到了风卿竹的跟前,莫名复杂的摇了摇了头。 苑随抬手间斩断了那铁链,失去外力维持的女人当即坠落了下来,被人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风卿竹?”她轻轻叫了声,然而怀里的女人只是下意识闷哼了一声后便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风卿竹身子本就够弱了,如是熬了一个早上,早已昏迷了过去。 苑随将人打横抱进殿里,再径直走向床边,把人直接放在了床上,回头时随手点了阿苏一句,让人去打了清水来,再自己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堆药瓶来。 白因靠在一旁的门框上,事不关己的看着。 他寻思苑随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应该都没怎么经过考虑,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没过脑子。 苑随:“她昨晚在哪睡的?” 白因:“……” 没有得到回答的苑随停顿回头:“我在问你话!” 白因:“或许没睡。” 苑随:“……” 这屋里能睡觉的地方只有床和榻,风卿竹不可能睡床,而那美人榻也干爽得很,不像是被谁睡过,否则总要沾上些血的。 这女人大概是想了一晚上的心事。 苑随沉默了稍许,白因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觉得,你对她有点过分在意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可不得在意么? 第14章 “水来了。”阿苏端着水盆小跑回来,她尚且还没有意识到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说话间似乎打断了什么。 苑随和白因四目相视,双方无声的对峙着,直至这时方才双双回了回神。 白因看了阿苏一眼,又道:“就比方说她,你要怎么解决?” 阿苏:? 小丫头一时间茫然无措的样子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她竟然会是一个魔族。苑随也看向了她,事实却是刻意闪避了白因的视线,“她还是个孩子。” “她已经一百多岁了,只是监视你的话,想必绰绰有余。” 既然苑随对风卿竹的态度都已经这般不顾忌的展露在旁人面前,白因自觉把话说开了也没什么更不妥的了。 虽然妄渊对苑随的态度一直都表现的很信任,但凡事无绝对,在这魔宗里没有任何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就像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丫头,要么她是真的无辜,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她就是心思深沉到可怕,才能骗过所有的人。 “哐当”一声,盆落在了地上,阿苏花容失色的跪倒在地上,她显然是听明白了,“我、我不是……”她急着摇头解释道,“我不是来监视护法大人的,真的不是,求大人信我!别、别杀我……” 苑随:“……” 非得把人吓成这样。 她拂袖清干了地上的水,叹了口气:“你过来。” 阿苏胆战心惊的抬了抬头,她并非宗内弟子,没什么修为,胆子也小,这会儿整个人都抖的厉害。但还是不敢怠慢,闻言犹犹豫豫的膝行过来。 苑随瞧着她一脸面如死灰的样子,感觉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张嘴。” 阿苏:“……” “护法大人……”再开口那大眼睛已经是汪汪一潭,着实看得人心头发软,怜惜的很。 “行了,不会杀你。”苑随无奈道,这么说完对方才止了止抽泣,慢慢张了张嘴。 苑随给她塞了一颗药丸。 “每隔半月找本座拿解药,保你没有事情,但若是让本座知道你将玄光殿里的任何事情泄露出去,便是宗主也救不了你。” “……是、是。” 苑随:“重新打一盆水来。”她说完又看了眼白因,像是在征求对方: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也出去吧,看着心烦。” 白因:“……” 白因的话其实也并没有说错,苑随很清楚,自己对风卿竹的在意早已远超了旁人,和以往那些受她解救的仙家弟都不一样。 许是多年前的情谊过于深刻,所以哪怕是分开了一些时间,再见时那些情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跑到眼前来,自然而然的便把人放在了心上。 只不过那些往事白因并不知道,所以更不会理解风卿竹这个人对她来说尤为特殊的意义。 等阿苏打回来第二盆水,苑随轻轻解开了风卿竹手上的缠补,那伤口有些狰狞,纵是苑随都有些不忍心多看,亏得风卿竹这女人能一声不吭的忍这么久。 那白因也是,非得吊上半天雪上加霜,再迟些手都该废了。 苑随将人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继而拿起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替她清洗了伤口,抹上药,再重新包扎好,如是在阿苏的辅助下,清洗完第二只手的时候,风卿竹大概是实在给痛醒了,她先是做了个噩梦,含含糊糊喊了几声“不要”,才猛地一下在苑随的怀里醒来。 额头的汗擦了几次还是擦不干净,她瞪大了眼睛,惊魂未定的僵持了片刻,豆大的汗珠便顺着纤密的睫羽落了下来。 “啪嗒”一下,就好像蹦出了多大声响似的,但其实寝殿里安静的很,咫尺间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便再听不见别的。 “醒了。”然后苑随说。 风卿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什么人的的怀里。 “我劝你别动。”苑随趁人乱动之前先打消了她的念头。 风卿竹咬了咬牙,这药膏还是药水的,有些辣人,顺着伤口渗进肉了,那滋味着实不算好受。以至于她一时间都有些顾不上自己被苑随怎么抱着搂着,她甚至还因为片刻的剧痛,反而还下意识的往对方的身上又靠了靠。 苑随对美人在怀的现状有些食髓知味,那身体软软的,抱着还怪舒服。 不过一时半会也高兴不起来,风卿竹痛得厉害,弄得她都开始有点心疼了。可说的话却依然不算动听,大概是不想让人轻易捕捉到自己的情绪,“原来你知道疼。” 风卿竹:“……”什么人会不知道疼? “这药效是激烈了些,不过对你这种程度的外伤却是很有见效,你要是想早些好,就忍一忍。”苑随说着还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来,特地强调道:“对了,这药还不容易留疤。” 风卿竹没力气和她掰扯,她闭了闭眼睛,等听到走动在睁开时才发觉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阿苏低着头,帮助苑随在风卿竹的手背上打了个结。 风卿竹动了一下想起身,却是被人摁得死死的。 “东西撤走,你先下去吧。” “是。” 阿苏这丫头其实还挺机灵,知道气氛不对,撤得还挺快,没多会儿便跑得没了影。 “现在没旁人了。”苑随说,她依旧保持着两个人的姿势,尽管药已经上完了,也没有要离开或是起身的打算。 “……放开我。” “软玉在怀,爱不释手,”苑随坦坦荡荡的耍着无赖道,“不想放。” “你……”若还有心力,风卿竹早已被她气得吐血。 “你就乖乖靠一会儿,我的怀里也没有那么不舒服吧?” “……”确实不至于多不舒服,但不情愿不行么? “回头我会跟白因说的,不会再为难你。” 风卿竹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怪他。” “是么?” “他征求过我,是我同意的。” 苑随怔了怔,继而实在是有点好气又好笑,“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还会有人答应。你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那个姜焕不是一直与你不和,若让他抓到你的把柄,麻烦岂不是更大?” “你在担心我?” 风卿竹如实道:“我担心你出事之后,没人再救我师弟性命。” 苑随:“……” 哦! 苑随有些怨念的砸了下嘴:“你知不知你这人说话挺让人不爱听的,你可以承认你是在担心我,我听着也能开心些。” 风卿竹道:“你如果现在放开我,我也能开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那怕是都开心不起来了 第15章 苑随低声笑着,笑得还有些不体面。 她就觉得和风卿竹拌嘴是件好生有趣的事情,这人和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比沉默寡言的时候可爱的多。 其实在苑随的印象里,风卿竹是个十足的温和的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照顾着别人的感受,虽然善良又伟大,可总让人觉得,她这么活着累得很。 反倒是现在,有一句怼一句的样子,让人看着舒服。 苑随到底还是如她的愿将她放在床上,对方不想躺,她便霸道的摁着,“睡一会儿。” 风卿竹抵着她的肩膀,但层层包扎的双手使不上几两力气,“我想见他们。” 苑随知道她说的应该是那些昆仑弟子。 正当她犹豫时,风卿竹又道:“就见一面。” “现在不行。”苑随却还是回绝道,她替风卿竹拢好被子,结果想起身时,对方却反而又用那二两力气将她抓住。 风卿竹仍是不死心:“看一眼也行。”就连语气都带上了一些恳求似的。 风卿竹这种人,要是将谁当成了敌人,别说恳求,便是一点示弱都不会有的。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已经开始信任她,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苑随很不想承认,她的确又有点心软了。 “等你睡醒了再说。”苑随轻轻抓住她的手腕,从自己的衣袖上扯开后再小心翼翼的放进被子里。 香炉里的熏香已经淡了,苑随又点了新的,这安神香助眠,对现在满脑子的心事的风卿竹正适用。 她看着人昏昏睡去,才回神走出了内殿。 白因就站在殿外,看起来应该是站了有一会儿了。表面上像是在看远处的弟子演练,实际上那双鹰鹫似的眸子此刻就像一块白板,完全是在走神。 “你不会是在生气吧?” 苑随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挺难的,哄完一个还有下一个要哄。 白因脸也没回一下,问:“气什么?” “气我没有跟你商量,就用了分灵术。” 闻言,白因这才看了她一眼,“你就算不自量力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也可以把你救回来,有何可气?” 听听这话,都怨成什么样了,还不叫生气? 有的时候苑随都要怀疑,她和白因到底谁才是主人。 “好了好了,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不都没事了么?”她没死,也没暴露身份,就是惹了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十日之后,给不出交代,也能什么事也没有么?”白因反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来魔宗是为了什么?” “……”苑随本来还有点嬉闹的脸上瞬间冷却,“当然记得。” 他们是来找魔域之眼的。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白因道:“救人固然重要,但如果非要徒增不必要的风险,那也只能舍弃。你自己说过的,如果要为了一个人牺牲更多的人的话,那就只能忍痛割爱。” “……” 这些道理哪怕白因不说,苑随也时刻铭记于心。他们费尽心思潜藏在这魔宗里,是为了更大的目的,是为了更多的人。 这是她生来就肩负的使命,也是她存活于这世间的意义,不容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 白因继续开口,算是最终的提醒:“所以在找到魔域之眼之前,我们不能为了任何事情暴露自己。” 在见到风卿竹之前,苑随在这一点上向来做的很好。他们救过不少仙家弟子的性命,却也眼睁睁见过不少仙家弟子命丧于此而无能为力。 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无需被苛责,也不需要自责。 可是眼下,她却因为风卿竹不止一次的违背着他们的原则。 苑随不想让风卿竹有事,尽管她依然会时刻告诫自己,但有些行为却就像是本能,不经思考、不受控制的便去做了。 内殿里,床上的女人其实并没有睡着,虽然身体时刻控诉着需要休息,但理智却精神抖擞的不让她有片刻喘息。 风卿竹缓缓睁开眼睛,继而又废了些力气,艰难的坐起了身。 寝殿内的纱幔层层叠叠,将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光线都挡住了,压得人心闷。 她忍不住起身往外走了走,走得缓慢而颓废。 “我知道了,你不需要这样反复的提醒我。”苑随冷声道,拂回了男人的苦口婆心,“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太婆了。” “……” “先不说这个,我找你还有别的事情,”苑随又道:“关于‘内鬼’,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 “你想怎么做?” “姜焕那么针对我,那就从姜焕手底下物色个人,看看谁身家背景合适,比较好充当这个内鬼的。另外,那些昆仑弟子得想办法解决了,不能总让他们牵制着风卿竹,这样于我也不利。” 万一哪天那女人为了同门性命真的将她出卖了,也是个极为危险的隐患。毕竟现在的风卿竹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在她的眼里,自己大概也就是一个可以临时利用的棋子。 白因静静听着,闻言想了想,“那就老办法,杀了送出去。” 苑随点了点头,“我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对外便说是熬不过大刑便是了,死的时候叫姜焕的人来看一眼,做个证。” 风卿竹:“……?!” 玄光殿虽然内外都很安全,但是一门之隔却也挡不住什么声音。 风卿竹走到外殿的时候便听到门外似有人在交谈,她五感混沌,本来也没听清什么,结果又屏住呼吸靠近了些许,就让她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原来杀人对这些魔族来说,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件事么? 亏她还以为苑随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和其他冷血无情的魔族不一样,到头来,也只不过是青天白梦罢了! 苑随只是在骗她,她怎么可能救人呢?不过都是些暂且稳住她的鬼话罢了! 是她太天真了,她早该想到的,师弟们是她的命门,苑随怕她终有一日会因此将她供出,所以她又怎么会留着那些风险存在? 可苑随就没有想过,若是她在意的那些人真的都死了,她还会任由她摆布么? 苑随:“对了还有,这件事情暂且先别让风卿竹知道,我今晚会安排他们见一面,让她宽宽心,然后你再动手。” 白因:“你不告诉她,就不怕她以后知道了会坏事?” 苑随叹了口气,其实也有些矛盾,“我就算现在告诉她,也保不准她会坏事。所以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怡情…… 第16章 迟些再回寝殿的时候,风卿竹已经醒了,坐在床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苑随给她带了点吃的,虽不算精致,但在这魔宗内也算罕见的佳肴了。 “吃点东西。”苑随说。 说完这句话,风卿竹才像是回神了似的抬眼看向她,顿了一会儿,问:“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苑随一愣,“处置你?” “是生是死,总得有个安排。” 苑随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总不能一直掩人耳目的藏在她的玄光殿里。 苑随想了想,伸手还捡了块牛肉片扔进嘴里,“十日之后,解决了内鬼的事情,我会向宗主请示,将你留在我殿内。”苑随说,“不过到时候可能得委屈你一些,暂且做个下等杂役。” “……”多委屈的身份风卿竹丝毫不在意,能不能活下去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的话究竟有几分是能信的。 苑随并没有在意到对方的反常,继续道,“然后找个机会出魔域,再找个借口把你带在身边,到时候你就可以回昆仑了。” 她说的很是轻巧,就好像这件事情已经有八|九成的把握了,但风卿竹却知道,若真有这么简单,苑随也不至于用分灵术冒险了。 其实至今风卿竹也想不通,苑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真是贪图她的皮相,才心血来潮做的这些事情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不是说过了,不用再问。” “可我若一定想知道呢!” 风卿竹突然间异常执着的口气终于让苑随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她眯了眯眼睛,抬头极为探究的看了风卿竹一会儿。 听她的语气,就像是已经有了答案,然后正等着苑随说谎,再毫不留情的将她揭穿。 但苑随很笃定,风卿竹不会知道那些,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再不然就是这女人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忽然凑近了一些,信手捏起对方的下巴轻轻抬了抬,对方难得很乖,竟然十足顺从的配合着他近乎把玩的手势。 苑随说:“说是喜欢你,你信么?”语调亦真亦假,全然就是那青楼红馆里,登徒浪子的德行。 “……”风卿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了握拳,她喉间不自然的滑动了两下,牙根也咬得发紧,偏是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张脸?” 苑随玩味十足的笑了笑,艳丽的面容上尽显暧|昧,她状若陶醉的在风卿竹的身上深深嗅了一口,言语间更无所谓什么底线:“没准更喜欢你这身子。” 她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后,怎么也该像上次那般,狠狠的挨上一记巴掌,却不料眼前的女人一动未动,平静得出乎她的意料。 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僵持了片刻后,对方忽然抬起了手,就着眼下双方的姿势,勾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次懵成化石的人,俨然变成了苑随。 “你干什么?”再开口,那隐隐的起伏的声线里已然冷淡的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这个女人是脑子坏了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么?”风卿竹问,语气更是冷静得与她此刻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苑随放开了那小巧的下巴,同时将对方的手臂挡了回去。 她看着有些不满,亦或是有些生气,好像风卿竹的配合反而将她惹恼了。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苑随说,“随便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了。” “……” 苑随垂着眼眸,像是尽量不把自己的嘲讽表达的太明显,“我早说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对你更不感兴趣。只不过是觉得你这脸蛋儿长得还看得过去,但你也不必因为这个,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说着站起背过身去,打算直接离开,却又好像临时想到了来此的目的。 尽管被风卿竹搅了兴致,但她护法大人一贯还是言而有信的,她顿了顿,不等对方从方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便继续冷声开口,“你不是要见你的师弟么,走吧。” 苑随寻思风卿竹等得应该就是这句话了,听到之后多少得偷偷开心一下吧,然后赶紧追上来。 但事实确实,她说完后有一会儿了,那人却始终一动不动的原地呆着,就连一丝半点的高兴都看不出来。 苑随不由疑惑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只道那种情绪应该不是伪装出来的,风卿竹确实不怎么开心,也不怎么情愿。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们么?” “……”风卿竹不由抿了抿嘴唇,如果这一面是最后一面,她当然宁可不见。“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不太想出去。” 苑随蹙了蹙眉头,不得不说,今天的风卿竹很奇怪,从她进门开始,整个人的状态和行为就都很不对劲。 “那你是不打算见了?” “……也无需急于这一时。” 这女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苑随忍不住想。 见不见的,对她来说其实都只是一句话的安排,但是不先了了风卿竹这心思,她也不好对那些昆仑弟子下手。 这件事不能拖得太久,她计划着十日内必须把这些昆仑弟子全都送出去。 “我可没多么闲功夫陪着你变来变去,现在不去,以后也不用再提了,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苑随!”风卿竹突然急切的叫住她,“你说过会帮我救他们的!” “我说过么?”苑随回头,淡淡的看着她,“我只记得你一厢情愿,但我好像,并没有承诺过你什么吧?” “……”风卿竹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所以苑随是下定主意,要杀人了? 两个人面面相对,一个满眼怨恨,一个坦然自若。 继而不等对方再说话,苑随便又抢先一步道:“行了,我还有事,先……”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苑随莫名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方向,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她和白因血契相连,所以很多时候交流并不需要面对面的靠语言。 她的脑海里就在方才接收到对方传达的讯息:妄渊往玄光殿过来了。 苑随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想必又是听了某个小人煽动。 而苑随平日里就算能挡着姜焕,但这次妄渊亲自来了,她却绝不能再将人阻于门外。 可这玄光殿里的事情,就更不能被妄渊知道了。 苑随花了片刻的时间想了一下对策,继而冷不丁抬眸看了风卿竹一眼,对方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更不会知道一会儿苑随要对她做的事情。 风卿竹只看着对方再次快步走近,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她推倒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来点刺激的了 第17章 做戏这种事情,要做就做齐活了,万不能等人到了门口再开始,那就真的迟了。 况且对方还是魔族至尊,五感通达,若是有意要探听什么,隔着老远便能听到这殿里的悄悄话。 苑随把人推到床上的时候,风卿竹显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下一秒对方的面孔无限放大,整个人毫无间隙的压在她的身上,带来一股沉闷的压抑感。 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手伤,风卿竹奋力的反抗着,很快伤口拉扯,手心又开始渗出血来。 “苑随,你混|蛋!” 苑随却只是笑着拉起那双不安分的双手,继而轻松的将它们压制在风卿竹的头顶上方,“我混|蛋?明明是你这女人,善变的很。” “你说什么……” “你忘了刚刚是怎么跟我投怀送抱的了,这么一会会就不乐意了?” “……”投怀送抱?她那不过是……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放过你,放过你的师弟们,所以才故意那么做的。”苑随说:“不过我也大可以告诉你,就算你献出你自己,除了能让我乐上一乐,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你……你混蛋,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老实点吧,免得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苑随一脸温和的说着最恶毒的话,她随手扯开一边纱幔的系绳,三两下缠在风卿竹的手腕上。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风卿竹赤红着眼睛,瞧上去恨意滔天,恨不得将苑随千刀万剐。 “哦?那我就等着那天的到来,看你要怎么杀了我。”然而被威胁的人只是风清云淡的一笑,但转而又阴晴不定的冷下了脸,对她发起狠来,“不过现在,我要先让你知道,不配合的下场。” 话语间她撕扯开风卿竹的衣襟,尽管对方的双手已经被束缚住了,但是被人侵|犯的耻辱却依然让她一刻不停歇的和苑随抵抗者。 殿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以至于守在外头的人也全都能听得清明。 但谁也不敢吱声,一个个低着头罔若未闻,便是白因也面不改色的看着前方,就像是对殿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唔——!”风卿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挣扎的有些激烈,但就像是苑随说的,不会有结果的。除了弄伤自己,浑身叫痛外,她根本撼动不了苑随分毫。 “说吧,那个内鬼是谁?说出来了,我就放过你这次。” 风卿竹:“……” 大概是从这句话开始,风卿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她微微一怔,渐渐发觉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那表情里的一丝意味深长。 而殿门外,妄渊和姜焕已经行至近处,白因俯首行礼,虽未言语,也未刻意阻拦,但对面的一心人还是自觉地驻足停了下来。 妄渊眉头一拧,继而饶有兴致的听了听这寝殿内似有若无传出来的声音。 姜焕:“这,这苑随是在干什么……?” 妄渊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脸上却浮现着老父亲一般慈祥且了然的笑容,紧接着便又听到殿内风卿竹的一声惨喊,那正派人士骂起人来,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实在没个新意。 “看来左护法逼供,别有一番手段。” 白因依然低着头,“可否需要属下通禀一声?” “不必了。”妄渊笑道。 姜焕:“可这……” “姜焕啊,”点了这个名字,妄渊脸上的笑意又淡了淡,“本尊知道你与苑随一向有些矛盾,但本尊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同为魔族效力,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外敌。” “……” “不管怎么说,苑随虽年轻气盛,手段有异,但她对对本尊的恩情如实,对魔族的爱惜也并不亚于你,大可不必质疑。” “是……” “所以从此往后,关于左护法的事情,你也休要再提。” 姜焕低着头,脸上憎恶的表情一闪即逝,再抬首已是恭恭敬敬,“宗主说的是。”她想了想又道:“那属下此前提及的,关于昆仑的事情……” “你说的昆仑璧,本尊自然知道,早前也想过取来,只不过一直没这功夫。”妄渊道:“昆仑璧这般上古神物,若有幸得之,修为必将翻上一番。” “那宗主不如让我前去,直接灭了那昆仑一派,将宝物带回。” “不急,那昆仑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拿下,还须得从长计议。” 谈话间殿内的纠葛也始终继续着,那苑随也不晓得使了什么手段,叫人哭喊的那般凄惨。不过话说回来,这昆仑弟子也足够硬气,都已经这般了,却还能咬紧牙根,只字不提。 妄渊突然觉得,这内鬼既然如此要紧,可能他们最后真的就算杀光了这些昆仑的人,也无法从那女弟子的嘴里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 如此一来,直接灭了昆仑一派,倒也不失为一个斩草除根的法子。 他心头这般打算着,回头又看了白因一眼,却是没说什么,领着人又离开了。 “走远了。”直至白因的这一句话传过来,苑随才终于停了停手头的动作。她有些疲惫的从风卿竹的身上下来,翻了个身仰躺在了一边。危机消除,可算是能狠狠松开一口气了。 为了把动静闹大,她可真的是费尽心机,累得够呛。 不过听听身边人的剧烈喘息,苑随才良心发现似的颇有些愧疚的转脸看了风卿竹一眼,要说累,显然有人比她还要累多了。 只见风卿竹紧闭着双眸,脸上红云密布,汗水从额间汩汩往下流。她的胸口一下接一下起伏的有些快,光看这么一副样子,还真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苑随微微侧了下身,抬手慢悠悠托起个脑袋,“你……还好吧?” “……”风卿竹一动未动,全身都散发着拒绝交流的气息。 苑随难免尴尬的摸了下鼻子,继续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怕痒。” 作者有话要说: 挠了半天痒痒可还行 第18章 为了让风卿竹出声,苑随也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这女人根本就是块干木头,哪怕是直白的告诉她,我们在演戏,她也未必能到位的叫出两声来。 所以逼不得已,苑随本来是想狠狠心,真干点实事儿来救急的,却意外发现这人身子敏|感的很,她不过是无意在她的腰侧碰了两下,就好像一下子戳在了她的命门死穴上。 于是事情一下子就好办了,风卿竹被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反应倒是比挨了十棍子还要大。 就是事后可能怨气也会大一些,就比方说现在,场面是平息下来了,人也镇静下来了,但苑随总觉得,对方身上那股气儿就等着她把她放开后,打个你死我活呢。 苑随翻身下床,“先说好,是事出有因。” 风卿竹没说话。 “我放开你,不许动手。” 风卿竹仍旧未睁眼。 苑随便当她是默认了,她抬手用法术轻易划破那系绳,继而便准备拔腿开溜。 “你为什么可以救我,却就是不愿意放过他们?” 还没来得及跑上两步的苑随,闻言又不由停了脚步,狐疑的回头看向她,“什么?” 风卿竹睁了睁眼睛,那眼中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要杀了他们。” “……” 果然她是对这风卿竹太掉以轻心了,那日还以为她已经睡了,结果却是将她与白因的对话都听光了。 苑随暗暗深吸一口气,这是她实属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但事实却还是发生了。 既然如此…… 苑随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了握拳,“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早早做个心理准备吧。” 假死救人的事情她不能告诉风卿竹,准确的说在这魔宗里,除了白因和她自己,便没有第三个可以完全被信任的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风卿竹厉声质问道,她从床上起身,踉跄的往这边走。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苑随也不由沉下气来,回身反问道:“你别忘了,本座是什么身份,杀几个凡人需要什么理由!况且他们对我还有威胁,我又怎么可能留他们?” 说话到这里有人敲了敲门,听动静应该是白因,他能感知到屋内的情况,所以不等苑随首肯,便直接推了门进来。 殿内的两个女人虽然没动上手,但空气中还是无形的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苑随气焰未消:“何事?” 白因面不改色,开口道,“听宗主的意思,似有打算要杀上昆仑了。” 苑随:“……” 风卿竹:“……?!” 六界相安无事一向都是表面状况,因为总有些人是不会永远甘于和平的,他们或许是在等候时机,或许是在养精蓄锐,又或许是在暗下规划,准备着什么万全的计策。 其次以魔族向来好战的作风,随便打杀一些在他们看来不过蝼蚁的凡人,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似的不值一提。 他们想要取代天界统领六界的野心 ,也早就不是一天两天昭然若揭的事情了。 “杀上昆仑?”苑随重复道。 白因:“姜焕有意要为宗主夺得昆仑璧,许是预谋已久。” 别说姜焕,六界中藏着这么一个宝贝,妄渊也不可能从未动心。 只是那昆仑璧绝非凡物,被昆仑一派藏了千百年,哪怕是六界动荡过几次,也从未有妖魔族找出那宝物所在。 但能不能寻得是一回事,魔族要是铁了心,就丝毫不会介意再去试一试。 如此一来,对昆仑注定又是场浩劫。 苑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她不能让魔族真的攻上昆仑,就算他们注定拿不走昆仑璧,也必须护得昆仑弟子少些伤亡。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是我刚想到的。”白因又道。 苑随问:“什么事?” “算算时间,再过几日,就是每年一度的新晋弟子试炼赛。” “……”还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试炼赛本身没什么问题,让魔宗那些小弟子们打去就好了,主要让人唾弃的是魔宗那些毫无底限的规则和习俗——开赛前用囚奴祭天,赛程还有一关是要将参赛弟子和猎物一起放进魔狱塔的幻境,待时间截止,捕杀猎物最多的获胜。 而那些所谓的猎物,也大多是暗牢里抓来的各方囚徒。 苑随有些头疼,她又转眸看了眼神色同样复杂至极的风卿竹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也没让对方有机会开口,“让人看好她。” 苑随说完便直接走出了玄光殿,“我今天再去一次禁地。”她一边走,一边同白因说道。 “今天?你的内伤还没痊愈。” “左右这几天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回转,那还不如越早越好。”苑随说,“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白因欲言又止的跟着,犹豫了许久才又说道:“可你已经去过几次了,若这次仍是一无所获呢?” 苑随停了下来,她憋了一口气在心口,张了张嘴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接着来回踱了两圈才烦躁的开口道:“我觉得这事的本质跟昆仑璧其实是一样的,你不觉得么?妖魔族找昆仑璧找了这么多年仍旧一无所获,那魔族的魔域之眼就能被轻易被我找到么?” 白因:“……” “师父她就没想过,可能我还没找到,魔族就先一步有动作了怎么办?就像现在,我难道要跟着妄渊去打昆仑么?”苑随心烦意乱道:“可如果不打,那我的身份就此暴露,之前所作的那一切全部功亏一篑!” 苑随总是在想,她如果修为再高一些就好,直接杀了妄渊干脆利落。 可是她隐藏的灵力在魔域里根本无法施展,仅有双修的魔煞之力也根本不足以和妄渊匹敌。 “或许,灵素真人还有其他的打算。” “我只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苑随哪管的上什么别的打算,她只知道自己并非真的魔族,不可能一再的为了卧底演戏,而灭杀无辜。 她在魔宗呆了这么久,被迫看到那么多生生死死,甚至亲手杀害过同族,每一次心里都是无以复加的煎熬。 如果可以,她宁可和妄渊全力一战,是死是活都比现在来得痛快。 她真是受够魔域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护法要干大事了。 第19章 然而不管苑随心里头有多大怨念,冷静下来后该完成的使命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去完成。 她换了身黑漆漆的衣服,再附上张轻巧的面具,继而再次感慨,如果此前没有为风卿竹用分灵术,此刻行动起来也没必要这般麻烦了。 “妄渊这次出关后好像变动了禁地的法阵,可能就没有以往那么容易进出了。” “变来变去也就那样。”苑随不以为意道,魔宗的禁地她没去过十趟也有八趟了,熟得很。 只不过可惜的是,她在妄渊身边呆了这么久,最后也就勉强得出个魔域之眼被藏在禁地的猜测,但却是至今也没弄明白,那光秃秃的禁地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白因:“总之你务必小心。” 苑随停了一下,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白因一眼,“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魔域之眼并不在禁地里,而在妄渊的身上?” “魔域之眼需要至阴至戾的魔气滋养……” “就像昆仑璧需要至纯至清的天地灵气。”苑随打断道:“世人都这么以为,可事实不还是,它……”在我的体内。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道,苑随便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眸光一瞬间变得危险,警惕的微微眯起,“什么人?!” 她冲着看似一无所有的窗外质问,无人说话,四面一时静得出奇,或许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发现这片宁和里存在着什么问题。 但苑随还是迅速闪身追了出去,她的动作快到让人眼花,就算是将暗处偷听的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了,也不过是常人喘口气的功夫。 苑随阴森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只是片刻,又全然褪去了前一刻要杀生嗜血的模样。 她看着被她掐到窒息的女人,愣了愣便陡然又松开了手。 “你怎么会在这?”风卿竹不应该被关在正殿么? 不过看她穿着阿苏的衣服,苑随便又明白了,也不知道该说这女人有几分聪明,还是她殿里养的那帮子蠢货太过无用。 风卿竹弯腰捂着脖子剧烈的咳了几声,她逃出来自然是找人的,只可惜运气不佳,倒是又先碰到了苑随。 但意外的是,还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对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风卿竹愈发的想不明白了。 苑随沉着眸子,知道太多对风卿竹来说,一点都算不上好事。 “你听到了多少?” 风卿竹抬眸看着她,“你要找魔域之眼。” 苑随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她还寻思自己的这句威胁多少能让风卿竹有些悔意,至少是有些害怕,但事实上对方看着她的那双眸子却自始至终都看不到半分退却。 风卿竹说,“你想得到魔域之眼,取代妄渊做魔族至尊?” “……”苑随不由愣了愣,不过虽然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但她倒是不打算辩驳,她冷哼一声,“是又怎样?” “我们可以合作。” 苑随笑了笑,像是听了个笑话,“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帮我什么?别说是合作,能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我现在虽然灵力有损,但我自幼起便看过六界里不少奇门仙甲的秘籍,机关陷阱,暗格暗门之类的,对我来说都不难。” 苑随:“那可是魔宗的禁地。” 风卿竹:“万变不离其宗,试试又何妨?于你也并无任何损失。” 虽然很不想带风卿竹去那种地方,但苑随又知道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禁地她也去过不少回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估摸着再去能发现些什么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传闻里那禁地该是别有洞天的,可别说是什么魔气冲天的滋养之所,就是妄渊的闭关室她也始终没找到在哪。 足以说明她每次兜兜转转都只是在最外围打转,丝毫不曾深入。 这也难怪那么重要的一处地方,除了几个结界便是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苑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道,“我可以带你去。” 闻言白因抬了下眼眸,似乎想阻止,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只字未言。 风卿竹:“当真?” “既然你这么不怕死,我又何必替你惜命?”苑随道:“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想要去往魔域禁地,需要先经过何处。” “……”这其实也是风卿竹唯一没把握的一关,“魔狱塔。” “知道便好,”苑随瞥了她一眼,“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你真的要去?” 风卿竹看着她,“你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可你若真想让我帮你,又怎么会让我死在魔狱塔?” “哈哈哈哈……”苑随笑得张狂,“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好吧好吧,白因,给她找身衣服换上。” 苑随这个人,有的时候实属野得很,师父的教导虽然大多时候都能铭记于心,但是事到临头,谁也拦不住她的决定。 她绝不会跟着妄渊胡作为非,所以就算背水一战,暴露了自己,她也一定要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抓住所有有可能的机会。 换了身干练的衣服,风卿竹整个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苑随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而后走到她身边,抬手运气,在她周身各个经脉大穴都游走了一遍。 苑随帮她解除了身体里所有附加的禁制,除了魔域先天对仙门修行者灵力上的制约,现在的风卿竹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自保,对抗几个小魔也不成问题。 风卿竹:“你这……?” 但同时风卿竹也察觉到了问题,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在她体内的这股气力,似乎并不像其他魔族那般霸道蛮横,甚至和她在昆仑山上修行的仙灵之气有几分相似。 “很奇怪么,我竟然会你们仙家的道法?”苑随收回手道。 “你并非天生的魔族?” “不错,我本也是个凡人。” “……”这个答案显然让风卿竹十分惊讶,“那你又为何要入魔道?” 苑随看着她,“入不入魔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过问。时间有限,不必多言,现在就走吧。” 她们得赶在天亮之前回来,免得被人发现。 “他不去?”风卿竹却又生疑惑。 “他去不了。”苑随随口答道。 去不了? 就上次白因给苑随疗伤的事情来看,白因明明修为极深,怎么可能她们能去的地方,白因却去不了? 疑惑间苑随已经走到了风卿竹的身边,两个人并肩站得极尽,感觉下一秒就能迎面贴上。 然后就在风卿竹还来不及躲闪的功夫,苑随便已经不打招呼的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再微微使力,就把人紧紧的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风卿竹:“……?!” 莫名被人搂住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苑随又面无表情的下达着命令,“你最好抱紧我。” 抱、抱紧? “禁地远得很,还是你打算,用脚走过去?” 风卿竹:“……” 作者有话要说: 妻妻档干活不累 推荐姬友的文:《总裁,夫人和白月光跑了gl》by七夕是大头喵 江城上流周知,何家大小姐何径寒手腕一流,年纪轻轻就坐稳江城拍卖行头把交椅不说,还长的一副祸水皮相,天生渣女,惹得不知多少小姑娘为她争风吃醋、要死要活。 夏可纯真小美人一枚,脾气出了名的温柔。 跟何径寒后,拒绝了前景不可限量的offer,应酬聚会随叫随到,何径寒外面的情人都叫嚣到跟前了,还能崩住微笑不吵不闹,真真是没脾气乖顺到了骨子里。 相识的名流皆笑称,夏可若不是离不开何径寒的钱,那就是对何径寒真爱无疑了。 三年后,夏可提出结束关系,当夜头也不回,只身离开。 何径寒这才明白,她宠了几年的宝贝不仅离得开她的钱。 还从来没爱过她。 * 四个月后,慈善拍卖会有人撞见何径寒搂着旧情人夏可。 大小姐啄吻怀中人面颊,一改狗脾气低声哄道:“是我,可可,是我离不开你。” * ——“何总,夫人跑了。” ——“哦,那她肯回来了吗?” ——“夫人不仅不肯回来,还和她刚回国的白月光再续前缘了。” 何径寒:“?” 第20章 风卿竹这才意识到苑随要干什么,不过事已至此,让她纠结的倒不只是这一点,“如果我这次帮到你了,那……” “那就等你帮到了再说。”苑随道。 脚尖点地,纵身时两道人影已经化作了一团魔烟,转瞬消散在了空气中。 苑随的瞬移可以快速到达魔宗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唯独过不了魔狱塔。 她在塔外数百米处停下,但仍是被来势汹汹的滔天煞气逼得连退了几步,更别说风卿竹这个凡人。 虽说是魔族,但也并非能对所有的魔气都甘之如饴的,诸如这魔狱塔,便是对妖魔族来说也都是炼狱一般的地方。 这里关押着十恶不赦的叛徒,或是让魔族深恶痛绝的异族敌人,不管是天神还是恶鬼,在这个地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便是历年参加试炼赛的新弟子,也有不少失误后葬身于此的。 苑随随后才站稳了脚跟,她伸手拉了一把风卿竹:“受得住么?” 浓烈的煞气已然将风卿竹白皙的脸颊刮得泛红,但这女人又何时会示弱,“可以。” 烈日寒风纵然难受,但只要不伤及性命,又有何不能忍受? 苑随:“前面路程不短,我们得步行走过去。” 其实苑随原本也抱着些侥幸,她觉得风卿竹坚持一些,应该是能过去的,可眼下尚且还没有跨近一步,这股魔气便已然要将凡人吞噬了一样,若再往前走,怕是真能将人侵蚀殆尽。 可风卿竹却浑然不知这些危险,“走吧。” 苑随还是叹了口气将她拉住。 “怎么了?”风卿竹疑惑道。 苑随汇了股灵力,抬手间在身前筑起一面光盾,将那些狰狞而来的煞气尽数遮挡。另一只手则又将风卿竹往自己的身边拽了拽,“跟紧我。” 风卿竹:“……” 嘴上虽下着命令,结果那手还要拽得死死的,生怕一撒手人就飞走了似的。 好在这种情况下,风卿竹没再和她对着干,也算是给她省了心了,两个人逆风之下走得实为艰难,尤其是越往前,魔煞之气越强,起初的光盾早已不够用,苑随还要持续消耗灵力替补。 风卿竹直觉这人抓着自己的手似乎越来越有些凉。 原本过个魔狱塔对苑随来说实属小菜一碟的事情,说到底还得追述到分灵术那事,以至于她现在灵力告急,对抗如此强悍的魔气便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一次性还得照顾着两个人。 “你……你没事吧?”见人脸色泛白,风卿竹问。 她跟在苑随后面,魔气经拦截抵御后,已经淡了不少,只是她原本以为这种事情对苑随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可看对方那咬牙硬撑的样子,却好像又完全不是这回事。 苑随从不示弱的性子丝毫不比风卿竹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更是信手拈来,“屁事没有。” 四个字刚说完,她就赶紧有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风卿竹也不是个傻子,这种话听听就算了,苑随的状态却是不会骗人的。 她默默在体内运起气来,继而也反握上了苑随的手臂,源源不断的灵力便从她的手心流入了对方的身体。 苑随却好像瞬间被惊吓到了似的,冷不丁停了脚步,回了下头。 “你干什么?” “别停下。”风卿竹却只咬牙丢出三个字来,她现在和苑随半斤八两了,谁也分不出多余的经历在此耽搁纠结。 疯女人。 苑随一边在心里暗骂,然而背过脸去,那嘴角的笑意却又清晰可见。 她不由又加持了一道灵力,脚步也当即快了不少。 这魔狱塔除了这难挡的魔气,别的倒是没什么危险了,虽然一墙之隔里都是些极难对付的生灵,但也多亏了这能困住恶灵的铜墙铁壁,不会一不小心放出任何不该放出的东西。 走出煞气的范围费了不少时间,苑随收回灵力的一瞬间,整个人不由虚弱的踉跄了一步。她索性找了个地儿一屁股坐了下来,深吸两口气再看一边的风卿竹,那模样也丝毫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想到自己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苑随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卿竹听着笑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拜你所赐,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可能弱得连只鸡都杀不死了。” 风卿竹调了下气息,没有搭她这无聊的话。 “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你还这般够意思,竟会帮我。” 风卿竹闭着眼睛,“我帮得是我自己。” “好吧,不管是帮谁,咱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 风卿竹这才抬眼看到:“那就放过我的人。” “啧,你这女人……”苑随摇了摇头,许是觉得有些煞风景。 她撑着胳膊再次站了起来,有事儿干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不过是过了个魔狱塔,月就过中天了。 风卿竹则继续跟在她的后面走着,她看着苑随的背影,或许是刚经历过一场逆风之战的缘故,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初次见到的时候她还觉得苑随一身魔气,靠近时让她十分难受反感,可后来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了。 风卿竹还特地又回忆了一边,确定是确实没有了,哪怕是苑随将她抱在怀里,彼此靠的那么近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气侵扰到她。 “我们现在走过去?”风卿竹突然闻到。 “嗯,”苑随随口应了一声,“禁地周围有很多结界,御灵容易被发现。” 原本就是一问一答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奇特,但又走了两步,苑随却冷不丁后知后觉似的回了下头。 风卿竹被她瞧的满身不自在,“怎么?” “你不会还在回味,我刚刚抱着你飞的时候吧?” 风卿竹:“……” 苑随感觉风卿竹的嘴是动了动,虽然没说出声,但那口型却怎么看怎么像“臭不要脸”。 过了魔狱塔就一路好走了,禁地苑随潜入过很多次,对这外头的几处结界都十分熟悉,,尽管有些许差池,但也完全不是难事。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禁地的入口——所谓的禁地依山而起,入口便是洞口,乍看起来根本毫无出彩之处,就跟山林野外随处可见的那种洞口没什么区别。 苑随没有停顿,她偷巧给最后一层结界开了条缝,便和风卿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山洞里头四面石壁,还和每一次来时一般空荡,便更看不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可能是心理作用,前几次的挫败让苑随打一开始就对自己抱不起什么希望,所以下意识的,她就忍不住会多看风卿竹两眼,指望着这次带来的帮手能帮上忙。 风卿竹:“……” 苑随:“……” 风卿竹:“机关在我的脸上?” 苑随笑了笑,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我反正是找不着了,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你还不行?” 风卿竹收回视线,直接将她当做了空气。 不过苑随倒是说罢工便罢工,她仍旧悠闲的站在那看着风卿竹,然后嘴欠道:“你的香囊呢,怎么不带上?” 说到这个风卿竹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你为什么换了香囊里的药草?” “那药早就没效了,我帮你换了还不好?” 风卿竹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狠狠的反驳她,但是满肚子怨念到嘴边还是卡住了,末了又一言不发且万分嫌恶的收回了视线。 苑随:“啧……”这小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苑随:我好虚弱,但我还能撩 第21章 魔宗里有个了不得的禁地在六界里早就不算秘密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一处有记载,这个禁地里有什么,又或者到底应该怎么进去。 哪怕是整个魔族,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历代魔宗的宗主。 苑随和风卿竹目前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石洞,洞里的路有些曲折,像是个小迷宫,但好在并不复杂,她们没用多久,就在里头转了两个来回。 但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是个圆形。”风情回忆刚才走过的路,得出结论道。 “是啊,密室应该在这个圆的中间,我们只是在绕着它转圈。” “可中间的空间应该并不大。”风卿竹道:“我们也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气。” 都说魔域之眼存放的地方是整个魔宗灵气最充盈的地方,可若真是如此,她们都已经到这里了,又怎么会丝毫察觉不到?想想魔狱塔前的情形,此处便无疑显得太怪异了些。 “或许,在上面?”苑随猜道:“不然就是在地底下?” “你确定是这里?”风卿竹怀疑道,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他们就在这山中,没道理隔着几道石壁就能把那么强大的灵气完全阻隔。 苑随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妄渊每次闭关都是来得这里,我是亲眼看见他进的这个洞,然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在骗你?” “绝无可能。”这一点苑随肯定的很,“他若知道我跟着他,又怎么会留我至今,何况我是用分灵术尾随,他不可能发现。” 禁地虽然神秘,但是它的具体位置,在魔宗内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去没去过的都能略知一二。 “……那就试试吧。”风卿竹突然道。 苑随:“嗯?试什么……?” 她话没说完便见风卿竹闭上了眼睛,双手抬至身前,一边口中默念着什么,一边变动着手势,像是在做什么法。 值得新奇的是,苑随看了一会儿,竟是没能看出丝毫端倪。可若是昆仑的灵术,她绝不至于这般一无所知。 然而正要开口问一问时,风卿竹则又再次将眼眸睁开,只是此刻那深色的瞳孔竟镀了一层金光,仿佛有一团烈焰正在其中熊熊灼烧,视线所及之处便能燃为灰烬似的。 苑随这下是看懂了,她难免有些错愕,“天机眼?” 然而好奇归好奇,她还是安安静静的等着对方将这整个石洞四处扫视了一遍。 风卿竹看得极为仔细,这天机眼可穿透石壁,看到百米内的一切,甚至能参破障眼法,看到一些隐藏的秘密。 “如何?”等她再次闭上眼睛时,苑随问。 风卿竹的眼睛有些难受,这术法她极少会用,而每次用完眼睛都会陷入短暂的漆黑,就跟瞎了没什么区别。 苑随没等到答案,伸手在她的眼前轻轻抹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会学这个?” 双眸受灵气的温柔滋润后,迅速好转了许多,风卿竹隐隐吐出一口气,言简意赅道:“感兴趣。” 苑随这会儿才信她说热衷于奇门仙甲并不是假话,她不由有些好笑,“这天机眼可是又难练又没什么大用处,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盗墓贼才分外趋之若鹜,你身为昆仑首徒……” “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机关在哪?”风卿竹睁眼瞪她,一副没耐心的样子打断了她的话。 苑随闭了闭嘴,“我错了,你带路。”态度良好得找不出半点毛病。 风卿竹懒得再瞧她,收回视线抬腿走在了前面。 就像苑随说的,天机眼这术法十分难练,而如果只是浅练,效果也十分有限,所以她原本也没抱有什么期望。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眼睛在一片黑雾中,竟还真看到了点东西。 她最终停在了一面石墙前,苑随也跟着她后面停了下来,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一堵压根看不出来丝毫异样的墙。 “这儿?” 风卿竹点头,“嗯。” 苑随便试探性的抬手敲了敲墙面,实心的。 不过风卿竹认定是这里她也不怀疑,稍稍让了几步,周身法力开始运转,准备…… 风卿竹:“你干什么?” 苑随:“不是要打破这堵墙么?” 她说完便感觉被对方白了一眼,继而只见风卿竹又凭空画了个不知名的符咒,手一推便将那咒法印进了石壁里。 耳边顿时响起石门大开的轰隆声,眼前硬邦邦的石墙也在肉眼可见的迅速消逝,最后呈现出个黑洞洞的半人高入口。 苑随:“……” 一向自认为颇为见闻的护法大人挠了挠额头,继而又有模有样的看着风卿竹拍了拍手,诚意十足:“厉害厉害!” 只是这入口内又是一条隧道,里头漆黑一片,外头的光亮竟丝毫也照不进去,便是连苑随都看不清半米内的景象。 然而就在她准备点灵火照明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骤然一顿,表情也瞬间僵持了几分。 风卿竹立马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苑随没有立刻回答,她还在听白因给她的传音。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过了一会儿她才凝重的开口道。 风卿竹也并未因为所谓的“好消息”就有所欣慰。 苑随:“你想先听哪个?” 风卿竹:“坏消息。” 苑随:“妄渊来禁地了。” 风卿竹:“……” 所以在这个坏消息为前提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好的消息作为弥补么? 但风卿竹还是又问了句:“那好消息?” 苑随冷不丁又笑了笑:“妄渊来禁地了。” 风卿竹:??? 苑随在耍她么? “好好,我直说。”苑随随即重新正了正色:“妄渊既然这个时候来了,正好让他带路。” 反正这会儿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姑且当个好消息安慰一下自己吧。 不等风卿竹发表意见,苑随又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风卿竹又看了眼黑洞洞的隧道入口,她不由小心翼翼的往里走了一步,“那这……” 说时迟,那时快。风卿竹一句话才刚吐出两个字,就直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面快速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后退的同时还本能的将苑随往对面推了一下,而后待两人纷纷站定时,彼此之间便莫名多了一道透明的灵墙。 风卿竹:“……!” 这灵墙落得古怪,就好像一直在等着她跨出这一小步,风卿竹本能的上手去触碰,结果还没碰到,手心便被灼的刺痛。 这灵墙上赋予了很强的煞气,对修仙门派弟子来说,碰一下都是酷刑。 “这什么东西!”苑随也猛地心头一惊,在灵墙刺目的光芒下,原本漆黑的甬道终于能看清晰了,可哪是什么冗长的隧道,这会儿一看,才发现只是一个封闭又浅短的死胡同。 种种迹象都在阐明,这所谓的入口,其实只是一个陷阱。 苑随被这突袭气得牙痒,“好了,现在只剩下坏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完蛋咯 第22章 此前风卿竹就怀疑过,自己的天机眼竟然能轻易破除这魔族禁地里的玄机,只是当时抱着侥幸,便想着是真是假试试便知,可谁能想到,这陷阱竟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现在看来,果然是假的离谱。 妄渊身上有魔域尊主特有的法印,不会为魔狱塔所为难,所她若想来禁地,片刻功夫便能到了。这也就意味着,给苑随和风卿竹留下的时间打一开始就少得可怜。 灵墙对风卿竹来说是分毫碰不得,哪怕只是被魔光照耀着,那光芒都让人针刺般浑身作痛。 而就算是苑随勉强能承受,她蓄力攻击了几次,也是丝毫不见效用。 那灵墙看着薄薄一层很是柔和,事实却是比那金弦钢还要刚硬,想当初苑随破碎一块金弦钢也不过眨眼的事情,现如今却倾尽全力也不足以撼动这灵墙分毫。 时间不多了。 “别试了,你先走吧!”风卿竹道。 苑随却丝毫不见停歇,只腾出力气回她的话,“你未免也把我想得太不堪了些。”她怎可能把风卿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论出于何种角度,苑随都做不出这种事来。 方才这灵墙落得迅速,想来将人一斩为二也不过削泥般轻松,虽然苑随还不至于躲不开,但风卿竹下意识推她的那一下她还是记得很深刻。 风卿竹:“……你打不开它的!” 苑随却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我该说你是太善良还是太单纯,你觉得我现在走了,就能事不关己的避开责任了么?”她说:“你别忘了,可是我的犯人,怎么带来的,我就得怎么带回去。” “……”风卿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看着苑随艰难的面色,心情复杂道:“你若现在走了,还能有些说辞,你若不走,想过后果么?” 苑随有那么片刻的欣慰,风卿竹此刻问她的话竟不是她口口声声不愿舍弃的师弟们,而是问她的后果。 苑随当然想过,她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和妄渊撕破脸的场景,她也设想过无数次自己以外死在这魔宗的下场,但是此时此刻,那些看似恐怖的结局却好像都不足以让她在意,内心极为后悔的,唯有不该一时动摇,把风卿竹带到这里。 苑随没有回应风卿竹的问题,她依然十分固执的耗费着灵力,“我就不信这个机关没有打开的方法!!” 不管是什么了不得的陷阱,都不可能没有一丝破绽,苑随的视线从诡怪的灵墙偏移到两侧的墙壁——既然打不破这灵墙,那就震了这左右的石壁。 白因:“你们在做什么,妄渊已经过了魔狱塔!” 苑随闭了闭眼睛,直接略过脑中白因的提醒,耳边风卿竹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手心中聚攒的灵力却是一刻不曾停歇的愈发浑厚。 既然已经到了这般要紧的关头,那是生是死,就看这一下了。 “往后退!”苑随突然高声命令道。 一瞬间,整个石洞似乎都开始震荡起来。苑随将掌风打在两侧的石壁上,裂缝随即蔓延开来,原有的平衡遭到破坏,头顶开始接连有落石坠下。 似乎用不了多久,这个石洞便会整个塌陷。 可苑随的灵力却仍在猛烈的冲刺,她就不信一寸一寸的震碎这石壁都不能找到一个逃离的缺口。 风卿竹:“快停下!你要毁了这里吗?!” 苑随:“毁了又何妨?” 风卿竹:“你不找魔域之眼了吗?” 苑随没说话,唯有心中默默给出了回答:那与你的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冷冷说道,眉眼间冰凉的让人不寒而栗,像是有无穷尽嗜血杀戮的欲|望,可事实上,她却只是为了将一人救出这里。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又只不过短短的瞬间,苑随终于从石缝间看到了一处缺口,“你的右手边!” 风卿竹闻声往右边看去,那碎石攒动间,果然有一道缝隙。 “给我一滴你的血。”苑随又道,她已经几乎能感觉到妄渊的临近了,对方应该也早已发现这洞中的异常了。 紧要关头,风卿竹也不在追问缘由,她下意识听从苑随的话迅速割破指尖,紧接着便看到那血珠腾空而起,顺着一股无形的吸力从那石壁的缝隙间飞了出去,最终落在了苑随的掌心。 苑随道:“暂且要委屈你一下了。” 妄渊抵达禁地入口的时候,石洞还在持续坍塌的过程中,不过他一时间倒是没察觉到有什么人在里头,只不过空气里能隐约嗅到一丝没有散尽的仙灵之气。 已经逃走了? 妄渊不由沉了沉眸子,怎么可能呢,路只有这一条,什么人有本事从他的眼皮子底子走的这般毫无声息? 他阴沉的看着眼前的这片狼藉,洞口早已塌陷的不足一人高,里面乱石嶙峋,若不规整很难进去。 但不管怎么说,有仙门弟子在魔宗作祟的这一点,眼下倒是可以证实了。 胆子大得可以,竟拆到他的禁地来了! 妄渊一时震怒之下,抬手便要再给那巨石来一拳泄愤,但手举起一半却又停了下来——眼下这一切已经实属够乱,他还是别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收回手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运气将这些乱石慢慢清理出来,虽然暗室藏得隐蔽,但他还是得尽快查看,确保那小贼没有得逞。 然而就在妄渊兢兢业业的打扫着现场时,猝不及防的一缕青烟便从石缝间飞快的窜了出来,继而未作片刻停留,离弦之箭般划破夜空。 妄渊骤然收回法力时,禁地又是一震轰隆巨响,乱石瞬间塌陷的更凶。 他随即飞身追上那抹青烟,心里头大骂着各种难听的话,他还真没想过,这人竟然还躲在禁地里,甚至敢这么嚣张的挑衅于他! 是料准了他抓不到她么?! 苑随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要她想,她坚信一步迟疑之下,便是妄渊也追不上她。 昆仑璧正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平时里这宝物可以帮她压制并隐藏自身的灵力,但此时此刻,她又能数以百倍的让她的灵力最大程度发挥作用。 甚至,直接穿透过魔狱塔的魔煞瘴气。 妄渊看着那抹青烟轻而易举的越过魔狱塔上方的时候,才真正意义到这人的非同小可。便是他在魔狱塔前也得停上片刻,施法辟出一条路来,这人却能如此直穿而过。 这么一来,追逐又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苑随一路往南飞,她逐渐削淡着自己的灵气,并将体内的昆仑璧再次封印好以确保留不下任何痕迹。 苑随:“白因,帮我准做一件事。” 漆黑的身影最终无声的落在了玄光殿的门前,但空中那道青色的灵光却仍在往前飞行,最后黯淡在玄寂殿内的一处小院。 苑随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往屋里走,她感觉有人扶了她一把,耳边嗡鸣的语调透着心急,还有些女孩子的稚嫩。 苑随终于腿下一软,倒在了阿苏的怀里。 “大人!”阿苏焦急的喊道。 苑随却抬起手指“嘘”了一声,声音虚弱至极,“别说话,扶我到床上。” 昆仑璧的力量并不好控制,想要适度发挥作用又不被旁人发觉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好在苑随运气尚佳,她靠昆仑璧突破魔狱塔,甩开了妄渊一大截,此刻顺利脱身又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将昆仑璧重新压制封锁了回去。 可尽管如此,余留在她体内的浩荡灵气还是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适从,需要花一些时间来将它们平息。 落地之时苑随便给整个玄光殿下了结界,以确保这些至纯至清的仙灵之气不会流逝出去。 她在阿苏的搀扶下来到床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全神贯注的梳理自身的气息。只不过短暂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魔宗便闹开了。 天已经蒙蒙亮,再过一会儿便要到弟子晨练的时间了。 苑随突然睁开眼睛,她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汗珠,眼睫掀动时还有水滴顺着往下掉。 阿苏一脸担忧的站在床边,看起来已经站了有一会儿,苑随的目光注视直至此刻姑且还算平静的门外,然后才又回神看向一旁的阿苏。 “把衣服脱了。” “啊……啊?”阿苏一惊,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快点。”苑随却只是冷声催促道,她一边说一边手中做法,再挥袖将灵蕴中的人放出来。 风卿竹茫然的打了个转,站定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又回到了苑随的寝殿。她感觉自己刚刚就像是稀里糊涂的做了个梦,而梦的前端还在那石洞里九死一生,梦醒后却就莫名的回到了安全的地点。 ……倒也不算安全,从苑随苍白的脸色和那凝重的深情就可以看出来。 但回过头还有更让人失措的场景,之间那委屈兮兮的小姑娘不知为何脱了衣裳,此刻正一手紧紧攥着脱下来的衣服,一手抓着自己的里衣慌张不堪。 苑随却在这时冲她道:“过来。” 阿苏:“……” 风卿竹:“……?” 紧着着,“你也过来。”苑随冲风卿竹道。 三个人各占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也没动。 苑随:“……” “不想死就听我的!”她又道,情绪激烈之下止不住又干咳了几声,好在是没再让涌到喉间的血吐出来。 阿苏顿时便紧张的凑了过去,下意识想伸手抚一抚苑随的后背,却又迟疑着不敢真的碰到她,只能语带哭腔,满是害怕,“大人,你没事吧……” 苑随未答,只冷不丁的把小丫头抱起,回身直接放在了床的里侧,“我不动你,自己躺好。” 她扯走了阿苏手里的衣服随手扔在弟子,在拉来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这才又转回头看向风卿竹。 她未曾起身,只用法术驱使着,将这殿内架子上的几壶酒撒的遍地都是,再将空壶就被散落了一片狼藉。 “你们记着,昨天整晚,我都在殿中醉生梦死,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苑随平静的说着让人遐想连篇的话。 白因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事情是否顺利,但好在就算出了什么差错白因也定能有脱身的方法,她这头必须要先把自己的伪装做好。 风卿竹看起来还在犹豫,但值得欣慰的是,她还是向着着苑随走近了几步。她们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眼下有多大的危机不用赘述她也能想清楚,唯一的那点犹豫也不过是因为面子薄,可与性命和大局想必,根本又微不足道。 越是荒唐的事情,越能掩盖真相,苑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风卿竹也能明白她的用意。 四目相视,苑随刚要再次开口,便看着对方突然抬手,动作间毫不含糊的褪去了外衣。 风卿竹将便于行事的黑衣扔到了屏风后头,再将之前穿的衣服凌乱的丢在地上,之后才走回到苑随的面前,抿了下嘴唇,开口还是磕巴了一下,“你、你想怎么做?” 苑随瞧她的样子,八成是以为她又要搞出些不为世人所齿的事情,可饶是如此,风卿竹竟也真的甘愿配合了。 苑随不由好笑,“躺下便是。” 再怎么彻夜荒唐,天亮了也该是相拥而眠的状态。不过话说完风卿竹却是又不动了,光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苑随有些纳闷,“怎么?”她脸上长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通知:本文将于10.1日(星期四)入vip,当天0点一过即更新一万字,希望小天使们可以不离不弃,么么哒! 本来字数是安排好的,结果临时知道今天要完成榜单的全部任务,所以今天这章肥点,明天的一章只有五百字了哈哈哈哈哈嗝,不过不要慌,0点一过就会万字奉上么么哒 第23章 “面具,衣服。”风卿竹提醒道。 回来的匆忙,又一直在忧前顾后,倒是把这最基本的事情给忘了。苑随随即从床上下来,更为迅速的兀自脱了外衣,顺便随手摘了那丑不拉几的面具。 便就是此刻,有人敲响了玄光殿的大门,试探着唤道:“左护法大人?” 苑随当即回身抱着风卿竹,翻身上床。 她把人强势的紧抱在自己的怀里,面对面躺着,她原以为这样近的距离,风卿竹一定又会本能反感的躲闪,或压根不愿睁开眼睛。 可苑随偏是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闭眼睛,甚至将那双漂亮的瞳孔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看。 ……这怎么面具都摘了,还盯着她看着没完? 苑随只愣了一下,便又没心没肺的轻声打趣起来:“好看么?” 风卿竹:“……”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怕是要以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你的脸……” 苑随:??? 经人一提醒,苑随下意识腾出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苑随:“……” 随后毕生所知的脏话都在一瞬间飙到了她的嘴边——忘记摘面具对苑随来说已经够离谱了,但她万万没行到,今日这般混乱,她还能忘记更离谱的事情。 早前为了掩人耳目便将易容的障眼法给撤了,然后又带了张面具,寻思再怎么不测被人瞧到了脸,也是一张和左护法不一样的脸,依然可以试着保住这个身份。 但她却没想到,最后真正看到了她真面容的人,不是妄渊也不是魔宗里的其他人,而是风卿竹。 光从风大师姐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她对着苑随的这张脸,心里面有多惊愕。苑随看着她轻轻张了张嘴,迟疑了再三才慢慢吐出两个字:“阿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露馅了吧!感觉好好的仙侠愣是给写成了谍战的感觉 这张短小凑合看,0点一过一万字爆更奉上,康康护法大人如何掉马 第24章 苑随虽原本就长得有几分妩媚, 但比起她易容后的那张脸倒是要清秀不少。眼睛没有那么狭长,眉毛没有那么犀利,嘴唇不似那般薄情…… 完全就和风卿竹印象里的那个人, 一模一样。 哪怕是许多年过去了, 也能和曾经的那抹身影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虽然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 但恍惚中的风卿竹仍是看得出神, 直到下一秒有什么挡住了她的视线。 苑随反应过来后便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继而瞬间又将容貌换了回去。 “你……” “你看错了。”苑随不由分说的打断她,再等松开手,风卿竹看到的又是那张艳丽的脸。 门外的人依然在坚持不懈的敲门, 音量拿捏着分寸,不敢造次却又透着几分焦急,像是不把人叫起来便不罢休。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 老半天过去了, 殿里终于传来护法大人慵懒且不耐烦的声音, “何事喧哗!” “护法大人!”门外弟子顿时看到了希望似的,赶忙更为热切道。 又过了一会儿,苑随的声音听着清爽些了,“进来。” 弟子领命后边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 结果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满屋子的酒气萦绕不去, 衣物随意的扔在地上, 被洒落的酒水浸湿。 酒壶一个挨着一个,里头都已经空了, 只能光凭着气味来辨别都是些百年难得的陈酿。 好酒的弟子有些发馋,但还是舔了舔嘴角熟若无事般继续往里走。 结果越是往里便越是更叫他难以淡然了——尽管落了纱帐,但那轻薄的布料却根本遮挡不住内里的春|光。 苑随已经慢悠悠的支起了身子,她只穿着里衣, 腰带松垮,肩头似乎还滑落了一块,弟子起初所料未及,匆忙低头前还若隐若现看到了一片洁白的香肩,顿时便咽了咽口水。 苑随的怀里还揽着个女人,不过看气氛好像是不太情愿,却又挣脱才不得只能就范。 可若只是如此,这小弟子也无需如此紧张,还不是因为苑随怀里抱着一个,身边还睡着另一个,那般香|艳的场面,哪怕此时此刻殿内一片安逸,也足够让人联想到昨夜这里发生过怎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何事?”苑随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声音还有几分沙哑。 听到人开口问话,弟子还愣了一下没能立刻回过神来,差点劳烦护法大人又问了第二遍。 当即慌张不已的低头禀告道:“回、回大人,宗主请您去一趟玄寂殿。” “玄寂殿?”苑随颇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懒懒拖长的语调里还能听出一丝本能的嫌恶。 众所周知,左右护法向来不合,这玄寂殿又是右护法的地盘,自然要惹得苑随反感。 “……是。”小弟子战战兢兢,生怕大人一个不爽再把火气发在他的身上。 “去那儿干什么?姜焕又搞什么鬼?”苑随拧着眉头,声音凉凉的。 “好像,好像是抓到内鬼了。” “抓到了?”听到这苑随才颇有些惊奇的扬起了尾音,表情都顿时柔和了不少,点头很是欣慰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呢。” 她说着又低头看向自己跟前的女人,颇有些得逞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本座就说吧,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你咬死了牙根,他不还是被抓住了么?你说你受了那么些苦,又是何必呢?” 风卿竹:“……” “走吧,本座这就去看看。”她说着起身,小弟子非礼勿视,已经眼力见十足的退出了殿外。 阿苏起身伺候着苑随更衣,而先一步翻身下床的风卿竹却一言不发的紧盯着苑随那张异常平静的脸。 “你……” 苑随抬眼看她,淡淡打断,“你也随本座一起去,这种事情,你最有资格作见证了。” 殿门已经关上了,其实并不必要担心外面的人是否会偷听什么,所以苑随明显只是不想让她提起别的,才故意把控着话题。 风卿竹欲言又止,苑随催促着她更衣,她却依然只是拧着眉头,无比复杂的看着她。 她实在没有办法,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苑随就是阿愿?就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难怪,难怪她总是似有若无的给她一种说不清的相识感,如今细细想来,好像也都能对的上。 可是,若真是阿愿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会入了魔道呢? 苑随看着对方满脸的匪夷所思,她缓缓 走近,一时陷于困惑中的女人也忘了要后退躲避。 苑随站在她的身前,微微歪了歪脑袋,靠近她的耳侧,轻声说道:“活着回来,我就告诉你。” 风卿竹闻言身子一僵,她看着苑随那张轻描淡写似的脸,好像虽然她有心要隐瞒,但就算是这个秘密已经快要被戳破了,她也并没有很在意。 踏出玄光殿,左护法已经换好了一身肃穆的玄装,梳得一丝不苟的高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尽管脸上带着笑,可随意一眼却仍是能瞧得人凉到骨头缝里。 两侧弟子纷纷躬身俯首,苑随则抬着下巴,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不知是因为昨夜风流,还是那玄寂殿的事。 不过说起玄寂殿,今日还真是热闹非凡。 苑随走至殿墙外便看到远处乌泱泱一片,打眼过去除了妄渊,魔宗的几位长老也都在,那场面丝毫不亚于那日在主圣殿上。 她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却突然多出一个人。 “妥了?”苑随问,虽然白因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不过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对方安然无事,才将心里提着的一块石头彻底放了下来。 “嗯。”白因应声道。 魔宗大人物们集聚的地方并不在玄寂殿的主殿,而是在后面的弟子房,姜焕手底下管着几个坛主,只是大多时候不在宗内,他们的临时住所也在这弟子房周边。 这次的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某位坛主的寝室里。 外围弟子给苑随让开一条路,左护法大人优哉游哉的走到近前处,刚要跟妄渊行个礼,却先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只见那人一身宗袍已是破败不堪,像是被什么东西面面俱到的又烧又划了很久,面容更是一片血污,狰狞不堪的,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死了?”苑随开了开口,对这个结果似有不满。 “死了。”妄渊拧着眉头,沉声道。 苑随又看了一眼周边的其他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脸苦大仇深的姜焕身上,这人平日里聒噪的很,今儿个却是一个屁也不敢放。 那又不敢吱声又不甘心的样子,着实叫人看着好笑又爽快。 白因办事,苑随一向是挑不出毛病的。 “这人是右护法手底下的吧,怎么就这般惨死了呢?”苑随颇为疑惑道。 姜焕:“……” 事发突然,姜焕估计也是临时被从温柔乡里抓起来,一时半会思路都没理清楚。 虽说这事儿可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直属于他手下的人,追根溯源,都是要负些责任的。 但最主要的还是颜面有失,另外谁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有共犯的嫌疑。 苑随又道:“通传的弟子不是说,抓到内鬼了么,不会就是……他吧?”说着又抬头示意地上的人。 四下无人吱声,但看样子应该是无错了。 “本尊今日去禁地,发现有人偷偷潜入,之后便一路追踪至此。”妄渊道,“这人强行穿过魔狱塔,身上的伤痕倒是完全符合。” “竟能强行穿过魔狱塔的煞气障碍,还能先宗主一步,从禁地逃回至此?!”苑随很是震惊,她不由又看了看地上已经死透的替死鬼,“那此人修为可是非同小可啊!” 妄渊:“不错。” 苑随说着看向姜焕,语气意味深长的很:“没想到宗内,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高人啊!” 夙溟:“这位齐坛主原本是个凡人,我记得身世还挺可怜的,本是无路可走才入的魔宗,那时还是右护法亲自提拔的。” “……”姜焕一听这还得了,“夙溟长老这是何意,人是我提拔的不错,那我也是瞧他颇有潜质,可为魔宗效力。” “右护法莫怪,我只是就事论事。” “是啊,”苑随道,“随便说说,右护法紧张什么?” “你!” 苑随挑唇一笑,她忽然抬手示意,让人将风卿竹带了进来。 “瞧瞧,认识么?”她冲着风卿竹道。 风卿竹:“……” 风师姐一身傲骨,怎么可能这般便出卖了同伙,自是咬紧牙根不吭声,只恨恨的瞪了苑随一眼。 苑随:“不说话?那就是认识咯?” 风卿竹:“不认识!” 其实犯人说什么全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反应已经被所有人尽收眼底了。 纵是姜焕这时候也不敢出来附和,替自己已故的下属澄清什么。 苑随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此人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却至今无人发觉?” “因为这个。”妄渊道,他说着摊开手,掌心呈现出一颗灵光微弱的兽丹。 苑随当即一怔,“这是……” “兽丹。” 苑随恍然,“原来如此。” “他运气倒是不错,竟有幸能得到这种东西。”妄渊道,“只不过这兽丹也实属一般,比起寻常神兽的内丹要差一些,否则也不会让他轻易得到,更不会让他一时心存侥幸,却反倒命丧于此。” 夙溟道:“魔狱塔是何地方,哪怕是这兽丹也会迅速在其中消耗,他那般强冲,自是死路一条。” “不过,”苑随接上话,“若他不是这般自以为是,恐怕还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没错,”妄渊点头,“这兽丹可以暂且封存他的仙灵之力,只留出一部分用来修习魔道,掩人耳目。” 姜焕:“怪不得这小子修为尚可,可炼魔瓶却久久没有反应,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起色。” 苑随看着突然义愤填膺起来的男人,眉头轻挑,“所以右护法是否要解释一下,这人是如何当上坛主的?” 姜焕:“……” “哦,本座知道了,因为他殚精竭虑,为魔宗死而后已是吧?”苑随阴阳怪气道,“还记得那日殿上,右护法可是十拿九稳的模样,指着本座说是内鬼呢!” “我……” “行了,”妄渊打断道,“姜焕,人是玄寂殿的,你自是罪责难免,回头自行去领罚吧。”“……是。” “不过这人为何要去禁地?”苑随突然又问。 妄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很是嫌恶的看了看那替死鬼,“苑随,你随本尊过来。” 人是妄渊亲自追的,眼下证据又是确凿的模样,处处都能说得通,倒是没让人起什么怀疑。 苑随跟着姜焕从屋内走出去,临走时还能察觉到姜焕那又是嫉妒又是愤慨的视线。 出了门,两个人一路沉默的走着,妄渊不开口,苑随便也不吱声。 感觉这人是有什么犹豫的大事情要与她商议似的,这让苑随很容易便联想到了白因之前说的,要杀上昆仑的那件事情。 “此人去禁地,怕是为了魔域之眼。” “魔域之眼?” 关于魔域之眼的事情妄渊从未主动向苑随提及过,苑随也从未向任何人询问过,自是装作不知的样子。 “嗯,这魔域之眼是魔族至宝,捍卫着我魔族千万年来的地位,实乃重中之重的宝物。”苑随道:“还好本尊今日去了禁地,否则还发现不了这奸细。” “可外人拿了这东西又有何用?” “外族进魔域受制,皆是因为这魔域之眼在起作用,若是魔域之眼错位丢失,结界失效,那些外族人就能轻易攻进魔域来。” “竟是如此……” “前些日子右护法提议,攻上昆仑,灭了人族仙派,本尊还有些迟疑,不过眼下看来,这昆仑的探子都已经送到眼跟前来了,再不予以反击,倒好像是我们怕了他们。” “……”苑随垂于身侧的双手默默握紧,脸上面不改色,“宗主想怎么做?” “不过眼下这内鬼已经抓到,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大可等新弟子试炼赛之后,正好也准备个万全之策。”妄渊回头看她,“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苑随略显茫然的看着他,末了才眨了眨眼睛,“宗主说笑了,我这个人好吃懒做的,好主意不见得,馊主意倒可能有不少。” 妄渊不由笑道:“馊主意也成,给你几天,好好想想。” “好。” 见人说完要走,苑随突然又将他叫住,“对了,宗主。” “嗯?” “嗯……苑随还有一件事情,想……” “哦?倒是难得让你开口,何事说来听听。” 苑随顿时不好意思的扭捏了起来,“既然内鬼已经抓住了,那那个风卿竹……” 姜诀似有些了然,却不答反问:“你意下如何?” “这人目前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咳咳,暂且送给我……” “哈哈哈,你这丫头,不是不感兴趣么?” 苑随低着头,难得红着耳根,“此前有些暴躁,不过现在又发现了些趣味……不过我保证,手下定留分寸,不会要她性命。毕竟若真要攻打昆仑,她还能派上用场。” “你倒是想的长远。”姜诀点点头,突然抬手搭在了苑随的肩上,不过顿了顿又轻轻拍了拍,“随你吧,正好这段时间,你也好好磨磨她,本尊瞧这女人性子刚强,怕是不好让她为我们所用。” “是,”苑随轻挑嘴角,意味深长,“苑随定当,竭力而为。” 目送着妄渊走远,苑随脸上玩味的笑意才又渐渐淡去,后脊梁的冷汗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这时才能勉强吐出一口气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被妄渊拍过的肩膀,抬手没什么实质作用的轻轻揉了两下。 “他怀疑你了?”回到玄光殿,白因问道。苑随回来的这一路上脸色并不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不确定。”苑随道,她仍旧总是下意识去揉肩膀,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弄得她很不舒服,“我不确定他是出于怀疑,还只是出于严谨,所以才试探了那一下。” 虽然白因把一切都布置的很完美,但也正因为这件事解决的过于顺利,才越是让人莫名不安。 妄渊拍她的那两下绝不简单,如果苑随修为低一些,或是根本不会察觉到什么异常。可事实是,她有昆仑璧护体,任何一些试图刺探进她体内的力量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她察觉。 好在妄渊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否则也不会就那么走了。 苑随说着话又不由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风卿竹,她看起来心事比她还重,眉头拧的都能夹死一排苍蝇。 苑随倒也没叫她,只继续说道:“但有一点,这次的事情,让妄渊更确定了要攻打昆仑的念头。” 风卿竹:“……” 此话一出,一直在神游的女人才回魂抬了抬头看过来,可她张了张嘴仍旧是没说出什么,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苑随不用猜也知道,此刻的风卿竹,每多看她一眼,心头怕是就要多几分复杂。 再这么憋着她,没准得憋出毛病来。 “你先出去一下。”苑随对白因道。 屏退了其他人,殿内只留下苑随和风卿竹两个人面面相觑。 苑随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没旁人了,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言便是。” “……你会说实话么?” 苑随道:“我会说我该说的,信不信就由你了。” “你到底,是不是阿愿?”紧跟着,风卿竹开门见山。 苑随倒是没想到她会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个来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她淡淡的笑着,继而轻启薄唇,像是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丢出一个字来,“是。” “……!” “既然被你看到了,也没什么可否认的了,”苑随不甚在意道:“不过阿愿这个名字只是我随口说的,当真没想到你会记这么多年。” “你真的是……”风卿竹看着有些恍惚,许是对这结果失望透顶了。 毕竟曾经那个叫阿愿的女孩子,怎么也不该和魔宗的嗜血女魔头放在一起。 “我是。”苑随却仍旧火上浇油的大方承认着,她起身走近风卿竹,伪装的面容也在一点点变化,直到彻底恢复成她原本的模样。 她站在风卿竹的面前,以往纯洁烂漫的笑脸现在却可能只会让人觉得尤为刺眼,她看着风卿竹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对方的声音颤抖,红着眼眶艰难问道。 苑随还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示弱的模样。 哪怕是历经酷刑或是垂死挣扎时,她也从未求饶哭泣,更别说何时委屈到红了眼睛。 苑随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有那么短暂的难以呼吸的感觉。 差一点,她就要把真相说出来了。 但是不可以,她还是一再的提醒自己,昆仑圣女的存在在真正公诸于世之前,绝不能告知任何人。 她甚至从小就不被允许有朋友,师父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她的存在,她们与世隔绝的住在凌霄峰上,而几年前遇到风卿竹,是她唯一一次成功偷溜出来。 那可能是她这二十栽来最无所顾忌的一段时光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管她躲得有多隐秘,她还是在一个月后被找到带了回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她离开茅屋只身去找草药,师父才没有发现风卿竹的存在。 否则为了所谓的“大局”,她很难想象等待风卿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但仅管如此,依然还是留下了遗憾,她的不告而别,注定会让风卿竹难过一段时间。 不过苑随绝没想到,这人不只是难过了一段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直还将她记在心上呢。 “什么为什么?”苑随道,“为什么入魔?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做凡人多没意思,我做腻了,魔族可以给我我想要的,我又何乐而不为?” “……你怎会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么?”苑随反问。 “在茅屋时,你明明……” “逗你玩儿罢了,偶尔装装好人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还那么好骗,让我很有成就感。” “……”风卿竹睫羽闪烁,泛红的眼眶不自觉的蒙上一层雾气。她脚步踉跄的后退着,摇头的模样像是不敢置信,“所以,所以你不告而别?” “嗯,玩腻了自然便走了。”苑随坦然道,她随着风卿竹的脚步走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对我这般念念不忘。” “……” “不过你也不必这般受伤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我救你一命总是真的吧?” 风卿竹直直的看着她,突然却自嘲的恻恻笑了起来,“你还想让我感激你么?” “感激不感激的就算了,我只麻烦你不要像上次那般恩将仇报就好,别坏我的事。” 风卿竹敛起那虚伪的笑意,“你想让我别坏你的事,也好歹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不对,你若真一心入魔,又何必隐瞒自己原本的样貌?” 她说完这话本想从苑随的脸上看到些许慌张,可对方却只是笑盈盈的靠近她,“你不觉得,我这张脸太纯|情了些么?” “……” “骗骗你是可以的,但是对付魔族这帮人,却是不怎么够用了。”她说着抬手试图碰一碰风卿竹的脸,“不过你要是更中意这张脸,我以后在你面前变回来就是。” 风卿竹侧脸躲开她的触碰,短时间内太多的讯息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是追随了许久的信仰一瞬间崩塌,以至于以往自己的那些一厢情愿都变得可笑而恶心了起来。 “你杀了那么多人!” “很多么?”苑随回忆了一下,“抱歉,记不太清了。” “你……” “可以了,翻旧账没有意义,你也杀不了我不是么?”苑随打断道。 “……”是啊,无非是私人情感上遭到了一些戏耍罢了,这与当下的浩劫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自己这个被骗的一方,就算是想要讨得一个什么说法,在眼下来看,也只像个笑话而已。 被苑随欺过杀过的人何以计数,她这其中之一又何必这般把自己当回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么,我这就告诉你。”恍惚间她听到苑随继续说:“取代妄渊,坐上魔族至尊的位子。” 风卿竹:“……然后呢?大杀特杀?” 苑随摆摆手,“其实我对杀人也不是很有兴趣,我这个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否则我也没必要一而再的救你。” 这一点风卿竹倒是没法反驳,“那你这次救我……?” “是因为我苑随救回来的人,就算要杀,也轮不到别人。” 风卿竹抿了抿嘴唇,宛若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彻底打破。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我想做魔界主宰,不过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不甘心屈居人下而已。你也看到了,光是这几日我救你而已,就闹出了这么多是非,又遮又藏,好生不痛快。”苑随蹙着眉头,一脸不满,“所以啊,若我是宗主,救你放你,或是随便干些什么,又有谁敢诟病?而至于六界嘛,我这人懒得很,没什么心情去折腾那些事,至少我对你们的昆仑璧不感兴趣。” 风卿竹:“你说的,都是真的?” 苑随:“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风卿竹看着她,似乎仍在探究那张脸是不是在说实话。 “不过经过此事,再想动手就更难了,禁地已经塌了,妄渊也起了疑心,”苑随很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往后再说吧。” “哦,对了。”她说着突然又想起一事,伸手将人拉倒自己的跟前。 “做什么……” “别动。”苑随这次没给她挣脱的机会,抬手不由分说的按在了她颈侧与耳垂下相连的地方。 “你……!”风卿竹尚且来不及抵抗,便感到一阵锥骨的疼痛随着苑随的手心而来。 “忍一下,很快。” 苑随说很快便是很快,心里默数了五个数,便再次将风卿竹放开。而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却多了一个乌黑且狰狞的印记。 那是魔宗下等奴役的烙印,不过以灵力烙上去的不同于暗牢里的烙铁,是可以再次撤销的。 “好了。”苑随道。 风卿竹抬手下意识想要触碰自己的脸侧,可是一时间难以消退的疼让她根本没办法去摸。 苑随给她指了个方向,风卿竹回身看到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不堪至极。 “我跟妄渊要了你,不过也不表示你就安全了,这印记能让你在玄光殿内外自由走动,上面有我的咒术加持,旁人无法欺负到你。” “……” “你别也无需瞪我,若有一日你能活着离开我也依然健在的话,我会帮你去了这印记的。” —— 魔域依然在落雪,苑随站在空荡荡的莲花池旁,目视着已然结冰的水面,眼前却总是反复出现风卿竹看着她时的样子。 魔族的印记固然让人不齿,但风卿竹那愤恨的目光却也未必都是因为这个。 扪心自问,如果立场互换,苑随也未必能有她这般冷静,总得扇对方几个响亮的巴掌才算过瘾。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都是孽缘啊! 耳畔有人踩着积雪走来,苑随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脸看向一脸漠然的白因。 “事情怎么处理的?”苑随问。 “姜焕气得不轻,把尸体丢进了魔狱塔。” “……他这是想让人永世不得超生,”苑随道:“真够狠的。” 白因看着她,“那姓齐的平日在凡间作恶多端,也该他有如此下场,你无需内疚。” 苑随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可内疚的,杀人的时候我也没眨过眼睛。” “你也是逼不得已。” 苑随笑了笑,“行了,你劝起人来,着实叫人不习惯。” “……” 苑随:“我正想问你,那兽丹是怎么回事?” 白因:“是我的。” 苑随眉头一凛,顿时一脸惊愕的走近过来,“你的?!” “不必紧张,以往修行时淘换下来的,没什么用处了。” “……”苑随这才止步脚步,复杂的看着他:“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白因也回视着她,“我故意的。” 故意的,想让这个女人稍微长点记性,再别像这次这般不顾忌后果。 他们可是差一点便要暴露了。 苑随张了张嘴,怪委屈的,“那我也不是有意的呀。” “风卿竹出现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白因,”苑随想了想道:“你也活了好久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有喜欢过别人么?” “没有。”男人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是上古神兽,不需要凡人的七情六欲,只需要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你又怎么会甘心跟着我师父?” 白因抬了抬眼睛,看着苑随的时候,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让我很舒服的感觉。” 苑随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何愿意与我结下血契?” “……”男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嗯?” “不知道。” 苑随:“……这算什么回答?” 感觉苑随应该是吐不出什么正事来了,神兽大人的耐心开始告急,说着便要走人。 苑随这才抓紧言归正传的再问上一句:“对了,那个赵元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 苑随眸色一狠,“那就做件好事,让他走得痛快点。” “嗯。” 玄光殿的门微敞着,从门缝间能看到外面不断落下的雪花,远远的还能看到池岸边上的一抹深红,渐渐的被雪蒙上一层微白。 风卿竹有些失神的坐在桌边,殿内很暖,可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 她抬头看到远处深红着装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又回了回神,看向手里飘着淡淡药香的香囊。 她觉着这香囊仿佛有些烫手,原本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甚至能给予她莫大安慰的东西,此刻却扎得她眼眸生疼。 倏地,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快步走到暖炉边上,抬手便要把东西丢进去。 但原本毅然决然的动作,还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戛然而止了。 如今的苑随,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那一时的心善、柔情都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就像多年前一样,她可以不漏痕迹的变成另一个样子,假装成为这世上最好的人,也可以不带一丝留恋的说走就走,转身就入了魔道杀人饮血。 苑随有一句话问的很对,她真的了解她么?了解过么? 现在想想,那时她们虽然谈天说地,可苑随却是只字未提自己的身家背景,就算说起她也会随即岔开话题,好像不有意愿被人知晓。 以往风卿竹只当她是有什么难言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只是为了骗她才蓄意隐瞒的罢了。 不管怎么说,死在魔宗左护法、苑随之手的人不计其数,这是眼下不争的事实。 “风姑娘。”神游间,有人敲门走进殿内,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阿苏的丫头。 风卿竹背对着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垂手将那香囊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阿苏显然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她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说起话来语调都微微扬着,“大人命人给你煲的汤,还有甜甜的小点心。” 风卿竹:“……” 那汤的味道很鲜香,哪怕阿苏不说,风卿竹也闻见了。 魔族没有凡人对食物的执念,也就阿苏这样的小丫头会新奇的两眼冒光。 可风卿竹却是丝毫没有被吸引,她虽然还是转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但眼神却依然一片空荡。 “苑随?”她淡淡问道。 “是啊,”阿苏不由羡慕道,“护法大人对你真的很上心呢。” “……”上心?风卿竹只觉得好笑。“你应该,也刚来这没多久吧?” “嗯,”阿苏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来了之后才知道,护法大人原来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风卿竹冷笑道:“你忘了,她可是喂你吃了毒药。” “那也只是因为,我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阿苏垂了垂眸子,“我本来还以为我死定了,魔宗里知道秘密的人都不会活着的,却没想到大人竟然不杀我。” 风卿竹听着这话就一脸的怒其不争,“她不杀你你还要感激她不成?” “那是自然!”没成想小丫头回起话来,比她更理所当然,“大人可她是冒着风险才让我活着的,她若真像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要说让大人舍命相救的,还属风姑娘你了。”阿苏不由羡慕道:“如果有人愿意为了救我不顾一切,不管她是谁,我一定都要感动死的。” 她说着又颇有些无奈的看着风卿竹,“风姑娘,你觉得这世上有人想要骗人,却拿着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只为了一场恶作剧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国庆、中秋快乐呀~~! 今天在本章留言的小天使都有红包一个哟~么么哒 推一波新文,喜欢的给个预收呀:《老干部人设崩了》 作为S市学神级的表率人物,梁萧摒弃一切尘世诱惑,日复一日看书学习,喝养生茶的日常,就差没被写进教科书里,用来感悟后人。 而作为学渣的禹飞飞对此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她在酒吧里看到梁萧花样百出的调酒技能,以及那骚断腿的热辣舞姿。 不小心被人认出来的梁学神把人抵在厕所的门上,半威胁半警告: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对你不客气! 高二升高三的重要档口,禹飞飞迎来了人生的第N个家教老师。她毕恭毕敬的看着走近自己家门的梁萧,并深刻体谅了一下对方那瞬间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禹飞飞:老师,你被酒吧开除了么? 梁萧:……闭嘴! 人格分裂自如·但不管怎么分裂都很骚·学神级老干部VS天赋极差·但不管怎么差都很淡定·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学渣 第25章 “你是她的说客?”风卿竹问。 长篇大论后的阿苏闻言怔了怔, 细细想了想,“是,也不是?”她说:“我确实是在替大人说话, 不过只是我自己想说, 大人并不知晓。” 风卿竹一时没有接话, 似乎是觉得和阿苏这样的人说不明白, 但又或许是, 她一时半会儿确实没找到可以辩驳的话。 只能说,苑随这个人,真是从头到脚, 从内到外都处处透着矛盾。 但就算她看不透她,也不能说明她就是个好人。 阿苏见她沉默,又说道:“你们凡人不是有一句话,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想来大人应该也不需要你怎么报答, 但你作为仙家门派的弟子,至少不能忘恩负义吧?” 风卿竹:“……” 忘恩负义这个词,风卿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的身上,但其实早在上次苑随让她莫要恩将仇报的时候, 她就已经被各种矛盾弄得乱了分寸。 说苑随矛盾, 她自己也矛盾的很。 风卿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她缓缓走向阿苏,几步间似乎又突然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如果六年前苑随并没有救过她, 她现在还会这么怨恨么? 苑随说的不错,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救了她的性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所以就算旁人都能以手刃苑随为快,她风卿竹也不该这么做。 “姑娘还是趁着暖和的, 把汤喝了吧。”阿苏低头布置碗筷,她虽是魔族却全然没有其他魔族的暴躁性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哪怕是与人争论语气也没有过大的起伏。 转头还能无事发生一般,悉心的给她盛汤。 风卿竹垂眸看着桌上的食物,没什么胃口。 她再次看向阿苏,问:“你知道昆仑弟子,被关在哪里么?” 小丫头一怔,“啊?” 其实苑随把人关在哪里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布过,但是玄光殿就这么大,下人们来来往往的也都能猜着。 阿苏自然也知道,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也没想过风卿竹会开口为难她。 “我、我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风卿竹笃定道,对方心虚的模样已经将自己出卖的彻彻底底,“带我去。” “可、可是……” “苑随说过我可以在玄光殿随意走动,就当是我自己不小心发现的,不会出卖你。” “可偏殿有人把守着,你也进不去啊。” “偏殿?”风卿竹圈住了重点,“我去过偏殿,并未发现有人啊。” “……”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的阿苏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但说已经说了,风卿竹那般执着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放过她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你偏殿都说了,不怕我告你的状?” “……”阿苏把眉毛拧在了一起,纠缠着衣角委屈的不行,“那你,别说是我说的。” “好。” “在偏殿后门,得绕一大圈,不太好找,还有人看守……”阿苏见人听着听着就要走,又赶忙抓住风气的袖子,“你要不然,还是等大人回来,让她带你去吧?” 苑随?还指不定又要用什么借口搪塞她。 尤其是,风卿竹至今也不确定,苑随是不是真的打消了要杀她同门的念头。 她转身要走,然而又想起什么临时回了回头,“对了,你把这些东西吃了吧。” 阿苏:“啊……” 虽然苑随同意她在玄光殿走动,但真正走动起来也未必那么容易,风卿竹还是要下意识的回避人群,免得多生事端。 玄光殿不仅是一座宫殿,还包含周边一圈的各种建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得人,头一遭要找什么地方着实也不算容易。 好在风卿竹方向感还算不错,她大致知道在哪一座偏殿,至于得绕一大圈……她觉得□□上屋顶应该更容易些。 只是大多时候,想法是好的,但事总不如人愿。 “汤不好喝么?” “……”突然乍现在耳边的,女人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握紧拳头捶胸顿足。 和苑随迎面撞上,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算不上好事。风卿竹懊恼的想。 可明明,她刚才不是出去了么? “我是出去了,不过发生了点小情况,所以又回来了。”很显然,她所说的小情况无疑就是风卿竹。 “……你怎么知道的?”既然被抓到了,那也只能认命了,但风卿竹还是有所好奇的想死个明白。 苑随叹了口气,“有件事我给忙完了,没跟你说。你还记得我把你带出禁地的时候的事情么?” 风卿竹闻言回忆了一下,若苑随不提,她自然懒得往回想,可此刻一说,又果然让她想到了一些奇怪的,解释不通的事情。 她的记忆有一段像是断了片,从禁地到苑随寝殿之间的事情被莫名的模糊化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掉进了某个空间,那里灵力充盈,呆着也很舒服,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风卿竹问:“那是,什么地方?” 苑随:“那是我的灵蕴。” “灵蕴?!” 六界修行者不论种族都有灵蕴,用来存放自己的灵器或是一些宝物,灵蕴中的东西外人探测不到,更得不到,说起来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但仅管如此,也没听说过能藏人的。更何况,她与苑随毫无瓜葛,又怎么会被苑随随手收进灵蕴里? “是那滴血……?”她记得禁地坍塌之前,千钧一发之际,苑随问她要过一滴血。 “算你聪明。”苑随笑道:“就是那滴血,我和你结了临时的血契。” “你——!”血契这种东西,哪有这般结法?她是个凡人,苑随是将她当成了什么? “我也是无奈之举,那时情况有多危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走了一步险棋,不也是为了救你出来?” “……” 话是如此,可……可换做谁谁能心平气和的接受?难怪苑随能知道她的动向,怕是只要苑随愿意,血契的作用下她可以直接看穿她的所有念头。 “你不必担心我会窥探你些什么,何况不用猜我也能知道你在心里怎么骂我,我可没有那种听别人骂我的兴趣。”苑随说,“我现在想起来过来找你,也正是要解开这血契的。” 风卿竹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有灵兽?” 苑随道:“有。” 那就合理了,苑随原本就有灵兽的话,这事就说得过去了。否则临时结成的血契,根本不可能那么迅速的就形成那么一个空间。 苑随又道:“不过解开血契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需要点时间和准备,你现在有空么?” 风卿竹:“……” 这话问的就有点故意了,苑随明知道她□□上屋顶是要干什么,还故意这么问。 苑随:“你要是不着急,我们就回头再说?” 还回什么头,苑随都已经横在路中央了,她还能当着她的面去偏殿不成?再者说体内有个血契时刻盯着她,就算见到了师弟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什么都不能说。 “就现在。”风卿竹道。 苑随点了点头,“那就先下去吧。”她说完,客气十足的比了个“请”手势。 重新回到殿里,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开门那汤的鲜香味还没有散尽,但是砂锅里已经见了底。 阿苏闭着眼睛趴在桌面上,嘴巴还在不自觉的吧唧着,就是脸色有点奇怪,泛着诡异的红晕,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听到她们进来了也没有过来行礼。 就像是睡着了,正在做什么美梦。 苑随:? “你对她做了什么?” 风卿竹:?? “我能对她做什么?” 苑随一脸迷惑的走过去,小丫头吃饱喝足了嘴巴都没来得及擦,脸蛋在滴了汤渍的桌上动来动去,看起来脏兮兮的。 苑随有点嫌弃的伸出两只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又探了探她的脉搏,结果越探,脸色越是凝重。 苑随:“……” 风卿竹:“她怎么了?” 苑随回头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表情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心虚。她又拿起汤勺,舀了小一勺烫放到鼻尖嗅了嗅。 “汤里有毒?”风卿竹又问。 苑随暗暗吸了一口气,“毒倒是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苑随眨了眨眼睛,“有、有点药。” 风卿竹:“……药?!” 这是几个意思? 风大师姐反应了两秒,便迅速开始暴躁起来:“你——” “等一下!”苑随打断道,“我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 风卿竹:“汤是你做的!” 苑随:“我让人做的!” 风卿竹:“你送的!” 苑随:“我让人送的!” 风卿竹:“那……” 苑随:“压根没经过我的手!” 风卿竹:“你……” 苑随:“我是好心。” 风卿竹:“……” 苑随:“再说了,我也不屑于做这种龌龊的事情好么?” 要说龌龊的事情,苑随做过的也不少,似乎确实从未有哪一次像她此刻这么急切的想要解释,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 “这是什么药?”风卿竹姑且信了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阿苏,对方看起来睡得很香,其他的除了脸色红了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效用。 哪知苑随嘴皮子一碰,解答道:“凡间的春、药。”她全然没注意到风卿竹一瞬间瞪过来的视线,简直要将人生煎活剐,继续道:“不过对魔族来说没什么作用,只能像她一样,睡上一觉。” “所以这汤,原本是要给我喝的?” 闻言,苑随心里头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感觉风卿竹的语气,好像有点凉。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嗝 今明两天更新时间暂定在早上10点,之后会恢复到晚上18点 第26章 “我说了, 我真的不知情。”苑随再次澄清道,她有些头疼的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阿苏,不过尽管满脸的无奈, 却也没把人立刻叫起来。 苑随回头走到殿门前, “来人, 把今天那个厨子给本座叫过来!” 汤是阿苏自己端过来的, 下|药的肯定不能她自己, 那只能是那个煲汤的人。 手下的人领命去带人了,苑随回头,发现风卿竹仍是一脸敌意的瞅着她。 试想想要是风卿竹真喝了这汤, 现在得是个什么样子? 那场面一定相当香|艳,不得不说,苑随竟然还真有几分好奇了。 不过明面上依然是一副正人君子, 不屑于此的模样, “这事可真不赖我, 你要知道,我就算真的想对你干什么,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 风卿竹:“……” “再说,以往又不是没有机会, 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你说够了没有?”风卿竹冷冷打断。 苑随耸了耸肩, 乖乖闭嘴, 但脸上却莫名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突然有点不知道, 对这下药的人是该罚还是该奖。 “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苑随随口诹道。 “……” 煲汤的厨子很快被带到,说起来这魔宗里厨子本来是个无人问津的闲差,地位无疑是低得很, 所以难得被左护法大人派了这么个要紧的活,自然是要上心的。 可一碗汤再怎么也煲不出个花来,思来想去,才得出个这么个“妙招”来——左护法大人对那凡人如此关照,铁定是有些想法的,没准他一计之下促成了这件美事,回头护法大人就会好好的奖赏他一番。 苑随坐在主位上,一边听着底下人战战兢兢的陈述,一边抬手扶着额头暗暗叹了好几口气。 “听到了吧,这事儿和我无关。”等人说完,苑随才又摊手说道。 “……那也是你手底下的人。” 苑随:“……” 护法大人感觉自己脑袋上顶了一口锅,有点不高兴,她抬手就要给下面跪着的男人做处决,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先吓得磕头求饶,动静之大感觉整个地面都开始震荡。 “大人饶命啊!小人就是一时糊涂,没有歹心的啊!求大人饶命啊!!” 对她是没有歹心,可这受害人是风卿竹啊! 苑随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又把抬起的手放了回去,想了想还是转头看向风卿竹:“要不你说,怎么办?杀不杀?” 风卿竹:“……杀?”杀不杀? 这个,好像也,罪不至死? 苑随:“好,那就杀了吧。” 风卿竹:?? “等等!”听不出来她是疑问句么? 苑随:“又怎么了?” “……算了,小惩大诫吧。” 苑随忍不住笑,托着下巴瞧她,“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不生气了?” “……”生气还是要生气的,不过她生气的根源一直都是苑随,就像此刻风卿竹看着下面跪着的男人,其实也没什么深恶痛绝的感觉。 何况事情也没有真的发生,那脑门也都已经嗑出了血来…… “总之,没必要杀人。”风卿竹道。 “你知不知道,太心软并不是什么好事。”苑随道,“就好像有的人你明明是好心对她,她却总要恩将仇报。” 这话里有话的,也未必太过明显。 再看下面求饶的男人说话间又转了个向,开始冲着风卿竹又是道歉又是感恩,明明是粗壮大汉,却看起来好生可怜。 风卿竹:…… “我不生气了,可以了吧?” 苑随这才心满意足似的点了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人赶紧滚蛋去领罚。 末了还来了句风凉话,“你就这样,放过了一个魔族。” “他只是个做饭的,打起来也上不了战场。” 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不浪费时间了,来吧,把血契……”苑随起身,正说着殿外又匆匆跑进了一个底子,将她的话打断。 “启禀大人!” 苑随脸色一冷,“又是何事?!” “偏殿那里,出事了……” 风卿竹:?! 此话一出,最紧张的莫过于风卿竹,她不由走近问道,“偏殿那边怎么了?!” “今日饭菜不知有何问题,那些凡人都莫名的开始口吐白沫……怕是……” 弟子话还没说完,风卿竹已经快步冲了出去,苑随咬咬牙也跟了上去,心里堵着气——今天这屁事怎么这么多,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还都是跟吃食有关。 以往因为各种原因不让风卿竹去偏殿,可眼下苑随倒是不拦了,想必是拦也拦不住。门口的守卫原本也是要拦着风卿竹的,也被她袖子一甩给屏退到了两侧。 偏殿内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就像那弟子禀告的一样,口吐白沫,眼神涣散,总感觉……命不久矣。 “这到底怎么回事?”苑随沉声问道,她面色发狠显然也在生气。死了这些人,麻烦事不仅仅是风卿竹对她的怨恨,就算是她自己,原本也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救人的。 “好像、好像是吃了今天送来饭菜后……” “把今天做饭的、送饭的,只要接触过的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苑随道:“另外找人验毒解毒,”她说着看了眼还杵在跟前的男人,抬腿就要揣,“愣着干什么,快点!” “是、是!” 风卿竹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检查着,可就算是这些昆仑弟子都还残存着一口气,也没有人能给她回答。 “你先别急……” 她抿了抿了最初,原本是要劝的,结果话没说完地上的女人却突然站了起来,回头就给她来了一拳。 好在苑随反应过人,她迅速闪退,堪堪躲过。 “你干什么?!”她气道。 而此刻的风卿竹又哪会跟她废话,那泛红的双眸透着决绝的恨意,出手的每一下也都是竭尽所能的杀招。 有那么片刻,苑随通过血契的呼应,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对方对她愤恨和杀意。 一招不成风卿竹也没有罢休,两个人从殿内打到了殿外,没什么灵力的交锋,纯碎是拳脚泄愤。 苑随反复的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个蠢女人置气,否则她一时气恼杀了风卿竹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话说回来了,问题的本质就在于,她怎么可能杀风卿竹? 所以只能躲着逃着,以至于旁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左护法大人被追打的很没有面子的场景。 苑随:“够了!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风卿竹:“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杀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苑随:“我没杀!没好处!你没发现事情有蹊跷么?” 风卿竹:“我亲耳听到你和白因说要杀他们,还能有什么蹊跷!你也不曾说过改变主意,这是在你的地界,除了你还有谁敢!” “那厨子给你下|药的时候,他不也挺敢的么?”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杀人对你来说不需要理由,这话不也是你自己说的么?!” 苑随简直被她逼得百口莫辩,她将那迎面打来的一掌一把攥在了手心里,尽管不打算反击但也不打算让对方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 招式强行被人打断,又是急火攻心,风卿竹一下子乱了方寸被人瞬间束缚住双手,重重的抵在墙壁上。 “我奉劝你,适可而止!”苑随沉声警告道,语调一瞬间冷到了极致。 被风卿竹打两下倒没什么,可这么多眼睛看着,就算她不要这左护法的威严了,也得有个底线。 被按住的女人却仍在不甘心的反抗,双手动不了就抬腿来扫,末了却全被苑随压制的死死的。 远远看去,护法大人“五体投墙”的用自己的身体,把那个不知趣的女人给彻底压在了墙上。 “再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苑随恶狠狠的警告。 不过意料之中的对方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你有本事,就连我一起杀了!” “你是听不见么,我已经让人在救人了!要真是我偷偷下的命令,哪个蠢货还敢那么光明正大的跑到正殿来通禀?” “……” “风卿竹,我真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脑子的人!” “你——!” “你什么你!”苑随一时占了上风,哪还会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突然扬声故意道,“看来你还真是恃宠而骄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本座是个好脾气!” 她一边说,一边把人从墙上带下来,不由分说的扯着往回走。 风卿竹原本还想再去看师弟们一眼,不过上了火气的苑随哪会如她所愿,一路硬是把人拖回了玄光殿,重重摔上门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气势。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连死都不怕,还在乎我想干什么么?” “……”风卿竹深吸一口气,一脸的视死如归,“那你就杀了我!” “蠢女人!” “你!!” 哪怕对方是敌人,风卿竹也不甘心一而再的被人这么说道。 “你们昆仑就是这么教弟子的,教仙法、教大义,就是不教明辨是非的能力!”苑随气得额间青筋爆裂,“我现在是知道了,白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就该把事情都告诉你,否则你总会给我添乱的!” “……”风卿竹听到这里才不由怔了怔,“什么事情?” 苑随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做了会儿思想准备,毕竟事关重大,她还是得稍微考虑一下后果。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显然也不是什么思考的好时机,脑子还没转明白,嘴巴就先开口了:“风卿竹,你给我听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苑随:扛不住了,再不说实话,早晚要被这个女人搞死 第27章 但话说到嘴边, 忽而又戛然而止了。 苑随眉头一蹙,幽幽转了个身,对着空气没好气的命令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听墙角了?” 话音落, 不下片刻, 眼前便显现出浅浅的灵光, 白因板着个脸从灵光后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着, 一边看了一眼苑随身后的风卿竹, 显然刚刚的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 “你决定要告诉她了?”白因问。 苑随深吸了口气,“嗯。” 她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看着白因这一脸淡定的样子, 冷不丁的又冒出个猜测来,当即惊道:“昆仑弟子食物里的毒,该不会是……”你下的吧? 这件事她确实是交给白因处理的, 也没来得及撤销指令, 所以还真有点说不准。 “不是我。”好在对方随即给出答案, 才让苑随勉强松开一口气。只是冷静不过两秒,又听对方继续说道:“但我知道是谁。” 此话一出,别说是风卿竹,就是苑随也十足好奇, “是谁?” 白因:“妄渊。” 苑随:?! 护法大人的脸色顿时再次凝重起来, “你确定?” “妄渊派人下的毒, 我亲眼所见。” 果然,之前的试探并不是错觉, 妄渊确实已经在怀疑她了。 所以下药毒害这些昆仑弟子也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如果她竭力相救了,便就显得更为可疑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风卿竹突然冲上前来,崩溃质问道。 白因:“我又为何要阻止?” 苑随凝眸静思, “你说的不错,不能救。” “……你说什么?”风卿竹愕然道。 苑随转眸看她,“你先冷静,我正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风卿竹:……? 苑随:“既然妄渊亲自出手了,那就将计就计好了,”她问白因:“你可知是什么毒药,是否致死?” “这药对魔族来说不会致死,但也会一定程度身损,对凡人并未有先例,所以说不清。” “说不清好啊,正好。”苑随道:“那些昆仑弟子在魔宗呆了这么久,本也已是强弩之末,经此一劫意外殒命也属正常。” “你到底在说什么?!”耳边响起女人咬牙切齿的反问,苑随才从自己的如意算盘里回了回神。 她不由看着风卿竹叹了口气,“行了,你实在不必要这么看着我。” 风卿竹:“我只听懂了,你还是要杀他们!” “我是要杀了他们,但却并非是,”苑随着重顿了顿,“真的要杀死他们。” 风卿竹不由蹙眉,显然有些听不明白,“究竟何意?” 苑随直言道:“我有一种假死的药,可以伪装他们的死状。”她看着风卿竹的表情在听到解释后微微发生变化,不由笑了笑,“不过吧,之前我还得设想出一些理由,让他们‘死’得顺理成章,找不出破绽。但现在,现成的毒药在这,我们就可以不多费力气,直接将计就计。” “……”风卿竹一时间听愣住了,不知道是在犹豫苑随说的这计策是否真实可行,还是在困惑苑随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去做这样大费周章的事情。 风卿竹的表情完全在苑随的意料之中,所以哪怕别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也不妨碍她继续往下说道:“一般来说宗内死掉的囚犯都会被扔到界外的乱葬岗,只要他们出了魔域,就可以活着离开了。” 风卿竹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苑随无奈道:“本来早就该告诉你的,怕你坏事,但现在看来,不告诉你才真的要坏事。” 她是高估了风卿竹的脑子,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风卿竹能看懂她的用意,那魔宗里那些成天盯着她的人,岂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你们之前商议要杀人,也是出于这种方式?” “不错。”既然要坦白,苑随便也不顾忌了,只是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委屈,“想想刚刚在偏殿前,你那般追着我打……我不要面子的么?” 风卿竹:“我……我又怎知?” 尽管苑随这个人一向不怎可信,但就像最初她来救她时一样,有些事情宁可信有,便是多一丝希冀。 苑随道:“那你现在是知道了,可别再给我添麻烦。” “可是,你又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是积德行善,你信么?” 风卿竹脸上分明的写着两个大字:不信。 不可能信。 一个魔族说自己要积德行善,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莫过于此。 苑随也懒得解释,信口胡诌的理由随便挡一挡,总不至于这个时候就把底牌全摊出来。 “别问了。”她在对方意欲再次开口前打断,硬是把风卿竹还想追问的话给逼了回去,然后才转头问白因道:“对了,那什么毒,你有办法么?” “目前为止,把握不大。”白因回答道。 闻言,苑随再次一脸严肃起来,“没有解药么?” “或许有,但是妄渊下的毒,会是寻常随意就能解的毒么?” “……”确实,那样的话又怎么能辨别出他们只是随手救人,还是竭力在救人。如果苑随没有想错的话,这毒一定是有解药的,而且只要稍费周章就能得到。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正好落入了妄渊的陷阱。 风卿竹不由焦虑:“那现在怎么办?” 白因道:“不能拿解药,也不能用解药去救,在把尸体送出魔域之前,妄渊一定还会再让人过来验尸。” 说是将计就计减少波折,这么一看其实也并不见得。 苑随拧着眉头想了一会,“既然如此,还是我来……” “我来。”白因打断道:“妄渊既然怀疑你了,你就安分一些,别在乱用你的灵力了。” 白因走后,苑随又拦了拦风卿竹,“从现在开始,忍一忍吧,我不会再让你去见你的师弟了。” “……你真的会救他们?” 果然,现在的风卿竹,对她来说已然是半点信任都没有了。 “你这个女人可真有趣,你要知道救与不救都在我,你有空这么怀疑我,”苑随随手拈起她身前的一小撮头发,漫不经心的绕了绕,“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报答我。” “……” 昆仑弟子纷纷被毒倒的事情不下多时便传遍了整个魔宗,故事中也不乏左护法被小情|人追打的有趣片段,只是相传起来没那么明目张胆罢了。 再后几日又听说左护法对那恃宠而骄的小情|人忍无可忍,关在殿里好生惩治了一番,而这几日那几个倒了血霉的昆仑弟子在颇为懈怠的救治之下,接二连三的开始撒手人寰。 “哎,也不知道是哪个混球把玩笑开到了玄光殿,纵是那些凡人的命不值钱,那也得顾着我的面子不是?”在圣殿和妄渊喝茶的时候,苑随还发了几句牢骚,“死在了我的地界,岂不是要把责任都推给了我?可别让我抓到他,否则非得扔进魔域塔不可!” 之后昆仑弟子全都死透的时候,玄光殿里又闹出好大一震动静,听说那姓风的凡人疯了个彻底,一心想要自刎追随师弟们而去,得亏左护法大人还对她留有些余情,才叫人将她摁着,防着她再自寻短见。 事情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然而就在要将那些昆仑弟子丢出魔域的时候,妄渊的人也果然到了。 但是处置个把凡人远用不着苑随亲自出马,所以妄渊的人踏进偏殿时,苑随还熟若无事的在美人怀里听曲。 日子好生惬意,只可惜惬意不过多久,又是当头一棒。 偏殿的事情由白因处理着,也正是借着他的关系,苑随才能第一时间知晓现场的情况。 手底下的人来验尸是不可能验出任何问题的,不过这来人却很是刁钻,口口声声说是授了宗主的意,要将这些凡人的尸体暂存到冰窖去,正好宗内正在研制着某种了不得的蛊毒,回头可以拿这些死人试试效果。 如此一来,那就生生将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扼杀了。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哪怕是苑随也没有拒绝这种要求的道理。 苑随似乎越发的能感觉到,妄渊这用意中的刻意。 但或许同样的事情,换做苑随自己,也会这样刨根究底的试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机会。妄渊不比她笨,自然也能面面俱到。 “怎么样了?”风卿竹心事重重的等了一天,现下妄渊的人已经到玄光殿了,不管是什么结果也都该有定论了。 可苑随只是表情凝重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应声。 这个反应就足以让人难以镇定了。 “出事了?”风卿竹的声线有些颤抖,她紧追不舍的视线落在苑随的脸上,“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 苑随心烦意乱的起身避开她,在殿中来回踱了几圈,她抬手扶着额头,感觉脑袋随时都能爆炸似的。 风卿竹在急切得准备再次开口之前,听到苑随传来的坏消息:“妄渊要把人放到冰窖,用来试毒。” 风卿竹:……?! “你、你骗我的?” “我没骗你。”苑随握着拳的手咯咯作响,“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它确实发生了。” 风卿竹有一会儿没说上话来,这个结果对她的抨击无疑很大,事情又发展进了死胡同,这次人落到了妄渊的手里,可能再无力回天。 可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行的师弟们,就这样死在魔域么? 人是她带出来的,她如何能扛得起这样的责任? 苑随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虽然嘴边的话有些残忍,但她还是不得不说,“我必须告诉你,现在事情脱离了控制,就算是我,也……” “你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风卿竹却突然打断她,她眼眸中孤注一掷的期许瞧得苑随一阵心虚,以至于四目相对时,剩下的话她还真是有点说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下一章就要开始逆天反转了! 第28章 苑随哪里受得了她这个样子, 哪怕是风卿竹像以往那样和她殊死大战个三百回合,也比眼下这样一言不发,只是绝望又不甘放弃的看着她强。 她明明不信她, 她们明明还对立着, 可眼下她却又只能寄望于她…… 她们都很矛盾。 只是如今人被没收回到了妄渊的手里, 她又能如何呢?好不容易找了个替死鬼遮掩过了内鬼的事情, 她总不至于冒着暴露的风险, 再走一步险棋。 或许他们这次就不该用假死的方法,可是到如今,又哪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没有。”苑最终还是杀死了她的念想, “抱歉,无能为力。” 她感觉风卿竹整个人都沉了下去,闪烁的瞳孔渐渐变得空洞。 苑随不由握了握拳头, 本能催促着她赶紧说些什么, 至少能让对方好受些。但理智却只是让她当即背过了身去, 不再看那张面如死灰的脸。 假死的药有三天时限,但是以那些昆仑弟子的身体状况,若是真被送进了寒冽的冰窖,怕是撑不过半日就会直接身死。 这半日够做什么?何况死的又不是一两个人, 如何能将那么多活死人不漏痕迹的救出魔域? 苑随走出了玄光殿, 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未曾知晓过, 她随口向属下弟子问了偏殿的境况,听着和白因如出一辙的答案, 面不改色的站了一会儿。 其实想救,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 苑随闭了闭眼睛,她觉得自己简直疯了,白因说的没错, 自打风卿竹一出现,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师父的教导,自己的使命全都被她忘在了脑后,可明明风卿竹这个人已经被她放在记忆深处尘封了这么许久,如今又怎么会莫名就占有如此的比重? 再睁眼时,面前已然多出一个人,白因似是匆匆赶来,一向临危不乱的脸上透着几分惊愕。 “你疯了吗?!”他少见的冲她宣泄着怒意,意识相通之下,苑随那危险的念头才刚刚冒尖就被他着重感知到了。 苑随却只是看着他,“这样下去,还要再死多少人?” “你以为你这样做,以后就不会再死人了吗?”白因反问道:“你只是暴露了你自己,放弃了一直以来的这一切努力,但魔族依然会在这,你灭不了,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会无端惨死在这里!而那个时候,那些人连你这百分之一的生机都没有了。” 白因道:“你只是为了一种可能,而放弃了更多的可能而已!” 苑随静静的听他骂着,震耳欲聋的提醒,每一字都在反驳她的任性妄为。 头一次,她如此深刻的感知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就杀了妄渊,灭了魔宗!” “你杀得了么?”白因问:“杀得了,我们还需要等到今日么?这里是魔域,哪怕是昆仑璧也受克制。” “那如果,让昆仑璧也彻底化魔呢?” “……”白因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那你就永堕魔道,再也回不去了!” “但至少,这是有把握的一战,不是么?”苑随道:“要是注定得有人牺牲,牺牲我一人入魔又如何?”她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还微微笑着,“又不是去死。” “你——!” 苑随忽然舒了一口气,“世人总将‘魔’看得如此可怕,可你我是知道的,可怕的并非‘魔’本身,而是六界生灵皆有的邪念。你看姜焕,你再看阿苏,你看这玄光殿里的每一个,他们都不一样,你怎知我入了魔后,不会遵从初心?” “……你当真,下了决心?”白因最终问道,“你想过没有,昆仑璧乃是昆仑至宝,它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昆仑璧自记事以来,便在我的身体里,我是昆仑圣女,圣女有权利为了大局,对它行驶任何支配。” 白因忽而不再说话,似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毅然决然,而深知不管自己说什么也都不会撼动苑随的想法。 “何况如今妄渊已经对我起疑,就算瞒得过一时半刻也不会再有多久了,与其这么干等着,不如先下手。”苑随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担忧,我也并非一定只能永入魔道。” 白因抬眸看她,“你是说,雾岚神君?” “嗯。”苑随看着远处魔狱塔的方向,不过找雾岚神君的事情终归是有些远了,她索性不再说下去。 想要将昆仑璧那样的灵物彻底魔化,必然需要无比雄厚的魔气来促成,而眼下具备这种要求的地方,只有魔狱塔。 “你承受不住的!”白因最后试图奉劝道。 苑随却早已听不进了,“只要死不了,就没有承受不承受得住这一说。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与你解了血契,你自由去留便是。”她说:“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挡一会儿。” 白因来不及再开口,便眼看着眼前女人突然飞身走远。 似乎也直到这一刻,他才能真正的意识到,苑随并不是随口说说。 这个女人有时沉稳的过分,有时又风风火火,说风便是雨,说到底,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么? 是为了那个,根本就不值得的风卿竹吧! 四周一片平和,魔宗里安逸的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那些假死的昆仑弟子,应该就要被扔进冰窖了吧,白因想,这么多自以为是的魔族,怕是谁也不会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魔宗彻底变天,只在一瞬间。 苑随飞至魔狱塔上方,打开体内对昆仑璧的封印,须臾之间,汹涌而出的仙灵之气与冲天的魔煞之气激烈碰撞,形成了极为壮观的天之异象。 魔域向来昏暗的天空很快被红蓝侵占,谁也想象不到,在这两股互不相容、且轻易就能吞噬一切生灵的力量之间,有一个人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爆裂之痛。 普通人纵是被魔气侵染一些变回周身难忍,何况是像这样,让就连魔族也极为忌惮的魔煞之气灌而涌之,大面积的肆意淘换她体内的每一丝气息,无孔不入的迅速占据着她的身体。 苑随的感官在不可名状的剧痛之下渐渐麻木,天空中屡屡爆发的轰鸣巨响将她的呐喊遮掩的彻彻底底。 “怎么回事!”妄渊前一刻还在和姜焕说着些什么,忽而便被外头的动静给牵扯了注意力。 他顿时起身走向殿外,异象的爆发处虽有些远,却依然近在咫尺般清晰可见。 姜焕眼珠子一瞪,心头大叫不好,“是魔狱塔!” “那群不安分的东西又在闹腾?”妄渊说,可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像,“纵是再怎么闹腾,也不该是这般情形。”他对姜焕道:“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姜焕随即领命,他提气便要飞去,哪知刚迈出半步,眼前便冒出一人,严实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姜焕莫名的看着来着,“白因?你来干什么?” 白因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越过层层守卫,不声不响的来到妄渊的书房的。 “来,取你的命。” 他这话说的好没头绪,所以姜焕哪怕是听懂了每一个字,也还是下意识反应了一会。不过也就在这一会儿,白因的招式已经濒临眼前。 姜焕这才眉色一狠,“你这是找死!” 多少碍于苑随的面子,姜焕想干掉这个男人也没个合适的机会,眼下倒是送上门了,不杀之后快都对不起自己忍了这主仆俩这么久。 另一方面,白因的突然出现,也无疑间接说明了苑随的异心,这魔狱塔的突发异象,怕就是苑随搞出来的! “果然是苑随?枉本尊信你们这么久!”妄渊迅速想清了这一点便要去魔狱塔,谁知这叫白因的还颇有些实力,和姜焕交手的功夫,竟还能来挡他一挡。 第一次实属意料之外,妄渊确实又后退了两步,继而周身戾气大作,准备将人一击必杀,便是姜焕也即时抽身,闪退在了一旁。 可白因正面迎战,手心灵力滂沱,竟与那妄渊震出的魔气撞了个对开。 如此便是妄渊也惊住了,“你究竟何人?!” 白因敛去了自身伪装的魔气,使出来的招招式式都充盈着至纯的灵气,哪怕是受了魔域的天然压制,那股力量依然可怕的令人汗颜。 这样的人,却一直只是苑随身边的一个下属? “你不配知晓。”白因淡淡道。 魔宗内的异变,动静极为可怖,魔狱塔外像是在毁天灭地,主圣殿前更是杀气滔天,方圆百里内皆受牵连。 风卿竹快步走出殿外时甚至觉得地面都在颤动,被命令看守她的魔族不知去向了何处,倒是阿苏跌跌撞撞的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风卿竹问。 阿苏摇着头,脸色慌张的可怜,一时间话也说不清楚,“大人、大人她好像……” “苑随?”风卿竹问:“她又怎么了?” 阿苏有些岔气,眼睛里都不自觉的漫上了一层雾气,那惊慌的表情简直和天塌下来了无异,“好像要反。” “反?”风卿竹心头一震,反什么?难道…… “白大人已经杀去圣殿了,此刻正在与宗主交手,右护法也在,宗内弟子已经全部汇集过去……”她话说到一半,天空中又响起那日的号声。 号声不断,实乃十万火急之事。 阿苏胆子小,早已经被这动静吓得面色惨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是妄渊派给苑随的人,若苑随赢了,八成是要除掉她的,若是苑随输了,整个玄光殿也都得跟着陪葬。 她一时腿软的有些站不住,尤其是眼下看来,苑随身单势薄,输得可能是极大的,魔宗向来偏爱连坐,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她这小命注定是保不住了。 但转头看到风卿竹的时候又突然看到了希望似的,“对了,风姑娘,要不你现在逃吧!”阿苏暴雨梨花的委屈道:“你带上我一起逃吧,现在魔域入口应该无人防守,出去的话应该会很容易,我不想就这么死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风卿竹的火葬场已经安排了,她马上就要后悔了 但是其实我仔细的想了想,她想救人,她不知道苑随的真实身份,联想不到苑随要做的事情,会这样也不奇怪,如果就直接放弃了同门,感觉更不符合她的人设。 不过自私确实是有点自私的,她不信任苑随,对魔族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处在那种环境里,却还是不得不把她当做救命稻草,这种情绪很矛盾,或许是连她自己都很不齿的,可她却还是这么做了。 其实风卿竹这个人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的,之前苑随救她,她也是感激的,在禁地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只是她把自认为的大义看得太重了,太想救自己的人,就自然忽略了别人。我感觉这和她从小接受的正道的教条思想也很有关系,在加上风卿竹这个人本身就比较木讷,所以就导致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说了,我去安排火葬场。 第29章 风卿竹就算想过要逃, 也绝不是这个时候。 她面色复杂的看着远处的奇观,哪怕是隔着这么远,也能察觉到那雄浑的灵气在周天漫延。 这股子灵气似乎有些相熟, 拂面时的感觉更是让人一阵身轻, 就好像所以的压制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她体内休憩了许久灵力也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但此刻她的心思却不在自己失而复得的修为, 而在天边那抹深红色的身影。 这灵气, 是从苑随身上而来。 风卿竹愈发的想不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苑随又到底是什么人? 她说她曾是凡人, 修习过仙法,后来才入的魔,可此刻她爆发出来的灵气又哪是普通入了魔的凡人可以拥有的?哪怕是师尊, 也未必能有这般的修为。 可她却也不稀罕似的, 竟引起魔狱塔数万年积攒的魔煞之气, 将这灵力尽数往魔气转化。 她果然就像阿苏所说的,是准备要反了,毕竟在这魔域里,再强大的灵力也要受到约束, 彻底入魔倒是唯一能有胜算的法子。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就在不久前, 她还告诉她, 已经无能为力了,却又在现在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她有这样强大的修为, 却自甘堕落的窝在这暗不见天日的魔族,故作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可又刻意隐藏保留着她的灵力,直到今日才决定要彻底的魔化? 风卿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想,她是想救人不错, 若是苑随赢了,如约放她与师弟们离开,好像并没什么不好的。 但事实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心里却根本不是这样想的,那股子焦急感像是要从心口的位置爆出来了。 所有杂乱的想法都被她相继挡在了一旁,直到此刻,她的脑子只有一个强烈念头:苑随不能入魔,既然以前没有,现在就更不能了! “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她随口对着身边的阿苏安排道,同时脚尖蹬地,人已经飞出了一段距离。 “苑随!”可事实时,她根本进不了两股力量碰撞之后形成的莫大结界,那铜墙铁壁一般的结界便是靠也不得靠,其中仙气魔烟缭绕纷繁,她甚至看不清结界中间的那个人影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风卿竹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好像有些后悔,不该在之前和苑随解了那血契的。 风卿竹被结界的力量震回地面的时候,好像同时也想明白了些什么。 会不会她一开始就误会了苑随?一开始这人就有着另一层不能说的身份?她只是带着目的藏在这魔宗里,有着自己的筹谋,结果到头来,却被她全数打乱,甚至被逼得真的入了魔。 她早该想到的,苑随凭什么一再帮她,凭什么一再对她心软?真的是因为别有所图么,可她不过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何可图? 又或者是因为几年前的萍水相逢么,可她眼中这般穷凶极恶的人又怎么可能惦念那点不足道的情谊? 真正自私的人,其实是她自己吧? 自己就好像料准了,料准了苑随一定会帮她似的,明明不信任,但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分量。一边憎恨着,一边又总是妄想对方能冒着艰险来解救自己。 她总用“没有选择”来开导自己,可仔细想想,就算她穷途末路,就算她昆仑一派都死光了,又关苑随什么事? 魔宗里很快陷入一片混乱,虽说冲去圣殿的不过白因一人,可也就这短暂光景,魔宗内火光四气,乱石横飞,便是房屋都塌了几座。 风卿竹再次起身时,耳边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声音,“去救你师弟。” 声音是苑随的,从虚境中而来,带着些许空灵的回音,又转瞬即逝的消散的毫无痕迹。 “……” 风卿竹再次抬眼望向天空,她感觉那青白淡了许多,殷红逐渐占据更多比重。 “苑随!!”原来她没变,是她,打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苑随。 风卿竹一时有些疯魔,她并没有听苑随的话去冰窖,而是再次飞身上去,她在结界外割开自己的手心,继而迫切的将涌出的献血,引向那坚不可摧的屏障。 “你在干什么!”结界内的人有所察觉,语气带着怒意。 源源不断的血流将结界渐渐刺开一个缺口,风卿竹吃力道:“你停下,不要入魔!” “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活路!” “不,还有别的办法,你不要入魔,不要回不了头……” “……” 风卿竹的血能破开结界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而眼下她说的别的办法,也无非是让她吸尽她的灵力,饮尽她的血。 “你在胡说些什么,风卿竹,我警告你别给我添乱!”苑随不由吼道。“滚开!!” 她以为她凶神恶煞就能把人吓退,可风卿竹不但没走,反而还又迈进了一步,她将自己的血中和到这场转化中来,只要苑随能坦然接受,就可以驱散魔气,重新恢复回来。 “风家人的血于本门无益,却能造化旁人,你既有如此修为,成倍翻升后定能杀死妄渊。” “你疯了吗!”苑随气道:“妄渊的命不需要用你的命来抵!” “那我昆仑子弟的性命也不需要你用入魔来换!” “谁说我是为了你?!” “我不管你是为了谁,我不要你入魔!”风卿竹红着眼睛,脸色却渐渐苍白,她说:“苑随,是我错了。” 尾音很小,让人很难听得真切,但加重的血引却十分毅然。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枯竭而死。 “风卿竹!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给我找麻烦!” 死?她怎么可能会让她死?! 仙魔转换的过程是无法中止的,除非真的像风卿竹说的,接受她的血灵,可苑随显然不会这么做。 她咬牙闭着眼睛,在滚滚的气浪之间强行挣脱出一丝灵魄,顺着那汩汩不断的血流,飞向结障外的风卿竹。 意识已然开始模糊的女人,在突然的碰撞之后,从空中坠落下来。 白因虽为神兽可以抵挡妄渊一会儿,但魔宗上下修为高深的人并不少,若群起而攻他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苑随又提了一口气,好在,她的仪式就要结束了。 “那是,昆仑璧?!”妄渊不可思议道,他一掌推开已经有些不支的白因,仰头看着那青光时,眼中布满了贪婪。 “昆仑璧竟然在苑随的体内!”他再次震惊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白因自然不会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后退几步,周边虎视眈眈的魔族前赴后继根本杀不尽,但尽管如此,任何人也不曾从他的脸上看到半分惊慌与畏惧。 妄渊继续道:“倒是荒唐,竟带着昆仑璧化魔,她是要送本尊一份厚礼么?!” 白因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痴人说梦!” 天空猛然爆发一声重响,乌红迅速侵染整片视野,浓稠的魔气让白因难捱的捂了把心口,可对面妄渊的笑容越发肆意与沉沦起来。 他颇为享受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对这一刻的到来十分喜闻乐见。 白因深知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他不由又警惕的后退了半步,余光无所不至的打量着周边的情况。 忽的,妄渊腾空而起,周身魔气大涨,仿佛方才那般不过儿戏,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而此刻从魔狱塔的上方飞来一个身影,她的身后是无尽缭绕的魔烟,像是带着万马腾飞的魔族大军,黑云压境般的往这边靠来。 体内的灵力尽数转化成魔气后,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承受,那妖邪之气在苑随的体内横冲直撞,尽管出手或许就能毁尽一座城池,却也让她承受着超凡的苦楚。 身体在如焕新生般的解脱和挫骨扬灰似的折磨中极度矛盾着,但最终呈现在苑随的脸上,却是无知无觉。 她原本琥珀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鲜红,哪怕是远远的被她看上一眼,都有一种被魑魅缠身的可怖错觉。 苑随俯视着脚下的人,过了一会才把视线转到已经飞上来与她并齐的妄渊,她吸气的同时颇有慵懒的小小伸了个懒腰,仿佛沉浸在这片煞气中是一件多么令人陶醉的事情。 “你果然是昆仑的人!”妄渊眯着眼睛,沉声说道:“枉本尊一再信任你,姜焕屡屡提及,本尊却还罚了他。” 苑随轻轻一笑,颇有一种“过誉了”的谦虚感。 “可就算你是昆仑弟子,又怎会有昆仑璧?” “宗主好眼力啊。”昆仑璧虽名声在外,但是古往今来一直传承于昆仑圣女,真正亲眼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 就好比连风卿竹这个本门弟子,也没能认出来她身上的灵力正是来自昆仑璧。 “你莫不就是……”妄渊目色深邃,一字一顿道,“昆仑圣女?” 苑随坦然道:“不错,正是不才。” 妄渊:“哈哈哈哈……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堂堂昆仑圣女,如今竟要屈尊于我魔族了!” 苑随不惊不恼的看着他,随口说的话嚣张得几乎要将人气死当场,“不仅如此,从今天开始,昆仑圣女还要好人做到底,替你统领这整个魔族!” 果然,此话一出,妄渊瞬间便变了脸色,“大言不惭!” 苑随抬了抬手,那魔烟在她的指尖缠绕,时而乖巧的像个小宠,时而又狰狞的似乎要将敌人一口吞尽。 她勾着唇角,微垂的眼眸满是挑衅:“那就,比划比划?” 作者有话要说:魔宗这边的剧情就要告一段落了,全新的开始即将到来,护法大人满级出山。 此处应有BGM:无敌是多莫~多莫寂寞~~~~ 第30章 单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 苑随根本不用将妄渊放在眼里,别说是单打独斗,就算是整个魔宗对她群起而攻, 她也有把握能杀尽这里的所有魔族。 但唯一的变数是, 魔域之眼。 其实说是变数, 更偏向必然。 妄渊怎么可能给苑随占据上风的机会, 对方打出第一招的时候, 他便将那魔域之眼,从未知之境里召唤了出来。 然而魔域之眼一旦脱离主位,魔界压制外族的屏障便会瞬间消失, 白因的灵力顷刻间彻底释放,无疑又为苑随多增了一份胜算。 但反过来,妄渊的魔性也与之剧增, 对付起来毋庸置疑的, 要难上加难了。 “那就来看看, 是你的昆仑璧厉害,还是本尊的魔域之眼更胜一筹!” 苑随眉色一狠:“白因!” 说话间苑随迅速起结界,将地面上的一切整个罩住,彻底隔绝, 唯有白因提前一步得到提示, 纵身飞了上来。 他的灵力完全解封, 整个人有如脱胎换骨,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冲得妄渊针芒在背。 然而他微微回头时, 看到的却是一头巨兽。 妄渊向来沉稳的面孔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破绽,“白狼?!” 回应他的是一声贯彻天地的震耳狼嚎。 妄渊:“这,怎么可能……”白因竟是, 白狼?! 苑随笑道:“先别急着惊喜,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说时迟,那时快,苑随话音刚落,人已掠出数十尺。周边狂风呼啸,仙魔两重,都齐齐对准中间的妄渊。 魔域之眼虽是厉害,但在同样是上古灵物的昆仑璧和上古神兽白狼的双重夹击下,也得骇上一骇。 一击下来,妄渊便已感吃力,他恨恨的瞪着苑随,对方倒是机灵,挡住了地面上的人,不给他留有半个帮手,自己倒好,以多敌少,杀得好不快活! “苑随,有本事单打独斗,本尊还能算你是条好汉!”妄渊咬牙道:“你们正派人士就是这般以多欺少的鼠辈么?” “休要巧言令色了,我可不是什么好汉,我只是个与小人齐名的女子罢了。”苑随道:“况且我已入魔道,也不算给正派抹黑。” “……”他倒是忘了,曾经自己还对这样寡义蛮缠、刁钻任性的女娃子颇为欣赏,那时却不曾想有一刻,她的那一套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哪怕是说话间对方也不曾懈怠分毫,更是钻着空着持续加大灵力,给人一种恨不能要让他瞬间灰飞烟灭的错觉。 妄渊毫不怀疑,在这样的对手前,灰飞烟灭并不是被排除在外的结局。 妄渊已显吃力,魔域之眼错位后效力会有所减免,如今更是飞速的消耗着。 他额头的青筋暴突,气息开始渐渐紊乱。 妄渊:“就为了那几个昆仑弟子,你不觉得这样做很不值当么?” 苑随:“值与不值,我心里自有定论。” 妄渊:“你是为了那个风卿竹!” 苑随忽而没再接话,她静静的看着漩涡之中近乎要被吞噬的妄渊,忽而抬手,唤出一把剑来,直冲着妄渊的心口刺去。 天上打得不可开交,若不是有结界相挡,如此大的威力之下,整个魔宗怕是已成废墟。 下面的人仰面望着,虽有忠心不二的想要上去帮忙,可局势在此,又只能哀叹放弃。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破了这结界上去帮宗主!”姜焕气极道。 “这……这如何能帮得,那可是昆仑璧和魔域之眼,别说上去了,这结界一旦打开,我等恐怕都要当场被震为灰烬啊!” “你……!”姜焕咬牙便想骂人,奈何周边一片都是附和之声,各个都怕贪生怕死之徒,“你们难不成还要感谢那苑随不成?!” 众人无话,但低头躲闪的模样却又都在表达着对眼下还能苟且活着的庆幸。 又一声惊雷落下,正击在结界上,震耳欲聋的响声让魔族众人抱头捂耳,吓得连连躲藏,便是前一刻还在大言不惭的姜焕也冷不丁的蹲下了身,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隔着结界的余波给震荡的阵阵作呕。 “苑随,你别忘了,你手上也是沾过血的,你仔细想想,你到底在为谁出头!” “我背负的性命,我自己会偿还,但是魔族的天,今日必须变!” 妄渊节节败退,魔域之眼也无法避免他接连吐出血来,他单膝跪地,勉强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揉捏着自己感觉就要爆裂的心口,“你已入魔,谁会感激你?!不就是几个凡人么,我放他们离去便是,这魔宗的高位你依然稳坐,我们合作,一起统领六界不好么!” “统领六界就算了,不是很有兴趣,”苑随淡淡道,“你这魔族可比六界有意思多了。” 见人又要提剑来杀,妄渊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惊恐,他瞬间起身后退,忙不迭的继续挣扎道:“好,魔宗给你,我给你便是!” “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你可教过我不止一次。” “苑随——!!” —— 苑随并不是第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灰飞烟灭,这么近的距离,她感觉那些碎片都要吹到她的脸上。 浩荡的魔气渐渐被收敛消散,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将一颗墨色的珠子接在了手心上。 白因恢复了人身,踉跄了两步便要倒下,苑随闪身过去将他接在自己的肩头,然而微微侧身,却也呕出了一口黑血。 结界散去,他们同时落在了地面上。 抬眼时,四面的魔族纷纷后退,警惕又恐惧的看着她。 苑随抬手蹭了下嘴角,她有些难受的扭了下脖子,平静下来体内那些不安分的煞气仍在肆意乱窜。 她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平息,继而冷冷开口,“把那些昆仑弟子送到玄光殿去。” 无人应声。 “听到没有?!”她又故作凶狠的说了一遍。 然后便不知何人开了头,一个个胆战心惊的连连说“是”。 苑随隐了身影,瞬移回玄光殿后将已然精疲力竭的白因扶着坐在了塌上。转头又把躲在暗处的丫头能拽了出来,“风卿竹呢?” 阿苏当即打了个哆嗦,她好不容易把风卿竹挪进屋,看她伤的严重本是要来苑随这里找点药的,谁成想就给抓个正着了。 她委屈的抬了抬手,指了个方向,“在、在后殿……” 风卿竹落下的地方临近后殿,阿苏实在没力气把她扶到前面来,只能临时安置了一下。 说话间苑随已经将她放开,抬腿往后殿的方向走去,“你先在这照顾白因。” 苑随匆匆赶到后殿,看了一眼床上面无血色的女人,直接打横抱起,回去放在了内殿的床上。 正在闭目调息的白因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你感觉如何?” 苑随一怔,没有仍旧背对着他不曾回头,“这话应该我问你,我自然好得很。” 白因又道:“你我灵识相通连,这种话你也拿来骗我?” 苑随:“……” 她还是无奈回过头来,又听白因继续说道:“我不过有些脱力,稍作休息便可,你呢,你体内的魔煞之气却不会善罢甘休,你得用多长时间来将它们彻底驯服?” 白因没有说另一只可能,比方说如果驯服不了,苑随也有极大可能会被反向吞噬。 她转化的并非什么纯正的魔气,而是魔狱塔里积压了千万载的怨灵之气,无数魔灵妖灵的的余识皆在其中,偶然觉醒就能让苑随苦不堪言。 她必须尽快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压制住并纳为己用,否则被反噬事小,稍不留神还会万劫不复,彻底沦为一个比妄渊更恐怖千百倍的真正的魔头。 “我自有分寸。”苑随道:“此间事了之后我会闭关,花一些时间来专门净化我体内的魔气,你不用担心。” 白因看着她,这话听着容易,但事实却绝非如此轻描淡写。 他这才又暗暗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床上的风卿竹,“她怎么了?” 苑随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缓缓说道:“我今日才知道,她竟是岘洲风家的后人。” 风姓虽不算常见,但也不是仅此一家,所以此前她确实没做多想。 而此刻便是白因听到了,也不由怔了怔,“岘洲风家?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苑随突然打断道,“别想。” 之前风卿竹就想用自己的血来阻止她入魔,被她拒绝了,只可惜稍迟了一步还是让风卿竹失血过多,因此苑随还损了一魄救她性命。 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自救再伤害风卿竹一次? 白因知她决心,自然无需多言,“那你往后,有何打算?就留在魔宗?” 苑随不由苦笑:“你觉得,我还能回得去么?” 纵是她救了人,但她也杀过人,还入了魔,现在整个六界怕是再没人比她身上的魔气更重了。更何况现状已定,无力回天,注定往后百年千年,她都只能窝在这魔域里混沌度日。 “白因,”苑随继续道:“我与你解了血契,你替我将魔域之眼交给师父吧?” “……” 白因慢慢从塌上起身,他径直看着苑随,“我何时说过要解血契?” 苑随:“啊?” 白因道:“结契之时立过誓言,与你是何人,是何身份无关,我也并非背信弃义之人。” “可是……” “魔域之眼离了魔域,其实便没什么用了,不过你师父若一定要它,有一个人可以帮你带回去。” 苑随听他这般说道,不由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风卿竹。 她差点忘了,这个女人醒来之后,是要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一章开始搞风卿竹 第31章 苑随抬手覆在风卿竹的颈上, 掌心灵气波动,不下片刻便将那魔奴的印记给彻底消去。 之后她又迟疑的看了风卿竹一会儿,末了却还是轻轻地抓起她的手, 将魔域之眼化作她掌心的一颗墨痣。 白因既然愿意留下, 苑随也不至于硬要撵人, 何况如今魔域的屏障已去, 他的仙灵之气不受压制, 并无弊处。 “迟些我向师父传书,告知她此事。” 她说着话,先前吩咐下去的昆仑弟子正好也已经被全数抬送到了玄光殿, 确保这些人皆无大碍后,苑随才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姜焕呢?”苑随问,“好像从方才就一直没见到他。” 近旁弟子闻言面面相觑, 好像也都才反应过来, 有一会儿没看到过这个人了。 苑随拧着眉头, “吩咐下去,封锁魔宗,务必把姜焕给我找出来!” “是!” “对、对了,”有弟子又去而复返, 站在苑随跟前, 低着头磕磕巴巴的开口, “大人……不、不是,宗主……宗主, 是否要举行继任大典?” 苑随垂了垂眸子,沉吟片刻道:“不必了。” “……是。” “另外,此事不必对外宣张,一切仍旧……顺其自然吧。” 她并非成心要做这魔宗宗主的, 如今侥幸杀了妄渊,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弄得六界皆知。 说到底,反倒是件挺不光彩的事情,就算她自己不甚在意,也没必要给师门抹黑。 “你要告诉她么?”待人走后,白因再次开口,“她应该还要睡上几日,你打算等她醒过来么?” 苑随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错开视线,看向殿外,“等她醒了,便让她走吧,不用多说。” “她应该会问你。” “我会找个地方自行闭关,她找不到我,也别让她找。”苑随说:“就当是我不想看到她好了。” 苑随殷红的眼眸微微闪烁,尽管她如今褪去了一贯在魔宗的伪装,可也已经变不回曾经的样子了。 她到底再也不可能回到风卿竹印象里的那个阿愿。 既然如此,仙魔不两立,还不如往后都别再见了。 也免得那木头一样的傻女人,再因此为难个半死。 苑随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大事已了一身轻松的感觉。她背过身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行了就这样吧,看在我也算是做了好事的份上,给我保留点神秘感。” 白因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末了才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他再次看向床上的风卿竹时,却无意发觉了一丝不对劲,他不由疑惑的走近过去,伸出两指在她的眉心处细细探查。 却是越探,面色越重。 从苑随方才不甚清晰的叙述中,他大概能猜到风卿竹作为岘洲风家的后人,此前应该是在此前做过想要自我牺牲的打算,来阻止苑随入魔。 可是她却没有成功,但值得起疑的也正是,风卿竹在损耗了如此多的血灵之后又为什么还能活得好好的……他方才就该想到的,而直到此刻,倒是直接定论了。 风卿竹的身上有苑随的一魄,仙魔转换的过程无法中止,亏那个疯女人,竟会用这种方式护旁人周全! —— 魔宗一战后,结障消散,魔域的上空似乎都有一种敞亮了不少的感觉。 风卿竹醒来的时候是个下午,但睁眼时,眼前却很亮,恍惚间有一种回到了昆仑山上的错觉……她可以像往常一样起身,披上外袍便直接跑去习武场练剑。 然而回过神来,她只是看着床顶的墙面,恍如隔世般的放空了好一会儿。 身体的感觉十分疲乏,脑袋也仍旧有些晕眩,不过她还是咬了咬牙,慢吞吞的坐起了身来。 “风姑娘?”耳边是女孩梦呓版的声音,她看到趴在床边的阿苏抬头揉了揉眼睛,继而又猛然清醒似的,看着她一阵惊喜,“你醒啦!” 风卿竹茫然的看着她,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一些事情来,顿时急切起来。 “苑随呢?”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但也难掩其中的焦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阿苏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她突然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哪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简直要将她的腕骨捏断。 “苑随她……” 阿苏默默抽了口气的功夫,风卿竹再次开口,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手里端着个小碗,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轻轻搅着,唯有抬眼看到床上已经坐起的人时才微微顿了顿,继而欣喜不已的迎了上来:“师姐!” 风卿竹怔在了当场。 她看着那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师弟小跑着过来,惊喜之余差点弄撒了碗里的粥汤。 “师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啊!” “阿旬……?”风卿竹含糊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她尚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她真的醒了么? “是我。”而对方手心的温度却分明的告诉她,这就是现实。 叫阿旬的小师弟说:“白大哥说你今日会醒,我们本来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真的醒了。” 白大哥? 风卿竹问:“你是说,白因?” 陆旬点头:“嗯,”他说着又把粥碗往风卿竹的跟前递,“师姐你睡了这么久,赶紧吃点东西吧。” 他眼巴巴的等着,可此刻的风卿竹又哪有心情吃东西,她的脑子有一堆疑问迫不及待的要等待解答,这种焦虑就算是师弟们全都得救的喜悦也无法弥补。 “到底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都发生了什么?……” 她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有的甚至还问了好几遍。 陆旬拉着她的手,“师姐睡了要有七八天了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日中毒后,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也是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等再醒过来就又好端端的睡在了床上。” “后来白大哥就出现了……本来吧,我们都很讨厌他,恨不得要杀了他的,结果那天他过来,却突然告诉我们,我们自由了。” 风卿竹静静听他说着:“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知道魔宗之前的那个宗主好像被杀了,就是他们那个左护法杀的,杀了之后夺位,还拿走了魔域之眼,所以我们现在都恢复灵力了。”陆旬说着歪了歪脑袋:“就是有点奇怪,她当上宗主之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把我们都放了,听说就连暗牢里的那些犯人也都放走了。” 风卿竹:“……” “不过我们也不能自己走,当然是要等师姐一起的,好在白大哥还挺好说话的,同意让我们呆到你醒来之后再离开。” 风卿竹听他一口一句白因,但却始终未提及苑随,心中的忧虑一时更甚,“你见过苑随么?” “苑随?”这个名字对陆旬来说不算熟悉,但想了想也猜到是谁了,“就是那个新的魔宗宗主?” 风卿竹点了点头。 陆旬:“没见过,听说她好像闭关了。” 说道这阿苏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大人的确是闭关了,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了。” 风卿竹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话犹豫着难以问出口,“她……她入魔了?” 她提着一口气问完后,只看到阿苏轻轻点了点头。 风卿竹:“……” 她终究还是入了魔。 还是为她所逼,才一步一步走上的这条路。 “我要见她。” “她不想见你。” 风卿竹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男声从近处传来,白因现了身站在一旁,脸上永远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白因说:“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日便离开魔域。” 风卿竹看着他,有些文不对题:“魔狱塔的魔气非同寻常,就算她再怎么厉害,现状也很危险!” “她经历过的危险,可不止这一件。”白因淡淡道,她微微抬了抬头示意阿苏先出去,末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旬一眼,小伙子眼力见十足,也低着头跟在阿苏的后面走了出去。 虽然苑随说过,有的事情不必要告诉风卿竹,但白因却没有应允过什么,他没有苑随那般心软,谁的责任、谁的过失,他都得让对方知晓。 “她到底怎么样了?”风卿竹问。 “你关心么?”白因反问。 “……”应该说是关心么,总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她不好。”白因又道,“如你所说,魔狱塔的魔气稍有差池就会要了她命,就算死不了,她也得日夜承受着痛苦。” “这个时限会很长。”他忽而又补充道。 风卿竹怔怔的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正流露这一丝悔意,直到白因再次开口,更为直白的指责落在她的身上。 “而这些都是因为你,为了你和你的师弟!”白因说,“她本可以不用入魔的。” “我们在魔宗潜藏了这么久,她用魔气遮掩自己,足以骗过所有人。我们经常会救一些人,但是逼不得已时也会放弃一些人。但这次,明明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她却不肯像以往一样选择放弃,而是不计后果的……入魔。” “扪心自问,你风卿竹的性命,你昆仑的弟子的性命,就有这般重要么?” 风卿竹:…… “但尽管如此,”白因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又可曾信任过她么?” 问完这句话,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直到片刻之后,白因才再次沉下气来开口道:“你不信她,却又想利用她,比起她这个‘魔族’,你这个仙家弟子,似乎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白因快多说一点,气死她! 第32章 白因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字都直白的扎在风卿竹的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就该这样,不顾一切的将师弟们救出来、带回昆仑, 可现在, 她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哪哪都做错了。 起初苑随救她, 她觉得苑随是别有所图, 不管是图什么, 总归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她不愿谢她,更不愿信她。 尽管后来苑随帮她的次数多了,她终于开始有些感激了, 可又总觉得对方不过一个魔族,就算再做些什么好事也无法更改她魔族根深蒂固的邪佞。 所以她仍旧不算信她,哪怕是知道苑随就是阿愿, 也只是苛责她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竟然自甘堕落的入了魔宗, 还伤了那么些无辜的人。 她不信苑随,与其说是对魔族先入为主的偏见,倒不如说她自视清高,固执迂腐。 而直到如今她才顿悟, 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很多事情也并不只是她以为的那样。 可是, 已经迟了。 她终究是把她所以为的“恶人”,推向了万劫不复, 可偏偏说来嘲讽,她所倚仗的却是这“恶人”不计得失的善良。 说她一句忘恩负义,还真是一点不为过。 “你可知这么多年,我们在魔宗里举步维艰, 想的便是能有一日,找到魔域之眼,杀了妄渊,灭了魔族。”白因继续说道,“谁会想要入魔,如果早知要以入魔为了结,我们又何必等这么久?” 风卿竹抓着被褥的手捏的作响,她恨恨的闭上眼睛,莫大的悔意惩罚着自己。 “当然,我也不是不了解你想要解救同门的心情,只是你对她来说实属非常,所以今日之后,你们还是趁早离去吧,往后,也别再出现了。” “我想再见她一面。”感激也好,道歉也好,让她再看一眼苑随,是打是骂她都认。 “她不想见你。”可白因仍是这句话。 “我可以帮她。”风卿竹道。 “她若是愿意接受你的帮助,你又怎能还活着?” “……” 是啊,那时在魔狱塔,苑随便将她推开了。 等等……不对!风卿竹忽而才又想起什么。 “她……!” “她损了一魄,护了你性命。” 风卿竹:!!! “风卿竹,或许你真的是她,命里的劫数,能让她如此为你罔顾一切。”白因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背过身去,“所以你若真想让她往后好好的,就离她远些吧,别再扯上任何瓜葛了。” 白因走后,已然深陷自责,不知所措的风卿竹陷入了无尽的低落,陆旬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师姐?” 起先叫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第三次才看着风卿竹目光动了动,空洞的看了他一眼,眼中脆弱的雾气让人看着心疼,“是我错了……” 阿旬:? “师姐,你哪里错了?” 风卿竹摇了摇头,暗暗克制着自己随时都可能彻底崩塌的情绪,“是我害苑随入了魔,害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阿苏歪着脑袋,“入魔不好嘛?” 陆旬:“当然不好,魔是这六界里最坏的东西,师父从小就教我们,要是见到了魔族,必当诛之!” 阿苏:“啊……?”小丫头一脸惊恐的往后缩了缩,“可、可我也是魔族,你别杀我……” 陆旬这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嗐,你不一样,我看你挺好的,不杀你。” 阿苏松开一口气,抬手在心口处轻轻顺了顺。 陆旬又道:“师姐,我知道你不想让那个苑随入魔,但是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啊,你是为了救我们,再说了你也没逼着她救嘛。” “……”她是没有直言逼迫,可她始终忽略了,那不仅仅是魔教左护法苑随,也是阿愿。 她不信任苑随,但不表示苑随便不是那个阿愿了,当年的那个小丫头为了救她,在荒山了奔走了多少日,就为她找一颗救命的药草。 她还记得她满手的伤痕,脸上还被锋利的叶子割了一道小口,她原本是那么要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结果也只是不甚在意的蹭了一下伤口,告诉她说,很快就会长好的。 她们躺在茅屋顶上看星星,苑随说她长大以后的心愿就是能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救好人,杀恶人…… 种种的这些,都被风卿竹自动规避在了脑后,她只看到了眼前的苑随是魔族的护法,她便自私的一再利用她,利用她们或许还残存的往日情谊,将她推到了最危险的风口。 却从未想过,对于苑随来说,这么做又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她只是潜藏在魔宗的卧底,她每一个危险的举动,都可能让她丢了性命。 可笑她盼着再见面的日子盼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又如此愚蠢的亲手将它扼杀。 “人各有命,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足以让旁人来换。”哪怕苑随真的是魔族,她也不该那么厚颜无耻的一再开口,让她替她背负这责任。 —— 暗室里,魔气萦绕,各番怨灵肆意争斗,却都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只惹得蒲团上盘膝打坐之人面色痛苦,冷汗淋漓,稍一疏忽便连连呕出几口血来。 地面上,昨日的一摊血渍还没有彻底干涸,新的血水又晕散开来,流向了更远的地方。 苑随闭着眼睛喘了两口气,周边的气息忽而被打乱了,再抬眸时便看到一双黑靴径直走来。 她抬袖随手蹭了一下嘴角,再直起身来又恢复到了寻常的模样,她敛了一屋子的魔气,平息之后淡淡的看了白因一眼。 “什么事?”苑随问。 “抓到姜焕了,要见么?” 这姜焕藏得挺深,竟费了这么多天才把他揪出来。 若不是苑随留着他还有其他的用处,当真想直接把他丢进魔狱塔里去,也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苑随又吸了一口气,压了压体内不安分的东西,“见。” 她说着准备起身,忽而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想到了什么,“她走了?” 白因便知道她要问这个,就算表现的再怎么不上心,那眼神还是将她心底的事情展露的一干二净。 “她要见你。” 意料之中。 苑随说:“不见。” 白因点了点头,“我说了。” “……”苑随瞧他一眼,“然后呢?” 白因:“然后重要么?” 苑随:“……” 是了,都这样了,她还在期许些什么? “走吧,先去见姜焕。” 苑随在暗室里呆了太久,乍出来见着光亮还有些不适应的抬手挡了挡。 不知道是不是魔气太盛的缘故,她感觉如今的自己走在没有结障阻挡的日光下,身体的每一寸都针扎或灼烧般难受。 但忽然间的偌大不适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流露出破绽,苑随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不知道怎么找来这里的女人。 风卿竹的脸色依然不见几分血色,双唇干裂,病容憔悴。 以至于她只是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她马上就会倒下去一命呜呼。 苑随不由愣了一下,显然此刻见到风卿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何时也这么疏忽了?”苑随对白因道。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都已经这般田地了,还有这个力气。来时没怎么掩藏踪迹,想必风卿竹一路上也问了不少人。 “你怎么还没走?”苑随冷声道,语气已然听不出半点情谊。 风卿竹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末了又慢吞吞的走近了两步。 苑随后退着伸手阻止道:“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就好了。” “……”风卿竹这才又停了下来,“你,你怎么样了?” 苑随挑着眉头,“还不错。” “你体内的魔气……” “我说风姑娘,如今妄渊已死,你的人也已经得救,就趁早离去吧。”苑随打断道:“我现在感觉很好,就不牢你费心了。” 风卿竹:“……” 对方推脱的表情十分不耐,像是早已厌倦了看到她。但哪怕是厚颜无耻的赖着,风卿竹也不打算就这么走了。 “对不起。” 苑随看着她,“如果你只是来道歉的,那么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我想留下来。”然而风卿竹却道。 苑随不由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留下?” “你是因我入魔,我理该为你做些什么。” “不必。” “有我的血灵,你可以恢复的更快!”风卿竹急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死,如果只是每日取一点的话……” “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会不会死,但是我现在真的不太想见到你。”苑随烦躁的打断她,“而且这里是魔宗,不太欢迎你们正道人士,别脏了我的地界。” “……我知道你只是在说违心的话。” “不管是不是违心,我烦你这一点,你感觉不到是真的么?”苑随抬了抬下巴,“你既然知道我是因你入魔还不躲得远一点,我现在正后悔着,看到你就气得慌。想想你之前每日求着我救你师弟,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装出这般姿态,怎么,你还比我委屈了?” “……” “不过话说回来,也怪我自己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做出了这般傻事?现在清醒了些,还真是替自己不值!” 风卿竹还想再冒着忌讳说些什么,可苑随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刚说完,对面的两个人就突然隐匿了身形,顷刻间便化为魔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魔域虽去了结界,但也毕竟是魔宗,对仙家凡人并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所以风卿竹这种想要留下的话,苑随压根不会往脑子里过。 “今天之内必须让他们离开魔宗,要是不肯走,就撵。”苑随道,“再不走,打也要把他们打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会持续一段时间,不会轻易放过风卿竹的hhh 不过也不会太虐就是了 第33章 几日不见, 姜焕这人整个变了个样儿,狼狈不堪便算了,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也不知道这些时间都躲在了什么地方。 苑随刚一进门, 就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后退深吸了一口大气才又抬腿走进了殿内。 “啧, 这不是右护法么, 怎么弄成了这个德性?”她心情愉悦的明知故问道。 蓬头垢面的男人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但是却沾了不少血, 应该是经历过了一场恶战,还受了挺严重的内伤,否则也不会被几个小弟子便轻松压制住了。 苑随慢悠悠走到他跟前, 对方低着头不言语, 也不知道是事到如今, 害怕得不敢看她,还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一不小心造成不可挽回的过失。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苑随都不介意,她确实很想杀了这个男人, 但在杀之前还是得好好利用一番。 苑随走到上座坐了下来, 她一派懒散的看着下面的人, 开门见山,“都是老朋友, 就不绕弯子了,”她收起那玩笑味儿,问:“姜焕,本座就问问你, 想活还是想死?” 姜焕:“……” 提及生死,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慢抬起头……他眼中有恨意,也有恨不能将对方杀之后快的狠劲儿,不过都稍纵即逝,很快便隐藏的只剩一片软若。 苑随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着他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说,“活……求、求宗主,饶我一命……” 苑随很是欣慰的点头,继而若有所思道:“你在妄渊身边不少年了吧?” “嗯……有几百年了。” “禁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姜焕一怔,继而突然摇头,“不、不太知道。” “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 苑随忽然抬头,“算了,这人没用了,拖出去杀了吧。” “……!等、等等!!”高位之人一声令下,左右弟子便要拖着他出去,姜焕当即便急得发抖,“我我、我想起来了……先等一下!” 苑随挥了挥手,屏退旁人让他继续说。 “我只,只略知一些,宗……妄渊,妄渊他瞒得紧,从不跟我们说禁地的事情。”姜焕哆嗦道。 “我要是没猜错,魔域之眼原本就藏在禁地里,对吧?”苑随问。 “是。” “你知道怎么进去么?” 姜焕不语,低了低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如今苑随已经无人可敌,她体内的魔气别说是魔域,放眼整个六界也鲜有人可敌,想杀了她根本难于登天。但唯一的胜算却也是她体内的魔气,那些来自魔狱塔的腌臜力量,如果控制不好,终会有一日会将苑随反噬。 姜焕很清楚,这也是苑随急着进禁地的原因。 禁地供养了魔域之眼这么久,里面的魔气至纯至灵,如果能加以利用慢慢淘换掉体内的魔气,苑随必然能脱胎换骨,宛若重生。 可若是如此,那这世上别再没有能伤她的东西了。 姜焕满脑子顾虑兜兜转转,可苑随哪有这闲功夫等他心理斗争,张口又来:“来人!” “我知道!我知道!”姜焕赶忙又开口,但连喊了几句之后,又慢慢瘪了下去,“我知道一个方法,但我没进去过,不确定能不能成……” “成不成,总得试了才知道。” —— 魔宗撵人的力道十分可观,光是半天,就轮番来了好几个弟子,询问风卿竹一行何时离开。 但虽话语间听着是“询问”,可那字里行间都透着急切,好像恨不得立刻把这些人给扫地出门。 宗主有令,必须要让这些人尽快离开,今天要是不走干净就唯他们是问。 可宗主又有令,切不准鲁莽,话要好好说,事要温和着办。 这不就是为难人了么? 好在这些个凡人也还算体谅,磨磨唧唧的好歹也在天黑前出了魔域的大门。 风卿竹一路无话,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魔域周边寸草不生,她这一眼又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她是苑随的话,应该也烦透了自己这样的人吧? 苑随明明对她那么好,自己怎么就蠢得丝毫感受不到,还一而再的误会她是别有用心,说了那么多伤害她的话! 明明什么杀人成魔的话都漏洞百出,可她这脑子,却是将假话深信不疑,甚至与她大打出手…… 风卿竹闭了闭眼睛,别说是烦透了,她现在都想杀了这样的自己。 可是,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师姐?”陆旬叫了她两声,才叫人的视线看向自己。 风卿竹回了回神,“什么?” “前面山路不好走了,我们要御剑了。”陆旬担忧的看着她,“师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与我同乘吧,我带你。” 风卿竹这才反应过来往前看了一眼,转而又看着陆旬浅浅笑了笑,“我没事。” 以前她总是带着这些学艺不精的师弟师妹们同乘一剑,在昆仑山上飞来飞去,眼下时过境迁,小家伙竟也要反过来带她了。 陆旬却仍是不放心:“你不会,还再想着那个苑随吧?” 听对方提起苑随的名字,就好像有什么犹犹豫豫的东西,但最后还是终于直刺进了她的心口。 风卿竹有些恍惚,“没有。” 陆旬将信将疑,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我知道她救过你,但是仙魔有别啊,就算她是个好人,往后我们也不可能再来魔域了。既然碰不上了,师姐,你要不还是把她给忘了吧?” 是啊,再也碰不上了。 风卿竹这么想着,可又觉得不甘心,当真再也碰不上了么? 从魔域会昆仑山路途遥远,哪怕是全程御剑也需得好几日光景,更何况弟子们修为初成,总得多花些时间休息恢复。 于是稍一耽误,已是十多日后的事情了。 昆仑山上近来一直气氛低沉,早前出去的一队弟子在传回最后一则讯息后便再无消息。虽然期间也陆续派出过不少弟子去各处打探搜寻,却也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最后只得出一个人应该是在魔域周边消失的,如今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的结论。 若是再吃一些,许是都已经办上白事了。 所以当风卿竹带着师弟们出现在山门前时,守门的弟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念同门心切,才产生的幻觉。 “风、风师姐?”那弟子反复揉了揉眼睛,“陆旬师弟?!” 陆旬笑起时露出一排大白牙:“大壮,你是不是又偷偷打瞌睡了。” “……” “…………” “我去,真的是你们!!”大壮拽着陆旬便是一顿狂摸:“活的诶!!” “去你的,怎么说话呢?当然是活的!” “是是是,”大壮堆满了肉的脸上笑得十分搞笑,“我,我这,这就去禀告师尊!” 一行人赶至绝尘殿时,掌门师尊和几位师叔都已经到场,风卿竹一行能活着回来,无疑是这昆仑山上莫大的欢喜。 “快说说,你们到底遇上什么事了,怎么消失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有人问道。 于是大家齐聚一堂,便开始说起了这一路上的事情,陆旬年纪小最为兴奋,全然是跳过了自己那狼狈时的样子,把事情说的神乎其神。 “所以,是这个叫苑随的女人救了你们?” 陆旬点头:“嗯,多亏了她,不然我们可就真的都死在魔域了。” 他说的正热情,结果四下却突然没了声,风卿竹也是一言不发的在边上坐着,抬眼时发现大家神色凝重,面面相觑的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怎么了?”陆旬迷惑的抓了抓脑袋。 “你说的苑随,可是魔宗的新宗主?” 陆旬点头,“是、是啊。” “听说她吸纳了大半个魔狱塔的力量,才杀了妄渊。” 陆旬眨了眨眼睛,“消息还挺快。” 他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师尊往前走了一步,那眉头拧得是他从未见过的紧。 “传闻那魔狱塔中,皆是些穷凶极恶的生灵,如今却齐聚与她一人之身,此事非同小可。” 小弟子未见过什么世面,疑惑道:“会怎么样么?” “若是不慎,一旦被恶灵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师尊道:“她会彻底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嗜杀魔头。” “啊?!那……那要怎么办啊?”弟子们议论纷纷。 风卿竹的双手不由握拳,但她还是听到师尊沉声说道:“唯一的办法,自是在她真的成为魔头之前,杀了她。” “不可!”几乎是下意识的,风卿竹起身反驳道。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多不妥。但眼下却也顾忌不上别的,只看着师尊道:“她是为了救人才逼不得已这样做的,她救了所有人!” 凌岳:“我知道她救了你们,你们心存感激,但眼下事态复杂,她这般做根本没想过后果!”他看着风卿竹,言语之间的潜台词虽不曾明说,却也十分明了:若从天下苍生的大局来看,苑随根本不该救这些人,更不该以这种方法成魔。 “为师信她是个好人,但她体内的魔气却绝非她可以想控制便能控制住的。往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依然会超出她的本愿。” “不会的!”风卿竹摇头道,“她一定不会像您说得那样的!” “你又凭何如此肯定?” “魔宗有一处禁地,只要她能进去,将体内魔气置换。” “可据我所知,那禁地十分隐秘,只有历任宗主知道如何进入,可妄渊已死,她又如何得知?” “那……”风卿竹焦急的想了想,“那还有我!” 此行她将师弟们安然带回昆仑山,已然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今她一身轻松,正好可以去弥补一些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您有一条慢慢追妻路等待签收 第34章 “你?”凌岳反问道, 不过风卿竹自幼便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会不知这丫头的想法,“不可。”于是不假思索的便否决了。 “为何不可?”风卿竹道, “她救我数次, 我本就该有所偿还, 哪怕是让我以命抵命也无可厚非!” “……”情理道义谁人不懂, 凌岳身为昆仑掌门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事理大义, 唯独人心皆是肉长得,不能那么潇洒的便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罢了。 他闭上眼睛沉叹一口气,“为师曾在你父亲的墓前起誓, 要护你一世周全。” 风卿竹屈膝跪下,抬手作揖:“师父的养育之恩,弟子此生此世都不会忘却, 但此事是弟子自己的决定, 还望师父成全!” 岘洲风家, 依山傍水而居,周边灵气磅礴,滋养着近处的水土。所以风家人都自出生开始,便受灵气熏染, 久而久之血脉皆受影响, 代代相传后便逐渐形成了这独一无二的血液。 只可惜越是宝贝的东西便越是遭人惦记, 风家原本与世无争的隐居一方,却在十多年前被忽而涌入的恶人屠杀, 灵脉被毁,灵物被盗,便是不少风家人还被抓为俘虏,抽灵饮血, 惨死异乡。 唯独只剩下这一个女娃被藏在了地窖里,凌岳赶到时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他将风卿竹当做自己的孩子,倾心竭力的救回来,又养了这么多年,哪是为了让她这般犯傻的? 月上梢头,凌岳走至亮灯的门前,他迟疑着抬手,却还没有敲上那门,便有人从内将门打开。 风卿竹月色下的脸有些发白,尽管这段时间日日调息,也未能有明显的好转。 既是如此,又怎能叫人放得下? “师父。”风卿竹轻声道。 “你果真想好了么?” 风卿竹应了一声,“弟子心意已决。” “不后悔?” “此事往大了说,事关六界,往小了说,事关弟子的恩人,不论如何,弟子都绝不会后悔。”风卿竹道:“您不必担心,苑随秉性善良,不会伤我,我也会有所分寸,不会莽撞行事。只要将她体内的魔气净化完全,我便回来。” “若是净化不了呢?” “那,”风卿竹垂了垂眸,“那我便一直留在她身边,血尽方休!” 凌岳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你可曾想过,既然你口中她是这样一个好人,又怎会接受你的这番好意?陆旬说她可是撵着你们回来的,你又如何再去。” 风卿竹沉吟了片刻,似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 “也罢,这或许便是你的宿命。”凌岳背过身道:“你去吧,师父不再拦你。” 风卿竹不由眸中一亮,“多谢师父成全!” “我并非是在成全你,你是风家唯一的后人,此间大任本就非你莫属,是为师狭隘了。不过即使要去,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你且先将身体调养好了,再出发不迟。” “嗯。” —— 魔宗禁地在夜以继日的清理修整中渐渐恢复原样,乱石被尽数清理出来,隧道也被打通,甚至比起先前还要宽敞了不少。 只是尽管如此,苑随拎着姜焕来了几趟,还是没能找到入口。 “你不是说你知道么?!”苑随的耐心渐渐告罄,开口话凉得人周身颤抖。 姜焕哆嗦的快要哭出来,“我、我当真就看着他,如此几下,那门便开了……我真的没有说谎啊。” 苑随抬脚便从后面踹了他一下,“那你倒是给我开啊!” 姜焕一个踉跄,直接跪伏在了地上,这几日的折磨让他的身心俱疲,内伤也无暇调养,此刻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更是直接咳出了血来。 他优先着地的双手摩擦出细碎的伤口,此刻却来不及在意,只匆匆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便拼命似的急切的转过身来,恐惧的看着一瞬间红了瞳孔的苑随。 石洞内的魔气忽而大涨,有一种压制不住的狂野,苑随的脸色因为烦躁而又呈现出几分狰狞,眼睛透着红光,有一种嗜血的欲|望。 仿佛下一秒便要杀几个人,才能勉强平息此刻的暴怒。 “别、别别杀我……”姜焕带着哭腔,下意识的往后退避蜷缩。 然而恳求无用,他仍是看着苑随慢慢抬起了手,手心魔气大作,毋庸置疑,若是那一掌下来,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便是这时,忽而一个身影掠至苑随身侧,几番周折才将她几欲爆发的魔性重新压制回去。 苑随醒了醒神,一时间有些虚脱的抬手扶了下石壁。她顺了顺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用问也知道方才差点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是第二次了,似乎比她想像的快了很多。 “切莫动怒!”白因道。 苑随无奈的蹭了蹭额头,她哪里动怒了,她只是稍微动了情绪,有点生气罢了。虽然明知道姜焕应该也是确实不知,可是心里的急迫却和一筹莫展的现状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是想要快速压制,越是让体内那些东西有机可乘。 苑随推开白因,心下有些自暴自弃,她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姜焕,倒是没说什么,回头往禁地外走去。 “你也不用太心急,禁地就在这里,跑不掉,总有办法能进去。”白因跟在后面。 苑随抬眼看想明媚的日光,“我还能有多久?” “你好好闭关,平心静气,”白因道:“来得及。” 苑随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她,“如果来不及呢?” 白因:“不会来不及。” “如果来不及,你知道怎么杀死我。” “……我不会杀你。” “白因!” 白因错开视线,“如果来不及,我就把风卿竹抓过来,拿她的血灵给你做药引。” “你……” “所以你如果不想让她死,就撑住。好好压制着你体内的魔气,等我们找到禁地的入口。” 苑随简直被他气得心窝子疼,刚想出言再辩驳,却看到有弟子匆匆来报,模样慌张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宗主!!” “何事惊慌?” “有人闯进来了!” 苑随心下一惊,“何人?” “看样子是仙家的人,修为极深,如今没有结障,守卫弟子根本拦不住她!” 苑随不由凝眉,仙家的人,修为还很深? 她忍不住和白因对视了一眼,继而心头咯噔一下,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糟了!” 此前给师父发的灵讯始终未收到回音,她寻思师父怕是气坏了她这个逆徒,所以再不愿理睬,但眼下看下来…… 她这一生都没什么畏惧的人或事,唯独是从小将她的师父,总能精准的捏到她的七寸。 她本想着事已至此便断绝了往来,也免得给仙门抹黑,可却是怎么也想不到,那老太婆能直接追杀到这里来。 苑随一边走,一边出着主意,“你且先去应付一下,若真是师父,便说……便说我闭关了,我闭关养伤不好打扰,不然……不然会死。” 白因:“你觉得,她会信?” “师徒一场,总不至于真的眼睁睁看着我死吧?”苑随头疼道:“然后你就劝她,仙魔有别之类的,让她赶紧走……” “你想让谁走?!” 苑随:……!! 凌空落下一声掷地铿锵,惊得苑随不由止住了脚步。周遭魔族弟子被灵力震得四散,哪怕是苑随也不由抬手挡了挡这要吃人气场。 再回头看去,面前已经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苑随心虚的很,想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混账话,一时间目光也不敢直视。 “师、师父……” “你真是好本事!!” 苑随:“……” “你倒是与我说说,如何做下的这‘光辉伟大’的决定?” 苑随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慕云满脸的暴怒恨不能上来便给她一巴掌,让这丫头好好清醒一下,“你要是真就直接死了倒也罢了,我也不用这般为你劳心伤神。” “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个徒弟!” “……”苑随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的抬了抬眼,本想着要让白因给想想主意的,结果余光一扫却发现这人倒是躲得快,什么时候没得影儿她都没注意。 倒是一回眸,慕云已经走到了近前,冷不防的便不由分说便抓起了她的一只手来,那手劲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让自己的亲徒儿当场断手。 “嘶……”苑随咬牙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也没敢发作。 慕云凝神探了探她的脉象,以至于原本就一脸不善的面容上,更加的深沉起来。 “你知道你已经没救了么?”穆云道。 苑随在作死的边缘小心试探:“……也、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吧?” 结果说完这话就被狠狠的剜了一眼,苑随登时闭了闭嘴,不敢再吱声了。 慕云恨其不争的心情几乎要从心口暴跳出来,“我让你找到魔域之眼,你倒好,直接坐上了魔宗宗主的宝座!当真出息啊!” 苑随无奈的很,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可是妄渊要攻打昆仑,我总不能帮他杀人吧?而且魔域之眼在禁地里,这么多年我根本进不去禁地,若不是用这个办法,也不能逼的妄渊自己把魔域之眼拿出来。” “……”如今说再多也是迟了,慕云太阳穴一阵狂跳,懒得与她再多争辩,“那魔域之眼呢?” 苑随怔了怔,她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师父,“我不是让人给你带回昆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一章婆媳见面 第35章 苑随怎么也没想到, 慕云会特地赶到魔域来批判她的任性妄为,所以此前便将魔域之眼放在了风卿竹的身上,同时又传了灵讯回凌霄峰。 不过现在看来, 怕是全都阴差阳错的弄岔了。 魔域易主这等大事, 哪怕不刻意宣扬, 也挡不住风声外泄。 慕云是何等人, 又怎会不知? “你让什么人带回的?这等宝物, 怎能轻易交于旁人之手?” 苑随道:“此前有几个昆仑弟子为我所救,我将魔域之眼藏于其中一人身上,便是她自己也不知晓。本想着待她回了昆仑, 你找她取来便是,谁知道你……” “……”慕云瞪着她,“你这般口气, 倒是怪我前来了?” 苑随扁了扁嘴, 口不对心, “我哪敢呐?” 慕云提手便要打来。 苑随登时伤身后退一步,身形快得叫人眼花。 慕云冷哼一声,“你倒是长进了,如今入了魔, 好生了不得!” 苑随知道她这火气难消, 但还是试探着开口:“要不您眼不见为净?” “这就要下逐客令了?” “不不不, 我的意思其实是,此前昆仑弟子离开已有好些日子, 你若是想要魔域之眼不得趁快去取,免得徒生变故?” 慕云无奈的看着她,“不急。” “诶?” “既是在昆仑,何日再拿都行, 倒是你!”她颇为嫌弃的上下扫了苑随一眼,“满身乌烟瘴气,看着便叫人眼疼。” “我……” “可有僻静之所,你这魔气再不压一压,就要杀出来了!” 老婆子嘴巴凶是凶了点,但心疼还是心疼她这个徒弟的,口口声声说着要断绝关系,但施法为她调息时却仍是不遗余力。 如是三五日后,苑随当真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 “先别急着得意,我也只是暂且帮你压制着一些,”慕云道:“说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管不了多久。” 苑随许久没感觉这般轻松了,也懒得去想往后的事,她起身肆意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能管多久是多久。” “还是得尽快找到那禁地的入口,若传闻是真的,魔宗的禁地便是你唯一的出路。” 慕云说着又想起什么,不由旧事重提,“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真只是因为不满妄渊要攻打昆仑,所以才做得此番决定。” 提及这事苑随不免心虚,但面上依然强壮镇定,“那当然啊。” 慕云眯着眼睛盯了她一会儿,小丫头片子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有多少小心思还不是她一眼就能瞧出来的事儿。 “你在魔宗也呆了不短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哪怕妄渊真的要打上昆仑,那也不是一时两刻的事情,你也自当可以想想主意,从中作梗,叫他打不成便是。” “……” “除非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让你一时之间慌了阵脚,便是脑子也丢了,才会做出这般蠢事来。” “…………” 慕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咄咄逼问,“我说的,是也不是?” 苑随抿着嘴唇,气息抑扬顿挫了好几次,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是说了实话,这老婆子打断她的腿是轻,回头她还得去找风卿竹拿魔域之眼,这事儿想必就要不可收拾了。 “不是,”她拧着眉头,目光却以下意识的错开,“您知道什么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么,我对魔宗的怨念是长久积累下来的,我这是忍不了了,才彻底爆发的。” 慕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正准备继续开口,便是这时有人在外面通禀道:“宗主,宗门外有人求见。” 苑随闻声不由一怔,随即感激不已的回声问道:“何人求见?” 她一边问一边往外走,这会儿能有别的事情岔开慕云对她的穷追猛打,简直也来得太是时候了。 不过此番窃喜也没有维持多一会儿,苑随便听对方继续说道:“是个凡人,好像,好像先前刚从宗内离开不久。” 说到这里,苑随这心里头便相当不安的咯噔了好几下……凡人,先前还在宗内…… “是男是女?”苑随又问。 “女人,”通禀的弟子忽而又想到什么,“哦对,应该是昆仑的弟子。” 这小弟子先前一直在宗门前值岗,对上头的一些事情所知甚少,否则这会儿便不会是这般懵懂的表情了,毕竟苑随和风卿竹的那点破事早在宗内传了个遍。 慕云眼看着自家徒儿那脸从一开始听到下属通禀时的暗暗窃喜,到后来一瞬间的僵硬,再到现在越来越见深沉,便足以猜测这弟子口中的凡人对苑随来说定是有些不一般。 不过这就奇了怪了,苑随在魔域这么久,何时和昆仑弟子有了不一般的联系? 哪怕是她自幼在凌霄峰上长大,也未曾见过一个半个昆仑弟子。 “不见!”苑随甩了甩手,言语间毫无犹豫。 只是那小弟子还未来得及转身告退,慕云便提步走来,悠哉问道:“为何不见?” “……我现在是宗主,是、是她一个凡人想见就见的么?” 这话说的好笑,比临时胡诌的水准还要稍逊一筹,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 慕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再开口却是对那小魔说的,“让她进来。” “不行!”苑随阻止道,“不准让她进来。” 慕云目色更深,“一个凡人胆敢擅入魔域,还点名要见你,你就不好奇是为了何事?” “我……这有何好奇的,这天底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那么多,不必理会。” 慕云又道:“还是昆仑子弟。” 苑随一脸怒其不争:“如今怎么连昆仑弟子都这般不务正业……” “你不想见就算了,无妨,我亲自去瞧一瞧便是。” “……啊?!”苑随反应过来这话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影子,她这师父说风便是雨,真想干什么光靠拦是拦不住的。 就这一点,苑随完全是深得所传。 如是想想自己方才那般欲盖弥彰,怕是反倒将事情明了化了不少。 她要命的咬了咬牙,抬手在桌案上砸了一拳头,还是无奈至极的跟了上去。 宗门外,风卿竹执剑而立,那挺立的身姿在风雪中站了好一会儿,几欲要化成一樽石像。 她冷清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独感觉有人飞身靠近时方才抬了抬眼。 迎面而来的偌大气浪,让她下意识便以为来人是苑随,可短暂的欣喜之后方才察觉,那灵气至纯,与苑随身上的魔气毫无相关。 她抬头淡淡的看着落于自己面前数米的中年女子,对方瞧着面生,但身上的气息却仿佛有些熟悉。 “倒果真是昆仑弟子。”慕云大略打量了对方一眼,风卿竹虽未穿着昆仑弟子服,但是昆仑的人总有一股子不用分辨便十足明显的气息,就算是便衣也多少带着点本质的风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风卿竹有些疑惑的回视着对方的打量,平声开口,“您是……?” 如今魔宗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况且此前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自然不会再盲目下定论。就好比这人虽然是从魔宗的大门里走出来的,但也未必便是恶人。 不过如是想着,风卿竹却又冷不丁涌出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瞧这人修为匪浅,看气息又是修仙正道,此前不曾见过,此刻却又无端出现于此,莫不是……来杀苑随的? 这般来去自如,难道…… “你是何人!”风卿竹不由又问了一遍,语调也抬高了不少。 慕云见对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好笑。 昆仑历代圣女都独居于凌霄峰,虽然身份尊贵却鲜少与门派里的其他人有所往来,所以这丫头不认得她倒是情理之中。 不过以往慕云下凌霄峰时,倒是对她有所印象,若是没记错应当是凌岳首徒,那个叫……风卿竹的丫头。 “我是何人不打紧,倒是你这丫头,来此作甚?”慕云问。 “苑随呢?”风卿竹颇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你将她如何了?” 嗯?这话要从何说起? 结果风卿竹这狠话刚问完,周遭又是一番冷风扫荡,定睛一看苑随已经随后追来。 “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毛毛躁躁?”苑随苦大仇深的抱怨道。 风卿竹:…… 师、师父? 苑随这匆忙追来,一时间只顾着怨念了,忘了身旁还有个人。 她余光瞧见风卿竹,心头又是一震,转脸过来时却已然换了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外加上十二分的不耐烦,“怎么又是你?” 风卿竹:“我……” “你这人未免也太过阴魂不散了点!我奉劝你,马上就要入夜了,不想死得太惨,就即可离开!” “我不走。” 苑随说了一堆,却不成想对方三个字就给她又打了回来。 风卿竹道:“这次我是专程为你而来,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怎么撵,我都不会走。” 苑随:“你进不了这个门,还是死心吧。” 风卿竹:“那我就一直等在这里,若是运气不好被魔灵所杀分食,那也是我命当如此。再不然,黑水迷宫你也带我走过了,我记得路,闯也要闯进去。” 苑随这心口又气又噎得慌,“你这女人……” “等等,”慕云突然开口,“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一定要留下?” 苑随:“……呃,这个事情呢……” “我要她说。”慕云再次打断道,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对面的风卿竹。 苑大宗主登时一脸的生无可恋,她看着风卿竹那一副不畏强权,毅然决然的样子,脑子里便只剩下两个大字:完了。 第36章 既然对方是苑随的师父, 风卿竹寻思,那便自然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抬手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正派的修养倒是体现的极好, “方才多有冒犯, 还望前辈莫怪。”她说, “我此次前来不为别的, 只为报恩。” 慕云似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 之前苑随也提到过救了几个昆仑弟子,想必这个丫头便是当时被解救的其中一人。 只是…… “你又能如何报恩?”慕云问。如今苑随已是宗主,虽非自愿, 但也确实是有点派头的身份,魔军千千万,又哪里还用得着旁人? 她如是想着, 只听对方弱了弱声势, 颇有些自责似的继续说道:“苑随此番入魔, 有我的责任,如今她受邪魔之气的折磨,我愿以血为引,助她恢复。” “我用不着!”苑随没好气的拒绝道, “你这女人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点!师父你别听她的, 咱们走……” 慕云:“你的血有何特殊?” 苑随:“……?” 合着她说的这些话, 老太婆一个字也没往耳朵里听。 对面的风卿竹更是岿然不动,对她再明显不过的疏远罔若未闻。 风卿竹只看着慕云道:“晚辈是岘洲风家的后人, 体内有特殊的血灵可以帮她压制魔气,就算无法彻底根治,至少也能有所缓和。” 闻言慕云不由微眯起眼眸,“你竟是风家后人?风家不早就灭门了么?” “是, 晚辈万幸,侥幸为昆仑掌门所救,所以现在整个风家,只余我一人。” “原来如此,”慕云道,“那这么说,你倒还真能帮上一二。” 苑随:“师父……” “不过你想好了么?既是要帮她压制魔气,可不是什么小帮小忙,这对你自己也会有一定的损伤,若是不幸,没准还会为此送命。” 风卿竹:“晚辈想的很清楚,若不是她,别说是晚辈,我昆仑弟子同行十数人皆已丧命于此,所以就算是赔上晚辈这条命,也远不足惜。”她顿了顿,忽而又道:“或者说,晚辈既然来了,便没有想过要再回去。” 慕云不由微微笑起,似乎对这丫头的觉悟很是欣赏满意,唯独是急了一边的苑随,气不打一处来,还得忍气憋着。 要说这老太婆来得属实不是个时候,风卿竹这般啰嗦就更是毫无眼力见。 她忍不住怒瞪了对面的女人几眼,可慕云哪容得她说话,单方面便决定了对方的去留。 “那就好,”慕云道:“让她进来,好生安置着。” 说完便转身走回魔宗大门,苑随紧跟其后,“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草率的就下决定?” “你能这么草率的入魔,我为何不能?” “她帮不了我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苑随扶额,她又压了压声音,小声道:“再者说了,我们不应该慈悲为怀么,怎么能让别人以命抵命?” 慕云瞥她一眼:“慈悲为怀那是出家人的事,我们,只以大局为重。”她一边一边说道:“而且她不是说了,你救了她,她报答你,天经地义。况且,咱们也没有要她的命,若是真能帮你压制住这邪气,那救得可是千千万万的人。” 苑随:“……” 她心事重重的跟着,时不时又怨念至极的回头瞪上风卿竹一眼,熟知冷不丁的慕云却停下了脚步,颇为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 苑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也站定了脚跟,“怎、怎么?” “她对你来,很不一般啊。” “……哪、哪有?”苑随错开视线。 “你这般推开她,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慕云突然走近她,气场汹汹,“苑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师?” “没有!”苑随想也没想的脱口道。 “哼,那黑水迷宫又是怎么回事?” “就……” “你早在入魔之前便救过她一次。”慕云说,虽只是猜测却说的十分肯定,“可惜没有成功。” 苑随:“……” 慕云冷哼一声,那鹰鹫似的目光就像是早已将一切都破了,“看来这里头的事情,还不少呢。你最好好好想想,怎么编才能让我信服。” 苑随眼看着人甩甩袖子走远,张了张嘴,一时半刻的还真是什么有用的话可没说出来。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才一脸不爽快的转过身来,风卿竹也在方才停了下来,显然是将她们师徒间的对话全听进去了。 苑随拉着个脸走近她,“风卿竹,我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人。” 风卿竹淡淡的看着她,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哪像是个来报恩的,“事到如今,你如何看我都行,不过因我而起的,不管如何我都定当竭力偿还。” 苑随颇为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我看你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心里头舒服一些,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其实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我说了我不想看到你,你还非得舔着脸往我眼跟前凑,怎么,还想让我感激你不成?” 她说着,也看着风卿竹深吸一口气,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显然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尊心正遭受着重击。 苑随却仍是不想就这般放过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里,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风卿竹抬眸直直的看着她,开口依旧是那句话,“我说过了,我不走。” 苑随:“……”当真是孺子不可教! “你如何骂我、贬我、羞辱我,我也不会走。”风卿竹握拳的双手持续捏紧,“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骗不了我。” 苑随闻言忍不住好笑,甚至笑出了声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了解我的样子,我们很熟吗?” 风卿竹直直的看着她,不言语。 苑随和她对视了片刻,终还是在对方坚定不移的视线下,不得不妥协的点了点头,“好,你要留下,可以。”她忽而抬手示意道,“来人。” “在!” 苑随吩咐着,“为风姑娘安排客房,”她说,“风姑娘好静,就给她安排个安逸些的地方,本座瞧那玄清殿就不错。” “玄清殿?可宗主,那玄清殿已经荒废百年……”属下弟子的话刚说一半,便觉得宗主大人眼神不对,顿时回过神来,赶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小弟子说着又面向风卿竹,扬手示意:“风姑娘,请吧。” 风卿竹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那看似平和的目光却瞧的苑随都有些发怵,“苑随,这些时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之前是我不曾信你,是我自私,是我过错,我与你道歉。或者,你想让我如何道歉赔罪都行。” 苑随开口欲言,却是还没说便又被她打断:“但唯独别想让我走,我不会走。我想让你好起来,仅此而已。” “……” 苑随终是连半点故作玩味的笑意也装不起来了,她一脸深沉的盯着风卿竹看了一会儿,忽而又走近了些许。 “我警告你,别的事情便罢了,唯有一点,你最好管好你这张嘴,过往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跟那老太婆提起!” “这是为何?” “不该你问的别问!”苑随道:“你只记住,你我不熟,初遇初识都只在这魔宗里,我救过你一次未成,但入魔之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风卿竹不禁茫然,她疑惑的听苑随说着,对方也不给她多问的机会。 “我现在感觉尚好,用不着你的血灵,往后也未必就能用道。不过你既然不想走,那就在哪玄清殿好好呆着,平日无事别瞎溜达。”苑随说着转身,“但你要是想走了,只需叫人与我说一声,我绝不拦你。” 她话音落,人也已经走远。 风卿竹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感受着那人从头到脚对她的疏离。 所谓玄清殿,不仅是座弃殿,离不管是玄光殿还是主圣殿都远的很,黑洞洞的隐匿在魔宗的一个犄角旮旯里,便是偶尔有人经过也不会往里头多看一眼。 风卿竹走至门前便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给拦住了,回头那领她前来的魔族弟子也是一脸的嫌恶,捂着口鼻挥挥手,便先行退下了。 风卿竹:“……” 看了看那偌大的主殿,风卿竹确实拐了方向,选了间不算宽敞的屋子。 她花了些时间打扫了一下,再出来天已经开始暗了。 门前的枯井早已打不到水,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杂草丛生的井口,然后抬腿往外走去。 “宗主有令,没有她的召见,你哪也不能去。”结果刚到门口,就被新派来的守卫弟子给拦住了。 风卿竹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苑随还是想把她困在这里。想让她知难而退,等不了几天便自行离去? “此处水井已枯,无法自足,还望行个方便。” 守卫面面相觑,好像提前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些问题。 风卿竹:“苑随应该也不是想让我渴死在这里吧?” “……”守卫想了想,“你等会,我去请示一下。” 苑随正泡在妄渊以往呕心沥血建成的藏书阁里,因为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而苦大仇深,心头正烦着,偏是这个时候还有那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削减了脑袋来讨骂的。 “宗主……” 苑随:“有屁就放!” “那个,那个风姑娘……” 苑随一愣,这才转头看他:“风卿竹又怎么了?” “她说玄清殿里没有水。” “……你们是死的么?没水给她送水不就完了,怎么,还想让本座亲自给她送不成?!” 小弟子被凶得一哆嗦,差点腿一软就给跪了,“是,属下、属下这就去送水……” “等等,回来!” “宗主还、还有吩咐?” 苑随拧着眉头,她这会儿想着玄清殿没水应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准确的应该问,玄清殿里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挺住!绝对不能心软! 第37章 魔域的冬天格外长久, 就好比凡间这会儿已经开春了,魔族却依然大雪纷飞,冷得入骨。 虽说修行之人有法力护体, 但也有间隙, 入夜后若没个厚实的被子盖一盖, 想要睡个好觉也绝非易事。 苑随从长梯上跳下来, “她住的哪一间?主殿?” “不是, ”弟子答道:“偏房。” “倒是省事。”地方越小,收拾起来自然简单些,风卿竹不是那种贪图奢华的人, 有个地方呆着便足够了,倒完全是她的风格。 苑随想了想,“让人每日给她送两桶水去便是。” “那……其他的呢?”弟子深吸一口气, 大着胆子又问了句。 “……”意料之中的收到了苑随一记冰刀子似的冷眼, 然而正要闭嘴告退, 对方却又拽住他,开口道,“不过分的,缺什么便给她送什么就是了, 过分的, 一律无需理睬。” “那……何为过分, 何为不过分?” 苑随被问得火大,“你这脑子放着是摆设嘛?自己不能分辨??” 小弟子被批评的脑袋都快要低到地上, “是、是属下愚昧。”他抿了抿嘴唇,“那、那凡人要一日三餐,那属下是给她配个厨子还是给她送些柴火食材?玄清殿的伙房荒废依旧,若是想重新使用许是要打扫好几日……” 他撞着胆子, 想着以后不再来找骂,索性一次把问题问完,把骂全挨了,于是喋喋不休说了一堆。眼见着苑随一脸暴躁的要打人,便有赶忙自问自答,“属下知道了,属下这就多找些人帮忙收拾,再安排个厨子过去,回头每日外出采购新鲜的食材给风姑娘送去,碳火棉被也确保充足。” 苑随:“……” “属下告退!” 苑随:“…………” 她这是关了个人,还是养了个祖宗?? “养了个祖宗。”结果脑子里刚自我怀疑完,抬头就有人给了她回答。 白因坐在一边的架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老太婆过来的这些日子,这人躲得够远,这会儿倒是肯出来了。 “你没事能不读我的心思么?”苑随没好气道。 “你是念头若是不够强烈,也不会自然传达到我这。”白因道。 苑随白他一眼,“我师父呢?” “在禁地。” 苑随点点头,表示那就放心了,只要不盯着她,怎么都成。她心不在焉的翻了翻手里不知所云的册子,忽而又道:“要不然,你去把风卿竹送走吧。” “不去。”白因想也没想道。 “为什么,你不是很不待见她么?她留在这你不碍眼?” “我早说过,你体内魔气若是压不住,我就抽干她的血替你疗伤。” “……” “她在这,正好。” 苑随一时语塞,回想起老太婆那时那么想也不想的就把人留下了,别看表面没什么异样,心里头八成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苑随也不需要用别人的性命来换自己的生机,若是真有那一天,轮不到任何人动手,她自裁也好过拖累旁人。 但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帮我盯着师父吧,她要是往玄清殿去,第一时间告诉我。” 风卿竹在屋里打了会儿座,等着那去通禀的魔族弟子回来。 不过就这等待的市场来看,玄清殿的偏僻程度已然可见一斑。 听到屋外有动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风卿竹睁眼往外看了看,隔着一层窗纸,却瞧见了乌泱泱的一大帮子人。 这是要……打架? 她只是要了点水,应该不至于。 风卿竹有些疑惑的起身往外走,开门便见一群魔族男人,要么扛着扫帚,要么搬着水桶,或是柴火、鸡毛掸子……总归那架势应该不是要打架。 而且他们瞧着她也没作停留,只齐齐的往南面的某个屋子走了过去。 风卿竹才来的时候,周边转了一圈,要是没记错的话,那间屋子应该是个荒废的伙房。 她正迷惑着,跟在后面的两个魔族弟子忽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弯身放下肩上挑着的盛满水的水桶。 “你们这是……?”风卿竹问。 “风姑娘要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那应话的魔族抬袖子蹭了一下额头的热汗,从最近的地方运来这些水也不是个轻松活,不过看上头的意思应该是挺在意这个凡人的,多照顾着点没准回头还能讨些赏。 风卿竹:“……” 风卿竹原本确实是觉得要在这玄清殿里度日,各方面资源都比较短缺,可能会比较艰难。 不过也并非不能忍受,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此是个怎样的身份,所以衡量再三,只求了不可或缺的水来。 “这是苑随的意思?”她问。 魔族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其实也不确定,命令是层层下达的,他们这些干苦力的不过就是个领命跑腿的。不过想想应该也没毛病,若不是宗主有这个意思,谁愿意安排这麻烦事? 再说此前还没换宗主的时候,她们就听说苑随就对这个凡人上心的很,没事就要缠|绵缠|绵,眼下这凡人亲自找过来,八成就是缠|绵出感情来了。 就是想不通为何要安排在这玄清殿,不过看眼下这般照顾着,应当就是闹了些小别扭,不成气候。 “自然。”魔族弟子道,他说着还有点怪美哉的,“还望回头风姑娘见着宗主,替我们美言一二。”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 不过来了这么一趟人,玄清殿里的日子倒是确实好过了不少。 唯独苑随不让她随意走动,风卿竹便真就一处也去不得,每天只靠着守卫的魔族弟子问一问宗主大人的近况,再不然就翻上屋顶,远远看一看这宗内的情况。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无所获。 虽然明知道苑随是故意在跟她耗着,好像是要比一比谁更先沉不住气,但风卿竹仍旧是有些急躁了,她明明人已经在这了,眼下耽误的每一天,便都觉得的浪费的很。 她是来帮苑随调养生息,压制魔性,不是来这里浑噩度日,无端浪费光阴的。 如实想着,便忍不住要给自己出出主意。 然而主意还没想到,这一向无人问津的玄清殿里便来人了。 风卿竹从屋顶上翻身下来,原本隔着这些阻碍她没看的清楚,还以为是苑随,结果落了地才看清,是苑随的那位师傅。 风卿竹愣了一下,随后才又反应过来,“前辈。” 慕云在禁地耗了些时日,起初还不信邪,想着总能找到了个入口,不过现在经过一番努力却是信了,那鬼地方还真是非同一般的邪门。 于是始终寻不到任何进展后才又想起这么个人来,正好此前也有些疑惑,一道攒着来聊一聊。 慕云随口问道:“住的可还适应?” “嗯。”风卿竹应了一声,深知对方只是无心的寒暄。 慕云的余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周遭的点滴,地方是偏僻了些,不过各方面都倒都是事无巨细的伺候着,一看便是有心疏离,却无意将这戏码演周全。 慕云边走便道,问的话也像是随便聊聊,“你们如何相识?” 这问题之前苑随便提醒过她,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说假话,但风卿竹仍是照做的回答道:“我与师弟不甚被魔族抓获,她曾想救我出去。” “仅次而已?” 慕云回身望着这丫头的眼睛,她目光毒辣,光是一眼便要将人瞧的无所遁形似的。 便是风卿竹也不免有所心虚,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看似肯定的回了句,“是。” 慕云依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信了没有。 风卿竹便索性把后头的话也一道说了:“只不过头一遭相救,未能成功,我心系同门安危,着了魔族的道。” 慕云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唇角,“要说苑随这遭入魔,救得人也不少,倒是唯独你对她,格外感激。” “……”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她有情有义,但那话中有话的意味也不难辨清。 风卿竹看着她,有一会儿没再说话,慕云倒也不催,兀自找了个看着还感激的石凳,拂了拂灰尘坐了下来。 她说:“话说回来,苑随对你似乎也有些不同,你说放着那么些人,怎么就唯独带你走了黑水迷宫?这其中风险,想必九死一生吧?” “……” 慕云看着这丫头说不上话来的样子,却忽然笑了起来。是真话还是说谎,这些毛头丫头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她? 苑随对着这风卿竹的情谊她便是闭着眼睛都能看透,说什么初遇是在魔宗也全是瞎话。 回想起她带着苑随在凌霄峰上十数载,苑随成功偷溜过出去的唯有一次,想必这两个丫头早在那时便有过交集,只是现在不敢说道罢了。 “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今日过来,只问你一件事。” “您说。” “你是否心甘情愿要帮她?” “自然。”这个问题无需思考,风卿竹开口的语调甚至有些迫切。 慕云又道:“哪怕是,最终会要了你的命?” “那日宗门前我便说过,无论付出如何代价,只要能帮到她。”她目光坚定,清澈的眼眸中毫无杂质的回应着对方的试探,想了想甚至还又抬起一只手来,“您若不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慕云看着她举起的那只手,突然目光一怔,只见那手心有一颗墨痣似隐若现。 第38章 呵, 倒是巧了。 此前说要回昆仑去取魔域之眼,还寻思麻烦的很,却不料这魔域之眼竟就在风卿竹的身上, 不用她多费周章便自己又送回来了。 不过慕云倒也不急, 她只坐在那处继续说道:“起誓便罢了, 我信你这孩子是真心实意, 知恩图报之人。不过我那徒儿却是有些固执, 你若明面上非要帮她,她必然会拒绝,所以这件事情, 你得背着她来。” 风卿竹:“那前辈的意思是?” 慕云:“你就还像无事发生一样,好好在这里住着,我会每天私下派人过来, 取你一些血灵。然后将其放在她日常的茶水点心里, 神不知鬼不觉的叫她用下。” 风卿竹了然的点了点头, 心里好像有块大石头落了下来,不由欣喜,“如此甚好,多谢前辈。” 慕云被她这么一谢, 不免有些好笑, “你这丫头, 我让你舍身救我的徒弟,你反倒还谢我了。” 她说到这才停了停, 慢慢站起身,向风卿竹走近稍许,继而道:“把手给我。” “啊?”风卿竹有些茫然,她迟疑的抬了一下自己的手, 低头看了一眼,“手?”然后又确认了一遍。 说话间,慕云却已经伸手抓在了她的手腕上,微微虚眸,又看了看那黑点,“你可知这是什么?” 风卿竹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您说这颗痣么?我也不知,似乎是突然便有的,”她回忆道:“不过说来奇怪,我起初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怎么擦也擦不掉,但时间一长,它倒是好像自己渐渐消退了。” 慕云却没再说话,她忽然运攒起了手心的灵力,将那东西慢慢从风卿竹的掌心往外吸出…… 然而奇怪的是,事情尚未有任何进展,手中的灵气却忽而脱力,像是被人拒之门外似的一刀斩断了,便是慕云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怎么回事?”慕云不由凝眉疑惑道,这东西是苑随放在风卿竹身上的,原本放的也不深,怎么会取不出来? 那丫头也不可能故意设什么难坎,为难她这个师父,岂不是讨打? 风卿竹几乎是下意识的扶了她一下,转而才又再次看向自己的手心,“这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这是魔域之眼。”慕云直言道。 风卿竹一愣,魔域之眼? “您是不是弄错了,魔域之眼怎会在我身上?” “还不是我那蠢徒儿放的,”慕云哪有闲工夫与她解释这些,“你别动,容我再试一次。” 事有蹊跷,不过慕云也不信,自己还能取不出这破珠子了。她再次运气,周身灵力更是比起方才雄浑了不少,最终全都集中于一点,引向风卿竹的掌心。 起初风卿竹只觉得有一个尖细的东西指在了自己手心的某处,触感有些尖锐,带着隐隐的刺痛,不过并不是不能隐忍。 但紧接着这般刺痛却越发明显起来,仿佛随着那一点联络着她的七经八脉,对方越是用力,她便越是周身作痛,难受至极。 慕云的眉头也是越拧越深,她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按理说这魔域之眼怎会赖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不肯出来? 而越是不信这个邪,手上的力道便是逐步加重,这魔域之眼对她而言至关重要,就算罔顾一切也得得到。 “唔……前辈……”而困在灵障之间的风卿竹却已然痛苦到面色发白,剧痛感已经逐渐脱离掌控,仿佛五脏礼六腑都在被撕裂着,便是她也快要临近忍耐的极限。 “啊——!” 一声痛呼后,眼前玄光乍现,有一股迟来的力道骤然间斩断了眼下的僵持。剧痛一瞬间消散,但人也随着不可控的力道往后摔去。 苑随闪身过来,伸手将人托在自己的手臂间。 风卿竹这才勉强站定,俯身抓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闭眼喘了好几口大气,剧痛的余波让她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苑随也是幽幽吐了口气,只道是虚惊一场。 她无奈的看向对方仍旧虎视眈眈模样的慕云,道:“你要杀了她么?” 慕云闻言才回了回神,转眸看了苑随一眼,“你办的好事!” 苑随:“我……?” 她这是又怎么了?她要是再迟到一步,风卿竹怕是真的要不在了。 老太婆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差点伤了人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慕云问:“你是将魔域之眼放在了她的身上吧?” “啊~”苑随张了张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的,“对对,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她有意要忽略风卿竹这个人,自然是把与她相关的事情都给抛在了脑后,要不是白因打了小报告,她眼下也不能来得这么及时。 不过这些解释,慕云似乎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这般怒气汹汹的样子也并不是因为苑随忘了将这事告知她。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魔域之眼放在她身上的?” 苑随:? “这还有怎么放,不就这么放的么……” 慕云不由冷笑,抬手有请,“那你自己把它取出来。” ……取不出来? 苑随愈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待风卿竹缓过了气来,才将对方的手展开在自己的面前。说来奇怪,此前这一墨点还挺明显的,此刻倒好像淡了不少,像是水墨被晕开了,甚至还时有时无。 苑随这才发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按理说一般情况绝非会出现此种现象。 那感觉就好像魔域之眼被风卿竹给吸纳了似的,正在渐渐的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 但这些也只是猜测,其实毫无道理,不过想到方才慕云那般大动干戈的样子,苑随还是施法亲自试了试。 然而一试才知慕云所言非虚,虽然她不似慕云那般不顾一切,但浅浅一试已然能发现问题。 这魔域之眼在风卿竹的体内似乎是呆的舒服,竟拒抗一切外力,别说是将它拿出来,有了慕云在前面打头阵,现在便是有些许外力想要靠近,都会在触碰到之前被它震开。 苑随:…… 可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苑随无辜的很,她眨了眨眼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魔域之眼就算是想要寄生在谁的身上,好歹也找个魔族的人,抓着个修仙道的凡人算是怎么个回事? 然而正疑惑,身边的女人却突然俯身,面色挣扎起来。苑随看着她一瞬间暴突的经脉,再一愣神对方已经涨红了脸呕出大口的鲜血来。 “喂!”苑随心头一紧,立马捏住她的手腕探查了一下情况。 “许是方才触怒到了魔域之眼,那东西不想出来,便越是被刺激的想要迅速侵占她的身体。”慕云凝眉道,“这下还真是麻烦了!” “这魔域之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会这样,当真是闻所未闻!”苑随不由气从心来,“以往也没听说它喜欢寄居人身啊。” 慕云若有所思的看了风卿竹一会儿,“或许是有选择的。” 苑随:“什么意思?” “你忘了,她是风家后人。”慕云道:“风家所居之地,原本有一个绝世的灵物,正是因为那灵物千百年来的滋养,才形成了风家人特有的血液和体质。尽管后来那灵物被人抢走,但她这风家唯一的后人,体内却仍旧留有那灵物的气息。” “或许魔域之眼认得便是这气息。” 苑随似乎听懂了一些,但又蹦出了新的疑惑:“你也说了是灵物,魔域之眼又这么会和那灵物扯上关系?” “魔域之眼也并非天生便是魔族东西,只是万年前一场恶战不幸落于魔族手中,日夜受魔气侵蚀渐渐退去灵性,后人不知这些,才以为它是天生的邪物。” 苑随听明白了些,“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以前怎么样,总归现在这东西是个邪物,若长久留在风卿竹的体内,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慕云瞪她一眼,“你问我,我又问谁?” 风卿竹:“那眼下便没有办法能将它取出了么?” 慕云不语,低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魔域之眼她是肯定要的时候的,哪怕是要了这小丫头的命也在所不惜。 慕云:“有,只不过你会死。” 苑随:“不行!” 慕云看着苑随:“她死又不是你死,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苑随无奈道:“滥杀无辜,与那些魔族又有何异?” “你最好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般护着她。”慕云冷哼一声,拂袖走远。 空气凝固了片刻,直到风卿竹一时不支又抚胸咳嗽了几声。她胡乱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轻轻将苑随挡开,“我没事了。” “……谁担心你有没有事。” 风卿竹不由一笑,“不担心自然更好,我命不足惜,不管怎么死都是值的。” “风卿竹,你还能好好说话么?” 苑随气不打一处来,但气了没两分钟又开始自责,她就不该把魔域之眼放在风卿竹的身上,就算没想到会发生这事情,也难免会有别的变故。 到底是她大意了。 “你放心,总会有别的办法,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害了你,要打要骂你发泄个痛快便是。” 苑随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瞧得人一阵好笑。 但风卿竹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倒是想谢谢你。” “……你这女人,别是脑子被伤坏了吧?” “此前是我对不起你,本该有此恶报。如今这般结果,我心里倒是能舒服些了。” 苑随蹙着眉头又抿了抿嘴,忽而却又颇为赞成似的再次开口,“你说的不错,所以若我找到办法将这破珠子从你身上拿出来,你便离开魔域吧。往后你我两清,便再不相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愚蠢的我又忘记设定时间了!!!!! 然后推一发预收新坑吧23333,改了个文名《老干部今天也在蹦迪》 作为S市学神级的表率人物,梁萧教科书级的规范日常,时刻感悟着后人。 而作为学渣的禹飞飞对此一直报以仰望,直到她在酒吧里看到梁萧花样百出的调酒技能,以及那骚断腿的热辣舞姿。 不小心被人认出来的梁学神把人抵在厕所的门上,半威胁半警告: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对你不客气! 高二升高三的重要档口,禹飞飞迎来了人生的第N个家教老师。她毕恭毕敬的看着走近自己家门的梁萧,并深刻体谅了一下对方那瞬间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N久之后,被课业逼疯的禹飞飞,失控做出壮举,有一学一的将曾经的家教老师按在墙上。禹飞飞:现在,我要先对你不客气了。 人格分裂自如·但不管怎么分裂都很骚·学神级老干部·受 VS 天赋极差·但不管怎么差都很淡定·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学渣·攻 第39章 “你知道早前岘洲风家的那个是什么宝贝么?” 苑随翻看着手里的竹简, 不得不说她有的时候还挺感谢妄渊的,给她留了这么一藏书阁的书,百宝匣似的, 平日里有个什么问题过来翻一翻总能找到答案。 不过有时候也难。 她一目十行的看完手里的东西后, 又从架子上捡起一本, 本意是想找找关于风家的传闻, 却随手发现本江湖密传, 顿时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白因:“略知一二。” 苑随有些意外的抬了下眼:“说来听听。” “好像是块灵石。”白因道。 “石头?” “灵石。”白因面无表情的强调了一遍,苑随没再说话他才继续道:“那灵石早在风家迁居至岘洲之前便已经在那了,不过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无人知晓。” “既然是个灵物,应该有名字的吧?” “没有。” 苑随眨了眨眼睛,“那去向呢?不是说被外人抢走了, 什么人抢的?” “修罗门。” 苑随摸了摸下巴, “修罗族?” 白因:“人族。” 苑随:“……” “用凡人的话说, 是个专修邪魔歪道的魔教。” “听起来比魔宗低了不少个档次。”苑随咂嘴道,“起个名还盗用人家修罗的名号。” 正说到这里,阿苏端着个食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苑随每天要喝的香茶和一盘打发时间的小点心。 苑随正好是有点口渴了, 翻了这么久的书依然一无所获, 心里头也有些烦累。 她从书架边上的□□跳下来, 手里依然拿着那本外传,然后坐下来, 伸手借来阿苏替她倒好的茶水。 抬手递到嘴边的时候,苑随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脸色也在须臾间迅速冷却,眉头微拧,隐隐有一股子不高兴的情绪似乎正在暗自发酵。 “茶是谁泡的?”她凉声问道。 阿苏被她这语调间的阴森吓得一个哆嗦, “是、是我泡的。”但尽管有些害怕,她还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茶怎么了么?” 茶里被加了东西,虽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但是依然非常影响心情。 “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这茶水?”苑随一边问,一边又拿起个点心放在鼻息间闻了闻。 点心也有些怪异,不过表面却看不出来丝毫问题。 其次也不光是看不出问题,便是让阿苏拿到鼻子下使劲的闻上一个时辰,她也未必能嗅出不同来。 阿苏挠头回忆了一会儿,“没、没有了吧。” 苑随忽然甩手扔下书,起身向外走去,“把东西端着,跟上来。” 上次从玄清殿回来,苑随想了想还是把风卿竹挪到了近处,一方面魔域之眼的在她的体内,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点变故,二来她也提防着那老太婆,别再悄悄摸摸的背着她对风卿竹干点什么事。 不过眼下看来,挪到近处似乎也未能起到什么效果,那茶水里的东西若是没弄错正是风卿竹的血灵,这是在她的玄光殿,要是老太婆没有参与其中也做不到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她算漏了,苑随还是发现了,不但发现了,还打算不识好歹的不领这份情。 推开偏殿的门,屋里的女人正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些什么,闻声回头看她一眼,那背光的面容上是一目了然的憔悴。 苑随本就不爽利的心情,顿时又阴暗了几个度。她垂眸看向风卿竹的手腕,尽管有袖子遮住,不过还是隐约能看到一小节露出来的纱布。 风卿竹像是也意识到了她的视线,随即垂下手臂,将整个手都藏在了长长的袖子里。 “你……你怎么来了?” 苑随不语,只示意阿苏将茶水的食盘递过来。她走到风卿竹的跟前,将对方不善伪装的心虚参透的明明白白,“我不管你答应了我师父什么,或是跟她达成了什么共识,我都不得不奉劝你一句,到此为止。” “……” “否则,就算是你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苑随说着忽然伸手将那茶壶提在了手里,举止间似乎还带着丝嫌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微微弯起一个斜度,满壶的茶水便顺着那壶口汩汩倾倒了出来,尽数洒在了地上。 风卿竹看着那落地后迅速扩散开来的水晕:“你……!” “我?”苑随冷冷笑道:“我如何?” 满壶的茶水片刻便倒了干净,苑随目光盯着风卿竹,手上又随意的把茶壶放了回去,“这点心你就留着自己吃吧,记得多吃点,没准能补回来。” “苑随!”见人说完就要走,风卿竹才忽然开口将她叫住,“就算你对我不满,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苑随顿了顿脚步,背对着她,“上次我便说了,你我两清,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想欠你的。” 两清…… 风卿竹不由苦笑,这般就算是两清了? 苑随道:“今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往后你若仍要这般做,我也不过再多舍掉几壶茶叶。我师父可以帮你把东西送到我的食物里,但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事!” 苑随没给风卿竹多作纠缠的机会,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偏殿大门。 她来去都很匆匆,像是不愿在此多停留半刻。 结果半道上却给人拦了。 对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那一脸焦急的神态,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启、启禀宗主!” “说。” “右……不是,姜焕他,他跑了!” “跑了?”苑随眉头一蹙,莫名道,“什么叫跑了?” “方才,方才在禁地,他说是有些不太舒服想要解手,兄弟们便让他去了谁知道、谁知道……” 苑随抬手扶额,“你们……”她简直是一气未平,一气又来了,“这么点事而都办不好,一个两个都想气死本座是不是?!” “属下该死!!” “你们是该死,”苑随忍不住骂道,她翻着白眼,“把人找出来再死去!” “是……” 苑随看着那弟子狼狈跑远的身影,恨不能一脚把他踹过魔狱塔去。 “这姜焕可真行啊,跑一次不算,还要跑第二次。”苑随愣是给气乐了,“魔宗这么大地儿,他能给我跑哪去?” “或许,黑水迷宫。”白因冷飕飕道。 苑随:“……” 她一脸的哂笑又淡了下去,然后撇嘴无声的骂了句脏字儿。 姜焕若是真的进了黑水迷宫,那可就真的难找了。 别看黑水迷宫有多复杂,进去的人大多走不出来,但同时它也存在着无数条生路,要在这无数条生路里碰那唯一的可能,无异于登天。 尤其是这整个魔宗里,能安然走过黑水迷宫的人,屈指可数。 苑随捏了捏眉心,索性换了个思路,“加强边界内外的巡逻力度,宗门,魔域入口,全都给我堵死了!” 结果她这话才刚说完,迎面又着急忙慌的跑来一个魔族士兵,那帽子都歪了半截,可见有多慌张。 “启禀宗主,有人硬闯宗门不成,躲进了黑水迷宫!”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苑随额筋暴跳,“那就把黑水迷宫给本座围起来!” “啊这……”魔族士兵一怔,“这,黑水迷宫那么大,也没有这么多人啊……” 对方的声音越说越小,俨然是被苑随满含危险的目光给盯得发了怵。可事实如此,他又不能不实话实说。 “让我去吧。”紧接着,忽而有人说道。 苑随闻声转身,只见风卿竹不知何时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 “黑水迷宫我勉强算是有些经验,外头的几处隐秘点我也躲过,没准能帮上些忙。”风卿竹道。 苑随知她所言不假,但看着那苍白的脸却仍是应不下口,“就你这样,别人还没找到,就先把自己撂在了半道上。” 风卿竹低头苦笑,“那我便当你是应允了。” 苑随:“……”这人未免也太会自己给自己机会了。 瞧着人已经自说自话的便转身往外走去,苑随捏了捏拳头,又一脸烦闷的追了上去,“站住!”她拦在风卿竹跟前,“我何时应允了,这事与你无关,不需要你去。” 风卿竹顿了顿脚步,抬眼看着她:“怎会与我无关?姜焕这般的恶人,人人得以诛之,更何况我还有同门弟子死于他手,这等深仇为我自己也必须得报。” 苑随张了张口,却是没来得及反驳,便被她继续说道的话打断:“此事为我自己,你不必介怀,你我依然两清着。” 苑随:“……” 这女人,还真是挺会记仇的。 说话间,风卿竹便提气飞远,苑随咬了咬牙,“她分辨不出,我是在为她好么?” 白因:“她耗费血灵想帮你,不也是在为你好么?” 苑随张了张嘴,竟是没能说上话来。 她不由瞪了白因一眼,寻思这傻大个什么时候也能看破这么深的事情了。 “那我不让她耗费血灵,不更是从根本上为她好么!” “她……” “行了行了,”苑随没好气的打断他,“你别说话了!”她指了指风卿竹走远的方向,“去帮她。” “你不去?” “这种小事情需要本宗主亲自出马?像话吗?”苑随故作一脸震惊的扁着嘴反问道,“我可先说好,人抓不回来为你们是问!” 白因闻言先是停滞了片刻,继而才似有了然的点点头,只在临走时提了一嘴,“那你去北面吧,风卿竹在南边,你们应该碰不上。” 苑随:“……你在教我做事??” 第40章 白因这个人, 说木讷木讷的很,说机灵……也机灵不到点子上,简直白活了这数万年。 她去北边倒是碰不上风卿竹了, 可人是往南边逃的, 她去北边是去个寂寞么? 苑随一副头大的样子, 眼看着身边的人都走干净了, 这才提气往西北面的方向飞去。 风卿竹虽是耗费了些血灵, 不过行动起来倒是没见出几分影响,她不多时便飞身落在了魔宗大门前,两侧高高的宗墙边上, 密集的巡逻兵来来回回。 恍然间,便有一种回到了那天晚上的错觉。 那时的苑随不惜用分灵术救她出去,她们躲在阴影里, 虽是不见光明, 但此时回想起来, 却满满皆是情谊。 只怪她不识好歹,便是那般境况,还在怀疑苑随的好心。如今就算是她自己,都着实看不上那时的自己。 懊悔的思绪一闪而过, 风卿竹再次提气, 纵身跃上面前的高墙。 她沿着曲折的墙檐一路追寻无果, 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步之遥的黑水迷宫里。 许是幻象,如今青天白日能将这黑水迷宫看得清晰一点了, 然而居高而望,竟是无边无际,一眼望去仿佛已蔓延至天边。 想来如此,这偌大的迷宫必然不止一条生路, 否则苑随也不必如此焦头烂额,大可直接堵着进出口便是。 风卿竹不由闭了闭眼睛,她立于高出本就拓宽了视野,再暗暗运气,以天机眼寻之。 只见无尽的空间里,一抹微弱的红光若隐若现。 寻人比起寻法术机关要稍显容易些,外加上没有结障,灵力又已恢复,所以短暂的查探对她并无影响。 风卿竹追着那远远的一点飞去,只可惜仍是慢了些,叫他直接翻出了迷宫,逃出了宗外。 风卿竹也越过了黑水,飞身慢慢落地。 周边的环境她有些熟悉,似那日逃离时,也曾偶然经过。此处较为偏僻,巡逻的魔兵往往会忽略,便是此刻也少有路过的会多往这处看上一眼。 周遭一片静谧,但无声中却透着浓浓的诡异。 风卿竹不由屏息凝神,她是追着姜焕一路到此处的,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就躲在这里的某一处。 道路上看着一片萧条,路两侧更是堆放着一堆无用的竹筐木篓,风卿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剑锋扫到的地方,支离破碎的杂物散落一地。 然而便是这个时候,某一股雄浑的气浪从天而降,一瞬间便铺天盖地似的震翻了此处的一切,却唯独将她避之在外。 刹那间狼藉遍地,耳边更是一声惨呼,风卿竹闻声便迅速回头,只见一抹狼狈的黑影被震出数米之远,重重摔在某一面墙壁上后方才落地,连吐了几口鲜血。 风卿竹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那一脸事不关己的苑随,优哉游哉的落在了她身前不远的地方。 “亏你还是昆仑首徒,有人想偷袭你都感觉不到。”苑随背着手,好生嫌弃道。 风卿竹:“……” 苑随说着走向那仰倒在地,一时半刻怕是站不起身的男人,对方看着她便像是看见了那地狱恶鬼似的,拼了命的往后缩退。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嘴里更是反反复复的乞求念叨着。 其实姜焕这个人已然没什么大的用处了,但是也不能就任由他逃出去,躲在他们不知晓的犄角旮旯里,回头再养精蓄锐反杀回来。 仍是那句话,斩草要除根,绝不能留有任何后患。 苑随深吸一口气,说得着实惋惜,“我原本也未急着想杀你,要怪只怪你自己不安分,送了自己一程。”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抬起了手来,手心的魔烟滚滚,正跃跃欲试的,准备在下一秒便要了对方的命。 可意料之外的,却是迟了一步。 魔族去掉结障后,虽说不那般压抑了,可也有弊端,就比方说同时也缺了些抵御外来者的屏障。 譬如眼下,便是苑随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袅青灰是什么玩意,但只是睁眼的功夫,它便把她眼跟前的人给卷走了。 哪怕是她第一时间去追,也已然是找不到任何的踪迹了,那东西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亏你还是魔宗宗主,眼跟前的人也能追丢。”还有人凉凉的补上一句。 苑随:“……”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你见过这东西?”苑随不服。 “没有。”风卿竹坦然道,“但看样子像……” “像什么?” “像出自幽冥之手。” “幽冥鬼族?”苑随似乎受到了些启发,心下竟涌现出了一丝赞同。不过面儿上确实不肯轻易附和她,“既然你也只是猜测,那咱俩仍是半斤八两,回头查了再说吧。” 把人彻底追丢了,苑随倒是放宽了心似的,悠然的往回走。风卿竹便也不急,走在她的身侧。 想了想,又随口问起:“方才他在我背后偷袭了?” 说来着实奇怪,若真是临到近处,或是比较近了,风卿竹都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何况那姜焕如今的状态大不如前,行动起来绝不可能毫无声息。 苑随:“嗯……” 风卿竹:“嗯?” “重要么?”苑随天真的笑脸着实有些许欠扁的意味。 白因迎面走来,发现两个人不知何时又走在了一起,不由微微眯了下眼睛。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句:“人没找到?” “找到了。”风卿竹道,“追丢了。” 苑随:“……啧。” 怎么还没完了。 这答案有些稀奇,白因不由又多看了苑随两眼。要说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能让苑随直接追丢的人,那得是什么个角色? 反正总不可能是姜焕这样的垂死之徒。 “有人助他?”白因又问。 苑随顿时眼前一亮,心道这人聪明啊,“确实有东西助他。” “可是什么东西竟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 ……得,又绕回来了。 苑随正了正神色,索性还是言归正传,“我正要问你,什么东西能把人瞬间带走?” “瞬间带走?” 苑随回忆了一下,如实形容道:“看起来其实就是灰不溜秋的一小缕灵雾……” 事情发生的太快,其实也没什么可特别形容的,那缕青灰乍一看着实普通,没看清楚的话没准还以为是墙檐上落下的一缕灰尘。 “听你所说……”白因道,“我记得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法术。” “说来听听。” “不过会这法术的,我所知晓的,仅有一人。” “何人?”苑随追问。 “鬼族大祭司,无念。” “……”还真是幽冥鬼族,竟是又让风卿竹给说对了,苑随挠了挠鼻子,“无念这名字,听着像是个和尚。” “你说的没错,他生前确实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却入了幽冥鬼道?”这得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出家人。 “所以,若这次的事情果真是他做的,倒也不奇怪了。”白因说:“妖族、魔族、鬼族本就不为人、神、仙三族所容,所以鬼族和魔族在此之前也算是有所交好的,若是鬼族的人出手相救,也能说得过去。” “呵,没想到就姜焕这种人,还能有这样的人缘,花这么大力气来相救。”苑随很是不齿道。 “要去鬼族要人么?” 苑随摆了摆手,“算了,杀姜焕也不急这一会儿,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姑且先让他多活几天。” 白因:“更重要的事情?” 苑随停了停脚步,“我打算去一趟修罗门。” 话音刚落,走在一旁的风卿竹也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 “去人界?” 话音刚落,便有人紧随其后的追问道。苑随一行闻声看去,只见慕云一脸深沉的往他们走了过来。 “是。”苑随道。 “你不会是,想去讨回风家被抢走的宝物吧?”慕云直言道,她也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风卿竹一眼,对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用猜也知道在想些什么。 苑随也不否认,依然道:“是。”她说,“我仔细想了想,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她本以为慕云是要和她唱反调的,却没料到对方对她的这个决定,似乎还挺赞成。 “不错。”慕云说:“我也正有此意。” “你当真要去修罗门?”风卿竹开口道。 “怎么?”苑随问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欠欠的兀自辩解道,“啊……你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在帮你报仇,也不是要帮你抢回风家的东西。” 风卿竹看着她,哪怕是她这话说的不近人情又故作挑衅,也不曾让她的面色有所改变。 风卿竹道:“你是为什么要去都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让我和你一起去。”风卿竹道:“我不需要旁人为我报仇,这个仇,我自己会报。” 苑随:“……” 动不动就一副正经模样,还真是无趣的很。 “你可想好了啊,这修罗门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怕是危机重重。你……”她说着上下打量了风卿竹一眼,“能行么?” 问起这个,风卿竹倒是不由浅浅一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只听她反问苑随道:“既是与你同行,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苑随:??? 等等,风卿竹这是在夸她么? 风卿竹:“你会让我死么?” 苑随:“你……你哪来的这般自信?” 风卿竹:“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算是不负风家列祖列宗了。” 苑随:“行了行了,你就不能说点阳间话?” 第41章 去修罗门虽是临时做下的决定, 但却是非去不可的。 苑随仔细想过,既然风卿竹的血灵可以对他体内的魔气有所压制缓解,那么归根结底, 滋养风家千百年的那件神物自然更胜一筹。 其次魔域之眼也贪恋风卿竹体内的气息, 或许见了那神物, 就会乖乖的自己从风卿竹的身体里出来, 实属一举两得的事情。 再者说…… 顺便帮那蠢女人报报仇, 也不是什么糟糕事。风家一门不幸惨死,总得有人来惩这个恶,扬这个善。 既是决定了, 此事自然是越早动身越好。 “你们都走了,可有想过这魔宗要怎么办?” 临行前,慕云再次替苑随压了压体内的魔气, 末了却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 苑随调整了一下气息, “也没有都走啊。” “谁留下了?”她若没记错, 苑随、白因、风卿竹,这三个人不都要结伴而行么? 谁知苑随慢慢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毫无负担道:“师父您啊。” 慕云:“……?” “开什么玩笑, 你指望我来替你掌管魔宗?” “您是我师父, 有何不可?”苑随笑道, 那语气也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只是开玩笑。 “我此次过来是寻你,可不是给你擦这幺蛾子的屁股!”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虽说我现在给祖宗抹黑,接管了这魔宗,但往好了想,由我接管了之后, 至少不会再让魔宗的人到处行恶了不是?” 苑随这话其实没什么毛病,但慕云还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归正道了?” 苑随垂了垂眸,似乎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缓缓开口道:“正道自在心里,与仙魔无关。” “……”慕云竟一时语塞。 双方僵持了片刻后,她才错开苑随坦然的目光,背过身走至一旁,“算了,从小便是个执拗性子。” 苑随笑了笑,“那就多谢师父谅解了。” “不过此去修罗门,你务必多加小心。” “您放心,以我现在的修为,何人可以为敌?” “我担心的是这个么?!”慕云没好气道:“正是你现在长了本事,那修罗门不是什么好地方,外界纷扰杂多,没准什么小事情就会引起你体内的魔气躁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慕云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为何会答应风卿竹与你同行,当真是为了让那丫头了却遗憾的?” 苑随:“……” “还不是因为她能救你的急,”慕云道:“苑随我可警告你,逞英雄、逞大义也得有个限度,若是真到了那个节骨眼上,你就是一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一边也得把她的血给我喝下去!!” 苑随:“……你非得说得这么恶心么?” “你听进去没有!” 苑随叹了口气,“知道了。” “你要知道,如今的你一旦魔气失控,死的可不止风卿竹一人。况且她死不了,你就更不必有所负担。” “行了行了,我真的知道了,咱们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好不好?”苑随被她念的头大,带着某种报复的心理,她道:“那您就帮我好好带着这帮魔族弟子,也要控制着些情绪,别等我回来,你已经把这个魔宗灭干净了。” 她在慕云打上来之前,一溜烟窜出了门外。 夜幕已降,月朗星稀。 苑随一边往回走,一边舒着长气。路过偏殿,结果拐角处,便与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风卿竹静静地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听见有人走近方才转头看了一眼。 她望着苑随,苑随便也停步看着她,空气凝固了一小会儿,又在双方错开视线的同时恢复寻常。 “怎么还不睡?”苑随状似随口问道。 “睡不着。”风卿竹如实说道。 苑随低眸看向她的手腕,对方换了身稍显打眼的衣服,倒是将那伤处遮掩的更深了。 苑随站了一会儿,继而却突然走了过去,撩了撩裙摆,十足随性的坐在了她的身旁。 “把手给我。”然后摊开手便道。 风卿竹不由一怔,她看着苑随伸出来的那只手,“做什么?” 苑随补充:“受伤的那只手。” “……”风卿竹不动,偏了偏脸道,“已经没事了。” “给我。”苑随语调未变,但言语间的固执与不罢休却也十分明了,大有风卿竹再不乖乖听话,她便要强抢了。 双方再次僵持,却又在片刻后同时有了动作。 苑随作势要自己动手,风卿竹被她一惊 ,下意识的也抬起手来,犹豫了少许,还是乖乖递到了对方面前。 苑随将那手臂轻轻托于掌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掀开袖子。 然后狠狠拧起了眉头,“谁给你包扎的?” “……”风卿竹张了张嘴,“怎么了?” “不会是阿苏那丫头吧?”苑随嫌弃的咂嘴,“就不能叫个大夫,包得这么丑。” “包好了便是。”风卿竹辩驳道,说着又不满的将手抽了回去。 她目光的看着远景,似乎正对着魔狱塔的方向,只不过如今魔狱塔的魔气大剑,从这个距离已然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了。 风卿竹忽而又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禁地的入口并不在禁地。” 苑随闻言一怔。 她略显疑惑的看着风卿竹,对方也再次转回头来,看着她道:“或者说,还有什么机关在别处,需要同时触发才能进去。”她越说便好像越有灵感了,“以前妄渊去禁地之前,会做点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 苑随不由回忆了一下,“倒好像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风卿竹闻言不觉有些失落,“好吧,许是我又想多了。” “也不一定,我知他去禁地,都只在半路上蹲着,或许他在此之前做过什么,只是我不知晓罢了。”苑随道:“等从修罗门回来,我再去趟幽冥鬼城将姜焕抓回来,他或许知道。” 苑随说着从长椅上起身,“今日早些休息吧,先别想那么多了。” 见她要走,风卿竹也站了起来,“你等一下。”她说着人却走近了屋里,等再回来,手里多了个斗笠。 斗笠四面垂着黑纱,那长度几乎可以挡住人半截身子。 苑随一头雾水,尤其是风卿竹还体贴入微的把那都里送到了她的面前,“做什么?” “你如今已是魔族,去凡界可能会有些不便。” “……你还真当我是见不得光了?”苑随简直好气又好笑,她看了看那斗笠,最后却又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将东西接了过来,“谢了。” 其实若不是风卿竹突然提醒了这一下,苑随差点还真忘了。 她若是个寻常的魔族,去了人界稍加适应些时间,便也没什么了。可现在她这情况可属实复杂,那些妖魔鬼怪一旦暴露在日光下,个中滋味怕是不比生煎油炸好受。 不过隔日一行三人,唯独她一个包裹得这般严实,走在路上还真是怪抢眼的。 便是白因这般事不关己的,这一早上都已经莫名其妙的看了她许多回。 “你到底看什么啊?”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的苑随终是忍无可忍的回身剜了他一眼。 “稀奇。”白老大言简意赅道。 苑随:“……” “你是没见过我带面纱,还是没见过我戴面具?” “没见你过你戴斗笠。”白因道:“尤其是做工如此不怎么样的。” 风卿竹:“……” 苑随有那么片刻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她不由看了另一边的风卿竹一眼,“听到没,他在说你的手艺差。” 白因:?? 互相揶揄了几句,风卿竹倒也没生气,临时做的自然不会有多好,回头若能去趟街市,再替苑随换个精细的便是。 然而出了魔域,她的关注点却是落在了白因的身上。 她对白因一直心有好奇,如今见他出了魔域却也毫不受影响的模样,变更是好奇了,“你是人?”她猜着问。 哪曾想这话刚问完,就听到苑随毫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来,“你这话的问,可当真是直白的很。” 风卿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里不妥,当即歉意道:“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也是凡人?” 苑随仍是围观不怕事大,添油加醋似的凑着热闹,“不不,他确实不是人,哈哈哈……” 白因:“……我不是人,你也不至于这般高兴吧?” 听着人话语里有些火星子的味道,苑随才勉强收了收笑意,“不用这么严肃嘛,来,现个原形让风女侠瞧一瞧。” “……”白因却只罔若未闻的收回视线,半晌才吐出一句,“无聊。” “好了好了,不开你的玩笑了。”苑随颇为惋惜的砸了咂嘴,此刻突然回忆起来,才发觉要不是危难关头,白因好像还真没现几次真身。 “原形?”风卿竹却是抓住了重点。 苑随纠正了一下,“真身。” 风卿竹不由震惊,“他是……?” 苑随:“上古,白狼一族。” 风卿竹:!! 这答案未免过于出人意料。 以至于她这凡人再看向白因的时候,目光便肃然起敬了不少,“恕我眼拙,竟是白狼神兽。” 亏她以往还以为白因是什么恶性的魔族,不过如此说来,倒是能说的通,为何他能有那般深厚的修为了。 苑随看着她那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笑道:“现在可是知道自己当初有多离谱?” 风卿竹:“……”她确实是知道了,还知道的相当透彻。 不过她忽而又想起那时苑随说自己有灵兽,眼下一联系,这上古的白狼神兽,莫不就是她口中的灵兽? 那苑随…… “那你呢?”风卿竹问。 苑随一愣,“我?我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第42章 这个风卿竹, 尽是些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苑随心道,换一种情况, 她保不准就告诉风卿竹自己那拿不上台面的圣女身份, 不过眼下……还是算了吧。 “我?”苑随吊儿郎当起来, “魔宗宗主, 气不气派?” 风卿竹:“……” 此去修罗门, 路途遥远,尽管御灵飞行一日千里,但也得有几日才能到。 “修罗门地处蚀阴山, 地势险恶,还有遍地的机关毒沼,务必小心为上。”白因道。 苑随听进了耳朵, 却是没怎么上心, 如今她一身的魔性, 还在乎那点东西?反倒是多看了风卿竹一眼,“听到了么,小心为上。” “你放心,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风卿竹淡淡道。 苑随哼了哼鼻子, “我可先说好,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可不会再费力气救你。” 三人赶了几天的路,走走停停却是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别说是风卿竹这个凡人,就是苑随都感觉疲乏的很。 好在蚀阴山将近,渐渐地也不急于那一时半刻了。 时至傍晚,正好途径一方小城, 三人落了地,准备找个客栈好正休整一番。 “再走不远不就是那蚀阴山脚下了,为何要在这休息?”苑随边走边道,“那山下没有城镇么?” 白因:“没有。” 苑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而后又听风卿竹道:“早前是有的,不过后来山下的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是一片空城了。” “这是为何?”苑随刚问完,后脚自己也想到了什么,“那修罗门这般不做人?欺压百姓?烧杀掳掠?” “都有,他们便像是一方山匪强盗,占地为王,”风卿竹道,“不过最为耸人听闻的,还是他们拿活人试毒、练毒,传闻被抓上山的那些老百姓,各个都是残肢断臂,或是面目全非的被丢出来……” 话没说完,苑随的表情就已经嫌恶到了骨子眼儿里,听起来便是魔宗也没有这般腌臜恶心。 不过想了想,苑随忽而又问,“不过这些都只是传闻?” 风卿竹:“八九不离十。” 苑随:“突然有些好奇,外界对我又是如何传闻的?” 风卿竹闻言看向她,“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话简直比直言说出来,还要叫人听着难受。 不过苑随也不是那讨虐的人,既然旁人已经提醒了,她索性便也不再追问,总归不会有什么好话。 只是她不再问,过了一会儿,风情却又冷不丁来了一句,“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苑随:“……”啧,这般肉麻。 风卿竹:“不过我也有些疑惑,你救了那么多人,魔宗便始终没有发觉么?” 苑随:“我会与他们提前说好,此生再不入仙门,隐姓埋名过完这一世,不告知任何人。” 风卿竹:…… 竟是如此,难怪苑随做的那些事情,从未有人知晓。风卿竹忍不住去想,被人误解的这么多年,她承受过多少委屈,又是秉承着什么样的初衷,才能佯装的这般风轻云淡的,一直坚持到现在。 “你这是什么表情,同情我么?还是可怜我?”苑随不适道。 风卿竹收回视线,“就不能是,心疼你么?” 苑随一愣,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不过越是这般,她倒越是有些无所适从似的错开了视线,“少来,从你嘴里说出这种话,可真叫人折寿。” 风卿竹:“……” 说话间一行已经走近了城门,小城虽小,不过还挺热闹,到了晚上路上还有那么多行人,小孩们拿着玩具到处乱跑,倒是其乐融融的,看起来又幸福又温暖。 三人溜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一间还算比较体面的客栈,苑随碰碰白衣,示意他掏钱。 “三间上房。”白因把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 “啊这……实在不好意思,只剩两间客房了。” 苑随:??? 这是什么恶俗的话本情节? 苑随走到前头,“你们这生意这么好,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这么大的客栈,就剩两间客房?” “哎哟,不瞒您说,今日可还真算得上是个特别的日子。” “哦?怎么特别?”苑随又问。 “您们瞧那斜对面,挂着大红灯笼的那间。” 苑随闻言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别说刚才过来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那种地方她虽没进去过,但也略知晓一二。门口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摆弄着身姿,时不时就要拉扯上过路人,硬往里头拽。 要不是白因反应迅速,方才怕是也要着了那道。 “那地方,怎么了?”苑随问。 “不久前这鸳鸯居里新来了个头牌,美艳无双,”说起这个,小二的表情也瞬间微妙了起来,那笑容配上二两口涎简直再合适不过,“这几日她每晚都会献舞,而且还会选一个合眼缘的恩客,春|宵一刻。” “……” “不过说是合眼缘,那还不是有钱老爷才能合眼缘,我们这些普通人摊不上这好事。但是今晚,她就要揭开面纱,让所有人一睹芳容……” “等等,”苑随打断,“合着你都没看到人长什么样,就来一句美艳无双?” “那还用看么,光是那身段,天仙下凡也当自愧不如啊!” “这么夸张?”苑随竟是有了几分好奇,“今晚?” “对,就今晚。” 苑随挑了挑眉毛,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那好办了,”她回头对白因和风卿竹说道,“楼上客房,你俩一人一间,我去对面,”苑随说,“见见美人儿~” 风卿竹:“……” 这话一出,风卿竹那一脸不赞成写的明明白白,倒是白因没什么表情变化,唯独是有些疑惑,“你是见美人,还是打算度春|宵?” “嗯……”苑随当真没料到他会问的如此直白,不过既然问也问了,索性也大方一点,“那就得看我合不合美人眼缘了。” 虽说时间还早,不过听说这鸳鸯居一票难求,苑随自是得早早地定个上席雅间。 风卿竹眼看着她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渐渐隐入人流,心下的郁闷却是越来越深,“就让她去了?” 白因抬了下眼皮,“不然呢?” “……不是要去修罗门么,她这般胡闹,岂不是要误事?” “不会。”白因的回答依然是轻飘飘的很,“也不算胡闹。” “怎么不算?” 白因应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这不是一回事吧?她是女子,那头牌不也是女子?” 白因顿了顿,这才正儿八经的瞧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对方莫名的问题,却是反问了一句,“你又为何如此焦虑?” “我……” 风卿竹回了回神,对啊,为何她会如何烦躁? 以苑随如今的修为根本轮不到她担心分毫,而他们本就是休息于此,更谈不上误事。再者说苑随是喜欢男子或是女子,又碍得着她什么事……她想去做什么、玩什么,旁人又有何立场说道? 风卿竹一时答不上来,白因倒也不追问。 “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最好不要多问,更不要去管。”白因说,“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何异处,你自己,不也是个女子?” 风卿竹:“……” 这鸳鸯居里远比苑随从外面看到的还要精妙绝伦些,因为还没有到时间,所以来往的客人还不算多。 苑随跟着带路的丫头上了二楼,找了间视线独好的雅包坐了下来。 苑随难得外出,少有花钱的机会,眼下自是舍得得很,随手便拿出一锭银子丢给那丫头当了小费。 继而不多时便有好酒好菜的往她这里端,更有慕名而来的女人们前来示好,不过都被苑随拉着个脸又给全都撵了出去。 “何时开始?” “快了,再有一会儿。”斟茶的丫头轻声说道。 美人什么的,其实苑随也不稀罕,唯独是有一股子初入江湖似的好奇心,没来过这种地方,便要过来瞧一瞧才算圆满。 不过这种地方还是挺名不虚传的,那些个人走着走着就跟丢了腿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靠,往她怀里钻,还真是毫无忌讳,男女通吃。 总之,有钱就行。 不过苑随就算是个冤大头,这花起钱来也考虑心情,她还得掂量着,晚上买那美人的春|宵一刻呢。 如是想着,余光便见那守在一旁的的丫头热切的为她又满了茶水,桌上的点心小菜看起来都十足精致,味道更是诱人的很。 只可惜,里头或多或少都加了点东西。 大概是这种地方的酒水食物里,“加东西”已经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则了。 不过更可惜的是,这种凡间的药物,药性又如此寡淡,吃得再多,对苑随也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她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沁香扑鼻的茶水,继而捡了块绿豆糕满满的咬上一口,末了还要大方的夸一句,味道真不错。 小丫头笑得意味深长,无声中带着几分娇羞。 再接着,便发生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苑随目色一沉,她竟是从这肆意弥漫的胭脂水粉味里,闻到一股诱人的妖味。 正好奇着这妖气是从哪里飘出来的,起身的时候却看着楼下走近来一抹浅色的人影。 啧,这女人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苑随看着风卿竹的时候,对方也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正好抬头看向她。 不过显然她也察觉到了这楼里的妖气,收回视线后,警惕十足的扫视了一圈这楼里来往的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新角色即将登场 第43章 风卿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妖气时而轻浅,时而又完全消失,偶尔稍显明显的迸发出来, 也不过稍纵即逝。 想要凭借那短暂的一瞬来确定那妖气的来向, 对风卿竹来说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别说这妖能如此收放自己的妖气, 应该修为不浅。 不过除此之外, 风卿竹倒是有些“意外的收获”。 苑随一派看热闹的模样,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只见那腰杆笔直的素衣女人站在一群花花绿绿的男女之间, 整个场面便已然怪异起来。 别说还有些玩味十足的姑娘,没见过这样的恩客,偏要试探着上去撩拨一二。 “姑娘怎么这般严肃, 到了这还不放松一些, 玩个开心为算?” “是啊,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若是不好女子,我们这也有些风雅的小倌儿~” 说话间,那沁满了香粉的手绢还刻意的在风卿竹的脸前拂过。 不过风卿竹哪是会被这种庸脂俗粉所困扰的人, 只见她不漏痕迹的躲避着, 不管身边的女人们表现的有多卖力, 似乎自始至终也没能岔开她的注意力。 苑随不由翘着嘴角摇了摇头,心道木疙瘩实属不解风情, 无趣的很。 风卿竹再次抬头的时候,二楼已经没了苑随的身影。 按理说这般妖气她能发觉,苑随身在其中自然比她发现的更早,也察觉的更为清晰。没准她早已知道那妖是什么, 在哪,只是懒得去找罢了。 苑随谢绝了包厢丫鬟的好意,独自一人往楼下走去。她说是去解手,却在下楼后转了个向,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先前是没在意,如今发现了这妖气,便无比浓郁的在鼻息间萦绕不去,越嗅还越是有些上头,哪怕是未见着这妖儿的模样,苑随都能猜测出来,对方决计是个美艳的妖。 如是一联想此前在客栈时那小二所说的话,便很难不怀疑,那所谓的头牌,是不是正是这小妖所化。 她一边走着,那隐匿的妖气便愈渐清晰,不过越是往偏僻处走,周遭的人丁倒是也越来越少了。 直至走近那看似并不打眼的别院时,苑随才终于停了停脚步。 就是这里了。 明明是个头牌,却住在这般冷宫似的地方,本身就足够怪哉。但想来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小妖,便又能说得过去了。 那别院外还有人看守着,看起来想要接近并非易事。 不过苑随本也没打算进去,她唯独好笑自己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不由回头看上一眼。 风卿竹倒也不避讳,正一脸坦荡的走过来。 “风女侠还真是时刻不忘自己正道的使命。”苑随道,“你要收了这妖么?” “有何不可?” 苑随笑了笑,“没什么不可,只是,你未必有这个能耐。” 风卿竹:“你不打算收她?” 苑随虽被迫入魔,但正义感仍在,总不至于遇上了,还要让这妖物逍遥法外。 苑随抿了抿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我倒是更好奇些。” “好奇什么?” 苑随挑唇笑得有些美哉,“好奇这小妖,是不是真有那么漂亮。” 风卿竹:“……” “你是在开玩笑么?” 苑随不敢苟同的瞧她一眼,“实话实说罢了。” “……那你又为何来此?”竟不是为了抓妖么? “本是想提前一睹芳容的,可眼下这情况怕是看不着了。”苑随说着颇为惋惜的回头,“看来只能按规矩,等美人自己出场了。” 苑随说来便来,说走又走得干脆利落,倒真像是如她所说,只为了来看看美人,而丝毫没有要降服这妖物的打算。 看美人…… 风卿竹不觉狐疑的看着她的身影,思绪纷杂的站了一会儿。 “还愣着干什么?”见人没跟上,苑随又回头看了看她,“你不会还想要单枪匹马的杀进去吧?” 风卿竹原本确实是想来收妖的,不过眼下看苑随这般态度,倒是叫她有点不知何去何从了。 苑随站定了脚跟,道:“咱们一路进城,并未听到过任何不好的传闻,说明这妖没行过什么恶事。” “或许她在筹谋什么,眼下正是在静待时机。” “那咱们就等等看,至少,先瞧瞧什么模样,再做定论不迟。”苑随道,“你如今知道魔有善恶之分,那么妖,不亦是如此?” 她话音落,便感觉风卿竹的目光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接着这向来固执的女人便动了动身,迎着她跟了上来。 苑随颇为欣慰的看着她,心道还真不枉费她一番口舌,如今的风卿竹倒是愿意变通了不少。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女人没兴趣。”并肩走了几步,低着头若有所思的风卿竹再次开口。 这问题无疑叫苑随有些意料之外,不过她还是面不改色的随口答道:“骗你的。” 风卿竹顿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再次张了张嘴,却是一时没说上话来。 苑随:“女人不好么,身娇体软,抱着也舒服。” 风卿竹:“……” 说到这,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以往的几次,苑随每每与她做戏时的场景。 她一向不怎么适应情|爱之事,但好在苑随与她说过只是逢场作戏,所以哪怕再多的不自然,也有理由说服自己,等到事情了结,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便是。 可现在苑随却改了口,还……还说出这样的暧昧之词。 “啧,想到什么了?”苑随再次停了下来,差点让来不及反应的人直接撞在她的身上。 风卿竹回了回神,目光没有瞧向她,“没什么。” “脸有些红,”苑随却大方戳破她,“应该不是生病了吧?” “……” 说话间,苑随忽然又凑近了她一些,笑容意味深长,轻微的热气更是直接轻抚在对方的脸上,“不会是,想到了什么回味无穷的美事了吧?” 风卿竹顿时被雷劈了似的,后退了一步,突然看向苑随的视线也带着些下意识的防卫,像是一个忽然炸了毛又找不到理由发作的猫咪。 苑随无辜的瞧着她,转而又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别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可爱了。” “你……你正经一些!” 苑随耸了耸肩,“我哪里不正经?” “莫开这些无聊的玩笑!” 苑随瞧着她这假正经的样子,亦真亦假道,“我可没在开玩笑。” “……!” 刚说这,苑随的脸色却冷不丁沉了一下,她忽而转头看向头顶某处,便隐约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飞速往这边飞来。 苑随不由眯了眯眼睛,“看来打这小妖主意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呢。” 她说完那身影已经到了别院入口,守门的小厮被迫应战,却不下片刻就因为实力的悬殊躺到了一地。 苑随在人破门而入时,闪身飞了过去。 屋内点着熏香,袅袅青烟配着木雕玉器,别有一番意境,比起屋外朴素的外景,属实别有洞天似的,精致曼妙了许多。 梳妆台前的红衣女子本有些懒意,眯着眼睛任由身后的丫鬟替她梳头施妆,谁知一个打盹儿的功夫,这大好的安逸光景便被破坏了个极致。 她醒了醒神,微微睁开狭长的凤眸,身后的丫鬟已经因为害怕而一边惊叫一边窝到一旁躲了起来,烛光下,墙上倒映出挥砍长刀的身影。 须臾之间,生机便仅余一线,那刀锋已经迫近女子的头顶,想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能叫她身首异处。 可也正是这眨眼的功夫,梳妆台签的妖娆身影却凭空化为了乌有,只留一片闪烁着光点的烟雾,但很快也消散殆尽。 那挥刀的人不由怔了怔,待迅速回神再次追寻时,那看似睡眼朦胧,仍旧迷迷糊糊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并冲着他的后脖颈,无声的吹了一口凉气。 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收妖人,乍一看似乎有些本事,但交上两手,那花架子的本质便袒露无遗。 如此不自量力,自当要自食恶果的。 只见他的目色迅速浑浊,紧接着手头一松,长刀坠落,腿更是软了软,扑通一声整个人迎面栽倒在地。 “哎~”便是这时,那一脸尚未过瘾的女人摇头叹了一口气,抬脚踩着那人的后背,又坐回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人鹅蛋小脸,五官精致小巧,画布里走出了一般。 说妖艳实则又透着几分可爱,说可爱那魅惑的妆容又着实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顺了顺自己垂落在身前的长发,也不急着叫那丫鬟过来,只是不知对着何处开口道:“客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暗处的苑随无声笑了笑,“既是美人开口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她抬腿跨过门槛,悠哉悠哉的往屋里走了几步。 大概是有几分刻意的意思,苑随没怎么收敛自身的气息,以至于坐着的女人在察觉到那强劲且霸道的魔气时,手上的动作不由便停了下来。 她从镜子里看着苑随似笑非笑的脸,第一时间却不是惊叹于对方毫不逊色于她的美艳,“你、你也是来收我的?” 她的声音轻灵悦耳,好听得叫人心尖儿痒痒,尤其带着丝丝颤音,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疼爱之情。 果真是个有道行的花妖,不过这道行怕是有一大半都用在了如何魅惑人上。 苑随走到她的身后,她感觉女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隐隐有一丝压抑的忌惮。 苑随没说话,也从镜子里打量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蛋,比起风卿竹那张常年没什么活跃度的冷清脸,显然这女人的模样更鲜活可爱。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得到了久违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嗯,确实是情敌 第44章 苑随越是不吱声, 小心脏悬在半空中的女人便越是紧张的很。 她不敢乱动,跑也是跑不掉的。靠近时苑随身上的气息更加明显,那股子浓郁的魔气在让她忍不住贪婪的想要沉浸其中的同时, 也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这个女人也是来收她的, 那她铁定活不过今天了。 想到这里边便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原本满脸的娇艳欲滴, 渐渐便失去了颜色。 苑随却是依旧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末了才隐隐一笑,道:“放心吧,我不收你。” 花妖这才又睁大了眼睛怔了怔, 喜出望外似的,“真、真的么?” “骗你作甚?”苑随笑道。 得到保证,花妖长长的松开一口气来, 转而又像是有些惊喜, 忍不住回头望向苑随, “你是魔么?你身上的魔气,好舒服……” 舒服?苑随不由意外,她是想用这魔气来吓唬人的,结果对方倒是还挺喜欢。她看着对方凑近了脑袋, 忍不住又在她身上嗅了嗅, 那模样简直享受又陶醉的很。 以至于苑随一度怀疑这女人到底是个花妖还是个犬妖。 她不由收敛了外放的魔气, 这才叫对方回了回魂,抬眼满脸天真无辜的瞧着她。 苑随站着, 回望着她的时候有些居高临下,那原本妖娆惑众的女人也显得娇小纯情起来,和不久前对付那收妖人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甚至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揉一揉她的脑袋。 “叫什么名字?”苑随问。 “芙蓉。” 苑随凝眉, 这是花名吧,这花妖真身应该是朵芙蓉。 “你呢你呢?” 小妖半点不吃亏,苑随笑了笑,“苑随。” “啊!”谁知敢说完,对付就一惊一乍的表示震惊,“你竟然就是苑随!你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惊呼的人声,想必是前厅来叫人,结果却发现门口躺到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这、这怎么又这样……芙蓉?芙蓉!!你没事吧?” 屋内的芙蓉眨了眨眼睛,对苑随解释道:“妈妈来叫我了。”她起身时又看到地上的收妖师,继而却仍是像什么也没瞧见似的从他身上又踩了一遍过去。 “我没事。”芙蓉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门并未关严,轻轻一推便开了,“找麻烦的在我屋里,妈妈帮忙打扫出去吧。” “哎哟,这都多少次了,怎么就拦不住这些挨千刀的!!”鸨妈一脸要命的样子,大概还以为这些来找麻烦的是觊觎自家头牌的美貌,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找到这里来。 好在这芙蓉丫头有点傍身的本事,否则早就让得逞不知道多少回了。 “行行行,我让人来处理,你赶紧去前厅吧,客人们都等级。” “好,”芙蓉应道,她回身又看向苑随,“我要去跳舞了,回头我再找你好不好?” 妈妈闻言一脸疑惑的伸了伸脖子:“你在和谁说话?” 芙蓉咧着嘴角,那笑容灿烂的叫人心动,“今晚的有缘人。” 鸨妈:“……?” 苑随:“……?” 前厅渐渐响起了乐声,光线也变了变,看样子确实是快要开始了。 苑随走出偏院小门的时候,芙蓉也已经蹦着跳着走出了老远,只是时不时要回头再看她一眼,像是生怕她凭空丢了一样。 本来是来瞧美人的,但眼下却好像有些变味,像是收获了一个小朋友。 苑随跟在后面慢悠悠的也往前厅走,她看到树荫下站着的风卿竹,说来奇怪,这女人刚刚竟然没有跟过来。 苑随叫了她一声,“在想什么?” 风卿竹回神,“没什么?” 苑随:“走吧,来都来了,一起饱饱眼福,看美人跳舞。” 风卿竹:“……” 风卿竹对美人不感兴趣,对观舞更不感兴趣,不过她却是有些好奇苑随说的那些话,这个妖当真会只是一个不伤人的好妖么? “方才那捉妖师呢?”风卿竹问。 “中了妖法睡过去了,估计得睡个两三天。”苑随说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你以为那花妖会杀了他?” 风卿竹不会说,她甚至觉得那花妖会吸光捉药师的精元用以修行,毕竟他所见过的那些药物,无一不是这样做的。 “其实你觉得的也没什么错,妖有妖性,魔有魔性,作恶伤人就好像是他们的本能,所以杀光了也不足惜。”苑随道:“但是,也不必要一棒子打死。” 风卿竹默不作声的听着,说起来以往她 确实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妖魔怎会有善恶之分呢?从小师尊便教导过他们,若是遇上了,格杀勿论便是,哪怕是一时的善良,也不过是他们的伪装罢了,其后必当还有更大的阴谋。 风卿竹在魔宗时那般不信任苑随,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无疑占据很大一部分原因。 但现在她却茫然了,她觉得师尊的话也并非全对,而这种片面的认知足以让她犯下很大的过错。 苑随回到自己的雅座,包厢里还多出一个位置,正好让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风大师姐。 风卿竹对眼下颇为骄奢|淫|逸的境况有些无所适从,她差点都要忘了,现在她们呆的这个地方可是青楼女支馆,放在平日,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苑随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继而摆了摆手屏退了那试图要替她捏肩的丫鬟。 包厢里没了旁人,如坐针毡的风卿竹才勉强适应了少许,但喉间却依然有些干涩,于是伸手便想给自己倒一口茶水。 苑随抬手摁住她的手,“别喝。” 她如是说着,却是很没有说服力的自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风卿竹:“……” 苑随看她那一脸复杂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水里下了东西,你要是不想今夜彻夜难眠,就多喝点。” “……那你?” “这药对我没用。”苑随道,“放轻松一些,到这里是享受的,怎么瞧着你跟受了多大折磨似的。” 可不是折磨么,风卿竹突然便有些后悔了,明知道苑随就在这里,就算有什么药物本也不必要她非得过来这一趟。 楼里一阵喧闹,又一阵静谧,台上的舞娘们摇曳生姿,引发出接连的鼓掌与叫好声,但当那一袭红衣的蒙面女子从天而降时,大家就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像是被那眼前的美景给看得呆住了。 苑随的嘴角也挟着笑,看起来很是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卿竹总觉得那领舞的花妖时不时的便要对着楼上苑随的方向……眉目传情似的。 眉目传情…… 冷不丁意识到自己用了个什么词汇的风卿竹,感觉今天的自己有哪里很不对劲。 现在回想一下,按理说,她刚刚便该直接走了,为什么还会稀里糊涂的跟着苑随上楼,留在这里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扭来扭曲,耳边还要被迫充斥着欲念熏心的男男女女们,不堪入耳的声音。 苑随似乎是注意到了风卿竹的反应,但是没有说破,又好像是根本没有注意,一心只在台上的歌舞。 不得不说那小花妖着实有些和她的心意,不管是长相还是脾气,都挺讨人喜欢。哪怕是带着个面纱,那眼角弯弯时也能叫在座的陷入阵阵疯狂。 美是极美的,这样的美人还真是有点让人心动。 一舞说短不短,说长又像是转瞬即逝。 芙蓉登台小半个月,说是今儿个要揭开面纱让大家一睹芳容,倒是说到做到。楼里的喧闹声顿时吵得人头都快要炸了,就在苑随也寻思着要不要先退场的时候,先前那鸨妈却是掀开帘子寻了过来。 “苑姑娘,恭喜恭喜啊。”老鸨妈满脸堆笑,厚厚的颜值被夹在深深的皱纹里。 苑随问:“何故恭喜。” “芙蓉说了,今夜她的有缘人啊就是您了,还请您移步厢房。” 苑随:……来真的? 别说苑随,之前风卿竹没有进芙蓉的屋子压根还不知道“有缘人”这一出,此刻听到了只感觉像是被什么给重重的劈了一道似的。 苑随当真要……留下过夜? 她惊愕错杂的看着苑随,潜意识里迫切的在等待某种坚决的回应。但饶是她目光灼灼的看了苑随好一会儿,对方也并未明确的表态。 再接着,楼下的花魁也不见了身影,包间的帘子再次被先开,去了面纱的芙蓉踩着欢快的步子走了进来,径直奔向了苑随的身边。 她坐在苑随的椅子扶手上,大半截身子贪恋的往苑随的怀里靠,然后一脸讨夸奖的模样,自豪又带着几分娇羞,“我刚刚跳得好不好看?” 苑随盈盈笑着,倒也不吝啬夸赞,“好看。” 风卿竹:“……” 方才她只是没有跟着苑随进这话要的屋子罢了,那么短暂的时间,这两个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 “你、你们……?”风卿竹迟疑着开口,也似乎正当这会儿,芙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包厢里原来还有个旁人。 她疑惑又略带着丝丝敌意似的打量着风卿竹一眼,“你是何人?” 苑随:“她是我的朋友。” “哦~”芙蓉了然的点点头,忽而又冲着风卿竹和甜甜的笑了起来,“那这位姐姐可能得独自回去了,苑随姐姐今天得留宿在这。”她说着手里也没闲着,轻快的挽上了苑随的手臂,“我们这就走吧?” “等等,”风卿竹终是忍不住开口,她只看着苑随,“你当真要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她急了,她慌了 第45章 先前苑随说要来这鸳鸯居看美人, 风卿竹虽心里头有些异议,却也没想过事情真的会发展到眼下这一步。 她寻思苑随许是就来看看,再不济包个雅间睡上一宿, 怎么也不至于真的找个红牌作陪, 度那什么……劳什子的春宵。 不过风卿竹这话问的, 第一个不高兴的却不是苑随, 而是那芙蓉:“这还能有什么假?苑随姐姐是我的有缘人, 当然是要留下的。” 风卿竹对那勾魂蚀骨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定定的只看着苑随,直至对方莞尔一笑, 抬手极具自然的揽上那花妖的腰身。 “这么好的机会,不留下岂不是浪费?”苑随道:“那么多人求而不得,我总不能, 不识抬举?” 芙蓉娇羞笑着, 那身段越发柔软:“苑随姐姐言重啦。” 风卿竹:“……” “那就走吧。”苑随起身, 带着怀里的姑娘便要离去。 “苑随!”风卿竹也跟着起身,再一次叫住她,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急切和莫名的焦虑。 苑随回头,像是颇有些的疑惑看向她:“你还有什么事么?” 风卿竹张了张嘴, 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能有什么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苑随, 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烦意乱是所为何事。 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 只要看到苑随勾在那花妖身上的手臂,她便觉得刺眼的很。 她想要将眼前的这两个人分开, 分得越远越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只要分开了,她就一定能舒服的多。 风卿竹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拳, 纠缠着裙摆的衣料,好像恨不得将其撕烂。 苑随则垂眸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她隐蔽在暗处,显然不安的双手,尽管芙蓉已经在各种暗示着要拉她离开了,她却也没动半分。 苑随也很好奇,此情此景,风卿竹会有怎样的动作。 结果眼看着对面的人挣扎纠结了老半天,最后却只毫无说服力的丢出一句:“那个,白因有事找你。” 苑随差点没笑出声来,她摆了摆手,“那就让他先憋着,明天再说。” 白因有没有找苑随这件事,一不可能由风卿竹转达,二来他们之间有血契,便是真有急事,就算不碰面也能告知。 不过苑随倒是也不至于非得揭穿风卿竹这拙劣的借口,她感觉人已经超常发挥了,再逗下去怕是要起反作用。 于是搂着怀里的美人,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立在原地的风卿竹久久没有回神,要说她出神的这些时间具体想了什么,实则又是什么也没有。脑中空空,便感觉周围喧闹的环境也变得空空起来。 等许久之后再清醒过来,苑随也早就远去的没了身影。 她在干什么? 风卿竹闭了闭眼睛,在心中自问。 苑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管束她? 可风卿竹又很清楚,她方才就是想阻止她,她想拉着苑随离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那个花妖。 她不想苑随与那花妖共处一室,更惘论彻夜相伴。 她不敢细想,留宿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些什么荒唐的事情。 可是…… 可是她难道要追上去,再将苑随强行拉走么? 且不说苑随会不会跟她走,便是她此刻自己这般想想,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很。 “姑娘,”心烦间又听到了那鸨妈近在咫尺的声音,回过神才发觉屋里还有旁人,“那位苑姑娘说了,您随便玩,都算在她的账上。要不,奴家也为您推荐几位美人?” 风卿竹:…… “不用了。”她说着便抬腿往外走,任由身后的人如何热情的留她也不曾回头。 —— 苑随揽着怀中的酥香软玉,脸上的表情看似迷醉又沉沦,但却是在避开人群之后瞬间淡去,手上一松,也将那粘人的小妖精从怀里放了。 芙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怀抱着自己的温暖忽的便没了,那紧密之间才能嗅到的沁人心脾的气息,也跟着荡然无存。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苑随也没解释,只兀自走进了她已经被打扫清爽的屋子。 “怎么了么?”芙蓉跟在后面关上屋门,转身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贪恋苑随身上的气味,但也有些忌惮这个魔族,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便也要收了她,所以便用力的讨好着。 其实她心里也矛盾着,这种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感觉并不好,可或许确实是这诱惑太过吸引人,以至于她忍不住的便想要向危险靠近。 “没怎么。”苑随把人吓到了才后知后觉,不由微微笑着以示安抚,“实不相瞒,隔壁的客栈满人了,所以过来讨间屋子睡觉。” 芙蓉:“……” 小花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分析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和理解的一样。 苑随看了一眼这富丽堂皇的寝卧,然后将目光瞄准一处:“我睡这榻便行。” 芙蓉站在远处,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有了些水润的委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苑随怔了怔,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那般叫人揪心呢。 她兀自坐下,“你这小妖,我且先问你几个问题吧。” 芙蓉点了点头,这才慢慢挪到她的身边,也坐了下来,抬手托着下巴,乖巧道:“你问吧。” 苑随:“你生在何处?” 芙蓉:“弥山脚下。” 原来如此,苑随有点明白了,弥山临近魔域周边有些魔气,怪不得她这般喜欢魔的气息。 苑随又问:“何时化得人形?” “嗯……”芙蓉想了想,“百年前?具体记不大清了。” “百年了还这般傻乎乎的。”苑随道,“你留在这种地方,是有何意图?” “啊……” “花妖修行不易,虽说成人才百年,但成人之前,没有千百年的光景怕是也难有机缘。”苑随道,“你用这千百年时间换来眼下的这一切,不会就是为了呆在这楼里当个头牌吧?” 苑随直言陈述完,只瞧对方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似的渐渐低下了头,无声的对了对手指。 “还是说,你藏身在此,只是想要借着这种机会,害人吸取精元……” “不不不,”这话没说完,芙蓉便立刻摇头打断道,“我不害人的,虽然,虽然偶尔也会忍不住……吸一点……但真的就只有一点,而且只有遇到香的才会忍不住。” 苑随好笑道:“我也算是香的?” “不、不是……”芙蓉下意识要否定,毕竟她哪敢打苑随的主意,但说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赶忙改口,“啊不,是是,你是香的,好香好香的……但我没有想要吸你,真的没有……” 瞧人被自己吓得都乱了方寸,苑随才好心的劝慰道:“放宽心,我不生气,也不收你。” 她忍不住被逗乐,只道这丫头哪是不想吸,只是没这胆子罢了。不过可爱倒也是极可爱的,尤其是在她的面前,将那伪装妩媚妖娆都给收敛的快没了。苑随想,大概这小妖本质便是如此的吧。 “不过我很好奇,既然不是为了害人,那是所为何事?” 芙蓉抿了抿嘴,“我没有钱。” 苑随:? 这是什么实诚的理由? “赚钱真的太累了,而且我又懒又笨,学也学不上,只会跳舞。然后就有人告诉我,这里赚银子又快又多,妈妈也很喜欢我,就把我留下来了。”芙蓉叹了一口气,“不然我原本也是住在对面的客栈的,但是没住两个月,以前的积蓄就化完了。” “两个月,花完了你一百年的积蓄?”苑随寻思,对门好像也没有贵到这么离谱吧? 芙蓉挠了挠头,“我也没什么积蓄……这凡人的钱着实不值钱,买点好吃好玩的,眨眼就没了。” 苑随算是听明白了,她不由叹了口气,“那你又为何一定要呆在这里,你是打算要在这城里定居了?” 芙蓉抬眼瞧她,末了又摇了摇头,“我其实在等一个人。” “什么人?” 芙蓉歪了歪脑,临时想了个定义,“大概,也是朋友?”她说,“他是我出山后遇到的第一个妖,本来我初入人间很多东西都不懂,都是他教的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那后来呢?” “后来……”芙蓉忽然脸色黯了黯,“后来有一天,他说他有一个朋友落难,要去救她,就让我在我们的小院子里等他回来。”她嘟着嘴,“可是我等了七年了,他也没回来。” 苑随道:“那你知道他去哪救人了?” “他好像说了,也好像没说,我当时没在意,后来回想起来,好像提到了修罗门。”芙蓉道:“所以我想想还是自己找了过来。不过现如今那修罗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山脚下一个人影都没有,阴森森的也没个能住的地方,山上就更是恐怖了,我不敢冒然送命,最后就寻着大路在这里落了脚。这样若是他真来了这附近,我也能知晓。” 苑随心道,若她口中的那位朋友真的去了修罗门,七年未归,八成是早已凶多吉少。 修罗门以活人制药试毒已然不稀奇了,若是碰到个道行还不错的小妖,想必更不会错失良机。他们腌臜手段一堆,不管是人是妖,但凡有所不慎,都很容易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这话苑随不忍心直说,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芙蓉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你们又是为何来这里的呢?你那个朋友,当真……只是朋友么?” 第46章 顺着对方的问题, 苑随的脑海里不由便浮现出风卿竹那张清心寡欲的脸。 她和风卿竹之间,有时候好像,应该不只是普通的朋友, 有的时候又好像, 还不够朋友的关系。 总之就有些说不上来的, 难以定义。 苑随迟疑了一会儿, 最后仍是把问题丢了回去, “不然,你觉得呢?” 芙蓉歪着脑袋,“方才我拉你离开时, 她虽然装的冷静,但我还是瞧出来了,她心里特别着急。” 苑随忍不住好笑, 假模假样的问着:“是么?” “是啊, ”芙蓉肯定道, “你别小瞧我,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没少见那些恩客的夫人过来找人,又哭又闹的样子。有的倒是不哭闹, 便像你那朋友似的, 但我瞧得出她们心里焦急。” 苑随看似很是受益的模样点了点头, “所以呢?” “所以她心里定是喜欢你的。”芙蓉下结论道。 苑随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心里却莫名的反复重复了几遍她的这话。 风卿竹喜欢她?乍一听, 就像是一个笑话。 不是苑随怀疑自己,只是她觉得,像风卿竹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喜欢人的, 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便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你别不信啊。”芙蓉急道,“我看人很准的,不会错的。而且,不光是她喜欢你,你心里定是也有她的。” “咳、咳……”苑随险些没被自己的一口口水给呛死,“你这又是,何以见得?” “你分明是故意借我来刺激她的,可好端端的何必这样做?”芙蓉撅着嘴,说得委屈,“况且还从未有人能像你这般推开我的……” 她是这鸳鸯居的头牌,多少人千里迢迢的慕名赶来,就为了见她一面,更是一掷千金的想成为她入幕的有缘人。 然而她偏是看中了苑随这个软硬不吃的,不但拿她来挡情债,还能那般果决的将她推开,她挂牌这么久……别说挂牌了,她闯荡人间这么久,还从未有人对她这般不上心呢。 苑随有一会儿没说话,大概是想要掩饰那种被说中的心情。 她确实故意借这小妖来刺激风卿竹,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做,但眼下听芙蓉说得头头是道,倒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似的。 仔细想想,她确实对风卿竹上心,同样的话白因也说了好几次,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 苑随垂眸捏了捏眉心,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风卿竹除了那张脸还勉强能看外,全身上下又有哪一块是值得被喜欢的? 那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光会给她添乱,还无数次险些置她于死地,就愣是没干过一件让她省心或是满意的事情。 “你在想她么?”末了还是芙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苑随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依旧没说话。 芙蓉又道:“她现在,会不会正难过着?” 苑随终是笑了起来,“你还替她想这些?她难不难过又有什么打紧的,你想把我推出去么?” 芙蓉凑近了些,她趴在桌子上,脑袋靠着苑随的手臂,“不想。” 可哪是不想就有用的,她眼前的这个女人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哪怕她这个小妖也早便听闻过“苑随”这个名号。 那可是魔宗的左护法,而且前段时间魔域生变,听说是宗主被人杀了取而代之,再加上如今苑随身上强盛的魔气,芙蓉很难不联想着,此刻的苑随是不是已经更换了身份。 苑随由她靠了一会儿,然后又反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俨然像是在宠着邻家的小妹妹。 “你不是问我,此行来此为何么?” “嗯。” 苑随道:“我们也正要去那修罗门。” 芙蓉顿时抬头,“你们要去修罗门?”她惊讶之余又带着几分欣喜,“是要去做客么?” 苑随失笑,“做什么客,去取个东西。” 芙蓉不是很明白,“取东西?” 小妖不懂,苑随也懒得解释,“总之,没准可以帮你找找,你那个朋友。” “那你们可以带上我么?”芙蓉期待道,“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苑随:“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没准还得打上一架。” “打架我也……”芙蓉下意识接话后,又忽的戛然而止,耷拉着眉头,“打架我是不太行……但是我的花粉还是能放到几个人的!” 苑随不逗她了,“好吧好吧,你既然这么想去,带着你也无妨。” 芙蓉喜出望外,“当真?” “不过也不是无端带你,”苑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得帮我做件事。” 虽说是来这小城落脚休整的,但风卿竹在屋里坐了整宿却是一夜无眠。 她的屋子朝街,站在窗边就能看到对面楼的景象,从夜晚灯火缭绕,客人络绎不绝,到深夜渐渐冷清,红烛帐暖,关门罢市…… 直到天边初亮,晨烟袅袅时,她才看到苑随一身轻松似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她的外袍还有些松散,一边走,一边抬手拢了几下才穿端正了。 “昨夜休息的如何?”点了几份早点,苑随大口咬着包子的时候,还又随口关照了一句。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神清气爽的样子,与沉着个脸的风卿竹完全不像是同一路的人。 白因坐在一边没接话,兴致来了喝两口米粥,苑随也没管他,只把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风卿竹的身上。 “怎么,没睡好?”她明知故问道。 风卿竹抬了抬眼,“还好。” “是么,看你脸色挺不好的。” 风卿竹暗暗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便见一个红艳艳的身影窜了过来,一溜烟就坐在苑随右手边的空位上。 “早上好~”然后甜甜的打了个招呼。 这小妖虽然换了身行头,感觉干练了不少,但那晃眼的颜色却仍旧让人不敢苟同,得亏是她有张脸蛋撑着。 不过真正让人感到莫名的不是她这般模样突然出现,而是她出现便出现了,身上还背了个小包裹,像是……要出远门。 苑随:“对了,芙蓉和我们一起去修罗门。” 风卿竹:“……?” 昨天一晚上还不够,还得带上? 好在这事有异议的终于不是风卿竹一个人了,只听白因道:“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苑随不以为意道:“我亲自照顾着便是。” 白因想了想,末了点点头,不再发表意见了。 风卿竹:……就这样? 苑随说完又把放着点心的盘子往芙蓉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 “好~” “你看你这么瘦弱,得多吃点补补,没准还能再长长身体。” “嘿嘿,谢谢随随。” “咳……咳咳……” 桌上突然闹出了点动静,众人不免齐齐向这动静的源头看齐,只见风卿竹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不小心法,吃个东西把自己给吃岔了气的,一时间咳得脸都红了。 真是,见了鬼的随随。 “怎么回事啊?”苑随故作关心道,想给她顺顺气,奈何坐的有点远,够也够不着。 倒是那小芙蓉,眼力见十足,立马贴心的靠过去,替她捋了捋后背。 风卿竹很快缓过气来,不漏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垂着头道:“没事。” “小心点啊,吃个饭都不让人省心。”苑随道。 风卿竹:…… “我吃好了,先上去了。”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然后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身后腻歪的对话。 苑随:“昨晚累坏了吧。” 芙蓉:“不累啊,特别开心。” 苑随:“真的假的,这么喜欢和我在一起?” 芙蓉:“那当然,想要永远永远都留在随随身边。” …… 风卿竹:“……” 关上门的瞬间,就仿佛是把一切都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但事实却不是,她只是听不到那些声音了罢了,但该发生的事情,依然在不断的发生着。 她在别扭什么,又在不爽些什么? 风卿竹抬手揉了下额头,许是方才逃得有些急,动身时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弯腰捡起,是那个又素又旧的香囊。 时间仿佛瞬间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苑随把东西掖在她的的腰间,一边念叨着这香囊里的药草种类,让她过段时间记得自己更换。 只是草药的名字风卿竹是记住了,但她却从来没有换过。 现在想想,她真正该质问自己的是,她为什么要让这份执念,折磨自己这么久。 她又到底,对曾经的苑随,或是对重逢后的苑随,抱有着何种情愫。 她凝神想了许久,以至于差点便忘了时候,有人敲了敲她身后的门,她才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苑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间差不多了,你好了没?” 风卿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趋于平缓,“马上。” 其实完全没什么可准备的,所有的时间都不过是用来缓解自己无端躁动的心情,好在再次走出房门的时候,她又重新定下了心神。 只是所有自以为是的见效都只不过是短暂的自我感觉良好,风卿竹自认高估了自己,否则她这一路看着那花妖绕着苑随来来回回打转嬉笑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心不平也气不和了。 她头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让一个人从自己的眼跟前彻底消失,甩得越远越好,最好往后也再不要碰上。 然后…… 然后把苑随拉到自己的面前,让她的眼睛看着她,笑容也只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风卿竹:md好气 第47章 “穿过这片林子, 就到修罗门的山脚下了。”苑随驻足道,她看着那早已看不清字迹的石碑,上面被狰狞的枯木缠绕得着实压抑。 芙蓉:“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苑随伸手将她拦住, 耐心道:“我们不从下面走, ”她抬了抬头, “御灵飞过去。” 这破林子看着便有几分古怪, 万一再迷了路, 她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芙蓉点了点头,又睁大了眼睛,满是期许道:“那随随带我一起飞好不好?” 苑随笑着看她, “怎么,自己飞不动?” “人家懒嘛,不想自己飞。” 她说着就作势要往苑随的肩上的攀, 结果还没来得及碰上, 就被人一把又给拽了回来。 “我带你。”风卿竹淡淡道, 只是那冷漠的表情哪像是要带她飞,感觉已然是计划好了,怎么从半道上把她丢下去。 芙蓉狐疑的看着她:“……你?我不要,我只要随随。” 风卿竹却是不放手, “要么自己飞, 要么我带你。” 芙蓉撅着嘴, “你干嘛管着我,我让随随带我飞, 跟你有关系么?” “我……”风卿竹欲言又止,说话间还有抬眸看了苑随一眼,对方似乎也有些好奇,正疑惑的看着她。 “修罗门危机重重, 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你何必现在浪费她的灵力?”风卿竹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可这话说出来,便是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果然,苑随听完后也是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她的灵力如何,风卿竹自是清楚地很,别是带着芙蓉飞这一小段路程,便是十万八千里又能伤她几毫? 倒是这小花妖还真上了钩,撅着嘴巴纠结道,“那倒是。”她可惜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又坦然接受了,“那就不麻烦随随了,我自己飞。” 穿过密林,不多时几人便看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城,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像是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便只是行至城门外,都能感觉到阵阵阴风,吹得人汗毛耸立。 “这地方怎么还是这么骇人。”芙蓉搓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她乖乖的躲在苑随的身后,只微微探出个脑袋来。 “都小心点,不要走散了。”苑随道。 昨夜未曾下雨,可四处的屋檐上却仍旧总是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腥臭,遍地的苔藓覆盖着湿泥,呈现出诡异的姿态,便是那集水槽里的水,也都泛着丝丝绿意。 四面一片死寂,唯一的声响便是他们一再刻意放轻的脚步。 尽管放眼望去这城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具尸体也看不见,可发寒的背脊却仍旧像是被无数只眼睛盯着一样,针芒在身。 他们警惕的往前走着,直到某个重物猝不及防的挂到了苑随的身上,才叫她停了停脚步。 耳边是芙蓉吓到语无伦次的嘤嘤声,“有、有有……老鼠……” 苑随:“……” 芙蓉的声音不大,尽管已经快被吓坏了,但仍旧压着自己的音量,不敢惹出太大动静。 一旁的风卿竹闻声转过脸来,那满脸的不善尽数转达给了手里的长剑,抬手挥了几下,那路过的黑老鼠便四分五裂的葬身在了她的气焰之下。 芙蓉:“……” 她忽然觉得这个提剑的女人,似乎比那老鼠还要再可怕些。于是颤颤巍巍的,又从苑随的身上下来,闷不做声的走到了另一边去。 “这城里没人。”白因道,“怕是修罗门的那些人,也不屑于来这种地方。” “哼,”苑随冷哼道,“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倒是又嫌弃。” 说话间,芙蓉只见一小股绿色的水,顺着地面的凹缝,缓缓的流到了她的脚边。那也体液看着有些粘稠,不像是一般的积水。便是此刻再看那房檐上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液体,也有些过分沉重的感觉。 “这水怎么,这么奇怪?”她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的伸出脚,想要去踩一踩。 风卿竹:“奇怪么,尸水不都这样?” 此话一出,一条腿还悬在半空中的小花妖顿时便被劈成了一樽石雕像。 她瞬间又把脚收了回来,挪了几步躲得远远的,喉间更是不停的滑动,咽了不知多少口唾液,“尸尸……尸水?” “这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修罗门的人自然不会有这个闲功夫来清理,”白因道,“正好他们擅长练毒,不如就让这些尸体自己消失。” 芙蓉:“……” 所以这满城的积水,竟然都是……?? 这空气中又腥又臭的味道,也是因为……??? 芙蓉顿时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胃中一阵阵翻腾,感觉下一秒就要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个干净。 “好了,你们就别吓她了。”苑随伸手把哆哆嗦嗦的小丫头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以示安抚,“这里应该没什么特别的,走吧,上山去。” 县城不小,一路走来隐约还能看出昔日繁荣的景象,只可惜来了那么一帮土匪强盗,在这里安营扎寨,搅得一方生灵涂炭,眼下便是连一个活物也看不见了。 尽管害怕,但芙蓉依然大着胆子四面张望着,那丧丧的小脸除了畏惧,更多的却是忧伤。 她抓着苑随袖子的手不断收紧,眼眶泛红,“青藤哥哥会不会也……” “别多想。”苑随打断道,“你口中的他那般聪明,又怎么会陷于这点麻烦里?” 芙蓉抿了抿嘴,继而定了定心似的无比坚定点头道,“嗯!” “这里有结界。”风卿竹突然道,几人随即同时停下脚步,抬眼看着面前看似一无所有的空气。 再往前便是上山的路,所谓的危机,大概便要从这里开始了。 苑随随手卷了块石子丢了过去,果然飞至一半被被什么给挡了下来。不过这结界和一般的结界还不太一样,石子碰到时并没有被弹回来,而是被瞬间吸住,再一点点吞噬成粉末。 如是很难不让人想象到,如果碰到这结界的是人,会不会当场被绞成肉沫。 众人似乎都想到了一起,于是有那么短暂的失语。 过了一会儿,苑随才问,“这修罗门立世有多久了?” “不算太久,”白因道:“百余年。” “倒是发展的挺快。”苑随讽道,“不过,就没有人想过要灭了它么?” “修罗门尚未兴起时,正派们并未将其放在眼中,后来才反应过来,它却早已壮大到不易对付。也有正派杀来过,但结果却死伤惨重,便是这山都上不去。后来没了招数就开始养精蓄锐,寻找突破之法。”白因道,“哪曾想拖得越久,越反倒是越难应对了。” 苑随想,修罗门虽难对付,但比起魔宗却还是要逊上几筹,所以师父将她送进了魔域,而不是修罗门。 不过眼下来看,这么做倒是很有道理,就比方说如今的她站在这修罗门山脚下,哪怕是再多的机关陷阱,于她来说,也不过挠痒痒一般不值一提。 “退后些。”苑随道。 周身魔气涌动时总怕误伤旁人,瞧着几人退远了才敢大肆动作。 这结界看不见,却是通天高耸,这也是他们为何不直接御灵通过的原因,想来曾经也有无数想要御灵强闯的修行之人,无端横死在这半空之中。 苑随腾空而起,双臂挥动间魔光辗转,原本就黯淡的天色一时间乌云蔽日般更显深沉。那嚣张的魔气最终被她汇聚于掌间,蓦然间推出,异光灼灼。 魔气虽集中于一处打在那结界上,不过一瞬间便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原本无形无色的东西渐渐显现出来,但不下片刻又被后来居上的魔焰给蚕食殆尽。 苑随重新落回地面,最后一缕魔焰也渐渐消散在众人眼前。 眼前的道路看起来与方才毫无异处,但又好像瞬间敞亮了不少。 芙蓉试探着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什么也没有了。 “真的消失了诶。” “小心!” 芙蓉前脚刚说完,便有人突然出声,一边提醒着一边已经伸手将她抓住,猛地扯到到了一旁。 只见刹那光景,有一支尖细无比的东西从她的脸侧飞速划过,堪堪刺断了她半缕碎发。 芙蓉站定了脚跟,但心神依旧未定,她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落在地上的头发,再抬头便有更多蜂刺般的东西迎面飞来。 风卿竹挡在她的身前,迅速施法铸成一面光墙,将那些不知来向的暗器通通挡在了外头。 苑随与白因也各自化出了灵盾,可这机关却像是没完没了,竟是攻击了她们许久也不见停歇。 若不是她们有些修为,怕是根本阻挡不了这样的攻势,换做平常的兵器盾牌,更是撑不过几刻便会被刺烂。 不得不承认这修罗门为了杜绝外人上山,也算是费尽了苦心。 苑随暗暗提气,她将身前的灵盾越筑越大,同时逆着那机关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既然喜欢屠城,那从今日开始,我也叫你这修罗门,寸草不生!” 电光火石间迸发出一声巨响,山间激起了莫大的烟尘,碎石横飞,草木尽折,但是那没完没了的机关暗器,也一并消停的毫无声息。 苑随拂袖撇开了眼前的烟尘,体内的魔性跃跃欲试,以至于遍地毁灭性的狼藉尽让她瞧着有些兴奋。 她舔了一下嘴角,玩味的面容上透露着一股子嗜杀的本性,便是那前后绕着她转的小花妖也一时畏惧她这般模样不敢上前,竟是畏畏缩缩的躲在了风卿竹的后面。 “随随她,她怎么了?” 风卿竹不语,只是看着苑随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心。 第48章 “你怎么样?”风卿竹还是忍不住担心道。 然而对方的回应却是凉的毫无温度, “管好你自己。” 风卿竹:“……” 离开魔域之前,苑随身上的魔气虽然被压制过,但慕云也专程与风卿竹交代过, 定要时刻看着她些, 别让她的情绪过度起伏。 不过当时风卿竹便想着, 自己哪有这本事管束着苑随, 这女人一向无拘无束, 既是来了修罗门这种万人唾弃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她欲言又止的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看着苑随大步走远的背影, 把话又吞了回去。 有苑随在前面开路,事情好像瞬间便简单了不少。 不过她的反常也是显而易见,饶是白因提议自己走这前锋, 也被苑随想也不想的驳了回来。 隔着几米远, 那嚣张的魔气依然清晰明了, 别说风卿竹只能被迫拉开距离才能不受影响,就是芙蓉也不敢再靠近上前了。 “刚刚,谢谢你啊。”芙蓉小声道。 本是要配合着苑随演戏的,但是被风卿竹救了一遭, 眼下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风卿竹闻言看了她一眼, “不用。” 芙蓉抿了抿嘴, 又问,“不过, 她到底怎么了呀,怎么突然就变得怪怪的……” 她能感觉到苑随身上的气息变了,虽然同样是魔气,却是比此前多了几分残酷暴戾, 让人不由畏惧着,她会不会一朝杀红了眼睛,敌我不分。 “别问了。” “哦……” 他们一路上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山上的人自然也不会不知道,之所以至今还没有人现身阻拦,只能说明前方还有几处机关陷阱在等着他们。 苑随的魔气持续喧嚣着,所到之处也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寸草不生。 风卿竹看着那些原本浓密的植被瞬间枯萎,从一片无尽的绿色渐渐变成满眼的枯黄焦黑,心中不由复杂。 唯一的益处便是这原本适合隐蔽躲藏的环境,一时间变得一目了然,除非那修罗门的人擅长遁地之术,否则绝无可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再做埋伏。 “前面是毒沼。”白因道。 说话间,走在最前面的苑随也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修罗门的毒沼和魔宗的黑水迷宫有的一拼,一步走错便能叫人死无葬身之地,而最要紧的是,就这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出哪一块是能走的,哪一块是暗藏的沼泽地。 芙蓉:“那要飞过去么?” 风卿竹:“上面是毒网。” 芙蓉:“……” 苑随道:“那就填平它。” 众人:??? 别说是修罗门的门徒,便是除了苑随外的几个人,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办法。 只见她施法引起四面枯树野草,或是泥土坚石,而后一锅杂炖的全都糊在了那片毒沼的所在之上。 起先落下的东西还会往下沉陷,但渐渐的便被填了个殷实,人走上去时如履平路,甚至将原本的毒气也一并掩埋在了下面无以外泄。 小见成效,苑随得逞一笑,手间的魔气也愈有底气,周遭一时间天翻地覆般大动干戈,就仿佛整座山体都在被撼动着。 修罗门里,众人围聚一堂,面目深沉。时不时感觉地面摇晃,也只能想着办法稳着身形,对山中之人的荒唐举止却是无可奈何。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门主罗震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垂案怒吼。 从这一行人进山开始,先是毁了他的蚀骨结界,又毁了他的毒刺机关,末了也不知道犯什么病,便是连这山中草木也叫他们看不过眼,遍地生灵一个不留,直至到现在,本以为这毒沼总归要叫他们头疼一会,谁知下头却有人来报,那些人竟然在试图将毒沼填平。 “以为自己是精卫?在填海不成?!”罗震早已气得不知何去何从,更令人心毒恐慌的是,以这帮子的人的修为,他们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门主息怒,那毒沼面积广阔,任他们再怎么厉害,能填上个百分之一便是极致了,所以不必忧虑。”有人劝慰道。 结果话音刚落又有门徒急冲冲的跑进来,跪地禀告,“报!毒沼已被填平一半有余!!” “什么?!”罗震一拳下去,手下的桌案尽碎,他高声厉喝方才说话的那人,“你不是说百分之一便是极致了嘛?!!” “啊这……” 罗震气到眼白翻滚,又回头问那禀告的门徒,“那她们可有倦态?” 填平一半毒沼谈何容易,放眼这六界怕是也没几个人可以做到。哪怕是有,也多少得花费点时间,多耗些人力,哪有这说话间就给他填了一半的? ……就是退一万步来讲,确实已经填了一半,也总得停下来缓口气吧?这群人是什么来头,天王老子损耗灵力,也得有个尽头不是。 可罗震兀自分析了这么些,耳边那门徒确实闷声胆颤道:“没、没有。” 罗震:…… “不但没有,还,越发快了……” 这是,岂有此理?! 罗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下后,继续分析—— 其实想过毒沼也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就比方说打破天上的毒网,御灵飞过来便是了。可这群人却宁可大动干戈的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定是对那毒网有些特别的忌惮。 没错,一定是这样。 “吩咐下去,结毒网,绝对不能上他们上山来!!” 苑随填完最后一块毒沼地的时候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胳膊,她这时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劳动成果,只见原本的毒沼密林现在却成了一块光秃秃的平底,植被全都被一锅端的埋进了地下,四面荒芜,倒显得头顶上的毒网清晰了不少。 那时不时显现的幽绿色光泽,叫人着实不太待见。 不过她懒得抬手了,扬了扬下巴给白因传达了个意思,便由得对方飞身上天,将那毒网轻易粉碎在半空中。 苑随看着前方,喉间冷哼,“我倒是要看看,还有什么招数。” 山体震动已停,来回奔走通禀的门徒却仍是连滚带爬的姿态,他浑身颤抖的匍匐在厅上,“毒、毒沼已平,毒网尽碎了啊!!” “……”罗震一个踉跄,抬手捂着心口,险些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像、好像是,魔族的人。”门徒磕磕巴巴道,仿佛那刀子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保不住何时就会要了他的小命,“门主,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想我修罗门,一向规规矩矩作恶,何时得罪了这魔族的人?!” “听说魔宗近来易主,会不会立了什么新规?” “立什么规矩也立不到咱们这啊!” 罗震一咬牙:“走!去会会便知!” 过了毒沼往前便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坎儿了,想来这修罗门的人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有人这般不费吹灰之力的便直捣进他们的老巢。 苑随走马观花的四面瞧着,却是没瞧见一个活人,“修罗门的人这是死绝了?”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出来迎客? 没人阻拦,他们也无须客气,便这般走着。而后几人过了悬崖吊桥,进了门派大门才看到一帮子乌合之众,迎面看似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苑随一行也停了脚步,倒是要瞧瞧这些人能有什么动作。 结果却还不等她开口,对面便先有人将她认出,哆嗦着双腿险些没直接跪在她面前,“魔宗,左、左护法……” 眼下情形,别说是那罗震,便是那眼尖的门徒都知道苑随以往是何身份,在场当即一阵恐慌。 其实早在这不速之客填平毒沼时,他们便该想到对方身份绝非寻常,所以现下虽见着苑随有些许惊愕,但也完全合乎情理。 有人附耳罗震道:“别是这苑随就是那魔宗新主吧?” 苑随站的虽远,但耳朵还不至于那么不好使,“还真是乡野村夫,消息闭塞,本座登上宗主之位,你们这帮蝼蚁竟还不知么?” 众人:“……” 她这话着实不给面子,又是乡野村夫又是蝼蚁,可尽管如此,愣是一个敢吱声的也没有。 就是那罗震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一下子泄了气似的,将那故作肃穆的劲儿给收了干净,转而一副巴结讨好的奉承模样。 “不知宗主大驾,有失远迎,宗主莫怪,莫怪。” 苑随冷笑道:“本座是没什么想怪的,不过我这一路过来,不小心损坏了些贵派的小物,门主不会介意吧。” 罗震:…… 不小心?小物? “不……不介意!”对方咬牙艰难道,“不介意。” “那就好。” “对了,宗主一路过来风尘仆仆,赶紧进屋休息一会儿,我命人给您准备些好酒好菜……” “不必了。”苑随打断道,“来你这不是做客的。” “那是……?” 苑随睨他一眼,“取个东西。” 罗震眯了眯眼睛,“取,何物?” “门主既是诚心发问,那本座也不绕弯,直说了。”苑随道:“早前岘洲风家一夜灭门,还有一件绝世珍宝被盗,是你修罗门的手笔吧?” “呃,这……这个。” 这事儿得有多少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提起。罗震也有点摸不透苑随的来意,不过此事知道的人不少,既然来了便是明知故问,否认也没有意义。 “是是,那还是十多年前,小徒们不懂事,做下的事情。” “是么?徒弟们做的,你的意思是,与你无关?”苑随追问。 尽管不知道对方用意,当着说话间的语调却已然让人不受控制的冒出了冷汗。罗震舔了下嘴唇,说谎时的心虚与不自然显而易见:“关系……不大?” 第49章 这修罗门的人表面上虽是卑躬屈膝客气的很, 但实则不过权宜之计,心里头也不知盘算着如何伺机报复。 苑随看破不说破,不过好脸色也是没有的, “罢了, 有没有关系本座也懒得追究, ”她说着摊出手来, “你只消将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什么东西?” “你在与本座装傻么?”苑随凉声道。 她稍一动怒似乎就能带动无尽的阴寒, 空气骤冷,光线骤暗,缱绻而来风沙迷得人难以睁眼, 便是脚跟也有些站不稳,朦胧中唯有一双赤红的有如鬼祟般可怖的瞳孔,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对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风吹得腿软, 只听那罗震道, “宗主息怒,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苑随瞥着他,“想起来了,便自己交出来。” “只是那风家的宝物, 其实, 并不在修罗门。” 苑随眉峰一挑, “哦?” 罗震道:“我也实在不清楚,它在什么地方……” “罗震, 你是将本座当成了那三岁小娃糊弄么?” “这……宗主这话从何说起,在下不过是,如实说道。” “是不是如实,本座自有办法验证!” 话音刚落, 方才消停不过片刻的魔风再次激起千层烟浪,苑随手掌万劫魔灵,原本秀丽的面容顷刻间煞白如纸,隐隐龟裂出幽深的血色沟壑,长袍风起,魔气缭绕,又有如千万鬼魅缠身,总归一发不可收拾。 “苑随!”此番景象已然超出了以往对战的范畴,风卿竹不由心急提醒。 可对方却是浑然不觉,更不曾应她的声,只冲着对面,“最后一遍,交是不交?” 此番来修罗门,其实她心中早便做好了打算,不管这东西能不能拿到,这修罗门她都是要灭的。 所以手中驱使的魔气始终不曾消散,更没有收敛之意,仿佛不管对方说出怎样的话来,都已经无法扭转眼前必将一战的局势。 “这这……宗主大人,您就算这般为难我们,我们也交不出来啊!” 或许便是她这般赶尽杀绝的势头太过明显,那罗震虽是面有惶恐,战战兢兢的回答,但手下却也是已然隐隐蓄力。 既是殊死一战,便也犯不着窝窝囊囊的假客气。他面色不由狠了狠,后退防御的同时,低声对身边的人下达指令,“设囚仙阵!” “囚、囚仙?”属下一面也抵御着魔气,一边艰难问道:“可她不是魔么……” 罗震抬起一脚便踹在他的身上,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还他妈轮得到你来质疑我?!” “是是是……” “蝼蚁!”苑随再一次明讽嫌恶道。 体内的魔性一将爆发便很难再规束回头,这一路来更是越攒越烈,总得要大杀特杀一番才能消停。 “便让她这般下去么?”风卿竹光是着急却束手无策,她问白因,对方也只是拧着眉头,答不上她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才难得有些无奈的开口,“已经停不下来了。” 修罗门周遭的瘴气一瞬间便被撼天动地的魔气所取代,苑随却是不急着立刻取这些人的性命,她更想让他们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感觉,再慢慢死去。 “从今日起,人间再无修罗门!” 罗震:“你杀光我们,便更得不到那东西!” “一试便知!” 罗震咬牙瞪着她,他连躲了几遭,静候时机,忽的才高声喊到:“设阵——!” 苑随本只是随便与他玩玩,有一种猫逗老鼠的闲暇趣味,倒是没料到这老鼠竟然还有后手,死到临头还要费力挣扎一番,妄想翻身。 苑随不由冷笑,倒是好奇他能摆出什么了不得的大阵来。 “囚仙阵。”白因最先便认了出来。 芙蓉觉得他脸色不对,“这阵有什么玄机么?” “虽是囚仙,却是人神魔无一不受其所扰,若是被困其中,很难脱身。”风卿竹解释道。 芙蓉仍是不解,“对随随也有用吗?” 白因,“或许,更甚。” 所谓囚仙阵,靠的是音律。 八方阵眼为茧,乐声赋予灵力,幻化为丝。不过这灵丝无声无形,游走之间根本不易察觉,它们会渐渐在空气中缠绕形成一个区间,将对手彻底包裹其中。 起先或许不觉,可到了后面想走也早已迟了。 “不能让他们结成这个阵!”白因说着人已经飞身上空,只可惜这阵他是能看出,可却并不算精通破解之法。 八个阵眼分布八处,若隐若现还随时在变化着,起先几次都叫他直接扑了个空。 风卿竹更是被蜂拥而上的门徒纠缠的寸步走不得,虽说这帮子乌合之众前赴后继也未曾近得了她的身,可车轮战术却是早晚要叫她精疲力竭。 好在那小花妖虽不擅长打架,但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见她不停地闪遁,愣是叫人看不清她的踪影,末了还要被冷不防的撒上一把花粉,顿时迷迷糊糊的站也站不稳了。 可芙蓉却仍是不敢轻敌,她觉得这修罗门的人实属古怪的很,虽有人吸了她的花粉晕头转向,但也有人似乎并未受影响,甚至提醒着大家掩住口鼻,顿时便更加难以攻破了。 “我的花粉好像没用了……”她委屈又心急道。 “修罗门本就擅于练毒,也没什么奇怪的。”风卿竹一边连着踹倒了几个提刀砍来的男人,一边抽空应道,“你藏好便是!” 被圈于阵中之后,苑随便觉得周边景象似乎瞬间变模糊了起来,喧杂的人声也渐渐淡去,入眼只有一片诡异的迷雾,耳边也只剩下那杂乱无章,一点也算不上好听的埙声。 看着倒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如是想着,心中却只道是也不过如此,而正打算一击将这破阵灭碎灭,却是没想到,埙声忽而曲转,那瞬间激亢的音调竟叫她猝不及防的心头一震。 怎么回事?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击在了她的心口,几下之后体内魔气便渐渐变得亢奋起来,开始不受约制的在她的血脉中肆意乱窜,像是齐齐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那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来得十分迅猛,仿佛有无数股力道正试图将她四分五裂,撕个粉碎。 耳边的埙声也越发难听起来,一声接一声往她的脑子里钻,又好似化成了千万只小虫,正在她的头颅中蔓延蚕食。 苑随抬手抵着额头,她脸颊上龟裂的红色越来越多,眼中的魔焰也越来越盛,偏是脑海中渐渐花白,好像越来越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而修罗门的人一见此阵颇有成效,自是越战越勇,齐齐加剧着灵力,妄图眼睁睁看着阵中的女人痛苦至死。 可又哪有那么容易? “啊——!!”苑随终是忍无可忍的厉声嘶吼道,她忽而站直了身姿,仰头张臂的同时,浩荡的魔气也瞬间从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尽数爆发,眨眼睛便充斥了整个阵中,更轻易的将那重重缠绕,几乎快要密不透风的音丝震碎成粉末。 埙声骤断,八个阵眼上的门徒纷纷坠落,落地之时更是七窍生血,狂呕不止。 便是地面上的人也颇受影响,被魔气震得四分五散,饶是风卿竹与白因几人也因为一时躲闪不及,重伤倒地。 “找死!”苑随狠声道。 风卿竹捂着心口,她挣扎着仰头看向那彻底化魔的女人,心道一声:糟了。 终究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今的苑随已然有些敌我不分,她一心只想这灭了这里的所有人,毁了整个修罗门。若更甚,许是这整座山,都要被她踏平。 “苑随!!”风卿竹唤道,可试图想要将这人唤醒的想法果然过于天真,苑随早已被她体内千头万绪的魔灵控制着,唯有杀戮才是她仅有要做的事情。 “你要是不想死的太快,就别喊。”白因沉声道。 话刚说完,苑随果然回过头来,她方才扫平一处,无数门徒惨死之前甚至都没有反应的过来。 风卿竹:“你不是与她有血契,心脉相通么?” “没用的。”白因道,“她的意识已经被魔灵取代,一时半会挣扎不出。”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白因看着她,“有。” 他并没有说完,但风卿竹却已然意识到了这个办法是什么。 她定了定神,她此行跟着苑随来修罗门并不是指望她来帮忙的,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不时之需。 而现在,正是那个需要的时候。 见她片刻的思虑之后便要逆行冲过去,白因还是忍不住拦了她一下,“你不怕死?” 风卿竹停也未停,“没什么好怕的。” 尽管没有被一击致命的魔气打中,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奔走在这片被魔气萦绕的空气中,本身便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风卿竹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承受着针刺火灼般的痛苦,而越是往前,这种疼痛便越是难以复加。 “她会死吗?” 芙蓉怔怔的看着那抹正在被魔气腐蚀的身影,昆仑弟子总是穿得严实,所以风卿竹的身体正承受着什么样的伤害,他们并不能看得清楚。 唯独能瞧见的只有那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芙蓉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她还从未见过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就这样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的被腐了脸蛋。 可她自己却是毫不在意似的,风卿竹割开手腕,新伤叠着旧伤,其痛不言而喻,但比之眼下却是不足道已。 她更为难的是,如何将自己的血灵送到苑随的跟前。 起先几次都未能成,血灵根本穿不透那厚重的魔气,临到途中便消散无影,便是侥幸到了近处,那人不接受,也只是无端浪费。 风卿竹不由咬了咬牙,陷入僵局还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苑随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招招不留余地,随时都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风卿竹确实是不怕死的,但她也确实不想死的这般无用。 那么…… 她冷不丁想到了什么,好像还不错的主意。 换做往常,风卿竹一定会觉得,冒出这种念头的自己一定是疯了,可眼下她却是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白因与芙蓉齐齐震惊的看着远处的情景,只见那不要命的女人竟迎面直上,忍着不知多大的痛苦,最终猛地的扑在了苑随的身上。 然后,仰着头便吻了上去。 准确的说,是咬了上去。 “她在做什么?”芙蓉惊道。 不知道是不是苑随仅存的意识对她网开一面,风卿竹才能这般嚣张的将她死死抱住,却还能活得好好的。 她身上的伤口无数,处处都在外溢血,但也正因为此,她才能将那些血毫不浪费的,全都怼在对方的身上。就算还不够,她咬破嘴唇,一口一口替她喂进去,总该不枉此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终于亲上了 第50章 耳边嗡鸣, 视线也模糊的只剩一片花白。身体上的痛苦因为已至极限而渐渐麻木,唯一残留的念头,便是抱紧这个人, 无论如何也不要撒开手。 然而没多久, 风卿竹便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轻了起来, 轻到她越发的有些使不上力气, 周边的一切都在开始远离, 便是唇间的温度,那血腥的味道,也在慢慢淡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但是声音很远很轻,分辨不清……她感觉自己开始缓缓的下坠,突然像是回到了六年前, 她被打下山崖的那一刻—— 梦醒时, 人已经在茅屋里, 她惊慌醒来,身体却动弹不得,那陌生的小姑娘与她四面相对,眉目间满含惊喜。 “你醒啦!”对方的声音带着些少女的稚嫩, 清脆悦耳, 带着鲜有的灵性。 风卿竹却是警惕十足的看着她, 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过了许久确定对方没有恶意, 才渐渐放松下来。 “你身上到处都是伤,不想伤得更重就别乱动!”对方警告道,一边说着一边替她上药,“你是从山上摔下来的么?有野兽追你?” “……” “不管怎么说, 算你命大,被我捡到了,保你死不了。” 风卿竹一言不发的听她说着,那姑娘像是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所以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从风卿竹身上的伤势,到无关紧要的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哪怕从头到尾也没有人应她,但似乎只要知道有人在听,并不妨碍她自说自话。 但久了也有些无趣,于是她趴在床边,戳了戳病患被包扎好的手臂,“喂,你是个哑巴么?” 床上闭目养神的风卿竹这才睁了睁眼睛,平静的看向她。经过几日的疗伤,她的伤势其实已经恢复了些,至少能简单的动一动,或者花上几个时辰自己坐起身来。 她当然不是哑巴,她只是有些不想说话,怕一旦开口,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小姑娘便也静静的回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担心自己会残疾?”她说着笑了起来,“你放心吧,不出半个月,我便能叫你下地走路,再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你就能恢复如常了。” 这是个好消息,却仍是不足以让风卿竹喜笑颜开。 对方有些受挫的抬手托着下巴,“不是因为这个?”她想了想,“要不然你跟我说说吧,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她这几日总是自言自语,感觉这小姐姐似乎是受了很大的伤害,才导致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原本她便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直至她竟然真的看到对方轻轻张了张嘴,用一种尽管沙哑却仍旧难掩温柔的声音,轻轻问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风卿竹太久没怎么说话,一开口便牵动这喉间痒痒的,忍不住咳了两声,对方则赶紧给她递来了一杯水。 她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方才舒服了一些,“谢谢。” “我……其实这小屋子不是我的,可能是哪个猎户的吧?我是半路捡到的你,算是运气好,正好碰到了这么间空屋子。”对方说着说着便像是突然想到一个尤为要紧的事情,“啊,对了,你叫什么呀?” “……风卿竹。” “风、清、竹……”对方轻声重复道:“清风徐来,竹影婆娑?” “是卿本佳人的卿。” “哦~”对方了然。 “你……”风卿竹看着她,再次开口道,“你呢?” “嗯……你就叫我,阿愿吧。”小姑娘笑得春光灿烂,“愿望的愿。” 阿愿。 那个时候的风卿竹根本不会想到,这两个字会成为她的救赎,也会成为她的噩梦。 “你看着还小。” “你看着也不大呀,”阿愿道,“怎么,你可别想倚老卖老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风卿竹忍不住微微一笑。 “咦,”紧接着便听到阿愿惊叹不已道,“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身体渐渐恢复,风卿竹心底的伤害也在一点点被抚平,她经常和阿愿躺在茅草屋的屋顶,一边数着星星,一边随口聊着彼此的事情。 不过这种情况苑随倒是说的不多,只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听着她讲昆仑山上的故事。 其实风卿竹也并未直接说明自己昆仑弟子的身份,但她身上的着装苑随却是认得,曾经在老太婆那里也见过几件相像的。 “所以你们遇上一个大狗熊?” “是个黑熊妖。”风卿竹叹息道:“与我一起的师兄弟们,死伤无数,还有的下落不明。” 他们总不可能都像她这般幸运,能为人所救,如今许是都已经凶多吉少。 提及那日的事情,便宛若梦魇,又纠缠了她整宿。 可风卿竹怎么也想不到,隔天早上自己嗅着一股子肉香醒来,出了门才惊觉,阿愿竟不知何时外出猎了一头野兽回来。 那黑漆漆的皮毛被扒得完好挂在一边,木架上,是一只熊掌。 风卿竹:“……?!” “早啊。”阿愿一边如往常一般与她打招呼,一边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怔住的风卿竹。她这才后知后觉似的挠了挠鼻子,“这早餐是不是有点,营养过盛了?” 何止是营养过剩。 风卿竹看着她被烟熏的黑漆漆小脸,上面有几道细小的划痕,若是不仔细看险些就要被她遗漏。而后顺着双手,再看向手臂,这小小一个丫头,身上有多少处伤她根本连想也不敢想。 “你疯了吗!”再待开口,却是有些生气。 阿愿有些茫然,无辜的冲她眨眼睛,“你,你不高兴吗?” 她哪里是不高兴,她是不敢高兴。 “我采药时碰到这熊妖在附近打转,我就顺手帮你报了仇,虽然是有些难缠,但还好我……” 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只觉得对面的人影突然迎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将她抱住了。 阿愿有些懵,却还是乖乖的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任由她心情复杂的抱了一会儿。 末了才听到风卿竹十足隐忍的轻声说了句,“别再做傻事了。” 她在害怕,阿愿察觉到,风卿竹心跳的飞快,像是剧烈起伏过后,猛地放下心来,还没能趋于平稳。 “我没事的啊……” “阿愿,”风卿竹道,“你跟我回昆仑吧。” 曾几何时,风卿竹无比向往着这个叫阿愿的女孩能和她一起回去,回到昆仑山,一起修习,一起相伴成长,往后一起历练,一起行走江湖。 她把一切都设想好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们都还年轻,往后的日子有千万种可能,但只要她们能在一起,不论哪一种都是最好的。 只可惜,一切的起点,却在眨眼睛,就变成了重点。 阿愿消失了,消失得悄无声息,就像是在风卿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一号人。 “阿愿,阿愿……” 床上的人迟迟未曾清醒,却是每隔一会儿便要反复不断的重复这个名字。她像是在梦境里很努力的找寻,但是许久也没有丝毫的进展。 她找不到的,苑随想,她怎么可能找的到她呢。 风卿竹这一昏迷便是数日,情况比起上次在魔宗时还要九死一生些。但好在她体内有魔域之眼,这等紧要关头,倒是意外护住了她的性命。 苑随早在两日后便清醒了过来,那时脑海中回忆着昏迷前的事情,只恨得肝肠寸断。 到底是她疏忽了,她虽是有把握能杀尽修罗门的那些人,可确实没想到那囚仙阵能极大程度的激起她体内千头万绪的魔性,让她一时陷入疯魔。 眼下风卿竹的性命虽是抱住了,却是满身疮痍,便是一双脸颊上也伤处斑斑,想要完全恢复,许是不容易。 “随随,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你也不想这样的。”芙蓉小心翼翼的劝慰道,她看着苑随在风卿竹的身边一坐便是一整日,期间连一口水也想不起来喝,心里也很是心疼。 苑随不语,其实初上山时,她体内的魔性便已有预料,只是她不以为意,后来也只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虽是戾气重了些,却也没到不可控制的程度。待杀了这修罗门的人,拿到了东西,稍加调息便好。 种种说来,倒真像是无意之举,无心之失。 可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因为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就这样原谅了自己。 她一直想方设法的拒绝风卿竹对她的帮助,最后却还是以这种最无可奈何的方式,害得对方一梦不醒。 想到这里时,白因走了进来,她看着有些恍神的苑随,想了想还是说道:“找到罗震了,他果然还没死。” 虽是没死,却也已经半死不活了。 白因是从死人堆里将他揪出来的,这人妄想装死逃过一劫,却是喘了两口气便叫白因一眼将他找出。 苑随这才抬了抬头,“你问出什么来了?” “他说风家的东西确实不在修罗门,当年东西是副门主章之垣带人抢回来的,只是后来那章之垣得罪了人,一夜之间突然便被仇家给抓走了,至今下落未名。连带着一向由他保管的宝物,也一并失踪不知了去向。”白因说着顿了顿,继而又补充道:“罗震命不久矣,他说这些的时候,不像是在说谎。” 苑随倒不是不信,只是有些迷惑道:“什么仇家,能有这么大能耐,竟能说抓便抓走了修罗门的副门主?”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幽冥鬼族。” 第51章 她差点忘了, 这修罗们称霸一方,人间虽少有敌手,但六界之大, 若是得罪了什么异族人, 想杀人还是越货, 倒也不算难事。 就是这个幽冥鬼族, 最近似乎总被提起, 还真是渊源颇深。 “先将这修罗门四处搜一搜,”苑随说,“若当真一无所获, 反正这幽冥城也总归是要去的。” 白因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他不想打扰此刻的苑随,于是说完了正事便转身又走了出去。 倒是芙蓉轻手轻脚的追了出来, 白因走下台阶后停了停, 回头瞧她。 芙蓉也停了脚步, 对着手指,“那个罗震还活着么,我也有事情想问问他。” 白因示意她跟上。 苑随那日魔性爆发,对这整个修罗门来说, 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哪怕是有些人侥幸活了下来, 状态也岌岌可危,重伤之下没有救治, 最后毋庸置疑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罗震也在其列,芙蓉看到他的时候那脸上身上的血还没有凝固,准确的说还在不断的往外流着……她忍不住拧起了小脸,到嘴的问题都有些问不出口了, 生怕对方一句话没说完直接就嗝了屁了。 不过她没开口,对方却是艰难的撩一下眼皮,看着她先说道,“你这个小花妖,长得倒是,真漂亮。” “……”难以想象,都已经这种时候了,这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兴致,费尽艰辛的,说着这种不着调的话。 芙蓉有些气愤的噘着嘴,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却听对方忽而又继续说道,“但比起我的女儿,还是差了一点点……” “你还有个女儿?”芙蓉问。 “死了。”白因替他回答道。 芙蓉回头道,“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么?” “她啊……”罗震像是丝毫没听到旁人的对话,只自顾自道,“她竟然喜欢上了一只妖,还为了那只妖,处处与我这个父亲为敌……” 芙蓉:“……”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爱她的人,只有我啊……那妖的话怎么能信……” “妖怎么了!”芙蓉气愤道,“你这一生作恶多端,别说妖了,是鬼是魔,也不一定能敌你万一呢!” 芙蓉懒得与他多说废话,直奔主题道:“算了,我只问你一个人,你当如实相告!” 她正儿八经的警告着,对方却只浑然不觉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芙蓉气得鼓满了腮帮子,但还是不服气的继续问到:“你可曾遇到过一直青藤妖?!” 也不知道她是哪一个字戳在了对方的穴道上,芙蓉只见那男人登时一怔,像是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 “你和那藤妖是何关系?” 芙蓉闻言不由一喜,“你果然见过他么,他现在在哪里??” “他……”男人缓缓说着,忽而又莫名笑得狰狞,“他骗了我的女儿,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芙蓉茫然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要找他么?”罗震说,“来,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白因拦了拦这一脸单纯,就要凑过去的丫头,“有话直说便是。” “哎,我告诉你们啊,是我,给他这只妖赋予了全新的、伟大的意义!” “……” “可惜我那丫头啊,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他这些话说的语无伦次,又有些莫名其妙,但便是芙蓉也勉强听明白了一些,他口中所说的,自己女儿喜欢上的那只妖,许就是她要找的人。 “你好好说话,你到底把青藤哥哥怎么了,他人现在在哪?!” “想找他啊,容易着呢,你去器械库看看,他就在那,呆了好久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和器械库扯上了关系,但芙蓉还是姑且信了他的话,转身往外走去。 这罗震看起来不但离死不远了,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或许才少了些骗人的曲折想法。 芙蓉原本快走的脚步渐渐带上了些焦急的小跑,她抓了两个还能说话的门徒问了器械库的位置,到最后还是麻烦了白因才震开了那紧闭却已经有些扭曲的大门。 门里一片冷清,安静的仿佛与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里本不可能有什么人,哪怕是原本有,可修罗门经此一劫,如今也都是逃得逃散的散……谁还会在这里? 况且大门紧锁,这又不是什么关人的地方…… 总归脑中有无数个理由告诉自己,她要找的人应该并不在这里。可推开门走进去的一瞬间,芙蓉快速震荡的心口却又无比确信的告诉自己,他应该就这里。 器械库里没有活人,一眼望去只有无数冷兵器。 它们被放置在各个位置,有的装在黑漆漆的箱子里,有的看着比较珍贵的,便单独保存在了架子上。 芙蓉站了好一会,才试探性迈出了第一部 。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直觉告诉她,她要找的人,此刻就在她身边不远处。 她甚至还能隐隐嗅到对方的气息,尽管那气息已经淡到几乎嗅不出来,可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尽管稍纵即逝,芙蓉也能在刹那间捕捉。 可是,这却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兆头。 她的心口一时间更凉了几分。 芙蓉仍旧在缓慢的往里走,她四面看着,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想找到。 白因则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本对这个小妖的事情并不在意,可不知为何,大概是也出于心底的一丝胡乱猜测,让他不由留了下来。 而后很快,他就看着那丫头的身影停了下来,停在了一个架子前。 芙蓉微微抬起头,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晰。但是逐渐开始耸动的肩膀和隐隐传来的抽泣声都证明着,她在哭。 白因也看向那木架,上面挂着一条长鞭。 小姑娘的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歇斯底里。 她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环抱着自己的双手扣进肉里,决堤的泪水很快便浸湿了大片的衣袖。 白因并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只是一言不发的站着,直到对方却突然站起身来,飞快的从她的身边跑过。 芙蓉又回到了关着罗震的房间,但这次却比不久之前少了许多冷静。 她像是疯了一样,冲到对方的面前,掐住对方的脖子,她没什么杀人的法术,最擅用的花粉也要不了性命,于是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最本能的攻击方式,她扼着对方,就像是扼着此生最大最恨的敌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她用最尖锐的声音控诉、指责着对方的罪恶,“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他不会有生生世世了。”身后的声音说道。 藤妖被灭了魂魄,被碎了灵识,唯有剩下的原型本体,被做成了一把并不合手的兵器。之所以没有被一并扔进箱子里,或许只是因为他比较特殊的来历。 但很明显,罗震这般作为初衷并不是为了得到一把神兵利器,而是仅仅是为了,某种报复,或是某种剥夺的快感。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江湖上似乎确实流传过一些片段,被人茶余饭后随口提及。 诸如修罗门作恶多端,门主之女又爱上了一个妖,简直门当户对的很;又诸如修罗门作恶多端,命中必有劫难,随后门主之女便爱上了一个妖,而且不顾反对劝阻都一定要和那妖物在一起,甚至处处和整个修罗门作对,气得亲生父亲不得不清理门户…… 不过不管是那种传闻,眼下都不重要了。 白因在芙蓉发泄到精疲力尽后蓦然出手,这世上对付恶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会把罗震的魂魄丢进魔狱塔,让他永生永世都在炼狱折磨中度过。 芙蓉因此一蹶不振了很久,原本挺活泼的丫头,连着许久都没说过话,起先她还每天来劝苑随,结果到了后面,总是日日都找不到她的人影。 苑随道:“我有些好奇,罗震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白因看着她,似乎愣了一下:“问我?” “当然问你。”苑随道:“罗震的精魂在你那,除了你还有谁会知道?” “……”白因确实知道,但也并非故意要知道的。所以本不打算再说,却禁不住苑随追问。 “殉情。”他最终还是说道。 苑随沉默了一会,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七年多年的事情了,那时的苑随甚至还没有认识风卿竹,所以追究回去实在没有必要,得到的也不过是更多伤感罢了。 “芙蓉她,还好吧?”那个藤妖对她来说,应该是亲人一样重要的存在,她一定在悔恨自己来迟了,可来得早又有什么用,无非也只是多添了一条性命罢了。 白因道:“不算好。” 苑随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然而便是这时,屋里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她顿时一惊,赶忙冲回了屋里。 “阿愿,阿愿……” “我在。”苑随应道,她迅速跑到床边,抓住对方不安的手,轻声细语道:“我在这。” 第52章 手心里传来的灼热温度, 让风卿竹的感知渐渐清晰起来。初醒时仍旧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女人的紧张面容叫她心慌,又让她心安。 她知道苑随一直是在意她的, 尽管嘴上总不承认, 还故意要说些违背心意的话, 但所行的事, 却无一不为她考虑着。 只是尽管如此, 风卿竹也没有见过苑随这么明显且直白的担心,她既不安又有些欣喜的看着她,眼白中隐隐的红色, 像是已经在此守候了很久。 风卿竹茫然的看着她,有那么一会儿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并没有真正的醒来。 “感觉怎么样?”直到苑随又追问了一句, 那声音近在咫尺, 无比真实。 风卿竹这才有些确信, 但身体上的痛楚却也后知后觉的显现出来。她不由吃痛的拧了下眉头,咬紧的牙根却又想将这一切隐藏起来。 苑随仍旧抓着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中渐渐夹杂着一丝温和的灵力,试图将她身上的不适尽数驱散。 风卿竹却忽然把手抽了出来, 输送的灵力戛然中断, 身体一瞬间又陷入了冰冷的刺痛中。 但表面却是毫无破绽, “我没事了,不用为我浪费力气。” 苑随又怎会不知道她这人的脾性, 不由分说的便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这次还带上了些强势,紧握的力道坚决不让她再躲第二次。 “你这也叫没事?”苑随无奈道,风卿竹那煞白的脸简直看不出半点活人的气息, 她更是不忍心告诉她,那姣好的容颜在魔气中损伤严重,若不多花些时间,很难恢复往常。 想到这里便有些黯然,不想自己的视线过于明显,便垂了垂眼眸。 可风卿竹还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身上到处都很痛,这其中也包括灼烧似的脸颊,被她自己咬得破碎的嘴唇。 “我现在是不是……”她轻声开口,语气像是并不在意,但又满是克制,“很难看?” 苑随摇了摇头,“你怎么会难看?” 风卿竹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她若不是伤到了极致,苑随又怎么可能这般和颜悦色的对她,便是连那故作疏远的伪装也不要了。 风卿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过苑随哪是不敢看她,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负罪感更深罢了。 她不想让自己目光中下意识的异样太过分明,不想让风卿竹有所察觉……只是所有的“不想”最终却反而变得欲盖弥彰,倒是叫这女人不该聪明的时候格外聪明了。 她猜测着风卿竹看到自己的模样后该有多崩溃,可她拗不过她,还是为她拿来了镜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风卿竹却平静的一个字也没有。 好一会儿才暗暗叹了口气似的,“确实不太好看。” “……对不起。”苑随抱歉道。 风卿竹摇了摇头,把镜子还给她,“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躺的有些难受,借着苑随的力气艰难的坐起伸来,然而牵动了一声的伤口,又痛出了一身冷汗。可面上却是笑着:“就像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曾图些什么。” 风卿竹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是真的蠢,真的……太不识好歹。”她有些自嘲,“明明知道是你了,却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固执己见……” “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就少说点吧。”苑随道,“之前倒是没察觉,你还这般唠叨。” 风卿竹笑了笑,脸上的刺痛也不影响她此刻的好心情,“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说,你就忍着点,听一听可好?” 苑随叹了口气,“那你先说说,想吃点什么,我让白因去准备。” 风卿竹没什么胃口,但是几日未进食,饿也确实有些饿了。 苑随便催着白因去煮了一锅白粥,神兽大人头一次下厨手艺生疏,以至于修罗门本来就已经破败的厨房,一时间雪上加霜。 好在那最后端来的米粥看着还有点样子,唯独是白因那视线有些敌意,他把碗敲在桌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苑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端起了优先尝了一口,“嗯~还不错啊!” 白因:“……” “看来白大人往后就算不在我这干了,也有饿不死的手艺了。” 白因只恨不得连粥带碗都给她塞嘴里去。 风卿竹却是被逗乐了,头一次听说血契灵兽,还能罢工不干的。 白因自是懒得跟她掰扯,放下东西便走了,苑随这才端着粥碗坐回床边。 风卿竹看着她舀起一勺来,再仔细不过的吹了吹,然后才慢慢送到她的嘴边,“应该不烫了。” 风卿竹张了张嘴,享受着对方的亲自投食。 “味道还可?”苑随问,那殷切的模样就好像粥是她亲手做的似的。 风卿竹点了点头。 苑随放了心,“白因虽然是头一次下厨,不过应该是吃不死人的。” 风卿竹:“……” 苑随瞧她咀嚼的动作立时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开个玩笑。”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风卿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停了动作的人变成了苑随,“找我?”她反问时脸上带着些笑,但事实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找我做什么?” “说起来,你虽是不辞而别,但我总觉得,要么你是临时遇到了什么事,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么你就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风卿竹道:“我得去救你。” 苑随:“……” 她确实算得上是有苦衷,老太婆抓到她的时候,她只能跟她回去,便是连和风卿竹打个招呼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危险倒是没有的,除了一天六七个时辰的修行操练,她在山上的日子也并非十分难熬。 “你走后,我在茅屋里又呆了一段时间,一边满山的找你,一边又期待着你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 “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在怪我?”苑随道,所以字里行间总有一股子怨念,或是控诉的味道。 风卿竹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对方承认的这么爽快,苑随倒是突然不敢接话了。 风卿竹道:“所以我那时说,我宁可从来没有见过你。” 苑随想起最初还在魔宗的时候,她想着从风卿竹的口中挖出几句关于自己的好话,结果对方却是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来了这么句,她还觉得好生受伤呢。 不过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 她虽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那时也未尝没有过过一段失落的日子。 只是碍着不想让老太婆瞧出自己的不对劲来,所以平日里一直藏着,把一切都封在了心底,以至于藏的久了就好像成了真事,便是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但她总预感着,那些东西总会有被重新翻出来的一天。 果不其然,千里迢迢,她终于还是和风卿竹不期而遇。 苑随不由叹了口气,面色逐渐深沉,“我并非自愿不辞而别,之所以没有告诉你,确实是有原因的。”她说,“我也很怀念那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烂七八糟的事情,我还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可以趁着老太婆午休的时候,顺着云梯一路奔下山,她可以顺走恶霸的钱袋,一路胡吃海喝,再把剩下的银钱随手分给贫民巷里的小孩儿。 她在大宅里帮人驱过两只小鬼,也在野猪妖的尖牙下,救过砍柴的农户……生而为人十数载,那是她仅有的,最潇洒的一段日子。 后来她便见到了风卿竹。 苑随生下来便在凌霄峰上,没见过几个人,更不识这人间的美丑,究竟如何判别。 但当她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心里的那杆秤便像是瞬间有了标准,她趁着对方昏迷的时候,满心好奇的看了风卿竹很久,久到天都要亮了,她却还在遐想着,等对方醒了,她们会不会成为朋友。 朋友……她真的太想有朋友了。 或许是对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可对她而言,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或许很是肤浅,但却又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动的情谊,却是最真实,最坚不可摧。 “那现在,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么?”风卿竹问。 她显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无疑困惑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如鲠在喉,如刺在心。 苑随低头舀着碗里的粥,尽管心中有些踌躇,却依然没忘记要帮风卿竹填饱肚子。 “我自幼与师父住在山上,不问世事,不懂人情,而后许是我少年心性,一时贪玩,所以偷跑下了山。”苑随道:“师父管我很严,一向是不许的,所以我躲着藏着,生怕留下什么线索,让她发现再将我抓回去。” “所以后来,你是被她找到了?” “嗯,”苑随点头,“那日我本是出门帮你采药,却与她直面遇上,她不许我交什么朋友,我便怕她会找你麻烦,便只字未提,直接与她走了。” 此番解释风卿竹确实未曾想过,她原是想着,只要苑随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她便都能接受其中原委,不再介意。 倒是没想到,苑随竟是在为她着想。 “你师父,这般不讲情面?” 不讲情面,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但是苑随倒也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 “是啊,可是不好相处了。”苑随道,“所以你啊,离她远点,有些话也切莫要听她的,表面一本正经,没准就是在坑你。” “可她,应当只是在为你好。” “可别。”苑随打住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师徒情谊也不妨碍我去找她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猝不及防的告白 第53章 苑随说自家师傅的坏话, 头一遭跟人说了爽。风卿竹一路听下来,简直要怀疑这俩是师徒还是死敌。 好在是再怎么严厉,初衷还是多在为她考虑, 哪怕是一朝不慎入魔, 也是担心多过苛责。 风卿竹身子疲惫的很, 只是享受当下, 所以忍不住便与苑随多聊了许久。 而那一碗米粥也吃了许久, 可虽是严寒季节,那米粥晾在那却是丝毫未凉,想必是苑随一直用灵力温着。 “你接下来, 怎么打算?”风卿竹问。 “去鬼城。”苑随道。 她将罗震死前说的那些话又慢条斯理的告知了风卿竹一遍,末了粥也快要见底了,她便放下碗, 用手帕替对方擦了擦嘴角。 苑随擦得极为小心, 那专注的模样倒是更像是在打理一件罕见绝世的珍藏品。 “我和你一起去。”风卿竹道。 苑随顿了顿, 抬眸看她,“你就别去了。”她果断道:“等你身上的伤好一些了,我送你回昆仑,你好生修养着。” “我很快就会好了, 好了就没事了, 我可以一起去的。”风卿竹却是执着道。 苑随:“你就不能听话一点么, 你这个样子只会给我拖后腿你知不知道?” 风卿竹:“……” 苑随本是有些气恼她这总是不顾忌自己的样子,可话说完却又后知后觉的寻思是不是说重了, 尤其是风卿竹一时语塞,明明有些受伤却是不敢明着表现出来的样子,心头一时便更软了。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风卿竹道,“我也担心你。” 对话进行到这里忽而戛然而止,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不知为何,莫名便变的微妙起来。 她们这坦然互表担心的模样,说的时候倒是都没觉得什么,说完便不对劲了。 这算什么?朋友的关心? 苑随想了想,单纯这么定义的话,好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而想到这,思绪就有点不受控制的跑远,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最后毫无道理的落在了对方那双支离破碎的嘴唇上。 苑随入魔那会儿虽是有些神志不清,但有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比方说风卿竹是如何帮她克制魔性的,是如何……把血灵喂到她的嘴里的。 她们聊了这么半天,虽是默契十足,不约而同的谁都未曾提过那件事情,但发生过的事情却也不会因此就无端消失。 它会在恰当的时机,自己出现在脑海里,并且不受管制的越发深刻起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苑随事先错开了视线,如果碗里还剩有粥汤,她没准会仰头大喝一口,以解口舌间忽然的干涩。 便是脸颊也觉得有些热,渐渐地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不正常了起来。 她起身的同时,风卿竹也低下了头,彼此都不说话,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无疑是最尴尬的。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风卿竹也不由要钦佩当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那么果决,那么毅然的做出那样的决定和举动的。 实在荒唐。 哪怕是美名曰是为了救人,也怪异的很。 方法千百种,她却唯独想到了这一种,在旁人眼里,倒像是早有预谋,借机发挥似的。 可扪心自问,她当真一点那种念头也没有么? 如果没有的话,她大概也没必要在芙蓉前后绕着苑随打转的时候,那般不爽快了。 她只是向来不愿意承认罢了,向来第一反应维护着自己昆仑首徒的身份,外人称她克己复礼,修仙之人不动凡心。 可说到底,修仙之人毕竟是凡人,既然有心,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动? 甚至,她或许早就动了,早在六年前,一切朦胧之际,便有东西在她的心头生了根,发了芽。 “那个……你休息吧,我迟点再来。” “苑随。”风卿竹在她将欲离去之前又匆匆将她叫住。 苑随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不迟。” “你若是要走,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风卿竹仍是说道。 她本不该有什么特别的期望,但话说完仍旧是满含期许的等着对方的应答。 大概是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怕极了,怕极了这个女人再一次不声不响的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一个六年已经足够她煎熬,她断然不想再经历第二个。 好在她终是如愿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苑随走后,风卿竹却并没有什么睡意。她的身子很弱,处处都不舒服,但翻来覆去,偏是睡不着。 事情太多,脑子里乱的很,不仅是想着以往至今的这些事情,也想着自己如今的这张,难以入目的脸。 她毕竟是个女人,说一点不在意,当然不可能。 镜子就放在床边不远处,不过她却再没有胆子看第二眼,她甚至有些同情苑随,竟然要对着她如今的这张脸说这么多话。 或许她突然离去,便是再看不下去了吧。 风卿竹没什么头绪的胡乱想着,尽管明知道苑随大概率并不会像她想的这般,可自卑感却是有如跗骨之蛆,仍是让她一再的对自己产生厌恶。 厌恶这样的自己,总是不自量力的奢求着那些不会属于她的东西。 —— 走出屋子,苑随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但前一会儿的古怪氛围却依然没有完全褪去,她站在台阶上,莫名其妙的出了会儿神。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苑随自问。 其实她也不是一点不懂,脸红心跳,燥热不安……种种症状,鲜有完全符合的解释。 但看似标准的答案,她又总是下意识的规避,从不曾坦然直面。 许是因为不想耽误到风卿竹这一生,又许是不想再发生此次的事情,让对方为了她而命悬一线。 她脱离魔道的可能小之又小,可风卿竹却不能就这样,为了她永远留在魔域。 如今的她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表面上近在咫尺,实质上却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苑随沿着破败的石板路,径直往前走着。 直到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才又不由的停了下来,远远看着。 芙蓉坐在远处的石阶上,垂着头,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是坐在那里边睡着了。 她怀里还抱着个东西,隐隐露出一角,是她从器械库里带出来的那条藤鞭。 苑随隐隐吸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惊觉到有人,芙蓉才慢吞吞的抬了下头,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蛋上的泪痕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擦干净。 苑随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末了将袖子递给了她。 芙蓉会过意来,确实没接,只兀自抬起胳膊在脸上胡乱的蹭了蹭。 精致的妆容早就已经花得看不出原样了,但露出出水芙蓉般秀气的小脸,依然无比美好。 “别难过了。”苑随说。 芙蓉没有接话,她又低了低头,用哑哑的嗓音说道:“风姑娘醒了?” “嗯。” “她没事了吧?” “挺好的。”苑随道:“很快就会没事了。” “真好。” 她说完彼此间又陷入了一阵安静,苑随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东西。刚想再劝点什么,却听对方说道:“听说魂魄尽灭的生灵,都无法再入轮回了。” “……” “是不是就表示,他彻底消失了?整个六界都再找不到他的痕迹,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也再不会出现了。”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但苑随这个人总有些不信邪,尤其是碰巧,她还在妄渊的藏书楼里,看到一些亦真亦假的传列奇书。 她想了想,“或许,也不尽然。” 刚说完,她就感受到了对方灼热的视线,“你有办法?” 苑随不想给她无谓的希望,却也是无比矛盾的不愿意看到她这消极失落的模样。 “不算,”苑随说,“但可以姑且一试。” “如何试?” “我记得书中记载,灰飞烟灭的人不会赴黄泉,入轮回,但是那些碎片最终都会去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芙蓉迫切追问道。 “汇灵渊。”顾名思义,那是一个专门接纳散灵的地方。 芙蓉俨然没听说过,歪着脑袋:“那是个什么地方?” “传说这个地方在鬼蜮,临近幽冥鬼城。” “我们不是正要去幽冥鬼城?”芙蓉惊喜道。 “嗯。”苑随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到时候,可以顺道过去看一看。” “嗯!!” “看得出来,他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弥山下少有生灵,我出生时形单影只,很长一段时间,也总是一个人。后来遇到了他,就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我。我此前说他是朋友,但现下想想,用凡人的话来说,应该叫亲人才更合适。” 苑随了然:“你放心,但凡有机会,哪怕小之又小,我也会竭力而为。”她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大哥哥现成的也有一个,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凑 合凑合。” “啊……” 苑随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两侧,也不知是与何人说话,“行了,我知道你在,犯不着躲着偷听吧?” 她话说完又等了片刻,才看到白因从高处的木架上落了下来,张口便表达了对她的不满,“我一直在这,无需躲着。” 苑随失笑,“一直在这?这么一听,我怎么觉得,好像更不对劲了呢?” 白因:“……” 闻言便是芙蓉也察觉到好似哪里不对,连忙解释道:“白大哥此前也安慰过我。” “哦?”苑随起身,很是探究的打量了白因一眼,“我竟然才知道,原来你不但会做饭,竟也是会安慰人的?” 第54章 这修罗们本就不是个好地方, 如今人去楼空死伤遍地,一时间便更叫人心感压抑了。 苑随心情不好,所以找些乐子打趣, 不过嘴上这般揶揄着, 却是没往心里去, 毕竟这白因是个上万年的老古董了, 怎么可能动得了那凡心? 她说完便罢, 看到对方万年不变的脸上浮现出诸如无奈或是不省心的样子,便有一种莫名得逞的满足感。 唯独芙蓉这丫头看不懂这哑谜,挠了挠鼻子, 又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些。 但其实,这事儿却也没有就这么过去。 苑随往回走的时候,白因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她不由停了停, 白因便也停下了, 像是有话要说, 那自我为难的表情实属难得。 “怎么了?”苑随问,“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犹犹豫豫倒是不像你了。”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 苑随有些迷惑, “什么事?” “我以前修行的地方, 好像……也有一个花妖。” 他说的这事儿似乎有些出乎苑随的意料, 不由新奇,“你修行的地方, 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白因闭了闭眼,努力的回忆了一下。 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在记忆中慢慢淡去,到最后彻底忘记。或许偶尔会突然想起一些久远的片段, 但总是隔世般尤为不真实。 可越是这样,便越是弥足珍贵似的,忍不住去追寻回忆。 “几千年前,也可能,一万多年前?” 苑随:“……” 所以,这也许就是白因对芙蓉格外关心的原因? 苑随兀自猜测着,“后来呢,那个花妖怎么了?” 白因道:“想不起来了。” 苑随看着他,“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我不确定,但是,应该比较特别。” 否则他也不会在突然想起时,有这般奇怪的感觉了。那个片段对他来说应该是重要的,可矛盾点也正是如此,若是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他的记忆不该如此模糊。 其实这样的感觉也并不是第一次了,有的时候白因也会怀疑自己,是真的活得久了所以记忆才会消退,还是说他确实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被刻意的抹去了一些记忆。 苑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走近白因,抬手放出一缕灵丝,从白因的眉心处潜入对方的脑海深处。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白的迷雾。 苑随不由拧起眉头,男人较为清晰的回忆大概也就只有最近的几十年,再往前便开始模糊。远到五六十年,已经什么也没不见了,追溯许久或许才只有一星半点若隐若现的瞬间。 “你被人封印过记忆么?”苑随问。 回答意料之中的是,“我不记得了。” 也是,若真被封了记忆,白因自己怎么会知道? 但其实苑随也没能看到明显的封印痕迹,或许对方的修为高深,所以手法过人,可越是这样倒越是让人好奇,在此之前,白因究竟经历过什么。 苑随莫名的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又忍不住笑了笑,“你可是上古神兽,敢在你的脑子里做手脚?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话是如此,但苑随却并不怀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否则别说是白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也不可能仅仅几十年光景,便将以往记忆封存的一干二净。 不管那人手段要多了不得,白因这记忆都必然是有问题的。 “等事情了了,回头再去问问我师父好了。”苑随说着又想起一事来,“对了,我打算,先将风卿竹送回昆仑。” “她大概不会听你的。” 苑随道:“我也断不会答应她再跟着我们去鬼族。” 白因不语,看样子像是并不怎么赞成她的话。 苑随又道:“你不会,还在打她的主意吧?” “她如何,始终与我无关,但是你,若发生此次的事情,又当如何?”白因:“鬼族那种地方比起修罗门只会戾气更重,她若不在你身边……” “这次她便显丢了性命,同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发生第二遍。你放心,经此一劫,我心中有数。” 苑随并非是商量的语气,她心意已决,不过是通知一声罢了。 晚间再回到房里,风卿竹依然是她离开时的坐姿,只是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苑随将食盘放在桌上,再走近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摸了摸脉搏。 却是还没来得及探清楚,对方先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风卿竹睡的很浅,起先心事太重没有睡意,后来身子撑不住,才隐隐开始犯困,但也睡得不好,接连做了许多个梦,越睡反而越是头疼。 她抓着苑随的手劲很重,直至过了一会儿悠悠醒转,看清了来人才又冷不丁的收了力气,下意识的侧脸躲了躲对方的视线。 “做噩梦了?”苑随问。 她轻轻将手从风卿竹的手心里抽出来,继而再次伸出两指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风卿竹没有回应,她便也没有追问,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片刻后苑随隐隐松开一口气来,“好像好多了。” 她说着看向风卿竹的脸,明知道对方介意,却反倒目光更为直白了起来,继而又道:“外伤似乎也好了一些。” 风卿竹:……? “好些了么?” 苑随笑道:“我瞧着是好些了。” 于是风卿竹忙不迭的拿起那镜子又看了看,结果愣是没瞧出任何变化来。 “……你骗我的?”说这话时,她那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着些隐隐的控诉意味。 苑随被戳穿了也不慌,面色依然能振振有词:“我可没骗你,我瞧着就是好些了。你呢,许是当局者迷,越是在意越是瞧不出来变化。” “……我,看起来很在意?”风卿竹问。 “不在意么?”苑随反问,以前可能确实不怎么在意,但现在却是在意的十分明显。 女为悦己者容,为何在意,苑随自然是门儿清。 不过她倒也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风卿竹如今模样都不打紧,要紧的在于旁处。 “……”风卿竹接不上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是魔域之眼在起作用?” “嗯。”苑随点头,又拿来桌上的食物,像早前一样耐着性子慢慢喂她,“它在保护你,治愈你。” 粥递到了嘴边,冒着热气熏在脸上,风卿竹垂了垂眸,多少有点不适应,“我自己来吧。” “张口,”苑随不依不饶道,甚至还哄小孩似的亲自做了个示范,“啊……” 风卿竹拗不过她,末了还是张了嘴。苑随则一脸欣慰的看着她咽下,然后再殷勤的递上第二口。 其中空隙,风卿竹道:“你若不想让我跟你们去鬼城,便先行离去便是。” 苑随这才一顿,“你这是何意?” “如今大家因为我缓下了行程,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风卿竹道:“你们先行离去,等我好些了,我自己回昆仑便是。” 苑随若是信了她这话,才是真的没脑子。 风卿竹这人能说什么谎?打的什么算盘,她还能看不明白。若他们真的先行离开了,风卿竹必然会悄悄在后头跟着。 除非是亲自将她送回去,否则苑随都放不下这个心。 “想也别想。”她索性直白道,直接将对方这年头扼杀在了初时,“我说要送你回昆仑,便一定要亲自送到了。” 这么一来,风卿竹也急了,“你为何如此执着?” “那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我心系于你,自然放心不下!” 苑随道,“那我亦然。” “……”风卿竹竟是被她堵了个实在。 但挣扎了一会儿又难得取巧的换了个招数,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苑随疑惑的看着她。 “你自然可以将我送回昆仑,但你走后我也一样可以再跟上你。”可能是舍弃了乖巧的伪装,反正没有退路了,于是她说这话时,看着都轻松了不少。 苑随:“你……” “我可以不现身,远远跟着,反正知道你们要去幽冥鬼城,我也不是找不到路。” 苑随这下当真是被她气到了,粥也忘了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不能。”风卿竹想也未想,“所以你想想,是否定要多此一举?” 话音落,两人又面对面无声对峙了许久,谁也不肯让步的结果便是……粥凉了。 苑随气不过,把碗塞到她的手里,“自己吃。” 风卿竹一脸坦然。 “风卿竹,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女人。”苑随头疼道:“你就不能冷漠一些,像之前,离我远远地,便是针锋相对也行啊……” “……你果然还是介意我之前做过的那些错事。” 苑随扶额:“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风卿竹:“讨厌我,所以想甩掉我。” “我要真讨厌你,我还顾忌你的死活干什么?” “就算不讨厌,那也是不想看到我。我知道我如今容貌尽毁,你看着难受……” 苑随揉着心口,“我说风大小姐,风大女侠……你,你你……你偏要这么诋毁我是不是?我苑随可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更何况我早便说了,你这只是暂时的,有魔域之眼在你体内,你的外伤很快就会痊愈。” “那你便带上我,我会以面纱遮面,在痊愈之前,绝不污你的眼。” “……”苑随张口无言,她心道是讲不清了。 可随后又想想,许是原本便不可能讲清,风卿竹这明摆着就是在故意拿话噎她,不逼得她就范,怕是指不定还要给她扣几顶百口莫辩的帽子。 这女人,竟是聪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卡文寻思休息,结果今天给休息感冒了,刚码完,掩面遁走 第55章 一模一样的对话, 短期内至少进行了四五次,但无一次不是在死胡同里兜兜转转,末了无果而终。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几日, 除了每日要应付风卿竹时的心累, 其余的时光倒是都难得安逸。 苑随时常一番辩论之后, 便又好气又好笑的坐在台阶上, 手里跟不知从哪摘来的树叶较劲, 末了又无端的傻笑起来。 虽是被风卿竹气得够呛,不过她这心中却也有欢喜,至少风卿竹的伤势确实在迅速的好转着, 才能有力气与她针锋,想必再过几日便能彻底恢复。 “随随?”芙蓉叫了她两声,结果直到第三声的时候对方才有了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她不由关切道。 苑随怔了怔, 随即才恢复了寻常的神态, 问:“什么,什么怎么了?” “看你在这傻笑了好久……”芙蓉很是担心道,“看着挺吓人的。” “……”听听这叫什么话? 苑随抬了抬下巴,试图扯开话题挽回形象, “你, 有事么?” 芙蓉摇了摇头, “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她说话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 扭扭捏捏的,越看越像是藏了个什么东西。 苑随示意道:“什么宝贝?” “没什么东西。” 苑随信她才怪,不过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她坐在风卿竹的门外, 所以这小丫头也不一定是来找她的,没准是要找风卿竹的。 但仔细想想,芙蓉和风卿竹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然还来送礼物了? 越想便越好奇,不由循循善诱起来,“别那么小气,好东西一起分享,给我看看嘛。” “真没什么……”芙蓉抿着嘴唇,倒不是这东西有什么要紧,就是怕苑随有心理落差,毕竟她都没给她送过什么,万一不开心了可怎么办? 但苑随显然不是那种好忽悠的人,想知道什么自然是一定要知道的。她动了动手指微微施了个小法术,便叫那小芙蓉不由自主的,自个儿转了个身。 背过身去的时候,手里藏的东西自然是一览无余,苑随一瞧,竟是块漂亮的丝帕。 她抬手一勾,将那帕子引到了自己的手中,着手一摸,还真是舒适精妙的很,绝非市井凡俗可以买到的东西。 “手绢?”苑随颇有几分玩味。 瞧着事情败露,藏也藏不住了,芙蓉索性直言纠正道:“是面纱。” 苑随瞧她一眼,心道面纱倒是比手绢合理些,毕竟风卿竹脸伤未愈,确实有此需求。 “亲手做的?”苑随道,她心里头别说,还真有点酸,小没良心的都没对她这般上心过。 “嗯。”芙蓉点头,说到这突然有些小得意,“是用花丝一点一点编织出来的,花了我许久功夫,你闻那香味,是不是很好闻?” 苑随很是配合的放在鼻息间轻轻嗅了嗅,“嗯,确实不错。” 得到赞美的小丫头自是更喜上眉梢,只是欢喜不过片刻,便又开心不起来了。 苑随说:“我很喜欢,不然送我如何?” “啊、啊……?” 苑随瞧人花容失色,恶劣性子也不见收敛,一本正经道,“怎么,你原本不就是要送给我的么?” “呃,这个……” “既是如此,我便只能却之不恭了。” “……” 苑随起身,悠悠哉哉的走近她,瞧那委屈样子便好笑不已,抬手轻轻的在她的小鼻头上刮了一下,“好了,逗你的,知道是你是送给她的。” 芙蓉这才仰起头,扑闪着大眼睛意外的瞧着她。 “给,”苑随道,“去吧。” 芙蓉瞧着那又递回到自己跟前的手帕,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绝妙主意,让她不由的后退了一步,谢绝了苑随的好意,“要不然,随随顺道帮我送了吧?” “……啊?” “风姑娘需要休息静养,我就不打扰她了,随随帮我转达一些谢意便好,或者不转达也没事。” 苑随:? “你就说这个是你做的,做了好几天好几宿,专门为她做的,她一定很开心。” 苑随:??? 等等,这是什么奇妙的发展? 尤其是不等她开口拒绝,芙蓉便又悄咪|咪的后退了一步,继而话说完,人也迅速撒丫子跑远了。 苑随觉得,手里的面纱突然有些烫手。 然而便是愣了神的功夫,身后猝不及防传来声响,她回头的瞬间也下意识将面纱藏在了身后。 风卿竹身子大好,不用再成天在床上躺着,没事便会出来溜达溜达,活动一下筋骨。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除了一脸心虚,莫名紧张的苑随好像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风卿竹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了?” 苑随握着面纱的手不由紧了紧,末了又莫名自问,自己这是在慌个什么劲儿? “哦,那个,刚刚芙蓉过来了……” 风卿竹耐心等着她的下文,结果苑随却磕巴了,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古怪。 风卿竹不由走近她,苑随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又弹着后退了一步。 “……”不会还在介意之前争执的事情吧?“芙蓉过来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又走了。” 风卿竹满脑袋写着问号,“所以,你是想说什么?” 苑随抿了下嘴唇,还没酝酿好要怎么开口才能撇清关系,就听风卿竹又目光咄咄的追问了一句,“藏了什么宝贝东西?” 此情此景,此番对话,处处都透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苑随艰难的张了张嘴,“就……一块手帕……哦不,不是,是面纱……” 风卿竹眯了眯眼睛,“手帕还是面纱?” “面纱。”苑随肯定道。 风卿竹像是思考了一下,“给我的?” “嗯……”苑随坦诚的点了点,但又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把东西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喏。” 风卿竹垂眸看向她伸出的那只手,面纱是浅粉色的,隐隐还透着些灵气,散着浅香,上面的花鸟更是精致非常,绝对出自凡俗之手。 风卿竹接过,“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嗯……嗯?当、当然不是!芙蓉做的,做了好几宿呢,特别用心……” 风卿竹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末了又忍不住吧帕子放在鼻间嗅了嗅,“好香啊。” 这香味令人心旷神怡,与苑随曾经赠他的那个香囊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谢谢。” “谢,谢我干什么?”苑随一阵别扭,“都说了,芙蓉做的,不是我做的。” 风卿竹不由笑了笑,出口的话险要将人逼疯,“不用不好意思,我又不会笑话你。” 苑随:??? “真的不是我做的!” “芙蓉怎会好端端的送我东西?”风卿竹不信,她看起来心情不错,拿着面纱走回屋子。 苑随:“许是你先前救过她,她报答你有何问题?” 风卿竹:“她失了朋友,近来正受伤难过,又怎么会有这闲情?” 苑随:“……她已经好多了,而且,而且平日也没什么事情,做个面纱又有何难?” 风卿竹:“她是芙蓉花,可这帕子上的味道和她身上不一样的,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苑随:“……” 那也是她刚刚攥的太紧了,这才留了气味上去。 这怎么,还说不清楚了? 苑随眼看着风卿竹走到镜子前,试着将那面纱往脸上蒙了蒙,她隔着镜子瞧见那面纱与风卿竹相得益彰,若隐若现的美感瞧得人遐|想连连,便是露在外面的那双美目一时间也更加明亮勾人。 苑随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但好景不长,紧接着对方欢喜的模样又冷不丁的僵了僵,面纱拿下来时,风卿竹的表情忽而又变得消沉起来。 苑随心头咯噔一声,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风卿竹的语气里浸透着伤感,“你果然还是在意。” “哈?” 她看着风卿竹无比落寞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疤,那伤心的模样叫人一阵心碎。 苑随瞬间了然,同时也简直要委屈哭了,“我就说了,这个面纱不是我送的嘛!” 为了自证清白,苑随不得把芙蓉抓过来亲自跟风卿竹解释,寻思事情说明白了,风卿竹应该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但结果不知怎么就进了一条迷之死巷,说是说清楚了,可风卿竹的心情却仍是也半点没见好转。 这叫什么?女的心思你别猜? 苑随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女人。 “哎呀,之前怎么就没瞧出来随随这么笨?”芙蓉托着下巴,趴在石桌上,很是感慨道。 “我笨?”苑随指着自己的鼻子,“她不开心我送她面纱,我就给她解释不是我送的,这有什么问题?” “是没什么问题,”芙蓉仔细分析着,“可是同时也说明了,这礼物不是你送的呀,那她不也是白高兴了一场?” 苑随兀自理了一下思路,“所以就是说,不管这面纱是不是我送的,左右她都开心不起来呗?” “哎,也怪我,倒不如真做个手帕好了,做什么面纱嘛。”芙蓉苦大仇深的扁了扁嘴,也有些懊恼。 “……那现在怎么办?” 芙蓉看着她,问:“你想让她开心起来么?” “想啊。”苑随寻思,开心一点总比成天拉着个脸好多了吧? “也不难。”芙蓉说,“你再亲自送她个礼物好了。” “……”怎么就绕不出送礼物这一环了。 芙蓉见她为难,很是贴心:“你若是舍不得钱,我可以借你些,不用还。” 苑随想把她的花枝拧下来,当柴火烧了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苑随:这TM是钱的事儿么?? 第56章 想她好歹也在魔宗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好歹还混上了个宗主,那能是缺钱的事情么? 苑随只是头疼,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 怎么就越发搞得复杂起来了呢? 追根究底, 还是芙蓉那面纱惹的祸。 “我是谢她救命之恩……”芙蓉一脸委屈。 苑随:“那你自己不能送?” 芙蓉:“明明是你自己抢走的……” 小丫头嘀咕的声音不大, 怨念倒是不小, 低头对着手指, 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苑随瞧她这样,张了张嘴,哪还能说得出什么话来。 “那, 那你说,”她最终还是妥协的拧起眉头,用一副自我唾弃的口吻问:“送什么?” 芙蓉摸着下巴, 想的十分认真, “送……胭脂?” “我便没见过她上妆。” “你送了, 她不就上了么?”芙蓉道:“她那是清心寡欲,以往没有心悦之人,又总是刀山火海的,自然不必为谁打扮。” 苑随觉得有些道理。 风卿竹与她不太一样, 苑随生来惬意心性, 走哪总喜欢把自己捯饬的漂漂亮亮的, 哪怕是以往顶着一张假脸,也要费好些时间来塑造容妆。 想着她便长袖一会儿, 登时面前的桌案上边摆满了她日常带着的各种胭脂水粉,形态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便是芙蓉都瞧花了眼。 “哇……”芙蓉不由感慨,“你这比我在鸳鸯居时还要齐全啊。” 她说着又便忍不住要伸手摸向苑随那张一眼看去光滑水润嫩又白皙无暇的脸蛋, “所以你这不会是假的吧?” 苑随瞧那伸来的小爪子,抬手“啪”的一声,又给人打了回去。 “你就看着哪个还行,我给她送去。” 芙蓉:??? 苑随被她盯得一头雾水,“又怎么了?” “你这是自己用的,转手送人,合适么?”芙蓉一颗老妈子心操也操不完,“要新的,新的!” “……没有新的,”苑随直截了当,“这荒山野岭,我去哪买新的?” 芙蓉只看着她摇了摇头,脸上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没救了。 风卿竹虽是对那面纱很有些意见,但末了还是乖乖戴上了。身体大有好转之后,一行商量了出发的时间,结果到那日一早上起来,便看到风女侠准备万全的等在了庭前。 看着倒是比谁都急。 不过不是急着要去敌营冲锋陷阵,而是急着要和苑随最终决出个胜负来。 苑随原本还一路伸着懒腰,一路打着哈欠,看到她是倒是瞬间就精神了。那迎面而来的诡异气氛,叫她肃然起敬的同时,还有些止不住的好笑。 其实她和风卿竹较劲的这事儿,胜负已经是没什么悬念了,腿长在风卿竹自己的身上,这人要是铁了心啊,除非她把她敲晕了绑起来,否则根本没可能挡得住她。 可对方却偏偏还要别扭她一下,开口的话不酸不咸的,“先去昆仑?” 风卿竹比起之前平静了不少,说起回昆仑也是丝毫不慌,心平气和的样子好像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但事实却绝非如此,苑随可是怕了她了。 她走到风卿竹跟前,想了想,道:“约法三章。” 风卿竹:“不约。” 苑随:“……?” “噗嗤——” 苑随这边正被人怼的茫然,头顶上便传来一声不加掩饰的笑声,抬头一看,芙蓉甩着小腿坐在树枝上,被她瞪了一眼才好不容易板正了表情。 “你若安然,我自当不会给你添乱。”随后面前的风卿竹又道,“所以,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控制一下你自己。” “……”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以至于苑随短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矛头转了个方向,指在了自己的鼻子上,苑随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毕竟上次的事情确实是她一时自负才造成的结果,若是少嚣张一些,没准也不会连累风卿竹卧床这几日。 总之她理亏。 苑随挠了挠鼻子,不想再提及这过去的事情,转头扯开话题问,“白因呢,怎么还没来?” “白大哥一早就走了,他说在山下等我们。” “嗯?”苑随有些迷惑,“他有什么事情要偷偷背着我们干?” 芙蓉摇了摇头,“不知道。” “走吧,去看看。” 其实修罗门所在,依山傍水,物产富庶,本是个百姓安居乐业的绝佳之处,只可惜后来杀来了这么一帮人,占地为王,残害生灵,才变成了如今这幅斑驳模样。 但如今修罗门已灭,毒沼已平,结界已消,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被铲除,倒是可以试着复兴起来。 苑随一行下到山脚的时候,便发现周围环境似乎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诸如头顶的天空渐渐明媚,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早前的血腥恶臭都消散一空,潮湿的地面也在日光的照耀下,愈发干爽亮堂。 抬头时便看到站在高处的白因,他正施法集结此处的怨灵鬼气,一点一点的将这个偌大的城镇净化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城门虽开着,但是惨死在这里的人却不尽然都能离去,有的被困在这里,时间久了,怨灵变恶灵,冤魂变恶鬼,更是不堪设想。 白因渡他们一程,也算是大大的功德一件。 啧,这小白狼,心眼儿倒是极好的。 白因大概是早早便到了,苑随来后又帮了他一程,不多时这场洗礼便告一段落。 小城在官道上,其实勉强也能算是个交通要塞,就比如他们从城门离开时还看到了不少过路人。 想来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以往那些过路的运气不佳,到了那鬼地方大多是凶多吉少了。 好在,这地方经此浩劫,往后定会成为一块难得的福地。 此去幽冥鬼城又是一番跋涉,不过几个人悠悠达达走在路上,却是没瞧着御灵的意思。 半晌风卿竹先开了口,“若是不太急,我想去一趟前面的镇上。” “呃行啊……我正好也要去。”苑随道。 风卿竹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内容,嘴上却没有细问,只点点头,“那就到时候镇口汇合。” 四个人分了三路,白因没什么需求,先去了镇口等着。风卿竹进了镇子,走走便不见了人影,留下个苑随和芙蓉狼狈为奸,挨户逛了几家胭脂水粉店和首饰店。 苑随挑挑选选,有些没主张,尤其是她一眼瞧上的东西,总是还没开口便被芙蓉一口否决。 “你这些都太艳了,不是和她。” “那……”苑随依依不舍的看着芙蓉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走放回原位,然后一伸手又重新给拿了回来,“那我可以自己用嘛,多好看。” 芙蓉便与她争抢起来,“你是自己买东西,还是给人家买礼物,有没有点诚意?” “送什么不都是诚意么,这又不冲突。” 芙蓉看着她那一脸自恋的把金钗往自己脑袋上比划的样子,就怒其不争的连着叹了好几口大气。 芙蓉:“这个不好看!” “我觉得还成啊。”苑随道,“看着也衬你,要不然买个送你吧?” 芙蓉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呵,女人! 苑随在魔宗呆了这么久,向来各种东西都不缺,下面呈上来的便都是她的,自然没有选择这一说。 哪像现在,偏要叫她在那么些东西里挑出一件最好的来送给风卿竹,美其名曰:诚意。 她倒是不信奉这一说,随手点了一圈,便叫那老板将她看上的全数包了起来。 芙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下巴都已经落到了地上。 “早说你这么有钱啊,我还帮你省着!”芙蓉震惊道,更离谱的是,她还说要借钱给苑随,回头想想自己那小金库,都不够苑随今儿小半天的开销。 苑随瞥她一眼,“合着在你眼里,魔族就这么磕碜?” 拿了东西收进灵蕴,开开心心的往镇口走去,看了看天色,也没耽误多久。正巧风卿竹也已经完事,远看着两手空空的走了过来,却又在走到近处时突然甩了一下手,丢来个莫须有的东西。 苑随下意识反手接住,那东西在她手中成形,打眼一看,是个斗笠。 准确的说,是个漂亮又精致的斗笠。 这女人,竟然还记得这事。 “换上吧,镇上首屈一指的裁缝做的,质地做工皆为一流,不至于亏待了你。” “……”苑随寻思着,这些日子尽是被人坑了,斗笠好不好看的她也没嫌弃过,光是那会儿出发时白因说了两嘴。 可惜始作俑者这会儿就像个事不关己的,直挺挺的在一边站着,不参与也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苑随将东西收着了,但是再傻也知道不能换,尬笑了两声,道:“我还是更喜欢现在戴着的这个。” 一旁的芙蓉没插话,只低着头暗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苑随逐渐变憨,是我的错觉么 第57章 苑随将东西收好, 一边悄悄打量着风卿竹的反应,不过这种时候大概没有反应便是最好的反应。 接着芙蓉又轻轻碰了碰她,实属刻意道:“对了随随, 你不是正好也有东西, 要送给风姑娘么?” 苑随:…… 买的时候没想太远, 所以突然就让她送出去, 她一时间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送。 总不能也学着风卿竹直接甩手扔过去, 说:给你的,不要也得要! 迟疑的功夫,便察觉到风卿竹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尽管表面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但还是多少能看出一丝好奇和期待来。 苑随暗暗深吸了一口大气,心道送就送吧。 大路宽敞, 说话也不妨碍走路。苑随自我挣扎的捏了捏拳头, 随后又一鼓作气的绕到风卿竹身边。 风卿竹狐疑的看着她, 直至苑随献宝似的一摊手,手心多出个粉嫩的小瓷盒。那瓷盒精巧可爱,镀了金边,还嵌了不知玛瑙还是翡翠, 不但瞧着好看, 毋庸置疑也定是相当昂贵。 想必不管是哪个女孩子收到了这样的礼物, 都得开心的原地跳起来,或是打个转, 抱着人狂亲几口以表欢喜。 不过这些行为,苑随打一开始便没指望能在风卿竹的身上看到,只见对方慢慢垂下目光,看了那盒子一会儿, 继而没几分的热情的问了句,“这是什么?” “水粉啊,”苑随一边打开那盒子全方位的展示,一边解释道:“抹上这个,你就能变白了。” “……”风卿竹又将视线抬起,看着她看不出几分情绪的问道:“我现在很黑么?” “啊……?” 苑随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这女人的态度似乎又更凉了些。于是一计不成,又出一计,这次换了个墨色的小盒,上面竹影翩跹,清幽高雅,很是映衬风卿竹的气质。 再一打开,里面鲜艳却不俗气的胭脂,在墨色的包裹下,更显明媚动人。 苑随:“这是市上最好的胭脂,只要抹一点点,就能提显气色。那老板娘说了,不管是老人还是生病的人,用了之后,皮肤都能白里透红……” 风卿竹:“我如今确是少了些血色,但我也蒙着面纱,你若看不过眼,不看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怎么就不能好好的理解一下她的好意? 风卿竹却问:“那是何意?” 四目相撞,也不知是不是苑随的错觉,她总得风卿竹并不是真的不理解,只是故意不领会,或是变相的想要从她的口中追问出点别的什么话来。 苑随抿了抿嘴唇,略加思考了一会儿。 而后手中的胭脂散去,又化作了一只玉钗,“我的意思还不简单,想让你开心一些罢了。” “我有何不开心的?” “我也想知道啊……”苑随下意识接了一句,说完又捅了娄子似的赶忙咬了咬嘴把已经说完的话,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的往回咽了咽。 “我知道,我知道。”然后迅速改口,“所以……你看这个钗子是不是特别好看?” 她感觉风卿竹似乎是朝她翻了个白眼。 “小心!”不过白眼过后对方又突然急切的开口,同时拉了苑随一把,堪堪避过脚下一块碎石。 这女人光顾着说话也不看路,若是方才直接踩了上去,这会儿保不准已经彻底丢失了宗主威严,趴在地上如何狼狈呢。风卿竹恨恨的想,或者就该让她摔一跤才是。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没在苑随的脸上看到丝毫惊魂未定亦或是庆幸的表情,对方只借着突然的靠近直直的看着她,然后顺势一抬手,把手里的玉钗插在了她的头上。 动作一气呵成,好不自然。 风卿竹:“……” 苑随冲她微微一笑,“果然好看的。” —— 幽冥界的入口在屠山酆郡,不过除了白因,并没有谁真正来过。 他们出了城,往偏僻的郊外走去,末了停在了一条源源不见边际长河前。 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只是河的两岸有些光秃,只偶有些杂草在风中瑟瑟,伴随着路过的鸦声构成一幅萧索诡谲的景象。 河里飘着两条轻舟,不过四面并无人家,更看不到一星半点的人影。听闻很早以前也有人曾在此处播种,想要在此定居,最终却也因为长年累月颗粒无收,而只得另寻住所。 “到了么?”芙蓉见白因不再往前,只若有所思的看着桥的方向,“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白因道。 天还亮堂,水面波光粼粼,看着清澈无比。但怪也怪在,任由它如何清澈,但除了岸上的倒影,却丝毫看不清水中深浅。 芙蓉挠着脑袋不明所以,“可是,入口呢?” 白因抬手指向那拱桥,“那里。” “通往鬼族的入口只有晚上才会打开,传言进了那道门,就能进入忘川。”风卿竹道:“那个桥洞,应该就是入口。” “啊~”芙蓉不由新奇,那桥洞两面通透,如今却告诉她,其实是个入口,“那我们现在,要等天黑么?” “嗯。”白因点头,“入夜摆渡人才会出现,只有在他们的带领下,才能顺利的进入。” “摆渡人。”芙蓉嘀咕着,她又看了一眼河边停着的轻舟,“就是那两条小船咯?” “是。” 芙蓉歪了歪脑袋:“不过,你们说的这个摆渡人,应该也是鬼族吧?” “自然是。” “那他们载人进去,没有条件么?”芙蓉又问。 白因道:“其实是有的。” 幽冥界当然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那载人渡河的摆渡人自然也不会什么生意都接。 芙蓉:“那条件是什么?”她想了想:“是不是得给点纸钱?” 众人:? 芙蓉:“或者纸元宝什么的,当面烧给他们?” “你还挺有想法的。”苑随忍不住要夸夸她。 白因:“按照规矩,进鬼城的代价是一魂一魄。” “啊这……”芙蓉一惊。 “幽冥界那种鬼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的,要么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要么就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风卿竹道,“鬼族有个大祭司,叫无念,听说只要能给出足够代价,他就能帮人实现一切愿望。” “代价便是那一魂一魄?” 风卿竹摇头,“那只是入场的门槛。” 芙蓉震惊不已,“那进那鬼门一遭,岂不是小命就得去掉一半?” “常有人希望刚过世的亲人能够死而复生,那说白了便是一命抵一命的事,甚至有的时候,一世的性命也不足以抵……”风卿竹说着便有些怅然。 尤其是叫那不谙事的小花妖,顿时就软了腿脚,苦着一张脸,“所以,所以我们也要……?” “不用。”苑随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自然不能这般惯着他们,什么破规矩,本宗主就是一锅端了她这幽冥界又如何,不就是一个臭和尚,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风卿竹:“咳!” 苑随:“……?” 听人冷不丁一声咳嗽,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的大宗主才瞬间收敛了一下自己嚣张的态度,“呃,当然,先礼后兵,也不是一定要打架。” 她想了想,“不过这一魂一魄的说法自然也不能照做,白因你可有什么别的法子,能不动手,就能摆平的?” 她着重强调了一句“不动手”。 白因没说话,似乎也考虑了一会儿。 这会儿天色尚早,一行人便又先回到了城里,溜达了小半天,某了跟着白因进了一家店。 苑随一只脚踩进去的时候顿了顿,接着又退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牌匾……还真是个棺材铺。 纸钱、寿衣、金元宝……便是大宅院也买了两个,总归这类东西花不了几个钱,所以白因丝毫没见心疼。 尤其是钱还是得出在苑随身上,他便更不见得会心疼了。 “你还真听芙蓉的?”苑随心情复杂道。 “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白因分析道:“我们并未白闯,是给了好处的。” 苑随:“……” 他们重新回到河边的时候已是深夜,而后子时一过,那轻舟边上果然凭空浮现出两个人形来。 不过月光皎皎,那人在光下却没有影子,还真是鬼来的。 “别说这幽冥界还挺会做生意,知道一条船不够,还设了两只来。”苑随懒懒说道。 他们往河岸边走去,在这空旷的地方,一行人只显得无比抢眼。不过那舟上的人带着蓑笠,低着头弓着腰往那一站,动静再大也只跟没听见一般。 没见过这么傲慢,苑随忍不住想动动手,直接把他那船给掀了。 直至走到近旁,那看不见脸的小鬼才为不可见的动了动,用一种沙哑阴沉的声音开口道:“什么人?” 苑随:“你们载人过河,拿到好处便是,还管我们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规矩,那就把好处拿来吧。” 苑随却不着急,不紧不慢的问,“如今可有改新的规矩么,入界的条件还是一魂一魄?” “你们四人,自是四魂四魄。” 这人头也没抬,倒便知道他们是四个人了? 苑随冷冷一笑,四魂四魄,还真是头一遭有人敢与她开这个口。 “仅此一个选择?” “你们到底进不进,要进便休得废话。” “进啊,自然进。”苑随说着示意白因,“不过我对你们的规则有些异议,要不然这样,你先看看我给你们另外准备的见面礼,合不合心意。” 话说完,成堆的“物件儿”也已经摆在了地上。苑随突然有些好奇,那小鬼蓑笠下的脸,此刻是个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鬼:要被气死了。 第58章 苑随本是觉得自己诚心诚意来的, 结果东西呈上来了,对方却突然陷入沉默,还气到打颤的样子, 让她不由又萌生出一种, 自己其实是来找茬砸场子的错觉。 看样子, 是不太合心意了。 她看到那蓑笠下面隐隐透出的两束幽蓝色的鬼火, 想来便是这小鬼的一双眼睛, 如今气上心头,只燃得汹涌激烈,感觉随时都能抬头冲她们烧来。 不过对面几人却是不惊不恼, 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苑随,还带着几分好奇,好几次都想要弯下身去, 看看那小鬼究竟长着一副什么鬼样子。 “来得匆忙, 只来得及略备了薄礼, 二位可莫要太介意啊。”苑随嘴上说的一本正经,手上一抖擞,指尖便也点起了一串小火苗来。“我这就给二位烧去。” 对方闻言突然怒气大作,猛然抬头将那瘦骨嶙峋, 眼窝空洞的脸呈现于众人眼前。身后的芙蓉登时被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捂着嘴又赶忙揉了揉自己受伤的眼睛。 苑随两侧的碎发被迎面而来的鬼气给吹得飘了起来, 不过人却是分毫未动,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好整以暇的琢磨着要是把那两只眼窝里的火给浇灭了又当会如何。 然而她越是这样,自然越是将人惹得恼火至极,那小鬼握着船桨的手咯咯作响,本就枯瘦的双手, 一时间骨节更为分明起来,像是随时都能划破他外在的皮囊,彻底变成一个骷髅精。 “你这是,找……” 只可惜前头再怎么气势汹汹,末了一个“死”还是没来得及铿锵出口,便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苑随只是下意识的释放了些许魔气净化了一下周边的空气,她不是很喜欢幽冥界的气息,尤其是还这般不自量力的在她的眼跟前耀武扬威。 她仍旧是最初的那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继而平静的看着那两束蓝火渐渐又消退下去。 她甚至感觉那小鬼的耳朵都瞬间耷拉了下去。 这才对么。苑随心道。 以她的修为,用不着几层魔气,叫这两只小鬼顷刻间灰飞烟灭还是容易的。 “找?”苑随明知故问道,“找什么?” 小鬼:“找……不找,不找零。” 苑随盈盈一笑,又问:“那是够了?” “……够、够了。” 苑随:“要烧过去么?” 小鬼:“我们,自己烧,自己烧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苑随笑道。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小火苗却也已然灭了,脚下自然而然的迈出了一步,绕过那小鬼,纵身跳上了船去。 “那就走吧。” 运气不好遇上个灾星,小鬼们哪敢再有异议,赶紧收了东西上船,就是再亏本的买卖也得规规矩矩跑完这一趟。 就是不知道上头会不会怪罪,毕竟这么一行人进了鬼城,还指不定要整出什么腥风血雨来。 船很小,四个人分了两路,顺着河流摇摇晃晃的往那桥下飘去。 苑随与风卿竹一船,两个人相安无话,倒是隔壁船上,芙蓉一连串的问题喋喋不休,那摆渡的小鬼从未见过这般聒噪的客人,显然已经烦透了,却始终不敢发作。 船很快便驶到了桥洞下,原本两侧通透的景象,也渐渐开始变得朦胧昏暗起来。 再接着便是一阵强光乍现,果真就像是进了某一扇门,待众人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变成了冗长的隧道。 甬道的高度很低,哪怕是矮小的摆渡人也只能佝着腰。 船上的人盘膝坐着,压抑的感觉叫人莫名心烦,尤其是这甬道还很长,船又走得很慢,两面墙壁上倒是间隔着有油灯照亮,却根本无法辨别时间。 不知不觉眼前的这一切便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怎么也到不了终点。 “能不能快点?”苑随耐着性子问,她打了个哈欠,再这么下去都困得要睡着了。 头一遭被人嫌慢催促的小鬼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十足为难道:“这个,快不了……” “怎么快不了?”苑随追问。 说是摆渡的却也没见着那小鬼划几次船桨,更多时候都是随着水流自由前行,自然快不起来。 “你就不能麻利点,划快点?” “这这……” 小鬼还在为难,苑随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回头望去,黑暗中风卿竹那张凉飕飕的脸上,竟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苑随:“你,在笑我?” 风卿竹:“这里已经进了幽冥界,水是忘川水,划是划不快的。” 苑随:“……哦。”倒是显得她孤陋寡闻了。 但回头想想还是没忍住,又问:“那我可以帮他一程么?” 风卿竹不由疑惑,“怎么帮?” 苑随:“像这样。” 她刚说完便大方的展示了的自己想法,风卿竹起初还没明白她要干什么,便冷不丁的感觉船身一抖,那摆渡的小鬼顿时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险些直接掉进水里去,好不容易趴着抓死了船头的甲板方才狼狈不堪的稳住自己。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想他干这差事也是上百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折寿的情况。 然而还来不及感慨虚惊一场,那原本慢悠悠游荡的小船便“唰”的一下,离弦之箭似的飞快窜了出来,别说是哆哆嗦嗦努力稳住自己的小鬼,便是风卿竹也瞬间猝不及防的往一侧倒去。 但随后她便要怀疑全程唯独不受此影响的苑随,是不是故意的。她提前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接在了自己的臂弯间。 风卿竹斜倒在船沿上,脑袋则枕在苑随的胳膊上,对方居高望着她,那姿势便就像是她睡在了苑随的怀里。 “哇!你快看,他们好快!!”芙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过渐渐便淡远了。 风卿竹一时茫然的回视着苑随的视线,船仍在飞速前行,耳边还时不时会传来小鬼命悬一线的哀嚎声。 苑随却是浑然不觉,她看着风卿竹,背光的脸上异常柔和。 风卿竹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猛然沉了沉,但转而又急速跳跃了起来。如此近的距离,又是这般容易让人遐想的姿势…… 风卿竹不由吞咽了一下,苑随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抬手搭在对方的手臂上,但是试图推开的动作却根本毫无力道可言,当真是有一股子欲拒还迎的味道了。 可却又不能算是违背本意,毕竟,她好像确实也在期待着些什么。 好在苑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她只慢慢靠近她,然后在风卿竹已经彻底慌了神的时候,认真的开口。 “我就说吧,凡事无绝对,你看,这不划快了么?” “……??” 话音落后,也并没有给风卿竹太多反应的时间,四面的黑暗忽然散去,又是一阵如出一辙的强光过后,眼前豁然开朗。 被灵力推动着的小船这才慢了下来,摆渡小鬼哭哭啼啼的把大半截已经在水里的身子捞了上来,只可惜船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光杆司令这会儿怎么靠岸都成了难事儿。 苑随从风卿竹的身上起来,转头看了看两岸。 他们走了这么许久,但现在一看却好像只是从桥的一侧,穿到了另一侧,唯一的区别便是,彼岸一片红火,漫无边际的曼珠沙华将冥界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红色。 苑随“好人做到底”,把船引向了岸边。 白因和芙蓉的船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苑随先四面打量了一番,然而才抓着那小鬼问道:“然后怎么走?” “……跟着满月走,很快就能进城了。”小鬼还没从糟糕的心情里平息下来,那嗓音虽是难听的紧,却愣是透着些委屈。他说着停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多问了一句:“你们也是要找祭司大人么?” 苑随点点头,“找啊,怎么了?” “没有,没有怎么。”小鬼道,“祭司大人住在钟楼,进了城就能看到。” 他说完便背过身去,咬牙暗暗寻思,见了大祭司,这帮人铁定还是要完蛋的!如是想着,心里倒是舒爽了不少。 苑随才不在意这小鬼如何妄想报复,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她不由转头瞧向风卿竹。 “你的脸好红。” “……我带着面纱,你如何看到?”险些被她骗着了。 却没成想苑随仍是一脸真诚,“额头露着,已经红到了额头。” 风卿竹:“……” 她这才反应过来,瞧着苑随也映着红色的脸道,“你不也红着?” 苑随闻言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满岸的红花,“我是被花映得。” 风卿竹:“我便不是了?” 苑随张了张嘴,继而又识趣的闭上抿了抿。她看着那小鬼丢下船匆匆跑远了,大概是去找新的船桨了,然后又仰了仰头,看向了河岸的另一边。 那里隐隐飘着些白影,还排着队,正陆续往桥上走去。 “那不会就是,奈何桥吧?”苑随道。 风卿竹也看着那处,想着那些白影大概就是要去转世投胎的魂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苑随总觉得自己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也走过那个桥,不过转而想想,谁又没走过呢? “那那个人,便是孟婆了?”风卿竹道。 “是吧。” 以往这一切只在书里看到过,但也只有只字片语的描述,并未细论,而直到此刻,仿佛才真实起来。 不过若不是又碰到了苑随,她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这般大胆的念头。 两个人一边张望,一边闲谈,恍惚间还真有点冥界一日观光游玩的错觉。 第59章 “你有没有想过, 你的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风卿竹道。 苑随看着她,像是有点不满意风卿竹这么干脆的回答, 又好像完全在意料之中, “我猜, 你的前世大概也跟现在一样无聊。” 风卿竹:“你想过?” “当然, 我甚至想过我上一世是不是人。”苑随笑道。 “……不是人?”风卿竹似乎对她这个说法有点儿兴趣, 回眸时目光中也带上一丝好笑和好奇,“那是什么?” “可能,是头野兽?或者是个萌宠, 被主人家抱在怀里,”苑随道,“主人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 风卿竹轻声“切”了她一句, “也可能是只家禽, 被直接端上了餐桌。” “……”苑随张了张嘴, “你要不要这么狠?” 风卿竹难得笑了笑,“但也可能……你只是个下凡历劫的小神仙,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特别的机缘?” “这话我倒是爱听的,”苑随满足道:“没准过完这一世, 我就继续回天上享清福了, 所以你现在赶紧多巴结巴结我, 没准我回头还能拉你一把。” “我倒是愿意巴结你。”说这话时风卿竹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以至于后知后觉的苑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也是。 苑随本来只是想逞一逞口舌之快的, 却是没怎么过脑子,“算了,我收回这句话。” 她错开视线,又看向远处的那些白影, “你说那些魂魄,他们端着孟婆汤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想。”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走在这孟婆桥上,我一定不想喝那孟婆汤。”苑随说:“为什么要把前程往事都忘记呢?总有些美好的回忆,想要在心里留很久。” 风卿竹没有说话,但心中也莫名的开始嘀咕起了苑随的这些话。于是试想着自己也走在那桥上,手中的汤可以让她忘记一切…… 她好像也是不愿意的。 风卿竹忍不住又悄悄看了看苑随,尤其是这个人,不管回忆是好是坏,她好像都不想忘记。 “随随!”思绪被芙蓉的呼唤声打断,抬头时那丫头正在船上冲她们招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就等你们了,快点吧。”苑随抬声回应道。 按那摆渡小鬼所说,他们迎着满月走。其实往前方看去,鬼城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看起来果真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 但事实却有些诡异,明明是沿着直线一路向前,可那最初的距离却好像始终没有缩短过。 鬼城的城门依然在视线可见的地方,但不管如何向前,它都不曾变得近一些。 苑随不由停下了脚步,众人也纷纷停了下来,回头四面看了看。 “看来,被那小鬼摆了一道。”苑随道。 她们许是进了某种幻象中,感觉好像是在直走,但其实一直在绕圈打转。 “好奇怪啊,”芙蓉道,“明明周围的景色都在变。” “只是假象。”白因道。 风卿竹:“若是幻象,天机眼可能也派不上用场。要不然,试一试?” “不用试了。”苑随阻止道,她说着话却凝眸打量着周围,神情一瞬间严肃警惕起来,“有东西,小心点。”她沉声道。 果然话音刚落没一会儿,瑟瑟的阴风便忽而狂卷而来,同时还有无数个看不清脸孔的黑影从四面八方迅速的扑了过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芙蓉惊叫道。 苑随:“你说对了,这就些鬼东西。” 鬼东西还不太好对付,明明一击打中,看着它湮灭四散,结果眨眼的功夫又在另一处重新汇聚组合,变成了新的黑影。 如此一来,所有的攻击对它们来说都变得不痛不痒,这些东西不会死,更不消失。 “这是影鬼!”白因辨认道,“不用打了,立结界。” 苑随当即驱散了最后一只近身的黑影,之后迅速立起半球形的灵墙结界,将四人罩在其中。 灵墙外的那些黑影打不进来,却仍旧前赴后继,哪怕是不管不顾的撞上来瞬间四分五裂,却仍旧会在重新组合过来,再次重蹈覆辙。 “影鬼?”苑随站在结界边上,托着下巴,疑惑的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如何卖力攻击,“就是和影子一样?” “是,它们可以随意变化,伤人也很重。但是自己却不会死,也不会伤,所以跟它们打,纯粹是浪费时间。” 苑随:“那不打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跟他们耗着?” “当然也不能耗着。”白因若有所思道,“我猜这些东西,是有人养着的。” “我记得养影鬼的代价不小,”风卿竹道,“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 苑随:“什么代价?” 风卿竹:“生人魂魄。” 如是一说,好像当即什么都明了了。 “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苑随想,如今这幽冥界的鬼阎罗早已名存实亡,被后来居上者架空了,而真正掌权处事的则是那个鬼和尚无念,如此一想,想找他们麻烦的,除了这个人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影鬼只听主人命令,所以想让他们停下,只能先找到他们的主人。”白因道。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出了幻境?”苑随摸了摸鼻子,有点头疼,“不和这些东西打倒是容易,只要跑得比他们快就是了。”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身后突然没了声,回头才发现白因和芙蓉的视线都落在风卿竹的身上。 苑随顿时急匆匆的走回到她的身边,结果仍是迟了,这女人还是开了天机眼。 “我不是让你……” “幻象好像被干扰了,我找到突破点了。”风卿竹打断了她的话,她又确认了一下方才收回灵法,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静心平息了片刻。 苑随:“……找到了?” 白因:“大概也要归功于这些影鬼,他们这样齐齐闯进来,势必会对幻象造成干扰。” 说话间风卿竹已经重新睁开眼睛,一抬眼皮子就和满眼担忧来不及收敛的女人四目相对。 苑随心口一哆嗦,责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听风卿竹道:“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的。” “……” “你也不用担心,我现在身体很好,用天机眼的影响便不大。” 苑随借机又回“切”了她一嘴,“谁担心你。” 找到了摆脱幻象的方法,下一步便是和这些影鬼赛跑了。 “准备好我便收结界了。”苑随扭了扭筋骨,说道。 “影鬼速度很快,切莫掉以轻心。”白因提醒着,“更不要跑散了。” 话虽如此,但真正跑上一场才真正意义的体会到,所谓的“很快”到底有多快。 那东西根本没有腿,其实用“跑”就很不恰当。 便是苑随也很大程度低估了它们的速度,为了不脱离众人太多,刻意没有尽全力。原想着应当也足够用了,却不料根本不行。 第一个被缠住的便是风卿竹,作为凡人,哪怕修行得再好,也无法与鬼怪相比。 她被那些虚无缥缈的小鬼从天上拽下去,瞬间便陷入了混战,不下片刻就要彻底被黑影埋没。 “不用管我,正好我缠住它们,你们进城!” 苑随一听这话就不爽快,她已然回身折返,落地之时将那些腌臜万一瞬间震散,顺手将一时力竭差点便要倒地的女人揽进怀里。 “以后这种屁话能不能少说点?” “……” “抱紧我。”苑随命令道,“不想拖我的后腿就乖乖听我的!” 随后她感觉有一双手臂在自己的腰间渐渐收紧,这才满意的扁了扁嘴,“这还差不多。” 趁着那些鬼影再次成形之前,苑随已经怀抱着姑娘,再次纵身飞起。这次她提了速度,再无顾忌。 那小芙蓉也累的够呛,半路化作了原形,把自己别在了白因的腰间。 幽冥鬼城的城门,近在咫尺了。 说到影鬼,其实不止是被外人唾弃,便是鬼族的小鬼,本身也不喜欢这种东西。所以忽然见到来了这么一群,守门的当即便匆匆要将城门关上,哪料没来得及关便罢了,那一长队也根本不从门走,直接便从头顶上空呼啸而过。 鬼城巡卫森严,不过也防不到天上,就好比苑随一行直奔钟楼,虽是众目睽睽却是无一鬼能奈何得了他们。 而后眨眼落至庭院,在影鬼追上之前,再次瞬间起了结界。 苑随这才松开一口气来,有一种干成了某桩大事的成就感。 紧接着,纷沓而至的影鬼便飞蛾扑火一般接连撞了下来。苑随瞧得入神又过瘾,却是忘了另一件事。 “你要抱多久?”被她按在怀里的声音问。 苑随这才想起什么,将铁箍似的手臂从风卿竹的身上拿开。 其实撇开了这庭院里的动静,这钟楼宅院倒是还挺安静的,不过屋里亮着光,说明有人在。 苑随清了清嗓子,“我们都送上门来了,不出来见一面么?” 声音高传出去,还能隐隐收到些回声。说来奇怪,这大祭司如此身份,住的地方倒是磕碜又萧条的很,便是连个仆人也没有。 第一声没有回应,苑随正准备再来一嗓子,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边的影鬼却突然接连开始消失,不多会儿便空出了一片敞亮来。 这就收回去了? 几人有点摸不准对方的意图,更是没来得及为此感到欣慰,高处便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 第60章 那突如其来的钟声简直惊天动地, 虽然相隔甚远,却像是近在耳畔,嗡鸣不止。 便是苑随也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耳朵, 可是根本没有效果, 那钟声穿透力极强, 便是周遭墙壁都有几欲龟裂的趋势, 更别说一手之隔的阻碍。 “明明无人撞钟, 为何钟响?”苑随忍着难受,抬头向高处望去。 那钟楼之上根本没有人,可硕大的金钟却以某种奇怪的频率震荡不止, 引发的钟声竟是比那日在囚仙阵的乐声更令人煎熬。 苑随脑袋就像是要被炸裂了一般,不知为何,虽然众人皆受影响, 可也并未有谁像她那般反应剧烈。 “苑随?”风卿竹试图扶住她, 但是愈发失控的女人却抱着头, 不由自主的佝偻起身体。 她的脸渐渐泛白,透着魔气的血丝再次开始往脸上蔓延,就和那日的情况一模一样。 风卿竹一时束手无策,她压根顾不上那恼人的钟声, 只惊慌不已的一再将苑随痛苦到开始自残的手死死摁住。 再这么下去, 势必又要重复上次的情形。 绝对不行。 “苑随你撑住, 别被影响……苑随!” “没用的。”白因道,他垂眸调息, 可耳际仍旧是隐隐溢出了血来,“这钟声比囚仙阵中的埙声对她影响更甚。”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白因睁开眼睛,“你暂且想办法稳住她,我去毁了那钟。” 他说着便纵身往上飞去, 确实全然没有提及她该如何稳住她。 风卿竹的脑袋也疼的发胀,勉强维持理智却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力气来思考这般困难的问题。 她一边阻止着苑随发狂,一边也因为实难忍耐而时不时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她甩了甩脑袋,再一次将自己从混沌的边缘拉了回来。 “苑随……”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也逐渐感觉到从苑随身上渐渐涌出的魔气,越来越让她无力阻挡了。 可风卿竹仍未曾松手,她死死的抓着苑随,继而另一只也从额头上放了起来,双双扼在苑随的肩膀。 失控中的女人试图推开身上的阻碍,却是几次都没有得逞,到了后来,反倒是被越抓越紧,越抱越紧。 争执到最后,苑随更是稀里糊涂的就被人摁在地上,一人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原本并不难推开,可那时她却突然使不出力气,所有的重心都瞬间集中在了双唇上。 就像那日慌不择路,眼下亦然。 风卿竹低头覆盖上那一双唇瓣,不过这次倒是用不着她自己咬破嘴唇,对方便甚是不满似的与她打上了“嘴仗”。 血腥味伴随着某种微妙的甜蜜,在彼此的味蕾上肆意掠夺。 她不确定此刻的苑随是否是有意识的,但至少能确定,此刻的自己比上一次要冷静也清醒的多。 她甚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藏着多少私心,以至于只是想让对方冷静下来的初衷悄悄的也加入了一些多余的动作。 风卿竹忽然想,如果此刻的苑随也是清醒的就好了。 “唔……” 对方忽然发出的一声低哼,冷不丁将风卿竹贪婪的思绪打断,回过神来竟意外惊觉,周边的魔性似乎已经趋于平稳,尽管钟声犹在,却没有再猛烈的增长了。 而身下的人似乎也平静了一些,虽然额头仍然皱得紧密,但龟裂的血痕却在渐渐消退。 钟楼的金钟绝非寻常,其实白因也丝毫没有把握是不是真的能将其毁去。 他顶着万难飞至高处,近距离的钟鸣声只震得的人五脏六腑都在迅速破碎一般,七窍更是已有多处都在往外渗血,五感渐渐变得朦胧迟钝,唯独靠一丝坚决撑着,嘶吼着将灵力从手心猛然推出。 猛烈地碰撞过后引起更为高亢的巨响,他受余波伤及,不由后退了数米之远,好不容易才撑起灵墙勉强降低了迎面而来的伤害。 那钟却岿然不动,像是丝毫未受到影响。 如是白因再次蓄力,打算尽全力殊死一搏。 便是这时,苑随突然睁开了眼睛。 血红色的眼眸泛着魔性的光泽,直直的盯着自己上方的人。 闭着眼睛随时要彻底睡去的风卿竹却并未察觉,直至嘴唇上的温度骤然消失,试图推开她的力道也再次变得强劲,她才下意识睁开眼睛,十指迅速收紧,条件反射似的要将人抓的更紧一些。 然而冷不丁四目相对,她却感觉对方的眼睛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不让我走么?” 风卿竹:“……” 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错觉,她怔怔的看着眼跟前近在咫尺的女人,许久才试探着出声,“苑随?” “是我。” 抬手点了一下对方的鼻头,苑随挑唇一笑,“休息一下,我马上回来。” 风卿竹尚且没有分辨清楚真实与幻觉,怀中的人便迅速抽身,也飞上半空,再接着,几声巨响接连迸发,钟声戛然而止,无数碎片从空中纷纷坠落。 风卿竹不由抬手挡了一下,可那金钟碎片何其坚硬厚重,好在芙蓉及时反应过来,冲到她身边设起结界,方才没叫风卿竹的脑袋开了花。 “……多谢。”风卿竹这才彻底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暗自调息了起来。 “谢便不必了,你也救过我,咱们扯平啦。” 苑随扶着白因一并落地,随后又施法将那还在不断下落的碎片汇集,向着远处亮灯的屋子齐发射去。 如今没有那讨人嫌的钟声干扰,她的感官自然便再次敏锐起来,便在方才就察觉出了对方所在的位置,果然一击之下,那人无处躲闪,只得穿破屋顶,纵身飞了出来。 苑随定睛瞧着那人,竟是意外的很。 其实不只是苑随,众人都猜测着在此设下陷阱的人当是无念和尚无疑了,可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姜焕那丧门之犬。 苑随不由冷哼,挑唇讥笑:“哟,这不是右护法么?许久不见了。” 眼下的姜焕早已摆脱了当日的狼狈之态,换了身行头又变得人模狗样起来。尤其是在这鬼族呆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那无念与他达成了何种见不得人的交易,竟有一种今非昔比的感觉了。 苑随一脸揶揄,那姜焕却是轻松不起来,本以为设下这番陷阱逼的苑随失控发狂,自相残杀,再趁机用无念教他的法子将苑随困住,吸了她的灵力修为为己所用,却没想到被他们破解了,就连那坚不可摧的金钟也毁了。 眼下这群人皆是毫发无损的样子,他一人又如何敌得? 于是自然也没那闲聊的兴致,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要逃走。 不过见人跑了苑随也不急,她没有立刻追上去,反倒是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风卿竹身上。 那女人刚恢复不久的唇瓣再次伤痕累累,不过此次并未过多失血,脸色便未见惨白。 苑随朝她走去,对方则垂着目光,不由后退了少许,有一股子显而易见的心虚。 “你没事吧?”苑随问。 “嗯。” 苑随却突然抬起手来,在对方的惊愕之下,将指腹抹过她残破之下仍在溢血的嘴唇。 若是换一个情景,苑随的这个动作显然定会多出许多不一样的意味来,但其实就算是眼前情形,风卿竹仍是极不自然的微微躲闪了一下。 不过她闪躲的动作很小,至少并不妨碍苑随做完她想做的事情。 嘴唇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随之疼痛感也渐渐消退了许多。 苑随感受着指腹之下温凉柔软的触觉,莫名的喉间滚动了两下。 如果不是要事当先,她还真有点想要再深吻一场的冲动。 风卿竹每每吻她,总是危难之际,她神志不清便算了,但醒来后却又总要有留下点食髓知味后,留恋不满的期许。 “那姜焕该跑远了,还是赶紧追吧。”此刻并非像刚才,身旁还有芙蓉和白因,哪怕风卿竹也难忘那滋味,却仍是一脸认真的当即提议道。 苑随隐隐一笑,“好。” 那姜焕深知不可能从苑随的眼皮子地下逃走,所以此番匆匆跑远定是去找救兵了,苑随几人便循着他的气息一路追踪,末了却是来到了一个他们万万未曾想到的地方。 汇灵渊。 芙蓉看到那石碑上的字体时便瞪大了眼睛,“这里便是汇灵渊了?!我们来了汇灵渊!!” 她还记得苑随与她说过的,魂飞魄散之人,散落的碎片最终都会被齐聚到这里,只是原本他们是打算事成之后再过来帮她找青藤的,却没想到这个地方竟也成了那鬼僧的盘踞之地。 苑随却是蹙紧了眉头,心中颇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鬼僧豢养影鬼,需要以魂魄为食,可又哪有那么多的魂魄,不够了自是要把主意打到这残魂败魄满地的汇灵渊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如你们所愿,亲了,等这事了了,再好好亲 第61章 “那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见到青藤哥哥了?”芙蓉满目期许道。 苑随却不知如何应话, 这丫头满是希冀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去辩驳她。 白因:“先进去吧。” 这汇灵渊说到底,其实更像一个万人冢,从狭窄的有如缝隙般的入口进去之后是一段阴黑而曲折的路, 需要点着灵火方才能将四面看清楚。 而后等到周围环境豁然开朗后, 再走几步便能见到一个偌大的深渊,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那深渊之下萤火点点, 乍一看还以为飞满了萤火虫, 但其实不然。 “那些是什么?”芙蓉问。 “魂魄碎片。”苑随答道,她说话时下意识拧着眉头,“可为什么, 只有这么少?” 古往今来多少魂魄消散,又最终汇聚于此,哪怕是填不满这深渊, 也不该是如此零散的模样。 答案其实是呼之欲出的。 这里的阴气很重, 甚至比在鬼城时还要重, 但按理说,这些魂魄并没有化身为鬼,所以是不该有这么浓烈的鬼气的。 苑随不由紧了紧拳头,便是其余三人也已经做好了防备的状态。 四面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明显, 原本就暗无天日的地方, 渐渐好像更加昏沉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又是这些东西。”苑随很是心累的翻了个白眼, 继而在那些鬼东西齐齐扑上来之前,再次如法炮制设立了结界。 但此次的影鬼数量显然比在钟楼时还要多得多, 近乎是数以万计的向他们涌来,而后应接不暇的拍在那结界上,交替着将他们的整个视野,完全的被一片漆黑所取代。 眼下情况, 便是他们撤了结界,立刻逃离此处怕是都不容易。整个汇灵渊都被这东西充斥着,许是连退出去的路也早被堵了个彻底。 “堂堂鬼族大祭司,却这般畏缩不敢露面,只会用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来替你会客么?”苑随郎朗开口道,声音贯彻着灵力,可以穿破结界,穿破那厚厚的黑墙,在整个汇灵渊中回荡开来。 “阿弥陀佛。”果然那无念就在此处,深沉的男声随后从四面八方幽幽传来,带着重重回音,无形中扰乱着众人的心魂。 苑随只忍不住想笑,“何须装得这般虔诚,恶事做了那般多,佛祖还认你么?” “哼,恶事?世人贪婪,说到底桩桩件件不都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么?” 苑随:“那你是否也问过这汇灵渊的残魂,是不是也心甘情愿的成为那恶鬼的晚餐?” 对方冷冷一笑,“女施主能言善辩,只不过眼下好似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你瞧不上的这些个东西,不死不灭,却能伤人取命,足够诸位折腾,又何必我亲自接待?” “我便是不明白了,我与你有何冤仇,需要这般对付我们?”苑随道,“我们不过是来找你问些事情,你若是看上姜焕那丧门犬送你倒也没什么,要不我们好生坐下来聊聊,和和气气的如何?” “施主与小僧自是没什么渊源,可巧就巧在,施主要的东西,小僧给不了你。而施主体内的东西,小僧又非要不可。” “风家的宝物,果真在你这里?!” “在与不在,施主不早有定论?”对方道,“哦对了,还有这位风施主身体里的东西,小僧也想一并取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苑随冷下声来,“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十足的把握或许没有,但十拿九稳倒也不难。”他轻轻一笑,“我知道施主修为深厚,法力无边,但想来也并非无穷无尽。这结界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十年百年。小僧反正是不急的,此处也已经被我完全封锁,待你门灵力透支殆尽,我再来坐享其成也不迟。” “你想得倒是极美。”苑随道,但话虽如此,心中却又不得不承认,若是找不到应对之法,最坏的结果也难免真会像无念所说的这般。 要不然就撤回结界,拼尽全力逃离这里,再逃出冥界,只当这遭不曾来过。可这般轻易的放弃,别说是她,换做其余三人也定是不甘心的。 再者说来,她要取得东西也是势在必得,绝无放弃可言。 “时辰不早了,小僧便不陪诸位多聊了,有什么事情便叫唤一声,姜护法也在此处,可以陪着宗主大人好生叙叙旧。” 那声音越说越远,末了几字更是飘飘散散。 苑随也懒得与他多言,或许是视野漆黑导致的耳力异常敏锐,那无念离开后她便又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想来便是姜焕那厮了。 果然随后便听到对方幸灾乐祸的声音,“苑随,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天这般下场?” “胜败实乃常事,有何想不到?”苑随道,“不过你是不是也高兴得太早了些,我就算这般处境,冲出去杀了你还是不难的。” “那我便站在这里,等着你出来,看看如何杀我?” 那姜焕料准了苑随只是逞逞口舌之快,但定不会真的这般做,而事实是眼下苑随也确实不会为了一个倒霉的姜焕那般枉费心力。 她再次点燃灵火,还是先让这结界之下的方寸之地明亮了起来。 “所以当真便没有对付这影鬼的法子了?”苑随问道,眼前几人皆是一副沉重的模样,便是白因眉头也是拧的从未有过的紧。 “有是有,但等同于没有。”白因道。 “你且先说来听听。” “影鬼只能活在冥界,因为它们惧怕日光,几乎是一碰便死。” ……还真是个等同于没有的办法。苑随心道,这幽冥界便是连魔域都比不上,终年不见日光,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她们总不可能在这里造一个太阳出来吧? “难道真的只能先离开这里?”苑随道。 可哪怕是先且退步的主意,白因也颇有顾虑,“这里的影鬼太多了,结界一旦撤了,我们可能寸步都难行。”况且那无念还对此进行了封锁,到时候若是未能逃离,便是重新结结界都非易事。 芙蓉耷拉着眉头,担心道:“难不成,真的要像那个人说的,被困死在这里吗?” 苑随:“我便不信了!” “我奉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没准还能落个好些的下场。” 苑随满眸狠色,讥笑不止,“姜焕,希望等你死的时候,也能这般自信狂妄。”她说,“不就是日光么,谁说便造不出来了?” “你想如何!”她此话一出,最先忧虑忡忡的当属白因,“别做傻事。” 其实若再往常,日光对苑随并非难事,昆仑璧自古吸收天地灵气,日月滋养,其中光泽本就有半数是日光精华。 只不过后来受她这主人拖累,化了魔,所以日光不再,只剩无数魔灵。 而眼下苑随要做的,便是将其恢复。 好在白因说了,这影鬼见日光,一碰即死,所以想必难是难了些,却也并非绝无可能。反正试想一想,天地之大,可能将日光带到这幽冥界的法子,除此之外,也再难有别的了。 苑随并未听进白因劝诫,她想做的事情,总是势在必行。只是转身望向一旁的风卿竹,颇有些无奈,“不过此次,倒真要叫你帮忙了。” “你但说便是。”风卿竹道,似乎并无所谓苑随要她帮的忙是什么,总之她不也不会拒绝。 苑随不由一笑,她双手抬至身前,迅速施法,不多时手心之间便多出一块萦绕着魔光的璞玉。 那玉本事青碧色,可此事玉心却泛着玄光,玉身四面更是被重重魔烟包裹,虽只是件死物,却也莫名能叫人替它感受到煎熬似的。 “这是……?”风卿竹更是心头一震,直直的看着那物,满脸的匪夷所思。 这东西她虽未曾亲眼见过,可昆仑的藏书阁里却有不少典籍上都清楚的画着它的模样,她从小看过千百遍,绝无可能认错。 “昆仑璧……”她一时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当真是昆仑璧?可……” 可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确实是昆仑璧。”苑随道,那无念口口声声说要从她身上取走的东西,也正是这东西。 “怎么会这样?”风卿竹不解,“又怎么会在你身上?” 她话音刚落还不曾得到苑随的解释,便听外面的人再次开口,阴阳怪调道:“意外嘛?怕是任谁也想不到,魔宗的左护法,哦不,如今当时魔宗的宗主大人,竟会是昆仑圣女。” 风卿竹:“……?!” 姜焕显然是从无念那里得知了不少事情,只听他嘲讽道:“说来还真是讽刺,昆仑不是一向自诩正派人士,却不惜叫本门地位独高的圣女大人入魔,还真是不惜代价。” 突然之间知晓了这些事情,风卿竹只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苑随。 她生在昆仑这么多年,听着历代圣女的传奇故事长大,心中早已敬为信仰,唯独遗憾的是,却从未有幸见上一面。 师尊只告诉他们,圣女住在凌霄峰上,她有自己特别的使命,所以不能轻易示人。除非哪一日大事已成,才能像他们这些弟子一样,齐聚一堂。 可每每风卿竹问起,那大事是什么,师尊却总摇头只字不提,更不惜骗他们说,他也不甚清楚。 但此刻想来,或许是真的不清楚。 可就算种种这些印在心头,风卿竹又怎么可能联想得到,苑随原来就是她在心底仰望已久的昆仑圣女,而她所行之事,所付出的这一切代价,都是在履行她身为圣女的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主动掉马,好评 第62章 风卿竹一时之间已全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照昆仑的规矩,圣女地位崇高,便是掌门师尊见到了, 也得有所礼节以示敬意。 更别说他们这些门下弟子, 便是三拜九叩也绝不为过。 可……可哪曾想过, 眼下苑随便是这圣女, 她…… 话本都不敢写的如此离奇……但话说回来, 仔细想想,又仿佛每个点都在情理之上。 难怪苑随含糊其辞,宁可被误会至深也一直不愿说出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也难怪她常会觉得苑随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便是苑随的师父,也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她们始终就在昆仑山上啊,这么多年未曾碰面, 却也不过一峰之隔。 风卿竹忍不住闭了闭眼, 再一次为自己过往的愚蠢感慨再三, 也实属不知,苑随自始至终纵观着一切,被她如此误会中伤,气都该气死了, 最后又究竟是如何原谅的她。 苑随知道此事说破了, 风卿竹自当有所反应, 所以眼下看着对方兀自沉思懊悔的样子倒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这个脑子向来不怎么聪明的女人是不是又想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可千万别一时教条古板,给她行个大礼才是。 “入魔又如何?”苑随冲着外头的人,懒懒说道,“如今魔族在我手中, 只要我在,便不会准许魔族弟子做半件伤天害理之事,成败还不是一目了然?只不过牺牲我一人而已……不,不不,”她忽然又改了口,“也说不上牺牲,这宗主的位子说起来坐着也挺舒服的,至少怎么也比你这只无家可归的走狗要好多了。” “苑随!”姜焕气极,“死到临头还不识好歹!” 苑随冷哼,“先别急着盖棺定论,这死到临头的人啊,是谁还说不准呢。” 她说着看向风卿竹,抬了抬下巴冲她示意道:“把血,滴在这玉心上。” 也不知道是这圣女的身份起了些作用,还是风卿竹一早便巴不得要为她做点什么,苑随话音刚落,对方便毫不犹豫的抽出一把匕首。虽是一言不发,却将一颗赤诚之心表达的淋漓尽致。 苑随隐隐有些好笑,却又觉着真笑出来会有些不厚道。 于是只匆忙开口道,“你慢着点,少许几滴便够了。” 但事实苑随也不确定几滴够不够,她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起作用,也并不情愿的想过,若是几滴不够,是否还要让风卿竹再冒些险…… 不过这个念头刚出现片刻便又叫她瞬间放弃,想也不再想了。 然而苑随实属没预计到的是,除了成败竟还会有第三种可能。 匕首划过,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风卿竹抬手,眼看着便该是准确无误的滴在那昆仑璧上,便是这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邪风,竟叫那血线忽然歪曲,血滴顿时齐齐散落像一侧,而后还不经人反应,便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风卿竹不由一怔,便是苑随也瞬间陷入了茫然。 说是“邪风”,可这结界根本密不透风,便是外头的姜焕想耍什么手段都是绝无可能的,又哪来的这么一出? 风卿竹定了定神,平静道,“再试一次吧。” 苑随默许的点了点头,只见风卿竹微微用力又挤出些血来,却不料片刻之后同样的事情却再一次发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芙蓉惊奇道,“哪怕是血滴在了地上也有痕迹啊,可这就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 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 “唔……” 正说着,面前的风卿竹忽然捂着伤处面露痛色。 “怎么了?”苑随眼见事态不对,当即收了昆仑璧。她伸手扶住风卿竹,近距离更是清楚的看到对方额间迅速暴起的青筋。 风卿竹说不上话,只低着头暗暗喘息的同时,也努力的抑制着什么的。 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成效,苑随只看着那手心下的伤处从一小点渐渐扩列,血液大量涌出,根本捂也捂不住。 苑随当即心惊,如是下去必将不堪设想。她来不及后悔,施灵为她阻挡,但也见效甚微,好像无形中有另一股力量在与她们作对似的。 越来越多的血流出来,但都未落在地上,还是如出一辙的消散在半空中。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吸你的血?!”苑随急道,她四面张望这结界内的方寸之地,可除了同样的茫然白因和芙蓉,此处根本没有第五个生灵。 便是一星半点的残魂败魄也没有。 风卿竹痛苦出一头冷汗,却仍是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她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出几个字来,“不是血……” “什么?”风卿竹已经有些站不住脚,苑随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你还有哪处不舒服?” 风卿竹无法作答,不过只看她的模样,大概是哪里都算不上舒服。 “不是吸她的血。”忽而,白因像是忽然看破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就直说!”苑随迫切道。 白因:“或许是在召唤她体内的魔域之眼。” 只不过那伤口,那几滴血液做了引子,先行唤醒了这汇灵渊里的某样东西。 果然她刚说完这话,风卿竹的身体便开始隐隐泛起幽光,体内的力量隐隐作祟,冲撞得人生不如死。 苑随:“那怎么办!” 白因不由为难的又看了眼还在结界外肆意普通的影鬼,迟疑再三方才说道,“或许打开这结界才能好一些,魔域之眼若与这处的东西相呼应,感知后愿意自行出来,她便不用受这些苦楚。” 可是,矛盾点也正在于一旦撤了结界,这铺天盖地的影鬼怕是就要将他们分食殆尽,就算能撑过一时,也必然很快便会力竭。 白因正是不确定,这撑过的一时,是否足够。 但此刻的苑随却根本不会顾虑那么多,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风卿竹,须臾不得耽误,否则她血液流尽,便是必死无疑了。 “我这便撤了结界,你们小心应对,能撑一时便是一时。” 说话间,那泛着灵光的薄壁已在渐渐消退,恶鬼见缝便钻,狰狞无比的冲她们扑过来。 白因挡在前头,灵力瞬间爆发,一击之下将那些鬼魅震碎老远,空出大片敞亮的空间来。 风卿竹已经逐渐失去了意识,瘫软在苑随的怀中,身体一阵发凉。 她便不该打她的主意的! 苑随眸色赤红,悔不当初,“风卿竹!你给我撑着点!” 她抱着她,靠的这么近却也不确定风卿竹是不是真的能听见,而紧接着,那与她争抢的力道便忽而增大了起来。 风卿竹从她的怀中离开,顺着无形的牵引慢慢飞到了那深渊之上。 蓦然间,地面开始震颤,不管是四面的灵气还是风卿竹身上的灵气,都在一瞬间飙升起来。 “那下面有东西!” 深渊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冒险非要下去看一看。 但眼下却又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便是姜焕也伸长了脑袋,往下面看着。 苑随抬眸瞥他一眼,接着便一伸手,将他猛地吸拽到了跟前。 姜焕本还在好奇,被苑随突然摆了一道自是始料未及,他被扼着脖子,感觉周身都被苑随霸道的灵力所拘缚,动也动不得,终于恐惧起来,艰难道,“你你、干什么……” “早便跟你说过,做人做事别太嚣张,本就没多少本事你,还不给自己留点余地。”苑随眉色一狠,“你看,现在死到临头的人,果然是你吧?” “啊——!” 苑随话刚说完,便干脆利落的撒了手,姜焕哀嚎着向着无尽的深渊迅速坠去。 那喊叫声起初响亮无比,但很快便渐渐淡去,不多时便半点也听不着了,苑随凝神又听了听,便是落地的响声也没有,想来当真是深不可测。 她这才又抬头看着仍旧漂浮在半空中的风卿竹,接着尤为惊喜的发现,对方的伤处已经停止撕裂,也未再有血流出。 她的心口处灵光乍现,继而整个人突然抖动了一下,便有一个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出来…… 苑随定睛一瞧,正是魔域之眼无疑。 魔域之眼一旦离体,风卿竹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整个人往下坠落,苑随迅速闪身过去才将她堪堪托住。 可那魔域之眼却是彻底跳脱了控制,以比寻常下落还要快上几倍的速度,迅速往深渊之下飞去。 苑随当即冒出猜测,那风家的宝物,该不会是被那无念和尚藏在这汇灵渊的深渊之下了吧?若是用以滋养这些残破的魂灵,倒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而她这猜测才刚刚冒头,深渊之下便又见异动,地面摇晃的幅度开始越来越明显,就仿佛有什么被压在下面的东西正在努力挣脱桎梏。 不过再大的动静似乎都影响不到这些影鬼,苑随一心多用,哪怕是疲惫不堪也不能停下。 她忽然有些厌倦,心底的某种念头便开始壮大。 这些影鬼虽然已魂魄为食,但却好像又不敢靠近这深渊。如此一看,要么这深渊之下有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要么便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与其在这僵局之中进退不是,不如再赌一把,没准还能多获一线生机。 苑随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她心道哪怕是更为可怕的东西,也总比这些难缠的不死鬼好得多。 她回头叫了一声白因,又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紧,接着便深深的提了一口气,纵身向着脚下的黑暗跳了下去。 第63章 相比姜焕是被束手束脚后直接丢下去的, 苑随这一跳就体面的多了。 只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要感慨一句,这深渊简直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 刚飞下来的时候先是有很长的一段都是在残魂碎片中穿梭, 虽说那些魂魄没有意识和攻击性, 但幽幽祟祟仍是叫人很不舒服。 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 密集的残魂才开始渐渐稀落, 继续往下就进入了一片黑暗。 那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就像是在被影鬼包围的结界中一样,没有一丝一点的光亮。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都欠缺些意思,苑随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下落, 她感觉自己的感官正在被无限的放慢,像是零落枯叶般在未知的领域里飘飘扬扬,除了手中抱着的人依然真实…… 眼下早已没有回头路, 苑随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凝了凝神, 用更快的速度来找回自己的感知。 在黑暗中保持完全的清醒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片黑暗还如此的漫长,在没有任何时间计数的情况下,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几天, 或者自己是不是就要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好在便是耐性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视野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亮, 她低头往脚下看去,最初的一点亮光正在逐渐扩大, 最后彻底大开,豁然开朗。 初见光亮还有些刺眼,苑随适应了一会儿,直至双脚落地时, 方才微微睁开着打量了一眼四周。 单纯看这个地方,似乎和寻常的石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周围静谧无声,一时之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中间的石台上,正在缠绵交错的两股力量异常显眼,乍一看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侣恩爱异常。 苑随被自己心中莫名冒出来的这个比喻给激得一个哆嗦。 这两股力量之一便是魔域之眼,另一个则是一块近似月牙形状的奇石。那石身通透,色彩斑斓,却是若隐若现,透着些神秘。 不过从它的石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却是不容小觑,不但充盈了此处石洞,更是往上惠及了整个汇灵渊,只是此前他们身在其中,未曾察觉罢了,可现在近在咫尺,当即再分明不过。 但奇怪之处也正是在此,这魔域之眼满身魔气,却与这灵石如此交好的模样,不但能彼此安然相处,甚至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苑随不由想起之前在魔宗时,慕云与她讲起的那段往事,难道果然是有一段渊源? 正想到这,头顶上方忽然便传来声响,苑随下意识警惕抬头,就看到白因悄然落落在她身边。 他腰间别着一束花枝,看起来睡得正香。 “那些东西呢?”苑随问。 “似乎没有跟上来。”白因道。 看来果然是畏惧这灵石,许是如此纯净的灵物,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然与日光无异。 这么想着,死局便顿时有了解法。 苑随找了个地方,暂且弯身将风卿竹放下。 “没想到这下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她一边说,一边向着石台上走去,白因则听着她的话,目光却瞥到了地上不远处的某具“尸体”。 说是尸体,但好像也并没有死透。白因不由走过去,抬腿在姜焕的身上踹了一脚,便听到对方在昏睡中含糊的哼了一声。 “他还没死呢?”苑随听动静回了下头,“命还挺大。” “可要现在杀了?” 白因问这话的时候苑随忽然停了下来,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再近几步便要到那石台前了,确实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把他拉过来。”苑随说话的同时又后退了两步。 白因便单手将人提起径直走了过来,到近处时苑随又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丢过去。” 白因照做,甩手毫无压力的将人大力扔了出去。 这灵物方才花了那么些力气也没能挣脱束缚,离开这个地方,说明这四面必定有些看不见的机关法阵,果然姜焕被丢过去时便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再接着重重叠叠的锁链便显现出来,无声晃动了许久才又在静止下来后重新隐匿消失。 “七十二重鬼锁。”白因道。 苑随看了一眼撞上去之后便摔在地上,看上去又死了几分的男人,“很厉害么?” 白因点头,“很厉害。” “这本是幽冥界用来束缚最难缠的恶鬼的,按理说只应该出现在第十八层地狱。” 纵是苑随听到这话都不由愕然,“竟有这么大来头?” 不过如今整个冥界的实权都在无念手中,徇私舞弊之类的事情大概已经实属寻常了,这么些破链子压根就算不上什么事。 苑随想了想,“我方才没看清楚,要不你再丢一次?” 白因:“……” 虽然一脸无奈,但白因仍是十分配合的照做了,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上手,而是直接用灵力隔空将姜焕拎起,然后再死死的抵在那锁链的地方。 如是他不松手,那锁链现行后便不会重新消失,唯独辛苦姜护法,已经越发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苑随这才将那鬼链子看清楚,只见重重叠叠,密密麻麻,乍一看全无章法,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七十二条,但几十条肯定是有的。 而所有锁链的尽头都缠绕在那月牙般的灵石上,只将那本就不大的小东西,被包裹的密不透风,而就算试图与它亲近的魔域之眼,此刻一看,其实也相隔着些许距离。 “这要怎么解?”苑随问,她试着用灵力击破,但是冥界的宝贝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试探性的攻击对它来说只如同隔靴搔痒。 可若是大动干戈,又担心是否会伤到那灵石,更何况这灵石修行颇深,与她相比也未必不及,却也在下面呆了这么许久无法脱身。 “我也不知道,但似乎不能硬敌,”白因道,“得试着想想别的办法……” “这好像九连环啊。”白因一句话还没说完,腰间的花枝忽而化作了人形,新奇道。 苑随看向芙蓉:“九连环?” “嗯,有些像。”芙蓉歪着脑袋,“但毕竟不是同一种东西,还是又有些出入。” 事到如今,苑随哪还能想那么多,只将希望直接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你可会解?” “我会解九连环,但是这个……” “姑且试试。”苑随道,“总归差不了太多。” 芙蓉抬手戳了戳下巴,忽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苑随虽聪明,平时里鬼主意一堆,但这种费脑子解密的事情她却向来上不了手,这会儿竟是把芙蓉这丫头当成了救星。 “等等,”苑随见她上前又出声拦了道,“不能用手碰。” “啊?那要如何解?” 苑随想了一下,继而将目光又落在了筛子似的被按在那鬼链上的姜焕,笑意中满满恶劣,“让他来。” 白因将人从鬼锁上放了下来,但是转眼又将人换了个姿势,然后提线木偶一般,用灵力掌控着他的行为动作。 “先把这一条绕过去……”芙蓉一边思考着,一边指挥。而白因则听着她的指挥,再控制着姜焕去落实每一个细节。 果然这小丫头平日里打发时间光研究小玩意了,如今还能举一反三,将这般浩大的工程当做个小玩意儿给解了。 眼看着那繁琐杂乱的锁链被逐一解开,苑随欣慰的心情也渐渐变得紧张,大概是越临近到最后,越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要紧关头出点什么差错,再功亏一篑了。 可她最近许是运气不佳,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石洞里的气息忽而发生了变化,周边灵气也被一瞬间搅乱,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鬼气。 那无念和尚。 苑随涌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白因掌控中的那具身躯便像是突然被什么给一把抓住了,从那鬼锁前猛地退开。 白因一时迟疑叫他偷了个巧,等反应过来,两边力道僵持,姜焕便被左右撕扯着,横在中间。 “小小花妖,竟会解七十二重鬼锁!”声至,那鬼和尚的身影也慢慢浮现在众人眼前。 苑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和尚的真面目,竟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对方虽穿得不是布衣袈裟,但那脑袋上的戒疤倒是规规矩矩,就是眉心那一竖条黑印有些晃眼,和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样,也不知被加持了什么妖法竟叫人直视不得。 “什么狗屁七十二鬼锁,还不是照抄的小孩玩意儿,有何解不开?”虽不是苑随自己解得,但也不妨碍她理直气壮。 无念:“……?!” 苑随一向将人气着了便更是来劲,又道:“倒是有一点我很是好奇,这姜焕对你来说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么,用得着你一再救他?” 对方受了气,反倒微微一笑,用极为随和的语气与她说道:“阎王殿上再见时,小僧自会为女施主慷慨解答。” 这话语间的意思,便是她非死不可咯?苑随不由也笑了笑,觉得这和尚着实有些嚣张。 第64章 苑随本是不屑这秃驴的, 但她却忘了这可不是什么讲道义的好鬼,一时不慎便叫他打上了风卿竹的注意。 苑随迅速反应过来,几乎与他一同出手, 才堪堪拦住了那伸向风卿竹的鬼爪。 “鼠辈!”她冷下脸来骂道。 那秃驴却不以为意, “看来这位姑娘, 对女施主很是重要呢。” “那又与你何干?”苑随道, “我奉劝你一句, 少干些龌龊事,免得到头来死的太难看。” “哈哈哈……女施主当真有意思,别是忘了, 小僧在这冥界呆了上千年,生死簿上早便死透了。” “你到底有何目的!” “小僧方才说了,阎王殿上再见, 定当与女施主, 好好说道说道。” “口气当真不小, 那便试试看吧。” 语毕,苑随蓦然出手,她先是将无念打退几步,顺手再给风卿竹设下个保护结界。 无念措手不及之下便是与白因持衡在姜焕身上的灵力也被迫打断, 他看着苑随的目光不由狠戾, 嘴角却挑起个阴森的弧度来。 “日矅石和月灵石已经都有了, 加上你这昆仑璧,六界之中便再无人是本座的对手!”那无念说得张狂, “受死吧!” “我拖住他,你们继续解锁。”苑随以灵识与白因传达道。 与此同时她已飞身而起,那无念攻势迅猛,须臾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谦卑温和,全然便是个恶鬼修罗,招招阴险,无所不用其极。 苑随当真没预料到他竟会是这般野蛮的打法,果然是做鬼做久了,已经忘了怎么做个人。 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否则怕是还真有些应付不过。 “这,这怎么回事?”那边苑随正打得不可开交,这边原本眼看已经快要解开的鬼锁链却冷不丁出了问题。 “有何不妥?”白因问。 “明明没错啊,可是……可是怎么好像又全错了。”芙蓉哭丧着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哈哈……你们还真天真的以为,这幽冥界的至尊法宝便这么不堪一击么,随便一个小妖便说解就解了?”无念和尚的笑声在石洞中回荡开来,“可笑!可笑至极!” 芙蓉:“……” 那鬼和尚乱人心魂最为拿手,芙蓉这道行哪能与他相比,当即又慌又乱,更是负罪感深重,“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现在,现在……” “已经无可挽回了么?”白因问。 “除非,除非将锁链复原。” 白因眉头微蹙:“复原?” 芙蓉:“就是恢复成最初的样子,然后再重新解。” “……”这要谈何容易? 芙蓉抿着嘴唇,“是我错了,第一步就错了,我以为是差不多的,但其实是完全相反的。” 话说到这哪还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白因迟疑片刻,正要将姜焕那工具人给丢了,便听到身后传来无比微弱的声音。 “我能解。”声音从保护结界中传来,所以听着还有些闷。 两人不由回头,只见风卿竹不知何时醒了,她虽然面无血色,甚至说句话都有些吃力,但还是艰难的想要站起身来。 苑随在几丈开外与那秃驴正打得不可开交,所以不曾注意到这边的事情。 芙蓉担心的看着风卿竹扶着石壁慢慢站起,“你、你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风卿竹道,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结界,苑随设下的,外面进不来,里面倒是也出不去。“你们帮我,把这结界打开,七十二重鬼锁,我可以试试。” “可是……”芙蓉当即为难,她转头看了白因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苑随,“可是你……” “没有可是了,没时间了……咳咳……”风卿竹一时心急,气往上涌,不由咳嗽起来,她的视线从芙蓉身上移开,乌蒙蒙的眼睛看像白因,淡淡坦然道:“我撑不了多久了。” 等着苑随打败无念,再逼问他如何解开这锁,不管结果如何眼下都只是个未知变数,这是在冥界地界,一切都说不准。可他们万一若是输了,上面是数以万计的影鬼,拿不走这两块灵石,他们便要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或许,真的便要被困死在这里,受那无念摆布。 她这般想着,眼前的结界也随着白因的动作而忽而大开,风卿竹看着那结界渐渐消退,方才浅浅一笑。 芙蓉快步跑过来,小心扶着她,“你可千万别逞强,撑不住了一定要说。你若有事,随随饶不得我们的。” 风卿竹点了点头,目光却已然在走近时落在了那鬼锁上。她仔细的将这前后左右每一处都看了看,而后闭了闭眼睛,在脑中反复琢磨了一会儿。 她自幼便喜欢琢磨这些,七十二重鬼锁是她背着师尊,偷偷在禁书中瞧到的。不过这幽冥界的法宝,对外自是不可能讲的详尽,她将许多书页拼凑在一起,才勉强识得它的大概全貌。 而后又花了许多闲散无聊的时间,反复推敲着,虽不敢说已解了透彻,但大体是怎么回事,她却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眼下这鬼锁已经被芙蓉解乱,比起如何破解,更让人头疼的是如何将其复原。 芙蓉见她为难,不由更自责了,小着声音道,“还有救么……” 白因抬了抬手,示意她先不要作声。 风卿竹倒是没有被芙蓉影响,但仍是花了些时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芙蓉一颗小心脏早已急的稀碎,苑随和那无念更是从远打到了近处,若不是那无念紧紧相逼,她定已经过来将他们狠狠骂上一顿。 “我大概知晓,姑且一试。”风卿竹道。 白因再次控制起那姜焕的身体,“你说。” 苑随也不知何故,满身的灵力总有些不听使唤,她想着是不是也像以往外人进魔域,实力会受限,所以此刻他们身在幽冥族,力量也受约束。 可想想似乎也不尽然,毕竟一路走来也没见有什么奇怪,唯独到这里出了问题。 而后才想明白,或许就是因为那两块灵石,尤其是无念口中所说的月灵石,在这般纯粹的灵气之下,她满身魔气受到抑制也并不奇怪了。 可问题在于,这无念上千年道行,期间又不知道使了多少腌臜手段才练就了这一身修为,若是苑随全力以赴,杀他自是不在话下,可眼下却只能勉强敌个平手,除了一再僵持,始终难有个胜负。 “那位风施主好像快要撑不住了,”无念狡黠道,“你不去救救她么?” “少废话!” 说着话,周身力量也不曾停歇,苑随倾力一击下,本想将那人重伤,却不料那和尚的身影却突然消散在眼前,猛然反应过来时,方才险险避过他从身后而来的一记偷袭。 苑随已懒得再骂他阴险狡诈,无念这样 的恶僧,许是越骂他越是来劲。 可下一刻苑随才惊觉自己错了,眼前的人再一次无端消失,等她定睛再瞧,真正的无念已经冲着风卿竹杀过去。 苑随的脑海瞬间陷入空白,身体也已经在未加反应前先有了动作。她刹那间拼尽了全力,迅速追了过去。 “找死!!”苑随恶狠狠道。 瞳孔在一瞬间被赤红色填满,被灵力压制的魔性也在顷刻间挣脱了约束,猛然散发。 无念被强大的魔气震离了原本的轨道,试图对风卿竹发起的攻击也被迫终止,可理智被魔性取代的苑随却已然有些失控,她的眼中渐渐辨不清敌我,只向着临近的活物径直飞去。 芙蓉见状不妙,当即想也未想的冲到了风卿竹的前面,张开手臂将她死死挡住。 她眼看着苑随越来越近,只扭过头闭上眼睛,心中有一种在默默等死的错觉,却还是又怕又急的大叫了一声“随随”! 便是这一声,叫眼前已经魔化的女人,骤然回神似的停了一拍。 空气一瞬间凝固,仿佛时间都陷入了禁止,直到双目紧盯着眼前“猎物”的苑随忽然歪了下脑袋,然后又被白因故意制造出来的声响惊到,转身再次冲着无念追了过去。 劫后余生的芙蓉愣了半晌才狠狠吐出一口大气来,她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心口,投给白因一个无比感激的眼神。 “她现在是醒着的么?”芙蓉心有余悸的小声问道。 “应该不是。”白因道。 不过大概是风卿竹的血仍旧起著作用,所以才让她余下一丝理智,并没有彻底迷失。但也可能是几次的磨合之后,苑随自己也在努力适应驾驭这股力量,她是为了保护风卿竹才盛怒爆发,至少这个强烈的执念不会因为她的魔化而轻易在脑海中消失。 “那怎么办……”眼下一事接一事,风卿竹又已是强弩之末,再无法帮苑随恢复。 难不成,当真要一命抵一命了么? “快要解开了!”便是这时风卿竹突然说道,但她面上欣喜的笑容却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再次备受打击似的沉了下来。 白因:“怎么了?” “这南北两条……”风卿竹道:“要同时解。” 此话一出,其中意味当即便明了了。姜焕纵然已经是个没用的工具人了,可以肆意霍霍,但他毕竟也只能顾着一边。 那另一边呢? “一定要同时么?”芙蓉踌躇问道。 “……是。”风卿竹又快速的回想了一遍,但无论如何,以她现在的能力,这是她可以做到的唯一解法。 芙蓉张了张嘴,“那,这是第几步?” 风卿竹示意道,“这一道解开之后,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芙蓉深吸一口气,忽而又很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来吧,”她一边说一边走近,“我不怕疼……” 她话还没说完,却冷不丁的被人拽了一把,回眸时风卿竹已经冲着那层层鬼锁走了过去。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而是生与死的决定。 第65章 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而已然上升到了生与死的决定。 这鬼锁越是解到最后,抵御性就越强,威力便越大, 别说是风卿竹这种已经没多时间好活的, 就算是芙蓉, 也很难承受得了触碰带来的反噬。 与其害了旁人殒命, 不如就让她这个将死之人好好走完最后一程。 风卿竹想, 这样她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芙蓉被她一拉,始料未及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本以为这女人早已精疲力竭, 所以对她突然的力道完全始料不及,更别说加以阻拦。 而白因就算想过要阻止,但此时此刻眼看着风卿竹已经抬手要触碰上那鬼锁, 也不得不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配和她解锁。 一切似乎都有了定论, 木已成舟再无悔改的余地。 但偏是这个时候, 身后传来闷响,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飞速的砸了过来,竟是比风卿竹的动作还要快了一步。 众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变故,耳边先是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喊, 那被打落的无念和尚落在了自己的陷阱上, 被鬼锁刹那间反噬折磨得痛不欲生。 而紧随其后的苑随自然也不会给他重新起身的机会, 她居高临下的凌空压制着他,愣是将那本就没什么血肉的身躯在鬼锁上烙的咯咯作响。 便是这时, 芙蓉突然惊呼,“解了?!”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白因竟利用方才无念摔落时带动鬼锁变动,趁机将那麻烦的一关给随手解了。 “你杀不了我的!杀不了我……啊啊——!!” 苑随的魔性彻底爆发后, 比起这石洞中的灵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却又不像以往那般彻底丧失了意识,只认准着无念一人死磕到底。 她以不容反抗的磅礴力量,将那和尚按在愈见兴奋的鬼锁上反复碾压,以至于无念不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是隔着衣服,都在肉眼可见的被那鬼锁侵蚀。 血腥味和焦糊味越来越浓。 苑随要置人于死地的决心越来越坚定。 “杀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出,去……”无念艰难的开口,声音喑哑,有种孤魂野鬼久未食人的狰狞。 不过他这一套见效却甚微,不曾有人被他吓到便罢,便是芙蓉都忍不住跳起来要补他几掌。 “你们看!”唯独风卿竹发现了一丝异常,她示意那绕着月灵石打转的魔域之眼,可此刻那灵珠却不知怎的,莫名抖动不止。像是被什么给突然缚住了,正在与之较劲。 于是风卿竹又下意识看向那无念和尚,果然对方五指蜷曲,正默默驱使着某种不知名的法术,想要将魔域之眼召唤至手中,其用意着实凶险。 不过也仅有片刻,下一秒那粗糙的大手便被人从手腕处直接斩断。再接着,贯彻了苑随尽数修为的一击,便重重落在了无念的天灵盖上,便是叫他连最后的一声呐喊都不及发出,便彻底栽倒在地,发出沉沉的闷响。 “他,死了吗?”好一会儿后,芙蓉试探着问到。 白因摇了摇头,“他早已将自己从生死簿上除名,除非灰飞烟灭,否则……” 白因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便见苑随突然转过身来,红光并未褪去的双眸径直看向了他们这处,虽还并未有什么动作,却也足够让人心惊。 芙蓉被吓得连连后退,拉着风卿竹的手因为害怕而不断收紧,唯独白因挺立在前,借着最后的这点时间迅速将那鬼锁最后几道解开,然后伸手将那终于彻底脱离了束缚的月灵石吸到自己的手中。 他的目光紧紧盯住正在靠近的女人,口中默念着某种法诀。 再接着,石洞中灵光乍现,由悬浮在白因手心的月灵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发出刺目的青白色光芒。 瞬间填满整个石洞的灵气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便是还不曾清醒的苑随也忽而停住了,在灵力的净化下闭了闭眼睛,然后慢慢落了下来,跪倒在地上。 风家世代受月灵石的养护,血液中与常人不同的也不过是得益于这块灵石,所以眼下用其来唤醒苑随,自是最合适不过。 果然没过多久,苑随一身的魔气便渐渐退却,抬眸时脸颊与眼中也恢复了正常,便是一旁的魔域之眼也在强大的灵性下缓缓褪去那深色的光泽,变得清澈干净,像一颗水润的琉璃玉珠。 苑随抬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初醒时还有些迷糊,直至有人在她的耳边突然惊叫了一声“小心”。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迟了,不仅仅是苑随迟了,便是站在风卿竹身边的白因和芙蓉,也不及那忽然冲出去的女人反应迅速。 风卿竹扑在了苑随的身上,与此同时几道灵刃飞速而来,从她的背后刺入,瞬间便将她的身体刺穿。 残余不多的血液从几个窟窿眼里汩汩流出,很快染红地面。苑随却直愣愣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那个伏在自己背上的女人。 那偷袭的灵刃来势汹汹,又岂是这□□凡胎可以阻挡?所以就算风卿竹不顾一切,苑随也还是被刺中了。 只不过她魔人之躯无谓伤痛,忍一忍便也无事了,倒是这个蠢女人…… “风卿竹……?”苑随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张了张嘴想要再唤一声,却忽而如何也鼓不起这个勇气。 对方没有回应,只沉沉的靠着她,苑随甚至能感觉到那副身躯正在慢慢变凉,便是本就微弱的喘息也在渐渐趋于静止。 “风卿竹!!!” 仍是没有应答。 苑随将指节捏的作响,她的眼睛再次泛起红色,但这次却无关乎魔性。 “我说过,你们,都得死在,这……” “你闭嘴!!”苑随发了疯似的怒吼道,他将风卿竹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无念!”阴狠的目光大概穷尽了她这一生的歹念,她要让这个人死,以最惨的方式,最痛不欲生的方式!“这是你自找的!!” 魂飞魄散算得了什么,又如何能解苑随心头的恨意?她要将这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再将他的魂魄一寸一寸的撕烂粉碎,扔给他自己豢养出来的那些鬼东西,分食殆尽! 她要他以最惨烈的方式,从这六界中彻底消失——!! —— “她死了。” “你胡说!”辩驳的话甚至带上了一丝敌意,“她不可能死的!她怎么会死?” 白因探过风卿竹的脉搏,已经彻底停住了,她的皮肤很凉,鼻息间一片安然。唯独嘴角还有血在缓缓溢出,苑随小心的替她擦了擦,手上很快一大片殷红。 白因没有重复,也没有逼迫她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他知道苑随不会不知道,她不过是在自我麻痹,不想面对罢了。 “为什么要打开结界?她都已经重伤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利用她?!”苑随发狂的质问道,若不是眼下的她已恢复神智,白因丝毫不怀疑,她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死而杀他们后快。 芙蓉低着头,眼泪不止,嗫嚅着“对不起……” 白因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落下时的来向,无念已经被苑随杀灭,姜焕也已死绝,如今下一个问题,无疑是如何离开这个地方。 “你若还想见她,就打起精神。”白因忽然道。 苑随茫然的目光闻言方才清明了一些,她看向白因,低沉的面容上不由添了一丝希冀,“你此言何意?” “这里是冥界,凡人死后,要过奈何桥。” 话说到这里便足够提醒到苑随,她瞬间清醒过来,也抬头望了眼上方。 “不管如何,先想办法上去。” 苑随将那月灵石与魔域之眼一通收到跟前,说来奇怪,这两块灵石就像是有道不清的渊源,明明只是石头,倒像是久别恋人般纠缠不舍。 苑随本想利用这两枚灵石为他们开路,却反倒看着她们在半空中拼合在了一起,日月交融,就仿佛它们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物。 随后那灵光直冲而上,耀眼的光泽有如烈火骄阳,瞬间将整片黑暗的深渊照亮。 苑随将风卿竹抱起,也跃身追了上去。 穿梭在那片灵魄碎片间时,芙蓉感觉自己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她不由抬手捂了下心口的位置,但随后又像是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过。 芙蓉的目光不由沉重,她茫然的看着周边的碎片,那些星星点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差别,又如何能找出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折返的路因为少了一大片黑暗而变短了不少,最终冲破那入口时,日月光辉下,盘踞在深渊入口的影鬼们瞬间湮灭。 在灵气的开路下,阴暗的环境变得光明。 苑随稳稳落地,却并未做丝毫停歇。她将日月灵石收进灵蕴,便匆匆往外奔去,回到了她们最初进来幽冥界的地方。 奈何桥,孟婆,幽白色的魂魄……就仿佛不论他们如何在那地下肆虐造作,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苑随再次将风卿竹的身体轻轻放下,她隔着一段距离眺望者那成队成列的白影,便是这时,从桥的另一边,在她的视线里,慢慢走进一个人来。 苑随不由向前几步,哪怕是隔得老远,她也绝对确信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不由笑着,但转而却又笑不出。 那身影接过了一碗汤,然后缓缓的走到桥上。 对方抬头的时候,苑随与她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张了张嘴,无声的口型正是风卿竹的名字。 可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下一刻对方便又错开了视线,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样。 第66章 “风卿竹!”苑随不由提高了音量, 可便是她走近了,对方也毫无任何反应,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 然而再近一些, 她便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拦住了, 结界有些棘手, 逼得她不由又后退了几步。 可苑随又哪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 她反复试探, 像是下定了决心,哪怕颠覆了这冥界,也要走上那桥, 将人带走。 “风卿竹!!”她一边叫喊,一边倾尽力量想要穿过那层屏障,可眼前的一切却好像只是一种不可触摸到的幻影, 任由她如何卖力也无法让假象成真。 “为什么会这样?”苑随茫然的摇着头, 她看到对方在桥上停了停, 端着孟婆汤的手隐隐颤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你说那些魂魄,他们端着孟婆汤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 苑随回想起初入冥界时, 她便随口问过风卿竹这个问题, 可她又怎么会想到, 并未过多久,那随口的话竟成了现实。 她不由懊恼, 为什么当时不再追问几句?问一问风卿竹,是否也像她一样,不愿咽下那孟婆汤。 苑随揪着心,沉闷的窒息感让她一时喘不上气。她焦急的喊叫着让她不要喝, 但桥上的平静却与屏障外的疯魔毫不相干似的,好一会儿风卿竹又缓缓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的汤碗。 不要喝。 苑随在心中默念。 她错了好不好?她不该总与风卿竹针锋相对,她不该总是故意推开她…… 但是……但是她们心照不宣不是么?风卿竹应该知道的,知道她只是在为她好,知道她只是想要保护她…… 她们之间,再怎么曲折,也是有过美好回忆的啊! “怎么办啊,她为什么过不去呢……” 耳边芙蓉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也是那么的焦急,白因却只看着苑随疯狂的模样,许久才道:“三魂六魄有损之人,过不去。” “啊……?” 苑随曾经为了风卿竹自损一魄,可又哪曾想过如今正因为此,她便失去了与她最后一面的机会。 她过不去,便是毁了这冥界,也过不去。 “那我们可以帮她么,我的魂魄是全的!”芙蓉又道。 白因却仍只是摇了摇头,“帮不了。” 若非至亲至爱之人,谁又能在奈河桥上,带走一缕亡魂? 桥上的白衣女人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假,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但心底的悲伤却从未有过的真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搅动着她的心脏,没有任何痛感却又叫人痛不欲生。 生时或许觉得,是好是坏,都是曾经经历过的,为何要忘记呢? 可此刻后路已断,前路迷茫,心里想的却又是,为何要记得呢? 她知道苑随的为难,所以又何必为了自己的执念一直让她为难下去? 风卿竹微颤的手缓缓抬起,那一碗汤像是有千斤重,竭尽力气却仍几乎要端不稳了。 苑随亲眼看着她喝下了那汤,眼中的泪水终是决堤,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直至那抹身影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 “那孟婆汤什么味道?” “没什么味道,只听说隐隐有些发苦。” “……” “雾岚?” “啊?” “你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我那小兽,从未离开过我的身边,可此次被贬下凡,却带不了他……” “小兽?白狼若是听你这般称呼他,许是要拆了你的敬暄殿。” 雾岚只浅浅一笑,“我怕他犯错,所以……所以你帮我要一碗孟婆汤来吧,我骗他喝下。” “……雾岚,你若好好向天君认个错,姐妹们再帮你求个情,许是就不用受那凡间的苦了。” “我可未当这是苦楚,”雾岚道,“下了凡,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去见她,便是天君也管不着了。” “可你也是要喝孟婆汤的,到时候,你又怎会再记得她是谁?” “怎会不记得?”雾岚道:“你可爱过一个人么,爱上了便会将她深深的种在心里。不发生了什么,只要再见到,心里的种子悄然萌芽,它便会告诉我,就是这个人。” …… 空荡的寝殿里,床上的人忽然惊醒。 苑随坐在床头,沉重的喘息声持续了许久,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汗。 她不由闭了闭眼睛。 雾岚…… 她是雾岚? 殿外发出声响,有如惊弓之鸟的女人又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便见慕云端着一碗药汤,脸色深沉的走了过来。 苑随看着那汤,心头莫名一阵恶寒。 她忽然甩起袖子将药碗打翻,深色的糖纸撒了一地,琉璃汤碗也碎得四分五裂。 慕云蹙起眉头,却又在看着她那张惊慌无神的面容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风卿竹死了,苑随也跟疯了一样。 慕云着人来收拾残局的功夫,苑随又忽然从床上下来,她迅速披好衣裳,匆匆便往外走。 “你去哪?!”慕云追上去问。 “冥界!” “你还去冥界作甚?” “我要去问阎罗要生死簿,我要找到她,再将她永世除名!” “你觉得她会感激你这样做么?!”慕云问。 苑随停了下脚步。 “你就这样随意决定了她的生死,你问过她么?” “……那我就先找到她。” “她早已将你忘了。” 苑随的拳头紧了紧,“我会让她想起来的。” 她说着便要继续往外走,慕云却忽然拦到了她的跟前,语气中满是无奈,“你要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说些什么?” 苑随:“……” 慕云:“就算你要找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苑随:“那我便远远看着,看着就好。” 她说罢便迅速从慕云的身侧掠过,再回头,已然见不到她的身影。 苑随只身闯进阎罗殿,不过这次那叫嚣的无念和尚不在了,得以重新正位的阎罗倒是对她有几分和气。 随后更是不等她开口,对方便主动将她想要知晓的事情逐一说清。 “岘洲。”苑随默念,竟又是岘洲。 “她此生姓甚名谁?” “她此生姓苏,单字一个‘晴’。”阎罗道:“那苏家是个大户,很是有钱,定不会亏待她……” 苑随不等他说完,便又匆匆离去,只留那阎罗在后面急得跳起脚,“我这还没说完呢!” 苑随哪有功夫与他闲聊,御灵便直奔岘洲而去。 果然那苏家门前大红灯笼挂了一路,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苏老爷更是宴请全城,摆出了好大的排场。 苑随遁了身形,潜入主人寝卧,只见那摇篮里肉嘟嘟的小东西睡得正香,眉眼间与风卿竹竟有六七分相似。 苑随终是会心一笑,将旧日的香囊,悄悄挂在了她的摇篮一角上。 从凡间回来后,苑随显然“活”过来了不少,以至于庭院见到芙蓉的时候,她竟有兴致停了停。 芙蓉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个深蓝色的花盆。花盆里似乎种了东西,不过泥土已经埋实,所以看不大出来具体埋了什么。 从冥界回来之后,芙蓉也低落过一段时间,她灵蕴中的青藤鞭不知为何突然不见了,但仔细想想这一路也并未有可能在哪里丢失过。 于是她将自己屯在灵蕴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结果翻来覆去,唯独发现多了一粒种子模样的东西。 那种子平平无奇,却叫她看得不敢眨眼睛。 于是随后便寻来了一个花盆,悉心将它种上。懂花草的仆人告诉她,这种子想要长成树木大概要等上个十年光景。 十年,芙蓉想,若是用她的灵力滋养,许是三五年便够了。 “三五年长成,但若想修出灵性,恐怕又得数百年。”苑随道。 她本是想芙蓉认清现实,不过话说完去发现对方并没有丝毫的失落,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静静的看着那空荡荡的泥土。 “只要他还活着,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好,我可以等的。” 可以等……苑随咀嚼着她的话,回过头来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风卿竹走上奈何桥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悲痛,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未尝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管过了几世,不过是哪一世,她都始终是她,而自己要做的便是等,等她长大。 苑随的魔性在日月灵石的作用下得到了很好的调善,这么一来,那魔族藏了上千年的禁地便也无甚重要了。 便将它永久封存也好。 “您还要这魔域之眼么?”苑随问。 “这日月两块灵石生来一对,我本想得其一,找其二,却没想到其二便是风家的宝物。”慕云心道,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会将这对灵石带回昆仑,用她们来庇护人间。” “那,昆仑璧呢?”苑随又问。 “昆仑璧乃雾岚神君所创,”她说着,忽而意味深长的看了苑随一眼,道:“本就是你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辽,下面请观看,宗主带娃(又名 媳妇不好养) 第67章 宗主大人近日来总往凡间跑, 出门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不过每每回来时嘴角却总是扬着的。 有时候还会叫人准备些东西,然而一开口却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叫宗里上上下下都开始揣测, 宗主是不是在凡间留了种。 不过说这种话被苑随听到的, 通通都赏了几十个嘴巴子——话都不会说, 那可是未来的宗主夫人! 正如当年那阎罗所说, 苏家家大业大,所以对女儿很是宠爱,吃穿用度不愁是基本, 还给她找了不少师父。习文习武,琴棋书画,样样不落。 而这位苏小姐也是十分争气, 好像不管是在哪一方面都极具天赋, 旁人倾尽一生怕是也难精其一, 这小娃娃却还不足十岁便就能反问得师父们答不上话来。 于是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苏家出了个天才神女,甚至家里头的有儿子的,早早便上门来提娃娃亲。 只是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苏老爷给直言拒绝了。 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小闺女带来的福气, 这本就富贵的苏家也不知道受了哪方天神的眷顾, 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门客越来越多,财富自然也是越攒越成山。 便是总躺上苏家屋顶上晒太阳的苑随都忍不住感到欣慰, 这一世可算是给风卿竹安排了个好人家。 她趁着小丫头不在屋内,便偷偷将带来的礼物放在她的桌上,然后兴致盎然的看着屋里的木架书柜,上面摆着的小玩意大多是她送的, 还有一些说是早已绝版的藏书,也是她给她一一找来的。 第无数次参观完之后便继续回屋顶躺着,继而悠然的看着大院子里,正拿着刀枪棍棒打得热火朝天的小姑娘。 一晃眼,都七岁半了,苑随隔三差五便要过来瞧瞧,竟是没觉得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这几年里,她陆陆续续回想起了不少片段,关于登仙之前的时候,关于在天上做神官的时候,关于后来被贬下凡的时候……只不过都不算完全。 但苑随也懒得细想,每每回望总是头疼的很,远不如现如今过的潇洒自在。 管她前尘往事如何,她只想这一世等风卿竹长大,再将她掳回自己身边。 什么人魔有别,她如今也早已想明白了,除非是真将风卿竹从生死簿上给摘了,否则人生区区数十年,管那五二三作甚? 这般懒懒散散的想着,忽而感觉院子中央的那抹视线忽然抬头扫了过来,苑随瞬间隐匿了身影,便瞧那姑娘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看向了别处。 别说,那张脸蛋越发长得像她原本的样子了。 亭亭玉立,清丽脱俗,好一个美人坯子。 苑随的初衷总是想偷偷帮一帮风卿竹的,若是她过得不好,或是过得不顺心,她都有办法叫她好起来,叫她幸福快乐。 不过后来渐渐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多余,此世的苏晴压根什么也不缺,顺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开了眼,知道她以往过的总不如意,便终于叫她拨开云雾见青天。 不过这种念头并没有持续更长的时间,苑随便知道自己又一次大错特错了。 —— 尽管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但芙蓉的盆栽却依然只有一个小芽。苑随时常看着她与那嫩芽说话,絮絮叨叨虽然总是那么几个话题,却又好像每次都带着全新的热情。 白因在远处的回廊看着她,苑随便在另一侧的回廊看着这两个人,有时忍不住才会闪身道白因的身边,挟着笑意问他“好不好看”。 白因脸色变也不变,回了回神看向她,“什么?” 苑随:“……”真是对牛弹琴。 其实苑随知道,这小伙子大概率并不是在看美人,他之前说过,他的印象里也有一只花妖,所以总想从芙蓉的身上找到些线索。 不过苑随也不忍心告诉他只是白费力气,毕竟她骗他喝下了不少私人作坊的孟婆汤,以往的记忆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想起的。 “想起来了又能怎样呢,也不会改变些什么。”说旁人的时候,苑随倒是格外轻松。 白因道,“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突然提及这个事情,倒是叫苑随十分意外,她不由好奇的看向白因那种平静的脸,“你觉得,你喜欢过那个花妖?” “或许吧,”白因道,“但我记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分开,为什么她后来就不见了。” 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苑随没有告诉白因,骗他喝汤的事情,否则这大白狼怕是要变回原形将她咬残。 顺便也不想让他在过去的事情里陷得太深,于是岔开话题,“我在藏书楼找到一本冥界外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关于冥界大祭司的前世今生。”苑随道,“谁能想得到,那个无念生而为人的时候,竟会是那般可怜。” 从前有一山,山上有一座息宁寺,因为地处偏僻,寺中人丁稀少,日子过得也十分清寒,或者说举步维艰也不为过。 但好在人心温暖,便就像寒冬里的一束暖阳,于是再难再苦也觉得不足为惧。 何况出家人本就无谓苦难,一心向佛,便就这样安然度过了数十载。 无念是刚出生的时候被人丢在山脚下的弃婴,老和尚下山化缘捡到的他,那时候他便已然奄奄一息了。后来在全寺人的悉心照料下才渐渐好转,但是也落下了病根,身子弱便算了,还成了个瘸子。 然而他天性乐观淳善,所以向来不曾在意过自己的缺陷,甚至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将那清平的寺院打理的日益欣荣。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香客上山,或是祈福,或是捐善款。 只可惜福兮祸之所倚,忽而有一日大批的官兵涌上上来,说是捉拿朝廷要犯,和尚们茫然不知所以,只反复解释并未见到过任何可疑人士。 官兵们便将所有和尚列成两排,一一搜查,但仍旧无果。 苑随:“可官差们办事,又是这般大张旗鼓,总得有个结果,不可能空手而归。” “然后他们便随便抓了个人?”白因猜测:“正好便抓了无念?” “那倒没有,”苑随道:“他们将大刀架在住持的脖子上,让他指认,若是包庇,便杀光这庙里所有的和尚,正所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住持指认了谁?” “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何其为难,便是这时无念自己站了出来。” 谁都知道,这小和尚打婴儿时便由大家一起拉扯长大,又怎么可能是那要犯,于是便又更多的人站出来想要替他,那场面不知情的许是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才抢着要往自己的身上揽。 可最后也没能改变什么,被打走的依然是那个小和尚。 “他们给他安了不少罪名,铁了心要让他做这个替死鬼,而外头的人则绞尽脑汁,四处求人想要将人救出来。”苑随叹了一口气,“结果,老住持被高官的马车当街碾压致死,无人问津;大师兄在回山的路上无端坠崖,无人问津;便是小师弟,也被人发现横死在了花柳巷,成了人茶余饭后的可笑谈资……只是因为,他们想要为那无念伸冤。” “……” “不过啊,最可恨的还是这个。” “还有这么?” “那息宁寺无声无息的残喘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迎来了一场‘天火’,一夜之间焚烧为灰烬,寺中之人无一生还。这时,那牢中受尽了折磨的无念却成了唯一的活人。” “便是这时他又偶然听到那狱卒交谈,得知上头不过是要保住那高官的亲眷,方才找到了他们这些穷和尚来顶罪。” 白因渐渐了然,“所以他便生了恶念。” “其实书里还记载了一件事情,说是当时其实有一位路过的散仙,无念求他相救,他却没救。” “为何不救?” “因为……”苑随看向他,“因果轮回,世界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容变更。” “……” 这世上有人信天意,有人信人定胜天,这大概就是为何无念宁可选择化生恶鬼,也瞧不上功德圆满后羽化登仙。 “对了,还有那姜焕。”苑随忽而又想起什么。 “无念死后本是该重新投胎的,可他怨气很重不愿轮回,结果却遇上了姜焕。”苑随无奈道,“姜焕啊,帮他报了仇。” 虽说这两人间必定是存在着某种交易的,不过这无念倒是也挺记恩的。 两个人正聊到这里,苑随便看到有个小魔急匆匆的往这边跑过来。 苑随一眼便认出来那小魔,当即心下冒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来。 苑随并非时刻都会呆在凡间,不在的时候便派着旁人盯着,但凡那苏家出了任何状况,她都能第一时间知晓。所以眼下这事,必然得跟风卿竹有点关系。 苑随不由起身,“什么事情,速速说来!” “那苏家,被抄了。” 苑随心头一颤,眉头紧紧拧起,“被抄了?!” 那小魔还以为她是没听明白,便又说了一遍,“被抄家了,危在旦夕啊!” 他话音还未落地,面前的女人便一阵风似的从他的脸侧掠过,待定睛一瞧,苑随早在视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苑随这会儿才冷不丁想起来,那时自己大闯阎王殿,听阎罗说道风卿竹的这一生,却也只听了个开头,便美滋滋的走了。 怎也没料到,刚巧便错过了变数的那一段。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始甜了,并且剩下的全是甜,甜死你们 第68章 不管是那无念的遭遇, 还是那息宁寺的不幸,在这个世道上都不算特例,同样不公的事情屡见不鲜。 走过富裕昌盛, 就保不准要遭人嫉恨, 曾经的风家如此, 如今的苏家大概也是如此。 苑随仓皇赶到的时候,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苏家的大门已经被贴了封条,里头更是遍地狼|藉,一片萧条。 苑随里里外外找了一圈, 都没能见到半个人影。 她站在苏晴的房间里,往日清爽整齐的摆设此刻已经被一片凌乱所取代,她送给苏晴的那些物件, 也摔得摔、倒的倒。架子歪歪斜斜, 摆件横七竖八……苑随有些恍惚的四面看着, 潜意识里生怕看到点带红的东西。 好在没有,从她进门至今,都不曾见过血,所以人应该都没事……没事就好。 她这么想着便勉强松开一口气, 但随即又渐渐暴躁起来, 不管苏家的人怎么样, 这些上门来找茬的,都注定得付出代价! 她吧拳头捏的作响, 然而刚要闪身离开此处时,却冷不丁听到了一声不寻常的细响。 苑随一怔,不由转身朝那声源看去。 只见那角落里不起眼的木柜子,被人从里面悄悄推开, 然后探出个小脑袋来。 苑随心头咯噔一下,后知后觉自己被怒意冲昏了头脑,竟是都没有发觉这屋里还有别人。 还是她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苏晴从柜子里的暗门爬出来,她抬了抬头,和苑随四目相对的时候又顿了顿,迟疑的模样似乎在想着要不要再退回去。 苑随欣喜之余又怕自己表现的过于夸张,再吓到这孩子,于是缓缓后退两步,柔着声音试图劝慰,“你、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苏晴一声不吭的瞧着她,她的眼睛还红着,脸色还白着,显然是惊吓之余又哭过一场,所以此时或许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才没有在看到苑随之后失声尖叫。 苑随已经默默开始准备更多的措辞来举证自己不是坏人,此前她总想着不要打扰到苏晴的生活,所以从未露过面,只在暗处瞧瞧看着,寻思等这丫头再长大一些,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她来一场巧妙绝伦的偶遇。 但现在却懊恼着还不如早早的找个由头混进苏家来,陪着大小姐长大岂不是更好? 不过她想了那么多,倒是意外对方竟然不但没有往回缩,反倒忽而又加了把劲,从那柜子里钻了出来。 苏晴慢慢站起身来,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她抬起袖子又抹了下眼睛,扑闪着浓密的睫羽看着苑随,“好人……会在别人屋顶上偷看么?” 苑随:“……??” 这丫头,竟然知道? 苏晴看她一时愕然,却有些好笑的样子,“平日里,总爱在我家屋顶上的人就是你吧?” “你知道?”苑随问。 苏晴点了点头,“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说?” 苏晴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着怎么说话才不会得罪到对方,“你看起来,不太好对付……我不想惹麻烦。” 苑随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不好对付,那还不是在说她不像好人。 但想想好像也是,看看她这身打扮,不是黑就是红,瞳色都跟旁人不一样,别说是不像好人,便是正常的凡人也不像。 可是虽然听苏晴这般说着,她却又觉得这丫头说归说,却好像也没那么怕她。 苑随:“那你现在,为何不跑?” 苏晴:“能跑的掉么?” 还挺聪明。 苏晴小心翼翼道:“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苑随暗暗吸了口气,“我是何人不打紧,主要的是,你定要信我不是坏人。” 对方看着她的目光将信将疑,苑随便再接再厉道:“我今日来是听闻你家出了事,所以特地过来帮你的。” 果然苏晴一听这话,顿时红彤彤的眼睛里冒出了光来,“真的么?你真的可以帮我?” “当然。”苑随自信十足道。 “可是……”可忽而对方却又失落起来,“可是这件事情好像很难也很复杂,我还是不要将你拉下水了。” 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与官府作对……” “官府又如何,你放心,就是皇帝老儿找你家的麻烦,我也照样能将那皇城一锅端了。” 苏晴听她的话不由张了张嘴,看起来尤为震惊。 但又好像震惊的不是苑随这个人竟然这么大的口气,说这种不靠谱的大话,而是已然有所确信了,她就是有这样让人惊叹的能力。 “我只想要家人安全。”苏晴说。 苑随翘了翘嘴角,终于悄悄走近,伸手在矮自己一截的女娃娃脑袋上,放肆的揉了揉肉,“使命必达。” 苏晴:“……” 苑随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来闹事的一帮官府人员全都杀干净了便是,可后来又想着有些狠了,于是装神弄鬼将人吓得半死,又是折寿又是损阴德的威胁,然后自己个儿就乖乖连夜将苏家的老少都给放回了家。 便是连金银财产也一样不落的都给送了回来。 苏晴完全不知道苑随使了什么本事,她只是听她的话乖乖在家里等着,结果一颗心还来不及安定下来,一大帮子人便涌进了庭院。 爹娘,或是平时照顾她的丫鬟小厮一个都没落下,大家劫后余生的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瞧得她阵阵茫然。 等所有人都感慨完了,苑随才优哉游哉的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她此前没正面碰过苏家的人,更不打算透露自己救人的事情,这会儿又跟幽灵似的冒了出来,当即就吓得众人集体后退,迅速与她拉开了一条楚汉界限来。 唯独苏晴迷迷糊糊走了过去,有点还没从眼前的现实里反应过来。 “他们……你……”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结果一句话尚且没能说完整,就又被母亲给拽了回来。 “姑娘是何人?”还是苏老爷挺了挺腰板,上前道:“进我苏家作甚?” 苑随笑了笑,“来谋份差事。” 苑随改了主意,既然是想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要么苏晴与她回魔域,要么便只能是她留在这苏府。 如今苏晴年纪还小,苏家又这般宠女,回魔域肯定是不可能的,考虑再三还是只能留下。 “什么差事?”苏老爷 “不知道苏小姐,可有寻仙问道的兴趣?” 风卿竹这一世不在仙门,虽然找了武术师父,也只是会些强身健体的拳脚,想要延年益寿,或是真正意义上的惩恶扬善,还欠缺了许多。 苑随想让她这一世活的久一些,自然得给她带带路。 然后她便也如愿看到小丫头点了点头,很是坚定,“有!” 苏家人大概率还不信苑随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除了她看起来神秘了些,打扮得又诡异了些,全身上下倒也瞧不出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了。 但是碍于大小姐的执着,苏家还是给她安排了个屋子,然后又吩咐下人照顾着,但苑随却觉得,比起“照顾”,倒更像是“监视”。 可苑随哪又容得了他们这般放肆,隐匿了身形大大咧咧穿墙而出,谁也瞧不见她。 进了苏晴的屋子时,床上的人还在睡着,想来是昨日吓破了单子,所以一下子放下心来,便要沉沉睡上许久。 苑随也不打扰,蹑手蹑脚的替她掖了被角,随后回头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 她抬手动了动手指,灵力的驱使下,满屋的狼|藉开始自动回归原位,便是已经残破的物件也在自行复原,继而就像是什么恶行也没有经历过一般,安安静静的又躺回了架子上。 苏晴醒来的时候就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毫无区别,干爽的房间,温暖的日光,还有……清香扑鼻的早餐。 苑随正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本从书架上挑选出来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着,顺便等着大小姐起床。 屋门敞着,门外不久前送早餐的丫鬟还在窃窃私语,不知是怪异这屋子怎么自己就干净了,还是苑随这个重点看守对象怎么就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这里。 那惬意又懒散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的家。 “你们家大小姐醒了。”丫鬟们正说到兴头上,忽然那瘟神开口道,话显然是冲着她们说的。 丫鬟们噤了声,赶忙进屋伺候着。 苑随也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回头看向还睡眼朦胧的苏晴。 “你怎会在这?”苏晴便也冲着她走过来,“是不是修习之人需要早起?抱歉,我昨夜太困了……” “无妨,睡不着便来看看你,与其他无关。”苑随笑道。 苏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才注意到屋里的摆设,“这些怎么……”都好了? 她明明还记得,昨日坏了不少东西,可那些坏掉的东西这会儿却都好整无暇的摆在她眼前。她惊讶之余不由又看向苑随,试探着问道,“是,你吗?” 苑随并不否认,“想学吗?” 苏晴这次点头的力道相比方才大了不少,人也瞬间清醒了,“想!” “那从今日起,你务必要比往常更用功了。” “这是自然,只要能学到东西,我向来不怕吃苦的。” 她们这边正聊得火热,那边两个小丫头却连连翻着白眼,嘀咕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骗子,竟三言两语便将大小姐骗的团团转。 苑随不是听不见她们的话,不过不想搭理,但她也不情愿总被人误解,于是挥了下袖子将两个磨磨唧唧的女人给连人带家伙一起扔出了屋子去。 “诶诶诶……?” “怎么回事啊啊?” 两个丫鬟莫名两脚腾空,身体更是不由自主飘向了外头,等脚跟再次站稳时,什么盆啊,盘啊的也都在齐齐的给她们摆在了一旁。 等反应过来才一阵虚汗,寻思那女人八成是真有点本事。 苏晴瞧的稀奇,直至带上门才收回视线,“所以,你是神仙么?” 苑随笑道:“我可不稀罕做什么神仙。” “那是什么?” 苑随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颇有些试探的问道,“若我是魔鬼,你会怕么?” 苏晴看着她,想了想道:“你也不像魔鬼,还比我想象中的好相处些。” “不过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救了我家,我都信你是好人。从今日起,我便拜你为师……” “等等,等等。”苑随赶紧将她打住,“我可不想收你这个徒弟。” “啊?那……” “你我便当是交了个朋友,我虚长你几岁罢了。” 苏晴点着下巴,“那我……叫你姐姐?” 苑随摇摇头,她蘸了茶水,在桌上慢慢写下一个字,“叫我阿愿。” 第69章 扔着魔宗上上下下一堆的事务不管, 宗主大人倒是一身清闲的在这人间小院里安心住下了。 明面儿说是教苏大小姐仙法,其实背地里没少偷偷给她灌输灵力,以至于苏晴总是睡一觉醒来, 便莫名惊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好像又增长了不少,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睡的这张床有什么神奇之处。 不过左右修为增加是好事, 倒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倒是苏家人见自家小姐进步甚快, 一方面照常感慨着苏晴天赋过人,一方面也不由的对苑随这个“江湖骗子”改了看法。 最直观的表现就在于,总监视着她的人不见了, 还换了个豪华的大房间,派了几个下人丫鬟来伺候……俨然是将她当成了贵宾。 那苏家的老爷主母更是带着礼物亲自上门赔礼,说是此前有眼不识泰山, 多有得罪希望她莫要介怀。 苑随自然是不会介怀的, 对长辈们也很是客气礼貌, 寻思着处好了关系,日后有些事情,也能容易些。 春去秋来,一晃数载。 前些年那个还稚气未脱的小丫头, 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苑随总是在与苏晴说话时, 不知不觉得便走了神。 眼前的苏晴已经愈发是风卿竹的模样了, 那眉眼,那鼻梁, 那薄唇……她只要看着,便会忍不住的回想起以往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大,如今的苏晴要更加外向明朗些,不像以前的她总是那么端着沉着, 叫人心疼。 “阿愿?”见人又心不在焉的,苏晴抬手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苑随这才回过神,“什么?” 苏晴刚舞了一套剑法,有些疲乏,她喘着气趴在苑随面前的桌上,语气不免有些小幽怨,“你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苑随眨了眨眼睛:“有么?” “有啊,”苏晴道:“明明刚刚还在与我讲话,却突然不吱声了,看着我却不理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苑随张了张嘴,但一时间却是没想好如何回应。 苏晴盯着她的视线紧紧地,有些不满,也有些难过似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突然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 “觉得什么?”苑随好奇追问道。 “总觉得,你是在透过我看别人。” 苑随哑然无言。 她确实是在透过苏晴追念风卿竹,但也说不上是别人,这两个本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苏晴不会知道,她也不打算告诉她。 “别胡思乱想了。”苑随轻轻笑着。 “是我乱想么?”苏晴却有些执着,“其实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家里。” 有些问题其实已经积攒了很久,只是一直没问,不知道怎么问,也有点不敢问。 但眼下却已经提及,触及到了苏晴心底的那片禁区,有些话便不由自主的蹦了出来。 “为什么总会在我家的屋顶上,你是在看我嘛?”苏晴问,“又为什么会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教我仙法?为什么……” “你竟有这么多的‘为什么’么?”苑随不由笑了起来,她早想过总有一日苏晴会问她这些,毕竟这个世道谁会无端端的,便对另一个毫无相干的人好呢? 她伸手点了一下对方的鼻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苏晴怔了怔,“说起来,我小时候见过你么?” “你应当是没见过我的,不过我见过你。”苑随笑道,“见过你拿着糖葫芦,在大街上蹦蹦跳跳还转个圈,后面则跟着一趟小厮忧心忡忡的追着你。” 没想到她会提到那么久远的事情,苏晴竟忍不住红了脸,“你、你说的这,是我么?” “当然是你,除了苏家大小姐,还有谁会有那排场?”苑随道:“旁人都说你是个小神童,我瞧着却也和普通人家的小丫头没什么区别,一样爱玩爱闹。” “……本就是那些人夸大了说辞。”苏晴扁了扁嘴。 “但不管怎样,我瞧着你漂亮又可爱,便记在了心上。”苑随道:“你问我为何偏偏对你好,大概就是眼缘吧。” 苏晴将信将疑,什么眼缘能让她无欲无求的陪在她身边这么久,耗费着自己的光阴,如此尽心竭力。 其实早前她一直怀疑苑随应该有个特别厉害的身份,只是不能随意说出来,但现在想想又好像真的只是她想多了,毕竟若苑随是个有身份的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回去。 她都已经陪她多少年了,苏晴暗暗在心里算了算,六七年年总得有了。 “还不信?” 苏晴看着她没应声。 苑随为她倒了杯茶,“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必须有个理由的,正所谓千金难买我乐意……”她说着忽而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实在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喜欢吧。苑随在心中想。 不管是风卿竹还是苏晴,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白了还不都是因为喜欢? 苏晴见她又陷入了沉默,不由又追问了一遍,那语调希冀,还带着某种期许,“是因为什么?” 苑随扯了下嘴角,“秘密。” 她捏了捏苏晴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然后起身要走,“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练你的功,我有些事情出去一趟,回来可要检查你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晴也起身道。 苑随停了停,“问吧。” 她说完便看着对方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苏晴道:“家里人说,这个香囊自打我出生便莫名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当时他们还以为是有什么人想偷偷害我,当时找了有名望的大夫来看,才知道里面放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好药材,有钱人家买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 苏晴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苑随的反应,“于是爹娘就让我把这个带在身边,想着能对我有益……但是你说奇不奇怪,这香囊我已经带了十几年,便是布料老旧了,其中的药效却是从未减淡过。” 药效自然是不会减淡的,一来那药材都是六界内的绝品,时效长久,魔宗内存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舍不得用,却都叫她眼眨也不眨的做成了香料送给了苏晴。 二来,苑随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管是以往偷偷的,还是现在正大光明的,换个药还是挺容易的。 “所以,你想问这香囊是不是我放在你身边的?” 苏晴点头,“嗯,我很想知道!” 不得不说这丫头有几分聪明,苑随深知自己若是承认了,便无异于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借口全都推翻了。 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前世今生之类的话,说出来了苏晴又是否能坦然接受? 若是她执拗些,非觉得她将她当做了旁人,又会不会气得再也不理她? 苑随也很矛盾,她其实也时常考虑,要不要帮苏晴恢复以往的记忆,她让宗内的人满六界的寻找探访,自己也跑过几次冥界,就想着那孟婆的汤到底有没有个解法。 “你也说了,你出生时这香囊就在,那时我还不认得你呢。”想了一圈,苑随还是先把人稳下来,她总把难题放在下一次,想着能躲一次试一次。 然后就看到对方的表情渐渐失落,最后努了努嘴,“好吧。” —— 苏晴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刚嘀咕过苑随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结果转头这人就消失了很久。 很久…… 她掰着指头数了数,好像也才一天半。 可时间忽然就跟慢下来了一样,一天半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她只觉得自己整片世界都空了下来。 平日里最吸引她的东西如今都灰暗的躺在各个角落里,更是无力的连一把木剑都懒得提起。 苑随去哪了?她只记得她说她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可以往这人最多半天也就忙完回来了,这次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这么久。 苑随不在的时光延续到三四天之后,苏晴的心里渐渐涌现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来,就好像曾经也有过某一次,某一个人从她的身边不告而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更想不起那不告而别的人又是谁。只是心头却不由平添一丝恐惧,恐惧着苑随是不是也是不告而别了。 她烦透了苏家的生活,所以便离开了?她不想让她为难,于是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走得不知不觉? 苏晴的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沉,她突然有点不敢想象,若是生活里少了这么个人,她又该何去何从。 可是,她却也是现在才惊觉,自己对苑随所知甚少,便是该去哪里找她都毫无章程。 于是便差遣着家里的下人满城去寻人,问了几个包打听,又客栈酒楼跑了遍,便是连青|楼红馆也没放过,总想着肯定有人在什么地方瞧过她。 但是通通没有,这人就跟凭空蒸发过了一样,整个岘洲城都找不到她曾经在过的痕迹,哪怕是苑随日日住的屋子也清爽得跟从未住进过人一样。 “她不会真的是个小神仙吧,如今功德圆满,便回天上去了。” “我也觉得,不过这么一看,咱们家小姐来头应该也不小呢。” 下人们茶余饭后多了谈资,看着自家小姐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拜。 但苏晴却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她又仔细画了苑随的画像,叫人拿出去张贴。接着听说城中所有的告示牌一夜之间尽数被洗劫,满世界飘着的,都是那个叫苑随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等苑随回来:???? 第70章 苑随回了趟魔域, 先是打着盹儿听宗内长老们一通抱怨,然后又差点和白因对起阵来。 这男人不知道从哪查到的过去的一些事情,跑来质问她的身份, 又质问起自己为何会失忆的缘由。 苑随磕磕巴巴, 险些就说漏了嘴。 但就算她瞒得深, 也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 白因认定自己失了记忆, 所以也铁了心要恢复记忆,那些个事儿,他早晚都会知道。 其实苑随的目的也是如此, 找到帮风卿竹恢复记忆的方法,只不过具体要不要恢复还是看她自己的决定。 于是就稀里糊涂的和白因达成了一致,打算上天界去“借”个宝贝。 苑随一边担心着白因想起来后会不会和她大战三百回合, 一边担心着他们偷入藏宝阁会不会被发现, 万一被抓到了是不是要打入天牢。 但好在事情还算顺利, 他们拿到了传说中的十世镜,撒着欢儿的又从天界全身而退了。 再接着,就发生了大战三百回合的事情。 白因生气的缘由其实并非是苑随骗他喝了那劳什子的失忆汤,而是附带想起了这女人以往是怎么变着花样蹂|躏他的。 想他堂堂白狼神族, 竟被这恶趣味一堆的女人整蛊过千百回, 在他的真身上编小辫就算了, 还往他的耳朵上插满喇叭花。 在他的狼粮里添料美其名曰试试新药,却是放错成催|情丹, 害他连着几天都苦受煎熬…… “咱们往事随风散,你个大男人,就不要这么小肚鸡肠……喂喂!差不多就行了……” 苑随被天上地下追打了许久,整个魔宗都因此被闹得鸡犬不宁, 宗内弟子见此情形难得一见,更是磕着瓜子趴在窗台上看好戏。 “我好女不跟狼斗,到此为止!”苑随喘着气,她抬手阻拦着同样开始气喘的男人,“我没空跟你纠缠,我得赶紧回去了。” 她这一次离开的时间有些久,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外加上魔宗内的种种纠纷,等再回到人间已经是大半个月后。 苑随心里有些不安,大概是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久所以难免心虚,不知那丫头有没有急着找她。 怀揣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御灵飞行中的苑随缓缓落地,走进了岘洲城的城门。 然后迎面就被一张飞来的宣纸,糊在了脸上。 她顿时气恼的抬手将那带着墨香的纸从脸上拿开,定睛一看却发觉这纸上的画像竟有些似曾相识。 “寻人启事?”苑随一字一顿的念道,再接着往下看,“苑随”两个大字赫然醒目,当即让她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然而不管再看多少次,这张寻人启事上的字画也始终没有变化,无疑就是特地为她打造的。 这丫头片子,竟对她如此上心么? 苑随松开眉头,又忍不住好笑了起来,她折起告示往城内走了走,才发现竟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赏金更是一抬再抬,以至于几乎全城的人都在帮苏家大小姐找人。 苑随心头咯噔一下,在被人围观之前先行遁了身影,然后不声不响的越过苏家的围墙,来到苏晴的屋前。 她不过一段日子不在,这里就好像被荒废了一样,四面安静的可怕,枯叶落了一地都没人扫。 而那个抱着膝盖蜷坐在台阶上的女孩则低着头,看起来好像就那样睡着了。她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不过比起苑随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画得还要精细写,上面也没有诸如“寻人启事”一类的字眼,单纯就像是一张美人图。 苑随轻轻走到她的跟前,弯腰将画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懵懵懂懂的苏小姐这才突然受惊了似的,茫然抬起头。她的视线还有些迷糊,以至于看着苑随目光透着几分还在梦境中的睡意。 但很快她就彻底清醒过来,“噌”的一下原地站起身来,“你……!” 苑随则沾沾自喜的欣赏着自己的画像,直到对方再一次开口。 “你是,你是真的么?” 苑随这才看向她,“我还有假的?” 她话音刚落,对方便不由分说的扑了上来。 苏晴紧紧的抱着她,那手臂上的力道勒在苑随的腰上,简直要勒得她喘不上气来,好像生怕她再不见一次似的。 “这是怎么了?”苑随只能轻柔的揉了揉对方靠在自己身前的脑袋,和声劝慰道。 “你去哪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和幽远,苑随甚至觉得她马上就能哭出来。 “我……我回了趟家。”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你烦我了,再也不回来了……” 苑随:“……” 亲口听她说出这些话,苑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行为有多恶劣,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在小屋不告而别,终是成为了风卿竹掩埋至深的执念。 于是她再笑不出来,心头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对不起。”她说,“我本也没想过,会走这么久。” 苏晴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像是要把这几天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要把眼泪鼻涕都蹭在苑随的衣服上作为报复,偏是那勒在她腰间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懈过分毫。 苑随其实挺稀奇她这个样子,曾经的风卿竹哪会这些。撒娇撒泼都是她的短板,更别说哭得这般狼狈。 想必当真是怕极了。 “那你,会离开我么?”等哭得累了,苏晴才抬起那张花脸蛋,问道,“我是说以后,彻底不再回来的那种。” 她问着也不等苑随作答,便又开始自责起来,“我不该质疑你,不该问你那些问题的,你别放心上好不好?我以后都再不问了。阿愿,不要走……” 她满含希冀的目光看着苑随,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我不走,”苑随道,“我本也从未想过要走。” “真的么?” “我何时骗过你?否则我又何必再回来?”她轻柔拍了拍苏晴的手臂,“好啦,放轻松,我不会再突然消失的。” 苏晴又看了她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在苑随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表情下,姑且信了她的话。 就苑随不在的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要是再看到这个女人,就将她敲晕了关起来,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后来想想自己又哪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她想要的又哪只是苑随的这个人,她想要她的心思永远停留在她的身上,至少是占有极大比重的。 苏晴迟疑着将她放开,仰头问道,“你说,你回家了?” “嗯。” “那,你的家在哪?”苏晴试探着问。 苑随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你想知道?” “想!”苏晴不假思索道,脱口而出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有多急切。 苑随笑了笑,她当然知道苏晴还是怕她离开,所以她至少要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很远,”苑随道,“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去看看。” “有机会!”苏晴顿时喜出望外,“随时都有机会,现在都可以……”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可以,不过这事不急,还是先问你爹娘。” 苏晴虽有些失落似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对了,你突然回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倒也没有,只是……”苑随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引着苏晴到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来,“其实,我确实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情?” “也有关于,你之前问我的那些问题。” 她起先不想和苏晴说这些,是因为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在她和风卿竹的回忆里感同身受,但现在她拿到了十世镜,或许便是一个全新的契机。 苑随问:“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想啊,我不想离开阿愿,也不想阿愿离开我。”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说起话来天真的很。 这世上除了惺惺相惜的爱人,除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夫妻,又哪有永不分开的两个人? 苑随并不确定这个年纪的苏晴是否真的明白“永远在一起”的定义,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问下去。 “不会后悔么?” “为什么要后悔?” “你以后会成家,会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共度此生,会……” “那不就是阿愿么?” 苑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当然知道,”苏晴歪着脑袋道,“我知道你嫌我年纪小,但我还是懂的,就像爹娘那样一世相伴,而我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就是阿愿啊。” 苑随竟是茫然了:“……” 苏晴忽而又问:“你难道是介意,我们都是女孩子么?” 苑随回了回神,“不……”她说,“当然不是,我……” 苏晴抓起她的手,“那你再等等我,过两年我便成年了,到时候我就跟爹娘说……当然,除非……除非你不想要我。” 苑随怎也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以至于她原本想说的话也忽然觉得没什么说得必要了。 眼前的一切就很美好,又何必总是回头看呢? “我怎么会不要你?”苑随回握着她的手,她心道,自己这几世波折可不都是为了,得到这个人么? 眼下她便是永久削去仙籍又有何妨,有一人作伴,生生世世,做个自由自在的魔族岂不更美哉? “对了,你方才说,你有话想对我说?” 苑随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么?” “嗯。”苏晴点头。 “是不是不管我是谁,你都不会介意?” 苏晴道:“不管你是人是神,是妖是魔,我都不会介意。” “我是魔,”苑随随后道:“魔域之主。” 苏晴:!!! 也不知道是不是苑随的错觉,她感觉苏晴在深深的讶异之后,那脸上的表情正在逐步往……惊喜延伸。 惊喜? “你是魔?!”她的语气甚至有些雀跃。 “……嗯?” “魔族吗?”苏晴很是新奇道:“是住在魔域的魔族吗,魔域之主那就是魔宗的宗主?” “怎、怎么了么?” “我听说书的说,在我出生那年之前,凡间本有个作恶多端的邪|教叫修罗门,立世许久也没人能铲除他们,最终竟是魔族的人将他们杀了个精光,还赐福了那片土地。”苏晴兴奋,“如此说来,这件好事应该便是你做的吧?” “呃……”苑随忍不住想告诉她,你自己不也是做好事的其中之一。 “还有还有……” 苏晴精神十足的把自己听到过的那些魔族的事情一一与苑随说着,十件中竟有八件都是好事。 以至于苏晴越发景仰亢奋的同时,倒是让苑随一时不好意思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的,本文即将完结,溜了溜了 第71章 还真是世道变化快, 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族,如今倒变成了说书台上最受人欢迎的一派,尤其是骗得苏晴这样热血的年轻人, 个个都要开始舍仙求魔了。 苑随这才隐隐回想起来, 此次回魔宗好像确实听谁提了一嘴, 说是近日想要入宗门的弟子莫名便多了。 “那我若是想进魔宗, 你是不是能给我开个后门?” 果然。 苑随不由头疼, “你若是入了魔宗,你爹娘第一个饶不得我。” “那就不告诉她们。”苏晴顿时小了小声,好像真怕被谁听去了似的, “偷偷的,就跟他们说我去求仙问道了。” 苑随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啊。” 当真是变得不一样了。 她没立刻答应这小鬼的话, 绕开话题指向那桌案上的画像, “这是你画的?” “嗯。”苏晴点头, 语调中还有些自豪,“画得可好?” “我在你心中,竟长得这么好看?” “阿愿在心中可是比这个还要好看百倍千倍呢!”苏晴托着下巴,“以前我还总奇怪, 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愿这么年轻好看, 今日才明白,原来你是魔族。” 苏晴忽然问:“你们魔族是不是都长生不老的?” 苑随:“倒也不是, 只不过比凡人的寿命要长久一些。” 听到这里,小丫头渐渐垮下脸来,看着有些失落,“那以后我越来越老, 越来越丑,阿愿会不会嫌弃我?” 苑随失笑,“你这丫头,我又怎会让你变老变丑?” 凡尘的两年一晃而过,苏晴十六岁,眼看着便要到及笄礼了。 她们此前商议过,等苏晴成年礼过后,苑随便带她回魔宗走一遭,去看看魔宗宗主大人住过的地方,权当是见见世面。 不过谁也没料到,行囊没来得及收拾,更是未来得及与爹娘坦言道别,那操不完心的二老却是先为她介绍了个婆家,吓得苏晴当场便红了眼睛。 “那赵家是簪缨世家,家里都是写读书人,那赵公子更是知书达理,诗书礼乐样样精通,尤其是还生了副好相貌,脾气温润定能好好待你。” “是啊,虽然为辅与你娘亲舍不得你,但女大总要出价的,赵家与我家门当户对,也唯有他能配得上你。” “女儿不嫁!”再多的优点,苏晴却也是充耳不闻,她果断道,“女儿此生,谁也不嫁。” 除了阿愿,她在心中暗暗补充。 与女子偕老,二老自当是接受不了的,索性便也不说出来气他们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女儿心意已决,此生只想求仙问道,惩恶扬善,济世救人!若运气好求得个仙缘,才是我此生向往,所以儿女情长……”她抿了抿嘴,忽而行了个跪拜大礼,“恕女儿不孝!” 寻常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也未必舍得送出去,更何况是苏晴这般万般宠爱中长大的,别说是远走求仙,便是将她嫁出门,二老心中也是万般痛彻。 可此事僵持了几日,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有个定论。 苑随在远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恋恋不舍,她听不得那些话,想了想便又走得更远了些。 随后好一会儿,苏晴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跑着过来。 “走吧。”说起话时,鼻子还有些囔,苏晴低着头,好像故意不想让苑随看到那哭红的眼睛。 “傻瓜。”苑随又心疼又有些好笑,“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苏晴这才又想到什么,抬头道,“魔域,是不是很远?” “你都已经学会御灵了,再远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想回来便回来了。” “可我的修为,够么?” 苑随冲她挑了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此前苑随常带着她御灵练习,以苏晴的资质,早已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也只是短程,若是长途跋涉,还要看她的灵气是否够用。 而这个问题,很快便也有了答案。 “你若感觉不行了,也不要硬撑,免得伤身。” “我,我可以的,我还……” 眼看着魔域已经临近咫尺了,苏晴却是一口气没换得稳,话还没说完,人便忽然脱了力往下坠去。 苑随顿感不妙,当即也加速追了下去。 落地时是一片广袤无边的油菜田,苑随怀抱着佳人,压倒了一大片。 然而也是此时她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只见那躺在她怀里的女人笑靥如花,满脸都是得逞的味道。 “你骗我的?” 苏晴吐了吐舌头,“阿愿好紧张我。” “……”苑随不由一怔,回过神才好生气愤,“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把我吓死了!” “有你在,我又怎会有事?” 苑随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她。 “那也不行,你这样,我以后便不信你了。” “不会的,”苏晴倒是对她很有信心,不过说着却又突然委屈起来,“再说我也不算骗你,确实有些吃力了。” 苑随一脸的无奈,她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忽而又恶劣的笑起来,“既是如此,那我便抱着你回去。” “啊?” “这样也不用多说什么,宗内上下自然便心中有数,你是我的什么人。” 苏晴:“……” 眼看着怀里的人脸色越发红润起来,苑随自觉扳回一城,心情不由大好。 “别别,你还是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 “那可不成,我可舍不得你再耗费灵力,更不忍心看你再摔一次。” “我,我……”苏晴不免有些急切,小声道:“我错了可好?” 苑随佯装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错了还不行吗?”苏晴只得又说了一遍。 她在苑随的怀里挣了挣,却是无果,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真掉在了地上,所以不敢用力,那纠结的模样当真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只叫苑随看着欢喜。 好在最后倒是没真的就那么把她抱进魔宗去,苑随在大门前将她放下,苏晴打着圈看了看四周,心底只觉得好生熟悉。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苑随心头一震,笑意也敛了敛,“你记得?” “啊?” “呃,我是说,”苑随改口道,“你怎么可能来过?” “大概是梦见过?”苏晴道,她感慨着,“不过魔域和我想象中的竟是一点也不一样,我以为这里应该是黑漆漆的,有点昏沉,有点压抑,最主要的是,一定很神秘。” “那现在呢?”苑随领着她往里走。 “现在,好像和凡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苑随笑了笑,苏晴说的那是以前的魔域,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现在是白天,确实没什么区别,不过入了夜,各路魔灵便会出来,到时候你可别被吓哭。” 苏晴不服,“我有那么胆小么?” 她说着话,忽而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高高的宗墙。 “怎么了?”苑随便也停下等她。 苏晴拧着眉头,“我好像真的来过,好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已经超越了梦境,就好像她真的切身在这个地方呆过很久一段时间。 而且更奇怪的是,那种感觉却并不太好,好像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苑随虽然不执着于一定要为风卿竹恢复记忆,但如果她能自己回忆起来,自然是更好的。 唯独有些出入的是,苏晴好像并不乐意,比起想起来,她好像更想摆脱那些事情。 “随随!”宗主回来的消息总是传的最快的,芙蓉远远便迎了上来,不过却没料到此次她还带了个人。 苏晴看着那迅速跑近的女人,对方长得娇艳俏丽,竟是美得叫人心惊。 比起油然而生的似曾相熟的感觉,敌意倒是更快一筹,她抓着苑随的力道不由收紧,有一种宣誓所有权的意味。 芙蓉又怎能感觉不出来,她慢下了步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这成双入对的两人。笑道:“风姑娘可总算回来了。” 苏晴:??? “风姑娘?” “啊……!”芙蓉后知后觉自己说顺了嘴,“错了错了,瞧我这记性,应该是苏姑娘。” 苏晴却觉得有鬼,这女人说的是“总算回来了”,就好像她以前一直在这里似的。 “你知道我?” “那是当然,随随每次回来都会与我们讲你的事情。” 随随……苏晴觉得这个称呼有点逆耳。 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苑随忍不住打断道:“白因呢?” “他不知道你今日回来,许是又出去鬼混了。” “鬼混?”苑随一愣,这个词可不多见用在白因的身上。但随即她又好笑的想起什么。白因虽然是个冷性子,但早些年,也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的。 想来是记起了以往的事情,所以便去找那帮子小动物们叙旧了。 “无妨,等他回来再说吧。” 芙蓉眼珠子一转,“那我,去让人将偏殿收拾收拾?” “偏殿?”苏晴问。 “嗯,随随住主殿,偏殿是离得最近的。” 苏晴想了想,她轻轻拽了一下苑随的袖子,问:“你那主殿大么?” “大的吧。” “那我能不能和你住一间?我刚来这,还不太熟悉,有点害怕……” 这话听着稀奇,苑随忍不住便要打趣她,“我怎么记得有人就在不久前还说过,她胆子大得很。” 苏晴:“……” 芙蓉却是笑得意味深长,直言道:“哎哟,随随你也太憨了,人家苏姑娘就是想和你住一间罢了,怎么这也听不出来?” 苏晴:“呃,我……我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苑随问。 苏晴怔了怔,她看着苑随的眼睛,一时有点魔怔,“也,也可以是。” 第72章 苏晴躺在床上, 毫无睡意的看着上方的纱帐,脑子里没什么头绪的想着一些事情。 苑随则睡在一旁的塌上,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但同样的分配方式仍旧让人很是怀念。 她也完全没有睡意, 本质上就是陪苏晴躺着而已。 苑随抬起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 她能感觉到床上的苏晴不□□定, 辗转反侧总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或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果然没多久,她便听到对方轻声的试探道:“阿愿,你睡了么?” 苑随抬了下眼皮子, “还没有。” “我睡不着。” “认床么?”苑随问。 “倒不是。”苏晴说,可能是夜色过于安静,所以尽管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也还是忍不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好像生怕会打扰到谁。 “说起来……今天那个女孩子是谁啊?” 苑随瞬间了然, 笑道:“你说芙蓉?” “嗯……原来她叫芙蓉。” “她便是我那时去修罗门,在半道上遇见的。因为同是要去修罗门救人,于是便一道同行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纵是灭了修罗门, 也仍是没能救成他的朋友。” 苏晴听着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心中也在暗暗抱以同情, 便是原本问起芙蓉的初衷也忘了。 哪怕是随后想起,也再问不出口。 倒是苑随对她了解至深, “你放心吧,我只当她是个小妹妹,她对我也没那些想法。” “……我、我哪有问这个?” “哦?原来你不想知道,那便当我没说好了, ”苑随一本正经,“睡觉吧。” “等等,那个……” “嗯?” 苏晴悄悄抿了抿嘴唇,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那……那个风姑娘又是谁?” 苑随倒是一点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她啊,是个傻姑娘。” “傻?” “一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不傻么?”苑随道,“不但傻,还固执,还迂腐,常常干些蠢事,气都要将人气死。” 苏晴:“……?” 苏晴侧过身来,黑暗中看着苑随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听起来你好像很讨厌她似的,但其实……”她想了想:“你心里很在意她吧?” 苑随没应声。 “那她去哪儿了?”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苑随才暗暗叹了口气,道,“她死了。” 苏晴心头一沉,其实她也悄悄设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想到竟真被她猜中了。但更难过的,大概是她觉得,苑随很可能将自己当成了那个人的替代品,否则白天见到时,芙蓉也不会下意识将她叫成了“风姑娘”。 苏晴不由捏着一颗心,“我和她,像么?”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苑随确实怔了一下,她自然能猜到苏晴问这个的用意,但她还是忍不住仔细的思考了一下。 像么? 似乎,一点也不像。 如果不是从阎罗那里翻了生死簿,她或许根本不会知道,如今的苏晴便是风卿竹的转世。 “不像。”苑随说,“你比她外向可爱,比她聪明机灵,比她讨人欢喜。” 最主要的是,比她幸福多了。 苏晴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满意了没有,她有一会儿没说话。苑随便静静的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她听到对方入梦后平缓的呼吸声。 再睁眼,天已大亮。 苑随整宿都没有睡着,魔族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所以她也不觉得困倦。苏晴的问题让她回想起了很多过往和风卿竹的点滴,想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就未曾放下过。 哪怕苏晴就在她的面前,也终究只是不完整的风卿竹罢了。 她还是想她,想要她的全部,每一生每一世,拥有着她们所有回忆的风卿竹。 日光已经悄悄照进屋子,苏晴还没有睡醒,苑随从塌上起来,无声的走到她的床边。她看着对方微微拧着眉头,不知道梦中又在与何人较劲,被子也被蹬得凌乱,半截身子都在外头。 她倒是把这当家了,睡得毫无提防。 苑随看着有些无奈,但眉眼间却又竟是宠溺,她忍不住微微俯身,趁着对方没醒,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蛋,若是再使点力气,没准还能掐出点水来。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十几岁的风卿竹,竟长得这般可爱? 她甚至想要张嘴咬她一口,那口感大概就像是个糯糯的小汤圆,光是这么想想就叫人垂涎欲滴。 不过苑随的念头并没能维持多久,更来不及落实,床上的人却忽然察觉到异样了似的,将醒未醒的动了动,两只纤细的胳膊一抬,便搭在了对面人的肩膀上。 然后是脖子。 苏晴的双手在苑随的颈后扣住,被突然抓住的宗主大人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一贯的敏锐和警觉,直接在一个丫头片子的手里位处被动,尤其是对方忽而又使了力气,硬是将她往下拉近了几分。 为了保持住最后的一丝平衡,她的双手撑在苏晴的两侧,距离顺着对方的力道一再缩短,恍然间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错觉。 苑随的喉间不由滑动了两下,有什么东西在她被迫弯身的同时从她的怀间掉了出来。 不过苑随根本来不及去看,眼前本该熟睡的女人便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苏晴睡眼朦胧的看着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下正发生着什么,但哪怕是过了一会儿她彻底清醒之后,也并没有因为了解到了现状就松开手。 苑随与她四目相对,耳边是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你……”苏晴开口的时候,脸上还无辜的很,“怎么会,在我床上?” “……” 鼻息间满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某种让人轻易上瘾的迷|药,一时间不但侵蚀着苑随的理智,更是彻底剥夺了她的言语能力。 太近了。 近到脑中除了对方传递来的诱惑,似乎便再想不起其他的事情,更听不多任何多余的问题。 苑随看着那双粉嫩的薄唇,心底的声音不厌其烦的怂恿着她,吻上去。 然而就在她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思想工作,准备无所顾忌的放纵自己这一次,对方箍在她脖子上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苑随:…… 紧绷的那根线也一下子断得叫人很茫然。 苑随姑且还没从怅然若失的郁闷里恢复过来,苏晴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语气里透着惊奇,“这是什么?” 苑随这才回了回神,循声看去,但是想要阻止她去触碰那面镜子的时候,却是已经迟了。 苏晴随手拿起十世镜,透着光的镜面上折射出来的却不是这个寝殿的模样,而是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画面。 便是从这一刻开始,苏晴的记忆开始混乱。 苑随想要阻止的动作停在了一半,她暗暗想着,或许有的事情便是这样早已经注定好了结果,所以并不需要她过多的做决定。 但她更没想到的是,许久之后苏晴放下镜子的第一个举动,不是震惊,不是茫然,更没有问她任何问题,而是直接翻了个身,猝不及防的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一个恍神,苑随便已经成了在下面躺着的那个人。 苏晴的目光里比起不久前似乎多了不少内容,看着她的时候,也不再是往日的那片清纯。 苑随隐隐察觉到,眼前的女人,大概已经被掉包了。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叫她名字的时候,却又卡在了该叫她苏晴,还是风卿竹。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需要她纠结太久,迎面落下来的吻深刻且霸道,像是早已隐忍了千百年,才积攒到今日顷刻间尽数爆发。 起先苑随直接便被亲懵了,她恍恍惚惚的回应着对方的热情,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谊几乎要泛滥溃堤。 而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暗暗盘算着定要叫这嚣张挑衅的她的女人哭着求饶不可。 宗主寝殿里的床榻一向结实,却在那一日的早上摇摇欲坠,险些便整个坍塌报废。 末了好不容易方才暂且满足的两个女人并肩躺在一起,风卿竹仍是看着那片熟悉的纱帐,忽而想起什么,“傻?” 苑随:! 风卿竹回忆着昨夜入睡前的对话,然后慢条斯理的逐字重复,“不但傻,还固执,还迂腐,常常干些蠢事,气都要将人气死。” 她记性一向不错,尤其是记起仇来,绝不让人失望。 苑随的心口却是已经凉了一大截,不管在方才激烈的“对抗”中她占了多少次上风,此刻被对方抓着了把柄,仍是大气不敢出。 昨日一时心直口快,只图个口头的爽快,倒是怎么也没想过,现世报会来的这么快。 “也、也不全是字面意思?” 风卿竹侧过身,一手撑着脑袋,有些好笑却又故意硬板着个脸,“那还有什么意思?” “大概……”苑随绞尽脑汁,毫不吝啬的将自己这大半生的聪明才智都倾注在了这个要命的问题上。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与其用干巴巴的文字来掩盖自己的心虚,还不如直截了当一点,叫对方再问不出半个字质疑自己的话。 “重要么?”她一脸不善的笑着反问,伸出去的手臂却已经再次将她心尖儿上的女人揽进了怀里,“你只要知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样子。” 她看似熟练的说着情话,继而也不给对方再回应的机会,她轻轻咬着那双唇瓣,尽心竭力的传达着的贪婪与迷恋。 冰雪消融,魔域的冬天,渐渐开始暖和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冒着被打死的威胁,完结撒花??ヽ(°▽°)ノ? 下面是推新时间,《老干部今天也在蹦迪》(文名暂定) 作为S市学神级的表率人物,梁萧教科书级的规范日常,时刻感悟着后人。 而作为学渣的禹飞飞对此一直报以仰望,直到她在酒吧里看到梁萧花样百出的调酒技能,以及那骚断腿的热辣舞姿。 不小心被人认出来的梁学神把人抵在厕所的门上,半威胁半警告: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对你不客气! 高二升高三的重要档口,禹飞飞迎来了人生的第N个家教老师。她毕恭毕敬的看着走近自己家门的梁萧,并深刻体谅了一下对方那瞬间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N久之后,被课业逼疯的禹飞飞,失控做出壮举,有一学一的将曾经的家教老师按在墙上。禹飞飞:现在,我要先对你不客气了。 人格分裂自如·但不管怎么分裂都很骚·学神级老干部·受 VS 天赋极差·但不管怎么差都很淡定·反射弧可绕地球两圈学渣·攻(文案也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