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二卷:支离之游弋番外《滨河+年轮》 番外:滨河 第一章 “我是一个特别严谨的人,苛刻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一个标点符号,我也一定要较真到底。”站在讲台上的男生挥舞着小拳头,下面两个女生嗤笑,现在这年头,这么酸腐的已经不多了。 沉默习惯性的趴在桌上睡觉,学生会这么无聊的例会,不睡觉对不起自己。 “最后一排高个子那个男生,请你尊重一下别人。”沉默浑然不觉,睡梦正酣。 “旁边的女生,帮助一下他。”于是,发号施令了。 旁边的女生一时思想短路,帮助?怎么帮助?恍然之间明白了,伸手去推沉默,沉默自身倒霉的安全距离又一次被缩短,那女生还没来得及动作,他已经弹起来了,女生被吓了一跳,沉默惺忪着睡眼抬眼看向讲台,然后低下头,继续睡。听到前排有女生感叹,“我以为他会说,‘无论什么人,打扰我睡觉都绝不原谅。’” 站在讲台上的人对沉默的表现非常不满,“你哪个部的,下次再睡觉就不用来了。” 第一排一个非常乖巧可人的女孩轻声提醒,“社长,他是沉默,不是咱们文学社的。” 于是,被称作社长的男生一怔,“他是沉默?” “嗯,他是我们请来做专访的。” “还没做完?” “XX的相机坏了,而且,要等秋教练一块来。” “秋瑀宸也来?” 前排惊叹女非常不屑,“你以为不是秋教练答应沉默会接受我们专访?” 那社长大概是不愿意和女生计较,并没有说话,沉默倒是一个人又睡了。听那男生说话,实在是不如睡觉实在。不过三分钟后,秋瑀宸出现在教室门口,沉默自然抬起了眼睛。 于是,惊叹女又作惊叹语,“真的醒来了,原来他和秋瑀宸有心灵感应是真的啊!” 秋瑀宸象征性的敲了下门,当然,那位文学社长没有傻到问他你是谁的程度。 秋瑀宸进了门,在沉默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惊叹女频频回头,用超越耳语的声音对同座女生耳语,“没有用他的衣服帮沉默垫座位啊。” 秋瑀宸听到了,依然面沉如水,一脸严肃,却在不经意的瞬间将指上的订婚戒指亮了出来,沉默在座位底下踹他一脚,秋瑀宸低下头,只给别人看到一个头顶,却是对沉默轻笑。 无聊的例会终于结束,惊叹女在对自己同座女孩意气奋发地有什么不敢的誓言中跑到沉默和秋瑀宸面前,“那个,你好,我是文学社的,我能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说完之后,居然让秋瑀宸很惊异地脸红了。 秋瑀宸本来不喜欢这种太过直接外露的女孩子,可是究竟从她眼底看到一些真诚的纯粹的东西,也不以为忤。 惊叹女轻声道,“上次那两个小小孩好可爱,他们真的是你们的孩子?” 秋瑀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女孩连忙摆着手道,“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说,我听到他们叫沉默爹爹。” 沉默抬起头,“嗯,他们叫我默默爹爹。” 秋瑀宸补充道,“他们俩是我两个哥哥收养的孩子。” 沉默道,“你如果喜欢的话,孤儿院有很多小孩子需要帮助,我把号码给你,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他们。” 惊叹女一贯耳闻沉默个性冷漠,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这么温柔,于是,脸更烧了,连眼睛都弯起来,甚至有点语无伦次,“呃,谢谢你们。嗯——不管怎么说,不管那个你们信不信,其实并不是每一个腐女都想去窥测gay的生活,我是真心的祝你们幸福!”说完这些话,惊叹女居然像个小学生一样对着沉默和秋瑀宸鞠了一个躬跑了,秋瑀宸回转头望向沉默,表情郑重,“我们,有这么高调吗?” 非璟煜抱着新出的校刊大笑,封面上被处理地如同单线条简笔画的两个人能够非常清晰地辨出眉目,沉默明显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非璟煜对哥哥道,“不就是某人收了漂亮的手织围巾吗,有些人不至于要这么高调得炫婚戒吧。” 秋瑀宸狠狠瞪他一眼,沉默没说话,习惯性的跺三碾四,秋瑀宸一张脸抽在了一起,又因为早已变成程式化的隐忍而将自己的轮廓拉平,像只水汪汪地被主人撑直了额头皮肤的可怜沙皮狗。 都是一进校门就被评为校草的人物,可不知是因为秋瑀宸的教练身份或者无趣性格,沉默总是更受学校女孩子的青睐,连三八妇女节都有可能会收到礼物而且被强迫接受表示是对女性的尊重。他天性命犯桃花,哪怕校园中关于沉默是gay,秋沈王道的亲卫队也不在少数,可是冷漠表面下那种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偶尔温柔也会给女孩子其实他并不是传说中那样的错觉。两年的大学生涯,爱慕者从来不见少,追求者也一直未曾断过。尤其是今年的UCBA,Z大在秋瑀宸的带领下打进决赛,直播的比赛里篮球不知怎么得被打飞到场外,怕打到前排看球小朋友的沉默挺身而出将小孩子护在身下被篮球猛砸之后,沉默的亲卫队成员不知不觉地呈几何级数增长。默默这么稀罕小孩子,肯定不是gay啦,这么没有因果逻辑的传言尚不能给某人带来危机感,可是八卦周刊沉默甩给无聊记者的“我本来就不是gay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就成了某人的心病,自然也引起星星眼无数。尽管总决赛第七场被划伤手背的某人毅然出人意料地贴上了印有沉默Q版头像和签名的创可贴,可事与愿违地是让盗版创可贴的厂家赚了个瓢满钵满,然后所谓官配组成员以后制作得关于秋瑀宸的头像都被树立成忠犬典范。沉默不喜欢这样,他知道,他的情人从来没有任性过,他是打算将和自己的美好青春当童年来过的,可是,这样的秋,他不习惯。尽管事后证明是陆戠郗以和沉默血缘相亲的长辈关系坐镇瞎指挥,可沉默究竟是不高兴听到每次秋瑀宸对他好的时候总有那种貌似很关心他们却又花痴得过分的“狗狗护食啦”的讨厌笑容。他们是独一无二的恋人,他不需要按照耽美漫画主角的形象塑造自己,他也不想秋瑀宸没神经地去扮演忠犬小攻来替无关紧要的人制造幻想,尽管他知道,他的情人那么笨拙,在面对感情的问题上会笨得让人连发脾气都觉得无力。 “你把戒指还给我。”沉默没理会非璟煜的打趣。 秋瑀宸一瞬间连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语气冷厉,霸道。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么严肃的秋他究竟是有点怕的,沉默舔了下嘴唇,“那些礼物我都会退回去。我们打球的人,戒指,没必要整天戴在手上吧。” 秋瑀宸瞥了一眼非璟煜,“你出去。” “是。”非璟煜被瞬间凝固的空气吓了一跳,连忙逃逸一般的走了,当然,还不忘带走罪魁祸首的杂志。 才要说什么的沉默还没开口,秋瑀宸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陆二叔。” 陆戠郗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怎么样啊,有没有讨我那个难搞的宝贝侄子欢心啊,二叔告诉你,恋爱是有人需要做出牺牲的,如果肯为爱人牺牲形象,是最让人感动的了。” 沉默将头偏向一边,秋瑀宸随意敷衍几句挂了电话。而后才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没主见。” 沉默一愣,没主见?那是他十四岁就独当一面的秋的自我评价吧,无论再怎么生气,还没有必要用这个词这么严重吧。 “创可贴的事,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不介意,所以就贴了,有些事,我没必要证明也根本不必证明。” 听他突然这么严肃,沉默连插话也没有机会。 “情侣装的事,是二叔叫我穿,我承认,当时,有点大脑短路,以为这样你会开心。这个,就算我做错了吧。” 沉默听他这么解释,一时也笨拙起来,不懂应该怎么说。 “我承认,答应接受采访,常常在别人面前秀戒指,都是虚荣心作祟。这个,可能会太窘,我知道有点不像我,其实,我自己这一个月,这样做,也有点不适应。是我没大脑,以为是血亲就会完全了解,而且,父亲这样做二叔肯定会开心这么自以为是,这是我不对。” “秋——” 秋瑀宸根本没有让沉默说下去,脸色更加郑重,他伸出手指,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戒指,“至于这枚戒指,除非十根手指都被砍断,否则,我不会脱。”说过这句话,他通讯器突然震起来,秋瑀宸分辨出密码的频率,微微蹙了蹙眉。转身狠狠握住沉默肩膀,也不理他神色到底有什么变化,“你也最好给我想清楚,有些话,说出来代表什么!我有点事要先回翼盟,记得,五点下课等我练球。” 沉默看着他的秋走出去,依然是坚毅挺拔的背影,长期运动将他的肩膀练得更宽,随着年岁的增长和越来越多的杀伐决断,这个男人更加成熟,职业也逼得他越来越刚愎自用。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竟是忘了他居然是一个那么霸道的人,就算这些日子大脑脱线扮受气攻,可仔细掰着指头数,也不过只有答应接受二人访谈穿情侣装秀戒指这有限的几件而已。今天居然会发脾气,可能,是自己的话真的太过分了吧。尽管并不是自己原意,可戒指究竟是他不能触碰的底限。 沉默微微向后靠了靠椅背,走得这么急,不知翼盟又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有危险,不过,如果说了一起练球的话,应该,也不是很严重吧。 今天是周二,下午没什么课,秋瑀宸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沉默一个人担心。尽管他们两人都办理了住宿手续,而且订的是两人间,甚至滥用职权安排两个人住在一起,但究竟是不常回宿舍的。沉默如今没什么事,六点要集训,五点还和秋一起练球,索性回宿舍去住。 秋瑀宸和沉默的宿舍布置得很简单,只是留了些备用的衣物和普通的生活用品,两张带写字桌的床原来被秋瑀宸拼在了一起,可到底是因为不舒服,索性重新分开放了,尽管两个人还是挤在一张床上。沉默如今就躺在他们习惯躺着的秋瑀宸的床上,望着不大高的天花板,想想这些天,虽然有一点点不舒服,可是,嗯,秋为了自己大动肝火的样子,说来还是有些感动的。想到这里,沉默也不再发愣,重新从床上爬下来,找了个篮子整理那些饱含着爱心的礼物。 淡黄色的卡通饭盒,是上次学妹送爱心便当的时候留下的,样子还不错,什么时候给小黄帽也买一个,不过现在还是还回去的好。大大的蚂蚁抱枕,大概是因为自己太经常在课堂上睡觉了,于是有人送了他,让他睡得舒服点。当然,还有多拉A梦的电动小风扇,女孩子就是细心啊,最多的自然是巧克力和各式球鞋,那些大包的糖果巧克力隔一段时间就被整理出一大包送给附近的孤儿院,甚至还有女孩子会特地送些漂亮的小衣服过来,也不留名字,只是托沉默带给孤儿院的小朋友。原本收礼物的时候知道多,可退回去的都是七七八八了,没想到重新整理居然还又弄了两大箱,沉默只觉得自己都出了一身汗,当然,最后还不忘把那条罪魁祸首的手织围巾放在箱子里。 非璟煜过来打探消息,看到沉默门口对着的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只能大大摇头,“看来,我也需要把我那里整一整了。” 沉默道,“需要吗?罹叔不是什么都挡回去了?” 非璟煜无奈,“随他吧,不喜欢我收就不收了。” 沉默心知肚明的一笑,不说话。又弄了好一阵,再整出一个袋子来,才叫非璟煜道,“既然来了就帮我搬出去吧。” 非璟煜随便看了一眼,顺手拿了一包果冻,“这个牌子的我喜欢。”顺便拆开送到嘴里。 沉默特地看了一眼才道,“还好,这个箱子的可以吃。” 非璟煜疑惑,沉默解释道,“这个箱子的,是没有主人的,退不回去。那个稍小点的箱子,都是要退回去的。” 非璟煜心道,何必,可口上究竟是不说的。 沉默打电话叫车过来,非璟煜没事做,顺便跟车熟门熟路的送到相熟的福利院。沉默正要回去,却突然看到送给自己围巾的女孩子,连忙过去,“你好。” 那女孩看到沉默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尽管刚刚献过血,可现在脸却依然红红的,“沉默啊。” 沉默随意点了下头,“你等下。” 女孩子一时呆住了,看沉默飞快上楼,又飞快下来,意识还没来得及转弯,就见他手里拿着自己织的围巾,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沉默将围巾交给她,“谢谢你,织得很漂亮。” 女孩子个性腼腆,上次送围巾已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沉默还没来得及拒绝,她丢下来就跑掉了,如今居然还是会被退回来,一时间尴尬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沉默弯下腰替她将围巾系在脖子上,“别介意,你自己戴也很好看,尤其称这只发卡。” 女孩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那么温柔得帮自己系好,那么温柔得带着鼓励的拒绝,仿佛鼻尖还是他刚才俯身的气息,可那么快就什么都不见了,意识模糊的女孩子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戴着沉默替她系的却是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回去了,她想,这条围巾,真的要舍不得摘下来了。 沉默目送那女孩子离开,正打算上楼却突然觉得不对,大跨步过去果然女孩就倒在了他怀里,沉默轻轻扶着她,柔声安慰,“还好吗?” 女孩子惨白的脸又晕起了一片红,“没关系的。” 沉默本想扶着她,可她腰肢实在太软,仿佛自己一松手她就要倒下似的,索性将她抱起来,“你住哪?” 那女孩相当腼腆,忙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 沉默没回她话,只是看着她手中的橙汁,“自己拧得开吗?喝点甜点的会好一些。”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喝过两口沉默才问她,“你是什么血型?” “AB型。” “AB型很缺吗?” “你怎么知道——” “你手里的雨伞上面印着无偿献血光荣。” 女孩子想了想,才道,“还好。” 沉默不再说什么,抱着她向前走,等走到人更多的路口,就重新将她放下来,轻轻扶着,“能走吗?” 女孩一路受尽瞩目已经受宠若惊到话都说不出了,如今也只是点头,沉默扶着她将她送上楼却没有再向前走,“可以自己回去吧,记得平躺着,别枕太高。” 女孩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整个人就像在空中飘浮着,直到躺在床上仿佛眼前还是沉默的影子,过了一会,却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正是同宿舍的舍友带着医生进来,“你没事吧。身体不好学别人献什么血啊。” 女孩子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校医也闪身走到她身边,女孩明显带着些歉意,“其实没什么的。” 女孩的舍友却显然比较直率,“沉默特地叫辅导员找到我要我回来照顾你,刚上楼又碰到校医,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有什么事呢。” 女孩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颈上的围巾,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填过表又被询问了一大堆问题的沉默终于排着队轮到了献血半躺着的沙发上,才伸出手来,却突然间觉得眼前一暗,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知为什么竟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手里还拎着自己最近恋上的絮絮的豆浆。 只是眼前的人明显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直接将沉默已经伸出去的胳膊拉回来,不知怎么单臂向前一探,就将沉默顺着肩膀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大概是秋瑀宸的气场太过强大,已经准备好棉签的医生居然呆在了那里,秋瑀宸将豆浆杯交给沉默,又用不带着愤怒却明显森寒的眼神了了他一眼,才自己躺在沙发上,顺手撩起了袖子,看也没看一边的医生,语声沉静,“他献多少?” 那位目测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的老医生甚至有些畏怯,好半天才看了看单子,道,“一般都是二百,他是AB型,他,自己说三、三百没问题。” 秋瑀宸浓浓的眉毛剑一般飞入鬓角,如今动神的表情就更带了几许森寒的气息,等那医生说完了,却是先望着沉默,“你出去等我,豆浆是热的。” 沉默看着和自己相邻的献血的男生已经起身等着领无偿献血证了,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终究不是说话之地,他知道,今天的秋实在是被自己惹爆了,于是识时务的拉下袖子出去,才一转身,就听到情人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六百,抽我的。” 第二章 秋瑀宸浓浓的眉毛剑一般飞入鬓角,如今动神的表情就更带了几许森寒的气息,等那医生说完了,却是先望着沉默,“你出去等我,豆浆还是热的。” 沉默看着和自己相邻的献血的男生已经一切完毕去那边拿派发的饮料和雨伞了,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终究不是说话之地,他知道,今天的秋实在是被自己惹爆了,于是识时务地拉下袖子出去,才一转身,就听到情人从来波澜不惊的声音,“六百,抽我的。” 医生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摸不着头脑,隔了足足三秒钟才道,“这位——同学如果要献血的话请到那边填表。” 秋瑀宸依然是没什么表情,“那边?” “是,外面。” “谢谢。” 秋瑀宸走下采血车,果然看到车门附近摆着一张桌子,沉默正站在靠近桌子的地方,看秋瑀宸出来连忙过去,“六百,你疯了吗?” 秋瑀宸没看他,只径直走到正在排队填表的一个男生后面,填到最后一栏看到只有200CC、300CC、400CC几个选项,于是将表单用笔向前一带,“400是最多的吗?” 负责发表的护士点头,“不过,我们一般不主张献400CC的,如果是紧缺血型的话,我们会主动联系,现在,一般都是200或者300。” 秋瑀宸就一句话,“我可以选六百?” 那个护士虽然很年轻,看起来却也很有经验了,“这个,其实不一定是多就好,如果暂时不是很需要其实反倒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身体很好的话,献全血300CC就可以了。而且,我们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个简单的化验看看你是否适合。” 秋瑀宸没再僵持,却是在400后面画了勾,那护士大概是看他表情太过坚决,也没再说什么。 沉默等他排队抽了血检查的时候才将他拉下车,秋瑀宸没等沉默开口,先接过他手里的豆浆,插好吸管,“要冷了。” 沉默不接。 秋瑀宸又向前递了下,“难道要我喂你?” 沉默知道这个男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想僵持,伸手接了,秋瑀宸等他喝了一口才道,“你不许去。我一起把我们的都献出去。” 沉默实在受不了情人的逻辑,那是血好不好,你以为是买菜吗,可以讨价还价。 秋瑀宸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叫自己号码,于是在众人视线的死角轻轻环了环沉默腰,“等我。” 沉默想要叫他,秋瑀宸却未卜先知似的在同一个瞬间拨通了他手机,沉默看到屏幕上秋瑀宸的Q版头像,恶作剧地接了,就看到那个目光可及的背影对着电话语声温柔,“等我,很快就好。” 沉默挂了电话,却终于忍不住去采血车上,好在现在献血的人也不是很多,并没有什么人阻止,看着秋瑀宸在刚才那张小沙发上躺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医生扎针的手,一抬头看到自己明明严肃的脸却一瞬间眼睛弯弯,一袋满了后沉默本以为完了,没想到是又换了个袋子接上去,看到秋的血就这么被抽出来,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就有些舍不得,秋瑀宸倒还是百年不变的冰山脸,一点也看不出波澜。 直等到一切弄好,沉默却听到那边打献血证的医生叫,“沈秋瑀宸是谁?” 沉默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一笑,吸管喷得豆浆杯呼噜一声。秋瑀宸倒是自然的很,“是我。” “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填对了吗?怎么查不到你的资料。” 秋瑀宸只是接过一边帮忙的小护士递来的一小杯糖水,微微蹙了蹙眉。 登记医生道,“对不上你的资料以后你就没办法享受无偿献血的优惠。我们这都是全国联网的,你再看一下。” 秋瑀宸道,“没关系,打不到就不用打了。” 医生大概是有些急躁了,“这是什——” 沉默站起身,“他叫秋瑀宸。” 秋瑀宸? 大概是这个名字太有震撼力,等待献血的学生都朝秋瑀宸望过去,那医生看来也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没再说什么,将秋瑀宸的献血证打出来。 秋瑀宸用手指将红色的小本子拉过来,顺手拿起支圆珠笔,在献血证的姓名前加了个沈字。有个医生多了句嘴,“献血证还是不要涂改的好。” 秋瑀宸将圆珠笔放下,“我冠夫姓。”原本是极易引人遐思的话,奈何秋瑀宸表情太正神色太冷,竟也没什么人多追问。等到了门口发饮料和纪念品的时候,小护士才告诉秋瑀宸让他挑一只保温杯。 秋瑀宸没看保温杯,却指了下那边的伞,发放纪念品的小护士道,“这个,200的是伞,300的是保温杯。” 秋瑀宸语气无比顺理成章,“那四百,可不可以给我两把伞。” 那小护士一愣,秋瑀宸以为不行,顺手将饮料还回去,“两把伞,这个,我不要了。” 小护士低下头,“饮料是补充糖分的,你最好现在喝。伞,你自己拿吧。” “谢谢。”秋瑀宸向前走了一步,回头望站在一边的沉默,“过来挑个颜色。” 沉默瞪了秋瑀宸一眼,却是对着小护士道,“不好意思,还是要保温杯,可以吗?” 秋瑀宸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沉默,不是要一人一个才好吗? 小护士低下头窃笑,却是拿了两个装着杯子的盒子出来,“献三百的人不多,杯子还剩下不少,还是给你们两个吧。” 沉默自然道谢,从采血车上下来又催促秋瑀宸喝橙汁。秋瑀宸笑道,“没事,我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沉默心道,明明是把脑子抽坏了。 秋瑀宸看情人脸色,“怎么了?” 沉默没搭理他。 秋瑀宸看沉默不说话倒是又勾起了火,“幸亏我到的及时,献爱心我会帮你献,这种事,不许有第二次!”想到自家宝贝的血要从身体里被抽出来就忍不住的心疼,若还要再输入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去,更加不可原谅! 沉默还是没说话。 秋瑀宸看情人依旧没反应,也停下了脚步,“听到没有!” 沉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秋,你见过哪一对情人是拿伞作信物一人一把分的?” 秋瑀宸原本在为沉默私自献血的事生气,如今听得他这样说才转过弯来,伞的谐音不就是散吗,自己怎么会这么蠢的。 沉默看他自责,轻轻碰了碰他小指,“戒指的事算我说错了,一人一次,别生气了吧。” 秋瑀宸看他还惦记着戒指的事,也自悔当时心急话说得重了,半晌,才轻轻开了口,语调带着些谨慎的讨好味道,“我没生气。” 沉默只是顺手将喝空的豆浆杯递给他,秋瑀宸接了拿在手里等碰到垃圾桶才扔到可回收的里面去,沉默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从前自己喝过的东西,吃剩的餐盒,秋从来不肯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问起他来都是一本正经地道,“你用过的东西,为什么要回收。”其实那些垃圾收走之后是会重新分类的,按着垃圾桶上提示扔垃圾的毕竟是少数。 沉默听他这么说就想起《红楼梦》里妙玉的茶具论,自称若是自己喝过的,就是砸了也不肯给别人,于是笑他,“你果然是天生的资产阶级。” 秋瑀宸也和他玩笑,“本来,我可是红色资本家。” 沉默懒得理他,笑过就算,若是非璟煜,恐怕要追问一大堆关于黑五类的事了。 两个人并肩走,秋瑀宸随着沉默过了路口才道,“怎么走这边?” 沉默回他,“回宿舍啊。” 秋瑀宸不解,“不是说好一起练球吗?”那么辛苦提前处理完事情,不就是为了多陪情人一会嘛。 沉默狠狠瞪他,“你有没有常识啊,刚献过血怎么能剧烈运动。” 秋瑀宸倒是一脸惊异,“打球算剧烈运动?” 好吧,沉默懒得和他这种体能超人解释,只是自己向前走,秋瑀宸自然不能不跟上,开了宿舍门就看到摆好的一只箱子一只袋子,“还是这么多?” 沉默没和他解释这都已经送走最大的一箱了,“你去躺一会,我都整好了。” 秋瑀宸点头,“嗯,我叫何胥还回去。”沉默要是自己去还,不是又多一次接触。 秋瑀宸知道若不去休息情人是饶不了他的,索性上床去睡,假寐一会却突然又张开眼睛,沉默正打电话叫猪肝汤替情人补血,看他又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许仙和白娘子。” 沉默一呆,看秋瑀宸无比郑重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拽他下来然后碾三跺四,“他们俩有什么好下场吗!”许仙和白娘子,人之凉薄,也不过如此了。更何况,人家也没有拿两把伞分啊。 秋瑀宸看沉默脸色,笑了,“开玩笑的,我没事,别担心。” 是借突发性搞怪证明自己供血充足状态良好吗,真是委婉曲折啊。沉默爬上床躺在他身边,“秋是第一次献血吧。” 秋瑀宸点头,却又紧张起来,“你以前献过?”又立刻摇头笑自己果然迟钝了,小默十五岁就认识自己了,这些年一直在一起,他十八岁后有没有献过血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沉默在枕头上撑起头,“你家里,献血,应该是不允许的吧。” 秋瑀宸道,“没有明确说不许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这里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不过,你不许去。” 沉默笑,“说一次就可以了。你对自己的威慑力这么没有信心吗?” 秋瑀宸也笑,今时不同往日,自己那点教练权威除了球场上可真是没处使了。正说到这里宿舍电话响起来,沉默无奈爬起来接,却是先前送过他手织围巾的女孩,“谢谢你,医生说我身体已经没事了。” 秋瑀宸就在床上躺着,沉默也不敢说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只道,“没关系,注意休息。” 才挂了电话也不等秋瑀宸问他,“上次送围巾的那个女生,献血晕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看来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待会猪肝汤送过来你多吃一点。” 良久,“哦。” 沉默趣他,“难道要学妹亲手做的你才肯吃?” 秋瑀宸无奈,大学快三年,也不过收到几件T恤一盒爱心便当而已,哪比得过某人可以开礼品店。不过他也不会还嘴,情人最大嘛。 非璟煜训练之前来到了球队,大学联赛强手如云,他虽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到底不是六连胜的高中时代,秋瑀宸在他进球队的第一天已经立下规矩,任何人都没有特权。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哪怕特立独行如非璟煜,也是不能缺席的。 “给你的。”非璟煜手中的信交给沉默,果然,信皮上还是写得工工整整的“谢谢沈哥哥”。字迹稚嫩,但明显能看出用心来。 沉默笑着回头望秋瑀宸,“是多多写的。” 秋瑀宸点头。多多是沉默资助的小女孩,聪明懂事又很乖巧,因为斜视被父母遗弃。沉默从她四岁的时候开始资助,如今已经上一年级了。文文静静的,认字却是很快,成绩也好,没事的时候沉默总是回去看她,带些零食和小女孩喜欢的漂亮衣服什么的。 秋瑀宸替沉默拆了信念给他听了,无非是每次都要说的谢谢之类的话,多多个性很安静,考试得了第一名的事也很少写进信里去,只是说些最近看了什么书,老师和同学们都对她很好之类。每次秋瑀宸陪沉默去看她,也只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他们身边,唯独一次提起想念小黄帽和小蓝帽,立刻被旁人眼色制止后就再没有说过。其实,她虽然和两个小帽子在一间福利院,但是两个小帽子都是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迟念带回家了,更何况,当年王云天也对他们俩个诸多交代,哪怕是孤儿,养育也很是不同的。只是沉默和秋瑀宸接过多多来乔家玩,恰逢着那天小蓝帽做完了训练有空和小女孩多玩一会,还教她芒果怎么吃,迟慕瑀又送她自己编的哨子,只是多多究竟是个极为敏感的孩子,那次之后,想他们的话也就不曾说了。只有前几天她过生日沉默去看她,才小声问她两个小帽子怎么样,沉默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小心翼翼地叫人心疼,只是更多疼她一些。 秋瑀宸见沉默听完了信又是一阵唏嘘,也笑道,“你若是喜欢女孩儿咱们也可以领养她。” 沉默摇头,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的心态,也只是个付得起钱的大哥哥罢了,关于养一个孩子的所有准备他都没有做好,贸贸然的去领养,更是对别人的不负责。大概也是多多惹人疼惜,二年级的时候就被没有生育能力的音乐老师收养了。那老师的爱人是外科医生,倒也算是完整的正常家庭了。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秋瑀宸看沉默叹息,柔声问他,“又想起两个小帽子了?” 沉默低头,“我总是想,多多这么小,又这么乖巧,可是,也那么敏感,若是迟大哥和哥没有带两个小帽子回来的话,他们是不是也一样?” 秋瑀宸的语气有些奇怪,“他们注定是会被带回来的吧。” 沉默回头看他,“秋?” 秋瑀宸抬腕看表,“时间到了,集合吧。” 第三章 “这个,带给小黄帽。” “可以。” “这个,小蓝帽一定喜欢。” “你高兴就好。” “你看多可爱,抱起来也是毛绒绒的,都不舍得送出去。” “你喜欢就留下来。” “这两个球是学妹托我带给两个小帽子的,看他们俩多受欢迎。” “哪个学妹?” “就是——文学社那个。” “哦。” 沉默犹自挑着,秋瑀宸道,“差不多了吧,小黄帽不喜欢玩,小蓝帽也没时间玩。” 沉默回头,“也是,时间差不多了。” 秋瑀宸开着车一路沉吟,沉默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笑,“想什么呢?” 秋瑀宸握着方向盘的手还是很稳定,“没有,熳汐哥前一阵子有提起婚礼的时候叫他们两个。” 沉默笑,“我想婚礼的时候,我们可以一手抱一个。” 秋瑀宸还是低头。 沉默一个人兴高采烈的,“这次小黄帽还是住两个星期吗?家里都安排好了吧。” 秋瑀宸答他,“每次他来都是这么预备的。” 沉默望他,“你怎么了。每次小黄帽来都是这样。” 秋瑀宸道,“没有,每次他来,我都很高兴。” 沉默笑,“不用这样吧,小黄帽虽然每个月都会过来,但是,我也不是每天都陪他一起睡,小黄帽那么坚强,根本都不要人陪。” 秋瑀宸又强调一次,“他每次来,我都很高兴。” 沉默笑着指车顶的后视镜,“你觉得这个表情算是高兴吗?” 秋瑀宸道,“男孩子,不用每个人都太宠他吧。” 这也是秋瑀宸一贯的理论了,沉默也不在意,“你和哥都一样,说男孩子要贱养,其实,哥是最纵着小蓝帽的,迟大哥从来不说这种大道理,可小黄帽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长大肯定是最有担当的。” 秋瑀宸顺着他话往下接,“他的担子很重,责任感,本来就是要从小培养的。” 沉默笑而不语。过了很久,秋瑀宸才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两个?” 沉默道,“不知道,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你不是也很喜欢他们两个吗?” 秋瑀宸接了一句,“当然。” 沉默看他脸色凝重,“秋,你在为他们担心?其实,责任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就算是怕他们以后会辛苦,可是,这种承担,不是因为谁是谁就该要担当的。就算把小黄帽和小蓝帽变成女孩子,也一样。” 秋瑀宸长叹一口气,“没事。” 沉默看他,“秋,最近,提起两个小帽子的事,你就有点——” 秋瑀宸自顾自答他,“小默,你就快二十岁了。” 沉默难得的低下头,虽然是很多年前就规划好的,可毕竟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吧。当然,这时候的他还想不到,他们的婚礼将会隆重到何种程度,也想不到他的秋究竟会给他一个多大的惊喜。沉默回头看秋瑀宸,秋瑀宸倒是不说话了,只专心开车,沉默又沉吟了一会,才道,“现在就筹备,会不会太早了点。” 秋瑀宸依然是一脸镇定,“我已经筹备了三年了。” 沉默不再理他,重回到最初的话题去,“别的不论,两个小帽子一定要在场的。” 秋瑀宸笑,“是,迟大哥算你那边的。” 沉默笑,“那小黄帽也是我的了。”送花的时候大爱默默爹爹于是把秋二叔的鲜花也送给爹爹的小蓝帽当然是个例外,于是,小黄帽当然就送给二叔了,不明真相的观众都在感叹,原来鲜花也可以交杯送的。 得知默默爹爹要来的小蓝帽非常高兴,车子还没到就站在大门口接,沉默打开车窗,秋瑀宸也配合的放慢车速,停稳车子。小家伙张着手臂跑过来,现在不戴蓝帽子了,不过系了条绵绵的蓝围巾,沉默下车去抱小家伙上来,“小蓝帽真勇敢,现在就一个人出来接爹爹了。” 小蓝帽见到沉默就笑得开心,“爸爸和父亲都在等爹爹和二叔呢。” 说到这里,才想起忘了和讨厌的二叔打招呼,本能地向沉默怀里一缩,“二叔好。” 秋瑀宸也只是嗯了下,沉默笑着将小蓝帽两只小手握起来,细看他掌心,小蓝帽委屈地嘟着嘴,沉默轻轻咬了咬小家伙耳朵,“爸爸又揍你了?” 小蓝帽向沉默怀里一钻,眼睛却是圆溜溜地转着,身子一缩之时,将两只小手直直地伸出去,双掌并在一起,嘴里犹自拟声,“啪、啪、啪!”这三声叫完,立刻就是一紧肩膀缩回了小手,可只是一个动作,手还没缩回去,就又伸出来了,然后又是大大的一声,“碰!”比划过后,小家伙又一次靠在了沉默怀里,还在默默爹爹腿上小小的翻了个身,把半边小屁股露出来,右手从前面绕过来,又比着虚虚地拍了五下。 小蓝帽学得惟妙惟肖的,尤其是表情,将自己当时的状态模拟得像极了,沉默轻轻将小蓝帽身子扶正,替他吹着小手,“熳汐哥哥是大坏蛋,给爹爹吹吹就不疼了。” 小蓝帽这时却正义起来,“爸爸不是大坏蛋,爸爸凶。” 沉默自然笑得更开了,每次小蓝帽给自己撒娇,总是委委屈屈的样子,可只要自己一说乔熳汐,小家伙就维护起爸爸来了,仿佛刚才挨得打也没那么疼了。 两个小家伙才笑闹着,秋瑀宸已经停好了车,小蓝帽替默默爹爹打开了车门,又自己下车去,顺便数说着家里的新鲜事。 沉默一只手牵着小蓝帽,口中数着数字,奇数的时候迈左脚,偶数的时候迈右脚,三的倍数的时候小蓝帽就会在沉默身后绕半个圈,换一只手牵在一起,既是三的倍数又是五的倍数时候两个人都要一起向前跳一大步,虽然车库的距离并不很近,玩玩闹闹的,倒也不觉得无聊。倒是秋瑀宸一个人稍稍落后他们两个,看得好笑。沉默有时候也叫他一起,或者是要他牵着小蓝帽之类,可近几个月,他总不肯了。 快到门的时候,小蓝帽倒是也不调皮了,乔熳汐站在门口笑等他们。 “爸爸。” 大概是刚挨了打,小家伙这会倒是乖得很。沉默每回见到乔熳汐台词都差不多,“哥,你都这么大了,还欺负小蓝帽。” 乔熳汐笑,“我就知道你一来他就要告状。” 小蓝帽吐吐舌头,缩到默默爹爹背后去了,其实这小家伙也精着呢,爸爸若是真要揍他,躲哪都没用,乔熳汐看他这样,也吓唬他道,“再闹,叫你父亲收拾你!” 小蓝帽连忙出来摇沉默胳膊,仰着头望乔熳汐,眼睛里满是机灵,“爸爸最疼小蓝帽。” 不用乔熳汐吓唬,文禹落才在大厅里坐着小蓝帽就老实了,乖乖地在几旁站着帮忙摆果盘,沉默轻碰秋瑀宸,“看小蓝帽多可爱。” 秋瑀宸抬眼望了下,面无表情地样子,“那是哥教得好。” 沉默笑望着乔熳汐,“哥,是秋小时候聪明还是小蓝帽聪明。” 小蓝帽看起来认认真真地将两只果盘调了个个,实际上早竖起了小耳朵,乔熳汐想了想,“还是小蓝帽聪明,瑀宸小的时候不爱说话,一个人闷闷的,都说他像个小大人儿似的。” 小蓝帽本在一边故作懂事,可听老爸夸他,到底是小孩子,忍不住就笑开了,又怕爸爸骂,使劲把脑袋往脖子下藏,沉默宠溺地拍拍他露出来的一段雪白的脖颈,将小家伙抱在腿上,“默默爹爹也说小蓝帽最聪明。” 小蓝帽倒是很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哥哥最聪明。”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文禹落笑,“我看,倒是小黄帽最像瑀宸小时候。” 沉默笑着逗弄小蓝帽,一边帮他搭着围巾一边对秋瑀宸道,“小黄帽应该已经到了吧。” 秋瑀宸点头,“嗯,刚到。安管家说,他吩咐不要打扰,自己去树屋了。”大概因为小黄帽是在墓镧长大的,沉默怕他不习惯,特地在秋家一株极大的老树上搭了间小屋子,里面收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秋瑀宸本来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孩子接到家里来,也是为了不要让他在墓镧那种封闭的环境下呆得太久,可渐渐就找到了乐趣,总是暗暗藏一些东西在屋里,每次小黄帽一到秋家,就会在树屋接受挑战。 沉默抬头看乔熳汐,“哥,小黄帽到了,我们接小蓝帽去家里玩好不好。” 乔熳汐故意板下脸,“你问他,今天训练做得好不好?” 小蓝帽可怜兮兮地从默默爹爹腿上跳下来,“不好,得了一个八十分。” 沉默揉着小家伙脑袋,“小蓝帽真厉害,八十分这么了不起。默默爹爹跟着你爸爸做特训的时候,最高才八十分呢。”好吧,这话一说,乔熳汐也白教训儿子了。不过他也压根没打算为难小蓝帽,倒是文禹落,什么也不用说,不过往这边瞟一眼,小家伙就自己说不去了。 不过文禹落也不是坏爸爸,“稍等一下,汤马上就好,等瑀宸喝了你们再回去。” 秋瑀宸忙道,“谢谢禹落哥。” 于是,一家人喝过汤,当然,大家都自承是沾秋瑀宸的便宜,秋瑀宸处处受气,只有文禹落在时才能扬眉吐气一回,不过也是战战兢兢的,等走的时候,文禹落将点心打了一盒,说是带给小黄帽的。 小黄帽绝对是小鬼当家,要不是太小自己开不了车,估计迟念连送他都省了,车才开到门口,迟念就是过家门而不入,自己开车去超市采购点生活用品,再怎么返璞归真,卫生纸总不能自己造的。小黄帽抱着一小箱新鲜蔬果下车,一举一动都有型有款的,安管家带着一堆下人在门口接,小家伙送走了父亲就走在最前面,“安叔叔,墓镧的油梨熟了,车在后面,请大家辛苦一下。” 安管家连忙去接他手里的箱子,小黄帽却是摇头,“谢谢安叔叔。”他人虽小,可秋家四五十人却没一个敢小瞧他的,不到五岁的孩子,抱着一只箱子,竟也不让人觉得单薄。甚至是说些大人话,这些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下人们也信服的很。 果不然,过了还不到两分钟,送梨的车子就来了,自然有人将那些新鲜的水果搬下车来,小黄帽洗了手脸,倒是真等着安管家向他回报都弄好了,还要听安管家略说一说那些油梨要怎么分,这才自己去树屋。他亲手带来的东西,也早都放在了该放的位置。难怪秋家人都说,难道小少爷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学怎么理事做人了。 第四章 “忙过的话,先喝点东西。”文禹落笑着将刚煮好的杏仁茶端过来。 乔熳汐连头也未抬,“我不喜欢这只盅子。” 文禹落低头,“我马上去换。”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喝东西。” “打扰到你了,我这就出去。” 乔熳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这又是何必?”面前的男人看他将木瓜蛋糕小心放好,眼神温柔。 “我本来就是个男宠,服侍魁首是我的本分。”他说得虽是极落寞的话,神色却极为泰然。 男人的眼眶紧紧绷起来了,似是被触及到什么,却又故作讥诮,“若是被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夜神不过是别人床上的宠物,还要低眉顺眼辗转承欢——” 文禹落抬头望他,他却突然住了口,文禹落将装蛋糕的小盒子放得端正,“也没什么不好,这世间,又有什么是比卖命更贱的。” 男人的目光立刻萧条起来,仿佛想起很多事,却终于强迫自己,“我等了你十四天。” “不多。”无论对方什么态度,文禹落始终利落自然。更何况,杀人,本就是一件需要等的事。 立刻有人鼓起掌来,文禹落抬起头,不言不语。 拍掌的男人道,“听闻夜神向来惜字如金,不成想今日竟多说了这许多话。” 文禹落如今倒是真的惜字如金了,一个字也不肯提,却是脱下了外套,将蛋糕盒包裹起来放在蛋糕店刚进门的桌上。 “你回来了。”乔熳汐一个人坐在门口。 文禹落拎着蛋糕,“我去了甜品店,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乔熳汐嫌恶地偏过头,“扔掉。” 文禹落一向知道他,轻轻弹了下自己衣服,“我马上去洗澡。” “夜神一向小心,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又怎么可能还留在身上。” 文禹落看着乔熳汐,无论对自己摆多冷厉的脸色,总觉得他像个发脾气的孩子,因此,无论什么时候,对于情人的发作,他也只是一笑。 “今天又杀了几个?”乔熳汐的口气很不好。 “两个。一个,是墓镧曾经的同袍,另一个,是他现在的主人。各为其主,哪怕要血刃相加,还是不免有点难过。”他说得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也不愿意瞒着乔熳汐。 乔熳汐冷声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了孩子,就不许你去杀人。”他停了一停,“也不必你去杀人。” 文禹落不愿意和他在这件事上争执,“今天在生气都没有吃东西吧,我叫管家吩咐厨房弄点宵夜。”有些话他大概没说出口,你应该是嫌我脏的,既然如此,未来这些日子,我不进厨房就是了,正巧小蓝帽也不在。他不怪你,甚至还拼命理解你,一切都做得无可挑剔,倒叫乔熳汐说不出话来。 “文禹落,我在和你说事情。”不愿意正视他杀手的身份,更抗拒再叫他十四号。 “汐——”既然是家人之间谈事情,他当然也可以用这种口气。 乔熳汐开口,“我想到一个可以叫你不杀人的办法。” 文禹落就是坐着,用最认真的态度倾听,仿佛他说得不是自己的事。 乔熳汐的神色带着些小孩子赌咒发誓时万般无奈的狠厉,“从现在开始,你禁足在家,什么时候答应我不出去杀人,什么时候才许出门。” 文禹落笑笑,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乔熳汐明显的怒了,“这是命令,不要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文禹落低头,“汐,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长时间不出手,就会怕。如果有一天,我杀不了人了,就会被别人所杀。我是真的很怕死。” 乔熳汐听他语声,虽极为平静,却又透出那么多的恐惧与无助,一时间心也是软了,却终究道,“有我,有图腾。” 文禹落将头埋得更低了,“我已经三年没有出手了,今天,我的枪还是很快,甚至,比三年前更快。” 乔熳汐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 文禹落缓缓抬起头,语声从容,“我的功夫,究竟是不及师兄的。他不必逼自己,也不必怕,所以,即使他是图腾出手最少的,可是,他的气也绝不会断,我只能强迫自己,在怕的边缘出手一次,然后,把这种气延续下去。当年,闯过七十二丈冰,的确,是高看了自己了。直到几个月前,我控制不了自己,才知道,所谓第一杀手,不过是个笑话。汐,我保证,只要有一天,到达师兄的境界,就绝不会再违逆你了。” 小黄帽替小蓝帽拿过散瘀的药膏。正在撒娇的小蓝帽搂着沉默脖子,“疼。” 沉默将小蓝帽换了个姿势抱在腿上要他张开小手擦着药膏,“汐爸爸真狠,小蓝帽不理他了。” 小蓝帽大大点头,又将小脑袋偎在沉默胸膛享受默默爹爹的高级上药服务,沉默知道小家伙是痛的,可小蓝帽硬是咬着牙,沉默柔声安慰他,“小蓝帽最勇敢,汐爸爸还打这么疼。” 秋瑀宸正从那边过来,迟慕瑀连忙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站在秋瑀宸身后侍立,沉默对秋瑀宸努努嘴,“肿这么高,看小蓝帽多可怜。” 秋瑀宸看了眼,道“本来就是他该受的,有什么可怜。” 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待要回口,小蓝帽却突然放亮了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小蓝帽不可怜,爸爸欺负不到父亲还总是被父亲欺负才可怜。” 这话一出,沉默和秋瑀宸倒还未曾怎么样,倒是小黄帽想起那光景,不觉得为迟念开心,真是差点笑出声来。 秋瑀宸回头,看迟慕瑀已又是端端正正站好了,可脸上神情尤未褪去,当即沉下脸。 沉默还不及秋瑀宸训斥他忙道,“小黄帽一过来就训练也累了吧,这边爹爹和二叔都没什么事了,你去替弟弟看看房间。” 迟慕瑀点头先下去了,沉默轻声对秋瑀宸道,“小黄帽很怕你的,别总是板着脸吓他。” 秋瑀宸道,“没什么。” 乔慕宸看二叔这样子,也不说话,只拿小手拽着默默爹爹家居服衣领,沉默揉着小家伙脑袋,“还疼不疼?” 秋瑀宸就在旁边,乔慕宸就是想说疼也不敢了,只是摇头。秋瑀宸也不怎么说他,只是向这边看一眼,小蓝帽一向有眼色的,自己从默默爹爹腿上跳下来了,“我去房里找哥哥。” 沉默点头,看着小家伙微笑,他是最喜欢小蓝帽叫小黄帽哥哥的,那种眼神,那种腔调,总是让人忍不住就微笑起来。等小家伙跑上楼去,沉默才看秋瑀宸道,“你最近看小帽子们都不太开心。” 秋瑀宸道,“没有。” 沉默望他,“小蓝帽还好,为什么总是对小黄帽那么凶,你今天又想罚他?” 秋瑀宸道,“我没那么多功夫。” 沉默不高兴,“这话什么意思。” 秋瑀宸心内犹自煎熬着,可他终究是极怕的,早先就听心理老师说结婚之前的时期最危险,恋人之间是很容易起摩擦的,他总想法子顺着沉默,如今也只赔笑道,“没有。父亲交代了,我自然要管教他严一些。” 沉默道,“好不容易两个小家伙能都来我们这里住,别吓坏他们。” 秋瑀宸点头,“放心,不会。” 沉默轻轻叹了口气,“秋,哥管小蓝帽是有些紧了,可是,哥和禹落哥,总算是一个完整的家。该纵的时候也纵得厉害,可小黄帽就不一样,他从小就极有主意的,一点也不像个孩子,迟大哥和浴巾的脾气,又都不是会宠孩子的,好不容易到这里来,你就别太吓他了。” 秋瑀宸看情人脸色,倒真是一副非常担心的样子,也将他拥进怀里,“我知道,只是这些天,事太忙了,有点急躁。” 沉默轻轻偎着他,“婚礼还早,别太辛苦。” 秋瑀宸笑而不答,沉默知他究竟是太郑重,却也不再多劝,他自己,也不是同样暗暗替秋准备结婚礼物吗。 其实,如今这样,静静靠着,已是最美好的事,可他总不免贪心,希望小黄帽和小蓝帽都在身边腻着他们,哪怕凶一些,就像电影中演的一样,他枕着秋的胸膛,秋手中握着一册书卷,两个小家伙乖巧又忐忑地站在身前,背那些难记又拗口的句子,哪怕错了几个字,就轻轻打一下手板子,小黄帽隐忍地闭上眼睛,小蓝帽腻着他撒娇,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毕竟是双胞胎,两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却并不多,想想小蓝帽嗲声嗲气的哥哥,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两个哥哥太残忍了。 秋瑀宸看他又蹙起了眉,柔声问道,“又想起什么了?” 沉默笑,“没什么,想起你第一次听小黄帽背书。”若是那时,两个小家伙都在身边,该有多好。 秋瑀宸只轻道,“哦?” 第一次听他背,就是《论语》,哪怕根本没讲清楚是什么意思,小黄帽还是将他圈定的范围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只可惜,还是罚了三下手板子。沉默听到的是很不讲理的一句电影台词,“打你,是为了让你记住,下次还是不许错。” 那大概是沉默第一次看到小黄帽委屈,想起来,自己都替他委屈,怄了秋一下午,可秋瑀宸自己觉得最委屈,明明也不算打得太重吧。 想起往事,秋瑀宸也不过笑笑,沉默轻声道,“若是两个小帽子从小就跟在我们身边,那有多好。” 秋瑀宸回他,“我还是喜欢女儿。” “哥哥。”小蓝帽乐颠颠地来找哥哥。 小黄帽回头看他,“房间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缺什么就和默默爹爹说吧。” “谢谢哥哥。”小家伙一张脸粉扑扑地,甚是可爱。 “嗯,你先进去把手洗一洗。”小黄帽虽然年纪小,倒真有几分哥哥的样子。 “好。”小蓝帽一向是个不知什么是愁的家伙,听得哥哥如此吩咐,也就去了,他才不想别的呢。洗了小手出来,就看到桌上那只漂亮的磨砂盘子里已放了两只特别可爱的梨子,长得像两只小熊的样子。 小蓝帽立刻就乐开了,小黄帽道,“这是给你的。” 小蓝帽看两个梨圆嘟嘟黄澄澄的,高兴的不得了,“真好看。” “嗯。那边是给你吃的,这两个是给你玩的。”小黄帽煞有介事的分配着。 “哥哥真好。” 哪怕是最喜欢装酷的小黄帽听到这话也禁不住笑出声来,“那,我去二叔那里了。” 小蓝帽抱着两个梨子笑得开心,听得哥哥这样说,还转过头来,“哥哥小心,二叔很凶。” “嗯。” 秋瑀宸如今心里沉着,从几年前就开始的怀疑愈演愈烈,可他却是越加不想调查,沉默偎着他在电脑上指指点点,给两个小家伙买可爱的小玩意。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对于连个小帽子,无论他们是哪一种身份,是自己见不得光的弟弟,还是真的是他不愿意承认的——儿子,他都没办法坦然。因此神情也是懒懒的。 沉默挪了挪肩膀,“秋今天很累吗?” “啊?哦,还好。”秋瑀宸重新将情人拢了拢。 “你看起来心思不在我这里。”沉默笑道。 “哪有。我不过是有点出神。”同情人说话,连神色也缓和起来。 “在想什么?”沉默似问非问的,不过是随口说话,他答不答,也不是很在意。 “我在想——孤儿院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迟大哥就单单领养了他们两个。”他明明知道,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婚礼那天,并没有像沉默预想的一样,一手抱着一个小帽子。经年后,秋瑀宸会想,这是不是,也算是遗憾,甚至是,对他自私和懦弱的惩罚。只是这时候,他还在这样的深渊中,不能自拔。 沉默道,“你不觉得,是缘分吗?” 秋瑀宸克制不住的哂笑了下,“你相信缘分,我妈,我爸可不相信。” 沉默答他,“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也许,是两个小帽子都很懂事,又很像你,爸妈在补偿你吧。” 秋瑀宸就两个字,“但愿。”大概是这个话题不太愉快,秋瑀宸忙道,“明早没课,打算睡到几点?” 沉默回他,“跟着你又能睡到几点,更何况,两个小帽子都在,就不得不做一点表率,还是五点半起床。” 秋瑀宸笑,“难得。” 沉默从他胸膛上坐起来,秋瑀宸换到床的另一边拨过电话,“慕瑀吗,你现在过来。” “是。” 迟慕瑀听到二叔吩咐,连忙带了自己的作业本过来,秋瑀宸虽然心中坠着,可到底极为关心他的学业,叫他过来站在自己身侧,看过作业题才道,“这个,你不用这样做。读一遍题目给我。” 沉默最喜欢看秋瑀宸给迟慕瑀讲题的样子,眉眼中总是郑重,真有几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样子。 “是。甲、乙两人从学校去车站,甲要用28分钟,乙要用20分钟,如果甲先离学校4分钟,乙再出发,要走几分钟后才能追上甲?” 秋瑀宸微微蹙着眉,并不是不满意,只是他一教起小黄帽来,就少不得更加谨慎些。“你是怎么做的?” 迟慕瑀有些怕他,可想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便道,“我先求甲乙的速度差,就是二十分之一减去二十八分之一,也就是——”迟慕瑀不敢看自己写好的答案,连忙心算着,“七十分之一。” 秋瑀宸嗯了一声,算是对他解法的肯定。 “然后,我再除去甲先走四分钟的路程,也就是,二十八分之一乘以四再除以刚才的七十分之一,也就是——十分钟。” 沉默听得小黄帽的解法,突然间就心疼了,这样的问题,才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精英教育压制的可不是一点点。平常时候,这恐怕是要四五年级才学的吧。 秋瑀宸却是道,“老师怎么教你就怎么学吗?” 迟慕瑀低下头,不敢说话。 秋瑀宸顺手拿了只笔,画了条线,“再读一遍题目给我。” 迟慕瑀忙又读了一遍,秋瑀宸在“甲先出发四分钟”下画了条横线,“再读。” 小黄帽低着头又读了一遍。读完题目之后,停在二叔画了横线的地方琢磨。 秋瑀宸依旧是那两个字,“再读。”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读题目,已经很有些惩罚的味道了。迟慕瑀有些委屈,却也顾不上委屈,只边读边想着还有什么样的解法。思索一会,却是想得更复杂了。 秋瑀宸也不急,点了下题目,“读十遍。” 迟慕瑀哪怕再早熟也究竟是个孩子,如今题目并没有做错,却要被这样折腾,心下不知多委屈了,只攥着小手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后来声音变小了,害怕二叔责骂又变大了,十遍读完,怯生生地抬起头,望着秋瑀宸,“二叔,我读完了。” 沉默这时拿起桌上的笔,再那条线中间点了个点,“小黄帽想想,甲和乙——” 沉默才说到这里,迟慕瑀却是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甲先出发四分钟,根据题目,就是比乙晚到四分钟,所以,他被乙追上的时候,应该是在乙走到中点的时候。所以,直接用乙走二十分钟的一半就可以了,也就是二十除以二,十分钟。” 沉默笑道,“小黄帽真聪明。” 秋瑀宸也没说什么,就吩咐一句,“如果没有你默默爹爹提示,会想出来吗,把你的思维过程写一份给我,明早晨练之前交过来,回去吧。” 第五章 沉默微笑着看秋瑀宸,秋瑀宸回头望他,“怎么了?” 沉默笑道,“你每次教小黄帽的时候就格外认真。” 秋瑀宸点头道,“嗯。” 沉默笑,“其实,小黄帽还这么小,没必要太勉强的。” 秋瑀宸道,“整个秋家的担子都在他身上,只能从小教起了。”说到这里,又道,“你先睡,我见见他的几个老师。” 沉默摇头,“不用,我陪你一块去。” 秋瑀宸本欲答应,却又道,“小蓝帽来了,你多陪陪他吧。” 沉默也不坚持,“嗯,那我叫小蓝帽过来。” 秋瑀宸难得的有一丝神色波动,今晚又拢不到情人了,唉。 “小少爷最近的功课,怎么样?”秋瑀宸是一个很直接的人,自然也用最直接的办法。 小黄帽的数学老师第一个就道,“相当不错。” 秋瑀宸知道这孩子一向是极聪明的,只点点头,又望着他的语文老师,这些老师每次会来这里住半个月,方便迟慕瑀晚上空闲下来请教问题,可究竟有些是多年执教的,也很忙,他的逻辑老师和围棋老师今晚就不在这里。好在一般课程的老师都在。秋瑀宸的态度很简单,所有的老师都是他自己亲自挑的,除了国际象棋艺术鉴赏这些方面,普通的孩子应该学的课程他都不会请太出名的老师,毕竟,名师之所以是名师,有自己的理论和授课方式,而小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接受一些规范化的教育,让他形成好的习惯,因此,每一个老师性格、教学方法都是考察的重点,尤其以耐心的懂得循循善诱的为主。秋瑀宸是极希望迟慕瑀能够和普通孩子接受一样的教育,哪怕大环境上无法模拟,也尽量让他不要学得太累。 语文老师对迟慕瑀自然也表示满意。零零碎碎的又问了些其他的,基本上各科老师对迟慕瑀都是赞不绝口。英文部分,秋瑀宸刻意不让迟慕瑀现在学,当然,这也是迟念的意思。 听过差不多十几个老师对迟慕瑀进行称赞,尤其是武术老师,更称他是天赋异禀,不世出的人才,秋瑀宸也免不得有些得意。拿了老师们每节课的笔记,细看迟慕瑀当节的表现,问了哪些题目什么的,等对大家表示过感谢,又送大家出去,心理老师却是不经意地留到了最后。 秋瑀宸知他有话要说,也不催促,那老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秋盟主怎么看,小少爷小小年纪,又是在这样的家庭,虽然他心性极好,但最好也别催得太紧了。” 这个心理老师并不是很有名,可秋瑀宸就喜欢他说话直接负责不转弯子,只点点头,“我知道。有些问题,是没办法避免的,我也尽量做到最好。” 那老师大概深谙各人心理,也不再说什么,只一句建议,“这么大的孩子,最好,还是多多鼓励吧。” 秋瑀宸听出他弦外之音,也只道谢。回到房里,却看到沉默和小蓝帽各自盘着腿坐在床上玩赌宝游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蓝帽看秋二叔回来了,也有些拘谨,倒是沉默笑道,“老师们又夸小黄帽了吧,看你神色就知道。”说了这一句,也不理会秋瑀宸,只微笑着叫小蓝帽再猜。 “双。”小家伙这次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沉默摊开手,果然,手中是两粒围棋子,“小蓝帽就是聪明。” 秋瑀宸插话,“我听老师说,鼓励孩子要多说他努力,少说他聪明。” 沉默顽皮地点点头,“好啊,听你的。”于是,伸出手掌揉了揉小蓝帽发心,“小蓝帽又努力又聪明。” 小蓝帽倒是很不领情,“赌宝有什么努力。”虽然是极小声的,可秋瑀宸耳力又如何能听不到。若是小黄帽,固然不会这样说话,就算说了,秋瑀宸定当叱他,可小蓝帽,秋瑀宸向是很少管教的,有时候偶尔说一句,心下难免觉得毕竟是个孩子,两个哥哥本就管得紧了,自己再凶他,可是连个透气的法子都没有了,因此也不说话。大概是他一向面冷,疼孩子的心意有时不止是孩子错过了,竟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信了。 沉默看秋瑀宸回来又同小蓝帽赌了两把也不再玩了,回头对秋瑀宸道,“我和小蓝帽去他房里睡,你今晚没事了吧,别太晚。” 秋瑀宸点头,“嗯。我等慕瑀过来问过安就睡了。明早我叫你。” 沉默笑,“我又不陪你,不如叫慕瑀过来和你睡。” 秋瑀宸不知是怎么的,“不必了,他睡他自己的。” 沉默等小蓝帽下了床才又跳下床去,牵着小家伙却是俯身过来吻了吻秋瑀宸面颊,“晚安。” 小蓝帽一贯的童言无忌,“爸爸和父亲要好久。” 沉默笑着将穿着绒绒小拖鞋的小蓝帽抱起来,深深吻吻他额头,直到给小家伙印上一红月牙儿,“这么久?” 小蓝帽乐呵呵的,“每次爸爸亲完父亲还要印着亲的。” 沉默笑着将小蓝帽抱向秋瑀宸,“让二叔也印一下。” 秋瑀宸望着乔慕宸粉嫩嫩的双颊,越看越像自己小时候,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心烦起来,“别闹了,没事的话,早点睡吧。” 秋瑀宸瞬间冷下脸,小蓝帽吓了一跳,在沉默怀里转过身,小拖鞋也甩掉一只,露出白嫩嫩的小脚丫,声音都是委委屈屈的,“默默爹爹——” 沉默看秋瑀宸脸色不对,怕他有什么心事,也顾不上发脾气,只是先将小蓝帽放在床上,才回头看秋瑀宸,秋瑀宸知道自己大概是伤了孩子的心,看小蓝帽都快哭出来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起身将小拖鞋捡起来蹲身替小蓝帽穿上,“好了,早点睡吧。晚安。” 沉默对秋瑀宸轻轻点点头,于是笑着逗弄小蓝帽,“二叔和小蓝帽道歉啦,乖孩子不生气哦。” 小蓝帽看一向凶巴巴的秋二叔一直低着头,看起来真的很可怜的样子,于是非常大度的大手一挥,临出门的时候却折回去轻轻拽二叔衣袖,“小蓝帽乖乖,二叔不难过。” 他不动还好,如今这样一来,秋瑀宸只觉得更加难过,沉默笑着抱起小蓝帽,“跟默默爹爹去睡觉喽。” 小蓝帽于是勾住了默默爹爹脖子,“好啊。”说着又转过头,“二叔晚安。” 小蓝帽是洗漱过才来和沉默玩的,如今乖乖躺在床上,对沉默道,“默默爹爹去看看二叔,二叔好可怜。” 沉默笑着坐在他身边,“小蓝帽也看出二叔可怜了?” 小蓝帽微微抿着嘴,半天不说话了,沉默将小家伙小手拉起来,轻轻吻了吻他手指,“小蓝帽真乖。” 回到房里,却看到秋瑀宸坐着发呆,直到沉默走到他身侧才道,“怎么不去陪慕宸,又过来。” 沉默在他身侧坐下,没说话,秋瑀宸低声道,“我没事,就是想到小时候,心里沉沉的。” 沉默轻轻叹了口气,“别太难过了,秋小时候一定比小黄帽还坚强,比小蓝帽还可爱。” 秋瑀宸勉强笑了笑,“坚强都是逼出来的,我没有他们可爱,也不如哥哥们聪明。” 沉默会错意,笑,“怎么会?熳汐哥大概像小蓝帽,会讨人喜欢,你就像小黄帽,心里知道嘴上也不说的,更何况,哥本来就比你大呢。”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低声道,“大概是最近筹备婚礼太累了才会这样的,多休息就没事了。”说到这里又不免感叹,“看看我们,想想哥,想想浴巾,还有迟大哥,就会觉得我们太幸运了。” 秋瑀宸只道,“每个人有自己的难处。” 沉默低头想了想,“秋,是不是,看到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又想起伯父的话了?” 秋瑀宸听沉默如此说,半晌没说出话来,沉默看他这样子知道他又在闷了,低声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有什么事又不说——” 秋瑀宸打断他道,“父亲的话再不要提起,如今既然已是这样,又有什么可说的。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既然也愿意说是为了我,我也不必再说了。有慕瑀和慕宸,已经够了,遂了心意就罢。” 沉默看他情绪特别不好,语气又硬,不知是和谁在发脾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秋瑀宸发作之后大概是觉得对情人凶了,忙抱歉道,“没有,我就是这两天,太累了。”沉默并没有戳穿他,秋瑀宸却又是一急,紧紧握住沉默双臂,“小默,我从来不想对不起你,从来没想过的事,对不起,对不起。” 沉默被他握得生疼,看他说得那么难过,也不敢接话,过了好一会,秋瑀宸才放开手臂,又自强笑,“弄疼了吧,我看看。” 沉默轻轻摇头,探身将他鬓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将他耳骨上刺字露出来,轻轻低下头吻下去,“秋,你压力太大了。” 秋瑀宸只是将沉默紧拥在怀里,“你不知道,太难了。天地这么大,我可以掌控的,却那么少,每一个都是为你好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能怪谁。无论如何,我这辈子,只愿意有你一个的,你一个就够了。” 沉默知他一定是有一件极重的心事,可如今看他这么难过,看自己无所不能的秋竟是如此软弱,竟也不忍心开口去问,只是想起他日前关于喜欢女儿的话,心道恐怕是两个哥哥都有孩子,他又想起当时找人为自己代孕却弄得一尸两命的事,这件事,这些年一直煎熬着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又对不起那个代孕女人腹中的小生命,沉默如今不敢劝,只想等过一段日子他心情好些再说。 秋瑀宸拢着沉默坐了一会,终于又道,“小蓝帽还在等你呢,你去他那边吧。” 沉默本想今夜陪着他,可想想又始终觉得太过刻意反倒勾起他往事,只是起来,待要出门,却又道,“秋,过去的事,不必再想了。很多事,很多人,我们都不能掌控。就算失去了,我们现在也还有小黄帽和小蓝帽,如果你喜欢,我们就把他们当成亲生的来养。哥哥们一定也高兴两个小帽子能多两个人疼的。” 秋瑀宸一愣,旋即知道情人会错意,却也不愿再解释,只是点头。 沉默出了门,正看到小黄帽过来,大概是和二叔道晚安了,沉默蹲下身子,“你二叔今天心情不太好,小黄帽小心别犯错。” 小黄帽停了一会,没说什么,只对沉默道了晚安,走了几步,却重新跑回自己房间去。 过了一会,来到二叔房里,看到二叔依旧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在看书。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秋瑀宸语声依旧。 “是。”小黄帽听话的时候自有一种安静的倔强。 秋瑀宸回过头,看他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吩咐道,“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小黄帽口上答应着,却是又向前迈了一步。 秋瑀宸回身,“怎么了?” 迟慕瑀没说话,秋瑀宸猛然道,“你手怎么了?” 迟慕瑀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掌中却是托着一颗纸折的小星星。 秋瑀宸看着小黄帽仰起的小脸满是认真的样子,拿起星星看了看,“你默默爹爹教你折的?” 迟慕瑀摇头,“父亲最喜欢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他告诉我,女人难过的时候,会低下头哭,可男人是一定不能哭的。遇到特别想流眼泪又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学着把头抬起来。如果别人问你,小黄帽为什么仰着头啊,你就告诉他,多管闲事,我在看星星。”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看着小黄帽折的纸星星。 小黄帽想起父亲当时教他吼别人多管闲事的样子就笑起来,“所以,我就去学折纸星星了。以后就算没有星星的晚上,父亲也可以躺在屋顶上了,只要把纸星星举得高高的就好了。” 秋瑀宸将星星紧握在掌中,却又怕握坏了,忙松开手掌,“你的语文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自欺欺人吗?没事了就早点回去睡,明早还要练功。” 小黄帽看二叔又冷下脸,也只是垂下头,“二叔,晚安。” “嗯。” 小黄帽离开秋瑀宸卧室,却总是有些舍不得,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道,“二叔,星星要是不要了就还给慕瑀吧。”看秋瑀宸脸色一变才立刻改口道,“送给默默爹爹也好,千万不要把他丢掉。” 秋瑀宸看小黄帽临走时鼓起勇气却是可怜巴巴地说出这样一句,心下蓦地一酸,却是怕他将这颗纸星星要回去,“我会收好的。”说了这一句又觉得语气太软了,又叱他,“不困的话叫赵老师出一百道病句题目给你,还不回去!” 秋瑀宸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纸星星,棱角叠得非常漂亮,精致极了,秋瑀宸也禁不住又重新托在掌中摆弄,怕自己手上有汗弄脏了还特地吩咐管家找一只透明的盒子。 “进来。” 秋瑀宸一抬头,却看到迟慕瑀,掌中还捧着一只小巧的水晶盒,“二叔。安管家说赵老师今天有事请假回家去了。还有,大小恰好可以装一只纸星星的透明盒子,暂时只找到这一个。” 第六章 秋瑀宸叫沉默起床的时候,迟慕瑀已经一个人在晨练了。沉默半裸着上身拢着熟睡的小蓝帽,摇手叫秋瑀宸出去。 秋瑀宸无奈摇头,小蓝帽却是也在这时醒了过来。小孩子睡眼惺忪想起不起的赖皮样子很招人疼,沉默伸手臂进被子里去,把小家伙拢起来,大概是手臂一直在外边太凉,小蓝帽晃晃的不睁眼睛,“冰。” 秋瑀宸忙过来,伸手试了试沉默颈间的温度,知道他晚上睡觉一向是盖不好被子的,又担心起来。沉默倒是浑不在意,只轻轻捏小蓝帽鼻子,“起床了。” 小蓝帽在熳汐爸爸那里不敢放肆,好容易来到爹爹这里,于是小家伙钻进沉默怀里去,身子蜷成了一团。 沉默右手在被子里轻轻握住小家伙嫩嫩的小屁股,“快点,要不打屁屁了。”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小蓝帽也被默默爹爹逗得笑醒了。 张开眼的小家伙看来睡得不错,浓浓密密的睫毛下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从床上坐起来,小家伙特别乖得套好自己的小衣服,一回头,却见二叔从盥洗室里出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吓了一跳。 小家伙乖巧地向秋瑀宸道了早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沉默捏住了嘴唇,先吻了他额头,“小蓝帽早安。” 小蓝帽立即会意,“默默爹爹早安。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小蓝帽要加油。” “秋二叔早安。一天之计在于晨,小蓝帽要努力。”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句,就对沉默道,“是在这里洗漱还是我们房间?” 沉默随便活动活动肩膀,“去我们房里吧。”说着就揉揉小蓝帽脑袋,然后攥紧拳头对小家伙微笑,“等默默爹爹一起晨练。” “好!” 沉默下床前又轻轻按住小家伙,“坐着吧,不用送我和你二叔了。” 小蓝帽回头望了眼秋瑀宸,见二叔也首肯,于是果然不下床了,用被子盖住自己小腿。 等秋瑀宸和沉默带着小蓝帽出来晨跑的时候,迟慕瑀连套路都过了好几遍,如今正在打一套拳,到底是迟念亲自教出来的,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 乔熳汐和迟念虽然遇到一块就斗,可都极为理智地没有将这份争胜之心延续到孩子身上,家里也绝对不会去比较小黄帽和小蓝帽谁的功课更好,谁的功夫更强。 两个小家伙都是家学渊源,各有各的长处。倒显得秋瑀宸和沉默练得简单了。不过沉默和两个帽子在一起多是孩子心性,总配合他们的功夫也练些招式,秋瑀宸宠情人,同时加入进来,倒真有几分四口之家的味道。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自然有下人准备好毛巾,两个小家伙先结束自己的练习,接过毛巾在一旁侍立,等秋瑀宸和沉默练完。 非璟煜就是这个时候做得不速之客。将小黄帽抱起架在脖子上。 秋瑀宸轻斥他,“像什么样子!” 非璟煜笑,“我想慕瑀了。”说着却是将迟慕瑀脚腕一握,却是将他整个人甩了一圈又抱在怀里。 秋瑀宸怕他摔到迟慕瑀瞪了他一眼,迟慕瑀却是面不改色,“非叔,你没我父亲抛得高。” 非璟煜笑,“废话,你父亲是神人,我不敢和他比。” 小黄帽一脸骄傲的偏过头,“那当然。” 沉默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了,小黄帽倒是正正经经地,“谁都比不过我父亲。” 小蓝帽被沉默抱在怀里,没说话,却在心里暗暗嘀咕:我爸爸和父亲也很厉害。 秋瑀宸只是自顾自练习,不言不语。 非璟煜抬头看哥哥,玩笑了一句,秋瑀宸没接茬,只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 非璟煜笑,“想从早上吃到明天。”今天本就是秋瑀宸家宴的日子,回回的主客都是小非,每月都有一次的。最热闹的时候连同陆戠郗秋煋迟念言寓荆乔熳汐文禹落都会到,甚至乔熳沨也会从法国赶过来凑趣。这小丫头嫁了人性子倒是没多大改变,上次来秋家的时候,正正经经地和秋瑀宸说她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秋瑀宸叹息了好些日子,公主也终有为人母的一天。可她却是要了沉默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带回去,笑说要做成海报挂在床头,孩子若是也像沈哥哥这么好看就好了。乔熳汐在一旁微笑,一脸的温柔和纵容。非璟煜故意坏心眼地逗她,“难道你哥哥不够好看?”熳沨生性单纯,只是笑笑,“其实,文哥哥最好看,可是我喜欢沈哥哥。”迟念却在心中暗道,若是文儿真的有孩子的话,恐怕不会太好看的。沉默只是笑道,“我觉得,小孩子像小黄帽和小蓝帽这样才算可爱。”熳沨不说话了,陆戠郗笑着踹秋煋,“我倒觉得两个小东西哪里都好,可就像了你和瑀宸,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呆呆的。”自那之后,非璟煜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和沉默约定暗号,将秋瑀宸叫做小呆哥。“你小呆哥叫你训练了”或者“小呆哥最近很严。”不过两周之后,两个大孩子都觉得这个称呼太过天雷滚滚,秋瑀宸才有幸没有从小呆哥变成小呆叔或者小呆夫。 非璟煜同一家四口一块用过早饭,就成了秋家最闲的人。小黄帽要做二叔留的功课,小蓝帽要写大字,秋瑀宸自然陪着沉默,非璟煜总不能搬块砖站门口偷窥人家夫夫生活,不过,他到底是有着作为弟弟的特权的,秋瑀宸见他无所事事的样子,立刻叫他进来,一块分享甜蜜生活,“这图怎么样?” 非璟煜看了一眼图片,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人家布置新房的样子,因此连敷衍都特别不真诚,“啊,还,不——错。” 沉默在一旁笑了,“你哥打算写篇论文,关于婚房的格局与发展。” 秋瑀宸像是对他的课题非常投入,“就这样一幅图片,它展现出来的文化内涵是非常丰富的,婚礼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非常严肃的事情,而婚房的布置同民族心理和文化传统的联系是非常密切的——” 非璟煜再也听不下去,“哥,我终于知道慕瑀那种小小年纪就正经到古董的样子是和谁学得了。” 秋瑀宸看他一眼,依然自得其乐,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让人恨不得上去给一拳,“你不懂。” 沉默非常不配合笨拙示爱的情人,“这个问题,我也不懂。” “哥哥。”小蓝帽写完大字就去找哥哥玩,迟慕瑀还在练功。 “你做完功课了?”迟慕瑀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是啊。爸爸说来默默爹爹这里不用带太多功课,要不然默默爹爹会烦死他。”小蓝帽倒真是个喜欢说实话的好孩子。 迟慕瑀笑,“我父亲也说,随我自己,他从来也不布置功课,不过二叔叫我好好练习,马上就好了,你先等一下。” “嗯。我陪哥哥。”小蓝帽是很喜欢哥哥的。于是一个人坐在一边看哥哥打拳,样子倒是满享受的。 沉默过来看小黄帽,却看到小蓝帽在练功房的垫子上坐着,轻笑着抱他,“小蓝帽这么乖来看哥哥练功啊。” 小蓝帽回头,“默默爹爹怎么不陪二叔啊?” 沉默笑,“他也有弟弟陪啊。” 小蓝帽大大点头,“非叔好可怜的。” “哦?”说到这里沉默就觉得很奇怪,虽然乔熳汐和非罹私交很好,可非璟煜一向是和乔熳汐不大对盘的,文禹落除了对秋瑀宸很好之外,这些小一辈的孩子,也就是看在迟念的面上对言寓荆还算过得去,其他的,是不大交往的,因此对小蓝帽这个结论很好奇。 小蓝帽答他,“好几次,我都看到非叔脖子上大片大片的,都红了,有时候还发紫,最惨的一次,还贴了胶布,遮都遮不住。” “啊?”沉默默默在心里念,这个,会不会不太纯洁。 小蓝帽倒是从小就悲天悯人的好心肠,“所以,非爷爷很凶。爸爸要是揍小蓝帽的话,红红的,都会很痛,发紫,很可怕。” 小黄帽已经收势了,走过来和沉默打了招呼,听得小蓝帽这么说,有点小孩子自以为是的小骄傲,“慕宸没有见过你爸爸脖子后面吗?” 小蓝帽一听这话就黯然起来,“爸爸身体上都是父亲的名字,一定很疼了。没想到父亲以前对爸爸那么凶的,好在现在父亲好了,要不然,爸爸真的会很难过。” 小黄帽看着弟弟,又煞有介事地望着天花板,“慕宸,其实,那个,是爱的意思呢。” 小蓝帽居然眨巴着眼睛,“我知道啊,我爸爸也常常说,打我是因为爱我呢。” 沉默笑出来,不是那种爱吧,不过想想,在现在这个四五岁的小孩动辄出口就是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年代,哥哥居然能把小蓝帽保护的这么好,还真是难得呢。因此也不解释,倒是小黄帽,又没处看电视,迟大哥和浴巾也没什么,他究竟是在哪里知道这么多的。不过听起来,小非和罹叔倒是不错的样子,自己也能放下心了。 “最近还好吧。”秋瑀宸一边榨果汁一边问他。 “还好。”非璟煜的答案也就这么两个字。 “罹叔呢,对你还好吧。”秋瑀宸有时候真的不想让自己这么鸡婆的,可唯一的弟弟,他总是这么吊着,到底放不下心。 “嗯。他一直都挺好的。”非璟煜就接这么一句。 “嗯。”秋瑀宸也同样。 非璟煜笑了,“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我也只能和他在一起。迟大哥说得没错,我那么霸道,没人要得起的。这世上,除了你父母,别人又凭什么只把你一个放在心里。” 秋瑀宸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你倒和陆二叔很像。” 非璟煜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和他一样,他还是,很幻灭的,我觉得,像我这种正常人,没办法理解他的。” 秋瑀宸禁不住笑出声来,“你是正常人吗?” 非璟煜居然真的很镇定的想了很久,“和他比起来,我是,你也是。他可能也就和夜神比起来像个正常人吧。” 秋瑀宸难得开句玩笑,“是啊,他是日神。” 非璟煜狂喷,“好吧。” 只说话的功夫,秋瑀宸已经榨好果汁了,是小蓝帽喜欢的苹果汁,非璟煜笑,“哥还是很疼那两个小东西的。” 秋瑀宸像是不想多谈,“嗯。小孩子家,喝新鲜的果汁会比较好。” 非璟煜道,“说起来,他们两个和哥的口味真像呢。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把两个小东西加起来,就是哥小时候的样子。” 秋瑀宸有点不耐,“我可以算是熳汐哥带大的,又被迟大哥照顾,一样养,当然像。” 非璟煜摇头,“不会吧,我听说,迟大哥认识哥的时候,你差不多都十岁了。” 秋瑀宸顺手就将两台榨汁机打开,将果汁全部倒进水池里去,非璟煜一惊,“哥怎么了?” 秋瑀宸一脸平静,“我还是觉得,小孩子吃新鲜水果会更好。” 于是,抱着小蓝帽和小黄帽做游戏的沉默收到一条短信,“果然有问题。” “秋——”沉默微微偏过头,正替自家宝贝擦头发的某人以为自己手重了,连忙放轻动作,“疼了吗?” 沉默道,“没有。” 秋瑀宸这才笑了笑,“昨晚没替你擦,怕手生了。”昨晚小蓝帽一定要学秋二叔伺候默默爹爹,小家伙摆弄着大毛巾不知道有多可爱呢。 沉默向后靠了靠,半边脊背都软在秋瑀宸胸口,“明天又要上课了。” 秋瑀宸应他,“累吗?” 沉默如今只靠着他,也不动,“没有,就是运动会叫我去吹比赛。” 秋瑀宸略皱了皱眉,“当时进体育部的时候不是提过吗,不吹比赛不开会。” 沉默哦了一声,“一个学妹求我的,想起没别的事,就顺口答应了。” 秋瑀宸倒是没那么容易吃醋,“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代你去。” 沉默回他,“那倒不用了,不过,我想带两个小帽子一起去。” 秋瑀宸犹豫道,“这,不大好吧。运动会很乱,你又在场上。” 沉默听他这么说,才道,“这样吗?我本来还想叫小蓝帽吹呢,小家伙可厉害了。” 秋瑀宸笑笑,“怎么可能。” 沉默答他,“小蓝帽吹篮球赛,小黄帽吹足球赛,我们俩助理裁判。” 秋瑀宸半晌没说话,沉默轻轻靠了下,“怎么了?” 秋瑀宸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叫两个小帽子太高调了吧。他们两个出镜率已经太高了。” 沉默笑,笑容有些耍赖的大孩子的味道,“那没办法,谁让哥疼儿子,总喜欢抱着他们炫的。” 秋瑀宸低声道,“我觉得,对孩子不好吧。” 沉默有点愣,“怎么会?别说是小黄帽一直长在墓镧,根本都见不到什么人,就是小蓝帽哥也保护的很好了。” 秋瑀宸却是没答话,回身走向窗子,又看了一遍窗户,这才道,“又下雨了,待会去两个孩子那里看看被子盖好了没有。” 沉默嗯了一声,突然间也不说话了,秋瑀宸轻柔地替情人擦头发,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小默有心事?” “没有。” “心情不好吗?” “没有。” “嗯?” 几次三番,秋瑀宸也有些急了,“小默。” 沉默抬起头看他,“两个小帽子的保险到期了,你为什么不签字?” 秋瑀宸没想到沉默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问题,也是一呆,“我,我太忙了,一时没顾得上。” 沉默从床边坐起身,直接躺下,“晚了,睡吧。” 秋瑀宸知道情人上来了脾气,连忙过来,“别生气了。” 沉默轻声道,“如果你已经不愿意对我说实话,我又何必对你生气?” 秋瑀宸听他说得严重,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忏悔,“我只是有点犹豫,按理来说,他们两个的保险,不应该由我签字的。”这句话说过,秋瑀宸心中却是非常不好受,一个人在沉默身侧躺下了,“对不起,哪怕是无意,也不该敷衍你的。早点睡吧。” 沉默没有转身,却是顺手将被子匀了一半过来,秋瑀宸伸手拢住情人,却在心中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第二天一早,就联系了体育部,“沉默要吹的比赛是哪一场?” 口边还挂着半点牙膏沫的沉默推开盥洗室的门,却听到情人重复场次,“C组第二场,九点半。” 沉默等他挂机,“干什么?” 秋瑀宸的眼神非常诚恳,却一直不肯说话,沉默急得恨不得再踩他两脚,直到开车去学校,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秋瑀宸终于忍不了,在一个红灯时低下头,攥紧沉默左手,“就是昨晚没有说晚安,不知道今早应该怎么让你理我。” 第七章 “秋瑀宸教练,秋瑀宸教练,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喷泉广场;秋瑀宸教练,秋瑀宸教练,听到广播后请速到喷泉广场。”秋瑀宸才停好车,将伞拿给沉默,校园里就满是找他的声音。 沉默望他,“有事?” 秋瑀宸摇头,“我不知道。” 沉默看了看表,“那我先去球馆。” “嗯。”这么早的时间,学校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更何况今天还下着雨,秋瑀宸尽管心中不悦,但到底也是极为敬业的,只应了沉默一声,一个人快步到了喷泉广场,却看到是一群大概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聚集在那里,各种颜色的伞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种自以为是的看热闹般的好心人笑容。 “我是秋瑀宸,有事吗?”这样的状态,秋教练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更加沉了下来。原本就带着秋寒的早晨连雨都更冷了些。一个看起来胆子大些的女孩子推了一把躲在后面的女生,那女生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可还没走到秋瑀宸近前就又退回去了。四周重新响起起哄和鼓励夹杂的讨厌声音。 “抱歉,我还有事。”秋瑀宸看这样子就明白了七八分,于是迅速转身。旁边人立刻叫起来,广播里的音乐也是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的勇气。原本躲在后面的女孩豁出去了似的,一席粉蓝色裙子衬得她本已她冻得白里透青的皮肤更少了几分血色,秋瑀宸并不是沉默那样天性穿花拂柳的性子,他所受的贵族教育是不能对人无礼的,可是,别人先对他冒犯是例外。 女孩子看着他连头也没有回,可是后面起哄的声音更大了,“说啊说啊!”那些尖锐的教唆让秋瑀宸觉得无比的恶心。女孩子一下子就把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秋瑀宸本已走出好几步,他都以为自己迈出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却是突听得身后一片风声,简直让他怀疑是不是用了电脑特技。 “你别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侮辱我!”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喊让身经百战的翼盟盟主一惊,索性转过身。 女孩子究竟是色厉内荏的,秋瑀宸却没有看她,而是扫视四周一群看客,习惯性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露出鲜红的“默”字,语声淡漠,“谢谢,我已经订婚了。” “有什么事吗?这么早叫你过去。”训练结束后的沉默自然陪情人留在最后。 秋瑀宸苦笑,“你可能马上就要知道了。” 沉默看他在那里摇头,两个人一直出了球馆都苦着脸,“怎么了,是大家今天的表现不好吗?运动会还要被你拉出来晨练,不用摆脸色了吧。”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固执地一定要撑一把伞。沉默本意不愿在校园里太高调,可想想大概已经不大可能了,因此也不太执拗,只是笑。 秋瑀宸突然回头望着沉默,“小默,原来被莫名其妙的人喜欢,真的好辛苦。” “啊?” 沉默愣住,不明所以,看秋瑀宸郁闷的样子,终于猜到半分,又看他表情,旋即就笑出声来,耳旁却立刻就是一声“小心!”秋瑀宸突然一折身,沉默这一步顺势就踏到了他脚上,秋瑀宸就这样伸着脚让沉默垫着自己球鞋走过去。前面,正是一个小水坑。 “还好,没踩到。”秋瑀宸如释重负。 沉默呆呆站定,直直地望着秋瑀宸,秋瑀宸吓到,“怎么了?” 沉默低头看到情人球鞋上被自己踩过去的大大鞋印,“秋,你为什么连笨都这么贴心!” 上午过后,终于吹完比赛的秋瑀宸逃离现场看沉默一个人坐在看台上,“中午想吃什么?” 沉默没抬头,“早上有人对你表白了?” 秋瑀宸一愣,“啊?” 沉默倒明显公事公办的口吻,“据说,因为你拒绝了广播站的人,所以今天一早都没有听到关于我们班的广播稿。” 猝不及防的问题明显让秋瑀宸手足无措,“呃,不是,我今早,还没说,我说我——” 沉默突然抬起头,“我饿了,吃饭。” 秋瑀宸如释重负,“好啊,吃饭。”转头,“要吃什么?” 这时候的沉默很想大吼一句:满汉全席!还好,沈同学虽然脾气见长,但在公众面前还是很给秋教练面子的,只是看他,“不要太甜的。”昨天被拉去吃一道叫做甜蜜蜜的情侣餐,没想到是蜂蜜炒蛋花,沉默几乎被吓到。 “好。”这个时候,除了努力不惹情人生气,他还能做什么呢? “不喜欢吃辣的。”沈大少爷本来就不喜欢口味很重的东西吧。 “知道。”辣的,秋瑀宸也不喜欢。 “太淡的,没胃口。”是啊,本来就下雨,东西再清淡恐怕就要睡着了。 “嗯,那上次,言寓荆来时候那间小店——”秋瑀宸绞尽脑汁。 “那个吗?只有浴巾才喜欢吃那种怪怪的东西吧。”沉默的接应很随意。 上次不是还说有空再过来的吗?当然,只是秋菲佣的腹诽罢了。“那你说呢?” “我现在很饿,大概什么东西端上来都能吃光吧。”沉默的回答明显不真诚嘛。 秋瑀宸想了想,“我上次的烹饪课学了新菜,不急的话,我弄点东西给你吃。” 沉默瞪他一眼,“我很饿!” “哦。”秋瑀宸完全受了气的样子,却一瞬间惊醒,“你应该是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吧。” 沉默立刻点头,“我想吃云记的麻酱面。” 秋瑀宸笑,“好吧。我记得打包两份给小黄帽和小蓝帽。” 于是,沉默笑了。 秋瑀宸觉得,有时候,情人还真的好打发。 于是,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午后,大多数人都酒足饭饱的时候,两个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或以上的男生撑着一把伞走到一间破旧的小店,貌似无耻地抢到最里间靠窗的位子,面对面坐下,神情严肃,“两碗麻酱面。” 秋瑀宸实在不懂,油腻腻的桌面,脏脏的牙签筒,究竟有什么值得吸引情人的地方,还是只因为两个小帽子都喜欢这家老板的手艺而已。 窗外雨潺潺。 “被人喜欢的感觉怎么样?”沉默等面的时候心情格外好,加之又能欺负情人。 秋瑀宸目光镇定,回味一阵,“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沉默笑,他笑起来总是比任何人都好看,在若干年后见到小刺猬之前,秋瑀宸总以为情人的睫毛是最长最密最翘的,事到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他似乎已经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不是就沦陷在这样一个笑容里,那时候的自己,用那么肤浅又那么单纯的形容,如飘荡在远山上的云,如融化在心里的雪。 “你在想什么?”沉默问他。 秋瑀宸也笑,“想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叫我教练的样子。” “约会?”沉默疑惑,旋即踹他一脚,“那是约会吗,是你要赶我出篮球社。” 秋瑀宸大叫冤枉,“我怎么可能赶你出篮球社。初中联赛的MVP,开玩笑,我的邀请函是随便发的吗?” 沉默于是就开心了,“就请过我一个。” 秋瑀宸点头,“别人,没这个资格。”他说得时候甚至没有看沉默,窗外的车流间,是被淤泥滑倒又被男朋友扶起的女孩子。 沉默对端过来两大碗面的服务员说谢谢,然后望着秋瑀宸,“怎么会,没有发邀请函给非师兄。” 秋瑀宸挑了干净的卫生筷,分开,然后将上面的小刺剃掉,倒转交给沉默,才道,“小非?对于篮球的态度,他不如你。” 沉默拌着碗里的麻酱,不过随便问问,明显,这是个超出他意料的答案。 秋瑀宸停箸,“关于这个问题,我和何胥谈过,小非是一个单靠天赋打球的球员。你准备一下,我和何胥都希望,你能够接任Z大篮球队的队长。” 一碗麻酱面吃出个队长来,沉默真是被惊到,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意识里总觉得应该是非璟煜的。 秋瑀宸谈起工作来的样子很好看,“有什么问题吗?” “呃,教练,我,沉默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秋教练面前,他毕竟只是个球员而已。 “你从小学加入校队开始就一直担任队长,高中时期,你的领导能力,我也看在眼里,我不认为你有什么问题。现在还没有到要你接任的时候,配合好何胥就可以。” “是。” “所以,现在可以吃饭了。”于是,秋教练把沈同学的碗拿过来,替他拌匀面,目光重新温柔下来,“吃吧。干的话,我替你叫碗汤。” 沉默低下头吃了两口面,才觉得胸口暂时没那么闷了,重新抬起头,却看到秋瑀宸还在摆弄面前的面碗,沉默抬头看他。 秋瑀宸苦笑,“小默,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沉默又吃一口,“很不错啊,小蓝帽很喜欢吃啊。” 秋瑀宸于是静静看他,“吃吧。” 沉默于是认认真真吃起来,过一会又抬头,“秋,记得待会叫一份灰豆汤带走。” 秋瑀宸苦笑,小蓝帽,熳汐哥吃东西口味也没有这么古怪吧。 剩下半碗面的沉默抬头看秋瑀宸,情人面前的面只动了几口的样子,“你不饿吗?” “我吃饱了。”除了这个回答,他还能说什么。 “我记得,小白曾经告诉我——”沉默坏心眼地玩文字。 “蔼”秋瑀宸果然慌了。 “你曾经因为队长剩下两粒米,罚他倒了一个月泔水。”沉默望他。 “你吃饱了吗?”秋瑀宸反问。 沉默低头看面前的半碗面,“差不多。”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这种话题。”秋瑀宸发挥太极功力。 “不许转移话题!”沈同学发威了。 秋瑀宸只好笑,“罚他是因为他浪费粮食。食堂二楼的快餐,米饭不限量,何胥和同宿舍几个男生打赌比谁吃得最多。所以才罚他每天送泔水,倒泔水,洗泔水桶。” 沉默看着秋瑀宸,“难怪队长现在都怕你。”何胥当年也是Z中的风云人物,被秋瑀宸逼到每天吃完饭要蹬着三轮车送泔水倒泔水,倒真是校园一景。 秋瑀宸似乎还想了想,“他一般都不会做错事。”于是换话题,叫老板重新做两碗麻酱面,煮灰豆汤,等管家派人过来正好送回去给两个小帽子吃。 沉默望秋瑀宸,“剩这么多,要怎么罚?” 秋瑀宸笑,“我不会逼何胥吃他不喜欢吃的东西。”说了这一句马上回转,“今天中午,真的不想吃饭。” 沉默看他,“你现在和禹落哥一样。”于是,马上替他叫灰豆汤,还不忘叫老板不要加糖。 秋瑀宸对食物很少有特殊的喜好,不过是情人特地叫的爱心餐,当然也表示满意,还笑对沉默道,“我好像还没有因为剩饭的事罚过你。” 沉默鄙视秋瑀宸的破记性,“鸡蛋。你让我选一天十下。” 秋瑀宸故意装无知,“是吗?” 第八章 酒足饭饱的沉默在吩咐了过来拿饭的工人一大堆之后,终于和秋瑀宸一同回赛场去。 秋瑀宸笑望他,“其实,小黄帽没这么喜欢吃这个东西吧。” 沉默点头,“还好。他和你口味差不多,不过,他会说好吃。” 秋瑀宸没再接话,而是发了短信给非璟煜,其实他不是喜欢发短信的人,有什么事打电话说不就好。 回到运动场的时候,同班同学告诉沉默,“刚才组织部来点过名了。” 沉默随意嗯了声说谢谢,然后转头看秋瑀宸。秋瑀宸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和沉默在忙。” 半小时后的第二次点名,“秋教练,你回来了。” 秋瑀宸随便点下头,没说什么。由着班长去交涉,“我们班都到齐了好吧。” “刚才——”大概是组织部的新干事,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破的。 “是秋瑀宸教练和沉默好不好,他们组织比赛有事。”谁说班长不势力的,若不是学校生涯,又有谁能这么理直气壮。 “哦。那我划掉。”有些人,大概是不能得罪的,不是怕,只是觉得麻烦,一时之间也不想追究。 沉默没听前面在说什么,却是将耳机摘下来,“你录的?” 秋瑀宸笑,“还行吧。” 两个人都坐在最后一排,身边的情侣也是两个人挂一副耳机的,听什么不重要,只在乎那些小情趣,秋瑀宸道,“是啊,我记得你说,想听大提琴。” 沉默胡乱回一句,“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大提琴。” 秋瑀宸答他,“不会啊,现学的。” 沉默疑惑,“什么时候?” 秋瑀宸的答案很简单,“每天起床煮早点的时候。” 沉默感动于情人的小心意,难怪他连着很多天都严重睡眠不足,秋瑀宸倒好似一点也不在乎这个,孩子般炫耀着,“还好?” 沉默仔细想想,“很好。大概是我听过,第二好的吧。” 秋瑀宸满足地笑了,他不会去好奇第一好的是谁,只要情人满意就好。却听得沉默忽而一叹,“不知道小白最近怎么样了。” 秋瑀宸当然明白,大提琴,是那个女孩的强项吧,“不用太担心。要不要,我替你去查。” 沉默摇头,“不用,小白那么聪明的女孩子,一定会明白,怎么样让自己过得最好。况且,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秋瑀宸点头,“也好。”褚清沙这个名字,对于他,也不过是沉默的无数过往其中之一而已吧。 沉默重新挂上耳机,一曲终了,“好听。” 秋瑀宸笑,沉默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褒奖情人,于是又加一句,“现在,排第一了。” 秋瑀宸果然兴奋起来了,“我也喜欢这首。” 沉默轻轻闭上眼睛,那种状态,微醺。 “请参加四百米接力的同学速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四百米接力的同学速到检录处检录。” 人还不及靠近,秋瑀宸已经习惯性地抬起了头,“什么事?” 意识外的文体委员吓了一跳,“秋瑀宸。” 秋瑀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班上的同学还会叫他名字,让他和沉默在一起的时候少了些师生恋般的负罪感。 “嗯。” 沉默自然也张开了眼睛,“有事吗?” “参加接力的胡东肚子不舒服,还好,接力是可以换人的,能不能换你去跑。”文体委员的话说得倒是连贯,可总觉得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马上就要检录了。”文体委员又加一句。 秋瑀宸转头看一眼沉默,“我还没有和大家配合过。” 文体委员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哪还顾得上这个,“你体育那么好,这个应该没问题的吧。” 沉默于是连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广播里又是催促检录的声音,“你要去吗?” 秋瑀宸回头看一眼,“胡东没事吧。” 文体委员,“不知道怎么回事。” 秋瑀宸于是站起身,接过号码,“我先去检录吧。” 文体委员连忙道谢,沉默也从看台下去,秋瑀宸此时心中极不平静,“要病也应该病两个吧,莫名其妙。” 沉默知道情人心中在白话什么,只是浅笑,好像还真没和秋跑过接力呢。 “秋不用换跑鞋吗?”沉默偏头看伴在身侧的情人。 秋瑀宸摇头,“不必了。事前也没有准备过。” 沉默应他,“我在这里等你,你和他们练一下交接棒吧。” 秋瑀宸看他,“一起去?” 沉默笑,“还是不用了,很怪。” 秋瑀宸想想,也是,因此逼迫情人答应了会在终点等他之后就和一群人练习去了。 沉默一个人站在跑道边,尽管身高突出了些,好在完美的身形让人根本感觉不到突兀,一直习惯了同秋瑀宸出双入对,如今一个人站在终点等他,那种心境,究竟是格外不同呢。 手机振动,不意外地是秋瑀宸发过来的讯息,不过是些没头脑的语言符号,沉默默默笑了下,还来不及重新将手机收回口袋就接到电话,“默默,你没替我带麻酱面吗?” 沉默道,“你怎么不来运动会?” 非璟煜道,“因为我要回秋家陪两个无聊的小鬼头。” 沉默于是回想起秋瑀宸的短信,看起来,秋完全不像是会对两个小帽子那么细心的人吧。“有事吗?” 非璟煜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似的,“慕宸做了果冻红茶,问你要不要加泡沫。” 沉默答他,“我要加,秋那杯不用了。” 非璟煜笑,“好。” 沉默也是心情大好,“帮我对小蓝帽说,他先忙,过半小时我打给他。” 电话那边稍稍顿了一会,非璟煜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好。” 又是短信。 “我跑第四棒。” “一道。” “2012号。” “还有十五分钟,无聊。” “在练习。” “练习中。” 发送了无数短信的秋瑀宸在抛掉外套的时候终于收到一条来自情人的短信,“我等你。” 于是,跑道一边的秋同学满足得将手机交给同班的拉拉队女生,习惯性得将头发拨向耳后,露出低调昭告天下的沉默两个字。一回头,果然,跑道的另一头,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真是有象征意义的比赛呢。 “现在播报经济学院沉默同学来稿,永不沉默的秋声——为我班的运动健儿加油。一年一度秋风劲,赛场上,永不沉默的,是各班同学的欢呼声……” 秋瑀宸蓦地一抬头,真是没想到,旋即低头,暗自消化只属于自己的幸福。 另一头的沉默口角含笑,广播里嗲得要死甜得发腻的声音啊,再加上这种天雷阵阵的广播稿,幸亏小非不在,否则,真要被他笑死,至少在以后的五年之内都没法见人了。 “谁说秋声萧飒,谁叹秋雨凄迷,赛场上奋勇拼搏的身影,赛场下此起彼伏的欢呼,将这秋声、秋色、秋景绘成了一幅幅美丽而又激扬的图画,我们就在这充满活力的画面中挥洒汗水,为荣誉拼搏,为梦想拼搏!Z大加油!经济学院加油!杨辉加油!陈宇凡加油!曾可鸣加油!秋瑀宸加油!” 秋瑀宸听到广播稿的最后一句,笑得更开心了,回身找替自己保管手机的女生。 “我马上要跑了。”低下头认认真真发短信的样子像个认真做算术题的孩子。 “嗯。”沉默回短信一直是以舒服为准。 “不要陪跑,在终点等我就好。”体贴的情人啊。 “嗯。”又是这样一个字。 于是,善良的秋瑀宸又发了个笑脸过去,这一次的沉默没有再回,将手机放在了口袋里。秋瑀宸也将手机交给了别人保管,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沉默安静地盯着还没有多少人的终点,一分钟后,响起了枪声。 等到各种加油声彻底疯起来,赛道外陪跑的人也撞在了一起,沉默确定,比赛正式打响了。 第一棒的是本班的杨辉,这次四百米跑的第一名,第一个弯道的时候已经确立了领先优势,大二的学生都带着些荣誉感的飞扬青春,沉默原本是个极为淡然的人,可看着场上那些奋力拼搏的同学,依旧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尤其是杨辉向这边跑的时候,本班至少有三个同学在陪跑,将四百米的路程分为三段,每一段都仿似冲刺,赛道上别班的同学也一直大拍着掌喊加油,经过沉默这里的时候,毫不夸张的,仿似真的有风声掠过一般。 第一棒交接过后,沉默就离开了他原本站得地方,回到冲刺的地点,这时候突然有种闷骚的终点又是起点的感慨。秋瑀宸看到情人过来,心情大好,沉默却是并没有打招呼,只看情人摩拳擦掌的样子微笑。秋瑀宸心中受用极了,完全无意识地又将鬓边的头发向后束了束,沉默露出那种满蕴着爱意的责备孩子般的眼神,秋瑀宸的目光愈加清澈。重新回转过头盯着跑道,果然—— 第二棒的陈宇凡一个趔趄,虽然没有绊倒,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周围的女生全部惊叫起来,连秋瑀宸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宇凡加油!” “宇凡!宇凡!”不止是男生,甚至连女生也有几个运动健将冲过去陪跑顺带打气的,裁判现在自然不可能装看不到,很客气地上来警告,陈宇凡倒是心无旁骛,或者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去关心赛道外的人,尽管已经被两个人超过,但依旧拼命向前赶,终于超掉一个,一路狂奔,赛道上等待接棒的曾可鸣已经跃跃欲试了,这次第一个冲过来的是国贸一班,大概还是围在这里的人更多些,想到自己班被超越,本班的女孩子叫得更凶了。 “宇凡加油!” “可鸣可鸣、可鸣!” 陈宇凡冲过来,曾可鸣跟进,如潮的惊叫立刻响起来,完全淹没了接力棒掉落的声音,曾可鸣大概是太过紧张,整个人冲出去接近十米,才被四周的叫喊声惊醒,重新折回的时候,其他赛道的队员已经像长途列车经过时的电线杆一样嗖嗖地闪过了。重新交接棒,曾可鸣再一次奔跑,起跑即是冲刺,加油声绝对响彻云霄。 大概是落后太多,连秋瑀宸都不由得有些担心,下意识地向沉默那边望,沉默倒是心态很好的样子,下一棒就是秋的了,曾可鸣很努力在拼,可无论跑怎样,秋都一定会接过来的。 果然,沉默身边视力极好的女生们叫起来了,曾可鸣已经超越了四道,跃升至第七位,还剩半圈的时候,又接连超越了三组,同第三位的差距也在不断缩小,秋瑀宸上跑道准备接棒,向后伸着手臂寻找手感,曾可鸣越来越近,和排在第三位的同学只差一个身位的距离。赛场边更加振奋了。 交接棒的一刹那,大概是刚才出了问题,很多人都停止了加油,定定看着,好在这一棒出奇的顺利,而对方却不知怎么的就是一愣,明明接到棒了却有一个些微的停顿,只一瞬间,秋瑀宸已经追到第三。 赛道旁的沉默露出毫不避忌的微笑。 “二叔加油!” 沉默一回头,正是非璟煜一手一个牵着两只小帽子。 “默默爹爹!”小蓝帽左脚绊右脚的跑过来,小黄帽大概是怕没面子,放开了牵着非璟煜的手,非璟煜却故意孩子似的将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沉默就势蹲下身,手上却是一痛,小蓝帽被身边不知什么人一撞,正踩在他手上,耳边立刻就是一阵欢呼,沉默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将小家伙抱起来,被围住的秋瑀宸回身看,眼中片刻的黯然。 “赢了。”太过年少老成的判定语,小黄帽收回毫无悬念的眼神。 沉默抱着小蓝帽走过去。 秋瑀宸从包围中脱身,“你带他们来了。” 非璟煜惊异于哥哥居然没有先和默默打招呼,也只能随便敷衍,“哥怎么想起跑接力了。” 沉默偏过头,轻轻握住小蓝帽手,粲然一笑,真正的眉目如画,“二叔真厉害。” 于是,连秋瑀宸也心满意足了。 小蓝帽从沉默怀中跳下去,沉默笑着替秋瑀宸解开别在背上的号码,秋瑀宸微微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我赢了。” “我知道。”沉默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很多年没听到过秋说我赢了,大概是习惯了,那么久,都是我们。 顺手将号码递还秋瑀宸,再次牵起小蓝帽,小蓝帽低下头,“对不起。” 沉默笑,“没关系。” 秋瑀宸重新向这边看了一眼,沉默只是摇头,顺便堵上了小蓝帽的嘴巴。 小黄帽人小鬼大,“默默爹爹只顾着看秋二叔才会被你踩到的,不用担心。” 沉默没想到居然被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看穿,实在是不知该拿出爹爹的权威瞪他一眼还是要打个洞让自己钻进去了,此时早已顾不上堵住小蓝帽的嘴,于是,小家伙拍着掌,“秋二叔吹吹就不疼了。” 秋瑀宸可不像沉默这么善良,“专心走路!” 只是,在一大两小都走在最前面的时候,果然低下头,“疼得厉害吗?用不用吹吹。”小默果然还是一直在等我的嘛。 沉默的回应是一贯的跺三碾四。 秋瑀宸的短信适时响起,秋瑀宸看了一眼,回他,“何胥。” 沉默道,“师兄说什么?” “说他今天有训练,听说我参加了4X400米接力,祝贺他的教练取得胜利,还有,很抱歉不能来加油。”秋瑀宸答他。 沉默笑,“师兄的消息真灵通。”何胥大一第二学期就正式参加俱乐部的训练了,除了必然要上的课之外,一向是很少在学校的。 秋瑀宸回了短信叫他专心训练,几秒钟后就是简单的一个“是”作为回应,甚至在手机屏幕上都能感觉出谦卑来。 非璟煜长长叹了口气,“真羡慕队长可以打职业联赛。” 秋瑀宸抬眼,漫不经心地一句,“被ACB除名的人可以闭嘴了。” 非璟煜外强中干地回一句,“我是主动请辞的。” 小黄帽自然站在非叔这边,“非叔,我父亲说你打球很厉害。” 非璟煜倒是真的受宠若惊,“什么时候?” 小黄帽脸上是童稚的莫测高深,“小璟为人处世就像他打球一样,看似毫无章法却是是极厉害的,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小家伙模仿迟念的语调真是惟妙惟肖,甚至连眉宇间那种满不在乎的萧瑟淡然都一模一样。 “死老头,谁让他多事。”非璟煜暗自不满。 小黄帽的目光极为凌厉,“你说我父亲?” 非璟煜被这小家伙的气势惊到,有一瞬间笑出来,“我哪敢,当然说我自己老爸。” 小黄帽于是舒了一口气。 沉默看得好笑,对秋瑀宸使眼色,果见小家伙一本正经地望着非璟煜,“非叔,你还是不要求我父亲了。” 非璟煜原想说句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插嘴,可实在是这一家子也没人把迟慕瑀当小孩的,只能随口一句“凭什么?” 小黄帽一脸不屑,“我父亲是最不喜欢暗地非议长辈的。” 非璟煜看了小家伙一眼,蹲下身,终于摆出了一副叔叔的样子,狠狠弹了小黄帽额头一下,“你还上瘾了!” 小黄帽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嘟起了嘴巴,“疼。” 小蓝帽非常友爱地跑到哥哥对面,“哥哥闭上眼睛,小蓝帽吹吹。” “好。” 秋瑀宸看着小蓝帽拨开哥哥的刘海鼓着腮帮子替小黄帽吹脑门,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闪着光,转头对沉默一笑,“孩子就是孩子。” 第九章 回到家的沉默心满意足地躺在大床上,把玩情人赢回来的保温杯,同前几日秋瑀宸献血得的两个杯子比较一番,“秋,你的血好像还没有你的汗质量好的样子。” 这是什么比法,果然是思维诡异的情人啊,于是,秋瑀宸习惯性地愉悦地换了个话题,“小蓝帽说再等一等红茶就好了。” 沉默将三个杯子都放在床头,过家家似的挪动着位置,秋瑀宸最喜欢情人懒懒的样子,这时候,他就会觉得其实自家宝贝一点也没长大,还是那个小坦克似的小默。说实话,沉默冷静的时候会让他害怕。 “你在画什么?”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埋怨的口气。 秋瑀宸笑,“在想,怎么给我们的婚房换个样子。” 沉默长长伸了个懒腰,“我还想住这间房。” 秋瑀宸望他,“陆二叔和父亲说了,要我们把父亲的房间当婚房讨个好彩头的。” 好彩头,沉默甚至能想到陆戠郗将脚放在秋煋胸口摇着摇椅划着手指命令的样子,台词无外乎是,要瑀宸和默默替我们做你不敢做的事之类,当然,口气邪魅傲娇就是了。 “婚礼那天是住那边吗?那也好,嗯,尽量简单一点,第二天还重新搬回来住。长辈的房间,还是要回复原样的,不能太僭越了。”沉默沉思了下。 秋瑀宸动着鼠标,“嗯。不过,如果不去旅行的话,大概是要住满一个月的。” 沉默似听非听的哦了一声。 秋瑀宸重新回过头,再确认一遍,“真的不想去旅行吗?” 沉默道,“一个月太长了。” 秋瑀宸道,“我可以赶工作的。” 沉默枕着手臂靠起来,“我懒得动。” 秋瑀宸明知道情人心疼他,却还是难免有些遗憾,旅行虽然随时都可以去的,可蜜月一生只有一次,错过的话,还是会觉得沮丧吧。于是,秋教练爬回到大床上,将沉默的双臂解放出来,要他靠在自己胸膛,“我选了很多地方,不是巴厘岛或者夏威夷那种,都是很有趣又不太出名的小地方,分别是不同的经度和纬度,规划合理的话,不会太累,而且,可以领略到各地的不同风情。” 沉默相当不给面子,“陆二哥帮你选的吧。” 秋瑀宸被戳穿,只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沉默孩子样的撑起手臂侧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捏着秋瑀宸鼻子,“没有长长。” 秋瑀宸甜蜜得消化着情人的戏谑,“我们也可以去很多童话故事里的地方。” 沉默却突然严肃下来了,“可是,秋,结婚,不止是我们得到了那么多祝福,从今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幸福下去,也意味着一种责任。也是说,我们两个人,都长大了。”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沉默的唇,“小默,我一点也不希望你长大。” 沉默踹了他一脚,“二哥就说,我变得理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秋瑀宸吓了一跳,连忙辩解,“怎么会,小默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子。” “恶心。”这么肉麻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听着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秋瑀宸委屈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沉默看他一个人趴着,半晌不说话,就像是闭着眼睛数到一百却被同伴抛下的孩子,沉默只好转过脸去,“你才是教练吧。” 秋瑀宸定定看了一会沉默,沉默愣住,“怎么了?” “你这个眼神,比我刚才还窘。”算无遗策的秋教练微笑。 于是,沈同学狠狠踹了他一脚,“我听小非说,旲和正好有部新剧《天使的飞翔》,你明天去试镜吧。” 秋瑀宸笑,“还有一部《爱神不说话》,你一定没问题。” 两个人正开着玩笑,却听到敲门声,沉默伸脚踹情人,“开门。” 秋瑀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沉默疑惑,秋瑀宸强压着笑,“爱神不说话。” 沉默一脚就将情人踹下床去,“你还不快飞?” 秋瑀宸自然是不会飞的,但依然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正是端着托盘的小蓝帽,“二叔,默默爹爹,红茶好了。” 沉默笑着接过一杯带泡沫的,浅浅啜一口,小蓝帽满是期待的望着他,沉默咂摸了很久,才道,“嗯,有进步。” 小蓝帽果然是个容易满足的好孩子,立刻就笑开了,有时候沉默真是感慨,像哥哥和禹落哥那么好强的人,居然能教出慕宸这样的儿子,也真是奇怪了,不过说起来,这种风格,倒是有点像秋呢,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绝不过分奢求。 秋瑀宸也顺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坏心眼的沉默拿起秋瑀宸杯子用吸管向下一扎,狠狠吸了一大口,果冻便像是小蝌蚪似的蹿了上来,“好喝。” 秋瑀宸由着情人性子,也不说什么,倒是问小蓝帽,“你非叔的也好了吧。” 小蓝帽点头,沉默看他还是端着盘子乖乖巧巧站着,一时间倒是怪可怜的,笑道,“站那干嘛,上来。” “好啊。”小蓝帽天真可爱,和默默爹爹亲近着呢,哪怕秋瑀宸就在身边,也不拘束。 “你把电脑拿过来。”沉默还真是颐指气使。 “爹爹给你看结婚的新房哦。”沉默炫耀着,像个孩子。说实话,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和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有共同语言是件丢人的事,不过估计在乔熳汐心里,沉默和乔慕宸也差不多。 秋瑀宸看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不觉好笑,小蓝帽果然是孩子,“是爷爷的房间,默默爹爹是要嫁给秋二叔了吧。” “啊?”嫁,这个字,内涵很深刻。 “没有,我和你默默爹爹不说嫁和娶。”秋瑀宸连忙解围。 小蓝帽托着小脑袋,“可是,上个月,连老师就嫁人了啊。”小家伙认真思考着,“老师说,她就要住到人家的房子里去了,在别的城市,所以都不能教我了。” “是吗?”秋瑀宸有点头痛。 小蓝帽转头看脸红的沉默,“对吧。” 沉默只能和秋瑀宸撒撒气,“结婚以后,你去我那边住。” 这时候的秋瑀宸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陪小心,好在总算上天保佑,正巧小黄帽来敲门,先和二叔还有默默爹爹打了招呼,才招呼小蓝帽,“椰汁好了。” 小蓝帽果然是善良的孩子,“爹爹,非叔做了西米蒟蒻的椰汁,你要不要?” 西米蒟蒻椰汁,太浓了点吧,“我不用了,你去喝吧。” 小蓝帽回头看哥哥,“我想留在这里看默默爹爹的新房,哥哥,你先去喝吧。” 新房,迟慕瑀在心中沉吟,于是一双脚也定住了。沉默笑,“你们俩一块上来吧。” “谢谢秋二叔,谢谢默默爹爹。”小黄帽将自己鞋子摆好也爬上床来。 秋瑀宸看着床上的三个大孩子,真是没规没距地不成样子,可难得看到小黄帽也会滚在沉默怀里,究竟是有些舍不得的,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又哪能——想到他们兄弟本是一母同胞,却被分开教养,虽说是万不得已,可兄弟间血浓于水的亲情究竟是任何都割不断的。 两个小家伙翘着小脚丫挤着沉默,沉默倒像是很享受被两兄弟环绕的感觉,秋瑀宸无意识地拿起自己的红茶,淡淡地看,也不免问自己,若是再勇敢一点—— 想到这里,却是又放下了杯子,“小非还在等你们,没事的话先出去吧。” 沉默惊讶于他的喜怒无常,待两个小帽子出去才道,“秋,又怎么了?”带着一个称呼,问话难免正式些。 “啊?”秋瑀宸一笑,“你炫耀新房的样子很好看。” 沉默习惯性地踹他,秋瑀宸收了电脑,自己跳上床来,像个无赖的孩子,“谁叫两个小东西抢我的地方。” 对不起,我的小默,我真的没办法完完全全享受这么蓄意的幸福。 “秋——” “怎么了?” “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要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小黄帽端端正正地站在秋瑀宸身侧背书,沉默远远地坐在远处。 《论语》二十篇秋瑀宸是背熟了的,可近日才开始教小黄帽,也并不是从一而下,只先拣些做人立身的道理,昨天才布置了十几则,听小黄帽全都准确背完才讲给他。但《论语》极为博大,只一“入”一“出”便少不得从《礼记》讲起,小黄帽年纪尚小,也只是敷衍微言大义罢了。 小黄帽自开始习字以来,便由秋瑀宸亲自教养,他年幼之时是半月在秋家,半月在墓镧,及到年长,才约了三月之期。大概是秋瑀宸太过严肃,小家伙侍奉二叔倒真有几分叨陪鲤对的意味。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做人家弟子的,在父母面前,自然应当孝顺长辈。”秋瑀宸讲解着。 “是。我一定孝顺父亲和爸爸的。”小黄帽小小年纪,倒也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道理。 “嗯,你明白这一点,就是入则孝了。而出则悌,悌呢,是敬爱兄长。”秋瑀宸怜爱他年纪小,尽量讲得简单些。 小黄帽非常懂事,自己沉思一会,“那我是哥哥,慕宸敬爱我,我也要喜欢他。” 秋瑀宸听他能推己及人,也不免面露微笑,只是不易察觉罢了,立刻又讲下一句,“谨而信的意思,是教你少说话,说话就显得诚实可信。” 小黄帽点点头,“我父亲也说,说什么不要紧,可是说了就要做到。”秋瑀宸教导他寡言少语,可他却着重看在诚实可信上。 秋瑀宸寻思迟念一向来去随心,他既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毕竟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但想到迟大哥言传身教,他自然不能在孩子面前置喙,否则,慕瑀年纪小判断力弱,这不是逼他为难,因此也不说话。可慕瑀极为聪明,一时间鉴貌辨色,知道二叔心中不快,但自思父亲所授也没什么错,只咬着唇不说话。 沉默抬起头,只是看着。秋瑀宸管教小黄帽,他一般不会插言。秋瑀宸看小黄帽自行思索,也是静等了一会,才又道,“你父亲说得有道理,说了就要做到,若是不能决定的事,还是少开口为好。所以才教导你,谨言慎行的道理。” 迟慕瑀暗暗想了一回,却偏过头去看沉默,沉默只微笑鼓励他,小家伙转过头来,“答允别人的事,自然要做到,可因为怕做不到就不敢开口,未免,不是男人大丈夫所为。” 秋瑀宸见他小小年纪,这样一句话说出口来,却是意兴遄飞,大有豪气,不免惊讶,因此他虽然顶撞自己,也不生气。 慕瑀看二叔脸色,又解释一句,“我父亲这样说的。”他说我父亲这样说的时,面上神色显得尤为钦敬,从他眼神中便能看来,迟念在他心里,真是大英雄大豪杰,秋瑀宸想起他曾同慕宸说过,电视上那些英雄侠客又哪能比得上他父亲,自是顾盼神飞,有种小孩子的真诚又天然的骄傲。 秋瑀宸不再说什么,只接着向下讲,“而且,还要关心其他的人,亲近有仁德的人。” “嗯。”小家伙点头,心中暗道,父亲送我来二叔这里,应该也是让我亲仁了。 秋瑀宸看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挚诚,虽然这几日强着自己苛责他,但到底心底极为疼他的,看他这样敬重自己,也不免欣慰,“刚才讲得这些,不是记住就可以,而且要做到。” “是。”小黄帽自小就有决断,这一个是字倒是斩钉截铁。 “如果做到了这些,还有力量,那就再去学习文献,就对了。”秋瑀宸将这一节讲过,自己也是舒了口气。 “嗯,我记住了,孝敬长辈,爱护兄弟,诚实守信,关心他人,还有亲近德行高尚的人。”小家伙边说边想,倒是记得快,当下又背一遍。便是秋瑀宸讲君子不重则不威了。 “入则孝,出则悌。” “入则孝,出则悌。” “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褚清沙轻声念一遍,褚云飞自也随着她念一遍,最后是自己重头念。褚清沙略略停下手中的针,微笑。 “云飞懂得是什么意思吗?”慈母手中线,只怕是人间最动人的场景。 褚云飞略想一想,道“是要对妈妈好。” 褚清沙见他将一个5填入九宫格中,又是沉吟,笑道,“很好玩吗?” 小家伙有点尴尬,“妈妈知道啦。” 褚清沙道,“你喜欢这些数字游戏吗?” 褚云飞却是未曾回答,只听到有人敲门,正是隔壁的John,送来输给他的几块方糖。 褚清沙笑问褚云飞,“又和他们打赌了?” 褚云飞却不说话,将糖收起来,又默默数了一遍,心中暗道,妈妈今晚的咖啡里又有糖了。 褚清沙白天大多数时候要教褚云飞读书,到了晚上才拼命做活,好在她做得绣件如今有了稳定的客源,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清苦,倒也不至于难以维系。 过了不一会儿,又有各色皮肤的小孩逼着褚云飞问今天的侦探节目凶手是谁,褚云飞自称要读书,也不和他们争执。 褚清沙指着刚才教他念的字,要他端端正正地在下面抄写两遍,褚云飞和身边的人都是说英文,虽然同母亲交流是用汉语,可都是会说不会写。褚清沙虽然未曾受过骊歌半分钱纸,可也会要求晏鸢送些古代至圣先贤的典籍来,她自己十七岁时便离开了学校,那时年少气盛,实在觉得这些都是废话一通,可如今遭逢人世,几经悲苦辛酸,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实盼褚云飞能多读些经典,别忘了根本之意。 褚云飞写得汉字实在难看,她也不苛责,只看他认真就好。这孩子太聪明,她心中也隐隐知道,将来定然是无法平淡一生的,可毕竟云飞年纪太小,说什么都显得太过小心,只能勉强他定下心来了。 褚云飞写过两遍,褚清沙便一字一字讲给他听,“子曰,就是孔子说,曰,就是说。你写这个字,和日就不一样了。” 褚云飞点头,“我知道,是扁的。” 褚清沙看他满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柔声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道,“这个字,怎么是说的意思呢。你看,这个字,就像是把两片嘴唇紧紧闭在一起了,这才有中间那一横的。” 褚清沙替他将缝好的衣服穿上,轻轻摩挲着他发心,“云飞这样想是对的,所以,孔子才教导谨而信的,就是要少说话才好。” 褚云飞点头,算是同意了妈妈的解释,“入则孝,出则悌,我懂的。就是要孝顺妈妈,关心兄弟。嗯,谨而信,是少说话——”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褚清沙顺手拿起另外一件绣品,却是突然一怔,自己讲课给她,都是一心二用,又怎么能怪他呢。看来言传身教,果然还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是。 褚云飞看妈妈不说话了,却是有些紧张,挪了挪小屁股靠着妈妈,轻轻叫她,“是云飞让你生气啦?那我不玩了。”说着就将已经算好的火柴组合拨乱了。 褚清沙亲了亲他小脸,“怎么会?”说着就将书本拿起来,自己则是将他环在胸前,“谨才是少说话的意思,是说平时少说话,才能够让人觉得诚实可信。” 褚云飞却是仰起头来,“说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是假的,只要平常总是对人诚实,自然就可信了。妈妈说呢?” 褚清沙赞许地点头,“云飞说得对。” 褚云飞听得母亲称赞,也不免得意,继续听他说后面的道理,他虽较普通孩子聪明的多,但其中博大精深的道理,却终究是难以领会的,只是觉得妈妈说的自然是对的,默默记在心里就是了。 第十章 沉默站在乔慕宸身后看他写功课,不过也是些简单的多项式算法而已,乔熳汐要求他做题都要计算时间,沉默也不打扰他,只安静看着。秋瑀宸在一边高高坐着,他兄弟俩个人一边一张小桌,迟慕瑀倒是不忙,只在那看漫画书,过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趣,又换了一本,还不到五分钟,又觉得无聊,再换书。等他还要换第三本,乔慕宸已经做完了一次的练习了。 秋瑀宸起身按住迟慕瑀手背,迟慕瑀连忙起立,乔慕宸也跟着站了起来,沉默轻轻摇头,秋越发像个教书先生了。 翻看第一本,是很多年前的经典漫画《圣子到》,第二本就是《浪客剑心》,秋瑀宸心道,看这些杂书也静不下心来,迟慕瑀抬头,目光中隐隐有些惭愧,“二叔,我出去练功吧。” 秋瑀宸知道他这个时间是最心浮气躁的,刚练过功,自然难以定下,因此也不拘泥他一定要看什么,可没想到迟慕瑀真是坐不下来。其实迟慕瑀一向不喜欢看漫画,若是秋瑀宸也给他几篇数学题,说不定他也能和乔慕宸一样看个八九不离十了。 沉默拉着乔慕宸在一边,替他批改写好的题目,一百道题,却是连着错了三道,就知道他那时候不专心。 乔慕宸还没等默默爹爹说他就低下头来,默默做了记号,乔熳汐的规矩,错一个是要罚一百个的。“对不起,小蓝帽今天又没空陪默默爹爹玩了。” 沉默笑笑,“没关系,下次别这么粗心了。” 乔慕宸轻轻摇头,“爸爸说做题根本就没有粗心不粗心的,再粗心的人,二加二等于四都是不会算错的。” 沉默心道,难道罚一百个就永远不会错了,不过他倒不至于公然诽谤哥哥了。回头看秋瑀宸,却见秋瑀宸也正看他,“哥来了。” 沉默虽然总是抱怨哥哥欺负小蓝帽,可一听乔熳汐到了,倒是比秋瑀宸还积极,拉着小蓝帽小手就出去迎,秋瑀宸回身看了一眼小黄帽,“你不用去了。” “是。”小黄帽目送秋二叔出去,自己一个人想二叔刚才说得道理。 沉默回头看见秋瑀宸却不见小黄帽,不由得瞪他一眼,见到乔熳汐就告状,“哥,秋还是这么喜欢摆架子。” “爸爸。” 谁说熳汐哥凶的,小家伙可不觉得,一见了爸爸,就扑到他怀里去,乔熳汐顺势抱起儿子,笑着捏他小鼻子,“有没有听二叔的话?” 小蓝帽活泼地很,在爸爸怀里左转右转的,顺口答应着,“嗯!” 乔熳汐亲亲儿子,小家伙就重新跃下来,又缠住了沉默。沉默笑道,“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乔熳汐道,“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宠坏了这个小家伙。” 秋瑀宸连忙道,“瑀宸不敢。” 乔熳汐果真不是好人,立刻吩咐小家伙,“这几天的功课拿过来我看看。” 沉默知道哥哥吹毛求疵的毛病,可小蓝帽这两天一直是按时学习的,也不怕他查。乔熳汐吩咐过倒也不急,只是望着秋瑀宸,“慕瑀又在读书?” 秋瑀宸恭谨道,“是。” 乔熳汐口上没说话,心下倒是觉得秋瑀宸对迟慕瑀也有些苛责了,可自己终究是不能开口的,因此笑望沉默,“慕瑀的功课比慕宸可是强多了。” 沉默没来得及答话,乔熳汐手机却是响起来,正是文禹落,小蓝帽轻轻咬了下嘴唇,乔熳汐似重非重地看他一眼,将手机交给他。 “对不起啊父亲,小蓝帽错了。” 沉默一听这话,立时连心都冰了,做错了,做错了什么吗?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抬眼去看哥哥,乔熳汐倒依然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表情,等乔慕宸挂了电话,才淡淡道,“我先和你默默爹爹坐一会,去把功课拿过来。” “是。”小家伙这回可是纯粹瘪下来了。沉默连忙碰秋瑀宸,秋瑀宸恭敬道,“不知慕宸——” 乔熳汐没回他的话,却是看了眼沉默,沉默索性随哥哥坐下,“小蓝帽做错什么了,又没什么大事,禹落哥还特地打电话来问。” 乔熳汐看沉默,“等他来了,你自己问他。” 沉默听哥哥这么说,又看他亲自过来,以为是很大的大事,只觉得半边心都粘在一起不会跳了似的,等小蓝帽抱着那些作业本过来的时候,连忙冲他使眼色。乔熳汐一本一本看过,也没检查小家伙的背诵,只要他放下,然后抬眼对秋瑀宸道,“小非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小蓝帽蹭着乔爸爸,“爸,小蓝帽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 乔熳汐顺手就将小家伙拎过来,“叫你偷东西你都来!” 偷东西!沉默这会那黏着的半颗心可是真跳出嗓子眼里来了,小蓝帽怎么可能偷东西。 “你非叔走了?”乔熳汐慢条斯理地问。 小家伙低下头,“我不知道。” 秋瑀宸接过茶,亲自奉予乔熳汐,乔熳汐却是摆了摆手,沉默知道哥哥心意,将上次秋瑀宸酿的樱桃酒倒了一小杯拿过来,乔熳汐细品一口,“比上次的味道还好。”秋瑀宸哄着沉默开心,什么都替他做一点。 “自己说吧。”口气也是淡淡地,笑容就更是一片激赏了,仿佛心思完全不在小蓝帽身上。 虽然爸爸对这个酒很满意,好像自己的问题还是老实交代地好,“爸,我知道错了,非叔也不是故意的。” 乔熳汐唇角噙着轻笑,也不看他,只自顾自饮酒。秋瑀宸没开口,沉默不无担心地看着小蓝帽。 小蓝帽也正好望向默默爹爹,小声道,“我不知道,非叔不会偷东西的。” 乔熳汐还是没说话,小家伙这次的头埋得更低了。 “非叔不是偷东西的人!” 小黄帽挺着胸抬着头,仿佛古装片中高喊刀下留人的语气,秋瑀宸看他居然跑出来,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小黄帽又上前一步,望着乔熳汐,又重复一遍,“我非叔不是偷东西的人!” 沉默没想到迟慕瑀居然这么跑出来,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是过来牵着他手,“小黄帽功课做完了?” 迟慕瑀抬头道,“非叔只不过是想和师叔比一比,谁的功夫比较厉害。” 乔熳汐没看迟慕瑀,只望着秋瑀宸,“带他们两个去该去的地方。” 沉默知道哥哥一向不喜欢两个小孩掺乎大人的事,孩子还这样小,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命运,天真可爱又能有几年? 迟慕瑀知道二叔已经很生气了,可终究觉得不能让别人冤枉了非叔,“和师叔打架的方法是我想的,不关慕宸的事。” 乔熳汐看了眼迟慕瑀,并没有同他说话,而是直接让秋瑀宸打给非璟煜,接通之后立刻拿过来“把禹落的佩枪偷走的方法是谁想的?” 沉默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所谓偷东西,可能拿了文禹落做得两个糯米团子之类,没想到,偷走的居然是枪。 秋瑀宸早都过来握住迟慕瑀胳膊,面色仿佛陈年的青铁。 迟慕瑀倒真是迟念的儿子,绝对的胆色过人,“是我。师叔藏枪的方法,和我父亲一模一样。” 秋瑀宸一眼扫过去,迟慕瑀闭了嘴,却还是一脸倔强。 乔熳汐挂了电话,却是又望向乔慕宸,“你就去带路了。” 乔慕宸心中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妥,可是哥哥叫他做,他自小就崇拜迟慕瑀,纵然知道会受父亲责罚,可也一样做了。更何况,明明,只是开个玩笑帮非叔的忙罢了。再说,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父亲是不是最厉害的人。 乔熳汐半晌没有说话,秋瑀宸默默在心中分析这件事,却是觉得头绪太少,疑点太多。只是小黄帽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他待要问,可究竟哥哥在这里,而且,恐怕小黄帽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不过看哥哥的样子,禹落哥的佩枪应该是没有丢才是。 千呼万唤,两个小家伙都被罚了惩戒室面壁,事情的正主终于到了,“乔魁首还亲自向两个不到四岁的孩子逼供啊。” “小非!” 非璟煜大大咧咧坐下,仿佛一点都没有被哥哥吓得屁股发麻一样。 “枪去他自己的腌菜坛子里边找。” 秋瑀宸见非璟煜这个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每个人都明白,枪对于杀手而言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居然利用两个小孩来做这种事。 “夜神要是生气,尽管来找我算账。反正,我哥肯定是不会护着我了。”非璟煜真是生怕秋瑀宸不抽他。 乔熳汐将酒杯放下,“禹落不会和你比。”说着便起身上楼去了。 非璟煜一时气结,正要追上,却听得秋瑀宸淡淡道,“你还是先想清楚,怎么样向我解释,才不辜负两个孩子叫你叔叔。” 小蓝帽好几次看着面壁而立的哥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哥哥也不和自己说什么。 电话突然响起来,小蓝帽尚在疑惑,迟慕瑀已经飞跑过去,仿似有些意外。 “伯父。” “本来就只是我的错。” “是我骗他的。” “不行!” 乔慕宸这才知道哥哥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扛的,难怪刚才都不理他呢,可是,这么和爸爸说话,小家伙连忙跑过来,“哥哥,我爸爸很讲理的。” 迟慕瑀没理他,“伯父,罚我一个人。” “哥哥——” 小蓝帽话还没说完,迟慕瑀却是应了声是,放下听筒,终于转过头,“对不起啊。” 小蓝帽傻乎乎地笑起来,“哥哥别难过,本来我就有错的。” 小黄帽不再说什么,于是,有爱地兄弟俩手牵手又去墙角罚站了。 三分钟后,听到敲门声,小蓝帽自觉去开门,正是爸爸,小家伙回头看了哥哥一眼,笑一笑,走开了。 三十秒后,小黄帽自己跑出了惩戒室,不要命地去敲秋二叔卧室的门,正好,沉默和秋瑀宸都不在,小家伙飞跑下来,却只看到默默爹爹,“爹爹,你去帮慕宸好不好。” 沉默蹲下身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小蓝帽没事的,快回去吧,一会儿你二叔该生气了。” 小家伙没说话,自己又一个人跑了。沉默知道他是去找秋瑀宸,可不知怎么的,竟是没伸手拦住他。 “爸。”小蓝帽被汐爸爸牵着小手去他自己的小屋子。有厚厚的地毯,软绵绵的大床,毛绒绒的玩具。 小蓝帽自己推开门,等爸爸进来,又乖乖地将门锁上。背贴着门站着看爸爸将拖鞋放在一边,在暖洋洋颜色的大床上坐下来,自己也有样学样地把小蓝拖鞋并着爸爸的放下,怯生生又带着机灵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用两只小手张开手指藏在身后挡着小屁股。 “对不起啊,爸爸。”小蓝帽低下长长地睫毛。 乔熳汐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于是,小家伙重新将拖鞋穿好,走向自己衣柜,打开柜子的时候,却是又向后望了一眼。看爸爸没有看他,才放下心,可才拿衣服的时候,一张小脸已经通红通红地了。解开自己家居服,换上最舒服的睡衣,却是连小内裤都除下,又换了一条宽松的,睡裤也是同质料的。叠好衣服过来,小家伙早都不敢抬头了,只在乔熳汐身侧站着,紧紧攥着小手。 乔熳汐地声音并不严厉,“知道错了?” “嗯。” 沉默。 几秒钟后,小家伙抬起眼睛,软软糯糯地声音叫道,“爸爸——” 乔熳汐渊渟岳峙地端坐,“刚才说,下次不敢了,是真的吗?” 小蓝帽像是想了好久好久,终于道,“不会再偷东西了。” 乔熳汐若不是涵养功夫极佳,都快被这小家伙搞乐了,“然后呢?” 乔慕宸想了好一会,却是没有说话,乔熳汐不去看他,他就只一个人咬着嘴唇,不是很用力地那种,只是孩子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大概过了五分钟那么久,小家伙终于低下头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却是又背过身去扬起脖子,眼泪终于没有落下来,却是自己伸手将睡裤和小内裤都褪了下来,如今这次不再是咬嘴唇了,而是抿着唇咬内里的嫩肉,露着小屁股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安安静静地伏在爸爸腿上。 乔熳汐将手掌落在他臀上,宽大的手掌似乎一下就握住了小家伙挺翘的小屁股,乔慕宸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又说服自己放松了臀部的肌肉。 乔熳汐轻声问他,“下次哥哥还叫你去呢?” 乔慕宸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去的。” 乔熳汐没有立刻打他,只是接着问,“如果明知道是做不好的事情呢?” 乔慕宸这一次思考得时间更短了,“我去的。” 乔熳汐轻轻抬了抬手掌,乔慕宸翘臀上空的空气似乎都紧了些,他回话的声音并不大,“大家都说哥哥是做不好的事情,如果我都不陪他,就没有人相信他了。” 乔熳汐在喉间嗯了一声,小家伙又补充道,“就算最后真的是错的,我真心受罚就好。” 乔熳汐伸手抱住儿子腰,将他位置扶正,“你说得没错。” “谢谢爸爸。”尽管一定会罚,可是听爸爸赞同他的想法,小蓝帽也不由得开心。 “这一次,二十下。”乔熳汐正式宣判。 乔慕宸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一巴掌,绝不温柔地,甚至是严厉地落在他左边臀瓣上,一巴掌下去,小蓝帽就弹起了腿。 乔熳汐紧紧揽住儿子,并没有威胁他不许动不许叫否则翻倍之类。 等乔慕宸将腿放下,屁股上已经烙上一个一看就非常疼得巴掌印。 第二下,还是左边,只是稍微靠上一点,却不免有大半个手掌重合。小蓝帽这次是紧紧咬住了牙。 第三次,依然是左边,却是靠下,只这三巴掌,整个左边臀瓣便红透了。乔熳汐怕他受不住,没有着急再打,乔慕宸也趁机喘了口气。 “好了。”过了一会儿,小蓝帽自己开口。 乔熳汐这一次的巴掌丝毫没有容情,连着的狠狠地三下,全都盖在第一下巴掌印上,印上去的手指轮廓连误差都没有,乔慕宸只觉得一片麻之后就辣得叫都叫不出,汗水都纷纷从毛孔里钻出来,真的是那种汗水从发根处挤出来的感觉,一点点痒,却早被身后的疼燎过去了。 乔熳汐又重新挪了挪他身子,怕自己膝盖铬到他趴得不舒服。小蓝帽这次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乔熳汐抬起手,又是一巴掌,依然是同一个地方。 乔慕宸这次忍不住,终于叫出声,声音却是不大,乔熳汐也并没有说痛就叫出来之类,只是又让他趴在膝头休息了好一会。儿子整个左边臀瓣都肿起来了,比尚未挨打的右边整整高了几厘米,乔熳汐知道,如今这几巴掌,就能让他连着两天都不敢坐凳子了。 乔慕宸有点松一口气的感觉,左边应该暂且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第八下,是打在右边,好不容易解脱的感觉却是一点也没有,左边比挨得时候还痛,右边却是更疼了,而且,这一下,特别痛。 “爸。”小家伙在喉咙里哽了一声。大概是这一巴掌实在太疼了,想休息一下。 “不行。” 就那么轻柔地两个字,乔熳汐却是又落上两巴掌,同一个位置,一下比一下更重。乔慕宸受不住,眼泪要流出来被逼进去,要流出来被逼进去,鼻子就更不舒服了。打过这三下,又是两下,乔熳汐才停手。顺手抽了一张面纸弯腰塞进小蓝帽手里,小蓝帽擦了擦脸,暗暗算算还有八下,心里早都怕了。 第十三下,终于没有再拍那个位置,可是,也足以让小蓝帽再恳求一张纸了。 乔熳汐等他擦过脸,就打第十四下,这一巴掌下去,覆盖了右半边臀仅剩下的全部区域,乔慕宸痛得一抽。这一次却是没有要纸。 乔熳汐知道自己的力度,这十四下打完,乔慕宸的屁股完全已经肿起来了,别说还有六下要挨,怕是再有一下,这孩子就受不了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乔熳汐等他稍稍喘口气,低声道,“这里没有藤条。” 只藤条这两个字,小蓝帽的心都抽起来了,记忆中,藤条基本上都是不被动用的,难道,如果是家里,爸爸真的就要用藤条罚自己了吗? 小家伙挨打不难过,可是想到爸爸居然这么凶,一时间就委屈起来了,本来已经憋回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就打在了地毯上。 乔熳汐并没有安慰他,只等他哭得稍好些,抽气不是那么厉害了才说话,“自己起来。” 小蓝帽原本伏在爸爸膝盖上哭,如今打成这样,自己哪里还起得来,听爸爸这么说,心里又难受了,这次不抽了,可眼泪就像止不住了似的。 乔熳汐没有动,只静静等着,过了好大一会儿,小蓝帽终于挣扎着要起了,乔熳汐并不是真不疼儿子,看他自己用力又痛得一头汗,衣服整个贴在后背上,也不动声色地托了他一把。 小蓝帽很懂事,知道没有挨完打,不敢提裤子,自己用手挡着屁股跑到盥洗室去洗了脸又出来,重新伏在乔熳汐腿上。 乔熳汐没有将他抱上去,只是道,“去那边墙上撑。” 小蓝帽咬了下唇,没说话,折身去墙边,撑住身子,耳朵听着爸爸,不知道拿了什么过来,只是吩咐,“压低。” 小蓝帽沉腰下去,乔熳汐轻轻扶着他,又将他臀托起来,看着高高翘起来的红红肿肿的屁股,乔熳汐只是说了一句,“还有六下。” 小蓝帽没再动,放松身体,第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臀腿之间。 这个位置皮肤本来就是最薄的,别说是小孩子受不起,就是大人又哪能经得住。乔熳汐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接着第二下,又是另一条腿的相同位置。 小蓝帽手指抠着墙壁,他不被允许留长指甲,可就是用手指扒着墙也痛得撑不住。稍稍一动,却是连着三下,疾风骤雨一般贯穿了整个臀面,小蓝帽身子被打得不住颤,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不能倒下,乔熳汐停了手他依然死死扒着。 乔熳汐大概是真的心疼儿子,打过这五下,就将衣架放在一旁,将小蓝帽扶起来抱在怀里,小蓝帽抬起头,整个刘海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衣服也是紧巴巴地贴在身上,乔熳汐替他拨过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头发,“今天学到了什么?” 最后一鞭前,这是例行的问话,哪怕他只是不到四岁的儿子,也是绝不例外的。 小蓝帽却没有回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一伸手,像个被坏人欺负过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勾住了爸爸脖子,钻进乔熳汐怀里,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爸,小蓝帽知道错了。” 第十一章 小蓝帽却没有回话,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一伸手,像个被坏人欺负过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勾住了爸爸脖子,钻进乔熳汐怀里,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爸,小蓝帽知道错了。” 乔熳汐将儿子抱在怀里,只在喉间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告诉他自己明白。乔慕宸屁股上本就挨了巴掌,又哪还能经得起那几下衣架抽打,原本就肿成馒头的屁股如今又加上几道檩子,小家伙抽抽搭搭地在爸爸怀里缩着,可自己也知道,是逃不了的,该罚的,一定会罚。因此虽然害怕,可也只盼着爸爸能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如今没感觉到乔熳汐抚他后背,也是从爸爸肩头抬起脸来。 “我不该瞒着父亲和爸爸偷东西。”小蓝帽声音软软的,认错的时候不敢太靠着乔熳汐,辛苦极了。 乔熳汐揉揉他脑袋,算是鼓励。 “听哥哥的话没有错,可是,事后应该自己和爸爸说的。”小蓝帽自己也有些自责,当时犹豫着想说的,可总觉得这样不够义气似的。 乔熳汐又将他向上抱了点,尽管小屁股晾在外面,可没有不必要的触碰,也不会有附加的疼痛。 小蓝帽就说了这两条,乔熳汐也没有再逼,只是道,“不管什么原因,偷东西都是不好的。帮别人和自己动手,一样不可以。” “小蓝帽记住了。”说完这句话,小家伙就重新垂下眼皮,屁股上的伤还在痛,可他知道是自己错,也不求,只是用小胳膊环住乔熳汐将小脸贴在熳汐爸爸脸上,“还有一下。” 乔熳汐看他挣扎着动,知道他要下来,可如今打成这个样子,他自己又怎么站得住,因此乔熳汐只是将他放在床边跪好,自己在他身边坐下。 小蓝帽怯生生地抬起眼睛,刚才自己擦干了眼泪,虽然眼睛还有些红,可也没那么委屈了,“谢谢爸爸。”这一下,本是要跪着挨的,乔熳汐心疼他,终究没让他再跪到地上去高高翘着屁股。 小蓝帽向前跪了些,两只手撑着床跪起来,身子横在乔熳汐腿上,尽管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却还是抬起了早已经不能挨打的小屁股。 乔熳汐并没有为难他,却也不曾留情。 “啪!” 狠狠地一巴掌下去,小蓝帽立刻就瘫在他膝头了,好半天才重新爬起来,却是先偏过头来仰起脸望着乔熳汐。 乔熳汐的声音并不严厉,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去吧。” 尽管知道不会有例外,可刚才有了不用跪在地上的特权之后还是会有一点奢望,即便如此,小蓝帽还是自己努力爬起来,拼尽力气下床去,只一动,又是一身冷汗。 小蓝帽低着头,裤子并不敢提起来,小内裤拖在膝盖上面的位置,走路非常不方便,可如今这样,哪里还顾得上羞耻,只是跌跌撞撞搬了凳子去雕花的独脚凳旁边,自己站在上面将每天供得花瓶挪过去,又重新下来,只这么一折腾,两条腿都一直在打颤,端的是一点都不忍心。 小家伙却还得重新站上去,将并不大的凳面擦干净,自己待要坐上去,如今一点力气也没有,又哪里能爬上去,更何况,这张凳子本就只是个供瓶的摆件而已,对于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来说,实在高得出奇。 小蓝帽努力几次,臀腿之间本就挨了两下,更何况屁股上的伤已经结了硬块了,腿抖得根本没办法,只能可怜巴巴地看乔熳汐。 乔熳汐依然在床上坐着,没有说话,小蓝帽扁扁嘴,又委屈起来,却是强忍着不哭,裤子拦在腿上,却只能强忍着疼半小跑着又去搬凳子,大凳子上摞小凳子,拉着旁边的书架,手脚并用的爬上去,赤裸裸的小屁股才刚刚碰到凳子,却是痛得腿一蹬,两个做梯子的凳子都倒了,小蓝帽吓了一跳,只能更紧地拉住书架,如今想要下来,已经不能了。 小蓝帽知道不能太浪费时间,这才战战兢兢地松了一只扶着书架的手,可只这么一松手,像是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屁股上了,痛得大滴大滴地汗水向地上落。 乔熳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儿子,强忍着疼痛,高高坐在红木的凳子上,狠狠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两只手都不去扶东西,等稍稍稳一些,再将双手背在身后。 “坐直。” “是。” 小蓝帽抿着嘴唇,抬起头,摆出张肩拔背的标准坐姿,可是他真的坐不稳,两条腿忍不住地拼命晃,乔熳汐依然端坐着,只是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他。 小蓝帽重新抬起头,听爸爸的话坐稳,可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已经痛得抽起来了,却是乖乖开口背《朱子家训》。 “黎明即起——”才刚一开口,小家伙就委屈地落下泪来,却是连眼泪都不敢擦,手还背在身后,强忍着继续向下背 “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即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背着手咬着牙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背书,虽说只有522个字,可每个字念出来,就像是有一滴汗落下来似的,越背到后来,越觉得委屈,虽然他头抬得高高的,可早都分不出吧嗒吧嗒落下来的究竟是汗水还是眼泪了。 脸上冷汗和泪水冲着,又痒又难受,被惩罚的屁股就更是不知怎么才算疼了,两条腿起先受不住一直在颤,后来渐渐好些,等终于背到“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之时,小蓝帽都痛得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好久,才终于念道“为人若此,庶乎近焉。” 终于背完了一整篇,小蓝帽汗水像是非洲人的小辫似的顺着脖子流下来,一道一道的,这时才敢把小手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挺起胸膛,望着乔熳汐,“谢谢爸爸,小蓝帽记住了。” 他说完这些,乔熳汐才站起身来,知道小蓝帽实在痛到不行了,将他抱起来圈在怀里,大概是刚才背书用了太多力气了,小蓝帽如今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就那么猫在爸爸怀里,乔熳汐将他放在床上趴好,却是将裤子又向下拉了拉,小蓝帽大概是害羞,下意识地蹬了下腿,却痛得抽起来,乔熳汐轻轻拍他后背,又将薄薄的小毯子替他盖上,非常轻薄的重量,却还是让小蓝帽打颤。 乔熳汐自去洗了手,将药膏开了盒盖放在床头,自己又向里坐了些,就轻轻拍拍小蓝帽后背,小蓝帽挨打挨得好辛苦,终于能休息一会,却是连动也不愿意动。 乔熳汐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将睡衣向上卷起来,完全露出刚挨过打的可怜的小屁股。 蘸了药的手指才刚碰到皮肤,小蓝帽就疼得叫起来,不是撒娇,却是真的疼,乔熳汐没说什么,只是按住小家伙后背将药膏厚厚涂了一层,小家伙的屁股吸收得倒是很快,虽说不是立刻止痛的那一种,可看起来却也不那么可怕了。 小蓝帽一直乖乖趴着,只是实在疼得不行的时候才小声叫爸爸,好像叫了爸爸就不疼了似的。 乔熳汐替他涂过第一层药,并没有扶小家伙去床上趴着,自己却又是向床上挪了挪,叫他直接伏在自己腿上,盖上小毯子,倒也是舒服的。 “爸爸。”小蓝帽绵绵地叫着。 乔熳汐轻轻顺着他后背,他不问秋瑀宸那种“疼得厉害吧”的废话,他自己下得手,疼不疼他比谁都知道,更何况,自己做错事,该受的惩罚,难道挨了打就有理了?只是心中虽然总扮着恶狠狠的,到底还是极疼儿子的,安抚他的动作不知有多温柔。 “父亲不生我的气吧。”小家伙怯生生地问,语气中带着些忐忑的希冀。 “嗯。”乔熳汐只是顺着他。 小蓝帽小声道,“爸爸不要告诉父亲罚过我了。” 乔熳汐柔声道,“为什么?” 小蓝帽答他,“做错事还是做错事,不是受了罚就等于没有做错事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害怕的,若是父亲还要再罚的话,那——那还是要父亲罚吧。 乔熳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笑笑。看小蓝帽不说话,才安慰他道,“你父亲不生你的气,还叫我不要罚你。” 小蓝帽听爸爸这么说,可算放下心了,可想一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对,虽然疼得以为自己长了好几个屁股,心里却想,“一定要罚的,做错事不受罚那怎么可以!” 乔慕宸大概是疼得厉害,涂了药和乔熳汐迷迷糊糊地对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小家伙伏在爸爸腿上,只是暖暖的,他睡姿非常好,也不怎么动的,乔熳汐只轻轻拍着他后背,淡淡微笑。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揭起小毯子看看,果然是打重了,小家伙两条白嫩嫩地小腿露在外面,纤细的小腰下是一个被打得红肿不堪还泛着青紫的屁股,越发显得可怜了。 大概是有点冷,小家伙缩了下身子,然后小脸就揪在一块了,可究竟是太累了,竟也没醒来,只是唇角被挤出几个小泡泡来。 乔熳汐伸手抽了一张纸替小家伙擦擦口水,趁着他睡着了,再小心翼翼地涂第二层药。 其实,喷雾或者不会那么痛苦,但是,乔熳汐总喜欢这种抱着小家伙在怀里的感觉,张开手,惨兮兮地小屁屁像是被自己一巴掌就能握住,就更是疼他了。而且,小家伙也很享受挨过打之后猫在爸爸怀里的感觉呢。 上药的动作虽然轻,小家伙还是醒了,眼睛还是眯着的,“哎呦,爸爸——”声音软绵绵的。 乔熳汐又将他向上抱了点,“怎么不睡了。” “睡醒了。”小家伙嘟囔着。 “噢!”小家伙又叫了一声。 乔熳汐知道究竟还是疼的,只是又放缓了动作。 小家伙乖巧地趴着,知道爸爸已经是用最小的力气了,也尽量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埋着的小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爸——” 乔熳汐听他唤自己的声音有哀恳之意,轻声道,“怎么了?” 小蓝帽似乎有些犹豫,却终于还是道,“我能不能摸一下。” “不行!”哪怕是这会儿疼着他,可依然容不得商量。 “哦。”小家伙重新趴好,语气有些失望。 乔熳汐也有些不忍心,“没有破。” “嗯。”可是,被衣架抽到的那几下,真的很疼。 乔熳汐继续替他涂药,尤其是那几道凸起来的檩子,更是上心了,小家伙看爸爸半晌没说话,低低道,“其实,不疼了。” 乔熳汐笑笑,柔声道,“趴好。” 于是,小蓝帽将胳膊搭在枕头上,小下巴枕着手背,“父亲是最厉害的,是不是?” 乔熳汐笑,“当然!” 小蓝帽咯咯地笑起来,又伴着咝咝地抽气,“我就知道。” 乔熳汐看他心满意足地换了个方向闭起眼睛睡,心头也不免有些甜蜜之意,可小家伙有了点力气又忍不住撑起来,“那为什么非叔还要和父亲打。” 乔熳汐答他,“他是笨蛋。” “是啊是啊。”小家伙附和道。 乔熳汐手上替这小东西五颜六色稀里哗啦的屁股上药,可听他居然这么说,真是觉得好笑,小蓝帽道,“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乔熳汐道,“你哥哥,除了你义父,他觉得谁都是笨蛋。”说到这里,却是放重了上药的手,“这点,不许和你哥哥学。” “啊!是爸爸。”小家伙应得可快了。 乔熳汐将他小衣服放下来,又把毯子拉上去,从自己腿上抱下来安置在柔软的铺着绒绒蓝色床单的大床上,“嗯,好了。” “爸爸要走了?”小蓝帽问道。 “没有。”乔熳汐将药瓶药罐收拾好,又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这才也上床去,将儿子抱起来,再把水杯递过去,小蓝帽抱着杯子抿了几口,刚把杯子放下,却是一个猛子跳起来,自然是没站稳,被疼得跌在床上,“我忘了给默默爹爹打电话了。” 乔熳汐揉揉小家伙脑袋,“爸爸抱着你,你去打。” “好。” 尽管屁股依然疼得把后背和腿都断成了两截,但小蓝帽依然固执地自己拨记得很熟的手机号码,他知道,自己要挨打了,默默爹爹肯定会随身带着手机的。 “爹爹。” “小蓝帽乖乖,疼坏了吧。” “爸爸给我糖吃了。” 乔熳汐面上几条黑线。吃糖,这种邪恶地揶揄也可以和孩子说的吗? “嗯。好难走,爹爹待会来看我。还有哥哥。”小蓝帽撒着娇。 “当然。放心吧,你哥哥不会挨打的。”沉默安慰小蓝帽。 “那就好。还有非叔——” “他就没办法了。好啦,趁着现在,多让爸爸揉揉。” “揉起来好痛,而且,打过就揉,不科学的。哎呦!” “又疼了吧。快休息去。” “嗯。小蓝帽很爱默默爹爹。” “默默爹爹很爱很爱小蓝帽。” 这样的结束语,还不如再见呢。 乔慕宸又喝了两口水,乔熳汐才抱他去休息,这一次,却是自己都坐在床上,整个让小蓝帽趴在他身边,枕在他腿上,给儿子讲故事。 小蓝帽刚挨过打是最喜欢听爸爸讲故事的了,因为无论多努力,听不到一半一定会睡着了,睡着了屁股就不疼了。 “从前,有一只尾巴短短的小白兔——” “睡觉啦——”小蓝帽心里想着,“我真聪明。” 小黄帽可是一点也不聪明,终于在训练场找到了正在气头上的二叔,还看到倒霉蛋非叔在罚悬挂。 “我没错。” “我没错。” “我没错。” 比起何胥受罚时的我错了,人家非璟煜果然是技高一筹胆大八分,小黄帽跑过去看时,却发现,当真有些不同。 非璟煜罚悬挂的时候,抱着头的双臂之间肘关节处还夹着一根将近一米长的竹竿,他每做一个仰卧起坐,头要碰到腿,而双臂夹着的竹竿这时候就随着手臂向上,等起来的时候就用竹竿狠狠击在小腿胫骨上,他说我没错时的声音很大,可都压不住竹竿敲着小腿的声音,小黄帽吓坏了,悬挂式仰卧起坐本来就极为耗费体力,而且又要用竹竿打自己的腿,非叔还那么用力,又死不肯认错,再这样打下去,腿会被打断的。 “二——” 还没等他开口,秋瑀宸已经打断他的话,只是目光连他瞥都不瞥一眼,“你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非璟煜早都被这重酷刑折磨得涣了心,根本没看到小黄帽,以为哥哥是在和自己说话。 “做你的!两个孩子都比你有担当,你是越大越回去了。”秋瑀宸也是生了气,这个小非,就不能安生几天。 “二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非叔的错不能怪非叔的非叔是最护着我们的我父亲都说非叔是很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生怕秋瑀宸不让他说话,于是赶紧一口气说完,至于最后一句,就是这小家伙假传圣旨了,不过他揣摩着父亲对非叔的态度,想来也差不多了。 非璟煜一听就知道是小黄帽来了,一时间也着了急,“你来干什么!哥,我认错,不关孩子的事。” 秋瑀宸只轻轻哼了一声,根本没理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小黄帽,“有事吗?” 迟慕瑀静默了一秒钟,却是挽起裤管,在秋瑀宸对面跪了下来,“二叔,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非叔说他想和师叔比一比,可是师叔总是不肯和他比。所以,我才会出主意偷师叔的佩枪的。因为那把枪,并不是师叔现在用的,而是他第一把枪,是我父亲送给他的。” 秋瑀宸如今倒是真没有心思管非璟煜了,只道,“然后呢?” 迟慕瑀虽然低着头,可言语尤为坦荡,他虽是跪着,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质,叶柟若是在这里,一定会说这孩子和小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第一把佩枪,如果被非叔拿走的话,师叔不可能不出手的。我父亲说过,枪,是杀手最后的尊严。” 他说到这几个字便抬起头,目光远远望着远方,像是想起了他父亲,秋瑀宸这一刻才相信,有时候气质是天生的,年龄阅历反倒成了陪衬。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第十二章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秋瑀宸听得他如此说,心里也有些黯然,毕竟,还是个孩子,小黄帽倒也带着些孩子气,“可是师叔弄得脏兮兮的,我不高兴,就丢到腌菜坛子里面去了。” 秋瑀宸没说话,非璟煜却是枕着单杠闲晃,“说那么多干什么?当你非叔扛不起啊!” 小黄帽望非璟煜一眼,“为什么你扛!主意我想的,机关我开的,枪我拿的、我扔的,弟弟带路,你放风,放风有什么大错!” “以为我吊着抽不了你是不是!滚过来!”非璟煜也生气了。 小黄帽站起身,放下裤子走到他近前,非璟煜挥着竹竿子狠狠敲了几下,这个角度,正是打在腿上,小黄帽吃痛,却是没躲。 非璟煜打了几下也停了手,骂道,“你策划的!你长本事了!没有我这个做叔叔的压阵,这样的大事,你以为你干得了!” 小黄帽没说话,只是回头望着秋瑀宸,二叔的脸色果然是愈加难看了。 等非璟煜回过神来重新受罚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会是我没错还是我错了。 秋瑀宸眼神从单杠上扫到单杠下,顺腿踹了一脚非璟煜,“腿绷直了!” 非璟煜被这一踹,又是“我没错。” 秋瑀宸看迟慕瑀在看非璟煜,只是道,“不用看他。他做叔叔的为长不尊,你一起胡闹就是理所当然?枪是可以随便动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迟慕瑀应了声是,可神色怎么着都有几分不服气。 秋瑀宸教训他,“怎么?说错你了?” 迟慕瑀低头道,“枪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父亲说我手指上劲头还不够,暂时才只练稳,大概明年就能学枪了。” 秋瑀宸道,“你父亲还说什么?” 迟慕瑀知道二叔生气了,可还是道,“我父亲还说,师叔没那么小气,才不和我们闹着玩。”迟慕瑀偷偷瞄了眼秋瑀宸脸色,“还有,走空门不吉利的,哪怕抓一把猫粮回来也是本事。” 大概是知道二叔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可自己也没办法,低着头轻声道,“非叔,我父亲要我告诉你,‘迟念一生不受他人要挟,你就是死在文儿手上也与我无关,这套把式,留着对付你哥去吧’”他说完这句话,又小声道,“对不起啊非叔,出这种破主意,我早该想到没用的。” 非璟煜听他转述迟念的话,也有些失望,却还是立刻问道,“你父亲一定猜到主意是你想得了,有没有受罚。” 小黄帽回他,“还好。就是叫我每天都要留心日出日落。” 非璟煜疑惑道,“罚这个,什么意思。”他边做悬挂边和小黄帽聊天,真是一点也没有受罚的意识。 “想出这种目光短浅的主意,自然是要他从每日的日出日落中体会自然的博大和襟怀。你父亲的一番心思,不要辜负了。”秋瑀宸吩咐道。 “是。”迟慕瑀连忙答应。又接着道,“二叔,就是这样了,这件事,弟弟是因为信任我,非叔是因为喜欢我,都是我的错,请您,能不能——” 秋瑀宸并没有让他说完,“慕宸的事你伯父自有分寸,你已经求过你父亲了吧,他怎么说。” 迟慕瑀道,“父亲说,不自量力,受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不再说什么,只是又走近非璟煜,却是将那根竹竿从他手肘中抽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竹竿的裂口,又重新插回去,“快点,我没时间和你耗。” 于是,非璟煜的悬挂做得更快了,而身子勾起的时候,竹竿抡上来,敲得更狠了。 迟慕瑀吓坏了,“二叔,非叔的腿会被打断的。” 秋瑀宸根本没理他,非璟煜倒是悠哉地很,如果不看地上那一滩汗迹的话,“别那么多废话,这竹子不结实,很快就断了。” 迟慕瑀这才知道,原来,是打断这根竹竿才可以下来。 非璟煜继续做,他虽然嘴硬,可自己究竟不是铜皮铁骨,若不是小黄帽过来打了一会岔,早都撑不住了。迟慕瑀看他越来越没力气,连身子都快抬不起来了,而竹竿也开始乱舞起来,有几下甚至敲到了膝盖上,再看二叔,却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索性心一横,看着那根竹竿子抡上来,他就将两条胳膊都伸过去,狠狠一拦,非璟煜缩手不及,他手臂上就是两道血印子。 “你干什么!”非璟煜厉声呵斥。 迟慕瑀没说话,只是咬唇站在他身边,非璟煜累得气喘吁吁,“滚一边去!” 迟慕瑀摇头,他不说话,可是也不走。只要非璟煜竹竿被带起来他就伸手拦住,用胳膊挨。 非璟煜气得用竹竿子戳他,可迟慕瑀拼着受疼,就是不动。 非璟煜吊在单杠上骂,“什么时候轮到你过来,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迟慕瑀不说话,就背过身,冲着他站。我不是不知道长幼尊卑吗,我让你打。 可非璟煜一重新做起悬挂来,他马上转过来就伸胳膊。 可这一次还不到非璟煜缩手,秋瑀宸已经一把将迟慕瑀拉到一边,没说话,却是从非璟煜手肘间抽出竹竿来,横七竖八地抽,非璟煜倒吊在单杠上动不了,他各个地方都抽过去,甚至包括最柔软的腋下。每一竿都落得狠极了,非璟煜双脚险些勾不住就掉下来。 迟慕瑀看非叔被打得东倒西晃,也是冲过来要有难同当,却是被秋瑀宸按在旁边跪下,“还没够吗!” 紧接着又是十几下,他下手太狠,非璟煜实在撑不住,从单杠上掉在地下,可还来不及动,就又是一通竹竿,虽说避着要害,却是每一下都十足十的力气。 非璟煜趴在地上被打得动不了,秋瑀宸握着竿子一下一下抽在他后背上,竹竿已经裂口的头散得更大了,非璟煜被打得在地上蜷着,秋瑀宸依然没停手,“起来!” 他虽是命令,却根本没给非璟煜爬起来的机会,非璟煜挨着竹竿,却还要站,可才用手撑着向后跨了一步,蹲都没蹲起来竹竿子就抽在脚踝上,厚厚的运动服都被竹竿的散片划破了,再打时竿子顺着裂口散得更厉害。 非璟煜实在是爬不起来,在地上跌跌撞撞,小黄帽不敢再忤逆二叔,只能叫他,“非叔!” 他父亲生起气来揍人也是不分轻重的,可是,却也没见他这么打过人,他只觉得这时候的非叔连墓镧牢房里受欺负的囚犯都不如,人家被一群人打,还能抱着头,非叔直直挨着打却还要撑着,而且,二叔明明是拿那根竹竿子练手的,竹竿已经裂到掌心握着的地方,他能看出来,每一个裂口都是均匀的。 秋瑀宸等到手上的竹竿散得像灯笼穗子一样才停了手,冷冷道,“你的骨头和竿子谁硬!” 非璟煜真是死不悔改,“呃,他散了,我还没散,呃,当然是——当然是我硬!” 秋瑀宸看他明明手撑着地都站不起来,偏偏还是嘴硬,这个弟弟自己最明白的,也不和他生气,只是将竹竿跌了个拿在手上,“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拆你几根骨头,就不知道我是你哥了!” 非璟煜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直起身子来,后背的伤是一片狰狞,“我没有。” “跪好!”秋瑀宸吩咐。 非璟煜又掐了一把大腿,从地上跪起来,他膝盖上挨了好几竿子,哪里跪得住,只用手撑着地,又先把左手拿上来,掐住大腿,一狠心,又将右手拿上来,也掐住大腿,挺直了身子。 秋瑀宸轻轻扶了下他肩膀,狠狠地一竹竿下去,非璟煜还没来得及惨呼一声,秋瑀宸已将竹竿扔在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竹条子。 非璟煜受了这一下,又倒在地上,其实单是一根竹竿,他本不至于被罚到如此,可秋瑀宸明明手上带着内劲,竿子裂地这么匀,怕就是给他教训。 小黄帽怕非叔出事,膝行过来扶他,非璟煜当着孩子的面被哥哥罚得这么惨,虽然有些抹不开,但打了小黄帽脑袋一巴掌也就算了。从小黄帽记事开始,两个人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上次是迟念,这次换了秋瑀宸,也就那样吧,反正吃亏的总是自己就是了。 秋瑀宸等非璟煜撑着小黄帽肩膀站起来,才叫他道,“过来。” 非璟煜以为他还要打,不争气地腿一软,秋瑀宸真是恨不得踹他两脚,却是蹲下身子挽起他裤子,仔细摸了摸他膝盖,确信没事才放下心。他自己下得手自己心里有数,可非璟煜自己敲得他就不敢保证了。虽然如此,却还是冷着脸。 “整好。”秋瑀宸瞥了一眼散了一地的竹片吩咐。 非璟煜不知道怎么整,就将这些竹片随便拨拢在一起了。 秋瑀宸随口吩咐,“你给我从现在开始,跪到明天吃早饭。” “是。”非璟煜就知道,自己不和这根破竹子分出个高低来,哥哥是不会罢手的。只怕,明天早晨这竹片子还这么硬,自己的腿可是软了。 秋瑀宸看他跪在正中,冷声道,“那边靠,不都是你的。” 非璟煜于是又向左边挪,自己跪在零散的竹片上,膝盖刚一碰上去,也不由地埋怨,早知道刚才整得整齐点。 秋瑀宸望向跪在一边的小黄帽,“你过来。” 迟慕瑀不敢起身,又是膝行过来,待要也学非璟煜跪在竹片上,秋瑀宸却是道,“你起来。” 迟慕瑀看了眼非璟煜,站起身来,秋瑀宸呵斥他,“小小年纪只知道逞英雄,我教过你什么!” 小黄帽低下头,“二叔——” 秋瑀宸看他,“立身做人的道理,都还给我了是不是!” 小黄帽头埋得更低了。 秋瑀宸道,“你非叔有你非叔的好处,可你学了些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后一句是什么。” 小黄帽狠狠咬了下唇,才低低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秋瑀宸冷冷望了他一眼,直看得小黄帽一阵发寒,他最怕二叔失望了,“二叔,我知道错了。” 秋瑀宸只是道,“我今天不重罚你,不过小惩大诫,留个教训。” 迟慕瑀一直咬着唇,头都低得要断掉了,脸也一直红到脖子根,“是。慕瑀明白,请二叔责罚。” “嗯。”秋瑀宸看他是真的知错,也有些欣慰。“鞋袜脱了。” “是。”迟慕瑀蹲下身除去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脚,胳膊上被非璟煜打到的伤还痛着,可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秋瑀宸瞥了眼地上的半边竹条,“原地高抬腿一千次。” 非璟煜看哥哥要小黄帽除去了鞋袜,以为要罚什么,没想到居然这么狠,还说只是小小教训,这些竹条都是被打散的,零乱地排在一起,有的立着有的躺着,他只跪着不动都痛得不行,又怎么能这么折腾。更何况,小黄帽还只是个孩子。“哥——” 秋瑀宸没理他,只看着迟慕瑀,“跑去别人家偷东西,罚你这双脚,委屈了吗?” 非璟煜像是傻了一样,居然冒出一句,“就算偷东西,也是手拿的,和脚又有什么关系!” 秋瑀宸淡淡道,“我希望,你是真的忘了,从前去桐城拔路灯,我是怎么罚你的。” 非璟煜低下头,却是撇撇嘴,“罚过了又自己心疼,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 当时非璟煜和人打赌扛着一堆锄头铁锨跑去S市旁边的小镇桐城偷路灯,先将路灯挖出来,然后再头朝下底朝上埋进去,被秋瑀宸知道了,罚他赤着脚背着鞋子扛着所有工具从桐城跑回来,直接从凌晨四点跑到第二天,桐城是小镇,路况不好,更何况,还背着几十斤的负重,跑跑停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非璟煜都一直跟在他车旁边。等进了S市的范围,却是高速路,刚开始还好,尽管跑了好几个小时脚底都磨出泡来了,但总算不用再走疙疙瘩瘩的石子路,可还不到十一点,高速路就被太阳晒得像是能炸出烟来,非璟煜那时候真的是步步莲花,比旧时裹脚的女人还惨,再到后来,脚上血泡也磨破了,跑一步就像是梅花鹿一样印一个小脚印,回头看一眼,不由得连心都揪起来,再过了一会,整个柏油路就烫得他根本没办法落脚了。最丢人的是非璟煜跟着秋瑀宸的车跑,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也就罢了,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还要见义勇为,非璟煜只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惨过。跑到后来,地上越来越烫,非璟煜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实在跑不动了,秋瑀宸就真的像古时候虐待战俘一样,用领带把他绑在后视镜上拖着跑。哪怕最后受不住晕倒了,一觉起来,也没看到哥哥的好脸色,还要穿上正装跟他去桐城道歉,而且,要亲手把拆掉的那些路灯装好。虽然哥哥那时候也在一旁和自己一样做事,还是免不了觉得委屈。 如今秋瑀宸提起这件事,非璟煜确实是吓坏了,脚底不比别的地方,即使他们经常练武,但也真的是养尊处优,脚上受罪,真的比哪里都难捱,尤其是,之后的无数天,哪都不能去,自觉禁足不够,又要写检查看书。非璟煜虽说仿似一身的筋骨是朝阿凡达借的,可就地上那个高温,真是铁打的都能烤化了,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秋瑀宸却没再理他,迟慕瑀将裤子挽到膝盖以上,正要站到竹条上去,秋瑀宸却站在他旁边,迟慕瑀不知为什么,自觉退到一边,秋瑀宸将非璟煜肩膀一握,却是吩咐迟慕瑀道,“拿一根竹条给我。” “是。”迟慕瑀蹲下去抽了一根竹条,非璟煜肩膀被哥哥握着,只能虚虚地跪蹲着,膝盖稍稍离地却又无可依靠,比跪着还难受呢。只是他也不傻,趁着这时候连忙又将竹条拨了拨,可时间毕竟是太短,也来不及弄得太整齐。 迟慕瑀恭恭敬敬地将竹条捧给秋瑀宸,秋瑀宸伸手接了,却有些气这孩子的不知好歹,连小非这种没有眼力价的都知道自己心意,就他,让他拿竹条他就拿竹条,犯错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听话呢。可他到底是没有多说。眼看着迟慕瑀光洁细嫩的小脚踩上去,将双手背在身后做高抬腿。 非璟煜在一边跪着,地上的竹子被小黄帽踩得哔哔啵啵乱响,若不是他这边膝盖压着,恐怕有时候都要翻过去了。想起竹片子那么尖锐的棱,他都不知道哥哥怎么忍心,就让这么一个小孩子—— 秋瑀宸冷眼看着,迟慕瑀认认真真地做高抬腿,速度很快,高度也高,每一脚下去,都是实实在在地踩在竹子上,那些散乱地竹条被踩到发出乱哄哄地响声,眼看着就有那么几根竹条篾片似的横在那里,迟慕瑀落脚却是越来越快了,尽管他喘气的声音是越来越重。 一千次,这个数字,也太重了些。秋瑀宸没再看,只是背过了身,负着手,手里拿着的依然是那根不粗不细的竹条。 非璟煜趁哥哥转过了身,连忙用手将竹条按住,可秋瑀宸大概是担心,转过去没几秒钟,就又重新转回来。 非璟煜不敢再用手,只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膝盖上,将竹条按得紧紧的。 迟慕瑀却是不知怎么的,脚突然一滑,身子斜斜地就落在了地上。秋瑀宸连忙跨上一步,迟慕瑀却是已经撑着地重新站起来了。 两只小脚又站在竹片上,所幸,秋瑀宸没有再竹片上看到电影画面一样的血迹。 等这一千次终于做完,迟慕瑀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感觉了,柔嫩的脚心生疼生疼,像是被又钝又利的刀子划过一样,他这会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坐下来,揉一揉自己受罪的脚心。尤其是,脚上已经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虽然不太明显,可自己亲身经受自然不同。 秋瑀宸提着竹条过来,看着汗水湿透了衣服头发的小黄帽,等他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开口教训,“立身行事,无非站得直,才能行得正。你的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 “是。”小黄帽暗暗揣摩二叔话中的意思,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此时此刻,别说是走路,他真是站都站不住了。 秋瑀宸看他一眼,淡淡道,“手伸出来。” 迟慕瑀知道是哪里错了罚哪里,偷东西,这两只手自然是跑不掉了,迟慕瑀咬着唇等二叔发落,没想到秋瑀宸却是绕到他身后去,用竹条狠狠抽了非璟煜后背一下,“你是连跪都不会了!” “是。”非璟煜连忙答应着挺直脊背。 秋瑀宸等非璟煜跪好却又是一下竹片子抽到他屁股上,“屁股抬起来!软绵绵地塌着像什么样子!” 他站在非璟煜身侧,又用竹条点了点非璟煜,“抬头、挺胸、收腹、提臀,你的肩怎么放!” 非璟煜随着秋瑀宸指点调整跪姿,可究竟跪了这么久,也不是跪在平地上,稍稍一动,膝盖就被铬地生疼,秋瑀宸刻意向后退了一步,看他怎么调整,上半身终于规整到差强人意,秋瑀宸却是一竹子抽在他小腿上,“小腿两侧的肌肉怎么收,脚尖脚跟的角度,小非,你是在提醒我,这两年,真的太纵容你了吗?” 非璟煜被哥哥这么用竹条指点着,一张脸真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受罚,本来就不是光荣的事情,记得哥哥刚带他的时候就和他说过,受罚的人本身容易气沮,所以无论罚站罚跪,动作稍稍一软就容易让人觉得畏缩,所以,无论罚多久,都一定要做好。可是如今,明明是以为已经调整好了的,可见,自己真的是在心里放松了。 秋瑀宸倒也不再找他麻烦,只是站在迟慕瑀身后,沉声道,“想清楚了?” 迟慕瑀听着秋瑀宸教训非璟煜,自己脚下痛得冒火了却也连忙站得端端正正,如今连忙应道,“是。” 秋瑀宸抬腕看了看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先罚你倒立一个小时吧。” “是,二叔。” 秋瑀宸看迟慕瑀用双手掌心撑在竹片上,咬着牙倒立起来,明显是因为手掌受力不均,立得不稳,秋瑀宸仔细蹲下,用竹条贴着他掌跟轻轻向上捋,他人在迟慕瑀背后,迟慕瑀看不到他,却是明白他命令自己立直,因此也随着他手中竹条调整身子,可究竟人小,又是撑在一牙一牙的竹片上,秋瑀宸轻轻握住他双踝,“肩膀不用太紧。” “小腹收回去。” “臀。” “腿并紧。” “身子不要晃。” 非璟煜听着哥哥声音,并不严厉,甚至连语调都和当年教导自己时候一样,从来都知道,哥哥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没被他亲手调敎过,真的很难体会那种辛苦。 “膝关节不能屈。” “脚背,绷住。” 迟慕瑀听着秋瑀宸命令,其他的还好,可是一绷脚背身子就不住地晃,秋瑀宸只是握住他足踝,要他自己调整姿势,自己则细细看着他脚上的伤。小孩子的脚尤其娇嫩,伤了一点就看得非常明显,所幸他罚得是高抬腿,虽然一千次,但是频率很快,除了疼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损伤了。 秋瑀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瑀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沉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璟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第十三章 秋瑀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瑀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沉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璟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非璟煜心中“噔”得一下,这些训条守则之类,刚跟着哥哥的时候是被要求背诵了,但是后来,除了偶尔引用两句教训自己之外,也就没有被为难过了。他还记得学得第一篇就是嵇康的《家诫》,其时嵇康自知必死,因此在狱中留书给儿子,自是字字血泪,句句箴言。这一篇,也是秋瑀宸自己非常喜欢的,教他的时候,真的是一藤条一藤条打出来的功夫,非璟煜心中默念一下,应该还记得十之七八吧。 小黄帽倒立在竹片上,大概是因为头朝下的原因,声音有些闷,但好在喘息并不是很厉害,看来状况还好。 “他人无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所欲准行,自当。量其善者,必拟议而后动。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 非璟煜边听边在心中默记,还好,大概是当时被打得太惨,居然真的能再从自己大脑里拿出来。 秋瑀宸也只是听迟慕瑀背,时不时用手中的竹条替他导正身子,迟慕瑀究竟是小孩子,刚才又罚了一千次高抬腿,现在手撑在竹片上,一开始还好,可越立着,身子的重量就像是被地心引力压进去一般,秋瑀宸又严苛,手臂稍稍一点弯都会指正,迟慕瑀紧张,背到中间便有些卡壳。 “若有所损废多,于今日所济之义少,则当权其轻重而拒之。虽复守辱不已——虽复守辱不已,不已,不已,虽复守辱不已,然、然——然——”小黄帽越急越慌,“对不起二叔,我想不起来了。” 这篇《家诫》的文字虽说不算生涩,可小黄帽究竟还是个孩子,背这些古文也免不得会有短路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身受责罚,秋瑀宸又一直在旁边,空气本就被压在一起,只一停下,就难以接应。 非璟煜听他第一下磕巴就吓了一跳,当时自己背这一篇时,略略犹豫一下,藤条立刻就上身了,并且,因为没有主动请罚还加罚负重十公斤。如今看哥哥一直没有说话,对小黄帽倒不那么不讲理,一心只盼着他想起来,自己又不敢提,生怕弄巧成拙反带累了他。可如今听他终于说出背不出,真的是冷汗涔涔直落,生怕哥哥一生气,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场竹条子,还会因为挨打的时候身子乱晃再加罚。每次都是这样,本来五十下的,最后能变成一百下加无数体能已经是哥哥心情好了。非璟煜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替迟慕瑀紧张,倒是小黄帽自己虽然局促,却没有什么不安。 秋瑀宸虚虚看了非璟煜一眼,“继续。” 非璟煜连忙道,“虽复守辱不已,犹当绝之。然大率人之告求,皆彼无我有,故来求我,此为与之多也。”他背了这一句,就重新看秋瑀宸,秋瑀宸的声音并不是平素的那种,而是道,“你也记不起来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识的,秋瑀宸轻轻抖了下手腕,非璟煜居然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伏下身子,他本是跪着,如今跪趴下来倒也方便,手立刻放在腰上,待要再解皮带,却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犹疑,试探着叫一声,“哥——” 秋瑀宸不重不轻地给了他屁股一下竹条子,“起来继续。” 非璟煜长长出了一口气,迟慕瑀原本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如今也不禁为二叔积威之深所慑,看来,二叔还真的算是疼自己了。 “自不如此,而为轻竭。”从这句开始,便一直往下背,可究竟是年深日久了,背到“或有小是不足是,小非不是非”便停了下来。 秋瑀宸还记得当时他和自己怄气,就是这一句,一定要念成“小非不姓非”被自己打到三天不能下床,甚至因为不方便用马桶就强着不肯吃东西。 非璟煜经历惨痛,此刻又重罚在身,倒是来不及把这种事当成记忆回味,只在停下来的时候就重新摆好姿势,认错的语言也是程式化的,他虽然倔强又偏执,可小黄帽在这里,他怎么也不愿意忤逆哥哥的,因此一切都做好,也有他的乖觉在。当然,裤子是没有自己再脱的。 秋瑀宸却是没看他,“嗖”地一下,竹条子就抽在了小黄帽屁股上,小黄帽意识不到,身子晃了一下,秋瑀宸却是立刻握住他脚,竹条就危险地停在他腰腿之间的位置,“继续。” 迟慕瑀虽然错愕,但好在刚才非璟煜背的时候也跟着在心里默念,因此这一句是想得起来的,接过去之后,就没有停顿,一直背到结尾,可秋瑀宸什么时候放开他的脚,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直等到迟慕瑀背完,秋瑀宸才对非璟煜道,“起来吧。” 非璟煜一直咬着牙分开腿保持着塌腰耸臀的标准跪姿,虽然没有褪裤子,可姿势本身已经够羞辱,秋瑀宸这时赦免他,也真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大气还没来得及透出来,秋瑀宸已经道,“刚才那一遍,听清楚了?” “是。”其实,从后来开始,非璟煜一直跪趴着,他前面被秋瑀宸指责跪姿不准确,如今自然要尽量维持受罚的姿势标准,跪在竹条上,真是连衣角都没有颤一下,迟慕瑀后来背的,他也只是灌灌耳音,并没有很清楚。可回话就是回话,他要直接说我没听那不是讨打。 秋瑀宸也没去考证他这个是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只是道,“慕瑀还有三十七分钟倒立,完成之后再做六小时马步就可以回去休息——” 非璟煜听到这里连忙道,“哥,你刚才已经罚过慕瑀高抬腿了,他还是小孩子,这些竹片这么利,六个小时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秋瑀宸却没有接他这句话,“小非,你在哥心里,永远只是个孩子,做错事闯祸也是应该的,实在做错了,也不过是拎过来脱了裤子几巴掌。” 非璟煜轻声叫道,“哥——” 秋瑀宸没让他说完,“可是小非,你是孩子,慕瑀和慕宸呢?” 非璟煜垂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迟慕瑀忙道,“二叔,这件事——” 秋瑀宸冷冷呵斥,“撑好!” 非璟煜低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插嘴。” 迟慕瑀不再说什么,乖乖撑好,只是在心里替非叔委屈,秋瑀宸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现在也不必跪在这。” 非璟煜心想自己的确是不该连累两个孩子,带他们闯祸,又无力回护,慕瑀还好,一直在自己身边,乔熳汐手那么狠,不知道慕宸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也不觉得自责起来,低声道,“小非知道了,我——”他停了一下,看到小黄帽在旁边,低声道,“小非愿受重责。” 秋瑀宸很少听到他说这么程式化的句子,知道他自己心甘情愿给小辈做规矩,总算有几分叔叔的觉悟,也算是有点欣慰,却是问他道,“刚才的《家诫》记熟了?” 非璟煜抿了抿唇,他如今保持着跪姿不敢动,局促的时候只能用脚趾扣着鞋底,“没有。” 秋瑀宸沉声道,“重责?”语中带着几分讥诮之意,说得非璟煜一阵发寒。 秋瑀宸却没有要言语威胁,“罚你,自然是你该受的。我不会姑息,也不会故意挑错。给你十分钟,和慕瑀一起把《家诫》记熟了。” “是。”叔侄俩个一起答应。 秋瑀宸嗯了一声,却是提着那根竹条站在非璟煜身侧,这次是直接将非璟煜稍稍放松的部位打到标准,“从现在起,给我恢复从前的规矩。既然通通都忘了,我也不介意再帮你想起来。” 非璟煜连忙应是,“小非记得。” 秋瑀宸又看了一眼迟慕瑀,“这一篇是什么时候背的。” 迟慕瑀倒立太久,声音有些急促,“是上个月。” 秋瑀宸这回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自己知道怎么做。” 迟慕瑀还没来得及应是,秋瑀宸已经是一竹条抽在了非璟煜背上,非璟煜连忙道歉,秋瑀宸只随意嗯了一声,便是又重新握住迟慕瑀足踝,就两个字,“撑好。” 紧紧地一竹子,狠狠地落下去,迟慕瑀多亏是被他握住才没有跌倒,可屁股上就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淋过去一般。 “是。我会督促慕瑀的。”非璟煜连忙补一句。 迟慕瑀也只能委屈地答是。 秋瑀宸没再说话,仔仔细细看了看表,转身离开了。 直等到秋瑀宸远到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两人说话,非璟煜才打断默背《家诫》的迟慕瑀,“脚没事吧。” 迟慕瑀毕竟是孩子,况且,他和非璟煜疯惯了的,也不装坚强,“疼。” 非璟煜低声道,“哥的脾气就是这样,忍一下吧。这个竹子太厉害,真怕跪到明天腿就废了。” 迟慕瑀安慰他道,“不会,上次我爸惹我父亲生气,跪在卵石上两天,修养一下就好了。” 非璟煜到底是担心他,自己一向是挨惯了的,可他就是在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胳膊上的伤,我出手太重了。” 迟慕瑀轻道,“那个没什么,就是竹子不平手压得疼,胳膊太酸了。” 非璟煜摇头道,“没办法,我本来以为哥对你不会这么狠的。” 迟慕瑀道,“二叔对我很好了,倒立前都没有打我手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非璟煜叹气,“也只能这样了。算了,背书吧。” 于是,两个人开始背书,互相提点,却是在“是以宜备之深也”一句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刚才明明背过的,如今却是两个人都挂在那里,明明记得下面说了什么道理来,还论证了不少,可漏了那一句就拉下一大段,越想就越想不出。非璟煜只能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哥哥过来检查就自己先背,背到这里,无论怎样也要想个办法要哥提一句的。这句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在书上哪一行都知道,而且后面的,是很有名的,只要哥哥一提,慕瑀一定就记起来了。 秋瑀宸一个人站在训练馆门口,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会的太阳还远远挂在天上,虽不是夕阳西下的好景色,却也别有一番韵致。两个孩子的事,就像是,豆腐上闷着一层纱布,纱布上却撒上一把沙,若要将纱布揭起来,豆腐必然是灰了,可若不揭,却总归是—— 正在这时,却看到沉默手中抱着小蓝帽过来,秋瑀宸连忙走过去,无论怎样,看到小默心情总是好的。 小蓝帽的一张脸红扑扑的,看到他待要下来,却痛得抽住了小脸,沉默狠狠瞪他一眼,秋瑀宸也只能道,“不用下来行礼。” “谢谢默默爹爹,二叔真好。”小蓝帽咬住了沉默耳朵。 秋瑀宸心道,“你倒乖觉,知道不是我惯着你。” 沉默握住小家伙小手,柔声问他,“疼了吗?” 小家伙摇头却是又点头,然后就将双手捧着的一只大杯子送到秋瑀宸面前去,沉默解释道,“禹落哥叫人送汤过来,小蓝帽说要和哥哥一起喝。” 秋瑀宸接过杯子,却是用另一只手臂揽住沉默胳膊,“不用了,慕瑀还有事。” “爹爹——”小蓝帽小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忙委委屈屈地摇着沉默脖子。他自己小屁股才挨过打,这样一闹,就又疼了。 沉默轻轻顺着小家伙脊背,却是对秋瑀宸道,“好。我先抱小蓝帽回去,然后来这找你。” “小默。”秋瑀宸沉下脸来。 沉默不想在孩子面前和他发脾气,只是亲了亲小蓝帽脸颊,“不打扰你二叔做事,先乖乖和爹爹回去,待会我们和哥哥一起搭城堡。” “嗯。”小家伙也很听话,“二叔再见。” 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待要说什么,沉默却已经和小蓝帽有说有笑的走了。 秋瑀宸心算着,想来小默应该会正好在十分钟的时候过来吧,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看小蓝帽这样子,熳汐哥应该是罚过他了,小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要是再看到小黄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好。 没想到,沉默来的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回去的时候抱着小蓝帽不会快走,如今却是疾步跑过来,秋瑀宸听得他大口喘气,也只能摸出手帕来替他擦汗,“什么事需要这么急。” “你叫小黄帽出来。”沉默完全不给他迂回的机会。 “小默。”秋瑀宸又重复一遍他名字。 “你管教孩子是应该的。你让他出来,我看一眼,只要没有过分,我立刻就走。”沉默干脆地很。 “小默。”除了这两个字,秋瑀宸真的不知道还能说出些什么。 “如果你没有委屈他,我自己回去和小蓝帽说默默爹爹是小狗说话不算数。”沉默抬眼看他,与十七岁时如出一辙的倔强。 秋瑀宸看了看表,“对不起小默,我先进去一下。” “嗯。”沉默并不是不讲理,就站在门外等他。 秋瑀宸走进来,看非璟煜和迟慕瑀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姿势,只是问道,“记熟了?” 非璟煜急道,“我先来。他人无志——” 秋瑀宸冷冷打断他,“我让你背了吗?” 非璟煜低下头,秋瑀宸又是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给你个机会。” 迟慕瑀一呆,非璟煜想都没想,“谢谢哥。” 秋瑀宸微微点头,“我说过,会罚慕瑀六小时马步。你现在把《家诫》从头到尾完完整整默一遍给我,如果一个字都没有错,我就许他罚马步的时候穿上鞋袜。” 非璟煜道,“谢谢哥。” 迟慕瑀却是叫道,“非叔——”他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家诫》原本就要背的,又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秋瑀宸却是问非璟煜道,“从前叫你默写是什么规矩?” 非璟煜道,“一个字一下手板十下藤条,一个标点两下手板二十下藤条。”秋瑀宸总认为古文句读最是关键,因此标点比错字罚得还重。 秋瑀宸点头道,“你自己选,背还是默。”若是背,自然就没有标点的问题,错得几率也会小些,可若是默写的话,非璟煜不知要长几个屁股才算。可非璟煜倒是真以为自己有八个屁股,想都没想就道,“我默。” 迟慕瑀急道,“非叔,根本不可能一字不错的。” 非璟煜想了想,自己也知道这个几率真的是太小了,却还是道,“没关系,知其不可而为之嘛。”说到这里还自嘲道,“我居然也会掉书袋了。” 秋瑀宸捡起竹条,轻轻点了点地,“开始吧。” 说着就扔了一个记录训练数据的本子给他,非璟煜将身子伏下去,才拉了拉纸笔,膝盖却是疼得一抽,低下头再默时,看到哥哥又出去了。 沉默的表情很难看,秋瑀宸还是用没创意的爱称开头,“小默,慕瑀做错事——” 沉默道,“慕瑀做错事,你罚他是应该的。就像我知道哥罚小蓝帽是理所应当,所以哪怕知道哥下手很重小蓝帽几天都走不了我也忍着不劝,对慕瑀也是一样。对小非,也是一样。”他刻意没有叫非璟煜非师兄,看来这次是端出秋瑀宸未婚夫的身份和他谈话了。 秋瑀宸只是应了一声。 沉默道,“所以,小蓝帽求我,我也没有立刻过来。因为我知道,迟大哥生性潇洒不羁,浴巾又不喜欢约束孩子,你多管教小黄帽,也是为他好。” 秋瑀宸点头。 沉默却是道,“可是,管教和虐待是两回事。小黄帽今天去偷东西,虽然也算不上偷,你打他几下手板,再罚他抄什么论语家训,讲讲道理,要他懂得下次不会要他记住下次不敢,这就算是教他。可是,如果你罚他几十下藤条跑几万米或者做一整天吊环,会不会,有些太过了。秋,小黄帽就算比别的孩子早熟,可是,他究竟还是个孩子。还有小非,小非他不怕打,而且,你现在已经打到他不怕,可是,他也有自己的限度,每次罚到几星期下不了床或者拖到医院才能缓过来,可是,有效果吗?” 秋瑀宸轻轻叹口气,他知道沉默说得没错,尤其是对小非,可到底只是说了句,“我没有罚慕瑀到脱力。” 沉默轻轻咬了下嘴唇,“你叫慕瑀出来。” 秋瑀宸道,“小默。” 沉默望着远方,“你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有罚过我。如果今天,我说得不对,那我回去拿家法出来,任你处置。” 秋瑀宸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道,“小默,别为了这种事和我怄。” 沉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瑀宸听沉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瑀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第十四章 沉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瑀宸听沉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瑀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沉默没理他,秋瑀宸轻轻拢他在怀里,沉默也没拒绝,秋瑀宸赔小心道,“没什么的,只是罚他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小黄帽和小非,心里根本都不觉得偷东西是错事——” 沉默轻轻嗯了一声,“有可能,毕竟,迟大哥就不觉得。” 秋瑀宸笑了下,“迟大哥未必是不觉得,只是觉得我会管他,所以就不说什么了。” 沉默点头,也觉得确实如此,低声道,“观念的事很难改变的,他们都会慢慢长大,等大些就好了。” 秋瑀宸轻轻摇头,“慕瑀倒也罢了。只是小非,明明比你还大一岁。这孩子——”他说到这里,自己却是嘴角噙笑,这个弟弟,真是,打他都不对。 沉默知道他心中委实疼这两个小家伙,因此也道,“既然这样,秋,就当我替他们两个求情好不好。”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道,“你说是只罚小黄帽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又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孩子还小,要慢慢教,你罚小非难道不重吗?越是罚,他越是不怕。” 秋瑀宸起身道,“那你先回去看小蓝帽吧。我再想想。” 沉默站起身,却是轻轻拉住了秋瑀宸手,秋瑀宸笑着吻他眉心,“我知道了。” 沉默瞪他一眼,却是替他揉了揉疲惫的脸,“凡事别太为难自己。” 秋瑀宸心中一阵甜蜜,“放心吧。我还要留着他们替咱们结婚做苦力。” 沉默狠踹他一脚,转身走了。 等秋瑀宸折回来,非璟煜却是默得更辛苦了,可他看着哥哥越走越近,却是索性停了笔,多少都是这样,又何必垂死挣扎。 秋瑀宸才刚走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迟慕瑀却已经叫道,“二叔。” 秋瑀宸停步,索性听听他要说什么,迟慕瑀轻轻抿了抿唇,他毕竟是个孩子,这将近五十分钟的倒立早已逼得他汗流浃背了,如今只是撑着一口气。“二叔,非叔他是为了我才答应默写的,如果非叔默不好,我愿意,代他受罚。代人受罚,应该是罚双倍,那我就替非叔分担五分之一,我算过了,五分之一再翻倍,大概也暂时可以承受得了。如果能不影响功课,就最好,如果要耽误,那我也一定努力,补回来。” 秋瑀宸没理他,只是望着非璟煜,“写好了?” 非璟煜道,“没有。” 秋瑀宸看了下表,“再给你八分钟。”他说到这里,却是将迟慕瑀双腿又扳了扳,“最后的时间,不要前功尽弃。” “是。”迟慕瑀心中思摸着,也不知二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努力做好是最重要的。还好,手臂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时段,如今是开始麻了,至于两只手,早都已经忘了是自己的了,就算是有竹条子嵌进去,回家请父亲拿出来就是了。 非璟煜原本觉得多几分钟少几分钟也无所谓,可一听迟慕瑀的话,立刻就后悔了,如今也绞尽脑汁在想,好容易记起那一句,一个兴奋,膝盖被狠狠铬了一下,却是连忙补齐。又检查一遍,好在这篇的标点不用自己标,只是忖度着点出来就是,错得是难免会有,但也比刚才强多了。 正疑惑着究竟是句号还是逗号,背上却着了狠狠一下竹条,听得哥哥道,“下来吧。” 非璟煜还没觉出痛来,就看到小黄帽像一片纸似的,一下子就倒下去,秋瑀宸连忙伸手接住,他心里着急怕摔到孩子,立刻就跪在了竹子上,一时不防,被狠狠铬到,却是将小家伙拢在怀里。非璟煜也是着急了,连忙叫道,“小黄帽小黄帽。” 秋瑀宸叱他,“喊什么!”说着便轻轻揉他的头,却是又呵斥道,“门口有小默拿过来的水和粥,还不快去!” 非璟煜在竹条子上跪了那么久,一时又哪里起得来,连滚带爬地过去,却听得小黄帽轻声叫,“二叔——” 秋瑀宸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却甚是严厉,催促探头过来的非璟煜,“快点!” 非璟煜忙一瘸一拐地过去,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却是秋瑀宸抱着小黄帽靠着单杠坐着,秋瑀宸接过水喂小黄帽,非璟煜将粥桶放在一边,又重回竹片子上跪了。 小黄帽喝了两口,就推了水过来,“非叔。” 秋瑀宸将水接过来放在地上,又是打开了粥桶,盛在粥桶自带的小碗里,他认得出其中有几样大枣、川穹、当归什么的,煮的浓浓的,虽带着药味却是很香,于是吩咐小黄帽,“吃一口。”语气虽不算温柔,倒是很听得出关心的。 小黄帽累得根本没有力气动,别说是胳膊上还挨了几下,就只是一个小时的倒立手就抬不起来,秋瑀宸看他实在难受,却是回过头,“还跪在那干什么。” 非璟煜连忙起来,口中却是道,“哥又没叫我。” 秋瑀宸也懒得骂他,“先喝点水、别喝太急了。” 非璟煜心满意足地抿了几口,却是将小黄帽胳膊抬起来使劲揉搓,还没揉两下,却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块巧克力来,显然已经扁扁地了。 巧克力化得非常难看,可好歹也算补充点能量,非璟煜喂给迟慕瑀吃了口中还道,“我爸总算也做了件好事。”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秋瑀宸将小黄帽交给他抱着,自己却是脱了外套扔给他,“别坐地上。” 非璟煜哦了一声,将哥哥的衣服垫在屁股底下,心想,屁股啊屁股,可算是报一次仇了,狠狠坐。 秋瑀宸蹲下来,拉过迟慕瑀手臂,揉捏着几个穴道,迟慕瑀痛得受不住,狠狠咬着非璟煜肩膀,等秋瑀宸要换另一只手的时候,却是吓得不自觉地一抖,秋瑀宸又是一阵心疼,却还是拉过他手臂,仔细按过,这才又把粥碗端过来,这次却是没有喂他,沉声命令道,“手臂还是要活动一下,自己吃。” 迟慕瑀原本手早都麻了还不太难捱,可这样一下,又是要胳膊一弯一直地舀饭吃,痛得哪里坚持得住,现在只想着若能马上睡一觉,就算是抄一百遍《曾文正公家书》都认了,可偏偏二叔一直盯着,虽说这粥地滋味不错,可这么吃,就和受罚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那个粥桶里带的勺子很小,一次也舀不了多少,稍稍恢复了体力,脚底的伤就更疼了,喝了一小半,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秋瑀宸一直蹲在他身边端着碗,看他一勺一勺地舀,喝粥就像受罪,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小黄帽实在不动了,秋瑀宸却是吩咐非璟煜将小黄帽换一个方向抱。 刚才是右手还好,如今换了左手过来,连勺子都握不住,抖抖嗲嗲地伸进碗里,却是实在稳不住手臂,立刻就洒了出来,等他再舀第二勺,却是抖抖抖抖抖到了非璟煜口边,“非叔——” 非璟煜喝了一口,“先顾你自己吧。” 秋瑀宸却是一伸手就握住了迟慕瑀手腕,迟慕瑀手一抖,勺子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口子,自己不知道吗!”秋瑀宸厉声责问! 迟慕瑀这才摊开手,却是看到掌心一道差不多5厘米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原来是弄破了,怪不得那么疼呢。 “啪!” 迟慕瑀正在发愣,秋瑀宸却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迟慕瑀小手立刻就红了,秋瑀宸自己也被震得掌心生疼,“回去之后领二十手板子,看看你知不知道疼。” 迟慕瑀被打得一愣,又见二叔生气,心中也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自己要弄破的。 秋瑀宸看他垂下头,可明显是不服气,也没再纠缠,只是重新端起碗来,“三分钟,给我喝得干干净净。” 迟慕瑀也是个倔脾气,本来胳膊又酸又疼,抬都抬不起来,可如今竟是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灌完了还不算,甚至把脸扎进碗里去,可还没来得及伸舌头,却突听得“哇”地一声,刚才喝得全都吐了出来,秋瑀宸心急,看他不对就立刻拢住,却是吐得他一身都是。 秋瑀宸吓坏了,也顾不得擦,倒是连忙替他拍着脊背,又对非璟煜道,“我衣服里有纸。” 非璟煜连忙拿纸和手帕出来,秋瑀宸替小黄帽轻轻擦嘴,待要数落喝那么急干什么,又记起来是自己催他,一时连脾气也发不出来,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替迟慕瑀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脱了自己被吐得脏兮兮黏乎乎的衣服,他本来就是一件T恤罩着件薄外套,如今再脱,就只剩一件运动背心了。 非璟煜待要拿外套给他,他却只是道,“水。” 又喂迟慕瑀小小地喝了口水,这才问道,“好些了吗?” 迟慕瑀偷眼看二叔神色,确定了他没有要掌嘴四十下,终于点点头,却是突然道,“师叔做得粥我都给吐了。” 秋瑀宸有点不高兴,迟慕瑀却是回头看非璟煜,“我父亲要可惜死了。” 秋瑀宸没说话,从非璟煜怀中将他抱起来,“还能走吗?” 非璟煜心中暗骂:想要慕瑀自己走又抱他干什么。 迟慕瑀嗯了一声,“非叔,你帮我拿下鞋袜好不好。” 非璟煜道,“别走了,让二叔抱你回去休息。” 迟慕瑀却是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六小时马步没有罚呢。” 秋瑀宸抱着他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先给我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你回墓镧为止。” 迟慕瑀被他打懵了,只道,“是。”心算一下自己还有十二天才回去,加上父亲要每天做得,就是一天一共要做五个小时马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加在一起罚。 秋瑀宸看了一眼非璟煜,非璟煜正弯下腰捡迟慕瑀放在地上的鞋袜,秋瑀宸看他动作明显不方便,就知道他也伤得不轻,而且,他宁愿忍着疼也不肯把膝盖弯下去,“你膝盖伤着了。” 非璟煜捡起鞋袜来,“我不知道。哥先带慕瑀回去吧,小非不偷懒。” 秋瑀宸道,“把那些竹条都收拾好,拿到我书房。” 非璟煜轻声叫道,“哥——” 秋瑀宸冷声道,“带上你的默写,今晚,给我把日常训条上所有的文章按着编号抄一遍,明天你和慕瑀一起上经典课。” “啊?”非璟煜一惊。 日常训条是非璟煜的笔记本,上面记着秋瑀宸要他默写下来的所有家训家书什么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摸过的东西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要和慕瑀一起上课。那个古板的家庭教师,只会拿着些四书五经似的死人破烂折腾人,自己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挤在一起,这张脸要往哪搁啊。可现在这样子,要是顶嘴,说不定变成把所有的文章默一遍,因此,非璟煜也只能抱着一堆破竹条拎着迟慕瑀的鞋袜跟在哥哥身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沉默站在训练馆门口,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小黄帽伤得不轻,可到底是知道秋瑀宸难得抱他的,也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非璟煜手上的小鞋,也顾不得问粥的事了。 文禹落一向是很少下厨的,就算是偶尔动手去做,也只是乔熳汐喜欢的口味,小蓝帽能吃到的机会很少很少,可即使这样,他也把父亲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拿来给哥哥吃。 秋瑀宸一见到沉默,却是将小黄帽放下来了,“小非。” “哥——” “把他的鞋袜拿给他。”秋瑀宸命令道。 沉默一抬眼,“小黄帽的鞋袜在我这里。” 秋瑀宸低下头,“自己过去穿好。” 迟慕瑀可是真委屈了,光着两只小脚丫就跑过来,也顾不上疼,踮起脚尖,“默默爹爹——” 沉默看小黄帽一张小嘴扁扁地,不知有多可怜,可在孩子面前也不好和秋瑀宸发脾气,只是笑着哄他,“小黄帽真坚强,默默爹爹帮你穿好不好。” 迟慕瑀摇摇头,“不用。” 沉默见到两个小帽子就是说不出的开心,将他抱起来,“这么凉别在地上踩着,袜子脏了,不能穿了,好啦,默默爹爹抱抱。” 说着就将小黄帽打横抱在怀里,还伸手渥着他小脚丫,“脚冷了要生病的。”可话才说到这里,却是声音一冷,“脚上怎么回事?”他一触手,摸到的就是细碎的竹屑,“秋!” 秋瑀宸转身,沉默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自己却是半蹲着身子仔仔细细查看他脚底,立刻就问道,“你在哪罚他做得高抬腿。”说着又望向非璟煜手中的竹片,“不会是竹子上吧。” “竹子上。”他仔细看过,就发现迟慕瑀脚底细小的伤口,于是,又立刻补上这一句,“是竹子上。” 他连着说了两遍,秋瑀宸也吓了一跳,沉默却是拉过迟慕瑀小手,“倒立也是在竹子上。” 非璟煜看气氛这么僵,故意大声道,“还有二十下手板,每天五小时马步,再加背诵还没罚。” 秋瑀宸道,“什么五小时马步。” 非璟煜的表情非常夸张,“迟大哥三小时,这边还有两小时。这练出来,以后就是一代宗师,人中马步迟慕瑀。” 沉默根本没理非璟煜,只是自己将小黄帽抱起来,轻轻揉揉他脑袋,“二叔是怕小黄帽不乖,变成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小黄帽快和二叔道歉,说慕瑀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二叔的话。” 迟慕瑀低下头,却是小鼻子都皱起来了,拧着脑袋不肯说话,沉默抱着他,轻声哄他,“乖,把小手伸出来,和二叔说,小黄帽不该随便藏师叔的东西,二十下手板是应该的。” 迟慕瑀还是低着头,沉默用自己脸颊蹭着他脑袋,“小黄帽最懂事了,听话。二叔和你父亲一样的,罚你马步都是为你好。教过的东西背不出,你二叔当然生气了,乖,二叔喜欢小黄帽才罚小黄帽的。” 非璟煜在旁边听着,心里酸酸的,迟慕瑀终于回过头,颤巍巍地伸出两只手来,“我错了,我不该偷东西,不该不会背书,不该只知道玩,二叔罚我是应该的。” 沉默大大地亲了迟慕瑀一口,“小黄帽真勇敢,父亲一定是最喜欢勇敢的小黄帽了。走吧,陪默默爹爹去找小蓝帽,给弟弟做个榜样好不好。” “慕宸疼吗?慕宸的粥。”小黄帽轻声对沉默耳语。 沉默笑着,“好,爹爹带你回去拿。不给你二叔喝。” 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沉默从他身边走过,连余光都吝啬扫过来,突然叫了一声,“小默。” 沉默停步,却没有回头,“有事吗?” “等回去,能不能先到我们卧室来。” “咱们快点哦,回去还有点心,最好吃啦。”沉默根本没有理睬只剩下一件背心的秋瑀宸,抱着小黄帽径直向训练馆去了。 第十五章 秋瑀宸看非璟煜跪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地铺竹片子,这个弟弟,总算是长了点教训了,这次是把竹子光的那一面放在上面,一条一条码好,虽然不说话,可看起来也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因此叫他道,“小非。” “哥。”非璟煜回过头,膝盖还在地上跪着。 “过来。”秋瑀宸在书桌后坐着,非璟煜撑着地站起来,秋瑀宸等他过来却是点了下头,“裤子挽起来。” “哦。”知道哥哥没有折磨自己的意思,非璟煜也是弯下腰将裤管卷起来,不看还好,一看就让人心疼,裤子根本揭不起来,非璟煜试探着向上一拉,就揭下来一块痂,两边膝盖早都磨破了,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印子,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你是真不知道疼。” 非璟煜扁嘴道,“哪有。我疼得眼睛都快被冷汗蛰坏了,就是不敢说。” 秋瑀宸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只是道,“去你房间。”说着就接通安管家吩咐他叫陈医生过来。 非璟煜轻声道,“没事。” 秋瑀宸似重非重地呵斥一句,“快走!” 非璟煜于是在哥哥的押解下回房间去,一进门,一个后仰就把自己摔在软绵绵的大床上,非璟煜的房间是秋家装饰最奢华的一间,所有家具的摆放都满足懒人的需求,如今非璟煜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望着星空一般绚烂却又绝不刺目的天花板,晃了晃他酸疼得腰。“现在要是趴着就好了。” 秋瑀宸顺手就把他翻过来,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不揍你就不舒服。” 非璟煜道,“本来,如果现在是趴着进来,就可以休息了,躺这么一下,马上就有一整本的家训要抄。” 秋瑀宸道,“你是愿意抄一整本的家训,还是愿意让我检查你的默写。” 非璟煜想了想,“还是抄家训吧。” 秋瑀宸轻轻摇头,“真是惯得你。” 非璟煜偏过头来,“哥,我就算了,反正也是你打出来的。可是慕瑀还那么小,你罚他做那一千次高抬腿,我心都一颤一颤的。” 秋瑀宸突然冷下声音,“这件事不用你插嘴!” “哦。”等待医生的时间,非璟煜总是胆子格外大的,反正哥哥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剥干净打吧。 秋瑀宸拍拍他后背,“起来把衣服脱了,让陈医生看看,哪些伤需要上药。” 非璟煜摇头道,“不用了,都没破。” 秋瑀宸知道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想着等医生走了自己替他看。 正想着却听到有人敲门,秋瑀宸起身去开,却看到是文禹落拎着一只藤箱站在门口,连忙道,“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点头,“陈医生在看慕瑀,我来看看非少爷。” “小非。”秋瑀宸叫他。 非璟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从软绵绵地大床上爬起来站好行礼,“夜公子好。” 文禹落微一点头,算是受他一礼。他惊才绝艳,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又医术高明,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他可没什么事求人。真在江湖之中,对他服气地怕还要比对乔熳汐尊敬地多些。他同陆戠郗非罹一向是平辈论交,非璟煜就算骄纵,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毕竟,这还是个现实的世界。 “瑀宸。”文禹落比非璟煜高一辈,也不愿总是占他便宜,因此叫秋瑀宸吩咐他。 “小非,衣服褪了给禹落哥看看。”秋瑀宸知道文禹落性子非常淡,要不是沉默求他,他绝不会纡尊降贵来看非璟煜的。因此这孩子虽然执拗,可也一定要请文禹落替他看伤。小非的身体虽然一向都很好,可他总是这么折腾,也难免让人担心。 非璟煜回头看哥哥,秋瑀宸又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拂了哥哥的意,索性褪了内衣,露出新伤叠着旧伤的后背,文禹落远远地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非少爷,请你到浴室。”文禹落只远远等着,非璟煜进了浴室才轻声对秋瑀宸道,“你比你哥的心还狠。” 秋瑀宸低下头,“这孩子倔得很。禹落哥好好帮他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文禹落轻道,“这么多年的伤,要落下病根早都落下了。十几岁的时候不觉得,等过上几十年,哪里还能记得病根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两三岁时候的事情,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又有谁记得,不过依稀仿佛同谁亲同谁不亲罢了。”说着就进浴室去。 秋瑀宸仔细咂摸文禹落语中的涵义,一时间竟有些呆了,他自思管教迟慕瑀实在是严苛了些,想到他这么小小年纪,脚上恐怕要永远落上痕迹,心就不由得揪起来,再加上非璟煜那一身伤,虽说男人身上带点伤痕也没什么,可总是让人心疼。 正自出神,却听得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浴室传出来,秋瑀宸一惊,连忙跑过去,却听得文禹落道,“你坐着吧。”显然不是和非璟煜说的。 秋瑀宸知道禹落哥是替小非治病,可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文禹落对他一向最是温柔,不管伤得多重,只要在禹落哥身边,上药疗伤都是舒舒服服的,连苦药都没怎么喝过。正想到这里,却听得非璟煜又是一声惨叫。 秋瑀宸急得连忙站起来,小非的性子一向倔强,说一句利刃加身也毫不皱眉完全不夸张,怎么就会弄成这个样子。 秋瑀宸凝神去听,也听不到禹落哥安慰他,想来大概弹琴安神焚香止痛这种只是属于自己的待遇。 又过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秋瑀宸站在门外,又不敢说话,真是一分钟比一分钟心焦。 直直等了一个小时,秋瑀宸只觉得将地都快跺穿了,终于听到门响,看到非璟煜和一只大虾米一样裹着浴巾走出来。 秋瑀宸看他身子软得厉害,连忙将他抱到床上去,略略揭开浴巾,却看不到什么伤痕,只是整个身子都红得厉害。秋瑀宸转过头去,“禹落哥。” 文禹落笑笑,“让他先歇一会吧。” 秋瑀宸心疼得看着非璟煜,这不知好歹地小家伙,嘴唇被咬得像刚纹过唇线似的,秋瑀宸瞪他,“叫都叫了,又忍什么。” 非璟煜只是摇头,文禹落轻道,“叫他休息吧。” “哦。”秋瑀宸回转过身,“禹落哥要用什么,瑀宸去准备。” 文禹落打开藤箱,却是拿出一只革囊,非璟煜一看就吓坏了,“别拿针扎我。”说到这里,竟是怕得嘴唇都在颤抖。 秋瑀宸将他抱起来,要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怎么了?” 文禹落起身,“你劝劝他吧,他的伤,落得太久了。” 秋瑀宸点头,“知道了。” 文禹落收好革囊离去,秋瑀宸没有送他,甚至没有告罪,只是轻轻揉着非璟煜脑袋,“你怕针吗?怎么连哥也不知道。” 非璟煜一向很少生病的,输液打针什么的都是自己代劳,看他隐忍的样子,也总觉得是小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怕这个。 非璟煜轻声道,“哥拿着就不怕。” 秋瑀宸心疼他,“哥不在的时候呢,就撑着也不打针不输液了。”想到曾经在何胥那里他死活也不肯注射,本来还只以为是这孩子怕羞的。 非璟煜任由秋瑀宸握住他手,“哥,不要治了行吗?” 秋瑀宸哄他道,“针灸不疼的。” 非璟煜低下头不说话,也没有开口再求。秋瑀宸知道他有心事,只柔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给哥听听。” 非璟煜的眼睛里立刻露出慌乱之色,秋瑀宸轻轻顺着他脊背,“你连藤条都不怕的,说出来,有哥在。” 非璟煜想了想,说也是说,不说也是说,索性说了也没什么,只低声道,“我刚进SNG的时候有人拿针扎我。” 他刚进SNG的时候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只是他自幼个性偏激,性子又倔强,同龄的孩子,很少有能欺负他的。秋瑀宸轻声问道,“谁扎你,为什么?” 非璟煜地眼神一时间竟有些迷茫,孩子样藏在秋瑀宸怀里,秋瑀宸轻声道,“小非都这么大了,这些事,不说出来,难道要一定存着吗?和罹叔说过吗?” 非璟煜目光瞬时冷下来,“他又何必顾及这些。” 秋瑀宸道,“罹叔不肯带你在身边,他总说是怕自己宠坏你,其实,是因为他那时候日日和人火拼,实在无力护你周全,又对你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为你好,才送你走的。”秋瑀宸说到这里,却觉得,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事,讲也没用,因此道,“告诉哥,究竟是为什么?” 非璟煜坐起身子,“SNG的陪护,他说我的眼睛是妖怪,他要用针把我的眼睛缝起来。”说完这句话,非璟煜居然又是害怕得一抖。 秋瑀宸却是狠狠一拳砸在床上,“什么!” 非璟煜两只眼睛一只冰蓝色一只琥珀色,虽然是怪了些,可是—— 秋瑀宸将他拢在怀里,“没事了,有哥在,不会有事的。” 非璟煜说了出来,竟是吓得伏在秋瑀宸肩膀上,不住倾诉,“他是真的要缝,他扎过我很多次,都被我跑掉了。可是,他要看我们,他要看夜,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害怕,我害怕我闭上眼睛他就——他就——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秋瑀宸轻轻拍着他后背,“所以,小非才这么怕黑,是吗?” “嗯。”非璟煜应这一声,已是带着哭腔。 秋瑀宸顺着他脊背,“哥真是!明知道你怕黑,还把你吊在井里。” 非璟煜在他肩膀上蹭着眼泪,“我知道,哥会疼我的,哥不会像别人一样欺负我。” 秋瑀宸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弟弟心中居然还隐匿着这样一件事,真是说不出得自责,却也只能柔声道,“哥知道的。哥不会欺负小非,小非在哥身边,一直可以乖乖睡。” 非璟煜没有说话,趴在秋瑀宸肩上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哭出来,秋瑀宸只是抱着他,轻轻顺着他后背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非璟煜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真的肿得像红润润地桃子一样,秋瑀宸拨开他刘海,在他双眼上各吻一下,“小非不怕了。” 非璟煜害羞地低下头,甚至不敢抬起眼来看秋瑀宸。 秋瑀宸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后悔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连这样的事情,也直到现在才知道。 非璟煜却是轻声道,“其实,现在,已经没那么怕了。”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非璟煜声音更小了,“我只是看到,看到夜公子那样拿针,他拿的针也是那么长——”他虽说不怕了,可说这一句,面上却依然是惊惧之色。 秋瑀宸轻轻拍他后背,“哥就问你一句话。” 非璟煜又咬了下唇,只是他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再咬这一下却是痛坏了,秋瑀宸看他,目光无比锐利,“你报了仇没有?” 非璟煜轻轻摇头,随后才道,“我,我不敢。”才一抬起眼来,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面上真的涌现杀机,那样苍然却又宁静的神色,却是他从未看过的。 “哥——”非璟煜小声叫道。 秋瑀宸抬头,“他若有父母妻儿,我便容他再活三年,他若没有父母妻儿——”秋瑀宸没有再说下去。 “哥!”非璟煜印象中的哥哥一向善良,甚至连执行帮规也带着些怜悯之心,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哥哥有一天竟然也能像圣母、乔熳汐一样,说出这么理智却残酷的话。 秋瑀宸转身,“我去叫禹落哥替你施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哥——”非璟煜又叫了一声。 秋瑀宸没有回头,“哥会一直陪着你。” 第十六章 “父亲。”小蓝帽看到父亲进来害羞地将头藏进被子里,被爸爸打屁屁了呢,怎么好意思嘛。 “师叔,非叔还好吧。”迟慕瑀自己虽然惨兮兮的,倒不忘惦记跟着他有揍挨的非叔。 “禹落哥。”沉默也连忙起身,文禹落笑笑,却是望着乔熳汐,“瑀宸在劝他。” 乔熳汐笑对沉默道,“别担心了。” 沉默笑,“谢谢哥,谢谢禹落哥。” 文禹落也只是轻轻一点头,就坐在两个小帽子身边,他轻轻揭开乔慕宸被子,乔慕宸可不能再藏了,“父亲,小蓝帽知道错了。” 文禹落轻笑,“没关系。” 乔熳汐笑着揉揉儿子脑袋,“刚才不就和父亲道过歉了。” “哦。是呢,我忘了。”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刚才文禹落进来的时候,他只顾着害羞了。 文禹落蹲身看迟慕瑀的脚伤,对沉默道,“不是很严重。陈医生已经上过药了,只要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 迟慕瑀低声道,“要休息两三天啊。” 沉默非常大气,“放心吧,练功的事,爹爹和你父亲还有二叔说。” 迟慕瑀倒是浑不在意,“这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着弟弟的爸爸父亲都在,他也想迟念和言寓荆了,可是墓镧联系非常不方便,若是因为想父亲了就接通他的通路,那也未免不是男子汉所为了。倒是沉默看穿他心思打给迟念,迟念不知在忙什么,只道,“又有什么事啊,默默,以后这种小事,交给慕瑀自己解决就是了。” 沉默笑,“我想浴巾了啊,迟大哥,你和浴巾最近都在忙什么?” 迟念道,“在忙你的结婚礼物。” 沉默笑了笑,岔开话题,“要小黄帽和你说吧。” 迟慕瑀拿到手机,立刻叫道,“父亲。” 迟念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来,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说你是找收拾,小璟呢?” 迟慕瑀道,“我还好,就是罚练功什么的,非叔就惨了,打散一根很粗很粗的竹棍不说,还要罚跪抄家训,算一算,好像有几百藤杖要挨呢。”小家伙兴奋起来,怎么听都不像是和父亲讲话。 迟念又笑,“反正你们也不长记性,挨也是白挨。你把师叔的枪扔哪去了?” 迟慕瑀看似不经意地望了文禹落一眼,看师叔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这才道,“腌菜坛子里。” 迟念道,“那挺好啊。回头再动手,对面的人一倒地,‘啊!豇、豆!呃……噗——’啪一声,脑袋就撞地上了。” 沉默本在担心迟念怪责,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倒是开起了玩笑,迟慕瑀道,“才没有,我包好了才扔的。” 迟念道,“扔就扔了,看你那点出息,这都舍不得。” 迟慕瑀笑了一下,“父亲,我想和爸说话。” 迟念道,“没人骂你两句就不舒服。”说着就听他叫,“小言,小木鱼叫你。” “爸。”迟慕瑀才打了招呼,就听得言寓荆道,“怎么?你二叔教训的你不够,还想再挨。” 迟慕瑀低下头,对弟弟吐了吐舌头,小蓝帽在一边笑,迟慕瑀道,“二叔已经罚过我了,脚很疼。” “活该。”言寓荆嗔他。 小黄帽道,“有默默爹爹护着我,我才不怕。” 言寓荆嗯了一声,“把手机给你爹爹”,沉默才接过,就听言寓荆道,“浴波,你别总是护着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肚子歪主意,不揍不行。” 沉默道,“别婆婆妈妈的,和女人似的。” 言寓荆道,“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像女人,有的人,再过几天就嫁人豪门了。” 沉默还口道,“那你是来当伴郎还是伴娘。” 言寓荆笑,“我师父说,我们是你的娘家人,要好好准备一份大礼给乔熳汐看看。” 沉默不再接口这个话题,“熳汐哥和禹落哥都在,你和迟大哥要不要过来看看小黄帽。” 言寓荆自然也是想来看小黄帽的,沉默听得电话空了一会,然后又听他道,“师父说不用了,叫他好好练功。还有,马步从下周一开始,每天两个时辰。” “是。”尽管迟念不在近前,他却依然是忍着疼站起来回话,迟念并没有接着电话,也没听到迟慕瑀说什么,却是吩咐言寓荆道,“叫他躺着吧。” 言寓荆转述一声,沉默笑道,“小黄帽又不是遥控人,哥,秋还罚了他每天两小时呢。” 言寓荆回他,“我师父说,那你和秋盟主说,关他什么事。”这样一来,小黄帽除去学习练功,每天就要站六个小时马步了。 小蓝帽满是同情地望着哥哥,小黄帽却是一摆手,“没关系,背书的时候,算题的时候都可以站,反正我父亲也说,过一段日子要加强训练的。” 小蓝帽轻轻点头,“我都没办法帮哥哥。” 乔熳汐笑,“你想帮也可以,每天两小时就行了。” 小蓝帽连忙爬起来在爸爸身上蹭着头,却是扯到屁股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还是不要了,这样哥哥就等于站八小时了,很惨的。” 乔熳汐笑着将他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小屁股还这么疼啊,爸爸再给你上点药。” 小蓝帽连忙把头摇得布朗布朗的,“不用不用,不疼了不疼了。” 乔熳汐笑,“这又有什么害羞的。” 小蓝帽却是始终不肯,自己一个人拉着小被子像小兔子藏在地窖里似的,那边小黄帽也打完了电话,和他头对头趴着,“很疼吧。” “没有。”小蓝帽很乖的。 “对不起哦,害你被爸爸罚。”小黄帽有点愧疚。 “没关系,我爸爸说,我做得是对的。”他说到这里,却是又转过脸,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道,“怎么?” 小蓝帽想了很久,才道,“非叔打不过父亲的,对吧。” 他望着文禹落的目光非常急迫,他虽心里完全认定了自己说得是事实,可还是放不下心,一定要听父亲亲口确认。 文禹落淡笑,点头。 小蓝帽立刻就乐开了,“我就知道。”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连屁股都不痛了似的。 “父亲是最厉害的,是吧。”小家伙可兴奋了。 文禹落只是笑,乔熳汐看着孩子热切的目光,笑着揉他脑袋,语声仿似小孩子一般骄傲和得意,“是。” 小蓝帽明显兴致更高了,“那,爸爸厉害还是父亲厉害?”他问了这一句,面上却露出疑难之色,像是要他分析哪个更厉害,真的是很难很难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被问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一样,当然,那是一个绝对无聊并且绝对猥琐的问题。 乔熳汐答他,“你父亲厉害,爸爸打不过他。” 小家伙又望向文禹落,文禹落笑笑,算是默认。 小蓝帽靠在枕头上,掰着手指头,“那,二叔就没有爸爸厉害了。” 沉默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是。你二叔最不厉害了。” “是啊。二叔打不过爸爸,打不过父亲,打不过——”小家伙说到这里却是改口,“不敢打默默爹爹,就只能打哥哥了。”说到这一句,小家伙却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来,“二叔真可怜,只能欺负小孩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笑出声来,乔熳汐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又没规矩了!” 小蓝帽惨兮兮地要摸小屁股,可终究是不敢,又把手放了下来,乔熳汐将他抱在怀里,却是伸手进被子去爱抚一下,小蓝帽却突然道,“那,义父呢?父亲打得过义父吗?”他问这一句时,面上神情更是为难了,又有点怕,像是明知道答案似的。 迟慕瑀本来没理会这个“幼稚”的问题,可听到这里,也不禁用手肘撑起身子,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轻轻摇了摇头,“你义父让着我。” 他一说这话,小黄帽就孩子似的拍起了小手,果然嘛。小蓝帽却真是好孩子,轻声安慰父亲道,“没关系,义父也很好的。” 文禹落说这句话时,面上带有怆然之色,他刚刚闯过七十二丈冰时,意气风发,总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当时也思忖过这个问题,可究竟能不能胜迟念,却是难以捉摸。直到他真正平心静气,近年来武功又高了一重境界,这才明白,原来迟念的确是让着他的。想想浑浑噩噩两三年,连小蓝帽也可以练兵刃了,自己才似有所悟,心下不免觉得惭愧。可听到小蓝帽安慰他,“义父也很好的。”这才微微一笑,是啊,师兄对自己一向是极好的。天下第一这样的虚名,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又何谈让还是不让。自己长熳汐五岁,这许多人面前,自然都当他们是小孩子,恐怕,在师兄心里,自己才永远都是那个抓着一个脏馒头就不肯放手的文儿呢。 想到这里,却是坐在迟慕瑀身边,“你父亲,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迟慕瑀撇过脑袋来看他一眼,“我知道啊。”说完这句话,又在心里默默记诵《家诫》了。 乔熳汐笑看文禹落,“这孩子。” 文禹落只是笑,目中却是激赏之色,不愧是师兄的儿子呢。 小蓝帽本来是怕父亲不开心,可看他表情,还是那么柔和,这才放下心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乔熳汐。 乔熳汐道,“让着是让着,打不过是打不过。你父亲是最厉害的,放心吧。” 沉默本以为小黄帽会跳起来说什么我父亲才最棒之类的,没想到他根本就没作声,父亲可教过他,没出息的人才喜欢找借口呢。 一大家子正和两个小朋友斗智斗勇,却听到敲门声,果然是秋瑀宸,进来打过招呼,才叫文禹落,“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头,秋瑀宸看一眼沉默,沉默却是和两个小帽子说悄悄话,还是没理他,秋瑀宸趁着文禹落去洗手,又来到他身边,这次却是对小黄帽说的,“这两天先好好念书,马步星期一再罚。上次的寓言读得怎么样了?” 小黄帽看到二叔走过来,忙要站起来回话,却被沉默抱在怀里,神色却是恭谨,“读到第五十篇了。” “嗯。”他替迟慕瑀整理了诸子散文中的寓言故事,想来小孩子总是喜欢听故事些的,“剩下的,要你爹爹替你讲。” “是。” 秋瑀宸笑望着沉默,“照顾他们两个,辛苦你了。” 沉默抱着小黄帽站起来,左脚却是站在他右脚上,“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又有什么辛苦的。” 秋瑀宸疼得半边肌肉僵直,没办法做出表情来,还是文禹落出来,沉默才松了脚,“你还不去看小非,他伤得不轻呢。” “哦,我就去了。”于是,拖着一条病脚的秋瑀宸满心欢喜的去了,小默不生气了呢。 等到了非璟煜房间,这一次,他显然是看到文禹落就有些怵了,秋瑀宸将他拢在怀里,他却还是可怜巴巴地求恳,“哥,不扎针好不好。” 秋瑀宸低声道,“当然不行了。没关系,哥陪着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握着哥的手。” 文禹落重新替自己消过毒,却是叫秋瑀宸道,“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是。” 秋瑀宸还没离开,非璟煜脸色已经变了,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背影,就像是第一次入托的小朋友看着远去的爸爸妈妈。 文禹落语声却是淡淡的,“衣服全部褪了,趴好。” “我等我哥。”非璟煜连忙接了一句,像握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文禹落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无菌纱布垫着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柳叶刀,只一刀就划破了非璟煜衣服,直直划落下去,连裤子都划掉了,却是嫌非璟煜脏似的垫着手一拉,非璟煜不知怎么的,在床上滚了几滚,就一糸不挂了。 这时的非璟煜岂止是恐惧,羞涩和愤怒一起涌上来,完完全全地给那句恼羞成怒做了注解,可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却突然觉得背心一凉,“我的刀未必不如枪快的。” 非璟煜吼道,“你以为我怕你!” 文禹落却是将那柄柳叶刀收了回去,“你自然用不着怕我。只是,你也该知道,我要施针,你也逃不脱。” 非璟煜还没来得及挣扎,却突然肩上一痛,竟是一针已经点了下去,他待要再动,却是除了又挨两针之外,再也动弹不得。 文禹落的第四针只一落下,非璟煜只觉得痛得像是奇经八脉都绞在了一起,普通人不小心撞到麻筋尚且难忍,更何况此刻的痛苦远远胜过,尤其是,那样的感觉,就仿佛是,瘫痪的前兆。文禹落却是将针轻轻一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移动了位置,非璟煜背上却是无比舒服。 这时的非璟煜已完全明白了,他懒得再和自己说,只是这针若偏了一点半点,后果可着实不堪设想。他虽然最是不忿别人威胁,可自己不受威胁的时候,也完全在文禹落压制下,不知怎么的,别说是挣脱,连反应都反应不及。这才知道,自己兀自找他挑战,真的是送死。 文禹落又施了几针,知道他情绪明显平静了,这才道,“针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非璟煜刚才只是存心和他争斗,竟完全忘了这回事,听到他此刻问,眼前却是又想起那片漆黑的夜,那双粗糙的手,那个狰狞的笑容,还有,针在眼前的邪恶闪光,文禹落却是用左手轻轻握住他不知什么骨穴,“你哥马上就出来了,稍稍等一会吧。” 他说话的语声和平常完全不同,而手上的动作正配合着语声,非璟煜只觉得迷迷蒙蒙的,仿佛吸毒一样的眩晕让他慢慢升了起来,文禹落用手指轻轻抚着他后背,不是画符,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被安置在最合适的地方,甚至连骨头的卡口都严丝合缝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文禹落手指顺着他背脊轻轻滑落,正落在他赤躶的臀上,非璟煜臀肌本能的一抽,可文禹落的手掌就像是让他回到了初生时最自然的羊水里,竟觉得说不出的安定。 秋瑀宸此时已经洗了澡出来,看非璟煜背上已经扎了七八根针了,这孩子却还是安安静静趴着,真是觉得奇迹,因此也只是屏息在旁边站着。 文禹落轻声道,“他的心结,还是只能靠你了。” 才这样说着,手上力道却变了,不是突然加重,却带着一种唤醒一般的韵律。 非璟煜慢慢张开眼,却看到哥哥在身边,秋瑀宸连忙伸手过去给他握着,低声道,“小非,不怕。” 非璟煜握着哥哥的手,原本放心了许多,却突然想到自己正一糸不挂地趴在床上,连屁股也露了出来,却是一挣,秋瑀宸安慰他道,“别动。” 非璟煜耳朵早都红了,如今,却连整个身子都变得粉扑扑的。 文禹落的语声却带着些理性的味道,“他的臀,新伤叠着旧伤,其实,这里穴位经络也很多,不是能随便就下死手打的。这一块,你看,肌肉萎缩很严重。” 秋瑀宸一听这话,心猛地一凉,小非究竟是个孩子啊,几百下几百下的藤杖这么打,他又哪里能? 自己虽然多少次给他看伤,虽然也发现了,可是,总觉得不至如此严重的。 文禹落知道秋瑀宸忧心忡忡,安慰他道,“那也没什么,就在几年前,有人从小打针打多了,也会这样呢,这个,倒是不难治,只是需要时间。” “是,谢谢禹落哥。”听到能治,秋瑀宸直接兴奋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文禹落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严重的不是这个。”可究竟是哪个,他却也不肯说了,只对秋瑀宸道,“你放心,我总是尽力,一定要治好他。” 秋瑀宸真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本来只是让禹落哥看看伤的,没想到,他居然肯这么疼顾自己。自己伤得小非这个样子,禹落哥若是真能治他,那可说是最高兴的事,想到这里,也不顾文禹落还在身边,却是语重心长地对非璟煜道,“你乖乖的,要禹落哥治好伤,以后学好了,都好好听话,哥再也不打你了。” 他口中说着要非璟煜好好听话,心中便想着小非长大了,独当一面了,坚强成熟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含笑,那时候,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是真正放心了。 非璟煜看哥哥神色,知道他对自己期望极深,可自己总是让他失望,从前是怕他不在乎自己,可现在明明都确定了,自己是他永远最疼爱的弟弟,可还是这样子,真是让哥哥操心了,也是低下头。 秋瑀宸揉揉他硬得扎手的头发,“哥总盼着你有一天能长大,哥要结婚了,小非要是也有成家立室的一天,就不用总是担心你孤单单的了。” 非璟煜听哥哥这么说,却是心口一酸,“哥不要小非了。” 他喃喃自语,秋瑀宸没挺清楚他说什么,倒是文禹落道,“做哥哥的,总是盼着弟弟能够长大,可是你哥对你,却不止是兄弟之情,更像是有父子之亲,他管教你爱护你,虽然舍不得,却一心盼着你长大,这世上哪有不要儿女的父母,可是,纵然再舍不得,也终有一天,要一面心里难受一面笑着把自己的骨血欢欢喜喜的送给另一个人。若嫁出去的是女儿,自己金娇玉贵养大的孩子,连洗洗碗都不舍得,却是要整日为人洗手做羹汤了,若生的是儿子,好像是没有离开自己了,可从小到大,吃饭穿衣,哪一样又不是自己亲手做得妥妥帖帖,如今,这个自己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却要背负起另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全部家庭和社会关系,再过几年,又要成为一个非常美好但是又有时候会很沉重的小家的依靠。那时候,再苦再累,他也没办法再伏在父母怀里哭了。真是这样,又有谁舍得,可即便是这样,又有哪一对父母,不是这样做的。” 文禹落说过这番话,过了良久,秋瑀宸才叫道,“禹落哥。” 文禹落也笑了,“我没有父母,其实这些,我也不知道的。只是,看着慕宸一点点长大,就越来越懂得这份心了。” 秋瑀宸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也从来没想过,他的禹落哥,也会在意这人世间的情愫,他虽然一向知道文禹落是外冷心热的,否则不会疼他疼到骨子里,可是,他却远远没有想到这么深远。 非璟煜却是轻声道,“那我父亲呢,他,也是这样吗?” 文禹落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想来,非坛主爱你至深,或者,也是这样,或者,就更不愿意把你交给别人去受苦了。他心中如何想,我无力忖度,可瑀宸心中,我却是确定的。” 秋瑀宸揉着他头,“哥哪里舍得把你交给别人,哥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真的曾经心痛如绞,也不过是觉得造化弄人,只要抬起头,又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到这句时,是真的豪气干云,这时的他,没有篮球教练的从容,没有翼盟盟主的狠辣,只有作为一个男人的坚定与成熟。二十余年的画面一幕幕剪辑,他只觉得,俯仰无愧天地,即使天地曾经有负于他,却也给了他最美好最美好的一生。想到沉默,他连目光都温柔了,可看着面前的非璟煜,却只觉得,这孩子,真的是他一生的魔咒。 他连握着拳的左手都在颤抖,语声也是说不出的凄然,“可只有、丢你一个人在西班牙——”说到这里秋瑀宸却是望向文禹落,笑了,这个笑容,是完全属于弟弟的,“我若说希望时间可以从头来过,哥一定会罚我幼稚吧。”说过这句话,却是目光决绝地看着非璟煜,“倘若时间真的能够从头来过,哥一定亲手把你抓回来,哪怕那时候打断你的腿养你一辈子,也好过让你一个人!”他讲到这里,却是扬手狠狠一巴掌掴下去,非璟煜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他本是趴在床上,和哥哥说话才偏过了头,秋瑀宸坐在他身边,可这一下,却是十成十的用力,右脸整个麻木了,“你又是有什么委屈,可以一个人在那边一年也不回来!” 非璟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出来,这时的他,文禹落在不在身边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哥,不要难过,小非知道错了,小非是真的知道错了。” 第十七章 秋瑀宸心疼弟弟,文禹落替他治伤,他一直都陪着,虽说非璟煜一感到针刺还是会不自觉地颤抖,但比起先前来已经好得多。 大概是刚才当着外人面哭过,非璟煜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也没和哥哥多说话,直等文禹落收了针又处理妥帖,才礼节性地回一句,“劳烦夜公子。” 秋瑀宸笑笑,眼前这画面,再配上这句台词,仿似在拍古装片一般,因此只是笑笑,“禹落哥,这些天,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文禹落道,“那没什么,不过是平常的,忌食生冷辛辣,多休息罢了。” 秋瑀宸点头,“那就好。” 文禹落将全部的针都消过毒又重新收好,这才道,“今天是二十一号,到下个月今天,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医治,是同我走还是住在你哥这里?” “要治一个月?”非璟煜有些震惊。 文禹落淡淡道,“不知三年能不能彻底治好,只是这一个月每天都要施针,以后,可能每隔一季,也说不定,依你恢复的状况吧。” 秋瑀宸一惊,三年。他虽知旧伤难治,但想来文禹落医术通神,恐怕治上一个星期再开些药来慢慢调理,没想到,竟是三年,那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 正自忖度,非璟煜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三年,我还是自——”他本想说自生自灭,可哥哥在旁边,又想起他对自己的期望,终于没有说出口,“自己多注意吧。” 文禹落却是道,“你若要留在这里,恐怕得换一间房,瑀宸,你收拾一间适合静养的吧。” 秋瑀宸连忙应是,“禹落哥,真是劳烦你了,瑀宸——”他听得文禹落对非璟煜的伤这么用心,竟是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非璟煜却道,“不用了,哥,真的不用了,夜公子,多谢你。” 文禹落语声还是淡淡的,“你若实在不愿,在墓镧,倒也可以。” 非璟煜奇道,“为什么要在墓镧?” 文禹落却是望着秋瑀宸道,“你也不必太过谢我。不过是师兄吩咐,叫我照看他,我自然从命。” 秋瑀宸这才知道,难怪非璟煜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烦他预支三年照拂,原来竟是迟念的意思。 非璟煜几番求迟念收录门墙,可迟念根本对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听得他居然还记挂着自己身体,一下子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哥哥这份欢喜莫名的样子,也不忍再拒绝,想来也没什么事,因此道,“有劳夜公子,我就住在这里吧。” 秋瑀宸连忙答应,对文禹落道,“禹落哥,房间要怎么布置。” 文禹落淡淡道,“简单干净就好。” “是。” 文禹落不再说什么,提了藤箱要走,他不喜言语,因此也不说闲话,秋瑀宸送他到门口,却是轻声道,“谢谢禹落哥,瑀宸知道的。” 文禹落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他一向心知秋瑀宸对非璟煜甚是看重,也看出非璟煜旧伤很重,后患无穷,本欲这件事后再行出手,其时秋瑀宸出手教训非璟煜,自然也能看出他伤势变化,也是借此提醒他,对人不要太过苛责。只是迟念却在此时有所交代,更遇上沉默恳求乔熳汐请他为非璟煜看伤,他便也不再耽搁,顾念着秋瑀宸又记挂着师兄嘱托,自然竭尽全力。至于秋瑀宸心中感不感念,倒不是他在乎的了。 文禹落回去不久,沉默就过来看非璟煜,秋瑀宸见自家宝贝亲自来了,也是开心得不得了,非璟煜更是关心两个小帽子,他和迟慕瑀向来亲厚,乔慕宸这次又是被他牵累,自然免不了详询沉默。沉默一一答他,非璟煜知道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了这才放心。 沉默看他,“小黄帽说等过一会他和你一起念书,叫你等着他。” 非璟煜道,“他心情倒好,就记着念书,没叫你看看我还喘气不?” 沉默瞥他,“非大少爷视死如归,喘不喘气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错照犯祸照闯。你这次策划这种事,怎么不叫我?” 沉默这些年和非璟煜交情越来越好,有什么大事都是一起出手,非璟煜这次居然半点口风都没透露给他,他自然不高兴,只是可苦了在一旁的秋瑀宸,这时是该呵斥他一句呢,还是又该怎么样,只好假作没听见,在那边看文禹落留下来的药方了。 非璟煜道,“我本来也要叫你的,不过慕宸说不行。” 沉默瞪他,“欺负我不敢欺负伤病员?什么事都推到他们两个身上。” 非璟煜冤枉道,“哪有。我还和慕瑀说,这件事叫上默默才是声势浩大,你二叔知道了,也能罚轻点。可是慕宸说不行,要是叫上你,他爸爸知道了肯定生气,你又怕他父亲又得罪不起他爸,就别连累你了。” 沉默道,“那你为什么带上小蓝帽,你以为小孩和你一样,长得是壁虎的屁股。” 非璟煜不服道,“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也想过了,你要是加入了,我们全军覆没,谁都没好果子吃。不告诉你你就是有力强援,那两个小家伙有事也好说话啊。” 沉默瞥他一眼,“你随便,这次是你不叫我,回头别挤兑我不够义气。” 非璟煜哼了一声,“你真够义气,我和慕瑀在那个竹条子上,一个罚跪一个罚高抬腿,我盼你盼地都快唱映山红了,你跑去哄慕宸了,不知道先解决主要矛盾。” 沉默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这么惨?你自己有胆子去找死,回来才判个治安拘留就怪我不去劫狱。分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 非璟煜道,“哪次少了你的?上次那个珊瑚,上上次那个百合钥匙,上上上次最大最甜的柿子,都是带回来给你吃……” 沉默捣他一下,“你以为你哥是聋子。” 秋瑀宸笑,“没关系,你们聊。”说到这里又道,“上个月十号那个星期三,两个人旷训说去接小黄帽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沉默看着情人得意洋洋地脸,也是浑不在意,“上个月十一号的星期四直到十二号的星期五,有人自称在恒河处理公事,这件事,我更不知道。” 秋瑀宸听得他这样说,也是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我怕你担心。”他面上虽带着笑容,可语声却极为诚挚。当时翼盟之下的一个社团同其他帮派血拼,他亲自带人过去,虽然总算平息下来,可事情委实太大,又免不得去警局备案,直直折腾了一天一夜。沉默本来气他瞒着自己去冒险,可听得他如此解释,又知道他实在是怕自己担心,因此也不作声。倒是非璟煜取笑道,“演八点档啊。我爸还投资一部新片子,要不咱们一块去上戏?” 沉默冷哼道,“好啊,下次请非叔投个笑傲江湖,你就出场一个背影就成。” 非璟煜一愣,“谁的背影?” 沉默笑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非璟煜此刻是真想爬起来踹他一脚,无奈刚才挨了针如今趴着养伤,不过看着秋瑀宸,“哥——” 秋瑀宸打圆场道,“小非怪可怜的,别欺负他了。” 沉默道,“那当然,只有小黄帽不可怜,所以,可以尽情欺负。反正他傻乎乎地,打他他也不说话,又没处告状。” 秋瑀宸被沉默抢白,非璟煜看得有趣,小家伙可是一点也不顾刚才哥哥相助之恩,连忙落井下石道,“是啊,慕瑀还是小孩子,可迟大哥就拿他当男人教,他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哥还不多疼疼他。” 秋瑀宸顺手拧住非璟煜耳朵,“你还有脸说他可怜,你做叔叔的怎么不知道好好照看他,总是带着他干一定会可怜的事。” 沉默听秋瑀宸这样说,截口道,“小非带孩子闯祸是不对,可是你做二叔的以大欺小,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非璟煜跟着道,“不错,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秋瑀宸看他们两个都攻向自己,要解释也是徒劳,因此只道,“我自有分寸。” 沉默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也笑了,“秋盟主最有分寸,所以,弟弟才要趴在这养伤。” 秋瑀宸摇头,苦笑,“我以为你不生气了呢。” 沉默道,“我当然不生气,迟大哥都不管,我能说什么,不过是代小黄帽难过罢了。他若是有个妈妈,也不至于被二叔这么折磨了。” 秋瑀宸原在听他说话,可听他提及小黄帽的妈妈这一节,却是冷下脸来,“他既然到我这里,自然要严加教导。”说着又望向非璟煜,“今晚,你和慕瑀一起念书,做叔叔的,也该多敦促他功课才是。” 说着就叫管家,“请小少爷过来。” 沉默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秋瑀宸竟又变了脸,他习惯了秋瑀宸两种角色之间自由穿梭,可最看不惯他在孩子面前摆二叔架子,因此只是对非璟煜道,“我叫厨房给你弄了点粥,还有这次小黄帽带回来的墓镧的时鲜蔬菜,可能马上就送过来,你和小黄帽都吃一点吧。哦,上周的训练数据我弄得差不多了,队长说下周一要交的,你给我的带子都用上了,我待会叫人拿给你。” 非璟煜点头,“好。哦,你上次要的那两部片子,我爸托人找到了,在我架子上,你自己拿去。” “嗯。”沉默这学期修了电影史这门课,旲和旗下的影视制作公司在这方面有很多熟人,因此托他找两部片子。他拿到东西,向非璟煜一点头,却是对秋瑀宸道,“我先回去看带子了。” 秋瑀宸见沉默站在门口,瞬间对自己态度恭敬了,就知道他不高兴,他每次都是这样,小非面前虽然常常和自己玩笑,可郑重的时候依然尊敬自己教练的权威,如今这样,却是没有法子。等沉默走了,非璟煜才道,“哥——” 秋瑀宸看他,“什么事?” 非璟煜问他,“慕瑀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怎么?”秋瑀宸的回答很简练。 “哦,没什么。因为,我和默默都觉得,最近这段日子,你对他和慕宸怪怪的。” 秋瑀宸看他,面色如常,“我管教他自然因为他做错事,你们想得太多了。有时间在一起乱琢磨不如多用点心练球,你以为还是Z中一家独大的高中联赛吗?” 秋瑀宸回了房间,沉默却是已经睡了,究竟是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秋瑀宸自己飞快地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却看到床头灯又亮了。 “吵着你了?”秋瑀宸柔声问。 沉默坐起身子,“没有。”见他赤着脚,大概是生怕穿了拖鞋吵到自己,因此道,“先上来吧。” 秋瑀宸跳到床上,习惯性地去拢他,沉默也没说话,秋瑀宸向下靠了靠,要沉默躺在自己肩上,“生气了?” 沉默看了看表,“你也不用每次都这样。人前不必高高在上,人后自然也不用做小伏低。” 秋瑀宸轻道,“还是生气了。” 沉默回头看他,“我没有觉得我在生气,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相处,不是谁在谁面前给谁面子。你既然觉得我说错了,便是我错了,不用回来哄我,你若是觉得我说得对,又何必摆架子?谁没有父母兄弟,做别人二叔,很了不起吗?” 秋瑀宸道,“好了,是我不对。” 沉默点下头,“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介意,想来现在小非还在和小黄帽读书,我陪你去,我们一起道歉就是了。” 秋瑀宸道,“为什么要道歉。” 沉默回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又为什么不能道歉。” 秋瑀宸默默不说话。 沉默道,“陆二哥实际上是我的二叔,他对我,就没有你对小黄帽这么大的架子。有一个亲人,难道不是为了多疼他的呢?” 秋瑀宸还是没说话,沉默便扭灭了灯。自己从他怀里离开,背过身睡了。 秋瑀宸急了,“我若是做错事,你也像二叔那样罚我,大不了你罚我床头跪好了。”说到这里又觉得好笑,想想被罚床头跪的是自己父亲,自然是不该笑出来,只是伸手揽住沉默腰。 沉默将他手拿下来,“你总说小非屡教不改。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 秋瑀宸想再哄他,又觉得,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四个字,不过如此,可不哄他,自己又实在难以入眠,这样想着,却听得沉默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已经睡着了。 秋瑀宸在心中细细想着他的话,自思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每次让他不快,也的确是处处赔小心,可下次依然如是,想想,却也辩解不出,终于不再说话。可是,若说他罚迟慕瑀太重了所以要向他道歉,又怎么可能,因此只是摇头苦笑,又重新拢住沉默,小默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第十八章 第二天,沉默却是醒得比秋瑀宸还早些,不过他一醒来秋瑀宸也紧跟着张开眼睛,“怎么不多睡一会?” “不用了。”沉默自己穿好衣服,秋瑀宸今天没赶得及替情人准备漱具洗脸水,有点惭愧,因此只在盥洗室门口站着看他,沉默也没理睬他,自己一个人整理好了,秋瑀宸笑道,“早点想吃什么?” 沉默径直就出了门,“不用了。” 秋瑀宸待要跟出去,但想到自己还没有收拾,只能赶紧弄好了,却发现他是去了非璟煜房间,果然,非璟煜和迟慕瑀两个人都倒在床上睡着了,而日常训条的笔记本就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想来是沉默刚才收拾的。 秋瑀宸待要说话,沉默却已经做手势要他噤声,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禹落哥说过要小非静养吧。”沉默抬头问。 “自然。”秋瑀宸点头。 “陈医生也说了,小黄帽也要多休息。”沉默接了一句。 “嗯。”秋瑀宸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他们连夜背训条。这些规矩,比他们的身体还重要吗?小非的伤,禹落哥竭尽全力的治,恐怕要耗费很多日子,小黄帽呢,别的孩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谁不是无忧无虑的,他从三岁开始透支自己的身体,你要他几岁开始付代价?” 秋瑀宸听得沉默问得严厉,心里也有些愧疚。本来要他们休息的,昨天又—— 沉默却是转身就走,秋瑀宸再要说些什么,沉默却道,“你自己想想吧,不用跟着我了。” 秋瑀宸一阵尴尬,却还是看着他走远,沉默今天是和乔熳汐一起晨练,早餐的时候见了他一次,他也没多什么话。倒是小非和小黄帽两个看训条被收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虽然看秋瑀宸好像没有要追究的样子,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还是乖乖地做了练习。 一整个上午,沉默都一个人在房间里,秋瑀宸每次来找他,都看他认真写着什么,待要看时,他却是收起来了。 今天文禹落又要为非璟煜施针,昨天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秋瑀宸也赶着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他亲自指挥着大家怎么摆放,将多余的东西都去掉,打扫也是非常用心,又特地给整个房间消了毒。今天治病的时候,迟慕瑀和秋瑀宸都在旁边陪着,非璟煜怕迟慕瑀笑话,因此一直忍着,虽然这次比昨天更疼些,却也不多开口。 蒙父亲和二叔特赦,小黄帽今天还不用罚马步,因此也是坐在旁边看书,或者空手比划套路什么的,脚上的伤,沉默中途陪着要陈医生又上一次药,小家伙不想默默爹爹总在旁边,因此一直跟着非叔。 沉默倒像是真的有事在忙,只叮嘱了他几句,待到午饭之后,却是叫秋瑀宸过来。 秋瑀宸从昨天开始被情人冷落,见他叫自己自然开心,等到了房里,却看桌上放着几页纸,顺手拿起来,居中黑体的大字却是写着:三省九思 秋瑀宸向下看了一眼,只见第一条写得是:家法有度,身正令威 下面还有一行小注,秋瑀宸仔细看了下,大体是讲,训诫是为了导引大家,若是惩罚过重,反倒变成了苛责,不仅失去了教训的苦心,而且容易造成伤害 而后,还加了一则附录,上面记得分别是秋瑀宸重责了非璟煜和迟慕瑀之后的伤势诊断,还有医生的意见和建议什么的 最底下一行,却是写着罚约,倘若下次还有惩罚过重酿成严重后果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罚 而处罚的方式却是空着一条横线,大概是等着秋瑀宸自己填 整个的训条都是这样几个部分,还有其他的条目,不过大体上是针对秋瑀宸的,比如经常难以控制情绪,或者习惯性的伤害,再或者是每每敷衍认错等等,再有就是关于他对两个小帽子的态度,尤其是小黄帽,沉默写到:若无爱之深,何谈责之切?又从小黄帽年纪小阅历浅开始讲,要秋瑀宸不止拿出二叔的权威,更该拿出二叔的包容。 秋瑀宸看了下,有些尴尬,倒扣着放在桌上,再看沉默,他却自然地很,只是望着秋瑀宸,面色沉静。 秋瑀宸有点局促,“呃,小默,这个——” 沉默抬起头,“哥说,他定了二百七十条规矩给你。” 秋瑀宸低头,“嗯——嗯。” 沉默缓缓道,“我没有那么多要说,想来想去,就是这些。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孔子说,君子有九思,我自然不敢和至圣先贤相比,可是这九条,也是我一直记在心里的,这些天,总在想,如何才能对他们更负责任。既然写出来了,也不过是和你商量。你若是愿意,每一条后面都有空白,我们一起订个罚约,你若是不愿意——” 秋瑀宸一听情人说话的口气哪里还敢再听,连忙道,“我没有不愿意。我早都说要你订个家规给我了,嗯,我们一起看。” 沉默却是道,“不必答应得那么快,这九条你仔细看看,我给你两天时间,认真思考,若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你自然可以提,若是没有,也正好趁着这两天,写定了罚约,以后,也算有理有据。” 秋瑀宸可是最怕沉默这么理智了,可若说一口答应下来,小默一定又认为自己敷衍,那不是火上浇油,可如今他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少不得,只能将那一叠纸收拾好,又找了个夹子,依着次序排好,这才道,“我们马上就有一个自己的家了,有个规矩,真的挺好。” 沉默却是道,“我不觉得。” 秋瑀宸走到他身边,笑道,“你写了你又这样。” 沉默却是没看他,“原本怎么做,自己有自己的性格和处世方式,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还要提醒自己迁就,最后,变成用条文来约束,我不觉得有什么好。” 秋瑀宸握住他手,“是我不对。” 沉默却是道,“第七条,你仔细看一看。道歉不是解决问题的终极法门,这个,我也写进去了。” 秋瑀宸无奈,被情人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道,“是,我记下了,回去马上看。” 沉默却是抬起头,“秋。” “嗯?”秋瑀宸扬起了眉。 “我觉得,你根本没有理解我写这个九思是为了什么。我想,这两天,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腻在一起,给你一点私人的空间,仔细考虑。” “小默!”秋瑀宸这次是觉得,问题真的大了。 沉默却是站起身,“我不喜欢管束别人,不过,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不介意请你去惩戒室想。当然,我会在书房专心读书,也不是委屈你一个人。” 秋瑀宸看自家宝贝这次是真的沉静下来,倒像是一副不得出结论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因此先拉他坐下来,而后才道,“你先坐着,我仔细看看。” “好。”沉默也不勉强,就只坐在他身边。一共九条,秋瑀宸一字一字专心读过,却是放下了纸又思考片刻,才对他道,“我看完了。” 沉默低垂着头,其实,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方式,秋是让着自己,可是—— 秋瑀宸沉声道,“每条都写得很好。你比从前,真的是成熟多了。” 沉默沉默。 秋瑀宸接着道,“如果是三年前,看你对家法规矩训条有这么深的认识,我一定很高兴。” 沉默隐隐已有些愧疚。 秋瑀宸却是道,“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他低下头,轻轻握住沉默的手,“小默,对不起。” 沉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秋瑀宸轻声道,“我知道,我一定是说了太多的对不起,做了太多让你伤心失望的事,你才会这样的。我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第一场比赛过后,我就冲动了。” 这件事,沉默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相识之后,第一个大风波,也是他第一次对秋瑀宸觉得失望,当然,更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这个人。 秋瑀宸继续道,“后来,我又做错很多事,小非刚来的时候,也是让你伤透了心。小的不说,大的,有公开检查,有替你授孕,都是我自作主张犯的错。”他说到后一件,心中蓦地一抽,果真是因果循环,没想到,他这样算计沉默,却早有人这样算计他。 沉默抬头道,“这些,就算我曾经在心里怨过你,却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那么平平静静的说,你是爱我的,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和王子的对白,就是那样陈述一个事实,甚至说得时候,还微微侧过头来,略带笑容,目光中是谁也无法否决的确信,他们的爱情,一直很坚决。 “嗯。”秋瑀宸也知道,他一直知道,若不是知道,又怎么敢私自犯那么多错。“我们走过很多事,小默,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我记得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说过的,秋瑀宸,要和沉默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沉默点头。 秋瑀宸道,“那天,我才真正知道,我生命里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沉默却是道,“可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哥却告诉我,生命要承担的很多。” “嗯。”秋瑀宸没有否定,那只是两种不同的感悟,他们一向是不同的生命轨迹,能够走到一起,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我记得,我从迟大哥那里接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改掉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 沉默道,“你做得很好。这些年,一直都很好。”的确很好,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和谐,仿似真的是为了证明那个坠落凡间只为寻找自己另外一半的神话,若不是本来就是一个人,又如何能如此严丝合缝。沉默并没有安慰他,这些年,秋瑀宸真的没有犯过。任何事,都会和他商量,任何想法,都会站在两个人的角度,也正因为如此,曾经作为联系彼此纽带的甚至是让他们牵绊一生的家法训诫都在不知不觉中从他们生活里消失了。他们是真正平等的两个人,他不再因为是他的教练而拥有特权,他也不再因为是他的弟子而纵性辖制。 秋瑀宸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又做错了?”他用得是疑问句。 沉默却是道,“我不知道。小非的脾气一直不改,是应该狠狠教训。小黄帽这么小就出谋划策,又是偷东西,犯这样的错,不管就更不应该。”他并没有不赞成秋瑀宸管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最疼的小蓝帽被哥哥带走,他也没有去劝。做错事,就要付代价,这是他们一直尊重的法则。 秋瑀宸道,“可是,凡事有个度。” 沉默点头,“嗯。凡事有度。有礼有节。”他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纸,“其实写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度。和做错事回来先反省是一样的,是为了,让孩子反省,更是为了让自己冷静。” 秋瑀宸嗯了一声,“我知道。只是,我对小非和慕瑀都负有教养的责任。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 沉默听他说得这么重,也是一惊,秋瑀宸郑重道,“这些天,其实,你和小非,都看得出,我状态很不好。” 沉默点头。 秋瑀宸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一直有些犹豫,一直,又怕。” 沉默轻轻应了一声。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给陆二叔。”秋瑀宸缓缓道。 沉默只是凝神听。 “我问了陆二叔,他的话,让我定下心来。” 他问陆戠郗的是什么,他没有说,沉默也没有猜。 当时,他刚刚知道,两个小帽子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回过头去问陆戠郗,“当年得知我出生的时候,二叔怎么想?” 陆戠郗不答反问,“我对你怎样?” 秋瑀宸低下头,“很好,很好。”有句话他没有说,陆戠郗对他真如对自己的儿子一样,甚至,秋煋对他,有时候都没有陆戠郗这么好。 陆戠郗于是一笑,“既然我对你很好,那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样想。” 他听过陆戠郗的话,早已不担心沉默,可是,却难免觉得负疚。终究,小默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出世的机会,而自己,却这么——“不劳而获”。因此,那一天,他想了很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甚至连组织训练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等回到了家,却是搜寻幼时到现在的影集,小时候的照片,却都不见了。唯一留着的,是恒河周年庆典上,父亲抱着五岁的自己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乔熳汐死讯传出,秋煋看到乔颙修丧子之痛,推己及人,才对他稍微和悦些。他想着自己小时候的企盼,想着旁人都有父母心疼,甚至羡慕自己早亡的哥哥,他的葬礼上,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是真的流了眼泪的。他也想,每天繁重繁重的功课,做完的时候,能看到父亲,哪怕不说话,只是点一下头,他也希望,偶尔生病的时候,不用陪在身边,只要说一句,“小宸宸要坚强。”可是,都没有。 他一年,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就是恒河的周年庆典,他要带着自己给记者拍照。他见到母亲的时候,倒是比父亲多,可是,妈妈一来,家里就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少几个人。渐渐地,他也不盼了。 还好,他总有可盼的,就是可以打篮球。每天做完了功课,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在球场玩一会,可是,管家会叫他,一大堆的叫他少爷的人却会命令他,这个时间,根据科学家研究,做什么是最好的,可能是柔术,可能是画画,可能是弈棋,甚至可能是呼吸,唯独不是篮球。 不过,他也不埋怨。因为,所有所有的一切,篮球是最不能讨爸爸欢心的,一个小孩子,纵使比别人聪明些,父亲不理自己,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功课再好些,功夫再强些,甚至是应答再乖巧些,也许,爸爸就会多住几天不会走了。 秋瑀宸记得,他那时候,每天都会去父亲房间,把他最喜欢摸的一面墙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那一面是夹壁墙,不知道里面存着秋煋对于陆戠郗全部的回忆与思念,他只是觉得,这是父亲喜欢的。他也记得,那时候,他总是习惯把父亲的拖鞋洗好,放在床前他最喜欢最舒适的位置,他甚至幻想过,若是父亲也得了病,自己一定不会吝惜,把大腿上的肉割下来做药引子。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触动机关,推开了夹壁墙,看到了许许多多,一晚上没睡,把里面高高的靴子刷好,把当时还不认得的寊操带擦得亮亮的,把每一双棉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棉垫子和地毯都码得整整齐齐,那时候的秋瑀宸是真的开心。他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偶尔路过下人房间,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就有儿子蹲在一边替父亲洗脚的一幕,很短,但是,有一种,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家的味道。 只是,所有的工作,得到的是一巴掌。 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以及一整夜的罚跪。 秋瑀宸是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他很想道歉,可是,那次之后,父亲有足足三年,没有见他。 第一年,他盼啊盼,父亲不回来了。第二年,他想,去年没有回来,今年应该一定会回来的,可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那时候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过了几个月,熳汐哥回来了,秋瑀宸心想,父亲这次一定会回来的。果然,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他在宴会上为庆祝哥哥回来弹琴,远远地,就那么看了一眼。等他弹完了去找父亲,却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这一次回来的熳汐哥变了,他变得不再是那个笑起来好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的哥哥了,他不再陪自己玩接篮球的幼稚游戏,只会要求要求,比父亲还要严厉的要求。 做不好,没有别的话,只有藤条,鞭子,皮带,各种各样的刑具,各种不同的姿势,各式花样的打。 打过,不许哭,不许委屈,不许再扯着他的袖子叫哥哥,他每天的生活,变成了训练挨打反抗挨打反抗不得挨打挨打不标准继续挨打。 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只要有一个回来,一个就好,要多好。 第三年,爸爸终于回来了,他背着哥哥带着一身的伤再去替父亲洗拖鞋,擦地毯,大概是上次做错了事,夹壁墙他再也不敢碰了。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所以四点半起床后,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被惩罚。 只是,父亲穿着拖鞋下楼来,却不是自己洗好的那一双。 “拖鞋是洗过的吧。” 秋瑀宸倔强地偏过头。面对这个哥哥,应答或者不应答,又有什么分别。 “我记得教过你,不必做无用功,浪费时间,是最大的错误。十下。” 秋瑀宸还是没有说话。 “昨天和今天都是阴雨天气。天气预报虽然总是不准,可难免也准一次。” 秋瑀宸只是咬着唇。 “做事毫无预见性。十下。” 秋瑀宸已经不屑解释。 秋家规矩,长辈晨练之后,晚辈都要捧着干净毛巾在一边服侍,本来就带着伤,又领了二十下藤条站也站不稳的秋瑀宸来到秋煋面前,秋煋顺手拿过毛巾擦汗,秋瑀宸等他用过,就将托盘举得更高些,却不料宽大的家居服袖子突然滑脱,正露出鞭痕,秋瑀宸低下头用两只手拉紧袖子垫着手再举起托盘,秋煋只是沉默了一下,重新将毛巾丢进去,“回去做功课吧,不用你服侍了。” 秋瑀宸知道,他有一点点失望。不是难过,他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失望而已。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盼过。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那么得厌弃自己,那一年,他十岁。 秋瑀宸抬起头,沉默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只静静看着他,秋瑀宸只是道,“后来,我想了很多事。小默,其实,我们都可以说,是自己长大的孩子。” “嗯。”沉默点头。他又何尝没有失望的童年。 秋瑀宸接着道,“小非,也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可怜。” “是。非师兄,的确很可怜的。”虽然他父亲离家远走,母亲总是忙到只能打个电话,可是到底,他确定,妈妈是疼他的。 秋瑀宸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本事,总是让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可是,我想,纵然,我不能带给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过是希望,他们长大的某一天,突然回过头,会发现原来从前有一个人,一直一直这样管着他们,就算他们曾经意外地被丢给某个组织,某个福利院,可是,他们永远不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哪怕,这个人,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第十九章 秋瑀宸还是来看非璟煜和迟慕瑀了,特地和沉默一起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有个人在一旁提点。他想,小默说得对。 “如果你觉得,对孩子不闻不问是得0分的话,对孩子极尽苛责也不过是10分,虽然强一些,可总还是不及格。伯父对你又难道不是爱之深责之切?他那么难过,却还是同意让我们结婚,难道,你也要在慕瑀十八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二叔是对我好的。” 秋瑀宸想一想,他知道小默说得很对。于是,他轻轻吻他眼睫,“我都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 沉默却是笑了,“什么样,还不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然后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地哭。哼,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家伙挤兑他。 秋瑀宸苦笑着摇头,“我什么时候偷偷地哭。不信你去问哥,我可从来没哭过。” 沉默道,“一个人躲进浴室,把头埋进膝盖里,连眼泪都不流就坚强了?我看不见得。” 秋瑀宸听得他这么说,一怔,却将他拢在怀里,“你知道。” 沉默却是狠踩他一脚,“当然知道。不过,我说,以后不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秋瑀宸笑着点头,“当然。有这么好的爱人,还不知足。好吧,我回头填罚约,做过了,就罚写一百遍身在福中不知福。” 沉默几乎蹦起来,“小非是怎么罚的,小黄帽是怎么罚的?一百遍,就这么七个字,你也好意思说这个数。我要是哥,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为了不能准确衡量自己的错误,一百下;为了不能勇于承担责任,两百下。”沉默说着就略略别过一边的唇角,学着乔熳汐似笑非笑的样子。 秋瑀宸又笑了,“熳汐哥不是这么笑的。” 沉默像是有点遗憾,“我知道啊,永远是学不像了,要不然,怎么是你管我不是我管你。”说到这里,很愤恨地又踩了秋瑀宸一脚。 秋瑀宸连连点头,“是。我管你,我管你每天最少踩我二十下,不够我要自己把脚放在你脚下面垫着。”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两个人都笑起来。 “伤怎么样了?”想来想去,这是第一句话。 非璟煜和迟慕瑀面面相觑,然后都点头道,“好多了。” 非璟煜还加上一句,“马上就能起来干活了。哎呦。” “非叔小心。”迟慕瑀倒是很担心非璟煜。 “怎么了?”秋瑀宸问道。 非璟煜摇头,“不知道怎么的,扎过针后酸疼酸疼的,一点都不舒服。” 秋瑀宸道,“治病哪有舒服的。”说着又看迟慕瑀,“你的药呢,按时吃了吗?” 迟慕瑀点头,“吃过了。” “嗯。”秋瑀宸这边才一嗯,沉默就在背后捣他,于是,秋二叔再加一句,“这两天先把身体调理好。” 迟慕瑀呆了下,“身体很好啊。” 秋瑀宸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下接了,只对非璟煜道,“明天又要上课了,你去不去。” 非璟煜想了想,“我今早和慕瑀一起上了经典课,还挺有意思的。明天继续陪他上围棋课吧。” 秋瑀宸道,“也好。”于是又问迟慕瑀,“谱子都背好了没有?老师明天要检查的。” 迟慕瑀道,“背住了几局。不过有的还是没想清楚,明天再问老师吧。”其实迟慕瑀上一辈,只有乔熳汐一人精通弈棋之术,他不肯教授乔慕宸,可不想迟慕瑀却是实在喜欢。秋瑀宸本以为他生性不羁,对棋之一道肯定不感兴趣,没想到他自从看过乔熳汐同骊歌对弈,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因此秋瑀宸也特地请了名家教他。可非璟煜,是绝对不喜欢的。如今宁愿陪着迟慕瑀上课也不想上学,算了,反正他也要治病,由着他吧。 “非叔,今晚你要是没事,就陪我下棋吧。心中揣摩着棋路就不疼了。”迟慕瑀盛情邀请。 “呃,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看非璟煜这个样子,秋瑀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迟慕瑀叹息一声,“那算了。可惜,我不能像乔叔一样,自己同自己下。” 其实,围棋之道,家里除了骊歌和乔熳汐,可真是谁都不太有兴趣。来到秋家,沉默尚能陪他几局,可回到墓镧,别说是迟念懒怠玩,言寓荆看到棋枰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小家伙倒是寂寞的很呢。 秋瑀宸见迟慕瑀目光中略有惋惜之色,只道,“你若是喜欢,等背过了训条,我陪你一局。” 迟慕瑀立刻抬起头来,“二叔。” 秋瑀宸却不再说话,沉默微微一笑,“你二叔既然想陪你,那我要想想有什么彩头。”说着就望向非璟煜。 非璟煜却是摇头,“哥什么没有,和慕瑀这个小孩子比,唉——” 沉默却道,“也不一定要赌东西。小非,你相不相信慕瑀。” 非璟煜道,“信,当然信。” 沉默道,“我也信。不如这样,小黄帽没背会家训,你还没罚他。若是他赢了,就输——” 秋瑀宸道,“我就输家训不用罚,而且,每天两小时的马步我代他做。” “好。不过,还要加小非的藤条。恩,不过藤条嘛,你就不用帮小非挨了。我们也要讲道理嘛。”沉默果然非常讲道理啊。 秋瑀宸不过笑笑,“好。” 迟慕瑀却有点担心,“若是输了呢?”若只牵涉到他自己,他当然不介意,可再加上非璟煜,搞不好要连累非叔了。 非璟煜却是道,“还没下呢竟想着输。” 迟慕瑀却道,“那不是的。非叔,棋之一道,戒——” 迟慕瑀还没说完就被非璟煜打断了,“戒什么都不要紧。这样,你要是输了,我们两个就戒吃香菇一个月。”他这个月要忌口,本来就不能吃香菇的。迟慕瑀又一向讨厌菌类,这场赌,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迟慕瑀却道,“非叔,那不能赖的。” “啊?”非璟煜一惊。 “我要是输了,就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罚到下个月。然后,把日常训条抄一遍。”迟慕瑀仰头道。 秋瑀宸听他这样说,却是点头道,“你不想着偷懒混赖,很好。” 迟慕瑀却是道,“我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敢赌是胆色,认输是气度,逃跑是懦弱,耍赖是王八蛋。” 非璟煜道,“算了,反正你父亲也说我是小王八蛋。” 迟慕瑀却是哼了一声,“我父亲喜欢你才叫你小王八蛋的,旁人,求我父亲,他也不看一眼。” 秋瑀宸见他提起父亲就说个没完,虽然自己不是心小的人,可究竟有些——于是只道,“先读训条吧,好好准备,再有气度的输,也是输了。” 沉默一心盼着秋瑀宸同迟慕瑀尽快对局,在小黄帽背训条是就急得不得了,非璟煜更是比谁都有兴趣,连战场都布置好了。可算是小家伙顺利过关,终于过来,迟慕瑀恭恭敬敬地将白子推过去请秋瑀宸握子,他原本就不愿意占丝毫便宜,只是回到自己座前,却是背过身站着。 沉默和非璟煜倒是比他自己还紧张,见迟慕瑀丝毫不乱,就比示两颗黑子,秋瑀宸摊开手,果然,他手中正是四颗棋子。 赚到先手之势,沉默和非璟煜自然高兴,秋瑀宸也不介意,只是一笑。 非璟煜虽然也学过一些,可是论水平,真的只比没摸过围棋的人强些,倒是沉默看迟慕瑀落子,小小年纪就大气沉着,大有渊渟岳峙之势,也不禁点头。倒是秋瑀宸的棋路,别说是沉默,就连非璟煜这个看不懂的都说话了,“哥,你这一片我看是保不住了。” 秋瑀宸不答。 迟慕瑀也不说话,只看他微微蹙眉,却终是犹豫,虽说棋之一道,天分最为重要,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秋瑀宸落子匪夷所思,他便少不得多想一想。 但想到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处事当从大处着眼,步步为营又算得什么本事。可自己仗着先手之势已掌控了大半个局面,二叔那里,他真是不明白是为什么了。若说他有意相让,竟完全不是,他这每一步看似乱七八糟,实则大有深意,往往十余着之后才见分晓,可秋瑀宸这一步孤军深入,他竟是丝毫想不通了。 沉默也有些不明白,他和秋瑀宸的娱乐虽然很少以弈棋为主,但秋瑀宸的风格他却是比谁都明白的。按理来说,他经验比小黄帽多,历练比小黄帽深,应该是他稳扎稳打,小黄帽奇招迭出才是。可眼看着这局势,竟是完全倒过来。他倒没想过秋瑀宸居然还有这本事。 小黄帽思忖半晌,微微抬手,却是将这一子横插入内,切断了秋瑀宸刚才那一手。 沉默笑了,到底是孩子呢。 秋瑀宸却是不言不语,又是一着。他这一子落,迟慕瑀立刻拊掌道,“原来是这样!” 秋瑀宸还是不说话,非璟煜却是急了,“怎样啊?” 沉默摇了摇头,也是不语。 非璟煜可实在是没意思极了,但若说是不看,他又紧张,果不其然,才过了几着,他也看出了门道,“哥,你也太不地道了吧。你算准了慕瑀会断在这里,他一动,就入了你的圈套。这一招请君入瓮,对付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 沉默却是道,“那也没有办法。这个埋伏是早都打好的。”他才说了这一句,却是忍不住为迟慕瑀大声喝彩,“漂亮!小小年纪就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原来迟慕瑀早在他们说话之时就有了决断,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大片阵地,他知道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及早抽身,反正他占据优势,不至于伤了元气。 迟慕瑀却早厮杀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得听沉默说什么了。他兵行险招,却不止是当断则断,更加为了和自己早先布下的一大片战场连在一起,他暗暗琢磨,自己这一手会不会早在二叔意料之中,默默爹爹,是当真看不出来吗?还是,故意叫好帮我,正是此时,却听得手机铃响。 秋瑀宸脸色一沉,非璟煜虽然棋艺不怎么样,可规则倒是非常熟练,立刻道,“警告一次。” 这本是规则,倒也不能说他落井下石,就算是迟慕瑀不愿意占现成便宜,可规则的事情也没什么话可说。 秋瑀宸只得先请求暂停继而接了电话,他面色虽分毫不变,挂了电话却是对迟慕瑀道,“终局如何?” 迟慕瑀知道二叔有事,虽然这局明显尚未结束,也是点头,二叔的正事还是不能耽误的。 秋瑀宸看沉默,“数子吧。” 沉默看着眼下局面,这样的布局方式,此时终局,秋瑀宸自然是吃了大亏,可这是他自己提出的,因此也不含糊。他才在数着,非璟煜却已经道,“黑胜14子。”原来他担心迟慕瑀,棋还下着便已经开始数了。 秋瑀宸点头,“15子,是我输了。”他刚才被罚一子,虽说输多少于赌注关系不大,可终究是输了。还不待非璟煜开口,他立刻道,“家训不用罚,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慕瑀回墓镧,我会在书房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默,你收拾一下,一会来恒河找我。” 迟慕瑀本来想说,若继续行棋输得应该是自己,可看二叔实在有事,因此只是坐在桌前,又仔仔细细看一遍,然后便拿了棋谱,将这一局认认真真抄录下来。 非璟煜原本还想欢庆下胜利,可看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插不上话来,沉默安慰了小黄帽两句,要他不要太过认真,便回去找秋瑀宸。催得那么急,而且,都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是伯父那里有什么事吧。回房去就看秋瑀宸已经准备走了,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箱子,来不及问什么,只交代他要小心。 秋瑀宸却是笑笑,“没关系,记得,一会来恒河找我。” 沉默更是担心了,他连着说了两遍来恒河,可看秋的样子,又实在是不明白有什么事,说是急,却也急得古怪。等他和乔熳汐文禹落交代过,又看了小蓝帽,“小蓝帽乖乖睡觉,睡觉香香”“默默爹爹不要辛苦,多多休息”说了一通之后,再到恒河就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来到秋瑀宸办公室,才一敲门,却只听得里面道,“小默,自己进来。” “不知又在搞什么。”沉默心里疑惑,一推开门,却是一桶香槟当头淋下来,沉默待要侧身去避,秋瑀宸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抱着他两人一起过了一次泼酒节。 湿漉漉的沉默狂踹秋瑀宸,满头满脸都是香槟泡泡的秋瑀宸只是笑。沉默狠狠给了他一记拐子,“我以为你真有事。” 秋瑀宸笑,“当然有,大事。” 沉默一呆,“什么大事?”纪念日吗?那是纪念什么呢。 秋瑀宸却是先拉他去淋浴间洗澡换了衣服,还拿大毯子把两个人裹在一起,沉默这才知道他出门时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却不由得更疑惑了。 秋瑀宸却是打开电视,里面播的正是沉默初中时期的一场比赛,秋瑀宸笑,“这是我第一次记住沉默这个名字,整整两千天。” 沉默看着曾经青春飞扬的自己,也不禁为情人的心意动容,原来,他关注自己,真的那么久了呢。不过,别扭的小家伙却是笑望他,“所以,棋都不下就跑了,你这个二叔,还不如两千天以前呢。” 秋瑀宸一只手拢着他,顺便拢着毯子,另一只手却是在身前和他十指相扣,“今天日子好,就当我大赦天下了。” 第二十章 沉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一个漂亮的自投自抢传球反断再助攻,那时候的他,兴奋都写在脸上,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十几岁。 “你在哪?”沉默问他。 “我在中间看台。那天其实并没有去看比赛,因为那时候翼盟还要做一些地下交易,就选在球馆了,你知道,这样不太引人注意。不过最后还是看完了。然后,就特地叫人找了这卷带子。”秋瑀宸笑道。 沉默听他如此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却是道,“去交易也敢这么大意。” 秋瑀宸道,“我不是大意,这叫色胆包天。” 沉默狠狠踩他,电视里的自己却是扣得相当漂亮的大风车,秋瑀宸笑,“你好像很喜欢大风车。” 沉默道,“我喜欢一切美好事物。” 于是,秋瑀宸浅浅啜他脸颊,“我也是。” 沉默推他,“这个对白很像三流偶像剧。” 秋瑀宸道,“说得假就像,说得真就不像了。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啊?” “办公室虽然简陋一点,但是,我有个好地方,等一下,我们看完带子一起去。”秋瑀宸很是得意。 沉默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看带子,那种被记录下来的,最美好的瞬间。 秋瑀宸却是指着他,“看,这时候就有这种毛病。” 沉默定睛看,果然,自己还是习惯于假动作的时候先挑眉。还记得联赛的时候被秋指出来,然后一个月之后调所有练习带出来看,错一次五下藤条,那天晚上被罚得可不轻呢。本来就很难改嘛。 秋瑀宸却是道,“我现在倒有点后悔逼你改过来,其实,留点自己的小动作也很好呢。” 沉默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从现在开始再屯一个月带子,改不过来就一次十下好了。” 秋瑀宸无奈道,“还记仇。” 沉默笑,“我为什么要记仇,家法是为了让你能够飞得更高更远,这是短时间之内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秋瑀宸听他依然挤兑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继续拢着他看带子,沉默拍他一巴掌,“热了!” “哦。”秋瑀宸连忙把毯子收起来,重新放回箱子里去,却是又拢住他手臂,让他枕在自己肩头。 沉默轻轻一动,秋瑀宸立刻暂停,沉默道,“浴巾。” 当时的言寓荆真的是气质太过犀利的少年,眉峰眼角,是根本无处掩藏的年少气盛,就像是一柄刚刚开刃的刀。沉默轻声道,“浴巾现在变了很多呢。有了孩子的人,多少都会有点不同。” 秋瑀宸没有说话,沉默却是不住叹息,自己最好的兄弟,不过2000天而已,谁能想到,他竟甘心蜗居在一片树林里。想想第一次知道有男人向浴巾搭讪,自己还笑他以后说不准借东风去荷兰旅游,没想到,走到今天,其实,若浴巾真的能够遇到一个单纯爱他的人,哪怕性别不同,就算去荷兰,很久才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秋瑀宸见他半晌无语,也不免忧心,只道,“有迟大哥照顾他,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其实,看慕瑀,就知道言寓荆过得还不错。” 沉默却是道,“他那个人,好不好,都不会说的。而且,现在,他不愿意和哥和你多接触,我也不好问他了。这么多年兄弟,我妈打电话来还会问浴巾怎么样呢。浴巾最喜欢吃我妈做得酱肘子了,迟大哥也会做的,不过迟大哥不爱吃肉,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做给他吃。” 秋瑀宸狠狠揽一下他,沉默顺便将脚搭在他脚面上,“我们是好兄弟,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秋瑀宸道,“小非都没吃过我妈做得饭。” 沉默道,“我也没吃过。” 秋瑀宸更加不服了,“我更没吃过妈做得酱肘子,连迟大哥做得都没吃过。”自然是沉默的亲妈,当然,更是秋瑀宸的亲妈了。 沉默笑,“你又不爱吃酱肘子。” 秋瑀宸笑,“酱豆腐也行啊。” 沉默却是偏过头,“说起来,我妈做得豆腐羹滑滑嫩嫩的,里面还有她自制的豆腐酱,不是外面那种豆瓣,香香的,浴巾也很爱吃呢,不过,要放香菇。” 秋瑀宸置气道,“我也没说过不吃香菇。” 沉默看他这样子,笑他道,“小蓝帽吃不到香蕉派也是这个样子。” 秋瑀宸却是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是想,婚礼上怎么哄着妈高兴了偷偷做给我一个人。” 沉默笑,“那不一定。我妈难得回来一趟,都会自己打电话给浴巾说,‘快点过来干妈给你做好吃的’,我这个亲儿子还要排在浴巾后面,你就更不好说了。” 秋瑀宸见他故意怄自己,也笑而不语,当然,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他是不敢说的。 等两个人看完带子,秋瑀宸却又是珍而重之地收起来。沉默看他特地打开箱子,大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只小的密码箱,是专门放这卷带子的,笑道,“不是有盒子吗?” 秋瑀宸却是没有说话,却见他又将密码箱锁进抽屉里。 沉默道,“不带回去?” 秋瑀宸这才答他,“今天去那边住,带着不方便,小心压坏了。” 沉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带子外面有壳子,壳子外面有盒子,盒子外面有箱子,箱子外面还是箱子,变戏法吗? 秋瑀宸却是重新整理了箱子带沉默出去。沉默暗暗猜测他要去哪。果然,看车子行驶路线,就知道要开去自己曾经比赛的球馆。沉默心道,一间球馆有什么好看的。 谁知秋瑀宸停了车,却是拎着箱子翻墙进去,他像是怕沉默拦着,自己过去了才叫道,“小默,过来。” 沉默无奈,只得也翻下去,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球馆,没想到,秋瑀宸却只是翻进来而已,见他来了,偷情一般地亲吻之后,立刻就说要翻出去,沉默不明所以,暗恨不能飞脚踹他屁股,等自己翻的时候,故意装作打滑跌倒,果然,秋瑀宸就在下面接着他了,沉默借机狠狠一脚,“翻墙有那么好玩吗?” 秋瑀宸却是道,“这样,我就觉得我们像是真的从这里认识。”他说着却正色道,“能早认识多一天,也是好的。” 沉默心下感动,他知道,秋瑀宸对于感情有自己的愚顽和痴念,看他对自己如此用心,脸一直红到耳根,却是狠狠踩他一脚道,“一千天的时候还把我压在惩戒室里揍!” 秋瑀宸却是一摊手,“没办法。不如这样,一万天的时候,让你揍慕瑀的儿子还回来。” 沉默哼了一声,“迟大哥说,耍赖是王八蛋!” 秋瑀宸却是浑不在意,“墙也翻过了,走吧。” 沉默也不问他,反正今天跟着他去就对了。 秋瑀宸却是开车到Z中附近,沉默在心中暗道,“不会再翻球馆吧。”然后开车到二中去再翻一次,纪念自己上次和小非翻墙被拉过来狠揍?不过想想秋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索性就放下心了。 不料在Z中教职工的家属院门前,秋瑀宸却是渐渐放缓了速度,奇怪的是,仿佛门口的保安还和他很熟的样子。 秋瑀宸却是神秘一笑,沉默心戈登一跳,不会是—— 果然,知夫莫若夫,秋瑀宸直接开车去了地下车库,沉默笑,“你还有多少巢穴?” 秋瑀宸却是正色道,“公开的还有两处,秘密的有三处,但是这三处,先不能告诉你。希望永远不会用到吧。” 沉默知道他究竟过得是黑道生活,日子这么平和静谧,自己险些都忘记了呢,可生活总是很无情,但他终究会善待所有热爱生活的人。沉默笑了,“我也不想知道。” 秋瑀宸看着自家宝贝的可爱样子,微笑,“上去吧。” 秋瑀宸这一套房子是在三楼,他站在门口,却不开门,沉默看他,“怎么了?” 秋瑀宸却是拿出钥匙交给他,非常闷骚的,钥匙上还绑着红色蝴蝶结,沉默无语,打开门一看,却是惊呆了。 房间不大,最居家的那种两室一厅,一间做卧室,一间却是书房,装修的很实用,甚至于无论敲开这栋楼的哪一扇门,都能看出是同样的风格。 温馨,是唯一的主题,这在他而言,却是尤为珍贵。 沉默果真是没出息的大孩子,才换了衣服就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因为卧室不大的原因,只这一张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五分之四,完全符合秋瑀宸卧室就是卧室的理论。 沉默任软绵绵的大床将自己陷进去,然后又像个玩蹦床的小孩一样躺着晃几下,这才道,“真好。” 秋瑀宸笑,“要不要看看浴室?” 沉默弹起来,“好啊。” 秋瑀宸献宝似的拉开浴室门,又是绝对大尺寸的浴缸,不过他应该是特地看了户型,尽管是那种普通的里面浴室外面盥洗室的格局,却依然不显得拥挤,他和沉默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摆得整整齐齐。而浴室最精致的是墙面,整个墙砖拼出两个人携手捧杯的画面,布局非常用心,除了主画面之外,还有印在独立小墙砖上的沉默扣篮镜头或者是两个人的传球瞬间,沉默笑道,“这个,做了很久吧。” 秋瑀宸点头,“原本是想给家里换成这样,可是,我总想着,我们应该有套自己的房子,爸和二叔回来的时候,或者家里很多人的时候,就我们两个人。这里,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们谁也不告诉。” 沉默听他说得认真,自然点头,“我也这样想。” 秋瑀宸献过宝之后就拉沉默来书房,里面是满满的画册和带子,自然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瞬间。当然,还有平时就喜欢读的闲书,工作的一切都不会被带进这里。 沉默对这个房间非常满意,浴室留到晚上享用,现在自然是要和秋并肩靠在大床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无聊却绝对适合情侣消遣的娱乐节目,沉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秋瑀宸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秋瑀宸道,“要不要我拿相册过来。” 沉默却是摇头了,“那个没劲了。” 秋瑀宸却道,“那我给你看这个。” 沉默不知又是什么东西,只道,“好。” 秋瑀宸赤着脚跑去书房,好在地毯的触感非常好,一路小跑过来,放了带子就蹭得一下跳上床,“讲好。不许发脾气。” 沉默瞥他一眼,“看了再说。” 果然,只看片头的“我们”两个字,就知道是秋瑀宸的风格,再仔细看时,果然是我们。 “3秒内再不开始的话我不介意罚你400个。” 才听到这句话,沉默就狠狠撞他,“这个你也录?” 秋瑀宸笑,“我本来不知道有的,不知为什么那天球馆的录影机居然开着,就正好剪下来了。” 沉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真的是委屈愤怒恨啊,报数的声音像是给气球放气似的,秋瑀宸还落井下石,“看不出来吧,体力不行啊。” 沉默真恨自己不能下床去踹他两脚,只是仔细看着带子。 秋瑀宸却是遗憾道,“不过真可惜,第一次和你打球那一场,居然没有录下来。” 沉默笑,“那有什么关系。” 秋瑀宸,“啊?” 沉默道,“已经翻过了,还怕再翻吗?” 秋瑀宸实在是为这个提议感到振奋,于是,立刻拉开衣柜,果然有他和沉默的球衣在,多亏自己当时布置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将当年两个人的球衣收起来了呢,换好装备,抱着篮球,两个大孩子开始再一次的翻墙之旅。 “原来,深夜里的球馆是这个样子。” 秋瑀宸道,“很好啊,庄严肃穆。” 沉默踹他,“想办法进去吧。” “好。” “你去哪?”看着猝然转身的秋瑀宸,沉默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要去哪里。秋瑀宸却孩子似的把手指比在唇上,“小声点,跟我来。” 原来是后门,何必这么神神秘秘的。 沉默见秋瑀宸放下篮球不知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来磨门口的锁,声音虽不算大,但在静夜中总是刺耳,沉默惊讶道,“你不会开锁?” 秋瑀宸道,“当然不会。你什么时候见过盟主顺手摸出来一根发卡挑门的。” 他正说着话,沉默却道,“早说啊。”话音才刚落,却听得轻轻地“铛”一下,沉默不知怎么用手指一别,门居然就开了。 秋瑀宸这次才是真的被惊到,“你会?” 沉默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在墓镧的时候迟大哥教我的。这种本来就很简单啊,根本用不到发卡。” 被鄙视的秋教练抱着篮球小碎步跟上,两个人重新站在当年的篮架下。 沉默却是立刻一动,从秋瑀宸手中抢过球就跑开,秋瑀宸会意,穿了过去,才一张手,沉默就已经将球传在他手里,秋瑀宸带球疾奔,三分线,起跳,出手,毫无疑问的三分。 秋瑀宸却玩似的将球抛给沉默,沉默带着球一路飞跑,却是越跑离篮筐越远,这一次,是站在半场的位置,篮球飞速出手,站在篮筐下的秋瑀宸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起跳,在空中一个180度旋转接球,双手迅速下切到两腿之间,这次却是用左手持球,一记风火轮强灌就扣了下去。沉默瞪他一眼,灌这么狠,不怕把保安吵起来吗? 这一次秋瑀宸自然是自己拿篮板,再传给沉默时,却又连忙过来接应,沉默将球向他一递,秋瑀宸却根本没接,果然,是沉默自己上篮。橙色的弧线在顶灯的照耀下格外炫目。秋瑀宸在沉默出手时就立刻奔向篮筐,如今抢到球却是叫道,“最后一球,你自己投!” 沉默笑了,侧身将球接住,连跨两步,在空中旋转了半身后双手将球朝篮筐砸了下去,随着篮球应声入网,秋瑀宸却是就地打了一滚,立刻将球抱在怀里。就那样站着,安安静静站着,顶灯照着两个人的脸,因为自娱自乐却绝对拼尽全力的游戏而微微沁出汗珠。 秋瑀宸轻声道,“真好。你还记得。” 沉默将手按在篮球上,“当然记得。”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二打五,那时候的他们,或许早就能预料到,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们会并肩站在这球场上。 可是,那时候的他们,绝对不知道,很多年后,两个人依然可以站在一起,飞扬抑或者宁静,携手一生。 从前,有两个人。 一个叫秋瑀宸,一个叫沉默。 番外:年轮 第一章 但是相信,大家都会陪我有人说,十八年是一个轮回,那,如今的沉默和秋瑀宸已经走过一个轮回了。秋瑀宸有时候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会发了脾气一脚将自己踹下床的男人就是十八年前的少年吗?他想到了那个故事,有一只新组装的小钟得知自己每年要走三千二百万次,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完成如此繁重的工作。可是,另一只大钟告诉他,只要一秒钟一下地走着就可以了,一年之后,小钟走过了三千两百万次。 秋瑀宸边换泳装边想,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和小默已经过了多少天呢?默默心算一下,真的是个伟大的数字。这些年,他和沉默都依然保持着晨练的习惯,可是,今天的泳池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小默昨天飞香港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大概要一星期才能回来。秋瑀宸默默算着,小默离开的时间,那小钟摆了多少次呢?尽管三十四岁的男人幼稚起来是一件很令人无语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思念。十八年,那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可是一旦他不在,只是一夜都那么难熬。 非璟煜的专属铃声将他从水池中拉出来,秋瑀宸有些紧张,毕竟是清晨五点半,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小非绝不会这时候打电话给自己的。 “哥,有个人需要你过来确认一下。”独属于风坛坛主的成熟语声,镇定,沉着,唯一没变的是对兄长的信任与依赖。 秋瑀宸知道非璟煜如今真的很忙,也不拖延,换了衣服直接去风坛总堂。 十八年后的非璟煜,面上的线条更加犀利,整张脸像是被岁月削出来的,当年倨傲的少年如今更是带着坚强决断的桀骜气质,褪去了年少轻狂,却多了几分被鲜血杀伐带来的冷酷无情。 “小非。”无论他长多大,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小非,是哥哥眼里最值得疼惜的孩子,只是改变了宠溺的方式。他想,这就是情人和弟弟最大的差别,十八年前,他为沉默洗衣叠被,十八年后,他可以依然为沉默洗衣叠被,但是,他不能永远让非璟煜躲在他的怀抱里二十年,尽管,只要他需要,他什么都可以给,无论是肩膀还是胸膛。 非璟煜成熟的很快,比起从前的飞扬跳脱,更多了几分冷静睿智,“今早去验货,偶然发现了一个人,想要哥来看看。” 秋瑀宸只是点了下头,他知道,如果非璟煜没有更多的说明什么,那么通常代表,第一,这件事几句话说不清楚;第二,他去看了自然就会明白。因此,秋瑀宸加快了脚步。 非璟煜到的地方是一间库房,通常较大的库房里都会有供看守货物的人值夜的小床,这间库房就是。如今侧躺在小床上的自然是非璟煜要秋瑀宸看的人,秋瑀宸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只是在几步之外打量着床上的人,只一个背影,就是清瘦又倔强的样子,本来背影是绝不看出倔强的,可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竟是连背都挺得直直的,身子却紧紧向里贴着墙,像是要将自己嵌在墙里,露出被子的半截肩膀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一样,切口都是平平整整的,秋瑀宸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瘦削就是这个意思。 秋瑀宸向前走了几步,知道床上的少年是在装睡,他对非璟煜点了下头。一桶浓盐水立刻被送了上来,然后干干脆脆地泼在少年身上。非璟煜一向崇尚简单,果然,少年立刻跳了起来,却又揉了揉眼睛,“干嘛?” 秋瑀宸一看到那少年的脸就已经呆在那里,非璟煜早已判定这少年的戒备心理极强的,明明知道即将被浇上冷水,而他身上的伤是绝经不起这一泼的,但是他依然躺着不动,甚至起来后也要作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非璟煜明白,如果不是常年的苦难生活,绝练不出这样的心机。 秋瑀宸此刻却是什么都没有想,他甚至根本没办法指挥自己的大脑去想任何别的事,因为,这少年长了一张和沉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尤其是挑眉时的骄傲神情,勉强蔽体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破破烂烂的布料下是纵横交错的伤痕。隐忍的倔强表情要秋瑀宸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时候小默拖着一身的伤站在台阶测试机前,说“教练,沉默准备好了。” 秋瑀宸就那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比十七岁时的小默更加清瘦,比十七岁时的小默更加倔强,秋瑀宸知道,他是可以在那桶水泼下来的时候离开的,可是,他宁愿痛,也不愿退让,甚至连他的肩膀都不曾动一下,直直地挺起后背去迎接,已经成了本能。秋瑀宸更加细致地打量他,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他抿紧的唇,甚至连睫毛也是高傲地翘起的,他的每一寸都像极了沉默,甚至,秋瑀宸怀疑他就是照着年少时的沉默刻出来的,只是全身的线条更加坚硬,眸子中少了几分属于沉默当年的先天的优越感而多了几分戒备和不甘。只有尖尖的下巴像另一个人,褚清沙。 秋瑀宸一直盯着他,然后走过去,将那少年身上的那层破布拉下来,出乎他意料的,那少年并没有动,没有挣扎,只是讥诮地笑,仿佛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又仿佛你要怎么样都不能改变他。 秋瑀宸脱下自己的外套替他披上,那少年颤了一下,却又是一声冷笑,秋瑀宸根本不理会他,也没有回头,“我要带他走。” 非璟煜点头,“是。我已经取了血样,DNA报告马上就会出来。” 秋瑀宸道,“不用验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生得出这样的儿子?” 那少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一张脸白得可怕,“你是谁?” 秋瑀宸先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要他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然后才抬眼看他,眼神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爸。” 那少年呆呆愣了一分钟,拼命摇头,“不是的,我妈说,我爸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样晃动自己的脑袋,秋瑀宸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他知道,那一潭漆黑的眸子马上就要将他吞没,他没办法去对抗,也没办法去质疑。甚至,他在那样的目光下,丧失了去反抗的勇气。这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是从不曾存在过的,因为,如果不是他的勇气,他的坚强,他没办法活下来。 衣服已经送来了,甚至还送来了一小瓶药油,少年并没有拒绝,秋瑀宸就那么看着他将药油倒在自己皮肤上,因为是背对着他,秋瑀宸看不到他面色的表情,却仔仔细细看着他耳后抽搐的肌肉。秋瑀宸的大脑终于开始了活动,一个儿子,居然,居然一觉睡醒之后就多了一个儿子,看来,这个孩子吃了不少苦,那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小默一直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他若是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一定很高兴,他这时候才能理解十七年前,父亲对自己说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拒绝自己想要一个儿子的欲望,是的,确实如此,可是,如果小默看到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不知又要多么自责了。想到小默曾经对自己说的,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一定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秋瑀宸的心就狠狠地疼起来了。若是小默知道他这一身伤,他甚至不敢想,沉默会多么心痛和难过。 少年已经涂好了药,看了看箱子上的崭新的衣服,终于还是又套上了秋瑀宸的外套。我是你爸,他现在的脑子太乱,乱到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什么叫我是你爸,什么叫除了他,还有谁能生得出这样的儿子。自从母亲过世后,就总是一次一次的被算计,冒充是他父亲的,是他叔叔的,是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的,大把大把。那少年笑了笑,向日葵一样的笑容,秋瑀宸试图从他瞳孔中去辨别属于沉默的一部分,却觉得,这孩子就像是冰凌子一样。 “和我回家。”秋瑀宸一向习惯于这种语气。 那男孩低着头走出去,秋瑀宸跟在他后面,非璟煜并没有跟着,只是对秋瑀宸点了下头。那男孩仿佛是心不在焉,秋瑀宸看他用行如风来惩罚自己血痕横陈的身体,每一步迈下去至少都要牵扯到两条伤。好在他甚是坚韧,非但不要人看出他痛苦,甚至不要人看到他隐忍。 秋瑀宸的宾利就停在路口,那少年站在车前扯着嘴笑了下,秋瑀宸才正要开车门,那孩子居然狠狠咬着牙向前一路疾奔,秋瑀宸却并没有追,只是在车门边站着,难男孩想回头看看,却又怕示弱,竟是拼了命似的一直向前跑,秋瑀宸却是开了车回家了。他知道,他非来找他不可。 褚云飞一个人坐在摩天轮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游乐场快要关门。一个线条犀利的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冲进来,却又在摩天轮前放开,“还好赶上了。” 褚云飞心很乱,没心情去想别人,只看到男人在售票处不停地交涉,等到终于可以再坐一次的时候,男人却突然望着他愣住了。 管理的女人催他,他却一直看着自己,一点也不心急。然后将女人抛在身后,自己坐在褚云飞旁边了。 褚云飞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他没有挣扎的气力,也没有抗议的必要。不在乎有时候就是一种不屑。 终于等到摩天轮停住的时候,那男子问了他第一句话,“你姓褚还是姓沈?” 褚云飞用余光打量着他饶有兴味的眼光,却不由得觉得自己流年不利,最近遇上的人都是疯子,他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却是偏过头去,“我没姓。” 那男子笑了下,“总该有个称呼吧。” 褚云飞的语声满是讥诮的寂寞,“你可以叫我,阿飞。” 那男子却笑得越发寂寞,甚至寂寞地洗练,褚云飞非常不爽他的这个神情,于是,立刻还回去,“你叫什么?” 那男子道,“李寻欢。” 大概是知道这并不是很好笑,那男子伸手一把揽住他相当粗暴地揉了揉他头发。褚云飞猎鹰般警戒着,甚至又重新将自己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又理了理。 那男子狠狠踹了踹他,却是回头对那女人道了再见,“笨蛋!我是你叔叔!” 秋瑀宸没有算错,褚云飞还是回来了,不过只可惜,是言寓荆抓回来的。 褚云飞抿着嘴唇,将外套扔还秋瑀宸,相当潇洒地晃出门,只可惜才刚到门口就被言寓荆踹了回来,连刚才的几步都白走了。 “疯子!你干什么!”褚云飞的脾气不怎么。 言寓荆的脾气更差,直接拽过来一通蹂躏,然后一把甩进去给秋瑀宸,“师父说要他和小黄帽一起练功。” 褚云飞狠狠一甩手,“关他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 秋瑀宸这时才悠悠站起来,对言寓荆道,“不行,他,我要亲自管教。” 褚云飞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三天,足够了解太多事,自从他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秋瑀宸的时候,褚云飞恨不能将身上的外套剪地只剩线头。秋瑀宸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那一年,他五岁,没有下雪,也没有风,可是,很冷,冷得出奇。五岁时的他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母亲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等母亲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怎么叫也叫不醒了。十二年以后的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掌心的温度就是一个母亲最后的爱。他不信,拼命地摇着妈妈的身体,紧紧握他的手,甚至是低低认错,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可是,妈妈永远不可能再张开眼睛了。 褚云飞从来不想自己是怎么过的,他也没想过要恨谁,甚至是秋瑀宸。可是这个名字让他没办法正视,因此,他望着秋瑀宸的时候狠狠地握着拳。 秋瑀宸对言寓荆点了下头,言寓荆识趣地走了出去,秋瑀宸一把将褚云飞提起来按在椅子上,三天,也足够他了解太多事。 褚云飞挣扎,他直接拎起他衣领将他拖上二楼,刚开始还有些心疼,后来直接将他提起来就拖上了楼,褚云飞的脚钢琴似的弹奏了楼梯乐章。 意料之中的,褚云飞的小腿因为他自己的挣扎在楼梯上磕青了好几块,意料之外的,一进这间房,他竟然是不挣扎了。 “这是你父亲的房间。”秋瑀宸还算有耐心,毕竟是亲儿子呢,总希望他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更何况,谁都看得出这两年他过得不好。 褚云飞讥诮地笑,连上扬的唇角都仿佛要对抗整个世界,“我没有父亲。” 秋瑀宸看着他,安静看着,褚云飞对视,一分钟,三分钟,七分钟,直到十分钟后才懒懒道了句,“省事。” 秋瑀宸摇头,可是眼神却逼得褚云飞要跳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这么高高在上的看着我,秋家欠褚家的,你以为你还得清? 秋瑀宸却根本没有要和他算的意思,他三岁就明白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公平的,如今也一样。因此,他只是道,“以后你住在这里。明天早晨五点起床,五点二十晨练,吃过早饭就可以上学了。” 褚云飞瞥看他一眼,“谁说我要留在这?” 秋瑀宸一把握住他肩膀,“这里是你家,你不在家里能去哪?” 褚云飞才刚刚扯开嘴角,秋瑀宸已经狠狠打断,“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白,无论你逃多远,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可是,你日后必将受更多委屈。” 褚云飞说了自古以来最伤人的四个字,“与你无关。” 秋瑀宸只是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容平静,十八年后,他更加倾向于用语言而不是暴力去解决什么问题,选用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比较温和的方式,绝对是成熟的标志,“我查过你这些年的经历。” 褚云飞冷笑,“我不用查也知道你的经历。” 秋瑀宸只是道,“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褚云飞却根本不看他,语声中满是悲哀,“我不用听,也不用看。” 秋瑀宸了解他倔强背后浓烈的悲哀,有些心疼地站起身拍拍他,褚云飞却相当警觉地一躲,重新转过身来,“你既然要谈,我就同你谈。” 秋瑀宸诧异于他的反应,十七岁的少年,同样的倔强,同样的聪明,可沉默当年又哪有这样的心机。秋瑀宸相当不喜欢,他甚至没有真正的试图啊接受一个儿子的理智,看到他,他会内疚会心疼会想要照顾他,可是,不是身为一个父亲的自觉,而是身为一个情人的自觉。潜意识会要求他将眼前的少年与当年的沉默进行比较,期望中自然是越接近沉默越好,可是现实又哪里会那么简单,他相当不喜欢他如今的态度,觉得他一点也不可爱。因此,他的面容越发沉静,毕竟,如果父子亲情要通过谈判来解决,显然是非常难以令人接受的。 褚云飞大概也看出了秋瑀宸的想法,相当随意地将衣领竖了起来,面上是典型的玩世不恭,“那就是说没事了?” 他本以为秋瑀宸会挽留,可是他竟是动也没有动,任由他走出了门。 褚云飞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想到秋瑀宸所谓的晨练规划种种就觉得好笑,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父亲,还真把自己当父亲看吗? 褚云飞回到出租屋,睡眼惺忪的一个女孩子张开眼睛,“你去哪了?” 褚云飞只是脱了衣服倒头就睡,“有事。” 女孩子伸手胳膊抱住他脖子,又用相当技巧地姿势缠住他腿,“知不知道我想你?” 褚云飞先是在那女孩子口上狠狠咬了一下,才道,“想我死?” 女孩的脸瞬间白下来,声音越发姣嗲,“咬得我好痛,真这么想我?” 褚云飞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按着那女孩双肩,面上的线条更加犀利,那女孩腿下已经动作开了,甚至已经开始轻轻呻吟,褚云飞却在她鱼一样扭腰的时候笑了,笑容烈地如日光一般,“接着叫啊。” 女孩叫得越发卖力,甚至整个身体都缠了上来,整个身体烫得发亮,仿佛滚烫地白铁皮上叫春的母猫,“小飞——” “嗯?”褚云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女孩身体有些僵,却又立刻佯作风情,“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说着就用舌尖轻轻挑逗着,“我来帮你哦。” 褚云飞用手指勾着她脸的轮廓,那女孩连媚眼都带着贪婪,“今天来个吹拉弹唱做全套,我就不信你还能撑得住。” 褚云飞却是连按都不按他了,松了手自己在旁边躺着,那女孩爬起来贴着他身子将自己埋在他胯间,“难道你还能强得过国家队。” 褚云飞笑,“九十分钟不射吗,看你有没有本事加时。” 女孩子立刻浪笑起来,伸出舌头却是隔着内裤,仿佛丢了勺子的小孩舔冰激凌球,可是女孩的舌头还没开始活动,褚云飞就道,“上个星期四早上九点半你在什么地方。” 那女孩动作顿了一下,又立刻笑道,“我在什么地方你还能不知道吗?” 褚云飞笑,“我只知道,三天前我在什么地方。” 女孩抬起头,神情紧张,“飞,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坐起身子,轻轻捧起她脸,“我从来不动我上过的女人,消失。” 那女孩才刚刚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言寓荆就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样的你也要。” 褚云飞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冷,生得仿佛正在掉粉的生煎,“关你什么事?” 言寓荆揪着他头发就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知不知道你才十七岁!” 褚云飞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和你一样一辈子窝在个树林子里打手枪?” 言寓荆尽管看过他资料,知道他自从褚清沙过世后就在贫民窟长大,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到这种程度,褚云飞冷笑着望向言寓荆,“你知不知道比单场一百分更刺激的是什么?” 言寓荆知道他即将要说的话,还不等他开口就是狠狠一巴掌掴在脸上,褚云飞动都没动,脸上带着一片火辣辣说出了他本打算要说的话,“睡不够两万个怎么算活过!” 言寓荆简直被他气得要发疯,这可是浴波和清儿的亲儿子,他脾气本就不好,这些年来依然忍不住,整张脸都气白了,褚云飞拉过被子就将自己埋在里面,“我就是无可救药的垃圾,你们这些人,永远别想改造我!” 秋瑀宸想他大概还不能算是一个父亲,因此,他当着乔慕宸的时候并不十分理直气壮,大概是因为乔家家教很严而秋瑀宸又实在算不上有趣的缘故,乔慕宸同他并不如同沉默亲近,如今也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立在他面前,“二叔有什么吩咐?” 秋瑀宸心道,同龄人之间大概好交流些,但是有些话又实在不好张口问,倒是显得有些诡异,因此只是道,“你有熟悉的朋友没有?”这话的问话方式相当贾政,秋瑀宸觉得自己真的迂腐透了。 乔慕宸越长大就越像他当年,尤其是张肩拔背却又低头垂手的谦卑样子,“除了哥哥,慕宸并没有什么结交的同龄朋友。” 秋瑀宸有些失望,乔慕宸是真真正正的接受精英教育长大,同龄人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想来少年之间交流应该容易些,还是说了自己的问题,“你觉得十几岁的孩子会喜欢什么?” 乔慕宸心道,每个人喜欢的东西怎么会一样,可是又哪里敢这样说,因此只是道,“大概各有爱好吧。” 秋瑀宸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笼统些,于是接道,“那喜欢赛车和篮球的孩子呢?” 乔慕宸很想回答他,那就是赛车和篮球了,却终于道,“应该还是属于自己的车,或者是可以看很期待的比赛。”乔熳汐从来不会无限度的满足他的欲望,没有任何原因,他想在某天现场观看的比赛就泡汤了,因此,乔慕宸并不敢对什么表现特出的热切,但是无论如何,却都瞒不过乔熳汐的眼睛。 秋瑀宸若有所思,却终于决定试试,大概沉思了十几秒才道,“我最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和他一起聊聊。” 乔慕宸连忙应是,心中却道,失散多年的儿子,看你和默默爹爹怎么交代? 秋瑀宸说要乔慕宸有空和褚云飞聊聊是一种期待,到了乔熳汐这里就变成了政治任务,于是,乔慕宸就肩负着恢复邦交教导弟弟的伟大重任去找褚云飞了。对于怎么样做一个哥哥,乔慕宸一点也不陌生,尽管在迟慕瑀那里,他是弟弟,绝对的弟弟。兄友弟恭不止是态度,更是生活的准则,可是,迟慕瑀天性和迟念太过相像,不耐烦搞那么多虚礼,俩兄弟倒是乔慕宸常常替他挡灾。 乔慕宸特地带了礼物去找褚云飞,当然,礼物是避孕套。本来嘛,出其不意才能出奇制胜。只可惜才刚一迈进门,就看到褚云飞被拷着手铐带出去。乔慕宸微微皱了皱眉,侧身一让,却看到了一张和沉默极其相似的脸,“等等。” “什么事?”问话的男人倒是精明强干的样子,只是语气不善。 乔慕宸倒是完全继承了秋瑀宸的沉着稳重与乔熳汐的绵里藏针,“他是我弟弟,今年还不满十八岁。” “你满十八岁了吗?”男人笑了。 乔慕宸丝毫不怯懦,“可以看下证件吗?” 男人还没说话,褚云飞已经道,“翼盟的人。”不过四个字,语声中的讥诮却是掩都掩不住。 乔慕宸抬腕看了下手表,“立刻消失,或者,永远消失。” 男人撇了撇嘴,“乔少爷,这件事,只怕魁首也管不了。” 乔慕宸笑,“那欲流管得了吗?” 男人不再说什么,他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躲不过的只有两种东西,洛神的泪,夜神的枪。男人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警服,替褚云飞打开了手铐,乔慕宸点头,“多谢,圣母那里,我自会交代。” 男人这时才恭恭敬敬的向乔慕宸行礼,带着一干人远去,乔慕宸笑望着褚云飞,“我以为你会拒绝。” 褚云飞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拒绝。” 大概是因为跟着乔熳汐文禹落长大,乔慕宸看到同龄人并不如秋瑀宸当年那么冷淡,“原来你是默默爹爹的儿子,难怪秋二叔那么上心。” 褚云飞倒是完全遗传了沉默当年的冷淡,“是吗?”说着就回头走,莫说是没有一点答谢乔慕宸的意思,却是连一点搭理乔慕宸的意思都没有。 乔慕宸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比起那些无聊的训练,看着小一号的默默爹爹也满有意思,沉默从小就极疼他,平时有了委屈心事都是和沉默说,说实话,默默爹爹比真正的父母要亲近多了。虽然秋二叔平时也对自己很好,但总感觉他太严肃,心内虽然想亲近,但是还是没有默默爹爹那么好相处。本来以为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是秋二叔的,居然是默默爹爹的,看起来真的好像。尤其是带着三分不信赖的表情,乔慕宸心道,不知默默爹爹回来会怎么说。 褚云飞并不是很抗拒乔慕宸跟着他,从小生活的这些年,他明白很多事,有些东西,再抗拒也会发生,有些东西,再期待也会失去,如果习惯了不曾拥有,就等于提前知晓了永远无法忘记,所以,这个世界处理一切事物的终极法则都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 乔慕宸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和褚云飞长谈,可是才在屋里做了不到五分钟,褚云飞就真的被警察带走了,不是隶属于任何组织的人冒充,而是真正的警察,乔慕宸立刻紧张起来,褚云飞倒像是习惯了一般,“现在你可以走了。” 同乔慕宸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不是要被带走而是自己打算喝茶所以要逐客一样,乔慕宸交涉未果,知道自己毕竟分量不够,等到褚云飞才被带出去,就立刻打电话给乔熳汐,乔熳汐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绝对是心有惊雷面若平湖的典范,甚至还吩咐乔慕宸不用告诉秋瑀宸,由他去亲自通知。乔慕宸应了是回来,就看到义父和哥哥,乔慕宸从来都是最会讨巧的,迟念也很喜欢他。不过言寓荆对他就淡淡的,乔慕宸打过招呼,乔熳汐就挥手要他下去,倒是迟念叫住他,“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让小蓝帽听听又怎么样!” 第二章 乔慕宸本以为这一次可以和褚云飞长谈,可是才在屋里坐了不到五分钟,褚云飞就真的被警察带走了,不是隶属于任何组织的人冒充,而是真正的警察,乔慕宸立刻紧张起来,褚云飞倒像是习惯了一般,“现在你可以走了。” 同乔慕宸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不是要被带走而是自己打算喝茶所以要逐客一样,乔慕宸交涉未果,知道自己毕竟分量不够,等到褚云飞才被带出去,就立刻打电话给乔熳汐,乔熳汐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绝对是心有惊雷面若平湖的典范,甚至还吩咐乔慕宸不用告诉秋瑀宸,由他去亲自通知。乔慕宸应了是回来,就看到义父和哥哥,乔慕宸从来都是最会讨巧的,迟念也很喜欢他。不过言寓荆对他就淡淡的,乔慕宸打过招呼,乔熳汐就挥手要他下去,倒是迟念叫住他,“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就让小蓝帽听听又怎么样!” 乔熳汐像是丝毫不明白迟念说什么,迟念只是冷冷哼一声,文禹落笑着端茶点出来,乔慕宸连忙去帮忙,迟慕瑀吃了两块桃酥就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了,迟念骂道,“当年是谁答应一定会照顾好褚小姐母子,又是谁在出事之后说自己亲眼见到了他们母子的尸体,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突然冒出个儿子来,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乔熳汐依然是淡淡的,“我当年亲自去查过,我记得,我们都去查过,你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吧。” 迟念被乔熳汐一句话堵住了嘴,倒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倒是迟慕瑀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乔叔不是最能干,难道要默默爹爹的儿子真的被关起来。” 迟念狠狠揉着迟慕瑀的头,“关几天要他长长记性也好,怎么什么都干!” 乔慕宸心道,他长大的环境和我们不一样,有些东西真的没办法强求的,可是他毕竟不像迟慕瑀那么随便,长辈面前依然没有他随便开口的份。迟念虽然这么说,如今却也催乔熳汐,“你保他还是要瑀宸去保他。” 乔熳汐道,“他的儿子他自然自己去。” 正说着秋瑀宸就已经打了电话回来,自称保释倒是很顺利,就是褚云飞不肯跟他走。 言寓荆狠狠踹了一脚茶几,“我看看去!” 迟慕瑀站起身,“我也去。” 迟念抬脚给给了屁股一下,“你爹爹去就成,你凑什么热闹。” 迟慕瑀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我是他哥。” 迟念嗯了一声,却绝想不到褚云飞居然犟到这种地步。 他们看到褚云飞的时候,真的很有将他按在墙上暴打的欲望,这小家伙才刚刚进去几分钟,居然就已经揍了两个同被拘留的男孩,甚至秋瑀宸被特许进去看他的时候,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凶悍的男孩被逼做着苏秦背剑的动作,这当然是监狱文化的经典了,褚云飞的牢狱之旅却像是度假一样。 秋瑀宸哪有那么多废话讲,进去不过一个点头要他和自己出去,褚云飞倒好,看守所的人还在,他居然将牢床当东床,翘着二郎腿用脚趾拒绝秋瑀宸了,“我过的挺好,你该到哪到哪去。” 秋瑀宸才不是什么好脾气,直接拽起他就往外拖,没想到褚云飞居然对身后的所谓狱友吼道,“看到了没,大陆就是这么没法度的地方!” 秋瑀宸紧紧望他,“回家。” 褚云飞狠狠地心跳了一下,终于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言寓荆和迟慕瑀自然不可以随便进去的,可是他们在小会客室里见到的褚云飞却更加不成样子。 秋瑀宸从十几岁就开始试着去教导谁,但是褚云飞是绝对的油盐不进。秋瑀宸甚至于已经乏力到说出了平时绝不可能说出的话,“不要在这里丢人,有什么事跟我回去再说!” 褚云飞冷笑,“现在来保我!我从前在达拉斯坐牢的时候你在哪!” 秋瑀宸望着他,“从前的事,有误会,也有我们的错,但是,我和你爸都会补偿你。” 褚云飞冷笑,“补偿?你有本事让时间倒流,你有本事让我妈活过来?” 秋瑀宸的目光一点也不抛躲,他习惯说实话,“我不能。” 褚云飞却笑得更冷,“你只怕是庆幸你不能吧,如果时间真能倒流,我妈真能活过来,你难道还将他还给我们?” 秋瑀宸皱眉,“我用不着和你解释,你父亲有你父亲的选择!” 褚云飞道,“没有选不选择,只有值不值得。他没选我妈,只不过认为我妈不值,可是我告诉你,他自己才是一文不值!他根本就配不上我妈!” 秋瑀宸还没说什么,言寓荆已经上来就给了他两脚,直接踹进墙角里,脸上又是挨了狠狠两巴掌,“你爸你妈的事你知道什么?你妈过世得早就没人管得你了?” 褚云飞反手擦掉嘴角的血,“我就是没人养没人教怎么了!我就是没人管也知道自己爽的时候要带套子!” 言寓荆看着那张和年少时的沉默一模一样的脸,却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样的话竟能从这样的口里说出来,提起他衣领才又要打,秋瑀宸已经拦在前面,“算了,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他。” 迟慕瑀这时才缓缓走进来,也不和秋瑀宸打招呼,只是盯着褚云飞,半晌才道,“你是怪默默爹爹不该生你还是生了没养你。” 褚云飞心中腾地跳了一下却扭过头故意没说话。 迟慕瑀道,“你若是怪默默爹爹不该生你,你虽回不到套子里去,但也能回到罐子里去,真觉得不该到这世上,谁都拦不住你。” 褚云飞被他狠狠一戳,只是咬着嘴唇。 迟慕瑀接着道,“如果是因为这些年,默默爹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可是,他对我和小蓝帽就像亲生的一样,你既然回来了,他就更会对你好——” 迟慕瑀还没说完就被狠狠打断,“不负责任的男人,谁稀罕!” 言寓荆狠狠一膝盖撞过去,“你爸不负责任你就负责任了,你负责任现在怎么进来的?” 褚云飞一撇嘴,“女人本就信不过,进来又怎么样?” 言寓荆狠狠将他头按下来,“你到底是不是你爸的儿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女的还不到十八岁,你搞大人家肚子!” 褚云飞狠狠一撞,言寓荆又怎么会被他撞到,褚云飞瞪着眼睛,“他搞大我妈肚子的时候我妈就十八岁了?” 言寓荆气得抓住他头发就将他往墙上撞,秋瑀宸分开他手,“我和他说,你和小黄帽先回去吧。” 言寓荆恨恨骂道,“说个屁!清儿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口中骂着,却还是又从外面丢过来一只包裹,“看你那个倒霉样子,换身衣服再出去!” 褚云飞一脚就将言寓荆扔过来的包裹踹出去,“要你可怜!” 迟慕瑀的脾气也并不好,看他居然这么不知好歹,扭头就过来扯住他衣领,“有空照照镜子!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路是自己走的,没有什么比自暴自弃更可怜!” 言寓荆和迟慕瑀出了门,褚云飞看着秋瑀宸,“没事了?没事我回去了?晚上还有节目呢!” 秋瑀宸沉着脸,“你知不知道强奸未成年少女是什么罪?” 褚云飞抠着头发,“强奸?通奸还差不多吧!” 秋瑀宸伸手将他身子扳过来,“货呢?” 褚云飞道,“什么祸?飞来横祸!” 秋瑀宸语声很沉,“警察抓不到证据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以为风坛那份你吃得下?” 褚云飞笑,“我吃不下,可我也吐不出!” 秋瑀宸看他一脸痞子样,和沉默当年的贵族气质格格不入,可眉宇间的桀骜却又要他痛得纠结,“你才多大,知不知道毒品生意现在连图腾都不做!风坛也早都打算抽身,你以为那个女人靠得住?” 褚云飞又何尝不知道就是那女孩出卖他,可是嘴角的笑就像是挂在脸上,“你也知道女人靠不住,所以搞男人啊!比女人爽得多吧!” 秋瑀宸脸色立刻黑下来,“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褚云飞心蓦地一跳,却终于撑着苍白的脸假笑道,“我比他有出息,和男人玩也只做上面那个!” 秋瑀宸如今的脸色竟是连怒气都看不出了,“你再说一遍!” 褚云飞觉得自己的胃整个揪在了一起,“我就是再说一万遍又怎么样!谁不知道他操够了女人又张大了腿给男人操!” 秋瑀宸眸子在一刹间整个灰了下来,旋即又回复了颜色,“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父亲!”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不配!我他妈的就说了,他不配!好好的男人不做非要当屁精!他天生属兔的是吧!” 秋瑀宸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不是愤怒,只是伤心,痛悔,为沉默难过,他从小最是孝顺,完全没办法接受一个儿子这样评价他的父亲,“我再说最后一次!他是你父亲!” 褚云飞向后退了两步,笑得各位惨淡,秋瑀宸还没来得及判断他意图,褚云飞居然一把将自己裤子连同内裤拉了下来,秋瑀宸一张脸直接白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褚云飞却是用手指不断挑弄自己分身,秋瑀宸冷眼看着,表情镇定,褚云飞居然手上动作却抬着头直视秋瑀宸眸子冷笑,秋瑀宸没有低头,只是从他的眼神去判断,高潮的那一刻,褚云飞用手掌捧着喷射的白浊,秋瑀宸如同看死尸一样的看着他,褚云飞一只手提上裤子,向秋瑀宸走了几步,却是将手掌抬起来,将掌中的浊液摔过来,秋瑀宸侧身一避,于是浊液全都挂在了墙上,“我褚云飞这辈子不欠谁的,当年他给我一滴,如今我还给他一把!” 秋瑀宸被他折腾掉了全部的耐心,直接拽过来就将他按在墙上,一把拉下他内裤,“不知道廉耻怎么写就别怪我不给你脸!今天,我就替你爸好好教训你!” “我爸?他都没养过我凭什么教训我?你就更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才刚骂道这里,臀上就立刻暴雨一样的一顿痛击,褚云飞整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巴掌噼噼啪啪地落,褚云飞好容易才喘口气张口就骂,“变态!你这个变态!”被按在墙上的褚云飞惊叫,这时才开始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口中犹自在骂,大概是习惯了,一连串的英文单词蹦出来,绝对继承了沉默的脏话天赋,秋瑀宸停了三秒,却是狠狠地一巴掌下去,长长地一声惨叫,立刻从褚云飞口中喷了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忍得住,可只是这一下,整个人就已经贴进墙里去了,秋瑀宸全部的耐心被他挑拨的一点不剩,所有的怒火都燃在了手上,褚云飞在巴掌下挣扎叫骂,上骂秋瑀宸三十六代祖宗,下骂沉默龌龊下贱不负责任。 秋瑀宸听他骂沉默骂得那么难听,更是一点内劲都不留,“你可以恨他,可以不认他,但是你不能轻视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叫他为你负责任!” 褚云飞在秋瑀宸巴掌下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气力,只觉得身体被挤进墙里,而后面就像是一片火追着,最初一连串的新鲜叫骂过后,只能不住诘问,“凭什么!你凭什么!” 又是一连串至少二十巴掌砸下去,“就凭我是你爸!” 褚云飞挣扎着,“我没爸!” 狠狠地一巴掌,击下去的时候褚云飞整个人都瘫软下来了,他从来想不到,挨过鞭子,电线,PVC管,甚至是铁棒,可是,如今却连几巴掌都受不住,“你凭什么!他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你们都没有养过我,凭什么管我!”撕心裂肺的叫喊,秋瑀宸觉得整颗心都被他几句话扯碎了。刚才他就叫过,如今又是这样问,秋瑀宸心知这孩子真是非常在乎这个的,想到他自幼丧母又只身在异国漂泊,不知受了多少苦,偏激一些也是难免,可是手上的巴掌却还是没有停,“我们是没有养过你!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 褚云飞被秋瑀宸打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冷汗河水一样的刷在脸上,后背和衣服黏在一起,两条腿完全失去了支撑能力。秋瑀宸从来没有下手这么狠过,他用巴掌的时候出手一般都不带内劲,练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劲力,可是今天着实是被气急了,褚云飞整个臀上已经紫的可怕,绝看不出是手掌打的。 褚云飞整个人早已软的没办法支撑,要不是秋瑀宸用另一只手将他按在墙上,整个身子都要缩在地上了。 秋瑀宸喘了口气,知道打他也不是办法,又狠狠拍了十下就松了手,褚云飞身子几乎要倒下去,秋瑀宸一把将他拉过来,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才要提裤子,却突然觉得不对,本来已经丝毫没有力气的褚云飞突然起了一脚,却因为牵扯到身后又仰倒下去,秋瑀宸重新将他拉起来,“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再打你了,你若一定要逼我,就回囚室去,你丢得起人我也丢得起。” 褚云飞面上全是冷汗,连眼睛都被蛰得挣不开,如今却是吓了一跳,秋瑀宸伸手拨了拨他刘海,褚云飞没力气躲,却在秋瑀宸的手离开之后一把拔下了一股头发,秋瑀宸反手就是一巴掌,“借你把刀把脸也削掉啊!”又是将他拨拉地一转身重新将他裤子脱了,在他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还是要把这里也剁了。” 褚云飞苍白的脸立刻烧起来,秋瑀宸却是亲自替他拉上裤子,“很多事你没办法反抗,跟我回去吧。” 褚云飞冷笑,“我没那么贱!” 秋瑀宸伸手就揪住他耳朵,“随你怎么想!”说着就一拽他耳朵将褚云飞向外拖,褚云飞觉得自己的耳朵就要被他拉下来了,身子不由得跟着他向前走,却还是隔空飞着腿,却是一脚都踢不到秋瑀宸身上,只能要自己身子东倒西歪,秋瑀宸不放手,耳朵几乎已经要扯裂了一样。 秋瑀宸走出门,褚云飞却一把拉在门把手上,门狠狠地撞上,褚云飞强忍着痛,“我不会和你走的,你们秋家欠我们两条命,你今天有种,就给我拉断了!” 秋瑀宸放了手,却又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是我们秋家!你记着,你也是秋家的儿子!” 褚云飞身后痛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回话,秋瑀宸望着他道,“我是没种!我没办法给你拉断了,没有一个当父亲的能忍心弄残自己儿子。可是你想想你妈,想想你妈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是什么心情!她一个人那么辛苦带你,为了你连死都不在乎,她若是知道你如今是这个样子,她就是在天堂也和地狱没什么区别!” 褚云飞听他这话,想到母亲过世后自己的种种,想到自己的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突然间忍不住,身体顺着门滑下来,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秋瑀宸拉他起来,轻轻替他擦拭面上的泪珠,却在他要反抗时一把打掉他的手,“褚小姐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女人,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肯开口说她已经有了孩子,我留不住你父亲的,谁也留不住你父亲。可是,你母亲却什么都不肯说,不是因为她不想,不爱,只是因为,她不愿意用你去强留他。她怕,终有一天,你父亲会因为这个原因恨你这个儿子。可是他不知道,你父亲从来是最想做一个好父亲的。”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道,“我不了解褚小姐怎么想,可是,我知道任何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过得好一点。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是我和你父亲对不起你。可是,你如今,又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褚云飞望着秋瑀宸,一瞬间,被他目中绝对真诚的关切打动,可是,想到那天褚清沙的那双手,却根本没办法去正视。 一个全身带着森冷气息的男人站在他们母子面前,“你准备好了吗?” 母亲微笑,轻轻用手指点着他脸,“飞儿,以后要好好过,知道吗?” 然后,母亲用最温暖的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他懂事,他才知道,母亲的另一只手,已经将最烈的毒药送入了口中。她竟是连血都舍不得让自己看到,因此,宁愿自我了断,也不要他听到枪声。 褚云飞抬头,“如果我认贼作父,就更对不起我母亲!” 第三章 褚云飞抬头,“如果我认贼作父,就更对不起我母亲!” 秋瑀宸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天前,我哥交给我一件包裹,是十二年前从达拉斯寄来的,里面,有你母亲的遗书,如果你真的还当自己是她儿子,就和我回去看一眼。” “三天前?”褚云飞心思极细,即使是这个时侯,还依然能够抓到问题的关键。 秋瑀宸点头,“你认不认识夜九。” 褚云飞知道,秋瑀宸如今是真的打算将从前的一切心平气和的和他谈一谈,毕竟,对于母亲,对于当年,他和秋瑀宸唯一相似的就在于都是在不自觉中被剥夺了知情权的人。 秋瑀宸看他不再抗拒,知道终究是因为褚清沙的缘故,也不再激他,带他上了车。 褚云飞端端正正地坐在副座上,秋瑀宸知道这样的坐姿带来的绝对痛苦,却终究没有去说什么表示关心的话,这样的情状,怎样做都是虚伪。 褚云飞想了想道,“你说得是九姨,她在母亲之前过世。” 秋瑀宸嗯了一声,“十七年前,夜九带来几页你母亲的日记,自称自己马上就要结婚了,要嫁给一个军人。” 褚云飞并没有如电视剧中反应的一样大叫你说谎,他知道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秋瑀宸接着道,“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太多,坦白说,我们也不愿想太多,因为这对我们而言,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你父亲有时候会提起,说不知你母亲有没有生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孩子要叫什么。很坦率的说,你母亲,在我们的生活里,并不算是很惊心动魄的经历,因此,提及的也越来越少。更何况,周围的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样,也刻意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因此,你父亲居然有儿子,是我见到你才知道的。” 褚云飞并不怀疑秋瑀宸语言的真实性,因为这种事,没有欺骗地必要,更何况,疼痛让他的直觉清晰了好多,他确定,这是真实的。 秋瑀宸接道,“也因为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你母亲根本没有结婚,因此,她的信也一直是被拦截的,直到你出现。 褚云飞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不置可否,秋瑀宸既然已经解释了,自然解释地更清楚,好在褚云飞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确实跟上了秋瑀宸的宾利,可是眼神却在犹疑中带着太多热切。 大概是知道这封信的用处,秋瑀宸收藏地很妥帖,褚云飞才看了第一眼就抑制不住地咳起来,因为他清楚地认得信的笔迹,或者,是遗迹。 信写得很简单,用词却是不卑不亢,而个别词句,诸如“相信秋盟主定不至拒绝将死之人。”却端的是读来令人泪下,却又终究无可拒绝。 褚云飞大概是刚才哭过,如今却是强忍着泪水,秋瑀宸伸手点着信上的字句,这相当是褚清沙的临终之言,褚云飞自然无话可说,信上词句甚为恳切,即使是秋瑀宸,不是第一次看,却也免不得一阵唏嘘,他轻轻读者褚清沙的句子,“忍辱将云飞托付于你,当可代将死之人略进养育之责。” 又是向下两行念道,“虽心知秋盟主定会将云飞视如己出,可云飞个性跳脱,难受豪门之羁,切望秋盟主看在清沙面上,容他自由之身。”读到这里褚云飞已经偏过了头去,这是褚清沙相当于遗书的信笺,可是,她丝毫不提自己身受的威胁,只是一心为儿子设想,甚至害怕秋瑀宸对他太过严苛,连可能莫须有的担心也在这样的信里特地叮嘱。甚至于后来的两句更为直接,直接写道,“心知所托强人所难,但云飞本性飞扬,恐怕多有冲撞家法之处,实盼秋盟主能以训导为教,少受藤条棰杵之苦。”大概当年何胥和沉默的情状,聪明如她早已洞察二三,如今临终托孤,只剩下一颗母亲的心,哪里还考虑太多,这怕是一个母亲提笔最后的挣扎了吧。 这封信写得半文不白,用语很是正式,大概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写得郑重些更能引起重视,可是,却连一句犬子之类的称呼也没有,提到褚云飞的个性,也不过是飞扬跳脱一类中性词,绝没有顽劣之类的谦语,可知她心疼儿子实在心疼到了极点,因此竟是连随便谦虚几次也舍不得。 秋瑀宸又重头到尾将信念了一遍,末尾的署名是将死之人,落款的日期却正是她离世的七天前,秋瑀宸珍而重之地将信重新叠好,对褚云飞道,“你母亲的遗言,你都看到了?” 褚云飞没有应答,这实在是一句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秋瑀宸问他的意思也不是看过或没看这么简单,而是要他做一个决定,是遵从母亲的遗愿,或者,是另有打算。 秋瑀宸道,“你母亲的遗愿,尽管晚了十二年,我也一定会完成。至于你,我给你时间,但是,不是选择的权力,而是考虑的自由。” 褚云飞回头瞪他,他实在没有力气说什么。秋瑀宸却道,“你可以暂时先住下来考虑,房间是上次带你看过的房间,规矩是我上次提过的规矩。你母亲说过,希望我对你以训导为教,但那是她的希望,不是我的习惯,要想少吃苦头,就最好一切按规矩做。” 褚云飞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秋瑀宸却不再和他废话,将他拉进沉默从前的房间里,褚云飞挣扎地很无力,“谁说我要住在这里!” 秋瑀宸将他推进浴室,“你母亲!你母亲要我代她照顾你,难道你连她的遗命都听不进去?” 褚云飞本就被秋瑀宸打得没有力气反抗,如今看到母亲的亲笔信,心中就更没有了打算,秋瑀宸却是抬腕看了下表,“现在是三点四十七,你刚从那种地方出来不勉强你,五点的时候洗完就可以。今天是第一天,你身上又有伤,我不会要你做太难的练习,但你必须习惯以后的生活。我永远不会去适应你,要想让自己活得舒服点,就最好马上学会跟上我的节奏。就这样。”说完就立刻开了淋浴,褚云飞显然还没有跟上秋瑀宸的节奏,衣服被冲得贴在身上,虽然水温很舒服,可是到底不太好受。可秋瑀宸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直接出了门。五分钟之后再进来,已经送过来一套半旧的家居服,大概是沉默的衣服,“五点我在这里等你。” 沉默打电话回来的时候秋瑀宸正在看关于褚云飞的资料,厚厚地两摞,三天都没有看完,秋瑀宸看着熟悉的号码,有些犹豫,“小默。” 沉默倒是还不错的样子,“听说你最近很忙。” “啊?”有些来不及反应。 沉默道,“真的很忙吗?我刚打了电话给小蓝帽,他说你最近都很辛苦。” 秋瑀宸松了一口气,醋道,“先打给他啊。” 沉默在那头禁不住笑出声来,“小蓝帽是孩子嘛。” 秋瑀宸也笑笑,“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小心点,别太辛苦。”本来想说早点回来,可是想到沉默回来自己却还是搞不定褚云飞,心中不由又担心起来。 沉默也叮嘱了他几句,秋瑀宸心里存着事,也不再聊,秋瑀宸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来得及开口,想试探一两句,又怕影响他心情,索性等他回来一起告诉他。 这边秋瑀宸倒是好打算,那边迟慕瑀心就急了,“爸,你说他会不会接受秋二叔。” 迟念敲着迟慕瑀头,“当年的事没查清楚之前什么都不好说,不过,应当不至于太抗拒。” 迟慕瑀望着言寓荆,“爹爹?” 言寓荆一脚踹过去,“烦着呢。” 迟慕瑀相当不爽,但到底不能和言寓荆顶嘴的,迟念轻轻用脚尖碰了碰言寓荆,“默默还没怎么样,你倒是愁得不知怎么才好。” 言寓荆叹气,“那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性子又偏激,浴波从小就最喜欢孩子的,你看他多疼他们兄弟俩个,若是知道自己亲儿子过得这些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他从小没父亲,一直和我说,如果自己有机会,一定不让孩子失望——” 迟念伸了伸懒腰,“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孩子再倔也是他儿子,难道还真有铁了心和老子干的儿子不成。小黄帽就够倔,你问他敢不敢和你干!” 言寓荆心烦,“师父,那是他们,他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的,可是——”说到这里又觉得说不通,他自己也是从小无父无母,心中盼着有个父母就好,即使父母曾经抛弃过自己,只要他们还肯认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可是,他终究不愿意这样去想,如果和他一样变得敏感而卑微,那他宁愿小小默轻视沉默,因为这样,至少他心里不是无依的。 出乎秋瑀宸意料的,褚云飞并不是一个喜欢刻意去做什么的孩子,他说五点钟,褚云飞就已经等在房里了,秋瑀宸道,“这是你自己的房间,不用这么拘束。”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将一件包裹交给他,“这是你母亲寄来的,你大概想知道,带给你看看。” 褚云飞却没接,反是抬头望他,“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秋瑀宸连想都没想,“我当你是儿子。” 褚云飞笑笑,面容讥诮。 秋瑀宸一把拉住他将他裤子拽下来按在床上,“我若不当你是儿子揍你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却将被子替他盖上,“趴着。” 顺从有时候才是真正的反叛,褚云飞并不动,因为动或者不动,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秋瑀宸在家居服口袋里摸出来一管白药,并不是很温柔,却是非常有耐心的替他喷上。秋瑀宸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因此,那些被发酵一样的肿痕并没有要他特别疼惜,男孩子要贱养,他一直相信。 秋瑀宸并没有像照顾沉默非璟煜那样的替他掖好被角,却在望他的时候说了简单有力的五个字,“我替你报仇。” 褚云飞蓦地心中一暖,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抽来自己狠狠一耳光,笑,“谁做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秋瑀宸用手指轻抚这他面上迅速浮起的肿痕,“我不喜欢自虐的习惯,你母亲的死和秋家无关。” 褚云飞还是没说话,却是连眼角都带着鄙夷,秋瑀宸并不介意,接到沉默电话之后他就决定,这个儿子,是他秋瑀宸和沉默的儿子,既然认了他,就让他亲自成为自己的儿子,因此,他的耐性显然要更好些,“不是我妈做的。她若是要动手,等不了五年,她若是要动手,你也绝不会知道。” 褚云飞想来想,似乎接受来这个解释,却又仿佛觉得秋瑀宸说来句废话,秋瑀宸抬腕看来看表,“你可以先休息十五分钟,然后来我书房拿一张我给你的规矩,顺便谈一谈你以后的生活。” 褚云飞摇头,“不用等十五分钟,现在吧。” 秋瑀宸点头,“赛车,篮球,解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褚云飞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会解码?” 秋瑀宸并没有纠缠的意思,不过一句想知道自然会知道敷衍。 褚云飞摇了摇头,“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路边捡来只小狗突然发现居然是自己从前丢掉的,所以想把一切都补回来,可是,你连过去的一秒都追不来又怎么去说十七年。我永远不会是你满意的儿子,既然我母亲要你管我,就算是打死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好说,可是,你没必要要我真的对你怎么样,我做不到,你也没理由要求。” 秋瑀宸并不愿现在就直面这个太惨淡的问题,只是道,“我请了专门的解码专家和运动教练来教你,最迟明天就会有一份属于你的课表,当然,如果你能够听懂,我也很希望你可以喝小蓝帽一起上学。” 褚云飞只是偏过来头,“随你。” 第四章 秋瑀宸替褚云飞办了入学手续,现在已经是夏季,过了入学时间,秋瑀宸想了很久,还是安排去高二和乔慕宸一起上课,不过是说能听懂就听听,并不是让他学什么东西,只是希望他能够和同龄人多交流,这孩子大概是吃了太多苦,和同龄人的交往少得可怜,他性格带着些沉默天生的冷漠,又带着些褚清沙的高傲,让人很难亲近,好在乔慕宸脾气性格都不错,秋瑀宸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相处。 “二叔。”乔慕宸见着秋瑀宸自然是乖乖的。 秋瑀宸拍了拍褚云飞头,褚云飞下意识地去躲,却又没有躲得开,不过后来甩了下头发。 秋瑀宸道,“和二哥一起上课。” 褚云飞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学校,说实话,对这样的一所学校,他心中虽说不上向往,却也还是非常喜欢的。 乔慕宸垂手道,“二叔放心。” 褚云飞觉得心烦,什么都不想说,自己径直走进了校园,乔慕宸对秋瑀宸鞠了个躬,“慕宸先进去了。” 秋瑀宸想嘱咐两句什么,又觉得自己烦,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跟上去一把拉住他,“教室在这边,你去哪里?” 褚云飞皱眉,“谁说要去教室?” 乔慕宸微微侧了下头,“不去吗?” 褚云飞道,“我答应他来上学,又没答应他要在教室呆着。” 乔慕宸犹豫了下,可是看到他轻颤的长睫毛和露出袖口的伤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在乎,“那你想去哪,Z中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跟着乔慕宸走,乔慕宸本来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看到褚云飞就像是要把肚子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一样,“这里就是我爸和默默爹爹还有二叔曾经上学的地方。” 褚云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曾经,父亲念书的地方,他知道,这也是母亲念书的地方,如果不是这里,父母就不会相遇,也不用经历那么多悲哀,而他也不用一个人漂泊。 “音乐厅在哪?”褚云飞回头问。 乔慕宸知道他想到母亲,这些天,文禹落讲了很多褚清沙的事给他,他早都想到秋瑀宸搞不定这孩子一定会找乔慕宸求助。 褚云飞沿着宫廷园林一般的校园终于绕到了音乐厅,乔慕宸突然握住他手,“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伯母的。” 褚云飞一颤,“什么?” 乔慕宸点头,“新年音乐会。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再也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做的那么好。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拉的女孩。”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进去看看。” 乔慕宸道,“好,我去找人拿钥匙。” 褚云飞摇头,“不用了。”说着就立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不知名物体,随便两下就捅开了门锁,乔慕宸顿时就是一片欣羡,这样的技术,爸爸和父亲都会的,但是,他们都不肯教自己。想到自己今天没有上课和褚云飞偷进音乐室的事若是被爸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顿家法,但是看到褚云飞面上的激动之色,又哪里还受得了,不过是几下藤条,难道还真能有什么不成?心中虽是这样想,却还是紧张的心中乱跳。 褚云飞自然不知道着些,只是进去之后就翻箱倒柜的找照片,“在哪里?” 乔慕宸摇头,“我只是听父亲说过。” 褚云飞嗯了一声,继续找,学校音乐会不知开了多少次,但是没有一次是像褚清沙那次一样的,褚云飞正字翻,却在一堆写着年份的剧目里找到了一张剧照,甚至不用看下面标注的名字,就知道,那是属于母亲和父亲的青春。 荆轲刺秦,那一秒,母亲踮着脚尖,浅吻着父亲眼睫,褚云飞顺手就摸出一根笔,在剧照上写了大大的五个字—— 唯一的幸福。 乔慕宸看他眼中的颜色慢慢黯淡,看他沉沉默默的呆立,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四处环顾,褚云飞翻了很多旧照,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的照片,乔慕宸还在找,褚云飞已经出门了,“找不到就算了,走吧。” 乔慕宸回头,“不用,我再找一会。” 褚云飞摇头,“人都不在了,还要照片有什么用。” 那是乔慕宸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的笑容让人想到上帝,高傲,犀利,嘲弄,很少人笑能笑得那么犀利,甚至比不笑的时候显得更加冷酷,更加寂寞。他仿佛是被上帝抛弃的孩子,完美珍贵,却始终只是弃子。 第五章 乔慕宸刚进家门就知道空气的流速有些诡异,十七岁的少爷已经相当明白同性恋是怎么回事,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先天的优越,并没有带着什么逃避的心理,宽容本就是成熟的一种。 乔慕宸想安安静静的上楼,乔熳汐突然放开文禹落唇,“过来。” 乔慕宸连忙鞠躬,“爸,父亲。” 文禹落淡定的笑,乔慕宸望着乔熳汐眸子,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实话实说道,“今天和褚云飞去了音乐厅。” 乔熳汐没说话,语言作为训诫的方式,一向是落了下乘,而且,他不必说什么。文禹落已经随便靠着了,从小到大,乔熳汐教育孩子他都只是看着,可是,孩子轮到他教的时候,通常情况下都要脱好几层皮。 从前教乔慕宸练枪,几乎在树林里丢掉半条命。文禹落不过一句明天继续,可是只有天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出现在这里。 乔慕宸并不十分紧张,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相当时候,爸爸还是个比较讲理的人,因此他只是道,“我带他去音乐厅,看看褚阿姨曾经的照片。” 乔熳汐很平静,只是道,“很好。” 乔慕宸不知还该说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着,乔熳汐也不问,他不喜欢逼供一样的方式,儿子有什么,都要自己说。 乔慕宸抿了抿嘴唇,“他真的好可怜。” 乔熳汐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抬头,“慕宸想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熳汐突然抬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 乔慕宸狠狠握着拳,“因为是我们对不起他,所以我们就要强迫他忘掉吗?我们最没有资格说那是过去的事。” 第六章 褚云飞心中有千百般不愿,可是看着文禹落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顿时觉得一阵妖异,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乔熳汐,刚才郁结在胸的愤懑立刻就爆发起来,“他是你们的儿子,你以为他是什么?那片地里全是刺你知道吗?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他那么可怜了都不怨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我虽然无父无母,可是他也不见得比我好在哪里!” 乔熳汐只是淡淡道,“你大可以这么想,但是你记住,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不可以,你也不可以,甚至我自己,也不可以。这世上的很多事,如果你不能反抗,就只能接受。”说到这里,像是想到自己从前,心中不由得一片凄然,转身进房去了,任由褚云飞在门外叫骂。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里究竟是疼得不得了,看到文禹落正用小镊子替乔慕宸拔身上的刺,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他到底怎么样了?” 文禹落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没事。这种禁制又不会伤身体,不过是些皮肉之苦,若不是那孩子,慕宸不至于这样。” 乔熳汐用拳头死死按着桌子,“他毕竟是儿子。” 文禹落用消过毒的毛巾替乔慕宸轻轻擦着汗,“其实,痛不过是他心里的感觉。这种禁制是连伤都不带的,只不过会用的人不多,显得有些神秘。他真正身受的痛苦,还不如这几根刺,鞭子藤条都下得去手,如今几根刺倒心疼了。” 乔熳汐看乔慕宸的面色已好了许多,也放下心来,轻轻摇头,“我心里知道你心疼他。可是,看你脸上,总觉得你什么都不在乎,慕宸怕你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文禹落缓缓道,“我不焦急,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不会伤了他。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却因为是咱们的孩子,平白受了许多折磨。不过想想,即使咱们不养他,他也会受别的苦,有些事,跑不脱,也逃不掉。更何况,别说是你我,就是从前的瑀宸默默,比起来,慕宸也幸福的多了。” 乔熳汐笑笑,“小时候听他说最羡慕的人是慕瑀,总觉得心里酸酸的。” 文禹落倒是一贯的素淡,“你疼他,你知道就是了,又何必叫他也知道。” 乔熳汐知道他一向是这冷冰冰的性子,倒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禹落的脾气本就是不怎么好的,如今更又能如何呢?他生性淡些,可心中究竟是疼儿子的,多少回自己打伤了慕宸,都是他整夜整夜的忙着疗伤配药,只是哪怕笑着都显得有些飘渺,孩子从小和他不亲罢了。 乔慕宸醒转的时候乔熳汐已经不在了,看着文禹落白玉般的面容,乔慕宸惨然一笑,“是慕宸疏忽了。” 文禹落只是在喉间嗯了一声,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乔慕宸挣扎着下床去,文禹落指着桌边的一碗薄粥,没什么话,自己转身走了。 乔慕宸知道是不必再罚了,也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惦记着褚云飞,不知他怎样了,有没有挨秋二叔的骂。想着却听到手机响,知道是默默爹爹打电话,暗暗抿了下嘴唇,原来是知道默默爹爹要找才不罚的。可面上究竟灿烂些,打招呼的声音也黏黏的。 沉默一直很喜欢他们兄弟俩,小黄帽总是酷酷的,倒是小蓝帽又听话又懂事又会撒娇,自然和他更亲些,沉默笑问他,最近乖不乖。十七岁了,在沉默眼里却还是那个牙齿没长全会拉着他衣角叫他木木爹爹被教训之后一边鞠躬道歉一边继续唆着舌头的孩子。 乔慕宸想了想,觉得不知该说什么,云飞的事,还是等秋二叔或者父亲和默默爹爹说吧,因此,他孩子气的笑了。有一点点的小任性,怕默默爹爹有了亲儿子,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疼他了。 沉默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我大概后天回来,下午四点,想不想来接机?” 乔慕宸笑,“后天下午是逻辑学,很有意思的课,不用帮我翘。” 沉默甚至在电话那头也大大点头,“也好。你在家里等着,我直接找你,带了些迪士尼的小玩意,偷偷拿给你。” 乔慕宸只觉得一株白玉兰在心中绽放,“好啊好啊。”几乎没见过什么玩具的孩子。别的孩子哭着闹着要玩具枪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练稳而挨了无数藤条了。 沉默又叮嘱了他几句天气之类才问道,“最近有没有挨罚啊。” 乔慕宸红了红脸,却没有什么可瞒着爹爹的,小声道,“刚才罚过,不过没事了。” 沉默立刻发了急,“熳汐哥还是禹落哥?” 乔慕宸笑笑,“是父亲。也没什么,都是我的错。” 沉默嗯了一声,“禹落哥亲自动手?” 乔慕宸怕再说下去牵扯出褚云飞来,只道,“爹爹别问了,父亲罚我肯定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父亲会原谅我的。” 沉默听他这么说,又是一阵心疼,可是想到是文禹落罚他,自己连抗议都不能,不觉有些黯然,倒是乔慕宸笑道,“最近都还好。前两天练球,连二叔都说我打得不错。” 沉默一听他这么说,心中自然高兴,立刻笑着说要带他去麦当劳奖励。小家伙最喜欢吃各种各样的派,文禹落厨艺高超,却是从来不做垃圾食品的。碳酸饮料之类更是几乎在乔家绝迹,倒是沉默疼他,乔熳汐也算是讲理,并没有下什么禁止令,否则恐怕是真的一口也喝不到了。 褚云飞回到家之后对秋瑀宸狠狠发了一通脾气,专制独裁蛮不讲理等等一大堆形容词充斥着秋瑀宸大脑,秋瑀宸等他发泄完了,打手势叫下人收拾打碎的东西,才缓缓道,“这是他的命,也是你以后的生活。” 褚云飞一脚将一只铜壶踹到吊灯上,大骂道,“你他妈别想!” 秋瑀宸一把将他拽过来,直接拖上二楼惩戒室,“脱裤子!” 褚云飞在床上拼命挣扎,“变态!” 秋瑀宸才懒得和他废话,扯掉他裤子就推进惩戒室里面的洗手间里,将褚云飞头按进浴缸,然后相当粗暴的用冷水一阵猛冲,直到褚云飞由狂躁变为平静,终至失去一切体力挣扎才拉起来。 褚云飞睁开迷蒙的眼睛,根本不及反应,秋瑀宸又重新将他头仰着按在浴缸边上,花洒被摘除之后直接将水管塞进了他嘴里,打开闸阀,却是水压最大的位置,褚云飞被按在浴缸上不能躲闪,被水呛地不住咳嗽,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秋瑀宸看着水流几乎将他的口冲到变形,被刺出来的水柱激得老高,褚云飞整个身体都不断冒着冷汗,秋瑀宸强压着心疼,却是将水管伸得更里了些,等到褚云飞实在撑不住,整张脸已经由胀红变得惨白的时候才关了水将他拉起来,褚云飞上衣早就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褚云飞大大透了口气,表情更加倔强,秋瑀宸立刻将他重新按进浴缸里去,只有四肢无力的挣扎着,“一点规矩都没有是不是!谁教你的一大堆垃圾话!” 褚云飞呸了一声,骂道,“我是没人养没人教,总比有人养没人教强!” 秋瑀宸抬手就拆了镜架上的一大块新的香皂,直接塞进褚云飞嘴里去,“给我洗洗干净,今天就一次给你去了毛病!” 褚云飞被他按着,口中被香皂堵得几乎要吐出来,他从小到大虽然受过许多苦,可哪里这么无助过。嘴里都是恶心到难以形容的味道,更何况又透不过气,刚想挣扎,牙齿却又磕到香皂,一不小心就咬下一块来,口水仿佛要将香皂化成泡泡了,可是仰躺着又吐不出来,只能咽下去。 自非璟煜以后,秋瑀宸已经很少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教训谁了,当年的非璟煜毒蛇功力绝对不在褚云飞之下,自从被他按在浴室洗了一个月嘴之后,绝对是口中半个脏字也不带了。因此,秋瑀宸一向觉得舒肤佳是个相当不错的牌子,尤其是香皂的形状,也很适合塞进口里,绝对是卡进去吐不出来的。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坚持不了多久,伸手将香皂拿了出来,又重新伸了水管进去给他冲口中的泡沫,可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是怎么也倒不出来。秋瑀宸直接掰开他嘴挤进去了一堆牙膏,褚云飞实在撑不住,从浴缸里跌进去又爬起来撑在边上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秋瑀宸等他吐够了才将他拖出来,没有一句话,直接就将他摔在床上,顺手一扳床后的靠背,就抽出一根绝对柔韧极佳的藤条来。 没有任何过渡的十下毫不留情的抽上去,褚云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臀上就是一道相当恐怖的檩子,十下,一道伤,绝对是讲求技术的手法。秋瑀宸用藤条尖端抵着伤痕,正是最靠近菊穴的最羞耻的位置,“打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而是因为你连累别人!” 秋瑀宸本以为褚云飞又要叫骂,却只是听到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这样几乎是带着妥协的语气恐怕是第一次从褚云飞口中听到,秋瑀宸有些震惊,却想到他心中一定也是又自责又难过的,这样的教训正好给了他一个发泄的出口。 秋瑀宸缓缓道,“乔家的家规很严,慕宸这次恐怕伤得不轻。我不会像熳汐哥管教慕宸那样管你,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褚云飞没说话,一番折腾,他真的已经懒得说什么了。秋瑀宸收了藤条,轻轻替他拉上被子,又用枕巾替他擦了擦头发。褚云飞身子颤了颤,却终究没有说话。 秋瑀宸坐在床边,沉声道,“我对你,没有其他的要求,你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不求你能立刻接受他,可是我希望,你至少能对他客气一点。” 褚云飞拧过了头,秋瑀宸伸手敲了敲他脑袋,“怎么了?” 褚云飞回身,“我告诉你,不可能!” 第七章 秋瑀宸发现自己应该彻底和褚云飞谈一谈,当年的事,褚云飞的误解太深,总是用父亲的身份去强压他只会让他更加反感,可等他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褚云飞已经不见了。不是随便的出去走走,房间的气息明显已经不属于他,是真真正正的不见了。 秋瑀宸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记忆中关于离家出走有着太过深重的打击,当年的沉默,现在的褚云飞,秋瑀宸只觉得自己仿佛气血上冲,通路里的声音也是强压着的狂躁,父亲是这个毛病,儿子也有这个毛病,简直是岂有此理,当年不敢和沉默发的火如今真是实实在在转到褚云飞身上,“小少爷呢?”尽管语声是常年的贵族教育压抑中的沉稳,但是到底语气不善。 安管家自然是平白受无妄之灾,褚云飞要跑,连秋瑀宸都不知道,他又哪里能清楚了,只是道,“属下马上去查。” 秋瑀宸嗯了一声,“叫砦鞍立刻来见我。” 御砦鞍到的时候,秋瑀宸已经整理了心情,儿子跑了,做父亲的不能不说是失败的,因此他的口气缓和许多,御砦鞍也只是道小少爷可能只是随便出去走走。 秋瑀宸点头,“尽快去查。放出消息,他是我的儿子,就算真的闯了什么祸,也别认真为难了他。” 御砦鞍这边还没接到回报,倒是翼盟的消息先到了,说是今天有人过来砸场子,来找十七年前给文禹落守竹林的人。秋瑀宸一听就知道是褚云飞不知从哪知道了当年的事,当年替乔熳汐看守竹林甚至是砍断褚清沙手指的,都是翼盟的人。 秋瑀宸赶过去的时候,褚云飞又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平白无故上门来找茬,又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是秋盟主的儿子,自然少不得吃苦头。 秋瑀宸一去,褚云飞就偏过了头,秋瑀宸屏退属下,轻轻抚着他眼皮,褚云飞却一把就将他推开了,“你骗我!” 秋瑀宸看他眸中的难过比气愤还多,知道这孩子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如今以为自己骗他,自然生气,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是骗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褚云飞身子一颤,紧握着的双手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双肩的抽动令人心疼,良久才冷冷一笑,“原来真是你!” 秋瑀宸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受着极大煎熬,更可能是打击,可是只能低声问,“怎么了?” 褚云飞避瘟疫一样的离秋瑀宸更远,将自己的身子都缩进对面墙角去,“我本来不相信我妈的手指是你叫人做的!你,秋瑀宸,你简直不是人!” 秋瑀宸一愣,“不是我!” 褚云飞根本不看他,“不是你?那是谁?” 秋瑀宸想要说什么,却终于只轻轻摇了摇头,不是自己,又是谁,哥哥吗,那和自己有什么分别?索性不解释,只是道,“你觉得是我就是我吧。云飞,和我回家。” 褚云飞对着墙面就是狠狠一拳,“我没家!” 秋瑀宸上前拉他,褚云飞根本不动,秋瑀宸耐下性子哄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褚云飞用手肘抵着墙面,“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就是你砍我妈手的地方吗?还是什么地方?秋瑀宸,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要是还有半点人性,就不要逼我认贼作父!你要是还有半分愧疚,就别让我回到你那个要闷死人的房子!你们秋家,还有乔家,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谁上辈子做了孽才会转世到你们家当儿子!” 秋瑀宸放开他肩膀,只是注视着他眼睛,“云飞,你母亲要你乖乖跟着我,难道,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吗?”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样问,发疯一样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狠狠推了秋瑀宸一把,秋瑀宸没想到他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愤怒,一时不防被他推得向后退了一步,褚云飞泪水如飞泉一般飙出来,“你怎么还有脸和我提我妈?” 秋瑀宸心中真是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看他哭得那么难过,只觉得心都碎了,这孩子的轮廓和当年的沉默如出一辙,只要他一掉眼泪,秋瑀宸又还能说出什么,不过色厉内荏,“你要在这里呆就呆着吧!” 褚云飞一扬头,“要杀要剐随你!” 秋瑀宸心内知道这件事蹊跷,褚云飞怎么会突然就知道褚清沙手指的事,还有当年的种种,他明显是有着极深的误会,而这些东西,褚清沙是绝不会告诉他的。平白无故添了许多波折,秋瑀宸隐隐猜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可是看这小子就是一根筋,也不再说什么,这样的性子,也该受点教训,不长点记性,恐怕一辈子被人当枪使,因此只是道,“翼盟的地牢你恐怕还没进过,喜欢坐牢还是回家,你自己选!” 说着就转身拉开房门,看他青肿的手,一身的伤,本想吩咐替他上点药,却终于只是道,“带他下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盟主虽说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是究竟是少主人,还能真的将他带到刑堂拷打吗?翼盟的人若是只有这点智商,恐怕翼盟也不能到今天都稳坐S省龙头的位置。因此,褚云飞暂时蜗居的地牢还算是环境比较不错的,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铺上红毯摆上酒水,和当年张学良坐牢一个水准,但是囚室也是比较干净的一间。 褚云飞绝对是不知好歹的典范,他常年在外漂泊,按理说早都学会了用不让自己难过的方式生活,可是如今,心是冷到了极点,本以为秋瑀宸是真心疼他的,却不想,连这个父亲也是欺骗,和那些在华尔街冒充是他亲人逼他去解码的人渣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只是秋瑀宸没有冒充吧。 心中的失望,难过又岂是那一拳就能发泄的,看到自己明显高一档次的囚室,狠狠踹了一脚铁门,“不用你们优待!没听他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少主——”翼盟的人真是不容易,对阶下囚也要陪笑脸。 褚云飞根本不理人,回身跑进一间最大的囚室口,背过阴暗的墙角,冷笑道,“居然还设私刑,他以为他是谁啊。关这么多人,中国难道都姓秋吗?开门!” 看守的人自然为难,可是少主也得罪不起,明知道这一拨人都不是善茬,又能怎样,只得开门放褚云飞进去。 看守的人才刚离开,褚云飞就立刻被一条壮汉提住头发,“哪来的,有没有点规矩?” 褚云飞一把打掉他手,他自小在贫民窟长大,好勇斗狠惯了的,又岂会怕这些,“你最好放手!” 那男人笑了,口中一阵恶臭,不说话,却将褚云飞提到了一张大床前。床上正躺着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散了骨头的瘦弱男人。 褚云飞笑,“你是boss?” 男人点了点头,“是。” 褚云飞随手一撑就跳上床,“听听这里的规矩。” 男人笑起来就像是一张裂了的干饼,“官牢有官牢的规矩,私牢也有私牢的规矩,外面人把这叫监狱文化。” 褚云飞笑了,“无论什么文化,我赢了你,我就是老大。” 男人也笑了,可是似乎身子都没动,却已经将褚云飞从床上踹了下来,“你还太嫩了些!” 褚云飞一时不防,还没站起来,却被整个囚室的人拥上来按在地上,拳头,手肘,打,踢,踹,全身只要能用到的部位,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带伤的。私牢不比官牢,官方的监狱怕狱警查还会避着明显部位,这里根本什么都不避,褚云飞头上脸上都挨得不轻。这时候他才知道,他从小在纽约混的那些,同这些人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算。每个人,即使最不起眼的人,哪怕是最没有水准的围攻,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带着功夫的。 褚云飞唯一庆幸的,只是他从小就学会了一件事,不能反抗的时候就拼命隐忍,总有结束的时候。可是他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天,才发现,这样的群殴每天就像吃饭一样,一天三次,时不时还有加餐。 秋瑀宸接到回报说褚云飞居然被关进了这间囚室的时候,几乎恨不能把翼盟这些不长眼的属下都杀了,那本就是最凶悍的一间,因为每个人在自己的囚室里都是一霸,而为了防止他们形成自己的势力,秋瑀宸放了自己人在这间囚室里,也就是那个坐阵的干瘦男人,而几乎全部翼盟囚室最凶悍的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秋瑀宸开了监控的时候,褚云飞已经如电影一般的被人真的锁在了马桶边上,用他自己的衣服,头上脸上,露出来的,没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是伤。 秋瑀宸立时就接通了御砦鞍的通路,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如果现在就心疼了,又怎么等得到那个躲在幕后的人。更何况,这孩子的性子,恐怕不是藤条能扳过来的。 御砦鞍为人也极是乖觉,跟了秋瑀宸这么久,自然明白少爷是心疼了,虽然没有点破,已经和翼盟的人打了招呼,褚云飞虽然觉得每天都被群殴,但是真的已经是将伤害减到最小了。 儿子被自己扔在地牢里,情人马上就要回来了,秋瑀宸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沉默交代,更何况,乔慕宸问过几次褚云飞的情况,秋瑀宸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心思了。 乔慕宸催得急,秋瑀宸就一句,“不服管教,被我扔到翼盟地牢了。” 乔慕宸咬着牙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说不出,在这个家里,他本就没有多少质疑的权力,更何况是和二叔,就更不该没规矩,咬着牙去求爸爸,乔熳汐不过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鼓起一切勇气和父亲说,文禹落也就是点个头说句知道了。乔慕宸几乎觉得无路可走,又不能将事情和爹爹说,正当急得想劫牢的时候秋瑀宸却突然道,“你默默爹爹就回来了,你去看看云飞肯不肯搬回家来住。” 第八章 乔慕宸才刚一进门,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几天不见,褚云飞的眼光居然也带着些森寒的味道,乔慕宸抿了抿嘴唇,终于道,“回家吧。” 褚云飞傲然一笑,尽管身体和马桶被缠在一起。乔家的小少爷这点特权还是有的,他亲自解开了褚云飞,甚至将他带离了囚室,意料之外的,褚云飞并没有拒绝。 乔慕宸相当自然地捏着褚云飞被捆缚过紧的肩膀,“二叔心疼了。” 褚云飞明显的颤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乔慕宸低低蹲着,替褚云飞揉着肩,除了对乔熳汐,他从没有这么服侍过任何人,褚云飞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乔慕宸咬着唇,“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为二叔说什么。可是,他是你爸。” 褚云飞一仰脖子,“那又怎么样?” 乔慕宸道,“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他是你父亲,你难道还能和他记仇吗?” 褚云飞回转身子,“这和我恨他有什么关系吗?” 乔慕宸也是长长的沉默,终于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褚云飞站起身,“该干嘛干嘛去吧。” 乔慕宸眼睁睁的看着他重新进了囚室,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除了他是你父亲,乔慕宸找不到任何用来说服的方法,可是,那是他守着的信条,褚云飞不肯对他妥协,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轻言放弃? 十七年后的沉默除了目中多出的几许睿智之外同十七年前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秋瑀宸越看他,就越觉得像褚云飞,想想才觉得好笑,应该是儿子像老子才对。 沉默看着秋瑀宸有些茫然的脸,微微笑笑,“秋?” 秋瑀宸回神一样的摇摇头,“没有。很累吧?” 沉默想了想,“那也没什么。有事?” 秋瑀宸点头,“一点。”岂止是一点,大事。 沉默笑了,“那可以不必来接我的。我们先去哥那里吧,我想看看小蓝帽。” 秋瑀宸勉强一笑,终于道,“小默,有件事,没想好应该怎么对你说。” 沉默哦了一声,秋瑀宸看情人脸色,想开口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终于道,“我们找个时间想想吧。” 沉默微微偏了下头,“很重要吧,你决定就好,不用顾及我。” 秋瑀宸轻轻握住他手,“这件事,我们俩谁也决定不了。” 沉默点头,“秋,不用太急,你可以先考虑。”十七年后的沉默明显要成熟理智的多,看到秋瑀宸的为难,并不愿过多的去催促他,如果可以,他宁愿给情人更大的自由,由他去选择适合的方式。秋瑀宸用了很多年才学会怎么样同沉默站在一起,怎么样去站在两个人的立场上,而当他真的学会的时候,沉默却给了他更多的选择空间。爱情,本就需要足够的信任。 秋瑀宸伸手轻轻顺了顺沉默头发,一如当年,沉默摇头轻笑,“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秋瑀宸也笑,“还不都是我的小默。” 第九章 沉默自然是知道C囚是什么地方才会大动肝火,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和秋瑀宸发脾气的力气和时间,一路冲下去,连腿都是软的才刚刚到地下室的楼梯口,就因为站不住摔了下去,秋瑀宸吓了一跳,沉默走得太快,他要赶已经来不及了,沉默连着滚下十几级台阶,秋瑀宸飞样的冲下去将他将他抱住,沉默的身子已经被撞青了好几块,脸上也是一大片青,甚至好几处都蹭掉了皮,秋瑀宸心疼得吻他,沉默一巴掌拍开他,“先管儿子。” 秋瑀宸连忙扶他起来,一路狂奔,到了C囚门口,沉默却不知该怎么进去了。秋瑀宸轻轻握握他手,想要自己先走,沉默一咬牙就直接进去。褚云飞身上随便披着御砦鞍的衣服,瑟缩在墙角,整个人像是团在一起的小蘑菇,眼神都丝毫没有生命的气息。 沉默缓缓走过去,却不知该怎么叫他,只是轻轻跪在他面前捧起他脸,褚云飞的眸子仿佛是空的,眼中并不是迷茫,而是什么也没有,沉默轻轻抚摸他,却是整颗心都不知揉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他们的轮廓太像以至于完全没有了缓冲的机会,沉默看着儿子露出或者隐藏着的伤痕,还有外表永远看不出的刻在心中的印记,他已经完全无力思考,无力去想,究竟这个孩子受过多少苦,他唯一一个最强烈的念头就是,当孩子在受苦的时候,他正躺在秋瑀宸身边,理所当然的挥霍着一个女人的宽容还有一个孩子的未知。沉默的心绝对不是痛,仅仅是痛苦不足以描述他现实的心情,小蓝帽挨几下藤条,小黄帽被浴巾踹两脚,他都心疼地要死,可是自己的儿子,就那么被他丢掉了十七年。 秋瑀宸看着沉默将头埋进褚云飞肩膀里,尽管就站在他身后,可沉默抽动的双肩和背脊却让他觉得那个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人远在地狱,秋瑀宸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沉默颤抖的身子,“小默,带儿子回家吧。” 沉默没有反应,只是紧紧地搂着褚云飞,秋瑀宸站起身,知道自己应该再给小默一点时间,两分钟后,沉默轻轻抱住褚云飞,仿佛要将他抱起来,秋瑀宸知道如今的沉默没有一点力气,才刚上前,沉默却一个后仰摔了下去,褚云飞几乎是带着风的站起来,一脚将沉默踹下去,甚至还补上两脚,秋瑀宸一把拉住他就是一巴掌,沉默立刻叫道,“不要打孩子!” 褚云飞冷冷哼了一声,没有任何的言辞,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内疚的父亲心碎。 秋瑀宸命令御砦鞍,“拉住他!”自己走过去扶起沉默,沉默摇了摇头,却终究站不起来。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出脚太狠,几乎是要命的架势,心内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这个儿子,实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长长舒了口气,自己站起来,走到褚云飞面前,“是我对不起你们,跟我回去,自然有我的交代。” 褚云飞指着自己身上撕破的衣衫,“你的交代是什么?找人强暴我,告诉我我妈当年也是被你强暴的?” 沉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儿子,又听到他这样的话,仿佛四肢都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然后血管一点一点的爆裂,秋瑀宸想解释,可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道,“先和我回家。” 褚云飞一仰脖,“我——” 话还没秋瑀宸却突然一横身抱着他滚开去,囚室里已经全是硝烟的味道,秋瑀宸将褚云飞护在身下,整间囚室立刻是一阵骚乱,秋瑀宸却突然从从容容地站起来,甚至用一只手拉起了儿子,却是将他向沉默怀里一推,本来几乎是要变乱的囚室突然就安静下来,秋瑀宸走到那个投出炸弹的男人面前,“谁?” 男人几乎痴傻地站在那里,手中的炸药居然是空的,除了起烟之外,什么都没有,秋瑀宸扣住男人手腕,向外一拉,将他和沉默褚云飞拉在一处,却不知是怎样,立刻就有一大块钢条样的门从房顶落了下来,将囚室分成两半。C囚的人在囚室日久,却根本想不到原来这件最不起眼的囚室里居然有机关,沉默却是知道正因为这里的二十四处机关,才会成为翼盟最特别的囚牢。而其中的三处,只要无意中碰到,都足以致死囚室中所有的人。正是因为如此,听到儿子居然被关进这里,才会气成这样子。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秋瑀宸已经将男人推了几步,不知做了什么动作,男人立刻惨叫起来,褚云飞只能看到正面男人拧在一起的脸,耳边是令人颤栗的嘶嘶的声音,男人的身体已经瘫做一团,却还是被秋瑀宸拽着衣服没有倒下去。一分钟后,地牢外已经被秋瑀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秋瑀宸放开男人痉挛着的身子走出去,褚云飞才要回头,秋瑀宸已经过来将他头按进自己胸膛,“不是你该看的。” 秋瑀宸拖着褚云飞出去,褚云飞却根本不肯走,甚至扯掉了自己身上仅剩的半片破布,“我就是被人操死在这也不回去!”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向后退了一步,褚云飞正要回头,他相当精准地一掌切下去,打晕了他抱进车里。 秋瑀宸将儿子放在后座,对沉默道,“你陪着他,我开车。” 沉默终于说了一句话,“你怎么能在儿子面前做这种事。” 翼盟处置叛徒的手段,绝对不是孩子应该看的,秋瑀宸坐上驾驶座,没说话。他知道,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可是,他不知该怎么说。 沉默已经清醒了些,将昏迷的褚云飞抱在腿上轻轻拍着,“砦鞍没问题。” 秋瑀宸抿了下唇,“我不是用孩子试砦鞍。我已经知道是谁。”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一脚踩下刹车,“那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用他去试探谁!” 沉默抬头,“你也知道他是我们的儿子!秋!孩子做错事,要打要骂要罚都随你,哪有一个父亲把儿子关进地牢去!更何况,他又有什么错,他就算真有什么错,也全是我们的错。” 秋瑀宸听他语声由愤怒转向悲戚,也不得不低了头,重新发动车子,“我起初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并不知道有人居然会——” 沉默轻轻顺着褚云飞头发,恐怕只有他睡着,他才能做一个好父亲,“我知道你并不知道,我也知道你盯着监控完全可以在一切发生前阻止。可是,秋,并不是只有真的万劫不复才叫伤害,孩子还这么小,你叫他经历这种事,他要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秋瑀宸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会教他报仇。”他心中无力的很,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才会说如此软弱而没有意义的话。 沉默轻轻摇头,“秋,我不想孩子被伤害,可是,我更不希望他去学杀人。” 秋瑀宸道,“可是,他已经逃不了了。” 沉默终究没说话,秋瑀宸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等儿子醒来问他吧。” 褚云飞从自己床上醒来的时候,早已不是地牢中靠愤怒强撑着的孩子,他一看到沉默就要跳起来却在瞥到秋瑀宸的时候翻身什么也不想说了。恐怕在他心里,比沉默十七年的弃之不顾更不可原谅的就是秋瑀宸真的舍得。 秋瑀宸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脊背,褚云飞并没有反抗,没有想象中的踢翻被子说自己宁愿流浪也不要这个家,可是,他抽搐的身子却让秋瑀宸内疚的无以复加。秋瑀宸跪上床抱他,却发现枕头上早已湿了一片。 “云飞——”秋瑀宸低低唤他。 褚云飞紧紧闭上眼,想到第一次和他对视,他说我是你爸,想到被他压在墙上打,虽然羞涩,却是唯一感觉到被人在乎着,想到曾经躺在床上被他照顾,十七年里仅有的温暖,可是又想到他毫不犹豫地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想到他将自己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想到他不带丝毫疼惜的眼神,想到如此深重地伤害,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他的抚慰,却得到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只因为,自己打了那个本来就对不起自己的人。 褚云飞恨自己,为什么,在地牢的时候,恨得不是他叫人砍断母亲的手指,而是,他居然真的忍心将自己关在这里!褚云飞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孝顺的儿子,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失望! 秋瑀宸轻轻抱着他头,抱了很久,褚云飞都只是瑟缩着肩膀,唯一的反抗是始终没有张开眼睛,良久,秋瑀宸吻了吻他额头,“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是爸错了。” 第十章 秋瑀宸轻轻抱着他头,抱了很久,褚云飞都只是瑟缩着肩膀,唯一的反抗是始终没有张开眼睛,良久,秋瑀宸吻了吻他额头,“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是爸错了。” 褚云飞听秋瑀宸说话,一抬腿就踹过去,挣扎着不要他抱,秋瑀宸紧紧拢着他,轻轻顺着他发丝,褚云飞出拳向秋瑀宸狠狠砸过去,却终于在他眼前收了手,眼泪纷纷像是拥有思维一般飚出来,无声的泪水狂飞一阵,突然就紧紧搂住秋瑀宸脖子,“你怎么可以这样?” 秋瑀宸听他一连串地咳嗽,只觉得心都被扯开了,轻轻拍着他脊背,沉默连忙递了温水,秋瑀宸喂他喝了,才柔声道,“爸让你委屈了。” 褚云飞在秋瑀宸怀中缩了缩身子,却因为全身的伤疼得抽搐,秋瑀宸将他抱在腿上坐着,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替他揉着头发,沉默递了纸巾,褚云飞却偏了头,秋瑀宸接了替他擦掉眼泪,轻声道,“男人受点苦是应该的,不许哭了。” 褚云飞偏转过头,悠悠道,“你打我。” 秋瑀宸知道他心中还是委屈自己打他那一巴掌,只是轻轻揉着他头发,褚云飞不理他,秋瑀宸笑了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难过,爸就把当年的事全告诉你,包括,你母亲手指的事。” 褚云飞本来心中恨自己挣不开他片刻的温暖,一个劲的和自己怄气。母亲的惨死,十二年的漂泊,都在眼中像是雪片一样,可是,如今心中狠狠回闪的却只是一个画面,他本能地将自己护在身下,毫不犹豫毫不做作,褚云飞知道,他哪怕是只有一点我护过你这样的得意,他就永远不会原谅秋瑀宸,可是甚至起来后他也没有半分眼神暗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褚云飞发现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教训,理所当然的疼爱,理所当然的保护。可是,自己却又如何能够也同样理所当然的忘记母亲曾经的苦痛和灾难?听到秋瑀宸如此说,褚云飞连忙转过头来,秋瑀宸替他褪了上衣,要他趴在床上,沉默早都准备好了药箱,褚云飞瞪着沉默一句话也不说,秋瑀宸刚想说什么,却被沉默一个眼神阻止了。 虽然没有文禹落那么高超的医术,但处理些外伤到底是秋瑀宸的必修课,秋瑀宸知道他结着心结,因此先从褚清沙的断指说起。 “你知道慕宸是被收养的?”秋瑀宸轻声道。 褚云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开始,本来戒备着的心立刻松弛了下来,只在喉间嗯了一声。因为用小棉球替他擦着伤口的人太温柔了,温柔的让他甚至不愿意去振动声带。 “慕宸的养父是我的两个哥哥,你都见过了。”随着秋瑀宸的声音,褚云飞在枕头上蹭了蹭头。 秋瑀宸柔声问道,“疼了?” “没。”压在枕头下的声音闷闷的,却离奇地带着些温暖。 秋瑀宸笑了,却又正色道,“你该知道慕宸的父亲和爸爸都是什么人。” 褚云飞道,“我知道他们俩个,你可以直接说他们名字。” 秋瑀宸知道这孩子难得安静会,如今才乖了一会脾气就上来了,可是眼看着他那一身伤,想到没有家的时候他四处流浪吃尽了苦头,可有了家却还是要受苦,心内就不由得一紧,却稳着声音接道,“禹落哥当年因为一些原因,被困住了两年,我们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熳汐哥心中内疚,因此买下了一片竹林纪念他。” 褚云飞没说话,他预感到秋瑀宸即将说出的就是他最不愿意触碰却又最不能抗拒的真相,尽管,曾经有一个人也讲过同样的故事给他,可是他确信,这一次的,会是完全不同的答案。 秋瑀宸放下棉签,接过沉默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要褚云飞靠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褚云飞却推开了秋瑀宸,自己坐得直直的,“你说吧。” 秋瑀宸道,“熳汐哥买下那片竹林的时候将禹落哥的衣冠冢设在里面,害怕惊扰了禹落哥,特地派人看守,并且立下了规矩,摘一片竹叶断一根手指。”秋瑀宸本想停顿一下有个缓冲,却觉得终究还是要说出来又何必制造这样的气息,因此快快地说完。 褚云飞咬着嘴唇,“这就是理由?” 秋瑀宸点头,“是。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尽管,当时谁都不知道居然是她。” 褚云飞却突然笑了笑,“不必解释什么,这世界本来就是上位者的游戏,他想订什么规则都由得他,弱者从来没有反抗的机会,本来注定是任人宰割,又何必在乎是用多么荒唐的理由。” 秋瑀宸等褚云飞睡熟了才回房间去,沉默本来想多看看儿子,却还是没有停留在褚云飞房间里。 等沉默将厚厚的资料看完的时候,秋瑀宸习惯性的边替他揉肩胛边讨论,沉默道,“你知道。” 秋瑀宸嗯了一声,“刚带他回来的时候就查过。” 沉默轻轻皱眉,“不用问他?” 秋瑀宸缓缓道,“还是给孩子一点时间。” 沉默摇头,“他瞒着你的事太多了。” 秋瑀宸叹了口气,“毕竟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太多,只要他对我的感情有一分是真的,那些事,我就不会再问他。” 沉默回头望着秋瑀宸,“那风坛的东西呢?” 秋瑀宸道,“我会联系小非,就当是我买下的。” 沉默腾地站起身,“3000克毒品,你疯了吗?” 秋瑀宸轻轻按了下沉默肩膀,“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儿子。” 沉默死死瞪着秋瑀宸,“就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秋,3000克毒品,他才十七岁。” 秋瑀宸用指腹轻轻抚着沉默面颊,“云飞有很多心结,我希望能一点一点解开。他虽然对我不像从前那么抗拒了,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地牢吓着了。而且,褚小姐的死,他十二年来的经历,甚至是这一个星期的经历,我们都有太多不知道。他心中在渐渐承认这个家,可是又不愿意对自己妥协,小默,如果我们在这时候逼他的话,要么逼垮他要么逼傻他。” 沉默点头,“我知道,可是,秋,我不在乎他是不是走在法律的另一面,但他最起码不能走在道德的另一面。或者我们可以让他逃脱一些社会的惩罚,可是,他争不过他自己。” 秋瑀宸长长叹息了一声,“小默,云飞这样的性子,是只能真正吃一次亏才能扳过来的。这孩子长大的地方太复杂,他和我们都不一样,他有心机,又肯用心机,若是下不去手管他——” 沉默紧紧闭着眼睛,“我知道,可是,秋,我让他受了十七年苦,好不容易回家了,又怎么能再让他受罪?” 褚云飞早晨是被女佣叫醒的,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方式,等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秋瑀宸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大概是睡了一觉,地牢中的恐惧和痛苦又远去了一日,褚云飞见到秋瑀宸时有些尴尬,毕竟,曾经,自己就孩子样的躺在“仇人”的怀里,像个女人一样的流泪。 秋瑀宸只是看了下表,“你迟到了。” “哦?”褚云飞一头雾水,倒是秋瑀宸简约的运动装给了他一点暗示。 秋瑀宸道,“我记得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五点二十开始晨练。” 褚云飞突然就觉得崩溃,秋瑀宸居然是说真的。第一次见面就理所当然的给自己安排的晨练居然是真的。 秋瑀宸回头看他,声音平稳语气平和,却让他无端的心悸,“有什么问题吗?” 褚云飞摇头,“我——” 秋瑀宸根本没有理他,自己出了房间,太过年轻的步伐。 褚云飞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只能认命跟出去。 “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我需要测试你的体能以便帮你制定合适的训练计划。”秋家的体育馆器械之齐全绝对不亚于任何一所高校。可褚云飞的厄运也正同这些毫无人情味的机器成正比。 简单热身之后,第一组测的是仰卧起坐,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进入状态,褚云飞的测试成绩很一般,一分钟结束做了四十五个。 秋瑀宸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来一张纸,仿佛是随口问道,“七十减四十五等于多少?” 褚云飞心内嘀咕,却还是道,“二十五。” 秋瑀宸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二十五吗?” 褚云飞立刻改口,“三十五。”可刚刚开口一个三字的时候就后悔地肠子都青了,二十五明明就是正确的答案。 秋瑀宸只是道,“我的预估标准是七十次,你的测试成绩同预估标准所有的差距都会乘以一百作为对你恶劣体能的惩罚。按照你自己的计算,应该是350次。” 褚云飞听到秋瑀宸近乎是找茬的要求差点岔了气,再一看秋瑀宸手上那张表,测试的项目还有二十四项之多,每一项的预估数据基本上都属于看一眼就眼晕型的,只可惜还来不及抗议,秋瑀宸又接着道,“而每一次的计算失误,都会为你带来翻倍的惩罚。” 褚云飞默默心算,就是说他刚刚测了一项,就已经要被罚700次仰卧起坐,这哪里还是测试,简直就是吹毛求疵。 褚云飞用指尖剁着表上的数据,“负重深蹲一分钟45个,杠铃卧推220磅,台阶测试72.7,你确定这是对我仔细分析之后的预估数据吗?”才随便读了几个数字褚云飞就抗议起来。 秋瑀宸回望他,“这是考虑到你身上有伤的最保守估计,你去问问慕宸,他要是做出这种数据来——” 秋瑀宸话还没说完就被褚云飞打断,“那是他!吉尼斯记录还比你强呢!” 秋瑀宸看褚云飞明显不服,随手将表塞进他手里,“这些都是你父亲当年的数据,而且,我对他的要求绝对比你要严格的多,你的负重和他根本是没办法比的——” 才刚听到这里,褚云飞就立刻将表单重新塞给秋瑀宸,“测吧,体能测试还能死人吗?” 第十一章 事实证明,体能测试真的是死不了人的,只不过被惩罚的数字连着读会憋死自己罢了。 秋瑀宸将记录好的表单递给他,随便看了看表,“加餐?” 褚云飞相当配合得点了下头,晨练前那点垫肚子的东西早都消化干净了,毕竟为身体着想,练习前是不能吃太多的,谁想到一个测试居然也这么夸张。好在秋瑀宸替他准备的还算丰盛,褚云飞也没推辞,自己坐在餐桌前大吃起来。 沉默原本一个人坐着,可看到褚云飞吃饭的样子就有些心疼,秋瑀宸笑问他要不要再来点,沉默轻轻摇了摇头,安静的看褚云飞在那边扒拉。 褚云飞吃饭很快,绝对是五分钟解决战斗,常年的漂泊让他过早的明白,到手的东西一定要放到口里去,否则,下一秒就无法保证究竟还是不是你的。秋瑀宸没沉默那么多想法,看他吃完了,就要他去做惩罚训练。 沉默心道,刚吃饱就去训练对身体不好,秋瑀宸就已经说叫褚云飞先去看半小时的世界经济与政治。褚云飞从小在美国长大,看英文当然不成问题了,可是他毕竟不是关心这些问题的人,更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像是历史一样的任人打扮。 秋瑀宸可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只是直接去了书房,甚至叫沉默也跟着。褚云飞早都学会了不做无谓的抵抗,对于真正坚强的人而言,苦难的生活不止是打磨掉他们太过尖锐的棱角,而是要他们学会将犀利的愤世掩藏起来。褚云飞并不是十七岁时的沉默,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演绎高贵的单纯。 秋瑀宸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沉默坐在旁边,褚云飞也随便拉了个凳子,秋瑀宸道,“我已经替你请了专门的解码训练师,他会教你一些高层次的东西,你认为每周几节课比较合适?” 褚云飞从来没想过居然可以真的去做系统的学习,可是又不愿意表现的太过兴奋,因此试探道,“三节吧。” 秋瑀宸点头,“一三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可以吗?” 褚云飞想了想,“我想在周天。” 秋瑀宸在纸上随便画了画,“除了学校的课之外,暂时只帮你排十七门课程,你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但是篮球的训练每天至少三小时,赛车的练习随你的意。当然,如果有我没有考虑到的,你可以自己选择附加,有问题吗?” 褚云飞看了看秋瑀宸为他做的课程安排,没有任何语言,被动的在这里生活,然后强迫症一般的告诉自己是被动在生活,褚云飞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状态,可是他知道,秋瑀宸在他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十七门课里,很多都是根据他的兴趣特地挑选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沦陷的太快,以至于现在不愿意更感动,因此只是道,“我不想学世界经济政治形势和礼仪。” 秋瑀宸比他还干脆,只有四个字,“你没得选。” 秋瑀宸走进训练大厅的时候褚云飞可是相当悠闲地坐在仰卧起坐的椅子上,口中犹自悠闲地数着“五百零一”,等到休息了好久才道,“五百零二。” 秋瑀宸是绝对的上将之才,相当沉稳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褚云飞用相当鄙视的眼神望着秋瑀宸,“仰卧起坐啊。” 秋瑀宸嘴角扯出一丝危险的微笑,褚云飞道,“仰卧起坐啊,我刚才仰卧,现在起坐,七百个。”说到这里又伸了个懒腰,数道,“五百零三。” 秋瑀宸点了点头,“不错。到七百叫我。”说完就立刻转身走了。 褚云飞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又不明白不对在哪里。 等真的悠悠闲闲数完七百,秋瑀宸看了看表,“仰卧起坐,一共做了两个半小时,仰卧了多长时间?” 褚云飞心道是陷阱,索性少说点,因此踟蹰道,“十分钟吧。” 秋瑀宸点头,“很好。也就是说仰卧和起坐的比例是1:14。” 褚云飞有种步步为营的危机感,可是却又觉不出不对在哪里,秋瑀宸道,“700个俯卧撑,俯卧五分钟。” 褚云飞居然还不怕死的加了一句,“剩下的时间呢?” 秋瑀宸比他数数时悠闲多了,“撑啊,七十五分钟,比起稍后的负重十二分半,深蹲一百七十五分钟要轻松多了。” 褚云飞傻了一样的瞪着秋瑀宸,秋瑀宸顺手将他拖下来按在地上,“先俯卧,你有五分钟可以好好享受。” 褚云飞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作茧自缚,用俯卧撑支撑式撑七十五分钟,明显就是找死,再加上之后的负重和深蹲,褚云飞简直恨死自己的小心思了。 秋瑀宸却根本不再逗留,自己回房间找沉默喝茶去了。沉默依旧在默默看着褚云飞的资料,“儿子呢?” 秋瑀宸道,“罚体能。” 沉默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想到儿子被扔过一边到底还是不忍心,秋瑀宸管儿子,他心疼,却都不忍心去看,“等差不多了就让他歇会吧。” 秋瑀宸道,“不用,他最会给自己找乐子。” 果然,刚刚五分钟,褚云飞就已经叼着一大块面包过来敲门了,秋瑀宸道,“你撑完了?” 褚云飞绝对是有革命者般坚强不屈的精神,他又给口中塞了一大块面包,摸了摸自己肚子,“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一声,我已经撑了。” 秋瑀宸直接拨了电话给安管家,“替我订三十份套餐立刻送上来。” 褚云飞本来是和秋瑀宸玩文字游戏,看他动了真格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秋瑀宸道,“不干什么,教育你撑的真谛。” 沉默即使并不了解全部的事实也猜到了端倪,等安管家推着餐车送上来三十份套餐的时候,秋瑀宸已经相当镇定的替褚云飞摆好了筷子,“吃吧,到你撑得再也塞不下去为止。” 沉默吓了一跳,三十份套餐,只是排到走廊的餐车就让人心悸,如果全要吃下去,褚云飞的胃如果不被撑破才是奇迹,“秋——” 褚云飞看沉默开了口,立刻什么也不顾,拿着勺子就扒起饭来,“吃饭有什么可怕的,吃观音土胀死的又不是没有。” 第十二章 褚云飞吃到第四份的时候,就已经用左手狠狠地按着胃了,沉默看秋瑀宸还在一边喝茶,心内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可是儿子明显和自己怄,自己若是此刻多话,还不知这孩子要成什么样子。褚云飞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匙米饭,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秋瑀宸瞥了褚云飞一眼,随手拨了电话,“替小少爷把饭热一热,再送个大桶上来。” 沉默已经在下面跺了秋瑀宸好几脚了,现在又是重重地碾着,等安管家直接带着下人送来了一只大桶,秋瑀宸顺手一指,要放在褚云飞脚边,褚云飞道,“干嘛?” 秋瑀宸道,“吐完了继续吃。” 才刚说到这,褚云飞就一口吐了出来,本来还没什么,看到那些几乎都是完整被喷到桶里的菜,更是胃中一阵恶心,直接吐个不住,沉默已经将秋瑀宸小腿踢青了,秋瑀宸却相当随意的对安管家打了个手势,“直接拿微波炉上来,边热边吃。” 沉默向安管家使了个眼色,安管家知道如今不过是缺个台阶下,连忙劝道,“少爷,小少爷一直在外面,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东西吃下去——” 秋瑀宸缓缓道,“他不是吐过了吗?继续。” 安管家知道秋瑀宸是铁了心,也不敢再说,只是吩咐收拾了被褚云飞弄脏的地板,稍后就有人将微波炉送上来了。秋瑀宸自己热了个番茄牛腩汤,褚云飞看秋瑀宸铁了心制他,索性也豁出去,只不过终究英雄胃小,只能端盘日本豆腐表示自己宁死不屈。 沉默腾地起身将餐车上满满当当的碟子都摞了起来,一向最洁癖的人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汤汤水水漏出来,直接开了卫生间的门全都倒进马桶去,后来索性将餐车推到卫生间旁边,一叠一叠的往里倒,秋瑀宸过来按住他手,“不知道浪费粮食是罪过吗?” 沉默一把甩开他,“儿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陈医生说了他胃不好,哪有和儿子较劲的父亲。” 褚云飞那是相当不识好歹,听沉默骂秋瑀宸立刻站了起来,“我乐意撑着关你什么事,和女人一样烦!” 说到这里微波炉却跳了起来,褚云飞立刻就开了门,根本顾不得烫就将食盒端出来,秋瑀宸过来就一巴掌打翻了餐盒,西红柿牛腩挂了褚云飞一身,“就是这么和你爸说话的?” 褚云飞本来被灌了一大堆饭就一阵憋屈,秋瑀宸又为了沉默骂他心中就生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撑都撑了吐都吐了,我还怕你什么,“他是我爸?他养过我吗?养过我妈吗?整天和女人一样被人养在家里——” 秋瑀宸一把反扣住他胳膊将他按在墙上,将褚云飞身子反折着拉下来,“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褚云飞本来胃里就被塞进去太多东西,这样一拉就更是胀地难受,而且整个腰都被按下来,皮带镉得生疼,“我本来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嗵!”地一声,秋瑀宸将褚云飞头狠狠撞在墙上,沉默连忙过来拉,才刚刚分开他们秋瑀宸却又重新将褚云飞拽过来,褚云飞被这么一折腾,又是一阵狂呕,沉默等他吐完了,一把将他拉过来,顺势按在墙上用面纸替他把嘴擦干净又拖进盥洗室,褚云飞待要挣扎,沉默却正声道,“要继续吃外面还有十几份!喜欢和我怄随便你!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爸大可以不和我较劲,现在闹得天翻地覆,云飞,我要不是你爸为什么要心疼你,你要不是心里承认是我儿子又凭什么确定你怄了我就心疼?” 褚云飞心中最敏感的神经被拨动,却是甩开肩膀打掉了沉默手,自己在洗脸池漱了口。秋瑀宸看他额上迅速肿起的大包也不由得心疼起来,却终究只是道,“接着吃。” 褚云飞自己挑了份看起来不是很讨厌的套餐,将所有的菜和饭都扣进微波盒里,重新塞进微波炉去。 沉默真恨不得将这孩子打昏过去,看秋瑀宸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褚云飞也绝对不是识时务的俊杰,说吃就吃,这一份还不够,刚刚热好就又放进去一份。热乎乎的飘着混合蔬菜气味的饭菜被褚云飞端在手里拨拉,可是才吃了两口又忍不住放下了,一秒钟后又重新把盘子端起来,却是一口菜都要嚼好久。 秋瑀宸根本不理儿子此刻吃得多痛苦,又是一个电话拨出去,“给小少爷重新做点热乎的饭菜送上来。” 褚云飞一听,连刚刚塞进去的米饭也咳了出来,眼睛被不住地咳嗽呛地泪蒙蒙的,好久才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沉默,“我真的吃不下了。” 沉默一看儿子向他求救哪里还生的起气来,连忙道,“吃不下就不吃了。” 大概也知道沉默说话不算,虽然亲爹开了口,但是还得等狠心老爸发话,褚云飞手里这盘子哪敢放下啊。 沉默轻轻撞了撞秋瑀宸,秋瑀宸走到褚云飞身边去,顺手一把提起他长发,褚云飞顺势站起来,秋瑀宸冷冷道,“张嘴。” “我——”褚云飞话还没说完,秋瑀宸端起盘子就给他嘴里倒下去。虽说一大半都倒在衣服上,可是却还是逼得褚云飞又咽了好多,秋瑀宸将微波好的另一份重新端出来,又放了两份汤进去,沉声道,“今天是你父亲求情,把这碗吃干净喝过汤我就让你走。我绝不反对你和我动心思,但是耍小聪明之前最好记得,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说到这份上,沉默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云飞边吃边吐边吐边吃,褚云飞常年流浪在外,只知道饿的滋味实在难熬,只有今天才明白,饱的滋味居然比饿还差。最后的两盆汤,真的是要了命也喝不下了,小家伙只好先含在嘴里在吐掉,秋瑀宸本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他才刚吐了第一口,就立刻道,“想要再来两盆就接着吐。” 褚云飞实在是半点都喝不下了,终于叫道,“这些汤我留到晚上还不行吗?” 秋瑀宸就两个字,干净利落,“不行!” 沉默已经不忍心看儿子了,索性自己进了里间小卧去,可是才刚呆了几十秒,又是不放心,终于还是出来,褚云飞几乎是用深呼吸的方式灌下去了一大盆汤,可是还没等把碗放下来,就连汤带饭又吐了个干净,去盥洗室漱了个口,正好也不像刚才那样滴水不能进了,于是速速解决完了另一盆,秋瑀宸这时才抬头道,“是做980个负重深蹲还是先负重再深蹲你自己选,走吧。” 沉默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吃成这样你要他现在做负重深蹲,秋——” 秋瑀宸现在变得相当言简意赅,就三个字,“死不了。” 褚云飞的惩罚不知道完成的怎么样,沉默可是和秋瑀宸一直冷战到晚上,其间去看了一次儿子,又请家庭医生替褚云飞看了看,可怜的孩子现在还在做两头起,沉默用手肘撑着额头继续看关于褚云飞的资料,秋瑀宸笑道,“你都已经看了九遍了。” 沉默冷冷哼了一声,秋瑀宸挨着他坐下,“还和我生气呢?” 沉默又是哼了一声,秋瑀宸轻轻揉揉他头发,十八年如一日的宠溺,“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早点睡吧。” 沉默索性连哼也不哼了,秋瑀宸笑着站起身去盥洗室打洗脚水,乐呵呵地给情人端出来,“不去睡就先泡泡脚吧。”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仔仔细细地替他将家居裤的裤腿卷起来,轻轻握住他足踝脱了拖鞋,小心翼翼地将他脚放进盆里去,柔声道,“水烫吗?” 沉默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水放了十几年,烫不烫你难道不知道吗?” 秋瑀宸笑着替他洗,“十几年了还这个脾气,生气了就不说话,孩子似的。” 沉默仿佛是蹬了下腿,却被秋瑀宸握住了,“那孩子和你一模一样的脾气,俩个人若是都惯着他,真是没法管了。” 沉默道,“我不是说不能管他,可是哪有提着儿子就往墙上撞的,又逼他吃那么多。吃过还不算,还罚他做深蹲,小心他告你虐待未成年。” 秋瑀宸轻轻揉搓着沉默脚趾,“我没掌他嘴就算对得起他,若是再让我听到他说那些混账话,他就别打算出门了。” 沉默却突然叹了口气,“秋——” 秋瑀宸抬头望他,“心疼了?” 沉默点了点头,“秋,就算他真的做错什么,以后别再打他脸了吧。” 秋瑀宸只是往沉默脚背上淋着水没说话,沉默道,“儿子那么可怜,打又打不过你,耍心思也耍不过你,就让他嘴上占点便宜又能怎么样。” 秋瑀宸站起身,“要我不打他脸他自己先要给自己脸,说得那些话哪一句把自己当儿子。”说完就又重新蹲下来,沉默只是一叹,“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第十三章 秋瑀宸站起身,“要我不打他脸他自己先要给自己脸,说得那些话哪一句把自己当儿子。”说完就又重新蹲下来,沉默只是一叹,“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才刚说到这里,却听到咯吱一声,门自然而然的被推开了,一张大汗淋漓的脸伸进来,沉默看到儿子一阵窘迫,急着要将脚拿出来,却觉得如此一来更加明显,低着头在水盆里蜷着脚趾,秋瑀宸轻轻握住沉默双脚,回头看褚云飞,“怎么了?” 褚云飞若有所思地看着坐着的沉默和蹲着洗脚的秋瑀宸,大大在心里点了下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满脸写着原来如此。 秋瑀宸轻轻揉着沉默脚背,仿佛自家情人的脚比褚云飞的脸好看多了,“有事就进来说,站门口像什么样子。” 褚云飞将门推得大了点,道,“没事,就是说一声我练完了。” 秋瑀宸道,“先回去洗澡吧,我给你爸洗过脚就过去看你。” 褚云飞绝对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直接道,“我慢慢洗,你还是按摩过再来吧。” 秋瑀宸沉着的脸立刻笑了起来,“快走吧,叫陈医生给你看看有没有不舒服。” 褚云飞关上门就走了,心道,有不舒服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他来看。 沉默被儿子弄得一直脸红,他走了就狠狠踢秋瑀宸,踢得他一身的水,秋瑀宸笑笑,“你看云飞不是没事吗?别想太多了。”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看情人还在脸红,仿佛少年时半带着气恼半带着羞涩的样子,起身就狠狠啄了啄他面颊,沉默偏过头去,“他瞒着我们的事太多了。” 秋瑀宸真的是替沉默按摩过才去褚云飞房间的,小家伙湿着头发在床上乱滚,滚得枕头被子都湿了,秋瑀宸问道,“陈医生怎么说。” 褚云飞摇头,“我没叫他。” 秋瑀宸自己拨了电话,陈医生在秋家很久了,甚至是当年沉默还没有来秋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不过秋瑀宸沉默平时都是相当省事的,就算有什么不舒服也是能挺就挺,倒是褚云飞回家后他是最忙的,小少爷一有什么不舒服,沉默和秋瑀宸就急得不得了。 仔细检查过,不过是说吃饭吃得太急,饭后又剧烈运动,以后要注意饮食之类,在秋家这么多年,也知道出现这样的情况惩罚居多,也不再问病因了。不过是说褚云飞本来就肠胃不好,经不起这么折腾。随便写了几种调理的药,也就大功告成。 秋瑀宸看着湿漉漉的枕套和被单,“怎么不叫他们给你换一套。” 褚云飞皱眉道,“至于吗?” 秋瑀宸没和他纠缠细节问题,只是道,“这里是你的家,我当然希望你能住得最舒服。” 褚云飞全身酸痛胃里纠结,听秋瑀宸说希望他住得最舒服,顿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华而不实的话,不过道,“我就睡了。” 秋瑀宸点头,“明早起来晨练。学校里有很多社团,你和慕宸相处地还不错,要他替你推荐几个,多和同学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有意思。” 褚云飞绝对相当忠实地履行着一个原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就俩字,“啰嗦!” 第十四章 五十圈,一百个伏地挺身,两千次定点投篮,褚云飞默默地看着乔慕宸完成的一丝不苟,然后他对所有红着脸低着头的社员道,“篮球是大家的,要怎么做,你们自己看着办。”他继承了关于秋瑀宸的一切,甚至包括不喜欢训话。 褚云飞坐在篮架下看人群慢慢散去,再等他从浴室里擦着头发走出来,没有多少笑容,他向来是懂得怎么去刻苦的孩子,可是,看着乔慕宸却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乔慕宸顺手又是漂亮的空心,“篮球对我从来不是负担。” 褚云飞调整了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对我,是。” 乔慕宸转过头,“我不信。” 褚云飞冷笑,“你见过我打球吗?” 乔慕宸摇头,褚云飞道,“今晚就可以见到了。你秋叔替我请了篮球教练。” 乔慕宸听他对秋瑀宸的称呼,有些不舒服,“我以为,你已经接受秋二叔了。” 褚云飞笑,“没什么接不接受,就像是流浪狗,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跑。我不像你这么有出息,我只知道只要我跟着他一天就没人敢动我。” 乔慕宸停下球,“你这样说默默爹爹和秋二叔都会伤心。” 褚云飞道,“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乔慕宸没有丝毫犹豫,“好。”他不用去跟他思维的跨度,只要他说什么他跟着就好。 褚云飞揉了揉太阳穴,“上次害你受罚,对不起。” 乔慕宸心里一阵酸涩,为什么你对谁都是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褚云飞笑了笑,“不用琢磨我,你爹爹,你二叔琢磨我那么久,甚至你爸,他连五岁的我都玩不过,不用说现在。” 乔慕宸突然停步,“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又笑了,他笑起来不像沉默,像非璟煜,“我说,我见过你爸,在我五岁的时候。” 乔慕宸望着他,“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奇怪?”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因为过了今天,我想过正常的生活,想有正常的朋友,也想玩正常的女人。” 乔慕宸听他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道,“我也不知道。太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甚至没有去想什么。我对不起我妈,可是,也对不起我爸。” 乔慕宸突然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云飞,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也不该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把一切都告诉默默爹爹和二叔。我想,这大概是个很大的秘密,我可能没办法替你保守秘密,所以,如果,你还不想让默默爹爹知道,就不要对我说。” 褚云飞突然之间就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倾诉,乔慕宸居然会拒绝。 乔慕宸却只是默默道,“从小到大,都没人和我说过什么秘密,就连我哥,也不会特别和我说什么。可是云飞,我有点怕,怕你和我说什么,我知道,你也在怕。默默爹爹总是喜欢拿我当小孩子,他是最疼我的人,所以,如果你说了,我也不会隐瞒他。对不起。” 褚云飞却突然一拍乔慕宸肩膀,“你想太多了,能说出来的从来不是秘密。” 乔慕宸想到了褚云飞会带自己来一个地方,可是他没想到是游乐场,褚云飞对乔慕宸道,“给我十块钱。” 乔慕宸连忙拿钱包出来,褚云飞相当高兴地买了五个游戏币,带他来到打气球的地方,“你枪法不错吧。” 乔慕宸笑了笑,“射气球还成。” 褚云飞仿佛很高兴的样子,“那给我射那个,玩具熊。” 乔慕宸心道,那么丑,毛色也差,可是难得有褚云飞叫他干什么的时候,也是笑道,“我听义父说二叔从前带非叔来游乐场,射光了所有的奖品,后来大家都不玩游戏只是来看他射击了,吓得所有和射击有关的摊看见他就收东西。” 褚云飞道,“他还挺有闲情逸致。” 乔慕宸点头,“是啊,没东西可射了就玩投篮,听义父说二叔玩这些都很厉害。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我爸知道了,好像二叔被一顿臭骂,说是教你枪法教你篮球就是要你去游乐场赢毛绒玩具的吗?” 褚云飞道,“你爸管得还真多。” 乔慕宸笑笑,“我爸是二叔的哥哥嘛,哥哥管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褚云飞没说话,却在心里摇了下头,乔熳汐教出来的儿子还真蠢,铺垫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吗? 乔慕宸接过管理员递来的枪晃了晃“没有目镜啊。” 褚云飞道,“废话!” 乔慕宸突然一抬手,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已经是练成一片的气球爆炸声,乔慕宸像是比褚云飞还高兴,指着那只黄色的毛绒熊,“我要这个。” 管理员轻轻擦了下汗,连中十发的不是没有,可是用这么快的速度连中十发的确实没见过,而且,是整整齐齐的依照次序的十个,“这个最大的要连着三次全中才能拿到。” 乔慕宸还是第一次觉得文禹落教得枪法有用武之地,兴奋劲还没过去,他狠狠拍了下褚云飞肩膀,“等着哦,我给你射这个大的。” 褚云飞点了下头,看他飞奔过去带了一堆游戏币回来,没有丝毫悬念的,二十发全中。乔慕宸心中不知道有多得意了,从前学枪的时候更多打的是移动中的飞碟,连着几百发都很少失手,可是本来仅有的一点兴奋劲在看着父亲绝对更快更准的录影后就消失了。文禹落本是要带他去实战的,乔熳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那大概是文禹落第一次对乔熳汐说重话,“不要他杀人练这么久有什么用?” 乔熳汐只是道,“打移动靶就好了,儿子还这么小,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个。” 文禹落觉得跟乔熳汐完全讲不通道理,“枪法是只能在实战中学的,他现在连当年的瑀宸一半都比不到,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汐,飞碟被击中了可不会垂死挣扎。” 可无论文禹落怎么讲,乔熳汐觉得没道理就没道理,最后被文禹落逼急了,索性一句,“怎么没用。至少还能参加奥运会。” 乔慕宸自己也对杀人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他不明白,他那个杀条鱼都怕鱼会痛因此下手极快的父亲怎么说起杀人来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 褚云飞抱着玩具熊望着乔慕宸,“怎么了?” 乔慕宸道,“没有,想到父亲要我和他去杀人,我爸却怎么都不让。” 褚云飞心头一动,“练枪吗?” 乔慕宸点头,“是。父亲说没有自己杀过人就永远都练不好枪法。” 褚云飞点头道,“你父亲说得没错,那种紧张不是你平时打打饮料瓶就可以想象的,而且,向你举枪的人可能是在你永远都想不到的角度。” 乔慕宸摇头,“虽然这样说,不过我奶奶说无所谓,如果我不想学就不学了。” 褚云飞突然顿住了脚步,“你奶奶?骊歌?” 乔慕宸笑了,“是啊,不过每次叫奶奶总觉得怪怪的,说真的,我还没见过比我奶奶更优雅端庄的女人呢,无论是电影里还是现实。更何况,她永远看起来像三十岁。” 褚云飞稳住声音,“她对你很好吗?” 乔慕宸点头,“当然。祖母都很疼孙子吧,更何况我又是爸的儿子,奶奶经常带我去玩,有时候也叫哥去,但是哥好像都不喜欢去。我真的是没见过比她更会生活的女人了,很多人都叫她圣母,这大概是最贴切的称呼了吧。她对每个人都那么慈爱,那么宽容。” 褚云飞冷笑,“慈爱,宽容?你恐怕是没领教过你这位祖母的手段。” 乔慕宸沉下脸,“云飞!不要这样说我奶奶!我听到很多人说她心狠手辣,可是我不信,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温和的眼睛,更何况,一个女人要有今天的地位,很多东西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奶奶在骨子里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褚云飞一把将玩具熊推给乔慕宸,“温和的眼睛!你那个祖母本来就是一手拿古兰经一手拿屠刀的主,她经常在笑得最甜的时候给人一刀子。你去问问你二叔,她当年是怎么样杀了人家二十几口只因为一个小孩烤了她养的兔子!她又是怎么样血洗了一个帮派只因为别人在你爸的生日宴上不小心迟到了!她又是怎么样砍断了一个习武三十年的武术冠军的手臂只因为他不小心把你二叔练脱臼了!她又是——” 乔慕宸却突然抬头望过去,死死地盯着褚云飞脸。 褚云飞连忙住了口,“怎么了?” 乔慕宸缓缓道,“云飞!这些事,如果是假的,你不会这么说,如果是真的,那,你本来不应该知道的。” 第十五章 乔慕宸的心情非常不好,一个人开车抱着玩具熊回家,迎面就碰上文禹落,“父亲。”恭恭敬敬的打过招呼就自己上楼。 文禹落笑着拦他,“今天没上课?” 乔慕宸点头,“我和云飞去游乐场,他叫我替他射大熊,我说错话把他气走了,大熊也不要了。” 文禹落看儿子情窦初开的样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乔熳汐都是情商比智商还高的主,怎么教出个儿子呆呆的,十七岁了还没谈过恋爱,问他干嘛不找个女朋友,只会说没意思。如今对褚云飞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文禹落若是再看不出他这傻儿子坠入情网了,也枉活了这么多年。他不过笑笑,“气走了就去赔个不是,实在不行问问你默默爹爹。” 乔慕宸点了下头,“儿子知道了。” 文禹落没说话就自己出去了,真觉得儿子已经笨得无可救药了。乔慕宸也没多想,父亲平时都是这样,温和的不得了,可是却总是亲近不起来,想给默默爹爹打电话,又觉得爹爹有了儿子在家就不是最受宠的小蓝帽了。说了带自己去麦当劳也没了消息,心里面酸酸的。 乔慕宸一个人在家里发呆,褚云飞却到了刚才玩具熊的小店后面,一个女声道,“他就是——夜神的儿子?”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褚云飞靠着一个大气垫,“他的枪法呢?” 那女声冷冷一哼,“夜神的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他手里。” 褚云飞就说了四个字,“不要动他。” 那女声笑了起来,“你放心,就凭他是夜神的儿子骊歌的孙子,也没人敢动他的。否则,这样的枪法,乔熳汐怎么敢让他出来现眼。” 褚云飞懒得纠结这个问题,“货呢?” 女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褚云飞咬着唇,“我今天来,就是想说,我不想做了。” 女声依旧平静,“随你,我从来都没有勉强过你。” 褚云飞道,“顺便,我也想劝您收手。” 女声道,“我不会收手的,因为我最后一步棋,谁也不知道。” 褚云飞摇了摇头,“我昨天回家的时候,书桌上多了一本书。” 女声笑了,“秋盟主倒肯为你花心思。密码学探究吗?” 褚云飞道,“流星蝴蝶剑。” 褚云飞相当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息,于是他道,“所以,他什么都明白了。你若依然不肯收手,我,我也只能和你一起死了。” 女声只是道,“秋盟主和沉默都不会让你死的,更何况,还有迟念。” 褚云飞起身,“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那些货脱手,无论谁都可以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我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有事。” 女声突然冷笑道,“你就忍心要你妈含冤而死?” 褚云飞突然道,“九姨,我妈更不希望看到我对付我爸。如果要报仇,她当年的机会比你大得多。” 没有玩具熊的褚云飞回到家沉默和秋瑀宸已经等着他了,褚云飞躺在沙发上,“想问什么就问吧。” 可是秋瑀宸什么都没问,只是站起身揉了揉他头发,“没有什么要问的,无论怎么样,你只要记住这里是你家就好。” 秋瑀宸说过就起身和沉默一起上楼去,褚云飞突然追上去对上沉默,那是一张几乎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知道,到了他该说的时候,“我妈是自杀的。” 秋瑀宸点头,他们都知道,褚云飞偏过了头,“我妈临终前,曾要我来找你。”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秋瑀宸和沉默都没有任何反应,褚云飞接着道,“我妈知道这个消息瞒了太久,所以,应该是乔熳汐去接我。” 秋瑀宸揉了揉他头发,“叫伯父。” 褚云飞道,“叫什么都不重要。果然是他来接我,我不愿意和他回去,因此一个人在外面很多年。” 褚云飞重新看着沉默,“所以你不用愧疚了,是我不愿意认你,不是你没有养我。就这样。” 沉默看着褚云飞跑上楼,轻轻叹了一声,“他骗我们。” 秋瑀宸将沉默揽在怀里,“儿子这样说,只是想安下心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罢了。” 大概是太早被剥夺了成为父亲的资格,沉默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因此在努力的道路上平添了许多障碍,更何况褚云飞心思太重,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沉默倒是为此困扰了太久。直到那个月十六,迟念和言寓荆带着迟慕瑀来秋家。 “默默爹爹。”大概是觉得这样的称呼很幼稚,迟慕瑀打招呼的时候有些局促。沉默也是很喜欢小黄帽的,因此相当高兴地叫下人替他拿水果巧克力。又连忙给乔熳汐打电话叫小蓝帽过来玩。 乔慕宸想到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找褚云飞当然开心,但是又不敢太表现出来,乔熳汐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说要他自己去,代他向迟念问好就是了。 沉默看是小蓝帽一个人来更是放心,连忙就叫下人从酒窖拿几瓶啤酒上来,言寓荆和迟念都是不禁酒的,最多不让迟慕瑀喝太多就是了。有时候言寓荆会说别醉了,迟念反倒劝他不醉酒量怎么会长,所以迟慕瑀虽说没有变成个酒鬼也确实是个酒徒。乔慕宸的酒量倒是不错,但是乔熳汐文禹落都很少叫他多喝的,虽然乔熳汐会亲自教他调酒品酒的技巧,但不过是贵族教育的一部分,因此两个小家伙看到酒眼睛都直了。 乔慕宸四面八方都打过招呼,却看不到褚云飞,秋瑀宸吩咐叫他下来,良久他才慢吞吞的下来,对迟念不过看了一眼,对言寓荆倒是勉强打了个招呼。至于小黄帽小蓝帽他就理也不理了。 沉默有些尴尬,但是却没办法说他,倒是迟念先开口,“你九姨呢?” 褚云飞笑了,“不知道。” 秋瑀宸心头一动,他记得他问过褚云飞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回答是,在母亲过世之前就死了。 迟念也笑笑,“这些天墓镧多了几十只鸽子,你转告她,这里曾经是我的地方就永远是我的地方,鸽子我还她,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褚云飞顺手开了瓶啤酒,“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褚云飞放屁虽然不响说话倒是算的。” 秋瑀宸转过头看他,“就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褚云飞道,“他要审我你让我怎么说。” 秋瑀宸只得道这孩子不懂事,迟念才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笑着说有意思,然后顺道揉乱了小黄帽的头发。搞得小黄帽相当愤恨地瞪着褚云飞。 褚云飞不过自己用叉子叉水果吃,吃了两块就说累了上去睡觉。 乔慕宸和秋瑀宸打了招呼也跟上去,褚云飞知道他跟着自己也不说话,不过放他进房,房间不算整洁,但绝没有任何想要人捂着鼻子的味道,乔慕宸咬着唇,“上次的大熊——” 褚云飞打断,“你留着吧,我不爱玩玩具。” 乔慕宸一阵失望,想找些话可褚云飞已经躺在床上了,只能傻傻地说,“那你先睡吧,我下楼去了。” 褚云飞没吭声,乔慕宸低着头往外走却突然被叫住,“手机。” “哦。”乔慕宸当然是连忙拿出来。 褚云飞接了就将自己号码输进去,“你二叔要我换的新号,没事别打给我。”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乔慕宸已经乐颠颠地不知该干嘛了,却突然听到敲门声,然后就是破门而入。 褚云飞看着门口的迟慕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速之客。” 迟慕瑀自己找了个角落随地一坐闭上眼睛,“你以为我愿意看两个男人玩幼稚游戏,我爸一定叫我上来和你玩,你们爱怎样随便吧。” 乔慕宸还没反应过来,褚云飞却已将他拉上床,“我们上床也随便吗?” 乔慕宸立刻挣脱了他,“云飞,你怎么说话!” 迟慕瑀连眼睛都没睁,“随便啊,你都好意思做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 褚云飞就两个字,“出去!” 乔慕宸瞪着褚云飞,“云飞,他是我哥!” 褚云飞顺手一指和迟慕瑀靠着的相对的墙角,“那你也睡着去吧!” 第十六章 迟慕瑀怎么可能就靠着墙,闭着眼睛没几分钟就把脚搭在褚云飞被子上了,褚云飞狠狠一拉被子,然后就相当迅速地拨了个电话,“被单给我换了,嗯,明天叫个人,地毯也换一块。” 迟慕瑀跳起来挂了电话,“你什么意思?” 褚云飞顺手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听筒,“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啊,嫌你脏呗。” 迟慕瑀伸手就狠狠按了按褚云飞头发,“你懂不懂什么叫兄友弟恭?” 褚云飞一脚飞过去,“别太过分!” 乔慕宸连忙起来拉架,可褚云飞居然一脚踹下被子就躺下了,闭眼之前还对乔慕宸说了句话,“衣服。” “啊?”小蓝帽从来都是呆呆的。 “脱下来。”能说三个字的时候绝不说四个。 乔慕宸自然不会拒绝的,脱了外套拿在手里,褚云飞顺手拉过来盖在肚子上,继续睡大头觉。 乔慕宸低头道,“哥,云飞大概是累了,我们——” 迟慕瑀冷哼了一声,“走吧。” 乔慕宸似是有些舍不得,却被迟慕瑀一把拉走了,两个人出了门,乔慕宸就不怎么说话,这个哥哥仿佛是有点看不上自己的,虽然是双胞胎,可哥哥总是那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他,乔慕宸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依旧觉得有点难过。他本来就是个太敏感的孩子。 沉默看两个小帽子都下来了,笑道,“怎么不多玩一会?” 乔慕宸忙道,“云飞大概太累了,所以先睡了,他说晚上要上第一节篮球课,先养足精神。” 迟慕瑀只是哼了一声,言寓荆顺手拽他耳朵,“和弟弟闹别扭了。” 迟慕瑀摇头,“没有,他和默默爹爹挺像的。” 听到这样的评价沉默自然高兴,言寓荆明知道几个小家伙相处并不大愉快,但是想到毕竟是不同环境长大的,男孩子从来都是不打不相识,闹闹也就没事了,索性不多说话。 倒是迟念道,“夜九这些天动作太大,这个女人我向来想不通她在想些什么。” 沉默叹息了一声,“是在为小白的死怪我吧。” 迟念摇头,“我看为文儿更多些。” 沉默只是道,“都快二十年了。” 迟念只是笑,“有些东西,从来和时间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四个字,不死不休。” 沉默心知他对文禹落依然未能忘情,恐怕那些年已将思念沉淀到不用去思念了,迟慕瑀顺手剥了个香蕉,“我就看不出文叔有什么好的,都不知道喘气不。” 迟念什么也没说,很多东西,他已经不愿再说什么,毕竟,不是十八年前了,倒是乔慕宸用手肘撞了撞迟慕瑀,“哥,吃这个。” 迟慕瑀道,“不用撞我,父亲不是看不开的人,若是我,看着他好我也好了,就像香蕉一样,有些人偏觉得烂的才甜,好不好只看在不在你心上罢了。” 迟念笑着敲了敲他头,“才多大啊,神神叨叨的。” 乔慕宸看迟念和言寓荆虽然总是顺手欺负哥哥,可是其中的亲昵劲又岂是外人能想来的,想到父亲又想到褚云飞,只是呆呆出神。 谁成想褚云飞居然躺了还没两分钟又下楼来了,对秋瑀宸道,“我出去下。”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抬腕看了下表,褚云飞知道他是说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正踌躇间手机却响了起来,却是随便嗯嗯啊啊了几句就又放下,沉默道,“有事就去吧。” 秋瑀宸还没说什么,迟慕瑀却已经吼道,“记得戴套子。” 迟念哈哈一笑,“这小子,真像陆家的人。” 乔慕宸却突然站起身,“我也去。” 第十七章 沉默咬着唇没说话,手底是大堆大堆的报纸,昨晚褚云飞回来向秋瑀宸请假,因为身体不舒服延期了第一节篮球课。秋瑀宸知道这孩子性子,也没有勉强他。可是今早一起来,却终于明白他的不舒服是为了什么。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开了电视,娱乐新闻里的女声叫人崩溃,可是,让沉默更加难过的是亲眼看到的褚云飞。 “是,我在美国组织了一个临时车队,赛车,或者赌球。” “那有没有想过如果父亲在身边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 “没想那些,因为从小就没有,有的东西注定不是你的,你也不会想。” “那您由一个街头流浪的小混混到现在成为豪门贵族的大少爷,觉得在思想上,生活上有什么变化吗?” “没想那么多,日子只是要这样过。可能做大少爷更辛苦一些,有很多规矩要守,很多东西要学。” “请问您现在怎么称呼您的父亲?” “没想那么多,叫爸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没到那种程度。” 比起这样的追问,另外一位女记者几乎可以说是逼问了,“请问褚先生,很多人都知道,秋总的哥哥乔氏的董事长是一位同性恋者,而已经年过而立的秋总和沈氏的继承人也就是您的父亲也常有传言,请问您的父亲和秋总真是同性伴侣吗?” “这件事你可以问当事人。” 女记者依然不甘心,“那请问您现在住在哪里?” “我刚才说过,我住在秋家。” “您既然是沈氏的未来继承人,为什么要住在秋家?” 褚云飞回击道,“你现在住哪里?” 女记者有些尴尬,本来是一记重磅炸弹,可是竟被褚云飞挡回来了,女记者还是不甘心,“如果我回答了是不是褚先生一定回答呢?” 褚云飞道,“是不是我现在去男厕所你也跟着我去?” 女记者道,“事实上,您已经不必回答——” 秋瑀宸没有听清楚女记者继续说了什么只听到敲门声,“进来。”秋瑀宸大概是沉着气说这句话。 褚云飞就站在门口,电视里依然是大群记者对他的追问,秋瑀宸道,“很上镜,不错。” 褚云飞关了电视,紧紧咬着嘴唇,对秋瑀宸低头道,“你打我吧。” 秋瑀宸一巴掌就从脸上抡过去,褚云飞被打得向后退了两步,却又重新低头走到他面前,沉默心中噔地一紧,却只是坐在床的另一端没有回头,秋瑀宸站起身又是一脚,直接将褚云飞踹在墙角,却是拉住他衣领将他拽起来,顺手又是两巴掌,“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接受采访,而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们!”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一把将他摔在床上,“你缺多少钱?” 褚云飞声音闷闷的,“四十万。” 秋瑀宸道,“新闻卖了多少?” 褚云飞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脸只被轻轻一碰就是生疼,“十万。” 秋瑀宸刚伸手将他拉起来,沉默已经悠悠道,“秋,你打得也够了,拿钱给他吧。” 褚云飞听沉默一句话,突然之间整个心都凉了下来了,“你要赶我走?” 沉默转过头,“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褚云飞没话说了,沉默只是道,“你这么急自然有你的理由,不过就像你爸说的,任何事,你都可以和我们说的。云飞,如果你现在还是有什么事都只能一个人扛,那又把我和你爸当成什么?” 褚云飞低下头,没说话,秋瑀宸望了他一眼,“怕我们不给你?” 褚云飞还是没说话,秋瑀宸叹了一口气,“过来吧。” 褚云飞抿着嘴,慢慢走过去,秋瑀宸替他理了理衣领,拉平了衣服,褚云飞低低道,“不是怕不给,怕你问我干什么。” 秋瑀宸嗯了一声,“你要不想说我就不会问。你从前交往的那些人,总有些要用钱的地方,从前参与的那些事,也是要钱才能抽身。以后有事直接和我们说。” 褚云飞狠狠咬着唇,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混蛋,却终于道,“他们问的那些,有些是我的原话,可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些不是我说的——” 秋瑀宸道,“这些我都知道。回房去吧,我等会就让他们把钱给你送上来。” 褚云飞张了张嘴,“我——” 秋瑀宸只是挥了下手,“等你处理完了事,在二楼等我。” 褚云飞知道要挨揍,可是竟是觉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是点头道是。 沉默却突然道,“等等。” 褚云飞不知要干什么,沉默却突然推出了一张卡,“你的零用钱。” 褚云飞道,“已经给过了。” 沉默没回头,“知道你用完了,算预支下月的。” 褚云飞并没有拒绝,拿了就出门。 秋瑀宸轻轻揉了揉沉默头发,“别伤心了,儿子也是着急没办法。” 沉默苦笑了下,“不过十万,他就可以什么都说,什么都不在乎。” 秋瑀宸安慰他道,“小默,对你来说可能不多,可是对他,对他的朋友,那是天文数字。” 沉默笑得更加寥落,“我知道。他穷吗?当年浴巾两天没吃饭,也没有拿我家的东西去当。他的表去哪了?”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沉默耳朵,“别想太多,你和浴巾是兄弟。可是当爹的不是天生就要受儿子欺负吗?你看我爸,想孙子都想疯了不是还没勉强我?” 沉默心道,将你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还叫没勉强?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只道,“秋瑀宸和沉默的儿子被逼得要去典当行,他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才说到这却又道,“连新闻发布会都肯开,还有什么人不能丢的。” 秋瑀宸笑了笑,“和儿子怄什么气。你舍不得,我罚他就是了。” 沉默却还是不说话,他并不介意褚云飞对媒体说什么,只是他难过为什么在他的眼里一切都那么现实,父子亲情,只要需要,毫不犹豫就可以当作交换的筹码,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儿子的问题上,他或者永远比秋瑀宸透彻,但他永远不可能比秋瑀宸大度,因为那是他的亲儿子,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他可以纵容他任何事,但是,他没办法接受他可以不在乎。 褚云飞再一次看到panda的时候panda笑了笑,“就知道你要来。替我不把这个还给你的朋友吧。” 褚云飞抬头,“嗯?” Panda看到他嘴角的伤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你那位朋友的零用钱真不少,只一张就足够了。不止还债够了,下半辈子也够了。” 褚云飞愣住,却道,“他本来就是豪门贵公子。” Panda笑道,“你现在不也是吗?” 褚云飞有些尴尬,却玩笑道,“我的零用钱没他多。” Panda垂下头,“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九姨,可以,我已经决定和爸爸离开了。阿飞,我刚开始不明白,总觉得,没有我爸拖累,我可能钓个金龟婿,也试着当少奶奶。也想过利用你,对不起,我早都知道,你是沈家的大少爷。” 褚云飞看着她今日不施粉黛的脸,却比昔日浓妆艳抹还要艳丽的多,绝代佳人就和烹调得当的豆腐一样,脂粉反倒污了颜色,褚云飞却是一笑,“我知道。不过世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无论怎么样,你陪了我五年,就是利用,也值了。” Panda笑了,“我是个太过现实的人。阿飞,珍惜你现在的家,无论怎么样,大少爷比混混强。” 褚云飞长叹一声,“九姨什么都好,就是太刻薄了。她手上至少有三千万,却连四十万都不肯借给你,也难怪你要走了。” Panda一笑,“那只不过因为,她知道你会借给我的。而且,你的钱,我永远不用还。” 褚云飞没说话,panda笑道,“云飞,所以,没走到最后一步,永远不要下判断。再见。” 褚云飞来到二楼的时候非常坦然,雪洞一样的房间,大床,立柜,写字台,碎纸机,台阶测试机,什么都像,就是不像惩戒室。这大概就是世家的风格,房间里从来不摆庸俗的珍玩,连惩戒室也不把刑具挂出来的。 褚云飞对着墙角笑了下,有些犹豫,却还是跪了下来。他十七年的生命里,没有跪的概念,可膝盖着地的时候,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种姿势罢了,用腿站着而已。 褚云飞跪得不算直,但也不算懒,他不是那种会和自己较劲的人。人活在这世上,生活和自己较劲,别人和自己较劲,如果连自己都和自己较劲,那还有什么意思。 秋瑀宸并没有要他等太久,他知道褚云飞需要一次教训,痛快淋漓的给他一次教训就可以了,儿子心里也不舒服,做父亲的又为什么更要放大他的内疚。 “你的事情办完了?”秋瑀宸的声音很沉。 褚云飞点头,“嗯。” 秋瑀宸在床上坐下,“过来吧。” 褚云飞随便用手撑了下墙就站起来,仿佛第一次喝酒的人总是比自己想象中能喝的,第一次罚跪的人也不会比想象中难熬。 秋瑀宸看他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倒是也有几分虔诚的样子,却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 褚云飞立刻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秋瑀宸打了个手势,自己向后坐了点,示意褚云飞趴在自己腿上来,褚云飞立刻脸红了,向后退了一大步,“不要。” 秋瑀宸没有任何语言,只是望着他,甚至目光也平和的像水一样,褚云飞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经被解剖刀割下来泡进了秋瑀宸眸子里,终于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咬着唇在他腿上趴下,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是个毫不设防的婴儿。 秋瑀宸用相当轻柔的手法褪掉他裤子,却用绝不轻柔的一巴掌宣告着绝对的惩罚,“为什么?”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秋瑀宸狠狠地一巴掌拍上去,臀上立刻晕起一片,然后在几秒钟之内肿了起来。褚云飞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太有安全感的痛。 第十八章 褚云飞咬着唇,“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秋瑀宸狠狠地一巴掌拍上去,臀上立刻晕起一片,然后在几秒钟之内肿了起来。褚云飞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太有安全感的痛。 秋瑀宸又是一巴掌,却没有打在刚才的伤痕上,而是沿着他臀又拍了一下,不响,但是很痛。秋瑀宸一向不喜欢用巴掌的时候打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孩子做错事,带他给疼痛就已经是惩罚了,何必再带给他羞辱,褚云飞虚空地握着手,秋瑀宸另一巴掌立刻让他的左臀比右臀高了出来,“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和爸说。”疼,但是,语声很心疼。 褚云飞狠狠闭着眼睛,秋瑀宸却是重重的用掌侧切下去,刀砍斧斫般的疼痛立刻贯穿了全身,秋瑀宸的声音严厉起来,“云飞,我要听实话!” 褚云飞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我,我不知道。” 秋瑀宸抬起了手,在他臀上过了一圈,巴掌一下一下落下去,就仿佛是水蒸气一样,褚云飞疼得趴不稳,又不肯去拽秋瑀宸裤脚,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掉下去,秋瑀宸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自己向后挪了挪连腿也放在床上,要褚云飞乖乖伏在他大腿上,褚云飞有些尴尬,不肯低下头脱鞋上床去,低低道,“打吧,我撑得住。” 秋瑀宸并没有勉强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自己大腿,“上来。”仿佛是溺爱儿子的父亲要儿子坐在腿上来摇一样,褚云飞终于躲不过他霸道的温柔,尴尴尬尬地脱了鞋爬上来,裸露的臀暴露在空气中,在爬上床的时候又因为羞涩不小心被内裤绊了下,小家伙的脸立刻红得像砸在牛顿头上的苹果,秋瑀宸突然笑了,“你真像小默。” 大概是褚云飞不想谈这个话题,已经趴在床上了却又仰头退了下,就像是受到惊吓又被淋湿了耳朵的小狗狗,秋瑀宸一把将儿子搂过来按在腿上,一连串的巴掌就打下去,“小刺猬。” 褚云飞有些尴尬,这么宠溺的被叫这样一个称呼,对于一个十七岁少年而言还是一件足够羞赧的事,秋瑀宸的巴掌像皮桨一样将褚云飞包裹起来,而他的语声却比露珠还温柔。 褚云飞恐怕是有些不习惯,只是咬着嘴唇,“我不是小刺猬。”埋在胳膊里的声音闷闷的,仿佛被圈养的小鹿。 秋瑀宸道,“有什么心事,不愿意说,我们自然不会勉强你,可是,一定是在自己能解决的时候。云飞,你爸说得没错,如果你有了家还和小时候一样无依无靠,那我们要怎么办。”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却明显能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固执地用最厚实的手掌给他一连串的灼热,褚云飞只觉得整个人好像只剩一个屁股一样,而唯一的屁股还被小宝宝一样包裹在温暖的掌心里。闭上眼睛,仿佛能想到十八年前在羊水中游泳的情形。 正不知出着什么神,却被狠狠地一巴掌打醒来,甚至一时不妨叫出了声,秋瑀宸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严厉,“你的表呢?” 褚云飞根本来不及反应,“收起来了。” 巴掌立刻回到了可以忍受的力度,“就说你是一只小刺猬,即使对最不想伤害的人也不可避免的竖着刺。” 褚云飞这次没有回应,却觉得心上像被一只温热的水球击中了一样。 秋瑀宸道,“你父亲以为你把表当了,一个人伤心了好久。待会吃饭的时候记得戴上,听见了吗?” 褚云飞没回话,秋瑀宸立刻就改变了落掌的风格,褚云飞连忙道,“听见了。” 秋瑀宸放了心,却是唤醒似的一巴掌,等褚云飞抬头看他时,才道,“去墙角撑着。” 褚云飞还是没出声,却从他腿上爬了起来,撒拉着鞋去墙角站,秋瑀宸却并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盒子,褚云飞听着开盒的声音,整颗心都像是被攒成了一团,仿佛是一朵还来不及开的芍药骨朵。 秋瑀宸轻声道,“眼睛闭起来。” 褚云飞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什么事,只要能够稍稍放松一些,恐怕结果会好很多。 盒子里是四根不一样的刑具,一根藤条,一支皮桨,一把戒尺,一条皮带。 秋瑀宸道,“鉴于你最近的表现,我想你需要一根专属的惩戒工具,闭上眼睛好好体味。” 褚云飞转头道,“不用了吧,你看着就好了。自己给自己挑挨打用什么,太傻了吧。” 秋瑀宸二话没说直接一藤条抽下去,将褚云飞的身体压扁在墙上,“要我替你挑才是真的傻。” 褚云飞被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疼痛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咝咝抽着冷气,喊叫一般的嚷出来,“不要这个!” 即使是试刑,秋瑀宸也忍不住笑出来,这只小刺猬,太可爱了。于是他将藤条放进盒里,小家伙趁他挑刑具偷偷转了身,秋瑀宸手才刚触到皮桨,小刺猬就竖起了刺,“不要这个!” 秋瑀宸偏头看他,小刺猬将头探出壳里红了脸,“这个,不要。” 扭扭捏捏的还是没说出理由来,秋瑀宸却也没勉强他,看他样子也知道大概是觉得皮桨的sm意味太浓了。于是伸手换了皮带,小刺猬认命地转过去撑好,“啪”地一声,却是秋瑀宸在空中抖手腕带起的风,褚云飞待要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好,索性将身子撑了起来,狠狠地一下皮带立刻就是一道檩子,刚才臀上就挨了几十巴掌,如今哪里还受得了,秋瑀宸将皮带挽了个花套在手上,“这个呢?” 褚云飞摇头,“不要。” 秋瑀宸知道这一下太重了,轻轻拍着他脊背作为安抚,看着他分割线一般的鲜红的伤痕,想用手指轻轻碰一碰,又怕些微的触碰也会给儿子带来痛苦。 秋瑀宸索性直接拿了戒尺,相当精致的红木,秋瑀宸用右手持着,左手四指顺着尺沿捋了捋,向后退了一步,才刚刚把戒尺举起来,就听到褚云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净利落的一板子立刻拍上去,二指宽的红痕浮起在褚云飞臀面上。 厚重的痛,褚云飞迟疑了下,道,“就它吧。” 立刻就是一连十下抽上去,或用尺背,或用尺沿,或用尺尖,几乎是丝毫不带喘息的,“想好了?” 褚云飞本以为试过就好了,如今毫无征兆的又来了十下,只是用手指抠着墙,良久才分辨地出每一下疼痛。 秋瑀宸这才合上盒子,却是把戒尺放在盒盖上,大概过了五分钟之久,褚云飞才道,“选了就不后悔。” 秋瑀宸宠溺地将撑在墙上的小刺猬拢在怀里,蹲下身子温柔地替他提上裤子,褚云飞躲了下,屁股上却挨了拧,只轻轻一碰都受不了,哪里还敢再动,秋瑀宸却笑了起来。 “看看你为自己选定的宝贝。” 褚云飞腹诽道,“天下有这样的宝贝吗?恐怕以后的日子都要和这把邪恶的尺子作伴了。” 秋瑀宸叫褚云飞拿着,自己却又不知在柜子里摸出什么来,然后像领着儿子逛公园的父亲一样牵起褚云飞手,“过来。” 褚云飞臀上痛得厉害,不敢挣扎,只随着秋瑀宸走,秋瑀宸却在写字台前坐下,轻轻拍了拍自己大腿。 褚云飞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坐他腿上呢。当即别扭着往后退,秋瑀宸却根本不容他拒绝,将他拉在腿上坐下。说实话,秋瑀宸的腿上真没什么肉,以现在褚云飞的状况,坐着也比站着好不了多少,他倒是真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刺猬,狠狠扎扎他。 秋瑀宸要褚云飞把戒尺放在桌上,自己从兜里摸出来一把小刀,“这把戒尺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做个记号吧。” 褚云飞刚刚褪了色的脸立刻又红起来,秋瑀宸却是将小刀放在他手里叫他握着,语声就像是哄小孩子,“刻只小刺猬好不好?” 褚云飞才不肯刻,秋瑀宸轻轻握住他手,仿佛是学龄前的孩子学写字,先在戒尺尾端划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花体的“飞”,飞的尾巴绕过来成了一圈,然后就更加紧的握着褚云飞手开始点缀起来,只寥寥几笔,竟活脱脱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刺猬。 褚云飞起先还不适应,握着刀的手总是和秋瑀宸作对,可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小刺猬终于知道,这辈子无论怎样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了,大手握小手,亲情就是一辈子。 秋瑀宸画出了轮廓,自己也仿佛很满意,就开始握着褚云飞手精雕细刻,褚云飞挣不脱,也就不再闹,任由他握着自己,温热的气息一丝一丝地吹进脖子里,本来还绷着的小刺猬如今已经和戒尺上刻得一样驯服,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靠在爸爸胸膛上了。 等小刺猬完工,屁股上的伤居然也不那么痛了,褚云飞心道,技术真好,痛得时候撕心裂肺的,过了这么一会居然又没事了。 秋瑀宸把小破孩抱起来,真是在心里觉得自己天生是当爸爸的料,哄孩子比哄情人有天赋多了。可是终究还是沉下脸,褚云飞刚刚习惯他的宠溺和纵容,冷不防却发现他又变了颜色,正不知所措,就听他吩咐,“今天晚课结束了补昨天的篮球课。” “啊?”褚云飞有些愣。 “怎么?请假了不用再补回来吗?”秋瑀宸的语声相当理所当然。 褚云飞心道,今天上完晚课已经要十一点了。秋瑀宸每周排给他的课太多了,虽说学校里的课有时候可以不去,但是还是很辛苦,“我不是说不补,只是那么晚了,篮球老师——” 秋瑀宸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这是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知道今晚又没得睡的小刺猬沮丧地点头,秋瑀宸又接着道,“以后每天都加礼仪课给你。” 褚云飞头更低了,嫌我替你丢脸了吗? 正自怨自艾中臀上却突然挨了相当清脆的一巴掌,穿着裤子还能打这么痛,秋瑀宸笑道,“不许胡思乱想,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第十九章 平心而论,秋家的晚餐还是很丰盛的,尤其是褚云飞回来之后,秋瑀宸和沉默都疼儿子,平时不怎么注重的,也为褚云飞想尽了办法,好在小家伙还不算挑食。秋瑀宸对这个儿子也满意的很。 小刺猬一个人低着头扒饭,并不局促,但也不热络,秋瑀宸几次看他手腕,都没有戴着沉默特地为他定制的表,秋瑀宸在下面轻轻踹了踹他,沉默笑了笑,“我看看汤。” 秋家饮食规矩很大,管家站在什么位置,上菜的时候从餐厅口到餐桌要几步,上菜的顺序,摆放菜肴的手势,甚至是夹菜也有规矩,不过秋煋不在秋瑀宸也不愿意拘束,只是多少年这样下来,倒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褚云飞上礼仪课学得烦心,自己想吃就盛了,秋瑀宸不愿太管着儿子,也不说他。更何况父子三人吃饭,秋瑀宸怕周围站着人小刺猬不习惯,早都让他们全部退下了,因此沉默自己去看虽是不合规矩,但不过是家常便饭也不会太苛求。 沉默才刚一出门秋瑀宸就问褚云飞,“答应的事呢?” 褚云飞装傻,“啊?” 秋瑀宸道,“表呢?” 褚云飞放下筷子,“你问我听到了没,我说听到了,又没说一定要戴。” 秋瑀宸狠狠揉了揉小刺猬头发,“怎么一点不听话?” 褚云飞低着头,“要圆就圆要扁就扁那叫气球,捏地厉害还怕爆呢!” 秋瑀宸笑了笑,“多吃点。” 褚云飞将茄汁用小勺子刮到碗里,秋瑀宸看着直摇头,却还是道“随你吧,出去了别这样就好。” 褚云飞听他言外之意,却又懒得揣测,不过觉得现在对他好他就赖着,反正十七年都是赖过来的。 沉默回到席间看褚云飞用勺子将茄汁刮得乱七八糟心中难受极了,甜甜腻腻的他最不爱吃的东西拌着饭就吃得这么香,儿子这些年真是受太多委屈了。 褚云飞自己倒是没沉默那么多想头,反正吃什么不是吃啊,秋瑀宸替他盛了汤,随便吹了吹就叮铃哐啷的调羹碰着碗壁喝了。 吃饱了随便扯了张餐纸擦嘴,对秋瑀宸道,“我上课去了。” 秋瑀宸笑着叫他等等,叫厨房又送了一小碟葵花虾饼上来,一盘子看着多,不过六七个,秋瑀宸吃了一个,沉默看褚云飞爱吃压根就没动给他留着,不过小刺猬貌似还真的很喜欢,秋瑀宸笑道,“饿了就吃两个,休息的时候叫他们给你送点心。” 褚云飞哦了一声,端了碟子却道,“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秋瑀宸笑了笑,“你这周要是拿到三个A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 褚云飞没说话自己上楼去了。 沉默道,“你看儿子吃饱了吗?” 秋瑀宸笑,“不用担心他,吃不饱自己就要了。” 沉默长长叹了口气,“猜不透他到底想些什么。” 秋瑀宸挪到沉默身边坐下,“熳汐哥说你做事总有一种冲动,认准了就绝不回头的,儿子的事上倒犹豫了。” 沉默摇头,“你不懂。越是血亲,越怕唯一的维系就只是血缘。看着他就想到我们过去,轻不得重不得,管他了怕他觉得本来就不要他现在还不疼他,不管他又怕他心里多想是不是不肯拿他当儿子。” 秋瑀宸笑了,“这小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叫他们给换个椅子,刚才吃饭就看他坐得挺乖巧。本来还想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后来才想起来原来是刚罚了他不敢乱动。” 沉默道,“我刚才问了他的人际关系学老师,你知道这门课他第一次上才得了C。老师说云飞虽然从来不反驳他,可是明显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并不赞同自己说的。” 秋瑀宸道,“上课的事,不过是听听。尤其是人际交往之类,云飞是个聪明孩子,他不赞同不代表他不会这样做。这孩子比你要精明的多了,不用担心。” 沉默只是点了下头,秋瑀宸问道,“倒是有没有问过妈什么时候带他去沈家见见?” 沉默道,“我和妈打电话说过了,妈听说有孙子了开心的不得了,不过最近实在太忙了,大概还要等一段吧。” 秋瑀宸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 沉默嗯了一声,秋瑀宸笑笑,“等问过小刺猬吧。” 沉默点头,这么些年,秋瑀宸即使不说他也知道,“儿子答应了再说吧。我倒是想接小蓝帽过来住,和云飞做个伴。” 秋瑀宸笑了,“你去和哥说吧,就怕咱们家小刺猬带坏了慕宸。” 沉默也笑,“小蓝帽什么都好就是名字不好,叫慕宸,所以木木的。” 秋瑀宸道,“那小黄帽还叫慕瑀,岂不是要更木?” 沉默摇头笑了,“你不懂,小黄帽随了迟大哥的性子,不叫木,倒是自有他自己的痴。” 秋瑀宸吻了吻沉默额头,“你要是肯像哄两个小帽子一样哄哄儿子,说不定小刺猬就更高兴了。” 沉默摇头,“两个小帽子都很聪明,但是很单纯,可是云飞,我却连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褚云飞听课听得昏昏欲睡,那边老师也不知到底该如何了,只说要他把怎么端酒杯再演示一遍,褚云飞刚哦了一声,杯子还没端起来就“啪”地一声摔碎了,自己也躺倒在桌子上。 礼仪老师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叫他又不是,不叫他也不是,只能默默看着他睡。 秋瑀宸拎着一只保温食盒被管家引进来,秋家的规矩,孩子上课的时候是谁都不能随便打扰的,管家敲了门,礼仪老师知道是休息的时间到了,也松了一口气,刚道了进来却看到秋瑀宸居然也在,褚云飞还趴在桌子上抱头大睡,明显不是刚刚睡着的样子,礼仪老师一阵尴尬,秋瑀宸礼貌性地对礼仪老师点了下头,把食盒放在旁边桌上站在褚云飞身边,安管家连忙叫褚云飞,“小少爷。” 秋瑀宸站在旁边等,褚云飞却睡得倍香,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刚迷迷瞪瞪的张开眼睛,秋瑀宸就揉了揉他头发。 “干嘛?”睡得正香的褚云飞相当不满,却突然发觉不对,一抬头就看到秋瑀宸在自己身后站着。 礼仪老师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褚云飞仿佛见鬼一样地被吓了一大跳,腾地一下就跳起来了,秋瑀宸倒是很安然,指着桌上的食盒,“怕你饿了,吃吧。” 褚云飞看老爸没说什么自己自然也不会再多话,打开食盒一看,里边是一只相当精致的白瓷煲,安管家自然立刻将褚云飞的晚点端出来,才一揭开盖子,只觉得整个房间里都飘着香味,褚云飞一探头,热气直接蹿上来,又滑又嫩的一大碗晶莹的虾饺,不知是什么汤炖的,绝对是伸手就想抓着吃。 秋瑀宸亲自给他拿了筷子,“小心烫。” 秋家的规矩,休息的时间是可以加餐的,可是要去里边餐室吃,不过褚云飞刚回来,秋瑀宸不希望儿子觉得每走一步都要受约束,因此很多东西都不要求他,褚云飞挑起筷子扎了一个,咬了一口被烫得跳了起来,却是实在美味又舍不得吐出来生生地咽了下去。 礼仪老师有些尴尬,毕竟,这么不符合礼仪的用餐方式绝对是她的失职,秋瑀宸却只是望了一眼,既不带着责备,也不带着冷淡,顺手摸了摸褚云飞头发,安管家立刻请老师去外边休息,秋家有家庭教师的餐厅,提供各式餐点茶水,休息时间可以去那边小坐。 秋瑀宸在褚云飞对面坐下,“好吃吗?” “嗯。”小家伙低着头已经光顾着吃了。 秋瑀宸道,“你爸特地给你做的。” 褚云飞停了下筷子,又重新吃起来,秋瑀宸看他吃完了虾饺打算喝汤的时候才问他,“老师讲得不好吗?” 褚云飞正要把汤匙往嘴里送,秋瑀宸道,“吹吹再喝。” 褚云飞放下调羹,“也没有,就是太麻烦了,你说吃顿饭都那么多规矩还活着干嘛?” 秋瑀宸笑了,“我觉得这个老师不错。” 褚云飞道,“长得挺漂亮,说话像抓痒一样,看她一眼好像就是欺负她了。”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在外边无拘无束的惯了,不敢替他请太过严厉的老师,若是他自己从前的礼仪老师碰上褚云飞,那小刺猬不被整死才怪,找了这个很年轻的女孩,说话柔声细气的,还叫管家千叮咛万嘱咐叫她顺着褚云飞点,这倒好,顺的他睡着了。 秋瑀宸道,“我看老师挺好,我管着你就行了,不想再找别人约束你,你乖乖听老师的课,这种东西是受用一生的。” 褚云飞嗯了一声,想要端起来喝,却被狠狠烫了一下,秋瑀宸敲了敲他脑袋,“你小心点吧,你爸做得时候就烫了手。” 褚云飞嘴硬道,“他烫了手关我什么事?” 秋瑀宸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下次再这样可打脸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舀了最后一勺汤喝了。 等礼仪老师再进来,褚云飞看她是强打着精神,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看着就要人心疼,于是,秋小少爷相当英雄气概地拍了拍女老师的肩膀,“别担心了,他说你挺不错的,不会被解雇的。” 礼仪老师道,“他?” 褚云飞道,“秋瑀宸啊,你雇主,怎么了。” 礼仪老师道,“对长辈不应该这么称呼吧。” 褚云飞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对女人感到无力,“好了好了,接着讲吧,杯壁的温度怎么了?”女老师正色道,“我是你的礼仪老师,应该告诉你怎么样才是正确的和父亲相处的方式。” 褚云飞撑着头,“你还是被解雇吧。” 第二十章 秋瑀宸回房间的时候沉默正在起草文件,秋瑀宸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拿起他手,“你怎么做这个?” 沉默莫名其妙的抬起头,“这个很重要,事关机密,还是不要让秘书过早知道的好。” 秋瑀宸捧起他手指轻轻吹着,“烫出泡泡来了,难道不会痛吗?” 沉默笑,“没事吧。你不是涂过药了,早都不痛了。” 秋瑀宸摇头,“烫伤不能随便乱动的。从现在起,凡是要用到手指的事都不许做,安安静静地躺着听听音乐,别的事我替你做。” 沉默笑了,“我又不是女人。” 秋瑀宸理直气壮地道,“和男人女人没关系,伤了手怎么能乱动?叫你不要做东西偏要做——” 沉默懒得和他辩,从电脑桌前起身躺到床上去,自从结婚之后秋瑀宸越发地宠着他,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学两个人都选修了烹饪课,不过沉默实在是对做菜没什么天赋,十几年一共学了两道拿手菜,刚才的虾饺就是其中的一道。做菜这种事,一要天赋二要苦练,秋瑀宸又哪是舍得自家宝贝苦练的,这个不让动那个怕切了手,全然不想想教沉默练功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他的。好在十几年了,沉默早都习惯了自家情人的精神分裂,也不和他计较。 “儿子吃了吗?”沉默问道。 秋瑀宸点头,“要不是怕烫我拦着,连锅都舔了。” 沉默点头,“那就好。还以为他不肯吃呢。” 秋瑀宸道,“不肯吃?他试试!” 沉默摇头,“我最讨厌被逼吃东西了,多好的东西,逼着吃都难受。” 秋瑀宸笑笑,沉默接道,“我和哥说过了,明天就让小蓝帽搬过来住,已经收拾了云飞旁边的客房,你想想小蓝帽还有什么喜欢的。” 秋瑀宸笑了,“搬过来住他就够喜欢了吧。” 那边褚云飞继续听着无聊的课,猛一回头,却看到他的礼仪老师居然哭了。声音还是强自的稳定,大概是以为褚云飞不会抬头,泪水就肆无忌惮地往下流。 褚云飞晃了晃手,又扔过去一盒纸,“我不过说说,在这个地方我和你一样,说什么都不算,你怕什么?” 礼仪老师没说话,只是擦了擦眼泪,“我没哭。” 褚云飞无奈摇头,“你有吃有喝有钱拿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每天没完没了的上课,没完没了的挨训,日子嘛,不就是过的。” 小女孩抬起头,“你爸那么疼你,怎么会训你?” 褚云飞整个无奈地乐了,“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爸,你怎么知道他疼我?” 小女孩道,“雇我来的人说的,说你是秋家的少爷,而且,你上课睡觉他也不说你,还亲自给你送宵夜。”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就算是我爸吧,就算对我还不错,你以为他们家的破烂少爷是好当的?” 小女孩垂着头低低道,“你怎么知道别人的难过,至少,你还有父亲。”说到这里又似是觉得多话了,道,“我们上课吧。” 褚云飞突然抬头,“你叫什么?” 小女孩抿了下唇,“夏侯千岛。” 褚云飞哦了一声,“我听过你。” 小女孩立刻抬起头,“听过我?” 褚云飞笑了,“我还知道你爸爸姓夏侯,你妈妈姓千岛,你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你本来是夏侯家族的后裔,对吧?” 夏侯千岛的脸立刻白了,褚云飞一笑,“拿钱走吧。我是阿飞。” 夏侯千岛重新抬起头,一模一样的衣饰,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是眼神中早已没有了楚楚可怜的清纯,“原来是自己人。” 褚云飞缓缓道,“难怪我觉得你一举一动都很怪异,fox,我不管你到秋家来做家庭教师有什么目的,可是,这是我的家。” “痛快!阿飞,我没有任何话可说,但也请你记住,曾经,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是——” Fox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褚云飞已经拉开了门,fox最后一次回头,“希望你给你亲爱的爸爸一个好交代。” 褚云飞翘着脚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没几分钟了,于是,趁机相当悠闲地吃了两个胖胖的泡芙,还不小心把奶油滴到了床单上。 果然,秋瑀宸在他舔着嘴角的时候进门,褚云飞坐起来,“给我换个礼仪老师吧。” 秋瑀宸笑了,“哦?” 褚云飞道,“她和你告状了。” 秋瑀宸摇头,“只是碰巧遇到我,低着头红着眼睛肿着半边脸出去了。” 褚云飞冷笑,“她说什么?” 秋瑀宸也笑,“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向我道歉,说自己不该多话说关于父子相处的事。” 褚云飞从床上跳了下来,大步往前走。 “去哪?”秋瑀宸叫住他。 “最右边那间。”褚云飞没停步。 秋瑀宸笑了,褚云飞拉开门,却看到fox正站在门口,秋瑀宸道,“请进来吧。” 褚云飞转过身,“我不上她的课。” Fox像只受伤的小狐狸蜷在一边,秋瑀宸向褚云飞招手,褚云飞不耐地走过去,“我不上她的课。” 秋瑀宸望着他,“我可以问,为什么?” 褚云飞偏过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 秋瑀宸抬头望过去,“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rabbit老师?” 本来小鸽子一样低着头的女孩立刻仰起头,“你?” 褚云飞立刻回望,“你不是fox?” Rabbit抬头,“我从来没有说我是fox。” 秋瑀宸摆手要褚云飞坐下,对rabbit道,“现在可以说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Rabbit仰头,“听说秋盟主从来不逼供的。” 秋瑀宸道,“是,但是,不包括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欺骗了我们父子还能走出这个门去。” Rabbit笑了,“好,我说。我是九姐姐派进来和阿飞接头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阿飞用这种方式护送我回去。” 秋瑀宸回头望了望褚云飞,褚云飞转过了脸,他并不想解释,如果秋瑀宸信任他,他不用解释,如果秋瑀宸不信任,那解释也没用。 秋瑀宸站起身,“昔年,我曾经努力学习怎么样要别人对我说实话。后来,我发现只有一个法子。” Rabbit后仰着笑了,然后,笑容就永远定格在那一秒,子弹穿喉而过,可是,秋瑀宸却像个最从容的魔术师一样,褚云飞找不到他的枪,就仿佛观众看不透魔术师的道具。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夜九说乔慕宸的枪法只是出来丢人现眼的。 秋瑀宸回头看他,秋瑀宸却突然间把枪抛过去,“你的枪法也不错?” 褚云飞却摇头,“你不该杀她的。” 秋瑀宸道,“我不喜欢挑拨离间。” 褚云飞没再说什么,秋瑀宸指了指依然未倒下去的rabbit,“任何位置,让她保持原状。” 褚云飞却只是把枪放在了桌上,“我做不到。” 后仰微笑本来就是极易迷失重心的姿势,没有任何支柱的要一具尸体依靠子弹支撑本来就是最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再补上一枪。 秋瑀宸皱眉,“这样都做不到,夜九没教你练枪吗?” 褚云飞摇头,“没人教过我。从小到大,除了妈妈,从来没人教过我什么。” 秋瑀宸问他,“褚小姐教你的是——” 褚云飞笑了,很酸涩,“宽恕。” 秋瑀宸紧紧抱着儿子,“别难过,无论是失去的还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爸都会教你!”然后他就狠狠摸了摸褚云飞后脑。 褚云飞笑着推开他,“很多东西,靠别人教是永远学不会的。”他相当快得向后掠过去,连着射出四枪,却是用四发子弹将rabbit钉在椅子上,虽然手法取巧,可是这样的思路却并不是苦练能够得来的。 秋瑀宸满意地笑笑,“你比你父亲要聪明的多。” 褚云飞道,“原野上的狼本来就要比家养的狗聪明。” 秋瑀宸狠狠拍了拍他屁股,“云飞,不要总是要我为这种事罚你。父亲就是父亲,没有任何可以诋毁或者指责的理由。”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偏过了头,秋瑀宸笑着道,“枪送给你,当作是完成考核的礼物。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距离你的篮球课还有四十五分钟。” 褚云飞却突然叫住他,“我本来不想冒犯她的尸体。” 秋瑀宸转身轻轻吻了吻儿子额头,“今晚睡不着的话来我房里。” 第二十一章 第一节篮球课,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大概是不属于自己的心情,他懒得去设想什么,反正就那样学吧。篮球社的训练也已经好几天没去了,自从和乔慕宸分开后,就没再去上过学。秋瑀宸也不怎么逼着他,不想去,打个招呼,说声什么时候去就行,凡事有理由他就不勉强。更何况褚云飞的理由相当好,“每个人仿佛看猩猩一样看我,学校就像动物园一样。” 秋瑀宸笑了笑,只说让他觉得能听得懂的课去听听,褚云飞想了想,也不能总不去上学,不过现在想不了那么多,换了衣服先到球馆。 远远地却看到一个人穿得相当教练地站着,褚云飞心道,赶着发薪水吗,来这么早。 越走近就越觉得不对,果然,挺拔修长的身躯像极了那个人,然后,转身,“我就是你的篮球教练。” 沉默。 褚云飞偏了偏头,长长舒了口气,“好吧。”他是太懂得逆来顺受的人,这件事,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屁股上现在还痛着呢,他可不想再去二楼最右边的房子里等着挨打了。凡是和沉默有关的事,秋瑀宸下手就格外狠。 “练吧。”褚云飞道。 沉默笑了笑,那是他的儿子,太像他的儿子,以至于他望着他的时候那么确定他要做什么。 沉默抬头,“一对一?” 褚云飞顺手拍着球摇头,“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防下来一个也不代表什么。” 于是,他像个初次学投篮的小孩子一样跳起来将篮球射出去,甚至口中还“嗖——”地一声配着音。 沉默跑过去抓起了球,“好啊,今天我们的第一课是,盖帽。” 褚云飞摇头,“这些我都会,你要是练体能就看着我练练,战术嘛,上场听教练的,只有实战才能提高技术,现在讲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 沉默只是摇了摇手指,“和你想得不一样。” 褚云飞也摇手指,“现在时代不同了,我打着你看着,需要说的说一声好了。” 沉默突然觉得秋当教练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太乖了,可是要他板下脸来,毕竟是十几年没见的儿子,又吃了那么多苦,终究是舍不得的。 “那你自己打着看吧。” 褚云飞并不是好高骛远的人,点了下头就站在三分线上,底角,四十五度,弧顶,再底角,不断轮回,投失一个就罚自己三个,他不是乔慕宸,从来不用成百上千的数字折磨自己,反正顺手了就又练练抛射,更顺手了就扣篮,一个人打了四十分钟,就提起球衣来擦了擦汗。 沉默站起身,“云飞——” 褚云飞回头,“啊?” 沉默没想到他会回头,没有试着调整表情,本以为儿子只是随便应一下的,沉默道,“过来,我想和你聊聊。” 褚云飞继续着无聊的动作,他太了解篮球教练了,对于有天赋的球员,第一节课都是狠练基本功立威的,既然这样,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自己先练了,你能怎么样,“他说每天要投中2000个才可以休息。” 沉默轻轻摇了摇头,语声并不是很压迫,“过来。” 褚云飞停了球,聊天总比射篮轻松。更何况,他的逻辑里,听话才是第一条吧。 沉默问他,“你很讨厌何胥?” “什么?”褚云飞愣住了。 沉默缓缓道,“你投篮的方式太像他,可是,又刻意掩饰着什么。即使是最简单的命中率练习,也不愿意复制他的动作。” 褚云飞偏了下头,他知道,无论他承不承认,父子终究是父子,很多东西,他甚至不用看就已经知道。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靠在了篮架上。何胥,是一个神话。神话到让年少的他不惜牺牲一切去换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那天,他的右腿打着石膏。 褚云飞从来不说他曾经真的那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喜欢到连牵手都不敢要求。在他生活的地方,床和避孕套就像是孪生姐妹一样。 总决赛前的第三天,褚云飞输了,一对一。他赢了太多场,没有人可以想到会输。所以,他的朋友用所有的钱买了他赢,可是,他输地相当彻底。 因为赢永远也换不来输球能得到的钱,但是,总决赛的门票,依然不够。他是褚云飞,既然连尊严都可以输,又怎么可能只买最角落的位置。 所以,前一天的晚上,他带着他最喜欢的女孩,开着他最极限的车,这一场,他赢了,可是伤了腿,而坐在副座的女孩,再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凄美,因为当他打着石膏站在刚刚得到总冠军奖杯的何胥面前时,这个号称全联盟最优秀的后卫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不懂得篮球价值的人不配打球,不尊重篮球生命的人更不配打球!” 纽约街头的阿飞,他的声名远比自己想象的显赫。 何胥的第二句话是,“三天前的比赛,我也在。” 那天,最坚强的,从来连感冒都不会的褚云飞晕倒了,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只记得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的,只要能漂亮的赢回来,输了又算什么呢?” 对于那次晕倒,褚云飞对自己的解释是,坚强了太久,总要脆弱一次的。 可是,他怎么能忘了,她的微笑,她系安全带的手,还有她最后一句话,“加油!” 他知道她是唯一一个敢坐上他副座的女孩,可是他不知道,她有速度恐惧症。 真正的伤痛,撕心裂肺之后就只是心底最角落永远散不去的余温,不会时常想起,却一直隐隐作痛。她不是褚云飞永恒的伤,可她是褚云飞心里的刺。他杀人,也看杀人,可是,如此鲜活的生命在他眼中逝去,他不去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坐他的车会怎么样,可是,他会想,那张珍贵的甚至是用鲜血和耻辱换来的门票根本没有一点价值,没有任何一个少年能够接受被自己的偶像轻视,尤其是,付出了那么多。 褚云飞没有说话,他从来不试图要别人去了解他,他也不幻想去了解别人,故事的意思,就是故去的事,那是他根本不能够拿出来向任何人出卖以换取信任的东西。所以,在出了一会神之后,他站起来,“打球。” 沉默呆呆看着,儿子终于是不愿意敞开心扉的,可是他笑了笑,“我陪你。” 褚云飞没想到三十岁的男人还依然那么灵活,甚至会在断到球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的跳起来暴扣,然后,不小心扣飞他。 扣飞的时候沉默就笑了,褚云飞也笑了,抓起球就投,却是一个相当无语的三不沾。沉默嘲笑着褚云飞将篮球送入篮筐,褚云飞也立刻回敬。 只打了五分钟两个人就已经汗流浃背,褚云飞打球的风格很决断,就像是一炮轰进篮筐里一样,沉默有些奇怪,街头篮球难道不是应该都很花哨才对吗? 可是,他没有问这个问题,他相信,他的每一个疑惑都会是褚云飞心里的一道伤,能不揭他的伤口还是不揭的好。怎么样和儿子相处,他们都在寻找一种适合的方式,可是,需要时间。好在,时间还长着呢。 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秋瑀宸瞪着他,沉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秋瑀宸望他,“打球了?” 沉默点头,打球了有什么好气的,不是经常打吗? 秋瑀宸将他按在床上,“我说过没有,凡是用手的事今天都不许做。” 沉默笑了,“那做别的事好不好。” 秋瑀宸抱着沉默一个侧翻身,象征性地在他臀上拍了一把,“叫你不听话。” 沉默轻轻咬住了秋瑀宸嘴唇,旋即又放开,“起来,我问你儿子的事。” 秋瑀宸这次可是真的吃醋了,按住沉默就在臀上拍了两下,沉默实在服了他,连着两个翻身就逃脱了钳制坐起来,“你有没有听何师兄提起过云飞?” 秋瑀宸道,“当然没有,难道提起了我会不管吗?” 沉默接着问,“那有没有听他说起过有人长得很像我?” 秋瑀宸点头,“当然有了。当时我还觉得——有点不舒服。”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情人是唯一的,听说有长得像的,当然不舒服。 沉默望他,“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秋瑀宸望着沉默,“你以为何胥说的是云飞?” 沉默点头,“云飞认识何师兄。而且,他有许多话没有对我们说。他和何师兄之间一定有事。” 秋瑀宸拍了拍沉默肩膀,“对不起,小默。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你知道,毕竟,两个人长得像是常事。” 沉默摇了摇头,“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想问问何师兄,到底云飞那些年过得怎么样,还有——” 秋瑀宸轻轻吻了吻沉默面颊,“小默,儿子的事还是要儿子自己决定吧。知道我们调查他,他会难过的。更何况,无论怎么样,他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们以后对他好就好了。” 沉默抬头,“秋,你是不是有事没有告诉我?” 秋瑀宸叹了口气,“其实,我叫人查过。” 沉默没看他,“然后呢?” 秋瑀宸摇头,“结果是,他是二叔的儿子。” 沉默突然跳起来,“陆二哥的儿子?” 秋瑀宸苦笑,“你知道,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二叔的情人。我总是晚辈——” 沉默问他,“所以,你就不管了。” 秋瑀宸点头,“我们这样的家族,每一家总有流落在外的孩子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沉默咬着唇,“云飞那么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流浪,在你眼里就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秋瑀宸轻轻拍着沉默后背,沉默摇了摇头,他不该和秋瑀宸发脾气的,到现在,他也该明白,那就是他的儿子,可是,他不愿意回来。秋想必是早都知道了,可是怕他难过,一直没有说出来。沉默抬头,“云飞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假装是陆二哥的儿子?”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推门声,褚云飞抱着自己被子进来,“房间里味道不好,我过来了。” 秋瑀宸笑了笑,“过来了就到我这来吧。” 第二十二章 沉默抬头,“云飞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假装是陆二哥的儿子?” 正说到这里却听到推门声,褚云飞抱着自己被子进来,“房间里味道不好,我过来了。” 秋瑀宸笑了笑,“过来了就到我这来吧。” 褚云飞却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将被子扔在了地毯上,秋瑀宸望他,“干什么?” 褚云飞相当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打地铺啊。” 秋瑀宸笑了,伸手将他拽起来,“装什么?里边小卧也有床,过来睡吧。” 褚云飞不再说话,却只是抱起了被子,秋瑀宸替他将被子放在了床中间,褚云飞也没拒绝,自己爬上床躺下,秋瑀宸笑着叫沉默,“小默,睡吧。” 沉默没想到儿子居然有一天也会跑到自己床上来,真是受宠若惊到极致,甚至一时间有些慌乱,不过好在沉默和秋瑀宸的床是极大的,加了一只小刺猬也完全睡得下,沉默拉了被子躺下,却在是不是应该和儿子靠的更近一些犹豫了,终于还是稍稍往外挪了下。 秋瑀宸十几年来习惯了搂着情人睡,突然之间揽不到有些心态失衡,因此踹了踹罪魁祸首褚云飞,“被子盖好了,着凉怎么办?”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关了灯,却突然听到他问,“你就没什么话问我吗?” 秋瑀宸重新拧开了壁灯,“我说过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勉强。” 褚云飞哼了一声,翻过了身,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此只是听着,褚云飞道,“我知道你找人来调查过。” 秋瑀宸只是哦了下。褚云飞接着道,“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和他长得那么像。但有人告诉我是你的人。” 秋瑀宸并没有问是谁,如果褚云飞能说,刚才就已经说了。 秋瑀宸转身轻轻拍了拍儿子,“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褚云飞皱眉,“你不想听了?” 秋瑀宸顺手揉了揉他脑袋,“不管从前想不想认我们,现在回来了就好。” 褚云飞向秋瑀宸那边靠了靠,沉默心中一阵失落,却又为情人真心的疼儿子高兴,一时间矛盾,没留意褚云飞说了些什么。却是只听得秋瑀宸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决定就好。” 褚云飞低低道,“我不知道。”他心中的事又岂是能够说出来的,如今的处境,不知秋瑀宸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点破,可是,他又该如何开口。好在,无论怎么样,总是被保护地周全的。 褚云飞于是相当聪明的换了个话题,“给我重新请个礼仪老师吧。” 秋瑀宸笑了,“想要什么样的?” 褚云飞道,“不用太年轻,但是不能太老,不用太漂亮,但是要有风情。” 秋瑀宸摇头,对沉默道,“他倒是挺会挑的。” 沉默一时间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加入父子对话的,反应慢了半拍,“那就随他吧。” 秋瑀宸知道沉默依然是患得患失的,心中不觉得有些难过,因此在脚下踹了踹褚云飞,要他和沉默亲近亲近,可是褚云飞对他都说不上亲近,更何况是和沉默,索性坐起来,“房间里味散得差不多了。” 秋瑀宸一把将他拉下来,“过来了就好好睡。明天我亲自叫你起来。” 褚云飞没说话,他不是个会经常会拒绝的人,因此又重新躺下来,像只铺平了睡的小狗,秋瑀宸问他,“我和你父亲接了慕宸过来,以后你们一起上学。” 褚云飞道,“他?” 秋瑀宸点头,“慕宸很聪明懂事——” 沉默也笑道,“而且,好像很关心你。” 褚云飞摇了摇头,“随你们吧,反正欠他钱,正好还了。” 秋瑀宸仿佛有些不满,“不是给过你零用钱了吗?怎么会欠慕宸钱。” 褚云飞相当不忿,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表情,“我的零用钱哪有他的多。” 沉默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儿子居然会撒娇了,虽然只是个开始,但绝对是良好的开端,秋瑀宸却老实不客气地敲了敲小刺猬脑门,“慕宸是因为自己很懂得理财,所以你伯父才会把能够支配的钱都给他。你是给你多少就花的一分不剩还要负债,你说我们该给多少?” 褚云飞揉了揉脑袋,就像一只躲进菜窖的小兔子一样钻到被窝里去,“睡觉,明早还要早起。” 秋瑀宸却顺手就隔着被子拍了他屁股一下,“你也聪明不到哪去,没有零用钱不会要吗?” 褚云飞随便躲了下,“褚云飞可以偷,可以抢,可以赌,可以骗,就是不白白和人伸手。” 沉默又是一阵心酸,秋瑀宸却笑了下,“是等着别人心甘情愿的送吧。要不怎么你比慕宸聪明。” 褚云飞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秋瑀宸顺手关了灯,习惯性的伸手去左边,突然发觉今天睡在他这边的不是沉默,手指微微触了一下,却是连着被子将褚云飞揽进怀里,褚云飞挣了下,秋瑀宸搂得更紧了,“别乱动,乖乖睡觉。” 褚云飞有些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 秋瑀宸轻轻拍着儿子脊背,想唱首儿歌气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不会唱,只能哼了两句摇篮曲,唱不太全,还是某一次做公益活动的时候学的,沉默在一旁偷着乐,还从来没见情人唱歌哄过谁呢。 秋瑀宸曾经倒是经常唱些西班牙的曲子哄非璟煜,但是一则觉得已经是年少时的事,二则这点小秘密藏在心里可是不敢要沉默知道的,三则也觉得有些曲子对非璟煜有特殊的意义,可是褚云飞又是不一样了。 沉默倒是没察觉出来情人开个玩笑也要动这么些脑筋,只是看着褚云飞如今乖巧地像只小兔子就心中喜欢,褚云飞蹭了蹭头,索性自己躲起来。秋瑀宸逗儿子上瘾,一时间倒是大有童趣,还拍着小刺猬道,“小刺猬乖乖,把头伸出来。” 褚云飞从被子里探出头,“再闹不和你睡了。”他反倒更成熟似的。 秋瑀宸没见过这孩子像孩子,干脆逗他,“起来,爸给你讲故事。” 褚云飞白眼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秋瑀宸笑笑,儿子肯抱着被子过来自然是想亲近他的,这孩子心眼多,就顺着他一回又能怎么样。他生来就是这样性子,连心疼孩子都心疼得不显山露水。 沉默本以为褚云飞会烦,没想到他表面上虽撑着鄙视的架子,实则内心并不抗拒,一时间也放松下来,定睛看他嘟着嘴吹自己睫毛的样子。沉默本来就有比漫画人物还长的睫毛,可褚云飞的睫毛却是比沉默的更浓更密更翘,而且绒绒地像是贴上去,这小家伙无奈的时候就喜欢吹自己睫毛玩,看着倒颇有趣。褚云飞心思很重,很少有像孩子的时候,如今这样子,两个爹爹自然都高兴地不得了。 沉默笑问,“云飞今天心情不错?” 褚云飞也不知是噎人还是真这么想,道,“我杀了人心情都不错。” 沉默一愣,秋瑀宸笑了笑,“没什么,顺便教云飞枪法,悟性不错。” 沉默皱眉,心中有些不悦,原来进门时说的味道不好是血腥气,可是褚云飞在这里也不说什么。这一点他和乔熳汐的观点倒是一致,孩子本来就是天真单纯的,为什么要用血腥的东西去污染他。他虽然也知道,儿子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可没有一个父亲愿意自己孩子学杀人的。 秋瑀宸拍了拍小刺猬屁股,“你杀过几个人啊?大言不惭。” 褚云飞倒真是犹豫着算起来了,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回头道,“误伤的算吗?” 秋瑀宸又一次揉乱了他本来就很乱的头发,“你的射击老师怎么说的?” 褚云飞犹豫了下,“他的枪法还没我好。” 秋瑀宸摇头笑了,“再学几节课你就会明白了。” 褚云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你为什么不亲自教我?” 秋瑀宸轻轻抚了下自己眉毛,“如果有必要。” 褚云飞沉吟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沉默怕儿子以为秋瑀宸还在对他设防,整颗心都提了上来,褚云飞犹豫了好久,终于道,“我,还不行?” 秋瑀宸仿佛很赞许,“很远。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练习过,等你练过半年,我会有一个很简单的可乐瓶测试,到时候再看吧。” 沉默想说这有什么好学的,终于没有说出口,秋瑀宸却突然严肃起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真的决定半年后要和我练枪,现在就绝不是这么轻松了。” 沉默生怕儿子会一口答应下来,好在褚云飞并没有马上表态,“我想想吧。” 秋瑀宸摸了摸儿子头,“其实,也因为我有亲自教你别的课。” 褚云飞刚刚张口想问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这周只有两节课是没上过的了,“不会是书法吧。” 秋瑀宸笑,“聪明。” 褚云飞闭上眼睛,已经完全可以想见自己被埋在一大堆碑帖里的情景了,只怕以后的日子,家里的室内游泳池要变成墨池了。 秋瑀宸道,“这是我认为最迫切的一门课,你的字写得,实在是太丑了。” 第二十三章 很多东西,真正抬头,才发现还不知怎么开始,就已经结束。 小蓝帽搬到秋家来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褚云飞依旧如此,倒是秋瑀宸又加紧了他的礼仪课。新来的礼仪老师完全符合褚云飞的要求,毕竟,气质的东西多是由内而外,而风情万种有时候也是天生的。原本是褚云飞一个人上课,可乔慕宸不知想些什么,看到第一次褚云飞送老师出门的时候就坚决要旁听了。沉默笑了笑,不过也依他。今天吃过晚饭,小蓝帽就跟着褚云飞进书房了。 褚云飞随便晃着笔,“我上礼仪课你凑什么热闹?” 乔慕宸咬着唇,“我爸说我没规矩,所以再来补课听听。” 褚云飞用手撑着脑袋,“随便你吧。反正也学不到什么。” 乔慕宸没说话,就等老师进来,果然,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却看褚云飞已经把脚搭在了桌上。 “怎么了?”老师笑问。 “他非要听课,明明,你说宴会的时候没有舞伴会不会很可怜?”褚云飞一节课就和别人熟络到不能再熟了。 礼仪老师叫高明明,自然不算是一个好名字,美女通常都很难有好名字,因此听名字来认人是很不明智的。高明明笑道,“当然,不过不知道秋董肯不肯要你带。” 褚云飞笑道,“他啊,他不管这些。” 高明明笑了,多数女人都是笑起来比不笑漂亮,但高明明却是不笑时更好看,或者很少有人和他说过,但是,他仿佛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好看。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觉得我应该邀请什么样的舞伴好?” 高明明道,“秋家的小少爷要邀请舞伴还用问我吗,干脆海选好了。” 褚云飞突然站起来,“海选吗?” 高明明笑而不答,褚云飞直直从桌边绕过来,单膝跪地,微笑望着高明明,“可是,如果你参加的话,比赛就不可避免地要有黑幕了。” 高明明相当高傲地将手搭在褚云飞手上,“你怎么知道没有黑幕我就选不中?” 褚云飞已经起身揽住他肩膀,“明晚下课。” 高明明还没反应,褚云飞却早已将一吻落在她面颊,“这是预支的。明天不来可就不还了。” 乔慕宸眼睁睁地看着褚云飞勾引礼仪老师,气得几乎脸都白了,更何况,他居然,居然还擅自就去亲别人,还要参加舞会,才刚刚回来几天,什么正事都不做,上课调戏老师,下课就声色犬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过第二次见而已,握别人手握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也就罢了,现在还不放开!乔慕宸心里就像撑起了一个小宇宙一样,若不是高明明在,估计都要炸开了。 褚云飞绝对是将乔慕宸当作空气的,甚至亲自开始和高明明演示宴会礼仪,他倒真是天赋绝佳,那些贵族化的繁冗细节操练起来浑然天成,侧脸映过来就像是回归的王子。高明明和他站在一起,就像是全身都会发光一样,褚云飞时不时地和她说着什么,直逗得她娇笑。乔慕宸也真不愧是乔熳汐的儿子,隐忍功夫绝佳,居然就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到下课。 褚云飞却像是还不想要高明明走的样子,“今晚就回家吗?” 高明明道,“不用送我。” 褚云飞笑,“待会还有课,恐怕是不能了。” 高明明微笑着告辞,褚云飞这一次倒是没去送,可高明明刚走到门口,手才刚刚按到门柄,却突然蒸腾起炫彩的烟雾,高明明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眼前就像是仙境一般,高明明回头,却看到一套典雅而精致的礼服像是飘浮在空中,褚云飞到仿佛能够摘到星星似的捧给高明明,“一定要来哦。” 高明明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褚云飞笑了,右手在相当危险地部位悬空比划了下,“90D,我的眼睛不会错的。” 乔慕宸忍了整整一节课,肺里的空气已经压缩到不得不爆的程度,高明明才刚出门,就立刻冲上去一把将褚云飞按到桌上,“你到底要干什么!” 褚云飞一把就将乔慕宸推开,他从小四处流浪,破除压制的方法至少有一万种,乔慕宸虽然也是身经百战,但哪里能和百战都是实战的褚云飞比,一下就被推到了边上。 褚云飞道,“你有病还是怎么的,宴会礼仪也学了,和老师相处得也不错,疯了吗你?” 乔慕宸狠狠瞪着他,“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褚云飞挥了挥手,“关你什么事?” 乔慕宸冲过来再一次将褚云飞按下去,这次是直接按在地上,“关我什么事?你说关我什么事!” 褚云飞偏过头将脸贴在地毯上,“天知道。” 乔慕宸气得要下手打,可是又下不了手去,只得自己再从他身上跳起来,“我——我是你哥!” 褚云飞从地毯上站起来,“知道了,你是我哥。好了,下节是书法课,没空和你耽搁,我先走了。” 乔慕宸眼睁睁地看着他,又知道心里的酸绝不因为自己是哥哥,可到底是怎么样,或许自己也不确定,或许确定了也不敢承认,就是追过去将褚云飞拉回来,褚云飞这次是真火了,“你他妈有完没完?” 乔慕宸也瞪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明天的宴会,你不许去!” 褚云飞摇头,“你管得着吗?我要去就去,你二叔都管不着我!” 乔慕宸这次可是真的发了狠,“云飞,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去,我就要那个宴会开不成!” 褚云飞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吓大的!” 乔慕宸死死咬着唇,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天性中带着秋瑀宸的偏执,甚至有些榆木,但是却是绝不回头的。 褚云飞哪里是受气的性子,“我也警告你!哪怕你是放把火,我和明明也要在废墟上跳舞!” 褚云飞不提高明明还好,一提高明明乔慕宸直接被点燃了,呆呆愣了整整三秒钟,连褚云飞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却突然之间就是一拳抡在褚云飞脸上,“不许去!不许和别人去!” 褚云飞这辈子除了在秋瑀宸那基本还没吃过亏呢,更何况这一圈来得不知不觉,当即就将乔慕宸压在地上,完全是街头少年的厮打方式,乔慕宸挨了几下就立刻瞅准了一个空当翻身,两个人扭在一起,乔慕宸也不按套路出拳,只要是褚云飞暴露出来的地方都躲不开,“我说了你不许去!听不懂吗?” 褚云飞是相当有殴斗经验的,才不答话,看乔慕宸在那叫骂,一拳挥出去,直接将乔慕宸提到身下开始打,乔慕宸拼着受痛,咬着牙直接撑起来,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一仰,然后就是一脚踹过去,褚云飞没想到乔慕宸身子居然那么软,乔慕宸却已经将褚云飞拎了起来,大概是刚打了一架头脑清醒了些,直接将褚云飞按在墙上,“云飞,我打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许去!” 褚云飞一肘子横过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两个人现在倒真是拉开架势打起来了,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仿佛武林大会,可若真这么打起来,褚云飞就立马落了下风,只能围着桌子转,或跃上,或跳下,才刚刚跳上去,乔慕宸就是一脚踹在桌腿上,自然不可能如电影一般直接踹断了桌腿,但是因为力道很巧,桌子立刻就翻了过来,褚云飞连忙疾跑,还顺脚勾倒凳子,书房虽然不小,可究竟比演武场是差远了,两个人追追躲躲,最后就变成了褚云飞绕着书架跑,真正打起来的乔慕宸就像一只小豹子,拉出的架势比饿虎扑食还狠,褚云飞招架不住,又一次被他拽住。可追了这么久,确实是没什么力气了,只在一边喘气,乔慕宸说了好多遍,都是那几句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了。索性放开褚云飞,“我累了。” 褚云飞不知该怎么接茬,乔慕宸已经开始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房,将打乱的桌椅板凳摆整齐,褚云飞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也过来搭手,才刚收拾了一半却听到敲门,褚云飞没好气地道,“走开!”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敲门的人不但没走开,反倒推开门进来了,秋瑀宸环顾尚未打扫干净的战场,“比武呢?” 乔慕宸连忙低头,“对不起,二叔,是慕宸的错。” 褚云飞气哼哼地瞪着,“装什么装!我刚和他打了一架。” 秋瑀宸顺手拽住小刺猬耳朵,“好端端的为什么和哥哥打架?” 褚云飞耳朵被他拽住,虽然不是很痛,但是又觉得在乔慕宸面前丢了脸,对秋瑀宸也没了好声气,“我爱打就打。看不顺眼的我都打。” 秋瑀宸直接顺手将褚云飞提着耳朵牵过来了,然后一把搂在怀里,又顺手揉了揉头,“慕宸又听话又懂规矩,打架肯定是你不对。快点和哥哥道歉。” 褚云飞还没说话乔慕宸立刻摇头,“对不起,二叔,是慕宸先动手的。不关云飞的事。” 褚云飞道,“谁要你做好人?”秋瑀宸另一只手在后面狠狠拧了拧儿子屁股,“快点道歉。” 褚云飞吃痛,却又不肯低头,乔慕宸走过来像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似的伸出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褚云飞压根没握他手,“本来就是你的错。” 秋瑀宸这次可是不再惯着儿子了,放开了拢着他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云飞!” 褚云飞转身就跑,“本来就是他的错。” 第二十四章 秋瑀宸这次可是不再惯着儿子了,放开了拢着他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云飞!” 褚云飞转身就跑,“本来就是他的错。” 秋瑀宸哪里能容这只全身都是刺的孩子跑脱,一把就拽回来,甚至带一点点粗暴。 褚云飞甩开秋瑀宸手,“拽我干什么!你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秋瑀宸从小到大都是好儿子,别说是父亲亲口说了要道歉,即使不说,也不像褚云飞一样做错了事跑个没影,更何况,自己明示暗示那么久,真是给足了他面子,本来觉得小孩子打架也没什么,更何况乔慕宸已经和他道过歉了,不过是给褚云飞一个台阶下,谁想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居然公然挑衅他作为父亲的权威发起脾气来了。 秋瑀宸一张脸真是黑到家了,“道歉。” 在这一点上,褚云飞绝对是沉默的儿子,当年他叫沉默向乔熳汐道歉也是这个结果,“我不!” 看起来,褚云飞倒是比秋瑀宸还气! 乔慕宸这时候自然不能不说话了,“对不起二叔,真的是我的错。云飞生气也是应该的,慕宸——” 秋瑀宸现在计较的已经不是褚云飞打架的事了,因此只是道,“你先退下。” 乔慕宸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真的是慕宸的错,二叔如果要责罚,慕宸一定不会逃避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随便打了个手势,乔慕宸才刚一出门,秋瑀宸就一把将褚云飞拉过来,“你怎么回事?和你说话听不懂吗?还是要我说英文!” 褚云飞心中憋着一口气,根本连理都不想理秋瑀宸,自己气鼓鼓地站着。 秋瑀宸骂他,“委屈你了吗?”甚至伸手随便一拉,就在天花板上拉下来几根透明的丝线,自然是变礼服出来的必备工具了,“我叫你上课你玩这些把戏,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吗?” 褚云飞恨恨道,“说事就说事,一码归一码,你别扯不清楚!我不上课不对,好好上礼仪课也不对,你要我怎么样!” 秋瑀宸冷冷道,“你要是真好好上礼仪课,就该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哥哥,教了你这么久,现在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为什么不学学慕宸!” 褚云飞本来就委屈,天下的孩子又是最讨厌被比较的,当即就回嘴道,“他好你养他去,少纠缠我!谁愿意呆在这个放个屁都不知道用不用脱裤子的鬼地方,又不是我求你的!” 秋瑀宸本来只是有几分生气,听褚云飞话却是真的伤心了,索性连看也不看他,“出去道歉。” 褚云飞冷哼道,“凭什么!” 秋瑀宸道,“就凭他是你哥!我和你父亲纵着你,有没有规矩都由着你!可是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你性子,今天要么出去道歉,要么——” 褚云飞道,“要么怎么样?把我赶出去?”说着就连自己衣服也脱下来,一推门就跑了出去,转眼就不知道去哪了。门外站着不知所措的乔慕宸,秋瑀宸本来想追,可是在乔慕宸面前总要保持一点长辈的尊严,因此只道,“云飞在外边长大不懂规矩——” 褚云飞本来只是躲在门边,等着秋瑀宸来追他,这孩子从小一个人长大,有一种近乎是偏执的自尊,心中明明可求,却又喜欢假装不屑一顾,如今听秋瑀宸这样说,只是冷笑闪了出来,“我就是外面长大的野孩子,你也不用浪费力气调教我。” 沉默正从楼梯口过来,看褚云飞脸都白了,立刻转过去看秋瑀宸,“秋,云飞在外面长大不是他的错是我们的错,你没有资格这样说他!”即使两个孩子不在身边,这也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望着褚云飞,顺手指着最角落,“里边呆着去!” 褚云飞也是伤了心,才不理会他。秋瑀宸直接提着他胳膊就将他向惩戒室拖,褚云飞拼命挣扎,秋瑀宸压低声音道,“带你去惩戒室是最后的脸面,否则,我立刻在这打!” 秋瑀宸知道这是相当程度的威胁了,可是,褚云飞毕竟不是沉默,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你随便!你以为我怕被人看打屁股,我褚云飞倒要知道你凭什么惩戒我!” 乔慕宸这时候自然不好在呆在这了,连忙向沉默行礼躲了起来,沉默抬头望着秋瑀宸,“放开他!” 秋瑀宸试图解释,“小默——” 沉默摇头,“无论怎么样,你不该当着小蓝帽的面打他!” 秋瑀宸真是冤枉,“我,我没有。” 沉默只是望着他,“无论什么事,不应该带着气送他去那间屋子。” 秋瑀宸几乎从来没和沉默吵过架,十几年了,争执的时候不是没有,但基本都会因着个人的底限让步,可没想到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却产生了分歧,秋瑀宸顺手拉过褚云飞,“你自己问他该不该打!” 沉默摇头,“该打是一回事!当着小蓝帽的面打是另外一回事!秋,孩子都是有自尊的,你不要忘记了,当年,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事,翼盟死了多少位长老?” 秋瑀宸自然知道沉默说得是什么事,当年秋瑀宸被乔熳汐当着翼盟众多长老的面教训,可是,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一存活。秋瑀宸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苍白,“我没打他。而且,他也见过小蓝帽受罚的。” 褚云飞当即插了一句,“我看过他受罚你就可以打我吗?那你看过我妈和他做爱怎么不去当三级片男主角让他也看一次!” 褚云飞吼出来这一句自己先大吃了一惊,秋瑀宸手刚抬起来手腕就被沉默握住,“秋,云飞说什么?” 秋瑀宸没回话,只是死瞪着褚云飞,“没空理你!给我滚到惩戒室去好好想想清楚!” 褚云飞从来没看过秋瑀宸脸色那么差,他自小在外面长大,什么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眼色,当即不敢再呆。 沉默依然握着秋瑀宸手腕,“云飞说的是什么意思?” 秋瑀宸知道沉默性子,越是心里难过面上就越平静,连忙挣开手顺他背脊,“小默。” 沉默直直望着他,眼睛像是空的,秋瑀宸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他瞳仁里放大又收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咱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沉默还是直愣愣盯着他,“秋,当年我和小白,你是看着的,你亲眼看着的?” 秋瑀宸一把抱住他,“对不起,我,没办法阻止,没办法阻止一切发生。” 沉默伸手推开他,转身就走,秋瑀宸连忙追上去,沉默摇手,“我只想一个人,一个人静一静。” 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消失在楼梯转角,一个人缩着身子在楼梯上坐下来,靠着楼梯坐着发呆,当年,亲眼看着他替别的女人脱衣服,对别的女人说我爱你,甚至,可以说,是鉴证他创造出这样一个儿子。秋瑀宸靠着楼梯扶栏发呆,绝不是已过而立的秋瑀宸了,甚至年少时的秋瑀宸也很少这么无助。 一扇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又小心翼翼地合成小缝,又小心翼翼地被推开,秋瑀宸自然不可能全无知觉,可是他不想去反应,终于,褚云飞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绕过他身边,“我——”。 秋瑀宸无力地挥了挥手,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褚云飞向后退了一步,咬着唇在他面前跪下来,又是那句你打我吧。 秋瑀宸像是透了口气,顺手将儿子拨到一边,褚云飞没跪稳,膝盖向下滚了一个台阶,磕地生疼,却还是重新用最痛苦的部位支撑身体挺起了背,秋瑀宸呆了良久,却没看褚云飞,透过扶梯的镂空不知望向哪里,“起来吧,这件事,我,你父亲,你母亲,至少都有自己的贪恋自己的活该,你才是最无辜最委屈的。” 褚云飞从来没见秋瑀宸这么难受过,他在他眼里,可以强势,可以霸道,甚至可以那么冷淡地任由自己被欺负,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脆弱? 褚云飞一直低着头跪在台阶上,秋瑀宸终于回神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怪你口无遮拦,这些事,你知道,也该忘掉的,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褚云飞低低道,“如果没好处的就可以忘掉,那我妈也不会生我了。” 秋瑀宸突然笑了笑,褚云飞抬起头,“我不想看见你和他吵架,我会觉得,我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不受欢迎的。” 秋瑀宸一把搂过褚云飞,“傻儿子,你只是吃了太多苦。” 褚云飞摇头,没说话,却在心中暗道,可是,我谁也比不上。 秋瑀宸顺手牵起了褚云飞,去敲沉默房门,自然,也是秋瑀宸自己的房门,沉默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居然,让你看到——” 秋瑀宸没等他说下去,一把将褚云飞揽在怀里,“小默,其实,你根本不必为这件事内疚,如果没有这些,我们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儿子。”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褚云飞抱起来,“小默,你不知道,他比我们想象的乖巧听话的多。” 沉默勉强笑了笑,毕竟,那件事,在他的意识里伤害秋瑀宸太深,即使秋瑀宸那么喜欢儿子,那么想要一个儿子,也不能证明他是对的,更何况,那么痛苦的经历,他的情人就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性子一向如此,喜欢去负疚太久之前的事,甚至是在极度的在乎中愈难过愈不可自拔。无论是对褚清沙,褚云飞,或者秋瑀宸,他爱得太深太纯,以至于不能原谅自己任何在自己眼里的小小瑕疵,他太喜欢为过去的事担忧,因此,才会在现在显得不知所措。甚至是他挚爱的秋瑀宸,也不能将完全将他从这样的漩涡中拉出来。 褚云飞这时并没有说话,却是用沉默完全可以察觉的动作拽了一下秋瑀宸,他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他只能通过这样的心机让亲身父亲留意他说的话,他可以去向秋瑀宸撒娇,但是他没办法向沉默示好,秋瑀宸以为他要说什么,沉默也立刻转移了目光,褚云飞低头道,“那只表,我没当。” 第二十五章 褚云飞这时并没有说话,却是用沉默完全可以察觉的动作拽了一下秋瑀宸,他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他只能通过这样的心机让亲身父亲留意他说的话,他可以去向秋瑀宸撒娇,但是他没办法向沉默示好,秋瑀宸以为他要说什么,沉默也立刻转移了目光,褚云飞低头道,“那只表,我没当。” 秋瑀宸差不多都要将褚云飞抱起来亲了,他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乖巧可爱的孩子,他简直兴奋地要疯掉,于是他相当迟念地狠狠揉了揉小刺猬头发,沉默望着儿子,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他真正的父亲,他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开心过,那种从心里面感到被接受的喜悦,那种甚至超越了所谓血缘父子的东西真的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他有一个最可爱的儿子,全天下最乖最可人疼的儿子。 褚云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一个根本不算举动的举动居然能让两个父亲如此幸福。 秋瑀宸绝对是将褚云飞当成了小孩子,他居然就干干脆脆地将褚云飞拦腰抱起来然后像是小飞碟一样地甩着他转了好几圈,这样的亲近让褚云飞有些尴尬,这种游戏,虽然从来没有过体验,但也应该是四岁以前的孩子才应该享有的吧,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褚云飞,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同褚云飞一样,秋瑀宸也是没有这种被抱着转圈的经历的,可是,他可以体会那种兴奋的心情,如果不是褚云飞继承了他和沉默绝对高度的海拔的话,他真的很想像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将小刺猬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秋瑀宸轻轻捏了捏儿子鼻子,“云飞又听话又懂事,出去和哥哥道歉好不好?” 褚云飞原本带着压抑不住的幸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轻轻摇头,“我没错。” 秋瑀宸这次没想着强迫他,只是拉着他挨着自己在床边坐下,由沉默和自己将小刺猬夹在中间,真的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和他说道理,“云飞,其实,有时候,道歉和你有没有做错什么是没有关系的。” 褚云飞不服,只是蹙着眉,他蹙眉的样子太像沉默以至于无所不能的秋瑀宸突然之间没办法和他解释这种绝对会让小家伙不开心的道理。 沉默试探着握住了儿子的手,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没有拒绝,小刺猬居然没有拒绝,沉默试着缓和下自己的语气,“云飞,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小蓝帽是你的哥哥,在家里,无论怎么样,弟弟是不可以和哥哥发生争执的。” 褚云飞几乎跳了起来,“凭什么?就因为他比我早生几天?那我和他在一起岂不是吃大亏了,他怎么做都是他对了?” 秋瑀宸不愿意沉默刚刚和儿子的感情得到一些缓和就破裂,于是相当有耐心地安慰他,“在家里就是这样,而且,通常情况下,哥哥比较大一些,经历的多一些,是不会主动和弟弟有什么争执的。” 褚云飞哼了一声,“就他?经历的多些?他知道什么,他能确定阿拉伯国家的酋长纳了个新妃子对国际局势有什么影响,可是他不知道蚂蚁搬家是因为要下雨了。” 秋瑀宸笑了,“小刺猬,你太小看慕宸了,下雨前的警示如果有一百种,他至少知道九十种。你伯父对你哥可不像我和你父亲对你这么放纵。” 褚云飞白了秋瑀宸一眼,像是不想和爸爸再谈了。沉默有些内疚,轻轻握了握小刺猬手,“我知道,这样有点委屈你,可是,小蓝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而且,你爸说,他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褚云飞觉得委屈,决定不理两个爸爸,争执发生了,居然都不护着自己,要这样的爸爸有什么用。 秋瑀宸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刚才顺着小蓝帽的话和他握握手有什么不好,早这样哪至于现在这么难为情。” 褚云飞倒依然是那句老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秋瑀宸冲沉默笑了笑,孩子总爱说些孩子话,总觉得大人不理解他,看来自己家的小刺猬虽然表面上像个大人了,倒还是个孩子。 沉默和儿子亲近了些虽然高兴,可是,想到小蓝帽聪明懂事但是心思重,自己一家人在这里,却让他一个人去内疚,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哪里忍心,又知道自己呆着也没什么用,当即叫秋瑀宸劝着褚云飞自己找小蓝帽去了。 书房不见,为小蓝帽安排的客房不见,就知道一定是在惩戒室了,这小家伙,沉默微笑着摇了摇头,和秋的脾气真像呢。 果然,傻乎乎地小蓝帽已经在用自己的反省姿势等着责罚了,沉默连忙过去叫他,“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大不了,别站着了,爹爹叫人给你做好吃的派。” 小蓝帽嘟着嘴,却始终不敢把举起的手放下来,沉默笑着捏了捏小家伙鼻尖,“怎么了,气爹爹没帮你说话不理爹爹了?” 小蓝帽心中自然是有些委屈的,毕竟,沉默从前最是疼他的,可是此刻倒不是为了这个。沉默直接自己伸手将他手拿下来,又叫他别再踮着脚尖,乔熳汐舍得罚弟弟却是当真疼儿子,小蓝帽的反省姿势是相当简单的,不过是并紧腿踮着脚尖罚站,当然,两只手是要十指交叉举过头顶的,如此一来,身体自然是被拉伸的,虽然考验平衡,但不算特别痛苦。当然,站久了是例外,一动不动,即使睡着,都会痛苦的。 乔慕宸的反省彻底被沉默破坏才小声道,“我打了电话给爸认错,他要我先反省。” 沉默气得戳了戳小蓝帽脑门,“一点点小事还值得向你爸报告吗?你当成是大罪说给他,看哥要怎么罚你!” 乔慕宸咬着唇,“本来就是我不对,打了云飞还害你和二叔吵架,爹爹还从没和二叔吵过架呢。” 沉默听了真是又生气又心疼,这孩子,小时候营养也不错啊,怎么这么缺心眼呢!于是,笑着拉他出来,“好了,已经没事了。和爹爹出去吧。” 乔慕宸摇头,“我爸说,要我默一千遍家训。” 沉默知道乔熳汐罚人默写家训规矩之类是绝不会舒舒服服有凳子坐的,果然,乔慕宸就说了要跪在米粒沙盘上用蝇头小楷写,沉默自然知道若是跪在米粒沙盘上,别说是一千遍,连一个字都写不了。 于是,默默爹爹相当英勇地拉着小蓝帽手出去给乔熳汐打电话,“哥,默默不许你罚小蓝帽。” 乔熳汐笑了,只道,“和瑀宸不吵架了。” 沉默道,“本来就没吵架,我们像你和禹落哥一样,从来不吵架。” 乔熳汐乐了,沉默马上接道,“哥,不要罚小蓝帽,云飞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真的不能怪小蓝帽的。” 乔熳汐道,“我并没有要罚他,只是steven老师需要一个助手,我觉得慕宸可以和他学到很多东西。” 沉默才一听说,连忙望向乔慕宸,乔慕宸低着头,只觉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沉默这才发了脾气,“哥!你不能!不能送小蓝帽去那个怪老头那里!” 乔熳汐只是道,“默默,steven老师是现代很杰出的科学家,虽然脾气怪了些——” 沉默才不等他说完,“那个又聋又跛的怪老头,他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了,慕宸和他学物理学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才能从他那个地狱一样的实验室里出来,我绝不答应要小蓝帽回去!” 乔熳汐淡淡道,“这次慕宸不会回到他的实验室,steven老师已经和一个考察队签了合约,要去格陵兰的冰原——” 沉默听到这里真的是急了,已经顾不上继续听他说什么了,连忙叫下人道,“叫少爷听电话。” 乔熳汐仿佛还笑了笑,“默默,这件事我和你禹落哥刚才提过,他也很赞同慕宸亲自出去历练一番,这孩子不大懂得和人相处,不过,如果连steven老师都能够合作下去的话,那以后,对他的人际交往上会有很大的帮助。” 乔慕宸低着头咬着牙,已经不打算就这件事做任何的反抗了,从小到大,只要是他两位父亲共同决定的事,他就反抗不了。 沉默气呼呼地对着电话听筒,“上次小蓝帽去和他上课,不过不小心弄错了一个数据,就不给他东西吃,那个怪老头,做错一点点事就用他的破拐杖打人,小蓝帽听你的话不反抗,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才进了他的实验室一个月,小蓝帽出来的时候整整瘦了三十斤,那个破老头,平均一年就要换二十多个助手,没人能和他在一起呆超过一个月,而且,回来检查的时候,我听医生说,小蓝帽身上好多伤都是电的,烫的,那个老头简直就是心理变态。他讨厌同性恋,就拿小蓝帽出气,要不是逃出他实验室的助手告诉我,小蓝帽自己不知道要闷声不吭地吃多少苦,这一次,我绝对不要小蓝帽跟着他去格陵兰,更何况,那么冷,万一他生了气,不给小蓝帽御寒衣怎么办。”说到这里,仿佛真的看到乔慕宸穿着单衣在格陵兰广阔的冰原上边发抖边挨打边做实验的样子,沉默觉得连心都抽在一起了。 乔熳汐听沉默数说,只是道,“不是也通过考核了吗?走远一点也没什么。” 乔慕宸缓缓走过来,轻轻拽了拽沉默衣袖,“默默爹爹,去格陵兰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看到北极熊,云飞喜欢大熊,我可以多拍几张照片给他。” 沉默听小蓝帽这样说,更舍不得了,几乎是冲着电话吼道,“哥!你要是敢让小蓝帽和那个变态老头在一起,我,我就叫迟大哥——” 乔熳汐没听沉默说完就笑了,“你叫迟念怎么样,把他另一条腿也大瘸了,那时候说不定慕宸更惨,还要天天背着他。” 沉默听乔熳汐居然还有空开玩笑,不自觉地骂他是个冷血大动物,秋瑀宸在分机听到沉默和乔熳汐讲话,也是吓了一跳,倒不是觉得那个怪科学家会把慕宸怎么样,倒是觉得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放逐孩子去冰原上恐怕有些过了,可是沉默和乔熳汐说着话,又不知该怎么插口,也连忙来到沉默身边。 沉默这会真是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所有能拜的神都拜了,心里想着除了迟念还有谁能制的了这个冷血哥哥,那边乔熳汐却已经悠悠闲闲地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大概不出一个月他就可以出发了。到时候要是舍不得,你和瑀宸都可以过来送行。” 沉默揽着小蓝帽听到木已成舟两个人都挨在一起了,沉默骂道,“我才不要送行!别挂!” 乔熳汐不过笑了两声,“如果没有别的事——” 沉默急急插话,别挂别挂,连着说了七八声却突然停了下来,乔熳汐有些意外,“默默——” 沉默相当胸有成竹,“我根本就不用去送行。哥,你快点挂吧。” 乔熳汐笑了,沉默悠悠闲闲地道,“你这边一挂,我才不管意大利是几点,马上就给妈打电话,说你要把小蓝帽孤苦伶仃的送到格陵兰的冰原去!” 乔熳汐真是没想到已经这么大的沉默居然还如此精通撒娇赖皮这一套,沉默这边却上了瘾,“我在打电话给父亲,你说,如果睡梦里面,父亲被吵起来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被你欺负。哥,说不定——”沉默说到这里,还坏心眼地笑着不肯继续说下去,简直和十七年前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乔熳汐其实不过是一句威胁,儿子当时回家的那个惨象,实在是今天都觉得不忍心。当年骊歌回国,一看到宝贝孙子搞得一身伤,当即下令彻查,要不是乔熳汐赶得及时,硕果仅存的这位古怪脾气的科学家就要死于意外了。于是,乔熳汐道,“叫慕宸听电话。” 沉默才不那么傻呢,“我才不给你机会凶他。哥,云飞和小蓝帽相处得很好,秋说打算要小蓝帽常住下来了。” 乔熳汐没说话,乔慕宸却已经用眼神哀求着沉默了,沉默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永远护着小蓝帽的,当即叹息一声就将听筒交过去,乔慕宸连接电话都站得笔直,“是,您有什么吩咐?” “是。” “是,是慕宸的错。” “是,慕宸记住了。” “是。” “是,慕宸明白。” “是,正在写。” “是。” 又是一连串的是之后又接着一连串的道歉,最后的结束语是,“慕宸会记住教训,是。” 沉默抢过话筒,“哥,你越来越无趣了。” 乔熳汐笑了,“慕宸在这里我倒是不担心什么,就怕你会宠坏孩子,好在有瑀宸在。” 秋瑀宸连忙在分机上应答,“是。”同乔慕宸如出一辙的口气。 乔熳汐道,“孩子在这里,别让默默太纵着他。我已经布置了他的功课,想来他也没有什么敢偷懒的,只是,日常的训练,不要疏懒了。如果云飞有什么课程是他学得不好的,你一样可以加给他。” 秋瑀宸连忙应道,“是,瑀宸知道了。” 沉默在一旁偷笑,看着秋瑀宸在乔熳汐面前的样子,简直就是大一号的乔慕宸嘛。 乔熳汐自然听到沉默在笑,也明白他在笑什么,不过是道,“你自然知道该怎么管孩子,如果真的觉得多住一阵对云飞有帮助的话就让慕宸留下来。” 秋瑀宸自然还是毫无创意的是。 乔熳汐接着遥控,“我罚了慕宸家训,你准备沙盘给他。” 秋瑀宸迟疑了下,“哥,瑀宸认为,慕宸——” 乔熳汐打断他,“照我说的做。” 秋瑀宸道,“哥,云飞对家里的规矩有些抗拒,如果,让他看到,恐怕——” 虽然是求情,秋瑀宸显然是从另一个角度了,乔熳汐笑了,“无论是谁的孩子,无论怎么长大,瑀宸,你都该让他明白,做错事,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秋瑀宸知道无话可说,也不再做无用功,又是一句“是,瑀宸记住了。” 沉默等乔熳汐分析完,重新拿起电话来,“哥,你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民主也没有。” 乔熳汐笑,“民主,只是给专制的人专制的借口吧。” 沉默哼了一声,“哥,你可以挂了。” 乔熳汐微微一笑,挂上了电话。沉默回头,死瞪着秋瑀宸,“求情都求不好。” 乔慕宸低声道,“默默爹爹,已经很好了,写过家训就可以休息了。谢谢二叔。” 秋瑀宸点了下头,“你父亲自有训示,沙盘我会送过来,先进去吧。” “是。”乔慕宸回头望了沉默一眼表示自己没事就跑去惩戒室了。 沉默瞪着秋瑀宸,“少放点米粒。” 秋瑀宸笑了,“总是要填满的,多放少放都是一样。” 乔熳汐自制的米粒沙盘,其实原理相当简单,就是将生米粒放置在小沙盘上,而罚默规矩的人就要跪在沙盘上趴在地上写,因为沙盘非常小,所以,只能容下被罚者的膝盖,而沙盘的边缘又非常高,如果将腿搭上去也会因为自身的重力而镉到骨头。因此,罚抄的人只能用膝盖支撑在沙盘上抄写,因此,姿势相当痛苦。 沉默冷冷哼了一声,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乔熳汐的命令是无从违抗的,只能吩咐叫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了,想到受罚的小蓝帽,又想到一直流浪的云飞,沉默默默叹气,全没有了刚才和乔熳汐通电话时的活泼与孩子气,这些孩子,承受这些,是因为习惯了痛苦呢,还是因为期待了太久,太想要一个家。 第二十六章 秋瑀宸回去的时候褚云飞正躺在床上翘着腿望天花板,眼珠子不停地打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瑀宸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小刺猬额头,“想什么呢,不用上课了?” 小刺猬故意装相,“什么课?”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他小鼻子,“书法课,什么课。” 小家伙嘟着嘴,“老师都不在上什么课。” 秋瑀宸道,“老师不在就不上课了,那厨师不在也不用吃饭,饿死你!” 小刺猬扁嘴道,“我又不是不会做,这世上,饿死的都是活该饿死的,但凡有一点本事的,哪能饿死!” 秋瑀宸知道他从小过得是弱肉强食的生活,喜欢把什么事都和力量的强弱联系在一起,秋瑀宸道,“那也不一定,红军长征的时候——” 秋瑀宸还没说完褚云飞就笑了,“我以为你根本不会讲这些事呢,没想到,果然家长讲道理的时候都差不多。长征?应该叫逃跑吧。” 秋瑀宸有些窘迫,毕竟,他也知道讲这种事情的父亲开明不到哪去,因此辩解道,“其实,叫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有一段时间,你伯父研究人的精神力量,就一直很留意那段历史。” 褚云飞有些好奇,“他?那有什么好研究的。” 秋瑀宸笑笑,“是很高深的课题,大体是用物理学的方法来证明灵魂也是一种精神力量,然后让这样的力量和心电图一样用波形展示在仪器上。” 褚云飞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杀人狂,还不知道他居然也是个幻想小说家。” 秋瑀宸笑道,“那倒也不是。其实,你伯父对牛顿晚期的研究也很感兴趣。” 褚云飞自然知道牛顿晚期研究什么,因此道,“那是不是说,科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就都可以当成神学研究了。” 秋瑀宸笑,“你伯父的观点是,科学和神学本来就是同源的,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 褚云飞听秋瑀宸如此说,突然问道,“那他研究这些,是不是因为夜神?” 秋瑀宸本是无意间提起,为了给自己解围,没想到褚云飞会这么问,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褚云飞道,“没什么,只不过我看到过一些牛顿晚期的手稿,当然是伪造的。起初一直不知道是为了干什么,现在才算明白了。” 秋瑀宸皱眉,“你是说,你看过有人伪造牛顿晚期的手稿来误导你伯父?” 褚云飞笑,“很早以前的事了,除了手稿,还有些灵魂学方面的东西,那些东西被密封的很好,做得也很真,不过我看到的时候,大概已经被弃置十几年了,恐怕是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乔熳汐是什么心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自杀。” 秋瑀宸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和小刺猬就乔熳汐的称呼问题较真,只是有些犹豫地问,“你是说,有人意图假借灵魂学方面的暗示,要你伯父自杀。” 褚云飞道,“当然。你和我说的,当时,夜神离开,乔熳汐以为他死了,如果那时候要铲除乔熳汐,最不着痕迹的方法就是要他自杀了,否则,任谁动手,无论做得多干净,也不可能逃脱骊歌的报复。” 即使事隔二十年,秋瑀宸也不得不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的付诸实施,那,熳汐哥又怎么能逃脱这样的圈套。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暗示真的有灵魂存在,那凭熳汐哥的痴情,为了和禹落哥在阴司相遇,恐怕,结束生命是迟早的事。当时文禹落离去,乔熳汐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只要有一分希望就绝对不会放过。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慌什么。夜神不是回来了,而且,乔熳汐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这叫祸害遗千年。”大概因为褚清沙的手指是被乔熳汐的人砍断的,褚云飞对这个伯父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虽说在他些微懂事的时候褚清沙就已经身体力行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宽恕的道理,但是,毕竟,褚云飞并不是神仙。而且,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后来想起,也明白母亲不是不怨,只是活得太高贵,也太无可奈何了。 秋瑀宸倒是没有想褚云飞思忖的那些,毕竟,人是很现实的,他对于哥哥的担忧比对褚清沙多也是常情,“你不懂。如果这个人能定出这样的毒计。那他一定是极为了解你伯父的人。”秋瑀宸暗道,他一定还在熳汐哥身边,既然隐藏地这么深,绝对不止是要对付熳汐哥这么简单。如果上一次没有得手,那下一次出手又是什么时候。 褚云飞仿佛有些不经意,“既然这么严重,你不打算问我究竟是在哪看到的。” 秋瑀宸并没有回答褚云飞的话,却是道,“云飞,你的中文说得太好了。” 褚云飞整个人都呆愣在那里,秋瑀宸却只是再一次揉了揉他头,“云飞,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可是,我们并不打算去探究什么。” 褚云飞冷笑道,“你打算探究什么?” 秋瑀宸有些怅然,“云飞,你说从小在美国的贫民窟长大,可是,你几次气极的时候,我听不到任何一句属于贫民窟的垃圾话。” 褚云飞突然笑了,嘴角弯出一个讥诮地弧度,甚至眼神都充斥着嘲弄,“我没骗你们,我是在贫民窟长大的,至于,我不说那些,只是因为我妈不喜欢。我妈很小就教我,想要得到别人尊重,一定要学会尊重自己。” 秋瑀宸抱了抱褚云飞,又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将他眼睛露出来,轻轻吻了吻他眼睫,温柔地像在云上歇脚地飞鸟,“傻孩子,爸没有要怀疑你。我只是说,你的事,你不想说,哪怕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也不会问,不会查。我和你父亲都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孩子,只要你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就知足了,你的过往,那是你要独自化在心里的东西,我们没有问的必要,也没有问的资格。毕竟,我们错过你那么久,你保留一些秘密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不希望这些秘密会伤害你,我和你父亲都没办法承受第二次失去你了。” 褚云飞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了些,又像是更加忧心,“我是懂解码,我也知道你怀疑,可是没有人教我,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偷学的。”褚云飞撩起衣袖,“我不必骗你。这些伤,都是为了学破译技术留下的。” 说到这里,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可是,他知道他是在赌气,他习惯了被冤枉,可是,秋瑀宸不能冤枉他,尽管,他知道,那是来自一个父亲最原初的关心,褚云飞道,“我打球,也没有人教过,就是在广场看比赛,或者,和别人一起打。有一段时间,我在密歇根做球童,后来,又去了达拉斯。只不过,在达拉斯的时候运气不好,被关了六个月。” 褚云飞说这些的时候很平淡,仿佛就是过去了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懂很多东西,但是,我想,那不难,如果你和我一样,只能靠自己,你也会懂。” 秋瑀宸听他说到这里,重新紧紧抱住了他,“什么都不必说。” 褚云飞却并没有停下来,他既然决定了开口,就不需要在犹疑,“我是接受过两个月的训练,可是,和你想的那些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洗脑罢了。还来不及去真正学什么,我就跑出来了。因为知道逃不掉,所以,故意被风坛的人抓住,故意被非璟煜看到,有了你的庇护,我就不会再被抓回去。我也在想,为什么那么多人,只有我能跑掉,既然抓我的时候费了那么大力气,为什么又会要我逃掉。” 褚云飞抬起头,直视着秋瑀宸眼睛,“我会告诉你,我想,有人利用我来对付你,可是,你不能怀疑我,把我也当作对付你的人,甚至,还要试着来宽恕。” 秋瑀宸知道儿子是极敏感的,因此坐下来将他拢在怀里,看着他如少年时的沉默一样清晰的眉眼,一点点委屈,一点点不甘,许多点倔强。哪怕他什么都不是,只凭他长了一张和沉默一样的脸秋瑀宸就凶不起来了,更何况,那还是他们的亲儿子。 秋瑀宸轻轻拍着小刺猬,也是那样温和而宠溺的叫这个称呼,“小刺猬,爸知道你委屈了,也知道你难过,可是,不能因为自己伤心就乱猜疑,知道吗?” 褚云飞真的像一只小刺猬一样蜷在秋瑀宸怀里,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用默默竖起的小尖刺刺伤自己也戳伤别人。 秋瑀宸道,“我从来没有要怀疑你,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儿子的。” 褚云飞还是没动。 秋瑀宸侧了侧身子,褚云飞当即就不再靠他,自己在床上坐得直直的,秋瑀宸笑了笑,从颈上解下一块非常通透的玉,他是相当养玉的人,这块玉佩了十年,原本是极浊的,如今却亮得仿佛透明,秋瑀宸站起身,轻轻替褚云飞戴上,又给他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里去,“这块玉是慕宸的父亲,也就是你大伯父在古墓中发觉的,应该是周玉。” 褚云飞动了动,仿佛是要摘下来,秋瑀宸按住他手,“别拿下来,这块玉,我知道是极通灵的,你戴着就好,日子久了自然就明白。” 褚云飞这才道,“你戴了很久?” 秋瑀宸笑,“十多年吧,不过一直戴着就不觉得了。这玉从周到现在又是多少年了,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褚云飞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秋瑀宸道,“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这块玉我一直佩着,所以,有时候,见到他就像见到我一样。” 褚云飞笑了,“免死金牌啊。” 秋瑀宸揉揉他脑袋,“你太会惹事了,我和你父亲难免有些不放心。”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敷衍着哦了一声,秋瑀宸捏了捏他耳垂,“云飞,爸问你件事。” 褚云飞听他问得那么正式,当即也呆了一呆,“什么事?” 秋瑀宸道,“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慕宸?” 褚云飞长长吐了一口气,正色道,“那要看是哪种喜欢。” 秋瑀宸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出的,因此道,“你认为我问的是哪种喜欢。” 褚云飞站起身,“我不知道。可是,我如果问你,我和他相互喜欢,要像你们一样的在一起,可以吗?” 秋瑀宸没想到褚云飞居然会这么尖锐,也是有些窘迫,像是思考了良久才道,“我们让你吃了不少苦,总希望你想要的都能满足你,不过,我不确定两个哥哥是怎么想的。慕宸从小就被当成是接班人培养的——” 褚云飞并没有等秋瑀宸说完,“所以,我不要给他幻觉,你们也不用像鼓励他一样的非要他和我亲近,我不是不能接受男人,可是,要我和他在一起,还要像三流电视剧一样冲破重重阻力,我没有那份心情,而且,他也不值得。” 秋瑀宸上前走了一步,“这就是你和他打架的原因?” 褚云飞却没有答话,低着头远了秋瑀宸一步,“和哥哥打架就算是我错了吧,我去跪着了。” 秋瑀宸有些难过,他知道自己真是委屈儿子了,可是看着他向惩戒室走,又不知该如何叫他,只是跟着替他关了门。心道,跪一会就叫他出来吧。 褚云飞推了门进去,却闻到极为浓烈的墨的味道,往前一走,就看到乔慕宸不知跪在什么上面研墨,整个后背都被湿透了,“你在干嘛?” 乔慕宸看见褚云飞吓了一跳,“都是我的错,你怎么也进来了?为什么不求求默默爹爹呢,他最疼你了,一定不舍得你受罚的。” 褚云飞看他抬了头,满脸都是汗水,“你在干什么!” 乔慕宸道,“写家训。” 褚云飞死死盯着他膝盖,“跪着写?” 乔慕宸点头。 褚云飞才不管,一把就将他拉起来了,乔慕宸跪了太久撑不住,被他一拉就倒,沙盘里的米粒全都散了出来,乔慕宸真是心急,连忙推开褚云飞,可自己腿都软了,没来得及站就又倒了下去,“云飞,你别管我了。”说着就跪好将米粒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掌心。 褚云飞拉住他,“为什么还要抄这个!为什么要受罚!你爸罚你的?” 乔慕宸点头,褚云飞几乎要跳起来,“什么妖精生出你爸这个精怪,大变态!他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人告你的状?” 乔慕宸看褚云飞这么为他着急,鼻尖上急得连汗都沁出来,心里顿时暖了许多,只觉得受再多罚也没关系,“没有,是我自己说的。” 褚云飞本来一肚子的气,如今听他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说的?你头被门夹了吗?” 乔慕宸低头,继续捡他的米粒,“云飞,你也是来受罚的吧,还是别管我了,小心二叔知道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像你爸那么变态!”说到这里直接跳起来,“我找他去!” 乔慕宸吓坏了,连忙起来追他,可自己又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刚捡起来的米粒又散了一地,“云飞,回来,二叔也管不了的!” 第二十七章 褚云飞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像你爸那么变态!”说到这里直接跳起来,“我找他去!” 乔慕宸吓坏了,连忙起来追他,可自己又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刚捡起来的米粒又散了一地,“云飞,回来,二叔也管不了的!” 褚云飞却早已将乔慕宸的叫喊隔绝在门里了,自己一路跑去秋瑀宸书房,他压根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更何况此刻还带着气,秋瑀宸看儿子仰着头瞪着他,就猜到他是为乔慕宸来的,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褚云飞撅着嘴,像是个一碰就炸的瓷娃娃,“你为什么叫乔熳汐罚他?” 秋瑀宸对儿子招了招手,褚云飞却定在原地不过来,只是侧脸的轮廓更加分明。 秋瑀宸无奈地笑了下,“哥要管教自己的儿子,哪有我说话的份。”说完就又招了招手,“别气了,过来吧。” 褚云飞过来瞪他,“你就这么怕他?你就不能和他说,现在慕宸住在我们家里,应该是你说了算。” 秋瑀宸将儿子抱在腿上,“我要是敢这么说,现在就换我跪在那了。云飞别闹了,一千遍很快的,你睡一觉说不定慕宸就抄好了。” 褚云飞立刻就跳了起来,几乎弄翻了秋瑀宸宽大的书桌,“一千遍?你是说他要写一千遍!” 秋瑀宸道,“别大喊大叫的,喊叫也没有用。惩罚就是惩罚,做错事被罚是应该的。” 褚云飞道,“我也打架了,你为什么不罚我!为什么慕宸就要受罚!” 秋瑀宸像是拆炸药似的哄着褚云飞,“因为慕宸是哥哥。哥哥做错事,当然要比弟弟罚得重了。” 秋瑀宸看褚云飞有些不服,将他从自己腿上放下来轻轻拧了一把屁股,“谁说不罚你的,回头我们慢慢算。” 褚云飞骂道,“你们家的规矩真变态!”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别在这发没用的脾气。你要真的心疼慕宸,就进去帮他研墨,墨是很难研的,慕宸要写一千遍,恐怕至少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花在研墨上。” 褚云飞皱眉,“研墨?我不会。只在电视上见过。为什么要研墨,难道不能用墨汁写?” 秋瑀宸笑了,“当然不能。研墨是大学问,我刚开始学得时候,手上血泡都破了可还是研不出来。” 褚云飞道,真笨,倒点水再掺点墨不就成了。 秋瑀宸鉴貌辨色,自然知道他在心里嘀咕什么,“以后我会教你。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只是你记住,研好的墨汁拉起来要成一条细丝,在中间不能断就差不多了,其他的,慕宸会和你说的。” 褚云飞长大了嘴,“那怎么可能?” 秋瑀宸捏了捏他小鼻子,又拿起他手顺着带了几圈,“记住了,重按轻推,你伯父是很挑剔的,墨色不好的话,慕宸就被你害死了。” 褚云飞心道,还能要他重新写一遍不成?不过想想凭乔熳汐的变态,可能性可是相当大的。当即也不回嘴。 秋瑀宸笑道,“快去吧。真写不好,重写一遍算是轻的了。” 褚云飞本来要走,却又有些怕了,“这个,这么难?”若是他自己倒是小事,可是,如果连累了慕宸,他又不像自己这么聪明,脑袋瓜是南瓜做的,弄不好再加告自己一状,还不知道又被怎么罚呢! 秋瑀宸笑道,“苏东坡有一首诗叫做《次韵答舒教授观余所藏墨》,爸念给你听听。一生当着几两屐,定心肯为微物起。此墨足支三十年,但恐风霜侵发齿。非人磨墨墨磨人,瓶应未罄罍先耻。” 褚云飞听他念经似的念,反正意思也不大懂,倒是那句非人磨墨墨磨人深有感触,乔熳汐简直就是整人嘛。 秋瑀宸笑着拍了拍他小屁股,“去吧,其实没那么难,心正墨亦正,用心一些自然就好了。” 褚云飞刚想迈步,却动起了小脑筋,“你磨得好不好。” 秋瑀宸道,“本来不好,后来渐渐好了。” 小刺猬刚要开口,秋瑀宸就狠狠捏住了他鼻子不让小家伙吐气,“别和我玩那些实的虚的,你问问慕宸,我就是肯给他磨,他敢用吗?” 小刺猬才眉头一皱,秋瑀宸就知道他是什么歪主意上心来,如今只得作罢,揉了揉被捏红的鼻尖。 秋瑀宸笑,“好好练,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褚云飞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找茬,结果被秋瑀宸四两拨千斤顺手打发回去了,走到惩戒室门口顿时觉得英雄气短,没脸见人啊。于是,小家伙地鼠似的抠了抠门才进去,里边乔慕宸倒是记得不得了,“你没事吧。二叔没骂你吧,我其实没什么,如果因为我害你受罚的话,那——” 褚云飞心道,既然老爸将研墨说得那么难,那自己要帮他他肯定不愿意,索性道,“也没有,就是说要我帮你磨墨。” 乔慕宸立刻瞪大了眼睛,“罚这么重啊,云飞,这个很累的,我自己来做就好了。” 褚云飞心道,动动小指就能骗你了,“那不行。你知道他,如果被他知道我偷懒不就更惨了。” 乔慕宸在心内自责,都是自己的错,又累得他受罚,可是,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是自己先顺着研,褚云飞想要插手,却被他阻止,“这我刚才用过,等一下你再来就会好一些。” 褚云飞看他直着画圈圈,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可是看他才重新跪在沙盘上研了五分钟,就偏过头去,生怕汗水滴在清水里,可是偏头的时候手却不敢停,褚云飞知道,这种姿势无疑是极辛苦的,可自己现在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乔慕宸研墨的时候是在是太专注了,拿着墨条的手连颤都不会颤一下。果然,同秋瑀宸说的,用墨条稍稍挑起墨汁,尺许长的墨线非常均匀,真的是不断的。 乔慕宸笑了笑,“好了。” 说着又抽出一张纸来,重新写着,褚云飞在一旁默念,“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有角者无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你刚才不就是写这句吗,又写一遍了?” 乔慕宸摇头,“当然不是,刚才那半张纸没写完,等了好久才重新开始,现在的墨是新墨,一张纸上墨色不同一很难看的。” 褚云飞顺手去拿刚才写得那张,“这张马上就写完了。” 乔慕宸没说话,刚才褚云飞急冲冲地出去,他又哪里能放心呢? 褚云飞生气,将手中的纸摔了出去,“这样都要重写,一千遍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乔慕宸没说话,却是又废了刚才那张重新拿纸,褚云飞问道,“又怎么了?” 乔慕宸低头道,“刚才没专心,不成伎术的术点的太瘦了。” 褚云飞简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行啊,你是乖儿子,你一丝不苟,你愿意写就写去吧。” 乔慕宸低头,放下笔,这次,恐怕这张又要废了,“云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父亲虽然不一定会看,但是,我自己会知道我写得不好啊,父亲说,人一辈子不得不骗的人太多了,唯一能忍下来不骗的,就是自己。我想,我用心写,哪怕是慢一点,也是写了一遍了。” 褚云飞听他说完,直接起身道,“我明白了。写字要专心是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乔慕宸怕他生了气,急辩道,“云飞,我——” 褚云飞却是一步也不停,“放心,如果不小心写完之前就跪死了的话,一定替你收尸。” 秋瑀宸看儿子又在门口逡巡,笑道,“小刺猬又怎么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笨蛋!什么样的笨才能生出这样的蛋!” 秋瑀宸拧住了儿子耳朵,“不许乱说话。慕宸不让你帮忙把你赶出来了?” 褚云飞被秋瑀宸拽疼了哦哦直叫,却是哼了一声。 秋瑀宸笑着呼噜他脑袋,“人家的孩子都听话,就你不懂规矩。” 褚云飞有些气,“觉得好你抱回来养啊。” 秋瑀宸一把拽过来褚云飞在自己身侧,狠狠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既然没事干就早点去睡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褚云飞被老爸安抚心情平复了许多,好奇道,“哪里啊?” 秋瑀宸笑,“想不想去翼盟玩?” 褚云飞心中自然是想去的,男孩子心里总少不得有些江湖梦,能去真正的黑帮玩玩,倒真是一段值得期待的经历。 秋瑀宸道,“不过,我们要先约法三章。” 褚云飞以为秋瑀宸以此做诱饵要骗他答应什么事,当即道,“那我不去了。” 秋瑀宸笑了,将儿子抱在腿上,“第一,带你去翼盟,但是不许告诉你父亲。” 褚云飞自然点头,“嗯。” 秋瑀宸知道儿子现在又高兴了,这孩子,真是个孩子。“第二,去了之后要乖乖站在我身后,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许乱说话,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许不说话。” 褚云飞想了想,也点头。 秋瑀宸现在更乐了,“第三,就是赶快回去把小被子盖起来乖乖睡觉。” 褚云飞却在这时突然抱着秋瑀宸脖子问道,“你好像特别喜欢把我抱在腿上。” 秋瑀宸有些迟疑,又揉了揉他后脑勺,秋瑀宸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喜欢像抱小孩子一样抱儿子在腿上,大概是因为,沉默已经有很多年不许自己这么抱了吧。 褚云飞看秋瑀宸在那发愣,自己自他腿上跳下去了,“我睡去了。你也早点睡。” 秋瑀宸心里都乐开了花,这孩子还是很会关心人的嘛,“去吧去吧。” 秋瑀宸看来这辈子都很难有早睡的命,回去卧室的时间已经不早了,看沉默还在那边看书,笑道,“又等这么久。” 沉默头也没抬,秋瑀宸知道自己又说了句废话,于是飞速冲了个澡就爬到床上来,沉默伸脚就踹他,“小蓝帽还写着呢。” 秋瑀宸真是冤枉,又不是自己让他写的,儿子不对是自己的错,侄子不对还是自己的错,秋瑀宸道,“慌什么,一千遍反正是怎么样也写不完的。熳汐哥明早肯定打电话过来,他要是表现好就不用再写了。” 沉默道,“我刚才叫厨房给小蓝帽弄了点汤,你拿去要他喝。” 秋瑀宸笑,“熳汐哥又没说他可以吃东西。” 沉默道,“哥也没说他不可以吃东西。” 秋瑀宸挨着沉默,“那你自己去。” 沉默心里暗骂,我要是能去早都去了,“我拿去他肯定不敢吃。要是你拿去的话,他说不定会觉得是可以吃的。” 秋瑀宸又笑,“他又不傻,我拿去他也不敢啊。快睡吧,他现在越可怜明早哥就越心软,要是他现在有吃有喝的,那一千遍恐怕就真要抄完了。” 沉默知道和秋瑀宸说也是白说,索性关了灯自己背过身子睡,秋瑀宸伸手拢他,沉默却是重新将他手打了下去,秋瑀宸连续两夜搂不到情人,心情相当失落。可是想找些话说又觉得已经很晚了,还是让他早点睡吧。索性自己也闭上眼睛。 果然,第二天一早乔熳汐的电话就来了,乔慕宸彻夜跪在沙盘上,两条腿根本起不来,另一只手是竟是起了好几个血泡,挣扎着过去接起了电话,却听到乔熳汐的声音,连忙强撑着调整了好几次站姿,却依然道,“爸,对不起,慕宸现在没办法站直。” 乔熳汐那边只是嗯了一声,“写了几遍了?” 乔慕宸低下了头,“刚刚一遍。” 乔熳汐问,“废了很多张?” 乔慕宸点头,“二十三张。” 乔熳汐道,“有心事?” 乔慕宸嗯了一声,“在想云飞。” 乔熳汐问他,“现在想明白了吗?” 乔慕宸摇头,“没有。” 乔熳汐只是道,“那先去房间想,想好之后心无杂念的写一遍你就可以休息了。” 乔慕宸点头,“是。只是慕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乔熳汐知道儿子终究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因此道,“那就休息休息再想。实在不明白,也可以和你二叔说搬回来住。” 乔慕宸低头道,“知道了。” 乔熳汐回头对文禹落道,“你说,慕宸——。” 文禹落笑,“他想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 乔熳汐笑,“现在想也太早了吧。” 文禹落起身,“十七岁了,和你我比起来,已经不早了。” 乔熳汐点头,“难道陆家的孩子竟天生是秋家的克星。” 第二十八章 小蓝帽是个好孩子,他得到乔熳汐特赦令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沉默的房门,“默默爹爹,我爸说我可以先休息一下了。” 沉默看到小蓝帽就开心的将他拉过来想要抱在怀里,小蓝帽和默默爹爹最亲,才不会说那些身上有汗别弄脏了衣服之类的生分话,只是将头蹭在沉默肩膀上。 秋瑀宸也在暗笑,果然被自己说中了。哥究竟是舍不得儿子的。 沉默将小蓝帽裹在胸膛上,“小蓝帽累了吧,先泡个热水澡解解乏,爹爹给你炖了鸡粥,饱饱地吃一碗再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我们去麦当劳吃好吃的派。” 小蓝帽拽着沉默衣袖,“小蓝帽最爱吃爹爹煮得粥了。” 秋瑀宸在一旁笑,沉默也只会煮粥煮虾饺,沉默知道小蓝帽跪久了于是直接将他抱起来去房间,小蓝帽蹭着沉默,“默默爹爹,你待会能不能帮我告诉云飞一声,我暂时已经不用抄了。” 沉默笑着点头,“当然。” 小蓝帽心满意足的要沉默将他抱进浴缸里,然后就笑推沉默出去,“男孩子洗澡,默默爹爹不要看。” 沉默大大咬了一口他鼻子,“快洗吧。” 小蓝帽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周杰伦的《牛仔很忙》,因为有一句歌词深得他心,洗澡只洗泡泡浴,因为可以玩玩具,小蓝帽最喜欢洗的就是泡泡浴了,不过当然最累的时候还是蒸气浴解乏。这是后话,不过沉默买了许多玩具倒是真的。现在的浴缸里就有一只胖胖的小鸭子。 乔熳汐对儿子是很宽容的,但是也绝不会将他当成是女孩子养,玩具之类一向是和乔慕宸绝缘的,不过小孩子大概就是这样,越是压制就越是反弹得厉害,小蓝帽很懂事,但是在这一点上,和爸爸就是不对盘,玩具依然是偷偷的玩,大大方方的偷偷玩,反正有默默爹爹无条件无限量供应,这也算是唯一的反抗吧。所以沉默经常说,精英教育压制了孩子太多的天性,但唯一无法压制的,就是永远的童心。 秋瑀宸看了看表,笑着推开了褚云飞的房门,小刺猬早已经醒来了,只是瞪着眼睛赖在床上,秋瑀宸笑问,“睡得好不好?”其实,秋爸爸真的是很温柔的。 小刺猬有些不满,“你没有敲门。” 秋瑀宸没说话,不过笑了下,褚云飞仿佛真是不满的,“你没有敲门!” 秋瑀宸真是难得的好脾气,或者,面对一张和沉默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时,好脾气是一贯的,“我怕你还睡着,今天希望你能自然醒。” 得到答案的小刺猬心满意足的点了下头,秋瑀宸坐在他床前,大概是想到今天的口气生硬了些,小刺猬有点脸红,坐起来向老爸靠了下,秋瑀宸知道这孩子真是又懂事又乖巧,因此呼噜了他头告诉他自己不介意。 褚云飞心中更有些内疚,作为寄人篱下的儿子,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过了些,褚云飞咬着下唇,居然真拿自己当儿子了,褚云飞,你清醒一点吧,你只是捡来的流浪狗罢了。可是,颈上的玉体温如此真实,又如何能将一切都当成是幻境。 正迟疑间,秋瑀宸一把将他按在自己腿上,轻轻褪下了他睡裤。 褚云飞闭上了眼睛,秋瑀宸没有迟疑,重重地一巴掌,完全能将人从地狱中拉回来的一巴掌,臀上的温度突然之间开始爆棚,秋瑀宸道,“我知道你已经知道错,这一下,只是必须支付的代价。” 褚云飞沉默。 “啪!” 狠狠的一巴掌,褚云飞整个臀都烧了起来。巴掌的印记开始突兀,臀峰上是一座五指山。 “云飞——” 褚云飞,抬头。可是,当然看不到秋瑀宸脸。 又是一掌,打得太重,太痛,太真实。 “云飞——” 褚云飞撑不住,“什么?” 秋瑀宸突然抬起手,却在距离半寸的时候停下,整间卧室骤然静下来,只能听到他的语声,“叫我。” 褚云飞死死闭眼,他知道,自己怕了,秋瑀宸落掌,很轻,很温柔,是提示,却不是责罚,“叫我。” 褚云飞垂头,秋瑀宸将掌心按在他臀上,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那颗渐渐解冻的心包裹起来,“叫我。” 褚云飞沉默了良久,直到宇宙天旋地转,面颊上是两行无声的泪,“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秋瑀宸抬手将褚云飞抱起来,用指腹替他拭去泪水,语声温柔地像是可以化开,“小刺猬不哭。” 褚云飞紧紧拢着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颤抖着身子却是说不出话来,秋瑀宸顺着他坚硬地发丝,大概和小非的头发一样硬,这孩子的脾气也是像小非更多些,秋瑀宸拍着他后背,他知道,对名字里面带fei字的无害生物他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云飞——” 褚云飞慢慢抬起了头,秋瑀宸用手环着他后背,直视他眼睛,“你现在叫不叫得出都没关系,可是,要记住,无论你开不开口,你都是我的儿子,都是秋家的孩子。”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知道,在他心结不能完全打开之前,自己没办法将这句话说得强有力,因此只是重新将他放在床上,握着他手,“云飞,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若是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会让我和你父亲都难过的。” 褚云飞有些哽咽,半晌没话,终于开口,却是一句,“你很好。” 秋瑀宸心中实在是感动极了,再一次揉着他脑袋,“罚你也好?” 褚云飞自然不可能再去应这一句,秋瑀宸也觉得自己问地多了,于是伸手将他抱起来,是那种任何看过抱婴儿的人都可以想象的手法,不过褚云飞身材修长,这样的抱法很不容易,但是秋瑀宸抱起来却并不显得别扭,秋瑀宸笑了笑,“我实在想不到有人的睫毛可以这么长的。” 褚云飞低低道,“我妈还有他,睫毛都很长。” 秋瑀宸记忆中的褚清沙永远定格在十七岁,想到长睫毛上挂着的泪水,到底是极动人的,沉默当年为了自己,可真是——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些人的幸福往往是另一些人的痛苦,又有谁真的能说得清。 秋瑀宸强笑道,“快起来,今天是翼盟廷议的日子。” 褚云飞哦了一声,想到他之前的承诺,于是迅速套衣服,秋瑀宸站在窗前等他,褚云飞洗漱极快的,一分钟洗个澡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发梢上还挂着水,“走吧。” 秋瑀宸摇了摇头,自己押他去浴室用大毛巾替他擦头发,边擦边数落,“出去头疼怎么办?” 褚云飞觉得好笑,十七年流浪的日子,突然之间就变娇贵了,从前不过凉水冲下来而已,现在洗过了不擦也有人唠叨。 秋瑀宸依然保留着不用吹风的习惯,好在褚云飞的头发干得还算快。 褚云飞和秋瑀宸一起去车库,秋瑀宸笑道,“车技不错。” 褚云飞没有谦虚,自己坐在驾驶座上,“一般吧。” 低头发动车子,却是无话,自从她走之后,他开车的时候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因为生怕那是最后一句。那段经历秋瑀宸大抵也是清楚的,只是,小刺猬不想说的,他就不会问。 翼盟的总堂不像电影,进去之后依然不像,所谓廷议,自然还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传统,从走廊到正厅,灯光都藏在蜡烛状的装置里,倒是保留着古风。 秋瑀宸从来不是话多的人,可是怕儿子觉得翼盟的气氛太沉也找些话题和他聊,“会不会不习惯?” 褚云飞摇头,“和想的不一样,又有点一样。” 秋瑀宸点了点头,“以后要是有兴趣,可以来这里。” 褚云飞怔住,是真的吓了一跳,他明白秋瑀宸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有些呆,“我姓褚。” 秋瑀宸笑笑,再一次揉了揉他的头,在发心的位置,“那又怎么样,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些事,少不得交给你打理。你父亲大概会不同意,不过看你的兴趣吧。” 褚云飞低头无话,秋瑀宸又一次笑了,“现在先别想那么多。” 褚云飞抿着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秋瑀宸向前走,褚云飞原本和他并肩,如今看到了正厅门口却是落后了半步跟在秋瑀宸身后,秋瑀宸不经意的笑了笑,这孩子,倒还真是懂事呢。 只可惜即使如此,褚云飞的出现还是让门里的人大吃一惊,廷议的时候,秋瑀宸是从不会带人进来的,甚至在一起近二十年,沉默也没进过这间阴森又空旷的大厅。大概是性格原因,但是,恐怕还有些其他因素在。 “盟主。”都是大风大浪的人,即使心中有异面上又岂会表现出来,秋瑀宸并没有回头,“云飞,见过众位叔叔伯伯。” “是。”秋瑀宸并没有教过褚云飞要怎么做,只是这孩子一向剔透,知道多说多错,索性只是抬了下眼。 好在一干人等都恭恭敬敬的回礼叫他少主。褚云飞心中对这个称呼有些小兴奋,他自然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也明白这是秋瑀宸公开他的第一步,可是到底想到一些往事,还不能敞开心怀。 好在廷议的气氛并不差,秋瑀宸自己在正中的一张蛇形椅上坐下,不过是说些收入账目之类的事,虽说不是特大机密,可是褚云飞知道自己能够参与也不简单,因此只是瞅了一个空当,“云飞先退下了。” 秋瑀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心下却不觉得对儿子感到满意,来时与他约法三章,只想着不要叫他闯祸,如今他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说真的,除了欣慰,还有一些感动在里边。 褚云飞出去,就有人提出异议,“少主——” 秋瑀宸没说话,等着人继续问下去,大概是想到是烫口之极的,开口的人也转了话锋,夸了褚云飞几句,秋瑀宸也不置可否。 不过琐琐屑屑听了些,要谈的事也不很多,倒是提到风坛如今越做越大,但是碍于盟主和风坛少主的关系,也是极为敏感的话题,秋瑀宸不过一句顺其自然,摆明了是不想再谈,底下的人倒也懂事。毕竟,连图腾同风坛也是千丝万缕,更遑论翼盟。 该谈的谈过,不该谈的略过,秋瑀宸看儿子重新出现在门口就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地方看似毫不设防,实则却是步步机关,因此,在他宣布廷议结束之前就对门口点了点头,褚云飞走进来的时候却是刻意将手藏在身后,虽说这孩子作伪的本事极高,但是毕竟很难遮掩,秋瑀宸挥手叫众人散去,人还没走散就将儿子揽在了怀里,他行事素来沉稳从容,很少有这样明白流露的时候,如今只怕是给心怀忐忑的人一个暗示,褚云飞心内有鬼,将手藏得更紧了。 秋瑀宸等人都走出去才笑道,“手伸出来吧。” 第二十九章 秋瑀宸等人都走出去才笑道,“手伸出来吧。” 褚云飞抿了抿嘴唇,知道躲不过去,却还是存着半分侥幸,将手掌摊开来放在秋瑀宸眼前,“没什么啊。” 秋瑀宸瞪了他一眼,虽然爱怜比责备还多,却还是让褚云飞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于是乎,装不下去的小孩翻过了掌,果然,手背骨节处是血肉模糊地溃烂。 秋瑀宸猜到儿子受了伤,可是想不到居然伤得这么严重,一时心急都顾不上骂他,连忙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叫御砦鞍送药进来,秋瑀宸如今只顾着给小刺猬上药,根本就不问他到底怎么弄的。却伤在关节上。 小刺猬知道老爸现在这样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乖乖靠在他腿上伸着手,虽然秋瑀宸的动作很轻,却还是痛得呲牙咧嘴,秋瑀宸心下恼火,可是听着儿子倒抽冷气的声音,咝咝地像是蛇的信子吐进心底去,也舍不得说他,“疼就叫出来,这地方没我的吩咐没什么人敢进来,不用怕丢人。” 褚云飞像是还将嘴唇含起来一样,“不疼。” 秋瑀宸加重了棉签的力道,褚云飞立刻长叫起来,秋瑀宸却是牵起了嘴角,“还敢不敢嘴硬。”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将棉签放在红木的案头,用左手轻轻托起褚云飞手掌两侧,右手蘸着酒精替他消毒,指缝间的血痂和残余的沙砾物都轻轻地替他擦掉,棉签顺着他伤口的裂痕游走,秋瑀宸低头轻轻吹了吹,“怎么弄的?” 小刺猬向老爸靠了靠,“不问行吗?” 秋瑀宸没说话,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他手上的伤痕上,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褚云飞更加内疚,索性没压制着痛感大声叫了下,却听到门口一连串带着些看破世情般的顽童式笑容。 褚云飞瞪回秋瑀宸,眼神哀怨极了,你不是说这里没人能进来嘛。 秋瑀宸却是也起了身,“暝叔。” 清矍的老人哈哈一笑,指着褚云飞,“我就知道这小东西是你儿子。” 秋瑀宸顺手揉了揉褚云飞脑袋,将这孩子绝不乖顺的发丝顺在自己掌心里,“暝叔身子安好,犬子云飞。” 褚云飞低低嘀咕,“我不是犬子。” 秋瑀宸心头有些紧,还是不愿意承认吗?儿子的身份,依然在拒绝。 褚云飞感到秋瑀宸拢着他的手指瞬间有些无力,却在不到半秒又重新回复过来,小家伙心思澄净,自然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于是乖觉的向老爸靠了下,“什么犬子,我又不是狗。” 秋瑀宸听儿子如此解释,释怀许多,明知儿子是在替他宽心,却少不得将这宝贝拉进胸膛蹂躏。 被称作暝叔的老人提溜了下褚云飞鼻子,秋瑀宸面上波澜不惊,暗地却早已拉开了架势,暝叔哈哈一笑,仿佛不经意地一瞟,“乔熳汐那小子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秋瑀宸知道自己心思被他看穿,索性放下防备,这个图腾硕果仅存的老人倒真是深不可测,暝叔仿佛洪七公盯着鸡屁股似的盯着褚云飞脸,“哈哈,手疼了吧。” 秋瑀宸想到褚云飞手上的伤有可能来自这个古怪脾气的老头,当下又是心头一紧,这小刺猬,真会惹麻烦。不是惊世骇俗的大麻烦他还真看不上惹,“云飞这孩子不懂规矩,若是冲撞了暝叔,责罚他也是应当的。” 老人又是一笑,“这小东西就像浑身长刺,我看他在那片沙地上闲的无聊,索性和他比拳卧撑,没想到这小子气吹得大,做起来还比不过我这个阎王的亲家老头子。” 秋瑀宸没说话,那片沙地中碎玻璃破瓦罐埋在一堆沙下面,在通往刑堂的路上被叫做火道,褚云飞居然不知死活在那里和人家比拳卧撑,难怪会弄得那么狼狈。 老头看着秋瑀宸,“搂那么紧干嘛,他又不是个瓷娃娃,还怕一阵风给吹破了。” 褚云飞哼道,“要不是你这个死老头耍诈,你以为我会输给你?” 老头哈哈一笑,“你自己撂话说看我老东西就剩一口气马上和阎王做亲家,随我挑,我就看中你小子趴的那地方,勉为其难被你占了只能撑你身上又怎么是我耍诈?” 暝叔还不待褚云飞和他斗嘴就对秋瑀宸道,“乔熳汐那臭小子欠我个大情。” 秋瑀宸知他必有下文也不接话,老头笑道,“这么些年了还这么不长进,偏等着我老头子开口。”说着就指向褚云飞,“这小娃子有意思,长得也有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七八成,我老头子替你调教他七八年,我和乔熳汐的账就算结了,如何?” 秋瑀宸听得他如此说,索性将褚云飞搂得更紧了些,他知道那老头既开了口,绝不只是玩笑那么简单了,因此也不再说那些没用的客套话,“暝叔既然看中他,想来这孩子倒也是有些过人之处。” 暝叔又是一笑,这老人清癯矍铄,倒是甚为开朗,伸手就拨了拨小刺猬刘海,“这孩子不错。” 小刺猬讨厌被秋瑀宸之外的人碰触,嫌恶地摇了摇头,甩开了额前的刘海,向秋瑀宸怀里蹭了蹭,秋瑀宸低头道,“暝叔既然开口,无论是昔日的恩义还是您老人家在图腾的辈分,瑀宸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这孩子在外边委屈了好些年,不瞒暝叔,别说是送他去外边学艺,就是家里边也舍不得铁了心管教。”说着又捋了捋小刺猬头发。 那老头哼了一声,“就不知道我老人家是天魔星转世?当时我看上你小子,乔熳汐死活舍不得,如今看上你儿子,你又啰啰嗦嗦不肯让于我,我难道能吃了你们不成?” 秋瑀宸勉强笑了笑,却是心道,当日连熳汐哥都舍不得把我交给你,更何况云飞好不容易才回来,因此开口道,“暝叔所言甚是。不瞒您说,这孩子受了太多苦楚,好容易才回到我身边,别说是他聪明乖巧又肯听从管教,就算是个邪佞的纨绔浪子,瑀宸也不能再让他受一丝半毫的委屈。” 小刺猬还是第一次听得秋瑀宸在人前这么夸他,又如此剖白说要疼他,更是壮了志气,索性抖起威风来,“我才不去,再说,你哪有七八年剩下调教我?” 秋瑀宸听得褚云飞如此讨打,伸手就狠狠拧了拧他耳朵,“不许胡说。” 那老头瞪着秋瑀宸,“我老人家是看这孩子机灵,怕你荒废了他,当时我就看你不错,立了心思和乔熳汐讨过来,那小子废话一大堆,现在好吧,好好一个聪明孩子被他教成个榆木疙瘩。” 秋瑀宸听得他如此说,倒是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在一旁苦笑,说实话,这老头确实可说是图腾的耆宿,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今年到底是多少岁。欲流一半的杀手都曾和他学艺,文禹落和迟念甚至是非罹都曾经在他身边受训,不过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入室弟子,就是陆家如今的家主陆戠郗。别的暂且不论,只凭他能在区区一年之内将一个天生晕血的少年锻造成犀利冷峻的杀手,甚至高据日神之位,就绝不简单。 术暝或者不是图腾武功最高的人,但绝对是最会教徒弟的人,只不过自陆戠郗出师之后,就再难收到合意的弟子,起初他最看重的是迟念,于是,和当时还不是迟念师尊的叶柟激战了九天抢徒弟,只可惜负于叶柟之手,含恨将迟念让给了图腾的第一高手。因着叶柟的辈分,迟念在图腾的地位也极为超卓。 术暝一生之中以眼光犀利独到见长,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陆戠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日神会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退出江湖;第二个就是文禹落,术暝曾经断言文禹落将是图腾最名不副实的弟子,穷其一生只能凭借色相充作三流杀手。没想到,在日月二神的小校中,他自己的弟子陆戠郗曾经三次负于文禹落,而文禹落也因此成就图腾第一杀手之名。术暝面上无光又因为陆戠郗的退出心灰意冷离开了图腾,在外辗转几十年,好容易挑中秋瑀宸想当作关门弟子一雪前耻,可乔熳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手。这老头一向是倏忽而来,飘忽而去,本以为他早已退出江湖钓鱼去了,谁成想今天居然又看上了褚云飞。 自乔熳汐的师尊南屿仙去,而迟念的师尊叶柟也已退隐,术暝绝对是图腾辈分最高的老人。不过因为骊歌同南屿叶柟术暝都是一辈,因此秋瑀宸乔熳汐都称他为暝叔,秋瑀宸长出了口气,“不敢隐瞒暝叔,这孩子确实和陆二哥有些渊源。”从父母这辈来看,秋瑀宸自然当称呼陆戠郗为二叔,但是陆戠郗与迟念乔熳汐又是平辈论交,更何况,陆戠郗又是术暝的弟子,为了在术暝面前不错辈分,秋瑀宸也随着沉默称陆戠郗二哥了。 术暝眯起了眼,“他是小陆的——” 秋瑀宸抬头,“侄孙。” 术暝大叫一声,“我若是收了这小娃子岂不就比小陆这兔崽子还矮一辈了?” 秋家陆家的辈分本来就乱,若是真要算起来从上上一辈就算不清了,秋瑀宸听他这话大有松口的趋势,也松了口气,不料术暝却是又拍了拍头,“不过这娃子确实对我老人家的胃口,自叶老头那一仗后,再难有人能让我老人家心动的打一架了。罢罢,你也做不了主,我倒是和骊歌打个商量,看她舍不舍得这宝贝孙子。” 第三十章 褚云飞看着术暝远去,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问骊歌,那个老巫婆,褚云飞心道,他做得了我的主吗? 秋瑀宸摸了摸小刺猬脸,“手还疼吗?” 褚云飞摇了下头,“不怎么疼,就是胳膊有些酸。” 秋瑀宸笑了笑,语声很温柔,“其实,小刺猬还是想去的吧。” 褚云飞抿了下唇,“我也不知道。那老头很厉害,可是,我还是不去了吧。”说出后一句话的时候,褚云飞狠狠地咬了下嘴唇。 秋瑀宸嗯了一声,“其实,强不强和功夫好不好是没有直接关系的,爸也会教你。” 褚云飞翻了下眼仁,“回家了。” 秋瑀宸笑笑,还没带他在翼盟参观呢,其实他心里知道儿子还是有些动心的,只是为了舍不得他舍不得家才不愿意答应,这孩子在外边流浪了那么久,心中一直渴望着安定,虽说有很多挣扎,可究竟还是舍不得。秋瑀宸伸手将褚云飞揽在怀里,“放心吧,爸不会让你后悔的。” 褚云飞胳膊酸的动不了,不过低着头,也不推开秋瑀宸,秋瑀宸叫人过来随便吩咐了几句就开车带小刺猬回家。回到家里,却看到沉默和乔慕宸正在沙发上坐着,沉默抬头,“去哪了?” 秋瑀宸笑笑,“带小刺猬随便逛逛。” 褚云飞没说话,和秋瑀宸点了下头自己上楼去了。秋瑀宸挨着沉默身边坐下,对小蓝帽挥了挥手。 乔慕宸站起身,“云飞好像有点不舒服,我上去看看他。” 沉默只是嗯了一声,等乔慕宸走开才道,“你们去哪逛了?” 秋瑀宸笑笑,“你不是说带小蓝帽去麦当劳,怎么不去?” 沉默的声音很稳,“我在等云飞。我想带他们一起去。” 秋瑀宸笑,“小刺猬大概不大喜欢去那种小孩子的地方吧。” 沉默微微提高了声音,“所以,你带他去大人去的地方逛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小默,孩子有孩子自己的路。我们——” 沉默长长出了一口气,“秋,我们真应该好好谈一谈,你先去洗澡吧,我在房里等你。” 秋瑀宸看沉默转身离开,想到他说的你先去洗澡我在房里等里,这是多么旖旎的两句话,只可惜面对的是一场谈判。于是,当秋瑀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实在是没想到沉默居然是穿着睡衣靠在床上的,秋瑀宸爬上去和他贴着肩膀,沉默将手中的书夹了书签合上,却发现他看的是加西亚的小说集,秋瑀宸笑道,“很多人都读不下去。” 沉默道,“不过是打发时间。” 秋瑀宸伸手揽住沉默,“想和我说什么?” 沉默道,“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你一直那么忙。” 秋瑀宸吻了吻情人面颊作为道歉,沉默却没有什么回应,不过是等他亲过了继续开口,“接云飞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儿子杀人,更不想儿子加入黑社会。” 秋瑀宸知道自家宝贝的郑重,舔了舔嘴唇,“小默,社团你也知道,其实,翼盟或者风坛和你一直以为的那种整天打打杀杀的东西不一样。你也有帮我做,我会保护云飞,更何况,现在是比较稳定的时期,在省内,有我们和小非,如果真的有危险,妈也不舍不得要我和熳汐哥做啊。更何况,小非——” 沉默抬起头,“秋,无论现在有没有危险,我都不希望云飞被卷进去,可以学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学杀人?” 秋瑀宸觉得在家宝贝心平气和起来才是真的难应付,因此缓缓道,“你知道,无论是我们还是小非,都在努力漂白。如果真的有危险,慕瑀和迟大哥才会有危险,你那么疼两个小帽子,慕瑀和慕宸参加社团的事你都不反对,为什么一定要限制云飞?” 沉默低头弄了下耳垂,“秋,迟大哥和哥都不会要他们两个学杀人吧!上次那个礼仪老师的事,你和儿子在屋子里面开枪,既然发生了,我就不想再说,可是现在,你知不知道就算是迟大哥,也不会要小黄帽拿活人当靶子吧。秋,孩子从小经历了那么多,就更需要多学一点温情的东西,他十七年里都在受苦,如果你让他看到的还是阴暗,还是流血争杀,那这个世界在他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秋瑀宸长长吐了口气,“小默,他是咱们的儿子,他迟早要走这条路的,你不能因为他从前生活的暗无天日,就在他现在的日子里制造虚假的阳光。他不是慕宸,他不喜欢玩玩具吃麦当劳。” 沉默简直是觉得和秋瑀宸没法谈,“他就算不喜欢,他可以做别的,他可以打球,可以赛车,可以学很多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和小非师兄一样?” 秋瑀宸挥了挥手,“他和小非不一样。他比小非冷静比小非理智,他绝不像小非那么纯粹那么极端,所以,他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小非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可云飞就算偶尔幼稚,他早已经是个大人了。小默,他十七岁,可是,他的十七年比我们的三十四年都要辛苦的多,他有能力选自己的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让他按我们的路走?” 沉默偏过头,“我们的路是什么样的路?秋,我不管你怎么想,他怎么想,你怎么能带他去翼盟,那里,有他那么不堪的记忆,云飞那么小,那些难过的事,我永远不要他想起来。” 秋瑀宸低头道,“那件事,是我不对。可是小默,儿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可以承受他也可以甩脱——” 沉默狠狠打断了秋瑀宸的话,“秋,或者,我是把云飞想得太脆弱,但你有没有把儿子想得太坚强?” 秋瑀宸知道情人是真的难过了,因此,他轻巧的翻了个身吻上沉默嘴唇,沉默有些按捺不住的回应,却又推开,“我在和你说儿子的事!” 秋瑀宸将沉默紧紧拥在怀里,“我知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尽量少带云飞去。” 沉默知道情人又在为自己退让了,他不想让自己觉得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一个人,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表情有些萧索,秋瑀宸伸手抚着他眼睫,“小默不高兴?” 沉默挪了腿起床换衣服,“我带小蓝帽出去玩,现在时间刚刚好。” 秋瑀宸宁愿他和自己发脾气,可是如今这么不冷不热的,真的不知该怎么好,只是笑道,“那一起出去吧,难得一家人出去吃饭。” 沉默抿了下唇,“算了,反正你们都不爱去,我和小蓝帽走好了。” 秋瑀宸从身后抱住沉默腰,“小默,我暂时不让云飞接触社团的事好吗?” 沉默没说话,却是低下头,露出一段细长白皙的脖颈,“秋,我不是在和你闹脾气。而且,我也不是十七岁。” 秋瑀宸放了手,沉默出去拧开了门,却看到褚云飞正站在门口,沉默一阵尴尬,褚云飞却首先抬起头,“我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侧身让褚云飞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关上门。 褚云飞端端正正的站在秋瑀宸面前,“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秋瑀宸站起身,褚云飞向后退了一步,却是确认般的又问了一句,“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秋瑀宸伸手就错过他手臂,向前一拉却又将手掌托在他腰间,只一反手,褚云飞就像一只饺子一样被翻了个个,秋瑀宸却又顺手提起他腿一拽,褚云飞直接倒在地上,可腿下却是横叉下劈的姿势,他柔韧性极差,刹那间就已经痛得冷汗直冒,只觉得后背的冷汗仿佛冬日生锈的铁架上的融化的雪水一般大滴大滴而落地之时骨骼的响动之声也让秋瑀宸心抽得疼,褚云飞手臂酸麻如今还不是很难用到力,又被这样甩在地上,韧带被拉伸的疼痛和伴着肌肉的呻吟,明明痛得痉挛,却是被秋瑀宸稳稳的压住肩膀,沉默心疼儿子,还不及开口,秋瑀宸已经道,“这样的功夫,这样的反应就想和我学吗?” 褚云飞一张脸胀地通红,又是羞恼又是难堪,强压着吸气的声音道,“我会努力。” 秋瑀宸伸手提起他,刚刚被虐待的双腿根本没办法支撑酸痛的身体,秋瑀宸缓缓道,“先去外面跑五十圈,还没趴下的话我们再说吧。” 褚云飞勉强站直身体,想伸手揉一揉腿,却突然被沉默拉住,“手怎么弄的?” 褚云飞低着头,“没事。” 秋瑀宸望了沉默一眼,“没事,我替他上过药了。” 沉默只觉得心像被扯着疼,褚云飞避开了他心疼的眼神,“我出去跑圈了。” 秋瑀宸想强作冷淡,却终于忍不住心疼,“小心点。” 褚云飞心中一暖,原是怕他突然对自己冷淡,毕竟,自己并不是个优秀的儿子。 沉默等褚云飞一瘸一拐的出了门,“他想学你就教他又能怎么样?” 秋瑀宸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舍不得自己管他。”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道,“做了父亲的人,心总是越来越软的。若是当年——”秋瑀宸摇了摇头,当时不过是因为非璟煜实在累得没力气练柔韧,就将他双腿撕成一百八十度挂在吊环上一整夜,那时候的冷面无情,现在对着这个儿子,却是舍不得了。 沉默没说话,只是向外走,却在手触到门锁的时候突然抬头,“他要是想去就去吧。” 秋瑀宸一时间有些错愕,跟出门已经看到沉默搂着小蓝帽了,“等好久了吧。” 乔慕宸撒娇似的将头滚进沉默怀里,“不等云飞了吗?” 沉默摇头,“不用了,看着你二叔就生气,我们走吧。” 乔慕宸嘻嘻笑了,“云飞呢?”到底还是惦念小刺猬。 沉默扭了扭小蓝帽鼻子,“在跑步。” 乔慕宸拽了拽沉默,“那,我们不去了吧。” 沉默笑了,“小蓝帽不是一直想去。” 乔慕宸却是相当郑重的给了答案,“我们去吃好吃的让云飞在家里受罚,好可怜。” 沉默笑了笑,“那我们叫外卖来吃吧,就不去店里了。” 乔慕宸连连点头,“小蓝帽要吃好吃的香蕉派。” 沉默笑着摇头,“这馋嘴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你二叔。” 乔慕宸低低笑,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沉默忍不住将他拢在怀里揉。 小蓝帽对沉默耳语,“其实,我还想和二叔学按摩呢。” 沉默有些脸红,却趁机打趣他,“学来给谁按啊?” 乔慕宸也立马变成了大红脸,“爹爹知道二叔是在哪学的?” 沉默摇头,“他吗?遇到他的时候技术就很好。” 乔慕宸在一旁傻笑,可是他不知道,跑得跌跌撞撞的褚云飞这次是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按摩了。 第三十一章 秋瑀宸靠在落地窗边的布艺沙发上,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间房,没什么特别,但是,只要一踏进来,就好像空气都是清新的。俏皮的卡通杯里是浓浓的朱古力,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是,沉默说在这间房里喝热可可就会幸福。不过现在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苛刻。 褚云飞又一次跪倒在地上,艰难的在地上挣扎,然后,就看到沉默扶他起来,远远的背影,尽管落地窗很亮很透明,但他只能看到沉默背影,然后是褚云飞在摇头,再然后,就是乔慕宸也上了跑道。秋瑀宸放下手中胖胖的杯子,只是靠着柔软的沙发背,仿佛很悠闲,但是脖颈的线条很直,慵懒中的从容是不可复制的贵族气质。面前的一小盆仙人球带着几分暖意,秋瑀宸难得的拨了拨仙人球的小刺,这个房间都是沉默布置的,因此,也是整栋别墅里最像家的地方。 沉默走进这间房是从不敲门的,秋瑀宸移出了一个屁股的位置,将情人拥入怀中。沉默却是透过落地玻璃望着那两个并肩在跑道上的孩子。 “云飞撑不住了。”沉默的声音很低。 秋瑀宸没回看,“嗯,还有三圈。” 沉默知道多说无益,因此将毛绒绒的头发枕在秋瑀宸颈窝,“秋,教云飞好不好,别再为难他了。” 秋瑀宸侧过脸轻吻沉默额头,“你说好就好。” 沉默抿了抿唇,“刚才妈有打电话过来,说陆二哥的师父想收了云飞。” 秋瑀宸嗯了一声,“我已经问过小刺猬了,他不会去的,不用担心。” 沉默摆弄着自己家居服的扣子,“我想,云飞还是想去的。他那么要强。” 秋瑀宸握住沉默手背,“小默,我不舍得。你也不舍得。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儿子,怎么能那么轻易就交给别人。” 沉默更加紧地靠了靠秋瑀宸,“秋,你说我是不是很不称职的父亲。” 秋瑀宸望着他眼睛,只看到仿佛还发着光的睫毛,本来就是身体交缠的危险姿势,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就将沉默压下身去,双手在他腰间游移,嘴唇却早已贴上他眼睫,仿佛在吻轻轻一触便会晕开的水波。 沉默感到他腿间的温度,轻轻一推,“秋,你怎么现在像二哥一样。”这个危险的男人,十几年了不但吃不够,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秋瑀宸有些脸红,只是某个部位却依然直立着毫不羞涩,沉默想到两个小家伙还在外边受罚,自己居然被情人压倒在沙发上,索性不理他,“我在问你话。” 秋瑀宸此刻哪顾得上听话,只是和自己不听话的部位作斗争,沉默被情人可怜巴巴隐忍的样子弄得没辙,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秋瑀宸跑去浴室冲了一通凉水,回来的时候相当安分的坐在离沉默半尺的地方。 沉默真是受不了他,每一次都是这种毫无征兆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这家伙当年隐藏了本性还是自己魅力实在太大,秋瑀宸红着脸笑道,“我没自己弄哦,欠我一次。” 沉默狠狠踹了他一脚,“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已经多少年了。” 秋瑀宸又一次凑过来,笑着揽住他没说话。 沉默笑,“云飞还没和陆二哥当师兄弟,你先认了他当师父。”说到这里也顾不上秋瑀宸窘迫,又一次看跑道上的两个孩子,依稀是乔慕宸在帮褚云飞擦嘴,沉默低头想了一会,“你看他们俩这个样子。” 秋瑀宸笑了笑,“哥都不管你管什么,我看慕宸挺不错。” 沉默瞪了他一眼,“从前也没听你夸过小蓝帽。” 秋瑀宸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和慕瑀两个人,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又想好好疼疼,又觉得不该纵着他们,严一点他们才能长大。不明白是什么感觉,可又觉得爸对我也是这样。” 沉默低头偷着笑,“迟大哥和哥都不急,你想得倒多。”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拢着沉默腰站了起来,“看看小刺猬去。” 褚云飞的最后五十米跑了整整六分钟,他几乎是跪倒爬起来再跪倒再爬起来的,每一次的前进就是一次跪倒撑地向前挪动半个身子的距离,本来就带着血的手背如何能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刚刚结了的薄痂又一次被蹭掉,酸痛的双臂根本撑不起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子,沉默紧紧握着秋瑀宸手,如果心痛有声音的话,一定如同骨骼响动一样清晰却又隐秘,秋瑀宸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褚云飞终于挪到他脚下,小刺猬仰起头,脸上是倔强的胜利者笑容,推开了扶着他的乔慕宸,“我跑完了。” 秋瑀宸现在却是反手拉住了想要上前抱住小刺猬的沉默,“吐了?” 褚云飞点头。 秋瑀宸拥着沉默转过身,“收拾干净再来见我。” 褚云飞表情瞬间僵硬,乔慕宸刚要扶着褚云飞去帮他收拾,却听到秋瑀宸吩咐,“慕宸,你上来。” 乔慕宸低着头跟上去,不知道二叔要说什么,甚至连默默爹爹也没有眼色暗示,小蓝帽担心褚云飞,却又不愿太过暴露,只是低头跟着。 秋瑀宸牵着沉默手,毫不避讳的十指相扣,乔慕宸眼睛顺从的垂下来,乖乖在对面侍立。 秋瑀宸却是随便摆了下手,“抄一张你们的课表给我。” 乔慕宸连忙应是,沉默坐在秋瑀宸旁边,“小蓝帽坐吧。” 乔慕宸对着二叔倒是不敢放肆,谢了默默爹爹却是没敢坐,秋瑀宸问道,“你每天的训练强度是?” 训练强度是乔熳汐订的指标,包含很多小类数据,不过也有大的计算公式,乔熳汐忙道,“6.5。” 秋瑀宸哦了一声,褚云飞大概是达不到这个强度的,慢慢来吧,这两天有个3.5就差不多了,“篮球社周末还有练习吗?” 乔慕宸忙道,“暂时没有,因为联赛是下学期开始打,所以要到假期才开始做专门的练习,现在只是平常的队内训练。” 秋瑀宸嗯了一声,乔慕宸心道,要是没别的话问就放我去帮云飞收拾嘛,不过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恭临训示的样子。 秋瑀宸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去吧。” “是。”连忙上楼默了课表就下来,应该还能赶得上帮云飞吧。只可惜,课表递到秋瑀宸手里后,这个人格分裂的持久性患者悠悠闲闲地开口道,“云飞的事你不用管了,上楼去吧。” “是,二叔。”乔慕宸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狰狞。 沉默站起身,秋瑀宸拉住他坐在自己怀里,“干嘛去?” 沉默道,“看云飞,你总不至于让我也上楼去。” 秋瑀宸笑着咬了一口沉默耳朵,“你去厨房看看食材都准备好了吗?云腿虾米,还有腐乳腌笋,这两样是一定不能少的,火腿一定要纯瘦肉的,腐乳别太咸了——” 沉默打断秋瑀宸,“家宴还早着呢,我就先看看云飞又怎么样。” 自从非璟煜搬出去,秋瑀宸怕他不习惯,每个月都会特地为他举办一次家宴,除了有限的几次,十几年里一直没断过,这些日子非璟煜又迷上这两道菜,今天刚好是家宴的日子,秋瑀宸自然催着沉默去看。其实他早晨起来就早都催着厨房准备好了,秋家的下人谁敢怠慢了非少爷,从前一直在秋家伺候的自然是知道谁都能得罪非少爷可是惹不起的,就是新来的也明白少爷对非少爷的重视,因此,非璟煜的一切在秋家依然是一应俱全,就差没给非少爷准备非少奶奶了。当然,真要准备非老爷也不让。因此,连秋瑀宸自己都知道,这是一个相当烂的借口,不过是怕情人宠坏了儿子给他找找事做。沉默和非璟煜越是长大越是投契,小聪明全用在欺负秋瑀宸身上,更何况拿秋瑀宸开涮的次数越多,两个人就越亲密,想来这个借口也能勉强他去看。 秋瑀宸笑笑,“小非那个馋嘴的家伙,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沉默才不理他,“你少给我找事。” 秋瑀宸像是玩笑却又绝对正经,“我上楼去,想要他再加一百次单腿蹲起的话,你只管去帮忙。” 沉默狠狠踩了秋瑀宸一脚,绝对是百年不变的跺三碾四,“那是你亲儿子。” 秋瑀宸用食指亲吻了沉默嘴唇,“就因为是儿子才要他慢慢收拾,要不然我早限时了。” 情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沉默又能如何呢?慢慢收拾的结果是褚云飞将吐出来的秽物整理干净用了整整一小时,当他上来书房的时候,秋瑀宸已经开始饿了,当然,还是先谈正事。秋瑀宸面容冷峻,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他强撑着挺直脊背。 褚云飞不喜欢自己和秋瑀宸隔着书桌的样子,那是一种他逃脱不了的压迫感,因此,他高高的扬起头,秋瑀宸瞬间有种很诡异的想法,这孩子,高傲的如深潭中的鹤。虽说现在的褚云飞汗流浃背,面上的汗水绝对是如小学生作文描述的一样大滴大滴的滚下来,但是看到他因为仰脸而拔直的脖颈,秋瑀宸还是起了不伦不类的比喻。 褚云飞咬着唇,如今的他可没有心思去猜老爸在想什么,张口还是那一句,“你亲自教我好不好?”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虽然肌肉中的乳酸将他残存的体力消耗殆尽,却还是绕到了秋瑀宸近前,“我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吃不吃得了苦——” 秋瑀宸没有让他说完,一把就将汗津津脏兮兮的儿子拢在了怀里,褚云飞却没有撒娇,“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好,哪还有脸要你心疼。” 第三十二章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虽然肌肉中的乳酸将他残存的体力消耗殆尽,却还是绕到了秋瑀宸近前,“我知道,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我吃不吃得了苦——” 秋瑀宸没有让他说完,一把就将汗津津脏兮兮的儿子拢在了怀里,褚云飞却没有撒娇,“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好,哪还有脸要你心疼。” 秋瑀宸实在不知是该怎么疼这个儿子才好,原以为他独自在外,总难免乖僻偏激,性子也是生冷的成分比较多,可是,如今却越来越发现他的懂事就藏在骨子里,秋瑀宸又一次将小刺猬抱在腿上,坐在他宽大的书桌后面顺手指着桌上的笔记本,“小刺猬看看,这是你每天的训练计划。” 褚云飞全身早已经僵硬,如今被秋瑀宸抱在怀里才能喘一口气,秋瑀宸替他翻着看了一遍,非常清晰的听到他心跳的声音,知道他有些激动,因此顺着他被汗水冲刷下服帖的发丝,褚云飞深吸了口气,“那,课还要上吗?” 秋瑀宸笑了,“当然。” 褚云飞低下头,在心中暗暗算着自己还有多少睡觉的时间,秋瑀宸将他从腿上放下来,从书桌后走出去,褚云飞不知他还要说什么,只是跟在他身后,秋瑀宸却转身将小刺猬打横抱起来,褚云飞先是本能的揽上了秋瑀宸脖子,却又觉得有些尴尬,悄悄松了手,说实话,他虽然瘦可是一点也不轻,而且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被这么抱着,秋瑀宸却是直接将他抱到门口,叫他开了书房的门,褚云飞立刻红了脸,家里下人那么多,这么被抱出去被看到怎么办,秋瑀宸轻笑道,“快点,我抱你洗澡去。” 褚云飞拧开了门锁,却将脑袋都埋在秋瑀宸肩膀上,秋瑀宸抱着他穿过走廊,小刺猬只顾害羞也没敢四处张望,好容易到了房间门口,才打开门就看到沉默在里边,沉默怕儿子怪他私自进他房间,连忙解释道,“我替你放了热水。” 褚云飞没说话,轻轻戳着秋瑀宸肩膀要秋瑀宸放他下来,秋瑀宸直接将他抱进浴室里,褚云飞低下头,秋瑀宸笑道,“怎么,还怕我们看你?” 褚云飞轻轻咬了下嘴唇,低低道,“衣服弄脏了,我来洗吧。” 秋瑀宸听小刺猬这么说,心中就像是一小丛文火暖烘烘的燃着,儿子居然要帮他洗衣服了,想到那个父慈子孝的友爱画面,秋瑀宸心里那团火都爆着幸福的火花,却终究还是舍不得,“不用了,小刺猬训练这么辛苦。”说着就又揉了揉他耳朵,“洗了澡先睡一会,下午拿你的功课过来。” 秋瑀宸等他应了声才出了浴室,不过心情大好,心里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沉默笑着看他出来,“怎么了?” 秋瑀宸只顾着乐,“儿子真是又听话又懂事”说着说着就又笑起来,口中更是啧啧赞叹。 沉默摇头嗔他,“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一个个被罚得站不起来还死心塌地的。” 秋瑀宸牵起沉默手,“这个啊,那要问你才知道。” 沉默瞪他,“你一个人把好爸爸都当尽了,也想着给我分点。” 秋瑀宸拧住沉默耳朵,“那不行。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沉默再一次贯彻了坚决的踩脚方针,“儿子的醋你也吃。” 秋瑀宸却不再玩笑,“这孩子性子强,总是纵着他不成,你也该管管他。” 沉默骂他,“自从云飞回来,你公司也不去了,翼盟也赶廷议才回去一趟,天天在家里当全职爸爸,扔下的文件都等着我来批,哪还有和云飞亲近的份儿。” 秋瑀宸笑着吻他,“我家小默又聪明又能干,生个儿子也是乖宝宝,我想着疼你们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管别的。”说到这里居然还若有所思道,“若是再生一个女儿就更好了,最好叫小红帽。” 沉默狠狠踹了他一脚,“你自从跟着二哥两年,越来越像他了,小心在哥面前现了原形,看他怎么收拾你!” 秋瑀宸倒是也在纳闷,怎么家里三个孩子都是儿子,如果有个粉扑扑的小女儿,会哭会闹,委屈的时候会拽着他衣角叫爸爸,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沉默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又是一脚踹过去。事实上,秋瑀宸当然也是想尽了办法要沉默和褚云飞亲近,不过大概是褚云飞对沉默的期待更高些,如今也是不冷不热的。好在曙光初露,他对情人和儿子都满怀信心。 两个人正说着些闲话,就看到安管家恭恭敬敬的过来回话,“少爷,沈少爷,非老爷刚才打电话说非少爷今天有些事,不来参加家宴了。” 秋瑀宸点头,“知道了。” 安管家正要退下,秋瑀宸却叫住他,“准备的东西现在就去做,再要厨房给小少爷加点补充体力的汤,最近的食谱多问问小少爷,看他有什么想吃的。还有,小少爷房里的果盘要记得时时换,冰柜里那盘提子还是昨天的吧。” 安管家连忙应是,秋瑀宸很少管这些细节的东西,如今这样,已是相当严重的斥责了。褚云飞不爱吃零食,连水都很少喝,最多就是冰点啤酒,果盘基本上都是不动的,他不常吃,又不喜欢叫别人替他收拾,倒也真有些很难照顾到的地方。不过秋瑀宸每天都要去好多次褚云飞房间,下人也是绝对不敢怠慢,只是有些时候一时想不到罢了。 屏退了管家,秋瑀宸皱起了眉,“小默,你先陪云飞做功课,我去看看小非。”他才不相信非罹的说辞,上个月的家宴非璟煜特地飞了十几个小时赶回来,吃过又重新回去,今天哪能含含糊糊就不来了。 果然,拎着保温桶去了非家,下人们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秋瑀宸甚至不用略施小计,下人就说出来少爷在医院。秋瑀宸连忙开车奔过去非璟煜的专用病房,就看到非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年过五旬的非老爷依然是一副绝对看不出年过五旬的样子,甚至连四十岁都不像,可是那无可奈何的神色却是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唉,瑀宸,你还是来了。” 迅速见了礼,秋瑀宸忙问,“小非伤得严重吗?” 非罹摇头,“伤了腿,闹着要到你那去,我刚要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秋瑀宸应了一声,“罹叔知道是怎么回事?” 非罹叹了口气,倒真有些身为父亲的无助来,“问他又不说,医生说没事,就是要养一养。” 秋瑀宸点头,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非璟煜倒是依然安安静静的睡着,秋瑀宸将保温桶放在床头,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摸了摸非璟煜额头,倒是一点也不烫。这孩子,安静的样子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睡着都像是和谁较劲似的,秋瑀宸看了看他伤势,腿上并没有打着石膏,想来也不是很严重,但是暂时恐怕走不了,秋瑀宸去盥洗室给沉默打电话,“小默,小非没事,嗯,你陪着云飞就好,我今晚大概不回来了。” 秋瑀宸从盥洗室出来却看到有人坐在他刚才的位置,来人微一抬头,已经让到一边去,“秋盟主。” 秋瑀宸有些诧异,不过依然是面沉如水,“高老师。” 高明明笑了笑,“秋盟主叫我明明就好,少主怕小少爷有危险,特地派我前去保护。” 秋瑀宸点了下头,她口中虽然和秋瑀宸说话,眼睛却是半毫也未离开非璟煜,秋瑀宸坐在非璟煜旁边,相当迅速的检查了一遍,他并不是多疑的人,可是,也绝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确定事实,高明明笑了下,“少主大概快醒了,我先出去了。” 秋瑀宸随意挥了挥手,高明明一离开非璟煜就张开了眼睛,只是目光有些混沌,“哥,你来了。” 秋瑀宸没理他,自己出去叫非罹进来,“罹叔,小非醒了。” 非罹连忙进来,非璟煜语声冷淡,“我没事。” 非罹苦笑了下,“没事就好,明明刚才来了。” 非璟煜嗯了一声,“以后别让她进来。” 非罹没说话,非璟煜动了下身子,却觉得整条腿都像是没知觉了,估计是躺太久,“爸,你先回去吧。” 无论多少年,非罹一样是拿非璟煜没辙的,不过点了下头,“瑀宸,你多照看他。” 秋瑀宸连忙送非罹出去,才一进来非璟煜已经靠在床上抱着保温桶开始吃秋瑀宸替他带的爱心餐了,“哥,这个笋还不错。” 秋瑀宸瞪了他一眼,依然没开口。 非璟煜讪讪道,“我听说有人要打小默默的主意,就叫那个女的去看看他。” 秋瑀宸嗯了一声,非璟煜找话道,“听她说哥和小默默处的还不错。” 秋瑀宸还是嗯了一声,非璟煜索性不多嘴了,低头开始吃东西,可无论一勺舀多舀少秋瑀宸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非璟煜心中开始发毛,索性放下桶不吃了。 秋瑀宸看他,“吃饱了?” 非璟煜没说话,明明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风坛少主,可是在哥哥面前却是永远成熟不起来似的,不过是低低道,“还好。” 秋瑀宸道,“再吃点吧,吃饱了好挨揍。” 非璟煜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腿又开始疼,索性哼了两声。 秋瑀宸连忙过来看他,可依然冷着一张脸。 非璟煜知道不说不行了,拽了张纸擦擦嘴,“我去见夜九了。” 只一句话,就让秋瑀宸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千倍。 非璟煜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对不对,秋瑀宸已经起身,“我说过没有,这件事轮不到你管。” 非璟煜的脾气倒是一点也没变,“怎么轮不到我管,我可是他叔叔。” 秋瑀宸脸色更加阴沉,“我和夜九只有恩没有怨,用不着你插手。”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不过她既然利用我把儿子送到你手上,我就要知道这个女人打得什么主意,我非璟煜要是这么轻轻易易的就被女人利用了,以后也不用再混了。”说到这里又是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直抽气。 秋瑀宸冷冷道,“你去哪找她?” 非璟煜哼了一声,“七拐八拐换了十几个地方,后来定在死人沟。” 秋瑀宸如今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说是如罩严霜都不为过,“谁和你一起去的?” 非璟煜倒是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见一个女人还用带人?” 才说到这里秋瑀宸就已经起身背过去,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非璟煜这才意识到这次真是闯祸闯大了,恨不得咬了舌头,连忙抖抖嗲嗲的道,“哥——” 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任由恐惧在空气中被时间升级,然后屋内的气压慢慢的低下来,秋瑀宸伸手拉住了窗帘,唯一能让非璟煜感到轻松的绚烂阳光被厚厚的丝绒帘子阻隔在外面,非璟煜突然觉得一瞬间又回到了从前,风坛少主十七年的历练最多让他比十七年前多说几句话,“哥,不用担心。风坛的势力这么大,那个女人不敢怎么样的。”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确实越来越没底气。 秋瑀宸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淡淡问道,“伤是怎么弄的?” 非璟煜舔了下因为紧张而加速干涩的嘴唇,用一毫秒时间衡量了下谎言被拆穿的后果,相当明智的选择了说实话,“我和她谈不拢,所以就回来了,哥你知道死人沟那一带路都不好走,所以——”虽然是实话,但明显有些避重就轻。 秋瑀宸只是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非璟煜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却忍不住挣扎一下,“她叫人护送我回来,但我又不习惯被女人护送——”虽然追踪的人车开得太快了点,但是一直在自己后面如影随形的跟着,说是护送也不为过吧。 秋瑀宸干脆什么也不问了,只是走过去提起了非璟煜扔在一边的裤子,顺手抽出了质地绝对一流的厚重皮带。 非璟煜立刻听到自己的心脏正以绝不属于正常的频率跳动,甚至多年形成的对疼痛固有的恐惧逼迫着欺软怕硬的小家伙拼命努力想要蹦出胸腔。 秋瑀宸根本没看非璟煜脸,“该怎么做忘了吗?” 非璟煜舔了下嘴唇,他记得上一次秋瑀宸揍他还是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因为和非罹的分歧又一次离家出走。算一算,也有十多年了吧。十几年前的恐惧根本敌不过十几年未曾被类似于刑具的恐怖东西亲吻的陌生感,一时间难以理解的诡异甚至淹没了他思考的能力,因此,真正执掌风坛的叱诧风云的非少坛主只是又叫了一声哥。 秋瑀宸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是打算让我帮你回忆规矩吧。” 大脑短路的非璟煜相当没有智商的做了一件事,他爬起来握住了秋瑀宸手中邪恶的皮带,“哥,小非知错了,你是吓我的吧。” 秋瑀宸一环手腕,现在的非璟煜哪有力气握紧他,“嗖”的一声,卷着刺目鞭花的皮带立刻抽上了非璟煜手臂,早已经远去的锐利疼痛一瞬间被召回,不用解释,非璟煜已经知道哥哥这次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之前的很多次都被他以再这样就揍你屁股威胁过,可是,毕竟是十几年没有挨过揍了,一直以为哥哥不过是说说而已。年初和一群小孩飞车不小心玩到骨折,上上个月在意大利和别人赌俄罗斯轮盘也被他狠狠教训过,但不过是罚跪几天加上惩罚性体能极限测试,当然最后少不了再有下次小心你的屁股之类的威胁,但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 手臂上的伤痕让非璟煜瞬间意识清醒,疼痛马上就被羞怯所代替,“哥,小非下次不敢了。” 毕竟是全国闻名的社团风坛的真正领导人,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非大少爷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怎么说也不是小孩子了吧,更何况,这些年他仗着独有的犀利狠辣风格和天生惟我独尊的气质挑遍了国内各个新近崛起或者日渐没落的社团,将风坛的势力延伸到省外,绝对是令绝大多数社团领导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他早都不是窝在哥哥怀里撒娇的不懂事的弟弟了吧。 秋瑀宸根本不理非璟煜,只是用皮带的尖端指着床边,非璟煜那根稳定到在俄罗斯转盘面前也绝不战栗的神经突然间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开始崩溃,“哥,小非已经长大了。” 秋瑀宸根本没有任何心思要去计算非璟煜现在离三十五岁还有几天,神色是绝对的埋藏在平和下的森冷,他将皮带坚硬的铜搭扣移转在手里,“是要我换这一头打吗?” 非璟煜一狠心,“哥,我已经——” 秋瑀宸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皮带金属质感十足的铜环立刻呼啸着咬上了非璟煜后背,“你今年就是六十岁了做错事也一样给我乖乖趴下来挨揍!” 第三十三章 非璟煜一狠心,“哥,我已经——” 秋瑀宸根本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皮带金属质感十足的铜环立刻呼啸着咬上了非璟煜后背,“你今年就是六十岁了做错事也一样给我乖乖趴下来挨揍!” 非璟煜知道这次是绝对跑不了的了,想到听话从严,抗拒更严,终究是没那个勇气抗刑的,乖乖撑着手臂趴在床上,大概是有些尴尬,姿势并不像是挨打,倒像是小孩子的俯卧,只可惜自欺欺人在秋瑀宸这里一点也得不到怜悯,嗖啪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登时让他摆好了姿势。有些记忆,虽然已经被暂时封存了十年,但是,身体是比意识识时务的,那种条件反射似的标准挨打姿势让非璟煜整张脸都烫了起来,堂堂风坛少主趴在病床上被哥哥打屁股,天,这,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秋瑀宸却是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薄脸皮,皮带像是蛇一样的贴上他臀峰,然后是带着威胁和暗示的三下,非璟煜可怜巴巴的回过头,“哥,小非还伤着呢。” 秋瑀宸扬起了皮带,“你是在考验我用鞭的功夫有没有退步吗?自己脱!” 非璟煜知道,若是让哥哥用皮带给他将薄薄的病号服卷下来的话,那想一个裤子为什么破了的理由都是极为伤脑筋的事,秋瑀宸没有看他,转过身负着手,皮带温驯的从他掌中垂下来,非璟煜腿上疼得厉害,才稍稍一动就是一身冷汗,伸手轻轻一触,却还是将内裤也褪到了膝弯,赤裸的臀在空气中被瞬间下降的温度吹起了鸡皮疙瘩,这时候早已经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看来哥哥今天是打算算总账了。 虽说做了充分准备,可是秋瑀宸走过来的时候非璟煜还是不争气的一颤,“哥,腿疼,拉不下来了。”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过来将被子折得高高的将非璟煜往上抱了抱,身体的重心都集中在小腹上,腿也相对轻松一些,不过,裤子依然是毫不留情的被脱了下来,小内裤也折在一边,非璟煜庆幸没有在内裤上留下什么不太能入眼的痕迹,毕竟这些天和高明明的有些关系着实难以启齿。 秋瑀宸走过来,非璟煜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而是熟悉的手指温度,秋瑀宸轻轻看了看他腿上的伤,猝不及防的,一皮带狠狠地捋了上去。 “还有脸跟我说你长大了,这是长大的人办的事吗?”责斥很急,皮带却落得比语声还急,十几下连着抽下来,两片臀上却只有一道伤痕,非璟煜甚至还来不及叫一声,又是一鞭就又夹着风落下来,只是一鞭,却比刚才的十几下还要痛,非璟煜突然感觉到这一道伤痕所在的皮肤瞬间变薄了,他知道,这个位置只要再来相同力度的一下,立刻就会破了。 皮带是很难抽破皮的,如今能打出这种疼痛,可想而知,哥哥的技术真的是丝毫没有退步。 下一鞭的落点更下一些,却是抽在耸起的臀峰上,非璟煜用力攥紧了床单,狠狠咬住了自己手臂,“啪!”的一声,整颗心都快被打出来了,不到三十秒就挨了差不多二十下,可是秋瑀宸手中的皮带却像是暴雨一样,越落越急,“管不了你了是不是!你现在这条命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吗?别人十几岁就不犯的错,你三十几岁了照样犯!你以为自己这些年玩得那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吗?” 果然,是算总账了,非璟煜狠狠咬住床单,整片屁股都是火辣辣的,就像是给皮肤深深割了一刀再从裂开的发白的皮肉里泼入滚烫的辣油一样,叱的一声,非璟煜右手抓破了床单。 秋瑀宸的皮带却还是没有停,病房里都是嗖啪嗖啪的声音,眼前的鞭影像是能连成一个圈一样,还来不及喘气,一鞭的痛楚马上淹没在另一鞭之后,不到三分钟,非璟煜整片臀上已经是横横竖竖斜斜四五十条,整齐的鞭痕交界点上是点点的血斑,秋瑀宸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从来不是在责罚的时候还说话的人,可是今天却是例外。 又是一下皮带呼啸着咬上去,非璟煜强撑不住,整个后背都仰了起来,秋瑀宸却用更狠的一下将他身体打落下去,“我上次怎么说的!” 非璟煜没吱声,却是一连十下又快又狠的皮带落在最初的鞭痕上,已经高高肿起的檩子如何承受的住,皮肤下已是一条一条的血丝。 非璟煜这才明白刚才那句不是斥责是问话,连忙将头从被单中抬了起来,整张脸都像是浸在水里,额发早已被冷汗冲成一缕一缕,“哥说,要是有下次,小心屁股开花。”说到这里浑身是冷得一个激灵,上次是跪晕过去醒过来哥哥喂粥的时候说的,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的。 秋瑀宸抖起了皮带,“你记得就好。” 非璟煜被吓坏了,整个人盲无意识的开始乱抓,秋瑀宸一下就按住了他腰,语声冷得像是冰柱子上滚下的水珠,“你不是要试试我有多少耐性吗,今天陪着你!” “哥,小非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非璟煜真的是不敢了,他知道自己哥哥是什么样的人,说要打断你两条腿,绝不会只打断一条,而且,真的是积了太多错了。每一样拿出来都够去掉半条命的。 秋瑀宸根本没理他,狠狠的一下皮带将他全部的认错打回去,“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开口,这也是规矩!” 接下来的皮带落得慢多了,每一下下去都是三根手指宽的横印,将那些挣扎要破皮的伤痕全都压在下面,一下接着一下,十下整整打了三分钟,打完的时候非璟煜整件病号服都被湿透了,秋瑀宸怕他感冒,伸手关了冷气。现在的臀上是重叠着的宽宽的印子,两瓣臀丘陵一般的耸立着,却是早比原来肿出了不止一圈。 非璟煜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瘫在床上,垫在肚子下的被子早都被他的挣扎压得乱七八糟,整个人就像是一块蘸满了水的破抹布,身体是向前趴着,手指却挣扎样的五指张开,有些没有被蹭散的棉被起起伏伏的垫在身下,可是那样的不舒服却根本不在意识范围内,秋瑀宸没有丝毫怜惜,一皮带就抽到他背上,非璟煜将头侧了侧,又滚了下,却是根本趴不起来了。 秋瑀宸将他整个身子从手臂下抬起来,动作虽然迅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只是语声依然冷冷的,“起来!” 非璟煜挪了挪手,原来趴着的地方就是一条手臂的汗印。 秋瑀宸将皮带危险的停在非璟煜臀上,“挨够了吗?” 非璟煜大口的喘着气,声音也是嘶哑着,像是嗓子里压着血丝一样,“哥——” 秋瑀宸的回应是又一下皮带,“太远的事就不用算了,现在给我好好想想今年都做了些什么!” 这次的皮带凌厉的过分,才一下抽过去,非璟煜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臀上立刻就是打爆了皮肤一般的血痕,非璟煜觉得肯定是打破了,秋瑀宸却已经重新将邪恶的刑具停在刚才的伤痕上,“是要我请藤条出来吗?” 非璟煜整个身体都因为疼痛团成了一团,却又因为太过疼痛不敢牵动伤口只能将脖子缩进被单里,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大鸵鸟,秋瑀宸却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皮带下去,另一鞭才刚扬起来,就听到非璟煜补救似的扯着嗓子叫,“哥,小非不敢了!” 只可惜皮带还是硬生生的落在了伤痕累累的臀上,刚才被宽宽的拍下去的皮带印又重新变得凌乱,这一下却是尤其的重,非璟煜知道这就是答非所问的代价,连忙喘着粗气坦白,“今年年初去看斗牛,不小心受伤了。” “嗖~啪!” 皮带夹着怒火冲下来,“是不小心伤得吗?” 非璟煜咬着被角撑起来,“是,是冲进角斗场的时候被牛攻击的。”又一次感受到凌厉的鞭风,非璟煜连忙补救似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兴起。” 连着五下就抽到背上,病号服被划出了一条条的口子,秋瑀宸再扬皮带时破了的病号服就被卷起来,隐隐露出后背的血痕,只是五下,却像是都用刀割出来,“你一时兴起,兴起就不长脑子了吗?小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冲进去的吗?”秋瑀宸调查的时候决斗场的警卫对从天而降的非璟煜依然佩服的不得了,断断续续就是一句话,“中国功夫,太神奇了。” 秋瑀宸将皮带顺下来,刚刚背上挨了打,臀上才稍稍喘息,如今皮带却又像是跗骨之蛆,秋瑀宸接道,“还有呢?” 或许是为了加深语言的威慑力,这一声问话又伴着一下皮带,非璟煜急道,“春节的时候放花,比谁敢拿在手里的时间更长。” 秋瑀宸才一听这话就又是狠狠的五下,“你赢的真精彩啊!还有呢?” 非璟煜死死趴着,秋瑀宸只能听到他大口的喘气和几个零碎的音,非璟煜真的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秋瑀宸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将皮带在他眼前垂下来,非璟煜只觉得整个人都只剩下一个屁股还是活的,却还是不敢不答,“三月的时候去拉斯维加斯输了一百多万。” 秋瑀宸哼了一声,“人民币吗?” 非璟煜刚刚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美金。” 秋瑀宸问道,“还有吗?” 非璟煜索性早死早超生,“还有赛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手臂。” 秋瑀宸一皮带就捋下去,“不小心!你哪来那么多不小心!云飞现在十七岁都已经不玩赛车了!你已经活了两个云飞这么大了!小非,你既然自己把自己当小孩子,就别怪我用管小孩子的办法管你!” 非璟煜早已意识模糊了,只知道不停交代,“还有,上个月和别人赌俄罗斯轮盘。”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我,我没输。” 秋瑀宸还没等他将话说完,狠狠的一皮带就直接侧着抽下去,屁股上登时就是一条相当明晰的分割线,非璟煜痛得一阵痉挛,连叫都叫不出,秋瑀宸直接将他衣领提起来,“你没输!你要是输了还能在这吗?小非,你是越来越长进了,六枪,一发子弹,轮流开枪,你非少爷是怎么说的!” 非璟煜根本没办法开口,秋瑀宸冷冷道,“嫖要嫖美貌,赌要赌公道!这是你说的吧!你会听枪,为了公平起见,所以,六枪都由对方来开!我没冤枉你吧!” 秋瑀宸说完就将他扔在床上,“我教你练枪是要你和别人赌轮盘的吗?” 他输多少钱秋瑀宸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想到那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秋瑀宸就根本没办法控制,这一次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抽上去,这个弟弟若是再不管管,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了,秋瑀宸一皮带直直落在刚才最薄的伤痕上,“要是没有了这条命,你让你哥怎么办!” “啪!”的一声,半片黑影应手飞出去,非璟煜臀上带起了一串血珠子,秋瑀宸将手中握着的仅剩的半根皮带扔出去,一言不发的离开病房。 “小默,嗯,是我。” “是,叫厨房给我送点泡好的绿豆,还有时鲜的菜蔬,嗯,我今早叫准备的野菜也带过来,还有豆腐,不要那些,家常菜就好,嗯。” “没事,我今晚住在这里,对。” “小刺猬还乖吧,嗯,好!” “不用担心,死不了。” 挂了电话的秋瑀宸重新收拾了心情走进来,才刚推开门就听到床头的一个抽屉“嗵”的一声掉下来,非璟煜半边身子挂在床上,马上就要掉下来了。秋瑀宸连忙过去将他扶好,“又闹什么!” 非璟煜抿了下唇,“笔没水了。” 秋瑀宸皱了皱眉,顺手取了床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断墨的笔芯画着保证书几个字,开头是小非保证不再让哥生气,一个逗号打了一半就没水了,能看到焦躁划出的笔印子。 秋瑀宸觉得心头就像是被大提琴的琴弦勒着一样,他伸手揉了揉非璟煜头发,“这东西不要写了。” 非璟煜写了几个字,疼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此刻根本没有力气说话,秋瑀宸将他抱起来,非璟煜疼得身体不住痉挛,秋瑀宸一整颗心都被他抽碎了,只得温言安慰,“小非忍一忍。” 秋瑀宸将他抱进了病房里间的小卧,非璟煜却摇了摇头,秋瑀宸知道他不喜欢冷清清的样子,于是只低低道,“等一等。” 说着就去衣柜里取了一套全新的消毒被单将最外间的大床收拾好,非璟煜刚刚挨打的时候只顾着怕,如今打过了疼痛却愈加清晰,秋瑀宸才要将他往外抱,整个人的呻吟就是根本咽不住的往外溢,秋瑀宸没法,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就去洗了手,又用酒精擦了一遍。才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非常古典的小药瓶,类似于影视剧中装金疮药的瓶子。 秋瑀宸看非璟煜臀面,虽说用皮开肉绽形容有些惊心,但却真是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来,秋瑀宸刚刚倒了些药粉在打破的伤痕上,非璟煜又一把抓破了新换的床单。 秋瑀宸知道这药太烈了,文禹落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嘱咐过,却没想到居然会疼成这样子,秋瑀宸心中纵是百般的舍不得,却还是稳住声音,“忍着!”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替他用消毒棉签将药粉涂匀在打破的鞭痕上,非璟煜腿上的肌肉随着秋瑀宸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抽起来,新换的被单又被冷汗湿了一大片。 秋瑀宸狠下心来用棉签死死按住一个血点,“长记性了吗?” 非璟煜死死咬着手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秋瑀宸站起身,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片,这个弟弟,从十五岁跟着自己,就是永远也长不大的样子,别的人安安稳稳战战兢兢的做事,他甚至不用花心思就比任何人做得都好,十八岁就将风坛打理得井井有条,作风凌厉行事冷酷,可是却永远也成不了大人。总想着他长大些就好了,也知道他如今是一派之主,该留的脸面都给他足够,每一次,罚也罚过,骂也骂过,他总说知道错了。可是,竟是越来越将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轻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重,就是他非璟煜的命最不值钱。 第三十四章 秋瑀宸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换了一种油膏状的清清凉凉的药替非璟煜涂,秋瑀宸用鞭极有技巧,虽说打得很重,却只有一条带了血,因此当他将膏体揉匀涂上去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太过刺痛的感觉,当然,疼依旧是免不了的。 非璟煜将头埋在袖子里,挨打的时候没精力想别的,如今轮到上药,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被这样教训,不觉得从心里觉得难堪,索性也不说话。 秋瑀宸替他涂过了药又换了一套新的软被替他盖上,才沉声道,“小非,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有什么拿自己性命不当性命的举动,我就直接带你去翼盟刑堂。”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却终于还是下狠心道,“那时候,就别怪哥狠心。我宁愿废你两条腿,也要保下一条命,真有什么事,我和小默养你一辈子!” 非璟煜听哥哥说得这么严重,整个人都吓傻了,只能在嘴里不断念叨知错了不敢了。 秋瑀宸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他脑袋,“这些年,哥总以为你长大了,早就可以自己管自己了。”秋瑀宸说到这里竟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于是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拿早就晾好的温水,加了吸管放在他床头,将非璟煜头抱起来,喂了一粒药丸,用水冲下去,又像是放小婴儿似的放在床上,该打的打够了,该骂的骂完了,最不该说的重话也说了,如今只是温柔,“睡吧,哥给你弄点吃的去。” 非璟煜却突然拉住秋瑀宸手,眼睛都是雾蒙蒙的,尤其是冰蓝色的眸子,像是晕着淡淡的月光,“哥,小非真的知错了。” 秋瑀宸欣慰的笑了笑,究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哥没有生气,只是害怕。” 非璟煜抿着唇,嘴角还因为强忍着疼痛抽动着,“我保证,我保证没有下次了,要是有下次,不用哥动手,我自己打断自己的腿。” 秋瑀宸用拇指指腹刮了刮他眼眶,“睡吧。这些年不是忙着处理公务就是到处玩,难得有几天休息好的。” 非璟煜点头,却又突然决定什么似的道,“哥,我和那个高明明,我和她——” 秋瑀宸用略带拒绝的笑容阻止他说下去,非璟煜却没有停,“我和她做过几次,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对女人——”连这么私密的事都说出来,秋瑀宸还能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将他头抱在膝上,“有些事,不用勉强自己。” 非璟煜以为他说非罹,连忙道,“不是,我爸他对我很好,可是你知道,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说到这里却觉得将自己的性生活和哥哥这么赤裸裸的谈起有些别扭,因此倒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秋瑀宸理解的点了下头,“你和罹叔这么多年,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的。” 非璟煜没说话,非罹岂止是患得患失,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为了他和高明明的事,却像是连永不沧桑的心都老了几岁一样,整个人简直成了猎人枪下的羚羊,命在旦夕却又不敢发出哀叫的样子。怕自己老了,对非璟煜再也没有吸引力,又怕太管着他的私生活会更招烦,甚至为了不惹非璟煜生气,连他和高明明的事都只是忍着,就像是古代帮着丈夫纳妾的愚贞的妻子一样。非璟煜并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若真是毫无感觉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十几年,甚至要背负父子恋如此之深的原罪感,可他偏偏是又臭又硬的破脾气,看非罹那副小媳妇的样子,总觉得自己父亲当爹也不争气当情人也不争气,更是一句也不解释。父子俩就这么耗着,偏偏两个人都是小孩子心性,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秋瑀宸笑了笑,“罹叔真的很疼你。” 非璟煜却摇了下头,尽管现在的伤势,这个动作很吃力,“他是很爱我,爱到忍辱负重的程度。” 秋瑀宸又揉了揉弟弟脑袋,“哥不知该劝你什么,可是无论是我和小默,还是熳汐哥和禹落哥,甚至是父亲和陆二叔,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相处的方式,局外人永远也看不清别人的心情,可是小非,无论哪一种,至少,你自己要确定自己幸福。” 秋瑀宸才说到这里就听到敲门声,猜到是下人来送菜和水果,因此只是道进来,顺便替非璟煜拉了拉往下掉的夏被,他一向是最疼弟弟的。 可不同于意料中的推门方式却要他有些不悦,不过秋瑀宸并没有回头,只是重新替非璟煜喂了点水,回过头的时候却恰好看到褚云飞正将一丝不满的神情收回去,秋瑀宸有些诧异,“怎么是你送过来?” 褚云飞将菜和水果放在茶几上,“想来就来了。” 秋瑀宸笑了,儿子的表情就像看自己被捉奸在床一样,“慕宸没陪你过来?” 褚云飞听到乔慕宸名字就火大,“没有,那个,他叫我给你带了件厚衣服,在下边车里。”这一句里的他明显是沉默了,秋瑀宸点点头,“小刺猬坐吧,我正好下厨做点吃的,家里厨房没我的手艺好。” 褚云飞也没拒绝,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打量着这套绝对舒适的病房。 秋瑀宸将非璟煜轻轻抱着放在被子里,又揉了揉头,轻声道,“这小家伙来了你恐怕睡不好,先趴一会。” 非璟煜此刻连窘迫都来不及哪里能想别的,只是应了一声。 秋瑀宸拎了菜进厨房,褚云飞移到了非璟煜旁边,非大少爷虽然因为一时猝不及防的羞涩有些尴尬,但是大风大浪里闯过的他哪里会在褚云飞面前怯场。他既然过来了,自己索性撑起来在枕头上看他。 褚云飞却突然快走了两步,回身的时候手里已经捡起了被秋瑀宸打断的半根皮带,还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非璟煜,冷不丁的就是一句,“原来你这么大了还挨揍啊。” 非璟煜哪能那么轻易在一个小孩面前败下阵来,只不过莫测高深的一笑。 褚云飞马上接了一句,“皮带都打断了,屁股开花了吧,你犯什么错啊。” 非璟煜心道,这孩子城府极深的,肯定不可能只有言语挑衅这样不入流的小把戏,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果然,褚云飞立刻又是一声感叹,“真狠,他罚我的时候都只用手的。” 非璟煜突然之间就握住了拳,指甲深深刺进肉里去,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这么快就抓到自己弱点了,哥哥用手教训自己,那是温暖的特权吧,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非璟煜在心中一笑,这孩子,原来是吃醋了。想来也是,自己当年看到哥那么温柔的对沉默也是吃味的不得了。 非璟煜轻笑道,“哥的手也很厉害呢,不过弟弟嘛,做错事怎么罚都是应该的。”绝对的四两拨千斤,我挨揍的时候你还在哪呢? 褚云飞摇头,“我可不这么想,你们家的人都挺奇怪的,挨了揍还千恩万谢的,像是沾了多大便宜似的。” 非璟煜突然想伸手拧拧这只小刺猬的脸,真是有趣的孩子,“你刚才和慕宸吵架了?” 褚云飞摇头,“也没有,就是他那一套父慈子孝的理论听着烦。” 非璟煜点头,“慕宸的性格很像哥,有时候满迂腐的。慕瑀就可爱多了,我们经常一起玩。” 褚云飞不屑道,“一起玩?难怪你这么大了还被揍屁股,真幼稚。” 非璟煜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欠扁啊?” 褚云飞皱眉,“有吗?哦,难道挨打很难为情啊,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反正大家都有被打的时候,下次自然轮到你看我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非璟煜道,“我看哥不应该叫你小刺猬,应该叫你小火炮,说话像开火一样,句句等着挨收拾。” 两个人才斗着嘴,秋瑀宸已经端了小乳瓜和自制蘸酱出来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甚至害怕非璟煜用手不方便,还给他准备了一只小叉子,“先少吃点吧。” 秋瑀宸才转身入厨房,非璟煜已经用叉子挡住了褚云飞手,褚云飞皱眉,“什么意思?” 非璟煜道,“我的病号爱心餐你凭什么吃啊。”说着还嚣张的晃着手上的小叉子,“叉子可只有一把哦。” 褚云飞嗤了一声,“叉子是照顾残疾人的,我带来的菜,凭什么我没份儿?” 非璟煜索性逗他,“你?谁带来的谁吃吗?那送外卖的每天都要撑死了。” 褚云飞撇嘴道,“你少嚣张了,小心我叫他过来说你欺负我,看你屁股是不是还受得住?” 非璟煜若不是后面牵着疼早都嚣张的扬起脸了,不过现在依然扬着嘴角,“你叫啊,你看他听谁的,小火炮,他可是我哥!”别有用心的非璟煜在我哥两个字上还加了重音,然后就嚣张的等着小刺猬上钩了。 姜究竟是老的辣,褚云飞果然接话道,“你哥,他可是——”说到这里又突然顿住。 非璟煜笑,“可是——可是什么啊?”说到这里还又千回百转的叫了一声,“哥——”自然,音量是控制在不被秋瑀宸听到却能充分刺激褚云飞的范围内的。 褚云飞死瞪着幼稚的大叔,好强的小孩哪能容一个伤兵在自己面前嚣张,“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说到这里还故意拖长了音,“他是我爸!” 非璟煜当即在心里就笑出来了,褚云飞瞥了他一眼,“好玩啊?幼稚!” 非璟煜道,“小火炮,你要记住,生姜还是老的辣!” 褚云飞立刻甩过去一句,“老馋虫,你也记住,花椒还是新的麻!” 于是,新一轮的战斗重新升级,两个人斗得不亦乐乎,却听到厨房里面面饼在平底锅里跳舞的声音,绝对是秋瑀宸在做饼了,而且,还有淡淡的清香,非璟煜显摆道,“知道我哥做什么吗?” 褚云飞刚才落入圈套,这次再不理他,非璟煜更得意了,“野菜饼,我最喜欢吃的,每次家宴哥都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突然叫了一声,唉,屁股上的伤还没好,人果然是不能嚣张啊。 褚云飞心中吃味,想到秋瑀宸说的,要一周拿到三个A才有吃老爸爱心餐的福气,这个没正经的家伙,居然一个月什么都不干就有吃有喝的,非璟煜报了一箭之仇,可是又难能真和个小孩子计较,因此也道,“不用太难过,我跟着哥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你跟他久了也会有特权的。” 褚云飞问了一个相当蠢的问题,“你从四五岁开始就跟着他了?”想到这个人能够那么小就被老爸宠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非璟煜一点也不照顾经常带他那个破脾气受过的屁股,哈哈狂笑,“四五岁?你没学过算术啊,我十五岁跟着哥的。” 褚云飞一副看鬼的样子看着他,“就你这样!就你这样!你今年三十五?” 非璟煜如果是阿姨,看到小侄子夸他年轻当然得意,可是,他可是叔叔,一直自诩成熟理智的叔叔,居然在这小鬼眼里才二十四五岁,难道十年白活了。 褚云飞充满同情的看着非璟煜,甚至还学着秋瑀宸的样子相当友爱的摸摸他头,非璟煜差点跳起来,褚云飞可是逮住了机会欺负残疾人,“算了,有的人天生就是娃娃脸了。” 不安慰还好,越安慰越让人窝火,他非大少爷线条硬朗表情犀利,什么时候变成娃娃脸了? 不过谁叫虎落平阳呢,也只能任由这小鬼搔动自己头发,非璟煜叫骂,“脏爪子拿下去啊!” 刚叫着秋瑀宸就端了菜出来,暗暗摇头,就知道这两个小东西遇到一起就不能安分,非璟煜年纪虽然长了,可在秋瑀宸眼里,从来不觉得他比褚云飞真的大多少呢,不过想到弟弟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自己可是要负绝对责任的,因此叫道,“云飞,吃饭了,别乱动。” 非璟煜更来了劲,“哥——哥——哥”叫得那是一个千回百转,人神共愤。 秋瑀宸又去厨房的时候非璟煜还相当嚣张的挑衅,“有种你也叫啊,大声叫啊”说到这又是一嗓子“哥——” 秋瑀宸这次是端着烙好的野菜煎饼出来,“叫什么?你要是和哥一样生个孩子,也像云飞这么大了呢。” 非璟煜被哥哥数落,褚云飞只在一旁看热闹,绝对的幸灾乐祸,秋瑀宸可是不偏不倚,一人五十大板,“云飞,愣着干什么,还不洗手去。” “哦。”褚云飞过去洗手,秋瑀宸跟在他后面,进了盥洗室才悄悄道,“你叔叔挺有意思的吧。” 褚云飞道,“他?他真的有三十岁了?我三岁的时候就比他厉害了。” 秋瑀宸笑起来,“慕宸和慕瑀都和小非挺合得来呢,尤其是慕瑀,每次和他出去回来了都少不了一顿狠揍,可每次两个人都一定要疯到把我们都逼疯了才回来。什么时候你们几兄弟一起出去玩玩?” 褚云飞没说话,赶紧洗了手跑了。 秋瑀宸接了一水盆清水又拿了香皂出来端到非璟煜床边,“洗了手再吃!” 非璟煜疼得厉害,虽说秋瑀宸早将桌子移到床前了,但他夹起来还是费劲,更何况如今桌子挡着,非璟煜洗手也很难。秋瑀宸叫道,“云飞,过来端着盆。” 虽说一千个不愿意,但老爸的话可是不能不听的,只好过来端着,秋瑀宸自己握了非璟煜手放在盆里给他洗,将指缝,还有指甲都替他仔仔细细的用香皂洗得干干净净,又用清水冲掉,还顺手抽了面纸替他擦手,非璟煜一边享受着哥哥伺候,一边和褚云飞挤眉弄眼,炫示自己的特殊待遇,几乎气死了褚云飞。 秋瑀宸瞪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较劲。” 非璟煜这边一挨训,褚云飞立刻得意起来,可是他还没将唇角咧到五十度,非璟煜马上道,“云飞,把水倒了。” 褚云飞才没那么傻还嘴说凭什么我倒呢,忍辱负重乖乖去倒水,回来的时候老爸就已经奖励似的给他卷了一个酱饼了,褚云飞一阵得意,可还没将饼送到嘴里,非璟煜就道,“我也想吃。” 秋瑀宸宠溺的笑笑,这个弟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气人到让人想捏的样子,可没想到这次褚云飞居然将自己的饼递给非璟煜,“你吃吧。” 非璟煜猜到他才没什么好心眼,说不定自己刚咬一口他就说出什么刚刚去卫生间没洗手之类的话,因此连忙道不用。 褚云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大咬了一口饼,“难道有毒吗?” 非璟煜尴尬一笑,褚云飞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对秋瑀宸道,“他就总是欺负我,刚到S省的时候他就叫人给我泼盐水!” 秋瑀宸几乎要被这两个小家伙气乐了,真不愧是小默的儿子,当年和非璟煜“争宠”就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是子承父业啊,虽说觉得儿子可爱,可秋瑀宸还是沉下了一张脸,“哪那么多话!他是你叔叔,别说是给你泼盐水,就是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话刚说到这,褚云飞一下子就嘟起了嘴,秋瑀宸没法子,只能低头又卷了个饼给非璟煜,然后夹了一筷子菜给褚云飞,“吃饭啊。” 第三十五章 秋瑀宸几乎要被这两个小家伙气乐了,真不愧是小默的儿子,当年和非璟煜“争宠”就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是子承父业啊,虽说觉得儿子可爱,可秋瑀宸还是沉下了一张脸,“哪那么多话!他是你叔叔,别说是给你泼盐水,就是打死你都是应该的。” 话刚说到这,褚云飞一下子就嘟起了嘴,秋瑀宸没法子,只能低头又卷了个饼给非璟煜,然后夹了一筷子菜给褚云飞,“吃饭啊。” 褚云飞推了碗,“我吃过饭才来的,不饿。” 秋瑀宸可不是沉默,虽说平时宠孩子也有很不靠谱的时候,但是却绝不是懂得纵容的那种父亲,因此看也没看褚云飞,只是语声瞬间冷了许多,“吃饭。” 非璟煜看褚云飞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也觉得有点尴尬,不过是和哥哥开开玩笑,倒惹得这孩子生气了,果真是敏感啊,非璟煜刚想劝解,却突然听到手机叫起来,铃声是相当夸张的鼓声,秋瑀宸起身替非璟煜将手机递过去,非璟煜才一看号码就乐得几乎跳起来,只可惜屁股不作美,又是哎呦一声,“慕瑀,现在这时候不练功,小心你爸揍死你。” 那边的迟慕瑀相当得意,“没有,父亲罚我做单臂负重,另外一只手没事做,打个电话给你,你在哪呢?” 非璟煜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医院,只是兀自吱唔过去,“我正吃饭呢,最近有空吗?” 迟慕瑀琢磨道,“空?哪有空?自从上次你意志不坚定招了带我去玩钢索,我爸没要了我的命,现在只要是听说和你一起出去,喝水都怕喝得是鹤顶红。等过两天和父亲说吧,他要是同意,我爸也说不出什么来。” 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二百米的高空,非璟煜带着迟慕瑀去走钢索,甚至还在最后一关惊险挑战的时候坐上挑战钢索人的摩托车,穿越三十米,言寓荆知道的时候差点打断迟慕瑀的腿。好在迟念开口,“都活着回来了怕什么,男孩子一生不干几件别人不敢干的事,这辈子就白活了。”说实话,迟念当哥哥的时候是个不靠谱的哥哥,做了父亲还是个不靠谱的父亲。 非璟煜道,“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去,对了,上次说要带你去新几内亚的丛林恐怕是不成了,你就将就将就先在墓镧玩吧。” 那边迟慕瑀嗤他,“你这辈子就这么点出息了,肯定是口风不严被二叔知道了吧,那有什么,二叔又不打你,最多跪两天,玩回来也可以不招嘛,先不说这个了,等你瞅着机会咱们再商议。” 刚说到这里秋瑀宸已经接了电话,“有事直接和我商议。” 迟慕瑀整个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来了,“二叔,那个,没事我先挂了,代我向默默爹爹问好。”迟慕瑀平时难得有提起沉默的时候,但他对秋瑀宸可真是比见鬼都怕,不知道为什么,秋瑀宸既没打过他,也没骂过他,可是一看到秋瑀宸,甚至只是听到声音,就全然的无力招架了。 非璟煜如今更是缩着不敢看秋瑀宸,秋瑀宸狠狠瞪了他一眼,“新几内亚的丛林,月球你去不去?” 非璟煜低低道,“刺激嘛。” 秋瑀宸还没来得及开口,褚云飞却是一声嗤笑,“等你真的去了就不是刺激了。” 非璟煜哼了一声,本来嘛,任谁被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规劝都是这反应,“说得像你真去过一样。” 褚云飞低下头,“我本来就去过。” 秋瑀宸也吓了一跳,他的资料上有几个月的空白,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因此,他也有些怔的看着儿子。 褚云飞却笑着夹了一口菜,“做梦的时候经常去啊。” 褚云飞显然是一副看大头鬼的眼神看着他,大概是知道瞒不过去,又接着道,“完全是个意外,还是别问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自己都不知道。” 非璟煜却是一脸羡慕,“看来我这三十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褚云飞笑了,“白活也比不活好,不是吗?” 一餐饭因为这个太过突兀的话题而结束的特别早,秋瑀宸在心中暗想,这个儿子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他,又在如此年幼的时候背负了多少。 褚云飞等大家都吃完了就相当自觉的收碗筷,“我洗吧。” 秋瑀宸点了下头,坐在沙发上琢磨儿子身上的伤痕,到底有哪一条是在那个神秘的地方留下的呢? 等褚云飞洗刷了碗筷过来秋瑀宸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倒是非璟煜道,“洗这么快,你不会是用舔的吧。” 褚云飞却又恢复了他固有的老成,“我曾经在日本洗过三个月。” 非璟煜大概是想让气氛活跃一点,“像你这样五大洲到处跑,按理来说过得还不错嘛。”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还好,无论是哪都可以活下去。” 非璟煜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倒是有点佩服你了。” 褚云飞只是道,“我还是喜欢美国,毕竟,我和我妈在那里五年,而且,那是我最快乐的五年。” 非璟煜有些唏嘘,却也想不出劝他的方法,非璟煜一生是根本没有劝人的经历的,因此只能道,“你别难过了,你至少还见过妈妈吧,可是我都没看过她一眼,去法国的时候有去她住的地方看过,可是越看越难过。而且,你看慕瑀慕宸他们也没有妈妈,都生活的很好啊。” 褚云飞道,“就是因为你们都没有过,不知道有过是什么样,所以,失去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心疼。”说到这里却又笑了一下,“其实谁都不必劝谁,别人的苦谁也体会不到——”这个句子到这里却又是一个转折,“所以,你别跟我扮可怜套近乎了,懒得理你。” 非璟煜一张热脸贴了这小家伙的冷屁股,不过也好过他现在依然作痛的热屁股,只是道,“少嚣张了你,以为讲点辛酸往事就不用练功了。” 褚云飞笑了笑,望着秋瑀宸,“昨天你说我上肢力量很差,叫我练倒立。” 秋瑀宸点了下头,刚才的谈话,他在听,可是却并没有很听得进去,他有预感,褚云飞说那些话只是希望冲淡他前面所说的在新几内亚的事,因此,秋瑀宸并没有说破,只是指着非璟煜床边的一个墙角,“去吧。” 褚云飞点头过去直直地立起身子,整个身体和墙面平行,秋瑀宸替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并且教了他一些比较轻松的呼吸方式,以便他可以撑得更久一些。等褚云飞一切就绪,秋瑀宸已经给非璟煜手势,“你也睡一会吧,我还有些事处理,疼了叫我。”说着就进里间去。 非璟煜嗯了一声,在最初的十分钟里相当友善的躺着,不过在第十一分钟的时候就开始挑刺了,“手臂伸直,腿,脚张那么大干嘛,蛤蟆功啊。” 褚云飞懒得理他,慢慢调整着姿势,非璟煜却是来劲了,“脚尖绷直,你怎么学得标准姿势啊。” 褚云飞还是不理他,非璟煜却是一点也不闲着,指指点点的半天,等到褚云飞都照做了却又是一句,“嗯,这样才对嘛,继续保持。” 褚云飞在非璟煜的挑剔下支撑着身体,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和自己较劲的人,很多时候甚至习惯了得过且过,因为太久没有可以确定的未来,所以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行为早在他幼年时期就被屏退了,太过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让人丧失进取心的。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既然那么辛苦的才求了秋瑀宸答应亲自教他,如果做不好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更何况,生存技能永远是最实际的,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坚持地按秋瑀宸说得做,因为没受过什么系统训练,也没有真正被人教导过,褚云飞很容易的就将关于训练的一切事宜都交给秋瑀宸,秋瑀宸说什么他做什么,即使是最不合理的要求也从来不质疑。内心除了对老爸的信任,剩下的就是怕多嘴多舌暴露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事实,这是一种最聪明的做法,这个世界上,最能掩饰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少开口。 秋瑀宸因为褚云飞的乖巧懂事又肯努力而显得对他格外宽容,响鼓不用重锤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褚云飞如今端端正正的撑着已经四个小时了,贴在后背的衣服早都湿了一大片,手臂也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连嘴唇也因为隐忍被咬破了,因为供氧不足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却是无所倚靠,只单凭意志撑着,非璟煜却还是对他的姿势挑三拣四的,“手臂,稳一点,才这样就抖抖嗲嗲的,你以后怎么握枪?” 只可惜因为疲惫而来的颤抖绝不是褚云飞个人可以控制的,汗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整个人的脸色也已经由几分钟前的通红开始变白,非璟煜还在指点他,“腿,腿乱晃的话手臂会更辛苦。”或者是“注意重心,稍向后一点。” 褚云飞接受着善意的建议苦苦支撑,偶尔会听到砸落在木质地板上的汗水的声音,可是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幻觉。其实这时候正是最辛苦的时候,因为只要撑过了手臂最酸困的一段时间,就开始麻木,麻木的时间至少有几个小时,说不定撑不到从骨头里开始疼痛就可以去休息了,可是如今的酸麻正是过渡中最难熬的一刻,灯光照过去,褚云飞整个后颈都是明晃晃的一片,汗水的反光耀眼的让人心疼。 秋瑀宸推了门出来,余光瞥到正在咬牙死撑的褚云飞,大概是为了不会发出那种本能的呻吟声,他的牙关闭得很紧,耳后都是青筋绽起,秋瑀宸没说话,从他身后绕了过去,这样的行动要褚云飞有些紧张,毕竟他的身体和墙面的距离并不大,好在秋瑀宸并没有碰到他,而且走得也不磕绊,他只是望向非璟煜,“疼得好些了吗?” 非璟煜嗯了一声,却又笑道,“刚才没吃饱,光是趴着又饿了。” 秋瑀宸无奈而又宠溺的笑笑,重新折回厨房去,褚云飞有些失望,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恐怕自己也能再坚持一会吧,不过爸爸在训练的时候一向是比较严苛的,褚云飞给了自己大脑一个强烈的暗示,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如今必须集中全力和即将要炸出体外的那些骨头肌肉作斗争,可是当秋瑀宸又出现的时候,还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意识,倒立的姿势先入眼的自然是秋瑀宸的脚,没有穿看起来有些隔阂的皮鞋,也没有穿平常总是穿的运动鞋,而是很舒服很适脚的一双拖鞋,大概是进去里间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裤子是同样很舒服的家居裤,即使不去想象他系上围裙的样子也绝对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秋瑀宸将托盘放在桌上,开始给小碗里盛汤,是煮的很香的绿豆汤,褚云飞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他已经四个小时滴水未进了,更何况,踊跃着跳出体外的水分又是绝对的多,地上都有一个小水滩了。 凭着相当敏锐的听力判断,秋瑀宸又开始盛第二碗了,褚云飞想到他们都有吃有喝的,自己却要在这里受苦,心中难免有些空的慌,索性撑得更直一些。可是手上的汗水和木质地板摩擦变得非常滑,消耗又多了一重。 秋瑀宸坐在床边给非璟煜喂了第一口汤,非璟煜竟还像是有些不满,“不是冰过的啊。” 秋瑀宸数落他,“我已经晾凉了,喝吧。” 非璟煜被哥哥拢在怀里,鼻端是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味道,不由得就羡慕起沉默来,不过想想自己老爸,嗯,怪癖的从不用香水的男人,但是味道也很好闻呢。 秋瑀宸瞪了非璟煜一眼,“慢点喝。” 非璟煜笑了,“我就喜欢喝哥煮的绿豆汤,一点也不腻。” 秋瑀宸笑了下,“谁煮的都是这个味。” 非璟煜摇头,却又带到后面的伤,痛得哎呦一声,若是刚才,褚云飞肯定早都嘲笑他了,可如今这孩子竟是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 非璟煜接道,“我爸煮的就不好喝。” 秋瑀宸没答话,却是柔声问他,“吃豆豆吗?”哄小孩子的口气又让褚云飞一阵难过,原来他对谁都是这样。 秋瑀宸将非璟煜圈进臂弯里,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偶尔怕他吃急了又喂一勺汤,等到将一小碗都喂完了才道先休息吧。 非璟煜嘴里还是沁人心脾的绿豆味道,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像一只永远长不大的布偶娃娃。 褚云飞看着秋瑀宸的拖鞋离他越来越近,却又突然间看到了整个身子,秋瑀宸已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很辛苦吧。” 褚云飞没说话,秋瑀宸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他脸,手上又是明亮的一片,站起身道“累了就先下来吧。” 非璟煜吓了一跳,才四个小时而已啊,他记得自己那时候练倒立,秋瑀宸从来都不看时间的,不过是拿一本书过来放在面前什么时候汗水把书湿透了,什么时候起来。非璟煜偏偏是那种最难出汗的人,除了挨打的时候冷汗不断冒之外,跑个两万米脸上的汗水都擦不透一张面纸,每次不是做到昏天黑地基本上从没起来过。于是非少爷相当不安分的转过头,心内有些不忿,很辛苦吧,想来自己跟着哥哥十几年他都没说过这种话,就连发了脾气骂人的时候诸如我知道某某很辛苦,但是不能怎么怎么之类的都没说过,非璟煜有些不服,四个小时有什么值得辛苦的。 秋瑀宸笑了下,看着没有反应的褚云飞,真是倔强的孩子呢,和小默一模一样,当时罚了他指倒立,也是那种明明撑不下来却还要拼命赌气的样子,但是褚云飞却像是从不赌气的,秋瑀宸伸手将整个被汗湿的褚云飞抱起来,一刹间的晕眩让褚云飞毫无反击能力的倒在了秋瑀宸怀里,两条腿都是软绵绵的,两只手更是还没习惯似的依然举着,秋瑀宸将他抱在桌边在自己腿上坐下,“先喝点汤吧。” 刚才晾好的一小碗早已经端到面前,大概是知道儿子拿不稳勺子,秋瑀宸也不介意喂他,可刚刚抬起汤匙,就听到非璟煜牙齿乱响。秋瑀宸笑问,“怎么了,小非?”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做完倒立如果拿不起勺子肯定会加罚的!” 秋瑀宸笑起来,“那有什么可委屈的,我要是拿不起也会加罚的。” 第三十六章 非璟煜哼了一声,“我做完倒立如果拿不起勺子肯定会加罚的!” 秋瑀宸笑起来,“那有什么可委屈的,我要是拿不起也会加罚的。” 褚云飞没说话,却是从秋瑀宸腿上跳了下来,不过身子又软了一下,险些摔倒,秋瑀宸伸手将儿子拢在怀里,“洗脸啊,走吧。”口中说是走,却是将小刺猬抱了起来,褚云飞挣了下,却是实在没有力气,更何况自己也觉得挣扎来挣扎去挺作的,便也不再动。 不过褚云飞究竟不是沉默,并不试图去享受秋瑀宸刷牙洗脸的菲佣级服务,只不过是自己给浴缸里放了水,又请秋瑀宸帮他将花洒挂起来,他可实在是抬不起手了,等到秋瑀宸替他将喷头调节到躺在浴缸里淋浴的美妙角度,小刺猬就用眼神将秋瑀宸逼退了。 秋瑀宸出了浴室,坐在非璟煜床边,轻轻捏了捏他鼻子,完全不顾及非小叔叔的年纪问题,“怎么了?” 非璟煜撒娇道,“你有了情人疼情人,有了儿子疼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疼弟弟。” 秋瑀宸伸手轻轻拍拍非璟煜屁股,疼得非璟煜直咧嘴,秋瑀宸笑道,“现在就行啊,想疼随时都可以。” 洗过澡的褚云飞明显精神许多,能够自己穿衣服自然不会拿不起勺子,喝了两口汤就没什么话了,也没了和非璟煜斗嘴的兴致,自称怕沉默担心要回去,连老佛爷都搬出来了,秋连英还有什么话说,亲自送儿子下楼,走得时候还不忘顺手牵羊在非璟煜这里拿了两瓶红酒给儿子,“别看他有一半是法国人,这个可绝对没有你懂,带回去喝吧。” 非璟煜自然不会心疼酒,但是也确实对哥哥明目张胆的抢劫行为相当愤恨,褚云飞并没拒绝,很多时候,他是习惯以一种被动的方式活着的,等到了车里才拿了外套出来,“他说叫我带给你。” 秋瑀宸笑了,“嗯,帮爸一个忙好不好。” 大概是知道秋瑀宸不会过于为难他,褚云飞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点头了,秋瑀宸又一次轻吻了儿子额头,这大概是他除了将褚云飞抱在腿上之外最喜欢做的动作,吻过之后甚至还又揉乱了儿子头发,“可没这么亲过小非哦。” 尽管想控制,却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告白又接近于解释的话语骇了一跳,又忍不住由内而外的笑出来,表情难得的像个孩子,秋瑀宸接着道,“睡前记得替我给你父亲晚安吻。” 褚云飞有些错愕,秋瑀宸望着他,“很为难吗?” 褚云飞笑了下,“还好。”像是还想说什么,秋瑀宸却用中指堵住了他的口,“路上小心。” 褚云飞关上了车门却突然坏心眼的探头出车窗,“嘴唇还是面颊?” 秋瑀宸笑了,“屁股痒了是不是?” 褚云飞笑着发动车子,窗玻璃合上时的最后一句话,“提前,晚安。” 秋瑀宸微笑着看儿子将车子操纵成滑翔机,在心底产生了一个相当有道理的念头:是时候带小刺猬去操纵滑翔机玩玩。 褚云飞回家的时候沉默正陪着小蓝帽下国际象棋,小蓝帽耍赖似的偎在默默爹爹身边,并不是双方对垒,而是人机大战,小蓝帽闹着给沉默出主意。 褚云飞敲了沉默的房门,沉默有点尴尬,毕竟,他不希望儿子有被自己冷落的感觉,虽然事实上是儿子一直在冷落他,沉默面对儿子有些局促,“云飞回来了,快进来吧。” 褚云飞站在门口,“没事,就是和你说一声,非璟煜没事。顺便问你晚上几点睡?” 沉默有些错愕,却觉得血液的流动快了些,儿子居然会关心自己几点睡了,“今天没有太多事情做,大概十二点之前吧。” 褚云飞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们玩吧。”成熟的语气足以令外人产生父子角色对调的错觉。 沉默站起身想要跟上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倒是褚云飞道,“在车上已经叫管家安排礼仪课和宏观经济学了,课间的时候会有茶点送过来,我会招待好各位老师的,不用担心。” 沉默看着他背影,不知是否真的是因为礼仪课的缘故,他越来越觉得儿子在逐渐向贵族靠拢,除了不知先天还是后天的恬淡,更有几分独属于贵族的冷漠。 乔慕宸叫了他一声,“云飞——” 褚云飞停步却不回头,明显的拒绝态度,乔慕宸道,“不知道你几点下课,我们一起练球吧。” 褚云飞道,“不用了。他替我安排了今天的训练课程,大概没那么多时间做一对一。” 乔慕宸咬了下唇,“哦。” 褚云飞一声谢谢,立即向前走去。 书房里高明明已经等在那里,褚云飞带着文件夹进去,却是展开在她面前,又将手揽在她纤腰上,低下头轻吻她并没有完全被青丝覆盖的雪白脖颈,高明明打开文件夹,看到的是一把可以握在掌中的银质手枪,高明明拉住褚云飞双手,“你不觉得这是很没品味的东西吗?” 褚云飞笑了,高明明就势躺在他怀里,“我早知道你会怀疑,可没想到这么快。” 褚云飞说出了似乎是全无意义的四个字,“我是阿飞。” 高明明笑了笑,“我知道。”说着就将桌上的手枪拿在掌中把玩,“知道我真正的武器是这把掌中枪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十个。” 褚云飞放开了怀中的温香软玉,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高明明道,“我知道你是阿飞,也查了rabbit的死因,却没想到,你就是那个free” 褚云飞将脚搭在书桌上,“很难想吗?” 高明明摇头,“不,只是你,太小了。”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你是非璟煜的人,走吧。” 高明明这一次却是沉下了脸,“我也是你的礼仪老师。” 褚云飞皱眉,“你既然知道我是free,就该明白,我完全保护得了自己。” 高明明冷冷一笑,“free,你如果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么所向披靡的话,又何必借着你十七年都拼命逃避的身份回到秋家来。” 褚云飞却只是摇了摇头,高明明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想要你这个脑袋的人从非洲数到亚洲有多少个,如果让人知道你就是free的话,秋盟主的翼盟甚至整个图腾都要用来给你陪葬!” 褚云飞冷冷一笑,“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头,是我的智慧。” 高明明冷哼了一声,“你的智慧就是羚羊的皮毛,全世界的人恨不得扒下来做披肩,就算你最强的密码破译技术又怎么样,你以为,那些——” 褚云飞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全世界最强的密码破译技术,我也不知道核试验的秘密。你以为国安局的人是猪吗,如果这样的秘密都能被破译,那我还用被逼到新几内亚去做野人?” 高明明低头道,“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你的。你,你几乎无所不能。” 褚云飞只是叹了一口气,“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个贪玩太久的孩子,外面太冷了,所以想要回家。” 褚云飞敲门的时候沉默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来了,整整十二点,果然是准时的孩子。 沉默知道自己有些神经质,但他还是在直觉的催动下将沐浴露换成了褚云飞喜欢的味道,穿着舒适家居服的褚云飞笑了下,不是很冷淡也不是很热切,却又不同于礼貌的招呼,带着亲近却又绝不冒犯,“还好,没睡啊。” 沉默连忙让了门口出来,“云飞进来坐吧。”沉默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是一瞬间,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希冀,如果儿子能像上次一样进来一起睡该多好。 好在褚云飞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便在属于父亲们的大床上坐下,甚至还和沉默聊两句闲话,“那个木木没和你一起睡。” 沉默有些窘迫,“那都是小时候了,小蓝帽也长大了。”说到这里也恢复了些父亲的自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云飞不喜欢小蓝帽?” 褚云飞笑了下,“还好吧,如果你觉得男人一定要跟男人,把他嫁给我也无所谓。”不知是嘲讽还是玩笑,沉默依然有点局促。毕竟是儿子,他如今能够稍微体会一点非罹对非璟煜的感觉,越是亏欠就越想补。 褚云飞随便看了下,也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对这个男人,他想亲近,却又更想排斥,想到母亲所受的苦,想到剧照上唯一的爱你,想到那些无怨无悔的青春,自然,还有他最不能忘却的断指和死亡,褚云飞知道,母亲从来不怨什么,可是,他恨得就是母亲的不怨。 沉默想替褚云飞倒点水,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杯子,他自己的还是秋瑀宸的,若是去冷柜里拿冷饮,又显得有些假,一时间手又不知该往哪放了,特地叫下人在房间里摆了果盘,可是却不知是该自己替他剥呢还是就叫他吃,褚云飞饶有兴味的看着主卧里巨幅的婚照,两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红色的礼花上都写着新郎,不过看起来很和谐,仿佛男人本来天生就应该和男人在一起的。 沉默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毕竟,他在儿子这里,是一个负心人的角色。 褚云飞倒像是不想要他局促太久,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睡?” 沉默一呆,“啊,云飞要回去睡了吗,我也马上睡了。” 话音刚落,褚云飞就立刻侵略性的侧过身子,轻轻的一个拥抱,然后是更轻的吻,“晚安。” 甚至于褚云飞已经走出了门,沉默还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他能感觉到浓重的调情的味道,想到褚云飞不亚于陆二哥的风流,大概这是他对女孩子的惯用伎俩吧。虽说有点轻佻,可是来自儿子自然就不一样了,沉默宁愿将他当成是示好的说明,甚至跑去盥洗室照镜子,自然是没有吻痕的。可是竟莫名的晕眩起来,是儿子试图拉近父子关系的表现吗,还是单纯的撒娇呢,或者,是有什么暗示,那自己刚才没有回吻是对还是不对呢,沉默第一次有点舍不得洗脸,甚至是秋瑀宸第一次吻他的时候都没有的强烈感觉。正想到这里却听到电话铃响,连忙冲出去接,却是褚云飞的声音,“忘了说,他叫我代他说晚安。” 沉默怔怔的放下听筒,原来——捉弄吗,还是—— 沉默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无论怎么样,云飞总是有一点愿意的吧,想到这里,拧了壁灯的沉默甜甜蜜蜜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最容易取悦的,不过是天下父母心。 秋瑀宸替非璟煜掖了掖被角,新鲜的阳光照进来,连空气都是暖暖的,“是要多睡一会还是现在就起来?” 非璟煜深吸了一口气,“香,一醒来就饿了。”他突然觉得被哥哥照顾等价于不断吃饭。 秋瑀宸笑了笑,“炖了点汤。” 非璟煜知道哥哥又是守着自己一夜没睡,不过是太亲近的兄弟了,所以也不说那些生分的话,只是咧着嘴呵呵一笑,秋瑀宸揉了揉他脑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弄点东西。”气锅鸡本来就是极讲究功夫的,若不是要守一夜,秋瑀宸又怎么会做。 才扶着非璟煜洗漱完毕,刚刚将鸡汤盛在碗里,自动监控里就看到褚云飞了,秋瑀宸笑道,“这孩子真是——” 非璟煜笑了,“乖巧懂事可爱聪明,现在还能掐会算,知道什么时候有好吃的。”早被哥哥夸儿子夸烦了。 秋瑀宸真的是乐得合不拢嘴,颇带着暗示的道,“小非喜欢小刺猬吗?” 非璟煜点头,“挺合得来。” 秋瑀宸又多了几分得意,“想不想更亲一点?”完全是小朋友炫耀宝贝的表情,那种大度的可以和你一起玩的样子让非璟煜几乎喷血。 敲门声让秋瑀宸面上的笑意又多了一重,果然是神奇的儿子呢,类似于气锅鸡这样熬人的食物沉默一向是不主张秋瑀宸做的,在家里能吃到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非璟煜这里绝对有最原始最经典的炉灶,指望着电磁炉煲汤绝对是不现实的。 只可惜美食显然对此刻的褚云飞毫无吸引力,他只是望着秋瑀宸,“我想了一晚上,有些事想和你说,等不及你回家。” 秋瑀宸笑了下,先替儿子盛了汤,“先喝了再说。你也需要整理一下。” 褚云飞端起碗来向下灌,秋瑀宸一把就将儿子拉进了盥洗室,连忙准备冷水给他漱口,“你不烫吗?” 褚云飞这时才感觉到舌头的麻木,却是说了四个绝对不相干的字,“我是free。” 秋瑀宸愣了一下,却只是再一次亲吻了他额头,“那又怎么样?” 褚云飞低着头走出盥洗室,秋瑀宸跟在后面,对非璟煜打了个手势,就拉着褚云飞去了小吧台。 褚云飞并没有动酒,语气相当平和,“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是车祸去世的,这个你知道了?” 秋瑀宸点头,他知道,儿子将要说出他全部的秘密了。 褚云飞抿着唇,“她去世之后,我有很大的麻烦。”秋瑀宸自然明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死一伤,从事的是非法赛车活动,而褚云飞又是绝对的责任人。 褚云飞低头道,“我做过一次牢,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答应了一些可以让我免除处罚的人,替他们突破一些程序上的限制。” 秋瑀宸只是安静的听儿子说,然后,握着他的手,褚云飞接着道,“解除的障碍越来越多,名声也就越来越大,后来,很多组织都将我列入了黑名单,在那个世界里,我的技术几乎是毫无限制的,所以,被叫做free。”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并没有需要特别遮掩的地方,因此,也绝不谦虚。 “后来,渐渐地,就有人叫我破译一些军事情报,可都是小打小闹,我明白一个人是绝不能对抗整个国家的,也总是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秘密,甚至包括赤柬和黑手党的一些绝密情报都被代号是free的人破解了,甚至突然有人放出话来,说free进入了国安局的绝对秘密网络,得到了核试验的资料。我没办法,只能退出,好在我做事的时候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据。” 秋瑀宸嗯了一声,“被冒名了。” 褚云飞点头,“我确定自己的技术,绝对没有人可以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可是,却莫名其妙的被人用莫名其妙的理由追杀,万般无奈,在一个人的帮助下,我逃到了新几内亚。” 秋瑀宸皱了皱眉,却没有问,褚云飞却是咬了下唇,感激地向父亲看了一眼,“我不能说他是谁,我只能说,我就是在他那里看到伪造的牛顿手稿的。”大概是猜到即使不说出口爸爸也能知道他是谁,有种背叛救命恩人的感觉,褚云飞低下了头。 秋瑀宸却是表情平和,“我知道了。” 褚云飞继续,“躲了些日子,他说没事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然后,去日本,再然后,就到了中国。再以后的事,我上次都说过了。” 秋瑀宸起身摸了摸儿子头发,“爸知道了,去喝汤吧。” 褚云飞起身,“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上次宴会的事,你罚了我——”尽管老成了那么久,说到这句还是有些脸红,“所以我也没有去成。但是,我发讯息给一个朋友,是九姨的人,我想叫她去通知高明明,可是她却发现高明明是风坛的人,所以,我请她去查了高明明的资料,才知道风坛早都盯上我,这些事,有的,我不介意叫人知道,有的,我厌恶别人窥测,所以,想全都告诉你。”秋瑀宸将儿子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他知道他感动了,“云飞,别担心,无论你是谁,都是爸的儿子。” 第三十七章 “妈,是我,瑀宸。” 骊歌的声音很悠闲,“正要找你,什么时候带默默和小蓝帽出来玩。” 秋瑀宸抿了下唇,“妈,瑀宸有些事想和您说。” 骊歌是一贯的优雅与从容,时间唯一带给她的就是更多了一重岁月洗礼的韵致,“关于褚云飞?” 秋瑀宸早都知道母亲的神通广大,因此也不隐瞒,“妈,云飞是我唯一的儿子。” 骊歌笑了,唯一的儿子吗,“难道你和你哥再加上迟念都解决不了吗?” 秋瑀宸低声道,“他就是free,全世界至少有十个特务组织在找他,您知道,那是国家力量。” 骊歌轻笑道,“鬼才会相信他手上有核试验的资料,你以为那些国家的情报头子都是白痴吗?自己吓自己。” 秋瑀宸低头,“瑀宸知道,可是,总有些小国家——” 骊歌像是又在晃着酒杯,“free的手法是最干净的,他若是让人抓到证据,死了也白死。”大概是听到儿子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骊歌有些不忍心,“实在被堵得急了,他若是不承认,又有谁能奈他何。你既然已经准备要公开他的身份,这件事,也算是我揽上身了,秋家未来的家主总不能带着案底,识相的人都该闭嘴,不识相的,就永远闭嘴。” 秋瑀宸连忙道,“谢谢妈。” 骊歌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无论怎么样,总是自己孙子,动他就是动我,没有人那么傻的。” 秋瑀宸点头,“妈,云飞恐怕对您有些误会——” 骊歌又是一串轻笑,“他对我没有误会,药是我叫人下的,手指也是我的人断的,逼他们到密歇根也是我做的,他恨我也没有什么错,他若是都不恨我,这样的儿子,你就该提防了。” 秋瑀宸迟疑片刻,“妈,瑀宸怀疑,怀疑一件事已经很久了。” 骊歌嗯了一声,秋瑀宸道,“瑀宸怀疑,褚小姐的死和我们有关,而且,我们身边有人要对付熳汐哥。” 骊歌轻轻摇了摇头,“每时每刻都有人要对付你和你哥。” 秋瑀宸知道这样说有些不敬,却还是担心,“妈,很多迹象表明,这个人,就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小心。” 骊歌笑了笑,“我明白你说什么,放心,是不是他,不出三个月,我就会有结果的。” 秋瑀宸知道母亲天生的敏锐嗅觉,却还是有些害怕,“他假造了灵魂存在的证据想引熳汐哥自杀,而且故意挑起各界对云飞的敌意逼我们出手,这大概是很早就安排的了,而且,夜九自信的过分,如果幕后没有支撑的话,她绝对不敢冒然出手的。” 骊歌只是凝注着杯中的琥珀色光芒,依然是温和从容的两个字,“放心。” 秋瑀宸揽住了沉默肩膀,“妈已经答应了,云飞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沉默偎在秋瑀宸怀里,“我知道,有我们,还有哥,再加上迟大哥和陆二哥,如果妈也肯出手的话,云飞应该是安全的。可是,毕竟他对面的是国家力量,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他是从小跟着我们的话,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秋瑀宸轻轻顺着沉默头发,“不要总是自责,小默,你总是这样,会让云飞觉得你疼他不过是在补偿他,可是,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是天生就应该对他好的吗?” 沉默低着头,发丝像是精灵一般的荡着,“我知道,可是,想到我们最幸福的时候他却不知在经历着什么,总是难免有些无力,又恨自己不能给儿子最好的。我也没有父亲的,我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是什么样。” 秋瑀宸回头低低吻上沉默眼睛,“小默,你错了,云飞天生就是这样的孩子,即使从小在我们身边他也是绝对不平凡的孩子。” 沉默苦笑了下,虽然觉得秋瑀宸说得很对,可是做父亲的却总不愿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因此只能道,“可我总希望他活得单纯些,像小蓝帽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秋瑀宸不再劝他,自家宝贝钻起牛角尖来是真的够头疼的,因此不过笑笑,再一次将他拥进怀里。 许多年后,再一次转身,才发现,当初的一切都近得像是昨天,那些本来已经在记忆中沉睡的东西却一瞬间崩塌,叫你无路可逃。 骊歌看到陆戠郗的时候,他正躺在秋煋的怀里,秋煋安静地替他吹干凌乱在额前的发丝,骊歌依然是淡定的笑,陆戠郗没有从秋煋腿上坐起来,只是顺手指着宽大的沙发,“坐吧。” 秋煋有些尴尬,无论多少次,依然是尴尬,尤其是当这个女人很平静的时候,像是习惯了他和陆戠郗明目张胆的偷情一样的表情,还似带着宽容的嘲弄,秋煋稍稍靠直了身子,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可有些东西,外人看来再腻的过分,对当事者而言,是怎么都补不上的,因此只期望连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是彼此的。因此,秋煋的局促也只是一时,而后又心安了,专心将陆戠郗服侍地舒服。大概是知道情人发自肺腑的反应,陆戠郗奖励似的亲吻了秋煋唇角,太缠绵的人总喜欢在别人忽略的地方找不一样的情调,比如这样的小小奖励。 骊歌知道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针,并不只是自尊,在一起多少年,孙子已经快成年了,不难过绝对是欺骗自己,可是,有的人,注定就是那样的角色,骗着别人的同时变着自己,然后一眨眼,就相信原来自己是坚强的了。 骊歌依然是淡淡的笑,却是望着陆戠郗,“瑀宸有没有和你说,默默的儿子回来了。” 陆戠郗望向秋煋,“说了吗?” 骊歌又是一阵心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所以,才问得那么理所当然吗,不过连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爱他的,所以,伤心就更是无从谈起了,索性用玩味的眼神望着秋煋,秋煋摇了下头,“瑀宸打过几次电话来,但是都没有接。” 骊歌知道,秋煋并不是那么懂得纵情的人,大概又是陆戠郗嫌烦掐断了所有的联络方式,自从将公司全部交给秋瑀宸和沉默,两个人倒真是颐养天年了,骊歌也是因为无论怎样都联络不到才亲自来找他们。 秋煋嗯了一声,男人毕竟总有一些女人不能理解的隔阂,自己的儿子藏着掖着,秋煋有些鹊巢鸠占的不满,却没有说出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的事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希望小黄帽和小蓝帽有一天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感情太复杂,也不是一句两句的事,索性一个字算了。 陆戠郗倒是饶有兴味,毕竟,是陆家的孩子,因此兴致勃勃的用手肘碰秋煋,“我说了吧,不用操心,这不是好了。”说着又对骊歌道,“什么时候一起回去,像默默还是像瑀宸?” 骊歌笑了,“怎么可能像瑀宸?” 陆戠郗这时才大点其头,“也对,瑀宸和默默生不出来。” 骊歌没说话,早都见惯了这个粗神经的男人,只是说正题,天下的女人总是抱怨自己不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把时间都浪费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上,能够保证自己真正所需的懂得取舍的才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不过丢掉的自然另计,骊歌是最能够清楚的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的女人,所以,她也是最活该失去的女人,因为在决定之前,自己先放弃了,所以没有抛弃一说,所以自尊的伤害最小,当然,幸福也就最少,只可惜,对有的人,理智永远是很勇敢的东西,“孩子叫褚云飞,你知道的。” 陆戠郗只是点了下头,骊歌接着道,“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传说拥有核试验资料的free,所以,瑀宸有些担心,我来和你商量一下对策。” 陆戠郗大大伸了个懒腰,“什么对策?你还能应付不了吗?放心吧,别说他肯定没有,就是真的有又能怎么样。”说着就转头看秋煋,“安排晚上回去吧。礼物,就那个表好了。” 秋煋皱眉,“哪个?” 陆戠郗倒真是可以套用武侠小说中的一句话,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狠狠掐了一把秋煋,“你明知道是哪一块。” 秋煋自然知道,“你还没见过就把陆家的表给他。” 陆戠郗道,“默默的儿子,我哥的孙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反正以后都是他的,提前预支好了。”当然,如果他知道褚云飞收到表时的鄙视表情一定不会送这份找气生的大礼的,沉默第一次的礼物也是表,自此,陆家的男人在褚云飞脑海中的固定头像就是生产线上的螺丝钉,他说,“大叔,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 陆戠郗的回应是狠狠敲了敲小刺猬脑袋,“拜托,二叔公好不好。” 当然,这已经是以后了,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无尽希望,无限可能。 第三十八章 褚云飞今天有点不舒服,从早晨和秋瑀宸去翼盟就不舒服,一直到现在,自从和沉默恳谈过之后,沉默已经同意他和秋瑀宸学着做点事,秋瑀宸不想惹恼了沉默,只是偶尔带他来翼盟看看。 “这里是刑堂。”秋瑀宸回头道。 褚云飞恭恭敬敬的道知道了,他知道,黑道的规矩大得很,即使亲如父子,在社团里也不能不守规矩,因此始终走在落后秋瑀宸半步的地方,御砦鞍本来是站在左边,自从褚云飞来了之后,已经退到秋瑀宸右边了。 褚云飞看着每一件刑具,即使不是没胆子的小孩子,也还是不由得紧了紧肩膀,秋瑀宸和属下说话自然是不回头的了,“今天安排少主做什么。” 御砦鞍连忙道,“翼盟的规矩,新入会的都要在刑堂历练三个月。” 秋瑀宸只是嗯了一声,连庙堂之上都会用栗木使民战栗,社团就更不用说了,褚云飞看秋瑀宸有些犹豫,向前又踏了小半步,低低对父亲道,“我行的。” 秋瑀宸还是有些犹豫,他当年也是在刑堂被磨练了三个月的,而且,正是整个图腾杀戮最重的时候,十四岁的孩子,委实不算成熟,那一段经历在他尚且稚嫩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最初的一个月,每天都没法睡,甚至只是思绪空白一点,耳边就会有凄厉的声音,仿佛永远甩不脱。秋瑀宸在一座石磨前站定,却是对褚云飞道,“对面架子跪着去。” 褚云飞有些犹豫,毕竟,四周还有那么多人的,不过迟疑的时间不到一秒,立刻就过去那里端端正正的跪好,父亲要做的总不会是伤害自己,说不定是仪式呢。 御砦鞍低低道,“盟主,小少爷恐怕受不起。” 秋瑀宸却没有说话,只是顺手抽下来一根鞭子,“图腾的规矩,谁要是不闪不避不偏不动受下三鞭就可以免去三个月的刑役。” 图腾立派百余年了,很多几乎要灭帮的大危机都挺了过来,就在于总是有人能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但倘若危难的时候能够力挽狂澜的并非本帮中人,又怎么可能等得住三个月,因此昔日的魁首就定下了这个规矩。 既然一鞭子抵得过一个月,鞭子自然也就不是普通的鞭子了,更何况要不闪不动。秋瑀宸知道不好挨,可是,身体的伤总是比心上的好熬的,更何况,历来敢挑战这根鞭子的绝对都对自己的意志有极度的信心,因此,也最为帮众所佩服。 秋瑀宸右手执鞭,“云飞,听清楚了吗,受鞭的时候不许动。”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将背拔得更直了,秋瑀宸将鞭子握在手中,却是没有鞭柄的,鞭头刚一朝下,四周的人立刻跪了下来。 接连三下,绝不因为受鞭的是儿子就手下留情,却是褚云飞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打完了。 秋瑀宸重新将鞭子挂在架子上,命令四周的人起身,褚云飞这时却是突然看到烛火闪动,刚刚向四周道贺的人略点了点头,身子一软就晕倒在秋瑀宸怀里了。 秋瑀宸挥手屏退左右,将褚云飞抱在怀里从小门去自己休息的地方,才将衣服解开,却已经看到翻出的皮肉露出的骨头,秋瑀宸拉开抽屉替儿子伤口涂上药,安静的等着他醒来。 大概是因为伤药太烈的原因,褚云飞并没有昏多久,眼睛还没睁开就拉着秋瑀宸手,声音还含糊着,“我没动。” 秋瑀宸狠狠亲了亲儿子额头,“知道,爸知道。” 褚云飞这才感觉到疼似的狠狠皱了下眉,“我以为至少动手的时候会有鞭风带着蜡烛熄灭,然后噼里啪啦电闪雷鸣。”尽管坚强,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还是撑不起。 秋瑀宸摇了摇头,“真正疼起来,哪还有那么多花哨。” 褚云飞望着秋瑀宸,莫名就觉得有些暖了,虽然才莫名其妙的挨过三鞭子,却是心满意足的将脸贴在枕头上睡,顺便用小指勾住老爸指头。 秋瑀宸顺着他发丝,“爸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这样打了,不怪爸?” 褚云飞的声音从枕头里散出来,“不怪。你相信我。” 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云飞,爸有时候是真的难受,你为什么不是一生下来就在我身边。” 褚云飞却是相当想得开,“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会一直内疚,你会怪他对你不忠,我就是最大的证据。” 秋瑀宸却是摇了摇头,“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忠不忠的。” 褚云飞这时却是强撑着身子将头搭在了秋瑀宸腿上,“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他生的?” 秋瑀宸笑了,“傻儿子,爸希望你乖,希望你听话,可是,爸不希望你听话是因为不拿我当你爸。你是我的儿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确定了。” 褚云飞仔细回忆第一天见时的情景,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第一天见我就叫我早晨五点起床晨练。”所有人都认为他应该先试着让儿子接受他,可是在他眼里,儿子本来就是亲儿子,又有什么要去接受的。 秋瑀宸轻拍着褚云飞小屁股,“你不是现在才想通吧。” 褚云飞有点尴尬,这些天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在爸爸眼里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秋瑀宸道,“我其实一直希望对你凶一些,要你父亲多疼你,这样你可能就和他更亲一点。” 褚云飞却是难得的孩子话,“他有那个木木疼了。” 秋瑀宸被这孩子气乐了,“吃慕宸的醋?” 褚云飞牵动了伤痕,低低呻吟了一声,秋瑀宸连忙又一次低下头替他吹暴露的伤,又是一阵心疼,褚云飞猜到老爸情绪,笑着道,“没事,还没感觉到疼就打完了。” 秋瑀宸却是道,“别和你父亲怄了,要不然有你疼的。”说着又往里坐了些,索性将褚云飞抱在怀里了,还顺手玩着他汗湿的额发。 褚云飞蹭着秋瑀宸,“我也没有要和他怄,就是看见他那副上辈子欠了我的样子就生气。” 秋瑀宸的手危险的拍上了褚云飞臀,“小刺猬,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因为你的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如果再瘦的话就没法抱了。” 褚云飞抿着嘴不说话,关于沉默的问题他总是很难开口,秋瑀宸轻轻打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要是再这样子,看爸怎么收拾你。” 难得的,秋瑀宸带着褚云飞回家的时候他居然向沉默打了招呼,虽然是丝毫没有称谓的你也在啊。 沉默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望着秋瑀宸瞪了一眼,秋瑀宸笑了,冤枉死他了,这次揍褚云飞可完全不是自己的错。 褚云飞却是故意向前走的时候摔了一下,叫沉默又狠狠瞪了秋瑀宸好几眼,褚云飞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秋瑀宸真恨不得在他小屁股上来两巴掌。 沉默洞悉秋瑀宸意图,又是狠狠瞪了一眼,“二哥打电话说他和爸会回来,你小心了。” 秋瑀宸点了下头,秋煋虽说是老古董,但也算是比较开明的家长了,自从和陆二哥双宿双栖之后,一切都交给秋瑀宸去做,通常只在年终最重要的指示上签个名字,陆二哥说得好,“养儿子是干嘛的,就是有放不下的就叫他去干嘛,你看我干嘛不养儿子,就是因为我没有放不下的嘛。” 当时那句没有放不下的让秋煋难过了好久,难道也包括我吗?不过陆二哥最大的好处就是神经粗,若是注意到秋煋的小九九,少不得不骂不快,我连那么多胸大腰细的漂亮姑娘都不要了,你还有脸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那又是一件令人相当郁闷的事了,那已经是在一起好多日子了,陆戠郗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刚把手从秋煋胸口拿下来,翻了个身习惯性的顺手去摸,懵懂的他吓了一跳,当即暗暗骂了出来,“哪来的,B杯的也会把,嗯?还这么硬!岂有此理!”当然,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秋煋几乎气得鼻子都歪了,在一起都多少日子了,还是要和女人吗?而且,你明明是下面那个好不好,怎么会错觉到拿我当女人? 第一句当然还没什么,第二句一开口,陆家二少脸色就硬了,虽然秋煋的郁闷比上面表述的要婉转多了。秋煋一看陆戠郗生了气,自己那点小脾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最后还是自己乖乖顶着书写“戠郗对不起”的尖顶帽跪搓板才了事。 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就是,陆二哥永远是对的,所以,秋煋和陆戠郗一进家门,那些佣人们通通靠边站,换衣服,换鞋子,端茶倒水全由秋煋一人包办。 让沉默看得直感叹,自己对秋真的是好体贴啊。 因此,秋家别墅也没了秋家家主说话的份,谁让秋家家主的家是陆家家主做主呢,陆戠郗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受了冷的脚又放在秋煋胸口,秋煋微微坐着点沙发沿将陆戠郗的脚放进衣服里,陆戠郗顺手就给褚云飞抛过去一只怀表,“拿着玩吧。” 褚云飞的回答是什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大叔,拜托有点创意好不好。” 陆戠郗的回答大家更加明白,“拜托,二叔公好不好。” 顺便插一句,剧透不是我的错。 不过褚云飞确实是长辈杀手,那些乖乖巧巧的诸如乔慕宸这样的孩子,自然就不大讨陆戠郗迟念非璟煜的喜欢了,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是被乔熳汐养大的缘故,可怜的小蓝帽,这么早就代父受过了。 褚云飞却真是分寸拿捏最会,将表挂在脖子上,脑海中是卓别林默片中生产线的影像,口中却居然乖乖巧巧的叫了一声二叔公。 沉默笑得简直连星星都愿意掉下来,秋瑀宸心里就有些不忿了,努力了这么久还没听见一声爸,居然二叔公先出来了。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褚云飞跑过去坐在陆戠郗边上,仔仔细细打量一通,“听说你曾经要娶我妈?” 尽管风流债无数,但是这个嘛,当时是想给褚清沙一个陆家的名分,而且,陆家的主母,骊歌自然是不能动的了,不过后来当然是没有下文了。陆戠郗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张了张口,褚云飞已经伸手弹了弹陆戠郗牙齿,“牙口不错。” 陆戠郗几乎要蹦起来了,当然没有真的跳起来,不过直接后果是,秋煋的胸口被踩了狠狠的一脚,在陆戠郗开骂和秋瑀宸呵斥之前,褚云飞倒是大大点了点头,“现在看着还像是只有三十多岁,当年也不算老牛吃嫩草了。” 陆二哥真是平生难有吃瘪的时候,可是偏偏竟是发作不出来,褚云飞这时居然还蹭了蹭陆戠郗,“别生气了,你也不算吃亏嘛,我记得那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就说自己是你的私生子。真的对得起你了。” 陆戠郗简直是要崩溃了,“私生子?你知不知道,我陆戠郗从前都是处处留情绝不留种,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的技术?” 其实话虽是这样说,陆戠郗自己倒是也没多生气,可就是听得秋煋火冒三丈的,可偏偏又是发不出来,在那里还顺带着被又踩又踏的,整个一张脸都绿了。 不过褚云飞倒是绝对的见好就收,笑着从二叔公身边移开走到老爸那里,低声道,“你经常被老爸欺负吧,我可帮你报仇了,绝对的干干净净,借刀杀人,包管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瑀宸真是不知该欣赏自家儿子聪明还是该内疚自家儿子奸诈了。 陆戠郗那边犹在喘气,迟念就已经拖家带口的来了,“陆,谁有本事把你气成这样。”口中虽问着话,眼光一闪就看到褚云飞一脸无辜甚至是带着标准的好儿子姿势在秋瑀宸身后垂手侍立着,“哈哈,我就知道,默默这儿子真是个宝贝。” “迟大哥。”说实话,即使在秋瑀宸面前,沉默都会经常做出个大人样,但是对着乔熳汐迟念,竟是依然像当年的孩子。 迟念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小黄帽不耐烦的向周围打了招呼,他是最烦人多,一样的话要说那么多遍,像是温习称呼似的。 乔慕宸从楼上下来就不一样了,挨着个的一一问候过,“刚才父亲有训示,慕宸下来晚了,真是失礼,还请恕罪。” 秋煋那是最疼孙子的,看着乔慕宸嘴都合不拢了,“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啊,想爷爷了没有。” 倒真是隔辈亲,乔慕宸一点也不怕秋煋,“就还是那些,爸说好好练球比好好练枪管用。” 秋煋嗯了一声,“刚才禹落给你说什么啊,有没有罚你?” 乔慕宸摇头,“没有,父亲就是说他和爸爸一会就过来,然后问了我这两天练习的情况。”说到这里又吐了吐舌头。 秋煋呵呵笑了,又招手叫小黄帽,迟慕瑀虽然和秋煋比和骊歌亲多了,但他不是那种会喜欢在怀里撒娇的孩子,不过是笑着说了几句闲话,问题还是一样的问题,只是秋煋问了两遍罢了。这大概是唯一能看出他真的已经五十岁的迹象了,陆戠郗倒是喜欢迟慕瑀,“你父亲还踹你不?” 迟慕瑀道,“天天挨踹,不过我父亲现在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惹燥了他不过一句话,叫我自己脱了鞋踹墙去,简直就是训练萨达姆足球队。”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迟念和言寓荆也跟着乐,他家的孩子才没那么多拘束,随着性子就好了,哪想得到那么多。 迟慕瑀说到高兴处也笑了,却是从怀中突然抽出一只毛绒绒的东西,“你不是喜欢养宠物吗,我顺手抓了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待会你父亲来了问问他。” 迟慕瑀手上的是一只类似于兔子的小动物,可是比兔子小,他放在衣服里这么久居然动都不动,可是才拿出来,就已经凶巴巴的瞪着四周,不知为什么,四肢竟是都不挣扎。 乔慕宸孩子样的笑开了,“谢谢哥。” 刚要伸手去接,迟慕瑀却突然缩回了手,“你不懂驯兽,小心点,他虽然小可是凶的很,我亲眼见他咬伤了一只西德黑贝。” 说来真是奇怪,文禹落驯兽的本事,乔慕宸没学到半点,迟慕瑀却是已经学了个七成七了,乔慕宸却摇了摇头,“不会的。动物就和人一样,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的,你不伤害他他怎么可能伤害你呢,而且,他长得那么可爱。” 这话一出口,整间屋子的人都大摇其头,乔熳汐真是快把儿子教成圣人了,人心险恶的道理,可是一点也没传授。乔慕宸轻轻接过迟慕瑀手中的小动物,刚要摸摸他雪白的毛,却只听得一声口哨,小动物立刻从他手臂滑下去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是一身冷汗,他们的眼力当然都看出那只小动物竟是要咬乔慕宸手的,想要出声提醒,却早已来不及了,迟慕瑀瞪着褚云飞,“你懂驯兽?” 褚云飞蹲下身子,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小雪球就立刻跑到他这里来了,就像是真的找到主人一样,褚云飞轻轻摸着小绒球,“我不懂。只是,动物绝对是最友善的,你不伤害他,不想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不把他关在笼子里,不给他吃你以为他爱吃的东西,他是一定不会生气的。还有,你刚才那种办法,把他藏在衣服里,已经太残忍了。” 第三十九章 乔熳汐始终是乔熳汐,说实话,虽然当时和迟念并称是不世出的两大奇才,但是,在众人心中,到底还是乔熳汐更加具有魁首相。没办法,气场是天生的,迟念天性就是个浪子游侠,指望着他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绝对是做梦。 因此,当乔熳汐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所有的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而文禹落,即使被形容女人都有些过分的风华绝代明艳不可方物加诸于身都不会有丝毫惭色的文禹落在乔熳汐身边就像是空的。 陆戠郗笑道,“恭喜了,功力又精进一重。” 文禹落点头微笑,做杀手的自然是不能太过惹眼,而他本身又是如此出众,如今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隐藏在乔熳汐的阴影里,成为他身边的一件配饰,他的功夫真是已修炼到九成九了。 乔熳汐才一走进来,秋瑀宸和乔慕宸的站姿就又恭敬了几分,等乔熳汐和秋煋见过礼,两个人就立刻向乔熳汐打招呼,和谐的就像拍广告。乔熳汐依旧是温文尔雅的笑容,也难怪曾经有人说他是《诗经》一样的男子,不过这个评价真是让迟念嘴角抽搐良久啊。 迟念抬了抬头,“就差老非了,不会是搞不定他那个宝贝儿子吧。” 乔熳汐笑道,“也不一定。” 陆戠郗懒洋洋的将脚从秋煋怀里抽了出来,又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小豹子,这样一个特点立刻被迟念挖掘,“别人懒起来都像猫,为什么你懒起来就像豹子啊。” 陆戠郗道,“当然是因为你养豹子养久了,看谁都像豹子。” 秋煋倒是很想说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只小豹子,可惜究竟是不敢的,情人可是比天都大。 迟念对文禹落点头,“那几只豹子都还不错,还有那几条蛇。” 迟慕瑀插口道,“我还是不能像你和他们沟通的那么自然。” 文禹落还没开口,褚云飞却早已经先道,“你自己相信他们不会伤害你,可是,别人呢?若要他们信你,你先要信他们。” 文禹落赞许的点了点头,看到褚云飞怀中的小绒球,“这个小东西居然也被你带过来了。” 他才刚一笑,小绒球就已经轻轻跳下来,跑到文禹落脚边了,文禹落不知随手摸了什么出来,小家伙吃得可香了,乔熳汐笑道,“现在还随身带这些东西。” 文禹落也笑,“惯了。” 褚云飞低着头,大概是知道自己和动物们相处的本事也比不过文禹落,心下有点不服,可是又明确的知道确实是不如,甚至是永远比不上,只不过哼了一声。 秋煋随手指了个位子,文禹落偎着乔熳汐坐了,褚云飞鼓捣着秋瑀宸,“你也去啊。” 秋瑀宸低低道,“别闹了,惹恼了你爷爷咱俩谁都没好果子吃。” 褚云飞又是一脸无害的笑容,上前了一步,乔慕宸连忙拉住褚云飞手,“爷爷,这是云飞。” 按理来说应该一进来就让褚云飞先拜见秋煋的,可是被陆戠郗挡了一茬子,大概是刚才秋煋一直没和褚云飞说上话,秋瑀宸后来也是不好再介绍了,好在小蓝帽这孩子在有些问题上木是木,大多数时候倒是挺聪明的。 挺向着褚云飞的嘛,乔熳汐文禹落相视一笑,褚云飞可到底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立刻向秋煋鞠躬道,“二叔公夫。” 秋煋整个一张脸都抽到一块去了,陆戠郗却是直接将褚云飞拉过来,“不愧是我们陆家的孩子,真是,这真是,除了我们陆家人,谁还能想出来这样的称呼。” 秋煋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索性板着一张脸,好在他除了对着陆戠郗,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也没人觉得奇怪。 乔慕宸憋着没出声,迟慕瑀早已哈哈大笑起来,言寓荆摇了摇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文禹落却是抱起了小绒球,对乔慕宸招了招手,“这是只雪貂。” 迟慕瑀皱眉,“雪貂不是这样子吧。没这么小。” 文禹落点头道,“他不是宠物貂,他是野生的,所以,野性很强,一向都是很自由的,所以,要养他,就要好好照顾他,可不能关在笼子里,正好,既然带来了就带回家去,我也想他了。”才说到这里,那只小雪貂就窜上文禹落肩膀,轻轻蹭着文禹落脖颈,褚云飞有些嫉妒,更是没心思看秋煋了。 本来秋煋就觉得气氛尴尬,好在现在大家注意力都在雪貂身上,也没什么了,倒是非璟煜和非罹姗姗来迟,孩子们关于小雪貂的好奇才稍稍暂停了下。 毕竟,无论是人和动物,都不愿被当作实验品观望的。 陆戠郗看到非罹,微微咳嗽了两声,“才来啊。” 非罹笑了下,“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秋瑀宸连忙过去看小非,柔声道,“伤好些了吧。” 非璟煜点头,“嗯,你送来的药我都吃了,不过还是只能坐软的。” 秋瑀宸有些内疚,尽管不后悔,这孩子,一点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真是怎么教训都不冤,但是,这一次确实是打重了。因此特地带他去单放的一张非常柔软的小沙发上坐,“哥给你弄了点汤,回去的时候带着。” 非璟煜笑笑,早都习惯了被当成小孩子照顾了,管他呢,反正无论长多大都是他的弟弟,非璟煜因着心情大好,环顾四周也觉得气氛很和谐,“今天真好,人都齐了。” 乔慕宸心里自然有些惦念骊歌,但是这时候这孩子总不能说这个的,言寓荆笑,“我倒觉得像是梁山小聚义一样。” 言寓荆一进来就和沉默嘀嘀咕咕的,倒是难得开口说句话,如今又低下头和沉默嘀咕去了,“那孩子有没有欺负你?” 沉默摇头,“自己儿子,哪有什么欺不欺负。” 言寓荆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你已经让秋盟主抢先了。”大概是当年的救命之恩的缘故,他对秋瑀宸很少用太过亲近的称谓,但是,也可能是因为王云天的缘故,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试着改变。 沉默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兄弟的苦,大家都是双双对对,只有他们师徒两个是这样,不过好在总算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人,他不说,沉默也不问。 再亲近的人,有时候心里的苦都是说不出的,那些事,不是不想提,只是不忍提,不止对别人,甚至连自己,也没办法轻易就说服去想起。 好在三个小孩倒是亲亲热热的,言寓荆指着小黄帽,“还是慕瑀聪明,你看。” 沉默一望,起初没看出什么,后来听到吵吵嚷嚷的,才知道是秋煋给三个孩子讲笑话,不过褚云飞和迟慕瑀都没笑,只有乔慕宸乐得合不拢嘴。 果然,两个小孩相当鄙视的瞪了乔慕宸一眼,第一次有点同仇敌忾的感觉。 文禹落在心下摇了摇头,这个傻儿子,真是——该和褚云飞保持一致才对嘛。 目光流转,乔熳汐就在身边,文禹落轻道,“慕宸也太单纯了。” 乔熳汐却是摇了摇头,“单纯些好,这孩子,我希望他单纯些。人,由单纯到世故简单,可由世故再到单纯,太难了。” 下面是一屋子大人,三个小孩自然而然的到楼上去玩,乔慕宸轻轻推着褚云飞,两个小孩说着体己话,“二叔和你说了没?” 褚云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啊?什么?” 迟慕瑀也是伸了个懒腰,“你爸没告诉你啊。” 褚云飞摇了摇头,“什么事要神神秘秘的。” 乔慕宸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应该告诉褚云飞好呢,或者,应该是让二叔自己和云飞说更好,褚云飞起了好奇心,“什么事啊,很重要吗?” 迟慕瑀道,“当然,要不然爷爷和陆爷爷干嘛回来,他们俩可是过年都懒得出现一次。” 褚云飞皱眉,“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乔慕宸一看褚云飞生了气,真是有点着慌,“你别急,其实,就是二叔想将你正式的介绍出去,所以,请了爷爷和陆爷爷回来,而且,只要是和秋家沈家有关系的人都会参加。” 褚云飞心中一跳,终于明白老爸说的叫他加强礼仪课的学习是为什么,心里也有些甜甜蜜蜜的,可是依然沉了脸,“这件事啊,他还没和我说过。”虽然激动,可是心情竟有些起伏,生怕自己弄不好搞砸了,特地请了这么多人回来,一定是很盛大的仪式吧。 乔慕宸陪着褚云飞在地上坐下,“云飞,我就是想说,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被媒体追逐的,这些天二叔才刚有动作,报道就已经来了,可能很多东西,包括你的身世什么的都会被挖出来,我希望你能习惯一点,那种被铺天盖地包围的感觉,坦白说,不太好受。”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是要将自己的一切掘个底朝天吗,包括是怎么来的。呵呵,怎么来的,有差别吗,一颗精子一颗卵子,任何人不都是这样来的。更何况,怎么来的,虽然那些小报记者本事够大,但是,怎么可能真的弄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褚云飞不再说话,只是一个人发着呆。 迟慕瑀看着他细长的脖颈,仿佛很有力又实则很虚脱的靠在墙上的肩膀,突然之间有些心疼这个弟弟。突然走上前去双手握住了他肩膀,“云飞,别难过。无论怎么样,你是默默爹爹和二叔的儿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褚云飞仰脸望着这个可以称作哥哥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他的心很乱,甚至来不及去理清自己的思绪,只是有一个很朦胧的想法,爸要动手了。褚云飞撇开心内的念头,对迟慕瑀轻轻笑了笑,算是道谢。 乔慕宸突然间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沉着压着,没来由得透不出气来,想要张大口呼吸些新鲜空气,又觉得自己傻,也只是愣了一楞神。 褚云飞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要想些什么,他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若是愚钝一些倒也罢了,偏偏又聪明的过分,他知道,他自己可能就是个圈套,来套住父亲和爸爸的圈套,可是那个被他叫做叔的人,却也是真的对他好过。他觉得有些无力,索性就是四个字,顺其自然吧。 褚云飞望着迟慕瑀,“为什么你要叫养你长大的人父亲,而叫他爹爹。” 迟慕瑀笑了,回答得相当有道理,“他们都是男人,称呼就那么几个,爸啊,爹啊,父亲啊,这个,很大区别吗?” 乔慕宸笑了笑,轻声道,“感觉爸和爹爹更亲一点吧,父亲是那种带着权威性的。” 褚云飞道,“那你干嘛不叫乔熳汐父亲?” 乔慕宸摇头,“你不了解我爸那个人,虽然平时会罚我,可是,真的很疼我,至于父亲,对我也很好,其实,也分不那么太清楚,就是那种朦朦胧胧的。觉得父亲更像父亲的感觉吧。” 迟慕瑀道,“我倒不会觉得叫爸就比叫父亲亲,都一样啊,不过,大概叫父亲的那个,在家里面就是主导吧,而且,我们长大的方向性问题都是父亲来掌握的。可是在感情上,我觉得对我没什么分别。只是有时候,看着父亲总那么落寞,可是,却像是和那种寂寞融为一体似的,心里面就有种很难受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十七年的话,对谁都没有说过,今天这么普通的聊天,却是说出来了。大概,是褚云飞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了吧。所以,他不自觉的想去和他说点什么。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 褚云飞低低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心里面的东西,不过,不用担心,大人们会解决好他们的事,我们根本帮不上忙。” 迟慕瑀点头,“爸也是一样的不叫人放心,有时候,经常见到他发呆,父亲就过去拍他肩膀,然后就看到他笑。”说到这里迟慕瑀又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很高兴了。爸会给我烤好吃的菜,父亲也会哄我,而且,墓镧有那么多好玩的朋友,父亲常说,你多和自然在一起,多和草木鸟兽在一起,人会变得开阔些。” 褚云飞幽幽一叹,“是,我妈也常常这么说。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带我去给那些小树浇水啊什么的,那时候虽然小,却觉得是最快乐的日子。” 乔慕宸低着头在旁边,突然间觉得自己竟因为幸福而有些内疚了,爸爸和父亲那么开心,经常并肩在一起,心情好的时候会弹钢琴,每次看着他们四手联弹,背后的落地窗飘下绒绒的柳絮,就觉得那是人世间最美的画面。可是,这样说的话,哥哥和云飞想到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就该难受了呢? 迟慕瑀却真是哥哥,他轻轻搂过乔慕宸,“别想那么多了,我听父亲说过,乔叔和文叔也是经过千辛万苦才在一起,就像二叔和默默爹爹一样,父亲说,每一段幸福都一定有一个幸福的理由,而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自己的幸福。” 乔慕宸点了点头,“是,爷爷的幸福是陆爷爷,爸爸的幸福是父亲,二叔的幸福是默默爹爹,可是,幸福不是只有一种,我,你,还有云飞,我们一样是大家的幸福啊。” 第四十章 “爸,我听他们说你打算开新闻发布会。”才是一句话问出来,却是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秋瑀宸停下手上的键盘,甚至是脖颈用一种很诡异的姿态弯曲过来的,时间在空气中静默了三秒钟,秋瑀宸突然就笑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褚云飞低下头,秋瑀宸却是招了招手,整个人笑得像朵花一样,甚至还是牡丹花,褚云飞咬了下嘴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进门就这么叫出来了。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没有一点矫饰的,甚至是,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他一直以为,要经过一件多么天崩地裂惊天地泣鬼神的事,甚至设想过会不会是当别人拿自己做了人质,然后老爸宁愿亲自来交换他,或者是在火场里,老爸冲进来救他,他大声喊着爸不要之类的。但是没想到,就那么平静的,就那么自然的,就那么连自己都没有打算的,一声爸就叫出口了。褚云飞脸红红的,轻轻低下头,秋瑀宸早过来把他揽在怀里了。 褚云飞本以为秋瑀宸要刮刮他耳廓笑着要他再叫一遍,可秋瑀宸却是同样的,仿佛他出生以来就是这样的,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安宁接受了这个期盼已久的新称呼。没有刻意表现出来的手舞足蹈的快乐,可是却绝对是由内而外的神采飞扬。 “就是这件事吗?”秋瑀宸笑问。 褚云飞却是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就是,还想问问,爸是不是,打算动手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这件事,我想,他肯定还有大动作,既然筹备了这么久,这次的发布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即使我不想在最开心的日子动手,也要做好准备,有备无患。” 褚云飞却是垂下了头,秋瑀宸揉了揉儿子脑袋,“怎么了?” 褚云飞低低道,“能不能,即使,真的是,也留他一条命。” 秋瑀宸将儿子揽在怀里,“小刺猬,不是爸不想,真要揭穿了,恐怕,他死比活容易。” 褚云飞也知道骊歌的手段,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死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却依然有点不忿,“他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 秋瑀宸转过身,“他跟了母亲那么多年,就自己也知道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这件事败露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在做之前,恐怕比你比我,想得都多。更何况,如果真的是他,妈不知道要多难过。”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将脑袋埋藏在秋瑀宸胸膛里,“爸——” 秋瑀宸用下巴蹭着儿子额头,又顺手拍着他后背,“云飞乖,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 褚云飞只是在秋瑀宸怀抱里,却是没什么话,秋瑀宸道,“爸本来是打算亲自告诉你。你知道,记者很难应付的。而且,你爷爷和陆爷爷的事,我和你父亲的事,大概都会成为焦点吧,慕宸应该和你说过了,爸希望,你能够坦然面对那一切,其实,别人眼里你的生活和你真正的生活不一样,所以,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难过。知道吗?” 褚云飞点头,“嗯。” 秋瑀宸笑了笑,他知道,儿子是很成熟的,甚至成熟到可以经受一切的程度,可是,他却总还是像担心一个小孩子一样的不放心。当年对小非也是一样,明明那孩子可以长大的,却总是舍不得放手。那个比他还要高两厘米的小非啊,就那样蜷着身子躺在他怀里,撒着娇叫他哥哥,那种感情那么美好,他甚至几乎想要将他成长的权力都剥夺了,可是,矛盾的却又是他依然那样的期盼着弟弟的成熟,看他由名分上的风坛少主成为真正的掌舵者,那样的身为哥哥的自豪更是不言而喻的。如今对褚云飞,也是如此,如果儿子能够和小蓝帽一样单纯一点,和小黄帽一样简单一点,那,无论是沉默还是他,愧疚都会少一些。可是,儿子这么懂事,甚至是懂事的不用人操心,他又有点怅然若失的。父母总是矛盾的,甚至是有时候,宁愿让孩子吃点苦,然后再回到那个无论何时都能义无反顾的替他遮风挡雨的怀抱吧。孩子啊,你知不知道,爸对你好,不是责任,只是本能。 秋瑀宸轻轻揉着褚云飞脑袋,没再说那些嘱咐的话,他明白儿子是什么都明白的。只是玩笑似的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和慕宸玩去吧。” 褚云飞试探着问,“我要不要再加几节礼仪课啊。”说完就又低下了头。 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不必,爸希望,无论是让别人看到的,还是在我们面前的,都是最真实的你自己。只要照着你自己想要的做,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就可以了。云飞,爸可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就委屈自己,明白吗?” 褚云飞点头。秋瑀宸接着道,“而且,你本来就是爸的儿子,现在,只是正式的告诉一些人知道罢了。生在这样的家里,难免要负一些莫名其妙的责任,习惯了就好,小刺猬一定会习惯的。” 褚云飞再一次重重点头,却是又低低道,“爸,你帮我告诉父亲好不好。”说到这里又是轻轻一抿唇,“小刺猬,很开心。” 秋瑀宸情不自禁的亲了亲他额头,这么可爱的孩子,除了最用心的疼他宠他纵容他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秋瑀宸和沉默靠在双人秋千上,偶尔一抬眼就能看到天边的大片红霞,秋瑀宸轻轻晃着秋千,“日子定在三天后,到时候,爸,妈,二叔,熳汐哥和禹落哥,大家都会到。” 沉默点头,“我和妈说过了,她会从日本赶回来。你知道,妈一向喜欢小孩子,又总觉得亏负了我,现在有了云飞,高兴的不得了,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早都要来了。妈本来说要我把云飞带到日本给她看看,可是,你知道,我怕云飞那孩子别扭,就没答应,所以,妈这次一定会回来的。” 秋瑀宸点头,就是因为等着沈栎浚回来才将新闻发布会安排在三天后,如今,真的是圆满了。秋瑀宸轻声道,“二叔已经把表交给云飞了,我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我们先放出去,毕竟,我希望给云飞的身份一些更有力的东西,除了宣布他成为陆家的继承人之外,会安排他在恒河学做事。你觉得呢?” 沉默点头,“这样很好。我到底是陆家的什么人,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的,如今,二叔已经将陆家交给了云飞,我是谁都不重要了。只是,云飞的担子又重了。” 秋瑀宸将情人揽在胸膛里,“没关系,担子重了,有我们替他分担,更何况,小刺猬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只是说交给他,又不是马上让他接手,别给他压力,你这样担心,他也会担心的,嗯?” 沉默点头,“放心。”说到这里又是一脸灿烂,“儿子都说开心了,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秋瑀宸微笑着望向褚云飞的第四个解码老师,“赭老师有什么事吗?” 面前温文的男子笑了下,“秋董,令公子真的很聪明。我想,我已经教不了他了。” 这已经是第四个请辞的解码老师了,秋瑀宸自己也知道儿子的能力,能让FBI列入黑名单的free又怎么会简单,可是,这位赭易衡是如此着名的解码专家,尤其是对理论研究已经自成一家,请他来教儿子,秋瑀宸其实真的还是下了很大力气的。而且,褚云飞对这个老师也很服气。 秋瑀宸道,“赭老师不必客气,云飞一直很尊敬您,作为一个父亲,或者不应该这样说,但是,既然云飞这么喜欢您,我还是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您都教不了云飞,那恐怕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教得了他了。” 赭易衡依然是淡定的样子,倒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秋董不必过于谦虚,我的那些理论,公子真的掌握的很好,事实上,我也不愿意请辞,因为云飞的很多意见对我很有帮助,可是,我真的是能力有限。还望秋董见谅。” 才说到这里,褚云飞已经敲门了,进来是规规矩矩的向父亲打了招呼,“爸,赭老师。” 秋瑀宸对儿子笑了笑,招招手要他过来,这么辛苦才回来的宝贝,他才不要像一些古怪的长辈一样为了在外人面前展示豪门风度就委屈了他,褚云飞低着头靠在爸爸腿边,秋瑀宸笑问他:“小刺猬是不是不乖惹赭老师生气了?” 褚云飞望着赭易衡,“你不教我了?” 赭易衡笑得有点落寞,这个孩子,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了,“不是我不教你,是我教不了你了,我和你说过了。” 褚云飞咬着唇,“是不是因为你教我的东西我总是不按照程式做,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总是习惯了。” 赭易衡摇头,“你不用的,云飞,那些限制对你来说不存在。” 褚云飞可怜巴巴的望着秋瑀宸,指望老爸替他求两句情。 秋瑀宸道,“赭老师是不是令有别的安排,所以才请辞的。” 赭易衡皱了皱眉,“也算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打个比方吧,对面有一堵很高的墙,我在努力教大家怎么样爬梯子过去,可是,令公子早已经会轻功了。” 褚云飞低下头,“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充其量,只是站在梯子中间的人。” 赭易衡对秋瑀宸苦笑道,“正如秋董说的,其实,俄罗斯方面想请我过去,而我的女儿也一直希望去那边修新闻。” 秋瑀宸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小刺猬鼻子,“云飞,老师有自己的事,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褚云飞低下头不说话,赭易衡道,“其实,我说的是真的,云飞,你要是想走这条路,未来真的不可限量,至少,我唯一能保证的,是一定会比我成功。老师没有骗你,自己努力好不好?” 褚云飞看着赭易衡,他一向不是一个习惯于强求的人,只是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有个能服气的,居然又不肯再教他,心里有点闷闷的。现在既然赭易衡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自然也不再勉强,因此点了点头,“嗯,老师放心,我会的。” 秋瑀宸知道儿子想通了,也因此放了心,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送走了赭易衡,赭易衡出门的时候一笑,“云飞,你的电脑里老师留了个题目给你,解开的话,算你真正出师。”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目光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褚云飞送了赭易衡出门,回来之后躺在沙发上,“高明明不做了,赭老师也不教了。”说到这里就深深吸了口气。 秋瑀宸起身摸摸他脑袋,“爸再想办法请人教你吧。” 褚云飞自己也是苦笑,他自己也知道,如今这个程度,很难请到比赭易衡更优秀的了,因此不过又是叹一声怅然。 秋瑀宸看着儿子这模样,真不知道孩子太聪明是不是也令人担心。可是,他却有另外一件事和儿子商量。 “你认识何胥。”秋瑀宸说得很平淡,不过就是一句话,起个头罢了。 褚云飞却是心绪复杂,只是点了下头,秋瑀宸道,“爸知道你和他有误会,不过现在正赶上他赛季结束,小刺猬想不想在酒会上看到他。”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没说话,毕竟是曾经的偶像,可是,她的死,他那么伤人的话,那些被尘封了的似乎永远不会开启的记忆,毕竟,贫民窟中的孩子如何也想不到会和NBA明星有交集,若是真让他选择,却是真有些犹豫的。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相信爸,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褚云飞淡淡地犹豫着,担架上的仰望,曾经最冷的时候在广场支着脖子看他打球,曾经,那么希望自己的未来也可以向他一样,他突然觉得,何胥一直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当他在怪他的时候,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爸爸父亲和何胥的关系,大概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吧。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何胥和家里的交集,只是,他该如何抉择? 第四十一章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相信爸,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褚云飞淡淡地犹豫着,担架上的仰望,曾经最冷的时候在广场支着脖子看他打球,曾经,那么希望自己的未来也可以像他一样,他突然觉得,何胥一直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甚至,当他在怪他的时候,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爸爸父亲和何胥的关系,大概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吧。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何胥和家里的交集,只是,他该如何抉择? 秋瑀宸习惯性的揉着儿子头发,“见或者不见,都是你自己选。爸只是希望你开心,有些东西,注定不能遗忘,但是可以渐渐地放在角落。知道吗?” 褚云飞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早都放在那个小角落了,毕竟,最初的我,也没什么权力去恨什么,而且,他也不必要为她的死负责任。只是,心里终究有些难过,如果我不是那么崇拜他,就不会去赛车,她也不会死。” 秋瑀宸了解儿子浓重的悲哀,甚至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扯着,而且是细细的绳子从四面八方绕过来再收紧,那种滋味,他真的不敢想象,因此,他只是将小刺猬重重地拢在怀里,一个浓浓的拥抱,“都是爸不好。” 褚云飞笑了笑,“没什么好不好,无论是生,是死,她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永远不会变。” 秋瑀宸点点头,褚云飞道,“其实,后来我有自己想,像何胥那种,从小走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的人,真的很难去理解我们吧,他眼里,篮球是最崇高的,没什么可以替代,所以,看不起我也正常。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了。” 秋瑀宸将儿子搂在内间的小沙发上靠着,笑了笑,“阿胥确实是这样,真正的挫折,大概没有过。但是,云飞,相信爸,那不是因为他幸运,而是因为,他懂得自己要得是什么,懂得怎么样去做。” 褚云飞点头,“是,刚刚登陆NBA,很多人都会迷失,可是只有他,他是天生的可以令别人替他卖命的人,他很让队友放心。” 秋瑀宸嗯了一声,“何胥和我提过以后的打算,他买下了自己原来的俱乐部,做了自己的品牌,甚至,在退役之后学做助理教练。这些都是很好的,最近他在度假,爸希望等他来你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他没有再去确认褚云飞要不要见何胥,他已经了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却又是长长一叹,“我大概过些日子会回美国,去替她献束花。” 秋瑀宸道,“是,爸已经查过了,她只有一个姐姐,爸叫人替她找了份可以胜任的工作,是做秘书,别太担心。” 褚云飞有些感动,她的姐姐,听她提过的,很包容,很会为人想,和她一样。都是华人,能说的,不过是家。可是她竟是那么懂事,知道他不愿提,就自己也不多说。直到她去了,褚云飞才发现,自己知道的竟是那么少。他也找过,可是,一直都是一个人亡命天涯,若是连累了她唯一的亲人,虽然知道,哪怕九泉之下她也不会怪罪,可难免会不安。 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子,自己起身重新去投入工作。 褚云飞也站起来,“我去练球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和慕宸一起玩吧,他球技不错。” 褚云飞略皱了下眉,“为什么?” 秋瑀宸挑眉笑了,自从有了这个宝贝儿子,他笑得频率明显增多了,“嗯?” 褚云飞道,“为什么总是像相亲一样的把我们拉在一起,我已经约了慕瑀了。” 秋瑀宸道,“那也好啊,第一天见的时候还是那样,现在倒和慕瑀亲了。” 褚云飞摇头,“也没有,不过慕瑀叫我去墓镧玩,他说最近养得一只鸽子很郁闷,他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想叫我去住几天。” 秋瑀宸嗯了一声,“那也好。” 褚云飞听秋瑀宸又是一句那也好,心里有点闷闷的,“我和父亲说过了。” 秋瑀宸重新敲了几个字才抬头道,“慕宸这孩子很懂事,可是很敏感,稍稍照顾他一点吧。” 褚云飞长长舒了口气,“爸,过几天是慕瑀爸爸爱人的忌日,慕瑀怕他心情不好,所以想叫我过去热闹些。慕宸很好,也对我很好,他天生就那么幸福,爸,都是叫你二叔的人,你可不可以,对慕瑀公平一点。” 秋瑀宸有些诧异的望着儿子,“怎么了?” 褚云飞咬着唇,“爸,你知道,慕瑀他平时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可是我们一起聊天,他总会问起你,心情好不好,最近有没有烦心事,甚至,我还看到他身上带着一个符,小心翼翼地收着,宝贝一样碰都不让人碰。慕宸说那是你很多年前送给他的。爸,慕瑀也是个小孩子,他也和慕宸一样,想要人关心,慕宸什么都有,有好的家世,爸爸父亲都很幸福,功课又好,球技又好,老师喜欢,队友尊敬,什么都不缺,你和父亲还都那么疼着他,可是慕瑀有什么?” 秋瑀宸望了小刺猬一眼,“好的家世,慕瑀也有,墓镧的少主人,你以为,身份是空架子吗?迟大哥和言寓荆,虽然都没有得到最爱的人,可是,他们都遵从了自己的心,有自己的平静和安宁,至于功课,慕瑀会的比慕宸多多了,更何况,你父亲就算偏宠慕宸一些,可你非叔对慕瑀可绝对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鼓着腮瞪着秋瑀宸,秋瑀宸沉声道,“就算是我,云飞,爸疼他们未必不及疼你,不过是不同的方式。无论是慕瑀还是慕宸,都是爸很喜欢很在乎的孩子。在爸眼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褚云飞仰着脸,还是一声不吭。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云飞,爸不知道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发脾气,可是,相信慕瑀,他会照顾好自己。” 褚云飞冷哼了一声,“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们就是不讲理!”说到这里就自己一开门跑出去了,秋瑀宸也没叫他,孩子嘛,发发孩子脾气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褚云飞的脾气倒是大得很,一直发到第二天早上,直到早饭时分,褚云飞还是对秋瑀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沉默轻声问他,“云飞今天不去学校?” 褚云飞声音冷得很,“不去,我约了慕瑀,他说带我去墓镧玩。” 沉默点了下头,“那也好,浴巾这些天心情不好,你和小黄帽多陪陪他。” 褚云飞只是随意的哼了一声,言寓荆的心情,沉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己过得太幸福,甚至因为这样的幸福,不忍心在兄弟最难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他知道,那段爱太过刻骨铭心,根本不是任何可以取代,即使劝,也无从劝起。 就像是乔熳汐,每每拥着文禹落的时候常免不了感慨迟念,文禹落却是道,“师兄若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是他了。” 乔熳汐虽难免觉得情人性子太淡了些,可终究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若不是那融入血液的寂寞,迟念又如何成为迟念。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情人心里也为他的师兄留着自己的位置,那不是任何人可以企及的角落。每个人,总有自己的抉择。 秋瑀宸轻轻碰了碰沉默,“别想了,这些年,浴巾都熬过来了。” 成年后的沉默却是难得的气他,“浴巾的苦,你哪里知道。” 秋瑀宸长长叹息了一声,却又强笑着安慰情人,“过两天小公主也会来,你别太担心了。” 沉默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饱了。” 秋瑀宸望着情人,还没开口,褚云飞倒是发了话,“你平时多疼慕瑀一点,就算是为他爸爸分忧了。” 第四十二章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其实,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轮回吧。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小脾气,小脾气,大脾气,没脾气,又是小脾气 正因为是这样的轮回,因此秋瑀宸在褚云飞莫名其妙和自己发脾气的时候是相当坦然的,甚至是在小家伙上楼之后还按住了沉默的手,“小孩子闹闹脾气,别理他自然就好了。” 沉默发现自己近来越来越没有陆家绝种女王受的气质(陆离语,非沉默语),因为除了瞪一眼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了对付秋瑀宸的法宝,这是很不好的,情人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这可是毛主席教导的,弄错了可糟糕。 秋瑀宸没心没肺的吃早饭,完全没有意识到情人心内滔滔翻滚的巨大波澜,只在褚云飞背了背包出门的时候点了下头,今晚还有书法课,这小家伙若是还有智商的话就应该知道最好不要迟到。 秋瑀宸给情人夹了一小块嫩黄色的小饼干,“吃啊。” 沉默狠狠一瞪他,“食不言寝不语。” 秋木木这才抬起头来,“生气了?” 沉默哼了一声,“师兄是今天要来吗?” 秋瑀宸可不敢说,你自己说得食不言寝不语,甚至连腹诽一下都愧疚了半天,只是点头,“是,昨晚说今天会过来,本来还想让他见见云飞,等晚上吧。” 沉默嗯了一下,随便扒了两口饭,刚才自己本来都是不要吃了,可褚云飞比他离席的还早,被秋瑀宸按着又坐下来,现在可是真吃饱了。 秋瑀宸看着面前两副半空的碗筷,突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又开始下降了,不过没时间感伤的恒河负责人也连忙去工作,生活倒是不像弹簧,完全是陀螺嘛,转得时候停不下来,停下的时候又着急不转。 而立之年的何队长依旧是何队长,外籍球员能够作为队长也算是非常高的肯定了,何胥依然是何胥的样子,不过比十几年前大了一号,对秋瑀宸的尊敬也绝对不会因为事业身份的转变就少一分。 进门之后还是恭恭敬敬的鞠躬叫教练,虽然早已是远在回忆里的称呼,可是,究竟是觉得这样叫才最舒服,秋瑀宸点了下头,“进来坐吧。” 何胥将西装外套脱下来交给下人,内里的衬衣领带还是整整齐齐,在教练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的,不过他这个人也一向是很沉稳的样子。在最合适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下,一副恭聆训示的样子,沉默在一旁暗笑,其实每一次过来的气氛都很好,只是这个师兄刚一进门的五分钟总是难以掩饰的凝重,可想而知,秋教练当年藤条之狠,积威之深了。 沉默笑道,“师兄最近怎么样?” 何胥道,“今年打到西部半决赛,还是希望球队能走得更远一点吧。” 秋瑀宸看着这个弟子,问他怎么样,第一想到的还是球队,绝对是几十年不变的,别人都拿篮球比情人,他倒好,直接当老婆了。 沉默顺口问他,“那天看新闻,说师兄的球衣卖的不错。” 何胥嗯了一下,“还好吧,我们队XX,XXX,XXXX也卖得不错,今年球队的成绩虽然不算最好,但是调整了新阵容,大家发挥都不错。” 真是什么都能回归篮球啊,秋瑀宸问,“生意怎么样?” 何胥点头,“还好吧,毕竟是两年前才开始做,我也没那么大野心,只是想做和篮球相关的东西,做运动服饰,器材,觉得都很好。教练,何胥上次和您说的买下北航的事,现在已经在谈了。” 大概是快到了退役的年龄,何胥将一部分心思花在一些赛场之外的地方,做慈善,开运动连锁店,最近甚至打算买下自己在S省时效力的北航俱乐部,也特地和秋瑀宸商量过,秋瑀宸觉得不错,甚至还提出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也可以入股一份,而何胥如今效力的球队也愿意让他在退役之后试试做助理教练,生活倒真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秋瑀宸知道这个弟子一向是最让人放心的,也是很欣慰,不知为什么,对着何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就会让自己更成熟,像个老头子,才说了几句话,气氛更加融洽些,何胥却突然有点脸红,秋瑀宸和沉默都有些诧异,他的性格,本不是那么容易就害羞的人。哪怕当年挨训的时候,羞愧也是脸色发白。 何胥抿了下嘴唇,一直怕女朋友担心,他是从来不咬嘴唇的,但习惯了将嘴抿地紧紧的,“教练,我打算,结婚了。” 秋瑀宸真是由衷地替他高兴,其实何胥的年纪和秋瑀宸差不多大,因为性格的原因,绯闻虽然不多,但是什么名模明星名媛倒也有几个,沉默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和秋瑀宸结婚了,但是这个师兄却已经拖到现在。 大概是看到教练发自内心的祝福,虽然嘴上没什么话,可何胥自己也是幸福许多,不是小男生似的外露,而是属于男人的带着责任感的微笑,“您知道,刚去美国那年,和连昕分手了,也找过几个女朋友,后来,同学聚会,就又在一起了,大前年做了手术,修养了大半个赛季,一直都是她陪着我,当时就打算结婚的,但是状态不好,一直低迷,不想委屈她。第二年状态好了,球队又有大手笔,换来了XX和XXX,真的是最有希望冲击总冠军的,结婚的事就没那么多时间想了,后来,真的拿了总冠军,她又说,好好争取卫冕,等拿了总决赛MVP再说,我觉得也好,虽然总决赛MVP有一个,但是她既然那么说了,就还是忙着练球。不过这几年不比从前了,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群雄逐鹿的时代,想要一枝独秀也不太可能,我也知道自己的年龄体能都过了巅峰期,我们都想安定下来了,所以,就想今年结婚。”说到这里何胥也有些神游,当年刚到NBA的时候,一切都不熟悉,一切都要努力,每天累得连爬上床的时间都没有,心情很复杂,难免冷落了连昕。她提出分手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了,像是没有活过一样,毕竟是七年情侣,可是没想到,转了一圈,十几年,居然又是重新和她一起。有些缘分,真的是上苍注定,谁也逃不掉。 乔慕宸在乔熳汐那里蹭啊蹭的,就是不说话,乔熳汐笑着招呼儿子,“慕宸有事?” 乔慕宸抿着嘴唇,偷眼打量乔熳汐身边的文禹落,嗯,父亲也在,那事情就不大好办了。乔熳汐一向是疼儿子的,基本上合理要求都会满足,虽说管得严一些,可平时倒是真很惯着他,文禹落就不一样了,他本是原则性极强的人,又不食人间烟火久已,虽说没有什么要求被驳回的特殊经历,但是也让乔慕宸不由得心中惴惴。 乔熳汐顺手拢着文禹落看儿子,抱情人哄儿子,他倒真过得是神仙日子,“大中午跑回来,没事说多可惜。” 乔慕宸轻轻撕着衣角,“爸,小蓝帽零用钱用光了。” 乔熳汐笑起来,儿子还真是可爱,“用完了去账上领。” 乔慕宸轻轻嘟着嘴,“可是慕宸已经提前领了三个月的,您说过的,预支三个月之后就要亲自过来说。” 乔熳汐顺手喂了一小颗葡萄给情人,“那你说说领零用钱打算做什么?” 乔慕宸低头道,“慕宸看中一对同心结,想送何叔当结婚礼物。” 乔熳汐嗯了一声,“很贵吗?” 乔慕宸皱了皱眉,“还好吧,因为是珍珠串的嘛,昕姨最喜欢珍珠了。” 乔熳汐微笑,“知道了,要多少去取吧,可别把我和你父亲的礼物比下去了。” 小蓝帽一笑,“才不会呢。” 乔熳汐微微点了点头,乔慕宸在父亲说不行之前连忙告退。才刚跑开文禹落就已经幽幽望了乔熳汐一眼,“上次就和你说过了,你知不知道他卡上少的钱足够普通人家用一辈子。” 乔熳汐微笑,“慕宸有分寸的,他不是乱花钱的孩子。” 文禹落道,“我知道,可是——” 乔熳汐并没有让文禹落说完,“知道就好,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处理吧。” 褚云飞的书法课是晚上八点开始,他到家的时间是七点二十,洗个澡收拾收拾,正好赶上上课。今天和小黄帽在墓镧,随便转转看看,听他讲讲父亲曾经在这的经历,又和一群非人类的美好生物对话之后时间就差不多了,午餐是纯天然的烧土豆煮毛豆,晚餐是更纯天然的烤玉米叫花鸡,喝得是迟念自酿的米酒,褚云飞酒足饭饱回到家,简直觉得墓镧就是天堂,完全不能理解当年父亲和老爸的地狱心态。 才刚一进家门,安管家就连忙迎上来,“小少爷回来了。” 褚云飞随便嗯了一声,安管家立刻问道,“小少爷要不要先换衣服?” 褚云飞略皱了下眉就立刻明白了安管家意图,“是何胥来了吗?” 安管家连忙点头,“是,何少爷是早晨到的。” 褚云飞点头,“知道了,不用换衣服了,我直接去见他。” 安管家看着褚云飞那身简约又简单,放松又放纵的还带着土色和黑手印的衣服,话虽没多说,可眼神却极具暗示性,褚云飞倒像是没看到似的,“他不是我爸的徒弟吗,和我也算是一辈的,怕什么。” 安管家自然不好多说,只能由着褚云飞进去,果然,沙发上挺拔的男人有着同电视片中一样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褚云飞顺手将头发向后一捋,自回来之后,秋瑀宸就要他剪了足以梳成马尾的长发,可如今向后试着一拢,虽然束不起来,竟可依稀辨出几分原来的样子,褚云飞道,“我们见过。” 秋瑀宸笑着冲儿子招手,将脏宝宝拢在怀里,“叫何叔。” 褚云飞眨着睫毛望何胥,心满意足的在他脸上找到了吃惊的表情,这个男人,总决赛第七场落后十一分的时候都很难看到他转换表情呢。 何胥却在短暂的吃惊后立刻锁起了眉,“阿飞?” 褚云飞用自己的小脏手抓了一个桃子,“是啊。” 何胥立刻将目光转向秋瑀宸,这才明白他说得会叫你大吃一惊是什么意思,不过算上听说教练有了儿子的爆炸性新闻,这已经是第二惊了。何胥道,“当时何胥向您提起的时候您吩咐我不用管的。” “嗯。”秋瑀宸没有多解释,当时,褚云飞迷惑了他派去查的人,自称是陆戠郗的私生子。 秋瑀宸微笑着握住褚云飞手腕,“洗手去。” 褚云飞猴子样的将又大又脆的桃子吃得铿锵有声,“我吃过就去。” 何胥看着那条带着土的裤子在教练腿上蹭来蹭去,当即只有一个感慨,儿子是万能的,随后的第二个感慨是,一定要和连昕也生一个,第三个感慨是,生一定要生个听话的。 沉默笑望着何胥,“云飞被你教练宠坏了。” 何胥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傻笑一声,却又立刻起身对褚云飞道,“对不起。” 褚云飞一口桃子差点卡在喉里,“什么?” 何胥低低道,“我后来查过,何纥是因为那张门票离开的。” “我叫何纥,我妈说希望我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她的影子近在眼前,又是多少日子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那个拥有回纥血统的女孩,是不是因为五官太过分明所以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轮廓也依然清晰,褚云飞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自她之后,他不再让任何女孩坐上他副座。 褚云飞又咬了一口桃子,嘎嘣清脆,“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而且,人已经去了。何纥是笑着来的,也是笑着走的,相信她在天堂里,也一定是乐呵呵的。” 何胥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内疚,尽管,那不是他的错。倒是褚云飞道,“我以为你从来不会道歉的。” 何胥啊了一声,尴尬一笑,“是我错当然会道歉。”不会道歉,等着被教练抽死吗? 沉默怕气氛僵持,连忙打岔道,“师兄和云飞认识就更好了,不知道云飞当年是什么样子。” 何胥笑,“很骄傲,很聪明,纽约那些打球的小孩子们,若是没挑过阿飞,是不敢在球场混的。” 秋瑀宸捏着儿子耳朵,“小刺猬这么霸道啊。” 褚云飞取了张湿巾擦手,把湿巾擦得黑乎乎,跳下秋瑀宸腿去,“我洗手去。”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去吧。” 等褚云飞走远,何胥才道,“他是清沙的孩子?” 秋瑀宸和沉默早在褚云飞回来之前就和他讲过小刺猬身世,沉默笑道,“不像吗?” 何胥确实是不会说话倒极点,“我记得清沙洁癖很重。” 秋瑀宸满脸都是父亲的宽容,“云飞不是脏,是今早才和我怄气呢。” 何胥非常没出息的心生疑惑,难道不是打到不敢怄为止吗? 第四十三章 秋瑀宸满脸都是父亲的宽容,“云飞不是脏,是今早才和我怄气呢。” 何胥非常没出息的心生疑惑,难道不是打到不敢怄为止吗? 沉默大概猜到师兄在想什么,不厚道的在心里一笑,何胥一阵尴尬,连忙道,“教练知不知道,云飞在赌球。” 秋瑀宸也没有弹被小家伙蹭到身上的土,这小刺猬,大条的时候倒是很大条,可敏感起来也过分,只是笑道,“赌球?他什么不赌,我看是认识小非的迟,要不然,俄罗斯轮盘少不了他一份。” 何胥听闻小师弟机关败露,连忙解释,“小非不过是好玩。” 秋瑀宸随口嗯了一声,“随他吧,他若还有胆子,只管接着玩。” 就一句话,何胥突然觉得柔软的布艺沙发变硬了,腰以下腿以上的某个部位神经性的一抽,连坐姿也从闲聊的舒适型转变成挺拔的正襟型了,虽说心底莫名的恐慌,却还是不自觉的诤言直谏,“教练,核何胥认为,不管是否和篮球有关,赌总是不对的。” 秋瑀宸笑了笑,“没关系,他从前是不得已,现在当然不会再给他惯这个毛病。” 何胥这才放了心,毕竟是教练的孩子呢,可不能放任自流,看教练那么宠孩子的样子,沈师弟也绝对不是严格的家长,自己一定要肩负起叔叔的责任才行。这边才说着话,褚云飞已经换了一套相当考究的衣服,尽管只求家居的闲适,可无论是质料还是手工,无一不体现着秋小少爷的品味,尤其是看似随意实则精致的发型,刘海的弧度和蓬松度相得益彰,将褚云飞本就完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生动,“何叔。”下楼就是恭敬而不失亲切的招呼,举手投足都是属于贵族的从容。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欣赏,“过来坐吧。” 小刺猬如今的步法也变了,举步停足都是贵气十足,甚至在走到秋瑀宸身边的时候还微微躬身算是谢座,秋瑀宸心下笑道,真是个爱玩的孩子。 何胥瞪大了眼睛望着褚云飞,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褚云飞现在倒是拉足了架势,“云飞先前失礼了,请何叔见谅。” 何胥点了下头,突然觉得今天的神经变得无比脆弱。秋瑀宸一把就将自顾自高兴演戏的儿子拉到身边,狠狠刮了刮他小脸,“好了,别装了,你何叔马上就要回去了。咱们舒舒服服的说两句话。” 褚云飞这时才伸了个懒腰,靠在秋瑀宸胸膛上,“听话也不对,不听话也不对。” 何胥看着两父子的亲昵劲,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些时候才回归正题,“没想到会见到你,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不如我教个扣篮给你吧。” 何胥是难得的全能型球员,虽然沉稳的性格让他平常很少有展示扣篮的机会,也因为状元不扣篮的诡异戒条不参加扣篮大赛,可他自创的几个扣篮真的是观赏性极强,绝对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但因为使用的机会实在是太少,真正会的人恐怕真的微乎其微。 褚云飞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何叔,云飞大概不用了。父亲教了我好多,云飞还没练得过来,若是再学的话,每天恐怕连睡得时间都没有了。” 何胥被如此直接的拒绝,也觉得有些尴尬,可他到底不是多心的人,也不认为褚云要心甘情愿感激涕零的去学,当年在纽约的时候,他曾经看过褚云飞复制他每一个灌篮动作,大概他自认为直接都学会了吧。因此何胥只是嗯了一声,也没说话。倒是沉默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打了两句岔,可是说褚云飞在和何胥斗气吗,他又干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说话也不带刺,也不用刻意的客气去冷落人,儿子心里怎么想,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直到何胥告辞,秋瑀宸和沉默也没有察觉儿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明显知道他的很难释怀,有些东西,可是宽恕,但是不能忘记,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吧。 褚云飞望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开始发愣,上一节课学得东西到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到底老爸教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教,就是说了上课的规矩,然后讲了些书法的渊源名家之类的,看自己听得昏昏欲睡,威胁了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就叫自己休息去了。再一次进专用的书法课书房,说实话,这里的气场真是和褚云飞不怎么相配啊,雪洞一样的房间,桌上是整整齐齐放好的笔架墨床镇纸砚台,唉,若是再加长大床,感觉和惩戒室也差不多嘛。 褚云飞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秋瑀宸才一推门就觉得闷得慌,还没上课就想下课,秋瑀宸看小刺猬在凳子上真像只小刺猬一样蹭来蹭去,虽说不上摇头晃脑,可是也绝对是坐立不安,秋老师冷冷扫了他一眼,“我上次说的应该怎么坐,忘了吗?” 褚云飞随便晃着手中的臂搁,上节课是说过的来着,好像是八个字,还满好记的,但到底是什么呢?对于明知道记不起的事,绝不花费力气去想,这一项是褚云飞的好习惯,如今他就在坚决贯彻执行着。像极了沉默的侧脸转过来换成像极了沉默的正面,眼神甚至带着一点点小顽皮,“我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四章 褚云飞简直觉得无话可说,非常无奈地一叹气,重新调整了坐姿,秋瑀宸却还是不满意,“你的呼吸,你确定你现在的呼吸能够顺畅的写字吗?” 褚云飞狠狠握了握拳,骨节响动的声音酝酿着绝对的不满,“站要管坐要管吃要管睡要管,现在连我呼吸也要管,爸,我今天在墓镧玩了一天真的很累,你能不能让我喘气的时候自在点!” 秋瑀宸看褚云飞整个人已经直接趴在书桌上,仿佛意识都被冻结了一样,他并没有大吼大叫,只是顺手蘸了墨将笔交在褚云飞手里,“标准坐姿,一千遍。” 褚云飞顺手就将毛笔扔进笔洗里,“爸,你能不能教我点有用的东西。” 秋瑀宸望他,“我教你的就是有用的东西。” 褚云飞胡乱抓着笔,用拿叉子的姿势在纸上画下了八个字,“头正、身直、臂开、足安,是,我写一千遍又能怎么样呢,写一千遍我就能做到了吗?”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褚云飞接着道,“标准坐姿,标准站姿,就算学会了又怎样,慕宸不是学会了吗?那他在沙盘上跪着,你告诉我那算是什么,标准跪姿吗?爸,我都十七岁了。” 秋瑀宸根本没看他,径直出了门,褚云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好端端的一天,早都说过了不想学,偏偏要上书法课,大好青春能不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还来不及想完,秋瑀宸却已经重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绳子,褚云飞脸色刷地白了,不自觉地站起身向后退,秋瑀宸一眼扫过来,褚云飞连忙定住了脚,声音是强撑的稳定,“干什么?” 秋瑀宸语声平静,“你不是不会坐吗,我帮你。” 褚云飞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还没搞清楚爸爸到底要干什么,秋瑀宸却已经将他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坐好。” 并不严厉的一声呵斥,褚云飞却非常不争气的摆好了标准坐姿,秋瑀宸几乎是连吐气都没有就用绳子将褚云飞牢牢固定在椅子上,褚云飞试图挣扎,可是才刚有动得意识就被秋瑀宸狠狠按住,等缠好了一圈,褚云飞才发现自己绝对是想喘口大气都不能了,秋瑀宸望了下褚云飞现在绝对的标准姿势,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了门。 褚云飞在后面高叫,“给我解开,听见没有,给我解开。” 秋瑀宸冷冷道,“不想让我用锁扣把你脚也扣住的话就最好闭嘴。” 褚云飞低下头看将自己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才是一低头,却立刻拉得后背一痛,小刺猬不由在心里骂道,这么高超的绳技,怎么不去SM俱乐部,可是实在是被固定的难受,稍微一动绳子就嵌进皮肤里勒得生疼,褚云飞顾不上走神就开始呼救,“解开!” 秋瑀宸回头望了他一眼,却在褚云飞刚刚生起半分希望的时候重新转过头去,褚云飞被心头浓浓的失望击中,委屈道,“我就知道,就知道认了你你就不疼我了。” 秋瑀宸停步,又是回头望了一眼,却是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甚至还顺手关了书房的灯。 褚云飞一个人被捆在凳子上,房间里虽然不至于立时是黑漆漆的一片,但也确实是暗的让人心慌,小家伙试图用手指去解开秋瑀宸的绳子,可是一向自负精通解缚术的褚云飞居然压根就找不到头到底在哪,当高手遭遇高手,有时候不一定是两败俱伤,因为还有可能分出一个低手,不过高手遭遇高手和低手遭遇高手的区别现在就分出来了,明知道不可能,褚云飞索性放松了肌肉,绑着就绑着吧,反正是老爸,难道还真能绑死了不成。 这个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流逝的时候不知道如何流逝,煎熬的时候又一直在煎熬,唯一真正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是时间。而此刻,在褚云飞的意识里,时间是相当漫长加难熬的,他对于黑暗倒没有沉默似的恐惧,贫民窟长大的孩子,适应不了黑暗就是适应不了生活。只可惜,身体是绝不像心理那么成熟的,尤其是被绳子捆住的时候。褚云飞现在开始胡思乱想了,乱想中时间会过得很快很快,但是因为身体对应疼痛的诚实和窗帘对于黑暗的隔绝,褚云飞很难判定现在已经过了多久,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转化为更深一层的酸困,褚云飞对于老爸马上会回来的信心在一点一点减少,不会那么狠吧,不过是不想写字而已嘛。 小刺猬本身是没有那么多自怜自哀的情绪的,但是这样的处境,却难免有些感伤。不由得想到他抱怨之后秋瑀宸的那一眼,那是唯一一次,心里头有点后悔,如果不那么早就沦陷的话,不那么早就叫那个精神分裂患者爸爸的话现在说不定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不过又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唉,说不定不是捆在这里,直接押进惩戒室藤条伺候,褚云飞脑海里是一个相当大的画面,耳边的回声是“验明正身,明正典刑。”想到这里小家伙不由得一惊,身体才一动,绳子就又锁得更紧了。肩胛骨的地方好痛,不止是被勒更重要的是长期没有活动,血脉不畅的痛苦让褚云飞相当郁闷。而且,越往后,就越变成了疼痛和疲惫交战,又想睡,又不敢睡,才一闭上眼睛刚打了个盹儿,就因为放松而走形的姿势被绳子惩罚,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希望时间像呼气一样被他呼出体外,然后老爸像吸气一样被吸进房间里来。不过才一想到这里,就恐惧地一激灵身子,被吸进来,如果老爸真能像吸气一样被吸进体内,那绝对就是孙悟空在铁扇公主肚子里的效果。褚云飞心道,在自己身体外边都要管呼吸顺不顺畅,那时候老爸在自己身体里,岂不是连脏器怎么工作都要要求了。 第二天的清晨,在秋瑀宸洗澡的时候按管家敲了门,“沈少爷,小少爷今天是和您一起晨练吗?” 沉默有点奇怪,那只小刺猬一向是粘秋瑀宸粘的紧,怎么现在管家倒问起自己来了,而且现在这时候不是应该叫云飞起床了,沉默知道不对,因此问道,“小少爷现在在什么地方?” 安管家的回答很艺术,“昨晚去上书法课,并没有看到小少爷从书房出来。” 沉默立刻急了,这孩子,不会又惹恼秋了吧,难怪昨晚秋回来的时候感觉有点怪怪的,原来是这个原因。沉默立刻点头,“知道了。”甚至还有一个赞许带感谢的眼神送给安管家。自己连忙去了书法课专用书房。 刚一推开门,沉默根本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连忙冲过去解绳子,和迟念学过解缚术的他深知这种捆法的难度,当然也精通他的破解,自己被绑着都能解开,那不受任何限制的替别人解就更没有问题了,可是没想到手才刚搭上结扣,褚云飞立刻慌道:“别动。” 沉默一阵心酸,相当有父亲气概地道,“有我在,不用怕你爸。” 褚云飞一声无奈地叹息,“那倒不是,我都这么撑了一夜了,你要是现在给我解开,待会他不心疼了怎么办。” 沉默站在儿子身后,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孩子,现在这工夫了还有心想这个,看绳子的松紧程度,一夜是怎么挨过来的真的难以想象,可他竟像是全然不在乎似的。沉默轻轻将手搭上褚云飞肩膀,“痛吧。” 褚云飞猛然间就是一颤,来自父亲的温暖,带着最原始的关心,却是不带着讨好,就是那么自自然然的父子,真的很让人满足呢。褚云飞低低道,“还好,现在也觉得没什么了。” 沉默咬了下唇,大概是这么多年,依然被习惯于照顾,他保留了太多属于少年的动作,“你爸那个人就是这样的,生气的时候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褚云飞却道,“他有时候罚你打你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你应该被管教了。如此而已。” 沉默震惊于儿子看透情人的速度,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觉得是这样?” 褚云飞点头,“是的。爸是那种比较理智的人吧,虽然有时候情感在他生活中占得比例太大,不过也不会让他迷失,他太坚定。” 沉默笑了,“你倒是比我还了解他似的。” 褚云飞不过沉默,沉默心疼得给儿子倒了杯水,褚云飞口干得厉害,却是摇了摇头,沉默无奈只能将水杯放下,秋瑀宸却在这时走了进来,褚云飞并没有变换姿势,就是那样被绑着,不过说实话,想换姿势也不可能。 沉默瞥了秋瑀宸一眼,“我看看小蓝帽去。” 秋瑀宸等情人出去才冷脸问道,“现在知道怎么坐了?” 褚云飞半天没回话,却在秋瑀宸下一句威胁开口的时候鼓着腮,嘟着嘴百转千回得叫了声爸,秋瑀宸原就心疼得不得了,此刻被他这一叫哪还舍得,虽说还是面沉如水,但却是快步过来解了绳子,褚云飞试图活动下酸痛到麻木的肩膀,却是根本也动不了,秋瑀宸凶道,“现在长记性了?” 褚云飞偏过头哼了一声,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却在秋瑀宸最不经意的时候偷偷拽了拽他衣角,是用无名指小小地勾了下,动作不大,却是可爱极了。秋瑀宸这才算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对褚云飞和非璟煜不一样,小非那性子太倔,就是心里知道自己错嘴上也绝对不示弱的,因此每一次,秋瑀宸一定要迫得他说出来,可是对褚云飞,这孩子自小就是能屈能伸,他的小动作比语言上的示弱认错可要难得多了,因着如此,秋瑀宸从不勉强他说什么的。 秋瑀宸对弟弟儿子都是极宠的了,但是绝不同对沉默,虽然知道褚云飞一夜被勒得痛苦,但也只是将沉默倒好的那杯水端过来喂了,若说是揉肩膀这么需要充满情调和宠溺的菲佣似动作,他几乎是从来不会对除了沉默以外的人用的。 不过褚云飞哪里是善茬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老爸,开玩笑啊,那可是被绑了一夜好不好,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刚刚恢复知觉,抬起脚就要向外走,秋瑀宸看着儿子,“去哪?” 褚云飞道,“和你一样啊。”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立刻接道,“我去找乔木木按摩,难道你不用回去给父亲按摩啊?” 第四十五章 不过褚云飞哪里是善茬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老爸,开玩笑啊,那可是被绑了一夜好不好,不过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刚刚恢复知觉,抬起脚就要向外走,秋瑀宸看着儿子,“去哪?” 褚云飞道,“和你一样啊。” 秋瑀宸一怔,褚云飞立刻接道,“我去找乔木木按摩,难道你不用回去给父亲按摩啊?” 秋瑀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过来。” 褚云飞仿佛带着怯的样子,其实他才不怕呢,刚被绑了一夜,现在老爸才不会和自己计较,蹭着秋瑀宸胸口仰望,一脸的乖巧和委屈,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向下拉了拉他衣领,肩胛处是带着些血痕的红色印子,秋瑀宸一阵心疼,低下头轻轻吹了吹,“疼得厉害吧。” 褚云飞倒不像借着这么明显的印记去撒娇,因此只道,“没什么,这些,不算什么。” 他越是这样说,秋瑀宸越是难过,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要是小默或者小非,早都怄开了。褚云飞鉴貌辨色,就知道老爸在想什么,像只大熊似的抱住秋瑀宸脖子,“其实,还是有点疼了。” 秋瑀宸被他逗乐了,轻轻捏了捏他面颊,“去找慕辰给你按按。” 褚云飞突然道,“爸,你有没有觉得看到慕辰和慕瑀就很亲切?” 秋瑀宸笑了,“当然了,每次看到他们心里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感觉,像是真的血脉相连一样。都是自己侄子嘛。”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爸心里对慕辰慕瑀都是一样,可绝对没有偏心谁,小刺猬别再和爸怄了。”说完就揉了揉褚云飞发心。 褚云飞呵呵一笑,什么也没说,却在心中道,难怪乔木木那么木呢? 秋瑀宸也没意识到儿子问的真正用意,只是看他才一出门,乔慕宸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二叔。” 虽说心急,招呼打得倒不敷衍,秋瑀宸随便点了下头,知道小刺猬是绝对搞得定小蓝帽的,也不再叮咛什么。 褚云飞看了眼乔慕宸,“没事。父亲和你说了?” 乔慕宸嗯了下,“二叔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絮叨之嫌,索性住了口。 褚云飞笑了下,“陪我去父亲那吧。” “啊?哦。”乔慕宸随即跟着,褚云飞心道,真是没创意的反应啊。 一进沉默房间,就看到父亲正随随便便地靠在床上看书,沉默见儿子来了,放下书笑起来,“你爸没为难你吧。” 褚云飞道,“他现在自身难保,那个,我就是过来说一声,待会别太欺负他了,也挺可怜的。” 沉默被儿子揶揄,有些尴尬,毕竟是情人之间的情趣,被儿子指点,说什么有点羞赧的,因此不过道,“绑了一夜呢,要小蓝帽好好照顾你。” 褚云飞没说话,乔慕宸笑着点头,“一定,没问题的。” 才刚一出门,就看到秋瑀宸在门口徘徊,褚云飞对着秋瑀宸耳朵道,“自求多福哦。” 秋瑀宸顺手拉过他给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褚云飞意味深长地向门里望了一眼,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秋瑀宸笑了,“走吧,还等着看我跪键盘呢?” 乔慕宸从来没见过无趣的二叔这么非爷爷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褚云飞倒是见好就收,拉着乔慕宸离开了。 秋瑀宸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轻轻吻了吻沉默面颊,沉默没什么太过炙热的反应,就是那么被动地被他吻了下。秋瑀宸笑了笑,“儿子还挺懂事的吧。” 沉默点头,“还好。” 秋瑀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在沉默身边静坐,沉默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书,直到两个人渐渐融成一个画面。 秋瑀宸偏着头看沉默侧脸,依然如当年一般的锋利轮廓,可是眸子中的气息竟是平和很多,等差不多将一本书翻得没意思,才淡淡道,“你知不知道那种绑法,绑一夜,云飞会被废掉的。” 秋瑀宸笑了下,摇头,“他不是会挣扎的人,而且,我也不会逼他到临界。” 沉默不过点了下头,“你管教孩子,你有你的分寸和方式,但是,我始终认为,云飞不需要这样的管教,他甚至比你我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 秋瑀宸嗯了下,“是,但是有时候,我需要提醒他。” 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他知道的秋瑀宸也知道,因此很多语言就失去了意义,索性合上书在床上偎着,“明天就是发布会了,刚才安管家拿了单子给我看,那些问题要不要先给云飞看看?” 秋瑀宸摇头,“不必,他很明白。而且,慕辰会和他说的。” 沉默突然间觉得有一种很浓的怅惘,那些过往就像是雾一样笼罩在他头上,小白,还有秋,还有曾经的年华,他知道自己近年过得太幸福,以至于都忘了提醒自己是太幸福了,他有些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的情绪,也有些想要不合时宜的爆发。是不是,再也不是从前的少年。那种和秋瑀宸玩玩闹闹像个大孩子一样的十七岁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而两个人都还在告诉自己,这是必然的规律,这是最好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疼了太久,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疼了,可是快乐了太久,也会忘了什么样叫做快乐,日子波澜不惊的过,那些小情绪暗流涌动,难以忘怀的,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还是实在难以预料的未来?走着走着就淡了,闹着闹着就远了,笑着笑着就忘了,然后,慢慢地,就当做是正常了。 那是第一次,生命不是轮回,而成了一条单行线,事实上,每个人都在圆点,四面八方的每一个点是其中一个人,经过了这一程的喜怒哀乐忐忑狂喜平淡就开始沿着圆周转圈,从此又是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忐忑狂喜,每一程的岔路口,总不知道怎么走,站在圆点,又何必去担忧呢,不一样的路线是不一样的风景,可是,即使不一样的路线,也是一样的心境。 乔慕宸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十七岁的人了,很容易有自己已经成大人了的设想,但是乔慕宸总是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乔熳汐,沉默,秋煋,甚至是秋瑀宸,都没有将他当作是大人看,而平辈的迟慕瑀,褚云飞就更不会。可是他对于衣服的品味绝对不合一个十七岁男孩的欣赏眼光,挑选的大多精致而沉静,雍容而成熟,因此,褚云飞在看着他的时候难免有些被撕裂时空的感觉。 “云飞,我觉得这件比较适合你。”乔慕宸倒绝对是一副顾问的样子,秋家不是没有自己专门的服装设计师,只是,褚云飞不习惯,不习惯被衣服包裹着的一个壳子的感觉。 发布会是下午两点,有太多需要准备实际上又完全不需要准备的事,陆戠郗和秋煋就是为了发布会才来的,乔熳汐和文禹落也会到,而沉默和秋瑀宸正打算在发布会上宣布两件很重要的事。乔慕宸依然是跟着小刺猬屁股后面打转,迟慕瑀也打了电话过来给他,没提发布会的事,但是很轻松的说话气氛却让他放心不少,褚云飞知道一次准备要准备很久,但是,他想不到居然要这么久,衣服是一个月之前试的,当时试衣服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发型也剪过两个星期,据说是因为提前剪就会显得自然些,这些必然要操心的东西当然不是褚云飞早就担心的,可是细节精致到脚趾甲就让褚云飞有些无奈,上次那新闻发布会,自己不是说开就开了,哪有这么麻烦。不过想想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很公众的正式将自己当做是秋家的孩子介绍出去的仪式,褚云飞自己在期待中也有些骄傲和自豪在里头,直到褚云飞自己在镜子前都有些恍惚的时候,秋瑀宸和沉默才携手出现。太过登对的画面让眼睛有种僵直的感觉,父亲和爸爸,虽然平时也觉得很相配,可是今天,竟真的有种天生一对的感觉,褚云飞呆了呆没怎么说话,毕竟,那不是他作为儿子该说的,又想到自己母亲,因此紧紧地抿了下唇 秋瑀宸将小刺猬拉过来,大概是刚穿戴整齐,因此没有将他拢在怀里,但是也带着亲昵,“有没有不习惯?” “还好。”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还好,秋瑀宸点了下头,“有时候就是麻烦些,以前你非叔也不喜欢这样,通常是拖鞋短裤就去了,不过这次是要介绍你给大家,难免正式些。” 褚云飞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沉默笑望他,“平时看起来像个孩子,现在倒是成熟许多。” 褚云飞无奈一笑,“别用那种终于嫁出去了的眼神看着我成吗?感觉我平时很不靠谱一样。” 沉默笑了,乔慕宸听他说什么终于嫁出去倒是浮想联翩,云飞是不介意“嫁”出去的吗,不过当然还没深远到要将他娶进门,因此只在一旁笑。乔慕宸的性子带着点谦和下的孩气,有时候显得持重有余,但有时候又毫无机心,乔熳汐喜欢的一向是这种性子,儿子培养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了,虽然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但是,若咋可以自保之时为什么不留给自己一方亲近之地呢? 第四十六章 褚云飞觉得,发布会开始前就是个见面会。见面见面见面,不停地见面,沈栎浚来得时候还算好,没有想象中林黛玉进贾府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大概因为太过年轻,对于奶奶这个称呼,褚云飞不知该怎么启齿,好在面前的女人绝不是个心急的人,倒是乔慕宸在一边担起了心,是该叫奶奶还是外婆啊,一秒钟后得出结论,当然是奶奶,原因呢,老爸也是被压的那一个嘛,骊歌都叫奶奶,当然——估计沉默知道了小蓝帽心中所想恨不得掐一把这小家伙,真是白疼你了,不过沉默一点也不用担心,要是乔熳汐先知道这小家伙心里琢磨什么的话,他也就舍不得掐了。 骊歌来得有些晚,按理来说,她不该来那么晚的,褚云飞怀疑她是故意的,避免提前尴尬的招呼,秋瑀宸轻轻推了推褚云飞,褚云飞不过一抬眼,两束目光只随便的一撞便收回去,骊歌在秋煋身边站定,对陆戠郗一笑,“这几分钟,先借我。” 陆戠郗竟是难得的尴尬,甚至沉了脸,“骊骊。” 骊歌却没有接话,笑着对秋瑀宸点头,“可以出去了。” 新闻发布会还是老样子,大厅的记者居然还没有褚云飞上次召开发布会时多,后来才知道原来不够资格的全被堵在外面。秋煋一贯的端方持重,骊歌一贯的优雅高贵,陆戠郗一贯的风流倜傥,沈栎浚一贯的精明干练,乔熳汐一贯的温润如水,文禹落一贯的超凡出尘,秋瑀宸一贯的沉静泰然,沉默却早已是被岁月洗涤出的谦和恬淡。褚云飞不知该给自己下什么样的评语,大概是太自然,竟像极了当年十七岁的沉默,眸中有最蠢蠢欲动的坚持,可面上却永远带着飘然世外的冷漠。 大概这一次到的都是能镇住场子的人,因此没有上一次发布会的喧嚣和嘈杂,依然是秋煋的感谢,很惯例,很贵族。少不得的虚礼和谦逊,褚云飞用最标准的坐姿将小小的兴奋和不安全都压下去,可是角落里一个上次俨然也在场的记者却让他有些忐忑,更多的,是不愿面对。毕竟,是对不起爸爸和父亲呢。 陆戠郗随意按了下面前的仿佛可以进博物馆的麦克风,用足以令所有女人尖叫的手势,陆家家主或者是走马章台的情种,但却绝不是红尘买笑的纨绔,很多气质是天生的,随着时间而越发浓醇,他一向是干脆利落的男人,无论做什么事,因此,是他第一个起身,双手捧起手中的无线话筒,用最不合礼仪却又最直接的方式走到了褚云飞身后,“当年,先父曾经用这支麦宣布我成为陆家的继承人,今天,我同样用这支麦向众位媒体朋友宣告,褚云飞,将成为陆家第四十一代家主,并赋予他,在最适当的时候,使用这支麦的权力。” 大概是消息太过于爆炸,底下竟是鸦雀无声,世事往往如此,最惊讶的时候反倒听不到私语了,陆戠郗将手中的古董级话筒放在褚云飞面前,自己却拿了另一支,“我这辈子大概说不出比刚才那句更靠谱的话了,所以,接下来的提问,我拒绝回答。” 如此劲爆的宣布绝对是震惊四座,但是褚云飞这里的第一反应却是盯着眼前的麦看了好久,就这个东西,能撑到自己老吗? 秋煋对媒体礼貌性的点头,接过了话锋,却是毫无创意的两句圆场然后对秋瑀宸点头示意,沈栎浚此时也是望着秋瑀宸一脸端庄地微笑,秋瑀宸环顾左右,眼神带着明显的压场气势,“各位媒体朋友,我代表秋氏沈氏以及我自己宣布两件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和沉默相视一笑,相当高调地将手牵在了一起,“第一,我和爱人沈先生结婚已经十四年了。” 短暂的停顿,即使是公开的秘密,可是这样的出柜也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从沉默二十岁那年入主秋家,如今居然已经十六年了,风雨同舟,相濡以沫,那些日子就水一般的在生命中流淌而过,仿佛连岁月都不带着印痕,曾经的飞扬跳脱的少年如今冲淡了许多,可身上的气质依然毫无折扣,镁光灯毫不客气地记录着那些眼中深藏着的幸福,或者生活就是如此,许多年后,再也找不到的惊心动魄,但是,却绝对带着一种安然的刻痕。 秋瑀宸适时地将被陆二叔和自己抢走的风头还回去,“第二件事,我和沈先生的儿子褚云飞从美国求学归来,今天,正式将他介绍给大家认识。还望各位媒体朋友多多关照。” 褚云飞相当乖巧而带着礼仪的高贵态度起身,接受刺目的闪光灯和窃窃私语,大概是从前就习惯了被臆测,他并没有任何关于退缩的表现,甚至是带着相当的从容去俯视那些要依靠自己生活的边角料生活的人,只是目光中竟还难得的带着些理解的成分。 沉默惊诧于儿子的成熟,又惊艳于儿子的成熟,同情别人可能面对的境遇,理解他人可能给你带来的伤害,那是一种天生的气度,更是一种后天的态度,他在那一刻,是真的觉得他的儿子长大了。不再带着秋瑀宸和沉默的儿子的烙印,他就是他自己,能够真正把握自己的褚云飞,身份,地位,家世,财富,这些曾经被人欣羡的东西如今不再是对他这个人的一大片镀金,而是一层背景的光晕,因为这个人本身,已足够耀眼。 他回头看秋瑀宸,绝对心有灵犀的目光是同他一样的作为父亲的宽慰,褚云飞端端正正的对着他们的位置恭恭敬敬的鞠躬,在所有的足以被重视或宣告的灯光下,“爸爸,父亲。” 那是属于儿子的称呼,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去这样称呼一个人,他们流淌着一样的血,尽管有误会,有隔阂,尽管曾经以为至死不见,可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父子,那样血脉相连的感觉,那样根本撇不清抛不开的牵绊,血浓于水,真的是血浓于水了。 沉默有些惊诧,现在本以为被日益成熟的心智磨练地快要像是被蹭掉了一切新鲜的牛皮纸一样的心居然也会带着这样的狂喜和冲动,那样干净的丝毫不带杂质的情感,那样纯净的绝不添加礼节的称呼,他的儿子太过干脆也太过骄傲,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人总要学会低头,就像是人不可能永远低头一样,褚云飞或者早都懂得这个道理,或者是现在才知道,可是结果又有什么分别,变得成熟,变得理智,难道不好吗? 秋瑀宸笑望着台下芸芸众生,对这个儿子,他一向不愿意掩饰,伸手就将褚云飞拉过来,让儿子靠在他胸膛,又伸手从腰后拢着沉默,绝对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秋煋和骊歌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绝对带着浑然天成的幸福,沈栎浚很合时宜的宣布了褚云飞沈家嫡系的身份,想象力丰富的记者早已经开始了无聊的脑中八卦。陆家,沈家,秋家,貌似眼前这个少年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几大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任何一家都是举足轻重,更何况,他是所有人的寄托。倒真是有点六国拜相的味道了。 三世同堂的一家抢尽了风头,乔熳汐文禹落还是一脸的淡然,不过是相当淡定的说着欢迎褚云飞回家的话,这样的态度,多半是为小少爷壮声势吧,毕竟,这是一个太过势利的地方了。乔家家主的力挺,加上乔秋世交的关系,褚云飞就算不叫秋云飞,沈云飞,陆云飞也绝对当得起是三姓第一人。 乔慕宸问过褚云飞,有没有想过改姓,褚云飞微笑摇头,等到和迟慕瑀聊天的时候,他又玩笑道,“从没想过改姓,但是如果要和你们保持队形整齐的话,大概会叫褚慕秋之类的吧。” 迟慕瑀笑道,“慕秋,慕瑀,慕宸,感觉大家都是二叔的儿子一样。” 褚云飞不说话,又是一笑,成熟有时候不是不懂,只是不说。 第四十七章 官方的,正统的问题都被问过,一些刁钻的小问题就找上了直接当事人褚云飞。依旧是上次自己开发布会时的那位记者,问题带着些刁钻,“您认为您能够成为三大家族继承人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褚云飞轻笑,暗示家里没人吗,“继承一个家族,对我而言,不是地位的问题,而是责任的问题,没有原因,是本来就该扛在肩上的东西。” 秋瑀宸笑了,这孩子还是带点火气的嘛,虽然不是什么完美的答案,却能看出属于儿子的态度。 “那您认为,您自己作为继承人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褚云飞依然笑,“不规避,不放纵。” 简单的答案,大概是公事太过无懈可击,不能不逼得问出些私人问题,“秋董和沈董将自己的婚讯隐瞒了十四年,如果不是因为褚先生的回归,您认为,您的两位父亲会向媒体公布消息吗?” 褚云飞倒是难得的深沉,“相爱是自己的事,说不说也是自己的选择,父母为子女永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作为儿子,只能努力,争取不要辜负他们。” 不太友好的提问,“您能简单介绍一下您母亲吗?” 褚云飞并没有在瞬间的气温骤降中迟疑,回答简短但是真诚,“母亲是影响我最深的人,教会我怎么样对别人,怎么样做自己。” 大概是秋瑀宸的眼神霎时间冷了下来,提问又回到了有序的状态,“能介绍一下您在美国的生活吗?” 褚云飞无奈,和上次差不多的问题,却是不一样的心境,“赛车,打球。” “您对家族企业未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吗?或者,三大家族会不会有合并的可能?” 褚云飞此时倒是带着些玩世不恭,“三大家族吗?如果加上乔氏和旲和呢?五大家族吗?合作是一直在进行的,合并吗?经营或者是场游戏,但绝不是文字游戏。” 大概是因为提问受限,能在规则内的问题都已经隐晦的问过,记者会在一片和谐声中结束。然后是比记者会还令人疲于应付的宴会,觥筹交错间,褚云飞必须用在高明明那里学来的并不高明的姿势持着酒杯对每一位商场上可能的伙伴或对手说着相同的话,在秋瑀宸的引荐下带着礼仪性的疏离叫着叔叔伯伯,看着他们明显被物欲迷蒙的虚伪目光和那些更加虚伪的前途无量之类的谄媚。 秋公子,秋少爷,相当古装的称呼,褚云飞一边微笑一边拒绝,他不是小孩子,不会躲在父亲身后或者冲在父亲身前说什么类似于我姓褚之类的话,他心里明白,姓秋,姓沈,或者姓陆都不委屈他,可是,那会委屈妈妈。所以,他一辈子也不会改姓,甚至连玩笑过的褚慕秋之类的名字也不想再提。母亲所拥有的本来就不多,当儿子的不一定要时时刻刻强迫自己怎么去孝顺,但是至少应该对得起自己。 酒会的好处就是来得人更多,迟叔言叔非叔之类的一大堆,迟叔是世外高人,言叔倒偶尔还会和人打招呼,非叔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待人接物,敷衍寒暄,他是浑然天成的舒服,不刻意,但也绝对不会令人讨厌。褚云飞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向非叔学习,无论怎样,都是自己。 非璟煜是好孩子,他爱哥哥,相信哥哥,确定哥哥会一直疼他,并且一直对哥哥的疼爱心安理得。很多人不明白,其实,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好,小的时候总会说,有些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明白,长大了就不再说,但是,真的是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明白。我们担忧过对方不给,却很少担忧对方不要。其实,不要才是可悲的吧,不给,至少至少悲泣一时,不要,却是背弃了整个过去,但是,悲泣呢,也只是一时吧。何纥走得那些日子,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过,他那时候就像是三流偶像剧的男主角一样,在所有有回忆的地方大喊你骗我。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如今留下的却是明眸皓齿今何在的感伤,他记得她曾经微笑着对他说,“姐姐说,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活。” 褚云飞咬着唇,是谁离了谁都能活,但是没有你,我度日如年。褚云飞怀疑过,她在的时候,他可以一周一月不见面,或者见面只有几句话,为什么她不在了,生命中分分秒秒就全是她呢。 乔慕宸低着头站在他身边,或者,该是怜取眼前人的时候,但是,他没有那个打算,太过简单的人呢,他习惯了随遇而安,感情来的时候他不会推诿,也不会造作,但是没来的时候他绝不奢求。他不给自己任何的条条框框,但也不给自己任何的向前一步的格子,他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他看过了太多,所以,什么竟都成了一样的了。 第四十八章 秋瑀宸和沉默送走了必须要送的所有来宾能够安安稳稳享受二人世界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秋瑀宸轻轻握着沉默的手,难得的安静,一贯的温柔。沉默微微侧了下头,“怎么了?” 秋瑀宸将五指攥得更紧,夹得沉默手指发痛才道,“小刺猬要是过来一起睡多好。” 沉默笑道,“想他就叫他过来啊。” 秋瑀宸也笑,“你不怕他已经睡了?” 沉默道,“小蓝帽还没睡呢,那孩子整天等着云飞睡了才给我道晚安。” 秋瑀宸没说话,心道慕辰还挺纯情的嘛。 沉默笑,“你在想什么?” 秋瑀宸也笑,“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慕辰还挺有意思的。” 沉默却是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受伤害才好。云飞那样的性子,他不知要哪一年才盼到头。” 秋瑀宸却乐观的很,“放心吧。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是要还的,他要是轻轻易易的就遂了心愿,将来未必能长久。” 沉默道,“你倒是和哥一样,哥总是说,情深不寿,所以一切都收着些。” 秋瑀宸更紧地握住沉默,现在的他们已不再需要肌肤相亲证明什么,只是那样的安定感却委实太过吸引人,“也是。尽管经过了那么多,却还是怕得到你太轻易。” 沉默轻轻踹了秋瑀宸一脚,“睡了。” 秋瑀宸无奈,真是没情趣的情人,只可惜同床共枕那么久,腹诽怎么能躲得过沉默的奇妙心灵感应,沉默狠狠掐了一把秋瑀宸,“想什么?” 秋瑀宸笑,“别人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的自由,我连想想都不行了。” 沉默哼了一声,“你想啊,我看你是想修整球场了。” 重新翻修的网球场,很多年之前好像就被沉默当作欺负他的道具使用了,不管长多大,恶趣味一点也不变的情人啊。 沉默却是又低低道,“这次的晚宴会不会不太隆重,委屈云飞了。” 秋瑀宸摇头道,“我已经想不出怎么样才能更隆重了,连熳汐哥大婚都没到的人这次你都锲而不舍的请到了,难道你还要联合国秘书长过来剪彩吗?” 沉默再一次坚决贯彻了踹人方针,说实话,无论在外人面前他变得多平和淡然,在秋瑀宸这永远都是小坦克似的破脾气,没办法,谁让秋教练就喜欢自家宝贝虐待自己呢,不过如果换秋煋的话,估计会对陆戠郗说,“小心踹疼了脚。”所以,秋家的孩子还是青出于蓝的,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沉默骂道,“难道不是你儿子?” 秋瑀宸道,“男孩子要贱养吧。” 沉默打算沉默,居然还有脸和自己提什么育儿经,褚云飞自从回来,把儿子当成女儿娇惯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啊。 秋瑀宸翻了个身轻吻沉默睫毛,“你现在的脾气比陆二叔还大。” 沉默懒得理他,偏过了头,秋瑀宸像只邀宠的狮子似的蹭着沉默柔顺的发丝,“云飞这孩子太聪明了,咱们也操不上心啊,由着他吧。” 沉默打了个呵欠,又弹了下腿,秋瑀宸靠在一边,“累了?” 沉默微闭上眼睛,一脸等待享受的悠哉大爷相,秋瑀宸伸手按住了沉默腰,“今天听哪一首?” 沉默没睁眼,“你看着办,不要卡农。” 每天睡前弹沉默喜欢的钢琴曲替他安眠是秋瑀宸的习惯,越过了恋爱的时候,生命却更像是多了几分情调一样,秋瑀宸渐渐地迷恋卧室角落的钢琴,让他有一种安心的幸福。有时候幸福太久会变得不安定,但是对于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伴侣而言,那些都不再是可以忐忑的心态,平平静静的爱,然后确定彼此拥有。 这些天总是弹卡农的曲子,沉默大概是觉得听倦了,好在秋瑀宸早都暗自记下来沉默偶尔哼唱的一小段旋律,做安眠曲是最好不过的,等到情人习惯性的迷蒙到轻轻蹬腿的时候,秋瑀宸就会将乐曲拖入尾声,然后赤着脚上床去给情人当人形抱枕,然后等一个漫长到缠绵的夜过去,偶尔沉默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掐他,或者像个婴儿似的抓头发之类,秋瑀宸不外乎就笑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坐着球队的大巴去打比赛,情人迷迷糊糊靠在肩头就睡着了,迷蒙着睁眼就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那大概是几十年里最糗的一次,被当着全部的经理助理助教球员被沉默殴打,清醒后的沉默给出的反应是梦到自己又不给他上场,尽管是梦境,却让秋瑀宸心痛得无以复加,公然替情人按摩压惊,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在校园里真正被曝光,被欺负就更成了理所应当的事。秋家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哄得自家宝贝高兴,才不在乎面子上吃一点小亏,陆家孩子就不同了,因此秋瑀宸此后每逢被欺负就搬出当年的事,自称从那时起就做定秋菲佣。 沉默倒是经常不接茬,不过心里也暗骂情人的垂死挣扎,那时候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吧,菲佣不是早就当上了。 所以,几十年如一日的,不过是心态,世间的事,爱怎么流,梦怎么晃,谁都觉得谁恍惚,物是人非,不是人变了,只是心变了。若是真的愿意细水长流,就别给自己放手的理由。 沉默静静靠着秋瑀宸胸膛入睡,珍贵都是惯出来的,他的手指,他的琴音,他永远都不会虚空的胸膛,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才不管以后会怎样,谁叫你在世一天,就舍不得不惯着我,谁叫我在世一天就不能没有你惯着。 沉默蜷在秋瑀宸怀里,睡得淡淡的,梦得淡淡的,有时候,人是活出一种境界来的,不担心明天会怎么样,那是从轰轰烈烈里刚挣扎出的人的想法,习惯了生活的人,早都不在乎,我在,你也在,如此而已。 然后,秋瑀宸也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恍惚的他突然发现,原来眼里还是他的影子,明天该弹什么呢? 第四十九章 非罹是在一间卖珍珠奶茶的小店里找到非璟煜的,真的是打死非爷爷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地方,果然,非罹出现的时候就看到非璟煜端着一杯冰薄荷在那研究化学成分,甚至在一张彩色便签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化学式,整间小店是深咖色的墙纸,墙面上花花绿绿的贴满了诸如老婆永远爱你,或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之类的幼稚句子,打扮日系的店员笑着送上来一小盘茶冻,低着头轻声说这是自己做的,送给客人尝尝,非罹觉得自己抑郁了,为什么中国还是外国,中年还是少年,儿子都这么讨女人或者女生欢迎呢? 非璟煜礼貌地说谢谢,却是没有想要尝一口的意思,说实话,浅浅淡淡的茶色,晶莹剔透,做得还真不错,非罹调整了一个算是亲和的表情,“怎么到这来了?” 非璟煜嗯了一声,“吵,随便过来转转。” 非罹不知还该怎么接话,就那么看着他,两个人在一起,两人都没话说,是第三等尴尬,一个人找话说,一个人没话说,是第二等尴尬,一个人找话说,一个人敷衍才是真正的第一等尴尬,找话说的人总有些自讨没趣的味道,兴致勃勃的开口,别人应得勉强,若是如此,还不如各做各的,也谈不上谁搁浅谁。 非罹看了下单,终于明白为什么非璟煜只点了杯冰薄荷,这个店的饮品名字都带着一种少年的青涩与情怀,类似于遗忘,爱欲之类的饮料比比皆是,那早已经不是人到中年的品味了,有时候,少年的纯情回头看时就成为成年的带着透彻和包容的浅笑,非罹想了想要了一杯橙汁,然后自己用透明的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茶冻,味道很清淡,比添加了香料果酸的东西强太多,回头看小姑娘,也没有因为自己吃了爱心茶冻就很遗憾可惜的样子,虽然长相和妆扮都很甜美,但不算是花痴吧,非罹一瞬间觉得非璟煜选这间店是有道理的。 非璟煜写完了化学式就开始发短信,他绝对不是一个热衷于发短信的人,甚至连电话都懒得打,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值得用短信去交流的朋友,脸非罹都猜不出他是发给谁,不过等看到来人的时候也觉得不那么奇怪了,原来是迟慕瑀。不用直接通讯而是短信,大概是为了消磨时间的,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想办法打发时间,非罹心中不能不说是有一点酸涩的。 迟慕瑀随便和非罹打了个招呼,就叫了一个香草口味的奶昔,“找我有事?” 非璟煜道,“没事。” 迟慕瑀也见怪不怪了,非叔是没什么朋友的人,二叔忙着过家庭生活,非爷爷又不懂情调,每次有什么无聊的时候两个人就结伴去做一些实际上并不是很想做但不去做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事,旲和的生意虽然大部分交到了非璟煜手里,但到底还是非罹照应的多,慕镧本就清闲,架不住迟慕瑀又有两个老爸,也没他什么事,于是叔侄俩经常一起祸害人间,乔慕宸是不能叫他出来的,非璟煜迟慕瑀玩的,总觉得和他不大搭调,就算出去了也无趣,反倒有拖家带口的累赘,因此叔侄俩倒是经常结伴去旅行,即使不出远门,两个人待着也自在。 第五十章 褚云飞叫两人先上车才道,“我知道从这一路向北有一处断崖,趁着天黑,我们三个翻过山上去,那条路离崖子有个大约一两百米,穿上冰鞋倒滑,速度估计大家都差不多,谁最后离崖口的距离最短算谁赢,怎么样?” 非璟煜一听就来了劲,“有意思,这才刺激。”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你可别害怕,滑了几十米就不敢滑了。” 褚云飞嗤笑,“我就是这游戏的鼻祖,从南半球到北半球,我还没输过。” 说是一回事,等真正到了褚云飞说得断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在半夜三更的晚上,尽管有月光,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幽暗的光华下带着阴影的枝叶在夜风中群魔乱舞的样子还是不得不让人胆寒,更何况,像被咬掉了一块的的断崖崖口参差地仿佛巨兽的齿,而站在崖边向下一望,只能看见鬼影一样乱晃地枝杈,非璟煜笑了笑,顺脚踢进去一块石头,迟慕瑀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些没出息,但是却忍不住毫无创意地听听到底崖有多深,然后是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的声响,褚云飞道,“跌下去死不死不好说。” 非璟煜没说话,迟慕瑀绝对继承了迟念的行动派风格,已经将自己的冰鞋从肩膀上拿下来换了,甚至还笑道,“这个平台不算大,但是刚够我们玩的。” 一条窄径通着一个平台,类似于一座山伸出来的部分,虽然不大,但还算开阔,如果不是深夜的话,俯瞰所在的城市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如今的天象让这个地方更阴森了些。 非璟煜道,“不错,美中不足就是不太高。” 褚云飞冷哼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保证,跌下去至少折一条腿。” 非璟煜笑了笑,“我不跌下去也得折一条腿。” 迟慕瑀倒真是有些担心了,“非叔,这样好了,我和云飞赌,你当裁判。” 非璟煜说实话还是有些怕的,倒不是怕真的从断崖上摔下去,也不怕秋瑀宸真会打断他一条腿,只是当时和哥保证过的,决不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若是被哥知道了,肯定又生气又伤心。可是刚才脑子一热都已经答应了,又怎么能被这些小辈瞧不起,被他们瞧不起也是小事,顶多就是被当成是怕了,但是若要让他们觉得自己说过的话不算,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褚云飞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叔叔心里想什么,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而且他也相信,就凭他小叔叔这份功力,这种小游戏肯定没什么怕的,因此道,“不如咱们再玩得刺激点。” 非璟煜不知他在想什么,因此也没追问,等着褚云飞继续说,褚云飞换好冰鞋滑到小径口的地方,“这条路就这么窄,咱们三个抢道,抢到的人肯定第一个走对吧。” 非璟煜和迟慕瑀的反应完全相同,“废话。” 褚云飞接着道,“所以,第一个人是倒滑,但是另外两个人是正滑,第一个人肯定看不到崖口在哪,但是另外两个能看到。”非璟煜和迟慕瑀都没说话,让褚云飞接着讲,褚云飞这才道,“但是,后两个人必须比第一个多滑三十秒。”说到这里褚云飞还顿了顿,“如果三十秒后另外两个人停得地方离崖口还在十米之外,就算第一个人输了。所以,最刺激的就在于第一个人停在哪里,你想,倒滑过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要别人停了你再多滑一点就算赢,即使都没停住,下去了也是不知不觉的,没什么刺激,可是咱们玩得这个,第一个人想赢,就要离崖口越近越好,但是无论他停在哪,剩下的都必须多滑三十秒,若是掌握不好,那是眼睁睁地往下跳,比一头蒙下去可要刺激多了。” 迟慕瑀第一个就答应,“好!” 非璟煜却直接坐在地上就脱了冰鞋,“不玩了,走吧。” 褚云飞拦在他身前,“怎么了,不敢玩了?” 非璟煜冷冷道,“别和我动那些歪脑筋了。你说得玩法我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刺激的,我若是抢到第一个滑,怕你们俩冲下去肯定停得很远,就算是我输了,你们也会说是为了保护你们俩个,根本不算输。我要是抢不到第一个,无论是谁,都还会离崖口很远,那时候,我肯定输不了。你们俩既然都想让着我,哪有当叔叔的明明知道还要厚着脸皮玩下去的,赢了比输了还不光彩。” 褚云飞心计被戳穿,不由得有些尴尬,也低着头没什么话,迟慕瑀拦在二人前边,“还按原来的玩,一局定胜负,怎么样?” 非璟煜长长舒了口气,褚云飞却道,“这样不公平,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听到别人已经减慢速度自己就再多滑一点肯定就赢了,不如这样,咱们一个一个来,先比速度,再比距离,慢慢地倒着走过去,肯定多远都不怕的。” 迟慕瑀一听,正中下怀,岂有不同意的,因此连忙点头,非璟煜也道好,褚云飞笑笑,“那就从我开始,然后是慕瑀,最后非叔来滑。” 非璟煜有些不服,“为什么我最后?” 褚云飞绝对的强词夺理,“第一,我年纪最小,你年纪最大,第二,我和慕瑀的冰鞋都穿好了,你还要重新穿。” 非璟煜懒得和这小家伙计较,想想反正先后也就是几分钟,索性让他先来。 褚云飞穿好冰鞋站在小径口,深深吸了口气,四周是婆娑的树影和与夜幕连成一线的枝杈,夜风带着有些肃杀的凉意,正好给并不浪漫的游戏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影子,褚云飞背对着断崖方向,轻轻闭上了眼睛,迟慕瑀掐着秒表,吐出代表着绝对惊险刺激开始的数字,“三,二,一” 褚云飞仿佛一只大鸟振翅而起,“叱——”得一声,冰鞋在并不平整的山石上摩擦出足以割裂夜幕的声音,褚云飞的耳边是风声,速度拉起的嘶鸣,他安静得调整着呼吸,脚下的滑行却绝对没有丝毫折扣,倒退的虚空和紧闭双眼的不可把握将游戏推到了极致,又一次加速,他确定,离崖口还可以够得上一次加速,几秒钟仿佛很慢,慢到倒退的时候脑海中都是断崖的齿痕,褚云飞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滑了多远,只是下意识地又一次加速,耳边的风声嘶鸣变成了呼啸,心跳也越来越快,身体仿佛是要穿越极限,然后是冰鞋的摩擦带着些沙砾的质感,脚下一镉,褚云飞紧紧一闭眼,想到断崖前的砂石,深吸一口气,并不太仓惶地将冰鞋停了下来,却终究还是被惯性又带出了一段距离,等到终于站稳,褚云飞回头一看,离崖口还有大概三十公分的距离。非璟煜已经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褚云飞尴尬一笑,非璟煜道,“关键不在停得有多近,而在停得有多从容。”说着就走到断崖边查看,“划痕一点也不挣扎,漂亮。” 褚云飞没说话,只是向前滑出去,到小径口的时候轻轻拍了拍迟慕瑀肩膀,“加油!” 迟慕瑀点头,“一定。” 这一次是换非璟煜计时,迟慕瑀大概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比褚云飞兴奋得多,才一站稳就自己倒计时,“三,二,一” 闭上眼睛就是一路向后,紧紧攥着手,用全部的精神控制着冰鞋,只想着要比褚云飞刚才更快一些,脚下轮子的转速着实不简单,若是在沙地上,绝对会有风起尘飞扬的效果,褚云飞低低对非璟煜道,“慕瑀太快了,惯性会很大,要不要现在叫他停下来。” “不要。” 这个声音,褚云飞还来不及回头,就已经有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迟,迟大叔。” 迟念饶有兴味地看着褚云飞,“乖。” 第五十一章 迟慕瑀是幸福的,他是在不知道父亲已经到来的时候滑到了崖边的,甚至可以说是飞到了崖边的,他停下的时候是相当霸气地距崖口还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虽然停得有些勉强,但是却绝对是冒险精神的典范,只可惜因为迟念的突然而至掉链子忘记再一次按下秒表的非璟煜错过了他到达崖口的时间,然后,秒表就顺其自然地到了秋瑀宸手里。 如果说迟念的出现只是让非璟煜心惊的话,秋瑀宸一来就绝对是肉跳了,而且不是形容词,是真的跳。 “爸~呃~爸。”褚云飞还能挤出来一句称呼,非璟煜纯粹呆愣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迟念笑着轻拍非璟煜肩膀,“冰鞋就脱了呗,还真等着轮到你呢?” 非璟煜连忙将冰鞋除下,还不知道要放在哪就被迟念一把夺去飞快换上,甚至是没有寻找任何位置的,刚一换上鞋一个漂亮的原地转身就向崖口倒滑而去,那一刻,褚云飞才明白什么叫做鹰击长空的风范,起步就是不断加速,一直到极限,他似乎是根本不担心惯性会将整个人推下崖去,呆愣中石化的迟慕瑀只觉得是一艘火箭向自己射过来,恍惚间竟忘了转身,却在一迟疑中就听到褚云飞呼喝,“慕瑀,让道,让道!” 迟慕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闪去,险些因为冰鞋不适脚的轮子滑一跤,才刚刚站定,耳边却是嗖地一声,惊魂未定的迟慕瑀被吓瘫了,“父——” 这样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刹住吧,只可惜一个字还没从口中蹦出来,迟念身体已经是极漂亮的一个后仰向崖下翻去。 “师父!”言寓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迟慕瑀要向前走却根本迈不出一步,褚云飞只觉得后背湿了一片,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迟慕瑀刚刚能挪脚,还没来得及提着沉重的冰鞋迈开步,就看到迟念仿佛已经下坠的半截身子又重新翻了过来,冰鞋的两排轮子正卡在断崖边,而他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枝狗尾巴草。 迟慕瑀这时才听到断崖边沙砾挤压的声音,迟念上来就甩了冰鞋,用狗尾巴草在儿子耳朵里扫了扫,脚尖一指小黄帽刚才仓惶的停鞋印,“一没胆量二没功夫,还想学别人找刺激!” 言寓荆跟着师父十几年,也习惯不了他比那叔侄仨还不靠谱的冒险精神,如果说别人是在拿命赌,他直接就是拿命玩,言寓荆定了心得空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师父,您下次要陪着他们胡闹也提前说一声行吗?” 迟念没答话,却是伸手给了小黄帽头上一巴掌,“学会了吗,关键用的是腰力。”说着走到秋瑀宸身边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言寓荆下山了,迟慕瑀看着褚云飞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架势,迟念根本不回头,也懒得叫他,自己径直走了,迟慕瑀咬了下嘴唇,对褚云飞非璟煜递交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没敢看秋瑀宸,对沉默鞠了个躬,一路小跑跟下去。 褚云飞对着自己老爸的黑脸,余光下是迟大叔洒脱的背影,相当没出息地想,“要是爸也这么……该多好啊。” 事实证明,黑夜也是可以做白日梦的,褚云飞的小九九基本等于妄想,秋瑀宸也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先望着非璟煜,“你就是这么当叔叔的。” 褚云飞心知不妙,连忙展示奥斯卡天赋,狠狠瞪了一眼非璟煜,“不让我和慕瑀玩,自己管不了我们就打小报告是吧,除了告我爸你还会干嘛?” 秋瑀宸根本懒得看褚云飞演,沉默一把将儿子拉到一边顺手指了下刚才被迟念抛掉的非璟煜的冰鞋,人证物证俱在,抵赖地过嘛。 褚云飞知道自己犯了低级错误,再怎么帮非叔掩饰也是没用的了,只能对父亲摇车,“非叔还没玩呢,我先来的。” 沉默也被儿子气得不轻,叱道,“别多话,有整治你的时候。” 非璟煜低下头,说实话,心里真的还是很愧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不吭声,要打要罚认了,谁让自己惹哥哥生气呢。 秋瑀宸也没有打算在这月黑风高夜让儿子和弟弟在断崖当断肠人,只是掉头就往下走,褚云飞这时才看见站在树影里的乔慕宸,没什么话,甚至没什么眼神,却无端地让小蓝帽心寒。 一直提心吊胆的跟到山下,秋瑀宸都没看褚云飞一眼,不过随便吩咐一句,“钥匙。” 褚云飞连忙摸了车钥匙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秋瑀宸掌心,秋瑀宸将自己的车钥匙给了沉默,大概说了类似于自己开车回去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自己开了褚云飞的车门。山脚下并排停着三辆车也够奇观的了,沉默先发动了车子,秋瑀宸示意小蓝帽跟在后面开,自己殿后。褚云飞回头望了眼非璟煜,非璟煜什么也没说,蹲下来仔仔细细又系了遍鞋带,然后用最标准地跑步姿势跟在秋瑀宸车后充当尾气吸尘器去了。 褚云飞并排和非璟煜向回跑,他想,如果这个凄惨的画面有画外音的话,一定是这八个字:苍天无眼,自求多福。 大概因为沉默还是疼儿子的吧,所以车开得很慢很慢,而原本就漫长的路程也拉长了乔慕宸的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傻乎乎地跟出来就不会被二叔发现,如果不被二叔发现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是要自己开车出来,现在就可以和云飞一起跑,晚上原本是去找褚云飞的,却发现他偷偷溜去车库,还背着一只不知装了什么的袋子,当时只以为他是出去打架的,一时担心就打算跟着,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忘记和默默爹爹说晚安早就引起怀疑,更何况对于逃跑又没有经验,好几个岔路口,甚至是二叔和默默爹爹走得路比自己更正确,到了山脚下才知道自己早早就被盯到,而义父直接藏在后备箱里。来不及解释什么,他也是犯错的那个呢,可是,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开车,云飞却只能跟在后面罚跑步。乔慕宸已经决定不解释,无论什么原因,总是自己害云飞被抓到的,这次之后,就回家和父亲还有爸爸交代吧,二叔家应该是住不下去了,本来以为会心痛会难过会凄惶,可是真的想好了,也觉得没什么。云飞是会很讨厌自己的吧,在学校里,打小报告的人是最被孤立的,乔慕宸不愿意去想,到了这个时候,那样的情绪就是蒙在头上的阴影,甩不脱,逃不掉,挣扎只是徒劳。 从山下跑回家去,那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从黑夜看到黎明,连续跑了四个多小时,非璟煜根本无力去想结果怎么样,秋瑀宸直接开车去车库,他和褚云飞就又一次乖乖跑上楼去惩戒室罚站,两脚站定却还是有在不停奔跑地错觉,双腿和意识都不受自己控制,恐惧又何必还来添乱。 秋瑀宸进来的时候明显还是能听到两个人不受控制地紊乱呼吸,顺手随便一指褚云飞方向,“你出去。”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音调让褚云飞的心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依然是连直视都不肯吗?他没有辩解什么,将首先挨打的权力转让给叔叔,自己低着头回房,安安静静跪在墙角,用额头抵着墙面,一个人不知所措。 秋瑀宸在床头坐下,没有任何表情和声调的变化,“有什么要说的吗?” 非璟煜狠狠咬着下唇,想说句对不起,却是梗在喉里开不了口,秋瑀宸起身,让开了床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永远十七岁?” 非璟煜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保证了十几年,哥都不爱听了吧,距离上次被狠罚才不到一个月,言犹在耳,他也没脸再去解释什么,而且,也根本想不到可以脱罪的理由,秋瑀宸的目光依旧凌厉,“别的孩子十七岁还被哥哥按在床上打屁股就已经丢脸地不知道怎么样好了,你已经三十四岁了,以为和一群比你小一半的孩子一起胡闹一起挨揍很有光彩吗?” 秋瑀宸看非璟煜低下头固执地将下唇咬出血来,就知道这句话,真的是太重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一把将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拉过来按在墙上,拽下底裤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裸臀上,“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像管儿子一样管你!” 没有熟悉的藤条尖锐的触感,清清脆脆地巴掌声让非璟煜彻底沦陷在浓浓的羞耻里,挨巴掌,那是小孩子才有的待遇吧,他到底要怎么面对,一个这么大的人就那么没脸地被按住打,非璟煜更深地咬着嘴唇,哥,求你,求你用藤条吧,鞭子也好,粗暴一点,不要让我觉得你这么无可奈何。 一连十下的拍打让非璟煜根本没办法去体味羞辱以外的其他东西,尽管带着内劲的巴掌拍上来,臀峰那个固定的位置已经是相当恐怖的青紫色,绝对不比藤条轻,可是,对于这样的非璟煜而言,却绝对是更深的羞惭,秋瑀宸大概是感受到了非璟煜的难堪,停下了手去柜子里抽出了他的藤条,第一下毫不留情地敲击就在最经不起的臀腿交接处。 一连十下重击,都是一个位置,没有喘息地风声连成一线,对于一个刚刚拼尽了全力跑了四个多小时的人而言绝对是煎熬,秋瑀宸向后退了一步,夹着劲风的藤条却毫不迟疑地再一次残忍地咬上同一道伤痕,非璟煜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嗖~啪!” 骨头和藤杖死磕的声音硬得让人心寒,语声更是冷到毫无怜惜,“给我站起来!” 第五十二章 一连十下重击,都是一个位置,没有喘息地风声连成一线,对于一个刚刚拼尽了全力跑了四个多小时的人而言绝对是煎熬,秋瑀宸向后退了一步,夹着劲风的藤条却毫不迟疑地再一次残忍地咬上同一道伤痕,非璟煜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嗖~啪!” 骨头和藤杖死磕的声音硬得让人心寒,语声更是冷到毫无怜惜,“给我站起来!” 非璟煜微微回了回头,将修长的手指撑在墙上,死咬着唇站起来,却因为身体的重力而劈断了指甲,秋瑀宸一阵心疼,索性自己动手将他拉起来,动作虽然粗暴了些,却根本舍不得弄疼他,顺手一拽就将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扔到了床上趴着,藤条毫不留情地重新招呼上去。 臀峰被刚才的巴掌教训过,如今的疼痛却像是撕裂了刚才的伤痕,非璟煜习惯性的闭上眼睛,攥紧床单,等待又一下的敲击。 一下一下的藤条抽上裸臀,白皙挺翘的臀上是整整齐齐的红色印子,秋瑀宸没怎么下太重的手,因此并没有太过恐怖的伤,连非璟煜自己都觉得趴的太安逸了。 秋瑀宸用藤条尖端轻轻捅了捅他臀峰,薄脸皮的小非立刻胀红了脸,“哥——” 秋瑀宸冷冷道,“鞋脱了跪床上去。” 非璟煜有点难堪,却终究不敢,只是乖乖从床上撑起来,将赤裸裸的红屁股暴露在哥哥眼皮底下,又不知该怎么动,赶紧踹掉了鞋子。 秋瑀宸的语声依旧不带温度,“袜子脱了。” 非璟煜下意识地预感到接下来的惩罚,害羞地缩了缩脚,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狠狠地一下藤条就抽到了脚心上,“以后就这个规矩,哪犯错打哪,快点!” 非璟煜不情愿地缩着身子,还是很奇怪得疼痛感觉,想用手去摸,终究是不敢的,大概是因为抽得太疼了,也没觉得痒,但是,总感觉怪怪的。翻身过来刚想坐下脱袜子,却突然意识到屁股上的伤,又是一阵脸红,这样的心情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索性自己用手指抽了袜子扔到床下,却是真想将脚藏起来。 果然,刚才的藤条下去就是一道印子,非璟煜双手撑在床上,却要回头去看脚心的伤,那个姿势怎么说也不是太美型的了,自己又是觉得丢人,秋瑀宸倒像是什么也不在意,用藤条轻轻搔了搔非璟煜脚心,“规矩是一样的,自己伸过来。” 非璟煜听哥哥说规矩是一样的,又羞又急,打光屁股是要自己翘起来,都要抽脚了还要自己伸过来,更何况,若是打在脚上,躲起来总容易些,想要反抗,却是真的不敢,因此孩子似的抱着被子将自己头埋起来,怯生生地将脚伸出去。 狠狠地一记藤条直落在他脚趾下的那块骨头上,绝对是硬生生地疼着,非璟煜紧紧咬住了被单,才忍着没有让身体的本能将脚抽回来,可是即使是小幅度的躲闪也惹怒了秋瑀宸,一连十几下藤条全都抽在脚踝和小腿交接的有一点肉的地方,藤条像是鞭子一样得割下去,秋瑀宸狠狠呵斥,“谁给你惯得毛病,再躲一次试试!” 非璟煜没脸说什么,却是乖乖得将脚伸得直直的算是认错,大概知道脚心不比屁股,不小心真的会打坏他,秋瑀宸的藤条落得极有技巧,却还是让非璟煜抓破了被单,脚底本就是最脆弱的,更何况是用那么尖锐的藤条来打,秋瑀宸没问一般家长训孩子时的还敢不敢了之类的话,就是落鞭子,敢也抽到不敢了。 非璟煜受罪的右脚根本不敢动,脚心是一排排地印子,藤条都是横着抽上去,连声音都是嗖嗖的,一道一道的伤顺着向下,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秋瑀宸刚一顿手上的刑具,非璟煜才抽了一口气,最狠的一下就抽在脚掌正中,藤条带过去,连脚背外侧都带出来一道血印子,“冲下去怎么办,自己的命不是命吗?” 非璟煜疼得一仰脖身子又塌了下去,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爬起来用手去摸脚上的伤痕,却又带到后面的伤,缩成了一团,卷在床上。 秋瑀宸知道是真的打重了,非璟煜本是很能忍的人,若不是实在痛得不行是绝不会动的,如今倒霉孩子就怯生生看着他,眼睛里是薄薄得一层雾,多少年没看见过的表情了,秋瑀宸狠下心用藤条戳了戳他脊骨,“左脚。” 非璟煜害怕,只乖乖地将另一只脚伸出来,甚至还咬住了被角,秋瑀宸倒是没留情,抽了十下,痛得非璟煜咬破了被单,冷汗也蹭了满脸,秋瑀宸将藤条收了,却是狠狠拉开抽屉,不知又取了什么,非璟煜害怕,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秋瑀宸伸手去拉他脚,非璟煜吓了一跳,秋瑀宸没什么话,却是用最轻的动作将清清凉凉的药膏替他涂上脚心。 非璟煜忍不住,一下就抽回了脚,窝在被子里,秋瑀宸轻轻拍拍他屁股,“疼得厉害吗?” 非璟煜将头从被子里抬起来,大大摇头,可怜巴巴地道,“痒。” 秋瑀宸无奈,却又不能不涂药,因此故意沉下脸来,“别乱动。” 非璟煜这才知道打脚板有多残忍,上药的时候若是哥哥下手重了怕疼,若是下手轻了又痒的受不住,这么大的人了,恐怕趴在被子里笑比藏在被子里哭还要丢人了。 秋瑀宸也试着力道,尽量让非璟煜不要在痛得太难受的情况下替他把药涂了,甚至一边数落着他分散注意力,“为什么一定要玩这些东西才觉得有意思,我就看不出有什么好玩的。” 非璟煜没说话,秋瑀宸长叹了声,“迟大哥从来不在乎这些玩命的东西,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你也是这样,哥免不了担心你和迟大哥一样,不知道自己未来在什么地方。” 非璟煜听哥哥担心他,心里也是重重地一痛,痴迷于这样游戏的人,大概对自己也是珍惜不起来的吧,没人疼没人爱,索性自己也不疼自己,可若说他真是这样,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他知道他舍不得,可是,却总也控制不住自己。 秋瑀宸换了一只脚替他涂,不知在想些什么,非璟煜舔了舔嘴唇,“以后不会了。” 秋瑀宸没置可否,不过站起身,“我吩咐厨房给你弄了点粥,折腾了一夜,你先少喝一点,等我料理了小刺猬,亲自下厨给你弄点吃的。” 非璟煜突然伸手拽住了秋瑀宸,“哥,我都这么大了还这样,挺丢脸的吧。” 秋瑀宸笑着替他掖了下被角,“多大都是小非。”说着也没看他表情,就自己去洗手了。 回来却看到非璟煜躺着不知在发什么呆,秋瑀宸轻轻拨了拨他刘海,“这里不舒服的话哥抱你回房间睡。” 非璟煜虽然也想,但是又觉得这样被哥抱到房里去还是拉不下脸的,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是睡觉,也不介意了。 惩戒室的大床并不是用于休息的,因此床头也没有什么可放东西的地,秋瑀宸看非璟煜累了就自己将饮水机抬到他床边在最舒服的位置放下,“渴了就自己喝点水,有什么事直接接我通路。” 非璟煜眨巴了下眼睛,将肿的和硕大的白萝卜一样的脚藏起来。秋瑀宸临走之前又揭起被子看了看,这次打得真是不轻,又是在脚上,不过想到这弟弟的脾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褚云飞一个人呆呆地跪着,直到整个身子都麻木,老爸还是没来,想到他的冷淡,心内着实有些难受。昨夜到今天,从来不肯拿正眼看看自己的,都是做错事,迟大叔和慕瑀才像是父子,而自己爸爸,说真的,要不是非叔年龄实在太大,真忍不住要怀疑他是老爸私生子了。 小刺猬跑回来就已经几乎到了疲惫的极致,更何况还一直跪着,等到撑着手指想稍稍动一动,身子早都僵了,腰以下完全没有感觉,只有膝盖仿佛带着针扎一样的疼痛,却又像是被扎的地方蒙着一层纱布一样,随便摸了摸脖子,手上却湿了一片,褚云飞吸了一口气,爸爸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他了解自己老爸的脾气,恐怕非叔那边不哄安分了是没工夫理他的。 褚云飞苦笑了下,头重得厉害,也没意思再这样耗着了,死命掐了一把已经僵硬到不会反应的腿,撑起来就一头栽在床上。 躺了大概几分钟,觉得稍稍恢复了些力气,身子也不再像是瘫得不能动了,秋小少爷根本连鞋也懒得脱,自己拉了被子就在床上睡了。 大概是热得太厉害,身子软得不愿意动,可被闷得忍不住去找空调遥控器,褚云飞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脚就甩开了累赘的鞋子,才从枕头下面将遥控摸出来,也顾不得看温度风量,开了电源就又倒下去,这一次却是头刚沾到枕头,房间的门就被毫无预警的推开,秋瑀宸扫视被甩得东西隔了好几步的鞋子,面色阴沉,“睡得还好?” 第五十三章 大概是热得太厉害,身子软得不愿意动,可被闷得忍不住去找空调遥控器,褚云飞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脚就甩开了累赘的鞋子,才从枕头下面将遥控摸出来,也顾不得看温度风量,开了电源就又倒下去,这一次却是头刚沾到枕头,房间的门就被毫无预警的推开,秋瑀宸扫视被甩得东西隔了好几步的鞋子,面色阴沉,“睡得还好?”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连他自己都不想抱怨什么,既然躺在这里,就没什么委不委屈的,顺手关了空调从床上爬下来,在抽屉里拿出他专属的戒尺交到秋瑀宸手上,不是那种很恭敬的姿势,但也看不出明显的反抗来。没等着秋瑀宸动手,就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床上。 秋瑀宸皱了皱眉,然后就是狠狠地一记戒尺敲下来,臀上立刻是干脆的回响,丝毫不拖泥带水。 褚云飞闷哼了一声,沉默着受下了。 秋瑀宸冷冷道,“没什么可说的,五十下板子,自己数着。” 褚云飞在喉间随便嗯了一声,有些较劲的味道,然后就是相当凌厉地一下,是直接用戒尺侧面切下来,仿佛真是臀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褚云飞大声道,“二。” 这样的对抗显然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意义就在于又为他自己赚到了一连十下的敲击,褚云飞也是狠了心,三四五六七八一连数到十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啪!” 秋瑀宸狠狠一板子就砸了下去,这一次是平平地拍在臀峰,“你今天是不打算完事了?” 褚云飞撑起身子,眸中是同沉默如出一辙的倔强,却带着更多偏向于嘲弄地笑意,“冰鞋是我带出去的,主意是我出的,责罚是我该受的,五十还是一百,都是您一句话,可是,说五十就五十,一百就是一百,没有说了数中间再加的道理,五十一下不行,六十二下也不行!” 褚云飞嘴硬,可是身子却不如心理素质那么给自己鼓劲,秋瑀宸一尺子直接拍在背上,小家伙就手一软瘫在床上,却又重新撑起来,眼睛亮得像是原野上的狼。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是野性子,可是还没被人这么挑衅过,非璟煜虽然有时候也和自己发孩子脾气,但绝不会质疑家法的权威,褚云飞却不会,该他受得他绝不会逃,但是那些他认为不合理的,也不会忍气吞声地接受,从前在外边,他会告诉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在家里,他没必要这么委屈。 秋瑀宸真生气的时候反倒沉静下来,只是看着他。褚云飞有些心怯,却绝不是退缩的人,也没有类似于示弱露怯的咬嘴唇动作,只是道,“做父亲的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我没话好说,还有三十八下,请您责罚。”话说完又重新趴回床上。 秋瑀宸看他已经青紫的左臀,他知道自己的戒尺有多重,一道和戒尺同宽的肿块在臀上横亘着,这个儿子终究是不会低头的。秋瑀宸重新提起了戒尺,却是用刻着小刺猬的那一端死死戳着肿块,褚云飞抓着床单,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秋瑀宸缓缓道,“教训你自有我的道理,家法,罚得不是你做错什么,而是你怎么看自己的错。”才刚说到这,就抽起尺子狠狠一下击下去,褚云飞身子一软,却又撑起来,口中还不忘再数一次十三。 秋瑀宸微微一笑,尺子抬得更高落得更快,褚云飞咬着牙向下数,一直连到三十四,二十多下一气抽过来,别说是再用双手撑,就是趴也趴不住。 褚云飞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已经被冷汗冲得睁不开了,秋瑀宸却只是道,“不是二十一,是二十二下。”一句话,又是一记板子。 褚云飞攥着床单,“我数错的我自会承担,三十四就是三十四。” 秋瑀宸却是轻笑,“在我的规矩里,数错意味着,重新开始。” 褚云飞回头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眸中是绝对的不服。 秋瑀宸收了戒尺,在床边坐下,语声淡淡地,“道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想带着情绪罚你,也不想你带着情绪受罚。” 褚云飞一下被戳中,却也是笑笑,他毕竟不是当年沉默一样的青涩,只是道,“我做错的我会承担。” 秋瑀宸站起身,这个儿子和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太清醒,因此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点醒他,秋瑀宸也不做无用功,声音干净的可怕,“你若一定觉得自己委屈了,剩下的——” 褚云飞没让秋瑀宸说完,“没什么剩下的,你若是想罚我,十六下可你打得比一百六十下还疼,可是我不在乎,您有您的规矩,我也有我的原则,不是我做错了事您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的。” 秋瑀宸伸手弹了弹褚云飞脊背,褚云飞偏过了头,秋瑀宸指了下他衣柜,“换身衣服。” 褚云飞微微颤了下,“干嘛?” 秋瑀宸道,“你想要原则也可以,只要撑得住。” 褚云飞骨头都像是散的,更何况那三十五下老爸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折扣,就提着一口气撑着,知道没体力去衣柜找衣服,随便在手边抽了条睡裤。用了整整五分钟才套上,鞋子也是拖鞋,相当诡异地跟着秋瑀宸向外走,每一步都挪得极为吃力,沉默担心儿子,一直等在楼梯口,看父子俩这样子,也知道小刺猬这回是逃不了,却还是道,“去哪?” 秋瑀宸淡笑了下,“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很快回来。” 沉默没动,却是又问了一遍,“去哪?” 秋瑀宸沉声道,“试试他有没有让我给他原则的资格。” 沉默抬头看了一眼秋瑀宸,又望了一眼褚云飞,眉头微微锁了起来。 褚云飞笑了,“没事。” 沉默的语声像是飘出来,“谁最后扛得过谁,这样的游戏,有意思吗?” 秋瑀宸没开口,褚云飞淡淡道,“没意思,可是世上没意思的事太多了。”说到这里又望着秋瑀宸,“还走吗?” 秋瑀宸轻轻拢了下沉默肩算是抱歉,没看褚云飞只是向下走。 沉默随便靠在楼梯上,声音依然是清淡的,“我等你。” 秋瑀宸回头,带着浓浓的怜惜,“去房里吧。” 沉默微微动了下嘴角,却是没说话。 秋瑀宸向上走了两步,又来到沉默身边,语声是安抚发脾气的坏孩子的带着些无奈得纵容,“折腾了这么久,你还没睡呢。” 沉默略略皱了皱眉,直起身子一样向下,“走吧。” 秋瑀宸有些尴尬,沉默抬眼望了下褚云飞,“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件事,我也有资格管吧。” 本以为是和老爸的战争,没想到父亲才一加入战局就立刻变换了形势,正如现在的队形,父亲走在最前面,自己低头跟在身后,老爸倒成了殿后的了。 其实,自己家不算很大吧,只是运动场有些奢侈,父亲像是没有停顿,就走进一扇门,褚云飞心中并不是很紧张的,毕竟,记忆中很少有来自父亲的恐惧。 沉默微微推了推门,却是停步,“你要来的,是这里吧。” 秋瑀宸无奈笑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褚云飞的心突然乱了一拍,难道,不是解围吗? 沉默并没有留给儿子太多想象的空间,顺手就开了灯,房间的布局很诡异,房顶明显比较高,墙壁两端连着一根铁柱,类似于晾衣杆,可颜色却带着令人阴沉的墨蓝。天花板上挂着一对吊环,然后就是墙壁上悬着的一根绳索。 沉默回头看了眼褚云飞,语声素淡,“上吊环。” 褚云飞一愣,沉默的眼神立刻沉下来,“或者,你认为我有比你爸更好的耐性?” 褚云飞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于是,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地,识时务地小家伙就将自己挂上了吊环,沉默随便一翻手腕,褚云飞明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自己倒过来,可是这样的体力怎么可能撑得住,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三十多下板子,他不是逞强的人,连忙解释道,“我做不到。” 沉默的声音依旧很淡,“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才叫挑战。” 褚云飞的身子在吊环上晃荡,“这是超过我能力之外的。” 沉默沉声道,“超过自己能力之外的挑战,就叫刺激。” 褚云飞知道自己在渐渐入彀了,沉默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抽下了墙上的绳子,只轻轻一卷,就将吊环的两只吊绳卷在一起,上面挂着的褚云飞是一片风雨飘摇。 沉默淡淡道,“刺激有时候,和冒险是两回事。” 褚云飞没说话,迷失了关注点的眼神四处乱窜,对上了在门口倚着的秋瑀宸,沉默轻声问,“你觉得,迟大哥比你们玩得刺激吗?” 褚云飞一愣,沉默轻笑,“迟大哥当年最刺激的游戏,是在一个不知名的裂谷边,和陆二叔比胆量。裂谷的裂痕是他们二人的空翻可以通过的宽度的极限,两个人比得是闭着眼一路向过冲,在你认为到了崖边的时候起跳,你知道,早一步,根本翻不过,迟一步,可能已经迈下崖去。” 褚云飞撑在吊环上的双臂微微颤抖,却不自觉得提了一口气,沉默倒是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你猜猜是谁赢了?” 褚云飞微微皱眉,“迟大叔吧。” 沉默点头,“你知道为什么?” 褚云飞咬了下唇,沉默的语声很平静,“因为那一年,迟大哥确定了,禹落哥永远不可能再爱上他,可是,陆二叔却拥有有牵挂。”沉默并没有给褚云飞什么玩味的机会,直接道,“所以,有时候,不敢,并不意味着懦弱,只是因为,生命里还有比你自己更值得去牵挂的人。” 褚云飞第一次在沉默面前垂下了头,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沉默并没有看瘫软在地上的儿子,而是望着空洞的门口,“冒险只有两种,一种做下去,在心里期待自己不要死,一种是本身就不在乎生或者死,第一种,盼着自己没事,就已经是示弱了,哪里谈得上冒险,第二种,连死都不顾及了,险不险又有什么好在乎,人,追得从来不是刺激,只是敢于追刺激的虚荣,即使是最新奇的玩法,又有什么不同?” 褚云飞紧紧抿着唇,却终于说出那三个他从来不会在沉默面前说的话,“我错了。”他明白父亲的真正用意,他现在有家,有两个最疼爱他的父亲,有关心他的亲人,生命,早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沉默却根本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如果不想摆成屈身被你爸教训的话,就乖乖回去给我撑好。” 褚云飞第一次明白心底有冷风扫过是什么感觉,将自己固定在吊环上的小孩注视着父亲背影,然后,他听到淡淡的三个字你出来,或者因为是居高临下的角度,他突然觉得,那个在印象中坚毅挺拔的老爸跟在父亲身后的造型很像很多年前的一个荧幕经典形象——差点没头的尼克。 第五十四章 秋瑀宸轻轻关上门的时候就顺手揽住了沉默肩,“有事?” 沉默低头道,“你在和儿子怄?” 秋瑀宸摇头,“没有,只是这孩子想太多了。” 沉默道,“你昨晚回来就没有一句是对他说的,今天又是先顾着非师兄,他能不想多吗?” 秋瑀宸有些无奈,“我先看小非是因为他比小非懂事,若是先看他,我怕小非会多想。” 沉默默默向前走,“比小非懂事,所以,就活该被忽略吗?秋,云飞是我们的儿子,小非是我们的弟弟,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类似于争宠的毫无必要伤身伤心的戏码,云飞是你最重要的儿子,这件事,你一定要对他讲清楚,他被咱们丢掉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不想让他陷在自怨自艾里,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一秒觉得他的爸爸不是最疼他。小非那么喜欢云飞,云飞也喜欢和叔叔在一起,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有你最疼谁的错觉。” 秋瑀宸笑笑,“我本来是想让小非收了云飞的,可是,小非不愿意。他说当叔叔多好,带着他们一起疯,他可不想当爸爸。” 沉默皱眉,“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他们,没有谁是来抢夺宠爱的,云飞不是我,如果他一旦觉得自己要不到了,他就不会再奢求的。更何况,非师兄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 话才刚说到这里,非璟煜却已经扶着扶梯走下来,得体的接近于折磨的正装,秋瑀宸简直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将自己红肿的脚塞进皮鞋里的。他几乎是冲上去将非璟煜抱起来,声色俱厉,“乱跑什么!” 非璟煜顺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在默默面前被哥这么抱着,也真是太尴尬了,沉默也是被非璟煜脸色吓坏了,“你怎么了?” 还来不及答话就听到秋瑀宸通路振动的声音,沉默替他挂上耳机,然后看着秋瑀宸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扯掉了耳机线,就三个字,“不许去!” 非璟煜有些尴尬,“哥,贝勒召唤,就连已经金盆洗手的叶世伯都不能不去。” 秋瑀宸只是将非璟煜横抱在怀里,十几节楼梯,不知他是怎么忍着痛走下来的,沉默知道事情不简单,只在后面跟着,替秋瑀宸打开了非璟煜房门,秋瑀宸道,“贝勒召我们去开会,我和小非这种辈分,是没有座位的。” 秋瑀宸也知道贝勒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据说是晚清的贵族,辈分奇高,而骊歌,迟念已经金盆洗手的师尊叶柟,乔熳汐的师尊南屿,陆戠郗的师尊术暝对他的称呼都是叔伯一类,乔熳汐这一辈,只有迟念得他老人家恩典,可以叫一声叔公,其他人,甚至连和他套近乎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在非璟煜这,反正觉得他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不过,他几十年难得传召一次,也难怪非璟煜脚上伤得那么重也说不得扮一回小美人鱼去听他教训了。 秋瑀宸按住非璟煜肩膀,替他脱了皮鞋,只是并不粗暴地脱鞋过程就让非璟煜急得乱喊,“哥,求你,别动,我好不容易才穿上的。” 沉默看这样子也知道非师兄是被打得哪了,知道自家情人下手的力度,他可真是对非师兄的忍耐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那段路,少说也有一百步吧,沉默低低对非璟煜道,“你算了吧,平时也不见得多尊老爱幼,这时候就别理那个老头子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看非璟煜疼得冷汗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他,刚才那几步路,也真的是给了教训了,因此放轻了声音,“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你这个样子,能恭恭敬敬的站几个小时吗?更何况,咱们这种辈分,哪有开口的份,去也是白去,哥替你告假就是了。” 非璟煜咬了咬牙,央求秋瑀宸道,“我刚才试了几步,能走。” 秋瑀宸知道他心思,他现在执掌着大半个风坛,若是不去,免不了带累了风坛的名声,秋瑀宸知道这个弟弟平时虽然任性,可在关于风坛的事上却绝不含糊,因此也丝毫不肯让步,甚至有些不讲理,“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非璟煜抓着秋瑀宸胳膊,“哥,小非都三十岁了,你总不能纵着我一辈子吧。更何况,答应哥的昨天都没做到,就算是站几个小时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转过脸去不看他,非璟煜孩子似的摇着哥哥胳膊,“站一下怕什么,你以前还说我不听话就打肿了脚罚摸高跳呢。” 秋瑀宸转过头,轻轻拭去他额头的薄汗,对着沉默无奈摇头,“你看他这个样子,又哪一点像是长大了。” 非璟煜向沉默使眼色,盼着兄弟能为自己说两句话,可沉默终究也是担心他的脚伤,刚刚略略瞥到一眼,袜子里面包裹着的完全就是一块肿起来的大萝卜,沉默按住了非璟煜肩,“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秋瑀宸点头,“上一次传召,还是十七年前,时隔多年,要我们立刻去赴约,还是不得不小心。你的脚伤得这么严重,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非璟煜待还要挣扎,秋瑀宸已经厉声道,“是要我把你绑在床上吗?” 非璟煜不敢再说,在沉默安抚的眼神下乖乖拉了小被子盖好,还闭上了眼睛,秋瑀宸无奈笑了笑,对沉默使了个眼色出去。 秋瑀宸道,“你觉不觉得这次的事很蹊跷。” 沉默点头,“我猜,大概和云飞有关。” 秋瑀宸叹了口气,“是。我本以为,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他会动手,可是,他居然按兵不动,我相信,妈也在等一个机会。” 沉默问道,“那这次呢?” 秋瑀宸摇头,“他一向不会用太直接的方式,这一次,至少我现在还看不出关系来。其实就算是他,相信也不会怎么样,只是小非脚上有伤,我不想委屈了他。” 沉默抬头,“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真的是他,那这次这张牌,打得太实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我一个人去查查。” 沉默只是道,“快去快回。别忘了,云飞还吊着呢。” 乔熳汐看着靠在自己脚边的小蓝帽,憨憨的样子就像只小蓝猫。乔熳汐顺手揉揉他脑袋,“东西都放好了?” 乔慕宸点头。 乔熳汐笑问,“怎么不在你二叔家多住一段?” 乔慕宸抬起头,看看乔熳汐又看看文禹落,“慕宸做错事了。” 乔熳汐无奈得笑,今天才一大早,儿子就背着行李回来了,呆呆得做完晨练,就一直黏在自己身边,乔熳汐笑道:“总不会是你二叔和默默爹爹赶你出来了吧。” 乔慕宸不说话,文禹落笑着将果脯放在小几上,“既然打定主意回来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 乔慕宸坐在地毯上,抱着膝,轻轻靠着乔熳汐,“云飞生我的气了。” 乔熳汐文禹落相视一笑。 乔慕宸的表情仿佛天塌了下来,“昨夜,我去看云飞,发现他背着什么东西要偷偷出门。” 乔熳汐嗯了一声,“然后呢?” 乔慕宸道,“我怕他出事,就偷偷开车跟着他。” 乔熳汐轻轻按了按儿子肩膀,“你总不会是被他发现了吧。” 乔慕宸嘟着嘴,皱着眉,“如果是这样,他也不会不理我了。” 文禹落道,“那就是被你二叔发现了。” 乔慕宸连连点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被发现,可是二叔开车根本在我前面,而且,义父就躲在我后备箱里。等我跟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二叔,默默爹爹,义父,还有言叔都在,我没办法,只好一起上了山,就看见非叔带着哥哥,和云飞穿着冰鞋玩赌崖。” 乔熳汐对着文禹落尴尬笑了下,又轻轻戳戳小蓝帽脊背,“那有什么关系,云飞不会误会是你带你二叔上来的。” 乔慕宸咬着上唇,“可我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二叔他们确实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发现云飞他们的。义父带走了哥哥,二叔罚非叔和云飞跟着车跑回去,我想道歉,可是根本没有机会。我想,云飞大概是会讨厌我了,所以,就和默默爹爹说要搬回来住。” 乔熳汐笑了笑,“那也没关系,默默爹爹会帮你解释的。而且,云飞现在恐怕还没空生你的气。” 乔慕宸摇头,“就算他现在没空生气,以后也会讨厌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他也不会肯听吧。” 乔熳汐像是顺羊毛似的摸摸小蓝帽柔软的后脖颈,“他们自己去玩,早都该想到被抓到是什么后果。这也怪不得你,最多,你忍一忍,让他一段时间,他也就不好意思和你生气了。” 乔慕宸却是死心眼的很,“爸,你不知道。云飞最近一直就躲着我,有好玩的,都是和哥一起去,从来都不带我。现在,他肯定更不会理我了。”说到这里竟像是想起了什么,悠悠道,“说不定,他还觉得,幸亏我走了呢。” 乔熳汐看儿子哀怨的样子,都不知该怎么劝他,文禹落笑道,“你怎么知道云飞讨厌你了呢?云飞自己和你说了,还是你默默爹爹和你说了?” 乔慕宸倒是傻呵呵的,“当然知道,一个人讨不讨厌你,还用他亲口告诉你吗?” 文禹落站起身道,“那倒不一定。有的人,表面上很讨厌你,见到你就和你发脾气,你说什么,他都觉得没道理,可是,他就是离不开你。所以,很多时候,看人,不是看眼睛,也不是看心,是看时间。只有时间才能真正证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才能知道他的真正想法。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想也没用,说不定哪天,云飞就会叫你出去玩了。” 乔慕宸从地上站起来,“我只希望哪天,我叫他出去玩的时候,他不说不去就好了。或者,可以说不去,但是,不要找借口,最后还是不要去就好了。” 乔熳汐看着乔慕宸独自上楼去,很无奈地望着文禹落,“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儿子有一点点蠢?” 文禹落的眼神是相当不厚道的难道你才发现啊。 乔熳汐微微摇头,“他的心事,总是写在脸上。碰到和云飞有关的事,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可是,你若要说他蠢,他又聪明的一塌糊涂。” 文禹落笑了,“谁又没有这样的时候呢?” 乔熳汐道,“总不能永远这样蠢下去。” 文禹落道,“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只要在大节上面不误事,单纯一些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是一直都希望儿子能够单纯一点吗?放心,他会慢慢学会怎么样去爱一个人,也会慢慢学会怎么样把一个人藏在心里的。这些东西,我们,急也没用。” 第五十五章 沉默微微抬头看挂在吊环上的褚云飞,问道,“你还能撑多久?” 褚云飞低低道,“不知道。” 沉默看了下表,“你爸大概还要过几个小时才会回来。” 褚云飞没说话,拼命稳着身子,任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自己脊柱滚落。 沉默笑了下,“下来吧。” 褚云飞抿了抿唇,从吊环上跳下来,不小心摔了个趔趄,沉默没有伸手去扶他,只是淡淡道,“你是要先洗个澡吗?” 褚云飞偏着头看沉默,“你没话和我说吗?” 沉默笑了,有些凄楚,替他拽了拽贴在后背的衣服,“你妈,过得怎么样?” 褚云飞一愣,终于道,“妈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沉默低低道,“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可以用任何她期待的方式过得最好。” 褚云飞握着拳,“我记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总之,没有去过超市门口的垃圾桶里翻过期的东西,也没有为了养我去红灯区服务。” 沉默轻轻拨了拨儿子汗湿的刘海,“恨我?” 褚云飞摇头,“不知道什么是恨。” 沉默试图将褚云飞揽进怀里,却发现对儿子,他永远做不到秋瑀宸那么理所当然,因此只是拉了拉他手,“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可以牵着他手在草地上踢足球。” 褚云飞没有哂笑,只是道,“为什么不是在球馆打篮球?” 沉默望着远方,“或者很自私,总觉得,陪儿子可以是踢球,但是打球,一定要和秋在一起。” 褚云飞的目光很飘渺,“其实你不用愧疚,追求自己的幸福,对谁都是应该的。” 沉默知道他太过通透,却终究忍不住受伤,褚云飞在地上躺下来,“其实,从来没问过妈爸爸在哪里,但是,自己想过。” 沉默有些紧张,“想什么?” 褚云飞笑得很寂寞,“想,爸爸是黑社会最强的打手,被人砍了很多刀,然后在闹市区,他握着妈妈的断指说,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了,然后就死了。四周很多车,很多人,妈妈一个人,抱着爸爸的尸体,再特写一下,很凄美。或者,妈妈被别人绑走了,砍下一根手指威胁爸爸,爸爸救出了妈妈,自己却死了。” 沉默垂下头,“从来没想过是,始乱终弃?” 褚云飞笑出声来了,“觉得,没有女人可以让妈妈被始乱终弃。怎么想都忘了,没有女人,但是有男人。” 沉默低下头,“对不起。” 褚云飞缓缓道,“不用抱歉。他说的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沉沉道,“可我总该感觉得到,我有儿子。” 褚云飞笑,“你还信这个?那是言情小说骗人的吧。” 沉默不知该说什么,他以为十几年他已足够成熟,可是在儿子面前,他竟像个孩子。 褚云飞低低道,“这些天,看你和他,我想,即使你跟妈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沉默恨自己,竟有些释然的感觉,褚云飞笑道,“你大概还没有魅力让她做一个甘愿为你倒洗脚水的女人。” 沉默有些尴尬,褚云飞坐起了身子,“你的性格太矛盾,比谁都坚强又比谁都脆弱,骨子里面大男子主义,认为自己该为别人负责任,可是又偏偏单纯任性喜欢发小脾气,爱了对方可以飞蛾扑火,但是又太敏感脆弱,一刻也不能不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的人,必须既强势又温柔,又能镇住你又要围着你转,能管得了你却也要心甘情愿被你奴役,擅于节制更习惯包容,还要时不时准备好承受你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是喜欢挑剔的坏脾气。太娇弱的女人,你觉得没意思,太强势的女人,又不能满足你的保护欲。即使是男人,太霸道的你会反抗到底,太温柔的你又会认为和女人没区别。既然秋瑀宸满足你对爱情的全部需求,又经历了那么多足够作为男主角的艰难困苦来成就你的虚荣,不选他才是傻瓜。我妈大概也是想通了这一点,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还有什么可埋怨?” 沉默的脸色一瞬间被染上了褚云飞预计到的错愕和惊异,却又在刹那间就恢复平静,淡淡道,“你说的或者都对,因为那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我,从前的我,也一样劣根,但总还掩藏着,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坏脾气全被秋惯出来,你长大了,我真的很欣慰,可是,我也很自私的希望,自己能永远做那个被宠爱被照顾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去负担别人的生命,可是,渐渐地,你就会发觉,你现在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这一次却是轮到褚云飞错愕,沉默轻轻按了按儿子肩头,“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不用那么通透,孩子,相信我,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他没有说最后那句话,你妈就是太通透,才终于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告慰自己的骄傲。 迟慕瑀是个好孩子,好孩子的意思就是,在爸爸和父亲还没有发威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站在墓镧半人高的一块巨石上练习迟念当时急冲向下抓狗尾巴草的动作,当然,没有冰鞋的速度,也没有断崖的高度,但是,他的腰腹力量根本没办法和迟念匹敌,一个人从早练到晚,早都摔到鼻青脸肿。 迟念是在吃过宵夜的时候来的,他的养身之道就是能吃吃,能睡睡,因此手里还提着半只羊小腿,“先下来,这只羊听说是用玫瑰花喂大的,我说烤着好吃,你爸非要炖汤,我撕了条腿子先烤了,给你留了半只,吃过再练。” 迟慕瑀从石块上跳下来,整个人都软了,只有腰是硬的,回头去小溪里洗手,弯都弯不下来,索性直接跳进去扑腾了几下,衣服早在练习时就被汗水湿透了扔在旁边,如今是赤着上身,肌肉将原本就坚硬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完美,紧贴在腿上的已经变成透明的裤子更是让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性感的野性味道,反正是以天为盖地为庐的人,也不在乎这样的造型是不是太过原始,坐在迟念旁边,不用介绍都能看出是父子。 顺手接了父亲烤得羊腿,迟念的手艺一向不错,更何况是饿了一天,几口下去半只就只剩四分之一只了,抬肘擦了擦汗,却又摇了摇头,迟念顺脚踹他,“还没练会?” 迟慕瑀道,“不知道。有几次都成功了,再来又不成,我也不知会了没。这羊挺嫩。” 迟念点头,“金贵着呢,从小就拿玫瑰花露洗毛,喂得玫瑰什么的,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味道不错。” 迟慕瑀又来了一口,“玫瑰花,羊爱吃吗?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靠谱。” 迟念笑,“进贡的东西,怎么好都是他们说,反正好吃就行了,送了两只来,明天摸给摸默默爹爹送去,他嘴挑。吃玫瑰花的羊算什么,还有人送了头喝牛奶长大的猪,说是吃了肉美容,我想着给乔熳汐他妈送过去。这些都是小东西,这次还有人送咱们一座墓葬,好像是五代时不知道谁的,没去记。” 迟慕瑀道,“父亲,我觉得你这些年像地主似的,年年等着收租子。” 迟念一笑,“随他们吧,墓镧养了他们那么多年,练练手也好。” 迟慕瑀向迟念那边挪了挪,“什么时候,也让慕瑀去实战一次,练练手。” 迟念笑,“你不是不喜欢杀人吗?” 迟慕瑀转了下脑袋,“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做了迟念的儿子,总得习惯。” 迟念道,“我无所谓,和你爸商量去吧。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杀人都是罪,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和你师叔都是迫不得已,你爸就没杀过人,也不是好好的。一个卖身的,一个卖命的,自古就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哪怕你师叔,天下第一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脱离墓镧,除了失手的,谁也没办法靠杀人过一生。” 第五十六章 迟念道,“我无所谓,和你爸商量去吧。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杀人都是罪,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和你师叔都是迫不得已,你爸就没杀过人,也不是好好的。一个卖身的,一个卖命的,自古就是最叫人瞧不起的,哪怕你师叔,天下第一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脱离墓镧,除了失手的,谁也没办法靠杀人过一生。” 迟慕瑀不说话,专心吃他的烤羊腿,吃完了就躺下来,头枕在溪边的碎石上,迟念踹了他两脚,“吃了也不洗手。” 迟慕瑀顺手向后伸,够着用河滩边的水涮了涮,迟念瞪他,“你怎么比我还懒。” 迟慕瑀不过笑笑,闭上眼睛养神,然后腿上就又挨了狠狠两脚,“起来!” 迟慕瑀张开眼,却看到是言寓荆,随便叫了声爸。言寓荆狠狠道,“就这么躺着不怕晚上头晕吗?” 迟慕瑀坐起来,又是笑了笑,言寓荆顺脚又踹,“回去换衣服去。” 迟慕瑀起身伸了个懒腰,言寓荆接着道,“洗过澡来找我。” 迟慕瑀笑了,“您要打还是现在吧,省得衣服踹脏了我又得洗。” 言寓荆拽住儿子耳朵,“一个人跑出去玩命,你有理了是不是!” 迟念没等迟慕瑀开口,自己先道,“不是还有非璟煜和褚云飞呢嘛,也不是一个人。” 言寓荆被师父堵得话都说不出,只得一句,“师父,我就不信他们出去玩命,秋盟主和浴波还能放过那两个。” 迟念依然是坚持自己的理论,“男孩子嘛,出去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秋瑀宸怎么管儿子我就要怎么管儿子吗?” 迟慕瑀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自己乖乖伏下了身子,“爸,是我的错,要打也是应该的。” 言寓荆被他整得没辙,在迟慕瑀湿漉漉的裤子上留下了一个超大的鞋印,“总有一天收拾你!” 迟慕瑀笑着爬起来,又挨着迟念坐下,迟念远远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多久都没有一次真正的刺激了,他是玩得比每个人都嚣张,可是,他知道不再有那些不能把握的乐趣。自从收了言寓荆,他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仿佛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迟念了,可是,那种可以被依靠被牵绊的感觉,却又让他无所牵挂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迟慕瑀靠着父亲,突然就开了口,“我要维护墓镧的荣誉。” 言寓荆不知儿子到底在打算什么,狠狠按了按他脑袋,“先照顾好你自己。” 褚云飞洗过澡就将自己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和老爸较劲了,虽然张开眼的时候就又看到老爸守在身边,褚云飞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虽说其实不怎么生气了,但是还带着几分属于儿子的别扭,“还有十六下。” 秋瑀宸意外地笑了,他说,“睡得好吗?” 确定不同于今天早上不愉快的威胁问话,褚云飞决定不和老爸计较,于是,他又躺了下去,甚至还带着暗示般的侧了下身子,尽量不压到后面的伤,扁着嘴撒娇道,“不好。” 秋瑀宸轻轻捏了捏他鼻子,“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褚云飞哦了一声,却懒得不想动,这是任何一个经过整日整夜疲累后躺在床上的人的真实想法,因此道,“你和父亲还有乔木木先吃吧,我不饿。” 秋瑀宸很久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人了,“慕宸吗?他搬回去住了。” 褚云飞一阵惊讶,难怪一天都没有看到他来聒噪,轻轻在口中骂了句木木。然后顺手就去拨小蓝帽电话。 秋瑀宸颇为玩味地望着儿子笑,褚云飞用鄙视热爱韩剧妇女的眼神扫了一眼父亲,“只是想澄清一下我不是没有智商的小气鬼。” 秋瑀宸也笑,“随你。” 手机的等待音,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对自己不同的认知有太多不同的意义。不过褚云飞不是善感的人,现在和乔慕宸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他产生任何的小心思,因此,他只是在一连串的等待后对父亲撅了下嘴,秋瑀宸有一个很跳脱的想法。为什么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小默嘟嘴的时候自己就会理所当然的想咬一口下去,儿子嘟嘴时却总是想在他唇上挂一串小铃铛。 “嗯,是我。”褚云飞的语气还是很随意。 受宠若惊的幸福之后是带些尴尬的抱歉,“对不起啊,害你被二叔罚。” “和你有关吗?”褚云飞的口气带着些仿佛事不关己的平淡。 “我,大概是太笨了。”乔慕宸有些难过,“那,你有没有稍微好一点,罚得不重吧。”小蓝帽还是很关心小刺猬的。 “我?不会啊,我爸很讲理。”夸老爸的这句当然要大声说,“你呢,觉得你爸还蛮严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乔慕宸心里暖暖的,关心我啊,“我没事,我爸,也很讲理,爸爸和父亲都很疼我。” 褚云飞在心里小小鄙视了一下,然后道,“那没事了啊,先挂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电话来得猝不及防,断得也毫无征兆,忙音有时候真的是相当带着情绪的表达,乔慕宸握着手机忘了放下,亲自打电话过来啊,那是说云飞不生气了?乔慕宸暂时还不大敢想太多的东西,但是,这是一个好兆头呢。 褚云飞无所谓地一耸肩,看了下手机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两分五十六秒,崩溃,移动是会按四分钟计费的。” 秋瑀宸笑,“你的手机是专用网络,不用担心话费吧。” 褚云飞将手机在掌中转了个圈,“怕别人偷听我电话绑票啊。” 秋瑀宸笑了笑,不置可否,褚云飞看了看自己手机,“有很多特殊功能吗?” 秋瑀宸还是没说话,褚云飞道,“真正的高手,内部网络也不算什么吧。” 秋瑀宸颇为玩味的笑,“你的技术,可以保证做到监听不被察觉?” 褚云飞盯着表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试过,不好说。不过只是监听的话,应该不困难吧。” 秋瑀宸毫不留情的打击儿子,“用了这么久都没发觉是内部网络,free,也不过如此嘛。” 褚云飞冷笑,“只有小学四年级才会觉得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方程是比二乘二等于四难很多的东西。” 秋瑀宸拽拽儿子耳朵,“不过是个玩笑,至于这么冷嘲热讽的吗?” 褚云飞哼了一声,“不要轻易质疑我的职业敏感。”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 秋瑀宸轻轻点他额头,“还有十六下没还呢,还敢嚣张。” 褚云飞向老爸那边靠了靠,“不是五十下啊。” 秋瑀宸扬手给了他屁股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褚云飞高叫,“好了,还有十五下了。” 父子俩闹着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起身去开门,顺便接过沉默手中的托盘。 “父亲。”褚云飞和父亲打招呼,秋瑀宸让了自己在小刺猬床边的位置给沉默坐。 沉默点点头,“先吃点东西。” 秋瑀宸点头,“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褚云飞转了转眼睛,看父亲端上来的那盘“素斋”,只觉得嘴里好淡,“剁椒鱼头。” 秋瑀宸骂道,“你屁股不要了,换个清淡点的。” 褚云飞不服,“凭什么非叔爱吃素我就要当和尚啊。他爱吃野菜饼他自己吃去,我要吃肉。” 秋瑀宸只在一旁笑,褚云飞攥紧了小拳头,“我要吃肉!” 沉默相当不厚道的望着秋瑀宸,“他要吃肉。” 秋瑀宸苦笑,将儿子紧攥的小拳头掰开,对情人柔声讨好,“知道。” 第五十七章 晚宴果然是有肉的,秋瑀宸清清淡淡的炒了一个木耳肉片,又做了个三色菠萝鸡,锅里面还炖着小鲫鱼汤,秋瑀宸望着褚云飞,“有肉了吧。” 褚云飞鼓着腮生闷气,“我要吃剁椒鱼头。” 秋瑀宸抬头,“待会汤炖好了把鱼头剁下来炸炸焦,慢慢吃。” 非璟煜惬意地吃着他的冬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抽样,褚云飞将屁股向床边挪了挪,挤着非璟煜,“那边点。” 秋瑀宸看他,“你非叔动着不方便,别挤他。” 沉默狠狠瞪了一眼秋瑀宸,顺便夹了一筷子柿子椒到秋瑀宸碗里,“吃你的饭。” 褚云飞打量着四周,对非璟煜道,“非叔,你房子还挺干净的嘛。” 因为非璟煜脚伤的缘故,秋瑀宸不愿意他挪来挪去的,索性在他床边支了张桌子四个人凑着吃,褚云飞和非璟煜都坐床上,自己和沉默在另一边,从来没这么随意的聚餐过,倒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沉默笑笑,“在卧室吃饭还是很有意思的,从前从来不觉得,餐厅好像真的隔膜了些似的。” 褚云飞道,“卧室?有些人一家就只有一间房,吃饭睡觉待客就那一间房,吃饭时候再开着电视,那才有趣呢。” 非璟煜笑,“是吗?你打开试试。” 褚云飞摇头,“没气氛,那种日子,你们这些人才享受不到。” 沉默替儿子加了一筷子鸡脯,“快吃吧,一家人这样坐着聊聊天也很不错了。” 秋瑀宸笑着拢沉默的腰,“你也快吃吧,不用管他们俩个了。” 沉默笑着点头,从前和秋瑀宸一起吃饭,总是甜蜜的幸福着,如今和儿子一起,却是温馨的幸福着,都是好日子,却觉得现在的日子更真了。 秋瑀宸起身去端汤,非璟煜的房间绝对是秋家最豪华的客房,带独立厨房,阳台大的和天台一样,小套间还带着舒服的按摩浴缸,比秋瑀宸和沉默的卧室还要奢侈,沉默刚住进秋家的时候,非璟煜的房间一直锁着,后来见识了非师兄的房间,几乎是连沙发都不给秋瑀宸睡,好在后来和非璟煜做了好兄弟,教练时期不一视同仁的事也就不在乎了。 褚云飞紧紧的盯着桌下,非璟煜一阵迟疑,自己原本斜斜地坐着,脚就在床上放着啊,这家伙在看什么,褚云飞突然道,“喂,你袜子不洗就丢床底下啊。” 非璟煜这才想起来哥哥刚才直接冲进来给他把袜子拽下来丢掉的事,自己被按着睡了,也忘记收拾,不由得一阵脸红,强辩道,“那是干净的。” 褚云飞哼了一声,“好像是不臭哦。” 非璟煜看他一脸奚落的样子也不示弱,“那是哥扔的,又不是我扔的。” 褚云飞一偏头,用筷子轻敲桌面,边敲边唱,“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我们不理他,老邋遢,还是很邋遢,邋遢大王还是他,不理他,不理他!” 说着还刻意往沉默身边靠了靠,“不理他。” 沉默难得看着儿子像个孩子,轻笑着揉了揉儿子脑袋,褚云飞故意拿着筷子在离非璟煜最近的豆腐那里悬空晃了晃,做了一个老邋遢的口型,然后转加了一片西红柿给沉默,大声道,“父亲,我们吃这个!” 非璟煜看沉默笑嘻嘻地将西红柿放在口里,恨恨道,“默默,你怎么能帮儿子欺负我!” 非璟煜心里憋屈,等秋瑀宸端了汤出来就连忙撒娇,“哥,默默和云飞合起来欺负我。” 秋瑀宸心知情人和儿子联合,那实力绝对比孙刘联军强大,只得避重就轻的将盛好的汤端了一碗给非璟煜,“喝汤。” 非璟煜才拿起调羹,褚云飞就哼了一声,秋瑀宸看沉默低着头吃菜,低声讨好道,“我给你把姜末全漂了,还在厨房晾着。” 沉默一向是相当老佛爷的,随便点了下头,褚云飞索性自己拿了放好的一小碗,秋瑀宸瞪了一眼儿子,眼神却明显是爱怜,“小心烫。” 非璟煜撕着野菜饼小声抱怨,“哥也偏心,从前最疼小非了。” 秋瑀宸苦笑,“疼得好些了?” 非璟煜摇头,秋瑀宸叱道,“叫你不听话,晚上再敷一敷。” 秋瑀宸看褚云飞在一旁做鬼脸,低声训道,“还有你,十五下不用还了?” 沉默瞥了一眼秋瑀宸,“吃饭。” 秋菲佣可一点都威风不起来了,连忙哄着情人,“我给你端汤去。” 褚云飞这小鬼倒是贴心的很,“父亲不爱吃姜啊。” 沉默点头,“葱姜蒜鸡蛋都不爱吃。” 褚云飞哦了一声,默默记下,非璟煜插话道,“你父亲当年死撑着不喝姜汤,被你爸捏着鼻子灌。” 沉默笑望着非璟煜,“你自己不也一样,那时候是谁跟别人K咳嗽糖浆,被灌得舌头都麻掉了。” 褚云飞取笑道,“非叔你好能干啊,别人都拼酒,你拼糖浆。” 非璟煜嗤笑道,“那是你不懂此中精髓,糖浆拼到最后比酒可要厉害多了。” 秋瑀宸端了汤回来替沉默吹吹凉,听着几个小孩斗嘴,时不时地威胁两句如果再有下次之类的无用台词,一顿饭欢欢畅畅叽叽喳喳的结束。于是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沉默在人形靠枕上歪着换电视频道,也不定就看哪个台,只是迷迷糊糊的换,换累了就歇着眯会,随意地扭扭肩膀,秋瑀宸怕他靠不舒服,连忙调整自己姿势,做好靠垫。 沉默略歪了歪又被电视里讲解函数的略带方言的男声吵醒,然后泄愤似的拧一秋瑀宸大腿一把,秋瑀宸微微探过头去,用手掌轻轻顺着他背脊,连笑容都不敢太灿烂以免惊到半梦半醒的情人,柔声道,“不睡了?” 沉默又向秋瑀宸靠了靠,然后扶着情人已经被压麻的腿坐起来,秋瑀宸顺手将沉默重新换了个边揽在怀里,低下头浅浅吻了情人额发,“不舒服?” 沉默撅着嘴推了推遥控,“换。” 秋瑀宸笑着替情人换台,小家伙居然看都不看,脸朝着里面抱着秋瑀宸脖子又睡了,只是秋靠枕的手是不敢停的,频道还是要换着,只是将音量稍稍调小了些,以免打扰沉默养神,才换了几个台,秋瑀宸却感到沉默身子轻轻动了下,于是低头放缓了调子解释,“游戏配乐。” 沉默没什么回应,多功能靠枕兼遥控器就继续换台了,沉默躺了会,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又紧了紧秋瑀宸脖子,秋瑀宸将情人小脑袋侧过来,“怎么了?” 沉默晃晃肩膀,“捏捏。” 秋瑀宸哄着情人,“趴起来秋给你揉。”沉默却是动都不动,却无赖着要秋瑀宸按摩,多功能靠枕兼遥控器兼按摩仪的秋瑀宸恨不能把自己直接变成按摩椅,沉默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肩膀也是藏在他胸口,要怎么才能捏得到啊,不过夫命难违,秋瑀宸索性腾出一只手来给沉默捏着露出一边来的肩膀,沉默伸脚踹了踹,这次却是真的坐了起来。 秋瑀宸和情人说着体己话,“今早去浴室看,衣服怎么自己洗了?” 沉默道,“难道里面的也等着你吗?忙了几个小时,不至于要我一直丢着吧。”沉默的衣服由内到外一向是秋瑀宸包办,无论是秋家的下人还是秋家的洗衣机都是绝对碰不得的,不过秋瑀宸今天忙那两个小家伙的事,沉默洗了澡,就将内裤自己洗了,他倒是无所谓,可秋瑀宸进来洗衣服,才发现内裤内衣都已经搭起来了,暗暗惭愧自己的失职。 秋瑀宸轻轻蹭着情人耳后,沉默笑推他,“又不是十七岁,自己叠次被子都觉得委屈。” 秋瑀宸笑,“也不见你比那会勤快多少,洗个澡从头靠到尾,恨不得把自己当植物人。” 沉默顺手给了秋瑀宸一肘子,不过暗暗回忆自己的婚姻生活,和恋爱生活比起来的唯一区别就是更懒了,尤其是最近,两个人公布了婚讯,走在街上恨不得用防护服把自己隔离起来躲避闪光灯,因此就更是呆在家里懒得动了,好在儿子不省事,总能给平凡的生活找些乐趣来,当然,都是以他自己的屁股遭殃为代价。这是什么精神啊,国际的人道主义精神,绝对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 第五十八章 褚云飞悠悠地将脚搭在桌上晃荡,秋瑀宸推门进来看他正拿着语文书背古文,轻笑道,“今天倒有兴致。” 褚云飞伸了伸舌头,“乔木木说这个必考,叫我记得背。” 秋瑀宸仿佛古代私塾先生似的从袖中抽出戒尺,“那正好,帮你加深记忆。” 褚云飞转头相当无语的吊起了嘴角,早就知道老爸说的话没有一句能打折的,自己起身向床边走,动作虽说不上利索,倒也不算拖沓,知道拖也逃不了,秋瑀宸向床上坐了坐,轻轻拍拍大腿面,“过来,小刺猬。” 褚云飞无奈的吐了下舌头,却不是将舌头都伸出来,而是只露了个舌尖扫了扫下唇,带着几分无奈又俏皮的味道,走到秋瑀宸身边伸长胳膊抱住老爸脖子,“你总是这样打我都快不怕了。” 秋瑀宸拽了拽儿子耳廓,语气可是恶狠狠的,“再有下次小心点。” 褚云飞也不再撒娇,十五下,早打早超生,于是乖乖脱了裤子趴在老爸腿上,乖巧的样子都快叫秋瑀宸舍不得下板子了。 秋瑀宸轻轻用手掌扑扑褚云飞臀面,拎起戒尺就是狠狠一下,褚云飞头埋在床单里,自己数了一次一。秋瑀宸没停,一气敲了四下,将戒尺放在一边。轻轻用手掌揉了揉。这样边打边揉的方式让小刺猬有些尴尬,脸红着小声唤了声爸。 秋瑀宸抬起巴掌,干干脆脆的拍下去,被掌印按着的戒尺印子像是被烙地更深了,秋瑀宸道,“用不用我帮你背?” 褚云飞连忙摇头,甚至带着些委屈,“我又没犯错。”才不要趴在老爸腿上背书呢,尤其是小屁股还光光的,这得是多大的心理压力呀,好在秋瑀宸没有要欺负儿子的意思,剩下的九下都打得不重,打过才要给揉揉,褚云飞已经逃了,“又不疼,不用揉了吧。” 秋瑀宸笑了下,却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像是缺了一块,孩子一向只觉得自己挨了打还没糖吃怪难过的,可是若已经罚过了,却又被拒绝发糖的时候,作为训诫的那一个,心中却是更难过的。有时候,你自己没有被那样带着善意的关切着教训过,无从比较到底哪一种更残忍,只是,若是被拒绝了,就不止是难过了。因此,挨过打之后的安慰宠溺揉揉摸摸,不止是儿子的福利,更是父亲的福利呢。 聪明如褚云飞,自然了解老爸刚才一瞬间的落寞,因此在床上半跪着挨着老爸身子低声撒娇,嗓音压得低,声音就是喁喁的,暖暖的,却带着些独属于被宠爱的儿子的孩子气,“早上一睁眼一直练到熄灯,功课一样不能少,训练一点不能差,累得骨头都快拼不到一起了,还要想着努力努力再努力,都这么辛苦了,爸还苛责小刺猬,平时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也听不到半句夸奖,不过一点点小错,板子就上身了。”本来只是撒娇,说到后来竟是越来越委屈,在秋瑀宸身边蹭啊蹭的,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已经肿起来的屁股。 秋瑀宸将儿子拉到怀里,却是又隔着他家居裤拍了一巴掌,褚云飞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秋瑀宸笑着替他揉,好在其实打得不重,揉揉基本上属于精神享受。 褚云飞可精明呢,邀宠不趁着现在更待何时,小刺猬腻着老爸,“爸,你和父亲,对考试没什么要求吧。” 秋瑀宸替小家伙揉屁股的手顿时重起来,“我不会特别要求你考多少分,但是——” 褚云飞没等父亲说完,“要尽最大努力是吧。” 秋瑀宸点头,手上的动作又轻了起来,“你知道就好。你比别的孩子都聪明,有些话,爸不用刻意去说,可该你做的,一样都不能少。听到没有?” “噢!”褚云飞连忙应声,“不用每次凶的时候都下重手吧,疼了。” 秋瑀宸又笑了起来,“最近在忙什么?” 褚云飞向秋瑀宸身上挤了挤,“没什么。就是上上课,喝喝酒,打打球,爸,你不用去陪父亲啊。” 秋瑀宸摇头,“你父亲在看文件。” 褚云飞从秋瑀宸腿上爬了起来,“那爸也去工作吧,早点做完工作今天就可以早点睡,爸和父亲昨夜都没睡呢。” 秋瑀宸知道儿子懂事,索性不再他这里停,吩咐道,“你也快看书,看完了明天乖乖去上课。” 褚云飞耸了耸肩,“知道。” 秋瑀宸洗了手才要出门,褚云飞却又叫起来,“去工作可以,看非叔不行。不陪我也不许陪他。” 秋瑀宸看儿子耍赖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却又立刻配上一个充满慈爱的微笑,“儿子,晚安。” 秋瑀宸到底还是去看非璟煜了,儿子撒撒娇的话,他不过是暗暗搁在心里,小刺猬和小非吃醋是可能的,但并不代表云飞就是个霸道的孩子。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甚至于是比儿子还像个孩子,难得有几天在自己身边,秋瑀宸又怎么舍得冷落他。轻轻推开非璟煜的门,看他脚已经消肿不少也放心了些,秋瑀宸安慰了几句弟弟,替他关了照明灯,即使明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已经不怕黑了,还是在他房间里又装了声控的一小盏灯隔着纱罩放在床头。 秋瑀宸顺手摸摸弟弟额头,“我和非叔说过了,你这两天先住在我这里,贝勒上次照会之后就已经仙逝了,这次大概是他的子侄传令,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乖乖在这里躺着。” 非璟煜也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就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心满意足的睡了。 大概是同人不同命,非璟煜褚云飞都有秋瑀宸安抚,迟慕瑀练了一整天也是一沾枕头就着,乔慕宸却只能在确定父亲和爸爸都睡着之后一个人偷偷学做甜点。Z中的家长会一般都会有类似于亲子活动的环节,上一次是才艺展示,乔慕宸每天都卯足了劲练习扣篮,却因为训练过度在家长会的前一天伤了腰,动都动不了,而本来说好要去参加家长会的乔熳汐也因为临时的会议而缺席。这一次,是做家长心仪的小吃,乔慕宸知道爸爸爱吃甜食,特地求家里的厨师教他做木瓜蛋糕,每天晚上悄悄练习。 这一次,爸爸应该会参加家长会的吧,刚得到通知的时候就旁敲侧击的问过,爸爸说最近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安排,乔慕宸仔仔细细将木瓜去籽,希望这一次的努力不要白费。 文禹落枕着手臂,“慕宸还在做蛋糕?” 乔熳汐笑了,“卢师傅说这孩子很用功,连蜂蜜到底要多少毫升都用量杯量过。” 文禹落轻声道,“难为他了。” 乔熳汐知道情人想起上次家长会的事,解释道,“你说我应该去,可是上次,他伤得那么重,如果我去的话,这孩子一定说什么都要撑上场的。” 文禹落的语声很轻,“我明白。可是,慕宸练得那么辛苦,听说你去不了,真的是失望极了。孩子有时候很单纯,我只是觉得,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该叫他的希望落空。” 乔熳汐顺着文禹落柔顺的发丝,“我知道。这次的家长会,一定不会再叫他失望的。” 文禹落没什么刻意的回应,早在很久以前,他和乔熳汐就可以只用眼神交流,甚至有时候,有相当奇妙的心灵感应,有些话,是根本不必说出口的。 文禹落笑了笑,“我倒是在想,不知道这一次,是瑀宸还是默默去替褚云飞开家长会呢。” 乔熳汐也笑了,“希望是默默吧,开了那么多会,最喜欢的就是替孩子开家长会了,那种感觉,没做过别人父亲的,永远体会不到。” 文禹落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他想象的到,那样的感觉是很温暖的,可是,职业的敏感却让他依旧抗拒着暴露在大多数人的视野下,有些东西,就像是长在体内的藤,一旦生了根,就永远甩不脱。好在,即使没有被作为儿子疼爱过,却一直作为父亲守护着在乎的人。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不同的角色,做好该做的那一个,就已经是成功了。 第五十九章 褚云飞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自己要迟到了,今早本就起迟了,车子又倒霉的忘记加油,等一切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收到老爸带着警告的责备眼神,小刺猬无奈笑了下,“不会有下次了。”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轻声叮嘱一句注意安全,一路无减速到学校,停好车子就向球馆疾走,到的时候却看到大家都已经在接力投篮了。 褚云飞走进球馆,看到在一旁督促球员训练的乔慕宸,“我迟到了。” 乔慕宸没看褚云飞,只是呵斥了几个回头看热闹的新生,“练习!” “是。”几个孩子究竟是畏惧冷面队长的积威深重,立刻专心起来。褚云飞没说话,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地上,俯下身子做例行惩罚的伏地挺身,做了不到三十个的时候教练萨铭笑着走进来,“喂,你不知道惩罚是要报数的吗?” 褚云飞不是喜欢无条件冲撞的人,固执的重新从一开始数,并且保持着绝对稳定的频率。 报数五十最后实际做了七十七次伏地挺身的褚云飞站起来,乔慕宸才顺手一指,“归队。” 褚云飞答了声是,面上是绝对继承沉默的天然的淡漠,心中却有些好笑,木木认真起来还满像那么回事的嘛。 乔慕宸和教练打过招呼,立刻回复了严肃面孔,“反应测试。” “是,队长。” 整齐的应答中队员们迅速站出了看似毫无章法却绝对极具意义的阵型,反应测试是萨铭发明的篮球游戏,球员之间根据各自的球衣的单双号分为两组,各自的队友就要在传球中对轮到的球员进行掩护,而每一次传球的顺序也会根据乔慕宸的任意指令变更,每一次的传接球在接到之后就会变成一组小对抗,以篮球入网为一回合,对球员的反应能力要求相当高,不过这些小练习对于褚云飞而言算是比较简单,比起将篮球送入篮圈得分,他更加注重阵型的变换,他知道每一个站位都一定有教练的意图在里面,那个不靠谱的男人看来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混吃混喝的傀儡。 只不过,他在心中盘算的同时萨铭也在注意着他,虽然这样的练习褚云飞游刃有余,可是他并不刻意掩饰的心不在焉也引起了乔慕宸的注意,接球的十四号才刚将球投入篮网,乔慕宸已经吹了一声相当响亮的口哨。大家立刻按照位置站好,乔慕宸的眼睛甚至没有扫过褚云飞,可是语气却很严厉,“反应测试并不仅是让每一个人熟练自己的位置和阵型,更要学会和队友配合,熟悉大家的打球方式,与其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不如抓紧融入整个队伍。相信没有任何人愿意让Z中篮球社的神话在我们手中破灭,练习!” 褚云飞在心中笑了一下,看着乔慕宸还原老爸当年的模样,父亲或许就是在训话中随声应是然后在心底暗暗较劲的那一个吧。萨铭在乔慕宸的训话中特地观察着褚云飞的反应,不得不为他仿似完全看不出波澜的眼神叹服,萨铭在心中暗暗判断,是个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眼神的人吗?不过想到小报上的那些传闻,突然觉得,被挖掘出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吧。纽约街头的阿飞,绝对是很多少年的偶像,只是他目前的表现却绝对不属于街球酣畅淋漓的华丽,不会是连球风都可以随需要转变吧。萨铭决定不再想,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不过,他们的关系,仅仅是教练和球员吧。只要不影响到球队,他无意去探知任何人的隐私。因此,晨练结束后,萨铭只是用简单的一句“相信每个人都在努力把握自己在球队中的角色,我确定你们都可以做得很好”作为结束。 练习结束后乔慕宸刻意等褚云飞一起走,褚云飞并没有开类似于在球队还很有气场之类的玩笑,开门见山的问,“萨教练是什么身份?” 乔慕宸抿了下唇,“教练是何叔推荐给学校的,我只知道他在执教Z中前在国内一个俱乐部工作,我请人查过,他曾经是大学生联赛的MVP,却在入选国家队前的一次试训中意外受伤,结束了运动生涯。教练当年很出风头的,他有个外号叫小非璟煜,不过他好像很不满被叫做什么人第二,因此打了第一个这么称呼他的记者,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也可以猜到教练的脾气了,其实,真有点像非叔呢。只是自他退役之后,性格就变了好多。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何叔说教练是少有的有真东西还不藏起来的人,叫我一定要尊重他。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教练是很厉害的,反应测试阵型就是他排的,你也看出来了吧。” 褚云飞点头,“是,融合了所有的阵型变化,只不过他高估这些人了吧,那不是他们掌握的了的。” 乔慕宸很较真,“不是他们,是我们。云飞,你既然加入了球队,就要为自己和大家负责任。就算暂时比大家打得好一点,也并不代表就到顶点了。我爸说,你比别人强,并不代表获得了鄙视别人的资本,而是拥有了更加努力的理由。更何况,如果真的按照教练教我的那样发令,把所有的变化都统一起来,你也不一定跟得上吧。” 褚云飞并没在意乔慕宸的说教,却突然接了一句仿佛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人可以被叫做非璟煜第二,这个世界,不是谁都能恃才傲物的。” 乔慕宸却突然表现出出乎褚云飞意料的成熟,“教练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而且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只是,我相信,他现在一定是很坦然的。更何况,你这样说,对非叔很不公平。就算没有非爷爷和二叔,非叔还是会这样,他只不过是天生的真性情,绝不是仗着家世背景横行霸道的二世祖。” 褚云飞扯了下嘴角,“你想多了,我不过是随便感慨,而且,我也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必须公平。” 乔慕宸仰起头,“可我认为这个世界很公平,你享受多少,就一定要承担多少,这一点从来都是永恒的。只不过因为我们经常忽略自己的幸福,巴望别人的好,才会有那么多抱怨和嫉妒。只要稍微留心那些被自己熟悉到快要忘记的或者已经习惯的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被眷顾的一个人了。” “秋少爷。” 褚云飞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将脸侧了过去,“我说过,不会再理你们的事。” 眼前的男人将一整张脸都别在阴影里,“不用这么不讲情义吧。” 褚云飞用食指轻轻抵着眉心,“你想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沉,“你总不希望看着你九姨死吧。” 褚云飞挺直了腰,想从男人身边转过去,转身的动作很粗暴,“我爸不会杀九姨的。” 男人伸出手去拉褚云飞,掌中的利刃在阳光下一晃银光,又重新回归了黑暗,“我不想用这种方式请你,不要逼我。” 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乔家的小少爷就在后面,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是底限。碰了我,能早死是运气。” 男人笑了笑,“我早已经不打算留全尸了。” 褚云飞闭上双眼,“条件。” 男人摇头,“你九姨想见见你。” 褚云飞将刚才吸进去的空气狠狠揉进肺里,他终究不是绝情的人,因此,随着男人左转右转到了一间典当行。 夜九慵懒的靠在床边,在一盏亮的晃眼的小灯下修指甲,甲上的彩绘还是向日葵,同许多年前一样。夜九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轻轻一挥手。 褚云飞有些伤感,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算是,除了母亲唯一的亲人,“九姨不打算说什么?” 夜九微微张开五指,“十四哥还好?” 褚云飞向前走了几步,“很好。” 夜九将目光从自己指尖转移到褚云飞脸上,紧紧盯了一分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你走吧。” 褚云飞攥紧了拳,“我不想知道你回来是做什么,只是,现在走,还来得及。” 夜九微微侧了侧头,挑起了眼角,“我从来都不怕死,也不想逃。我回来,只不过因为想做一件事,而这件事,也已经做完了。” 褚云飞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走到大路口,就接到了乔慕宸电话,听到那个感谢世界感谢人生的孩子的声音,褚云飞顿时释然许多,“我去买点东西,有事?” 乔慕宸不知该怎么接话,“呃,没有,就是没看到你。” 褚云飞笑了,“没看到我的时候很多。” 乔慕宸实在不知道还应该怎么说,只能嚅嚅着道,“快考试了,你要是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复习。二叔和默默爹爹读书的时候成绩都很好的。” 褚云飞突然觉得乔慕宸比自己老爸还啰嗦,“再见。” 褚云飞到底是没有回家学习的,而是约了小黄帽在翼盟旗下的酒吧聊天,自从褚云飞来过一次之后,PUB的负责人就很懂规矩的特地给小少爷留了专属包间,也很懂规矩的任何时候都不来打扰,既然还算舒服,又不用考虑安全问题,褚云飞也乐得将这里当成是和迟慕瑀非璟煜的专属据点。 “你晚上不用上课啊。”迟慕瑀顺手开了瓶不知什么酒,反正是少主的专用包间,东西不会差就是了。 褚云飞却是只拿了瓶矿泉水,“今天,九姨找我。” 迟慕瑀嗯了一声,褚云飞靠在沙发上,“我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迟慕瑀起身靠在褚云飞边上,用兄弟的方式揽住了他肩膀,“二叔不会让你难做的。” 褚云飞摇了下头,“她一直想知道,我妈当年是为什么死。她一直想报仇,也一直轻视我,觉得我,认贼作父,不配做别人儿子。” 迟慕瑀握住了褚云飞手腕,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什么都不说。 褚云飞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到变形,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了,有些东西,埋在心底太久,太深,就只能是一个人的了,不能分享,不能分担。 第六十章 骊歌轻笑着悬了悬手中的红酒杯,然后斜斜地倾在眼前的银质莲花盏里,懒懒道,“那一对胭脂水釉碗,你替我送给何胥,就要结婚了,算是贺礼吧。” 晏鸢微微躬身,“圣母——” 骊歌笑了笑,“不过是讨个好彩头。我过两天要回家一趟,替我通知少主。” “是。” 骊歌不再说话,只是透过落地窗望着天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无论是结婚,还是杀人。 沉默没事干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房间靠窗的位置看书,或者听秋瑀宸亲自替他录下来的安神的曲子。他喜欢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不过大概只能自己呆一会,等秋瑀宸忙完了就可以赖着情人装老佛爷让他做这做那,这世界上任何的娱乐都不如看着心爱的人为自己忙碌。都是些小事,倒也不怕他会辛苦。 秋瑀宸推门进来,笑着替沉默摇着布艺秋千,“还没老呢就这么喜欢晒太阳。” 沉默笑了,“我要是老了,就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吃啊吃,吃啊吃,吃得胖胖的,这样你就摇不动了。” 秋瑀宸笑着,“摇不动了我就自己也坐上来,那时候说不定就换你摇我了。” 沉默轻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秋瑀宸站在沉默背后替他揉着肩胛,“已经被欺负了一辈子,老了还不能享享福?” 沉默扑哧一声笑了,“老了就轮到你享福,哪还算是一辈子。” 秋瑀宸也笑了,“就知道我没那个命,这辈子不服侍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沉默向来不屑于对本来就是真理的东西做结论,随口问道,“儿子问你喜欢吃什么菜了吗?” 秋瑀宸笑,“没有,他问你了?” 沉默听情人语声中明显带着点醋意,笑道,“这有什么可吃醋的,他不过是随便问问。” 秋瑀宸道,“那你怎么说?” 沉默轻轻舒了口气,“我也说不好。我的口味,你比较清楚,我叫他来问你。” 秋瑀宸又笑了,“这小家伙还没来得及问呢,刚才他打电话回来,说和慕瑀去喝酒,说不用等他吃饭了。” 沉默被秋瑀宸捏的舒服,索性动了动肩膀就不坐了,蜷着在秋千上躺着,“他倒是有空和慕瑀喝酒去,只怕慕宸一个人得在家里喝醋了。” 秋瑀宸道,“那倒不一定,朋友才是用来分享秘密的,情人嘛,自有别的好处。” 沉默又笑了,“你有朋友吗?说得仿佛很懂的样子。” 秋瑀宸笑,“朋友倒没有,可是情人有啊。” 沉默趣他道,“那就是说,你有秘密都不和我说了?” 秋瑀宸笑,“我说得是一般情况,你不一样。” 沉默懒得和他贫,又闭上了眼睛,秋瑀宸却突然道,“我查到夜九回来是做什么了?” 沉默坐起了身子,秋瑀宸接着道,“他再查,十二年前,究竟是谁杀了褚小姐。” 沉默缓缓道,“既然要查,为什么要等十二年。” 秋瑀宸道,“或者,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没死,或者,她觉得,云飞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 沉默只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秋瑀宸张开眼,“妈说过两天会回来,我想,大概,究竟是怎么样,谜底也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 沉默长长叹了口气,秋瑀宸顺着他发丝,“我明白,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云飞再受苦了。” 秋瑀宸在等儿子回家,对于等待,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多的经验,除了沉默闹脾气的那一次,他几乎很少去等什么人。虽然过去受罚的时候经常会等时间,但却完全不是一样的心境。小刺猬回来后,家明显更像是个家了。 他希望有一天他老了,可以一边洗菜一边和沉默唠叨,就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儿子怎么还没回来呀。” 沉默笑着推了下秋瑀宸,“云飞恐怕要玩到很晚,睡吧。” 秋瑀宸笑,“你现在倒不等他了。” 沉默将自己装进暖暖的被子,“云飞和小黄帽在一起,不用担心。” 秋瑀宸摇头,不是不放心,只是习惯了临睡前小刺猬会在他胸口蹭着毛绒绒的脑袋微笑说晚安的样子,突然间不过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秋瑀宸对沉默道,“换张床吧,以后让小刺猬和咱们一起睡。” 沉默在心里暗暗鄙视了秋瑀宸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只要有一天儿子躺在两个人中间,第二天就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欲求不满样子,非要折腾够本了才算,现在又要这样打算了,沉默笑,“你不怕宠坏了小刺猬。” 秋瑀宸跳上床将沉默拢在怀里,笑得更欢了,“宠坏了以后交给慕宸接着宠。” 沉默不过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慕宸,说不定云飞会带个女孩子回来。” 秋瑀宸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随他自己喜欢吧。” 做了父亲的两个人还在筹划着儿子的未来,谁承想褚云飞真的带了个女孩子回来。 女孩子看起来是一副迷迷蒙蒙没睡醒的样子,身子蜷在一起,就像只小鸽子,褚云飞一回来就要管家安排了客房,秋瑀宸早从监控中看到了一切。 褚云飞一切收拾停当才来老爸这里打报告,“爸,我带了个人回来。” 秋瑀宸嗯了一声,“慕瑀已经回去了吧。” 褚云飞点头,迟慕瑀的问题,不用说太多,“那个女孩,我也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代号是snake。” 秋瑀宸这次的回应更简单,“哦。”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爸,她受了伤。” 秋瑀宸道,“我知道,是我的人伤的。”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不杀她,行吗?” 秋瑀宸沉默,褚云飞也不开口,父子二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望了望褚云飞,“她如果伤得很重——” 褚云飞摇头,“我已经处理过了。”说到这里又望着秋瑀宸,“爸,不要杀她,九姨和她们,都没有恶意的。” 秋瑀宸长出了一口气,“夜九身边的人,死伤很多,为什么单提她?” 褚云飞垂头,“她,她大概是我,第一个女人。” 沉默一瞬间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却根本辨不出到底纠结着怎样的含义,褚云飞无奈的抚了抚额,“爸,你知道,我们那里,男孩子如果十五岁了还没有做过,是很丢脸的。” 秋瑀宸看了一眼沉默,两人无奈一笑,儿子从小就被丢在那种地方,他还能说什么,只不过道,“你不至于像二叔公一样,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情人吧。” 褚云飞一愣,“这种,应该不算情人吧。” 沉默彻底被儿子的性爱观打击到石化,秋瑀宸也没打算在这方面对褚云飞多做约束,只是挥了挥手,“去吧,看紧她,小心点,我不希望一觉醒来之后你变成人质,或者,我马上又有一个孙子。” 褚云飞一阵脸红,“不会了。那,小刺猬先出去了。” 秋瑀宸瞪褚云飞关上了门,对沉默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沉默道,“看来,你这次是逼急了夜九,她总不会演一出美人计吧。” 秋瑀宸摇头,“她根本没有还击,我想,这次回来,并不是她本意。” 沉默却是不愿再想,陈年的恩怨,血已流的太多,如果可能,他希望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决,因为,现在的他们,真的已经幸福到连拔枪的欲望都没有了。既然已经安逸了这么久,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吧,毕竟,这才是生活的主题,不是吗? 第六十一章 “阿飞。”眼前的女子满是戒备的望着四周,终于将眼光落在褚云飞身上。 褚云飞皱了皱眉,“有事?” Snake笑了笑,苍白的面色让笑容也显得脆弱起来,“可不可以麻烦你把我的枪拿回来。” 褚云飞顺手推了下床头的一个水杯,“你休息吧。” Snake咬紧了嘴唇,唇色是令人担心的白,“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是,没有枪在身边,我真的睡不着。” 褚云飞的回答有些无情,“睡不着就好好呆着。” Snake不再说什么,只是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褚云飞没有回头,他不敢去确定,这个虚弱又乖巧的女人就是曾经给少年时的他带来无限欢乐的那一个,没有爱情,只有爱欲,但是,却足以铭记。每一个人对第一个,总有些别人勘不破的绮梦。 褚云飞招手叫下人拉过来一张凳子,守夜虽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但是,他也想不到别的,何纥走后,他不再流连于任何女人的身体,自然也不曾去守候过谁,既然已经给的不能更多,那就只能守住那些曾经是唯一的,保证不再给别人,有时候,曾经沧海,只是拗不过自己。 只可惜褚云飞才刚一坐下,就听到拍门的声音,拉开门,就看到snake撑着墙站在门里,“你想怎样?”他问的很不客气,现在这时候,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可不可以不要坐在门口,对不起,我——” 褚云飞并没有让她说完,“不要跟我提关于杀手的尊严或者习惯,snake,不要再做让我们都觉得可笑的事。” Snake惨淡一笑,“对不起,我只是以为,你对我,至少会有些不同。” 褚云飞顺便吸了一口气,皱眉偏过了头,表情有些不耐,snake笑了下,“我叫初孪。” 褚云飞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用告诉你你叫什么,我不打算记,省得要花时间忘记。” Snake回身向屋里走,重新躺下,“我只不过是听九姨说,你问起过我的名字。” 褚云飞看她说话间不时气喘,只是一撇嘴,“既然那么辛苦,就不用说这么多了吧。我问过吗?那是很久以前了吧。”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门,我会反扣,有没有人会看监控,我不能保证,既然你不喜欢我在外面,那我回去睡,九姨的事,我不想知道,但如果有人来问口供,希望你选择对自己最好的。快点养好伤,早点搬出去。” 褚云飞不再说什么,大步向外走,那个自称叫初孪的女孩子也没有再挽留,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挽留是这世间最尴尬的一件事,若是不想走,又何必要别人留,若是一定要走,留又有什么用。 不过第二天倒是真有人来盘查,褚云飞不想尴尴尬尬的站在旁边,因此窝在房里和秋瑀宸一起看监控,初孪似乎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目光偶尔会落在屋子顶角,但是又迅即移开。 “你是snake?”盘查的是御砦鞍,秋瑀宸真正比较放心的人。 御砦鞍点了点头,“夜九身边的四位美人,最出名的却是panda和snake,听说,你的功夫是最好的。” 褚云飞对秋瑀宸苦笑了下,“御在和她聊天吗?” 秋瑀宸没理儿子,只是继续看,snake笑了下,“单纯论功夫,是可以这样说,九姨和夜神学过枪法,我的枪,又是九姨亲自教的。” 大概是看到御砦鞍一闪即逝的犹豫,snake笑了,“我没有rabbit那么喜欢伪装,你想问,就问好了。这些事,即使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我们,没有什么秘密。” 御砦鞍并没有接话,只是问道,“rabbit在很久之前就死了,fox也终于没逃过我们的追杀,你在这里,那,panda在什么地方。” Snake轻轻用指尖滑过自己眉毛,“panda已经脱离我们很久了,不止你们想知道,九姨也想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任何组织,最容不得的,都是叛徒吧。”snake说到这里,竟又是有意无意的向墙角看了一眼。 秋瑀宸回望褚云飞,“panda在哪,恐怕要问你了。” 褚云飞狠狠地偏过了头,“我不知道。” 秋瑀宸按了按儿子脑袋,“爸问你话,又不是逼供。” 褚云飞仿佛还带着委屈,“我就是不知道。” 秋瑀宸笑了,“那慕宸的零用钱去哪了,他的一张卡可是被提空了。” 褚云飞转过身紧紧皱着眉,虽然低垂着眼皮,眼睛却是向上瞪着的,带着一点倔强,却融着许多委屈,秋瑀宸摇了摇头,“爸没有要查你,只是到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无论你想不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褚云飞甩过了脑袋,“你说了,我的事你不管。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Panda很孝顺,人也很好,更何况,在九姨动手前她就走了,这次的事,和她无关。”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的目光满含着父亲的包容,“我没有要管你的事。爸只不过不想别人问你。” 褚云飞语气中有些不服气,“我不是少主嘛,谁敢问我!” 秋瑀宸拧了拧小刺猬耳朵,“少主也得讲道理。” 褚云飞哼了一声,“都是少主,你看非叔在风坛——” 秋瑀宸将儿子揽进怀里,“小非也是经历了很多事,风坛才有那么多人服他。以后,会要你出去历练的,不过在这之前,先给我收敛着做人。尤其在翼盟,你所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你的前辈,你越是谦卑,别人就越尊重你。明不明白?”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还是得做成几件大事,人家才会看得起我吧。爸都不给我机会,我听说,非叔十五岁的时候,就和您联手做掉了当时——” 秋瑀宸并没有要褚云飞说下去,“那件事,是我们当年年纪小,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年少冲动,不值得作为自矜的勋章。” 褚云飞抱着老爸胳膊,“爸别转移话题,小刺猬的意思是,第一,你要给我机会,第二,snake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放了她吧。” 秋瑀宸笑了,“砦鞍就快问完了,我们先听听再说吧。” 褚云飞一向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居然真的陪秋瑀宸坐着等御砦鞍来回话。秋瑀宸有意纵着小刺猬,自己也不开口,一切都交给他来问。 小刺猬倒是真没有辜负老爸的教诲,御砦鞍才一进门,他就已经微微欠身招呼,“御堂主辛苦了。” 御砦鞍连忙还礼,秋瑀宸点了点头,就自己靠在书桌边喝茶,褚云飞请御砦鞍落座后才问到关于snake的事,御砦鞍也明白褚云飞和夜九渊源颇深,再加上本就谨慎的性格,言语间对snake多有保留,褚云飞问了几句,和自己在监控中看到的差不多,也不急着下结论,只是微微沉吟,“御堂主认为,snake是失手被擒,还是夜九故意留给我们的呢?” 御砦鞍一怔,他自己也在怀疑snake被褚云飞所救的真正意义,没想到褚云飞竟直接问了出来,褚云飞知道在秋瑀宸面前御砦鞍不可能对尚无把握的事轻易做结论,因此倒是自己小心推测,“凭我对夜九的了解,她若是要报仇,恐怕,不会等到今天。Snake刚才说到,她的任务只是掩护fox,而fox却是深入欲流,调查十二年前不知所踪的一批杀手信息。”褚云飞说到这里就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爸,您还记不记得,迟大叔曾经让我带话给九姨,说墓镧多了一批鸽子。” 秋瑀宸微微点了点头,褚云飞抬起眼,“我想,夜九此行的目的,大概和十二年前,家母遇害有关。” 御砦鞍没想到褚云飞能够毫不避讳的提起生母的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秋瑀宸挥手让他出去,自己起身将小刺猬紧紧拢在怀里,“孩子,有些事,爸不想提,但如果你想知道,爸会让你查。” 褚云飞轻轻推开秋瑀宸,那是第一次,秋瑀宸发现儿子的眼睛居然那么亮,亮得出奇,“爸,我要查。做人家儿子的,总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那个snake,放了吧。” 褚云飞有些诧异地看着父亲,秋瑀宸一笑,“你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件事,我想,夜九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吧。” 第六十二章 秋瑀宸到底是疼儿子的,说了放手让他去查,自己就决不再干涉。 褚云飞走在翼盟长长的甬道里,原本挺拔的身影在铜灯的光影下被拉得更加修长,连本该空荡荡的跫音也带着些凌厉的味道,拐角处的属下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褚云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却还是在被叫做沈少爷的时候停了步。 立刻有多事的又一人上前谢罪,褚云飞也不介意,毕竟,自己和父亲长得真的太像了。 “你老眼昏花了,不是沈少爷,是少主。” “少主?” “少主是盟主和沈少爷的儿子。”解释的人也不管这样的理由能不能站得住脚,褚云飞却慢慢放缓了脚步。这样窃窃的言论,本不该是翼盟训练有素的属下表现。果然下一句就听出了端倪。 “沈少爷的儿子,难怪,他和当年的褚小姐长得真像。” 褚云飞笑了,这就是所谓的诱饵吗,未免把褚云飞看得太轻了吧。褚云飞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向前去,在翼盟的囚牢里查问了一个在自己回国当日就出现在机场的人。 回来之后的工作仿佛都和十二年前的事无关,褚云飞细细翻着翼盟这几年的账目,底下静候的一众堂主都不敢多话,褚云飞挑出几本放在一边,又随便起笔画了几下,然后就合上账,身子向宽大的雕镂木椅上随随便便一靠,只是凌空将双手虚虚地撑成个小金字塔,未曾抬头,就用通身的凌然逼得整间偏厅一片肃然之色。 褚云飞微微抬起头,却是坐直了身子,半旧的雕花木椅竟被他坐出了王座的味道,褚云飞将账本向前一推,目光却不知是望着谁,“我们的账,会不会记得太实了。”话虽然客气,可语声却绝对果断到威严。 在所有人都不敢出气的时候,自然是御砦鞍上前,低头却看到账本里已经夹着一排写好的数字,被用密码的形式藏在账目里的大宗购买医用器材和武器的数目,褚云飞只在转瞬间就破解得干干净净。 御砦鞍连忙解释,“少主,这几笔账目,确实是必须的。只是,做账的人思虑不周。好在都是内部的账目,只是呈给盟主过目。” 褚云飞将手掌按在账本上,挺直了脊背,“我不希望密码的呈现方式是我的机场通讯频率。” “是。”御砦鞍没想到褚云飞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将账本的编码方式说了出来,看来,他是立意要重新整理这些年的账目了。这可是一件大工程,但是想到盟主对少主的态度,他并没有任何进言的必要。因此只是连忙应是。 褚云飞淡淡道,“三月十一,五月初四的两笔支出,我要知道明确的去向。” 御砦鞍一阵心惊,那两笔支出,都是替晏鸢做的,褚云飞却没有立刻要答案,只是又一次抬起了头,“奉化一带是谁的场子。”他虽这样问,却只是在要答话的人迈步时就挥了手,“我要知道,为什么翼盟的地界上,两间医院却在这两个月成了夜九的休憩地。” 被点到的人显然不服,“少主,奉化一直是属下控制的。如果有夜九的消息,属下一定不敢隐瞒。” 褚云飞微微抬起眼睛,漆黑的双眸却愈是明亮愈是森寒,甚至感受不到他有目光的偏移,已经有属下立刻送上几本被卷成卷筒的病历和长长的绷带,依稀可以想见当时是作为骨折后垫胳膊的支撑出现的,褚云飞在被点到的男人低头之前移开了目光,却是又有更多人送上了类似于典当行的当票或是宾馆的房卡之类的东西,毫无疑问,都是在已经俘虏的夜九手下那里得到的,而每一样都足以证明夜九的人曾经在他们的辖区出现过。 褚云飞挥手扫去了想要解释的又一名堂主,低低道,“查。” 似乎是不太习惯不曾来自于秋瑀宸的命令,垂手恭立的人并没有什么表示,褚云飞缓缓抬起头,将按在木桌上的手移到边缘,却不知是做了什么动作,突然听得“嗑”地一声,有几个人本能的抬头,却在习惯性的决定不多事的时候听到了褚云飞的命令,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沉,却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查!” “是!”阶下的回应整齐而又带着些急于表白的仓惶,一个字也是诚惶诚恐。褚云飞的目光柔和下来,却在众人转身之时突然叫住其中的一位,“孟堂主。” 孟堂主稍稍一停,躬身道,“少主有何吩咐?” 褚云飞却是又重新坐下来靠在了木椅上,形容有些慵懒,“我要见从前隶属于海沙帮的人。” 孟堂主似是有些迟疑,却又立刻应道,“是。” 褚云飞抬起头,眸中的夜色更盛,“现在!” “是,属下这就安排。” 此刻的褚云飞却像是丝毫不在意回应,只在喉间随意嗯了一声,重新翻看那些被放在一边的账册,孟堂主急急出了偏厅,铜灯的光亮影影魅魅地闪在青石壁上,男人在心中暗暗思忖,难道,变天了? 下午的时候秋瑀宸也到了翼盟,褚云飞以标准的属下姿态从椅上站起来,垂手立在秋瑀宸面前,秋瑀宸余光早瞥到桌上的账册,并没有说话,轻轻一挥手,命褚云飞坐了,自己却在最靠近褚云飞的位置随手拉了一把木椅,向后移了移,在褚云飞右方偏后的地方坐下,然后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褚云飞在椅上坐定,却不自觉地向后看了看,很有点三堂会审皇帝却过来旁听的架势,褚云飞挺直了背,他可不想因为坐姿的原因再被捆在椅子上一整夜了,“今年的三月十一,是你出的账?” “是。”回话的人倒是不卑不亢。 “来提款的是谁?” 回话的男人向秋瑀宸的位置看了一眼,秋瑀宸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望着褚云飞,男人道,“款子是以御堂主的名义拨出去的,但实际上,却是给了晏哥。” 褚云飞抬头望着御砦鞍,御砦鞍并不急着解释,却是默认了。 褚云飞接着问,“五月初四也是?” 这次倒是御砦鞍自己答话,“是。” 褚云飞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阴冷,一瞬间汇集起的怒气如箭一般射向虚无的远方,“你知不知道就在三月十二,五月初五两天,夜九突然放了购置武器的款子,款子的数目和账上只差十一万。” 御砦鞍还是没有说话,底下却是一片私议。褚云飞却并没有急着去发落谁,又盘问起了海沙帮被收归的旧部。海沙帮被翼盟收服已经十几年了,如今若不是刻意提起,早已经没有人在意到底哪些是曾经归降的人,褚云飞果然在人丛中找到了今早说他像褚清沙的那两个。挥手命其他人退下,却单独留了两人查问。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虽然回答的二人都极为谨慎,但褚云飞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答案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事先演练过一般,连刻意的沉思和回忆也显得有些程式化,褚云飞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后也屏退了二人。 御砦鞍一直随侍在旁,褚云飞在整座厅中只剩下他的时候也没有再问什么,秋瑀宸大概是和儿子有话说,吩咐御砦鞍退下,等他关好了门,褚云飞也自椅上站了起来,以标准的属下站姿立在秋瑀宸面前。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褚云飞只觉得心脏像是也被攥紧了一样,语声也没有了作为翼盟少主的冷静,“可是属下有什么欠妥的处置?” 秋瑀宸沉声道,“三月十一和五月初四的两笔款子,是我让砦鞍放的。” 褚云飞一呆,“爸——盟主。” 秋瑀宸却也在此刻抬起了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翼盟,你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前辈,你必须对他们保持足够的尊重和谦恭。” 褚云飞垂下了眼皮,“云飞记得。” 秋瑀宸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被摊开的账册,“很多东西,只看你能看到的,绝不足以去推断甚至确定什么。尤其是对你不得不怀疑的人,必须更多一分谨慎。”秋瑀宸站起身,走到桌边,“坐在这个位置上,更不能轻易的去决定什么,因为,对,是理所应当,错,是万劫不复。” 褚云飞从来没有将头埋得这么低过,秋瑀宸知道儿子的愧疚,轻轻搂住了他脖子,“我在你回来之后就开始怀疑晏鸢了,他毕竟跟了我们几十年,我们都不愿轻易去否认什么,因此,圣母的意思,是给他一次机会。” 褚云飞抬起眼睛望着爸爸,“就是说,我查得这些,您都已经查过了?而且,您什么都知道,甚至——包括我妈的死。” 秋瑀宸并没有否认,褚云飞松开了握住秋瑀宸手臂的手,此刻的他,卸下了属于翼盟少主的全部防备,“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查?”想到那个可能,父亲或许还会怀疑自己不信任他,褚云飞完全就像个被伤害的孩子。你既然查过了,无论什么结果,你说如何,我都信你,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却要我去验证一遍?难道你说的,我还会怀疑吗? 秋瑀宸却并没有在这时候将脆弱的儿子拢进怀里,只是语声坚定,“我知道是因为我必须知道,你知道,是因为这是做别人儿子的责任。该你做的事,就该你亲自去做,并不是我做了,你就可以不做。” 褚云飞用手指撮着裤缝,神情带着些属于孩子的羞怯,“爸——” 秋瑀宸笑着呼噜了下儿子的头,“你这个年纪最大的幸运就在于,该做的和想做的往往是同一件事。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真相对于你而言,远没有想象的残酷。” 褚云飞轻轻嘟了下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继续重新埋头去看桌上一尺多高的资料,秋瑀宸欣赏着儿子刚刚起步的专注,突然间就露出独属于父亲的欣慰笑容,亲眼鉴证着一个孩子的成长,虽然有时候不免有些淡淡的怅惘,却始终是一件欣慰的事呢,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儿子,小默是不是也能够同样满意呢? 第六十三章 秋瑀宸将小刺猬裹着厚厚的大毛巾抱进房间的时候,沉默微微向床外侧移了移,怕吵着儿子,沉默并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形询问秋瑀宸。在一起进二十年,两个人早已超越了单纯使用语言交流的方式。 秋瑀宸轻手轻脚的将儿子放在床上,又柔柔地拉了自己被子替他轻轻盖上,同样用口形回答,“太累了。” 小心地抽去浴巾,秋瑀宸早给小刺猬换上了睡衣,小刺猬一个翻身,就紧紧抱住了秋瑀宸脖子,将脑袋靠在老爸胸口,沉沉地睡了。 秋瑀宸要求褚云飞每天都要做读书笔记,叫他学着在翼盟做事之后,每天做了什么,都要写成记录,每晚和读书笔记一起交过来看,秋瑀宸偶尔会指点两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小刺猬自己讲一天的心得。今天沉默要处理许多公文比往常都晚,秋瑀宸在一旁陪着,许久不见小刺猬过来,等去他房里一看,小东西已经歪在浴缸里睡着了,头枕在浴缸边上,一条胳膊吊在浴缸外,地上还撂着本《判断力批判》,旁边却又是一些写写画画的不规则符号,秋瑀宸不禁笑了,这只小刺猬还真贪心,泡个澡哪能干得了这么多。不过看儿子累成这个样子,哪里还舍得再多想,连忙伸手将儿子从浴缸里小心翼翼地捞出来,生怕吵醒了他。好在浴缸中的水还算温,否则还不知要怎么心疼呢。轻轻柔柔地替小刺猬擦干了身子,又替宝贝儿子换上睡衣,怕他湿着头发着凉,又怕动作太大弄醒他,秋瑀宸索性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被将儿子抱到自己房里,连头发也裹进去。不过直到小刺猬舒舒服服地揽上自己脖子也没醒,就知道秋盟主是多小心了。 连本身就带着暧昧暖光的床头灯也不敢多亮着,生怕灯光蛰醒了儿子,沉默看秋瑀宸伸手揽住儿子后背就关了灯,小刺猬像是对送上门来的温暖怀抱很满意,虽然睡得迷迷糊糊,却只是往老爸怀里钻。秋瑀宸用近乎为零的力度轻轻拍着儿子后背,哄着他自己也就睡着了。 谁知才进入深度睡眠没多久,秋瑀宸却突然觉得手臂一重,长期黑道生涯所练就的敏锐直觉早都起了作用,却又迅速放下心来,柔声问,“云飞,怎么了?” 褚云飞揉着眼睛在床上撑起了手臂,声音似是还没从睡梦中脱出来,闷闷的,“我还有好多页没看完。” 沉默被父子俩这么一闹,也将按在床头机关上的手放了下来,轻声安慰,“没看完明天再看。” 小刺猬却是已经坐起来了,“不行,还有些账目的密码,下午就该弄完的。” 秋瑀宸深知夜凉如水,哪舍得儿子半边身子露在外边,一把就将小刺猬拉下来裹进怀里,果然,右边的胳膊已经是冰冰凉的,“睡吧,听你父亲的,明天再弄。” 褚云飞却是犟得很,“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秋瑀宸轻轻抚着儿子后背,“现在也已经是凌晨了,睡觉。” 沉默也不想儿子太辛苦,也笑劝道,“云飞先睡吧,明天,你爸早点叫你起来。” 褚云飞道,“都已经醒来了。”更何况,他自己也知道,丢下的工作还多着呢,即使现在醒来,做完了也不一定能不能睡一会呢。 秋瑀宸大概是被沉默折腾得多了,早都没有了半夜被吵醒来的坏脾气,只是笑着哄小刺猬,“睡吧,难得和我们一起睡呢。” 褚云飞心里还有些犹豫,但到底自己也是想睡的,嘴上虽还不愿意,可着实又往秋瑀宸怀里靠了靠,秋瑀宸轻轻揉了揉儿子后脑,“快睡吧,乖。” 褚云飞却是被老爸纵得上了瘾,躺在父亲的位置,抱着原该父亲抱的腰,摇着秋瑀宸不肯睡,“醒了,小刺猬睡不着了。” 秋瑀宸耐着性子哄儿子,“明天还要早起呢。” 褚云飞变本加厉的靠过去,“睡不着,爸,给云飞讲个故事吧。” 故事?秋瑀宸搜遍了整个大脑,也想不出什么故事来,褚云飞却是赖上了,秋瑀宸想了想,“爸不会讲故事,念首法文诗给你听吧。” 小刺猬却是拿起了架子,“法文诗?我又不会法语,肯定是你以前给非叔念过的,我不听!” 秋瑀宸无奈笑了,虽说真不是哄非璟煜时念的,可现在解释这个也没意思,秋瑀宸只能继续拍着儿子后背,“那别的就不会了。小刺猬乖乖睡觉,不许闹了。” 褚云飞嘟着嘴,在床上晃来晃去,就差踢被子了,“爸唱个歌吧。” 秋瑀宸是打死都不肯在儿子面前唱歌的,再说,除了给非璟煜唱的,他还真不会再唱别的,只能拿出老爸的权威来,“云飞,不听话爸可不疼你了。” 褚云飞却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知道现在的老爸绝不会将自己怎么样的,索性哼了一声,“你本来就不疼我!” 他这么可怜兮兮地委屈,秋瑀宸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儿子含在嘴里咬了一口似的,更奈何沉默也在这时发了话,“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云飞又这么辛苦,你就唱个歌哄哄他又能怎么样呢?” 秋瑀宸敷衍儿子倒还没什么,可是情人也开了口,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镇压的。当年还有教练身份当挡箭牌的时候都不敢违了沉默的意,更何况现在是绝对的菲佣呢,因此连忙转换了策略,哄情人和哄儿子比起来,还是哄儿子比较拿手,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子,“爸真不会唱歌,换个别的吧。” 说到这里还伸脚在下面轻轻踹了踹小刺猬,小刺猬扁着嘴一阵委屈,沉默却是转过了身子,秋瑀宸怕情人生气,连忙道,“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听我唱过。”口中虽解释着,可心内犹是惴惴,“实在不成,那,唱个生日歌吧,别的,就没了。”秋瑀宸倒是真不算说假话,因为非璟煜有一半法国血统的原因,他会的基本上都是法文歌,别说是自己也觉得唱着别扭,就是儿子和情人还不一定会怎么想呢。 沉默倒也不可能真和秋瑀宸生气,只不过摊开了自己被子叫小刺猬,“你爸都不肯疼你,来父亲这睡吧。” 秋瑀宸和沉默两个人一般是只盖一床被子的,可是秋瑀宸怕沉默晚上踢被子冻着脚,因此总是习惯在脚边替他垫一条,今天小刺猬过来睡,和秋瑀宸钻一个被窝,沉默自然自己睡了。 褚云飞乖觉地很,瞪着秋瑀宸看了两眼,就滚到沉默被子里去了,秋瑀宸倒是不吃醋,只是对沉默叮嘱,“小心着凉。”他自己都是个孩子脾气,哪顾得上照顾儿子。 沉默第一次将小刺猬拥进怀里,原本同源的血脉就像是被接通了似的,沉默将儿子紧紧地环在胸口,生怕有哪部分是自己抱不到的,可是又觉得有些过了,松开手却又不舍得,小刺猬倒是乖巧地很,也伸臂环住父亲的腰,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父亲额头,“爸不肯唱歌,咱们让他跳舞吧。” 沉默被儿子滚得舒服,哪里能不依着他,又将被子紧了紧,才开口道,“跳舞总会吧。” 秋瑀宸现在可不能再推了,否则,明天早晨小刺猬走了,自己的日子才真不好过,可是想到会的上百种舞步都是要舞伴的,秋瑀宸不禁又醋起来,最默契的舞伴正被儿子抢去当抱枕呢。秋瑀宸伸手进沉默被子拧了一把小刺猬屁股,“别晃来晃去的,小心压着你父亲。” 褚云飞惨叫了一声,心知老爸是泄愤呢,索性冷哼道,“爸快跳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秋瑀宸被儿子折腾着爬起来,不由得在心中暗骂,有听说唱摇篮曲哄睡的,看跳舞,不是越看越精神吗?不过他可不想再折腾了,天知道这对大小小默还能想出什么绝招来。秋瑀宸将空调的调高了两度,自己去柜里翻腾出一把木剑来。 褚云飞将脑袋探出被窝来,“爸,你画符啊?”话才出口,却看到老爸的面色却是沉了很多。 秋瑀宸随手挽了个剑花,“禹落哥教的一套剑法看仔细了,明天早晨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屁股可要受罪了。” 褚云飞知道老爸耍赖,要他跳舞,他居然来个舞剑,好吧,也算舞吧,是木木的父亲教的呢,传说中的夜神,真的那么厉害吗? 褚云飞才一愣,却发现已经刺出一招,壁灯本就不亮,更奈何老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木剑没有金属的反光,却带着本身的剑芒,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可能带着影子的植物隔绝在外,可是却在昏暗的灯影下划出别样的图案来,招与招的衔接太过流畅,以至于褚云飞根本分不出到底已经舞了多少招。可秋瑀宸变招虽快却一点也不急,甚至于连剑风都没有听见,只能看到随着剑锋所指翻转的身影,倒真是身如游龙剑似鸿,不是彩虹的虹,因为剑光并不招摇,却是鸿雁的鸿,一人一剑,仿佛青天上的雁,翻转抟云自有定数,根本无从羁约。 褚云飞犹在琢磨,秋瑀宸却已笑道,“剑也舞完了,睡吧。” 褚云飞早都看得呆了,连沉默替他将被子裹在身上也不知道,如今听得老爸说完了,才问道,“爸,这剑法没有起势和收势吗?” 秋瑀宸笑着将剑收起来,却没有回话,“睡吧。” 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这时候挑起他的瘾来,今晚又怎么能睡得安心。 秋瑀宸孩子似的一耸肩,将被角替那俩个要操一辈子心的小孩子弄好,“快睡吧。”说到这里又怕儿子太过惦记,索性笑道,“好东西还多着呢,等忙完了这段,爸都教给你。” 第六十四章 骊歌躺在按摩床上做眼膜,乔熳汐陪坐在一边闲话,文禹落在骊歌的化妆间检查岳母新订制的化妆品成分,乔熳汐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哄着骊歌嗔他,“没事讲这个做什么,小心我笑出眼角纹来。” 文禹落晃着两只小瓶走出来,“妈,这个眼霜恐怕有些干了,还有这支精华,恐怕不太适合您的肤质。” 骊歌道,“那么一屋子,就被你挑出这两件来,可见,我的护理师还是有些水准的。” 乔熳汐笑赞骊歌天生的好皮肤,就算不保养也不会差,骊歌却是问文禹落道,“上次给你的方子,怎么样。” 文禹落笑道,“倒是真有些驻颜的功效,不过里面有几味药着实太难得,禹落重新写了几张方子,不过有几种药材还差些时令,大概再等三天就能配好了。” 骊歌问道,“我也知道原来的方子有几种确实难找,当年的叶赫那拉以举国之力才配齐,不过若真要寻,骊歌也未必输于她。” 乔熳汐在心中暗笑,这有什么好比的,文禹落解释道,“弃用并不是不能得,而是没有必要。依这张方子看,慈禧的肤质确实难得,虽然瑕不掩瑜,但总有未尽善尽美之处,因此,需要那几味极名贵的药材调理,如今,妈是用不上的。” 听得文禹落如此说,骊歌也不免得意起来,虽然以现在的审美观,慈禧确实算不上什么美女,但是她于护肤养身之道极精是一定的,骊歌因为自身的血统原因,心下对满清鞑虏很有些不屑,但能被暗赞皮肤比一个历史上的名女人好,到底少不得虚荣,因此笑道,“我听贝勒说,她真是到死连一条皱纹也没有的。” 乔熳汐听骊歌说起贝勒,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瑀宸对我说,贝勒的后人突然传令召集他和非璟煜。” 骊歌在心内暗笑,果真是毫无分寸,难怪贝勒一死偌大一个家族就沦落至此,因此也不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晏鸢一直在身后侍立仿佛隐形,跟了骊歌几十年,他是相当明白如何自处的人,不该说话的时候,最好就不要给任何人存在感,该反应的时候,就要有时时待命的质素,如今听得乔熳汐提起贝勒,又听骊歌冷笑,却是不由得一惊,却又随即坦然,继续做隐形人。 骊歌早都查到那个自称贝子的伪贵族传召是晏鸢暗中动作,却是也不拆穿,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晏鸢一惊,连忙上前,骊歌却是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晏鸢放松了面上紧绷的肌肉,“属下这就去叫护理师。” 骊歌大概是不愿意在儿子们面前收拾,因此起身去专用的护理间,乔熳汐要跟去服侍,却被她伸手打发了。 等骊歌一切弄好了出来,乔熳汐也不觉得有什么光彩立现容光焕发,乔熳汐一直认为,护肤品于女人的作用恐怕心理比皮肤更多些,不过却少不得夸赞母亲几句。反正儿子眼里的母亲是最美的,也不算阳奉阴违。 晏鸢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坐在一间奶茶店里,对面的阴影里探出头来的是褚云飞,仿佛嗅到猎物气息却又等待一击致命的豹,褚云飞端着胖胖的奶茶杯走出来,将光影的掩护全都抛去,嘴角微微向上拉了下,“叔。” 晏鸢晃了晃手中的白开水,“没想到终有再见的一天。” 褚云飞笑了笑,“还是白水啊。” 晏鸢低头道,“圣母希望自己的属下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褚云飞又抽了抽嘴角,“你既然注定要跟着她,为什么又要反她?” 晏鸢只是蘸了口水,他喝水的方式很特别,唇绝对不碰到杯壁,却也不是寻常小学生喜欢的仰脖灌,只是微微一抬手腕,唇瓣和杯口的距离不到两厘米,这大概也和骊歌对温文的习惯偏好有关,“多谢你现在还没有供出我,不过,早都没什么意义。” 褚云飞又笑了笑,他发觉自己越发像秋瑀宸了,在外人面前总是喜欢习惯着沉默,作莫测高深状。 只可惜褚云飞的笑还挂在唇边,晏鸢却突然起身,又迅速落座,顺手抽了张纸,用的手法也更隐蔽些,甚至于另一张抽纸被拉出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他一生都是战战兢兢,即使不在骊歌眼下,也难免如履薄冰。 褚云飞此时抬头,才发现一只不知名小飞虫从暗红的灯管中飞出去,褚云飞笑道,“不用这么杯弓蛇影吧。” 晏鸢也笑了,“一生与人为奴,小心翼翼惯了。圣母纵然是要我的命,也不至于用如此鬼祟的手段。”说到这里又笑了,“她连杀人都高傲的很。” 褚云飞轻轻叹了一声,奶茶中的珍珠被卡在吸管中,像是琥珀中的壁虎,“何必当初?” 晏鸢也笑,“她驭下虽严,对身边的人却是极宽和的。若只是那些事,她提都不会提,只是,儿子是她的底限。”他说到这里竟难掩凄然之色,连杯中的白水也因为灯光的角度而变得像雨后屠场将净未净地荡着血丝的红色,“即使萌了反意,她恐怕都会留我一命。可是,伪造手稿设计乔熳汐——”说到这他抬眼看了看褚云飞,却是极为凄厉的一笑,带着些讥诮的绝望,“暗杀褚清沙,暗中抚养你长大,安排你回国试图挑起秋瑀宸和沉默不和,甚至,连当年的你都是我算计出来——”他说到这里竟是一愣,褚云飞坐得太安定了,甚至还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狠狠吸上来了卡在吸管里的珍珠,虽然管壁还带着些黑色残余。 褚云飞轻轻闭上眼,“这些,在我回家后你假装无意告诉我母亲断指的事时,我就知道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母亲当年为什么会误入乔熳汐的禁林,恐怕,也和你有关系吧。” 晏鸢诧异于他的冷静,却也震慑于他的冷静,因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褚云飞低低道,“我这些年四处流亡,却总能绝处逢生,也只怕是多亏你照应。否则,五岁的孩子,意外太多了。” 晏鸢非常沉静地凝视着他,绝对沉静的凝视,“你不想替你母亲报仇?” 褚云飞一笑,“想过,却也没想过。不许报仇,是我母亲的遗命。她大概比我更了解谁才是真正想杀她的人。我一直在想,母亲为什么不许我报仇,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一个五岁的孩子,若是没有被你庇护的价值,又如何活下去。再后来,我遇上了我爸,才明白,父母对孩子究竟爱得有多深沉,重新想整件事,又更看深了一重,我母亲最不希望的还是我会活在仇恨里。”褚云飞眼睛突然一亮,“你别忘了,我妈是唯一一个被骊歌亲口承认,假以时日,绝对可以同她抗衡的女人。” 晏鸢却道,“也正因为圣母知道她绝对没有这样的野心,才没有先下手为强。她不是一个害怕三十年后太寂寞就养虎遗患的人。寂寞的滋味虽不怎么样,可总比失败的滋味强。” 褚云飞没有接话,因为他突然想起他的母亲,她喜欢叫她阿飞,他还记得他的母亲很喜欢中国的一种书,叫做武侠小说,也记得他母亲最喜欢的作家叫做古龙。他知道有一部很伟大的小说叫做多情剑客无情剑,也知道里面有一个从来没有出场过却伟大的母亲,白飞飞无论做错过什么,可是她教会了阿飞对这个世界感恩,只凭这一点,当日出走的骄傲才是真正了悟,而不是与其纠缠不如放手的悲哀。褚云飞笑了,“你从来没有真正站在高处,又怎么明白什么叫寂寞,你从来没有真正成功,又怎么能区分失败成功之间的界限?” 晏鸢却是又抿了一口水,“你动怒了?没必要吧,对一个将死之人。” 褚云飞耸了耸肩,重新喝了一口奶茶,只是温度已经渐渐不是他喜欢的烫舌头的那种了。 晏鸢也笑了,笑容中仿佛还带着些理解和包容,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知错能改的孩子,“寂不寂寞,成不成功,我不在乎。我大概从来都不是不甘的人。你知道曹操,充其量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取而代之,恐怕他自己都没那个打算。我也一样。” 褚云飞点头,“我信。你从来都没有对付过骊歌,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乔熳汐和我爸?你明知道,那是她的底限,也是任何一个母亲的底限!” 晏鸢仰脖深深地吸了口气,滚动地喉结都仿佛抽咽一般,他紧紧闭了闭眼睛忽又张开,“你知道你母亲过世的那天,你多大?” 褚云飞几乎没有犹豫,“五岁七个月。” 晏鸢道,“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 褚云飞抬头,晏鸢紧紧握住了水杯,似乎将整个人都压缩又重新埋进了心脏里,“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三十四分,我拜别母亲遗体跟着她时,也是这一刻。” 第六十五章 褚云飞抬头,晏鸢紧紧握住了水杯,似乎将整个人都压缩又重新埋进了心脏里,“五岁七个月零二十一天十七小时三十四分,我拜别母亲遗体跟着她时,也是这一刻。” 这句话才一说完,却突然发现暗影中已多了一个人,褚云飞不知该怎么称呼,并没有说话,晏鸢却是起身让了出来,待骊歌坐了,才重新站在她身后,连水杯也用最不引起注意的小动作放在了她视线之外,他跟了她几十年,了解她关于器皿的品味。他依然在她身后侍立,仿佛亘古之前,千载之后,他依然可以站在那里。 骊歌微微笑了笑,“你还是太急了些。” 晏鸢的回答依然同她素日一样,“是。” 骊歌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挥了挥手,只是今天却意外地没有戴手套,“你走吧。” 不知为什么,褚云飞突然觉得,晏鸢一瞬间却仿佛被抽掉了全部的精气,他甚至在明知必死的时候都是带着无所谓的坦然。 他毕竟跟了她几十年,因此,他没有怀疑她所说的真实性,因为那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可是,他竟迈不出那一步。 褚云飞在桌对面坐着,看着他们二人,一个还是最优雅的坐姿,一个还是最恭敬地侍立,可是,他却恨不得打一拳,他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他也从来不在骊歌面前保留自己的愤怒。凭什么,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甚至将旁人敲骨吸髓却还一副只我慈悲的高贵样。 骊歌微微抬起眼波,“你想说什么?” 褚云飞扬起脸,“他不需要你宽恕,你即使杀了他,他也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你又何必这么歹毒!” 骊歌的表情依然平静,“即使我杀了他,他依然不会怨,我杀不杀他,又有什么关系?” 褚云飞望着骊歌,“他不怨就是他对不起你吗?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偏执的可怕,在你眼里,只怕太阳都是受你恩惠的。” 骊歌微笑,“确实有人说过,日光下的若不是我,怕是连日光也黯淡了几分。” 褚云飞一声冷哼,“我相信,不出多少年你就会讨厌站在日光下了,因为日光总是会把迟暮女人的每一条皱纹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从来不是刻薄的人,甚至对面的是杀母仇人他都可以平静得看对方将白水饮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办法在面对着骊歌的时候冷静,面对这个女人,他有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可是这些愤怒和不甘却没有任何一种语言之外的宣泄方式。 骊歌竟没有生气,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熳汐曾对我说,你主意拿得太正,若不是那五年,恐怕他十七岁时也比不过你的城府。在我看来,你却连默默都比不上。” 褚云飞没有说话,骊歌却仿佛好兴致的很,甚至还对晏鸢评价着褚云飞,“经历不少,终究太浅,沟壑太多,却又不正。若以诗来论,未免尖新,失了厚重,以武功而论,未免险绝,失了从容。你母亲去得终究太早了,好在总是回来了。” 晏鸢此时早已失魂落魄,却哪里还能够对答,褚云飞却早已是牙齿乱撞,双手握拳死死抵着木桌,目中的血色竟像是逼不住要爆出来。直到骊歌起身离开,褚云飞的身体依然如一尊被浇注未干的塑像,五内郁结,竟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晏鸢却早已瘫软在椅上,像是连每一寸关节都被软化了一般。 褚云飞许久才能真正站直身子,晏鸢却是目光涣散,完全失了神。褚云飞将他扶起,端端正正地按在桌子上,“你可以输,但是,我没有理由陪你输。该我知道的,你必须告诉我!” 褚云飞不知道,有时候,赢的人更寥落。那是第一次,骊歌才刚刚跨进自己的车子,就已经倒在了方向盘上。乔熳汐尾随其后将母亲抱向副座,放下座椅的时候,已亲眼看到她眼角的细纹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母亲不杀他,不是为了向晏鸢证明,你直到此刻都看不透我,而是,她真的不舍得。 骊歌睁开眼的时候乔熳汐正在床边跪坐着,骊歌伸手轻轻抚了抚眼睫,笑容甚至还带着些虚弱的味道,语声却绝对中气十足,“一睁眼就让人生气,跪在那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乔熳汐笑着起身,骊歌也自己坐了起来,向床里挪了挪,乔熳汐坐在床边,还伸手摸了摸骊歌额头,骊歌笑着嗔他,“又不是发烧。” 乔熳汐讪讪地笑了,骊歌问道,“走到车里的时候肯定很难看吧。” 乔熳汐笑道,“怎么会?熳汐就在后面,都以为没事了,看您半天没有发动车子,这才赶过去。” 骊歌自然知道是儿子替她宽心,若是真的认为她没事,好端端的又何必在后面跟着,低头不语。 乔熳汐笑着拉骊歌手,“妈还有熳汐和瑀宸呢。” 骊歌微微一笑,她一向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她不对任何人任何事示弱,包括命运,也包括他自己。 晏鸢跟着她的时候,甚至连乔熳汐都没有出生,她不只是个用顺手的属下,她甚至连自己也说不上她有多重视他。她知道他不想反她,可是她也知道,终有这么一天。 他和他的哥哥很像,骊歌甚至还记得,他的哥哥叫晏鸾。许多年前的往事,骊歌不可能同晏鸢一样记得那个女人去世的日子到底是哪一天,这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若是有人想攀上三十三天,没有人会在乎自己此刻脚下的云是多高,她只会在乎,自己仰望的云已经是第几层。 骊歌还记得晏鸢的母亲,她十几岁时就一直在赢,因此,她不但忘记了失败的滋味,连胜利的滋味都已麻木了。 第六十六章 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远到连骊歌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曾经是故事的主角。她只依稀记得那时她很年轻,年轻到以为什么都可以做,因为即使错了,她也付得起代价。 骊歌从来不在乎骊歆是谁,她有最高贵的血统,从父辈论,她是嫡系,从自身论,她是嫡出。同是姓骊的,可她和骊歆基本上已经不算是亲戚了。 不过有时候生活是比故事更故事的,骊歌自己当然要明白一个女人要成功有多难,一个身份不如她,容貌不如她,甚至连功夫也不如她的女人要出头,自然就像是紧紧裹在夏威夷果里的果仁一样,可是有时候,身份地位容颜武功,对于一个骄傲的女人而言往往是助力也是负累,尤其是这个女人爱上的同样是一个骄傲的男人的时候。 骄傲的男人能爱上的女人自然不会平庸,可也不能太强大,征服欲和爱情是两回事。更何况,当他知道那个目下无尘的女人实际在苦恋他的时候,就连仅有的征服欲也没有了。 骊歌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却以为这世上所有的道理都是为凡人设的,她既不是凡人,又为何也会应了这魔咒?因此,她连凡间的真理也不放在心上,当她真正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的时候,骊歆已经成为了南屿的骊歆。 南屿为什么会娶骊歆,骊歌不懂,她也不问,她告诉自己她不屑知道,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是不敢知道。 她只知道,自从娶了骊歆后,南屿望着她的眼神更不同了,时常有些哀伤的味道。 骊歌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她也不想是。可是,那是她师兄的妻子,她能怎么做。好在,她很快就知道,这位新嫂子并不是清白的处子身出嫁,身边还带着个四岁大的男孩子。她当然会查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一查,却查出了她的嫂子不仅是再嫁,还不止嫁过一次,也不止有一个儿子,另一个孩子,就叫做晏鸾。 晏鸾那时候已经十四岁,四岁的孩子或者什么都不懂,但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了。更何况,晏鸾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大多比较聪明,若是不聪明,也骄傲不起来了。骄傲的人又总是比较倔强,若是再多些遭遇,就难免偏激。晏鸾在骊歆第一次改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三年之后,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第一位继父。之后每逢骊歆改嫁,新婚丈夫必为晏鸾击杀。如果没有算错得话,南屿应该算是晏鸾的第四任继父了,事实上,在骊歆嫁给南屿后,晏鸾已经多次找上门来挑战,南屿自然不会输,但是,赢了他,他第二天就继续战,又赢了,第三天再战,南屿不能杀他也不能伤他,只能不断将他打昏。后来,南屿告诉他,若是比武,恐怕晏鸾一辈子也赢不了他,但可让他苦练三年,三年之后,由他划下道来,无论什么样的比试,南屿若是输了,就立刻将他母亲兄弟送回,绝无二话。 可是,只过了一年,晏鸾就来找南屿,比试的题目却极为刁钻,甚至接近无赖。 他和南屿各自将自己沉入深井,谁能在水中的时间久谁自然胜,两个人的比试还不到两个时辰,骊歆已经开始担心,她深知晏鸾的偏激,只一年就回来,绝对是明白南屿绝世惊才,无论什么比试绝不会输的,因此,索性用命来博个输赢。一想通了这一点,骊歆如何还坐得住,连忙叫两个人上来,晏鸾却似是已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肯上来的。南屿自然不能让晏鸾真的死在水底,只能自己先认了输。 第六十七章 骊歌长长叹了一口气,表情的变化让乔熳汐也窥出了些端倪,只是他不问。就像是被丢给南屿的第一天,就听到那首他最熟悉的调子一样,以后的每一天,南屿总是习惯先写字,然后再弹琴,字也只是四个,剑气箫心,琴也只有一曲,那些幸福又寂寞的表情又何尝不带着些甜蜜而苍凉的过往。第一次,乔熳汐听到琴音的时候只忍着痛跟着哼唱,他知道,他不该去利用什么,可是当时那种环境,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 他还记得那时的南屿微微挥了挥手,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对阮亦儒道,“这个娃子,我要了。” 从此,虽然依然总是遍体鳞伤,但总有些其他的盼头。 骊歌笑望着乔熳汐,“想什么呢?” 乔熳汐也不隐瞒,“从前师父总是写四个字,我一直不懂,也一直不敢问。” 骊歌微微一笑,“剑气箫心?” 乔熳汐点头,可是骊歌并没有回答,微笑的弧度还是如她曾经练习过的一样,但是,蕴藏其中的,却是足以令任何一个爱过的人动容的旖旎风情。 乔熳汐替母亲将拖鞋放得端端正正,骊歌挥了挥手,“不用你服侍。” 乔熳汐笑了,已近不惑之年,撒娇的方式也换成了更隐晦的,骊歌一向不想要别人照顾得太多,她说,起初几十年,是怕自己会心软,可现在,是怕那些可能会让他产生衰老错觉的暗示,这世间最值得遗憾的,不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晏鸢从来没有提过母亲和哥哥,骊歌也不想提。更何况,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公平的赌赛,晏鸾可以和南屿赌,她就可以和晏鸾赌,晏鸾自己不肯出井,她也并没有按着他,骊歆自己要跳井,她也并没有推她。只是渐渐做了母亲,才能稍稍明白骊歆当年的情状,可是骊歌依旧不觉得有什么错,骊歆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只是任何不简单的人,死了之后都简单了。 晏鸢为什么这么做,她不必问,因为她明白。 若是我的儿子也折在别人手里,我非但不会替他报仇,还会在他的墓碑上刻八个字,智商不足,学艺不精。 骊歌苦笑,难不成还真想看看我究竟会不会刻那八个字不成? 可想到这里骊歌的笑容也转成了轻蔑,究竟是自己折在别人手里了,骊歌的儿子,终究不至于如此不济。想到这里,就狠狠戳了戳乔熳汐脑门。 乔熳汐早已习惯骊歌莫名其妙的嗔怒。反正也是妈疼儿子,无所谓得笑笑,也不问诸如熳汐又怎么惹您生气了之类的话。 骊歌缓缓对乔熳汐道,“当日,骊歆亲眼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今天,他要报仇也由得他。我不杀他,是师兄的情,也是我的情,你的人,撤回来吧。” “是。”乔熳汐并没有询问骊歌怎么知道他派出人去找晏鸢,只是看着母亲强忍着一副空架子,终究是有些心疼。他知道,妈就是舍不得也不会说的,甚至还要骗自己是舍得。就像妈就算知道师父是爱他的,也要告诉自己是不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那么遗憾。 难成眷属,总要给自己一个自怜自艾的理由,乔熳汐不敢想,也不敢问,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他只是儿子。 秋瑀宸是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的,晏鸢不在了,只有他能做的工作就要找合适的人来做,骊歌一时被最信任的属下背叛,很难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两个儿子就只能尽力去做。更何况晏鸢的事带出许多想要投机的人来,骊歌的情分没有那么长,她可以放晏鸢走,但是这些跟错了人或者只是平白被利用的卒子就倒了霉,总该要将后患除得干净。她从来不是善良的人,即使有些株连无辜也顾不得了,倒是秋瑀宸,宁愿自己辛苦也绝不肯真的冤枉了谁,一个一个小心排查,连乔熳汐都说他谨慎的太过了。秋瑀宸从来也不是信命的人,只是有了沉默,如今又找回了儿子,总是对上苍怀着一分感激,再加上原本就心地宽仁,因此只是笑笑。好在骊歌自己也早调教了好几个堪用的属下,都是仔细排查过绝不带着隐患的,秋瑀宸和乔熳汐慢慢地将该做的事交代下去,终有能用的一天。 这些年沉默一直习惯了叫秋瑀宸伺候,如今秋瑀宸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一再压缩,虽说十几年总有比现在还忙得时候,但如今毕竟早已不是少年时。因此沈大少爷居然也破天荒得做些家务,倒是让秋瑀宸宝贝得不得了。可沉默看秋瑀宸每天筋疲力尽地回来,却还要强撑着疲惫哄他,晚上自己累的连手都抬不起,却还是一定要亲自替沉默把头发擦干。 秋瑀宸不知从何时养成的习惯,他喜欢每天晚上安安静静地让沉默靠在怀里,轻柔地替他擦干刚氲湿的头发,两个人说些虽不缠绵但却温馨的情话,他总认为,这么美好而又平淡的日子是上苍的恩赐,更何况,现在他们又有了儿子,秋瑀宸更加努力地去漂白,任何一个父亲,都希望留给儿子的是一份干干净净的产业。 今天的秋瑀宸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侍弄着沉默的头发,沉默笑催他去睡。 秋瑀宸淡淡笑,“不累。” 沉默稍稍用力靠了靠他,却是不说话。 两个人真正生活了十几年,却真是秋瑀宸的话还比较多些,沉默习惯了舒服不舒服都用别的方法表示,反正秋瑀宸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也不愁情人看不懂。只是今天,却是低低叹了一声,“我还记得妈刚把九天会送给我,还是晏哥教我打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更用心地替沉默擦头发,沉默接着道,“小刺猬说,晏哥什么也没对他说,后来,哥就去了。” 秋瑀宸道,“哥会替安排好的。放心。” 沉默大概是觉得这样靠着秋瑀宸情人太辛苦,因此推开了他,“差不多干了,睡吧。” 秋瑀宸也明白情人心思,将他拥进怀里,低低道,“小刺猬一直瞒着我们的,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沉默也不否认,“这是他有情有义的地方,若是因为认了我们,一开始就将晏哥卖了,我恐怕——” 秋瑀宸笑道,“若是那样,他也不配做沉默和秋瑀宸的儿子。” 沉默却道,“他是小白的儿子,秋——” 沉默没有说下去,秋瑀宸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无论如何,晏鸢是杀害褚清沙的凶手,即使褚云飞不说,可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不明白,褚云飞究竟要怎样,才扼住了报仇的冲动。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沉默后背,“睡吧,小刺猬一向比我们勇敢,也比我们看得开。” 沉默不再说话,任自己沉在梦里,那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那么无助,那么懦弱,可是,他恨自己,为什么又安于这样的懦弱,他想,他究竟是不敢真的去对儿子说什么,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设想。他合上了眼睛,却并不想睡着,既然自己是这么懦弱的人,既然上天已经给了自己秋,给了自己小刺猬,就让短暂的失眠变作上苍的惩罚。 可是,褚云飞却没有睡,他甚至是赤着脚跑到秋瑀宸和沉默床上来的,秋瑀宸将儿子拉上床顺便给了他小屁股一巴掌,褚云飞钻进老爸和父亲中间,什么也没说,轻轻吻了吻沉默额头,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睡着了。 无论什么时候,忘记总比别人想的简单,甚至也比自己想得简单。因为即使没忘,也可以不提,每一次刻意地不提都是提,可是,慢慢地,你自己就连刻意都忘记了,那时候,就是真的不提。 第六十八章 小蓝帽一个人坐在篮架下,空旷的球场因为伴着自己空旷的拍球声音更显得安静些,最努力的球员都已经洗过澡回寝室去了,临走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愧疚的笑笑,总有觉得自己不如队长努力的内疚在里面。乔慕宸不过点点头,“最近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是。”尽管经常请队员们喝汽水出去玩,但到底因为积威深重而让这些和他同龄甚至比他还小的孩子们畏惧。 乔慕宸,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据说Z中惊人的十五连贯是由他的父亲开启的,只是这些,乔慕宸都不常提。 乔熳汐对他终究是很纵容的,只是做了乔家的儿子,真正催促他的,却根本不是父亲手中的家法。 “哥,你来啦。”兄友弟恭也是教育的内容,乔慕宸远远看着迟慕瑀进来就起身打招呼。 迟慕瑀指尖滑过乔慕宸手中的篮球无所谓地一路带过去,木质地板上显出年少轻狂的影子来,投篮的手势也很有巨星的架势,乔慕宸看得出哥哥打球的洒脱,可是他也知道,若真的上了场,哥哥大概是赢不了自己的。毕竟,篮球不是迟慕瑀的强项,他在这点上同言寓荆一样,他喜欢足球。 “什么事啊?”迟慕瑀自己也不知道是和弟弟怎么了。幼儿时代可能还更加亲厚些,但是随着乔慕宸越来越规矩,迟慕瑀去乔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更何况,他心里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弟弟的,弟弟是天之骄子,是乔氏未来的继承人,虽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爸爸和乔叔之间的隔。更何况,他生性本就不羁,乔慕宸虽然不是刻意的,举止言谈中却总带着几分被压抑的贵族气,迟慕瑀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倒是父亲还总鼓励他去乔家走走,可是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毕竟不是小时候。 迟慕瑀心中还是很记挂乔慕宸的,每次种了好玩的植物,他总免不了移一株给乔慕宸,墓镧有趣的小动物,只要看出乔慕宸有一点喜欢,他总是尽可能的送他。那只小雪貂,本是他最喜欢的宠物,可乔慕宸稍稍露出些羡慕,他便大方地送给弟弟,还假装是随便抓来的样子。迟念有一回看到他傻傻地和小雪貂说话,“慕宸家哪有这里大,我把你送给他,就没有在这里自在了。可是,慕宸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对你好的。” 迟念在心中一笑,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舍不得球球就不送人了,慕宸又没说要。” 迟慕瑀却是没说话,第二天还是假装大大方方地给弟弟。后来几次,都想问球球怎么样了,但究竟是没开口,文叔一向都很懂的,球球应该还过得好吧。 乔慕宸看着哥哥,真的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扯着他袖子,可是多年的礼仪教育已经让他连最本真的亲近都压抑了,只是低低道,“云飞约我们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迟慕瑀只是点了下头,乔慕宸还想找些话说,可是想来想去,都不知该问些什么。迟慕瑀突然舔了舔嘴唇,“文叔最近忙吗?” 乔慕宸摇头,“还好。”他隐隐知道父亲的职业是什么,不过文禹落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因此也无所谓忙与不忙。 迟慕瑀点头,“如果你有空的话,一起来墓镧。前几天,我父亲救了几只很可怜的熊,他们很需要照顾。” 乔慕宸有些呆,“嗯?” 迟慕瑀狠狠一摔球,“有些丧心病狂的人,把小熊关起来活体抽胆汁,父亲看不下去,可救回来的时候,几只大熊只有一只撑下去,还有三只小熊。父亲要文叔替他们做了手术,可是恢复地很慢,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照顾那些可怜的熊,如果文叔不是很忙得话,你和他一起来墓镧吧。” 乔慕宸听迟慕瑀说得粗略,可是也能想到其中的残忍,连脸色也变了,迟慕瑀狠狠踹了一脚篮架,“那群畜生!若是被我撞到——” 说到这里却听到褚云飞就站在他身后,迟慕瑀连忙回头,褚云飞轻声道,“如果你恨那些虐待小熊的人,为什么不恨你父亲,甚至你自己。慕瑀,杀人和杀熊,我分不出哪个更残酷。或者那些人真的太残忍,但是,至少在逐利的时候,熊胆真的救过一些人的命。可是你父亲养在墓镧的那些人,却把夺取别人的生命当做是荣耀。你以为弹指千里取人头是一件多高贵的事?你父亲救了那些小熊,可是,他救不救得了自己?” 迟慕瑀有些尴尬,褚云飞说的,他不是不懂,可是,人总难免对自己看在眼里的更想得真切些,因此,也不必效孟子笑什么牛羊相代,那是每个人的毛病。因此,迟慕瑀只是道,“我父亲对自己,远比你想得多。” 褚云飞居然也点头,“是,迟叔是个很通透的人。” 迟慕瑀笑道,“小心他听到了踹你。” 乔慕宸听他们俩说,一时也不想插话,只是暗暗在心中琢磨着如何拯救更多的小熊,他不是褚云飞那么习惯悲天悯人的人,仿佛时时都要破出别人的德悲哀来,他也不是迟慕瑀一样的热水冲动,他性子里更带着些秋瑀宸的周全,他知道,对需要做的,褚云飞的哲,迟慕瑀的勇,都不如真正踏踏实实的去做事来得实惠。因此,他心里已盘算了好几个关于动物保护方面能说上话的人,他自己也知道,凭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做什么,可是,也比不做强。 他心中想着事,难免不在意迟慕瑀褚云飞说什么,直到真正两人说到正题他才细心听,褚云飞却似很是犹豫。 乔慕宸并没有追问,迟慕瑀却道,“有什么为难的?” 褚云飞叹了一口气,“我想暂时离开几天。” 迟慕瑀点头,“不想让二叔知道?” 褚云飞有些迟疑,他猜到晏鸢一定会回去从前藏身的地方,他还有一些事想问晏鸢,关于母亲,甚至关于母亲的死,但他却不想让沉默担心。 褚云飞道,“你们谁能够跟我出去一趟?”虽是问句,眼睛却看着迟慕瑀。 小黄帽道,“我无所谓。只要和父亲说一声,他才没那么多话问。” 乔慕宸却道,“恐怕很难吧,现在这个时间出去,太敏感了。” 褚云飞点头,“是。而且,只怕根本瞒不了父亲。还有另一件事,你们能不能暗暗帮我查一查九姨这十二年在做什么,我一直在查,可是查不到。” 迟慕瑀道,“你要知道这些干什么。”他虽这样问,却并没有打算褚云飞回答。 乔慕宸却傻傻道,“我大概帮不到你什么吧,这些事,父亲很少要我管。” 褚云飞皱了皱眉,他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为什么要约这个木木出来。 迟慕瑀看了一眼弟弟,真觉得他呆地邪门,因此只拍了拍褚云飞肩膀,“你想找晏叔,我倒是可以请父亲帮你,你们在墓镧见一面,也不用走几天了。至于九姑娘,我父亲对她没兴趣,但我可以派人去查一查。”说到这里又对乔慕宸道,“你也可以派人查一查吧。” 褚云飞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次九姨回来,乔——伯父太冷静了,我想,他大概知道不少事。” 乔慕宸略略沉吟,他也觉得父亲和爸爸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却并没有说话。那不是做儿子的可以说的。 褚云飞本能地回忆起十二年前,他自以为是的骗过乔熳汐,当时的他,是否真的被骗过了呢。母亲过世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去看的,如果母亲的死有什么隐情的话,除了晏叔和九姨,他是不是应该是最清楚的一个。 第六十九章 年少时从不曾想过,若是已有了曾经想拥有的一切,可是却还是不快乐,甚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快乐,或者,根本想不到,快乐不快乐。 骊歌很少单独去考虑什么,只是如今手里拿着棒针,就难免放任自己去想那些会让心变软一些的往事。 手中的线,拆了织织了拆,也和任何一个母亲没什么分别。只是她不像其他母亲那么手巧,将新线拆成了旧线,还只是起了个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换新线,现在毛线已经因为拆了太多次而弯的像是廉价的劣质方便面一样,她用枪可以令号称第一杀手的文禹落不敢在她面前用右手,她的刀也可以在话语之时将一块慕斯分成绝对同等的四十四块,可是,她却掂不起两根棒针。她记得自己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也学过,也是替乔熳汐织,也是织围巾,那时候也不觉得这么艰难的。 骊歌有时候顺着手,和其他家庭妇女不一样的就是她绝佳的记忆力让她不必刻意记着针数,可终究难免想些从前的事。 人是真的会随着岁月而变得谦和,恬淡。 骊歌记得那还是五年后熳汐刚回到乔家的时候,乔颙滫一直是严父,即使心内对儿子存着歉疚,面上却是比从前越发严厉了。他可以把欠大儿子的都补偿在小儿子身上,可是,却终究难以对这个自己真正对不起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甚至,他觉得这样儿子也会更舒服些。 骊歌微微靠着,想起那天熳汐不知做错了什么被责骂,大概是本来就在病中,身子又弱,刚刚脱离虎口来不及静养就逼着不得不去理事,竟是发起烧来了。 骊歌记得当时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是在叫妈,她大概是最早赶进去的,或者不是,她都忘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想起乔鸶偲托着一张折过三折的冷帕子将自己掩在门后的样子,依稀露着半边脸,却终于在她将熳汐搂在怀里的时候转身走了,当时是笑了笑,还是没笑,她也记不清了。只是在今天这个时候,她竟是在问自己,是否有些过了,若是当年能叫熳汐的生母进去看看他,这孩子会不会不像今天这么遗憾。 骊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才犹疑着,却发现竟多挑了几针。 骊歌对自己有些不满,她并不是会经常做错事的人,哪怕只是织围巾的时候多挑了几针,抛下手中才只有不过一分米长的毛线片,却是又立刻宝贝似的整理了收起来,才拿在手里,又忍不住拆了线重新做,眼前却又是乔鸶偲的样子,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单薄的,很白,却是少些血色,骊歌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是想看看熳汐的吧,只是自己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乔熳汐进来的时候,骊歌已将那半张毛线片藏好了,她的手还是很快,甚至在敲门声未起的时候就已经放好了,半成品都算不上,她是不给儿子看的。 望着乔熳汐微微笑笑,她近来已很少开口了,晏鸢的事让她想了太多,对怎样做一个母亲,她对乔熳汐有太多的负疚。 秋煋说得没错,她甚至于自己都快承认了,乔熳汐那五年,她至少有一半的责任。 “妈——”儿子明显知道她在走神。 骊歌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安慰。 乔熳汐随便说了两句闲话,就问道,“晏哥的行动记录,熳汐想看看。” 骊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却突然又沉静起来,“我既放他走了,无论他当年做过什么,也只当是为我做的。” 乔熳汐劝道,“妈,是我对褚小姐的事还存着疑问,因此想查清楚。” 骊歌只是道,“你替我叫褚云飞过来。” 褚云飞是敲了门才进来的,态度很恭谨,礼数很周到,因为他已渐渐懂得,礼仪并不是对别人的尊重,而是对自己的尊重。 看他进来骊歌已经笑了笑,尽管一点也不慈祥,也一点也不像奶奶。 骊歌一直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太极端,所以她不可能对太多人太好。乔熳汐,秋瑀宸,现在再加上乔慕宸,迟慕瑀,她已经没有更多的经历再去关心别人了,甚至于根本不算别人的文禹落与沉默,更遑论褚云飞。褚云飞自然也不打算将她当做奶奶,因此,两个人竟是维持着一种范围内的友好。 乔熳汐试图退下,骊歌却示意不必。将手中的一只勾云双耳银杯浅浅搁在古拙的杯托上,褚云飞瞥了一眼,“莲瓣的杯托更趁这只双耳杯。” 骊歌笑了,“原来的那只,让我给熔了。后来,怎么样都不是从前的味道了,索性换一只。” 褚云飞点了点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过若是一对的,还是旧的好。” 骊歌又笑,“也未必。只看你怎么看。有些东西,不过是看惯了,只要再试着看惯新东西就好。” 褚云飞也只说了两个字,“未必。” 骊歌不接他的话,一个人活到五十岁,早就该知道,想要说服一个人本来就是件愚蠢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阅历,经验,教训,悲哀,若是能轻易被说服的人,来说服也失了乐趣。因此她只是道,“今天叫你来,是将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 褚云飞点头,“多谢。”坐姿换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非常优雅的斜身交叉式。 骊歌微微露出赏识的样子,他喜欢这样坐得男孩子,他面前这样坐,坐得最舒服的是乔熳汐。可褚云飞却另有一番味道。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角度,只看你够不够压得住的气场。 骊歌微微仰起了头,“熳汐,坐吧。” 乔熳汐听得母亲吩咐,才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骊歌等乔熳汐坐定,才对褚云飞道,“十二年前,晏鸢替我送一件东西去一个地方,我查过他的行程,他大概很早就在关注你们母子,替我办妥了差事就去了你住的地方。” 褚云飞没有说,等她说下去,你若是想最快最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插嘴,骊歌接着道,“从我的资料来看,他大概和你母亲并没有交谈多久。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褚云飞还是只在等,只是坐姿却有些松弛了,骊歌缓缓道,“三十天后,也就是他第二次找你们,是亲自和我告假的。他没有说要去哪,我也没有问。” 褚云飞并不奇怪,最好的绑住一个人在你身边的办法就是,时刻暗示他他是自由的。骊歌若是对身边的人步步留意时时监察,她也不是骊歌了。 骊歌笑了笑,大概是对褚云飞的赞许,“但是,他去得时间也不长。”说到这里就将一些机票车票的存根给褚云飞看,“除去他在路上的时间,真正停留在那里,不超过三天。至于这三天,他去了哪,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 褚云飞自然知道,因为那三天,晏鸢和他在一起。晏鸢什么也没有说,没说自己是谁,也没说为什么要帮他。因为,五岁的孩子,若是聪明,已足够聪明,若是懂事,已懂事的太多了。 褚云飞等她说完了,才对乔熳汐道,“他回来之后,你就去找我了。” 乔熳汐点头,“是,但是,我的消息,并不来自他。” 褚云飞皱眉,“你不知道那三天他和我在一起?” 乔熳汐摇头,褚云飞没有再问,五年了还依然留在那里保护他们母子的,自然不是精锐,自然也不会太忠心,对不太忠心的人,晏鸢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更何况,即使是处理母亲的尸体,晏鸢也没有插手,褚云飞笑了笑,并不讥嘲,却有些理解,乔熳汐却不免有些惭愧,他不是不在乎褚清沙,只是他想不出还有任何人要对付他们母子。 骊歌淡淡道,“他回来之后,将这件事告诉我。” 褚云飞握住了拳,“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骊歌道,“因为,夜九不久前有些小动作,他怕你们母子牵涉其中,自然不愿意留着隐患。” 褚云飞道,“你信了?” 骊歌笑,“我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这个世界有太多人的生死,只是,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既然你们的生死和我无关,我又何必在乎他的理由?” 第七十章 骊歌笑,“我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这个世界有太多人的生死,只是,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既然你们的生死和我无关,我又何必在乎他的理由?” 乔熳汐母亲这样说,不免仔细看看褚云飞的表情,只是他分不出褚云飞究竟有没有让他失望。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神情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在宽大而柔软的沙发上舒展开来,笑得格外愉快,“说实话,我总还难免觉得,你对我,会有些不同的。既然我们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我们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骊歌又执起了杯盏,笑得既内敛又灿烂,“是。我连血都不信,更何况是血缘了。”骊歌说到这里竟还握住了乔熳汐的手,“天下人,只分我愿意牵绊的,和我不愿意牵绊的。恰好我愿意牵绊的不多。” 褚云飞笑,“也不少。” 骊歌点头,“是不少。”她说不少的时候,竟难得的露出些幸福的神色来,她虽寂寞,却并不孤单的。这对一个迟暮的女人,恐怕是最大的恩赐了。 褚云飞接着道,“所以,即使你做了些对我好的事,我也不用承你的情,因为你本不是为我做的。” 骊歌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当然。” 褚云飞却站起了身,“无论如何,多谢总要说一声的。” 骊歌自然知道褚云飞意有所指,微笑道,“名动天下的free又何须如此客气。” 褚云飞重新坐了下来,“圣母面前,即使是free,也不敢太放肆的。” 骊歌淡淡一笑,将银杯放正,褚云飞将该问得都问得清清楚楚,骊歌知道的,能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了,若是用free的身份同她谈,自己和她暂时都没有这样的计划,因此已经准备告辞。 骊歌对乔熳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送褚云飞出去,褚云飞拿起桌上骊歌为他准备好的全部资料,礼节性的致谢,温文尔雅的告辞。 走出门,乔熳汐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褚云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利用这种关系跟她讨东西。” 乔熳汐并没有说话,他没有和一个孩子斗嘴的必要,褚云飞冷笑道,“她不和我计较,是不想让我爸难做,那是她疼儿子的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必对她感恩戴德。” 乔熳汐的语声很沉静,“不错。” 褚云飞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我不和她计较,也是不想让我爸难做,那是我敬父亲的心,也和她没有关系,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我如何。” 乔熳汐根本不答话了,若是平常人,他会固守属于世家子的礼数,可是,对褚云飞,对非璟煜,他不必。无论是身份还是关系,他们都不需要他敷衍,因为,他们也不会敷衍他。太偏执的人,太通透的人,他都不喜欢。可偏偏,无论是褚云飞还是非璟煜,都喜欢将一条路,走地太尽。 “爸,我回来了。”褚云飞推开书房门,像只小豹子似的扑到秋瑀宸身上,秋瑀宸捏捏他脸,满是爱怜地瞪了儿子一眼。 小刺猬正将水漉漉的头发甩来甩去,几粒水珠飞溅在秋瑀宸摊开的文件上,“也不擦擦就跑过来。” 小刺猬傻乎乎地笑,“我刚从圣母那回来啊。” 秋瑀宸起身拎着刚洗过澡的小刺猬替他将头发包起来,他并不是古板的父亲,因此也不勉强褚云飞一定要叫奶奶,“圣母说什么?” 褚云飞道,“没说什么,就让慕宸他爸把我送回来了。” 秋瑀宸点了点头,“你父亲去公司了,可能晚上才回来。砦鞍说你最近在翼盟做得不错,别太辛苦了。” 褚云飞应道,“是。不过,最近要考试了,可能去翼盟的次数就比较少了。” 秋瑀宸到底还是极宠儿子的,“也好。有什么不懂的,问问慕宸,拿过来给我看也行。”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将自己挂在秋瑀宸身边,笑道,“爸,父亲喜欢吃什么菜啊。” 秋瑀宸笑了,“是家长会要做吗?” 褚云飞有些惭愧,爸爸这么疼自己,都没想着给他做呢,因此只是抿着嘴点头。 秋瑀宸笑道,“他喜欢吃鲜脆爽口的,口味淡一些才好。芦笋豆腐卷,倒是他爱吃的,只是季节稍稍欠了些,清拌苦瓜丝也还好,只是时间不够,你若学不好,小默又得委屈了。”褚云飞看老爸在那盘算,嘴角甚至还噙着笑,就能想到父亲平时的老佛爷样子,老爸系着围裙在旁边忙碌,父亲闲坐着随便撷两筷子,就能挑出一堆毛病来。不知为什么,他最喜欢看爸爸在父亲面前的殷勤样子了。 秋瑀宸看褚云飞在一旁偷笑,拍了拍他脑袋,“除了蛋类的,你父亲倒是不挑,不过因为我不爱吃菌类的东西,所以,类似于金针菇拌仙人掌这一类的菜,他都不怎么吃了。” 褚云飞看秋瑀宸一脸得意,满满是我家宝贝多心疼人的炫耀就觉得好笑,“仙人掌?能好吃吗?”如是要吃,他宁愿选芦荟,最起码观感上比较舒服。 秋瑀宸盘算了一会,又在心里不知否决了多少道菜,才缓缓道,“你若要做,就拣比较容易的,做不好也不太难吃的那种。芙蓉菠菜吧,小默应该会喜欢的。” 褚云飞一愣,“他不是不吃鸡蛋吗?” 秋瑀宸笑望着褚云飞,这小家伙对小默还挺留心的嘛,因此笑道,“我说的不是用鸡炒的那种,而是用豆腐皮卷的,有点像豆腐皮包子的做法,将菠菜一个一个卷好之后摆成芙蓉花的形状,看着也舒服。” 褚云飞微微点头,秋瑀宸又叮嘱道,“花蕊的部分别拿萝卜雕,你父亲不喜欢萝卜的味道。” 褚云飞心道,你刚才不是还说父亲不挑食吗?不过想想父亲在老爸心里,不挑的时候叫温柔体贴,挑的时候叫精致生活,反正老爸都不在意,自己又何必替他操心。 才想到这里秋瑀宸又在嘱咐,“记得拌菠菜的时候,花生仁要炸得稍微干一些,记得别太油,杏仁不能只选甜的,要像熬杏仁茶时候一样,略略放三两颗苦杏才能衬出本来的香来。” 褚云飞连忙记下,看来父亲还真不好伺候呢,秋瑀宸却还是不放心,“别在网上乱查菜谱,家里面做得比较好的是马师傅,他若是不在别乱问别人,恐怕你父亲不喜欢其他的口味。褚云飞又跟着点头,心道自己又不傻,好容易替父亲做点事,总不能敷衍的,从今天开始每天练一次,等家长会的时候怎么样也不会难以下咽了吧。谁想才刚走出门,却又听到老爸叫他,“小默的口味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还是我亲自教你吧。” 第七十一章 褚云飞突然觉得萨铭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虽说这个教练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那样明显的悲悯,他可真是不舒服。褚云飞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己被爸爸和父亲宠坏了,感官变得尤为敏锐。常规性的训练之后是一些对抗练习,萨铭懒懒地抱着球靠在篮架上,褚云飞队内训练一向是典型的出工不出力,他可不想被当成是什么潜力球员培养,一身的别扭。 他的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萨铭的,因为他也没想瞒,若是把沉默每天训练他的都搬出来,别人也不用练了。因此,一场晨练下来,褚云飞绝对是连汗都很少出的,除非是萨铭认准了他那天太过消极,故意磨磨他,用那些极具创意的阵型折磨一番,褚云飞那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匹拉磨的驴子,蒙着眼带着跑。不过萨铭多数情况下也很给他面子,只要别懒得太离谱,褚云飞一直是很安全的。 今天晨练结束的训话,褚云飞只觉得是大有文章,萨铭将篮球向外一推,自己也顺势站起来,重新将球拢在怀里走过来,“你们的成绩我一向是很少过问的,不过三门成绩不及格是没有参加社团的资格的。联赛的报名时间在九月初,我要在下学期开学的两周内把名单报上去,那时候,补考才刚刚开始。也就是说,只要本次考试成绩有三门或者以上不及格,是没有联赛资格的,最近一段时间,大家注意一下。” “是,教练。” 萨铭对队员们整齐响亮的回应微笑表示满意,却在眼光扫过褚云飞的时候又道,“本学期旷课学时占总学时三分之一以上是没有考试资格的,大家解散之后可以看看公告栏上有没有自己名字。” 褚云飞听到这里,突然觉得萨铭就像是一只狐狸,乔慕宸却是一惊,难道,云飞的名字已经在公告栏上了吗?因此,解散之后,乔慕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公告栏,可褚云飞却是根本连看也不看,只要没有时间橡皮之类的东西,那张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大白榜,自己肯定是榜上有名,头名也说不定。 虽然已经被取消了三门科目的考试资格,褚云飞却还是心情不错地去上课了,只是第一节课还没睡醒,就被乔慕宸拉到了教室外边。 “有事?”褚云飞其实也不困,但明明知道这只木木打得是什么主意,也只能打个呵欠敷衍。 乔慕宸果然道,“你被取消了考试资格联赛就没办法上场了,我带你去找教导主任和任课老师,好好认认错,一定还是可以考试的。” 褚云飞连忙摇头,认错?在老爸面前小小的撒个娇还好,在学校,让他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老师,他可不愿意,因此连忙摇头,“不用了。不是考七门吗,我还有四门可以考呢。” 乔慕宸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又生气又着急,连忙劝道,“我和你一起去,老师们不会为难你的。” 褚云飞当然也知道自己不会被为难,毕竟是秋家的大少爷,学校不过要借机替他迟到早退无故旷课的行为敲敲警钟,借机教育两句,他却偏不想给这些人机会。按理说,褚云飞最是能屈能伸的,又不是非璟煜,考试还得别人来求他,可他偏偏不愿意,这种摆明了给你一个圈套让你往里钻,明知道是个圈套还不得不钻的,他褚云飞就偏偏不钻。 乔慕宸狠狠瞪他,“我爸,二叔,默默爹爹,还有何叔,非叔,每个人手里都有MVP奖杯,你来了Z中,要是连球场都上不了,默默爹爹肯定会失望的。” 褚云飞一副看小白痴的样子看着乔慕宸,“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被禁考吧。” 乔慕宸道,“当然不是。可是,你如果一点积极的态度也没有,学校怎么让你考试啊。” 褚云飞笑,“我要怎么积极啊,难不成还要做公开检查不成。” 乔慕宸看褚云飞根本不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放在心上,自己只顾着替他着急,他却一点也没反应,生气之余又少不得恨自己多事,云飞的事却终究是舍不得不管的,索性哼了一声,“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很光荣吗,你忘了学校要开家长会的,看你到时候怎么跟二叔和默默爹爹交代。” 褚云飞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自有办法。” 于是,褚云飞破天慌地上了本学期第一节计算机课,说实话,如果计算机老师知道这张陌生面孔就是free的话,谁上谁的课就不一定了。 不过褚云飞这节课的表现确实是,不怎么样,甚至连计算机老师都没有意识到居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他又大摇大摆地从机房出去了。甚至出去的时候还非常抱歉地对老师一笑,到门口的时候又特地重新看了看门牌,计算机老师相当无奈地笑笑,“现在才发现走错了。” 一班的学生自然只是低着头暗笑,乔慕宸死死抿着唇,几乎为褚云飞笑炸了肺。 不过小刺猬居然没有回家,出了校门就直奔恒河秋瑀宸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立刻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却不止老爸一个人。 秋瑀宸一见儿子就笑了,冲他招手叫他进来,褚云飞才跨了一步,却突然一跃,就在桌面上翻了过去,捞了一根香蕉翻下桌顺势靠在老爸怀里,殷勤地将香蕉剥好向老爸嘴边送,秋瑀宸狠狠按了按褚云飞脑袋,笑道,“这是我家小刺猬。” 一众人等自然少不得夸赞褚云飞几句,褚云飞趁着老爸还没生气,满是机灵劲地四周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失礼之类的话,就溜到角落的矮凳上坐着去了,手中还假惺惺地拿了个记录本。等其他人都走了,小家伙才蹭上来,乖乖巧巧地叫爸。 秋瑀宸狠狠掐了小刺猬屁股一把,笑道,“怎么找到这来了?” 小刺猬等老爸吩咐了秘书不必过来收拾将耳机摘下才道,“小刺猬闯祸了。” 秋瑀宸挑了下眉,直让褚云飞心里一冷,小家伙舔了下嘴唇,秋瑀宸又拍了下儿子小屁股,“冰箱里有威士忌。” 褚云飞摇头,秋瑀宸笑拉儿子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说威士忌可以让人暂时镇定。” 褚云飞靠着老爸,低低道,“今天才知道,我被取消了三门考试的资格。” 秋瑀宸问,“和老师打架了?” 褚云飞摇头,“当然没有,爸不是说不许在学校里欺负人吗。” 秋瑀宸嗯了一声,褚云飞接着道,“我太多课没去上了。” 秋瑀宸点头,“就因为这个吗?”说着还又故意看了下腕表,小刺猬一阵心慌,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呢。 不过秋瑀宸并没有让儿子担心太久,起身道,“如果只是这个,我打个电话给学校吧。” 褚云飞却拉住了老爸,“这个还要爸替我解决,free不是太没用了嘛。” 秋瑀宸听他自称free,狠狠捏了下小家伙鼻子,“就你聪明。” 褚云飞知道老爸不计较,顿时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在乔慕宸面前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心虚啊,不过现在却难免带着些骄傲。我就说嘛,这种事我爸才不管呢。不过是利用程序在取消考试资格的名单里把自己的名字勾掉,比送悟空勾生死簿可容易多了。才在暗暗得意,臀上却突然一凉,狠狠一巴掌就招呼上来了,褚云飞还来不及感觉到疼脸就红了,老爸的办公室,刚才还有那么多人在呢,毕竟不是私密的空间吧,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就被剥得赤溜溜的了,褚云飞一阵羞赧,连忙将自己藏在老爸胸膛里,秋瑀宸狠狠道,“下不为例!” 褚云飞连忙点头,秋瑀宸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孩子,替儿子将裤子提起来,褚云飞气老爸唬他,本想作势不理他的,一抬头却看到老爸冷冰冰的面色,吓了一跳,忙乖乖站好了,秋瑀宸拉过小刺猬右手来一记掌刀狠狠劈下,褚云飞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眼睛,谁知秋瑀宸竟是根本没打,只不过语声依然威严,“要是考试敢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小心你的手。” 褚云飞被老爸一吓,连忙答应,“放心吧,我是不会偷偷侵入老师计算机看考题的。” 秋瑀宸哪里会怀疑儿子作弊,听这小家伙虽然低着头声音乖得很,却还免不了抢白自己,竟是忍不住又笑了,这只小刺猬,真是没办法不疼他。 褚云飞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乖乖跟在老爸后面,秋瑀宸将桌上一叠资料推给他,“九十分钟,把这些数据全部整理出来,然后陪我接你父亲下班。” 第七十二章 褚云飞从来没想到,为什么快要考试了,还有一大批人这么热衷于社团活动。当初加入话剧社虽然不是一时兴致,但也真没想到要每天过来应卯。谁承想没事乱晃就被美女社长抓到,要他即使不参演也观摩下提供宝贵意见。剧社越来越走达达主义路线,褚云飞有点无助。不过既然美女相邀,又何妨过来坐坐。但也不知道生活就是戏剧或者戏剧就是生活,今天居然鬼使神差真的有人突然肚子痛,肚子痛就少不得褚云飞上去顶替一会,褚云飞当然可以不上去,但是他知道若是说不去少不得被一群漂亮或者自以为漂亮的女孩子央告半天。好在他也没什么台词,站在女主角对面就成,本以为只是当一回人肉布景,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和她演对手戏的女孩居然相邀一起出去唱K。褚云飞当然也可以不去,可是那时正好乔慕宸赶着问他功课,索性将美女拢在怀中当挡箭牌,既然利用了别人,再不去就更没道理了,反正离学校不远,褚云飞打算晃几分钟就借故出来。 褚云飞看着一群女孩子在KTV的自选超市里喧闹,相当自觉地刷卡结账,进了包厢才发现一个女孩居然什么也没拿,只在最角落里坐着,别人搭话的时候偶尔说两句,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看手机。褚云飞倒是也没在意,只是无意间一转头看见她将喝完了的一个塑料瓶重新装进包里才又多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自带的白开水吧。后来就有人叫她唱歌,褚云飞本以为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大概腼腆地很,却没想到这女孩倒不推辞,随便唱了一首,褚云飞也没听过,一曲终了,自然有人鼓掌,但无非也就是普通的KTV水平,女孩笑了下,后一首是和褚云飞对戏的女主角的歌,唱歌和讲话一样的甜甜腻腻,大概是小时候学过声乐,唱得还算不错,但也仅止于小时候学过,转音有些技巧罢了。不过美女的待遇自然不一样,少不得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副歌部分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彩声。褚云飞觉得现在走正好,对门口一个并不怎么熟识的男生打了个招呼,叫他代为转告自己先离开,算是礼数上地道别。 褚云飞刚按了电梯,身后就有一个女孩跟上来,正是前面那一个,电梯门开了,褚云飞自然先叫她上,据说两个认识不熟识的人在电梯里是最别扭的,现在就是如此。不过这个女孩的眼神又好像突然不羞涩了,抬头对褚云飞道,“我跟着你是想问你需要女朋友吗?” 褚云飞没说话,玩味地看着她,女孩道,“如果需要的话,一天八十。” 褚云飞本来没想到她是这么直接的人,听她如此说,也有些惊诧,好在已经到了一楼,不必闷在电梯里那么尴尬,因此语声也变得有些戏谑的味道,“八十,包括哪些服务呢?” 女孩却没有正面回应,“这些,你确定需要以后再谈吧。” 褚云飞一笑,“那,谢谢,我暂时还不需要。” 女孩却发挥着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水平,“如果不愿意长期合作的话,偶尔一两次做挡箭牌也成,不过这样的话,收费要更高些。” 褚云飞回头看了她一眼,懒得再和她说,心道早知遇到这种破事,还不如和木木去温书,谁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又有人叫他,正是那位女主角。褚云飞有些头疼,在美女撒娇嗔他前就道,“唱得不错,不好意思,我爸打电话叫我,先走了。” 褚云飞才一走远,女主角就对那女孩冷笑一声,那女孩冷冷回击,“白费心机,褚云飞根本就不想搭理你。” 女主角立刻反唇相讥,“自作多情跟下来,他又搭理你了吗?” 女孩一笑,“搭不搭理我没关系,反正最先以褚云飞女朋友身份出现在学校的必定是我,五百块,你最好先凑齐了。” 第二天早读的时候,褚云飞莫名的发现乔慕宸眼神不对,站在讲台上领读也心不在焉的,因为褚云飞纯正的美英腔,英语老师倒是对他很有好感,还特地叫他起来替大家纠正了几个很别扭的音。褚云飞暗暗琢磨着乔慕宸情绪,总不能是怪自己抢了他风头。更何况今早训练自己也没偷懒啊。 早读一下,倒是乔慕宸自己先找他,褚云飞笑了下,坦白说,对于昨天在他面前拐着美女肩膀就走的事,褚云飞心里还是有一点抱歉的。乔慕宸却是将手中全部的不知信笺放在他桌上,信封是精品店中常见的那种,精致的纸张,暧昧的颜色,大概看一看,不过五六封,乔慕宸道,“对不起,延误了些日子,一直没有交给你。” 褚云飞在心中暗叹一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早该算到有些花痴要让乔慕宸带信给他的,褚云飞笑了下,抓着信件全扔进位桌里,乔慕宸对褚云飞的动作难得还有一点满意,才随着他动作一低头,位桌里已经有很多封了。褚云飞看他气鼓鼓地转身,只能在心中苦笑,总不能真拉住乔木木的手跟他说你听我解释吧,恶心都要恶心死了。 褚云飞心道,现在的女孩越发退回到从前了,写信有什么用,还不如做爱心餐送给自己,好歹还有点口福吧。他倒是没想过真有不少人做过,可是谁都不晓得他会不会来上课,就都改写信了。第一节正好是英语课,褚云飞自忖自己的水平,是可以不必上课的,于是睡觉,第二节是数学课,褚云飞自忖自己的水平,听了也没用,于是又睡觉,第三节是化学课,褚云飞没找到书,依然睡觉,第四节是语文课,无巧不巧,忘了醒过来。 中午放学,褚云飞还在睡,乔慕宸和他怄气,本不想理他,可又实在不能让他睡下去,等大家都走光了,过去狠狠踹了他凳子一脚,褚云飞却是伸腿一格,笑道,“下午还上吗?” 乔慕宸没说话,等褚云飞坐起来靠到后面课桌伸了个懒腰才道,“对不起,那些信,应该提前交给你的。” 褚云飞一笑,“无所谓,反正也不看。” 乔慕宸没出息地窃喜一秒,却又自觉地没意思,在褚云飞对面抽了个凳子坐下来,褚云飞道,“你不吃饭吗?” 乔慕宸道,“现在食堂人多。” 褚云飞笑道,“我以为乔家的大少爷会让人亲自把午饭送过来以防别人下毒什么的。”只听到他语声依然平静,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呆, 乔慕宸只是道,“如果有人下毒的本事连我都看不出,那他不下毒我也防不了。更何况,没有那么多人想害我的。” 褚云飞笑,“忘了,你是夜神的儿子。” 乔慕宸哦了一声,显见不知该怎么接话,褚云飞笑他,“没人送爱心餐给你吗?” 乔慕宸道,“我说我不能吃陌生人送的东西。” 褚云飞突然问他,“你说,学校里,是喜欢我的人多呢,还是喜欢你的人多?” 乔慕宸一愣,却终究还是老实答道,“你吧。” 褚云飞又道,“那当年,是喜欢我爸的人比较多,还是喜欢我父亲的人比较多呢?” 乔慕宸略想了想,“默默爹爹吧。” 褚云飞接着问,“那你说是我爸喜欢这些女孩子多,还是我父亲喜欢她们多呢?” 乔慕宸心道,背后谈长辈的桃花不大好吧,却还是认认真真道,“不知道。” 褚云飞却道,“我觉得是一样多。” 乔慕宸当然免不了追问,“为什么?” 褚云飞答,“因为我爸只喜欢我父亲,我父亲只喜欢我爸。” 乔慕宸心里蓦地一沉,“然后呢?” 褚云飞道,“所以,一个人有多少个人喜欢根本不重要,如果你心里已经有了那一个,其他的,每一个都没有分别了。” 乔慕宸站起身,褚云飞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到他语声依然平静,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呆,“我先走了,再等就没菜了。” 第七十三章 褚云飞早都知道和乔慕宸摊牌后会有一场长谈,等了几天不见动静,算算今天也差不多了,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沉默在等他,知道是因为乔慕宸的事,却少不得觉得无趣,终究还是道,“父亲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沉默微微点了点头,“云飞要出去吗?” 褚云飞知道反正也跑不掉,索性就在他旁边坐下,“父亲有事吧。” 沉默嗯了一声,褚云飞耸了下肩,靠在沙发上,“是慕宸的事吗?” 沉默点头道,“我叫人替你煮了奶茶。” 褚云飞哦了下,也没说谢谢。等奶茶送上来才对沉默道,“去我房里吧。” 沉默自己是不喝奶茶的,褚云飞喝了一口,端着杯上了楼。沉默问了几句闲话,褚云飞推开门就进去,顺手将奶茶杯放在自己手边的小几上,沉默先坐了才跟着坐下,又抿了一口奶茶。他喜欢的不是甜腻腻的味道,所以,奶茶是一点也不丝滑的,甚至还带着些天然的苦涩。褚云飞这次却没有放下杯子,而是将胖胖的奶茶杯团在手里,仰脸看沉默,等父亲先开口。 沉默自己在等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褚云飞看沉默仿佛还是酝酿中的样子,笑了笑,“父亲想说什么呢,慕宸在学校很照顾我。” 沉默淡淡地望着褚云飞,“云飞觉得我在想什么呢?” 褚云飞摇头,“我不知道,也猜不到,木木不一定跟你说,他要是有什么打算,也没什么奇怪的。” 沉默点头,“慕宸是个很单纯的孩子,有什么心事固然自己不会说,却也不一定瞒得住别人。” 褚云飞道,“我不知道。” 沉默知他是不信的意思,自己说这些也着实尴尬,没有开一个好头,也难怪儿子会有些抗拒,因此只是笑笑。 褚云飞揉了揉眼睛,“父亲,我觉得,其实我和木木都没那么急,而且,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沉默揉了揉那个叫做睛明穴的地方,儿子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尤其是又聪明又直接的时候。沉默才刚要开口,褚云飞却又道,“我知道您和我爸都没用要撮合什么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和木木都不确定未来是什么样,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您还是乔家,都还是更希望我和慕宸都能娶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吧。” 沉默嗯了一声,“我并没有要撮合你和慕宸,只是,一个小小的希望,小蓝帽从小跟着我,他最近变得太恍惚了。云飞,小蓝帽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褚云飞将杯中的奶茶一饮而尽,“父亲,说句不该说的话,他十七岁了,正常的男人,憋到十七岁,怎么着也得春心萌动一回吧。即使有些神思恍惚,也是在所难免吧。” 沉默皱了皱眉,“云飞,别的事,我不想说,但是慕宸这两天的精神很不好。” 褚云飞跟着的下一句话尤为无情,“任何一个人的第一次暗恋被拒绝都会精神不好。” 沉默看出儿子的不合作态度,却终究觉得自己的解释只会让他想更多,褚云飞看出父亲的为难,“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或者别的,应该根本没有和你们说,我是怎么和他说的,父亲,他有暗恋的权力,但是对于我,我有我喜欢过的女孩子,我有你们没有看到的地方关于她的回忆,我有我过去的生活,我不可能因为现在有人喜欢我,就觉得我该把这段感情搁浅。我告诉慕宸了,他也一直知道,更何况——”褚云飞说到这突然有些累,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对乔慕宸的拒绝很明显,尽管他的暗示很模糊。他有喜欢的人,他有他不能忘怀的情,他心里有确定的那一个,所以,乔慕宸的感情,并不因为他是他哥哥而和那无数个其他有什么区别。可是,乔慕宸不愿意面对,但褚云飞相信,那只是因为,还没有到需要他面对的时候。 第七十四章 “妈——”乔熳汐推开门,就看骊歌高高坐在几旁,望着他浅笑。 乔熳汐低头看了下自己是否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才蹭到骊歌身边又唤了一声。 骊歌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无论多大的儿子,在母亲眼里也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分别,乔熳汐看母亲一直看着自己,不免问道,“妈怎么了,这件衣服是您替熳汐选的。” 骊歌轻轻点头,这个从来都杀伐决断的女子竟有些属于母亲的忸怩,低下头似是沉吟了一会才从几下抽出一条围巾来,“替你织的。”这天下的事,无论物件或是人,只有对不对她心思的,因此哪怕离能用到这条围巾还有几个月,她既然织好了就给乔熳汐。 乔熳汐连忙双手接了就自己系上,自己摆弄着该怎么系才显得更得体,骊歌站起身,替他将围巾捋的平整,自己看了又看,手下也是换了好几种系法,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待要替儿子摘下来,乔熳汐却伸手按住,“妈已经送给熳汐了。” 骊歌一笑,乔熳汐如今已身为人父,不可能像少年时拱着骊歌撒娇,也不会再轻易说出诸如喜欢或者称赞的话,因此只是珍而重之的收好藏在怀里,骊歌看儿子眼神也知道他喜欢,虽说这条围巾织了很多天,比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要差许多,却到底还是能满足自尊底限的。 乔熳汐笑道,“小蓝帽本来要今天过来,可是临时有事,所以只是熳汐一个人。” 骊歌笑,“不会是你委屈了他不敢过来吧。” 乔熳汐摇头,“今时今日,熳汐哪有本事委屈他。” 骊歌用银匙轻轻将手中的茶晕出涟漪来,“听你这么说,我都免不了为小蓝帽担心了。” 乔熳汐笑辩道,“熳汐的意思是,慕宸忙着失恋,这阵子恐怕没工夫理我。” 听乔熳汐这么说,骊歌也少不得嘴角露出几丝微笑来,“小蓝帽也会失恋?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点求而不得的惆怅也是好的。” 乔熳汐点头,“是,所以熳汐和禹落都不打算开解他,相信过一段日子,他自己就看开了。” 骊歌笑道,“那种缱绻的怅惘,你和禹落会懂吗?我看,你们几个里面,大概只有默默才有机会了解,照我说,你和禹落不管,不是因为相信小蓝帽,而是因为,实在管不了。” 乔熳汐没说话,却在心中笑了,默默就算自己再懂,自己的儿子,还不是一样管不了?感情的事,就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第七十五章 又要做衣服,褚云飞第一次觉得有家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不是还有两个月何胥才结婚嘛,为什么要急着做衣服,而且尺寸不是上次就量过了吗,自家的设计师好麻烦,虽说要量体裁衣,可也抵不住他一整个早上都用来量这么折腾,把自己摆成不同角度让他看啊看,都快把脸看破了。好容易脱离了折磨,褚云飞忙过去找老爸,秋瑀宸看他一脸不耐烦,就知道这小家伙被折腾了一早上,只得将儿子拢在怀里哄着,“上次你的衣服做得太仓促了,所以这次才会麻烦些,多做几次就好了。”边说还边看着设计师助理递来的记录,褚云飞瞟了一眼,老爸的身材比例果然完美,简直就是人体美学的道具,小家伙不由得伸出手指沿着老爸身体线条顺着滑下来,秋瑀宸被这小家伙弄得痒,沉默在一旁直乐,设计师和三个助理大概都是涵养功夫极好,假装没看到,褚云飞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忙收了手,红着脸蹭着老爸胸膛,反正他比秋瑀宸还要矮一厘米,也不显得突兀。 秋瑀宸笑对小刺猬道,“你和你爸都是188厘米,我刚认识你爸的时候他还是187呢,后来才又长了一厘米。” 褚云飞笑问老爸,“那爸什么时候才能长到190。” 秋瑀宸摇头,190厘米,他可不想,187,188,189都好,可是一上一米九,听起来都突兀,尤其是何胥,如今快长到两米,虽然连昕也不矮,但如果不穿高跟鞋,还是会觉得怪异,秋瑀宸情不自禁地望向沉默,还是小默好,站在一起也最舒服。沉默当然知道他想什么,摇着头瞪了他一眼。 设计师和助理们识趣的退去,褚云飞却突然抬手在自己身侧比了一下,手掌大概抬到鼻子的高度。他还记得那个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橱窗边等他,落地玻璃的另一面是仿佛奢华的劣质礼服,在他停下机车的时候,她红着脸低下头,为本来不该惭愧的奢望。 秋瑀宸顺着褚云飞头发,“她多高?” 褚云飞低头道,“174。” 秋瑀宸嗯了一声,看褚云飞并没有撕心裂肺的隐忍就放下心来,每个人都会有些自认为不堪回首的往事,也都会有些自认为永远不会忘记的刻骨铭心,若总是为这些过往而伤神,未免少了做人的深度和气度。秋瑀宸一直很崇拜迟念,就是因为他的寂寞从来不在脸上,也不存在心里。他一向认为,一个男人,可以骂天,但不能怨天,可以恨命,但不能认命,可以回头,但不能低头。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不甘,能够明白自己的不甘,很聪明,能够承认自己的不甘,很豁达,能够面对自己的不甘,很勇敢,可惟有用成熟的心智和雍容的气度将一切的不甘都安放在一段叫做过去的时间里,才是真正的智者,因为接受之后,就没有不甘了。很多时候,怕的不是错,而是明明知道已经错了,还不肯回头,怕的也不是错过,而是明明知道已经错过,还不肯放手;可是总有些人,知道错了回头了,又不敢再执着,知道错过放手了,却不肯都忘记。我们想了解自己,却又拒绝了解自己,因为我们怕终有一天会发现,那些本以为是天意弄人的,却只是因为,自己太懦弱。就像不敢继续执着的,不过害怕没有未来,不肯坚决忘记的,也不过害怕丢掉过去,那么,我们的现在,又在哪里? 秋瑀宸庆幸,褚云飞已经在渐渐明白这个道理,记住一个人,如果只是因为不能忘记她,那未免太悲哀了。他轻轻拍拍儿子肩膀,算作是鼓励。 褚云飞望着爸爸,“过几天是她忌日,我会一个人回去,安安静静陪陪她。” 秋瑀宸缓缓点了点头,褚云飞对爸爸笑了下,“我不是后悔,也不是内疚,更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我只是,真的想看看她。” 非璟煜微微偏着头接哥哥的电话,靠在高高的书架旁,似是懒散,实则只是想找个依靠,“哥有事啊。” 秋瑀宸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厚重,“听罹叔说你这些天到处逛,脚都好了?” 非璟煜心道,这么久都不好,那要打得多狠啊,不过口中却是乖乖的,说实话,那次的教训可真是至今还烙在心里,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是非大少爷的本质,但是,总还得收敛一下的,“嗯,差不多好了。” 秋瑀宸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非璟煜听哥哥这么说,心里也是暖暖的,秋瑀宸知道他可能正在忙,随口又吩咐了两句就挂了线。 沉默翘着脚躺在床上翻杂志,秋瑀宸蹭上来习惯性地将情人拥进怀里,“这东西不是消遣的嘛,你也爱看。” 沉默道,“这里有云飞以前的照片。” “是吗?”秋瑀宸接过来才发现原来有一篇是专门讲地下赛车的,配的插图里有一张褚云飞的侧脸,那时候他还是长发,却并没有染成什么奇怪的颜色,秋瑀宸笑道,“小刺猬看起来还挺乖的。” 沉默点头,“我说想看看他以前的样子,何胥给你的照片上他太招摇了。”当时褚云飞一直不想被找到,当然要招摇些。 秋瑀宸把杂志放在一边,他并不想过多的了解褚云飞以前的生存状态,总之是可以想见的苦难,但是,已经过去了,他不希望沉默总是执着于褚云飞的过去,那除了给自己增添罪责之外,别无用处。褚云飞现在对沉默的态度比最初好很多,也会有些属于父子的亲昵,但究竟比起秋瑀宸的收放自如,沉默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沉默收了收脚,将身子倒在秋瑀宸胸膛上,语气有些踌躇,“云飞过些日子会回美国去,我也想和他一起看看。” 秋瑀宸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沉默接着道,“我一直想回去看看他以前的生活,看看清沙安置地怎么样,无论如何,我欠她一个交代。”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将沉默拢得更紧些,“去看看是应该的。” 沉默低头,“嗯,我想也是。” 秋瑀宸想自己也跟去,但是显然如今不是十七岁,一大堆的公事要做,更何况,也实在没这个必要,“和云飞一起回去?” 沉默吸了口气,“不知道,暂时还没想好。”看秋瑀宸不说话,沉默向上坐了些,“怎么了?” 秋瑀宸笑笑,“没有,就是想到又要好几天看不到你,有点失落。” 沉默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正经和你商量一件事就这么难吗?” 第七十六章 褚云飞一个人坐得端端正正在那临帖,学了好久自己的烂字还是没什么长进,被秋瑀宸压着练习,每天三十个字,加上每天的读书笔记,再加上当天的总结和第二天的计划,褚云飞觉得自己连和老爸撒娇的时间都没有了。更何况,翼盟的账目自从他接手了之后,秋瑀宸都是交给他看,偶尔不去上课的时候,还要去恒河给老爸当贴身秘书,若再遇上必须要做的功课,褚云飞真的觉得自己不用活了。可今天中午回家看到口中还叼着半根火腿的迟慕瑀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很幸福的。 “你怎么来了?”褚云飞有些意外,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老爸和父亲都更偏心乔慕宸,很少在自己家里遇到迟慕瑀一个人在。 小黄帽将火腿咽进去,来不及答话就向秋瑀宸书房冲,等他出来的时候不止抱着一大摞文件,还点着计算器,边按边对褚云飞道,“二叔让我取东西,先走了。” 褚云飞看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连饭都来不及吃,忙道,“我叫厨房给你装点东西,车上吃吧。” 迟慕瑀依然不停下手上的活,急道不用,“边开车边吃饭,留下一点痕迹,我爸不扒了我的皮。” 褚云飞自然没话说,只寄希望于他有时间能吃到恒河传说中非常不错的员工餐。直到下午迟慕瑀和秋瑀宸一起回来,褚云飞才知道,原来每隔三个月慕瑀都会来恒河和老爸学做事,本来还羡慕他无忧无虑,吃得是无公害食品,过得是纯隐居日子,如今才知道,原来小黄帽也不是无所事事的。迟念生性不羁,即使于武学一道,管得也不是太多,一切全随他性子,不过偶尔隔上十天半月陪儿子过几招,觉得不满意了就顺手一顿胖揍,不过迟慕瑀性子像极了父亲,即使被揍也不放在心上。倒是跟着秋瑀宸的日子总要学很多东西,也有太多世俗的事务忙,尤其是对于和人打交道,总是有些不适应。谋算人心阳奉阴违,迟慕瑀不是不会,可是他随了迟念,闲云野鹤惯了,懒得理会。秋瑀宸却故意叫他去做些琐碎事,即使明知道有人刻意为难也不过问只一心磨炼迟慕瑀为人处事的功夫,人世间的事,想要做对很容易,可想要做合适却很难,进退自如的分寸感绝不是天赋或者努力可以抵消的,迟慕瑀虽然还算能够应对妥当,但到底劳心劳力。因此没事的时候总是和非璟煜说,在二叔身后站一小时比跟着父亲练一天拳还累。不过非璟煜却是知道小黄帽虽然口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极崇拜极依赖这个二叔的,每次跟着他都是无怨无悔地好好表现,步步谨慎,事事尽心,努力地甚至都有些不像迟念的儿子。 大概是因为迟慕瑀过来,沉默特地吩咐多加了两个菜,原本秋家这样的世家,每顿饭都有定制,而迟慕瑀这样的晚辈即使客居家中也是没有加菜的资格的,不过自从沉默住进秋家以来,那些麻烦的规矩经常被打破,秋瑀宸心知也是极疼爱迟慕瑀的,虽然面上不表现出来,可是小黄帽房间的规格也就比非璟煜差一点了,连那么宝贝的褚云飞也没有独立的宠物间。 秋瑀宸看迟慕瑀停了箸,沉声道,“你吃饱了?” 迟慕瑀点头,“嗯。”他不是乔慕宸,没那么多程式化的规矩话好答应,对秋瑀宸也只是态度格外恭敬些。 秋瑀宸道,“你中午就吃了那么点难道不饿?” 迟慕瑀一下子就低了头,怪不得送了文件就有人给了两只蛋挞,原来二叔知道啊。秋瑀宸看他知道错也不再说他,他不是喜欢教训人的父亲,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褚云飞偏头道,“爸知道慕瑀没时间吃饭干嘛还派那么多事给他。” 秋瑀宸敲了敲儿子的头,“我交给他的事情是绝对可以不耽误任何时间做好的。你也是一样,做事情要懂规划。” 沉默瞪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只是笑笑,对小黄帽,他了解这个孩子的个性,一向都是点到为止,他知道小黄帽是无论怎样也说不出什么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这种话的,若不是褚云飞发问他连后一句话都不会说,倒是小刺猬仿佛还很不服气的样子,一直逗着老爸想让他说几句夸迟慕瑀的话来,迟慕瑀自己倒像是无所谓,提前退席回房里做秋瑀宸交给他的工作了。 褚云飞抱着抱枕来敲迟慕瑀房门,再迟慕瑀拉开门之后透过他身子向里望,“原来这个是你房间啊。” 迟慕瑀让他进来,“嗯,每年大概会有四分之一的时间住这里,不过也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二叔觉得我需要过来,就会和父亲说。” 褚云飞走到宽大的书桌背后看他做得统计,“我爸让你做的?” 迟慕瑀摇头,“没有,只是我怕二叔明天会问到,所以先准备好。” 褚云飞环顾四周,“比我的房间好,就差一个天台。” 迟慕瑀笑,“是啊,非叔的房间有。” 褚云飞孩子似的逗他,“我父亲那么喜欢木木,他的房间都没你的大。” 迟慕瑀踹他,“我本来要把这间房让给他住,不过他住的简单些是乔叔特别吩咐的。” 褚云飞将自己抱枕扔在他床上,半边身子搭上去,一只脚撑在地上,“所以啊,我爸很疼你呢。” 迟慕瑀早都知道褚云飞不是婆妈的人,特地过来说这么一大车酸溜溜的话,不过就是为了安慰自己,因此扔了桌上一只木雕过去,“无聊!” 褚云飞故意没躲,被砸得哎呦一声,“说真的,你跟着我爸学些什么?” 迟慕瑀整理桌上的资料,“只要二叔觉得需要的,什么都学。” 褚云飞问道,“那木木呢,他和他爸学还是也和你一起。” 迟慕瑀知道这只刺猬今天是绝不肯立刻就走的,一起将桌上的东西放整齐空出一块地来就晃着凳子靠在椅上,将脚搭在桌上晃,“他当然是在乔氏做事了,二叔只有教我一个人。你还没回来的时候。” 褚云飞接着问,“那翼盟的事呢?” 迟慕瑀从桌上跳下来将褚云飞推到床的另一边,自己也躺下,“我可是在墓镧长大的,这些事,不用麻烦二叔吧。” 褚云飞道,“迟大叔?他有耐心教你才怪。” 迟慕瑀翻身捏住褚云飞鼻子,“别诋毁我父亲,他都只讲大原则,细节的地方,我爸会讲得比较多。” 褚云飞打掉迟慕瑀手,“不过迟大叔真的很关心你未来怎么样,以后从商也很好啊。” 迟慕瑀随意应了一声,“其实我原本以为你回来了二叔就不会再教我了,没想到还会叫我过来。”他不是敏感的人,可是这一次再到恒河,明显感觉到雇员们对他的态度变化。大概是觉得真正的秋公子回来了吧,临时转舵也是难免的。他也猜得到二叔悉心教导,有叫他日后承继恒河的意思,不过他自己从不曾奢望过什么,也不曾有过任何人都会有的觊觎,因此,对褚云飞的回归,他是绝对没有半分不甘的,即使是职员们对他不如从前殷勤,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因此这一次,秋瑀宸再叫他过来,小黄帽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的,比起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他更喜欢现在这样,他会觉得,二叔亲自教导他,不是对家族的责任,至少是对他还有几分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关心,才会替他的未来绸缪吧。 褚云飞道,“我爸很喜欢你,说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我问过他,他亲口说的。”他口中说得虽然不假,可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自己的推断果然不错,否则,就凭自己爷爷那个老顽固,怎么可能让慕瑀跟着爸爸在恒河历练。跟着老爸一直在恒河却不理翼盟,也能够说得通,毕竟,翼盟是圣母的,恒河才是自家的吧。 迟慕瑀听褚云飞转述秋瑀宸对他的关切,免不得独自乐一阵,不过才一转头就知道褚云飞另有所想,一个翻身就将小刺猬压在身下,“想什么呢?” 褚云飞冷不防被迟慕瑀压住,想要去挣,可他那点小巷子里熬出来的功夫哪比得上迟念亲自调教的迟慕瑀,小黄帽将他手臂向上一提,手腕一扣就将他双肩锁住,褚云飞知道自己挣不脱,只得叫道,“疼了!” 小黄帽将手放开,把他双臂甩开去,“天知道你又想干什么。” 褚云飞暗暗在心中骂自己问得太急,连迟慕瑀如此不宫心计的人都看出破绽,好在他天性使然,不屑问别人不想说的事,若是被追问,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因此起身揉着自己被绞痛的手臂,心中暗道自己的功夫没长进,迟慕瑀拿起褚云飞抱枕塞到他怀里,“要问的也问完了,快点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没看呢。” 褚云飞笑着理头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勤奋。” 迟慕瑀瞪了他一眼,“二叔难得叫我做点事,难道做不好回去等我父亲揍啊。” 褚云飞笑道,“我爸才没那么无聊会告状。” 迟慕瑀懒得和他斗嘴,打开最顶层的文件夹,认认真真地圈圈点点。褚云飞知他做事绝不枝蔓,若是乔木木,恐怕会解释一大堆,又催自己回去学习,可若是自己坚持不去,乔木木绝对没法子,到最后陪着自己做别的也不一定。倒是迟慕瑀,说了做事就干干脆脆,自己倒是一点也没办法了。 第七十七章 褚云飞第二天是打着呵欠去篮球社的,好在没有迟到,要不然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乔慕宸组织训练一向是尽职尽责,萨铭这个教练倒显得无用武之地了,通常情况下,都是坐在篮架底下指点江山,心情好的时候,就抓出一两个偷懒的球员叫乔慕宸去责罚。训练永远都是那些内容,虽然球员们都暗暗在心里期待千万不要有新内容,萨铭对于训练项目的开发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新出来一个项目,非被队长拉废了不可。萨铭今天倒好像是对球员的表现还算满意,全程都交给乔慕宸,自己只是看看,球员们面对面站成两排在行进间换位运球,换位到队伍左边的时候球是用左手拍,移到右边就是各种方式的换手,将球交到右手上,只有这样才不会撞到队友,队伍动起来就像一条大蛇,褚云飞玩得有趣,炫了好几个花式动作,引得球队一些不甘人后的小孩纷纷起了争胜之心,难免失误连连,球场一边罚俯卧撑的球员已经越来越多,乔慕宸倒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带着队伍运球绕球馆一圈,萨铭才点了几个人名字,褚云飞知道那些小孩挨训都是因自己而起,也有些不好意思,等萨铭眼睛扫到的时候,带些抱歉地笑笑,萨铭只是道,“技术不错。” 褚云飞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尴尬,看他居然还对自己做了一个双脚起跳反手背身拍球的动作又用两只手指悬虚在掌心上旋转,知道他是暗示自己的成名作。那么有冒险精神的动作,褚云飞现在自己可是不玩了。 萨铭的暗示果然还是有看懂的人,呆愣愣地望着褚云飞,褚云飞这时才领教到萨铭的厉害,萨铭却是在训练结束后勾住了他肩膀,“他们不可能永远不知道你是阿飞。” 褚云飞抬眼,“你是故意的。” 萨铭笑得很豪爽,“你自己按捺不住要炫的,你的背身悬空斩总不可能永远不见天日。” 褚云飞相当恶心这个被好事之徒翻译过来的恶俗名字,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练习动作总是被做成视频四处散布,好在大概人们总不愿意相信偶像就近在眼前,而且还很不招人待见,褚云飞在Z中总算暂时摆脱了那种被免费看的博物馆命运,可是如今身份被萨铭揭破,好日子可以想见的越来越少,他真是连篮球社都不想去了。不过还好,Z中球社果然是有属于冠军队的底蕴和气度,只有些小队员请他表演那些被吹嘘地很过分的扣篮,顺手玩一次再抬出乔慕宸来就可以脱身。 刚逃出球馆,就看到新交的女朋友在门口等他,褚云飞顺手揽过天楠的腰,“接我训练啊。” 天楠咬住褚云飞耳朵,“接你个头,借你给我朋友看。” 褚云飞无奈摇头,“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又假装交男朋友。” 天楠用指甲狠狠抠住褚云飞手背,状似亲密,却是咬牙切齿,“你不也一样,既然喜欢别人,干嘛还假装交女朋友。” 褚云飞抬起另一只手揉眼睛,“我是不想给他幻想。” 天楠突然低头,声音也有些噎,“我是害怕她给我幻想。” 褚云飞放开环着她腰的手,用鼻尖轻轻碰她鼻尖,“别想太多,喜欢一个人,就干干脆脆地去喜欢。” 天楠点头,“是,我也这么想,至少,自己还那么毫无保留地付出过。” 褚云飞揉了揉天楠比自己还短的短发,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亲昵,更何况又都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交往的消息早已是人尽皆知。一个女孩的笑声响起,跑过来扶住天楠肩膀,“不用这么甜蜜吧。” 褚云飞抬眼看面前的女孩,不漂亮,也不特出,唯一还算挑得出的形容词可以选可爱,也只是因为她圆圆的身材。笑声很甜,动作很夸张,第一次见自己就抱着天楠神神秘秘的笑,“不错哦。”仿佛自己还觉得是悄悄话,实际上方圆五米的人都能听到,第一眼,就绝不是讨喜的那种人。 天楠笑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李酩娭。” 褚云飞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那女孩却是自来熟,对褚云飞道,“你知道吗,很多人和我说楠楠是纯T哦,我就和他们说,她是不是T我还不知道嘛。现在你们俩在一起,可见我的眼力不一般哦。” 褚云飞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的女孩女生女人,倒是真怕这种女朋友的闺蜜,只得敷衍几句,“你今天没课?” 李酩娭绝对是很能搭讪的那种人,别人问一句,她有十句好说,“当然有啊,不过我一般都不去上,学校里课程那么简单,干嘛每节课都去,很没意思的。我进班级的时候,刚开始点名老师还会问李酩娭在不在,后来点到我就直接跳过了,都知道我基本不上课的。”虽然说得都是实话,可未免话也太多了。而且神采飞扬的说并不好笑的笑话,还一脸真诚的期待着别人的反应,褚云飞真的很佩服天楠,居然配合得这么好,于是,他决定不再和她说话,省得连耳根子都听麻了。 不过这个李酩娭倒是一点也不懂得察言观色,甚至还跳到中间将褚云飞手也握起来,和天楠的手扣在一起,“这样才像情侣嘛。”然后就望着褚云飞笑,“你肯定会觉得我很电灯泡吧。不过没办法啦,谁让我是楠楠最好的朋友呢,你以后要是对楠楠不好的话,哼,那都对不起她呢。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和她交往的男生呢,初恋哦,好好珍惜吧。” 褚云飞如今已经不敢看李酩娭傻乎乎的天真模样,看天楠一脸隐忍,被心爱的人这么撮合,估计放在谁这里都不好受吧,尤其是对方还是这么一个没神经的白痴。天楠肌肉僵僵地对褚云飞笑了下,褚云飞突然在一瞬间开始怀念泰戈尔,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让我看到一出活生生的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褚云飞回到教室的时候碰到乔木木,他当然不可能傻乎乎地抓一抓脑袋说这么巧啊,不过还是同样傻地笑了一下,乔木木把手中的一大摞资料交给他,“老师今天点名了,这是发下来的练习题和上一届的期末考卷,你有空的话多看看,题目都差不多的。” 褚云飞翻了翻手中的卷夹,还挺厚的样子,“谢谢,这个呢?” 乔慕宸很少听他说谢谢,虽然如今是大热天,自己还穿了长袖,心里却是凉凉的,谢谢,是个很生分的词呢,不过他终究继承了秋瑀宸的性子,并不是个会把失望写在脸上的人,看褚云飞问,才道“这个是笔记,重点都用红色笔勾出来了,你要是没有时间看书,看笔记也好。” 褚云飞回到家才能真正耐心看看乔慕宸给他的东西,试卷都是附答案的,每一个解题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是考书上的哪一部分内容,是哪个例题的变种都标得明明白白,笔记就做得更详细,而且,明显看出不是复印的,虽然都写得工工整整,但是看墨迹就知道是他这些天才整理出来的,大概是他知道自己确实懒得翻书,连一些最基本的概念之类都写得明明白白,厚厚的两大本,即使写起来也要几天吧,褚云飞想到他大大地黑眼圈,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木木每天的任务不比自己少吧,要把这些做出来,恐怕至少两天没睡了。 才想着就听到敲门,这种恨不得门前挂个鼓好让他捶开的暴力分子不是迟慕瑀还能是谁,他不等褚云飞应声就自己开了门,“我说怎么不见你烦我,原来在这复习装用功。” 褚云飞合上笔记,“我哪像你那么清闲不用考试,我每天又要上学,又要复习,忙着呢。” 迟慕瑀微一侧身就将大半个屁股放在褚云飞书桌上,顺手拿起笔记翻了翻,“这些都挺没用的吧。” 褚云飞想伸手夺,害怕撕破了又不敢抢,只恨声道“洗手了没!” 迟慕瑀摇头将笔记撇在桌上,“有这么宝贝吗?” 褚云飞不接茬,“你今天这么闲,工作做完了?” 迟慕瑀单手一撑从桌上跃过去,不知怎么一折腾连着两个旋子就躺在了褚云飞沙发上,褚云飞瞪他一眼,“人类直立行走,动物才四肢并用呢。” 迟慕瑀翘着脚在沙发上晃,“我过来找你是有东西叫你带给慕宸。” 褚云飞也有些好奇,“什么东西,有没我的份。” 迟慕瑀向沙发里躺了下,好移出点位置给褚云飞坐,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又不是好东西,你怎么什么都想要。慕宸他手好些了吧。” 褚云飞接过药膏,上面印着第一医院的字样,却是一愣,“手?他手怎么了?” 迟慕瑀从沙发上坐起来,“你不知道吗?他这些天总是往墓镧跑,看那些可怜的小熊,可是那几只熊被救出来之后恨透了人,除了我和父亲,谁都不敢接近,他们攻击性很强,连我爸都不敢近前,慕宸有一次给他们喂东西,不小心被抓伤了,幸亏父亲就在近前,及时喝止了那只熊,带他去看过,没什么事,我今天顺路去医院,怕他药用完了没时间配,就又配了一管,你带给他。” 褚云飞不禁有些担心,难怪今天很多人都被自己引得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他却没有加入进来,原来是伤了手,想到他受了伤还为自己抄笔记,恐怕比平常又辛苦了好几倍,心中微酸只能虚无的冀盼木木大概已经没事了,自己给自己宽心,“不用担心他,文叔医术那么好,他的伤大概已经好了。” 迟慕瑀听他这么说却摇头道,“慕宸怕乔叔和文叔知道之后不让他再来看那些小熊,所以求父亲别告诉他们。”大概是看到褚云飞面上明显的担忧之色,迟慕瑀安慰道,“放心,他伤得不太重。要不父亲也不会帮他瞒着了。”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将药膏默默收起来。这么热的天,木木特地穿了长袖,自己却根本没有在意,迟慕瑀看他出神,自己也不好说什么,随便玩笑两句就回房了。 迟慕瑀一走,褚云飞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看乔慕宸辛苦抄给他的试题,是该好好复习了,木木的用心总不能白费,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去想,从自己家到恒河总部并不经过第一医院的,被他无意中忽略的,又岂止是慕宸一个人? 第七十八章 “天楠,等褚云飞啊。”比起褚云飞的不合群,天楠的男生缘还是比较好的。三三两两从球社出来的男生都和她打着招呼。 天楠不过笑笑,听别人开她和褚云飞的玩笑。还算熟的朋友故意捶着胸口,“要知道你喜欢男生,我早追你了。” 天楠道,“现在也可以追啊,难道没听过,伟大的爱情来自于撬杠。” 男生将手搭上了天楠脖子,“你啊,还是做兄弟吧,你没听过,有一种爱情叫兄弟。” 天楠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手腕一抬又是用手背给了狠狠一拳,“滚!” 男生还待要玩笑,却是远远地看到褚云飞出来,笑着拍了下天楠肩膀,“你家那个来了,先走了。” 褚云飞出来看到她,“你和他们还挺熟的。” 天楠用那种屌屌的态度点头,“比和你熟一点点。” 褚云飞拢住她肩膀低头耳语道,“我有点事,先不陪你打球了。” 天楠顺手给了他肚子一拳,“你不会用手机啊,发条短信说一声会死啊。” 褚云飞轻轻吻了吻她耳钉,“明天陪你,我今天有约。” 天楠狠狠掐了一把他腰,“约男人行,约女人不行。” 褚云飞无奈,还不及抗议天楠已经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你和别人出双入对,我多没面子。” 褚云飞笑,“女人啊,我都忘了,再强的T也是个女人,服了你,我约了乔慕宸。” 天楠狠狠跺了他一脚,“去吧。” 褚云飞抽着嘴角摇头,“算你狠。” 天楠笑,“你该庆幸我从来不穿高跟鞋,要不肯定多碾几下。我回寝室。” 褚云飞笑,“用不用我今晚买冷饮在女生楼下喊你名字。” 天楠比了个很凶悍的手势,“好,我等着。” 乔慕宸一边投篮一边等褚云飞,褚云飞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乔慕宸已经收了球转过来,“女朋友在门口啊。” 褚云飞笑了下,没说话。 乔慕宸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其实,球队里有传统,交了女朋友都会带出来和大家一起玩。” 褚云飞哦一声,“好啊,酒吧还是KTV,或者,请大家吃饭?” 乔慕宸低头道,“看个人吧,我不知道,我没带过。” 褚云飞看他低着头假装没事的样子,心道,木木还真是纯情啊。 乔慕宸蹂躏着手里的篮球,“有事啊。” 褚云飞只是望着他,在乔慕宸感到别扭前开口,“手伤了的话,不用每天坚持练球吧。” “啊?”乔慕宸呆起来有时候还真的蛮可爱的。 褚云飞将药膏拿出来,“这么热的天,穿长袖就算自己没关系别人也会觉得很怪。” 乔慕宸尴尬着将药膏收下,“哥哥和你说了啊。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被抓一下,那些小熊真的很可怜,我已经求了我爸,他答应帮我,除了一些资金方面的支持,在立法上也希望可以有帮助。” 褚云飞点头,“如果乔叔肯帮忙的话,这样最好了。” 乔慕宸抿着唇,“嗯,其实,你如果有空的话,也可以加入到救援队来,我这几个星期都有参加救援行动,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带女朋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褚云飞不知道该怎么应,带上女朋友,他都不知道乔慕宸到底是单纯还是傻了,或者,他自己还觉得别人什么都不知道呢。以为骗自己骗得信了别人也一样会信吗? 乔慕宸看他不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办,唯一的话题就这么被切断了,他也找不出新话题来。两个人默默相对站了半天,若是走路或者坐车,可能还没什么,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又没话,更显得尴尬,终于还是乔慕宸先开口,“哥哥这些天都住在你家吧。” “嗯。”除了嗯一声,褚云飞还能说什么。 乔慕宸低着头,“药膏是哥哥叫你带给我的吧,替我谢谢哥哥。还有,球球很乖很听话,我父亲说,哥哥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家里看球球。” 褚云飞抬头,“你很喜欢那只雪貂吗?” 乔慕宸点头,“嗯,是啊。不过这些天忙着别的事,都是父亲照看的比较多。” 褚云飞道,“我妈从前告诉我一个道理,喜欢什么,就要努力让他快乐。” 乔慕宸暂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先哦一声。 褚云飞接着道,“但是我有时候在想,要是你喜欢的也在乎你的话,只有你自己快乐他才会快乐。” 乔慕宸点头,“是啊。” 褚云飞抬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对那只小雪貂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的话,可不可以还给慕瑀。不管因为什么,你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喜欢他,有别的东西对你更重要,但是,对别人,对送给你的人,他还是那么珍贵的。” 乔慕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只是怕,还给哥哥之后,他会觉得我不喜欢。” 褚云飞道,“是。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顾虑很多。但是我觉得,与其去考虑去权衡,不如选最真的。你不用顾忌什么别的,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那样的话,反而会对很多人更好。” 乔慕宸也对上了褚云飞眼睛,“那云飞呢?” 褚云飞顿了半刻,“如果真到了要我去抉择什么的那一天,我会相信我自己。其实,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乔慕宸偏头,“父亲?” 褚云飞道,“我妈她说,她佩服很多人,可是唯一尊敬的就是你父亲。她曾经说过,‘禹落哥之所以能够做到天下第一,是因为他比别人强,可是能一直做到天下第一,是因为他比别人更专注。有些人,欲望太多,在追逐的道路上,为了一些总会扔掉其他的,边走边丢,欲望越大,丢掉的就越多,直到忘了自己最初的追逐是为了什么,于是整个人也就没了支撑,不战而败。而禹落哥,一直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一直把他当做底线,他的欲望本就不多,又没有什么可供丢掉的,因此,只能不断磨砺自己变得更强,也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一直都在,所以,他不可以败,也不会败’。” 乔慕宸低头道,“你这么小,你妈妈就和你说这些?” 褚云飞道,“妈不是和我说的,是和要杀她的人说的。那时候,我还不懂,后来才渐渐明白,她是想告诉要杀她的人,不要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乔慕宸轻道,“晏叔?” 褚云飞点头,“是。晏叔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怕是我妈早都看到的。她不在乎死,她只是不希望,杀她的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将杀了她当成是遗憾。”褚云飞说到母亲神态立刻肃然起来,“她一直就是个那么伟大的人,一直以来,她想的都是别人,没有自己,从小,她教给我的,就只有宽恕。” 乔慕宸没有接话,其实,他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也会想,或者,褚清沙说那番话在当时也只是想暂时保住一条性命呢。只是,他和迟慕瑀不一样,很多东西,他想到,却不会说,因为在他心里,总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最美好的。云飞很小就没有了妈妈,在心里把妈妈当成是最伟大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而作为关心他在乎他的人,又为什么一定要打破他这一点点与人无尤的幸福呢。是以有时候,透彻的人,之所以落个慧极必伤的下场,或者并不是因为上天不公,而只是因为,太通透,未免就偏于漓薄失了厚道,既然从未给别人留过后路,又怎能奢求别人会留后路给你呢? 他喜欢听他懦懦地叫他哥哥,还很小的时候,他会拉着自己的手,偷偷去看蚂蚁挖洞,即使弄脏了衣服被罚也不在乎。其实,他一直觉得看蚂蚁挖洞是很幼稚的,他们都没用父母,所以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比他大一分钟还是三十秒,但是他却仿佛比他成熟得多。在养育院的日子,已经记不得了,不过他想,如果他们是在四五岁才被收养的话,他对弟弟的记忆大概应该更多一点。他想,他一定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为弟弟争多一半的苹果而被修女阿姨关小黑屋或者饿肚子。他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虽然他跟了乔叔之后越来越傻,也不如小时候毛嘟嘟的可爱。但是他还会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带他玩捉迷藏躲在窗帘后面,下人们故意装作找不到,实则只是做自己的事,一直找不到,他们就一直躲着,终于耽误了他练琴的时间,然后在乔叔发脾气的时候,他傻乎乎地将手指搭在嘴唇上让自己不出声,然后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轻声说,“对不起,慕宸知道错了。” 迟慕瑀亲眼看到乔熳汐用琴弓打弟弟手背,他想冲下去,却在厚窗帘的缝隙中看到慕宸冲他眨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隐忍是比承受更痛苦的一件事。他不敢看,只得小心地背转身子,窗棂上结了厚厚的霜,他躲在窗台上紧张的哈气,用手擦一擦,玻璃就有了一小块亮光,窗外看不到万家灯火,隐隐约约的,是很大很大的网球场,他还记得,今天中午,他和慕宸就坐在球网底下,慕宸笑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只被压扁了的香蕉派,嘟着嘴说,“哥哥,这个给你。” 乔叔罚过了慕宸,就转身出去,慕宸一个人平举着双手站在镜子前,低低念,“我是一个好孩子,我要乖乖。” 他连忙跳下窗去,看他柔嫩的小手,慕宸还是傻乎乎的,像是一点也不疼,他说,“哥哥快溜出去,我要说一百遍,爸爸不会这时候进来的。” 如今的迟慕瑀当然也知道,他们当时的小把戏又怎么能瞒得过乔熳汐,可是想起从前的事,眼睛还是有些酸酸的,其实,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这个唯一的亲弟弟不再那么亲昵了,可是,他一直有一个心愿,他想带慕宸去爬很高很高的山,爬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他们就肩并肩坐着,看山下的人烟,灯火星星点点的亮,然后城市一片通明。因为那时候,他就可以对弟弟说一个爸爸曾经讲给他的故事。 幼年时的迟慕瑀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喜欢坐在山顶上看山下的灯,后来,言寓荆告诉他,“从前,有一个孩子,很不懂事,很小就离开了家,可是,每一天晚上,他的妈妈还是会替他点燃家里的灯,因为他怕,孩子有一天想回来的时候,忘记回家的路。” 那时候的迟慕瑀还太小,他还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那么残酷的问题,他问,“那后来那个孩子回家了吗?” 爸爸没有回答,却是父亲也上到了山顶,他们一直并肩坐着,直到年幼的自己支撑不住睡过去,一觉醒来,却看到爸爸和父亲还在那里,父亲握起他的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慕瑀乖,父亲告诉你,那个孩子还是回去了,虽然家里不再亮着灯,可是,天上还有星星,星星会一直一直,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年幼时的迟慕瑀还不懂得这是个多么苍凉的故事,因为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传说,他还不相信,我们的亲人去世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爸爸或者父亲,我的妈妈在哪里。因为他不问,还可以希冀着有一天能带慕宸看灯火,如果他问了,也许,就只能永远和爸爸一样看星星。 第七十九章 文禹落看着乔慕宸趴在玻璃房外边,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很喜欢儿子这样傻傻的如幼年时的表情,偶尔懵懂,会拉着他手问东问西,比如为什么别人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而自己有一个爸爸一个父亲。乔熳汐送给儿子的拼图是那幅很经典的小女孩拉开小男孩底裤忽闪着眼睛问为什么的画面,乔慕宸拼的很快,乔熳汐会在他问问题的时候将他抱在腿上,告诉他,“别人的爸爸喜欢别人的妈妈,所以,人家会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可是爸爸喜欢你父亲,所以,你有一个爸爸,一个父亲。”乔熳汐偶尔会捏捏小蓝帽鼻子问他,“那小蓝帽喜不喜欢父亲呢?” 小蓝帽会傻傻的点头。乔熳汐就会呼噜着儿子头问为什么,这时候小蓝帽就会转过脑袋,响响地亲一口父亲,然后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喜欢父亲,我也喜欢父亲。” 文禹落那时候也会幸福的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因此如今看到小蓝帽又趴在草地上,也不喊他当心着凉,只是笑着在他身侧蹲下,“我喂过球球了。” 乔慕宸转过脸,“父亲,我们把球球还给哥哥吧。” 文禹落点头,他不是乔熳汐,他不喜欢追问为什么。乔慕宸咬着唇,“球球在墓镧就不用住在玻璃房里。他都不怎么爱说话了。” 文禹落笑了,打开玻璃房的小门,他虽然很懂得驯兽,但是雪貂这种极为通灵的动物,还是会想念自己的主人。文禹落将小雪貂交给乔慕宸,“是褚云飞让你还给哥哥的吧。” 乔慕宸没说话,就代表没否认,文禹落笑了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吧。” 乔慕宸不太明白父亲高深莫测的笑容,只是他也不敢问,虽然爸爸好像打得会疼一点,但还是觉得父亲凶。 乔熳汐轻轻顺着文禹落柔顺的长发,“今天心情不错?” 文禹落微笑,“是吗?” 乔熳汐道,“你心情好的时候,就会等我替你把头发束起来。” 文禹落笑,“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人都是自私的,我虽也盼着慕瑀能更好,可慕宸开心我自然也就开心了。” 乔熳汐替他用手指梳着头发,将一两分凌乱的发丝拨过来,“你又看出什么了?” 文禹落道,“不知道。只是我希望,慕宸的期盼不要太长。” 乔熳汐用玄色的发带替他将发丝规整,“现在,你的心思,连我也看不懂了。” 文禹落不再开口,只是在心里暗道,云飞是很聪明,只是他太聪明,心事就不难被看破了。 褚云飞觉得,期末考试这个东西就像是不识趣的女人一样,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虽然他一大堆事缠身没能多分给功课一点,虽然乔慕宸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复习,虽然他也感念着木木辛苦整理的试题和笔记,但是考卷上还是有点点斑斑的空格是不知道该怎么填的。乔木木今天早晨五点钟就给他发了短讯,“云飞,今天早晨九点考试,记得别迟到。” 于是,褚云飞破天荒地回了个电话给木木,“今早考什么啊。” 乔木木崩溃,“语文。我替你整理的那些名篇名句一定要熟悉。” 褚云飞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好吧,如果里面的字差不多能认全也叫熟悉的话。 听筒那边长久的沉默,乔慕宸道,“现在看也来得及,那不打扰你了。” “嗯。”挂了电话,但愿来得及吧。 起床,洗漱,被子肯定是不叠的,褚云飞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绝对不像刺猬,而是像只兔子,红着眼睛就开始温书了。木木的字写得倒是不错,不过笔记却是越看越厚。第一课,诗经的《氓》,虽然小刺猬的汉字认得不少,可要背的第一句,四个字里两个不认识,一个还念错,好在小蓝帽甚是体贴,已经替他注了音,翻译成了现代汉语,好容易第一首读顺了,《无衣》和《静女》又都很好背,小刺猬刚看到一点曙光,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三十五了。想想也知道是老爸叫晨练,于是,拖着大拖鞋揉着眼睛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去开门。 秋瑀宸对儿子虽然宝贝得不得了,可到底不像宠沉默一样,看他还穿着睡衣就沉下脸,“怎么还不去晨练?” 小刺猬伸出手抓着老爸运动衣,虽然是夏天,可凌晨时分还是很冷呢,“爸,外边那么冷,进来坐吧。” 秋瑀宸本来打算教训儿子的,可听他黏黏的撒着娇就心疼了,却还是板着脸,“出去运动就不冷了。” 小刺猬拉着老爸手把他拽进来,“爸,今天要考试了。” 秋瑀宸看他书桌上满满当当得摆了一堆就知道这小家伙临时抱佛脚呢,狠狠拧了拧小刺猬耳朵,“早干嘛呢?” 小刺猬将毛绒绒的脑袋在老爸胸膛上蹭啊蹭,“爸,要考试了,别打扰小刺猬复习。” 秋瑀宸将儿子翻到腿上趴下,扬起巴掌来狠狠拍了一下,小刺猬痛得四肢乱颤,像极了溺水时的扑腾,秋瑀宸将儿子拉起来,狠狠捏了捏鼻子,“不许偷懒,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还要我再告诉你吗?” 小刺猬知道多说无益,爬起来就扑到老爸脸上咬了一口,秋瑀宸待要打他,小刺猬早都用双手捂着屁股跳开了,“五分钟,马上就好!” 秋瑀宸笑着擦了擦脸,哪里是小刺猬,简直是小豹子。 虽然没能和老爸争取到时间,但是因为大家都要考试的缘故,篮球社暂时会停训。沉默拿了早点过来给小刺猬吃,小家伙还忙着背那些烦人的课文,偏偏这一学期需要背的东西又特别多,四言诗背完有五言诗,五言诗背完有七言诗,好容易诗背完了还有词,词背完了又是好长好长的古文。诗词都还好,那么痛苦的《六国论》,偏偏还是苏洵写的,偏偏苏洵还有俩儿子,偏偏这父子三个都是话多诗多事又多,等小刺猬把他们家的事弄得差不多了,前面背过的鲁迅又忘了。乔木木可是千叮万嘱,这可是必考。 褚云飞想到这里就和自己生闷气,要不是为了让父亲在家长会的时候不那么丢人,他才不难为自己呢。偏偏这时候老爸又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今天的工作安排和会议资料,褚云飞对着听筒抑郁,明明老爸的工作有行政助理安排的,自己做的他从来没看过,现在倒好,故意为难他。电话里答应了马上送过去,好在有慕瑀帮忙,自己才能够再多温会书。 谁承想慕瑀的英文是一塌糊涂,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过去汇报。等一切弄妥当,也到了该考试的时候。小刺猬临出门的时候秋瑀宸微笑着拍了拍儿子肩膀,“我记得告诉过你,一定要做的事应该提前做好,未来永远不可能被预支,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褚云飞飞奔去车库,“爸,你的大道理能不能别再火烧眉毛的时候讲。” 既然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小刺猬的第一门课考得怎么样也可想而知了。他突然想起那个恶劣的笑话,有一个小孩考试前希望能得到一百分,为了有个好兆头,决定早餐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可是考卷发下来他只得到了十八分。孩子拍了拍脑门,大呼太准了,今早本打算吃两个蛋的,谁知开口第一个,就是双黄蛋。 所有科目考完的第三天,小刺猬知道了他的语文成绩,纳闷了很久,那天早晨明明没吃油条鸡蛋的,可怜的小刺猬很完满地拿了一百分,但是很悲哀的,他考的是一百五十分的卷子。 第八十章 秋瑀宸是没有问褚云飞考试怎么样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儿子不可能考得怎么样。褚云飞早晨上了课中午就去了恒河,大概是最近业务很忙,秋瑀宸都很少在家里吃午饭,于是陪小刺猬很亲民地去尝恒河非常不错的工作餐。 褚云飞对于自助餐的形式还是比较喜欢的,虽然在和老爸一起打饭的时候总有人让他们先来,老爸会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揉着小刺猬脑袋笑着说谢谢,偶尔也会有比较多话的员工对秋瑀宸说一些对褚云飞的恭维话,褚云飞反应冷淡地很,不过是礼貌的点头,排队在最前面的滋味果然不错,小刺猬晃着老爸胳膊,“那个,是什么?” 挥舞着餐勺的厨师会告诉他一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小刺猬没听清,秋瑀宸笑道,“是山药,你大概不喜欢的。” 小刺猬点头,“哦,那爸吃什么?” 秋瑀宸笑了,“我待会去打炒饭吃。”他知道有心人太多,不希望被无关的人知道自己的偏好,在公司的时候,是很少点菜的。 小刺猬知道自己在这犹豫,难免耽误后面的人打饭,于是随便指了几个菜,打算能糊口就行。 秋瑀宸这次特地来了公共餐厅,因此吃饭时候很多人都喜欢小声对这边桌指指点点,褚云飞倒是习惯了,也不说什么,还旁若无人地抢老爸碗里的虾仁,秋瑀宸笑了,“其实这里的鱼做得很不错的。待会爸过去给你拿。” 褚云飞道,“不用了,我不爱吃鱼。” 秋瑀宸笑,知道儿子是吃小非的醋呢,小非最爱吃的可就是鱼了,“炒饭太干了,你先坐着,等爸去拿汤。” 褚云飞低头,“我去,要不然这么多人,会说秋总的儿子没家教。” 秋瑀宸摇头笑了,这只小刺猬,不知道想些什么。 褚云飞端了汤过来继续扒饭,对秋瑀宸道,“我觉得这里的厨师不比家里的差啊,菜都是免费吃吗?” 秋瑀宸点头,“当然了。” 褚云飞道,“那什么时候吃腻了家里的东西,可以叫慕瑀给我从这带一点。爸,你不是说,餐厅的菜必须时刻保证是热的吗?” 秋瑀宸敲了敲儿子脑袋,“想得倒远!员工可以带家属来吃,但是不能打包。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点心卡,在那边餐厅,可以带点心回去和家人一起吃。待会你也可以拿几个。” 褚云飞缩了下肩膀,“好小气,只让吃不让带。” 秋瑀宸道,“你也看了账的啊,恒河在员工福利上,做得一点也不小气吧。” 褚云飞心道,“也是,居然可以带家属来公司餐厅蹭饭,人民公社也不过如此了吧。” 才刚这样一转念,褚云飞立刻就发觉这项制度也不是那么人性化的。虽然秋瑀宸今天带着宝贝儿子一起来体验生活心情不错,可无奈气场太过强大,周围的四张桌子都是空的,因此,邻桌的邻桌两个小女孩比期末考试成绩的声音才显得格外的大,尤其是离褚云飞比较近的那个带粉色蝴蝶结发卡的小女孩,声音格外甜美,就更让人不得不听了。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位母亲不住谦虚,褚云飞晃着调羹偷眼看秋瑀宸,恨不得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竖起耳朵喝汤,秋瑀宸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种带着戏谑的宠溺,“你考得不会比她们俩还低吧?” 褚云飞夹着菜,刚才还觉得非常有滋味的烧汁茄子怎么现在觉得有点发苦呢,“呃,还不知道那个——” 秋瑀宸像是故意要看小刺猬脸红的样子似的,“哪个?” 褚云飞才在支吾着,手底下将小格子里的青椒鳝鱼一点一点夹到老爸盘里去,他可不喜欢吃软体动物。这边犹自还在琢磨,那边那带发卡的小女孩已经叫起来,“妈妈妈妈,你看大哥哥也挑食。他爸爸还帮他吃饭呢。” 小女孩的妈妈转头看到居然是秋瑀宸在那边坐,不觉的暗恨自己迟钝,居然没有疑惑一下为什么这几张桌子会这么空。秋瑀宸倒是心情极好,甚至还夹了一小段鳝鱼喂褚云飞吃逗那小女孩,“挑食不是好孩子,让大哥哥吃一口给你做榜样。” 小女孩偏过头咬着筷子,看褚云飞咽那一段鳝鱼痛苦极了,于是瞪大了眼睛,非常同情地摊了摊手,对褚云飞道“I’msorry。”发音倒是很纯正,甚至还嘟着嘴,耸肩的时候,发卡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的,样子可爱极了。 秋瑀宸象征性的拧了拧儿子耳朵,“你要是英语考得比人家还低,爸就带你过去让你向人家学习。” 褚云飞被秋瑀宸这么一逗,连耳根都红了,虽然自己英文考得还真不怎么差,毕竟在美国呆的太久了,可是,老爸一向和善良是挂不到边的,他该不会是要把自己的那点分数折成百分制和别人比吧。那个小女孩可考了相当扬眉吐气的九十八分呢。褚云飞卯着劲唆勺子,真是天下父母一般黑,怎么自己老爸也那么喜欢跟别人比儿子啊。 其实,小刺猬应该庆幸,因为老爸只是随便比比路人甲,要是哪天抽筋拿他比木木,那才真是欲哭无泪呢! 褚云飞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提前把成绩通知单给爸爸看,就算不给爸爸看,是不是也该给父亲看。父亲的承受力看起来虽然还很不错的样子,但是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总分只有乔木木的一半还不到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有种晕眩的感觉。 坐在位置上正在犹豫,老师们是不是都很喜欢排名次啊,自己的名次,反正倒着数比较方便吧。慕宸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年级第一名,成绩出来之前也会有人预测,褚云飞去上个厕所都可能听说你觉得第一是谁这样的唧唧歪歪。当这样的无聊问题出现的时候,总是有更无聊的人说,“你们几个好无聊啊,这个还用讨论嘛,当然是乔慕宸,万年的全校第一。” 虽然全校第一和年级第一有时候并不是一个意思,但是有时候又会混用,比如说如今,但是,褚云飞宁愿选用年级第一这样的字眼,因为至少心理上不会给自己更大的压力。 偏偏班主任是个极能唠叨的人,褚云飞破天荒地听他总结再总结,然后这还不够,还要大家做试卷分析,再附上一份成绩总结。鉴于球队也有检讨会的传统,褚云飞会认为Z中的人是不是都有潜在的自虐倾向。试卷总结,成绩分析,二者有区别吗?为什么要做两份。 终于轮到班主任说完,褚云飞刚想走人,就听到那个接近于更年期的女人声音,“褚云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褚云飞毕竟不是非璟煜,对于现行教育没有那么重的逆反心理,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根本从来没有上过学。班主任等他进了办公室,甚至还拉了个凳子叫他坐下。褚云飞希望自己尽量在公众场合表现的礼貌一点,因此还很客气地道了谢。 “褚云飞,你是不是觉得,学习上有什么困难?”班主任倒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 褚云飞在心中暗道,一学期都结束了,你现在认为我有困难,却还是答道,“没有。” 班主任摊开了成绩表,“你看一下,我们班一共是四十个同学,你排第三十一名,如果学习上面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提出来。” 褚云飞觉得对于这种人,应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此道,“谢谢老师,是有一些困难,但是,我会向乔慕宸同学请教的,他也会帮助我的。” 班主任果然点了点头,“是的,你看乔慕宸同学,是你哥哥吧,成绩一向是不用操心的,尤其是每年竞赛,为学校争得了很多荣誉。” 褚云飞知道让她唠叨一会自己就可以走了,因此分外配合,还看似相当诚恳的点了点头。其实思绪早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又哪里会在乎她说了些什么。 班主任接着教育道,“你一向是很聪明的,我也一直认为你能够学好,这样,你在我办公室写一份卷面分析,我帮你看看是哪里有问题。” 褚云飞本打算敷衍敷衍就算,没想到这老师还真中了教书育人的毒,居然让他留在这写卷面分析,可是要拒绝吧,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与其这样,倒不如随便写点好脱身,反正依老爸的脾气,这卷面分析估计是跑不了的、 褚云飞打定了主意,决定就这样敷衍着,因此和老师说自己回去拿卷子。乔慕宸看他回了教室,本以为他一定会和老师吵架,却发现褚云飞居然很安分,待要多问几句,上课铃声又响了,因此也只能看褚云飞去办公室。 褚云飞于是盯着试卷开始编,他整张卷子都是编的,也分析不出什么来,才写了几个字就觉得无味地很,凑了小半页拿过去,班主任看了第一眼就感叹道,“字还是可以再练练的,你父亲的书法就相当有功力,咱们学校图书馆就是他题的。” 褚云飞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到这的时候多了点好奇心,顺口问了句,“哪个父亲?” 这一句问话就将班主任僵在那里,尴尴尬尬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良久才笑着找了找场子,“沈总。” 褚云飞心道,原来父亲的字写得也不错,不过书法课是老爸上的。褚云飞听到这点了下头,他自己倒像是从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似的。如此一来,班主任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感慨了几句当年沉默秋瑀宸在校时是多么优秀,又就褚云飞的试卷分析随便说了几句,就一通鼓励让他去了。 褚云飞心道总算完事,正要走却听到班主任又叫他,“褚云飞。” 褚云飞在心中大叹无奈,恨自己不想惹事被老爸骂,要不使出自己游戏花丛的手段来,就凭她是个女的,也不至于被这么聒噪半天,如今还要继续敷衍,“嗯?” 老师忙道,“这一次的家长会,不知道是沈总和秋总哪一位出席?”这样问最合适不过,总不能问,这次的家长会是你哪个爸来吧。 褚云飞也有些犹豫,若是自己人不过说一句我父亲,可是外人,又哪里分得出父亲和爸爸之间的玄机。总不能答说是我沈爸来吧,不过很快就答道,“沈氏的工作家父已经安排好了,应该会来参加家长会。” 班主任踟蹰道,“不知秋董有没有空,他们二位都是Z中的知名校友,若是能一起参加家长会,是再好不过的。” 褚云飞这才知道,原来假扮了半天的关心是这个原因,因此道,“家严的行程一向由助理安排,我不确定。” 班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两封请柬交给褚云飞,“由你去问最好。” 褚云飞点头,却在心中暗道,爸一向疼我,是一定会来的,但愿到时候你留点口德,要不,恐怕我的屁股就和试卷上的分数一个色了。 第八十一章 计算器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褚云飞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无论加了多少遍,他那一点可怜的分数依然只有那么多。能做到如此不偏不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除了时间,就剩下他了。 褚云飞长吸了一口气,是不是应该看一下老爸的脸色再决定,还是算了吧,他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当强奸不可避免时,就要学会享受。 褚云飞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请柬去老爸的房间,秋瑀宸在忙,他不可能每时每刻看到儿子都把他拢在怀里,褚云飞将请柬放在桌上,秋瑀宸笑拿起来看了看,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沉默裹着浴巾出来,秋瑀宸忙起身替情人擦头发,褚云飞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成绩单。” 秋瑀宸道,“手忙着呢,念吧。” 褚云飞本来还想拖延一下,但想到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于是直接念道,“语文,100;数学,25;英语116。5;物理44;化学38;生物59;政治12;总分394。5;名次,31。” 秋瑀宸道,“12?” 褚云飞委屈极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低的,我看了答案,那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写,也不明白,该写到哪。” 沉默道,“算了,云飞又不是在这长大的,政治低一些就低一些吧。” 秋瑀宸本来也没想着儿子能够考多高,想想沉默说得也对,便不再说他。 褚云飞看老爸不说话,心里不由得打突,却还是不怕死的道,“那个,慕宸的成绩我也带来了,你们要不要对照一下。”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伸手道,“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褚云飞本来也不想这么傻的,可是想了想,若是老爸和父亲一起去开家长会,慕宸的成绩肯定是知道的,与其到时候当着乔伯父的面被打击,还不如现在自己提早交代,也争取个宽大处理。秋瑀宸替沉默擦着头发,本来也没多注意,可是瞥到乔慕宸824的总分,就情不自禁地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天下父母都一样,考前虽然总是劝孩子考不好也没关系,但真能出了结果还没关系的,怕是一个也没有。 沉默还细细看了看小蓝帽的成绩,秋瑀宸压根就没好意思看,沉默笑了下,“慕宸考得也一般,大概是试卷难吧,云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褚云飞听沉默这么说,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满分可只有850啊,824叫做一般吗? 秋瑀宸本来一直在帮沉默侍弄头发,这时才抬头对褚云飞道,“我本来也没觉得你能考多高,可是,至少别人的一半总有吧。” 褚云飞暗道,“你不是一直教我不用在乎别人吗?”当然,现在就是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却还是怯生生地望过去,“爸生气了?”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这张纸也说明不了什么,等看了你试卷再说吧。” 褚云飞暂时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聪明,试卷还算是满的,尤其是政治,虽然那些题都不知道怎么答,但还是态度很端正的把题目在空白处抄了一遍。物理倒不是不会,只是不会写计算过程,考前木木叮嘱自己若是不会做,将合适的公式默上去也有分的,于是褚云飞将有关的公式都写在下面,最后直接算出个答案,总分100嘛,44分,也不算低了。生物褚云飞就有些冤枉了,59分,这可绝对是一个不厚道的成绩,但是他从没有上过学,也没有所谓的六十分万岁的价值观,因此,这个挂在门槛上的成绩他也不是很在意。就知道父亲一定会看卷子的,所以,写满是对的。 沉默将手上的小纸片交给褚云飞,笑道,“没关系,下次考好一点就好。” 褚云飞舔了舔嘴唇,下次?这次的成绩都是考前突击的结果,平时基本上不上课,如今这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来一次,恐怕连这点分都没了。 沉默看儿子如今也是低着头,难得见他这么吃瘪的样子,不觉甩了下头发,秋瑀宸道,“我们知道了,你回去吧。” “哦。”褚云飞如今可真是低调的招人疼啊,又回头问一句,“爸,学校邀请你和父亲一起参加家长会,你去不去啊。” 秋瑀宸替沉默将头发包好,狠狠捏了捏小刺猬面颊,褚云飞哎呦一声,“你要是怕丢人,不去也成。” 秋瑀宸带着些困惑的看了儿子一眼,褚云飞知道老爸心疼他,索性扑倒在沉默胸膛上蹭啊蹭,“不去就不去,反正父亲不会嫌弃我。” 秋瑀宸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明知道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心疼,伸手将他拉起来裹进怀里,“爸又没说不去。” 褚云飞一看老爸没生气,想想刚才忐忑了半天,相当不忿,一下子就撒起姣来,“我就知道你气我考得差,不如慕宸学习好,学校里老师也说你从前成绩是最好的,父亲也成绩好,非叔也成绩好,伯父肯定也成绩好,慕宸又成绩好,你肯定觉得我最丢脸了,所以才不理我。” 秋瑀宸狠狠踹了小家伙屁股一脚,“还来劲了,屁股痒了是不是?” 褚云飞吊在秋瑀宸脖子上,眼睛里蒙着薄薄的一层雾,喁喁道,“爸,对不起,小刺猬考得不好。” 儿子都这样了,情人还在一旁噙着笑看,秋瑀宸还能说什么,不过替褚云飞拉了拉蹭起来的睡衣,长长叹了一口气,“爸没有嫌弃你分数低,看过卷子再说吧。” 褚云飞奸计得逞般在沉默身边坐下,“父亲,那你和爸一起去给云飞开家长会。” 沉默自然点头,“嗯。” 褚云飞轻轻拉住了父亲的手,沉默紧紧回握他,“怎么了?” 褚云飞抿着唇,“慕宸的爸爸肯定会去的,云飞害您在哥哥面前丢脸。” 沉默笑了,“怎么会?” 秋瑀宸伸脚踹了踹儿子,“还不回去看书?打算下次考两百分啊。” 沉默摇头道,“他都已经考成这样了,现在又急什么。云飞说两件学校里的事给父亲听吧。” 褚云飞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望着老爸,偎着父亲坐下,秋瑀宸的位置被儿子占据,老大不客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话可说在前面,考得低我不怪你,要是错了不该错的——” 沉默打断他,“都考过了,家长会还没开,别说那么多。” 秋瑀宸真是无奈,儿子本就是无法无天的,小默要是再这么惯着,那以后真是都管不了他了,但是想到他考试考了三天半,人倒像是瘦了三斤半,也不说什么了。本来考完了就该让孩子玩几天的。 沉默倒是难得有和儿子这么亲近的时候,拉着小刺猬的手问个没完,褚云飞却是又舔了下嘴唇,“那个,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秋瑀宸道,“你交的女朋友还少吗?” 褚云飞对老爸做了个鬼脸,“我就说一声,省得到时候你们尴尬。” 秋瑀宸笑对沉默道,“小刺猬纯粹是被宠坏了,早恋还这么大方。” 褚云飞道,“早恋?十七岁叫早恋?爸,我十四岁的时候,可就连早夜都没有了。” 秋瑀宸狠狠戳了戳小刺猬脑门,“既然你说到这,别怪爸没提醒你,从前的那些烂帐,我和你父亲都懒得和你算了,现在要是再敢给我出什么事——”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家法伺候呗。” 秋瑀宸突然问道,“你刚来的时候,那个出卖了你的女人,谁替你料理的?” 褚云飞道,“言叔,不过我是亲自看着她打胎的。爸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秋瑀宸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样还叫有分寸,却终于还是道,“那个女人,有人替你处理掉了,你言叔连尸都认了。” 褚云飞一愣,“爸!我根本没有听你说过!” 秋瑀宸道,“前两天你迟大叔才告诉我的,大概,是晏鸢做的。” 褚云飞偏过了头,秋瑀宸起身拿了一本东西扔过来,“自己看吧!” 褚云飞接过来,才发现是他和迟慕瑀流连夜店的记录,除了常去的那个场子,还有其他的几家,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走的,和谁一起去的,过夜的时候叫了谁,看的片子是哪一部,秋瑀宸指着出现在账册上最多次数的照片,正是天楠,“这就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 褚云飞没说话,脸色却是差得出奇,沉默再一次握住了儿子手,“你爸没有叫人调查你,只是提醒你,如今长大了,行事,就不能像从前那么自由了。” 褚云飞对沉默道,“我知道。” 秋瑀宸道,“爸知道你有分寸,去的都是翼盟的地方,可是,云飞,既然那个女孩子还是高中生,你就少带人家去这些地方流连!” 褚云飞起身,“你什么都知道,还等着我先说再说,如果我不说自己交了女朋友呢?你是不是打算等下一个需要打胎的女人冒出来才扔一本账教训我!儿子在你眼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 第八十二章 秋瑀宸道,“爸知道你有分寸,去的都是翼盟的地方,可是,云飞,既然那个女孩子还是高中生,你就少带人家去这些地方流连!” 褚云飞起身,“你什么都知道,还等着我先说再说,如果我不说自己交了女朋友呢?你是不是打算等下一个需要打胎的女人冒出来才扔一本账教训我!儿子在你眼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 沉默听得褚云飞如此说,连忙拉住他,褚云飞顺着沉默坐下了,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沉默劝道,“你爸并不是有意瞒着你,也不用为难记这些的人,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属下也只是怕你遇到什么危险把这些都送上来免得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褚云飞偏过头,根本连看也不看秋瑀宸,也不听沉默劝,自己就那么坐着,沉默抬眼看秋瑀宸,秋瑀宸竟是也不看这只小刺猬,褚云飞见老爸不理他,腾地一下就站起来,将桌上的请柬拿了就走,却突然听得背后冷冷一声,“站住!” 褚云飞不争气地腿软了一下,定在原地,秋瑀宸走过来,一把就将儿子拉到怀里,左手环住他腰,右手狠狠地几巴掌,隔着裤子却还是噼噼啪啪响了一片,秋瑀宸呵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脾气!” 褚云飞想挣扎,可父亲的胳膊就如铁箍一般死死箍着他身子,只能乱蹬着脚,委屈道,“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秋瑀宸将儿子在自己肩头扶起来,俯身拍了拍自己被他踢到的裤子,实际上褚云飞的拖鞋哪能就踢脏了他,小刺猬像是漫画中生着闷气的孩子一样把头狠狠瞥到一边去,秋瑀宸看儿子这样就笑了,伸手在他脑袋旁边划了个圈,褚云飞道,“干什么!” 秋瑀宸笑,“画个圈,里面再写个‘哼!’” 褚云飞待要说什么,秋瑀宸已经将请柬自他手上抽出来了,“放下吧,一点小事,难道还和爸结仇了?” 褚云飞可不觉得是小事,道,“你不尊重我!” 秋瑀宸笑了,将儿子肩膀重新扳过来,“就算没有这本东西,你觉得,你去哪我会不知道吗?” 褚云飞咬了下嘴唇,这话倒是不错,自己去哪都不瞒着老爸的。 秋瑀宸没等小家伙说话,接着道,“爸知道,你不是生气这个,是气爸现在才拿给你看,觉得自己被瞒着这么久,心里不舒服。” 小刺猬大大地点了点头,长长地嗯了一声。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面颊,“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云飞,类似的事,以后恐怕还会有很多,如果仅仅只是一份记录就让你觉得没有自由,那爸不知道你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些事,总该慢慢习惯的。” 褚云飞听父亲说到后来越发严肃起来,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自己就是不习惯,他不习惯自己的一切被记录,每个人都有自身的安全距离,这绝对是他的底线。 沉默看父子二人又要焦灼起来,忙叫褚云飞过来,“云飞过来坐吧,这些东西,是必要的,你爸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再说远一点,你二叔公也这样,现在的,小蓝帽也一样。” 褚云飞听了沉默的话过来坐,却并没有听沉默的劝解,“别人这样不代表我就要这样。”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沉默道,“当然,也有人不这样。比如说我,你爷爷过世的很早,你奶奶又很忙,记了也没人看,所以不记。而且,沈家和黑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记不记,也就这样了。还有你伯父,也没有人记,父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伯父以前的事,熳汐哥九岁离家,在外面流亡了五年,十四岁回家,却父母双亡,也没有人能替他看看这些,而且,你伯父早已经独当一面,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你爸的记录了。云飞,其实有时候,父亲会觉得,有一份记录是代表着有人在关心你,对吗?” 褚云飞仿佛有些被打动,却还是道,“就算是这样,可是,我不喜欢。” 秋瑀宸道,“有些事情,可以商量,有些事情,不可以商量,这件事,就不可以商量。” 褚云飞对秋瑀宸道,“这件事?所有的事不都是这样吗?可不可以商量都是你定的,那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面色阴沉,“云飞,一直纵容你,是因为觉得你有分寸,如果纵容你的结果是恃宠而骄的话,以后就没有什么特权可以给你!” 褚云飞一扬眉,“恃宠而骄?我不和你说!”褚云飞说着就跑出去。 沉默忙叫他,“云飞——” 秋瑀宸立时打断,“别叫他!世间的事,怎么可能每一件都顺他的意,和长辈说话,一言不合就往外跑,谁给他惯的毛病!”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回头道,“我今天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考试不好,怕你连带着生气!可是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力,我在美国的时候我妈都不管我,难道现在在社会主义国家,人就不是人了?” 秋瑀宸抬头,他双眉本就又浓又长,如今才略略皱眉,就更是威严的可怕,“我现在不和你说,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因为你的考试成绩在迁怒,自己回去想想清楚!” 褚云飞闪身出门去,只听得“嗵”地一声,木门狠狠关了起来,却立刻又响起一阵敲门声,秋瑀宸开了门,褚云飞在门口站着,“刚才那声响是风刮的,别以为我会摔门那么小气!” 褚云飞刚说完,秋瑀宸就拽着他耳朵将儿子重新提进屋,“你爸也没有那么小气吧!” 褚云飞被老爸拉回房间,忿忿道,“谁知道!” 秋瑀宸狠狠揍了儿子小屁股一巴掌,“还敢顶嘴!” 褚云飞道,“有什么不敢的,都已经这样了。” 秋瑀宸无奈刮了刮儿子面颊,“到底是怎么了,爸怎么委屈你了,让你这样子。” 褚云飞道,“我考不好试已经够难过的了,你还要挑挑拣拣的,又有一大堆话要说,那要我怎么办?” 秋瑀宸回头对沉默笑道,“考不好试倒成了被体谅的理由,还说不是惯坏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你还说我恃宠称骄!我在家这段日子,什么都听你的,乖乖上课,乖乖考试,每天五点钟起床,晚上最早都要十二点才能睡,学这个学那个,什么都按你的意思来,你哪里宠我,我就恃宠称骄了。” 秋瑀宸捏了捏小刺猬鼻尖,“你再说一次爸从来没有宠过你?” 小刺猬咬了下嘴唇,“宠当然有时候也会宠了,你要是一点都不宠我,还是我爸嘛。” 秋瑀宸道,“我看是宠你太厉害才是真的,看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像儿子。” 褚云飞顶道,“我怎么不像儿子,普通人家的孩子都这样,要是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那我还是人嘛。” 秋瑀宸皱眉,“那就是说,你觉得自己一点都没错了。” 褚云飞倒是想说没有的,可是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去,因此只是垂下了头。 秋瑀宸攻心结束,立刻严厉起来,“说话!” 褚云飞低低道,“也是有一些错的!” 秋瑀宸看了看腕表,“那你现在去惩戒室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半小时之后来这找我。” 褚云飞一撇嘴,“我不去。” 秋瑀宸待要发作,可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还不待自己开口,就已经道,“小刺猬知道错了。”沉默听儿子这么说,怕秋瑀宸好端端地又动起戒尺,因此只是道,“秋,算了。云飞既然知道错了,饶他这一次吧。而且,他不是说了,自己成绩不好已经很难过了。” 秋瑀宸道,“成绩是成绩的事,我也从来不打算因为成绩的事为难他。” 小刺猬道,“那还有隐私的事呢!” 秋瑀宸道,“隐私?爸不敢承诺可以给你自由,但是也决不至于侵犯你的隐私。” 褚云飞不说话,沉默长叹了一口气,“云飞,这样就不对了。你爸从来都是最尊重你的,若是因为账册的事就这么说——” 褚云飞打断道,“我才不是因为账册的事,其实,我第一天进这个家门,早都想到会面对这样的生活。可是我的朋友都在那个本子上被调查的干干净净,人家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这样!” 秋瑀宸沉声道,“你若是不明白这个,爸也没什么可说,交往的人,亲密交往的人会被调查背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有什么事?” 褚云飞道,“我不去惩戒室。” 秋瑀宸对儿子真是好脾气,居然问道,“为什么?” 褚云飞道,“又黑又冷,而且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跪着,又窝囊又可怜。”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你自己选,惩戒室或者我卧室卫生间的墙角。” 褚云飞抬头直直看着爸爸,秋瑀宸故意不去看他眼睛,褚云飞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出去。 沉默看儿子出了门,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这是干什么!今天还和儿子杠上了!” 秋瑀宸却是气定神闲,“先等等看。” 沉默没理他,却不想才过了两分钟,小刺猬居然真的又进来了,秋瑀宸伸了伸手,褚云飞立刻红了脸,“什么?” 秋瑀宸抬腕一拉他左臂,只轻轻一顺,就从小家伙袖子里抽出了一把戒尺,戒尺顶端还刻着属于褚云飞的小刺猬,褚云飞大大哼了一声,飞跑着去卫生间罚站,秋瑀宸玩弄着手中的戒尺指向房间一角“既然这么有悔过之心,就站这吧。” 第八十三章 沉默没理他,却不想才过了两分钟,小刺猬居然真的又进来了,秋瑀宸伸了伸手,褚云飞立刻红了脸,“什么?” 秋瑀宸抬腕一拉他左臂,只轻轻一顺,就从小家伙袖子里抽出了一把戒尺,戒尺顶端还刻着属于褚云飞的小刺猬,褚云飞大大哼了一声,飞跑着去卫生间罚站,秋瑀宸玩弄着手中的戒尺指向房间一角“既然这么有悔过之心,就站这吧。” 小刺猬停下步有些犹豫,他自己可不想站在厕所的角落里,那要多可怜啊,但是站房间里,父亲可是在的,乖乖去罚站,尤其是在父亲面前,那多丢脸啊。才在迟疑着,又想到若是这么发愣,老爸再想出些折磨人的法子来,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怎么着站卧室也比站厕所有面子。于是小家伙定了步,却又突然一动灵机,并没有去老爸指着的地方,而是跑去卧室里间,“我去那站。” 秋瑀宸笑了笑,就看到小家伙将里间小卧的门轻轻合上了,真是个薄脸皮的孩子,像极了小默。 沉默一抬头就知道秋瑀宸在想什么,于是狠狠瞪了一眼,秋瑀宸却是在掌中把玩着他送给小刺猬的戒尺,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刻在上面的小刺猬图案,团成一个“飞”的刻字非常漂亮,秋瑀宸想起自己曾经将云飞抱在腿上刻字的模样,也不禁面露微笑,这孩子,真是教训都舍不得。 褚云飞犹豫了下,终于没有进最里边那间,如果这样的话,和老爸隔得太远了,还不如在惩戒室呢。小家伙没开顶灯,而是打开了床头小灯,既不至于太暗,也不会亮得让他觉得惭愧。默默在心中整理着思绪,说实话,本来是不太怕的,可是想到那把戒尺的威力,尤其是在老爸手中的威力,心跳到底还是不合时宜的加快了。褚云飞咬着唇,爸到底指的错是什么呢,肯定不是考试的事,说了不会为成绩苛责的,也不是交女朋友的事,他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却因着心跳而更加凌乱起来。 刻着自己名字的专属戒尺,属于自己的带着宠溺的疼痛,可以无所顾忌依靠的坚实胸膛,能够满足童年对于父亲的全部幻想的坚毅神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但是,褚云飞依然很不英雄的告诉自己,如果能够不揍当然是最好的。大概每一个孩子都是这样,平白幻想的时候,总希望有一个能够在犯错时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训却在外人面前毫不犹豫地回护自己的父亲,但是,一旦毫不留情地教训近在眼前的时候,总还是希望,最好,还是说服教育为主吧。 褚云飞讨厌自己,明明觉得一点都不怕的,可是老爸还在另一间房,自己就条件反射似的绷直了双腿,挺直了脊背,其实,这样的站姿真的是很辛苦的。回家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过,绞尽脑汁回想自己的错误,却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迎接,迎接其他的倒也罢了,偏偏还是惩罚,偏偏还要为陈述错误组织语言。褚云飞尽量试着放松自己,他会努力不去想即将到来的责罚会如何严厉,因为他信任他的父亲,那个人仿佛比自己更能明白自己的底限,虽然会难堪些,但不至于承受不住。 反省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可是小刺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麻痹着自己,倒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虽然因为痛苦站姿而被濡湿的内衣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但是,终年寻找的足以依靠的安身之所还是让他并不窘迫。或者这就是同样受训的不同心态,他们或是弟子,或是兄弟,可惟有他是儿子,只有儿子,才能肆无忌惮地消耗父亲的心血和疼爱,他和每一个人比起来,他都那么理所当然,对于别人,或者训诫会让他们变得更近,可是惟有对于他,那仅仅是一种关爱而已,没有任何特别。 小刺猬还在神游,秋瑀宸已经推门进来,瞬间的明亮让已经被自己抚平的忐忑立刻重新被放大,褚云飞垂下了头,咚咚地心跳声提醒着他,被揍的屁股开花的那一刻没到来之前,刚才想的全都是想想而已。于是小刺猬非常识时务为俊杰地认错,”爸,我想清楚了。” 秋瑀宸并没有进门,而是道,“出来吧。” 小刺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看到老爸大步向前,心跳立刻急起来,“不是要带出去打吧,父亲可在外边呢。” 小刺猬心里犹豫,就更不敢迈步,本来跟出去和秋瑀宸只差了几步路的距离,如今却是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秋瑀宸也不催他,不过是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小刺猬不敢抬头,尤其是不敢看桌前坐着的父亲,只觉得整个头皮都是麻麻的,耳朵也是火辣辣的烧,却将头埋得很深,生怕父亲看出来他脸红害羞了。 秋瑀宸翘起腿,用一个相当舒服的坐姿靠在靠垫上,等小刺猬蹭过来,就微微抬了抬眼睛,褚云飞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在一旁看书的父亲,如同最符合人体线条美的背景雕塑,可是,却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训诫,毕竟是很私密的事。 褚云飞刻意压低了声音,“爸,我知道错了。” 秋瑀宸仿佛没听到,目光望着别处,小刺猬心内打着小鼓,而且是那种又急又轻细细密密地鼓点,他不敢抬头查看老爸的面色,只能盯着他翘起的右脚上舒服的拖鞋,褚云飞硬着头皮稍稍提高了音量,“爸,云飞知道错了。” 秋瑀宸略略偏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向远方望过去,小刺猬一横心,也不顾及父亲了,破釜沉舟一般,“爸,云飞知错了。” 秋瑀宸悠悠地抬起头,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小刺猬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父亲的面色是难以想象的平和,却还是受不了四周仿佛凝结的空气。 褚云飞重新低下头,又回复了夏日里某种昆虫的音高,“我不该和爸顶嘴。”才张口说到这,连眼神都一瞬间躲闪起来。 秋瑀宸长长叹了口气,将手伸过去,褚云飞狠狠咬了下嘴唇,戒尺远远地放在父亲书桌的边缘,褚云飞心中立时委屈起来,他可以忍受很多,但是,如果老爸一定要这样,他可受不了。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一下就握住了他手,将小刺猬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说得对,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爸爸都是这样的。爸刚才在想,总是要求你做这做那,爸也应该试着去理解你的希望。生气了和爸顶两句,这并不算什么错事。” 小刺猬一听得老爸这样说,就立刻偎过去,“爸不生小刺猬的气?” 秋瑀宸揉了揉他脑袋,“哪有和儿子怄气的父亲。” 小刺猬将脑袋枕在老爸肩膀上,“那是因为,云飞生气了就走?” 秋瑀宸点头,“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说,不想说的也可以暂时存下来,一言不合就抬脚走人,难道永远不见爸了?” 褚云飞连忙摇头,“没有。” 秋瑀宸道,“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方式。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冷静,也可以告诉我,叫我过一段日子再提。任性,绝对是儿子的权力,但是,不能发了脾气就使性子离开。今天不开心了就负气回房,明天不开心了会不会离家出走,这样做对解决问题又有什么帮助?” 褚云飞点头,“是,云飞记住了。” 秋瑀宸微微挪了挪身子,褚云飞自然将头从他肩膀上拿下来,“爸?” 秋瑀宸道,“三下板子,你自己去拿。” 褚云飞哀求,“爸——” 秋瑀宸摸了摸他头发,“去吧,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能够承认是很聪明很勇敢的事,不需要觉得丢人。” 褚云飞挨着秋瑀宸在沙发上跪了求他,“爸,一会再罚好不好。” 秋瑀宸道,“不好。” 褚云飞低头抱住了老爸脖子,“那去里边好不好。” 秋瑀宸道,“不行。” 褚云飞轻轻晃着老爸肩膀,“爸——” 秋瑀宸握住了他手,“你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要做的,只是帮你记住,下次不再犯。” 褚云飞求道,“云飞保证,云飞记住了,云飞下次要是还这样,爸就拉云飞去街上打。” 秋瑀宸只是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要罚的,是你以前做错的事。” 褚云飞知道老爸脾气,继续求也没用,可若是这样,他真的做不到。 秋瑀宸不再看他,只是任他跪在沙发上,“你可以考虑,爸也不会因为你犹豫加罚你,不过,你就算考虑到明天早上,也依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决定之所以叫决定,是因为这是可以解决而且定下来的事。” 褚云飞心里委屈,可是爸爸如今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他竟连脾气也发不出来,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秋瑀宸却是道,“如果只是想的话,坐下想吧。” 褚云飞跪坐在脚上,心里不停交战,一张脸胀得通红,秋瑀宸却还是气定神闲地坐着,褚云飞却不敢再求。偶尔提起身子想要去拿戒尺,可是终究拉不下这个脸,若是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可偏偏坐在那张桌子上的是父亲,他就更是羞惭。就像是在学校闯了祸的孩子,被老师怎么罚都只是罚罚而已,可若是不小心要家长知道了自己被罚,就羞得不知怎么好了。如今虽然两个都是爸爸,可自己的小屁股一向是由老爸管教的,褚云飞犹豫着,爸爸说的对,而且,父亲也不是外人,但是,勇敢是一回事,丢脸是另外一回事,想得通是一回事,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秋瑀宸已经讲够了道理,如今也不再多说,只是坐着,沉默不愿意抬起头来让儿子难堪,也一直低着头假装看书。只有小刺猬,沙发虽是软的,跪起来膝盖不算很疼,但是难免会跪不直,低头看到被自己双膝压下去的那两个小窝就窘得不得了,可抬头看老爸,还是羞。小刺猬不怕疼,却怕羞,可是又知道,永远跪在这也不是办法,总有要解决的时候。于是紧紧咬了咬牙,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沉默的桌子,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想要不要和父亲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开口,手碰到戒尺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难堪了,但一转念头,还是羞惭。 秋瑀宸看小刺猬走过来就放平了腿,拍了拍自己大腿面,褚云飞戒尺已经拿来了,双手交给老爸,可是却不敢用最标准的姿势,手也是放的有些低,等老爸接了戒尺,心一横趴到他腿上去,秋瑀宸却没有打,只是将戒尺放在褚云飞背上。褚云飞知道爸爸是要他脱裤子,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秋瑀宸低声道,“还打算要我等吗?” 褚云飞也不愿忤逆他,却真的难堪,如今这样已经是底限了,他不能再脱裤子了,于是伸手向后堵着屁股,秋瑀宸扬起戒尺毫不留情地对着他手背敲下去,声音拔高了很多倍,“裤子脱了!”大概是传统吧,无论秋瑀宸或者乔熳汐,是最不喜欢挨打时用手挡或者摸的,即使是无意的也不行。 沉默猜这情形就在心中暗骂秋瑀宸,刚才明明答应自己不打的,可是现在若要走,云飞一定更难堪了。因此只能继续盯着书页最末一行,也不敢翻书发出什么声响来提醒褚云飞自己的存在。 褚云飞伏在秋瑀宸腿上听得他命令,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知道爸爸是言出必行的,只能听他的话。于是颤颤巍巍地将手扶上腰,因为是趴着,裤子不太好褪,一点一点地连内裤往下拽还要在爸爸腿上蠕动着身子,想到自己的屈辱样子,褚云飞又恨自己又怪爸爸,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秋瑀宸听到褚云飞强忍着的抽泣声,儿子的眼泪就像是鞭子,让他的心也狠狠地疼起来,却终究只是狠下心没有劝他,等小刺猬脱完了裤子,甚至还自己翘起臀的时候,秋瑀宸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却还是道,“大声报数,让你父亲听到。” 褚云飞伤了心,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顾了,用双手紧紧抓着沙发垫,带着哭音道,“云飞不该生了气就任性走掉,请爸爸责罚。云飞该受三下,请父亲监督。” 秋瑀宸扬起手,狠狠的一道板痕就印在褚云飞白皙挺翘的臀上。 “一!”褚云飞大声道。 “啪!”秋瑀宸再一次落板,或者是因为力度,或者是因为打在裸臀上,击打的声音非常清脆。 “二!”褚云飞的声音哽地更厉害了。 秋瑀宸心疼,本想用另一只手揉揉他头发作为安抚,却终究忍住了,狠狠一板子落下去。 凌厉的戒尺让褚云飞的声音如撕裂一般,“三!” 挨完了三下,褚云飞自己从秋瑀宸腿上下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却并没有穿鞋,“云飞谢爸爸教训。云飞一定会牢牢记住,以后不会再犯了。” 秋瑀宸看儿子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却只是点了点头,褚云飞并没有提裤子,转身一步一步地向沉默走过去,秋瑀宸看着他背影,赤着脚一步一步向前挨,却是走得很直,臀上是清晰的三道板印,秋瑀宸偏过了头,虽是他自己打的,这也不是很严重的一次,却依然不忍心看。 褚云飞走到父亲面前,低下头,“云飞知错了,请父亲验伤。”说完就咬着牙转过身去,俯身用双手握住足踝让沉默看他的伤势,沉默听着儿子报数,听着儿子认错,听着儿子哀求,一颗心都像是被抽碎了,如今看他这样,原本还想忍的,现在却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就将小刺猬搂在怀里,像是哄一个婴儿,“父亲知道了,云飞最乖,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褚云飞听得父亲这样说,更是勾起了全部的委屈,一时间再也忍不住,伏在沉默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第八十四章 沉默看儿子哭得那么伤心,知道是该让他发泄出来,现在也不好劝,只能轻轻拍着他脊背,褚云飞哭了好一会,像是要把全部的委屈,难过,伤心,气愤,羞惭,失望,疼痛都要哭出来,秋瑀宸低头捡起了地上的拖鞋走过去,沉默将儿子抱在腿上,秋瑀宸近前蹲下身,替儿子将拖鞋套上脚去,他手才一握住褚云飞足踝,褚云飞就哭得更大声了,秋瑀宸替儿子套好了鞋,对沉默摇着头微微苦笑了下,就自己重新回到沙发上去坐。 沉默等褚云飞哭声渐渐低下来才哄道,“云飞不要难过,你爸不是故意的。” 褚云飞抬起头,沉默的肩膀早都湿了一片,“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在你面前打我,他故意羞我。” 沉默看儿子说了两句话,气息又急起来,拍着他脊背的手立刻用力了些,“云飞不急。” 褚云飞不理他,只是又埋下头,沉默忙道,“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父亲一点也不觉得云飞丢人,而且还很骄傲呢。” 谁想沉默越劝,儿子就哭得更厉害了,连脸也胀红了,秋瑀宸走过来摸了摸褚云飞头,“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现在也应该哭够了,男孩子哪有那么多眼泪。更何况,你父亲又不是外人。” 褚云飞根本不理秋瑀宸,只是一个劲地在沉默肩膀上蹭眼泪,沉默抬头看了一眼秋瑀宸,恨声道,“委屈了儿子还说风凉话,你一边去!” 秋瑀宸苦笑摇头,可是情人儿子都得罪不起,又能怎么办,沉默骂完了秋瑀宸就安抚褚云飞,“云飞不哭了好不好,你爸是坏人,父亲替你打他。” 褚云飞却是丝毫没反应,趴在沉默肩膀上连头也不抬,沉默薄薄的睡衣早被浸透了,肩上冰了热热了冰好几回,大概是哭得太急,褚云飞又不停咳嗽起来,秋瑀宸连忙倒水,沉默被褚云飞搂着连胳膊都伸不起,才刚要接,褚云飞倒是说话了,嗓子都是哑的,“不喝!” 沉默无奈,只能轻轻顺着他脊背,“嗓子干得这么厉害,不喝怎么行?” 褚云飞也不说话,重新趴在沉默肩膀上。沉默无奈,只得道,“云飞别想太多,挨你爸打有什么丢人的,父亲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挨你爸打呢。不哭了好不好。” 秋瑀宸看沉默为了哄儿子连这个都说出来了,就知道今晚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可是也没关系,看现在小默抱着儿子那个稀罕劲,亲父子早该这样了。更何况,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有爸爸打儿子不让妈妈看的道理,小刺猬脸皮薄,一时又想不透这一层,伤心也是难免的,可想通了,就明白真的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宝贝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伤他的心。 小刺猬听父亲这么说,倒是起了好奇心,缓缓将头抬起来,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沉默,沉默本来就窘,被儿子这么一盯,脸上立即就像蒙了一层红雾,再一看,竟变成了一片红云,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又转头哄儿子道,“云飞先洗洗脸好不好。” 褚云飞轻轻点头,跑去盥洗室洗脸,沉默等褚云飞才刚一拉门,就狠狠踹秋瑀宸腿骨,踹了一脚又一脚,秋瑀宸吃痛强笑道,“别踹疼了脚,要不要我给你拿军靴过来踢。” 秋瑀宸才开口,沉默就又是狠狠一下,“说了不打他的,云飞现在这么伤心,你又自作主张!” 秋瑀宸蹲下来替情人捶腿顺气,“真的没有,我本来也没想打他的,起初只想随便拍两下吓吓他的。” 沉默听盥洗室门响了知道小刺猬快出来,自己又得给他讲挨打的故事,忍不住又狠狠踢了秋瑀宸两脚,秋瑀宸站起身抬起脚用右脚狠狠踏自己左脚,也是沉默惯常的跺三碾四,“我先替你出出气。儿子出来了,先欠着好不好。” 沉默站起身,自己给秋瑀宸右脚又来了几下,坚决贯彻自己上脚自己出气的方针。 褚云飞洗了脸出来也不理老爸,沉默过去拉着他手,“我们去里边。” 褚云飞点头,对老爸冷冷哼了一声就跟着父亲打算听故事,可怜秋瑀宸一个人在外边喝空调风。 沉默拉着褚云飞在床边坐下,可要开口讲自己的丢人事还真是不知该怎么开头,褚云飞好奇道,“爸真的打父亲啊。” 沉默摸了摸脸,果然是烫了,却还是点头道,“嗯。第一次挨打就是你爸打我,那年,我才十五岁。” 褚云飞倒是可着急了,忙催问道,“也用板子吗?” 沉默低下头,耳朵就像是用最醇的烧刀子浸过一样,“嗯,不常用,板子是打手心,有时候打脚。”说到这顿了顿,心跳声连褚云飞都听到了,“打那里是用藤条。” 褚云飞张大了嘴,藤条他可是试过的,老爸才抽了一下就受不住了,“藤条,真正的藤条啊。” 沉默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把秋瑀宸放到自己脸上烙熟了,“嗯。也和你一样,是自己专属的,用的时候自己捧出来。” 褚云飞看父亲脸上满是桃色,真不知有多好看,难怪爸爸妈妈都对他那么痴心,看父亲如今那种明明害羞不愿意说却又为了自己强忍着开口的样子,真是觉得连风都要醉了,褚云飞更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爸最讨厌了,打就打,还要刁难别人!” 沉默也点头,“是!” 褚云飞向父亲怀里靠了靠,“那,父亲的藤条还在吗?” 沉默听儿子这么问,脸都烧得要着了,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刺猬几乎跳了起来,“还在?父亲现在还挨打啊?” 沉默连忙摇头,“当然没有!他敢吗?” 小刺猬点头,心中琢磨着,也是,风水轮流转,可是牵动了刚才的伤,不觉哎呦了一声,暗骂老爸,三下都疼成这个样子。 沉默忙安慰他,“疼得厉害吗?” 褚云飞摇头,“没有。” 沉默放心道,“那就好。” 褚云飞虽然知道问的都是父亲的私密事,可这小家伙就是忍不住,又打问道,“那爸打父亲比打云飞疼吗?” 沉默点头,“当然。何胥,小非,我们这些人,你爸最疼你了。而且,打之前要站着立规矩,打完还要跪着写检查,打的时候还换很多姿势。都没为难过你吧,云飞别生气了。” 褚云飞听父亲说换很多姿势,不觉浮想联翩,沉默本来害羞不愿意看他,可一回头,看小刺猬眼神,就知道他想些什么,脸更红了。 褚云飞忙道歉,“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沉默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煮熟的虾,褚云飞看父亲已经不敢看他了,连忙抱住他手臂摇晃,还不忘惨叫连连,沉默到底还是担心儿子,又转过头来看他,“如果实在疼得厉害,父亲替你揉揉吧。” 褚云飞摇了摇头,“其实,不怎么疼。” 沉默笑了,眼中满是那种属于父亲的包容和宠溺。褚云飞将脑袋塞进父亲怀里,“其实,父亲不介意吧。” 沉默微笑,“我和你不一样,其实,当你爸发现,他不能够再用这么简单的方式约束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懂得去理解对方,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偶一为之还好,我们两个都认为训诫是很严肃的事,因此不会当成情趣发展下去。而你越来越长大,就会明白,能用板子解决的事越来越少。” 褚云飞问道,“父亲很喜欢爸吧。” 沉默点头,“当然,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沉默转头望着褚云飞,神情专注,“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很早就知道有了你会怎么样,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爸,我不知道没有他的日子要怎么生活,我曾经试着和你妈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所以,父亲一直觉得你怪我怪得对,我真的是很自私的人,这些年,想到你妈的次数太少太少了。” 褚云飞听父亲如此坦白,只是默默地坐上床,靠在靠背上,“我知道。你根本就离不开他,我妈也知道。” 沉默长长叹了口气,“看到他这么疼你,你也喜欢他,我真的很开心。云飞,其实,你能回来,一家人能在一起,父亲已经很知足了,你爸今天这么做,也是因为想要你和我更亲些,可是,上苍给了我这么多,我实在不敢再要求了。” 褚云飞听得父亲这样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他都明白,可如今听着父亲亲口说出来,他又不忍,因此笑道,“是啊,爸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云飞,父亲要帮我出气!” 沉默明白儿子意思,笑道,“当然。” 秋瑀宸知道这只小刺猬的好奇心能害死人,若是他追问小默被打的细节那可不是糗死了,于是看时间差不多就敲门进来,沉默看他推开门,抬眼道,“我让你进来了吗?” 秋瑀宸笑了笑,“明天下午还要开家长会,小刺猬不闹了就收拾了早点睡。” 沉默道,“你也知道明天要开家长会。” 秋瑀宸道,“怎么了?” 沉默问,“你觉得小蓝帽考得怎么样啊。” 秋瑀宸道,“一般吧。” 沉默一偏头,“那你说,哥如果和你一样不讲理怎么办?” 秋瑀宸笑,“我明白了。放心吧,哥不会为了成绩的事为难慕宸的。” 沉默道,“那不一定,哥说了让小蓝帽好好帮助云飞的。” 秋瑀宸点头,“我知道了,我和哥去说,慕宸要是有事,你唯我是问。” 沉默嗯了一声,“对了,这两天我和云飞都会去练器械,你去力量房把要用的东西都消消毒,尤其是杠铃哑铃,还有瑜伽垫,踏板什么的,都弄干净。” 秋瑀宸点头,“嗯,还有呢。” 沉默道,“还有草坪,今天看到园艺工人在用推草机剪,平地像毯子似的,一点也没有立体感,你趁着还有月亮好好收拾一下,记得用剪刀弄。” 秋瑀宸问,“还有呢?” 沉默想了想,“游泳池,清理得好一点,弄好了用抹布全都抹干净再放水。” 秋瑀宸明知是整他也不由得问,“不是都要放水干嘛还要擦干。” 沉默道,“我乐意。” 秋瑀宸纯粹无话,“弄完了呢?” 沉默道,“这还用问,车库不用彻底清扫吗,球馆不用重新收拾吗,家里地毯不用清理吗,铺着地毯下面的地就不擦了吗?实在没事做,帮着通通下水道也好啊。” 秋瑀宸长长吸了口气,“那今晚能做完吗?” 沉默道,“力量房游泳池当然要今晚就弄好,明天要用,其他的,你不会分着做吗?” 秋瑀宸没说话,却是上前揉了揉小刺猬脑袋,“你今晚可赚大了。” 第八十五章 “爸——”小蓝帽将家长会邀请函放在桌上,自己低着头站在一边。 乔熳汐打开邀请函,就看到里边夹着成绩单,略看了一眼道,“你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乔慕宸道,“还好,就是语文有点低,别的都没什么。” 乔熳汐问,“生物呢?” 乔慕宸道,“跟我之前想得差不多。” 乔熳汐笑了,“既然还好,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乔慕宸道,“云飞考得不好。我是哥哥,都没帮到他。” 乔熳汐向儿子招了招手,“既然已经很努力的帮过他了,好不好,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乔慕宸道,“都怪我。他从来没参加过考试,很多东西,我笔记上都替他整理了,却忘了把可以出题的方式告诉他,如果我都写清楚,云飞就不至于考这么低了。尤其是政治,应该是一个哲学原理对应一个方法论的,我都没有详细地理出来。” 乔熳汐看儿子这副傻样子,笑了,“那也不是你可以改变的,下次盯着他学,好好帮他就行了。” 乔慕宸抬起头,呆呆道,“爸,你代二叔罚我吧。” 乔熳汐笑问,“为什么要罚你?” 乔慕宸道,“我答应爸和二叔,要好好帮云飞,现在他考成这样,都是我不对,我还是哥哥呢。” 乔熳汐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你二叔。” 乔慕宸低头道,“直接找二叔,云飞会知道,我怕他内疚。” 乔熳汐笑,“我若是罚了你,你就不内疚了?” 乔慕宸咬着唇点了点头。 乔熳汐道,“慕宸,所以,你想被惩罚,只是想求个心安?” 乔慕宸没有接话,乔熳汐却盖上了笔盖,“这样是不对的,请罚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如果只是为了心安,那就是逃避。爸不希望训诫最终沦为一种逃避的手段。罚你是因为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罚过,不代表你就还了,也不代表你可以不内疚。小蓝帽可以和云飞谈谈,替他多补习补习,这样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明白吗?” 乔慕宸点头,“嗯。慕宸会仔细想的。爸,明天下午两点的家长会,您会和默默爹爹还有二叔一起走吗?” 乔熳汐笑了,“不一定。” 乔慕宸有些忸怩,“爸一定会去吧。” 乔熳汐笑,“如果你现在不要我罚你浪费时间而是让我有空提前做完工作的话。” 乔慕宸用舌尖扫了扫下唇,“那小蓝帽出去了。” 秋瑀宸被沉默罚和哥哥说情,才一出房间就打电话过去,“哥——” 乔熳汐语声平和,“瑀宸,有事吗?” 秋瑀宸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慕宸。” 乔熳汐一听秋瑀宸这犹豫的语声就道,“默默让你问的?” 秋瑀宸忙道,“是,哥,瑀宸教子无方,云飞他考得不好完全和慕宸没有关系,瑀宸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只是希望,哥不要为难他。” 乔熳汐缓缓道,“这件事,慕宸也来亲自请罚,说云飞考得不好是他的错。” 秋瑀宸一听哥哥这样说,忙解释道,“云飞他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不明白考试,能有这样的成绩,多亏慕宸一直帮他补习,瑀宸觉得,云飞的成绩已经不错了。请哥千万不要为难慕宸,慕宸他自律甚严,因此才会请罚的。可事实上,他已经做得很努力了。” 乔熳汐的语声依然不带感情色彩,“他很努力吗?” 秋瑀宸道,“是。慕宸手伤了都在帮云飞整理笔记。” 乔熳汐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慕宸受伤了?” 秋瑀宸知道瞒不下去,“瑀宸知道慕瑀去买药,是给慕宸治伤的。未能及早向熳汐哥言明,是瑀宸的错。” 乔熳汐却道,“这么热的天,他每天都穿着长袖,练球的时候也不脱下来,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吗?” 秋瑀宸待想解释,乔熳汐已经道,“没事了。成绩的事,我不会追究的。慕宸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要管的,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多。” 秋瑀宸忙道,“是,谢谢哥。” 乔熳汐笑了笑,“瑀宸,你和慕宸一样,总是揣摩不到我的心思。” 秋瑀宸挂断了电话就打给沉默,“小默,我早都说了,哥不会为这种事为难慕宸的。” 乔慕宸打开烤箱门,木瓜蛋糕的香气扑鼻而来,时间果然刚刚好,就知道,爸才没那么无聊为这种小事罚我呢。 文禹落推开门,将一只小盅放在桌上,“待会你就有口福了。” 乔熳汐笑笑,“百合蜜枣汤,还不错。” 文禹落摇头,“不是这味汤,是慕宸。” 乔熳汐笑道,“木瓜蛋糕,我看到他调时间了。” 文禹落笑,“就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你。” 乔熳汐道,“不用拆穿他,虽然他早算到我不会罚他,但是他说得都是真的,我等着吃蛋糕就好了。” 文禹落心道,汐还是这么喜欢甜食。 乔熳汐揭开盖子舀了一匙汤送进口中,“慕宸真是和瑀宸像极了。” 文禹落笑了,“你现在对瑀宸倒也宽和许多。” 乔熳汐道,“他也是被默默磨的,既然这样,又何必难为他?” 文禹落道,“都是为他们想,却也不想做好人。” 乔熳汐笑了,“当恶人当惯了,若是突然变好人了,我怕他们怕。再说,若是我也做好人,他们也没有别的怕了。” “二叔。”秋瑀宸刚刚换好了工作服就碰到了迟慕瑀。全副武装的样子自然没能逃过迟慕瑀的怀疑。 秋瑀宸问,“去找云飞吗?” 迟慕瑀点头,“是。我本来打算练完功约他一起写读书笔记的。”迟慕瑀在秋家客居期间也会被要求每天做总结和读书笔记,他和褚云飞合得来,两个人经常谈谈说说,交流意见,读书笔记做得非常有想法。不过小黄帽虽然在和二叔学做事,但父亲教的功夫也不敢放下,否本来习武就是不进则退的事,因此,每天做完事后,练功就更是不敢耽搁。 秋瑀宸点了下头,迟慕瑀道,“不过今天恐怕会睡得晚一些,因为我还想练练力量,所以,打算告诉云飞一声叫他不用等我。” 秋瑀宸听他说今天要去力量房,不知等他练完要几点,而且迟慕瑀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去游泳,在墓镧的时候当然好了,他门口就是河,一个猛子扎下去想什么时候出来都行,而且还不用把河水全舀出来洗泥沙,可是如今自己又要收拾力量房又要清理游泳池,恐怕都得等小黄帽睡下之后了,虽说他宠沉默是人尽皆知的,但是他可不想在小黄帽练习的时候出出进进,然后让小家伙说二叔如果忙不过来的话,让慕瑀来吧,或者在他打算游泳的时候自己在那无休止的搞卫生,然后被他原来如此的眼神伤害,那时候他这个二叔的脸可就不知道往哪搁了。于是秋瑀宸决定先回房去。“云飞在我那,走吧。” 迟慕瑀当然是让秋瑀宸走在前面,沉默看他又回来了,本想追问,可一抬头看到迟慕瑀在后面也不再说话,毕竟,这个二叔在两个帽子心里还是很崇高的,听迟慕瑀说了今天打算再多练习一会,也明白秋瑀宸为什么要回来了,因此吩咐道,“小黄帽小心点,早点练完早点睡。” 迟慕瑀点头,他当然不明白早点睡是因为默默爹爹也不想二叔太晚嘛,因此还转头对秋瑀宸道,“二叔,今天的读书笔记我明早送过来请您过目。” 秋瑀宸点了点头,二叔的派头十足,小黄帽和褚云飞不过打了个眼神就离开了。 秋瑀宸对褚云飞道,“读书笔记写好了就早点睡。” 小刺猬像是还怄着气不想理爸爸,因此只是向沉默坐得更近了些。 沉默道,“已经这么晚了,云飞不回去了,今天和我一起睡。” “也好。”秋瑀宸替一大一小两个家伙整理床铺,才打开柜子刚要拿新被子出来,褚云飞就晃着父亲胳膊,“我和父亲睡一个被子。” 秋瑀宸知道委屈了儿子,倒是好脾气,“你父亲睡着了喜欢抢被子,爸重新替你拿新的。” 沉默抬头望着秋瑀宸,“你不是说我已经不抢被子了吗?” 秋瑀宸笑道,“现在比从前好多了。我怕小刺猬冷。” 沉默扬起眉,“这些年你晚上难道都不盖被子的?” 秋瑀宸笑着摸了摸沉默脸,“我们不是抱着睡的嘛,当然盖得到了。” 褚云飞哼了一声,钻进沉默怀里去,“我也要父亲抱我睡。” 秋瑀宸用手指点了下小刺猬脑门,“别闹了,变本加厉是不是?”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么说,立刻摇着沉默道,“父亲都没有抱云飞睡过呢。” 秋瑀宸吃醋道,“再闹两个人都睡不好,小心着凉了。” 褚云飞指着秋瑀宸对沉默道,“他就是小气,就是舍不得给我抱你。父亲,这个人讨厌,云飞看见他都不敢睡了。” 沉默看秋瑀宸,“没事,一床被子就行了,我会照顾云飞的。” 秋瑀宸瞪了褚云飞一眼,“你父亲要是感冒了,就不是三下板子了。” 褚云飞听秋瑀宸这么说,心里才委屈呢,“你就疼父亲不疼我!” 秋瑀宸真是拿儿子没办法,“怎么不疼你,是知道你父亲一定把被子给你盖才这么说,听爸的话,自己乖乖睡,别和你父亲挤一床被子。” 褚云飞歪着脑袋,“要你管!反正不和你一起睡!” 秋瑀宸笑,“今晚你和你父亲一起睡,我如果能睡的话,睡书房客房都好。” 褚云飞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理他。 秋瑀宸拍拍儿子,“好了,就算爸做错了,你发发脾气就好了,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多小气。” 褚云飞嘟着嘴不说话,秋瑀宸哄他,“你父亲不是罚我做家务了吗,别闹了,爸替你铺床,就当是和小刺猬道歉了。” 褚云飞只是看着沉默,“有些人就是这样,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别人做错事,就板子藤条一起上,他自己做错事,铺铺床做做家务就完了。”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耳朵,小刺猬居然也没躲,只是晃着脑袋,秋瑀宸道,“真是惯得你,不会也想学你父亲罚我吧?” 褚云飞根本不理秋瑀宸,自说自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哪敢恃宠称骄!”嘀嘀咕咕地倒是委屈极了,只是一转头,就拉住了沉默袖子,“父亲,他欺负我,你罚他去惩戒室睡。” 沉默苦笑,“为什么要罚你爸去惩戒室睡?” 秋瑀宸狠狠按了按儿子脑袋,“行了,是为自己还是你父亲抱不平啊。惩戒室就惩戒室吧,别在这阴阳怪气的了,柜子里自己挑被子去。” 第八十六章 “云飞,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秋瑀宸才要从楼梯那边转过来,就听到迟慕瑀在叫褚云飞了。 褚云飞道,“你吼什么,看不到啊。” 迟慕瑀道,“你抱着个被子探头探脑的,中邪了?” 褚云飞道,“你头发湿漉漉地,快点吹干回去睡觉,管我干嘛?” 迟慕瑀道,“那边只有惩戒室,你抱着被子去那干嘛?” 褚云飞哼了一声,“回去睡觉,你怎么比木木还麻烦。” 迟慕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你没事吧,要不,今晚我陪你。” 褚云飞道,“没事,我爸罚我今晚在惩戒室反省,我想睡一觉嘛,明天再偷偷把被子放回去。” 迟慕瑀道,“服了你,小心被二叔知道罚得更狠。” 褚云飞只是嗯了一声,抱着被子就蹭进了惩戒室。 迟慕瑀在门口放风,秋瑀宸自然不必要出现,等小刺猬放了被子出来两个人才各自回房。秋瑀宸在心中微笑,这个宝贝儿子,到底还是极维护自己的。想到这里,漫漫长夜的辛苦工作也不在意了。大概是为了不辜负儿子抱过来的被子,秋瑀宸整夜都做得很快,等到接近凌晨的时候才重新将该弄的弄好,洗了澡就去惩戒室睡觉,盖着儿子抱过来的被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打开门,看到是小刺猬在门口,没说话转身去叠被子。小刺猬跳过来接手,“爸,我来吧。” 秋瑀宸不理他,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小刺猬抱住老爸的腰,“爸不要那么小气嘛。” 秋瑀宸道,“我不是那个人吗?昨晚不是怎么也不肯叫爸吗?” 褚云飞一屁股坐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直直望着秋瑀宸,“小刺猬想明白了,爸不要生气啊。” 秋瑀宸还是板着一张脸,褚云飞咬着嘴唇,“爸别吃醋了吗,不是我父亲嘛,抱抱我也是应该的。” 秋瑀宸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小刺猬讨好道,“我有自己拿被子,父亲也没有感冒,爸别不高兴了,小刺猬不是和你道歉了嘛。” 秋瑀宸却是一把拉起了还坐在床上的儿子,小刺猬待要向他怀里扑,他却闪开了,自己整理床铺,将白色的被单顺得平平整整。 褚云飞看老爸不理他,一下子就把被子抱过来自己趴在上面,“反正也在惩戒室了,爸要是还生气,就揍云飞屁股好了。” 秋瑀宸将儿子拽起来,“揍你?说不定揍过你我还要重新拆洗被子弹棉花呢。” 褚云飞一看撒娇不成,竟耍起赖来了,“我就知道,父亲疼我了爸就不疼我了。” 秋瑀宸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看他可怜兮兮地样子,到底有几分不忍,小刺猬一看老爸神色有松动,就从背后抱住了他脖子,向前探着头蹭他面颊,“爸陪小刺猬去晨练嘛,父亲也去,一家三口一起跑步多好啊。” 秋瑀宸双手从身前伸过来背起了小刺猬,却是反手在他臀上拍了两巴掌,“你昨晚多威风,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小刺猬蹭着老爸,“小刺猬道歉了啊,都是爸不好,你说都不说一声就在父亲面前揍我,云飞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秋瑀宸将儿子放下来,戳了戳他额头,“委屈了?” 这么大好的机会岂能放过,小刺猬大大点了点头,“嗯!” 秋瑀宸拨开儿子刘海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又将儿子拢在怀里揉了揉他脑袋,“想通了就好,爸怎么会委屈你。” 褚云飞知道老爸这么疼他,也轻轻点了点头,“父亲昨天晚上也有和我说,云飞想明白了,可是,不想再有一次。” 秋瑀宸看儿子又嘟起了嘴,也笑了,“嗯。你乖乖听话,爸怎么会羞你。” 褚云飞却突然低下了头,“爸,云飞不是故意要罚你来这睡的。” 秋瑀宸狠狠捏了捏小刺猬面颊,“知道,是为你父亲抱不平嘛,要是不知道你这点心思,爸会过来这睡吗?” 褚云飞嗯了一声,却突然委屈道,“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有什么意思!” 秋瑀宸知道小刺猬在想什么,只是一笑,将小家伙抱到腿上,“爸昨天清理泳池的时候想过了,以后凡是记载你行动的东西,爸会先给你看,你要是觉得不想要爸知道的,就用双面胶贴起来。” 小刺猬马上就笑了,“好啊。” 秋瑀宸却道,“但是,账册却要放在我这里保管,当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会把双面胶撕下来看。” 褚云飞考虑了下,觉得这样已经是底线了,而且老爸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因此还是点了点头。 秋瑀宸接着道,“你新交了女朋友,爸不会怪你。” 褚云飞不等老爸开口就自己道,“云飞昨天反省的时候想过了,爸说的对,是不应该带天楠经常去那种地方,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跟我以前交往的不一样。云飞会记住的。” 秋瑀宸笑着拍了拍儿子脑袋,“你既然知道就最好了。” 两父子达成共识,褚云飞自然乖乖地帮老爸抱被子出去,回到卧室之后,小刺猬去放被子,沉默取笑秋瑀宸道,“这么久?” 秋瑀宸笑,满是得意,“儿子哄我啊。” 沉默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儿子怄。” 秋瑀宸将沉默拢在怀里,贴着他耳根轻声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哄我,原来被人哄的感觉这么好,难怪你总是和我怄。” 沉默被他说得脸红,狠狠跺了他一脚,“也就是云飞才肯去哄你,要是我被你那么打,看不折磨你三天三夜。” 秋瑀宸笑而不语,沉默道,“这小家伙昨天你一走就后悔了,怕惩戒室冷,你又没被子盖,还特地送被子给你,连睡衣也给你夹在被子里拿过去。” 秋瑀宸笑,“不止,小家伙刚才说今天陪我修草坪呢。” 褚云飞走过来看父亲和爸爸说笑,知道肯定是说自己,立刻红了脸,忙拉着两个老爸起来,“去跑步。” 沉默道,“好啊,待会吃过早饭,我们和你爸一起修草坪吧。” “二叔,这是慕瑀的读书笔记。”迟慕瑀等那一家三口晨练回来就将读书笔记奉上。 秋瑀宸略略一番,“《瓦尔登湖》?” 迟慕瑀笑了下,“是父亲吩咐的,慕瑀有些地方不懂。” 秋瑀宸翻看迟慕瑀自己记下的思考和疑惑,却终究没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毕竟,这是一本见仁见智的书,因此只是顺手将他的笔记放在身侧的小几上,迟慕瑀有些隐忍的失望。 褚云飞走过来翻了翻慕瑀的笔记,“爸,慕瑀做得很认真啊。” 秋瑀宸笑着敲了敲儿子的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偷懒,昨晚写了什么?” 褚云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我看了《蜘蛛女之吻》。” 秋瑀宸笑问,“好看吗?” 褚云飞道,“还好。Thenicestthingaboutfeelinghappyisthatyouthinkyou’llneverbeunhappyagain。” 秋瑀宸瞪了儿子一眼,“让你看书,却跑去看电影。不过普伊格的这部小说本来就带着电影的手法,尤其是一些隐喻和暗示,用镜头表现更有味道。电影的剪辑非常棒,我记得是MauroAlice和LeePercy。” 褚云飞自己不过看看,说实话,和父亲一起看这部片子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毕竟,对于父亲和爸爸的这段恋情,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背弃自己关于母亲的儿子这个身份,因此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看书眼睛累。” 迟慕瑀低头道,“云飞英文很好,我也很想看看英文原版,可是都很吃力。” 秋瑀宸笑了,“让小刺猬教你吧。” 迟慕瑀仿佛很开心的样子,“嗯。”其实,自己字写得不是很好,也很希望能和云飞一起上书法课,可是估计没有这个福气了。 沉默问道,“小黄帽昨晚睡得很晚吧。” 迟慕瑀敷衍了一句,“还好。” 沉默道,“我昨晚睡不着随便逛逛,看到你房间灯还亮着。” 秋瑀宸若有所思地望着沉默,原来自己服苦役小默也是难以安寝啊,迟慕瑀看着二叔和默默爹爹还有云飞默契十足的笑,也只是在心里羡慕而已。因为英文不好,边查字典边读书,才几段就读了很久,昨晚也是很晚才睡的。特地把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标记,本以为二叔会像平常那样指点两句,但是今天显然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迟慕瑀垂下头,“二叔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慕瑀就先去公司了。” 秋瑀宸挥手,“去吧,我今天暂时不过去,有什么事你做主吧。” 沉默等迟慕瑀退出去才道,“《瓦尔登湖》,迟大哥居然会看这种书。” 秋瑀宸只是笑了笑,“你从前不是也很喜欢。” 沉默道,“小黄帽英文不好,倒是可以推荐个译本给他看看。《湖滨散记》肯定是不考虑了,你说是选徐迟还是戴欢的呢?” 褚云飞听父亲和老爸闲聊,一点都没意思,因此只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秋瑀宸道,“还是徐迟的吧,我没看过其他的译本。” 沉默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替慕瑀请个家庭教师教他英语。云飞也应该好好补补课。” 秋瑀宸道,“不必了吧。慕瑀每年才来这里住几天,你总不能把家庭教师请到墓镧去,至于小刺猬,他多少个家庭教师现在就剩下我和你了,就这样还每天一堆理由不去上课,请别人还不如请慕宸靠谱。” 沉默笑道,“如果这样,就把慕宸一块接过来,三个人一起学习不是更好。” 褚云飞立刻反对,“不用,英语我教慕瑀就好了,别的我也会努力学的,不用叫慕宸了。”有两个爸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一个木木,岂不是要命。 秋瑀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你就和慕瑀一起祸害吧。慕瑀还有东西拿给我,你的呢?” 褚云飞哼了一声,立刻跑去里间找自己的读书笔记,等拿出来秋瑀宸一翻,“字还是这么丑。”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教不严师之惰,我字写得丑爸也有责任的,而且慕瑀写得也不好看。爸,不如以后我和慕瑀一块上书法课吧。” 第八十七章 褚云飞偎着沉默坐在后座,秋瑀宸亲自开车去学校,小刺猬笑道,“原来爸的车技也不差。” 秋瑀宸笑,“能被纽约街头着名的飞车手阿飞称赞一声,值得高兴。” 沉默笑道,“你慢点开吧。” 褚云飞对父亲道,“不用担心,依我看,我爸的功力才发挥了不到七成。” 等秋瑀宸停稳了车,想牵儿子手时,小刺猬却缩开了,“别,在外边呢。” 秋瑀宸于是将儿子拢在怀里揉了揉脑袋,对褚云飞道,“那个,是你们校长吧。” 褚云飞摇头,“我不知道。后面那个好像是班主任吧。” 秋瑀宸笑了笑,揪了揪儿子耳朵,校长已经带着训导主任和褚云飞的班主任迎过来,“秋总沈总都到了,乔董也已经到了。” 秋瑀宸虽然免不了敷衍几句,却也是客气的疏离,褚云飞成绩不好,自然只能夸夸天资聪颖,褚云飞让老爸和校领导寒暄,自己和父亲跟在身后。 迎面走着却碰到萨铭,萨铭和何胥很熟,但是对秋瑀宸也仅限于听说过,倒是褚云飞还很是乖巧地和教练打了个招呼,沉默笑道,“云飞训练还算刻苦吧。” 萨铭倒是一点也不给一大堆校长书记面子,“按时到又状态好的时候还将就。” 秋瑀宸听萨铭这么说,重新将儿子拢在怀里揉着儿子脑袋,“以后要努力训练,知道吗?” 萨铭笑道,“努力谈不上,他只要认真就行了。” 褚云飞看老爸瞪他,委屈道,“我一认真起来别人就没法练了。” 校长立刻打岔道,“褚云飞同学就是天赋好,别人一小时的功夫都比不上他十分钟。” 秋瑀宸趁着向萨铭点头的空隙狠狠掐了一把小刺猬屁股,褚云飞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敢叫,只能和老爸一样装没事。 萨铭倒是最后还安慰了下褚云飞,“下半年才是联赛,到时候好好发挥吧。” 主任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当年乔熳汐秋瑀宸沉默缔造的六连冠了,“虎父无犬子,褚云飞家学渊源,球队有他联赛肯定没问题。” 萨铭只是笑了笑,对沉默微微示意就走开了。沉默不喜欢太多人陪着,尤其是在学校,本来他和秋瑀宸宣布了婚讯之后都多有流言,他怕校园里会有什么不好的话让褚云飞难堪,因此也不愿太过张扬了,在会议厅门口就请校长先进去,校长邀秋瑀宸坐了主席台贵宾席,沉默自己强要在褚云飞班级处坐。 沉默才走到标志着高二一班的那一排,立刻有一个女生迎上来,“请问您是褚云飞同学的家长吗?” 沉默一愣,难道脸上还刻着字不成,女生立刻笑道,“褚云飞和您长得真像。”沉默微笑道谢,原来是这样,虽然脸上没刻字,可自己这张脸比刻字了都清楚。 女生带沉默来到褚云飞座位,褚云飞的试卷就放在桌子上,第一页上签着一张卡片,写着班级名次年级名次各门课老师评语,褚云飞落后父亲一会过来,就看到父亲在翻看他试卷,小家伙立刻红了脸,“父亲,那个——” 沉默道,“我觉得还不错。” 会议厅的座位是一个家长一个学生,大概是学校很用心,沉默的右手边安排的就是乔慕宸,不过身为学生会主席的乔慕宸一直在主席台上忙,好一会才下来。 乔慕宸一见沉默就全没有了少年老成的稳重,“默默爹爹,你也来啦。” 沉默笑道,“我和你二叔一起来的。” 乔慕宸点头,“我爸本来也想坐下边,可是上面已经排好了位子,默默爹爹要不要上去啊?” 沉默微笑摇头,“等待会回到班级的时候再和你爸打招呼吧,上面人太多了,你二叔应付就好。” 乔慕宸点头,“是。”说着又看褚云飞,“你的食材都交上去了吧。待会可能会有答谢父母的礼物,抽签抽到的人都要上去做菜的。” 褚云飞道,“不是说在食堂做好了拿过去吗?我已经把工具和食材都放在食堂了。菜都切好了,我用保鲜膜弄好放在冰箱里了。” 乔慕宸道,“等一会要抽签的。这次有好几个主题,烹饪只是其中之一。每次在会议厅,现场都要抽签的,每个主题五个人。我已经把烤箱搬过来了。” 褚云飞道,“你怎么知道能抽到你?” 乔慕宸笑,“我当然知道。” 褚云飞没再说话,没想到这个木木也有徇私舞弊的一天,职权这东西,不是不用,时候未到啊。 乔慕宸才说了两句话,就有人找他,沉默知道他忙,只是笑着让他上去,小蓝帽看着自己倒扣在桌上的试卷有些尴尬,折起来放在了桌兜里,褚云飞想将自己的试卷也藏起来,沉默却用手按住了,“你们几个老师对你的评价都挺好的。” 褚云飞只是道,“知道你和爸都要来,能不好吗?” Z中的家长会很是准时,整整两点,乔慕宸宣布家长会开始。第一项就是介绍来宾,褚云飞看着乔慕宸西装革履的样子,不觉暗暗好笑,沉默却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秋瑀宸穿正装的样子,不觉嘴角含笑,尽管秋瑀宸那次生日绝不愉快,可许多年过去,即使是当日的痛彻心扉如今都成了与他偕老的证明。 褚云飞悄声道,“木木很像爸。” 沉默道,“你也觉得吗?” 褚云飞不再说话,只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沉默打岔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怎么介绍熳汐哥。” 褚云飞道,“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呗。” 果然,介绍到乔熳汐,乔慕宸还是一样淡定,“我校XX级校友,乔氏集团董事长,乔熳汐学长。” 褚云飞道,“他爸降了一辈,木木回去不会挨揍吧。” 沉默瞪他道,“你伯父没那么小气。” 父子俩才说了两句话,乔慕宸已经介绍到秋瑀宸了,一贯的沉稳从容,等台上撑场面的嘉宾都介绍完了,就轮到校长讲话。尽管校长的讲话并不长,褚云飞却依然在座位上打起了呵欠,“我睡一会,抽签开始了叫我。” 沉默微微摇头,任由他睡,果然,答谢父母的才艺展示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开始,乔慕宸宣布规则,在主席台演示的当然只是个意思,其他的都是回到各自班级的。 褚云飞看礼仪队的女生们端着抽签箱上台,也不免起来看看热闹,对于自己能不能被抽到,他完全不做预想。 第一个抽中的是个女生,表演的好像是魔术,第二个抽中的也是女生,表演的是舞蹈,第三个抽中的就是乔慕宸了,褚云飞留神木木表情,因为完全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作弊的端倪,抽了十几个,歌舞朗诵器乐相声都有,褚云飞自己不做多想,下面的家长倒是对抽签紧张的很,没想到却突然听到叫自己名字,“高二一班,褚云飞,烹饪,选择的菜肴是,芙蓉菠菜。” 褚云飞听到高二一班,本以为又是自己班里的谁在乔慕宸那走后门,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于是狠狠瞪了乔慕宸一眼,虽然离得好远,乔慕宸并看不到。褚云飞并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感情昭告天下的人,可乔慕宸更冤枉,自己明明就没有做手脚的。 因为被点到名,褚云飞一点睡觉的心情也没有了,于是起身去准备,好在都是表演类的节目先上,烹饪类的是自己去餐厅先弄,等差不多才会端出来,沉默笑对褚云飞道,“加油。” 褚云飞一偏头,“尽力吧。” 大概是因为节目本来就是抽签决定的,有的节目质量实在不敢恭维,更有的表演者都可以看出准备的很用心,但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父母送上演出还是不免紧张,或是经常笑场,或是间歇忘词,更有的到动情处居然真的落下泪来,好在看得也不是演出,就更因为真实而显得动人。 等到最后一组烹饪的出场,沉默早都有些后悔没有去贵宾席上看儿子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了。尤其是每一组孩子做完之后还要家长点评,沉默从来都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如今小刺猬才刚刚出来就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里都冒汗了,待会点评的时候要说什么好呢。 台上五个人,最左边的是一个女生,做得是茶树菇炒牛柳,一看就很娴熟的样子,自我介绍刚刚结束,就已经倒油下锅了,她旁边的就是乔慕宸,身后是烤箱,可是如今却仿佛才开始,加了白砂糖打蛋白糖霜,沉默心道,估计已经有做好的在烤箱里了,等上次做得烤好,这一组可以接着放进去,然后用奶油和水果装饰已经烤好的,给哥吃的时候就是最新鲜的。 乔慕宸右边也是一个男生,一看就知道是做得饺子,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再旁边就是褚云飞,秋瑀宸坐在嘉宾席上,看褚云飞微微躬身就着女主持举着的麦克风说话,“我是高二一班褚云飞,我今天做得菜是芙蓉菠菜,我父亲很喜欢这道菜,希望我能做好。”秋瑀宸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也肯配合说这么煽情的话,沉默坐在底下就更是笑得恨不得用万能胶将自己嘴封起来,儿子真是又聪明又贴心。 秋瑀宸坐得很近,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儿子的每一个步骤的,如今褚云飞已经将煮好的菠菜拧净洒盐放鸡精浸在透明碗里了,秋瑀宸看他准备好花生米,等油温至七成就将花生米倒进去,不过片刻,油炸花生米的香味就伴着哔哔啵啵的响声炸出来,秋瑀宸心道,难怪都用花生榨油呢,原来香得这么舒服,只一闻味道就有口舌生津的感觉。沉默是不吃葱姜蒜的,因此这道菜全仗着花生米和杏仁出味。 秋瑀宸看褚云飞将花生米用漏勺捞出来,却是又换了一只锅,重新倒入香油,褚云飞将火开得很小,等油烧至五六成热的时候,立刻加入花椒煸出香味来,于是迅速捞出花椒,将油淋在碗内菠菜上,盖住盘盖让菠菜入味。 他自己却从底下拿出了准备好的莲叶莲花,看他专心侍弄,不知又是怎样的心思。等拼盘的背景收拾妥当,菜也入了味,褚云飞揭开盘盖,绝对是令人满意的色泽。菠菜并不因为浇了麻油而失去碧色,生气盎然的感觉,饱满圆润的花生米和切成小瓣的杏仁同青绿的菠菜相映成趣,绝对清新的田园时鲜。 其实这道菜最外边完全可以用蛋卷卷起来的,可沉默不吃鸡蛋,因此是用豆腐皮卷起,更衬出蔬菜原本的鲜来,花生米的香也让口味不那么单薄。 褚云飞将菠菜拌匀用小勺分在六片豆腐皮上,因为沉默不吃香菜,因此是特地找的新鲜荷叶剪成细丝将每一个卷好的菠菜卷扎起来,而盘底也早用莲叶铺好,褚云飞为怕单调,用的不是一片大莲叶垫着,而是层层叠叠的将莲叶剪好堆在盘底,带着些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风情,将最大的一个菠菜卷放在最中间,其余五个仿佛花瓣一般拼起来。因为沉默不喜欢萝卜的味道,褚云飞并没有用红心萝卜雕花,而是别出心裁的用莲花瓣莲花茎扎出了一把小伞,斜斜地偎在盘边,简单又别致。 秋瑀宸留心看小刺猬,时不时地也看看小蓝帽,大概是因为乔熳汐生性低调,因此乔慕宸对烤好的蛋糕并没有做太多的修饰,可秋瑀宸从旁边女生茶树菇炒牛柳的霸道香味中都能辨出木瓜的清香来,可见乔慕宸的功力。 虽说一个做得是蛋糕,一个做得是凉菜,兄弟俩倒是同时完成,五个人里就只等最右边的女生了。沉默看褚云飞已经气定神闲地收拾锅碗了,不觉得大是紧张,虽然不像有些家长一样站起来看,却也伸长了脖子。 主持人宣布请家长上来品尝的时候,沉默都已经等不及了,秋瑀宸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情人的好口福,如今才觉得望梅止渴太不人道。 其实学校做这样的活动,还是作秀居多,家长们才吃了几口,和乔慕宸一起主持的女孩就过来问味道了,秋瑀宸没在意别人说什么,只听乔熳汐说小蓝帽得蛋糕烤得很用心。等问到沉默,秋瑀宸心都跳快了,只看情人端着盘子,笑得生动极了,“真的很好,很好吃,豆腐皮入口是带着韧的柔,菠菜又很鲜,花生米夹着杏仁的清香,很好吃,伞也扎得很漂亮,麻油的味道恰到好处,盐也合适,一点也不重,很好吃。”大概是太兴奋,沉默连着说了几个很好吃还不够,还亲自夹了一个菠菜卷放在备用小碟上给乔熳汐,“哥你尝尝,真的不错。” 大概是心情大好,乔熳汐居然也道,“小蓝帽的蛋糕也不差啊。”到底是乔熳汐可怜弟弟,顺手将小碟子推给秋瑀宸了,秋瑀宸蒙哥哥恩惠,才能尝到儿子手艺。小刺猬这道菜,做得不比自己差多少嘛。 第八十八章 褚云飞圆满完成任务,回到班级去开自己的家长会,这一家三口本就都是挺拔到惹眼的人,更何况小刺猬还有两个爸爸,一路上自然是拉风极了。沉默怕儿子觉得难堪,特地落后了几步,却被小刺猬拉到一排,秋瑀宸在心中暗暗称赞儿子的懂事,连面色也和悦很多。 “喂,走啊,你看什么。” “心水啊,那可是真正的gay,还那么养眼。你看他们谁攻谁受?” “听说真正的同志是不分1号0号的,互攻吧。” “我不觉得,你看和褚云飞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哎!你看,那个秋瑀宸学长牵他的手了,他甩开了,明显的傲娇受嘛。” “听说褚云飞的两个父亲以前都是篮球队的,秋瑀宸学长是他亲生父亲的教练,现在大名鼎鼎的何胥也是他的弟子呢。” “强气攻健气受?不,应该是强气攻女王受,你说,褚云飞不会也是gay吧。” “褚云飞?他不是天楠的男朋友吗?” “也是,不过乔慕宸一定是gay,你看他伤了多少花痴的心,连校花都不要,不是gay是什么,而且,他爸好像也是gay。” “乔慕宸是褚云飞的哥哥,同性恋又不传染,怎么可能一家都是gay。” “那又怎么样,我看小报上说,连褚云飞他爷爷他外公都是gay呢。” 褚云飞突然转身,冲着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女生走过去,两个人想逃,却又被他气场所慑,竟是走也走不了,褚云飞双手扶住两个女孩肩膀,微微低下头,“其实,我是男女通吃鬼畜攻。” 说完就伸出舌头去撬一个女生唇,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勾引我男朋友,当我天楠混假的是不是?” 褚云飞本来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人,没想到还被逮了个现行,想到概率那么小的公开表演烹饪自己都能被抽到,今天真是该买张彩票试试。 天楠看那两个女生跑了,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我说过没有要你在学校收敛一点,到处拈花惹草让我怎么混?” 褚云飞伸手环住天楠纤腰,才微一偏头,天楠已经转开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帮别人做过KJ,少碰我。” 褚云飞道,“不碰就不碰,见家长。” 褚云飞将天楠拉到沉默和秋瑀宸面前,“爸,父亲,这个就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天楠立刻道,“不是,那个,叔叔们,其实,我也是同性恋。” 褚云飞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娶你。” 沉默笑了笑,“天楠吧,听云飞提起过你。” 天楠更是紧张,“你提我干什么?” 褚云飞道,“放心吧,我家很民主的,不会逼婚。” 天楠本来就不敢抬头看秋瑀宸和沉默,如今更是脸都红到耳根了,“叔叔叔叔,你们还在忙,我先走了。” 沉默等天楠跑远了才道,“这个女孩挺有意思的。” 褚云飞道,“长得像你初恋情人啊?” 沉默摇头,“我初恋?我喜欢温柔的女孩。” 秋瑀宸咳了一声,“家长会要开始了,快走吧。” 褚云飞笑道,“我觉得爸挺温柔的啊。” 班级的家长会就没有学校的那么友爱了,班主任各课任老师走过场的总结试卷之后,就会有重点地点评几个人,褚云飞的翘课问题终于被提到了桌面上。 秋瑀宸只是以一句我会督促他按时上课作为回应,对于褚云飞的智商,大家的态度很一致,对于褚云飞的努力程度,老师们也没有任何分歧。结论就是,智商和努力成反比。 秋瑀宸刚才坐在主席台上没看到褚云飞的试卷,如今重新翻看,看一眼就瞪小家伙一次,瞪得褚云飞头发胀,心发慌。 班主任特别提出了班级的两极分化问题,学得最好的在自己班,学得最差的也在自己班,好在那个学得最差的不是褚云飞。数学老师又点名批评了一个同学,“二十四分,也不知道你怎么考的,但凡学一点,也不会是这种样子,家长一定要多督促,现在已经高二了,下学期我们就要上完高三的课程,如果还是这种状态,怎么参加高考。” 秋瑀宸看了一眼褚云飞,瞪得小家伙直发冷,“听到了没?” 褚云飞的数学可比那二十四分强不了多少,他考了二十五。 其实自己分数低也就罢了,本来老爸也知道自己不会考多高的,可是每个任课老师点评的时候都要夸乔慕宸一通,尤其是人家的成绩又很拿得出手,物理满分,数学差一分满分,拉年级第二几十分,好像每个老师进门不报一通木木的成绩就显不出自己的水平似的,沉默倒是好脾气,看小刺猬垂着头,在底下轻轻握住了儿子手,“没关系,父亲知道这些你都会,只是不懂怎么往上面写。” 好在老师们都算人道,说了几句后就又是拉桌子进行班级的感恩表演,乔慕宸和褚云飞已经在会议厅做过了,因此乔熳汐和秋瑀宸沉默都坐在最后一排。 乔慕宸的试卷一直是香饽饽,早被老师拿走贴在了后墙的学习园地上,表演结束后,很多家长都凑过去抄自己孩子解错的题,沉默因为本来就靠墙坐,原本位置很得天独厚,但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高,怕挡住别的家长,因此拿了褚云飞试卷起来站在最后,认认真真的替褚云飞把题目的正确解法抄在试卷上。这么多年不学了,他倒是真怕自己格式什么的做不正确。一堆家长挤在那里将试卷托在手上写,抬头低头抬头低头起起伏伏一片,褚云飞看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抛在最后,将自己卷子折成小方块托在掌上,大概是自己没写对的太多了,很多家长抄完了离开,父亲也没有抄完,后来都散得差不多,只剩下父亲和两三个家长还将试卷按在墙上抄写,褚云飞突然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乔慕宸早想过去说自己重新替云飞将卷子讲一遍,乔熳汐却拉住了儿子。 秋瑀宸走过来揉了揉儿子脑袋,“下次好好考。” 褚云飞重重点了点头。 大概是因为谦让着别人,沉默是最后一个抄完的,等转过身才发现原来哥哥和情人都盯着自己,沉默笑了笑,“好多年不学,这些都快忘了。” 乔熳汐笑道,“我恐怕早都忘了。云飞计算机那么好,数理化都没问题的。” 沉默点头,“禹落哥没来?” 乔熳汐道,“他今天有任务。”看沉默一呆,忙解释道,“是训练新血。” 乔慕宸道,“我说我也想去,爸不同意。” 乔熳汐笑道,“就你那点功夫,还不够你父亲练手的。” 褚云飞道,“杀手又不是什么光荣的职业,怎么都抢着去。” 秋瑀宸问,“还有谁要去?” 褚云飞道,“慕瑀呗,迟大叔已经答应他了,下一批训练就让他去。” 秋瑀宸皱了皱眉,“胡闹!” 沉默怕气氛冷下来,夸慕宸道,“蛋糕烤得不错,你学你父亲的厨艺就好了。” 褚云飞和沉默绝对高度一致,“术业有专攻嘛,其实,也不见得要用这个来证明什么。” 乔熳汐点头,“不错。” 褚云飞从父亲手里拿过卷子,“我还想回去好好复习一下,伯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乔熳汐知道褚云飞对于母亲对于舅舅的很多事依然很难释怀,因此只是道,“瑀宸也没什么事了吧,你和默默先走吧。慕宸说替我煮了奶茶,我等会再回去。” 迟慕瑀将所有的文件,报表分门别类的解说一通,又讲了自己的一点意见,双手捧着文件夹等秋瑀宸训示。 秋瑀宸将钢笔盖上笔帽,抬头道,“听说你打算参加墓镧的训练。” 迟慕瑀低头道,“是的。只不过父亲觉得慕瑀功力还有些不够,因此,下一批才让我去。” 秋瑀宸略皱了皱眉,“为什么?” 迟慕瑀抬头,目光坚定,“因为我是迟念的儿子,墓镧未来的主人。” 秋瑀宸道,“那是两件事,不构成因果关系。” 迟慕瑀的态度并不强硬,“慕瑀只是认为,我需要这个资格,而且,我确定我可以做到。” 秋瑀宸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也是很少杀人的?” 迟慕瑀并没有立刻答话,语速也很慢,可见他想得很清楚,“慕瑀觉得,杀不杀人,杀多少人,并不能证明自己有多强,但是,如果因为危险连训练都不敢参加的话,慕瑀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被叫做少主。” 秋瑀宸却道,“敢不敢和去不去是两件事。” 迟慕瑀咬了下嘴唇,“身处在一个位置,很难不去顾虑别人的想法,慕瑀认为,自己不需要向自己证明什么,只是,墓镧的属下应该要我一个交代。更何况,慕瑀在墓镧长大,也很应该亲自去检验一下自己。”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迟慕瑀一向是倔强的,桀骜不驯的,也不是他可以说服的,因此只能退让道,“我以为小刺猬有告诉你,下周会和他一起上我的书法课。” 迟慕瑀先是低头,而后才道,“谢谢二叔。慕瑀会按时上课,努力学习,距离墓镧的训练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即使到时候真的训练很忙,慕瑀也会坚持练习的。” 秋瑀宸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 迟慕瑀点头道,“是,是慕瑀这么决定,父亲也已经答应了。” 秋瑀宸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那你爸怎么说。” 迟慕瑀舔了舔嘴唇,“我爸说,如果我决定了,也好。” 秋瑀宸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个人,到底是因为在墓镧呆久了看不到危险还是真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铜皮铁骨,他明白,迟慕瑀的训练和沉默当年的墓镧之旅是绝不能同日而语的。哪怕他的功夫远胜过当年的沉默,自己也依然不放心。 迟慕瑀看二叔面色凝重,心下竟是也暖暖的,毕竟二叔还是疼自己的,因此吮了吮嘴唇,“二叔放心吧,文叔会照应我,慕瑀也会照顾自己的。” 秋瑀宸摇了摇头,“其实,应该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我也会训练云飞的。” 迟慕瑀听二叔口风,竟是有要亲自教导自己的意思,若说不激动,又如何能骗得了自己,若是下决定之前二叔这么说,自己恐怕也不会要求了,可是现在,既然是已经定下的事,就应该坚持下来,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因此只是道,“谢谢二叔,希望训练结束之后,慕瑀能有幸得二叔教导。” 秋瑀宸知道多说无益,迟慕瑀并不是一个会随时改变主意的人,更何况,他要是能够这么轻易就改变主意,也不配做迟大哥的儿子了,所以只是点了点他手中的文件,“拿过来吧。” 迟慕瑀站在他身侧看二叔仔细审阅每一项,偶尔会停住目光,指出自己考虑不周的地方,迟慕瑀连忙记在心里,等到全都看完,秋瑀宸才将文件夹一推,“重新拟一份给我。” 迟慕瑀立刻躬身应是。 秋瑀宸却从一堆文件下抽出一本半旧的《瓦尔登湖》,正是徐迟的译本,“这是我从前看过的,你上次的问题,有些我做了注记,你拿去看吧。” 第八十九章 或许,这就是结局。 因为,有开始,就一定会有结局,而没有结局,本身就是一种结局。 可是,世间的一切,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结局,那,其实每一个阶段性的结局都可以当做是继续,所以,即使结局,还是继续。 篮球社每天的训练仿佛是多得做不完的,却又时常显得枯燥。不过已经学期末,今天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训练了,当一个个球员都大汗淋漓地被萨铭折磨了本学期的最后一次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将他修长却又总是蜷成最舒服的双腿展开缓缓站起身,晃晃荡荡地走过来,“本学期最后一次训练,大家完成的还不错,体能要加强。下学期开学前的一个星期,依旧是体能恢复,如果不想体侧排在最后五名擦球一个月的话,假期还是不要懈怠。” “本学期最后一次篮球队集体任务——”萨铭特意提高了声调,却突然一顿,“乔慕宸,你来宣布。” 乔慕宸出列,面对着全体社员,包括站在后排的漂亮助理们,“这次的期末活动,我和教练决定,是去乡村小学过体验日。星期天早晨六点五十准时在学校喷泉广场集合,七点上车。如果大家有捐助的物品,还是老规矩,提前通知我。” “是,队长。” 萨铭听着整齐的应答声微微摇头,怎么这些学生从来不见在自己这里这么令行禁止。 乔慕宸微微点了点头,“只要你还有一场比赛要打,就永远没有假期,教练的要求都听清楚了吗?” “明白。” 乔慕宸对响亮的回答表示满意,转头望着萨铭,神态恭敬,“教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萨铭没说话,只是竖起了食指算作结束。 乔慕宸整队之后立刻宣布解散,珍惜自己的时间是智慧,珍惜别人的时间是美德。 “褚云飞,你留一下。”褚云飞冷眼看木木训话,跟着其他球员应和,本以为可以走了,没想到萨铭居然还叫他。 “教练,有事吗?”他倒不是想装好孩子,而是渐渐明白了,尊重别人实际上就是尊重自己。 萨铭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收到何队长的请柬了吗?” 褚云飞摇头道,“没有。” 萨铭嗯了一声,褚云飞问道,“这件事,你不是问队长更好?” 萨铭笑了,“你也会叫慕宸队长吗?” 褚云飞道,“在球队就叫队长啊,有什么奇怪的。” 萨铭解释道,“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可能因为一些事不能自己签邮件,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帮我代收一下请柬。你知道,慕宸一项很细心,我怕请柬寄他那里的话,他会替我订机票。” 褚云飞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嗯?” 萨铭笑道,“你知道,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对钱又没概念,上次有点事出门被他知道,就送了我头等舱的机票,我还是想等折扣多一点的经济舱。” 褚云飞点头,“没问题。”没钱的痛苦,褚云飞最明白。 萨铭点头,“那就好,谢谢。” 褚云飞也笑了,“不用谢。不过我听我爸说,有可能我们会一起乘私人飞机过去,教练也可以一起来啊,飞美国即使有折扣还是很贵吧。” 萨铭摇头道,“你们是一家人,既然是私人飞机,我一个外人还是很别扭吧。” 褚云飞知道萨铭如果是肯将就的人,也不会请他代收邮件了,因此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觉得,结婚礼物,心意最重要,何胥现在,应该不缺钱吧。” 萨铭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对了,星期天去学校那些孩子们肯定会要你们表演的,我想,球队里也有不少人想见识一下你的背身悬空斩吧。” “爸,我回来了。”褚云飞一回家就赖在老爸卧室的大床上,秋瑀宸瞪他,“回来了就好好看书,大清早又赖在我这,还打算睡回笼觉吗?” 褚云飞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爸今天怎么不去公司?” 秋瑀宸随便回他,“我不想太早过去。” 褚云飞笑着看了看表,“八点四十,原来是不想比员工早到啊。” 秋瑀宸笑了,“我不希望自己每天去的太早逼员工变相加班,应该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慕瑀都可以处理。” 褚云飞道,“迟大叔要慕瑀和爸学做事,爸倒好,什么都不教慕瑀,却把他当长工使唤。” 秋瑀宸将笔记本合起来,褚云飞看老爸走过来也坐了起来,秋瑀宸狠狠拍了一把儿子后背,“能教他的,只是大的原则和方向,真正要怎么做,只能靠他自己。为人处事不是你写程序,需要用的时候调出来就好,如果不亲自琢磨亲手去做,就什么也做不好。” 褚云飞打着呵欠听老爸说教,“知道了,我不过随便说一句。爸,咱们什么时候去美国。” 秋瑀宸道,“昨天何胥有发邮件告诉我,婚期订在下个月。” 褚云飞哦了一声,将脑袋搭在老爸肩膀上,秋瑀宸道,“你父亲和我商量过,想提前过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褚云飞眯着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秋瑀宸道,“你父亲不过是想尽尽心意,爸也很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而且,我们也很应该去给你妈那里拜祭一下。” 褚云飞还是没睁眼,“你们两个一起拜,跟我妈说你们过得很幸福?” 秋瑀宸狠狠拧了拧儿子面颊,褚云飞连忙起来告饶,“爸我错了。” 秋瑀宸却是长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没有你母亲的成全,我和小默真的不能偷安这么长时间,我相信,你母亲不会计较这些的,在她心里,我也是可以信任的人。而且,带你去拜拜你母亲,看你过得安定,她也能放心,知道吗?” 褚云飞看爸爸说得郑重,忙站起身,“是,云飞知道。云飞若是早知道这样,也不会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妈在天有灵,肯定担心了很久。” 秋瑀宸安慰儿子道,“从前你年纪小,不懂事,好在现在已经回来了。” 褚云飞点头,“云飞一定会努力,不会让妈失望的。” 秋瑀宸握住了儿子手,拉褚云飞坐下,“你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母亲,这次一家人一起过去,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 褚云飞道,“其实,乔伯父一直有派人照顾我们,而且,我妈过世的很早,也没有吃多少苦。父亲不用太内疚了。” 秋瑀宸顺着小刺猬头发,“你可以这样想,可是我和你父亲不能这样想,无论怎么样,是我们欠你母亲的。” 褚云飞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他从前也一直觉得父亲欠母亲的,可是,渐渐地,他越来越明白,感情的事从来没有谁欠谁。他也在试着理解父亲,理解父亲的心态,理解父亲的自责,其实他一直知道,他的存在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惩罚,时时刻刻提醒着父亲,有一个女人曾为他蹉跎了一生。只是这些事,他不愿意再去提,一次又一次的撕伤口,并不代表他孝顺,只代表他没有长大,更何况,父辈的事,作为儿子,他没有多话的资格。因此,褚云飞只是道,“爸替何叔准备礼物了吗?” 秋瑀宸点头,“当然,何胥十几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现在看着他结婚,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褚云飞在老爸身后跪着抱住老爸脖子,“听爸说话的口气,有未老先衰的前兆。” 秋瑀宸反手给了他屁股狠狠一下,“慕宸早都着手准备礼物了,他倒像是比熳汐哥还大手笔,慕瑀和何胥不太熟,不过也有自己的心意。你怎么打算呢?” 褚云飞的口气带着些痞气,“送呗,也算是童年时候的偶像呗。” 秋瑀宸虽然没有回头,小刺猬知道老爸肯定是运动了下面部肌肉,因此连忙道,“我的意思是,我也有点小心意,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秋瑀宸笑道,“那小刺猬打算送什么?” 褚云飞仿佛很鄙夷地将头探过来看了一眼秋瑀宸,“我说了啊,千里送鹅毛,鹅毛啊。” 秋瑀宸轻轻摇了摇头,小刺猬笑道,“我又不会像萨教练那么费心思,不知亲自去搜罗什么,其实我送什么,还不等于是爸送的,都在用爸的钱。” 秋瑀宸笑道,“这么说,其实你早就有打算了?” 褚云飞点头,“是。我想以何叔的名义建一个慈善性质的纺织厂,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就可以在天冷的时候戴着手套翻超市门口的垃圾桶。” 秋瑀宸明知道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可是听小刺猬如此说,还是情不自禁地将儿子双手放在自己双掌之间捂着,小刺猬低头亲了亲爸爸面颊,“爸,现在是七月好不好。” 第九十章 其实,褚云飞来找秋瑀宸是有事说的,小家伙抱着老爸脖子自己也把脖子拔得像长颈鹿似的赖在老爸背上撒娇,秋瑀宸被他勒得难受,轻声嗤他,“乖乖下来,别闹了。” 褚云飞才不理他,抱怨道,“我小时候你都没背过我呢。” 秋瑀宸听儿子这么说,伸手向后面箍住了他腰,起身将小刺猬背起来,“你怎么比你父亲还重。” 褚云飞却是跳下他肩膀了,“四五岁让老爸背叫可爱,十七八岁还这样,那就是可耻。” 秋瑀宸笑问,“那你父亲三十几岁了还这样,那叫什么?” 褚云飞道,“那叫甜甜蜜蜜。” 秋瑀宸转身将小刺猬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别光脚站在地上,凉。” 褚云飞故意哎呦一声,没等秋瑀宸瞪他就道,“爸,给我找个家庭教师吧。” 果然,这句话刚说完,秋瑀宸把刚才没来得及瞪的那一眼又瞪回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十几个家庭教师,除了我和你父亲踹不走之外,其他的都被你辞退了。”小刺猬起初要上十七门课,后来他就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辞退了各门课的老师,秋瑀宸知道他辛苦,而且很多东西也是以他兴趣为先,因此也不同他计较,不过小刺猬如今自己又提家庭教师的事,就少不得挨骂了。 褚云飞坐在脚跟上,“我是觉得很多课程不太懂,想好好学一学,而且,这次是我自己要学的,肯定不会敷衍的。” 秋瑀宸知道儿子是下定决心要赶功课了,虽然知道他一向聪明,可到底还是怕他辛苦,因此安慰道,“功课的事,不用着急。你若是觉得有必要,自己安排下时间吧。不过每天的训练和读书笔记依然要做,翼盟和恒河的事,该你做的也要做,知道吗?” 褚云飞吐了吐舌头,“怪不得都想要儿子的,免费劳动力啊。” 秋瑀宸看了看表,不再和他说笑,“我先去公司了,家庭教师的事,你交代安管家吧。” 褚云飞知道秋瑀宸要走,也站起身来,替老爸去衣柜里拿衣服,服侍老爸穿了就自己出去。秋瑀宸被这小家伙侍候的舒服,穿好衣服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小刺猬额头,顺便呼噜呼噜脑袋,“今天的果盘我已经吩咐他们摆在你房里了,别忘了吃。” 小刺猬点头,“知道了。”甚至还将秋瑀宸送到门口,装乖似的道了爸爸再见。秋瑀宸心情大好,连不要闯祸都忘了叮咛。 “哥哥,你在忙吗?”尽管真的在忙,迟慕瑀还是暂时放下手中的案子听小蓝帽电话,“你说吧。”虽然腔调是一贯的迟念风格。 乔慕宸带着些试探地问道,“不知道哥哥星期天有没有空,慕宸想邀请您参加今年篮球社的期末活动。哥哥前几年都有来的。” 迟慕瑀想都没有想就答应,“当然。” 乔慕宸也不禁兴奋起来,虽然早都知道哥哥一定会答应的,“今年的活动是去乡村小学过校园一日,哥去年捐了很多东西给福利院,慕宸前些日子还有收到孩子们的感谢信。” 迟慕瑀嗯了一声,“那没什么。今年我会整理一些书送过去,等弄好了再跟你联系。”迟慕瑀不觉得自己是有爱心的人,但是毕竟,他也是在福利院长到一岁半,尽管真的没有什么记忆了,可是他一向觉得,人不能忘本。 乔慕宸也笑起来,“谢谢哥哥。” “嗯。”虽然觉得幼稚了一点,但是,他还是更喜欢慕宸叫他哥哥,叠字总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那慕宸不打扰哥哥工作了。”乔慕宸显然也不是笨蛋。 “嗯,没关系,你挂吧。” 小蓝帽还没有来得及挂电话,却突然听到哥哥的声音严肃起来,“对不起,二叔,慕瑀不该在工作时间接听私人电话的。” 乔慕宸将耳朵贴在了听筒上,是不是连累哥哥了,不过二叔说什么没听到,哥哥的声音倒还算正常吧,“是,我马上拿过来。” 乔慕宸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事的,二叔今天心情不错嘛,才过了几秒钟,哥哥的声音却突然清晰起来,“慕宸,你早该挂机了。” 安管家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褚云飞的家庭教师已经联系他说晚上就可以到,电话里是干净利落的女声,褚云飞看了照片,几分精明强干的样子,点头表示满意。 褚云飞一直觉得数学应该是不难的,他也认为自己的密码学已经好到可以忽略高中数学了,只可惜才第一节课,这个自称叫做北方鲲鹏的老师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褚云飞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姓北方的,他印象中关于方位的名字只有一个东方不败,好在小刺猬的联想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北方老师,真是一个奇怪的姓氏。不过鲲鹏嘛,逍遥游早被老爸压着背了一遍,这个典故还是知道的。女人叫这种名字真的是很少见的,不过褚云飞还是觉得,真是一个又俗又装的名字。 北方自然不知道褚云飞的真实程度,因此拿了褚云飞的数学试卷过来看,褚云飞倒也乐得大方,反正教学的过程中自己什么水平人家也会知道的,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北方一看褚云飞的数学试卷,已经问道,“你没有上过课吗?” 褚云飞小小的纠正了下老师的话,“我没有上过学。” 北方点了点头,“还不错。” 于是,从最基本的有可能涉及到的地方开始讲,好在老师讲得还算清楚,褚云飞本身又很聪明,因此刚开始的教学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讲到概率的时候,褚云飞实在不耐烦了,他的试卷概率题没有得分,不是因为他不会,而是因为不知道格式怎么写,对于精通密码学的他而言,概率的问题简直和多项式的乘法一样简单,“老师,麻烦您,排列组合概率这里,不用讲了。” 北方倒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其实不是很难,你可以试着听一听。” 褚云飞道,“不是,是因为我都会。” 北方瞪了他一眼,“都会,都会为什么写不对?” 褚云飞实在是懒得解释,早知道她要这么寻根究底,当时让她讲完算了,不过却还是勉为其难解释道,“因为我没上过学。” 北方倒真是顽固,“就因为没上过学所以才要我给你讲。” 褚云飞倒是干脆,一次解决战斗,将数学书随便翻到一页,顺手指了一个练习题,连眼睛都没眨就报出了答案,“对吗?” 褚云飞本是随便指的,可那道题涉及到的情况太多,尤其是运算方面实在复杂,北方笔算了两分钟才得出答案,大概是面子上挂不住,因此叫褚云飞道,“你怎么算的,给我把过程写出来。”说着还推过了一张草稿纸。 褚云飞摇头道,“我心算的,一下子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过程该怎么写。” 北方道,“你怎么想得就怎么写。” 褚云飞实在是觉得祸从口出这句话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却终究拿着笔在纸上画来画去,是真的写不出运算过程,本来,二加二就是等于四,非要人说是怎么算的,岂不是强人所难。 北方看褚云飞写不出,也理直气壮起来,“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算又不会算。” 褚云飞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他既然这么说,也懒得解释,听就是了。反正那些解题步骤都是要学的,也不算浪费时间。 于是北方从红球蓝球开始讲起,取一次问褚云飞一次,褚云飞实在无聊,自己早知道了过程,北方再谆谆教导,在他这里也像是翻一张早看了八百遍的旧报纸一样,因此只是暗暗记得她的演算过程,北方自娱自乐地讲了一会,却看褚云飞心不在焉,不觉皱了眉,“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着,本来又不会,讲你又不听,什么时候才能学好。” 褚云飞点了下头,继续听她讲,讲过了两个题,北方就将书翻到练习题了,叫褚云飞做。 褚云飞回忆刚才北方的解题过程,将两道题写清楚,北方却拿起他草稿看了半天,“你这是倒推的吧。” 褚云飞不觉在心中笑了,这老师虽然啰嗦也还有些水平,看得出自己是先得出了答案再写的过程,因此点了点头,“我不大会用那种方法。” 北方道,“你这次这样写,下道题不一定可以这么写出来。不会用,刚才讲的时候你在听什么?” 褚云飞长出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自己不对,既然人家讲了,就试着写吧,可是才写了两步,却真是记不得了,很多事就是这样,明明很简单的,要把它复杂化,解决起来就难了。因此褚云飞对北方道,“您能再讲一遍吗?我忘了。” 北方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不会就是不会,没有忘了,你要是真的会了,还能忘吗?” 褚云飞已经彻底崩溃了,他本就没上过什么学,即使去学校也没什么老师肯管他,秋瑀宸那么不喜欢说教的人偶尔说他两句他都嫌烦,谁知遇上北方他简直是要爆炸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她照片上看出利落来的,利落倒是没有,啰嗦就够了。 北方虽然如此说,却还是又重新讲了一遍。换了一道题让褚云飞做。 褚云飞这次倒是按部就班的都写出来了,北方的脸色却越来越沉,“你的公式呢?你的分析呢?没有公式没有分析,一次要丢多少分?” 褚云飞将北方的授课纸拿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写的完完整整的,因此,自己比着又写了一遍。不禁在心里感叹女人的麻烦。 北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单元卷,挑出了一张勾了几道题给褚云飞做。要求褚云飞把过程完完整整地写在草稿纸上。 褚云飞看了看表,什么都没讲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马上就要下课了,不过知道若是不写好只能更麻烦,因此还是在草稿上端端正正的还原。谁知才写到第三题,却突然感到一阵劲风,褚云飞想也没想,本能的用手去格,一架一推之间,已经将北方向后推了一步,北方手中扬着一把有机直尺,脚下被凳子一绊,却是险些摔倒,褚云飞连忙伸手去扶,北方另一只手拉住他,举着直尺的那只手却是扬着尺子向褚云飞脖颈砸下来,褚云飞当然不可能被他打到,只身子一让,顺手一推,本来就重心不稳的北方就被他推到了一边,褚云飞转身道,“你干什么?” 北方瞪着褚云飞,“你动手打老师?” 褚云飞也不想和她计较,因此重新将已经被她带倒的凳子扶起来,“你坐吧,别动我。” 北方看褚云飞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更奈何刚才又被他落了面子,连声音也尖锐起来,“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讲了多少遍你还是不写公式!” 褚云飞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将数值带进去直接算忘了写公式了,因此低头将公式补上,北方收了尺子,“又忘了是吧,这是第几次了,你,给我把公式写一百遍,现在就写。” 褚云飞缓缓将脑袋转向北方的方向,“什么?” 北方以为他挑衅,提高了声音,“公式!给我抄一百遍!还有书上的例题,看看人家的解题步骤是怎么写的,也给我抄一百遍。听见没有!” 这种最平常的变相体罚褚云飞哪经历过,就连秋瑀宸也没有因为他哪天字写得不好看罚他写一百个的,更别说是一个外人了,只不过他一向不喜欢和女人计较,也只是坐下继续做没做完的题目,北方更以为他藐视自己,扬起尺子就像他胳膊上敲,褚云飞伸手握住了尺子,回头对上北方眼睛,“别动我!” 北方放开了尺子,“把你家长叫来!” 褚云飞将尺子放在桌上,轻轻摇了摇头,“你讲课吧,就算我爸过来也不会同意你打我的。” 北方听褚云飞这么说,几乎是要跳起来了,眼睛瞪得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我打你了吗?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褚云飞被她整得哭笑不得,没打着也有动机吧,“你先坐吧。” 北方以为褚云飞心虚,却是不肯坐,一定要叫秋瑀宸,褚云飞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打扰爸,而且,又是自己要求的第一节课,早上还答应了老爸要努力学的。因此道,“不用叫我爸了,一百遍我抄了就是了。” 北方听褚云飞这么说,也坐了下来,却是道,“好,那你写一份检查给我。” 褚云飞听她这么说,立刻道,“我不写。”写检查,怎么可能?他答应抄一百遍已经是底限了,若是变本加厉,他可受不了。 北方才要发作,却觉得自己毕竟是人家家庭教师,和平时带班的学生不一样,可是已经是压着火了,其实他原也没想要让褚云飞写检查的,不过是等他认个错,谁承想褚云飞倒是比他还理直气壮,因此就忍不住脾气。 褚云飞算完了题,看她还是气鼓鼓的,回头道,“你讲你的课,我会保证用心听,其他的,你不用管太多。”说着就将尺子放到了一边,“我爸也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第九十一章 褚云飞算完了题,看她还是气鼓鼓的,回头道,“你讲你的课,我会保证用心听,其他的,你不用管太多。”说着就将尺子放到了一边,“我爸也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北方看褚云飞的态度倒也不是很嚣张,可是就因为他说得那么正常,就更带着些有恃无恐的味道,“你这个学生,打不得骂不得,说你又不听,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学好?” 褚云飞长出了一口气,“请你,不要打我也不要骂我,如果你说得对,我一定会听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就可以随便打人的,只是我不习惯这种方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希望我学得更好吧。” 北方像是有理了似的,“你要是不喜欢尽可以辞退我。” 褚云飞摇了摇头,“我没有要辞退你的意思,否则也不用和你沟通。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你不要打我不要骂我,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你要我做的我会努力做到,我可能还不太习惯这种授课方式,我会慢慢试着接受,可以吗?”褚云飞孤身在外流亡多年,很明白每个人的心理,也比任何人都能去理解别人,尽管并不认同,但是没有什么不可接受,他不希望第一节课就辞退别人,因为家里替他请的老师一定是优秀的,一下子就辞退人家只会显得自己很无能,因此他试着去增进彼此的了解,这次是他自己提出的补课,真的很想做好。 北方看他说得心平气和,自己也气短了些,却还是很难放下老师的架子,因此点了下头,却是道,“公式一定要写,高考都是按步给分,不写这一步就没有这一步的分——”说到这里本来和缓的语气又有些急了,“你现在写,一百遍,我就不相信写个公式都记不住。” 褚云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先讲课我再写行吗,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 北方就两个字,“不行!我今天就看着你写,你就现在写!” 褚云飞真的觉得多说无益,因此道,“好,我先把这道题做完吧。”他这次可是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努力写全,可是那种一步一步地分析真的让他觉得太没有意义了,好在写完了就随便拉了张草稿纸打算罚写那一百遍。 北方却拦住他,“找个本子。” 褚云飞道,“为什么?” 北方道,“三个本子,一个练习本,一个作业本,一个改错本。你就把这一百遍写在改错本上,以后有算错的题,都给我改十遍在本子上,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是一百遍了。” 褚云飞试着说服自己,有个专门改错的本子也不错,至少能让自己每天看到进步,他是真的不想再争辩了,他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补课的时间都要挤出来,若是两个小时全浪费掉,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好在安管家早都替他将本节课可能要用的东西整理好放在一边,褚云飞随便抽了一本翻了页就开始写。 北方却又按住了他的本子,褚云飞实在是火不是一般的大,抬头望着她。 北方道,“你不用写名字吗?” 褚云飞心道,这个房间的本肯定是自己的,难道还有人偷不成,不过他也不想计较,反正名字都是要写的,将自己名字端端正正写好之后,不觉笑了下,老爸每次都会在自己名字旁边画一只小刺猬,样子和刻在戒尺上的一样,是团成一个“飞”字,很可爱,后来听父亲说,才知道老爸设计这个图样推翻了好多方案,自己写写画画,整整用了一下午。 北方道,“写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褚云飞懒得解释,直接翻本子打算写公式了,北方却又道,“谁让你写公式的?” 褚云飞这会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刚才她让写的吗?北方却道,“写名字,写两百遍!” 褚云飞一愣,北方已经将他本子拿过来了——“数学改错本,褚云飞”这几个字端端正正地就写在第一页,“就这么写,不会吗?” 褚云飞紧紧皱了皱眉,已经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北方却是露出一副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下次就不是一百遍了,我刚才说了没?” 褚云飞将手中的笔放下,“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老师,您听过没有,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北方脸上的表情,褚云飞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仿佛脸上的肌肉都顺时针逆时针边抽边转了几百次似的,褚云飞真的不想再说了,将改错本拿过来就写公式,写自己名字两百遍,这么白痴的惩罚,他都不好意思让自己被罚。 北方也不理他,任由他在那写,公式倒是简单,一会就写完了,褚云飞打开书,又按照书上的格式将例题工工整整的抄了一遍,他倒是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再熟悉一下这种题应该怎么写过程。 不过等他抄到第八遍的时候,真的就已经崩溃了,概率题的步骤本来就麻烦,而且还要写好多汉字,两个小时早都过去了,褚云飞嫌麻烦,可是得一遍一遍的写,又不能几枝笔一起握,写得连字都快不认识了。 起初还看着书抄,后来就变成默写了,不知默到多少遍,却听到敲门声。 褚云飞害怕老爸看到自己这么丢脸,连忙将本子藏起来。说真的,他宁愿写一千遍也不愿意被老爸知道。 褚云飞起身开门,正是秋瑀宸,秋瑀宸进来先和北方打招呼,“老师您好,请问还没有结束吗?” 北方狠狠瞪了一眼褚云飞,什么话也没说。 秋瑀宸将小刺猬揽进怀里,摸了摸头,“怎么了?” 褚云飞忙道,“没事,就好了。” 北方看褚云飞头都快低到脚底下去了,以为他害怕,抬头对秋瑀宸道,“教了多少遍的记不住,让他现在写着呢。” 秋瑀宸看小刺猬,“什么东西,拿来给爸看看。” 褚云飞哪好意思去拿,只是摇头道,“没什么,我忘了写公式。” 秋瑀宸又揉了揉儿子脑袋,“下次记得写,老师的经验比你多,让你做什么都配合一些。” 褚云飞还没回话,北方已经道,“配合?他都动手打我呢,还配合?” 秋瑀宸立刻回头看褚云飞,只是目光并不严厉,甚至还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云飞,去和老师道个歉。” 褚云飞本来觉得自己没错,可是知道老爸也只是想给北方个台阶下,因此也低头道,“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北方倒是明显看他态度不诚恳,也不说话,秋瑀宸伸手环着儿子揉着他头发,却对北方道,“老师,云飞从来没有上过学,可能很多东西都不适应。不过,他不是没有礼貌的孩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动手的。如果有误会,还请您多多原谅。” 北方听秋瑀宸这么说,虽然口气算委婉,可连个如果都没有加,直接确定了自己儿子没错,因此道,“秋总,请恕我直言,如果您这么惯着孩子的话,恐怕他很难学好。今天我说他,他不听就说你一定给他撑腰,如果我们老师管学生家长在后面撑腰不让管的话,那课就没法上了。” 秋瑀宸并没有接北方的话茬,却是问道,“那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北方被秋瑀宸这么一问,她自己倒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先动手的事了,因此只避重就轻道,“我让他写公式,他就推推搪搪不肯写。” 秋瑀宸接着问道,“那他后来写了吗?” 北方听秋瑀宸这么问,也没话说了。 秋瑀宸望着儿子,“拿过来。” 褚云飞看老爸表情严肃,这次不给是不行了,因此蹭过去将改错本拿过来,本子从桌里面一抽,直尺却掉了出来。 秋瑀宸一看小刺猬把直尺放在桌子里,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再接过改错本一看,果然,一百遍公式历历在目。 秋瑀宸将本子还给褚云飞,对北方道,“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先叫人送老师回去吧。” 等北方一走,秋瑀宸立刻打电话给安管家,“这个数学老师,多结一节课课酬给她。” “是。”安管家连忙答应。 秋瑀宸沉声道,“我不希望任何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发生在云飞身上,下节课的时间,和云飞商量吧。” 安管家听秋瑀宸口气就知道这个北方实在是真的惹燥他了,世家子弟一向最讲究说话的分寸,体罚那一句语气那么重,少爷肯定是生气了。不过也难怪,小少爷就是两位少爷的心肝宝贝,若是真被体罚,这个老师可找得太失败了。因此,负责这件事的人被扣薪水也是难免的。 谁成想到了下午,居然有一个女孩子来找他。安管家记得她是负责装饰的安格,Z大大三的学生,本来秋家是绝对不请兼职的,但因为这个女孩的插花技术非常好,就破例留下来了。 女孩先是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负责装饰的安格。” 安管家点了点头,她和来面试的时候没什么分别,很整齐的短发,干净清爽的样子,安管家并没有要和她长谈的意思,女孩却道,“能打扰一下您吗?” 安管家的态度倒是很温和,“不好意思,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找你的直属上司。” 女孩却是很固执,“我是想找您的。请问是您扣了刘叔叔的工资吧。” 安管家嗯了一声,“有事吗?” 女孩抿了抿嘴唇,“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是刘叔叔的错。北方老师是我介绍的。” 安管家在心中暗叹这个女孩的简单,因此只道,“你应该是属于装饰那一组吧,你是兼职,我记得你负责的是插花。” 女孩点头,“是,但是因为我刚好知道褚云飞要请家教,所以就推荐了我的高中数学老师给刘叔叔,北方老师一直在市一中工作,在全市都是很有名的,而且也很负责任。” 安管家知道这女孩为人处事还很稚嫩,看她的样子,虽是句句都很礼貌,却是句句都带着不服,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可贵的吧,只是,他没给自己多少感叹的机会,“你既然是兼职,就应该做好现在的工作,我一向认为,酬劳和态度是呈正比的。你还是学生吧,既然来了秋家工作,我难免多话一句,有些事,不是你能管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才能真正赢得别人尊重。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先走了。”安格被安管家几句话敷衍,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地板上,任由夕阳将影子拉长,安管家回忆这个女孩的简历,是叫安格,和自己同姓,很清秀的女孩子,如果女儿能够出生的话,现在应该是和这个女孩一样大的,不知,会不会和她一样单纯。 安格回去的时候一个人零零落落的摆弄手中的花枝,刘叔看到她问道,“你去找安管家了?”安格点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被扣工资。又不是叔叔的错。” 刘叔笑着替她整理散乱在一旁的花茎,“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负责的,少爷发了脾气,扣工资也很正常。” 安格却道,“为什么,北方老师的班级一向是升学率很高的,而且,人又有耐心,我们都是她带出来的,我们班考上重点的人不算我还有二十几个呢。我看小报上说,褚云飞是没有上过学的,他觉得不好,不代表北方老师就不好。”她因为秋家的薪水高来做兼职,可是对于现代社会长大的人,少爷或者小少爷这种称呼,实在是叫不出口的。 刘叔道,“只希望明天的物理老师小少爷能满意,我选定了几个,已经给安管家过目了,小少爷是少爷的心头肉,安管家特地强调,这次一定要找脾气好的。” 安格道,“既然这样,干脆明天叫那几个老师都来,让他们父子自己挑好了。” 刘叔笑道,“挑?你以为少爷和小少爷有那么多时间啊,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他们不管我们才有饭吃。” 安格还是忿忿的,“扣工资?凭什么?安管家平时看起来人很不错的,没想到却这么不讲理,实在不行,我自己去找秋总。” 刘叔忙道,“千万不要。你社会经验浅,根本不明白这些事,你以为你去找秋总秋总会替你断官司,闹上去,更麻烦。” 安格不服道,“那又怎么样,大不了,他把我工资也扣了啊。” 刘叔劝道,“扣工资?你以为真闹到少爷那,还会是扣工资那么简单吗?叔实话告诉你,我这次被扣工资,是因为在秋家年资长,若是别人,工资肯定不扣,还会多发三四个月的,只是,立马走人。扣你工资,是给你机会。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没办好,你也不用想太多了。” 安格低下头,只是看着花瓶,刘叔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安格道,“都怪我,不应该多事的。一下就被扣了那么多钱——” 刘叔笑道,“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那位北方老师,我也是自己打听过的,确实不错,只是不太适合小少爷吧。” 安格轻声道,“我本来以为这里挺好,可没想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有钱人家还是这么不讲理。” 第九十二章 安格很想四处去走走,却又突然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属于她的地方,从来都明白的,却没有今天这么清晰的意识到,原来,她只是来这里打工的。那些珍奇的花卉,漂亮的花瓶,都是人家的,甚至连每个月的收入事实上也捏在别人手里。 一直懒懒地,做了今天的工作就从侧门出去,长长的林荫道,浓密的树叶随风摆动,没有婆娑的美感,却因为已经傍晚而显得沉郁,安格心不在焉地走着,险些撞到人,下意识地说了对不起,抬头却看到居然是褚云飞。 安格悻悻地看着他,褚云飞道,“没事。”急着向前跑,安格却一直盯着他看。离今天晚上的物理课还有二十多分钟,褚云飞出去正式和天楠谈了分手,天楠喜欢的女孩子找到男朋友了,天楠笑着拍褚云飞肩膀,“我也不用装下去了,已经断了那点希望了。” 褚云飞没有安慰,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像他的父亲和爸爸那么幸福的人并不多,不是每一段守候都有结果,人总要学着接受,如果能劝,也只有四个字,顺其自然,其他的,都交给时间吧。女人和女人,毕竟不长久。你以为你什么都能给,实际上,她想要的最终还是个男人。天楠踮起脚尖吻了褚云飞眼睫,“如果哪天我正常了,一定回来找你。” 褚云飞笑着告饶道,“饶了我吧,我喜欢胸大腰细腿直屁股翘的女人。” 天楠狠狠踹了他一脚,“滚你的吧。” 褚云飞并没有滚,一直在陪她下棋,下五子棋,天楠只会下五子棋。其实,失恋的时候最好是不要喝酒的,喝的时候,总是急切地想把自己灌醉,就难免逼迫自己去想不开心的事,伤心又放大了许多倍,等到一醉醒来,却发现事实依然是事实,不开心依然是不开心。所以,难过的时候,不如做一些自己并不热衷却又不抗拒的事,等你将这件事做到已经厌倦或者爱上了,难过也就过去了,这个世界,能平复伤口的,从来不是谁谁的一句话,也不是哪哪的一处风景,更不是某某个替代,只是痛过了,难过了,平复了,偶尔作痛的无所谓了,如此而已。 褚云飞望着安格,“请让一下!” 安格瞪着他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褚云飞将刘海拨到一边,“你是家里的下人?” 安格道,“下人?谁是下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以为还是封建时代吗?” 褚云飞也不想和一个小女孩计较,“不好意思,我说错了。” 安格冷冷道,“你说错了就错了,你一句道歉就完了,有钱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褚云飞在心中摇了摇头,他没时间和这女孩子斗嘴,因此只道,“请让一下。” 安格没有让,“不让又怎么样,告诉安管家扣我工资啊?资本家的儿子,你知道吗,在文革时期,你都属于黑五类!” 褚云飞被她气乐了,“有什么事吗?安管家应该不会扣你的工资吧。” 安格道,“他是没有扣我的工资,我一个月才多少钱啊,他扣的是别人的,刘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凭什么扣人家工资。” 褚云飞心道,这女孩难不成真把他家当成万恶的资产阶级了,却只是道,“上有老下有小?我记得,秋家是不会请家庭负担很重的人的。”这是秋家的传统,一则是怕分心,二则,因为长期的下人都会常住在秋家,秋家的长辈一向认为分开一家人是很残忍的事。 安格也知道刘叔的境况当然没她描述的那么凄凉,却还是道,“你们家难道没长辈,你爸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褚云飞点头,“有道理,麻烦你让一让,我快上课了。” 安格道,“上课?你听得懂吗?北方老师那么好的老师你都辞退了,学也是白学。” 褚云飞听到这才明白点端倪,实在觉得这女孩多事,“这件事我不太清楚,稍后我会查问一下,请你先让一让。” 安格看褚云飞从她身侧别开,虽然没有撞到她,但到底不忿他的态度,“飞扬跋扈,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以为自己真是秋家的小少爷吗?” 褚云飞突然转身,安格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别人没有妈妈爸爸又是同性恋已经够可怜的了,这样说,肯定是戳到人家痛处了。 褚云飞看她眸中明显带着懊悔,安格看他转了头,却又嘴硬道,“我说错了吗?你姓秋吗,是秋总生的吗?” 褚云飞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句话,你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如果被别人听到,就不是扣工资了,而且,倒霉的一定不止你一个人。” 安格听他如此说,眼神里又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本来就后悔的,如今更是内疚,怯怯地望着褚云飞,“你,不生气?” 褚云飞笑道,“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可生气的。” 安格看他这么说,连忙道,“不是的,你千万别那么想,我听他们说,秋总可宝贝你了。” 褚云飞笑,“他是我爸嘛,当然宝贝我。” 安格抿着唇,垂下眼,“那你不介意了?” 褚云飞道,“小报上比你说得过分多了,我本来就不介意,我只是怕我爸多心,所以叫你不要乱说。” 安格微微握着拳,用手指摩挲着掌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褚云飞笑,“没关系,其实你不用那么敏感。虽然我不姓秋,但在我爸心里,我就是他亲儿子,你总不能叫他自己生吧。” 安格低下头,像是还想道歉,褚云飞却微微俯身用食指堵住了她嘴,安格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褚云飞道,“我都没什么,你就不用内疚了,我要赶快去上课了,我爸宠我的时候不见外,发起脾气揍我就更不见外了。” 安格笑道,“骗谁呢?秋总才不会揍你呢,我听他们说,他怕你睡着了从床上掉下来,地毯都铺了好几层呢。” 褚云飞笑,“他们说得不对,我爸没有铺地毯,是用海绵垫把地垫地和床一样高。先走了。” 今天来的物理老师还不错,就是民主的让褚云飞很幻灭,无论布置什么任务都会加一句,“没问题吧?” 褚云飞又明明看出来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不过人家讲得好就好了,其他的,都是慢慢了解之后可以改变的东西,他也不打算太早摊牌。 下了课布置了作业,褚云飞就叫管家安排送老师回去,物理老师笑道,“我一个大男人,不用送了吧。” 安管家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老师也没表示异议,褚云飞看安管家安排了就自己跳跳腾腾地跑到秋瑀宸房里去,秋瑀宸却不在卧室,褚云飞又到书房,吊住老爸脖子,“爸还没弄完啊。” 秋瑀宸笑道,“嗯,还得一会,你先去练球,等我好了到球馆陪你。” 褚云飞嗯了一声,“那算了,爸好不容易忙完了,我找父亲陪我打球就好。” 秋瑀宸笑,“也好。家里那么多客房,还有几间的地毯来不及清理,等你练完了上来帮我做。” 褚云飞蹭着老爸,“你被父亲罚做家务,干嘛要我陪绑?” 秋瑀宸转身狠狠戳了戳儿子脑门,“还敢说,要不是你,我至于做家务做到现在吗?” 小刺猬讨好道,“谁让爸又宠父亲又疼小刺猬呢?爸先忙,云飞待会过来陪爸服苦役。” 沉默和小刺猬在球馆消磨,褚云飞虽然不是不求上进的孩子,但是练习累了偷偷懒是人之常情,也不像秋瑀宸陪他的时候那么折腾。偶尔和父亲玩玩接力游戏,说说萨铭平时怎么整他们,时间过得也快。 沉默笑道,“你们教练这么刁钻啊。” 褚云飞在指尖玩着篮球,“是啊,那天我没事干就这么转着玩,他就罚我一直转不许停下来,只要球一掉就五十个俯卧撑,还是撑在篮球上的,那天被整得真惨。 沉默笑,“小蓝帽也没帮你求情?” 褚云飞道,“有什么可求的,他还觉得教练罚得挺对的。而且,球队里大家都不怎么怕教练,还是怕他比较多。” 沉默有些疑惑,褚云飞道,“因为教练经常不过来,来了也只盯着我,木木他自己做两百个两头起气都不喘,别人跟不上他的速度还得罚。” 沉默想象着小蓝帽严肃认真的样子,不自觉地就还原成秋瑀宸的脸,“小蓝帽当队长的样子和你爸蛮像的。” 褚云飞道,“那当然了。” 沉默听出他弦外之音,偏过头,仔仔细细盯着他,褚云飞道,“没什么,我知道,全世界恐怕只有我爸自己不知道吧。” 沉默苦笑了下,“我考虑过很多次,可是,还是觉得,现在是最好的结果。” 褚云飞点头,“我也觉得。其实人和人相处都有自己的平衡,打破平衡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而且,他们俩自己应该也有怀疑吧。” 沉默扬起眉,“是吗?” 褚云飞转头,两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脸相对,“是啊,木木我不知道。不过慕瑀,他一直很少问这些,而且,对我爸那么在乎,肯定不会是一点都不觉得吧。而且,秋家乔家包括墓镧,都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这么顺理成章,傻子也会怀疑吧。” 沉默低低道,“难怪你最近都很少去恒河,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这些会不开心。” 褚云飞道,“我没回来之前,无论是恒河还是翼盟,慕瑀都被当成是未来的主人,我抢了他的爸爸,又怎么能再抢走属于他的东西,虽然他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而且,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像我爸能理解我一样,你也一样能包容慕瑀和木木,他们也各自有自己的父亲和爸爸疼,大家都很好。其实,你一直希望我和木木在一起,无非也是想他能理所当然的叫我爸一声爸吧。相反,我倒是觉得,我爸很可怜。你想一想,你知道居然有一个我存在时候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爸知道他们两个都是他亲生儿子,他会怎么样。” 沉默偏了偏头,“其实,你爸是那种很难去表达什么的人,即使他们两个真的在我们身边长大,你爸对他们,也和现在一样。也只有对你,他才会宠得那么亲近。” 褚云飞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甚至不到半个量角器,“也许吧。” 沉默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只是这样想。你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出生的?” 褚云飞没说话,沉默道,“他们俩个,是在我和你爸刚认识的时候,被你舅舅和慕瑀爸爸的爱人找人偷了精子代孕的。” 褚云飞一惊,“什么?” 沉默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买通了医生,有可能是收买了佣人,或者用别的一些手段,但目的,只是将小黄帽和小蓝帽当作护身符。只可惜,你舅舅临终前根本没有时间用他们两个做威胁,所以,这个秘密最后只有慕瑀的爸爸曾经的爱人知道。” 褚云飞道,“九天会的王云天?” 沉默嗯了一声,“后来,王云天败给了迟大哥,自知无力再保护慕瑀的爸爸,因此用小黄帽和小蓝帽作为交换,求他庇护慕瑀的爸爸。也为了让迟大哥没有机会拒绝,咬舌自尽。” 褚云飞没有说话,波澜诡谲的黑道斗争,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住自己一条命,多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爸固然不见得有多干净,可舅舅也不高明。 沉默长长吐了一口气,“起初,迟大哥和熳汐哥不肯告诉我这件事,和不告诉我你的存在是一个道理,他们不希望我和秋的生活再生波澜。后来,是因为如果证明小黄帽和小蓝帽是你爸的孩子,那他们难免会问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又要在孤儿院长大,为什么又要叫自己亲爸爸做二叔,我们不希望这些负荷沉重的身世让他们背负,所以,也一直没有说。而且,迟大哥和熳汐哥也确实舍不得他们。” 褚云飞笑了,“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你说的,都是人之常情。虽然,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们长辈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件事你能让我爸知道,至少有一个朦胧的概念,你知道,无论善意与否,被一群自己最亲最爱最信任最在乎的人欺骗十几年,确实是很凄惨的。” 第九十三章 褚云飞晃到老爸书房,搭着老爸肩膀,他很想知道那件事爸是不是也知道,可是他又明白,他没办法问,因此只是笑着合上老爸文件夹,“还没看完啊?” 秋瑀宸笑道,“因为明天要给你和慕瑀上书法课,所以今天多看一点。你这么快就练完球了,记得我说过每天要三小时的。” 褚云飞道,“是啊,早上一小时,下午回来练了一会,现在差不多了。今天不想练了,我陪爸坐一会吧。” 秋瑀宸偏头道,“怎么了?” 褚云飞站在秋瑀宸身后,“先别看了,云飞替爸捶捶肩吧。” 秋瑀宸笑着向后靠,“你不会是闯祸了吧。” 褚云飞握着小拳头敲打秋瑀宸肩胛,“没有,就是觉得爸每天都这么辛苦,很可怜。” 秋瑀宸笑道,“傻乎乎的,我觉得挺好,有什么可怜的。” 褚云飞问道,“慕瑀和木木给爸捶过吗?”? 秋瑀宸笑,“没有。只有你非叔在我特别累的时候捶过。怎么了?” 褚云飞嘟着嘴,“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 秋瑀宸道,“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褚云飞不说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秋瑀宸哄儿子道,“你比你非叔捶得好,他太重了。满意了吧。” 褚云飞大大地嗯了一声,“爸,你辞了北方老师吗?” 秋瑀宸问,“怎么了?” 褚云飞小声道,“可不可以不辞她。” 秋瑀宸已经完全放松的肩膀立刻硬了起来,“不行。” 褚云飞道,“她又没有打到我,而且,学东西嘛,哪有不被罚的,写写公式也没什么的。最多小刺猬记住了,以后不给她机会罚我。” 秋瑀宸道,“她有那么好吗?” 褚云飞将下颌枕在秋瑀宸肩膀上,“那倒也没有。只不过,我怕这样辞退了人家,别人会说爸太溺着小刺猬。” 秋瑀宸沉声道,“秋瑀宸怎么教儿子,别人还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褚云飞放缓了力度替秋瑀宸放松肩颈,“可是,云飞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外面长大的,就没有家教。” 秋瑀宸冷冷道,“如果有人敢这么说——” 褚云飞打断道,“不说出来也会这么想,爸,其实我觉得,那个北方老师,就是教学手段老套点,我和她讲清楚就好了。辞退了她,现在所有的老师在我面前都谨小慎微的,云飞都不太习惯了。” 秋瑀宸听褚云飞这么说,也只道,“你要是觉得她还好,就叫她回来吧。不过她要是再罚你,你就立刻辞了她。” 褚云飞笑道,“爸这样不好。小刺猬有恃无恐的,说不定就不认真了。” 秋瑀宸笑着握住他手,“好了,你也揉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吧。” 褚云飞摇头,“不用,爸看吧,云飞揉累了就敲一会,敲累了再重新揉,等爸好了就一起去清理地毯。” 秋瑀宸低下头,褚云飞本以为他就要看文件了,却听得秋瑀宸低声道,“委屈你了。” 褚云飞笑,“不委屈。别人都羡慕小刺猬呢。” 秋瑀宸不再说话,让儿子专心替他按摩,自己每晚都必做的功课,现在却这么幸福的享受,褚云飞越懂事,秋瑀宸心内越觉得亏欠他。慕瑀慕宸虽说是两个哥哥教养,但到底也算在自己身边长大,他们俩个,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惟有云飞,从出生到十七岁,每一日都是颠沛流离,若是自己当时不那么自私,多关心一下褚清沙,说不定,这个儿子也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秋瑀宸将最后几页看完,笑道,“好了,很舒服了。” 褚云飞用手指轻轻按着,“小刺猬学过一点点,爸的颈椎情况这么严重,这些穴位若是用准了力道,肯定会痛得不得了的。所以就先轻轻来,以后小刺猬每天都给爸按,慢慢地把力度加上去,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秋瑀宸摇头,“不用了,今天很好了,你父亲总说要替我按,我都不答应,更别说是你了。其实习惯了也觉不出疼来,家里有自己的按摩师,若是有时间,我早都叫了。小刺猬每天的任务也很辛苦,就不用替爸做这些了。” 褚云飞道,“以后小刺猬每天睡前过来,边帮爸按摩边报读书心得和明天的计划,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秋瑀宸笑,“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褚云飞道,“爸不用担心,云飞有两年天天都要做按摩的,每天要做十几个,现在就帮爸一个人做,肯定不会辛苦的。” 秋瑀宸劝儿子道,“真的不要了,如果你每天都做的话,你父亲看到会自责的。小刺猬乖,听爸的话,别让你父亲内疚好不好?” 想到明天的书法课,迟慕瑀还是很兴奋的,这么多年了,二叔又肯亲自教自己,虽然知道是云飞替自己说好话,到底还是觉得开心的。 因此一大早做完了事情就连忙恶补关于书法的要领,怎么站怎么坐怎么握笔都好好演练了一番,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午工作的时候也在心里琢磨着。 褚云飞就没迟慕瑀那么多想头了,反正老爸又疼他,随便怎么样都好了,只不过下午要背书比较麻烦,自从放假之后,褚云飞每天的任务就更多了,秋瑀宸替他制定了计划,他只有赞同的权力,昨天不知在看什么,秋瑀宸要他背《古文观止》,一天一篇,今天下午刚好是第一天,下午就背第一篇,《郑伯克段于鄢》,褚云飞看着倒是不怎么长,可拿到手里才发现完全看不懂,老爸送给他的是繁体竖排本,而且是不带标点的那种,褚云飞都不知道到哪应该喘气。好在昨天老爸大概给他讲了讲什么意思,不认识的字都注上音标了,秋瑀宸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不注拼音?” 褚云飞的回答很实在,“我不会啊。” 好在秋瑀宸没让他再从头去学拼音,只是将背景大义给他讲了讲,说好了下午五点过来背,小家伙倒是准时,只是来得时候手里还捏着一片纸,秋瑀宸笑道,“别看了。开始吧。” 于是小家伙端端正正地站在秋瑀宸书桌前,第一段褚云飞还是会的,“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秋瑀宸点了点头,褚云飞正要往下背,却被秋瑀宸打断了,“这篇叫什么名字?” 褚云飞答道,“郑伯克段于鄢。” 秋瑀宸算是表示满意,接着问道,“出自哪里?” 褚云飞一时有些懵,昨天明明是老爸讲过的,秋瑀宸望着他,小刺猬不由得就紧张起来了,却也被逼出了答案,“《左传》。” 秋瑀宸点头,“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一篇要叫做这个名字?” 褚云飞道,“因为讲的是郑伯和共叔段的故事,所以就这么叫。” 秋瑀宸深深理解了为什么褚云飞的语文成绩如此之低的原因,他完全不明白题目这么问他到底在问什么,不过秋瑀宸也不着急,招手叫小刺猬过来,将儿子抱在腿上,“爸的意思是,为什么,郑伯要被称为‘伯’,又为什么要用一个‘克’字?” 褚云飞舒服地将头枕在老爸肩膀上,“是不是因为,他是共叔段的哥哥,那共叔段的儿子就应该叫他伯父,就像我叫慕宸的爸爸伯父一样,所以就叫郑伯。” 秋瑀宸没想到儿子居然会这么解释,想到他一直四处流浪,中国古典文献的微言大义他实在是不太明白的,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向他解释道爵位的等级,又讲到左传的体例,因为是以周天子为中心,因此各诸侯国君主只能按爵位称,又讲到春秋笔法,褒贬于一字之间,讲着讲着,却发现褚云飞头越发沉重,低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就枕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秋瑀宸无奈笑笑,看他听得这么无聊的样子,就知道小家伙被这篇散文用了多久,古汉语他本来就没接触过,但是想到他这次考语文文言文二十三分的阅读他连一分都没得到,又怕教语文的老师都像北方鲲鹏似的啰嗦,因此自己亲自教他,于是选了《古文观止》,想到这十二卷小家伙都背会了的话,文言文这里肯定是没问题了,可谁知道他居然倦得这么厉害,自己还没开讲就睡着了。 秋瑀宸将儿子拢在怀里,生怕自己一动就吵醒了他,于是秋瑀宸用一只手揽着小刺猬,另一只手动鼠标,过了大概几分钟,就听到敲门声,秋瑀宸轻声道了进来,一看到小黄帽就用手指了指睡着的褚云飞,示意他小声一点。 迟慕瑀双手将文件送上,秋瑀宸怕自己伸手接摇醒了小刺猬,因此要迟慕瑀放在桌上。 迟慕瑀有些疑惑地看了下褚云飞,秋瑀宸浅笑,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叫他背书,不小心睡着了。” 迟慕瑀听得秋瑀宸这样说,一下子就呆愣在当地,很多年前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却连在面上苦笑下都不敢,只是低头轻声道,“慕瑀先出去了。” 第九十四章 那一年,迟慕瑀十一岁。 小时候的事,他已经不记得,父亲和爸爸都很少提他的身世,只是告诉他,他是他们的儿子,他的名字叫迟慕瑀,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做乔慕宸。 他知道,迟是迟念的迟,他的父亲叫做迟念。可为什么是慕瑀,直到他知道弟弟叫慕宸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瑀是秋瑀宸的瑀,宸是秋瑀宸的宸。秋瑀宸,就是他的二叔。 从他记事起,他每年都会有几个月住在二叔家。跟二叔读书写字画画,也练功习武打球。二叔不凶,但是很严厉,不像父亲,虽然立起眉毛的时候很吓人,打人也很疼,可是自己心里倒是不怎么怕他的。还有默默爹爹,默默爹爹是个让人想不透的人,那么大的人了还总是拿毛绒玩具逗别人,真幼稚。 有时候住在二叔家,默默爹爹就会接慕宸过来,两个人趴在草地上不知在做什么无聊游戏。慕宸乖乖的,呆呆的,可是很可爱。 住在二叔家的时候,二叔会教自己很多东西,可是慕宸就不用,他只需要练他爸爸教他的就好。那一阵,二叔正在教自己练准。 白天的时候,二叔会拿出厚厚的经济学原理或者是证券投资之类的书教自己,到了傍晚,就会把书放在运动场的单杠上。自己就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用飞盘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切过去,飞盘飞过去切到的那一页要正好是今天早晨讲到的地方。当然,书不能从本来就很难平衡的单杠上掉下来,否则就会罚体能或者练功。 当然,如果飞盘高飞低飞擦过去或者没切到正好讲到的地方也要罚。如果切到的位置在讲到的位置之后,那切到哪里就要从第一页开始背到哪里。 本来迟慕瑀的手已经很稳了,他在墓镧的训练绝对比这个要难得多,可是那天,却不知因为什么事有些分心,飞盘堪堪擦过,就卡在了两百四十五页。 秋瑀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走过去,迟慕瑀也连忙小跑跟上,秋瑀宸拿起了书,用飞盘将书页分开,望迟慕瑀道,“两百四十五页,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 迟慕瑀心里一凉,今晚?却听得二叔道,“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肯定是不可能的,多给你一天时间,明晚十点之前来我书房,可好?” 迟慕瑀不敢说不好,只能点头,“是。” 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的这样结束,秋瑀宸看他应了是,面色立刻阴沉下来,“训练的时候不要分心,罚你——” 究竟罚了什么,迟慕瑀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因为比起后来的遭遇,先前的,确实不算惩罚。 那天晚上练完功之后,迟慕瑀就不敢早睡,他才学到五十八页,离两百四十五页还有很多很多,而且,前面的五十八页也不一定都能背下来。那时候的迟慕瑀连自责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读着那些又艰深又难记的名词。背了不知道多久,恐惧却终于没有战胜疲倦,毕竟,经济学专着对于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很晦涩的。 白天有白天的事,二叔虽说是晚上十点之前,可估计自己也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迟慕瑀不敢睡,用冷水洗了几次脸都没有用,因此就想下去跑几圈清醒一下。 十二月的天黑得特别早,十一点不到,却是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迟慕瑀跑步过去,却看到喷泉假山那里有人影活动,走近才发现居然是乔慕宸。 “你在做什么?”迟慕瑀问。 乔慕宸将小桶放下,“哥哥,你还没睡啊。” 迟慕瑀点头并没有解释原因,却是问道,“你呢?” 记忆中默默爹爹接慕宸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度假的,这时候他应该早偎在默默爹爹那了,乔慕宸抿着唇道,“我爸罚我清理喷泉和假山。” 迟慕瑀一愣,“喷泉和假山怎么清理?”喷泉冲刷着假山,不是很干净的吗? 乔慕宸摇头,“大概就是把喷水管上擦干净,还有假山的缝隙洞窟上的冰碴子什么的。我爸说今天会来二叔这里吃午饭,要我在他来之前弄好。” 迟慕瑀心道,那么大一片假山,喷水管也不知有多少个,一个人怎么可能弄干净?他虽这样想,却并没有说出来。只道,“那你抓紧弄,还有很多呢。” 乔慕宸垂下了头,“默默爹爹不叫我弄,我趁他现在忙跑出来,我想他很快就会叫我回去了。” 迟慕瑀看乔慕宸心急,安慰他,“没关系,默默爹爹既然说了,一定会帮你求情的,你爸那里,就不用太担心了。” 乔慕宸却摇了摇头,却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果然,还不到两分钟,沉默就下来找乔慕宸了,看到两个小家伙都在这,沉默一手揽住一个,嗔乔慕宸道,“不许弄了,现在天这么冷,水虽然没有完全结冰,但怎么能把水池擦干净,不用管了,冻感冒了怎么办?你爸问起来有爹爹呢。” 说着就又转头对迟慕瑀道,“小黄帽也赶快回去睡吧,现在天这么冷,晚上更凉,自己小心。” 迟慕瑀被这么一闹,倦意也没有了,只是答应着。 看沉默强拖了乔慕宸走,乔慕宸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迟慕瑀知道乔熳汐的严厉,即使在这里乔伯父不会怪慕宸,可是回到家,一定会罚得更重的。 想到这里,迟慕瑀便提起了慕宸留下的暖水壶和桶,自己跳进水池里。用手电照着池底,用热水将已经结冰的小块溶了一点一点用干布擦,若是手上动作稍慢了一点,水凉了就又结冰了。喷泉底积了冰面的地方虽然不算多,但喷水池实在是太大了,迟慕瑀蹲下来用抹布一点一点的抹干净。迟慕瑀手早都冻僵了,手指僵得活动不了的时候,就将热水倒在抹布上将手背翻过来蹭一蹭暖一暖,等恢复了知觉再接着擦。喷水管上的水锈就更难弄了,迟慕瑀照着手电,跪在池底用抹布将喷水管上的水锈一点一点地抹着,来回换了几趟热水,却是怎么也弄不干净,只能更加用力的用干布抹。 假山就更难弄了,好几次没注意,迟慕瑀手背,虎口都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迟慕瑀心知不敢停,只能换左手收拾。等到将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一夜也渐渐过去,迟慕瑀怕再呆下去碰到二叔和默默爹爹出来晨练,于是收拾了东西回房去。 迟慕瑀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一看表四点五十,打算洗洗手再背一会书。可进了盥洗室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衣服早都被蹭得不成样子,更别说还到处都是水印了,连忙洗澡换衣服,没想到洗澡才洗到一半,却听到敲门声。 迟慕瑀胡乱冲了泡沫披上浴袍跑出来,正是秋瑀宸站在门口,秋瑀宸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就知道他在洗澡,脸色更加阴沉,“你要洗澡为什么不早起?” 迟慕瑀心里委屈,明明才四点五十的,不是每天五点半才晨练吗,自己洗澡最多还不超过十分钟吧,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墙上的大钟居然还是四点五十。 秋瑀宸一看他动作就明白了,问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迟慕瑀知道表停了,低下头不敢说话,秋瑀宸根本没告诉他现在几点,只是抬腕看了下手表,“两分钟,给我立刻上跑道,五十圈,跑完再来见我!” 第九十五章 下雪了。 小黄帽跑到第六圈。 刚洗过澡的湿漉漉的头发在寒冬中凝成了一股一股的,发根处冻得生疼,整个头都是木木的,结成冰的头发树成一股一股,却又因为剧烈运动的汗水被冲散,可还没将凝结的冰渣溶开就又因为冷气结成了冰。 雪花大片大片地飞下来,还没有经过过渡就已经是鹅毛大雪了,迟慕瑀脸被冻得通红,出了汗却被本身的速度带起的寒风吹得更冷,瑟瑟缩缩地一个人跑在雪地里,偶尔低头,仿佛是双脚将雪片踩化的。 沉默刚刚弄了两杯热可可,正找两个小帽子,小蓝帽却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默默爹爹,外面下雪了,你快出去看哥哥。” 沉默将水杯放下,看小蓝帽急成那样子,走到窗前透过落地玻璃一看,迟慕瑀单薄的身影远远地像是画在雪里,沉默连忙出去,飞飞扬扬的雪花落在头发上,衣服上,跑过去就一把抱住小黄帽,“下这么大雪,快别跑了。” 迟慕瑀却摇了摇头,牙齿冻得打颤,“不行,还有四十二圈。” 沉默知道自己说也没用,却还是拉他,“你先在那避一避,爹爹这就叫你二叔去。” 迟慕瑀连忙摇头,“不要,别去。” 沉默看他挣扎,知道拉也没用,连忙飞跑上楼去秋瑀宸书房。 秋瑀宸正凝神看数据,看沉默进来忙起身,迎上去替他吹头上的雪片,“外面下雪了吗?怎么不带个伞再出去?” 沉默一把推开他,秋瑀宸立刻反应过来,急道,“你先在我这暖和一会。”说着就立刻出门去。 等跑到楼下,却又是踱着步到了训练场,远远地冲迟慕瑀招手,迟慕瑀看见秋瑀宸心里就是一紧,飞快跑过来,果然,二叔的脸色非常差。 “才几圈就这个样子,不知道擦干了头发再出来吗?” 迟慕瑀没说话,低着头咬着嘴唇,你说两分钟的,哪来得及擦头发。 秋瑀宸又气又心疼,一把将迟慕瑀拽过来,迟慕瑀冷不防被他一托,趔趄了一下,秋瑀宸冷冷道,“站在这干什么?楼上没有跑步机吗?” 迟慕瑀冷得厉害,可二叔在这里,却是连打个冷颤都不敢,咬着牙强忍着应是。鞠了躬就连忙向里跑。 秋瑀宸却又是呵斥道,“先给我回去洗个澡把头发弄弄干——” 迟慕瑀听秋瑀宸这么说,也是一暖,虽然语气严厉些,可二叔还是心疼自己的,可那一点点暖意还来不及传到心里,就听到二叔道,“先热身十五分钟,匀速6.5,洗了澡给我重新开始,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下来!” 迟慕瑀不难过,他只是有些遗憾,下这么大雪,昨晚的工作全都白做了。 不知道慕宸今天会不会被罚。 他知道,自己受罚又不专心了,可是这么枯燥的运动,他真的没办法不想想别的。看着屏幕上的路程,跑步机实际上是要比路上辛苦些的。 二叔一向不喜欢跑步机,甚至他自己在下雪的时候也是在室外的,听默默爹爹说,是因为不希望永远对着同样的风景,这样会觉得跑得格外漫长。 迟慕瑀其实觉得不怎么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心算一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跑完了。 不知今天早上又要学什么,希望二叔不要太生气,这次倒是真的把头发擦干了,可是现在也一样是湿透了,已经能感觉到内衣紧贴着后背,于是迟慕瑀小小地偷了一下懒,他闭上了眼睛,感应着脚下的履带。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头闷闷的,一点也不舒服。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吧,今天的状态非常差,累得太早了。 迟慕瑀有些丧气,如果不是固定速度的话,自己还可以跑快一些,这样就可以早点跑完了。 乔熳汐在距离午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来了,沉默一早上都拖着小蓝帽不许他去弄喷泉,雪下到现在都没有停得意思,弄也是白弄。 于是乔慕宸在见到乔熳汐的时候一直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倒是乔熳汐伸手拢住了儿子,“昨天弄了一晚上?” 乔慕宸一愣。 乔熳汐笑道,“我刚才看到假山下面没有被雪下到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么冷的天不可能不结冰。” 乔慕宸呆道,“我昨天还没开始弄就回去了。” 正说到这里却是看到迟慕瑀跟着秋瑀宸从楼上下来,乔慕宸问道,“哥,昨晚假山那里是你帮我弄的吗?” 迟慕瑀道,“没有。我昨天回去睡了。”既然没有帮上什么忙,又何必说呢? 秋瑀宸和乔熳汐打了招呼转头道,“做过就是做过,长辈都在这里,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迟慕瑀垂下头,“是我做的,不过没帮上什么忙。” 秋瑀宸看了一眼迟慕瑀,“什么时候学得说谎的毛病!” 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小黄帽是做好事不留名,什么叫说谎,这要是上《新华日报》,都叫雷锋精神。” 秋瑀宸知道迟慕瑀晨练迟到的原因,心里也是有些心疼,却终究不愿意表现出来,只道,“下午没有别的课了,你做自己的事吧。”既然昨晚没有时间背书,就给他一下午让他背吧。 迟慕瑀躬身应是,和秋瑀宸说自己先回房间去。 沉默笑道,“快回去吧。待会吃饭了我和小蓝帽叫你。” 等迟慕瑀一走,沉默就和哥哥抗议了,“小蓝帽做错什么了,哥不许再罚他了!” 中午吃过饭,迟慕瑀连忙回房里去背书,秋瑀宸也因为公事回恒河去,沉默对乔熳汐道,“哥,雪下得这么大,我看你都回不去了。” 乔熳汐笑着,“怎么?怕我接慕宸回去?” 沉默道,“小蓝帽这么乖,哥不要罚他。” 乔熳汐笑而不语。沉默望着窗外,“哥不要这么严厉啊,雪这么大,等到下午,我和小蓝帽一起给哥堆个雪人,就当是认错了好不好?” 乔熳汐笑,“那也要等雪停了你们才有机会。” 沉默笑道,“那哥就是答应了?只要我们堆个雪人,哥就不罚小蓝帽了。” 沉默却是没有说错,等到下午四点多,雪居然真的停了,沉默兴奋地带小蓝帽换衣服,一番装备就来找小黄帽。 迟慕瑀开了门,看默默爹爹和弟弟都武装好了,沉默叫他,“一块去堆雪人吧。” 迟慕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要看书。” 沉默笑道,“难得你二叔有事出去了,下午又给你放假,出来玩吧,不用怕他。” 迟慕瑀摇头道,“真的不用了。默默爹爹带慕宸去玩吧,慕瑀还想看会书。” 小蓝帽听哥哥不去,难免有些遗憾,拉着哥哥手求他,“哥哥,就玩一会嘛。慕宸还没有谢谢哥哥昨天帮慕宸清理喷泉。” 迟慕瑀嗯了一声,“没什么可谢的,你自己去玩吧。” 沉默看他不去,倒也不再勉强。带着小蓝帽去玩。虽说雪下得很大,可要堆起一个大雪人来还不太容易,两个人玩玩闹闹了两个小时,才在松树边堆起了雪人的身子。 沉默对小蓝帽道,“记不记得上次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好几年前,连着下了一个星期,你义父带我们在墓镧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尤其是雪人的眼睛——” 小蓝帽接话道,“是啊,我记得义父是躺在那么远地树上,我们还在那站着,才一回头,就发现雪人已经长出眼睛来了。” 沉默道,“你义父的手法真厉害,两枚棋子射过来,力道居然刚刚好,我自己试了好几次,不是嵌不进去,就是把雪球给打碎了一个角。” 小蓝帽道,“那等我们给雪人装上鼻子嘴巴了,就叫哥哥来替雪人安眼睛。” 沉默笑,“好啊,不过小黄帽指上的功夫肯定没有迟大哥那么厉害。” 小蓝帽道,“我记得上次叫哥哥给雪人安眼睛,他故意找了一只蓝色一只咖色的玻璃珠,非叔气得脸都白了。” 沉默也想到上一次大家一起玩,故意把雪人做成非璟煜的样子逗他,尤其是慕瑀,气得非璟煜追着他揍,被秋瑀宸说他没一点叔叔样。一看他委屈,自己还故意把雪人的嘴巴做成向下弯的,小非都快气疯了,最后还是迟慕瑀重新给雪人做了笑脸。还堆了个小雪人在“非璟煜”旁边,特地给小雪人戴了一顶黄帽子,说是自己陪着非叔在一起,感动得非璟煜抱着他亲了好半天,还被小家伙鄙视为幼稚,连秋瑀宸也说家里小黄帽和小非最亲。 乔慕宸去敲哥哥的门,一张脸冻得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哥哥,下来看雪人啊。” 迟慕瑀没说话,乔慕宸伸手去拉他,却突然又放了手,迟慕瑀问他,“怎么了?” 乔慕宸低低道,“我手凉,不动哥哥了。” 迟慕瑀听弟弟这么说,又看他满是希冀的眸子,哪里还能再拒绝,于是转身去换了件衣服,和小蓝帽一起下去。 沉默手里捏着两颗黑色的玻璃珠,笑道,“小蓝帽就等你来安眼睛呢,快点。” 迟慕瑀在雪人前蹲下身子,将两颗眼睛端端正正地嵌在雪球上,沉默笑看着雪人,“你们等着,我这就叫哥去。” 说着就去叫乔熳汐,还带来了相机。 乔熳汐被沉默拖过来,看到小雪人也笑了,“干嘛堆在松树底下。” 沉默道,“这叫布景,你看,松树上都是雪片,雪人又堆在树下,哥看到什么?” 乔熳汐笑道,“又和我打白鹤立雪的哑谜。” 沉默被拆穿了,将相机塞在乔熳汐手里,“哥给我们照相。” 乔熳汐点头,“好啊。” 于是沉默拉着小黄帽小蓝帽在自己身边站,三个人蹲在雪人旁边要乔熳汐拍,乔熳汐替他们拍了几张,就要自己和小蓝帽照,迟慕瑀接过相机,“我来拍吧。” 一直拍了二十多张,将各个角度都拍遍了,沉默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却是又飘起雪来了,乔熳汐道,“又下雪了,还是快回去吧。” 沉默却是有些遗憾的样子,“这么漂亮的雪人,秋还不回来,再落雪雪人都没形状了。” 乔熳汐笑,“快回去吧,小心待会感冒了。” 沉默晃晃手中的相机,悻悻道,“那好吧。” 迟慕瑀嫌沉默牵着小蓝帽走的慢,自己先上去看书了。 等秋瑀宸回来,已经快九点了,沉默嗔他,“雪停得那会不知道回来,现在下得这么大,你倒赶回来了。” 秋瑀宸笑,“总不能让我不回来吧。” 沉默靠在窗边,口气有些悻然,“今天怎么了,又下这么大雪,本来还想给你看雪人呢。” 秋瑀宸笑,“又带小蓝帽堆雪人去了。” 沉默起身开电脑,将照片给他看,秋瑀宸笑着滑鼠标,“哥也陪你们玩啊,照得不错嘛,谁照的?” 沉默道,“小黄帽啊。” 秋瑀宸又向下翻了几张,看到其中三张都有迟慕瑀,问道,“你带他们两个玩?” 沉默点头道,“是啊,雪人漂不漂亮,这是我们的共同成果。你看小黄帽多可爱,你以后多疼疼他,别总是板着脸。看两个小帽子多怕你。” 秋瑀宸没说话,沉默道,“对了,禹落哥让哥给你带点心了,你也不早点回来,小蓝帽还能吃两块呢。” 秋瑀宸道,“你打开拿给他们两个吃不就行了。” 沉默道,“哥还在呢,多不好意思,禹落哥又不是给我的。” 秋瑀宸道,“什么我的你的,你要是吃就去拿,给慕瑀两块,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沉默道,“慕瑀和你的口味倒是差不多。”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对沉默道,“你要是没什么事,今天就早点睡。” 沉默道,“不要,我要过一会给哥打电话,等小蓝帽睡了我才睡。” 秋瑀宸问,“为什么?” 沉默道,“我怕哥又罚小蓝帽啊。” 秋瑀宸摇头,“男孩子嘛,谁不是这么长大的。”话虽这么说,却知道劝沉默也没用,只起身道,“我去书房了,今晚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沉默点头,“你别太晚了。我也打理家里的事,就不像你这么忙。” 秋瑀宸笑,“你效率高,我自愧不如。” 沉默踹他,“快走吧。” 秋瑀宸向外走,却看到安管家拿着件厚厚的滑雪外套往下走,正是沉默买给迟慕瑀的。 秋瑀宸问道,“怎么了?” 安管家连忙躬身道,“刚才看到迟少爷在花园里堆雪人,属下见他穿得单薄,所以拿件衣服下去。” 秋瑀宸皱眉,却是伸手将衣服接过来,“知道了。” 安管家看秋瑀宸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话,秋瑀宸挥手道,“我自己去看他。” 秋瑀宸走到花园,却没有看到迟慕瑀,眼前的雪人明显比刚才在照片上看到的大,而且已经拍好了,雪球还是那么浑圆平滑,一点都不像是落了几小时雪的破败样子。秋瑀宸想到安管家说迟慕瑀刚才在这里,如今这雪人绝对是他又堆的,给他时间让他背书,出来玩雪也就算了,如今小默和慕宸都回去了,他还在这惦记,这孩子从小最懂事,没想到一玩起来倒是丝毫不知收敛,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秋瑀宸蹲下身,在地上捡了一节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七个字,“业精于勤荒于嬉”,转身就回了书房。 迟慕瑀本来在背书,偶尔一抬头,就看到外面又是雪花纷扬,心里总是想到默默爹爹说得二叔看不到雪人的样子,于是决定自己将雪人重新堆好,然后用大伞罩住,这样就算到了明天早上,雪人既不会化,也不会因为落雪而坏了形状,只要稍加修饰,就比今天的更大更漂亮了。他将雪人弄好,自己看了看,倒是很满意,于是绕到前面去找大伞,花园在库房后面,大伞本就很重,迟慕瑀又不能拖在地上,等将伞好容易抱了过来,还没撑起来,却看到地上的七个字,迟慕瑀呆呆地站在那里,知道是二叔回来了,而且,还来过了这里,低下头,七个字就写在雪人旁边,清清楚楚,这么大的雪,竟还没有将字迹盖住,看着那七个字,想到二叔的愤怒和失望,心里的委屈像绝了堤似的,却是咬紧了下唇默默将大伞斜斜地撑着遮住了雪人,自己跪在地上,用手指将二叔留下的七个字描了一遍又一遍,雪花落在头上,身上,刚堆成的雪人还有大伞庇护,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任凭雪片落了一身。不知写了多少遍,直到雪水透过裤子渗到膝盖,才站起身,飞一般的跑回去,一路扬着头跑回去,逆风的方向,雪片仿佛箭一样射出去,他不想低头,他怕眼泪落下来,父亲说过,男人,即使受了委屈,也绝对不能哭。可是,他忘了提醒自己,他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孩子。 迟慕瑀回房间换衣服,将膝盖到小腿都被雪浸透了的裤子都换成了绒绒的黄色家居服,将头发擦干,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穿着暖暖的傻傻的默默爹爹买的卡通棉拖鞋去秋瑀宸书房。 秋瑀宸看迟慕瑀进来,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伸手接过他双手捧过来的书,却是放在了桌上,道,“经济学。” 基本概念迟慕瑀肯定是知道的,“经济学是对人类各种经济活动和经济关系进行理论的、应用的、历史的,以及有关方法的研究的各类学科的总称。经济学又称——” 秋瑀宸却并没有让他再背下去,又问道,“古希腊的经济思想。” 迟慕瑀道,“色诺芬的《经济论》,柏拉图的社会分工论,亚里士多德,关于商品交换与货币的学说——” 秋瑀宸问道,“色诺芬《经济论》的主要内容,柏拉图的社会分工论是哪一年在哪一本着作提出的,亚里士多德的经济思想又出自哪里,和古希腊的社会背景经济条件有什么关系?” 迟慕瑀整理着二叔的问题,将自己知道的一些都说出来。秋瑀宸再问得详细些,他便很难说出什么,色诺芬的《经济论》他根本不可能去读,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虽然接触一些,但绝对是在哲学而不是经济学的范畴。秋瑀宸看他低了头,只是换了下一个题,叫他论述西欧经济学的发展。 迟慕瑀没有背完书,说到杰文斯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就说不下去了,只是低头道,“对不起,二叔,我还没有看到那里。” 秋瑀宸依然没多话,又道,“圣彼得堡矛盾。” 迟慕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脚趾在棉拖鞋里蜷起又伸展,将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二叔,我还没有看到那里。” 秋瑀宸道,“理性预期。” 迟慕瑀恨不得将头低到酸痛的膝盖里,“对不起,二叔,我还没看到这里。” 秋瑀宸的脸仿佛僵成了青色,“边际效用。” 迟慕瑀背了几句,却怎么也接不上来,终于又垂下头,“对不起,二叔,我记不清了。” 秋瑀宸站起身,将厚厚的课本交到迟慕瑀手上,迟慕瑀低下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也因为主人的羞愧而变成了淡粉色,秋瑀宸转身重新回到自己宽大的书桌后,“慕瑀,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九十六章 秋瑀宸站起身,将厚厚的课本交到迟慕瑀手上,迟慕瑀低下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也因为主人的羞愧而变成了淡粉色,秋瑀宸转身重新回到自己宽大的书桌后,“慕瑀,你太让我失望了。” 迟慕瑀低下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比起委屈,他是真的不想让二叔失望。 秋瑀宸站在窗前,月光和白雪让夜色显得越发清寒,屋内的灯光也是一样带着些苍凉的白色,将忐忑又内疚的迟慕瑀照得更加心慌,秋瑀宸伸手关了灯,却是拉开了窗帘,任月色倾泻进来,黑暗中的迟慕瑀更增凉意。 秋瑀宸站了很久,迟慕瑀也站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迟慕瑀想认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二叔肯问他一句,他也好说些什么,可如今,二叔竟是看也不看他,定定立着的两只脚已经发麻了,拖鞋里的姆趾也显得格外冰凉,尤其是头,更是晕得厉害,绒绒的家居服也不怎么暖了,只是他不敢略略弯一弯已经站到僵直的后背。只能在觉得要流鼻涕的时候仰一仰头,也不敢去摸兜里的纸,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去擦。 不知过了多久,秋瑀宸向后挥了挥手,却是根本没有回头,“去!” 迟慕瑀哑着嗓子怯怯叫了声,却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秋瑀宸一直站在窗边,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听不到他出去,语声更是压抑得吓人,“出去!二百四十五页,我说得话什么时候不算过!” 迟慕瑀连忙低头,“是。” 秋瑀宸这时才转过身回到书桌后,将桌边的一盏充电灯拔下来,那还是沉默买给小黄帽的,因为有一次秋家自己的电网突然因为故障断电小黄帽拿给他,后来就一直放在他这里。 迟慕瑀向前走了一步,才一迈步,腿却僵得根本提不起来,他不敢在这里稍稍活动,只好强忍着过来,手才刚触到那盏小灯,又是狠狠低下了头,这只灯,二叔也不要了吗? 秋瑀宸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直到他出门的时候才抬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明早晨练前还没背完的话,就别怪我不心疼你,家里图书馆的书从A开始,给我一直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走!” 迟慕瑀被秋瑀宸最后一声呵斥吓得脚下一滑,趔趄着跑出了门,连“是”也忘了答应。 本来以为书房里已经够冷了,可是才刚一打开门,迟慕瑀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的家居服在家里穿还好,可如今风才一吹,雪花就直往脖子里穿,还没走两步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迟慕瑀这时才敢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擦擦鼻涕,穿着厚重的棉拖鞋一手拿着灯一手拿着书往后跑,棉拖鞋看着暖和,可是才刚一踩进雪里就陷了进去,才走了几步,棉鞋就已经被浸湿了,迟慕瑀的脚更冷了。等跑到雪人旁边,二叔写的七个字还没有被完全覆盖,迟慕瑀端端正正地站在旁边,那七个字就夹在他和雪人之间。 迟慕瑀从家居服里探出了手,左手拧亮了灯右手翻着书,将二叔刚才提问的几个概念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背了一会,就冷得瑟瑟发抖,两只手都冻得又红又肿,家居服的领子却怎么也竖不起来,迟慕瑀只能缩在一起,拿着书的手还好,握着灯的手指冻得像要断掉一样,雪还在下,迟慕瑀不敢一直举着书看,只能看一会,就将书反过来扣在自己胸膛上默背一会,翻页的时候不方便,就用下巴蹭着书页翻,头发上滚落了雪珠子,就抬起胳膊擦一擦,可才背了几页,手就冷得不敢握住灯下面的底座,而是握在连接灯头和底座的灯杆上,这样就可以在握住的时候将四指在掌心里藏得深一点,指尖也不会冷得发疼。 手指稍稍好些,迟慕瑀的脚趾却早都没有知觉了,可是站在雪地里,棉拖鞋又被浸透了,脚底又湿又粘不说,更是冷得厉害,即使在鞋里抠住脚趾,却还是冷得发抖,想跳一跳,可脚才一落下去,渗进鞋底的水就因为重力而被挤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花飞飞扬扬的,打在身上倒也只是冷些,可落在头上又因为体温化了的雪就让本来就晕晕沉沉的身子更重了,迟慕瑀看不到镜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嘴唇已冻得发青,下雪天站在雪地里,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背书了。迟慕瑀虽知道离自己几步就有一把大伞,只要撑起来自己就能站在伞下避雪,可他却满心愧疚,根本不愿意向那边走一步。迟慕瑀现在的处境,竟是比雪人还惨。 又瑟瑟缩缩地背了十几页,迟慕瑀知道不能这样了,如果一直这么慢,明天早上肯定是看不完的,举着灯的手也是又酸又困,平常父亲要他练稳,托着枪一整天都不觉得太累,可今天才这么一会,手就酸得受不了了,尤其是关节处,冷得都快握不住了。 迟慕瑀发着抖又缩了下肩膀,用下巴把书夹住,将灯杆压下来,把小灯放在自己头上顶着,站得端端正正地重新开始看书。 虽然这样的姿势自己就必须保持标准站姿,可是能将一只手暂时解放出来伸在口袋里,而且背书的时候,还可以用下巴再夹着把两只手都插进去。迟慕瑀想到这个办法,就尽量一次看得长一些,这样闭上眼睛背得也可以久一些,至于双脚,他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偶尔在鞋里一蜷一放活动活动,等手因为肿起来冷得发烫的时候,他就用掌心捂一捂自己的脸,这时候,他就可以把灯从头上拿下来,解放一下自己酸痛地脖颈,好在雪下着下着也就小很多了,家居服还算厚,并没有完全湿透,用手擦一擦胸口,居然还是暖暖的。 迟慕瑀双脚就像是定在地上,起初还被蛰地疼,后来也就僵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脚趾在雪地里变成了萝卜,迟慕瑀心道,僵了也好,至少现在这时候不受冷了,唯一不好的,就是头越来越重,时不时地打喷嚏流鼻涕,身上冷得越来越厉害,迟慕瑀受不了的时候就蹲下来,将书和灯都夹在肚子和腿间,在地上捧一捧雪,刚捧起来的时候冷,在手里撮一撮,手掌就会烫烫地很舒服,然后就用手心蒙住已经冻裂了的耳廓。若是指尖实在冷的厉害,就将手指放在小灯的灯管上,或者将小灯举到鼻子前,烫一烫皴裂的鼻尖。 迟慕瑀又紧了紧衣服,怎么身上竟会冷得这么厉害,头上却开始冒汗了,再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迟慕瑀心道,不会是发烧了吧。可如今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能拼命摇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他渐渐发现自己已经越背越慢了,刚才背过的,一转眼竟是又忘了,迟慕瑀心急向前翻,僵硬的手没拿稳,书就掉在了地上,迟慕瑀忙低头去捡,向后翻到位置,又开始背,等到都背了好几个概念,再翻一页看到页顶的图,才发现这些都是自己刚才背过的。 迟慕瑀气自己没效率,狠狠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算是惩罚,却发现手指僵得连腿上的肉都捏不动,更一用力,两个骨节中间的皮肤居然裂了一道口子出血了。 迟慕瑀心里急,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却怎么也爆不出来,只想狠狠打自己一顿,可待要跳脚才发现脚冷得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一使劲整个人都跌在雪地里,等到爬起来的时候,腰以下已经全部湿透了。跌在地上的书页也浸在雪水里粘在一起,迟慕瑀手指太僵,用手去撮也撮不动,再一扯,就扯了半张纸下来。 沉默等小蓝帽睡觉等得心急,一遍又一遍地给家里打电话,打得乔熳汐都快崩溃了,“他做完了这些笔记就去睡,我会叫他给你道晚安的。” 每次打过去哥都是这句话,自己好多次不放心都叫小蓝帽听电话,后来沉默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知道还有一个多小时小蓝帽才能弄完,自己索性去弄点宵夜。将文禹落带给秋瑀宸的点心从厨房拿出来,核桃黑芝麻小松糕,还配一碗香喷喷的茯苓粥。 沉默夹了两块点心放在小蝶里,茯苓粥也热了盛在碗里,拿了个托盘打算送给小黄帽,另拿了四块点心放在一边,随便煮了点燕麦片在火上,开了小火先煮着,打算先给小黄帽送去。 敲了半天门却不见有人开门,沉默自己推门进去,也不见小黄帽在里边。沉默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出来,就看到安管家,沉默指了指迟慕瑀房门,安管家早都看到迟慕瑀在雪地里背书,但他在秋家当值多年,不止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更明白该不该说毫无绝对,只是取决于说话的时机,少爷要罚小少爷,那不是他能管的,若是说得太早,不止让少爷和沈少爷再起争端,更会浪费了少爷教训小少爷的苦心,若是少爷认为小少爷这次没有得到教训,即使碍于沈少爷不再惩罚,心中也不会气平,本来罚过就应该了了的事,却因为中途被打断而滞结在中间,对小少爷也不是一件好事,可若是自己明明看到了又不能及早提醒,到头来少爷心疼小少爷,沈少爷更心疼小少爷,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是。因此,他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时机,如今正好碰到沉默问,虽然心中也心疼迟慕瑀也绝不多话,只是躬身道,“属下早些时候看到迟少爷在花园里堆雪人,少爷还特地送御寒的衣服给迟少爷,只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沉默一听安管家这样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急急冲下楼去,边跑边吩咐,“给我马上叫陈医生过来。” 第九十七章 沉默冲到花园就将迟慕瑀搂在怀里,这孩子衣服上的雪已经因为寒冷的天气结成冰了,单薄的身子就像根冰棍似的,迟慕瑀意识恍惚,只知道背书,没什么知觉,过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沉默,连忙用尽力气推开他,说话都哆嗦着,嘴上的肌肉僵僵的,声音也硬着,“默默爹爹别碰,碰我,身上凉。” 沉默心疼地用自己双手去捂他脸,却发现他额头烫得出奇,吓了一跳,“快,快上去,你发烧了。” 迟慕瑀眼睛肿肿的睁都睁不开,“还有很多呢。” 沉默拉他,迟慕瑀整个身子都僵了,像是钉在雪地里,根本拉不动,只能自己跑过去扶撑在雪人上的大伞,迟慕瑀忙道,“别,落了雪就不好看了。” 沉默看他这样,整颗心就像被鞭子捆住拖着走一样,却只是用自己双手又捂了捂小黄帽耳朵,气冲冲地飞跑上楼去找秋瑀宸。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为了小黄帽的事找秋瑀宸了,早上还藏着的火一直压到现在,上了楼一脚踹开秋瑀宸书房门,秋瑀宸还不待反应,沉默就去他位置把他拖出来,“你自己躲在空调房里,让小黄帽下着大雪在外面背书,你还有没有人性!” 秋瑀宸被沉默将胳膊捏得生疼,却只是道,“就是这件事吗?他下着大雪在外面堆雪人就天经地义,我要他背书就是委屈他了?” 沉默拽住秋瑀宸袖子将他往外拖,“我不和你解释,你自己去看!” 秋瑀宸缓缓道,“你先别心急,我跟你去看就是了。” 沉默急道,“你快点!小黄帽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他才十一岁!” 秋瑀宸被沉默催得急,连忙下去,却还是道,“十一岁又怎么了,秋家的孩子,谁不是这么长大的,我十一岁的时候,熳汐哥管我比我管他严多了!” 秋瑀宸话虽这么说,可听到小黄帽发了烧自己也心急,一路跑过去,却又是走到花园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腊月的晚上,沉默急得满头大汗,“快点好不好!你能不能别这么麻木!” 秋瑀宸走过去,一看见迟慕瑀穿得那么单薄,家居服上的绒毛被雪水冲得团成一个个小疙瘩,又因为冷空气结了冰,脚上的拖鞋已经湿透了,根本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头上顶着一盏小灯,折腾了这么久,灯光甚至还没有雪地的反光亮,托着书的双手就更因为寒冷被冻得又红又肿,寒风吹过来,他自己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就看见雪片往迟慕瑀领口开阔的衣服里飞,整个人都冻直了,只有一张脸却是红扑扑的,秋瑀宸又气又急,冲过去就是一巴掌,“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知道换了衣服再下来吗?” 迟慕瑀脖子都僵了,秋瑀宸一巴掌扇过来,他也没办法自己顺着力道,只是任凭秋瑀宸的力道直接将半边脸打得偏过去,甚至还能僵硬的脖颈扭动时的声音,头顶上的灯也掉在了雪地里。 沉默一看秋瑀宸动了手,赶忙冲过来,“秋!你干什么!” 迟慕瑀仿佛是现在才反应过来,竟还笑了一下,只是僵硬的嘴角将表情撕扯得格外怪异,连声音也是迟钝的,“二叔——” 叔才来得及发半个音,身子却突然一抽,向雪地里倒了下去,秋瑀宸连忙伸手扶住他,迟慕瑀身子倒了,书却依然握在手里,秋瑀宸一把将迟慕瑀手上的书打掉,叫沉默扶住他,自己脱了两件衣服将他身子全都裹住,抱着迟慕瑀就冲到了楼上,连沉默在身后也顾不得。 秋瑀宸将迟慕瑀抱到房里,陈医生早都等在那里了,秋瑀宸忙将小黄帽放在床上,替他把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拖鞋结了冰粘在脚上,根本就除不下来,秋瑀宸只能拿剪刀顺着袜子剪掉,沉默早都送来了厚厚的棉被,将小黄帽裹起来。 陈医生过来看了看,手下忙碌着,却还是道,“是发烧引起的昏厥,本来不是太难治,可是现在再加上冻伤就比较危险。” 秋瑀宸一听医生说比较危险,连脸色也变了,陈医生替迟慕瑀插好了液体又轻轻用手指抚着他手背,“您看他手肿得这么厉害,血管都很难找。” 秋瑀宸急道,“这么严重?” 陈医生走到床尾看迟慕瑀脚,却是摇了摇头,“脚上的情况更严重,水肿更明显,如果情况不好的话,有可能伤至真皮层,也许还会有并发性感染。” 秋瑀宸被吓了一跳,居然方寸大乱道,“只是在雪地里站一会,怎么会成这样?” 陈医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准备好了温水,秋瑀宸立刻接过了水,“我来。”说着就将迟慕瑀脚泡在水里,过了一会陈医生才将还粘在迟慕瑀脚上的袜子除下,“脚上的情况很严重,我要的辣椒和姜汁呢。” 安管家立刻亲自去催,秋瑀宸手才一碰迟慕瑀僵硬的脚,就心疼得不得了,还来不及用毛巾擦干,就将迟慕瑀双脚放在了自己怀里,等下人重新换了温水过来才蹲身用柔软的毛巾擦拭着,沉默也坐在一边替迟慕瑀擦没有扎着液体的手。 直等到陈医生说可以,才又用辣椒替迟慕瑀擦着脚面,沉默看着迟慕瑀虚弱的样子,不知有多心急,问道,“怎么会这么久还不醒?” 陈医生道,“这种现象很正常,严重发烧会造成颅内血管充血,使代谢产物积聚,刺激周围组织紧张,充血就会加重,恶性循环之下,就会影响大脑功能,我已经加了退烧药,应该过一会就会醒来了。” 沉默听医生这么说,总算舒了口气,“这就好。” 陈医生却道,“只是冻伤比较麻烦。等到明天的时候,他皮肤上就会起水痘,水泡会连成一片,那时候,要用消毒针穿刺抽出里面的脓液再包扎,小少爷这种情况,恐怕完全治好至少要三个星期。而且,如果这次处理不好的话,以后凡是寒冷天气,就会引发冻疮——”说到这里又不觉看了秋瑀宸一眼,“冻伤后果是很严重的,深度冻伤的病人,面临截肢的不在少数。” 秋瑀宸听医生这么说,连替迟慕瑀擦辣椒的手都抖了起来,陈医生这才道,“少爷,恕我多嘴,小少爷今年才十一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然会淘一些,更何况他平时又极乖巧,就算做错了什么事,小惩大诫就是了,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少爷忘了当年非少爷怎么去了半条命的,小少爷这么小,若真伤了身体,恐怕心里最疼的,还是少爷吧。” 当年秋瑀宸就是将非璟煜吊在井里一晚上,拉上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从那以后,秋瑀宸有整整半年都神经衰弱的厉害,经常半夜里翻个身就被惊醒,觉得小非还在井里吊着,直到非璟煜完全痊愈,秋瑀宸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以后才宠他宠得那么厉害。 陈医生自令医生走后就一直在秋家当值,从何胥到非璟煜,从非璟煜到沉默,甚至是秋瑀宸自己,罚得重了都要他治,这两个小帽子就更不用说了。乔慕宸还好,可迟慕瑀一直是被秋瑀宸当作继承人培养的,难免严苛些,惩罚也不是这一次,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严重。 秋瑀宸等到迟慕瑀双脚已经恢复血色都不肯放开手,还一直用姜汁替他擦着,沉默屏退了下人,看秋瑀宸心疼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迟慕瑀久久不醒,自己也是心急,“连陈医生都知道小黄帽还是个孩子,你呢?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是铜皮铁骨,他只和你一样是个死心眼!” 秋瑀宸一看到雪人上撑得伞早都已经明白了,可当时又急又气,不知怎么的就打了小黄帽一巴掌,如今知道冤枉了他,更是恨不得代迟慕瑀去受苦。如今听得沉默又怪他,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替小黄帽揉搓着身子。 沉默骂了几句又担心小黄帽,可小黄帽半天都不醒就越发急起来,一急就又气秋瑀宸,秋瑀宸抬头看沉默一直瞪着他,只轻轻叹了口气,沉默道,“迟大哥说慕瑀每次该到家里来的时候都是又高兴又害怕,可是他一点也不怕你罚他,他只是怕你对他失望。” 秋瑀宸听他这样说,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道,“慕瑀心里一直是最崇拜你的,他只是嘴笨些,你怎么能这么伤孩子的心。” 秋瑀宸还是沉默,沉默越说越激动,竟是自责起来,“要不是我多嘴说希望你看到雪人,慕瑀也不会被罚了,孩子如果真的做错事,你打他骂他都好,可是,你不能冤枉他委屈他!”秋瑀宸看沉默自责,劝他道,“陈医生已经说了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太担心了,当心慕瑀好了你又气病了。” 沉默听秋瑀宸这么说,差点跳起来,“你连小黄帽也不心疼心疼我干什么,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还是他?你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秋家都是铁石心肠!” 秋瑀宸听沉默这么说才转过了头,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你以为我真的不心疼他吗?你知不知道,我这么管教他,就是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在乎他!” 第九十八章 秋瑀宸低着头只是照顾小黄帽,任由沉默数落,可沉默看小黄帽如今还一直昏迷着,也没有了再骂秋瑀宸的心情。好在迟慕瑀现在身子已经渐渐暖和起来,血液循环也正常了,总是叫人又放了些心。 秋瑀宸听到敲门声,本以为是陈医生进来换药,却看到安管家,秋瑀宸不自觉地一皱眉,“什么事?” 安管家道,“御堂主急着求见少爷,因此不敢怠慢。” 秋瑀宸又摸了摸小黄帽才出门去,看到御砦鞍,秋瑀宸脸色更差,“我白天不是处理过了吗?”翼盟那边的乱子让秋瑀宸忙了一天,没想到深夜居然还有事。 御砦鞍连忙道,“是,只是又出了些麻烦。盟主的通讯器一直关着,属下才会犯颜求见。”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一直不见,御砦鞍才找到家里来。秋瑀宸知道若不是事态严重,御砦鞍也不至于亲自来见,因此重新进门去又看了眼小黄帽,对沉默道,“慕瑀要是醒了,无论如何告诉我一声。” 沉默连头也没抬,“你有事就去吧。” 秋瑀宸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连忙出去。走到门口又吩咐安管家道,“那盏灯,收拾好了放在我房里。” 安管家连忙答应着,“是。”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同御砦鞍出了门。等到将一切料理清楚,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秋瑀宸怕自己衣服上有细菌连累小黄帽感染,急急洗了澡换上衣服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到了迟慕瑀房里。 一推房门,竟看到迟念、言寓荆,非璟煜都在,小黄帽脚上手上都缠上了纱布,已经醒过来了。 言寓荆一看秋瑀宸进来就跳了起来,“翼盟这些日子不太平,秋盟主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慕瑀究竟做错了什么!”迟慕瑀听爸爸这么说,连忙叫道,“爸!没有,是我贪玩没有完成功课二叔才会罚我的——”只这么一句话,就疼得迟慕瑀咝咝地抽着气。 秋瑀宸听迟慕瑀说话都疼得受不住,心里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呵斥道,“闭嘴!谁让你说话的!” 言寓荆看儿子立刻垂下了眼睛,冷冷道,“难道一晚上洗了两个帮会还不够,回到家里还要和孩子耍威风!” 迟念回头狠狠瞪了言寓荆一眼,“坐下!男人哪那么多话!” 言寓荆看迟念动怒,也不敢再说,只是低着头坐下来,轻轻握住迟慕瑀手。 迟念低下头,静静望着迟慕瑀,什么话都没说,只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头,迟慕瑀明白父亲意思,抿了抿唇,“慕瑀知道。男孩子不怕疼的。” 迟念并没有说什么,他一向不喜欢说教,只是站起身对非璟煜道,“你看着他。” 非璟煜连忙应是,迟念什么话也没说,抬头看了秋瑀宸一眼就走了出去,秋瑀宸先将路让开,等迟念出去了自己才又跟在后面,沉默起身想去看看,却终究坐下了。 迟念才刚一走到楼梯拐角,转身就是一记拐子撞在秋瑀宸小腹上,秋瑀宸经不住他力道一时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迟念却是一让,一脚就加上去,秋瑀宸不敢挡也不敢躲,只一肘一脚,身子就软了下来。 迟念停了手,只抬了抬眼睛,秋瑀宸不敢说话,护住了心肺,迟念伸手就将秋瑀宸抡了起来,狠狠摔在墙上,秋瑀宸刚刚吐了半个音,背上就又挨了一记重击。 秋瑀宸整个人摔在地上,迟念伸脚将他翻过来,伸手将秋瑀宸拉起来,秋瑀宸才握住他手,他却顺着一抡就又是一脚加上去,秋瑀宸来不及防备,被他这一带,整个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迟念站在楼梯口,等秋瑀宸重新爬起来,秋瑀宸轻轻摸了摸鼻骨,重新走上来,迟念将他右臂一拉,就按在了扶梯上,秋瑀宸在他压制下连气都透不过一口,迟念又是不知怎么一带让他转过身,给他臀上狠狠一脚,秋瑀宸整个人向前扑,挂在了扶梯上。秋瑀宸再也没力气,也不顾扶梯镉着身子,只是趴着喘气,迟念这一次又是伸手将他拉起来,秋瑀宸满心防备着,看他回了下右手,本以为他又要打,没想到却看到他从衣服里摸出一管药膏,“拿去吧。” 秋瑀宸这才知道已经不打了,迟念看了他一眼,秋瑀宸连忙拍掉了自己身上的土,可才一抬胳膊,就痛得忍不住别过头去。 迟念等他收拾干净了自己才道,“什么叫分寸。我让你能跑能跳自己疼整整一个月这叫分寸。” 秋瑀宸低下头,“迟大哥,我——” 迟念并没有让他说下去,“我不是你哥,没兴趣听你讲自己怎么错了。你一向聪明,我知道你明白,这孩子,按理说你怎么管教别人也说不了什么,可是,那是你们家的规矩,不是我迟念的规矩。当年你哥教训你,我管得,今天你连个轻重都不知道了,我一样管得你!” 秋瑀宸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身上的伤痛得厉害,没想到迟大哥这次下手居然这么重。迟念按住了他腰,不知怎么一动,仿佛没怎么用力气,秋瑀宸却已经痛得腿都软了,迟念收了手,缓缓道,“慕瑀这孩子,淘气的时候不是没有。我不知道这次究竟怎么回事,可就是个草履虫,也知道他不可能是贪玩误了功课。你罚他,罚重了,只能说是气急了,说好听点,还叫爱之深责之切,你们家人大脑抽风做错事给自己宽心的时候都是这句,这是遗传的,也怪不得你,可你若是冤枉了他,瑀宸,你想想清楚,你怎么原谅你自己!” 迟慕瑀看二叔和父亲出去,心里也担心不得了,只看着非璟煜,“非叔,你说——我父亲会不会为难二叔?” 迟慕瑀手上的水泡都已经被挑破抽出了脓水,如今手背看起来异常恐怖,非璟煜怕感染,也不敢握他手,只是将手虚虚搭在他小臂上,“行了,你看你话都说不利索,问东问西的干嘛?” 迟慕瑀乖乖闭上了眼睛,才躺了一会又张开了眼睛,“非叔?” 非璟煜问道,“怎么了?” 迟慕瑀踟蹰了下才道,“外面还冷不冷?” 非璟煜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乖乖休息!那事你提了八遍了,再说也没用!” 迟慕瑀急道,“可是,可是我没有背完。二叔说,如果我晨练之前背不完的话,就要一直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非叔,我现在出不去,你替我把雪人搬进来行吗?” 非璟煜看他越说越急,竟又是咳嗽起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一回头,却发现秋瑀宸和迟念都已经进来了,迟慕瑀看到秋瑀宸,又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歉道,“二叔,对不起,我——”才说了半句话又想到秋瑀宸刚才不让他说话的,连忙闭上了嘴,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秋瑀宸。 秋瑀宸被小黄帽看得一阵心酸,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只是嗯了一声。 沉默起身摸了摸小黄帽额头,“小黄帽别怕,你二叔只是说让你背到雪人化了的时候,又没说让你一定在雪人旁边背。好好养伤,等你好些了,默默爹爹就把书上的东西念给你听,等太阳出来雪人化了你也就背完了。” 迟慕瑀不敢答应,也不敢说话,只是忐忑地望着秋瑀宸,秋瑀宸不知说了句什么,又道,“快点休息,等身体好了把该弄的都给我弄清楚,以后长点记性,再敢糟蹋自己身体,就不是这次这么轻松了。” 迟慕瑀听二叔教训,连忙稳着声音道,“是,慕瑀错了,慕瑀会记住的。” 言寓荆看秋瑀宸说句关心的话也说得这么凶神恶煞,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非璟煜回头道,“哥,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迟念回头看了秋瑀宸一眼,“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这里不用你了,回去睡吧。” 秋瑀宸望着沉默,“那我先回房了。” 沉默直接过来推他,“快走吧,还留在这干什么。” 秋瑀宸被沉默一推,痛得一哆嗦,还好沉默身子挡着他才没被其他人看到,沉默吓了一跳,连忙跟出去,才关上门就问道,“怎么回事?” 秋瑀宸笑了下,“没事。我自己活该。” 沉默问道,“迟大哥打你了?”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往回走,等回了房间,就要沉默去看小黄帽,“慕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好几个人看着他,都不是会照顾的,你别管我,守着他才好。” 沉默不肯出去,一定要看他伤,僵持了许久,秋瑀宸经不住他催促,撩起了内衣给他看了看,“好了,看过了,快出去吧。” 就只那一眼,目光所及的地方竟全是瘀伤,沉默一下子就慌了神,“早知道我就跟出去了。迟大哥怎么会、怎么下手这么重呢?” 秋瑀宸伸手拥住沉默狠狠吻住他唇,良久才放开,笑道,“我以为你会说自作自受。” 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快点脱衣服,我替你上药。你说你又是何苦,若是不这么折腾小黄帽,自己也不用受罪了。” 秋瑀宸道,“这是什么话,教训他是教训他,又不是一回事。” 沉默自责道,“都怪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要是我跟出去,说不定,迟大哥还不会打这么重。” 秋瑀宸笑道,“迟大哥要动手,谁能拦得住。别想太多了,当年我妈都拦不住他,更别说是你了。” 沉默连忙去翻抽屉,秋瑀宸道,“别找了,药在这呢。迟大哥给的,这药效果挺好,就是疼点。” 沉默叹气道,“药都带来了,你这顿打真是逃不了。”说着就替秋瑀宸褪了衣服露出后背来,才看到背上竟是已经青成了一片,又免不了心疼,“我若是拦着,说不定还能少挨两下。” 秋瑀宸笑,“少挨两下,别处打重些,还不是一样。” 秋瑀宸弯下腰,沉默替他揉着药油,也不说话,秋瑀宸怕他多想,宽慰他道,“迟大哥的功夫倒真是没搁下,若是让我这么动手,力道就控制不了——呃——这么好。” 沉默听他忍不住呻吟,忙问道,“疼得这么厉害吗?” 秋瑀宸道,“没事。比起上次,可真是手下留情。大概是迟大哥怕我老了经不住。” 沉默替秋瑀宸将药油搓热了,“迟大哥也教过你?” 秋瑀宸道,“没教过我功夫,教过我杀人。我下不了手,差点被别人杀了。”当年还是秋瑀宸初掌翼盟,他一直不肯动手,甚至别人的枪都抵在头上,依然固执地说,宁愿天下人负自己,自己也不能负一个人。说不定今天的死,还能感化这些人。迟念受文禹落之托照顾他,拼了性命将他救出来,没想到他却这么不知好歹,解决了别人就动手教训他,当时正是正厅之上,众人一见迟念动了手,都躲得远远的。 骊歌听说儿子被打连忙赶过来,看迟念下手实在太狠了,可又怕自己贸然出手阻拦更伤了秋瑀宸,只能威胁道,“你知不知道以下犯上该怎么处置!”当时秋瑀宸已经是翼盟盟主,迟念向来不重身份,为了保护他,在翼盟领了个闲职。根据规矩,以下犯上是要斩去双手的。 迟念手底教训着秋瑀宸,根本就不在乎骊歌威胁,“圣母就是要我这条命,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今天非揍他一顿不可!” 骊歌被他气得没法子,碍于秋瑀宸又不能叫人,自己亲自下来拦,可迟念丝毫不在乎骊歌进招,不闪不避只是揍秋瑀宸,只等到出了气才和骊歌拆招,他已经停了手,骊歌自然也不再缠斗,迟念将秋瑀宸一推,“揍完了。若是有人有本事拿走我这双手,我情愿连脚也附送给他。没事了?没事我走了。” 秋瑀宸从出生开始,还从没见过骊歌那种表情,怕他为难迟念,待要开口求情,被迟念看出意图,竟是一巴掌把他打晕了。 沉默替秋瑀宸擦药,看他不说话,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也不禁问他,“难道,妈就让迟大哥打你?” 秋瑀宸道,“那还能怎么样。迟大哥动起手来谁都拦不住,更何况,我的命又是他救的,妈和迟大哥渊源也极深。到最后,也只是说迟大哥是疯子,叫我以后少和他在一起。可我要是受了委屈,妈不方便出手的,还是叫迟大哥替我出气。迟大哥心里是很疼我的,从小到大,他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 沉默低下头轻轻吻他腰上的瘀痕,“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打这么重啊。” 秋瑀宸自认识沉默以来一直是菲佣命,这次挨了打,竟能被情人这么照顾,越想越觉得值得,笑道,“那有什么,当时哥教训我,迟大哥知道了也和哥动手,哥打不过他还挨他打呢。” 沉默一愣,“迟大哥功夫比哥还好吗?”他一直以为迟念即使功夫好,也和乔熳汐在伯仲之间的。 秋瑀宸道,“嗯。是,他大概是我们一辈里,功夫最好的了。我记得妈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接她三百招的人,而且,当时他才二十五岁。” 沉默疑惑道,“可是,禹落哥不是天下第一吗?” 秋瑀宸道,“这我不知道,我记得我也问过迟大哥。迟大哥说,禹落哥杀人的功夫也许比他好。不过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二十五岁以后就不用出任务的杀手。因为,没有人值得他亲自出手。而且,禹落哥自己也说,他并不知道他和迟大哥谁的功夫高些,因为他完全看不出迟大哥有没有让他。所以,放心吧,这些伤,迟大哥说了不会伤筋动骨就一定没事的,你要相信他的专业眼光。” 沉默听秋瑀宸铺垫了半天竟是为了说这句话,心里一动手上狠狠加重了力道,痛得秋瑀宸直冒冷汗,沉默骂道,“揍人也叫专业?你们家人还真是暴力狂。” 秋瑀宸道,“那还能怎么样,我又不会哄孩子,只能乖乖被揍一顿好让你们出出气了。” 沉默将他衣服扔过来,只是语气却是难得的带着些求恳,“你去哄哄小黄帽,不用多说,就说让他别担心,先好好养伤。” 秋瑀宸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沉默气得恨不得再踹他两脚,“你那叫说过了!你那是哄人吗?什么叫糟蹋自己身体,小黄帽又不傻,你不罚他,他能站在外面挨冻吗?” 秋瑀宸口中答应着,却没有一点要过去的意思,沉默催他,“去啊。这次语气好一点,别再板着脸了。” 秋瑀宸犹犹豫豫的,终于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平安符来,对沉默道,“这符是昨天求的,你拿去,就说是我给他的。” 沉默接过了符还要再说,秋瑀宸道,“我还是不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心疼他,可看到他不自觉地就凶起来了,你哄他就行了,我再过去,他又该委屈了。” 第九十九章 尽管秋瑀宸并没有给迟慕瑀限时,可他稍稍疼得好了些就立刻爬起来背书,迟慕瑀手疼得厉害,又拿不起书来,沉默拗不过他,就只能给他在床上放个支架,看得久了脖子难免酸困,有时候为了怕沉默麻烦,小黄帽就趴着看。每天的药都是定点送过来的,陈医生吩咐,这次一定要治好,否则落下习惯性冻伤的毛病可就麻烦了。 秋瑀宸每天过来看他一次,替他讲讲要学的内容,只可惜迟慕瑀手伤着没办法记笔记,就一遍又一遍地看讲义,有时候会听录音,在心中想着二叔讲课时的样子。 沉默敲门进来送药,看小黄帽,“又在听录音啊。” 迟慕瑀点头,“嗯,今天早上讲的,有些地方不太懂。” 沉默将药碗放在床头,“哪里呢,我看看。” 迟慕瑀摇头,“没关系,我看了一会了,再自己琢磨一下,印象比较深。” 沉默点头,“那也好。药先放一会,小心烫。” 迟慕瑀答应着,“哦,我待会喝。” 沉默也不再打扰他学习,又叮嘱了几句,要他别忘了吃药就自己出去。 等迟慕瑀将今天早上的课程再听了一遍,又翻着书琢磨了很久,听到敲门声还吓了一跳,却猛然想起忘了吃药了。连忙用手肘撑着爬起来,才刚凑到床头,用两只手腕将药碗夹起来,就听到了推门声,迟慕瑀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二叔来了,吓得连忙狂咽,却一时不防被呛得不住咳嗽,本来碗就是手肘夹着的,秋瑀宸才刚一推开门,碗就落在了地上。 药汤洒了一地,迟慕瑀紧张想伸手去接,缠着手掌的纱布上也全是药水。秋瑀宸一看这样子就连忙过来,迟慕瑀吓了一跳,待要跳下床去收拾竟忘了脚上还缠着纱布,秋瑀宸看他要下床,冲过来一把将他提起来扔到床上,“动什么动!还嫌伤得不够吗?” 迟慕瑀不敢说话,只自己在床上蜷着,秋瑀宸立刻打电话叫陈医生,怕迟慕瑀伤口浸到药水,也顾不得收拾碎片,沉着脸替迟慕瑀将纱布拆掉,还好纱布缠地比较厚,药汤并没有渗进去。 陈医生来仔细查看了下,重新替迟慕瑀包扎了才道,“伤处本来就是要用药渣擦的,少爷不用担心,小少爷的伤恢复得不错,只要认真调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秋瑀宸冷冷道,“认真调理,药该是什么时候喝的,什么都不让做,每天就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若是落下病根,你以后怎么办!” 迟慕瑀低着头不敢看秋瑀宸,陈医生笑着打岔,“小少爷的伤好多了,多亏少爷亲自调弄得仙人掌膏,单是去刺切片就不知道要多少工夫,更别说是制药了。”说到这里就笑望着迟慕瑀,“小少爷读起书来就废寝忘食的,以后要记得按时吃药,别辜负了少爷的一番苦心。” 迟慕瑀连忙点头,看着秋瑀宸,“每天敷得仙人掌都是二叔亲自弄得吗?二叔那么忙,怎么能为慕瑀浪费时间呢?” 秋瑀宸没承认也没否认,“养你的伤,不该你关心的事不要关心。”说着就打电话吩咐安管家,“派专人负责记录小少爷服药换药的时间,每次的情况都要向我报告。最近没什么其他安排,这就是最重要的事。” 陈医生笑着拍拍小黄帽,“好好休息吧,看你二叔多疼你。” 褚云飞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胳膊竟然伸展不开,这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竟发现自己躺在老爸怀里,小家伙一阵尴尬,用额头蹭了蹭老爸胸膛,“爸怀里太暖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秋瑀宸看他醒了,也坐直了身子,伸展一下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腰,伸手翻了翻桌上的笔记,正是他为褚云飞写的教案。 褚云飞看老爸不说话,树抱熊似的搂住了老爸脖子,撒娇道,“对不起啊,爸,我也不想睡着的,可是,太无聊了。”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用下巴蹭着老爸肩膀。 秋瑀宸虽然没有扔他下来,但也不理他,小刺猬讨巧道,“爸一直抱着我睡啊,肩膀困了吧,小刺猬给爸揉揉。” 秋瑀宸还是没答话,小刺猬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老爸面颊,“爸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秋瑀宸偏过了头,褚云飞嘟着嘴从秋瑀宸腿上蹭下来,转身站在了宽大的书桌前,将桌上的书都移到一角摞成一叠,自己用双手扶着桌沿翘着小屁股趴在桌面上,“爸别生气了,云飞错了,给你打一下吧!” 秋瑀宸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褚云飞臀峰上,褚云飞没想到秋瑀宸竟会真打,而且下手那么重,疼得一声惨叫就跳了起来,直到双脚落地双手还伸在后面护住屁股,“爸,你怎么打这么疼啊!” 秋瑀宸没说话,褚云飞一看老爸脸色不对,也不敢再闹了,乖乖将挡着屁股的双手从身后拿下来,可怜兮兮地重新趴在桌面上,这一次,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双手扳着另一边的桌沿,屁股火辣辣地痛着,不知怎么的,心里竟像是有条小溪在流着一样,算不上委屈,可总有些薄薄的失望。 秋瑀宸站起身,又打了他四下,虽然也不算轻,但绝对不像刚才那一下那么重。打完之后就将小刺猬从桌上抱起来,小刺猬耷拉着脑袋,竟是也不蹭老爸了。 秋瑀宸微微蹲身笑着捏了捏小刺猬鼻尖,“怎么,打了你几下还和爸记仇了?” 褚云飞委屈道,“你又不叫我,一觉醒来倒成了我不对,早知道要打,我就不睡了。” 秋瑀宸道,“不叫你,是心疼你,打你,是教育你。自己说,听着课睡着了是不是你不对?” 褚云飞不说话,秋瑀宸揉揉儿子脑袋,“好了,睡也睡过了,打也打过了,就别再嘟着嘴了。过来,爸抓紧时间再讲一点。” 褚云飞看老爸重新坐下,自己去拉另一个凳子,秋瑀宸拍了拍自己腿面,“怎么不坐了?” 褚云飞一撇嘴,“靠在爸怀里就觉得特别安稳,别待会又睡着了,我可再挨不起了。” 褚云飞虽然是抱怨着,秋瑀宸却听得受用极了,只微笑看他,褚云飞怕坐猛了带累后面的伤,刚才那一下,虽然还隔着裤子,可真是疼得厉害,可老爸一直看他,他又觉得坐得太小心很没面子。 秋瑀宸看儿子横了心打算坐了,轻轻拽住了小刺猬耳朵,指着自己柔软的座椅,“你坐这吧。” 小刺猬小心坐下,探头道,“还挺舒服的嘛。” 秋瑀宸笑,“还好。” 小刺猬讨好道,“不过没有爸的腿舒服。” 秋瑀宸也一点不客气,“那当然。”说着也不等儿子答话,就又将《郑伯克段于鄢》的大意给他讲了一遍,小刺猬这次可不再睡了,仔细想想还觉得蛮有意思,秋瑀宸讲完了要他自己思考,小刺猬疑惑道,“爸,可是郑伯的妈妈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吗,为什么叫和好如初呢,一直就不好啊。” 秋瑀宸狠狠揉了揉儿子脑袋,“总算看出点问题来了,这就是所谓春秋笔法,褒贬都不会明言的,如果一切都点明了,未免不够厚道。” 褚云飞道,“这么中庸啊。” 秋瑀宸笑,“是。而且,过些日子,《大学》《中庸》你都要背。” 褚云飞一听连神色都暗了下来,“爸觉得背书有用吗?” 秋瑀宸道,“你现在的程度还不到能用的时候,但总有一天会有用的。好了,又讲了一遍给你了,现在可以背了吧。” 褚云飞一愣,“还要背啊。” 秋瑀宸道,“当然,如果你以后都表现好的话,就不用爸每天都检查了。” 褚云飞扁了扁嘴,“好吧。” 于是小家伙从柔软地座椅上站了起来,又将第一段重背了一遍,秋瑀宸细细听着,小家伙又开始背了,一开始还算流畅,可才背到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至于哪里就不知道了,因此抬头望着秋瑀宸。 秋瑀宸并没有提醒他,而是轻轻拍了下大腿。 小刺猬表情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可是也知道父命难违,因此乖乖挪过来趴在秋瑀宸腿上,秋瑀宸先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屁股,“裤子。” 褚云飞不满道,“书房也要脱啊。” 秋瑀宸没说话,小家伙趴在老爸腿上看不到他脸色,也不敢拖延,因此重新站起来将舒服的家居裤和内裤都褪了下来,又重新趴好在秋瑀宸腿上。 秋瑀宸将小刺猬衣服向上拉了拉,小家伙的脸立刻烧起来了。才刚刚五下,小刺猬屁股居然已经肿了起来,难怪痛得那么厉害呢。 秋瑀宸将手掌轻轻放在小刺猬裸臀上,褚云飞心蓦地一惊,狠狠闭上了眼睛。秋瑀宸道,“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 褚云飞立刻接道,“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 背到这一句,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手给了小刺猬屁股狠狠一巴掌。 褚云飞委屈道,“背对了也要打啊。” 第一百章 秋瑀宸将手掌轻轻放在小刺猬裸臀上,褚云飞心蓦地一惊,狠狠闭上了眼睛。秋瑀宸道,“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 褚云飞立刻接道,“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 背到这一句,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手给了小刺猬屁股狠狠一巴掌。 褚云飞委屈道,“背对了也要打啊。” 秋瑀宸轻轻替儿子揉着被打得红通通的屁股,手上的动作温柔,可语气却很严厉,“明明是知道的东西,为什么想不起来。没记住就算了,可已经记住了的又忘掉,浪费了多少时间。” 小刺猬嗫喏道,“谁背了不会忘啊。” 秋瑀宸一下子扬起了手,小刺猬吓了一跳,“爸,别打了。” 秋瑀宸落掌并不重,却将他屁股打得格外清脆,“继续背吧。” 小刺猬又接了两句,却突然停了下来,“爸,先别揉了好吗?” 秋瑀宸问道,“怎么了?” 小刺猬道,“这样边揉边打边背好变态。” 秋瑀宸笑道,“你背你的,爸给你揉着,就当是对你背得好的奖励。” 小刺猬道,“可是,你这样我紧张,就想不起来了。” 秋瑀宸道,“想不起来只能说明你没记熟,哪来那么多借口。” 小刺猬不再抗议,重新背起来,秋瑀宸只是将手掌轻轻按在他腰上,并没再替他揉。只是小刺猬偶尔想到自己高翘着的屁股,还会觉得尴尬,尤其是赤裸的臀暴露着凉飕飕的感觉,不过一时又因为要背书想不了那么多了。 秋瑀宸按着他腰,在他背得不顺的时候就打一下作为提点,小刺猬一般都能想起来后面是怎么接着。可背到“颍考叔为颍谷封人,闻之”就实在想不起来了,秋瑀宸却没有立刻打他,只是循循善诱道,“然后怎么样呢,想想颍考叔是怎么做的。” 小刺猬道,“我知道,他把肉装回去了,可是,我想不起这个是怎么写的了。”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腰当作是提醒,褚云飞趴正了身子,闭着眼睛等巴掌落下,秋瑀宸第一下打得并不狠,可连着落掌五下,竟是一下比一下重,褚云飞本来就高,在秋瑀宸腿上不大趴的住,如今打得这么狠,身子更是一个劲的往下蹿,幸亏秋瑀宸按着他,否则早都滑下去了。可饶是这样,五下打完之后还是趴的非常不舒服。屁股又痛得厉害,褚云飞情不自禁地就将身子向后蹭了蹭,手也上来了,秋瑀宸立刻将他双腕握住锁在褚云飞身后,痛得小刺猬冷汗都落下来了,秋瑀宸的语声是空前的严厉,“不许动,不许挡,不许用手摸。最好不要逼我现在给你立规矩。” 褚云飞趴在秋瑀宸腿上,双臂又被绞在身后,真是不知道有多难受,只能小声哀求着,“爸,难受。” 秋瑀宸听儿子这样说,也有些心疼,将他手放开,重新将小刺猬身子扶正,小刺猬也不敢多说话,只想着早背早了,可偏偏秋瑀宸又没有提醒他,自己实在是想不起了,因此只能可怜巴巴地唤秋瑀宸“爸——” 秋瑀宸没再为难他,提醒他道,“有献于公。” 褚云飞听了这一句,却又想不起下句是什么了,只能默默地在口中将有献于公这四个字团了好几遍,秋瑀宸这次没再提醒他,扬手就急急落下了五巴掌,“公赐之食。” 褚云飞臀上本就痛,如今这五巴掌拍下去,一瓣臀仿佛是针扎一样,他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巴掌能打出这样的效果,可好歹后面的地方想起来了。接着往下背,背着背着却伸手摸了摸自己头,秋瑀宸看他动,柔声问他,“头晕了?” 褚云飞道,“嗯,趴久了,血液倒流。” 秋瑀宸道,“你要是中间不磕巴,现在已经背完了。” 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又顺手将刚才的凳子拉过来,要褚云飞身子趴在上面好有个着落,大概是因为心急,褚云飞后面的部分背得很快,背到最后一句其是之谓乎几乎是飞着完的。 褚云飞背完了总算舒了一口气,待要爬起来,秋瑀宸却按住了他,“背会了?” 褚云飞心中觉得奇怪,不是刚才才背完嘛,秋瑀宸却立刻道,“五月辛丑。” 褚云飞这才明白,原来背古文都能随机选段啊,于是接道,“大叔出奔共。” 秋瑀宸又问了几句,褚云飞都能答好,又换了说下句,让褚云飞对上句,褚云飞也能接到,秋瑀宸却突然又问道,“有献于公。” 褚云飞刚刚就卡在这里,没想到如今竟是又愣住了,秋瑀宸的声音很沉,“十下板子。” 褚云飞一听这话,心就沉下来了,“爸,用手好不好。” 秋瑀宸顺手就是一巴掌,“不要讨价还价。” 褚云飞不敢再说,只能从秋瑀宸腿上爬起来,虽然害羞,却不敢提裤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秋瑀宸。秋瑀宸将桌上打印好的原文给褚云飞,等褚云飞看过一遍才问道,“记住了吗?” 褚云飞虽然点头,却还是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秋瑀宸顺手指了指墙角,“去跪着默二十遍给我。” 褚云飞愣道,“爸也罚这个?”他本以为只有北方那种古董才会这样的。 秋瑀宸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我去拿板子。云飞,我不希望以后戒尺也成为学习用具。” 褚云飞垂下头,在桌上拿了纸笔拖着被褪到膝弯的裤子向墙角蹭,每走一步都怕裤子向下掉,觉得自己可怜极了,走到墙角待要跪,褚云飞先将纸笔放在地上,因为弯腰的动作难免撅起了臀,褚云飞又是一阵脸红,却紧抿着唇又将裤子向下褪了些,将膝盖露出来,待要向下跪秋瑀宸却突然走过来,蹲身将小刺猬裤子向上提了提,正好护到膝盖,小刺猬知道老爸疼他,虽然受着罚,却还是习惯性地蹭了蹭老爸脖颈,秋瑀宸却并没有再纵容小刺猬,等他拿起了纸笔,就站在他身后,又重新按了按他脊背,褚云飞塌下腰,秋瑀宸却在他身后将他裤子又向下拉了拉,将被打得红红肿肿的屁股全部露出来,小刺猬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只是将纸按在墙上。 秋瑀宸却叫他,“向后跪。” 褚云飞稍稍跪后了些,秋瑀宸却还是要他继续向后,等到差不多了,秋瑀宸才要褚云飞将稿纸放在地上。褚云飞这才知道老爸是要他趴着写,他心里害羞,可又不能不写,才默了几个字,秋瑀宸却又拍了拍他屁股,虽然打得并不疼,可褚云飞真是羞得不敢抬头了。不管怎样,他这些年在外面还从来没被这么教训过呢。于是小刺猬跪直了身子,尽量将自己的红屁股藏起来,如果能坐在脚上就更好了。 秋瑀宸看他不写了,沉声道,“知道羞下次就努力做好。如果再拖拖拉拉的,比这难为情的姿势还有呢。” 褚云飞知道老爸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因此重新趴下来,可身子一低,屁股自然就翘起来了,想到自己现在的羞耻样子,褚云飞也真的没什么脸再拖拉了,只能奋笔疾书,以求早些脱离折磨。 秋瑀宸看褚云飞重新开始写,站在他身后替他调整姿势,将小刺猬彻底摆成了最标准的塌腰耸臀的模板,回身将那张原文打印纸拿过来放在褚云飞裸臀上,“不许掉。” 褚云飞皱了皱眉,对这样的惩罚,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默自己的古文。 秋瑀宸看不到儿子表情,自己出门去拿戒尺。等拿了板子过来,秋瑀宸看到褚云飞居然才默到第二段,而且字也写错了好几个。本来秋瑀宸给他的就是繁体竖排版,褚云飞能估摸着意思将简体写出来就不错了,要是保证默写全对,他可真是力不从心。 秋瑀宸站在小刺猬身后用戒尺敲了敲他屁股,虽不重,褚云飞却轻轻呻吟了一声,缓缓回过头来,为了不让高耸的屁股上顶着的纸掉下来,转头的样子很小心,眼神也有些迷茫。秋瑀宸一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粉扑扑的脸,强压着不满的倔强眼神,尤其是唇线的弧度,这样的灯光下,和当年的沉默简直是一模一样。秋瑀宸想到小默伏下身子挨打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可爱样子,嘴角竟是忍不住噙着笑意。将那片纸从褚云飞臀上拿下来,放在他面前,“抄吧。好好记一下字都是怎么写的。” 褚云飞没说话,将纸放在前面抄着,秋瑀宸蹲下身用戒尺危险地摩擦着小刺猬屁股,褚云飞有些不习惯,“爸,你干什么?” 秋瑀宸却突然一扬戒尺,啪地一下,拍在褚云飞臀上,“认真抄。” 褚云飞重新开始抄写,秋瑀宸用戒尺将他腰压得更低些,屁股也翘得更高了。可是遂寘姜氏于城颍的这些字繁体都很难写,小刺猬抄得很慢,又不习惯秋瑀宸蹲在他旁边看他,一连写了好几个繁体的于都错了,秋瑀宸用戒尺尖端狠狠戳了戳小家伙屁股上的瘀伤,“专心点!”小刺猬痛得一哆嗦,却并没有说话。 秋瑀宸看他抄了一会就保持不住标准姿势了,落了一下戒尺算作是警告,可是毕竟让自己趴的舒服些是本能的,褚云飞不可能永远固定着自己。秋瑀宸从桌上拿了一支圆柱形的笔筒,却是将笔都取出来将笔筒横着放在他腰上,圆柱本就会滚动,小刺猬要是保持不住姿势,笔筒就会滚下来了。 秋瑀宸用戒尺点着小刺猬赤裸的臀,“撑好,别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褚云飞有些不习惯,绷紧了肌肉,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的姿势一则是太羞了,二则违反身体本能,更何况笔筒又是圆的,褚云飞微微一抬身子,笔筒就滚了下来。 秋瑀宸用戒尺叫他低下头自己握住脚踝,褚云飞臀上本就有伤,才刚刚弯下腰去,汗珠就从发根中钻了出来。 谁承想秋瑀宸不但不心疼,居然还在他摆好姿势之后狠狠敲了一戒尺,“腿分开!” 褚云飞一阵害羞,虽说是自己爸爸,可是,从来没有这么羞辱过,而且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爸似乎对打自己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褚云飞心中本就有些不快了,如今更是抗拒,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撒娇,而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秋瑀宸看褚云飞如今的样子更是想到沉默,当时叫小默这么撑着,自己也是因为他不肯分开腿而狠罚,夹紧双腿绷紧肌肉是会让受罚者觉得没那么疼,而且屈辱感也不像分开腿那样强烈,可是,却会对身体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可这父子俩都是薄脸皮,不管被揍了多久,每次都因为这个不肯妥协而再添疼痛。 秋瑀宸看儿子如今的样子,和当年的沉默如出一辙,不知怎么的就想逗逗他,戒尺在褚云飞高翘的臀上游移着,仿佛是一把大刷子,褚云飞本来就在隐忍,如今父亲这样,更是一句也不想多说,褚云飞越抗拒,秋瑀宸就越觉得像沉默,竟然恶作剧似的在褚云飞臀上写起字来,手下写着一个“乖”,想到当时自己用藤条在小默挺翘的屁股上写字,自家宝贝忐忑又疑惑的样子,秋瑀宸不觉就陷入了回忆中。 褚云飞被他板子划得痒,更是蹙紧了眉头,只是低声提醒道,“云飞错了,请您责罚。” 秋瑀宸一听他这么说,更想到当年小默和自己怄气时的“沉默知错了,请教练责罚”来,只是垂下了戒尺想着沉默当时的样子。 褚云飞本来带着伤摆着屈辱的等罚姿势心中委屈,如今爸居然又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当即就抬起身子来,秋瑀宸这才想到现在是在教训儿子,也不再逗他,语声恢复了严肃,“摆好你的姿势。” 褚云飞重新弯下腰,自己伸手握住了足踝,秋瑀宸吩咐道,“腿分开!” 褚云飞不止没有分开腿,竟然将腿并得更紧了,秋瑀宸知道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倔脾气,沉默当年就是不肯分开腿被自己把两只脚绑在书柜上打的,还险些因为这件事放弃了训诫。 褚云飞没有多话,只是道,“我准备好了,请您责罚。” 秋瑀宸还是那三个字,“腿分开!”看褚云飞没反应,又加了一句,“云飞,在你没有摆好正确的姿势之前,今天的惩罚不会开始。” 褚云飞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打算再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固执地保持着握紧足踝的姿势和秋瑀宸僵持。 秋瑀宸一看他这副倔强样子,一记戒尺立刻呼啸着击在了他臀上,“还要我说多少次,腿分开!” 褚云飞本就痛得厉害,如今这一板子下去,竟是激起了全部的情绪,这一下,简直是莫名其妙,褚云飞站起身回过头,对秋瑀宸吼道,“爸,你要干什么!” 秋瑀宸被褚云飞诘问,也是有些奇怪,毕竟在教训的时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发脾气,不过对着儿子终究是忍住了火,“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挨打的姿势,可是不代表你可以一点规矩都没有,双腿打开,与肩同宽,双手握住足踝,塌腰耸臀,三秒钟,立刻摆好你的姿势!” 褚云飞仰起头,就一个字,干净果断,“不!” 秋瑀宸看儿子拧起了眉毛,只是冷冷道,“你没有说不的权力。云飞,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这是站着挨打最轻松的姿势,何叔非叔包括你爸,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就是规矩!” 褚云飞看秋瑀宸脸色不好,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毕竟,爸说的对,现在还是受罚的时间,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了双腿,秋瑀宸道,“你晚上还要训练,我不会罚得很重。笔筒落下来一次,一下板子。撑好。” 褚云飞什么话都不应,只是按他的要求摆好了身体,一记戒尺狠狠落下来,褚云飞本以为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一下居然打得这么重,秋瑀宸打过就用戒尺尖端又戳了戳他屁股,“继续。” 褚云飞重新跪下来,再也没反抗什么,抄了一遍之后就将那片纸扣起来自己默写,每次写到不会的字就会停下来,秋瑀宸也不会重罚,只是轻轻拍一巴掌,看着他继续抄。 直到抄完最后一遍,褚云飞给秋瑀宸检查过才重新又握住了足踝摆好姿势,“还有十下戒尺,请您责罚。” 秋瑀宸这时才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本以为他只是在和自己怄气,而且还很欣赏的看着儿子怄气回想情人当年的样子,直到现在才觉出不对来。秋瑀宸看褚云飞将姿势摆得极为标准,自己的板子却根本没办法向下落了,只是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打了十下结束了今天的惩罚,罚过了就将戒尺放在一边,从身后拦腰抱住小刺猬,褚云飞却突然伸手一推,冷冷道,“这时候我父亲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 秋瑀宸一愣,待要帮褚云飞将裤子提上来,褚云飞却根本不理他,自己提上了裤子,秋瑀宸讪讪道,“今天大概是打重了,过来给爸看看。” 褚云飞根本不看秋瑀宸,只是道,“我还要练球,先出去了。” 秋瑀宸这才知道褚云飞是真生气了,连忙将儿子揽在怀里,“云飞——” 褚云飞一把推开他,口气也硬了起来,“我还要练球——” 秋瑀宸声音也更沉了些,“云飞,有什么事都可以和爸说,不要憋在心里。” 褚云飞口气很冲,“没事。” 秋瑀宸叫他,“你觉得自己现在是没事的样子吗?” 褚云飞甚至发了脾气,“那我该是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父亲一般在这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秋瑀宸一句话都说不出,褚云飞根本不顾臀上的疼痛,大步出了书房,“我是有事,可是,我不想和你说,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一下就去练球,可以吗?” 秋瑀宸觉出自己今天的异样,心里也是自责极了,因此耐下性子道,“爸只是不想你有事郁结在心里,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今晚来爸房里睡吧。” 褚云飞根本一句话都不想再多提,自己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出去,“谢谢,不用了。” 第一百零一章 褚云飞一个人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想做,直到迟慕瑀来找他还是不想动。甚至连说了进来两个字都疲惫得不想张口。 迟慕瑀笑着凑到他床边,“怎么不去练球?” 褚云飞没说话,迟慕瑀跳上他床,“很累吗?” 褚云飞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真的不想说话,没事的话,你出去吧。” 迟慕瑀道,“你和二叔都是这个样子,怎么,吵架了?” 褚云飞不想开口,略微翻了个身,却还是压到了伤,只是宁愿受着疼痛也不想动。迟慕瑀道,“好了,我不烦你了,这个药是二叔叫我拿给你的,记得吃。” 褚云飞甚至懒得答应一声,迟慕瑀自己出去,关上了门。褚云飞又躺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有伤,看床头柜上的两个药片,他也懒得倒水,直接拿起来咽了,练球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还要换球衣,褚云飞就是一阵心烦,心中仿佛千钧的力坠着却怎么也泄不出去,身上带着伤,换球衣又是一番折腾,可哪怕冷汗涔涔直落,他竟像是没感觉到疼。 褚云飞将脚塞进球鞋里,身子才一蹲打算系鞋带,就疼得摔在了地上,褚云飞重新爬起来,将鞋带绑好,自己出了房门,却看到秋瑀宸正在房门口。 褚云飞打了个招呼,“爸。”自己就往外走,秋瑀宸一把将儿子拉过来拥在怀里,褚云飞连挣都挣不脱。直到褚云飞被他抱得痛得呼不上气秋瑀宸才放开手,褚云飞抬起眼,“爸有事吗?” 秋瑀宸又将儿子紧紧抱了起来,褚云飞实在受不了,才道,“爸,有事说事,你抱得我很疼。” 秋瑀宸放开了手,有些不敢看褚云飞,褚云飞等了等看他没话说,继续向前走,秋瑀宸又从身后跟上来,再一次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是不是,爸不小心把小刺猬弄丢了。” 褚云飞被秋瑀宸抱着,听着呼吸的熟悉声,自己的头发依然蹭着他的脸,那个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褚云飞低下了头。 秋瑀宸将儿子打横抱起来,褚云飞挣了挣,却也不再挣扎,终于没像很多次一样伸手抱住秋瑀宸脖子。 秋瑀宸将小刺猬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柔声道,“给爸看看。” 褚云飞抿着唇,“想看就看吧。” 秋瑀宸起身向门口走,褚云飞以为他要出门,也是心里一疼,却闭上了眼睛不叫他,秋瑀宸关上了门却又折了回来,坐在褚云飞床边轻轻握住儿子手,“这么难过吗?” 褚云飞自己手拿开,没有表情,“不要碰我。一样的拥抱,一样的照顾方式,连疼爱的话都差不多,我分不清楚,你是在哄情人还是哄儿子。还是你哄谁都只是这一套。” 秋瑀宸伸手揉了揉小刺猬头发,“你要爸怎么解释。” 褚云飞不说话,秋瑀宸低着头,“爸不大会照顾人,知道的方法也只有那么多,我只能在罚了你们之后抱着哄一哄,伤得重了上点药,在你们生气的时候做做家务,大概因为教训的方法都是一样的,所以,宠谁的时候也差不多。从前,你父亲也觉得,我对情人和弟弟没什么分别,刚才,爸确实是想起你父亲了,所以,一时兴起,想逗逗你。可是,爸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你父亲的替代品,爸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喜欢宠着你是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你父亲那么相似的脸,因为我从来没想过那么多,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儿子,我或者可以说,疼你是因为你聪明,懂事,乖巧,贴心,有分寸,会撒娇,可是,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原因,因为我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褚云飞肩膀动了下,没有说话,秋瑀宸道,“爸也在想,如果你问我,如果不是和父亲长得这么像你会疼我吗,可是你就是你,我疼你就是疼你,你长得和你父亲像不像又怎么样呢?” 褚云飞没有动,秋瑀宸站起身,低下头用掌心轻轻顺着褚云飞后背,“爸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爸从来没有那么怕过,怕你还是会乖,会听话,会每天五点半起床晨练,会练球三个小时,可是,不再是以前那个云飞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原谅爸,一定要这样惩罚爸的话,那,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到这里,秋瑀宸居然有些说不下去,他突然发觉自己竟是那么害怕,原来,他竟从来没有完全赢得儿子的心。 秋瑀宸不再说什么,将手掌从褚云飞背上收回来,自己默默转身,他的想法,他全部的心情都已经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儿子,如果这样的伤害真的是无可挽回的,他想,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秋瑀宸,你为什么总是做错事? 褚云飞听着爸爸脚步声越来越远,一下一下,像是踩在自己心上,他悄悄回过头,看着爸爸背影,竟突然间觉得,他变得那么悲伤,那么脆弱。 小刺猬看着老爸的手扶上门把,却又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竟是四目相对,褚云飞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臀上的疼痛跳下床去扑在老爸怀里,“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不是父亲,我是爸的小刺猬!我做错事,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罚我,你要我挨打,脱裤子也好,摆再羞的姿势也好,我就算不愿意也会做,因为我是爸的小刺猬,可是,你为什么要戏弄我,为什么要把我当成是父亲的替身,就算我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是小刺猬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你让我背书,让我学习,让我站让我跪让我分腿我什么都做,甚至差点被强暴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教训我是为我好,而且,你绝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可是,爸,你为什么要把教训我当成是回忆你和父亲之间的情趣,小刺猬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是一个会动会跳的道具吗?” 秋瑀宸将儿子抱在怀里,听着儿子哭诉,自己也是内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揉着他脑袋,小刺猬狠狠抱着爸的腰,“我不爱讨好别人,不爱撒娇,不爱像小孩子一样钻在别人被子里,可是我知道你喜欢,你喜欢把我当成小孩子宠,我就坐在你腿上,就抱着你脖子亲你,就在你怀里蹭啊蹭,慢慢地,我也喜欢了,我也舍不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什要这样对我,你怕我问你,你说你不知道,可是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不是沉默的儿子,你还会这么疼我吗,如果我不是沉默的儿子,你还会把我当成宝贝吗,如果我不是沉默的儿子,哪怕伤害了我你会这么害怕吗,如果我不是沉默的儿子,就算真的不再是小刺猬了,你还心疼吗,还会舍不得吗,还会为了让我难过内疚吗,还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抱我亲我放下架子哄我吗?” 秋瑀宸将小刺猬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扶起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伸手拨开他刘海,深深吻住了他额头,良久,才道“爸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云飞,爸根本没有必要想这些。爸刚才做错事让你伤心了,可是你一定要相信爸,并不是因为爸把你当成你父亲的替代才会一时忘形,而是因为,爸根本没想过你是不是我生的,我只是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才会在训诫这么严肃的时候做这么戏谑的事,我知道,这件事我完全做错了。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误会爸轻贱你自己,无论你什么时候出生,为什么生的,是谁生的,这些都不重要,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确定你是我的儿子了。” 褚云飞抬起头,看着父亲,“真的?” 秋瑀宸点头,“真的。你母亲写信给我,说要我对你视如己出,可是,我根本不用视如己出,因为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看着你,和看着慕瑀慕宸的感觉一模一样,除了对你更多一分疼惜,我找不出,还有什么区别。” 褚云飞一愣,“爸知道,小黄帽和小蓝帽是你的儿子?” 秋瑀宸没有立刻回答褚云飞的问题,二叔将小刺猬抱了起来,“折腾了这么久,难道不知道疼吗?” 褚云飞被老爸提醒,才想起屁股上的伤,不说还好,秋瑀宸一提,他竟是疼的站都站不住了,秋瑀宸先将小刺猬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角才道,“我一直知道。亲生父子之间,怎么会没有感觉。” 褚云飞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两个认回来!你知不知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有多可怜,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对他们这么残忍!” 秋瑀宸顺着儿子脊背,“你先别急,听爸慢慢和你说。迟大哥刚带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我真的想不到那么多,只是觉得,对他们很亲。我那时候才和你一样大,而且,从来没有和别人发生过那种关系,我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是我的孩子。更何况,他们抱回来的时候,已经一岁半了。” 褚云飞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秋瑀宸的解释,秋瑀宸接着道,“后来,渐渐地,他们两个慢慢长大,父亲,母亲都那么疼爱他们,我一直觉得很内疚,因为我以为,是我坚持不肯要孩子他们才会这样。你父亲经常会和他们两个一起玩,我也很喜欢她们。我记得你问过我,有没有觉得对他们两个很特别。可是那时候,我不想回答你。所以,并没有露出我已经知道的意思。” 褚云飞当然知道爸没有告诉他的原因是什么,爸才刚刚认了自己,如果马上就有两个亲生儿子,爸怕他会觉得难过。 秋瑀宸接着道,“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是他们俩三岁的时候,父亲不肯给我看他们的血样检查。可是,我当时还是没有想到自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这大概是人的思维盲点,我只是以为,或者,他们两个,和父亲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孝,可是,父亲和母亲实在是太疼他们两个了。于是,我就动用翼盟的力量去查,可是,线索到迟大哥就断了。我很想知道,于是,就去墓镧找迟大哥。” 褚云飞问,“迟大叔告诉你了?” 秋瑀宸摇头,“迟大哥只是说,有些事,或者不公平,但是,不知道绝对比知道要好。” 褚云飞道,“他说得不错。” 秋瑀宸点头,“是,可是,我控制不住,于是,重新从孤儿院查起,查到了两个小帽子出生时的血型,也找到了曾经的代孕母亲的尸体,那时候,我才怀疑,他们是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相信。我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懦弱,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他们是我的儿子,那时候,我和你父亲正筹备婚礼,我怎么能不明不白地就让自己对你父亲不忠呢?更何况,我完全想不出,他们两个是哪里来的。而且,本来线索就不多,那段时间又在忙我和你父亲的婚礼,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等我真正确定的那年,慕瑀才只有五岁,在他稍稍长大一些的时候,每年就会有几个月来我这里,父亲一再叮嘱我,要好好教导慕瑀,他是秋家未来的希望。那天,你父亲带着他们两个在外边玩,订下输了就要被挠脚心的惩罚。慕瑀正好输了,没想到慕宸才刚一挠他,慕瑀就昏了过去。你父亲吓坏了,连忙叫家庭医生来,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碍。过了一会,慕瑀就自己醒了,你父亲不想打扰他休息,就带着慕宸出去。我一个人守在慕瑀床边,慕瑀怕我,不敢真的睡着,却又不敢睁开眼睛,我看着他,越看他,越觉得他像我自己。我也是最怕痒的,也曾经因为被挠脚心昏过去,你祖父很少回家,也没什么时间照顾我,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你祖父守在我身边,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那年,我碰巧也是五岁。我越想越坐不住,如果他们真的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苟且偷安不认他们。所以,我就在那年血液检验的时候,偷偷做了DNA比对。” 褚云飞问道,“那你为什么又没有把他们两个认回来呢。” 秋瑀宸道,“当时,我知道了结果,就去找迟大哥,问他这件事。迟大哥还是没有告诉我真相,甚至,也没有承认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他只是告诉我一句话,他说,‘瑀宸,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有时候,为一些人负责,势必会伤害到另一些人。人,还是糊涂些好。’我当时很激动,根本听不进劝,迟大哥打了我,要我好好考虑一个月。而且跟我说,我要考虑的,不是父母,不是哥哥,甚至不是小默也不是我自己,而是要我好好考虑这两个小帽子。他说,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依然执意这么做的话,那,我想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 褚云飞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秋瑀宸道,“刚开始,我也不明白。甚至还会试着问两个孩子关于父亲的事。可是,两个小帽子对我的试探都显得很疑惑。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迟大哥和禹落哥就是他们的父亲,言寓荆和熳汐哥就是他们的爸爸,墓镧和乔家就是他们的家。渐渐地,我就明白了迟大哥的意思,孩子还很小,正是建立世界观人生观的时候,心智还不成熟,如果一定要将这件事提出来,势必会牵扯到他们的母亲,可是,他们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且,死因又是那么难以启齿。既然他们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爸爸和父亲,融入了这个家,我又为什么要单凭一己私欲就打破这种平衡,那还在成长中的两个孩子要经历多大的痛苦,本来,对他们来说,又有多么不公平。” 褚云飞问道,“所以,爸就一直没有说了。那,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爸就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秋瑀宸摇了摇头,“这要看情况,云飞。我希望等一个好的时机,如果,慕瑀和慕宸真的长大了,真的有能力去接受这一切了,那,关于他们的母亲,他们的身世,即使我是他们的父亲,也没有资格瞒着他们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贸然打破这种平衡,对谁都没有好处。” 褚云飞道,“可是,爸,如果有一天,慕瑀和慕宸知道了真相,他们或许会怪你的。” 秋瑀宸心道,即使是要怪,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十几年都很少尽做父亲的责任,就算是被两个孩子恨,也比贸然告诉他们伤害他们好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起身拍了拍小刺猬脊背,“这件事先不谈了,你的伤恐怕要上了药才会好的快些。起来,让爸给你看看吧。” 第一百零二章 褚云飞道,“可是,爸,如果有一天,慕瑀和慕宸知道了真相,他们或许会怪你的。” 秋瑀宸心道,即使是要怪,那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十几年都很少尽做父亲的责任,就算是被两个孩子恨,也比贸然告诉他们伤害他们好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起身拍了拍小刺猬脊背,“这件事先不谈了,你的伤恐怕要上了药才会好的快些。起来,让爸给你看看吧。” 褚云飞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秋瑀宸笑,“为什么,还和爸生气呢?” 褚云飞道,“没有,其实不很严重,爸不用担心我。” 秋瑀宸轻道,“还是看看放心些。” 褚云飞嘟嘴道,“你每次就这样,自己打的,打完了又心疼。” 秋瑀宸道,“是啊,只是不会背书,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不该打这么重的。” 褚云飞切了一声,“现在来装好人,刚才还戏弄我。” 秋瑀宸俯身又一次吻了儿子额头,褚云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小刺猬刚才好怕爸转身就走,再也不疼小刺猬了。” 秋瑀宸将儿子拉起来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怎么会?” 褚云飞羞赧道,“云飞是真的怕,尤其是,不管怎么说,爸也有自己的孩子。” 秋瑀宸狠狠捏了捏儿子面颊,“刚才爸其实是想不哄你的,本来就没有的事,一定要瞎想。” 褚云飞靠着秋瑀宸,“那爸怎么还哄我?” 秋瑀宸无奈道,“害怕,害怕你以为以后不疼你了,害怕你不和爸亲了,而且,真的是爸不对。”秋瑀宸说着就将桌上的插花抽了一枝黄玫瑰出来,“算是爸跟你道歉吧。” 褚云飞根本没留意到自己瓶中的插花又换了式样,只是这些天,无论怎么换,主花色还是黄玫瑰。秋瑀宸轻声问儿子,“怎么了?” 褚云飞将插花拿在手里,“这些天每天都给我换的。” 秋瑀宸道,“不错啊,比我和你父亲房里的都要好。” 褚云飞佯怒道,“人家普通人家都是有什么好东西先想着孩子,到了爸这,好像就多难得似的。” 秋瑀宸笑着点小家伙额头,“还要爸怎么疼你!” 褚云飞枕着老爸颈窝,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老爸下巴,“下人还传说你给我房间垫了好几层地毯呢,爸还不是没垫。” 秋瑀宸冤枉道,“我明明垫了啊。” 褚云飞道,“真的?” 秋瑀宸笑,“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褚云飞道,“怪不得觉得踩起来舒服很多呢。而且走起来也很好,不会把脚陷进去。” 秋瑀宸道,“你才发现吗?” 褚云飞有些歉意地望着老爸,“没留意到。” 秋瑀宸嘴上虽然数落儿子,心里却是舒服极了,小刺猬是在很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的,这么明显的变化都没有察觉,只能证明他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戒备。 褚云飞拢着秋瑀宸脖子,耳语道,“爸,你用手掌罚小刺猬一百下好不好。” 秋瑀宸的面颊被儿子红通通地脸烫得烧,笑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蹭着秋瑀宸,“小刺猬不该胡乱怀疑爸,应该相信爸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顺着儿子头发,小刺猬低低道,“只是,自从证实了他们两个是爸的亲骨肉,小刺猬心里就觉得——”褚云飞说到这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蹭了蹭秋瑀宸。 秋瑀宸笑道,“难怪。” 褚云飞羞得不敢抬头,只是鸵鸟似的钻在老爸怀里。秋瑀宸站直了身子笑着搂住儿子腰,小刺猬在床上跪直身子抱住老爸脖子,秋瑀宸轻轻褪下小家伙家居裤,褚云飞将老爸搂得更紧了,秋瑀宸隔着内裤揉了揉小家伙挺翘的小屁股,然后将他内裤褪了下来,自己向前又走了一步,将手掌扬在距小刺猬屁股一条手臂的地方,轻声道,“爸会打得很重,小刺猬抱紧爸。” 褚云飞还没来得及点头,秋瑀宸狠狠一巴掌已经击上小家伙裸臀了,小刺猬屁股上本就有伤,这一下下去,右边屁股都是麻麻的。 秋瑀宸轻声问他,“疼吗?” 小刺猬抿着唇用带着雾的眼睛点了点头。 秋瑀宸问道,“还要打吗?” 褚云飞有些害怕,毕竟,那一巴掌余威还在,老爸手上的功夫又很厉害,自己的屁股真的是经不起了,可是想到自己本不该让爸爸担心的,还是点了点头。 秋瑀宸沉下了脸,“跪好。” 褚云飞听爸爸这么说,不知是该怎么跪,因此低低问道,“是要跪直还是把屁股翘起来。”越问到后来声音竟是越小,秋瑀宸没回他话,却是用一只手紧紧拢住了儿子,另一巴掌马上落在左半边臀上。 褚云飞觉得自己整个屁股都麻辣辣的,秋瑀宸又第三次扬起了巴掌,小家伙吓得将头埋进了老爸肩膀里,没想到秋瑀宸这次却没有打,而是轻轻抚了抚小家伙挺翘的屁股,褚云飞抬起头,眼前就是老爸的笑脸,秋瑀宸看着儿子眼睛,手上还替他揉着小屁股,“小刺猬能承担自己的错,爸很高兴。只是,这样的错误实在太严重了,爸不能这样就饶了你。” 说实话,褚云飞还是害怕的,如果都是这种力道的话,他真怕自己挺不过自己报出来的一百下,可是想到自己居然不相信爸,还是抬起了头,“爸打吧,小刺猬不怕。” 秋瑀宸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儿子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柔声道,“可是,爸误会了小刺猬,爸也有错。” 褚云飞望着父亲,重重点了下头,委屈极了,“嗯!” 秋瑀宸忍不住坐在小家伙床上将他放在膝头从家居服里拿药出来替他轻轻揉着打地红红肿肿的屁股,温和的乳液迅速渗进皮肤,褚云飞直觉上确定消肿肯定特别快,秋瑀宸道,“所以,爸和云飞都要罚。” 褚云飞疑惑道,“那要怎么罚呢?” 秋瑀宸道,“从现在开始,直到下个月的今天,爸会每天写一百个‘小刺猬’,晚上你过来交读书笔记的时候交给你,你说好不好?” 褚云飞点头道,“那,小刺猬也是每天写一百个‘爸’连着写一个月,交读书笔记的时候一起交给爸检查。” 秋瑀宸替小家伙轻轻涂着药,“好。” 小刺猬低低道,“可是,小刺猬有三个字,爸只有一个字。” 秋瑀宸笑了,儿子还真是贴心呢,“谁叫爸是长辈呢,还和小刺猬一样做错事,就算要多写一些,也是应该的。” 褚云飞想了想,却道,“那这个就算扯平了,可爸还打了云飞两巴掌呢,好痛。” 秋瑀宸笑了,褚云飞接着道,“云飞要多罚爸一项。” 秋瑀宸笑,“好,小刺猬要罚什么,爸都答应你。” 褚云飞道,“小刺猬要每天到书房写读书笔记和计划总结,写完了就给爸做按摩,不让父亲看见,这次是惩罚,爸可不能说不行了。” 安管家对于褚云飞的召唤有些疑惑,这个小少爷一向是最省事的,很少叫他来问什么,因此,尽管在秋家当值多年,却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如今小少爷的分量非常不一般。 褚云飞倒是开门见山,并没有让安管家忐忑太久,“每天的插花是谁送来的?” 安管家到底是秋家的老人了,他非常懂得多少多错的道理,若是平常殷勤地,大概会问些是不是少爷不喜欢这类的无端揣测,他却只是一问一答,回了一个名字。 褚云飞点了下头,道,“这花插得不错。” 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说,该说的也绝不漏过一句,“小少爷谬赞了,这是家里召回来的兼职学生做的。” 褚云飞恍然,“哦。” 安管家道,“是Z大大二的学生,叫安格。” 褚云飞道,“你帮我查一下她今晚什么时候有空。” 安管家道,“一般下午五点之前,晚上九点之后应该都没什么工作了。” 下午五点之前,晚上九点之后,这都是褚云飞的空闲时间,安格有没有空,并不是考虑的重点。 褚云飞道,“那好,你晚上九点的时候带她过来吧。” 褚云飞第二天早晨起得非常早,晨练之后就在球馆练习,一直练到秋瑀宸回家,秋瑀宸看儿子挥汗如雨的样子,地上已经扔了一件被汗水湿透的球衣了,秋瑀宸笑问道,“练了一早上吗?” 褚云飞点头,“嗯,我今晚有点事,所以打算提前做完今天的三小时。” 秋瑀宸笑,“随你。晚上回家吗?” 褚云飞想了想,“不一定。我大概九点出去吧,爸帮我告诉父亲,不用担心。” 秋瑀宸陪他打了一会球,等沉默亲自来拎这父子俩上去吃饭。 褚云飞笑道,“父亲也玩一会?” 沉默瞪了一眼秋瑀宸,“衣服也不换就在这玩。” 秋瑀宸笑道,“就打了一会,都没怎么出汗。小刺猬越打越好,比当年的咱们要强多了。” 沉默道,“那当然了,何师兄都亲自看他打球,我当你想进NCAA的训练营你都不让呢。” 秋瑀宸笑道,“我不是怕你辛苦吗?” 褚云飞受不了老爸和父亲当着他的面缠绵,一手拉着一个嚷道,“快点上楼吃饭啦!” 第一百零三章 褚云飞将筹码大把大把的推出去,安格的心就跳得忍不住了,不由得轻轻拽他,“别玩了吧。” 褚云飞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牌,安格看不到,也看不懂究竟,自从褚云飞带他来赌场,就一直在这张桌子上,赢得时候还好,输得时候安格就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赌这种事,她也就看周润发在电影里来过,她刚要伸手想帮褚云飞摆好桌上的筹码,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得不敢动了,而且牌也是用过一次就换新的,安格默默心算着,太浪费了,这得砍多少棵树啊。 非璟煜盯着监控,镜头里的褚云飞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非璟煜问道,“赢了多少?” 属下连忙回答,“十二万。” 非璟煜道,“已经连赢了六把。” 那男人忙答道,“是,可是徐经理根本看不出他用了什么手法。” 非璟煜皱眉道,“徐经理确定他出千吗?” 那男人连忙道,“不确定,可是,没有谁的运气这么好吧。” 非璟煜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男人当然知道他是谁,莫说是风坛和翼盟的关系如此密切,就算不是帮会中人,最近几个月出尽风头的从美国求学归来的秋家小少爷谁能不认识,只是男人自然不敢回答,非璟煜也没打算和属下废话,径自出去,在褚云飞收筹码的时候一把将他拉起来,“给我回家去!” 男人已经是一身冷汗,少主动作也太快了吧,无论怎样,褚云飞毕竟是客人,自家的场子,无论是什么身份,到底不合规矩,褚云飞早都知道非璟煜要来,笑着弹手中的筹码,“非叔不会这点钱都输不起吧。” 非璟煜将他手中的筹码弹回桌上,吩咐属下,“给秋少爷换回来。” 褚云飞道,“我手风正顺。” 非璟煜恶狠狠地拎着褚云飞,在他耳边道,“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如果不想在这被揍的话。” 褚云飞立刻叫了起来,“非叔,你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吧,赢了钱就要把我扔出去。” 褚云飞冷冷道,“你还未成年呢吧,谁让你来这种地方。”说着就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安格。 安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拉褚云飞道,“我们快走吧,他们,他们好像是黑社会哎。” 褚云飞道,“我不走。”说着就要甩脱非璟煜。 非璟煜将褚云飞拽得紧紧的,脸色更难看了,“回家!这么小就赌钱,谁给你惯的坏毛病。” 褚云飞道“你也知道是坏毛病还开赌场。” 非璟煜回头道,“通知S省所有的场子,给我把他正式列入不受欢迎的客人名单里。” 褚云飞道,“你没有权力这样做,把客人列入黑名单要大家表决的。” 非璟煜不想在大厅里生事,拽着小刺猬的耳朵把他拖到一边去,属下们连忙和被打扰的客户道歉,安格默默跟在后面,褚云飞还是抗议着,“你没这个资格。” 非璟煜道,“我是你叔叔,我就有这个资格。” 褚云飞还要再说,非璟煜道,“如果你觉得叔叔这个身份不行的话,我是你的教父,可不可以。” 褚云飞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教父。” 非璟煜狠狠拧着他耳朵,“从现在开始,我说是就是。不想让我把你拐带未成年少女进赌场的事告诉你爸的话,就乖乖听话回家。” 褚云飞嗷嗷叫着,“放手,先放手,好痛。” 非璟煜不肯放手,褚云飞自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接通了秋瑀宸电话,“不用你帮我瞒,你现在和我爸说,放手!” 非璟煜接过电话来听到哥哥声音,还想替小刺猬瞒下来,只叫了一句哥,没想到秋瑀宸却是率先问道,“云飞是在赌场吗?” 非璟煜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沉默,秋瑀宸道,“在你的场子没关系,让他玩吧,你叫他听电话。” 非璟煜真是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却还是把手机交给褚云飞,秋瑀宸的声音很沉,“一定照顾好那个女孩的安全。” 褚云飞答应着,“是。” 秋瑀宸接着道,“赢了回来交到账上,输了从你零用钱里扣,没事了,去玩吧。” 沉默狠狠瞪着秋瑀宸,“叫云飞立刻回来。” 秋瑀宸道,“他早晨和我说了,今晚不一定回来的。男孩子,管那么紧干什么。” 沉默重重踹了一脚秋瑀宸,“你听到刚才风坛的人回报了吗,云飞已经赢了十二万了。” 秋瑀宸道,“赢又不是输,有什么大不了的。” 沉默道,“你儿子晚上带着来家里打工的女生去赌场玩,我问过安管家,那个女孩可是单纯的连赌怎么写都不知道。” 秋瑀宸道,“怎么可能?她不是Z大大二的学生吗,赌都不会写怎么上大学。” 沉默心急得什么似的,秋瑀宸却有工夫和他咬文嚼字,真是气得不得了,“我叫小非抓他回来。” 秋瑀宸看他摸手机连忙拉他,“云飞去玩一会有什么关系,慕瑀上次一把就输了十万迟大哥也没说什么。” 沉默气道,“你和迟大哥比什么,别说是输了十万,就是杀了十个人迟大哥最多也就说一句,没杀过几个人怎么算男人。” 秋瑀宸听自家宝贝这么说,也不由得笑起来,果然像迟大哥的口气。迟慕瑀无论做了在别人眼里多不应该的事,迟念永远都是这一个论调,言寓荆待要教训孩子,可师父这么一说,仿佛孩子连个错都没有了。沉默懒得和秋瑀宸说,打算亲自去找褚云飞,秋瑀宸连忙跟上去,“他不过是去玩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叫他回来,不是逼着我揍他吗?” 褚云飞抬头看着非璟煜,“现在好了吧,我爸批准了,我可以去玩了吧。” 非璟煜就两个字,冷得仿佛经过霜冻的磐石,“不行!”说着就拽着褚云飞亲自去拿钱箱,往他怀里一推,“这是你赢的,拿走。” 褚云飞无语,安格低声道,“云飞,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褚云飞道,“急什么,还没开始玩呢。” 安格低头道,“云飞,别这样,你叔叔都说要你回去了,你两个爸爸都会担心的。” 褚云飞拎着钱箱,“好啊,你把这些都输出去咱们就回去。” 安格吓了一大跳,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呢,连忙道,“云飞,别这样。我不想玩了,你送我回去吧。” 褚云飞没看非璟煜,语声却是明显不服,“你带慕瑀在这个场子玩了多少次,凭什么我一来就要走。” 非璟煜伸手就将褚云飞钱箱渡过来,“你不是要把这些钱输完吗,我陪你赌,一把十二万,赢了你就留着继续玩,输了,就给我乖乖回家。” 非璟煜话音刚落,一直在后面跟着褚云飞的男人已经不自觉得咽了口口水。 褚云飞毫不犹豫,“好!赌什么?” 非璟煜向外走,“这是我的地方,公平起见,我们去外边。” 褚云飞同非璟煜上了电梯,楼上的门面是掩人耳目的照相馆,非璟煜道,“我们赌第一个走进门的人是男是女。” 褚云飞也不废话,“好!” 非璟煜道,“你先选。” 褚云飞想了想,一般而言,一个陌生的地方,应该是男人先进,更何况,这里地下是个赌场,男人的赌瘾总是比女人大些的,因此道,“男人。” 非璟煜气定神闲地坐在照相馆的沙发上,直直过了二十分钟,都没有一个人进来。褚云飞尚看不出有什么慌乱来,可安格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站在门口向外望,这条街行人本就不多,又到了这个时候就更是没什么人进来了,时间随着等待被越发拉长,安格觉得自己的脖子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拉长了,起初还是忐忑,如今只盼着赶快有一个人进来,输赢都好,只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动静,非璟煜起身道,“没劲!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说着就将桌上的钱箱应手抛出去,安格一慌,那里面可是十二万啊,好在非璟煜就扔在门外几步的地方,安格连忙跑出去捡,褚云飞刚张开口待要叫她,可她本来就在门口,已经迈了一步出去,非璟煜身后的男人同安格同时动作,可奈何安格距门口太近,已经将钱箱了捡回来,一抬头却看到褚云飞连脸都绿了,非璟煜却在微笑。 褚云飞将钱箱从安格手中接过,抛给非璟煜,伸手握住安格的腰,“我们走。” 安格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便是自打赌之后第一个走进门的人,而毫无疑问,自己绝不是男人。害褚云飞输了赌赛,安格一路都低着头,内疚得不知说什么好,倒是褚云飞看她半天不言语,还安慰道,“没什么,反正那些钱赢了也要交到账上。” 非璟煜将钱箱交给自己身后的男人,“送你了。” 男人刚才就被这叔侄俩的豪赌吓懵了,如今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兴奋却终究按捺住了,也不敢立刻打开看,非璟煜道,“开吧。” “谢谢少主。”男人口中应着,双手齐动掀了箱子,锁扣也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扯断了,开了箱盖一看,里面一捆一捆地竟全是裁成和钱币一样大小的白纸,顿时难掩失望之色,非璟煜缓缓道,“如果不是这么心急弄坏了锁的话,这个箱子,还值两个月的薪水吧。” 男人一句话也不敢说,非璟煜用通讯器传了主管人事的经理来,瞥了一眼已经瞠目结舌的男人,“不是谁都可以在这里工作,他是谁招来的,十二万的损失就由你们一起赔了。” 第一百零四章 褚云飞回到家,看到爸爸和父亲都在沙发上等他,只是低着头抿着唇挨着秋瑀宸站了,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 秋瑀宸用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地姿势靠在沙发上,褚云飞低低道,“我和非叔赌输了,一分钱都没带出来。” 秋瑀宸根本不接话。 褚云飞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非叔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我带钱走,箱子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重量不对,我知道非叔不让我带钱走,所以就输光出来了。” 秋瑀宸冷冷道,“小非如果今天让你带着钱出来了,他以后也不用见人了。” 褚云飞自然知道,自己连赢了七把,摆明了是挑事,若是赌场的人就放自己带着钱走,真的会成为笑柄。非璟煜下他的钱,也无可厚非。 秋瑀宸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不再说什么,坐在沙发上养神,褚云飞想回房又不敢,只能在他对面站着,沉默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秋瑀宸知道父亲心里是失望极了,因此向沉默那边移了移,想开口认句错,沉默却将头转过去了。 褚云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梗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才听下人进来禀报说非少爷来了。 非璟煜进门就扔给了褚云飞一只袋子,“既然当时没抓到你,该你的还是你的。” 褚云飞哪里敢接,可总不能任袋里的钱躺在地上,只能顺手先接了然后放在沙发上,将视线转移到跟在褚云飞身后的老人身上。 非璟煜对秋瑀宸介绍道,“哥,这是六爷。” 秋瑀宸起身同六爷打了招呼,对于靠手艺吃饭的人,他总是很尊敬。 六爷也有几分倨傲的样子,看秋瑀宸和沉默对他礼数周到,脸色才好看了些。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非璟煜,非璟煜转头道,“我哥的意思,是想请六爷看看这孩子的手法。” 六爷仿佛并没有望褚云飞,只是对秋瑀宸道,“我刚才看过了,习惯不错,手上功夫也利索。”说到这里才看褚云飞,“你今天最后一把不错,只是做桥做得太实了。” 褚云飞低声问道,“可是淮河的六爷?” 六爷点了点头,褚云飞道,“委屈六爷大驾了,我从来不弄武事的。” 六爷并没有说话,想来他早都看出褚云飞是明白人,非璟煜看褚云飞这个样子就骂开了,“几十台摄像机盯着你,你文事手上再利索,也架不住别人慢放一百遍。” 褚云飞没说话,一副你不懂的样子,非璟煜看他就来气,“你知不知道第二把的时候荷官就留意你了。” 褚云飞道,“我还知道左手的散家是个暗灯,你们那个徐经理不是去看了吗,抓到我出千了吗?没有证据,就是拉斯维加斯也没有这个理。” 非璟煜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抓你!你是非要把这只手留在我那吗?如果你今天赌得时候六爷也在,你以为你那点把戏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非璟煜踹他褚云飞也没躲,只是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大不了以后我去你那里只玩二十一点。” 秋瑀宸知道他是概率高手,若是单赌二十一点,赢面确实是非常大的,只是哪有纵着儿子去弟弟那闹场的道理,因此冷声呵斥道,“云飞!” 褚云飞本来也只是随便一说,仗着自己精通概率跑去赌场押这个是非常没意思的,更何况,怎么说也是非叔的场子,可是听爸爸那么严厉地嗤他,还是在外人在场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秋瑀宸给非璟煜递了个眼色,非璟煜立刻转身对六爷道,“您可以看看他?” 六爷倒也没拒绝,人都来了,看不看也就是那回事,倒是褚云飞道,“不用给他看,我的手法我知道。” 秋瑀宸招了招手,叫褚云飞过来自己身边,六爷在对面沙发坐着,非璟煜顺手扔了一副扑克三枚骰子出来,“请六爷验验。” 六爷知道扑克和骰子都是非璟煜场子里的,非璟煜也不是防他,只是谨慎一些,因此也仔细看了看,对秋瑀宸点头道,“秋盟主放心。” 秋瑀宸揉了揉儿子脑袋,“爸也想看看,你到底会些什么。” 褚云飞不再说话,自己伸手抓了一把牌,也不算洗,只是随便抽了抽,然后放在桌上,六爷笑了下,伸手将扑克推开,就是电影中很简单的把扑克全都翻过来,用一张牌一卡,其他的也都翻出正面来了,任何人都会,可褚云飞却立刻变了脸色。他本来已经趁着刚才编辑了排序,这叠牌应该是按红桃、方片、黑桃、草花的顺序由3往上走的,可是六爷竟在这么轻轻一拨之间将排序重新还原了,手法快还在其次,厉害的是他根本就看出了自己是怎么排的。 六爷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来,只是又重新将牌翻回去,褚云飞这一次是洗牌,当然是很规矩的,牌并没有离开桌子,褚云飞这一次没有等六爷动手,而是自己将牌翻了过来,他这次编辑得是一个很怪异的顺序,凡是双数的牌都是黑色,单数的是红色,可是等他刚看到第一张就不对,整副牌居然变得乱七八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褚云飞对自己的手法有信心,那就是说刚才六爷在将牌放回去之后早都重新做了排序,自己按照标准公式做才会弄成这样。 六爷也不说什么,顺着他的手将乱牌又是重新一翻,推到褚云飞面前,褚云飞这一次什么也没做,直接翻开了牌,扑克却依然是和刚开封时一样的样子,按照顺序花色排得好好的。 褚云飞知道六爷是留面子给他,虽是自己整好的,却要他来开,算是为了刚才的事替他找回个场子。刚才的牌翻出来的时候,秋瑀宸倒没看出来怎么样,可沉默连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若是褚云飞的千术真的如此不堪一击,那该是多少危险。 褚云飞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这次不再动扑克了,而是伸手去掷骰子,一扔就是一个六豹,六爷索性连看也不看他了,褚云飞也有些尴尬,道“手生了。” 非璟煜过来拿起桌上的骰子,也是一掷,还是一个六豹,褚云飞抬头道,“你还不如我呢。” 沉默不大会赌,也看不出其中的差别来,只是盯着褚云飞看,褚云飞解释道,“我若要掷出来想要的点数,必须把握方向,让六的那一面永远朝上,可是手生了,手法显得有些别扭,所以让六爷看出来了,非叔比我还慢。” 六爷却是对褚云飞道,“不是手生,一开始练得就不对。”说着就自己随便抓起骰子来,沉默只看着几个骰子在空中打转,甚至能看到其中两个翻了个个,可是落在桌面上,居然还是六豹。 褚云飞抿了抿唇,“是,我都是自己琢磨的,也知道一出手就被人看出来,所以在赌场从来不上骰子的台子。”虽然这样玩抓不到确实的证据说你出千了,可别人一看你手法就是个老千,自然防备着你,那还玩什么。 六爷抬头对秋瑀宸道,“秋盟主放心,小少爷的手法,已不算差的,难得在懂得抽身。” 秋瑀宸明白他的意思,褚云飞在赌台上懂得见好就收,而且不以赌为业,又不带赃,若说致命的危险只要把握住自己应该是没有的。因此也道多谢,请他去客房休息。六爷本来是要走也没什么,可是他也有些话想问褚云飞,因此随便在桌上做了个基本上赌徒都明白的手势,就跟着下人到了客房。 等六爷一上楼,褚云飞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秋瑀宸没再说什么,沉默的脸色却是更差了,非璟煜看褚云飞将桌上的骰子和扑克整理好了,就将沙发上的赌金给他扔过去,“拿去。” 褚云飞接了又放在一边,“我已经输给你了。” 非璟煜还要说什么,秋瑀宸将赌金顺手扔给了非璟煜,“不是这件事。” 褚云飞在爸爸对面站着,也不接茬,等他说些什么,秋瑀宸道,“我从来不觉得赌有什么不对。” 一句话一开口,沉默就连瞪都懒得瞪他一眼,秋瑀宸接着道,“我也不觉得出千有什么错。” 褚云飞依然站着听秋瑀宸教训,秋瑀宸抬起头,“今天,你带那个女孩去玩,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好,无论你是为什么目的。” 褚云飞舔了下嘴唇,一点也不明白老爸是什么意思,秋瑀宸指了下非璟煜,“知道去你非叔的场子玩,知道什么时候该输什么时候该回来,做得不错。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褚云飞听完老爸的话已经呆在那里了,他实在不知道今天这么大的阵势摆在这里等着他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去赌错在了哪里,但是他心里面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对,因此将安格送到了秋家下人住的地方就立刻赶回来。若是秋瑀宸指责他,他大概也会不服,可秋瑀宸就这样看他表演就让他回去了,他却越发觉得忐忑。因此也是愣愣地,秋瑀宸却仿佛是将该说的都说完了,自己起身上楼去了。 褚云飞看老爸走了,父亲还是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也不动,就是看着桌角,连目光也不移一下,褚云飞垂下头,低低道,“父亲,别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沉默并没有转移目光,依然盯着桌角,“我没有说你有别的意思。你觉得赌没有什么不对,出千也没有什么错,带着小女孩去赌场也没什么不好,这些,我没意见。” 褚云飞可是冤枉死了,这三句话都是老爸刚才说的,自己可是没有半分这种意思,要不干嘛乖乖站半天等挨训啊。但若是让褚云飞真说自己错了,说实话,他还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虽然理不直气不壮,但还是对父亲服了软,又叫了沉默一声,“父亲——” 沉默这时才抬起头来,“你爸觉得没什么,是因为他认为你没有赌瘾,所以小赌几把不是什么大事,是因为他认为你出千不会被抓,甚至就算被抓了也不会被人怎么样,是因为他认为,你,小非,或者再说他自己,完全有能力保障那个女孩的安全。可是云飞,再怎么说,无论站在谁的立场,赌就是一件好事吗?不是你爸是黑社会你叔叔开赌场你去赌就是应该的,就像不是你爸是黑社会你非叔在贩毒你就可以去吸毒!” 褚云飞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沉默道,“父亲了解你是怎么长大的,也知道你从前的迫不得已,我更知道,我没资格和你说这些,如果不是我和你爸对不起你妈,如果不是我在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也不会这样。云飞,父亲一直认为,一个人,无论他是做什么的,只要他在他的领域里可以做好,他就值得我们尊敬。父亲也承认,出千是种技术,是种很高深的技术,甚至你要我去学,我也学不了的技术,可是,这样的技术,在你不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就荒废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褚云飞听沉默这么说,只是抽起嘴角苦笑了下,“父亲,已经很晚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沉默听着褚云飞转身,移步,上楼,只是静静坐着,一句话也不想说,褚云飞走到了楼梯中间,看父亲没动,自己叹了口气,叫他道,“父亲,回去睡吧,爸还在等你呢。” 沉默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要褚云飞自己上去,褚云飞不再说什么,自己回房间去,仰躺在床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在做什么,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幼稚,他只是想带安格看看他以前的生活,如此而已。他不喜欢每天仿佛约定一样送上的黄玫瑰,他不接受她的任何,无论是道歉或者钦慕,他只是很简单的想让一个人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自己有多幼稚,那是属于倒霉的小说的破桥段,而不是真正的生活。他根本就没办法妄想如此就能够让那个天真到傻乎乎的女孩子死心,而且,这根本不是办法。 沉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无力,他仿佛连举起胳膊的时候,他的手腕都会带着些将人逼到窒息的酸麻又无处着力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一片痒,遍及各个部位让你没办法去安心,但当你去抓的时候你又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对于褚云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褚云飞的教育问题,他一次又一次的和秋瑀宸吵架,闹脾气,他觉得他是对的,可是,每一次,儿子却总是和情人站在同一阵线。尽管每一次,无论是争吵或者别的什么,都会以情人认错、道歉、安抚作为了结,可是他知道,他根本就一次都没有赢过。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却怎么也打不到一个顿号的人一样,他做了,他想了,他努力了,甚至确定了就在那个地方,可是,他打不出来。 秋瑀宸又一次下来认错道歉安抚,跟他说天黑了夜凉了被子铺好了儿子长大了做大人的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可是,他很烦,他烦的拼命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再被秋敷衍过去,而一定要说清楚,但是,他连谈什么都没办法开口,他麻烦的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说。 秋瑀宸试图去抱他,依然是安定了几十年的怀抱,温暖了几十年的笑容,可是他竟是一点也不想动,连被抱着上楼都懒得动。最终,他说了一句话,“无论什么原因,云飞不可以再去赌。” 秋瑀宸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坚决,这一次没再打马虎眼,而是在他旁边坐下,“小默,云飞没有做错什么事。” 沉默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总之我不许,我是他父亲,我就可以不许。” 秋瑀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沉默连个姿势都没有换,哪怕现在的坐姿特别特别的不舒服,秋瑀宸终于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沉默的声音很平静,“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不让他做,也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秋,有人在赌场里出千被抓到之后,有的被砍断了手,有的被打断了腿,好一些的,殴打一顿抢光所有的钱被逼债,你记不记得小非赌场里那个荷官,那么天真的女孩子,还不出钱,被一群人轮暴,我们赶到的时候,成了什么样子。死也死不了,活又没法活,多少人,因为赌家破人亡,那时候,不是说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哪一个进赌场的人没有自己的理由,可是,别人会听吗?小非当时吸毒,你怎么教训他的,为什么云飞今天去赌,你就可以无动于衷。” 秋瑀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小非那是自找的,可是,云飞是没办法。他从前就是这么过的。” 沉默低低道,“他从前这么过,我们让他从前这么过了,是我们不对,可是,他从前是这么过的,他就可以一直这么过了吗?我不说云飞,好吧,就算他永远不会被抓,或者抓到了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可是,秋,这是一件好事吗?这是他从前的生存技能没错,可是,他现在呢,从前,去偷,去抢,去骗,都是他的生存技能,他都可以不做,那为什么,偏偏去赌,他就不能不做呢?” 秋瑀宸不说话,沉默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坐着,非璟煜看两个哥哥半天都没有上楼来,下来看他们两个还是对坐无话,也只能劝沉默道,“默默,不是什么大事,云飞不过是去小玩两把,值得这样吗?” 沉默道,“我介意的不是他今天去小玩了两把,而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秋瑀宸听沉默这样说,只是缓缓道,“我不知道,小默,我不知道你需要云飞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可是我知道,这种事是承诺不了的,云飞不能保证自己去赌永远不失手,就像禹落哥不能保证他杀人永远不失手一样。要想不失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赌不去杀,可是,谁能做到?每一个人都有过去,谁能因为有了新的生活就一笔抹煞自己的过去。” 沉默回头道,“这是两件事。秋,禹落哥如果有一天还要出手,只能说是形势所迫,但是,赌这件事,我找不到任何云飞在未来可能的形势所迫。无论你有多少理由,秋,我只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带来任何好处。如果他回来了,还不肯放弃从前的那些对自己对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的所谓技能,他将我、将你、将这个家又置于何地。我和你是他的父亲,我们完全可以保护他,照顾他,让他不再被形势所迫,这很难吗?” 非璟煜知道不能再让他们两个吵下去了,轻轻推推沉默,“默默,你忘了,从前你还帮我赌拳呢。形势所迫这种事,如果能提前预知,也不叫形势所迫了。” 沉默也不理非璟煜,只是望着秋瑀宸,“我不管未来是怎么样,只要他还是我的儿子,我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形势所迫到要必须去赌才能抽身的地步。而且,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形势所迫,只有赌,没人逼着你,只是你自己要去。” 秋瑀宸偏过头,什么话也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沉默还是坐着生闷气,非璟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想劝又不知怎么劝,而且,实在不愿意再在形势所迫这四个字上纠缠了。三个人不知坐了多久,还是秋瑀宸先投降,安抚情人岛,“这件事,就算是我不对吧,小默别怄了,快回去睡吧,洗澡水都凉了。” 沉默皱眉,“秋,你以为我是在和你怄吗?你能不能不要永远把我当成十七岁。” 秋瑀宸无奈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这件事,你和我说我也做不了主,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如果今天,云飞是嗜赌成瘾了,不用你开口,我一定教训他,你要我砍他两只手我绝对不砍一条腿,可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做啊。” 沉默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了?秋,如果赌博不会上瘾的话,就不会有人开赌场了。你不是真要等到云飞上瘾的时候砍他的手吧。” 秋瑀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默,云飞这孩子有分寸,不会上瘾的,他要是有一天真上瘾了,我砍我的手下来总行吧。” 沉默听秋瑀宸这么说,气得脸都白了,“秋,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这种态度,云飞就是因为觉得有你在背后撑腰,才什么都不改。让儿子加入翼盟还能说是子承父业避无可避,可是带着他在房间里杀人,纵着他带小女孩进赌场,辞退他不喜欢的老师,帮儿子藏超速罚单,甚至连学校里翘课要请家长都点名不找你,秋,你能不能不要像迟大哥一样,小事因为是小事所以不在乎,大事因为是男人还是不在乎,那还剩什么事可以在乎?” 秋瑀宸还没说话,非璟煜就接道,“迟大哥的教育方式也没什么错啊,慕瑀还不是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了。” 秋瑀宸没接非璟煜的话茬,而是对沉默道,“我不是在替云飞撑腰,他做错事,我一样管教他。可是他没做错事,总不能因为我是他爸就揍他啊。” 秋瑀宸还想接着说,可被沉默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云飞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们应该对他宽容一些。秋,我不是不接受他的过去,我也知道我自己或许真的有些神经过敏,可是,我就是担心,他是在那样的险恶的环境中长大的,我就更担心。” 秋瑀宸握住了情人手,“其实,我从前也担心。可是小默,当云飞第一次叫我爸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他既然接受了你我,接受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接受了自己的未来。云飞是一个那么聪明那么通透的孩子,他既然肯叫你父亲叫我爸,就已经扛起了自己作为我们的儿子的责任了,这是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决定的,否则,依他的性子,也绝不会开口。所以,无论他赌也好,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我都会选择相信他,最多,也只是在他把握不好度的时候敲打一下,提醒他不要逾距。但是,在大事上,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忧虑和担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他作为一个独立成熟的男人的选择和孝顺懂事的儿子的担当,云飞也绝对值得我信任。小默,云飞或者不是一个乖孩子,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值得我们骄傲的孩子。既然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懂得约束自己,我们又何必那么多虑呢?” 沉默缓缓道,“秋,我不是不了解,我劝自己的,比你和我说得还清楚还透彻,可是,如果连杀人赌博这样的行为在我的儿子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爱人还要在一旁变相地纵容甚至是鼓励的时候,我还能怎么办?选择永远相信孩子,很理想、很伟大,秋,你已经做了这么伟大的爸爸,就让我一个人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下去吧,两个人里,总该有一个不那么崇高吧。” 秋瑀宸听沉默这么说,心里顿时像被缒住了一样,待要再说什么,沉默已经偏过了头,“这个问题,你劝不了我我也劝不了你,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明早还要工作,睡觉吧。” 第一百零六章 非璟煜听沉默这么说,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连忙起身道,“哥,你和默默快睡吧,我也上楼去了。” 秋瑀宸嗯了一声,顺手指了下放在沙发上的钱袋,“你带走。” 虽然只有三个字,非璟煜却知道哥哥的命令一向不容拒绝,只得起身拿了钱袋上楼去,秋瑀宸等非璟煜走远了才笑对沉默道,“好了,快上去吧。本来就睡不够,哪值得这么操心的。” 沉默恨道,“我是不想当着小非和你吵架。” 秋瑀宸忙点头,“是,你最体谅我了,快上楼吧。” 沉默习惯性地伸脚去踹秋瑀宸,可刚提起腿就忍不住抽起了嘴角,秋瑀宸连忙看他,“怎么了?” 沉默试着用自己的两只手将腿抱起来重新放好,低低道,“坐太久腿麻了。” 秋瑀宸蹲下身子替沉默按摩,略揉了揉,又将沉默扶好站起来,沉默推了推他,“不用,我还要自己踩实了。”大概是秋瑀宸刚才的按摩真有些作用,沉默又狠狠顿了两下脚,就能勉强走了,也不理秋瑀宸,一瘸一拐地当先走在前面,秋瑀宸在他身后笑,也不说话,任由他闹脾气。 褚云飞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去了六爷那里,六爷不知在练什么功夫,虽然没怎么避忌他,褚云飞也没有细看,等他都收拾好了才问道,“您找我有事?” 六爷叹道,“没什么事,不过想看看你的手。” 褚云飞也不在意,将自己收伸过去,甚至还道,“已经晚了。” 六爷缓缓道,“你这一手的功夫,荒废了。” 褚云飞满不在乎的伸了个懒腰,“我所谓,这些功夫,忘了更好。” 六爷点头,“你想得透就好,这一行总不是长久之计,我苟延残喘到如今,尚能保全一家老小已经不易了,下个月是我的金盆洗手之礼,你若是有空,也不妨来看看。” 褚云飞摇头,“多谢六爷,晚辈一定到。” 六爷不再说什么,只是送他出门,褚云飞明明觉得他找自己并不是只有这件事这么简单,可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知道今天六爷住在家里,早饭难免麻烦,他也不愿在家中多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说要出去。秋瑀宸知道他心意,却还是道,“没什么大事的话再等等,今天你迟大叔和言叔都会过来。” 褚云飞明明就没什么事,总还得呆着,他知道父亲心烦,但是实在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其实他能谈的,父亲都知道,可做家长的,总免不了杞人忧天,他也没办法。褚云飞一个人枯坐,秋瑀宸看他实在无聊得不得了,于是叫他送六爷回去。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迟念和言寓荆居然都已经到了。褚云飞见过礼,要向外走,六爷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挪步,迟念知道六爷是在看他,也免不得有些奇怪,随便点了下头,待要进去,却突然听得一声二哥,迟念一呆,这已经是多少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六爷一见迟念反应,立刻确认了眼前这个就是故人,激动道,“二十三年了,没想到,二哥居然一点也没变。” 迟念本来根本想不起他是谁,如今听他说话才认道,“小六?” 六爷当时的表情真的很难形容,两只手都不知放哪里好,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小六。二哥当年的恩德,小六一辈子也不敢忘。”他看起来很是苍老,迟念却宛如中年,一个老人对着一个中年人满是感怀地叫二哥,总有些不伦不类。更何况,他因近年德高望重颇受倚重,因此这样的表情现在脸上也不觉得有些诡异。 迟念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褚云飞听二人的称呼,也是诧异得不得了。难不成眼前这个老头比迟大叔的年纪还小,可完全不像啊。 其实六爷若序齿是真的比迟念还小两岁,只是他于赌一道钻研太深,而且日日谋算忧心,看起来竟是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十岁。二十三年前,迟念曾见过他,若不是迟念记忆力超卓,他变了这许多,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的。当时的六爷还是小六,没有如今这么大的辈分也没有如今这么大的本事,迟念同他一桌赌牌九,才刚刚两局就看出了他出千,迟念自己不过随便玩玩,也不怎么介意。只想着事后于无人处点破别叫人小觑了他就是了。没想到又玩了几局竟有一个赌客的妻子找过来,哭着求自己丈夫不要再赌,迟念细细分辨才知道那个赌客如今的赌资是给女儿治病用的,那个赌客却输急了只想翻本,甚至嫌弃自己妻子扫兴,六爷看那人的妻子哭得凄凉,不止停了牌局,更将刚才自己赢了那人的钱全部还给他妻子,那赌客却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竟将六爷还给他的钱拿来再赌,迟念自然不会不理。只这样一闹,这一局就散了,迟念本来就是想无聊,也不介意。 后来又过了好几个月,迟念竟在一间大赌坊里又见到他,六爷当时千术远远不能和现在相较,在百家乐的台子上出千险些被人发现,迟念念及他人不算坏,因此在他被暗灯盯上后,佯作不满的客人和他动手,却将他所换的那张牌偷了出来,赌场搜查了半天查不出来,只好作罢。六爷感激迟念替他掩护,又佩服迟念手上的功夫,倾力想与他结交,迟念却只是问他为何这么急躁,竟连换牌的手段都使到了,六爷推辞再三却没有说,迟念也不再多问。只是暗暗探查,终于知道六爷往日里虽然赢得不少,可赢回来的钱出去也快,根本就没有积蓄,如今母亲急病手术,自己实在一无所长,只能出此下策。迟念这才明白他那日为何要将赢回来的钱还给那个赌客,虽说同病相怜,但是也尤为难得,不止和他配合在赌场里赢了不少,而且帮他母亲安置了更好的医院,垫付了治疗费,迟念自己一向视金钱如粪土,也不认为这是件什么大事,因此觉得一切妥当了就飘然远去,这些年过去,若不是六爷提起,他自己也忘了这件事。可是这样的恩德,六爷又如何能不记得,更何况,迟念走后他一直执意打听,那些日子正是迟念名满天下之时,江湖中人无论老幼都尊他一声二哥,六爷自然也铭记在心希望日后能够报答,迟念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料今天竟不期而遇。迟念二十几年确实没有多大的变化,因此六爷一见他就认出了他来。迟念却没想到他居然苍老到这种程度,也尤为感慨,随便问了几句,得知褚云飞是因赌才请了六爷来,不由笑道,“男人嘛,赌两把有什么关系。” 秋瑀宸和沉默早知道他肯定就是这一句,没想到六爷却突然转身对褚云飞正色道,“你虽已荒废了手上的功夫,可是,赌之一道,与人于己并无半分好处,秋少爷日后若能永远不沾赌技,才是真正的福泽。”说着就抬头对迟念道,“二哥有所不知,小六家的子孙,但凡沾染赌技者,都已被家法处置。” 第一百零七章 秋瑀宸和沉默早知道他肯定就是这一句,没想到六爷却突然转身对褚云飞正色道,“你虽已荒废了手上的功夫,可是,赌之一道,与人于己并无半分好处,秋少爷日后若能永远不沾赌技,才是真正的福泽。”说着就抬头对迟念道,“二哥有所不知,小六家的子孙,但凡沾染赌技者,都已被家法处置。” 沉默听得六爷这么说,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褚云飞也有些讪讪的。迟念笑推言寓荆,“这是我唯一的弟子”说着就偏头对言寓荆道,“叫六叔。” 六爷却是诚惶诚恐,连忙辞让道,“蒙二哥不弃才敢以兄弟之礼相见,少主面前,断断不敢以叔辈相称。” 迟念笑道,“没什么,小言少年时就跟着我,同我的儿子一样。”抬头望秋瑀宸,“慕瑀不在?” 秋瑀宸回道,“恒河事忙,慕瑀这些天一直住在公司。” 迟念道,“难得故人相见,叫他回来吧。” 秋瑀宸忙答是,迟念对六爷解释道,“慕瑀是我的儿子。” 六爷忙道,“恭喜二哥。” 迟念也不解释,不过笑笑。等迟慕瑀来了,一并见礼,六爷听他居然唤迟念父亲言寓荆爸爸,也有些奇怪,却没有问。迟念笑道,“慕瑀是我和小言一同抚养长大的。” 六爷听此一言,对言寓荆也以平辈之礼称呼,又对迟念道,“未知今日得见小少爷,不曾备得礼物——” 迟念不等他说完就笑道,“这孩子从小就不拘俗礼,你也不必破费了。” 六爷听得他推辞,也知道迟念的儿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坐下重新说起各自境况,也不免互相感慨,迟念听说六爷已定了金盆洗手之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坐庄再赌一局,小六若是金盆洗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六爷听得迟念如此说,忙起身道,“不是小六藏私,二哥面前,小弟那点微末伎俩,实在不敢献丑。” 迟念笑道,“你千术更加精湛,我已是许久不赌了。”说着还揉了揉小黄帽的头,“有了孩子,不免牵挂的多一些。”迟念看六爷犹有犹疑之色,笑道,“让这孩子长长见识,就当是送他的见面礼了。” 六爷听得这么说,这才坐下来,褚云飞却道,“迟大叔玩吧,云飞恐怕要先告退了。” 秋瑀宸笑着呼噜儿子脑袋,“你不想看看?” 褚云飞抬眼望了望沉默,低头道,“不用了,小刺猬以后不赌了,不必看了。” 沉默听儿子这么说,心下宽慰时却又有些隐隐的内疚,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懂事,自己却是错怪他了,因此歉然一笑,褚云飞倒似是不以为意,只道,“慕瑀回来了恒河那边恐怕没人照看,云飞去看看。” 秋瑀宸一点也不避忌外人,向沉默道,“云飞一向懂事。” 褚云飞对老爸吐了吐舌头,在迟念和六爷面前又换了少年老成的样子,自己出去了。 迟念看褚云飞走了,言寓荆是不上赌桌的,因此对迟慕瑀道,“上去叫你非叔,日上三竿了不怕太阳晒屁股。” 迟慕瑀意味深长地看了秋瑀宸一眼,笑道,“非叔才不怕晒屁股呢。” 迟念知他在“晒”上加了重音,也不厚道地一笑,倒是六爷不明所以,只看着迟慕瑀跑上楼去,对迟念道,“小少爷同非少主倒是亲厚。” 迟念笑道,“自然,从小到大,每次他闯祸,非璟煜都跑不了。” 非璟煜是和迟慕瑀一块下来的,今天的他穿着一件很舒服的家居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先和秋瑀宸懒懒地打了招呼,却是在看到迟念的时候一呆,不觉暗骂小黄帽,怎么不告诉我你父亲也到了。 迟念倒是浑不在意,只是对非璟煜道,“赌一把?” 非璟煜忙拒绝,“我不玩的。” 迟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非璟煜尴尴尬尬地,“真不玩了,现在不玩了。” 秋瑀宸看他这样,也笑道,“想玩就玩一局,只要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随你怎么玩。” 非璟煜摇头道,“真不用了。” 迟念免不得有些扫兴,却是笑道,“那我们两个来,也不分庄闲了。” 言寓荆劝道,“师父——” 迟念没等言寓荆说完就道,“我不过随便说说,小六既有金盆洗手之志,我又何必如此。” 言寓荆取笑师父道,“不错,师父只是想试试他们这些小的。” 迟念道,“那倒不必,就是我自己想玩。” 迟慕瑀道,“听说父亲当年骰子很厉害。” 迟念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牌九。其实,什么都是玩玩罢了。” 沉默道,“恐怕没有迟大哥不懂的赌法了吧。” 迟念摇头道,“赌法何其多,只有想不到,没有不能赌。” 迟慕瑀却道,“也不一定,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哪一种赌法,赌到最后都是一样的。” 非璟煜戳了戳迟慕瑀脑袋,“你这句话是真理,不过真理通常又都是废话。说等于不说。” 迟慕瑀笑道,“所以,非叔就什么都不说,也和说了一样?” 非璟煜笑着拧小黄帽耳朵,“强词夺理。” 迟慕瑀又不知转过去和非璟煜说了什么,两个人嘀嘀咕咕的,笑得连耳朵都红了。 沉默低声对秋瑀宸道,“你看慕瑀,有小非在,一点也不一样。” 秋瑀宸道,“迟大哥面前他一直都不拘束的,平常和乐得三四分,迟大哥若是在,就变成六七分,小非若是也在,就变成八九分了。” 沉默道,“不错,只有在你面前时一分也无,难得有那么二三分,也被你这个二叔一张面板脸给逼回去了。” 秋瑀宸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心道,孩子嘛,总不能都纵着他。 第一百零八章 秋瑀宸望着褚云飞,他像是有话说的样子,招了招手,又不见儿子来自己身边坐,只是恭恭敬敬的对面端立着,秋瑀宸道,“什么事?” 褚云飞回话道,“听说,爸有收购北航的计划。” 北航是何胥曾经打球的俱乐部,秋瑀宸想了想道,“是,何胥打算明年合约到期的时候退役,他希望借助自己的影响力重建北航,恰好我也有这个打算。” 褚云飞抿唇道,“可是,恒河一向不涉及体育方面。但是最近,不仅是北航的事,而且,爸已经将入股联和车队提上了议程。” 秋瑀宸道,“北航的事,我正在考虑,入股联和,已经定下来了。”“云飞认为,情分是情分,工作是工作。” 秋瑀宸笑了下,“云飞认为爸是却不过你何叔的情分?” 褚云飞连忙摇头,我哪里指的是何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不是,爸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只是,云飞觉得,爸会有一些自己的情结在里面。” 秋瑀宸点头,仿佛没听懂的样子,只提北航的事,“是。当初是我亲自替何胥选定了北航,也是我亲自将他从北航送到NBA。包括你现在的教练萨铭,也曾经在北航效力过一段时间。” 褚云飞低头道,“爸是不是打算入股北航之后把那里的股份划给我。” 秋瑀宸不料他居然这么直接,微微皱了皱眉,褚云飞也有些自悔失言,可是,父亲近来的动作却让他不得不这么想,秋瑀宸对儿子招了招手,要他靠近一点,沉声道,“很多事情,你应该明白。” 褚云飞狠狠咬着唇,良久才道,“是,无论怎么说,慕瑀才是秋家真正的血脉。爸把恒河和翼盟留给他,都是应该的,而且,这也是——”褚云飞稍稍措辞,选择了一个还不算冰冷的称呼,“这也是祖父的意思。” 秋瑀宸没有说话,尽管褚云飞的语言还算客观,却依然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云飞是他的亲儿子,可是,在父亲那里,永远比不过慕瑀慕宸的次序,更何况,十几年来,慕瑀一直是被作为秋家真正的继承人培养的。尽管知道云飞需要的不是这些,作为一个父亲,却固执的想留些什么给儿子。 褚云飞垂下头,“爸,云飞想要的不是这些。” 秋瑀宸这一次却连眼睛都没有抬,语声甚至有些严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该给你什么,不该给你什么,我自有打算,没有你说话的份。” 褚云飞走到秋瑀宸面前,微微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衣领里,摸出一块玉玦来,正是秋瑀宸送给他的,玉玦从前多佩作耳饰,可文禹落送给秋瑀宸后,他却是用红绳穿了佩在胸前,自己戴了十几年,后来送给了褚云飞。秋瑀宸从来没见他戴过,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是贴身藏着,秋瑀宸知道儿子是爱惜的意思,面色也和缓下来,褚云飞低声道,“这块还是周玉呢,爸那么疼慕瑀都没给他,云飞知道的。”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恒河是秋家的,翼盟是乔伯父的,云飞一点也不想要。不过是因为二叔公要把陆氏交给我,云飞才会在恒河历练的。” 秋瑀宸没说话,只是将玉玦重新放进他衣服里。 褚云飞站起身,在秋瑀宸身侧坐下,秋瑀宸缓缓道,“只有恒河是秋家的,慕瑀有墓镧了。”话虽是这么说,却又加了一句,“这些不用你管。你何叔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有时间还是多盯着纺织厂的事吧。” 秋瑀宸一向疼儿子,是很少对他用这种语气的,褚云飞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多话了,听老爸这么吩咐,也只应道,“是,都准备好了。等过了明天的扣篮表演,我亲自过去看。” Z中球队一向热衷于公益项目,除了每个学期末的爱心社团日之外,还有一年两度的扣篮大赛,一场是纯表演性质,就定在八月,另外一场时间在联赛结束后,大概是下一年的年初。尽管两场扣篮大赛的球票收入都用于公益,但是因为Z中近年来连连夺冠,因此年初的那一场表演更像是球社夺冠后的庆典,只是Z中自己的庆祝,影响最大的还是八月这一场,这时候NBA赛季刚刚结束,正是球员的假期,不止何胥每年都会作为最大牌的评委亲至,有时候甚至还会带自己在NBA的朋友一块来,而随着陆氏乔氏恒河旲和的强势加入,更是将扣篮大赛变成了N市乃至S省的年度盛事,当是时,各界名流基本都会到场做一些慈善捐助,演变到后来扣篮基本变成了一场公益秀,比赛本身的自娱自乐被疯狂的传媒完全打破,而每年的参与者也不止是Z中球员,基本上自认为有两把刷子的球员都会来,扣篮大赛是绝对的盛大和隆重。 何胥照例是提前一天到,到之前会先来秋家,而因为今年何胥连昕都忙着筹备婚礼的事,因此是下午才来,秋瑀宸曾经过去看过几次,不过因为太忙也没有盘桓多长时间。因为连昕不想太铺张的原因,也没有购置新房,何胥顺着连昕的意思,礼服全用汉服,连婚礼也是依周礼而作,既庄重又温馨,少了媒体和公众的侵扰,连昕也舒服些。 今天连昕难得的是和何胥一块到,何胥和乔慕宸有半师之谊,连昕又很喜欢乔慕宸,秋瑀宸就接了乔慕宸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褚云飞还是第一次见连昕,对她的称呼自然不像乔慕宸那么热络,只是简简单单的连阿姨,倒是非璟煜笑道,“过不了几天,这些小孩就要叫你婶婶了。” 连昕只是笑,也不多说话。 乔慕宸道,“我就要叫昕姨,又好听又亲切,婶婶?像是叫老了似的。” 沉默笑道,“就你嘴乖,哄得你昕姨最疼你。” 乔慕宸笑,“那当然了,我小时候都是昕姨抱我玩呢。” 连昕听乔慕宸这么说,也只是低头道,“你小时候就很可爱,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一下。” 褚云飞听她说话声音很温柔,同她容貌倒是相称,本来虽然也有一百七十多厘米的样子却一直偎着何胥坐,不免生出小鸟依人之态来,低垂下头的时候,侧脸的轮廓有些像何纥,只是不似何纥那般清瘦。迟慕瑀和连昕也仅能算是认识,只是在褚云飞身边坐着和他说话,看褚云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低声道,“怎么了?” 褚云飞道,“没什么,连阿姨很漂亮。” 连昕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一次低下了头,倒真似一枝带露的水莲,乔慕宸和连昕一向亲近,笑道,“昕姨哪里只是漂亮。上次出席颁奖礼,我记得那个主持人说昕姨是八个字,温蕴清恬,柔泽婉约。” 何胥轻轻握住连昕的手,笑道,“恰如其分。我还记得当年的校花排行榜,连昕绝对是三甲之一。” 连昕不好说别人,却是轻轻掐了他一下,何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叹道,“今生若是能娶你,十枚总冠军戒指都不换的。” 何胥在人前难得这么放得开,连秋瑀宸都忍不住道,“能让何胥说出这句话来,你在他心中,的确是无可比拟。” 连昕抿着唇,面上微微晕起一抹胭脂色,低声道,“谢谢教练,我从前,也一直怕,自己没有篮球重要。” 沉默笑道,“那有什么可担心的,篮球是队长的情人,你可是他的爱人,自然是最重要的。” 连昕和沉默也很熟悉了,却是望着何胥微微摇头,何胥也专注地凝望着他,即使十指相扣,两个人却似是舍不得不望着对方一样,连昕小声道,“父母都在,我也不敢希望自己是最重要的,胥这些年一直在美国,球队的事太忙了,伯父伯母那里很少尽孝道,我们结了婚安定下来,我也更方便照顾我们的父母。” 何胥连忙点头,“是,昕儿说的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非璟煜一直坐在一边没说话,这时何胥却偏过头对他道,“你呢?怎么打算。教练和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秋瑀宸听何胥这么说,也情不自禁地牵起了沉默的手,道“岂止是家室,连儿子都这么大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何胥也连忙点头道,“是。从前一直不明白,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直到现在,才真的觉得,命运对我们实在是太厚待了。” 秋瑀宸却是微笑着摇头,“你还不到说这句话的时候。等你和连昕有了孩子,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圆圆满满。” 非璟煜道,“知道哥宝贝儿子,队长这里就不用炫了吧。”又指着迟慕瑀对连昕道,“嫂子,若是将来能把儿子养得像慕瑀一样优秀,那才叫圆满。” 连昕笑而不语,何胥却是大为赞同,“是。外面的人,谁不说恒河的迟少爷才智卓绝,天纵英才。” 秋瑀宸笑道,“慕瑀打理恒河还算用心,你们也不用太夸他了。” 褚云飞道,“爸,高兴就高兴,您也不用太帮慕瑀谦虚了。” 乔慕宸也道,“我爸也说要我多向哥哥学习。” 第一百零九章 迟慕瑀难得被这么多人当众称赞,平时虽是什么也无所谓的性子,倒是真的有些害羞起来,轻轻用手肘撞了撞褚云飞,沉默笑道,“慕宸也不错。” 何胥看着乔慕宸,这才道,“扣篮大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乔慕宸道,“还好吧,不过比赛的事,谁也说不准。” 何胥道,“自从你高一时拿了个冠军,Z中可就没有冠军了。” 乔慕宸道,“冠军不是Z中垄断也好,要不然,又和一月的扣篮大赛一样,办成Z中自己的了,慕宸想,像现在这样,良性竞争,循环发展,还能筹到更多的善款。” 何胥笑,“也好。扣篮大赛就是个娱乐。” 听何胥说起扣篮大赛,迟慕瑀和褚云飞相视一笑,两个人自有属于自己的默契,秋瑀宸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褚云飞也假装没看到,反看着何胥,“何叔怎么不参加扣篮大赛?” 何胥倒是难得见褚云飞主动和他说话,可自己为什么不参加扣篮大赛,每年总有每年的缘故,若分开说又麻烦,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非璟煜看何胥为难,笑道,“你不知道状元不扣篮吗?” 褚云飞道,“不是因为这个吧。” 何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笑问儿子,“怎么想起问这个?” 褚云飞道,“没有啊,就是那时候打球的时候,听到有人问,我也有些好奇,大家不是聊天吗,随便问问啊。” 乔慕宸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因此道,“听说非叔蝉联过好几届扣篮大赛的冠军呢。” 非璟煜想了想,“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会,我和哥,还有默默,我们都一起打球呢。那时候的扣篮大赛哪有现在的规模,而且不太公平,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褚云飞心道,哪有冠军之间说比赛不太公平的,还看向沉默,“父亲不会输给他吧。” 沉默不说话,秋瑀宸又笑而不语,最后还是迟慕瑀开口,“默默爹爹不是输给非叔,是非爷爷每年都给评委家里安定时炸弹。连续两年之后,只好改了规则,要现场观众投票了。非爷爷就要属下去银行换现钞,投过非叔的票就可以过来领钱,票数是五的整数倍的,还能抽奖。” 褚云飞崩溃,这样也可以,“那比赛还办得下去吗?” 非璟煜道,“有并列第一啊。” 迟慕瑀也不完全抹煞非璟煜的成绩,解释道,“但是如果某一年,非叔确实是最出色的话,就没有并列,只有第二。其实,非叔扣篮还是很厉害的。” 褚云飞对迟慕瑀笑,“当然。”非璟煜的扣篮厉不厉害,他和迟慕瑀可是最知道的。 迟慕瑀对非璟煜道,“明天的比赛,非叔也上场玩玩?” 非璟煜摇头道,“明天我也是评委。” 褚云飞看秋瑀宸,“爸不会也是评委吧。” 秋瑀宸道,“是。不过冠军的颁奖嘉宾是你父亲。”说着就看沉默,“你的那记大风车现在还有人记得呢。” 褚云飞听父亲这么说,也不觉暗暗想起父亲当年的英姿,大风车是很常见的灌篮吧,居然能被记住十几年,父亲当年的那一灌绝对是惊世骇俗的。 沉默只是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映着旖旎而又幸福的年少时光。 何胥也难免感慨,“那记大风车估计不会有人忘记,沈学弟本身就灌得漂亮自不必说了,旁人的灌篮多求气盛,可沈学弟无论多强势的灌篮都带出飘逸来,整个人就像吊了威亚一样。更何况,沈学弟才一起跳,几百个小朋友居然同时起立转起了风车,我记得那时候,连人浪都拼成了风车的样子,起起伏伏,全场好像都在转一样。” 那天沉默的大风车正好是全场最后一个灌篮,一个灌篮又能有多长时间,可沉默才将球灌入篮筐,一转身,整个人都呆住了,就是这时候,秋瑀宸手持风车从人浪中走过来,在全场的生日歌中复制沉默刚才的灌篮将风车别在篮圈上。那一天,是沉默二十岁生日,也是那一天,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婚姻。 沉默还记得秋瑀宸当时问他,“你猜今天这里有多少只风车?” 沉默没有猜,“1624。” 相识1624天,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可是那一刻,除了享受满满的幸福和浪漫,他们什么都不想做。 褚云飞看大家聊天聊得开心,自己拉了迟慕瑀出去,对秋瑀宸道,“我和慕瑀去打球。” 秋瑀宸点头道,“自己小心点,别练得太狠了。” 迟慕瑀倒还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褚云飞却仿佛有些嫌老爸啰嗦,拖长了声音道,“知道了。” 秋瑀宸脸上满是属于父亲的无可奈何,“去吧。” 何胥看褚云飞和迟慕瑀离开,惊讶得几乎张大了嘴巴,从前跟着教练的时候,若能得他说一句别练得太狠,估计要感动的好些天睡不着觉的。教练对这个孩子,可真是疼在心里了。等褚云飞走远了才道,“教练对这孩子这么好,清儿也能放心了。” 连昕看着褚云飞也是心生感叹,想到从前和褚清沙,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何胥很早之前就和她提过褚云飞的事,两个人也是感慨良多,连昕甚至暗暗想过收养褚云飞,无论怎么说,在她的意识里,一个孩子有两个爸爸还是比较不能接受的,可是人家既然认祖归宗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因此这个近乎荒谬的想法也只是自己想想算了。想到褚清沙过世得早,到底是没有机会向孩子提起自己的,因此来之前特地嘱咐何胥不要提清沙,也不要说从前和清儿是朋友的事,以免再勾起褚云飞的伤心事。今天一见,她本就是极为矜持的人,虽然没什么话,可看到褚云飞确实长大了,秋瑀宸又对他好,还是很欣慰的。从前无论何胥怎么说教练疼儿子,她还是觉得褚云飞在秋家就类似于后妈带过去的拖油瓶,更何况这种大家族,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报纸电视上又经常爆出些褚云飞似是而非的身世之谜之类的东西,可今天一见,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虽然还是对两个父亲一个儿子的三口之家不太能接受,但却完全可以理解了,也在心中暗暗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毕竟,人家是亲父子。因此听得何胥如此说,也只是接了一句,“是,没想到云飞这么高了。”又抬头看着沉默,“和你长得很像呢。” 乔慕宸看长辈在说话,自己也没资格插口,更何况非礼勿听,他也不大好意思再自己坐着,倒是沉默疼他,向他招了招手要他来自己身边坐,笑道,“是啊,下巴像小白。慕宸只比云飞大几个月,也是十七年了。” 秋瑀宸接道,“是,慕宸和慕瑀都是十月二十八号生日,比云飞大八个月。” 大家都没有说话,却听到乔慕宸突然咦了一声,秋瑀宸有些尴尬,沉默笑着揉了揉小蓝帽脑袋,“你二叔可什么都记着呢。” 乔慕宸道,“难怪二叔每年十月都送平安符给哥哥。” 非璟煜道,“还板着个脸假装不知道是小黄帽生日。其实为了确认他们俩个小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不知暗地里花了多少心思。” 秋瑀宸瞪了非璟煜一眼,倒是连昕道,“父亲疼起孩子来,大概都是这个样子的。” 非璟煜笑,“队长以后有了孩子千万别和哥一样。随便扔给慕瑀一个什么东西,慕瑀能揣在怀里暖化了。” 沉默倒是为秋瑀宸说话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的。” 乔慕宸连忙道,“是,二叔对我们都很好。” 沉默看连昕在出神,知道她大概又想起了从前和褚清沙在一起的日子,轻声道,“等参加了你和队长的婚礼,我们打算带云飞一起回去看看的。” 连昕点头,“也好。”又轻推何胥,何胥忙道,“我和昕儿也想去看看清儿,昕儿总是自责这些年竟没能尽到一点心意。” 秋瑀宸待要说什么,沉默已经道,“云飞不是不懂转弯的孩子,你们能去看看小白,他肯定是高兴的。只是新婚燕尔,你们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我和秋原是打算迎小白回来的,等一切收拾好了,你们来这里看她也一样。” 连昕知道沉默终究不想太多人去,想来褚清沙一世骄傲,也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客死异乡,因此拉住了何胥,道“也好。” 秋瑀宸本就敬重褚清沙,如今又疼惜儿子,还特地叫沉默以丈夫的名义立碑,沉默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听秋瑀宸自己提出来,也有几分感动。秋瑀宸却只是道,别委屈了云飞。沉默看何胥和连昕今天喜气洋洋地过来,也不愿意多提褚清沙的事,因此笑着岔开话题,“队长的蜜月安排在哪里?” 何胥道,“连昕的意思是我一直在外面,这次就不出去了,回家多陪陪父母就好。” 非璟煜笑,“嫂子一向贤惠。” 何胥忍不住想问他和非罹的事,可到底不好开口,因此只道,“罹叔身子还好? 非璟煜一点也不客气,“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说了半天话了,现在才问这个。” 何胥有些尴尬,也深悔自己问得唐突了,可他如今正在幸福中,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非璟煜看何胥脸色,知道队长一向是最有分寸的,如今正后悔多话,因此也笑道,“就这么过吧,他怎么说也是我爸,总不能像你和嫂子一样领证吧。”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二天的扣篮大赛非罹自然也到了,乔熳汐不愿意做评委,却是难得的过来一看。非璟煜像个孩子似的跟在秋瑀宸身边,非罹对他也没什么辄,好在非璟煜现在对他的态度还好些。迟念本来就没什么事,今天也过来,非罹乔熳汐迟念都在,三个人又少不得一番斗嘴。秋瑀宸在这里,何胥自己不大好意思坐主评委席,倒是沉默笑道,“你坐吧,今天来的这些人,有一大半都是看你的。” 何胥低下了头,笑得很憨厚的样子,秋瑀宸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何胥才坐了,非璟煜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他本该坐在何胥右边的,却蹭着坐在了秋瑀宸身边,因此何胥右边坐的是S省非常有名的一位篮球教练。等大家都坐定,迟念笑着对非罹道,“把眼睛收回来吧,瑀宸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非罹有些尴尬,却还是盯着非璟煜看,倒是沉默笑问乔熳汐,“禹落哥今天没到?” 乔熳汐摇头,“这种场合,还是不要出双入对的好,省得那些小报乱写让慕宸心烦。” 沉默也点头,暗暗想是不是今天自己和秋都来不大好,云飞要是得了冠军,还真不知道那些无聊报纸要怎么写呢。 乔熳汐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看云飞那孩子,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萨铭低下了头,“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就算我从前不明白。被打断过一次腿,现在总应该明白了。” 褚云飞从秋瑀宸身边跳开去换衣服,今天的扣篮大赛,他志在必得。毕竟,这个比赛,算是爸爸和父亲都比较重视的吧。乔慕宸就在另一边,被一大堆记者围着,褚云飞最怕麻烦,自己躲在了更衣柜的背面等迟慕瑀。好在距离扣篮大赛真正开始时间还多,一个活动但凡发展到一定规模,一定会有方方面面的势力牵扯,讲话发言一大堆,就连多聘两个清洁工也能具有缓解就业的伟大意义。好在他也并不怎么着急,一个人闲闲地靠着玩最简单最原始的游戏,俄罗斯方块(陆离最喜欢的游戏)。 “我不去!”褚云飞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浮躁,他无意探知任何人的秘密。尤其是,这个声音那么年轻,只有足够年轻才能足够天真,足够高贵,足够轻狂,纤尘不染的十几岁。 “不行!”另一个声音,成熟了许多。 “我说过我不去,我打球不是给这些人看的,也从来不想用篮球去交换什么。”褚云飞知道自己如果现在出去对双方都是最尴尬的,因此只能站着不动。 “Z中的比赛一向公平,而且,今天很多篮球界的名人都在,你只有今天赢了,才有出头的机会。”褚云飞并没有讥笑说话人的实用主义,他知道,生活面前,每个人都没有资格骄傲。 “就算何胥在又怎么样,我只是想专心打球而已,我扣篮是因为我喜欢扣篮,绝不是为了想讨好谁。”褚云飞不想对这样年轻的观点做任何一点评价,只是用心堆自己的积木,却听到一个足够熟悉的声音。 “你说得不错,只是我有时候觉得,能和真正的高手较量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萨铭。 褚云飞有些困惑,萨铭难道认识这一对争吵的兄弟。果然,又听到了那个比较成熟的声音,“萨教练。” 萨铭的声音很平淡,可是,褚云飞却觉得诡异,“穆白,好久不见。” 被称作穆白的男人大概是推了推年轻的男孩,“穆玄,叫萨教练。” 叫做穆玄的男孩仿佛很不情愿的样子,却还是打了招呼。 萨铭却突然开口道,“褚云飞,出来吧。” 褚云飞非常可惜自己已经玩到两万分的游戏,却终究不能一直缩着不出去,好在穆白穆玄两兄弟都没有指责他听墙根的意思。虽然他并不在意这样的指责,但是,和明白事理的人相处到底是比较舒服的事。 萨铭指着他道,“阿飞,背身悬空斩的主人。” 穆玄听到萨铭的介绍,眼睛在一瞬间直了起来,褚云飞随意瞥了他一眼,和自己的判断一样,天真又倔强的少年,有大把青春可以犯错可供挥霍,所以,他没有教育他的意图,只是点了点头。 穆白道,“小玄很崇拜你,经常看你的视频。” 萨铭仿佛一点也不在乎褚云飞在场,只是对穆白道,“你应该把小玄送到我这里的。” 穆白却只是摇了摇头,褚云飞没有多做耽搁的意思,却明白萨铭叫他出来的意图,因此对穆玄道,“扣篮大赛不过是个游戏,但是也能让你明白还可以努力些什么,我爸非璟煜何胥他们都很谨慎,也并不会给一个功利性很强的球员机会。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褚云飞礼貌性的对萨铭点了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被穆白叫住,“秋少爷——” 褚云飞笑了,现在的人大概都只会叫他秋少爷了,“有事?” 穆白仿佛有些尴尬,却终于还是道,“小玄很喜欢篮球,能不能,请你教他打球。” 褚云飞还没有反应,穆玄已经拒绝道,“哥——” 褚云飞又重新看了穆玄一眼,眼光带着些玩味的味道,“你想和我学吗?” 褚云飞问题一出口,甚至连穆白自己都吓了一跳,穆玄就更是犹豫,他不希望哥哥将送他和褚云飞学球当成是一种铺路的手段,可是,如果褚云飞真的能教他的话,他是无论怎么样都愿意的。 褚云飞见他没有说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离去。 萨铭淡淡道,“你不用这么急的。” 穆白的声音也很淡,“铭,无权无势的人,连保存爱好的资格都没有。” 第一百十一章 穆白有些抱歉,讪讪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倒是萨铭笑道,“几十年兄弟,你很应该送小玄来Z中的,为什么躲着我。” 穆白长叹了口气,倒是穆玄道,“我为什么要来Z中,凭什么要叫乔慕宸队长。” 萨铭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的确很优秀。” 穆玄哂笑了下,“我喜欢阿飞,他是自己打出来的名声。” 萨铭一直认为试图说服十几岁的孩子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因此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穆白道,“你想为小玄谋求一个好的出路,找到好的靠山,你可以来找我。何胥一直很照顾我,乔董对我有恩,他那里,我也算说得上话,至于慕宸,无论他喜不喜欢,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称职的队长。”说着又看了穆玄一眼,“更何况,如果真的够强,Z中篮球社也根本不会埋没他。” 穆白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仿佛无关的话,“何胥和恒河秋总的故事,已经演义了不下一百个版本。” 萨铭道,“只可惜何胥没有收徒弟的习惯。” 穆白点头,“是。我考虑了很久,乔熳汐,秋瑀宸,沉默,非璟煜,都已经离开篮球很多年了。他们对小玄,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可是没想到纽约街头的那个阿飞居然是恒河未来的继承人,他既然是小玄的偶像,我就叫小玄今天扣那个背身悬空斩出来,总能留下些印象的。” 萨铭抬起头,“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扣篮根本没有灵魂。” 穆白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萨铭笑得无比萧条,“我知道,你觉得我无可救药死不悔改,或者,你觉得我说这么酸的话很恶心。穆白,这么多年,无论我还能不能再真真正正的打一场完全意义上的比赛,我对篮球的心都丝毫没有变。我看着篮球在何胥那里,在乔慕宸那里,在Z中很多有梦想的孩子那里,就是有灵魂的,和十几年前的我一模一样。今天虽然是小玄长大后第一次见面,可是我看得出,他的个性很像十几年前的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小玄的性格太像我,你才不肯送他来我这里。你怕小玄也和我一样,没有可以荫蔽的大树,莫名其妙的被葬送一辈子,也怕我带坏小玄,让他学不会向现实低头,学不会用你希望的方式活着,对不对?” 穆白低下头,“铭,过去的事,别说了。” 萨铭苦笑了下,“或者,你还在恨我。” 穆白没有说话,萨铭笑了,伸手狠狠呼噜了下穆玄的头,“或者,你哥哥说得对。好好打吧。” 穆白看着他背影,仿佛想叫他,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来。 穆玄看着萨铭消失在转角,才问哥哥道,“萨教练的腿怎么了?” 穆白没有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穆玄有些不耐烦,扬起了眉毛打算再问一次才终于道,“这些事,不用你关心。” 穆白和萨铭曾经是最好的兄弟,在同一间俱乐部打联赛,两人都是球队的绝对主力。当时,正是总决赛第五场,萨铭所在的俱乐部天宇同北航战成二比二平,任何人都明白七局四胜制第五场的意义,可是在比赛前一天晚上,萨铭和穆白却被俱乐部高层秘密约见,穆白没有想到自己的老板居然叫自己明天一定要输球,后来才知道,球市早已被人联合操纵,老板下了重注买天宇输。穆白身世凄苦,父亲去世后随母亲改嫁,两年后母亲又因为难产去世,两兄弟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父一起生活,继父嗜赌如命,甚至用年幼的穆玄做抵押借高利贷,声称还不出钱就任由高利贷组织将穆玄卖给人贩子。穆白的继父本就对这一对拖油瓶不满,用全部的财产押天宇输,穆白虽然知道继父赢了这一场更会变本加厉,可是终究对他不敢不还高利贷存着幻想,也希望他能顾念一点父子之情赢了钱之后赎弟弟回来,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老板输球的要求,萨铭却坚决不肯。老板给了穆白两万预付款,答应输球后再给三万,萨铭却只得到了一句话,如果不肯配合作弊,就让他永远离开篮球场。 曾经的萨铭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新星,张扬的个性和凌厉的球风都像极了少年时的非璟煜,因此,有一个外号叫做小非璟煜。而萨铭就因为不满被称作非璟煜第二,殴打了第一个公开发表这个称呼的记者,狂躁的脾气可见一斑。更何况,萨铭和高层一直存在矛盾,甚至公开发表转会申明,虽然最后不了了之,却和高层越闹越僵。 出了包厢,穆白伸手捂着自己被萨铭踹伤的脸,求他答应高层的要求,萨铭不止不肯,还一脚踹碎了玻璃,将老板给穆白的钱倒拎着撒在楼下,两万块要数或者需要花些时候,可要倒却非常快,穆白赶不及拦住他,他已经连袋子都扔了出去,穆白冲下去捡,却什么也没有捡到。 萨铭那些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又不像穆白有一个无论把钱藏在哪里都能偷出抢出骗出的继父,因此,他也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多错的事,他认为打假球的钱脏,穆白家的高利贷五万,利息一万,他连本带利给穆白六万就好。没想到才刚刚赶回家,自己的房子居然一片狼藉,围了一大批的记者和群众,房里,只有消防队员,而同居的女朋友现在正躺在医院里,重新赶到医院,得到的却是抢救无效的噩耗。 萨铭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老板,还没走到门口就被拉到了地下包厢,一个帮会的小头目扔了一张卡给他,“老板只是想给你个警告,没想到房里居然还有人。这里是十万,密码是六个六,这是老板的意思,明天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萨铭当时疯了一样的将那张银行卡咬碎吞下去,冲上去要打小头目却被一群人死死按住,小头目阻止了要对他动手的喽啰,“明天的比赛还要你上场,别在这发疯。其实这个女人死了也好,你知不知道他把你所有的钱都扔进了股市,现在还剩多少,你自己去看吧。” 萨铭被七个人按着强行打了安定,一觉醒来,虽然激愤,却也想明白了很多,知道当务之急是为穆白筹钱,可是真正赶到证券交易所查看,才知道自己的钱居然已经只剩不到四千块。 萨铭当时就崩溃了,穆白看到他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用兄弟的方式安安静静的陪他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的比赛,萨铭像是疯了一样,据媒体形容,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复仇的狮子,已经杀红了眼,灌篮一个接着一个,甚至不和平时最默契的穆白配合,进球就是一条龙,也在总决赛的历史上留下了三节63分,41秒狂飙11分的疯狂记录。 穆白记得很清楚,上半场之后,天宇已经领先北航17分,昨天老板明明吩咐过一定要输10分以上的。他还记得当时的萨铭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连在更衣室里也一直在拍球运球,穆白死死抱住他,教练很有眼色地带领所有人离去,可是萨铭的目光却像是根本没有人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嗜血的味道。穆白没有任何办法将他和篮球分开来,一直到下半场即将开始,萨铭都没有听进穆白说的任何一句话,大家重新回来准备上场,萨铭就带着球跟着所有队员一起出去,穆白在更衣室的过道里跪下来拦住了萨铭的路,“铭,求你,小玄是我的亲弟弟。” 萨铭的眼睛却像是盲了一样,除了篮筐,他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跨过穆白头顶走过去,场下的尖叫和欢呼足以刺穿耳膜。第三节开始,萨铭每进一个球,全场的观众都起立齐声高呼分数,教练九次打手势试图换人,却被疯狂的球迷轰了出去,整个球场一片混乱,主办方不得不暂停比赛,可是哨音还没响,萨铭就已经昏倒在球场上。 比赛终于在一小时之后继续,天宇的领先优势已经扩大到31分,终场,天宇以8分的优势赢得了比赛,天宇老板赔了一千六百万,萨铭断了一条腿,穆白现在还记得当时老板暴跳如雷的样子,“八分,我赔了一千六百万,一分两百万。打,给我打,你这一分有这么值钱吗?你不是能跳吗,能扣吗,我让你给我扣!”穆白被四个人拦住根本护不了萨铭,因此只能装晕被送到包厢里偷偷发短讯给连昕,乔熳汐立刻打电话到天宇,严词交涉下保住了萨铭的命,可是作为一名球员的职业生涯也因此断送。穆白愤而出走,却在第二天的时候收到了高利贷组织的欠条,天宇老板帮他还了债,赎回了弟弟,他虽然知道对不起兄弟,又怎么能够不回来。 第一百十二章 乔慕宸一直认为球场的欢呼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褚云飞却是今天才觉得。看着评委席上的爸爸和贵宾席的父亲,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血脉相通是那么奇妙的一件事,能让你义无反顾的去取悦去讨好,用任何能够的方式。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叫报答。 抽签的结果已经公布,乔慕宸排在第一位,褚云飞和迟慕瑀却分别在二十二二十三位,褚云飞心里知道这样的排序很蹊跷,却也明白主办方的意图。 乔慕宸才出现在入场通道里,球场就已经沸腾起来,满场的观众就像是汤锅里的饺子似的,热情地冒着气,巨大的乔慕宸亲卫队的横幅红得刺眼,灯牌闪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慕宸慕宸,球技通神!” 这么疯狂又搞笑的口号被尖叫着嘶吼出来,褚云飞很不厚道地捂着肚子狂笑,乔慕宸倒仿佛是习惯了球迷们的疯狂,一脸淡定,走到场中的时候非常认真的向观众们鞠躬,因为到处都是写着乔慕宸名字的灯箱和标语,乔慕宸几乎是转着圈对着四面鞠躬鞠了个遍,让褚云飞想起武侠小说中所谓的作了个四方揖的情景。 乔慕宸谢过球迷才端端正正地对评委鞠躬,这大概是他一贯的风格,也没有人诟病。 褚云飞觉得耳朵的承受力早已被四周的尖叫逼到临界,没想到人类的嗓音居然是没有极限的,乔慕宸才刚一拿球,整个球场仿佛就缩小了一样,所有的呐喊都被汇聚到了一个点,“慕宸——加油!”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分不清是慕宸还是慕神。 褚云飞用自己左肩斜斜靠着迟慕瑀肩膀,“你猜他会怎么灌?” 迟慕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乔慕宸居然已经带着球冲过三分线,宽松的球衣甚至因为他匪夷所思的速度飞了起来,全场都是因为惊讶而大声吸气的声音,褚云飞和迟慕瑀异口同声道,“致敬!” 果然,乔慕宸带着球飚到了禁区,篮球仿佛成为了他飞翔的翅膀,整个人已经在罚球线上飞了起来,仿佛是腾空的火箭,又像是原本就翱翔天空的雄鹰,乔慕宸带着球在空中飞翔,将地心引力狠狠地甩在脚底,一道橙黄色的光影如同天神的手掌将全部的不可能压在掌下,“慕宸慕宸,慕宸慕宸……”球场中的观众甚至忘记了去呼唤虚幻的球技通神的口号,只是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这一刻,他才是球场上的神。 乔慕宸用左手将篮球砸入篮筐,橙黄色的光影一瞬间融进白色的漩涡中,仿佛礁石冲击海浪,浪花一波一波地荡在球场所有角落,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被音波组成的“乔慕宸”震得四分五裂,直到篮筐的呻吟慢慢平息,球场中的欢呼都没有停下来。 褚云飞和迟慕瑀相视一笑,果然,罚球线起跳的强灌,不止霸道地点燃了全场,使扣篮大赛一开场就是高潮,更因为对偶像的致敬而使原本强势的灌篮少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一切尽在掌握,果然是乔慕宸的风格。 “十分。” 最左边的评委第一个打出了十分,开场第一灌就是满分,球场又一次欢腾起来,“慕宸慕宸,球技通神,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乔慕宸的拉拉队整齐划一地喊出了口号,褚云飞忍不住伏在迟慕瑀肩膀上狂笑,“这也太夸张了吧。” 迟慕瑀将笑得站不直的褚云飞扶起来,“这算什么,不同的分数还有不同的口号呢,听说慕宸的奶奶级球迷里有一个就是文革时专门写大字报的。” 第二位评委也亮出了十分,球场更热了,褚云飞甚至不得不堵上自己的耳朵,第三个亮分的是非璟煜,九分。 褚云飞本来以为有一个九分就不会这么吵了,没想到球迷们居然叫得更厉害,站在这里都能听到“慕宸慕宸”的吼声,褚云飞心道,非叔也太严了,这样的扣篮,给个十分一点也不为过的,不过起点太高会让比赛后半程少很多趣味,褚云飞心道,非叔也不是单凭意气用事的人吧。他被吵得厉害,对迟慕瑀苦笑着摇了摇头。 迟慕瑀在他耳边道,“你知足吧。今年还好一些,我记得去年第一轮,慕宸没拿到第一,整个球场叫得是又凶又押韵,‘慕宸慕宸,谁与争锋,球技通神,该给十分。’‘乔氏灌篮,全场胆寒,评委无眼,滚到猪栏。” 褚云飞本来笑得好些了,如今听迟慕瑀这么一说,又瘫倒在了地上。笑得时候只顾抱着肚子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何胥又给了一个十分,整个球场几乎已经被撕裂了,褚云飞甚至担心欢呼会撕破房顶。 迟慕瑀等着看秋瑀宸会给多少分,整场已经被“十分!十分!十分!”的呼吼所覆盖,秋瑀宸倒是顺应民心,果然打了一个十分出来,褚云飞这次长了心眼,早早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觉得耳根发麻。 好容易轮到第二名球员上场,没想到乔慕宸连离场都是尖叫一片,“慕宸别走,慕宸加油——” 甚至还有女球迷站在凳子上,“慕宸我爱你,扣满十分我就嫁给你!” 迟慕瑀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骨,听到后面有球员道,“喊成那样,我要是乔慕宸宁愿不扣十分。” 褚云飞看了眼迟慕瑀,笑道,“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迟慕瑀和褚云飞看着大家一一扣篮,今年进入决赛的有三十个,他们排位都比较靠后,褚云飞等了好久都没看到那个叫穆玄的男孩,倒是有一个叫何启的男生扣得很漂亮,也是四十五分的高分。除了乔慕宸惊人的四十九分之外,目前排在第二。褚云飞边看边揣摩着评委的脾气,五个评委,何叔打分一直都很公正,非叔一向又都严苛,最低的六分都打了好几次,老爸的评分标准就很难捉摸,自己也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很公平又不同于何叔的公平,带些个人色彩又不像非叔那么主观,另外两名评委,一名是四年前扣篮大赛的冠军,今年NCAA的MVP,姓刘,另外一位是篮协派来的,很奇怪的姓氏,姓汝,刘评委比较倾向于有个性的球员,汝评委属于和稀泥式评分,分数都打得比较高。褚云飞暗道,若是自己去投,不知能不能拿个满分全收,毕竟,四十五分以上是可以直接进入终极对决的。或者稍微留存些实力,只要拿个四十六七分就可以? 等到第十六名球员上场的时候,褚云飞就已经开始热身了,迟慕瑀看他这么急,笑道,“拿冠军二叔有奖励吗?” 褚云飞道,“天知道。” 褚云飞和迟慕瑀说着话,用余光瞟着场上,没想到正在扣篮的男生想扣一个背后换手,手指却一个打滑,篮球就飞了出去。本来扣篮大赛可以有两次机会,第二次再扣,不知是带着情绪还是怎么了,居然没有握住球,球丢了也就算了,可是他又想救,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跌了下去,下巴正磕在篮球上,整个人又被球带着滚,虽然才滚了两三下,场上却是一片哗然,倒彩口哨响个不停。不知是男生自己有些紧张还是地板被汗水弄得很滑,想要爬起来却又没能站起。 直接进入最终对决的球员可以坐在场边休息,何启正和乔慕宸坐在一起,那个男生才一摔倒,何启就想去扶他,却被乔慕宸按住了,低声道,“别去,很多人在看。”若是赛场上撞倒了拉一把自然没什么,可人家明显是出了糗,若再兴师动众的跑过去拉,岂不是很落人面子。 就这样一拉一纵间,男生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全场哄笑一片,大概是有些不甘心,男生狠狠将篮球摔了出去,球速非常快,正向乔慕宸飞过来。 “啊!” “慕宸!” “小心——” 眼看着篮球就要飞过来,全场一片惊呼,乔慕宸倒是一点也不慌,只等橙黄色的光影撞过来就伸手将球握住,不过是本能的反应,却又激起了一片尖叫,“慕宸慕宸,球技通神”的呐喊声响彻球馆。 乔慕宸将篮球送回去,那个男生正从通道向外走,不知是哪个女孩骂了句,“自己投不进去发什么脾气,砸到我们家慕宸怎么办!” 一言既出,绝对是云集响应,乔慕宸有些尴尬,忙摆了摆手叫大家坐下,没想到大家一看乔慕宸居然向这边做手势,更像是受了鼓舞似的,纷纷道,“不跟你计较。” 那男生本来就有些尴尬,如今更是羞愤焦急,怒道,“自己打比赛自己亲戚当评委,得了冠军也没意思!” 这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是一时惊起千层浪,乔慕宸的亲卫队又岂是好惹的,立刻就七嘴八舌地骂开了,稍微文明些的讲乔慕宸赢球是靠实力而不是关系,脾气不好的骂出来就不大好听了。更有几个女生相当有组织,有问有答的。 “敢骂我们家慕宸,头被门夹了吧。” “不是被门夹,是被驴踢了。” “不是被驴踢,是被猪踏了。” “被驴踢被猪踏还能说话吗,我看他的脑袋是被一群小蚂蚁喊着一二一踢着正步踩过去的。” 大家相互帮着腔,骂得不亦乐乎,那男生本来也就是为了挽回些面子,如今被群蜂攻击,自讨没趣就罢了,万一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那还得了,连忙落荒而逃。女生们扞卫偶像成功越发得意,不知谁起了个头,居然一块唱起《撑腰》来。 乔慕宸尴尬,连忙起身对着闹得最凶的那边鞠了个躬,给大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从去年扣篮大赛没得到冠军自己的球迷哄了球馆之后,乔慕宸就和大家约法三章,制定了遵守球场纪律的暗号,虽然主办方拿着喇叭喊也没用,可乔慕宸只要一打暗号,效果倒是非常显着。 褚云飞没有关心场上的变动,只是等着到自己扣。排在二十一位的男生才刚刚结束,迟慕瑀已经先跑了上去,拿了球就立刻向前冲,广播里明明叫的是褚云飞的名字,裁判却看着迟慕瑀,本以为他跑错了,正待要叫他,褚云飞却也在一瞬间突然加速。 迟慕瑀人刚到中线,一个矮身后背先着地前空翻就滚了开去,人待一翻过来,立刻就倒立在了篮球上,当是时,褚云飞正向前冲,一路畅通无阻杀向禁区,手上却一直不见篮球的踪影,场下的观众甚至都来不及疑惑,就突然看到迟慕瑀不知何时已经从篮球上跃了下来,用的是最常见的单手支撑动作,双脚将篮球一夹,“碰!”的一声,居然用倒挂金钩的脚法将球踢了出去,仿佛能够听到篮球击破空气的声音,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全场的焦点就立刻转移到是那道橙黄色的弧线。 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自凳子上站起来,拔长了脖子等着看,短短的一刹那仿佛被瞬间拉长了,球速仿佛超越了目光转移的速度,正是迟慕瑀开球的同时,褚云飞立刻起跳,用左脚的蹬地力将自己送上高空,打开的身体异常舒展,整个人仿佛都漂浮在空中,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篮球飞出去,褚云飞也早早就张开了双手,篮球马上就要跃过头顶,却仿佛是太高了,甚至有人已经发出了惋惜的惊叫声。可就在那一瞬间,篮球却突然在空中一旋急急下落,正是褚云飞所在的位置,“啪!”的一声,褚云飞已经稳稳接住了篮球。甚至还来不及竖起耳朵,立刻就是“嘭!”的一声巨响,篮球被狠狠扣下,整个篮架都在颤抖,甚至连裁判都忍不住抬头看看透明的篮板是否已经被敲碎了。褚云飞的身体却飞得更高,远远望过去,像是已经和篮筐平行。 六千人的球场,在这一瞬间竟然就像是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所有人都扬起了双手,却根本没办法动作。看过多少年的扣篮大赛,今天才知道,原来篮球还可以这样扣,听过多少回迅雷不及掩耳,今天才明白,什么叫说时迟那时快。 全场静默了长达十秒钟,褚云飞吊在篮筐上俯瞰全场,每个人的眼神都是绝对的不可思议和无法想象的谦卑。如果用摄影机播放这十秒的话,绝对每一个人都会认为这是一组被按了暂停键的镜头,真正的艺术是可以让人折服的,绝对不错。 褚云飞轻轻跃下,落地非常稳,丝毫没有发出声音,整个动作迅捷如豹,优雅如豹。直到他向前走了两步对全场鞠躬,大家才被召回了元神,就那一秒,彩声立刻炸了出来,没有口哨,没有尖叫,有的只是掌声,每一个人都疯魔一般的拍打着自己的双手,浑然不知疼痛。 何胥是所有评委里第一个亮出十分的,第二个亮分的居然是非璟煜,也是十分,这是非璟煜这场扣篮大赛的第一个十分,刘评委和汝评委同时亮分,都是十分,可是不同于每一次扣篮的十分都会引发又一片掌声,这一次,居然依然是刚才鼓掌长鸣的延续,对于现场的观众而言,这样的扣篮已经超越了十分的意义,只要看过一次,几分都不重要。十分不能再增添半分荣耀,零分也绝不是耻辱,这个灌篮,早已超越了分数的意义。 褚云飞长长鞠躬三次,掌声依然没有熄,整个观众群仿佛都陷入了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状态,仿佛鼓掌就是今天到场的全部使命。 褚云飞又一次鞠躬,直直等了一分钟,褚云飞的腰都酸了掌声才渐渐平息下来,褚云飞回身面对着评委席,如今已经只剩老爸没有打分了。刚才扣篮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没想到如今竟是这么紧张,褚云飞不敢看老爸,将目光转向了贵宾席上的父亲,沉默少年般对儿子比着满分的手势,面上却满是属于父亲的骄傲,他的云飞,绝对是太优秀的孩子。 第一百十三章 褚云飞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忐忑,从前比了多少次,最后评委亮分的时候也会期待,但更多是因为冠军奖金,多少抱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然而今天,却实在是太渴望一个十分了。爸爸一向疼他,可是,他总觉得这种疼爱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是他最宠爱的小刺猬,如果能够作为褚云飞自己被他欣赏和喜爱,那又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 秋瑀宸真的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现场的每一位观众失望,当十分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褚云飞只觉得心都跳出来了。十七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对着评委席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抬起头就看到老爸对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褚云飞对迟慕瑀点了点头,自己去场边坐下,乔慕宸和何启都对他道了恭喜,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应了下就重新看着场上,下一个上场的正是迟慕瑀。 迟慕瑀灌了一个单臂挂筐,也是一次完成,他本就功夫极佳,这样的灌篮仿佛更带着些武术的味道,虽然这一套动作相当困难,可迟慕瑀也完成得非常轻松。非璟煜第一个亮了十分,何胥这次却是九分,汝教练随何胥是九分,刘教练十分。秋瑀宸还没来得及亮分,非璟煜却替他举起了十分的牌子,大庭广众之下,秋瑀宸也不能踹他两脚,只得随他。这样下来迟慕瑀是四十八分的高分,也可以直接进入终极对决。褚云飞亲自去场边接他过来坐,迟慕瑀有些尴尬,牵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非璟煜低声对秋瑀宸道,“今天这么多人在,哥就不能疼一次慕瑀吗?” 秋瑀宸道,“你多事了。我本来就打算给十分的。” 非璟煜一听哥哥这么说,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若不是自己手快,哥哥亲自给慕瑀一个十分,这孩子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倒是何胥道,“他基本功不好,扣得很取巧。” 非璟煜道,“废话,慕瑀本来就是踢足球的。” 评委席间既然商量起来,刘评委也小声道,“是刚才的二十三号吗,我倒觉得他扣得不错。无论怎么说,这个扣篮一拿出来,立刻就可以看出是他自己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汝教练是典型的和稀泥,“二十二号二十三号和乔慕宸都不错,篮球世家嘛。” 大概是珠玉在前,二十四号的自抛自接自扣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四十三分,虽然不能直接进入最后对决,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最后六名选手只有五名参加了比赛,除了一个四十一分其他的都不算高。褚云飞一直等着那个叫穆玄的男孩参赛,可是整个第一轮结束,也不见他出现,甚至连他哥哥也看不到了。迟慕瑀知道他心里有事,问他道,“找人?” 褚云飞却是摇了摇头,“也不算。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参加的。” 乔慕宸就坐在褚云飞另一边,也有些疑惑得看他。 褚云飞问他,“你知道比咱们小一些的一个叫穆玄的男生吗?” 他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乔慕宸却都知道,“就是刚才弃权了的穆玄吗?他很早就辍学了,一直在打球。球技还不错,据说是他哥哥教的。他有一回来Z中听场,队里几个人本来打算留下他球衣的,不过最后没打成又走了。你找他有事吗?我那里有他号码。” 褚云飞哦了一声,乔慕宸看他有些疑惑,解释道,“他给我下过战书,里面有他的手机号码。对了,他的偶像是你。” 褚云飞一听到偶像这样的词恨不得起鸡皮疙瘩,连忙摆手拒绝,乔慕宸道,“据说他给每一个人的战书背面都有一句话,就是你说的。” 褚云飞吓得连忙堵住乔慕宸的嘴,可不敢说出来,要不自己真是没办法见人了。 他们几个在这里聊天,那边乔熳汐迟念也是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沉默才刚夸一句迟慕瑀的脚法好,迟念就飘飘然起来,乔熳汐也不甘示弱,刺激迟念道,“扣篮大赛用上脚了,真不愧是你的儿子。” 迟念道,“是啊,哪像你儿子,J博士扣完乔丹扣,乔丹扣过巴里扣,经典复制上一千遍,自己最多就是张复写纸。” 乔熳汐自然不服气,少不得又递话回去,沉默受不了两个哥哥一见面就没完没了的斗,只能继续看比赛。晋级赛打得很快,倒也有几个观赏性极强的扣篮,最后又是分数由高到低排序选前六名。这一次的六名球员会和刚才直接晋级的四个人重新组合,五人一组分为两组,每组轮流扣篮,再根据最后的得分决出分别代表两组出战的选手,争夺最后的冠军,而季军则由所有参赛队员投票选出。 迟慕瑀本身并没有和弟弟争的意思,他对于篮球也并不是很热衷,心知自己一定是冠军无望的,只是在心中暗暗忖度着究竟是弟弟还是云飞会拿第一,二次抽签的结果公布了,云飞居然和慕宸在同一组,难道是说冠军之争会提前上演? 褚云飞心中倒没有迟慕瑀那么多想头,他只知道,今天爸爸和父亲都在,冠军就是他的。那边迟念已经和乔熳汐打起赌来了,沉默也加入战局,乔熳汐自然是赌乔慕宸赢,沉默的选择也毫无悬念,倒是迟念并没有力挺自己的宝贝儿子,而是和沉默站在同一边,“一边是乔慕宸,一边是褚云飞,慕瑀要是能想着去赢才怪。” 沉默也是相当有信心,“云飞有慕瑀帮忙,一定没问题的。” 乔熳汐笑对沉默道,“你从前最疼小蓝帽的,褚云飞才回来几天,你就偏心了。” 迟念并没有说那句心本来就是偏的,而是道,“已经疼了慕宸十几年了,现在就是不要利息也该多疼疼云飞。” 乔熳汐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思着,忽而抬起头道,“什么时候?” 迟念道,“抽签的时候。” 沉默不明白两个哥哥在说什么,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言寓荆,“还是师父厉害。” 沉默转过头望向身后,第三排正有一个梳起马尾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着,戴的是时下很多女孩都会戴的毛线帽子,沉默奇道,“难道,是禹落哥。” 乔熳汐望着迟念,“你应该是认出了徒弟才发现的吧。” 迟念道,“我不说。” 乔熳汐醋地相当孩子气,“我的禹落,难道你还有感应不成。” 迟念以不变应万变,还是那三个字,“我不说。” 沉默怕两个哥哥继续斗嘴下去,问言寓荆道,“你怎么无声无息的。” 言寓荆笑,“我本来和夜公子在后面坐,可是他打扮得太呆,我觉得无趣,就过来找你了。” 沉默又一回头看,大概是何启灌了一个相当漂亮地大风车,那女孩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独属于少女自矜着的振奋,肯定不是文禹落了。再看他身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时不时地举起相机,笔底还不断在记录着什么,沉默一直以为他是哪家球队的教练或者记者什么的,刚才宁愿怀疑文禹落是男扮女装也不愿意怀疑他,可见文禹落扮得有多像了。 马上轮到迟慕瑀上场,迟念也没有了和乔熳汐斗嘴的心情,迟慕瑀运球极快,一路冲到篮下,并没有任何人看出他真正的意图,乔熳汐看着他带球一路向前跑,对迟念道,“再跑就到篮筐背后了。” 果然,迟慕瑀真的跑到了篮筐背后,甚至连裁判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一眨眼间,却看他突然双脚缠在了左边篮架上,篮球也从胯下换到了左手,右手一拉篮架,一个翻身,身子就又向上移了一截,头顶已经超过了篮板的高度。 全场观众已经没有一个人是坐着的了,都在等着看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一段表演,仿佛今天已经不是扣篮,而是杂技。 迟慕瑀本来是左手持球,如今却是将篮球架在了篮筐上,手里没有了篮球的束缚,攀援就更快了,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倒吊在了篮板上,做了个悬挂式仰卧起坐,顺手摘下了卡在篮筐上的篮球。场下观众看着他表演都已经惊呆了,球场上不可思议地惊叫此起彼伏。甚至连评委席上的五个人都在猜测他到底会怎么扣。 迟慕瑀却并没有着急扣篮,而是用双腿的力量在篮板上荡着秋千,他的身体越荡越高,双手抱着篮球划出一道道橙黄色的闪光,整个球馆都是雷鸣一般的掌声,迟慕瑀似乎本身就是一只翱翔在天空的大鸟。 “哥,你说这样的速度会不会让慕瑀飞起来。” 非璟煜却根本没有等到秋瑀宸的回答,他才刚说了一个字,秋瑀宸已经扔下了手中的记分牌向场上冲去,迟慕瑀越荡越高,身体在空中飞起的时候甚至能和地面达到九十度,他每一次的飞荡都忍不住让人怀疑他手中的篮球会撞坏天花板上的灯。 秋瑀宸才一冲到场上球场就是一片哗然,迟慕瑀继续在空中荡着身体,秋瑀宸却在他双手最接近地面的时候向他胁下一抱,迟慕瑀自身的力度加上惯性不知是多大的冲击,秋瑀宸只生生地觉得胸口一疼,却还是死死抱着迟慕瑀,迟慕瑀知道二叔已经看穿他意图,双脚不再勾着篮板,而是顺着二叔的力道向下一翻,正待要跃下去却听到二叔一声呵斥,声音很低,很沉,却不容置疑,“扣!” 迟慕瑀根本没有选择,调整重心就站在了秋瑀宸双肩上,顺着力道狠狠将篮球扣入篮筐。那一瞬间,球馆地动山摇,迟慕瑀自己竟像是站也站不稳,差点从秋瑀宸肩膀上掉下来。 秋瑀宸像是早都想到一般,将小臂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向后一折,稳稳握住了迟慕瑀足踝,等他站稳了才松开手。 迟慕瑀自秋瑀宸肩上跳了下来,全场掌声雷动,迟慕瑀却愣是不敢看秋瑀宸眼睛,秋瑀宸冷冷道,“你若是从小跟着我长大,我现在就打断你两条腿。” 秋瑀宸说过了这句话,就将满是后怕和内疚的迟慕瑀扔在身后,自己回到了评委席。 沉默看着秋瑀宸和迟慕瑀都重新回到自己位置,终于将攒在肺里长长的一口气呼出来。 乔熳汐对迟念道,“你的儿子果然有胆色,居然打算利用惯性让自己飞起来把球倒着灌进去,他有几个下巴可以碎。” 非璟煜看秋瑀宸回到了评委席,低声问秋瑀宸,“慕瑀的胆子也太大了,哥伤得怎么样。”那样的力度,也是秋瑀宸拼着自己受伤将他护住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秋瑀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自己举起了牌子,广播里是依然充满煽动力的男声,“十分!” 第一百十四章 非璟煜看秋瑀宸回到了评委席,低声问秋瑀宸,“慕瑀的胆子也太大了,哥伤得怎么样。”那样的力度,也是秋瑀宸拼着自己受伤将他护住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秋瑀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自己举起了牌子,广播里是依然充满煽动力的男声,“十分!” 何胥第二个举牌,分数却令人难以置信,甚至连主持人报的时候都有一些迟疑,“六分——” 场下的观众本来在秋瑀宸第一个打分之后有一点细微的困惑,迟慕瑀那个球究竟是怎么扣,什么样的扣法,为什么秋瑀宸又会出现在场上都是一团谜,可如今何胥分数一亮,观众席上更是炸开了锅,褚云飞本来极为后怕的,迟慕瑀还站在篮下他就过去拉住了他手,如今更是皱眉道,“何叔怎么回事?” 何胥自己大概也已经猜到观众的质疑,打过分就拉了麦克风到面前,“篮球是积极的运动,讲求进取,无论是创意或者技术,我承认,刚才的扣篮确实是值得满分的,但是,篮球也是健康的运动,我认为,刚才的表演惊险有余,却误解了扣篮大赛的真正内涵,作为本次大赛的评委,我只能给这个扣篮规则之内的最低分数,无论是对于后来的选手还是今后的比赛,我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导向,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何胥才刚说完,刘评委也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刚才何老师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篮球的意义也在于不断突破自我。在座的每一位,只要是曾经打过球的人,又有谁是从来没有受过伤的,可能的伤病并不能成为拒绝甚至退缩的理由。二十三号选手,从他第一轮的比赛中,看得出他是一位极具团队意识和协作精神的球员,而他整场比赛中对于篮球的控制也表明了他有能力很好的完成这个扣篮,事实上,他也确实完成了。我不认为基于自己的假设而给一个优秀的球员最低的分数是公平的,当然,这是何老师作为主评委的权力,我的意见是,十分。” 汝评委一直是老好人,如今看到何胥和刘评委有争议,又出来说和,“两位评委各有各的意见,刚才的扣篮确实很出色,但是,何胥说得也对,我们做青少年的扣篮大赛,是应该有一个良好的导向的,也是为了扣篮大赛的发展着想嘛。”说着就打了一个八分的中间分数。 非璟煜懒得废话,直接亮了一个十分。迟慕瑀最后的分数是四十四分,倒也不算坏。 褚云飞对迟慕瑀道,“还不错,别想太多了,我爸很担心你呢。” 迟慕瑀半晌没说话,如今才道,“二叔伤了。” 褚云飞一呆,“不会吧。”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也没看出老爸有什么不一样啊。 迟慕瑀低声道,“我荡地那么高,冲击力特别大,二叔就那一瞬间抱住我,他为了护着我,肯定是自己伤着了。” 褚云飞抿了下唇,又像评委席看了一眼,也看不出爸爸有什么异样,又问迟慕瑀道,“你没事吧。” 迟慕瑀摇头,“没事。” 那边观众席上言寓荆的脸一直青着,沉默劝他道,“别担心了,小黄帽没事。” 言寓荆像是非常不满,“他现在是没有不敢干的。” 沉默道,“小黄帽既然敢去试肯定是有些把握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言寓荆道,“他?他和我师父一样,从来不做有把握的事。” 沉默实在不知该怎么劝了,只能又说两句等于没说的废话,言寓荆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打算用惯性把自己荡起来,不是正着扣,是倒着扣,从篮筐的背面做一个后空翻把球灌进去,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我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沉默当然知道迟慕瑀意图,因为当年秋瑀宸的成名一灌就是模仿游戏的前空翻灌篮,而迟慕瑀以篮板为支撑,又是后空翻三百六十度双手灌,没有支撑点,借助的是身体本身的惯性和冲击力,比秋瑀宸当年的前空翻灌篮要难得多了。 沉默劝不过言寓荆,只能由他在一边生闷气,一低头,却看到迟慕瑀正向这边跑过来,还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翻了栏杆上来,沉默连忙伸手拉住迟慕瑀,迟慕瑀有些抱歉地笑了下,从沉默掌中抽出手来蹲在言寓荆面前,“对不起,爸,让你担心了。” 言寓荆扬手就要打,手腕却生生被迟念握住,“他三岁就懂得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只要他愿意,谁也管不了!” 言寓荆不敢和迟念顶嘴,只是狠狠叱了迟慕瑀一声,“滚!” 迟慕瑀知道爸爸担心他,如今又被他这样呵斥,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只是抬头对迟念道,“父亲,是慕瑀错了,爸教训我也是应该的。” 迟念放开了言寓荆手腕,这才瞥了迟慕瑀一眼,“你既然自己也认为做错了,要打要罚还等着别人动手吗?” 沉默本坐在言寓荆旁边,听迟念这样一说,立刻抬起了头,“迟大哥——” 迟念没有让他说完,只是对迟慕瑀道,“你爸没事,下去吧。”言寓荆心里本来是气小黄帽居然如此冒险,可听得师父真的放了话要罚他,心又软了,可到底还是觉得这孩子该管管了,因此也只道,“你回去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事回家再说。” 迟慕瑀对言寓荆道,“慕瑀没事,爸不用担心了。” 言寓荆也没说话,迟慕瑀对迟念点了下头,自己重新跃过栏杆跳了下去。 言寓荆看着迟慕瑀重新回去,面色不大好看,却没说什么,沉默问迟念道,“迟大哥生气了?” 迟念摇头,“没有。” 乔熳汐看迟念表情,也有些疑惑,旋即又仿佛了然的样子,“他可以做到?” 迟念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可以做到。” 他说了这句话,乔熳汐突然就是一瞬间的静默,直到几秒之后才道,“原来慕瑀的功夫已经这么好了。” 迟念只是皱了下眉,“这不是功夫的问题。” 沉默却在这时突然插口道,“我倒觉得,如果因为这样,能让慕瑀和秋有更亲近的机会,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只是,实在太危险了。迟大哥,其实,可以不罚小黄帽的。” 迟念道,“危险是瑀宸的看法,我并不这么看。我也没有要罚他,他要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 褚云飞看他回来了,忙问他,“怎样?” 迟慕瑀道,“没事。我告诉我爸了,没伤着。” 褚云飞道,“那你父亲怎么说。” 迟慕瑀仿佛有些意外,“我父亲看得出啊,根本不用我去告诉。而且,他从来不在乎我在别人眼里做得对不对,只在乎我自己觉得做得对不对。” 褚云飞隐约有些明白迟念对迟慕瑀的态度,他没有再多问,倒是乔慕宸等到褚云飞和迟慕瑀说过话才过来道,“哥哥,你没事吧。” 迟慕瑀道,“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乔慕宸仿佛有些失落的样子,却又安慰自己哥哥是不想让自己分心,因此只是道,“那,哥不要担心义父他们,默默爹爹肯定会劝言叔的,还在比赛呢。” 迟慕瑀知道自己刚才突然就冲到观众席上,影响已经是很不好了,只是他并不在乎这个,可心中到底是感激乔慕宸的关心,点头道,“我知道了,比完了我就回墓镧去。马上就到你了,快点准备吧。” 乔慕宸这才点了点头,自己去做准备动作,褚云飞对迟慕瑀笑道,“慕宸在你面前挺乖的嘛,满有当哥哥的样子的。” 迟慕瑀苦笑了下,“我大概不算是什么好哥哥,慕宸很优秀了,我并不能帮到他什么。”说到这里,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今天的比赛,就是你和慕宸之间的事了。” 第一百十五章 褚云飞直觉迟慕瑀面色不对劲,可是他又知道这时候还是不问的好,对于迟慕瑀的心境,他并不是不了解,只是,他是最没有资格去说什么的人。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是他抢走了迟慕瑀的爸爸,褚云飞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回来,没有被慕瑀知道爸爸也可以这么疼一个儿子,那,慕瑀心里是不是会好过一点。毕竟,他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秋少爷,虽然他姓迟。今天,慕瑀这么冒险,也只是为了讨爸爸欢心吧。 这次抽签的结果相当令人崩溃,提前进入终极对决的四个人,居然有三个都在自己这一组,如今上场的就是何启,看样子,是要灌一个三百六十度。 褚云飞看他的高度,心中暗暗纳罕,不对啊,如果是三百六十度,会不会,果然,何启的速度太快了,难道,是七百二十? 能灌七百二十度的不是没有,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居然何启刚才还是保留了实力,球馆早已被观众席上的呼声填满。 迟慕瑀却突然咦了一声。 褚云飞知道他看出什么不对来了,果然,何启转体七百二十度起跳的时候竟是背对篮筐,他居然是打算背扣的。这个球如果进去的话,对自己的威胁应该是非常大的,只是,他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还不到刹那,“碰!”的一声却突然在耳旁炸出来,大概是没有掌握好重心,何启的双臂居然缠在了篮筐上,手被搅在了篮网里,整个人竟然挂在了篮架下,另一只手中的篮球如同被慢放的镜头一样滚下来,何启发出半声惨呼却立刻咬住嘴唇将剩下的半声惊叫生生押回去,可这样戛然而止的声音,却更令人心惊,等到裁判跑过去的时候,他的人也从篮架上摔了下来,身子坠落的时候,头正狠狠磕在篮架底座的铁架上。 裁判急忙蹲下身查看,Z中的队医也早都待命一旁,坐在等待席上的褚云飞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上痛苦的表情,甚至连何胥和汝评委也立刻下来,乔慕宸拦着场边还在等待比赛的球员,不让他们上去添乱,医务人员将何启抬上了担架,褚云飞亲眼看到何胥趁着蹲身的时候抹去了地上的一小块血迹。 汝评委似乎是和何胥商量了几句,观众席上的篮协其他负责人和Z中校长也赶了上来,场下一片窃窃,比刚才倾轧耳膜的嘶吼还让人难以忍受,过了不到两分钟,篮协的一位负责人请大家安静下来,宣布比赛暂停。 本来安排在冠亚军争夺战之前的剧团表演提前上演,希望暂时安抚骚动的观众,校长望着何胥,“今天的比赛还要打下去吗?” 何胥没有说话,倒是刘评委道,“一般,球员受伤是不会延期比赛的。” 校长仿佛非常着急的样子,问何胥道,“那,球衣退役仪式——”Z中一直有替何胥退役球衣的意思,可是,何胥却一直拒绝,这一次,他答应在今天将自己在高中的战袍退役,而且,也希望能够在球衣退役仪式上宣布自己的婚讯。不仅是为母校增加曝光率,更是为了能给自己和连昕一个更好的回忆,毕竟,他们都是Z中的学生。本来扣篮大赛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是今天既然出了球员受伤被抬下去的事,若是再大张旗鼓的做纪念仪式又宣布婚讯,到底还是不太合适的。但是校长又怎么甘心放过今天这样宣传Z中的大好机会,因此非常犹豫,更何况,今天,乔熳汐秋瑀宸沉默非璟煜,这些Z中时代的传奇人物都到了,秋瑀宸还是当年何胥的教练,而各界名流也到了不少,如果说扣篮大赛要改天,那也是不现实的,毕竟,这些人都很忙,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抽时间过来。这也是校长决定暂停比赛的原因,如果何胥拒绝在今天退役球衣,或者是不在今天宣布婚讯,那Z中的损失都是相当大的。 非璟煜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着秋瑀宸,秋瑀宸也有些犹豫,他虽然不是迷信的人,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得意弟子在最幸福的时候有缺憾,汝评委和篮协的负责人都赞同继续球衣退役仪式,毕竟,这是早已经定好的。大家都等着何胥表态,何胥却看着秋瑀宸,“教练的意见呢?” 秋瑀宸并没有说话,却对在一边维护秩序的乔慕宸招了招手,乔慕宸连忙跑过来,秋瑀宸简要和他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就问道,“你的意见呢?” 乔慕宸有些吃惊,这种问题,怎么会想到问他呢,这里这么多领导权威,二叔居然会想到叫自己上来。何胥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乔慕宸看校长如今一脸忐忑,望着他的脸就像望着救世主似的,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再过一星期,就是Z中篮球社成立二十周年纪念。” 比赛在十五分钟后继续,大概是因为刚才何启的教训,接下来的几个人表演都是中规中矩,稳中求胜,而这一次居然没有决出冠亚季军,只是宣布了五人入围名单,何胥亲自宣布,入围的五人都有机会在Z中篮球社二十周年庆典晚会上进行表演,而冠军还有机会和他共同完成球衣退役仪式。届时,Z中篮球社曾经的元老级的教练和球员回一起出席,连已经受伤的何启都在被邀之列。 何胥虽然宣布了五人入围名单,但是大家都明白,冠军定然是褚云飞和乔慕宸之争,因此,更有媒体在今天之后将扣篮比赛渲染成了家族内战,而Z中又多一次创收的机会,何乐而不为,也填补了今天很多曾经的Z中篮球社校友并未到场的遗憾。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当然极具新闻价值,更何况,还有校长隐约透露的何胥对于母校篮球社的捐助仪式在,冠军的归属既然悬而未决,这次的扣篮大赛倒真正成为了募捐大会。 只不过褚云飞却依然有些遗憾的样子,等一散会,就去老爸那里抱怨,“又要等一周了。” 秋瑀宸捏了捏儿子鼻子,“要赢还怕等吗?” 父子俩才说笑着,秋瑀宸却突然一回头,迟慕瑀正打算闪身而过,褚云飞看到迟慕瑀过来,自己和老爸说去找父亲,不待秋瑀宸叫他就跑得没影了。 秋瑀宸放缓了脚步,迟慕瑀连忙小跑过来,很是谦卑的样子。 秋瑀宸微微皱了皱眉,“有事吗?我不打算听你说对不起。” 迟慕瑀有些踟蹰,却知道自己的踟蹰只会让二叔更加不快,因此低头道,“大概,是让您受伤了。” 秋瑀宸没有否认,“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咬着自己嘴唇上的干皮,“慕瑀莽撞了。” 秋瑀宸的语声很平静,落在迟慕瑀耳里,却带着浓浓地讥诮味道,“会吗,端地墓镧好功夫。是我多事了。”突然间被隐隐指责不相信儿子,秋瑀宸的脾气也不怎么好了。毕竟,这是让他很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 迟慕瑀只觉得自己地心狠狠被扯了一下,“二叔,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个灌篮,我做不到的,只有我父亲可以做到。” 秋瑀宸一瞬间有些激动,却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过了大概几秒钟,才从口中压出一句话来,一字一字,“你好大的胆子!” 迟慕瑀低下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秋瑀宸长叹了一口气,“你默默爹爹短讯我,说我多心了,你父亲确认你可以做得到,告诉我,你一定会在比赛后过来道歉,叫我哄着你一点。原来,你竟是根本做不到的。慕瑀,做有百分之十把握的事,可以叫勇敢,做百分之一把握的事,也可以叫魄力,可是,做百分百没有把握的事,只能叫愚蠢。我没有想到,到了今天,你居然还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迟慕瑀低下头,他想说句抱歉的话,想像褚云飞教他的一样撒撒娇,可是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秋瑀宸接到沉默短信,本来有些和自己赌气,可是,如今居然亲口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就做了一件这么蠢的蠢事,本已经压下去的愤怒又重新燃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贵宾通道居然不知为什么也有闪光灯亮起来,虽然只是一瞬,秋瑀宸立刻不动声色地将迟慕瑀护到了自己胸膛里,迟慕瑀没想到二叔居然会这么护着自己,可是那个温暖的怀抱才享受了不到一秒钟,二叔的语声就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严厉,“回去写一份检查,今晚十二点之前传到我的邮箱里。” 迟慕瑀一愣,却发现二叔居然已经绕过他甩了一个背影向前走了。他垂下头,表情瞬间有些难过,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突然道,“对不起,二叔,我大概马上就要回墓镧了。”墓镧自然是没有网络的,也无所谓传不传到邮箱了。 秋瑀宸大概是从来也没想到迟慕瑀居然会忤逆他,脸色立刻阴了下来,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人折了回来,秋瑀宸本就是出来最晚的,路上又几次停步耽搁了一些时间,不成想居然还有人折回来。 秋瑀宸见非璟煜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高倍变焦相机,也明白了些事,“人呢?” 非璟煜道,“我下了他的相机,让他走了。” 秋瑀宸将相机接过来,打开存储照片,果然,正是自己将迟慕瑀拢在怀里的那一瞬间,迟慕瑀亲眼看他按下了删除键,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只是沉默。 秋瑀宸处理过才道,“东西还给人家吧。” 非璟煜像是抗议了两句,没想到迟慕瑀也道,“非叔,你把东西还给人家吧。也,也没有拍到什么。” 秋瑀宸大概是有些意外,转头看了迟慕瑀一眼,却没有看到他面上表情有什么变化,他是很不喜欢小报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也不希望迟慕瑀被无聊八卦骚扰,他不喜欢他的孩子每一个细节都曝光在闪光灯下,只是这些,他从来不想去解释。 迟慕瑀望着非璟煜,“二叔大概是受伤了,慕瑀要回墓镧了,非叔叫默默爹爹多照顾二叔吧。” 迟慕瑀转过头,“二叔,我父亲大概在前面等我,我先过去了。” 那是第一次,秋瑀宸突然觉得,他仿佛被儿子抛弃了,也是唯一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他的心居然被挖地这么空。这么些年,他不断提醒自己,又不断强迫自己忘记,可是,终究,那个孩子,那个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敬畏之心叫了他十七年二叔的孩子,真真正正,是他的骨肉啊。 第一百十六章 迟慕瑀自己跑了出来,贵宾通道门口等着的正是迟念,“父亲,我们,回墓镧吧。” 迟念问他,“一周后的比赛呢?” 迟慕瑀低头道,“慕瑀,不比了。” 迟慕瑀抿了下唇,“冠军是云飞的,慕瑀不争。” 言寓荆仔细咂摸着他语中的涵义,半晌,道,“也好。” 迟念点了下头,“去和你默默爹爹,乔伯父他们打个招呼。” 迟慕瑀点头,乔熳汐正和乔慕宸文禹落说笑,乔熳汐指着易容后的文禹落问儿子,“看得出?” 乔慕宸道,“父亲啊。” 沉默笑着揉了揉小家伙脑袋,“眼力不错。” 乔慕宸仿佛带着些撒娇地道,“默默爹爹就算易容,慕宸也认得出的,就是您不疼小蓝帽了。” 沉默狠狠拧了拧他耳朵,迟慕瑀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对每个人打招呼,他生性跳脱,迟念也根本不用礼数约束他,这次居然是难得的郑重,“义父,师伯,默默爹爹,慕瑀回墓镧了。” 沉默像是有些意外,“恒河不是还有事吗,你二叔可能还要吩咐你呢。” 迟慕瑀道,“我和二叔说过了。” 沉默看他说过这句话就没话,也不好再说,只道,“那,再和你二叔说一声吧。今天你这么冒险,你二叔很是不放心的。而且,你何叔还在后面。” 迟慕瑀道,“不必了,何叔被一大群人围着,一时也走不开。非叔已经知道了。” 沉默知道也难劝他,只是又吩咐了两句小心。乔慕宸也规规矩矩地和哥哥道别。 迟慕瑀一个人低着头,跟在迟念身后,迟念也不怎么说话,倒是言寓荆问了他几句有没有伤着。迟念的车停在机场,迟慕瑀路上接到褚云飞短信,迟慕瑀也不知该怎么回,因此只发了两个字,“没事。 褚云飞没再追问,只是在接到短信的时候拽住了秋瑀宸衣袖,秋瑀宸道,“什么事,开车呢。” 褚云飞低头,“慕瑀回墓镧了。” 秋瑀宸道,“知道。” 褚云飞偏头看他,“爸为什么不把慕瑀留下来,就算是罚他也好。如果是小刺猬做了这么危险的事呢?” 秋瑀宸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一天为了讨我欢心去冒险。” 褚云飞心里一热,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到后座的沉默道,“那慕瑀呢?” 褚云飞看到老爸侧脸的肌肉抽了一下,却立刻道,“他是慕宸和云飞的哥哥,理所应当受点委屈。” 沉默大概有整整一分钟没有说话,而后才道,“他是我的儿子。” 秋瑀宸一瞬间拉下了手刹,却又放开,沉默接道,“他叫我爹爹就是我的儿子。” 褚云飞不想看到父亲和爸爸又一次争执,求秋瑀宸道,“爸,我们把慕瑀接回来好不好。恒河还有这么多事,都离不开慕瑀的。” 秋瑀宸看了儿子一眼,“你别多事。” 离城市越来越远,路越来越荒僻,树越来越多,迟慕瑀知道,快到家了。 言寓荆问他,“什么打算?” 迟慕瑀并没有来得及说话,迟念道,“慕瑀在开车,别和他说话。” 言寓荆和迟念都坐在后座,两个人一人靠着一边的门,言寓荆低声道,“师父,小言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迟念根本没有说话,直到迟慕瑀将车扔在隐蔽修建的地下车库,师徒三人又重新走出来,从这里到墓镧,都是不能开车的呢。 迟慕瑀当先跨入了荆棘丛,回家的路,他总是很熟悉的。迟念第二个过来,迟慕瑀退在一旁等父亲先走,才又和爸爸并肩走在他身后,走了大概三四条小道,才对言寓荆道,“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立刻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迟慕瑀这一次却没有低头,“我回去就进A1。” 言寓荆扬起了脸,“你是去送死!” 迟慕瑀固执地望着爸爸眼睛,“我做错事,应该受罚。而且,七十二丈冰,不是只有师伯才可以破。” 言寓荆狠狠道,“谁让你去闯七十二丈冰。你以为你从A1练到Z72就可以了吗?从前的七十二丈冰,已经被骊歌毁了,现在的,只会比从前更残酷。” 迟慕瑀道,“是!所以我才一定要过,爸也说过,墓镧这个地方,没有人和你讲身份地位道德尊严,无论是谁,坐在什么位置,靠得,都是自己的一身本事,我是墓镧的少主,我一定要过。” 迟念突然回过头,“你要过就去过,哪来那么多废话!” 言寓荆叫道,“师父!” 迟念回头瞥了迟慕瑀一眼,“我的A1十二人,每一个都可以扔进天葬崖不吃不喝不动三天,以鸷鹰的机警依然会误以为是死尸自天而下啄食,其时必须一击必中,一抓取鹰胆不破才算过第一关,你连泅水三个时辰都吓得你爸以为要淹死跳下去捞你,你凭什么进A1,就凭你是我迟念的儿子?用受伤要挟别人多看你一眼,还是用送死去逼别人后悔一辈子?求别人心疼是可怜,逼别人心疼是可耻!” 迟念从来没有这么不留情面地骂过迟慕瑀,如此轻蔑的口气,将迟慕瑀全部的冲动夹着骄傲一起揉碎,言寓荆跟着迟念二十年,知道师父几乎从来不动气,即使动了真怒也绝不会伤孩子的自尊,如今听他居然这么说,也不敢劝,只是在一旁侍立,迟念伸手向空中一抓,不知抓到什么又向迟慕瑀一递,迟慕瑀去接却只抓到一条雀腿,麻雀扑扇扇地抖着翅膀,迟念伸手轻轻弹迟慕瑀指节,迟慕瑀只觉得骨节都要断了却死撑着不肯放,麻雀害怕,用力向上飞,力道更猛了,迟慕瑀本欲死握着不放手,可是这只麻雀这么小,又怕他挣扎太过挣断了腿,一松手,麻雀就飞了。 迟念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向前走了。迟慕瑀呆呆望着天空,言寓荆轻声劝儿子,“你连伤一只麻雀都舍不得,去学什么杀人呢?” 迟慕瑀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垂着头跟在迟念身后,迟念到了自己的小木屋,迟慕瑀跟着他上了楼,他却没有一点要让儿子进屋的意思,迟慕瑀一直在他门口侍立,一直到月挂中天。 迟念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澄澈如洗的一片皎洁和清寒入骨的凉气,迟慕瑀依然站在门外,“父亲,从小到大,您还从来没骂过慕瑀呢。” 迟念也有些心疼,却是给了他腿面一脚,“该到哪去到哪去!” 言寓荆从月影中闪身出来,连忙跑上楼,“师父——” 迟念抬眼看了眼言寓荆,“你怎么还在这?正好——”他顺手将迟慕瑀推过去,“你不是要教训他吗,带他去你那教训。” 说完就转身回屋关上了门,迟慕瑀不肯走,一矮身跪在了迟念门前,他穿得还是球衣,膝盖赤裸裸地着地,背挺得直直的,月光下还能看到他球裤上被迟念踹到的鞋印,言寓荆拉他,他整条胳臂都是凉的,“你怎么了,跟我回去。” 迟慕瑀没动,只是直挺挺地跪在迟念房门口,言寓荆一个人靠着迟念门外木台的栅栏,夜凉如水,虽是仲夏,却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正不知要怎么劝他,却听得迟念唤他,“小言进来吧。” 言寓荆站直了身子,又看了迟慕瑀一眼,他还是跪得直直的,连睫毛也不曾眨一下,言寓荆从他身侧绕了过去,推开门,月光渐明渐暗,从他的余光看,一大片月亮将迟慕瑀挺拔的影子映下来,言寓荆迟疑了下,又关上了门。 “师父,慕瑀在外边跪着呢。” 迟念并没有看言寓荆,只是逗弄着玻璃房里的一条小蛇,“随他吧,在我门口跪着,他心里踏实些。” 言寓荆低头道,“师父,慕瑀——” 迟念让金色的小蛇缠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慕瑀已经猜到瑀宸是他生父了,怎么了?” 言寓荆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迟念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脊,“他现在在外边,是跪我,不是跪瑀宸。” 言寓荆轻声道,“慕瑀一向知道您最信任他了。” 迟念点头,“他知道我不怪他,才不能原谅自己。由他跪着吧,他不起来就不用给他水喝。” 言寓荆急道,“那怎么办?” 迟念替小蛇喂了食,重新让他爬回水晶盒里了,他也不扣盒门,只是虚虚关上,“你回去睡吧。” 言寓荆猜不懂师父心中怎么想,可是从他跟着迟念起,迟念是从不罚人跪的,如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是知道师父一向料事如神,也不再说什么,重新看了一眼跪得直直的迟慕瑀,自己回房了。 迟慕瑀一直跪到第二天早晨,身子早都已经僵了,虽然一直未进水米,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去后面解手,等他回来,才要重新跪下,膝盖还没沾到地板,迟念却已经出来了。 迟慕瑀有些尴尬,叫了声父亲,重新跪了下来。 迟念靠在门边,盯着他看了半天,迟慕瑀不知父亲在看什么,只是直愣愣地跪着,良久,迟念问道,“你洗手了吧?” 迟慕瑀脸一红,跟着非璟煜钢索飞车都不怕的人居然连大声说话也不敢,“洗过了。” 迟念打了个哈哈,道,“所以我一直觉得,跪几天几夜都是不现实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更何况自己的心呢?你也跪够了,进来吧。” 迟慕瑀连忙站起身,跟着迟念进了屋,迟念也没给他拿毯子什么的暖和,他一向认为这一套纯粹是做给自己看的,月黑风冷,跪了一晚上都没见心疼,一进屋就稀罕起来了?所以,他很是看不上秋瑀宸欲盖弥彰似的上药。 迟念拉迟慕瑀过来,伸手替儿子拍掉了腿上的脚印,“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乖,这是什么意思,唾面自干?” 迟慕瑀被父亲这样说,也是非常不好意思,他和迟念父子间从来不拘束,其实他知道,父亲是最能体谅他的,只是,想到自己有父亲和爸爸十七年养育之恩,自己还只顾着讨好生父,心中惭愧。可是如今看父亲还是老样子,自己也有些委屈,在迟念床上坐了下来。还没说话,却突然又跳了起来,跑到门边锅里捞了一个玉米出来啃,“饿了。” 迟念气得重新踹了他一脚,无奈挥手道,“吃吧。” 迟念看迟慕瑀吃,等他吃完了才道,“你今天跑步去一趟秋家。” 迟慕瑀一愣,“父亲——” 迟念道,“跟你二叔领三十藤条,打过了就立刻跑回来,我要验伤。” 迟慕瑀将玉米棒子扔在地上,“父亲——” 迟念并没有让他说完,“跟他说,藤条,就用他当年自己那根吧,乔熳汐的眼光,我放心。” 第一百十七章 “少爷,迟少爷到了。” 秋瑀宸听安管家回报,也有些意外,褚云飞正帮秋瑀宸擦药,笑着推老爸,“爸快去嘛,慕瑀肯定是不放心,来看你了。” 秋瑀宸正被他按在胸口瘀伤上,叫道,“轻点。” 褚云飞从床上跳下来替老爸拿衣服,“我还以为爸不怕疼呢。” 秋瑀宸让儿子服侍着穿了衣服,出门就见到沉默,沉默担心他伤势,问道,“怎么样了?” 秋瑀宸道,“没事,儿子替我上过药了。慕瑀来了。” 沉默心中一喜,抢在秋瑀宸前面出去,三个人才走到门口,褚云飞却突然叫肚子疼,跑了。 秋瑀宸有一瞬间的迟疑,沉默推他道,“走吧,云飞怕慕瑀看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难过。” 秋瑀宸点头,还未出走廊,却看见迟慕瑀恭敬地立在楼梯口,儿子又重新回来了,他心中甚是欢喜,却又难免板下脸来,“有事?” 迟慕瑀站直了身子,“慕瑀无礼,不该以身犯险让二叔担心,父亲命我前来领三十藤杖,请二叔责罚。” 秋瑀宸一呆,沉默不觉道,“什么?” 迟慕瑀低下头,“父亲命我来领三十藤杖。” 沉默回头看了一眼秋瑀宸,秋瑀宸沉下气息,“藤杖呢?”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咬下唇上的一片死皮,“父亲说——叫二叔用从前自己那一根。”短短几个字,迟慕瑀说得竟像是后面有狼撵着一样。 沉默看秋瑀宸脸色不对,只挥了挥手,“慕瑀是跑过来的吧,藤杖——藤杖你二叔收起来了。你先去房里歇一会,回头,我叫云飞来叫你。” 迟慕瑀躬身道,“慕瑀不敢,慕瑀是来领罚的,我去惩戒室。” 沉默看迟慕瑀走进最左边的屋子,轻轻握住了秋瑀宸的手,“用熳汐哥当年教训你的藤杖,迟大哥哪里是叫你罚他——” 秋瑀宸接道,“分明是叫我自己掌自己的嘴。” 沉默有些犹豫,“那该怎么办?” 秋瑀宸苦笑摇头,“迟大哥知道,慕瑀不挨这顿藤杖,心不安,可是,也不肯轻易放过我。” 沉默没说话,秋瑀宸接道,“他表面上说叫我罚慕瑀的莽撞,可是,慕瑀究竟是为什么莽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沉默半晌没说话,终于道,“迟大哥也会算计人了。” 秋瑀宸道,“迟大哥本就算无遗策,从前,他只是不愿意罢了。”他不等沉默说话,直接道,“你和云飞呆在家里,我亲自去一趟墓镧。” 沉默似是想坚持和他同去,却终于强笑道,“去吧,墓镧又不是龙潭虎穴,迟大哥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秋瑀宸不再说话,回自己书房,将已经封存了近二十年的藤杖自暗格中取出,虽然已有廿年未用过,可秋瑀宸每年都会精心保养,甚至自己亲手用淡盐水擦拭,以保持其韧性,如今虽然颜色黯淡了些,可依然是极为伏手的。尽管很久没有再尝试过这根藤杖的威力了,可秋瑀宸即使是将它从暗格中拿出来,依然怀着敬畏之心。 小心翼翼地将藤杖装进放长箫的袋子里,沉默亲自送秋瑀宸和迟慕瑀出去。 迟慕瑀依着礼数开车,秋瑀宸坐在后座,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只是到了地下车库的时候,秋瑀宸吩咐道,“不用停进去了,一起跑过去吧。” 迟慕瑀知道二叔出门的时候已经换了轻便的运动装,可看他重新蹲身来系鞋带,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二叔的伤没事了吗?” 秋瑀宸没抬头,迟慕瑀心中有些失望,正将高高的荆棘丛替二叔拨向一边让他先过去,却突然听到,“没事了。” 迟念在自己房间后面的秋千架上侧坐着,两只脚都缠在一边的绳索上,后背却靠在另一边,晃晃悠悠地荡着,看见迟慕瑀和秋瑀宸一起回来,不觉暗自轻笑。双脚缠着秋千一荡,伸手就抓住了一旁的葡萄藤,再不知怎么一滑,就站在了一旁的大树树杈中间,人直接从自己小木屋的窗户里翻进去了。 迟念的房间四处环着的都是葡萄藤,离窗口最近的地方是一棵非常大的梨树,丰收的季节,他总是可以一伸手就摘一个梨吃,梨子吃烦了,就摘一串葡萄,如今梨花早已开尽,梨子却还没有结成,可是整棵梨树也是郁郁葱葱,迟念每当回来,心情总会好些。 如今他就正翘着脚躺在床上,将酒杯含在口里,喝着自酿的米酒,等着敲门的声音。 “迟大哥。” 敲门的居然是秋瑀宸,迟念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咽了酒,“进来吧。” 迟慕瑀跟着秋瑀宸走进来,迟念将酒壶放在一边,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让他去领罚,你倒亲自来了。” 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头道,“瑀宸,特来负荆请罪。” 迟念笑了,“荆呢?” 秋瑀宸待要说什么,迟念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我不论你是做什么来的,既然舍不得让给他带着一身伤重新跑回来——三十下藤条,你打完就可以走。慕瑀!” 迟慕瑀平常虽然在父亲面前没大没小的,可是一旦迟念动了真格的,他可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能乖乖低头,“是。” 迟念走到门边,靠在门框上,“既然你不放心我验伤,我就亲自监刑,出来吧。” 迟慕瑀根本连头也不敢抬,他心中一直以为自己最怕二叔,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真正存着畏惧之心的,还是父亲。 迟慕瑀在昨晚的地方重新跪下,挺直了脊背,却低下了头,有些犹疑,却终于褪下了上衣。他穿得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张肩拔背的跪姿让背肌快将内里的黑色小背心撑破了,迟念根本没看他,只是靠在门框上。迟慕瑀又一次躬下了身子,连背心也脱了下来。 秋瑀宸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儿子每一寸骨骼,迟念笑道,“肤色健康,肌肉发达,轮廓清晰,线条分明,我没亏待他吧。” 秋瑀宸看着儿子挺直的脊骨,想象他十七年如一日的苦练,情不自禁地就用手指轻轻顺着他脊柱滑下来,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爱抚过的亲生儿子。迟念却突然按住了他手,“就是人体雕塑展,也要挂块牌子写个禁止触摸吧。你是干什么来的?”话到最后一句,已经由淡淡的嘲讽变为犀利。 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声道,“藤杖,藤杖瑀宸留在车里了。” 迟念抬头看着夕阳,“现在,大概已经七八点了,你要是真想心疼他就早点打过,让他早点去睡。” 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跑回去拿藤杖,迟慕瑀低声叫,“父亲——” 迟念道,“感动不感动,是你的事。不过,一遇到感情的事就茫然无措,瑀宸真是一点也没变。” 迟慕瑀就算再不懂尊卑,也知道养父评价生父他不该开口的,可是,等秋瑀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依然是心中一热,多少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体味过来自亲生父亲的温暖,这两天,却突然将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得到了,他真怕没有一场疼痛来证明这是真实。 迟念瞥了一眼秋瑀宸,“月亮都快上来了,动手吧。” 秋瑀宸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突然觉得家法竟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他看着迟慕瑀背部肌肉的每一次变化,因为紧张而收缩,又因为说服了自己而重新放松下来。 红色的光晕越来越弱,天边一片红通通的,但是他记得,好像有那本书上讲过,这个,倒也不叫火烧云。 秋瑀宸秉住了呼吸,迟念倒一直沉得住气,只有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慕瑀鲁莽,让二叔担心,害父亲生气,您动手吧。” 迟念只是随意笑了下,看秋瑀宸紧紧握住藤杖,他竟是折回房间,重新架上了锅,又煮起玉米来了。 秋瑀宸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因此,将手臂垂下来,把藤杖横握在掌中,却突然一抬手臂,“嗖!啪!”一声,藤杖直直击在迟慕瑀背上。 “乓!”的一声,依然清脆,却是迟念盖上了锅盖的声音。 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又是“嗖啪”一声,迟慕瑀背上第二条血红色的印迹,整齐地排在第一条之下。 “知道错了吗?”这是秋瑀宸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他训诫过很多人,何胥,非璟煜,沉默,甚至褚云飞,可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去讯问自己的亲生儿子。 紧接着的第三下,痛得迟慕瑀忍不住用手撑住了身子,血红色的鞭痕正重叠在第二条印迹上,秋瑀宸的声音比晚间的风还要沉,“说话!” 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终于道,“慕瑀,知道错了。” 第四下藤杖才刚刚落下,又是击在刚才的那一下上,迟慕瑀这一次竟是死咬着牙撑住了,大滴的汗水立刻落在地板上,将浅棕色的地板映出一块咖色的水迹。 迟念问道,“几下了?” 秋瑀宸躬身道,“四下。” 迟念蹲下身,仔细看着迟慕瑀背上的鞭痕,“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两下呢。” 秋瑀宸当然知道依迟念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看不出是四下藤条两道伤痕,因此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迟念站起身,颇带着些玩味的望向秋瑀宸,“乔熳汐从前教训你的时候没教过要报数吗?重来!” 迟念话才说到这里,迟慕瑀却突然回转过头,“父亲!”语声有些急,大概是不想父亲再提二叔从前的事。 迟念笑了一下,心中有一瞬间的苦涩,迟慕瑀也是一阵内疚,忙伸手牵住了迟念衣角,却又放开了。 迟念望着秋瑀宸,“打吧。” 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一!” 迟慕瑀闭上了眼睛,心中又是内疚又是自责,硬挺着受了这一杖。 “二!”秋瑀宸下手并不轻,迟慕瑀又直直跪着根本没有屏障,一下接一下得挨过去,等才数到六,迟慕瑀就忍不住掐住了自己大腿。他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迟念平时就算揍他也就是狂风暴雨的一阵,挨过了就挨过了,可如今一下一下得叠加着,就像永远也不会完一样。冷汗早已铺了满脸,却是强忍着不肯动一下。 秋瑀宸看着他背上的一道道血痕,知道他总会撑不住的,于是狠狠地扬起了藤杖,接连就是三下扫下来,迟慕瑀不愿意身子向前跌,只能拼命向后仰,秋瑀宸才停了藤杖,人就倒了下去,又重新爬起来。 秋瑀宸怕迟念因为迟慕瑀摔倒了又要重来,连忙又狠敲了一记,“铿!”的一声,正敲在他肩胛骨上,迟慕瑀倒吸了口凉气,秋瑀宸忙数道,“十!” 迟念轻轻握住了秋瑀宸手腕,“你很急吗?路上没路灯?” 秋瑀宸的手被汗水湿透了,滑得甚至已经握不住手中的藤杖,迟念深深吸了口气,“玉米挺香的,走得时候给默默带两个。” 秋瑀宸不知该怎么答话,迟念恨声道,“打啊!” 秋瑀宸轻轻扶住了迟慕瑀肩膀,“转过去跪,让你父亲看清楚。” 迟慕瑀本是对着迟念房门跪着的,若是转过去,就是背对房门正对木护栏,秋瑀宸的意思本是叫他稍稍扶着些护栏的,迟慕瑀背身过去,却是根本没有握,又一次挺直了背脊。 迟念不过浅笑,“嗖~啪!”秋瑀宸手中韧性极强的藤条居然倒着弯成了一张弓,又迅速弹回去,狠狠的一鞭这次是顺着脊柱纵着落下去,迟慕瑀后背立刻就被鞭痕分成了左右均等的两片。十二十三鞭又是一左一右斜着落,一道鞭痕就牵动着好几处伤处,可是,究竟比重叠着要好些。 迟念道,“菱形。怎么,这是打算鱼鳞剐?” 秋瑀宸只听他口中那三个字手居然就抖起来了,他定住心神,一鞭一鞭地继续向下落,迟慕瑀已经不能逼自己不咬嘴唇,双手将大腿外侧的肌肉都掐出血来,秋瑀宸稳定着双手,一下一下将鞭痕整齐地落下去,大概是忌惮了迟念所说的,他不敢再斜着落鞭,而是每一鞭都竖着落,迟慕瑀是挺直了脊背,秋瑀宸用整根藤杖落鞭难度很大,通常就只有一小段落在他背上,虽然还是痛,但也比横着落鞭时那种贯穿整个背脊的滋味要好许多。迟念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打。 第二十一下依然是竖着,每一鞭纵着落下去,背上都有至少六七个同横着的鞭痕交错着的点,迟慕瑀痛得抽着脊背,冷汗顺着发根流下来,汗水蛰着鞭痕,更是又痒又疼。 “呃~”第二十三下,迟慕瑀忍不住呻吟出声,第二十四下却是更快更狠,等鞭子落到第二十五下,秋瑀宸又是横着抽下去,“嗖嗖”的声音令人心颤,迟慕瑀背上本来已经满是伤痕,秋瑀宸不愿意斜着落鞭,就只能将他脊背棋盘式的重新割出来,不免就要落上伤痕,迟慕瑀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却根本没有力气保持自己在跪着的时候不移动身体,总是被藤杖的冲击力带到一边去,待重新跪直,痛楚也早在五脏六腑滚了一圈了。 秋瑀宸好不容易数到二十九,第三十鞭才要扬下去,迟念却突然用梨树枝一拦,连树叶都没有去掉的柔韧树枝就捋上了迟慕瑀伤痕累累的背,“啊!” 迟慕瑀长长叫了一声,迟念将梨树枝扔到一旁,“三十!” 迟慕瑀实在已经撑不起了,只能死死握着小楼上的木栅栏,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重新跪起来,迟念将秋瑀宸手中的藤杖接过来,用藤杖的尖端抵着他伤势最重的那一点,“抬头!” 迟慕瑀强撑着抬起头,迟念问他,“看到月亮了吗?” 迟慕瑀点头,可就只这一个动作,也因为拉动了背部肌肉而痛得不住抽搐,迟念道,“今晚,你就在月亮底下跪着,等明天太阳出来,就跟着太阳跪。哪里最热,最晒,最舒服,你就跪在哪。” 秋瑀宸低声叫道,“迟大哥!” 迟念回头笑道,“怎么?你不知道紫外线有杀菌的作用?” 秋瑀宸将手伸进裤兜里,死死攥着早就放在那里的一管药膏,低着头不说话。 迟念看迟慕瑀没动,顺手就将藤杖扔进房里,一脚踹在他臀上,迟慕瑀本用双手扶着栅栏,可这一脚下去,他竟连手都握不住,一下子就松脱了,人也向前一撞,仿佛就要撞出去。 秋瑀宸惊叫道,“迟大哥!” 迟念没有理他,竟是冲屋后道,“出来!” 言寓荆怯怯地从屋后挪过来,“师父。” 迟念吩咐道,“去厨房给我拿一块粗盐。” 言寓荆本来以为师父只是教训教训慕瑀,顺便逼秋瑀宸心疼,害怕自己出来反倒多事,可回房去到底又不放心,这才躲着,如今听师父这么吩咐,竟是也吓坏了。 迟念看秋瑀宸苍白的脸色,“怎么了,非璟煜不是很喜欢吃我腌的豇豆吗?” 秋瑀宸不敢说话,迟念又望了一眼言寓荆,言寓荆也不敢劝,连忙跑去取了一块盐块来,迟念接过蹲下身子,将迟慕瑀身体扶正,眼看就要擦上去,秋瑀宸又叫道,“迟大哥!” 迟念站起身,将盐块交到秋瑀宸手上,“你既然舍不得让他跪到明天早上,现在就上药吧。没听说过,盐也是消毒的。” 秋瑀宸手中的汗将盐块边缘都化湿了,迟念俯身弹着迟慕瑀脊背,“快点!不消炎,恐怕会感染吧。” 秋瑀宸这才将盐块扔到地上,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来,“瑀宸有药。” 迟念看他因为紧张早用指甲将药管掐破了,药膏也粘得满管子都是,却依然顾不得将未破的小半管药挤出来。 迟念骂道,“你不用洗个手吗?” 秋瑀宸这才连忙折回屋里去,可也找不到个水龙头,迟念指着半锅开水道,“我刚才煮玉米时候烧开的,用不了剩下了,倒盆里用吧。” 秋瑀宸连忙将依然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盆里,也不兑凉水,就将手伸进去洗了,迟念暗暗摇头,倒是迟慕瑀转身哑着嗓子道,“二叔,我父亲这个房间的水是存在房顶上的。” 秋瑀宸本也在奇怪迟念刚才煮玉米是用的哪的水,如今才想到原来是房里有机关,估计是房顶上安着水箱什么的,可他也顾不得查看,就那样洗了,听得迟念骂迟慕瑀,“就你多嘴。” 秋瑀宸将自己手烫了又出来,低头对迟念道,“迟大哥,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替慕瑀上点药。” 迟念瞪了他一眼,秋瑀宸一阵心慌,却见他自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来,“你那个还能用吗?” 秋瑀宸连忙接了,迟慕瑀跪伏下身子,让秋瑀宸替他擦了药,秋瑀宸也不哄他,只是将每一寸伤痕都涂到,迟慕瑀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来自生父的关切和温柔,心中暗暗想着,原来,被照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难怪云飞那么喜欢撒娇了。秋瑀宸也不多说话,涂过了就重新站了起来。 迟念将秋瑀宸手中的药油收回来,对迟慕瑀道,“起来吧。” 迟慕瑀重新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秋瑀宸,第一句话却是对迟念说的,“父亲,对不起,我——” 迟念不让他说下去,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秋瑀宸躬身道,“秋家的家法,还请迟大哥赐还。” 迟念没说话,顺手向屋里一指,秋瑀宸拿了藤杖出来,低头道,“迟大哥,那,瑀宸先回去了。” 迟慕瑀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本该如此,因此再一次咬住了嘴唇,迟念点了下头,对楼下的言寓荆道,“小言,送瑀宸回去。” 迟慕瑀看着秋瑀宸背影一点一点融进月光里,终于就再也看不见了,迟念伸了个懒腰,“你也累了,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回去睡吧。” 迟慕瑀轻轻嗯了一声,跪下来去捡扔在地上的树枝,在心中暗道,一个梦还没凉透,竟又要准备去做另一个梦了。 倒是迟念仿佛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屋内一片锅碗响动,“明早做玉米酪吃吧。” 第一百十八章 月亮亮得像是能透进人的心里,迟念就一个人在屋顶上躺着,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正发着愣,却听得悉悉索索的一片,迟念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言寓荆正站在门口,顺势踹了他一脚,“看什么呢?” 言寓荆呆呆地望着迟念,不躲,也没说话,迟念笑了下,“回去睡吧。” 言寓荆却像是根本没有明白迟念的话似的,跟着他进了屋,迟念皱眉,“有事?” 言寓荆低下头,良久才道,“师父,小言,想把东西搬来这里。” 迟念道,“有什么事吗?” 言寓荆抿着唇,抬起脸,“小言想,以后和师父一起住,起卧都在一处。” 迟念笑了下,“回去吧,天晚了。” 言寓荆轻轻闭上了眼睛,旋即又睁开,“师父,慕瑀的事,让您伤心了吧。” 迟念道,“你多话了。” 言寓荆低头,“师父,小言从小无父无母,十七岁跟着您,只有您当小言是自己的儿子一样,从来没有嫌弃过小言,就算是做错事,也没有重罚过。从来,没有人肯教小言功夫,也没有人肯帮过小言一次——” 迟念有些不耐,“这些事,我不想听,太晚了,你出去吧。” 言寓荆低头,“小言知道师父不喜欢听,所以,二十年来,从来没说过。可是,小言知道,慕瑀今天,让您伤心了。” 迟念闭上了眼睛,“小言,我没有什么伤不伤心的,从第一次带他回来,我就知道,总有一天的。而且,慕瑀重情义,惦着他生父天经地义,我若是舍不得,也不会每年都送他去秋家了。” 言寓荆抬起眼,“师父是这样说,师父就不难过吗?他毕竟是秋家的孩子,而且,秋家也迟早有一天会承认他。师父说过,如果没有牵挂,您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条命的。师父难道,难道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吗?” 迟念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早都忘了,难过是什么滋味了。而且,慕瑀,我信得过他。” 言寓荆抬头,“我信不过!” 迟念的语声出奇地严厉,“小言!” 言寓荆低头道,“小言从十七岁跟着您,我每次最怕,就是您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在屋顶看月亮。” 迟念没说话,言寓荆低声道,“从前,是为夜神,现在,是为慕瑀。小言这些天,想了很久,很多话,我一直没有说。慕瑀是很孝顺很懂事,可是,他可以对您,也可以对秋盟主。昨天比赛,他为了秋盟主,去做那么冒险的事,师父,您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为什么要叫秋盟主来罚他,为什么要给他们父子更多亲近的机会——” 迟念语声很沉,“小言,你总是这么极端。人太极端,就容易狭隘,出去吧,师父不想罚你。” 言寓荆垂下头,“师父,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犹豫过很多次,您就算是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说完。我不想再看见师父那么寂寞的样子,我不想师父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 迟念拉上了帘子,“我不想再听了。小言,我教了你很多年,滚!” 言寓荆轻轻合上了眼帘,“师父,慕瑀终有一天要离开墓镧,小言知道的,小言,也从来都不怨。他毕竟是秋家的亲儿子,况且,他一直那么孝顺,从他第一次进秋家,小言早都料到,他注定不是属于墓镧的,只是,师父,小言不想看你这么苦,不想看你明明舍不得还要为别人父子去制造机会。小言明白,您为什么要让秋盟主用秋家的家法罚他,小言也明白,您一向都看得开,不像小言那么狭隘,可是,师父,既然这样,既然你一点也没有难过,为什么要在三更的时候还躺在屋顶上看月亮!” 迟念掀开了帘子,“我的日子怎么过是我的事,我已经这么过了大半生,后半生我不知道有多长,可是,我还是这样过。” 言寓荆终于沉下了心,“可是,小言不忍心,不忍心让师父后半生依然这样过!” 迟念有一瞬间的呆滞,言寓荆抬起了头,“小言可以容忍任何事,可是,小言不能再看着师父失去一次,您本来,可以失去的东西就不多。” 迟念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太严重了。” 言寓荆咬着唇,“是,或许,可是,小言不敢再想,不敢再看下去。小言,知道您和秋家的协定。” 迟念苦笑了下,“是吗?我也猜到,你知道的。” 言寓荆低头,“是,您答应骊歌,在慕瑀十八岁那天,把他还回去。现在,已经没有几天了。更何况,他,让人心冷。” 迟念呵斥道,“闭嘴!” 言寓荆回头,“不是吗?那他今天是什么样子,师父和秋盟主,他到底选哪一个?” 迟念从床上下来,“你太糊涂了!生父和养父,没有不能共存的道理。” 言寓荆低头,“是!可是,师父难道就宁愿这样吗?儿子,也是可以共分的吗?” 迟念微微摇了摇头,“小言,你太小看师父了。你可知道,当年,禹落和乔熳汐在那片罂粟地里的时候,在后面掩护的人,就是我。” 言寓荆抬头,“师父,早都习惯委屈了吗?” 迟念笑,“委不委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选的,就不后悔。” 迟念看言寓荆还跪着,轻轻推了推他,“你回房去吧。这些话,被慕瑀听到,他会难过的。那孩子心思重,我不想再横生枝节。” 言寓荆摇头,“小言已经在心里定了,我从此以后,愿意和师父在一起。” 迟念紧紧锁住眉,“你是什么意思?” 言寓荆望着迟念眼睛,“小言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件东西,是独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这样,小言,愿意做师父唯一拥有的东西。小言知道,夜神惊才绝艳,自己不能及于万一,可是,小言什么都不想要求,小言只希望,师父一生,能有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师父的,不和别人共享共分的。小言只希望,师父以后的日子不要再那么孤单。师父,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小言看着你的眼睛,都难过的想哭!” 迟念笑了,“你是在同情我?” 言寓荆连忙摇头,“没有,师父,小言没有。” 迟念回望他,“那你回答师父,你心里,忘记王云天了吗?” 言寓荆很久没有说话,终于答道,“没有,小言忘不了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迟念道,“那,你算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吗?” 言寓荆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迟念居然会这么问,迟念道,“你回去吧。我这一生,早都已经注定了。” 言寓荆摇头,一直摇头,“小言不走,小言想陪着师父。” 迟念没说话,自己起身将铝制的大茶壶拎起来,倒了热水在脚盆里,言寓荆忙起身过来接。 迟念也没理他,自己端到床前脱了鞋袜烫脚,言寓荆转身折出房门,可过了一会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替迟念擦刚刚踩脏的床架,等擦完了又将茶壶提过来,“小言替师父加水。” 迟念从来不喜欢被人这么服侍,因此一年而言也是少有的这么几次,如今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用,我洗好了。” 言寓荆放下了壶,在迟念脚盆边跪了下来,才要将手探进去,迟念已经将脚拿出来了,言寓荆抿了下唇,去床边替迟念拿擦脚布,迟念也没接,自己将脚伸进被子里去了。 言寓荆低下头,要去倒洗脚水,迟念不再理他,自己关上了帘子。 言寓荆倒了水回来又问道,“师父不刷牙吗?” 迟念道,“你还让不让我过日子?” 言寓荆远远地跪下,“师父,小言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让师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师父是想将小言当成徒弟也好,儿子也好,或者,是最卑贱的性奴也罢,小言都心甘情愿。小言愿意每晚服侍师父左右,端茶倒水,沐浴更衣,如果,师父需要,小言,就把小言当成您的左手,小言愿意,什么都愿意,哪怕是,我的身体,我也一定每天都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迟念“呼啦”一声拉开帘子,脸色铁青,“过来!” 言寓荆从来没有见过迟念变脸色,哪怕是自己还年少时偷偷溜出墓镧离家出走,也从来没有见他变过脸色。他心中害怕,却又在心下给自己鼓劲,那是他想了很多天的,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再也不会改变。 言寓荆走到近前,听到师父呼吸那么急,连气息都窒住了,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可是心中打定了主意,竟是再也不改的,因此只挺直了脊背跪着。 “掌嘴!” “师父——”言寓荆吓了一跳,可是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手就已经丝毫不受控制,掴在了脸上。 脸上痛不痛还在其次,可手掌竟是通红通红的了,言寓荆打过一巴掌抬眼偷看迟念,看他依然是面色凝重,也不敢再求,只能自己又掌掴起来。耳边噼噼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自己也不知道疼或者不疼,只是不敢看他眼睛。打着打着竟觉得掌心湿了一片,可手上也不敢停,偷眼一看,竟是掌上沾了血,言寓荆心中一怕,落掌也滞住了。 迟念冷冷道,“用着点力。”话说得平平淡淡的,可言寓荆竟是怕得连手也抬不起了,却只能强指挥着自己双手继续掴。打到后来,心中已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手掌还机械似的动着。 迟念看他鼻血实在流的厉害,整张脸早已经肿的没办法再看下去,这才起身拎起他衣领,言寓荆尽管被迟念拎起来,可手上依然不敢停,迟念替他放着冷水,他竟还在打着。 迟念也没叫他停,放好了水就将他头按进冷水里,一盆水顿时就被血色晕开了,迟念将他拽起来替他止了血,也不让他擦脸,只道,“明白了?” 言寓荆竟像是被打傻了似的,“小言明白,可是,小言不服。”大概是因为打肿了嘴,语声含混不清,可是,其中的不知好歹倒是谁都能听出来。 迟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言寓荆只觉得心就像被灌了冰似的,却终于咬牙道,“小言知道,师父,罚得是小言的自轻自贱,可是,小言从来不觉得,服侍师父就自轻自贱了。”大概真是打得厉害了,他连张口说几句话,都带着血腥气。 迟念沉下脸,“我只答应王云天庇护你,能保住你一条命,就算我不负所托。更何况,他是我的俘虏,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会收下你,大概是缘分——”迟念说到这里竟是自己摇了摇头,缘分,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这个词呢。他是最信缘分也最不信缘分的人,只是,这世上若真有缘分这东西,也总算多了一条安慰自己的理由。 言寓荆听得他这样说,登时就跪下来抱住了他腰。迟念竟是推开了他,“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找仆役使唤,也不是为了养男宠消遣。小言,师父喜欢了夜神,不代表师父就一定要喜欢男人。我有欲望,也需要发泄欲望,可是,我用不着你。” 言寓荆摇头,“师父,小言不是那个意思——”他脸上疼得厉害,说话就像是口中每一块肉都绞在一起一样。 迟念没有说话,言寓荆偷眼看他,他的目光依然如夜空一样寂寞,又静,又空,尘世间的一点情愫,掉进去,竟连个涟漪都没有。“就算小言是那个意思吧,师父,您当小言是什么意思都好,小言从今以后,已经没有自己了。” 迟念竟是从来也没有这么失落过,看言寓荆双颊,红一块紫一块,肿的像是要裂开,目光却依然满是执迷,“既然如此,你就继续打吧。” 迟念自己重新倒了水刷牙,整个夜很静,却又像是被逼得很急,耳边又是“啪”“啪”的声音。 迟念洗漱完了,却依然不见他停下来,言寓荆就像是魔障了一样,迟念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依然用力挥着双臂,左手将自己脸打得偏右边去,右手又重新打回来。迟念一把就握住了他手腕,可才握住左手,言寓荆右手竟根本不听使唤,“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下去。 “停手!” 言寓荆生生将右手顿在空中,呆了半天才抬起头来,“师——” 一声师父没有叫完,迟念亲自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言寓荆整个人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却听得迟念道,“你来干什么!” 迟慕瑀还穿着睡衣,一不小心就打了个喷嚏,也顾不上回话,连忙将言寓荆扶起来,“爸,你怎么了?” 言寓荆一把将迟慕瑀推到一边,“滚!从此以后,不用你叫我爸!” 言寓荆说话不清,迟慕瑀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他眼睛,竟分明就是如此,只这么一句话,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言寓荆看。 言寓荆像是嫌恶他似的又跪远了些,迟慕瑀向前膝行了两步,“爸,是不是——”迟慕瑀看言寓荆分明不想理他,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迟念,“父亲,爸他——是不是,慕瑀做错了什么?” 迟念皱了皱眉,“你出去吧,我和你爸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迟慕瑀求道,“父亲——” 言寓荆瞪他,“滚出去!墓镧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滚回秋家去!” 迟慕瑀这时才知道爸爸的心病是什么,狠狠咬住了嘴唇,迟念道,“出去!” 迟慕瑀心里委屈,连泪都快要落下来,“父亲——” 迟念狠狠踹了他一脚,“出去!你爸心情不好说你两句还委屈你了吗?” 迟慕瑀知道父亲并没有不要他的意思,看今天的样子,以为是今天和二叔多说了几句话爸不高兴,可能就是说了自己几句父亲才会罚他掌嘴的,可是在儿子面前,父亲是绝不肯落爸的面子,因此才骂自己,也低头道,“慕瑀错了,慕瑀先出去了。” 言寓荆狠狠道,“滚!” 迟慕瑀本打算现在就走,可是,看爸嘴上说得虽凶,却连眼睛都红了,也不忍再走,跪在言寓荆面前抱住他腰,“爸,慕瑀不走,慕瑀一辈子呆在墓镧服侍你和父亲。” 言寓荆狠狠将他推开,“滚!” 迟慕瑀却死死不肯放手,“慕瑀不走,慕瑀生在墓镧,就一定要死在墓镧。” 迟念将迟慕瑀提溜起来,“今天日子很好吗,父子俩轮着发疯!” 迟慕瑀回头,“父亲,慕瑀早都知道,您和奶奶有过协定。慕瑀也早都下定决心不会离开墓镧,我和奶奶说过,请她不要逼我,如果到了那一天,一定要我走,我就断臂立誓,我不相信,恒河要自残肢体的继承人。” 迟念一脚就踹在迟慕瑀腰上,“你说什么!” 言寓荆呆道,“你说什么?” 迟慕瑀按着腰,先回头对言寓荆道,“是!慕瑀早都决定了。慕瑀曾经在奶奶面前立下血誓,这个,就是当时的伤口。” 言寓荆细看迟慕瑀左手掌心,果然是有寸许长的伤,那时候他手上缠着绷带,自称是和非璟煜出去玩划伤的。 迟念点了点头,竟是怒极反笑,他握住了迟慕瑀手腕,“你厉害,你真厉害!” 言寓荆这才明白,为什么迟慕瑀一定要拼命讨好秋瑀宸,因为他在很早以前,就把自己重新再叫他一声父亲的希望亲手断绝了。 第一百十九章 迟慕瑀被迟念握住手腕,痛得连话也说不出,他身上原本又带着伤,冷汗涔涔落下来,言寓荆知道误会了儿子心里难过,看迟慕瑀痛得那样子,连忙向迟念求情道,“师父,慕瑀他——” 迟念瞪着迟慕瑀,“你怎么知道的?” 迟慕瑀咬着唇,“我猜到的,然后,就自己去问奶奶。奶奶说,迟早我也要知道的,要我,要我捱到十八岁,她就接我回去。” 迟念冷笑道,“所以,你就立誓了?” 迟慕瑀点头,其中的曲折自然难以详述,可是发展到最后也确实如此,迟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还敢承认?” 迟慕瑀后背着地,一时不防就呻吟出声,言寓荆连忙扶他,迟慕瑀起身道,“父亲说,男人要敢作敢当。” 迟念简直要被自己儿子气疯了,言寓荆跪求道,“师父,慕瑀有情有义,您,小言就放心了。”说到这里,竟然笑了出来,他脸肿得恐怖,笑得也令人惊心。 迟念看他们父子二人并肩跪在一处,言寓荆还伸手握住了迟慕瑀的手,迟念重重点了点头,“好!人说墓镧的少主少年英雄,我今天才知道,果然有血气有魄力!” 迟念从来不说反话,言寓荆本来只为了儿子的事高兴,如今看师父这样子,也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迟慕瑀背上伤痕几欲裂开,更是只能咬牙硬撑。 迟念从他二人身旁走过,伸腿就踢翻了一只木椅,伸脚向凳腿中央一劈,就断了一大块木棱,迟念拉过迟慕瑀带着伤痕的左手,很久的事情伤痕却依然清晰,可见他当时有多坚决,迟念冷笑道,“你真有本事。” 迟慕瑀也是铁了心,“父亲说过,慕瑀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事。” 迟念将手中木棱子打了个转,要迟慕瑀转身,迟慕瑀才转过身去,迟念一棱就敲在迟慕瑀背上,迟慕瑀后背本就才挨了秋瑀宸的藤杖,又哪里受得了迟念下手的力度,才一下就打得迟慕瑀趴在了地上,迟念呵斥道,“自作主张,你好大的胆子!” 言寓荆看迟念还要打,他不敢拦,却是自己扑在了迟慕瑀身上,他不敢压着迟慕瑀后背,用自己双臂将身体撑起来罩在迟慕瑀身上拦着,“师父要打打小言。” 迟念伸手就将言寓荆拎起来扔到了一边,一把将迟慕瑀拉起来,盯着他眼睛,迟慕瑀不敢再辩,低头道,“慕瑀知道自己不对,任凭父亲责罚。” 迟念将手中的木棱子扔到他面前,“自残肢体,谁教给你的?你怎么不知道学点小璟的好处。” 迟慕瑀心道,“父亲终于肯这么叫非叔了吗?”可是言寓荆在旁边,他也不敢说出口。非璟煜一直想拜迟念为师,可是任非罹如何纠缠,迟念却从来没有答应过。 迟念看迟慕瑀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境竟然是也平下来了,他不是容易动怒的人,越生气就越镇定,“你很喜欢自虐是吗?” 迟慕瑀垂下头,迟念冷冷道,“捡起来。” 迟慕瑀连忙用右手捡起地上的木棱子,迟念皱眉道,“换左手!” 迟慕瑀将木棱子换到汗津津的左手里,迟念低头道,“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迟慕瑀咬着唇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手掌向前四十五度伸着,举起木棱子狠狠地敲下去,迟念伸了个懒腰,“小言,你去拿尺子。” 言寓荆不敢怠慢,连忙出去找了一把自己做衣服的木尺子回来,迟念懒懒望着他,“去量量伤口有多长?” 言寓荆连忙用尺子向迟慕瑀手掌比过去,就找尺子的时间,迟慕瑀已经用木棱子将自己手掌打得肿了起来,言寓荆将尺子搭上去,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他不确定伤口的长度和惩罚的轻重到底是如何相关的,言寓荆低头看了下,道,“33毫米。” 迟念根本连动都没动,“少报了多少?” 言寓荆一惊,险些没有握住尺子,知道瞒不过,嗫喏道,“八毫米。” 迟念靠在了床架上,“打吧,等肿起来八毫米我们再开始算今天的账。” 迟念一觉醒来,迷迷蒙蒙的却依然听到戒尺的声音,他拉开了窗帘,看一看表,却只过了五分钟,迟念走到迟慕瑀身边,伸手就将木棱子夺了过来,“你不识数吗?现在这样子,至少13毫米了吧。” 迟慕瑀手痛得厉害,只是低下头,迟念将木棱子在手上跌了个个,“什么时候的事?” 迟慕瑀低低道,“去年生日。” 迟念揉了揉眼睛,“你今晚是打算睡还是不睡?” 迟慕瑀想了片刻,“慕瑀想回去睡,慕瑀怕自己受不住。” 迟念伸手将他拽起来,看他后背湿了一片,若是汗水泡到伤口那就麻烦,却只道,“你倒明白!” 迟慕瑀如今哪有说话的份,只是听着,迟念算道,“我没兴趣罚你,昨天在球场上,那个灌篮,你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不过,一罪不两罚,算你躲过去。今天的事,你瞒了我一年半,也算是你的本事。” 迟慕瑀习惯性地撕着唇上的干皮,等待宣判,迟念道,“我最不喜欢就是自残肢体。” 迟慕瑀点头,“慕瑀知道。”说到这,迟念却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拉开了自己衣柜,扔了一套他惯穿的练功服给迟慕瑀。这种衣服穿起来很费力,迟慕瑀用一只手就更难,迟念也不管言寓荆替他穿,等一切弄好了才道,“跟我来。” 迟慕瑀跟着迟念出去,竟是到了文禹落曾经训练沉默的山洞。即使是八月的天气,洞中的潭水却依然冷得冒着气,迟念站在潭边的巨石上,伸手就握住了悬在空中的绳索,用两只手攀到中央去。等到了潭水最深的地方,竟是用迟慕瑀昨天荡在篮架上的方式让自己飞起来,一个空中三百六十度的转体,却是飞在了另外一根与之平行的绳索上,如今是倒吊着,如同体操世锦赛上的高低杠表演一般。迟念这次居然是用脚倒扣在绳索上一步一步倒钩着回来的,“看清楚了?” 迟慕瑀点头,迟念道,“你既然带着伤我也不勉强,这些天你就在这里练习,什么时候能照做一遍什么时候回来。” 迟慕瑀还没有说话,言寓荆已经道,“师父,慕瑀手还伤着呢。” 迟念根本没有理会言寓荆,转身就走,言寓荆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师父,终于还是跟在迟念身后走了。可还没出洞口,就听到“噗通”一声,大概是迟慕瑀手痛得握不住绳索掉在了潭里。 “师父——”言寓荆停步叫道。 迟念一路向前,连顿都没顿一下。 言寓荆想着迟慕瑀湿漉漉的从冰冷的潭水里爬出来,后背带着那么重的伤,手掌又肿的那么厉害,这又如何才能练得成。伤口沾了水,不知会不会伤了身子,可迟念竟像是丝毫不觉得,回到房里就要换衣服睡觉。 言寓荆心下着急,可问了几句师父竟是连话也不回,终于放不下心又回去山洞,却看见迟慕瑀正倒吊在绳索上练习用脚怎么样挪回去。 言寓荆看儿子练功服居然没湿,也不禁有些好奇,迟慕瑀安慰爸爸道,“爸,没事,不用担心我了。” 言寓荆想不通原因,也只能叮嘱几句就重新离去。迟慕瑀等爸爸走远了,又重新吊上绳索,水中却突然露出一个头来,“迟大哥还真狠。” 迟慕瑀对着水面道,“非叔,你不觉得冷吗?” 第一百二十章 言寓荆想不通原因,也只能叮嘱几句就重新离去。迟慕瑀等爸爸走远了,又重新吊上绳索,水中却突然露出一个头来,“迟大哥还真狠。” 迟慕瑀对着水面道,“非叔,你不觉得冷吗?” 非璟煜从水里爬出来,躺在大石上,“还好,不算特别冷。”尽管嘴唇已经发青了。 迟慕瑀哦了一声,“我父亲罚我练功,你去我房里找衣服穿吧。”迟慕瑀和非璟煜身材差不多,衣服倒是可以互相穿的。 非璟煜道,“我就在这躺着,等冷得受不了了再去。” 迟慕瑀也不再说话,一个人专心练习,但毕竟身上带着伤,才一会儿汗水就滴在潭水里了,他汗落得非常急,将水潭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非璟煜看他练了许久还是不得法,直接自己跳进水里,将他头肩抱着向岸上拉,等拖到岸边就把他拽下来,“需要这样吗?” 迟慕瑀被他按在岸边石块上,非璟煜翻上绳索,双脚不知是怎么一用力,整个人居然就像是滑索道似的滑过去了,鞋面摩擦着绳子,一直滑到潭中央,高高一荡,飞到另一条绳上,这一次却居然手脚并用,站在了绳子上,平举着双手一步一步地走回来。 非璟煜跳下绳子,“这样不就行了?“ 迟慕瑀没说话,非璟煜道,“要是有篮球,还能玩个花式。”话音才刚落,却居然真的有一只篮球从远处飞过来,端端正正地砸在非璟煜肩膀上。 非璟煜揉了揉肩膀,将篮球捡起来,叫道,“迟大哥,你晚上不睡觉,到这来干什么。” 迟念走过来瞪了他一眼,“你晚上不睡觉,到这来干什么?” 非璟煜没回话,先是抱着篮球重新攀上了绳索,又是顺着一荡一滑,等到了潭中央居然是一记空翻,仿佛自己对面有个篮筐似的将篮球狠狠灌下去,砸起老高的水花,自己双手反握住另一根绳子,又是一个回旋,就站在了篮球上,双手拉住两边绳索,道,“我哥让我来看看慕瑀。” 迟念道,“你已经可以回去告诉他,慕瑀还没死。” 迟慕瑀没想到居然是二叔叫非叔来看自己,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非璟煜摊了下手,“默默不是也担心着呢嘛。” 迟念根本就没有回话,非璟煜有些尴尬,却又问道,“那个,迟大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迟念皱了下眉,“我答应过要考虑什么事吗?” 非璟煜道,“你还是不肯收我为徒吗?” 迟念要迟慕瑀继续练功,等迟慕瑀重新吊上绳索才对非璟煜道,“不是不肯,是不愿意。” 非璟煜傻乎乎地追问道,“为什么?” 迟念答得很直接,“你太霸道,我收不起。” 非璟煜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迟念,道,“我知道了。” 迟慕瑀吊在绳子上,明知道自己没份儿说话,却还是在心中为非璟煜默默担心着。却突然听到非叔问父亲,“是不是,你这辈子除了言寓荆再也不会收别的弟子了?” 迟念的回答很残酷,“一辈子的事,现在怎么说得轻清,我觉得不会,但说不定有例外呢,只不过,你不是值得我破例的那一个。” 非璟煜居然笑了,“是啊,原则不是不可改变,只是看对谁。” 迟念道,“你错了。原则绝对不可改变,可以变通的只是规矩。”迟念说完就向外走,走到水潭边的时候狠狠踹了一脚迟慕瑀屁股,迟慕瑀本是倒吊着,被他踹得像个破麻袋似的身子不住乱晃,迟慕瑀晃得还没停下来,迟念却已经出去了。 迟慕瑀低声对非璟煜道,“非叔别想太多了。” 非璟煜坐在潭边狠狠踹着池面,踹地水花四溅,他身上衣服本就湿透了,如今又心情不好,又冷又气,不住打着哆嗦。 迟慕瑀也不劝他,其实,这种要求,说是痴心妄想也不为过,迟念和言寓荆相依为命多年,言寓荆也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迟念怎么可能再收徒弟。不过这些事,非璟煜也是知道的,只是本来就是个太自我的人,才会又碰了钉子。 沉默推了推秋瑀宸,却发现秋瑀宸根本没有睡着,太上皇狠狠踹了秋菲佣一脚,“心疼了吧,三十下藤杖,你怎么下得去手?” 秋瑀宸答道,“三十三下,迟大哥还打了一下。” 沉默又踹了他一脚,险些将秋瑀宸踹下床去,秋瑀宸翻了个身重新滚回来,却是替情人盖好了被子,“又踢,小心感冒。” 沉默倒是不怕感冒,毕竟,情人的怀抱就是最暖的被子嘛,他是很喜欢深夜里躺在床上和秋瑀宸夜话的,那时候会觉得世界就属于两个人。秋瑀宸也知道自家宝贝的脾气,将他拥得更紧了些,小声陪他说着话,“不用担心,我亲自上的药,睡一晚休息几天就会痊愈的,我有分寸。” 沉默顺手掐了一把情人,秋瑀宸痛得差点叫出来,沉默本是窝在情人怀里睡的,伸出手最顺的就是捏在胸口,只是不小心吃了樱桃,痛得秋瑀宸有苦叫不出。沉默也有些惭愧,可是情人身下立刻做出反应的欲望让他的罪恶感顿时少了一半,秋瑀宸仿佛也对自己诚实的身体非常抱歉,因此温柔地顺着沉默后脑的发丝作为道歉。 沉默大人有大量也不同他计较,只是道,“明早陪我去墓镧。” 秋瑀宸有些犹豫,“明天?” 沉默道,“怎么了?迟大哥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我也想看看浴巾。” 秋瑀宸想了想,今天才罚过,明天就去探望,会不会也快了点,沉默见他踟蹰,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非常明目张胆的摘了另外一颗樱桃,“你罚了云飞就整晚整晚的守着,罚了慕瑀连看也不去看一眼!” 秋瑀宸觉得非常冤枉,“小非说要去找他,我已经叫他照顾慕瑀了。” 沉默道,“怎么照顾?让慕瑀和小非说我被二叔打了三十藤杖?” 秋瑀宸其实是第一次用这种带着些仪式性的方式教训儿子,他心里也担心着迟慕瑀,可是究竟是放不下作为父亲的架子,能顺带着让非璟煜去看一眼,已经是很难得了,若是自己再去,他倒是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情人的话就是圣旨,爱人的话就是神谕,既然沉默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太拒绝了,因此答应道,“也好。慕瑀这次走得太急,恒河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 沉默一向知道情人的口是心非,这次也就不和他计较,只是重新将自己婴儿样的安放在他怀里,黑暗中却能看到仿佛秋瑀宸是在微笑,沉默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秋瑀宸道,“你靠过来的动作很像小刺猬。” 沉默习惯性的去踹他,有这么说话的吗,应该是云飞像我才对吧,秋瑀宸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跌倒了顺序,他也不解释,只是看了床头的感应表,“小刺猬这回大概是睡着了。” 沉默点头,“是。回来就拉着我给他上篮球课,一直练到晚上,大概是累坏了。” 秋瑀宸道,“扣篮冠军赛推迟了,他和慕宸都较着劲呢。” 沉默笑问秋瑀宸,“你希望谁得第一?” 秋瑀宸道,“当然是小刺猬,不过,如果慕瑀能得第一的话,也不错。” 沉默的回答相当老佛爷,“是吗?” 秋瑀宸道,“哥哥嘛,做个表率总是好的。不过,小刺猬打球确实比他们两个都好。” 沉默道,“我倒觉得,何师兄很希望慕宸夺冠呢。” 秋瑀宸道,“他和慕宸有半师之谊,而且,慕宸又是现在的队长,能和他共同退役球衣也很有意义。球衣退役,是个很重要的仪式。” 沉默听情人这么说,在心里暗暗笑出了声,他的球衣可是和秋一起退役的呢,他还记得那时候秋和他说,两个人一起退役球衣,就像是一起慢慢变老一样。 非璟煜倒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份浪漫,他和乔熳汐是坚决不退役球衣的两个人,乔熳汐是希望自己能永远留住最初的梦想,非璟煜没那么多想头,他就是觉得,把球衣挂在天花板上供人瞻仰,就好像是放着幅遗像似的。因此,在Z中校长劝他的时候,非大少爷相当豪气地一挥手,“我至少还能活四五十年,不用这么早就准备超度。” 第二天秋瑀宸和沉默到墓镧的时候,迟念已经连上午的加餐都吃过了,看秋瑀宸和沉默都到了,非常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将最后一段腐竹放进嘴里,“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沉默在迟念桌子对面坐下,问道,“怎么不见浴巾和小黄帽?” 迟念擦了嘴收拾碗筷,道,“小言在休息慕瑀在练功,走吧。” 沉默盯着迟念,“迟大哥!你又罚小黄帽了!” 迟念摇头,“他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沉默回头看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没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忧心,墓镧没有信号,又不能打电话给非璟煜问情况。迟念抬头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打过了又后悔了?” 秋瑀宸有些尴尬,问道,“迟大哥,小非在你这吧。” 迟念将碗筷在水中洗得唰啦作响,而后才道,“你是来和我要人的?” 迟念一句话将他顶回去,秋瑀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倒是见机极快,对迟念道,“我找浴巾去。” 迟念却突然转过头,“小言在休息,今天不见人。” 沉默一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迟念今天是怎么了,沉默低低叫了声迟大哥,声音软得让秋瑀宸心都酥了,没想到迟念的语声竟是异常严厉,“小言在休息!” 沉默从来没见迟大哥这个样子过,也是低下了头,迟念呵斥了一句,大概也有些心疼沉默,因此摆手道,“慕瑀在山洞,你和瑀宸去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沉默转身的时候狠狠踹了秋瑀宸一脚,秋出气筒习惯性地生受了,服侍着情人向前去。沉默有些不开心,毕竟,迟大哥还从来没有凶过他呢。 沉默问秋瑀宸,“浴巾出了什么事吗?迟大哥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秋瑀宸道,“可能是病了吧。” 沉默白了他一眼,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浴巾大概是被罚了,虽然顾着兄弟的面子,却着实有些担心,很想去看看他,不过想到马上要见到小黄帽,问问小黄帽就好了,也不做声,只闷着头向前走。秋瑀宸仿佛有些犹豫的样子,沉默也不理他,秋菲佣也就只好跟着。 等两个人到了山洞,却看到非璟煜和迟慕瑀两个人都倒挂在绳子上,沉默有些疑惑,慕瑀还能叫练功,可小非分明是在绳子上荡秋千,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后脑还枕着手臂,声音隔着水声远远地送过来,却听不真切。等沉默走到跟前才听到原来非璟煜说得是,“不练了吧。” 秋瑀宸当着小辈的面也不好不给非璟煜面子,倒是迟慕瑀看到二叔和默默爹爹居然亲自来了,差点从绳子上掉下来,沉默连忙扶住他,不等秋瑀宸开口就道,“我和你二叔来看看你。” 大概是非璟煜在近前,迟慕瑀也不那么拘谨,而是笑道,“没事儿,我还要照顾好身体和非叔一起闯祸呢。” 说得沉默也笑起来,忙问他吃饭了没有,迟慕瑀道,“非叔抓了鱼烤了。” 沉默知道这个山洞的水潭外面连着的是一条河,要一直向下走才有鱼,看来非璟煜是相当得闲。 倒是秋瑀宸看他全身上下比鱼还湿,训他道,“怎么不知道换件衣服。” 非璟煜也是无所谓,“你不知道这个多难练,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多少衣服都不够换的。” 秋瑀宸问,“你练什么?” 非璟煜忙摇头道,“随便玩玩的。我这就去慕瑀那换件衣服。” 秋瑀宸看了眼迟慕瑀,看他表情明显不自然,可究竟是想到迟念有可能又罚了他,也不再追问,倒是非璟煜道,“哥说说慕瑀,身上有伤手上也有伤,这要是掉到水里可怎么办。” 秋瑀宸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却还是道,“你迟大哥自有他的道理。” 非璟煜如今也学会了曲线救国,不和哥哥顶,而是给沉默使眼色,沉默对迟慕瑀道,“你非叔说得也对,感染了伤口恐怕对练功也没什么好处。” 秋瑀宸嘴上虽然说非璟煜说得凶,可看迟慕瑀脸色不好,尤其是唇色更是苍白,猜想他也有些吃不消,因此道,“自己也应该注意些,要是因为练功伤了身体,不是陷——” 沉默根本没让秋瑀宸说完,立刻接道,“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 迟慕瑀点头,“嗯。” 秋瑀宸说到这里,也觉得再说下去别扭,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和褚云飞在一起,无论小刺猬如何腻着他,父子俩说些多幼稚的话,他都觉得理所应当,可是在迟慕瑀面前,就很难塑造慈父形象。说过了话,秋瑀宸也不多耽,立刻对非璟煜道,“去换衣服,换了衣服跟我走。” 非璟煜在哥哥这里也不敢太纠缠,本来陪着迟慕瑀是怕他一个人受罚孤单,可迟慕瑀受罚时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他也是无聊得紧,就是看到迟慕瑀快掉到水里的时候自己连忙跳进去托住他,当了一晚上的救生员,可实际上也没帮上什么忙,于是叮嘱了迟慕瑀几句就跳上岸了。 倒是秋瑀宸一直盯着石块上迟慕瑀的外衣看,非璟煜有些困惑,如今走到近前才看到是衣服下露出的黄色一角,猜到是哥哥送给慕瑀的平安符,慕瑀大概是怕自己落水弄脏了,因此放在外面,也是爱惜的意思,非璟煜非常大气地鄙视了哥哥一眼,秋瑀宸假装没看见,和沉默并肩走了。 “爸回来了。”褚云飞乖巧地和秋瑀宸打着招呼。 秋瑀宸笑道,“你看完书了?” 褚云飞伸了个懒腰,“还好。” 秋瑀宸顺口接道,“什么叫还好?” 褚云飞想了想,“就是翻了一遍。对了,刚才木木打电话了。” 沉默问儿子道,“小蓝帽说什么?” 褚云飞答道,“他说他爸已经联系到张昀翔张叔叔了,他说何助教的球衣退役仪式一定到,还有苗镇宇叔叔也会来。” 沉默听小刺猬如此说,对秋瑀宸笑道,“他们难得有时间过来,很多年没见了。” 秋瑀宸倒是先揉了揉儿子头发,“还知道叫叔叔。” 褚云飞瞪了老爸一眼,“我又不傻。他说,连昕阿姨说会请田橙阿姨和韩敏阿姨来。” 沉默听到田橙名字,有一瞬间的呆滞,连昕田橙韩敏褚清沙是一个宿舍的舍友,褚云飞自然是不知道的,因此也没什么反应,可是,如果要他知道,这孩子恐怕又要难过了。 褚云飞看沉默脸上神色不好,轻声问道,“父亲怎么了?” 沉默摇了摇头,“没事。毕业之后大家就散在天南海北,见一次,很难得。” 褚云飞道,“她们几个里面不会有父亲的初恋吧?” 沉默连忙否认,“怎么可能高中才初恋。” 秋瑀宸本来看自家宝贝窘迫还觉得很有趣,可是听他这话一说,心里就是一醋,高中开始还算迟吗,我们可就是高中认识的。 褚云飞知道老爸心中的小九九,于是蜷着腿侧躺在老爸膝头,“最后不是都是你的。” 秋瑀宸顺手拧了一圈他耳朵,“怎么这么多话。” 褚云飞道,“对了,木木一直在练球呢。爸,云飞想得冠军。” 秋瑀宸道,“慕瑀还在一直练功呢,冠军是那么好当的吗?” 褚云飞对老爸的说辞非常不满,翻了个身用头狠狠枕了下他腿面,秋瑀宸道,“这么大了还孩子似的蹭着我。” 褚云飞听老爸这样说,也不理他,直接就要从他腿面上起身,秋瑀宸笑着按住他,“真是孩子脾气,枕着吧。” 沉默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俩孩子样的闹,也只是笑,听得秋瑀宸问褚云飞道,“怎么不见你问慕瑀的情况?” 褚云飞道,“我傻啊。看爸这样子就知道慕瑀还不错。对了,非叔呢?” 秋瑀宸道,“平常也不见你记挂你非叔,罹叔有事找他,他回去了。” 褚云飞哦了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秋瑀宸伸手轻抚他脸,“累了?” 褚云飞打着呵欠,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管子里发出来,却是道,“没有。我就是不想写暑假作业。” 秋瑀宸轻拍着儿子脊背,动作很轻柔,语声却很坚定,“不行!” 沉默问褚云飞道,“很难吗?” 褚云飞想了想,“没有,就是觉得没意思,傻傻的几大本,明明就叫《暑假作业》,那完成了就好,又还要写别的。而且,要提前开学补课。” 秋瑀宸道,“这也是难免的,开学就升高三,你要高考了。” 褚云飞听到高考这两个字头皮都麻,他觉得自己真失败,而且Z中的教学是属于绝对超前式的,连高三的语文课都已经上完了。本来褚云飞就很纳闷,为什么上回考语文的时候乔木木整理了一大本笔记,原来是高中三年所要背的内容。怪不得默写自己一大半没填上呢。 秋瑀宸看儿子不说话,轻轻戳了戳他,“怎么了?” 褚云飞道,“老师布置了很多默写的名句,云飞可不可以先不背《古文观止》了,爸替我讲讲语文课文好了。” 秋瑀宸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想到儿子都自己提出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顺着他算了,因此点头道,“随你吧。” 褚云飞对老爸讨巧道,“还是爸疼小刺猬。” 秋瑀宸笑着,“不过也要认真,要不然,揍你小屁股。” 沉默很少听褚云飞和秋瑀宸聊天,猜想中还觉得这父子俩肯定是从世界金融风暴谈到联合国反恐危机,没想到父子俩在一起居然都是说些这么没营养的话,自己想着也不由得嘴角噙笑。 秋瑀宸看情人眼睛弯弯的,问他,“怎么了?” 沉默也并没有直说,而是道,“你还挺有童心的。” 秋瑀宸笑,“当然。”说着就顺手将桌上蜜桃切成小块用水果签分给两个宝贝,褚云飞迷迷糊糊地张着嘴,“爸你别动了,晃。” 秋瑀宸顺手就给了小家伙屁股一巴掌,和沉默相视而笑,“这孩子,真是宠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迟念顺脚给了迟慕瑀脊背一下,“你去不去?” 迟慕瑀正蹲在河边洗衣服,看父亲踢他才回头道,“父亲觉得我要不要去呢?” 迟念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乖乖留下来练功。” 迟慕瑀犹豫了下,“云飞和慕宸都去吗?” 迟念点头,“应该吧,褚云飞肯定会去,慕宸,来传话的人说也会去。” 张昀翔马毓琨苗镇宇他们这次都会回Z中来参加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大概是好久不见了,秋瑀宸自己是亲自接机,派人去墓镧传话说叫迟慕瑀。这已经是历年的惯例了,要接什么重要的人或有什么重要的事,迟慕瑀是绝对会被当成自己人接过去的,如今难得老同学见面,秋瑀宸当然要派人接迟慕瑀。可迟慕瑀知道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河边洗衣服,他手上背上的伤都好了八成,随便活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原本这种事,他是不会考虑一定要去的,可是如今想到云飞已经回来了,难免有些尴尬自己的地位。可是二叔特地派人来接自己,又怎么能不去呢? 言寓荆脸上已经完全消了肿,知道那日师父拦着秋瑀宸和沉默,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心里热乎乎的,倒是迟念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也不在乎,天天抱着被子来迟念房里,迟念也不理他,任由他打地铺去,自己拉了帘子睡得分外香。 迟慕瑀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要去了,来了秋家,沉默开心得不得了,秋瑀宸倒还是平常的样子,迟慕瑀带了些迟念自己炝的辣椒,褚云飞尝了一口就馋得忍不住,要多吃两口被秋瑀宸拦住了,“吃多了伤胃。” 下午四点的飞机,三点钟褚云飞开着一辆类似于公交的车去机场,一家人坐在车里,就算是一人睡一条凳子也够用了。 张昀翔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沉默,一堆同学推着行李车,没有电影里蹩脚的拥抱,却正因为如此,握手就非常真诚。 秋瑀宸先解释了何胥不能到的原因,因为上次何启受伤的事,今天媒体安排他亲自去病房看何启,大家当然都表示理解,说没事没事。 秋瑀宸虽然疼小刺猬,可顺序是到底是不能错,先将迟慕瑀介绍给几位同学认识,“这是慕瑀。”他向人介绍说慕瑀是自己侄子时说得很顺流,其实究竟是和他什么关系,在褚云飞没有回来之前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就是墓镧的继承人。可如今褚云飞回来了,奉承巴结的人自然也多了,若是再把自己当成秋家的孩子,迟慕瑀自己是有些不自在的。 苗镇宇笑道,“上次我在新闻上看到你设计的那个伸缩门,果然是独具匠心。” 张昀翔听苗镇宇这么说,笑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教练了。”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秋瑀宸顺势揉了揉褚云飞耳朵,“这是我家小刺猬。” 其实不用介绍,只看褚云飞和沉默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就能看出来他们是父子了,可是,从秋瑀宸口中亲自说出来,大家也不禁感叹世界真奇妙。 苗镇宇笑道,“我差一点就分不出你和你父亲来了。” 褚云飞也不多话,毕竟多说多错嘛,而且,他还想给爸爸的同学一个好印象。 秋瑀宸连忙接过话头,“是,真的很像。” 说到这里连马毓琨都忍不住插口道,“那教练有没有不小心抱错人的经历。” 秋瑀宸的回答很简洁,却是大家都笑了出来,就一个字,“有!” 沉默狠狠瞪了秋瑀宸一眼,褚云飞倒是乖觉,笑着握住父亲的手,“我爸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分不出。” 苗镇宇道,“那倒是。看着虽然差不多——”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大家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看着秋瑀宸,秋瑀宸也笑。 张昀翔适时地岔开了话题,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说三五分钟的笑话,他问迟慕瑀道,“你和你弟弟都参加扣篮大赛了吧。” 迟慕瑀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询问,你和你弟弟,不刻意亲近谁,也不冷落谁的恰到好处,迟慕瑀道,“是,我和云飞,还有慕宸。”说到这里就解释道,“慕宸也是我的弟弟,是,乔伯父的孩子。” 张昀翔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沉默却在这时解释道,“慕瑀的父亲是我的另一个哥哥,他和云飞一样,也是我和教练的孩子。” 秋瑀宸听得沉默这样说,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迟慕瑀一惊,连褚云飞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父亲居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去承认慕瑀的。从前在家里从来不见他对于慕瑀慕宸的表白,可是他心中竟是比谁都明白,如今坦坦然然的说出来,更是没有半点刻意,自然的不得了。 迟慕瑀听得默默爹爹这样说,二叔又这么默认,也没什么话,马毓琨问道,“非队长怎么样?” 秋瑀宸笑了,“小非,那要问慕瑀,家里他们俩个最亲。” 大概是说了一会话,迟慕瑀也不那么拘束了,道,“非叔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三个前些日子才去赌崖。” 依然是褚云飞开车,说起近况,三个人倒是各有各的生活,可最想不到的,却是张昀翔,如今在幼儿园里当园长,每天都和孩子们在一起。沉默道,“我以为学长一定会做和打球有关的工作。” 张昀翔只是笑,他对于生活的态度是很简单的八个字,积极进取,顺其自然。日子过得如何,并不能用简单的标准去衡量。 苗镇宇却是做了律师,可显然没有从前话那么多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现在说话都是要收费的,不小心说多了多浪费。 马毓琨考了医科大学,如今是外科医生。说来也怪,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做和篮球有关的工作,马毓琨道,“当时球社的人,只有何助教和阿辙还在打球,阿亓在做教练。除了他们三个,大家的工作都和篮球没什么关系了。” 说到这里,大家也不免感慨人生的际遇,倒是褚云飞在心中暗想,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说别人,就是自己家里这三个孩子,以后也没有一个会继续打球的。想到这里却突然听到张昀翔道,“倒也不是,比如现在有同学问我,我就可以给他们讲讲当年打球时候的事,至少要有话可说。” 苗镇宇道,“那是,总得有点东西吹嘛,哄孩子是你特长。” 张昀翔轻笑了下,“要叫同学们,孩子是最不喜欢你叫他们孩子的。” 苗镇宇还要说什么,沉默笑道,“别和学长抬杠,学长是最有道理的。” 大概是因为三人现在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家庭,都是只能耽一两天就要离开的人,因此,等何胥看受伤的何启回来,乔熳汐带着小蓝帽又约了非璟煜一起吃了接风饭。 乔慕宸自然和大家都见了面,大概是因为迟慕瑀和乔慕宸两个人气质迥异,竟然只有张昀翔一个人看出来他们是双胞胎。 其实苗镇宇马毓琨和乔熳汐都不是很熟,但席上有孩子在,大家都是曾经打球的人,话题自然也多一些。虽然都是成年人,可大家对褚云飞都难免好奇,毕竟,媒体狂轰滥炸似的报导逼得大家不得不多关注关注褚云飞。 乔慕宸又是好孩子典范,自然喜欢的人也多,迟慕瑀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一切谨守着礼仪的规范,倒也是有板有眼的,褚云飞一直是进什么庙念什么经,席上气氛甚是融洽,等到一只菌汤锅端上来,服务员盛了汤推推让让的,都要给他们小的先吃,因此让到了迟慕瑀这里,秋瑀宸却是顺手就将汤碗推给了张昀翔,“没有他们先来的道理。” 张昀翔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教练自有深意,因此也不再推辞,倒是非璟煜在心中暗笑,慕瑀这家伙和哥的口味一样,菌类的东西是非常不爱吃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很大气,Z中六千人的篮球馆不止是座无虚席,连走道里想夹个椅子都很难,何胥远远地坐着,其实后排根本就看不到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满场的灯箱和标语,让人有种不真实的错觉。秋瑀宸回头看了看沉默,想起两个人的球衣退役仪式,不禁相顾莞尔,球迷们的呐喊和口号太过疯狂,尽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可毕竟教练就在近前,何胥显得有些抱歉,对秋瑀宸微微欠身微笑了下,秋瑀宸点点头,毕竟,今天,这里是何胥的主场。 何启养好了伤今天也出现在场下,乔慕宸主动和他去打招呼,不过却听得他说自己今天是不上场的,因此,递补了一名球员,不过那名球员大概也觉得自己今天是陪太子读书的命运,也不大热络。 文禹落在Z中同学宴上的时候没有到,他并不是很喜欢应酬,和张昀翔他们也不是很熟,虽然他也打球,但只是为了陪陪乔熳汐的业余功课,就像他练钢琴一样。不过如今儿子要比赛,也亲自下场。 乔熳汐看他到了,笑道,“什么时候来的?” 文禹落有些答非所问,“和师兄一起来的。” 乔熳汐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下,迟念的座位还不错,言寓荆也跟着,再向后一看,居然连非罹都到了,正凑在非璟煜身边献殷勤。 非璟煜如今也算是长大了,对自己老爸的态度好很多,非罹毕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岁,行事也不像从前那么不靠谱,只是将自己不知是亲情还是爱情的感情暂时存放起来,他只要不说,非璟煜是绝不会提起的,只要不提起,就不会被拒绝。 “何胥打算娶连昕了?”非罹没话找话道。 非璟煜如今对老爸态度好很多,“不知道,他和嫂子也早该在一起了。” 非罹心中另有想法,“是,是。” 非璟煜看他附和了,也不再说别的话,非罹看着场上,“今天来了大概有八千多。” 非罹也只是随口接话,“国际球员嘛,难免的。” 非罹似是想起了从前,“你当年也和何胥一样红,球馆也是满满当当的。” 非璟煜倒是实诚,“我不觉得。” 非罹知道儿子很不耐这个话题了,因此又找话道,“今天不见瑀宸坐在主席台。” 非璟煜道,“主办方本来有这个意思,可是怕和上次重复了。而且,上次哥给慕瑀的那个助攻引起了很多人的争议,很多人说不公平。” 非罹心道,一共五个名额,你自家人占了三个,别人能说公平才怪。不过好在今天是表演性质,也没有什么评委,只是发给了现场每一位观众一只积分器,到时候打分就可以了,冠军由何胥和观众投票共同选出。 开幕第一项自然是讲话,各位贵宾的光临自然是要热烈欢迎的,新闻媒体朋友们的捧场也是要热忱感谢的,到场的球迷观众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是绝对的衣食父母。这些例行公事走完之后,自然要吹捧,何胥对于Z中对于中国篮球的发展做出的突出贡献,连何胥自己听了都有些脸红。不过这些归根结底还是要归结到Z中篮球社建立二十周年的周年庆典上,因此介绍嘉宾的时候,最先介绍的就是Z中篮球社的第一任社长,当时叫主席,如今也在体育局工作,倒真是专业对口。主持人介绍了两三个人,就轮到了乔熳汐,可隔了好多,才又到秋瑀宸,小刺猬心中暗想,看来爸收买人心的功夫还是比不上乔伯父啊~ 一大堆的讲话之后,第一个上场的人是递补的男生,扣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大风车,马毓琨轻声对张昀翔道,“这个孩子打球挺像阿亓的。” 海亓当时是马毓琨带的,两个人私交一直很好,如今要不是实在走不开,海亓也想回来参加何胥的球衣退役仪式。只是他心思一向很重,当年关于秋瑀宸和沉默的猜测在几年后被证实,着实黯淡了好一阵子,总觉得教练和曾经的偶像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这已经是后话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上次的第五名,一个非常小的男生,而且,好像也不是Z中的学生,其实说实话,对于这一点,Z中的校长还是颇有微词的,但是想到Z中篮球社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也算是扯平了。 大概是因为上一次评分的巨大争议,这一次,只有何胥的意见和观众投票两种方式,何胥认认真真的在主席台上看,而观众们当然难免偏颇。 乔熳汐看着场上形势微笑,文禹落坐在他身边,轻声道,“那倒也不见得。” 乔熳汐没说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场下乔慕宸的亲卫队快要将球馆挤破了,更何况小蓝帽的今天的这一扣又是何胥亲自指导的,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都是得天独厚,更何况乔慕宸的实力一向不俗,这一次的冠军,岂不是囊中取物。就连沉默都笑道,“云飞赢了自然高兴,可若是小蓝帽赢了,我也一样开心。何师兄就更开心了。” 非璟煜像是有些不服,“师兄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他肯定会依照现场的表现来选择的。” 秋瑀宸问他道,“你就是认定慕瑀了?” 非璟煜点头,“自然。” 沉默笑看秋瑀宸,秋瑀宸却望着迟念,迟念本来并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却被非罹将他们师徒二人拉了过来。迟念如今见秋瑀宸望他,这才道,“比赛的事,又有谁能真的确定呢?” 言寓荆心道,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非璟煜倒是一定要求秋瑀宸一个准话,“哥认为呢?” 秋瑀宸本来想随便和和稀泥,可是又觉得这样很不负责任,因此仔细想了想,“我想,云飞的球技比他们俩个都要好一些,但是,慕瑀肯定准备了秘密武器,评分方式又对慕宸有利,所以,最后的结果还不好说。” 非璟煜道,“只是让哥猜一猜又不是赌马,哥只要说自己心里希望谁赢就好了。” 言寓荆低着头没说话,却在心里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褚云飞。” 沉默鉴貌辨色,对兄弟摇头道,“那可不一定。” 非璟煜道,“我也觉得不一定。” 秋瑀宸被他们耐着不能不说话,正待要开口,迟念却打了个眼色给他,还不到一弹指,就看到文禹落第一个站了起来,乔熳汐立刻跟着起身,秋瑀宸一回头,就看到骊歌笑得非常普度众生,“我赌小蓝帽,赌瑀宸心里想小黄帽,赌他嘴上说褚云飞。”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秋瑀宸被他们耐着不能不说话,正待要开口,迟念却打了个眼色给他,还不到一弹指,就看到文禹落第一个站了起来,乔熳汐立刻跟着起身,秋瑀宸一回头,就看到骊歌笑得非常普度众生,“我赌小蓝帽,赌瑀宸心里想小黄帽,赌他嘴上说褚云飞。” 秋瑀宸心事被骊歌说中,一时间有些尴尬,低头叫了声妈,倒是沉默笑道,“妈怎么有空今天过来?” 骊歌道,“有空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文禹落知道骊歌意有所指,乔熳汐也立刻向那边看,却是秋煋同陆戠郗一起过来,秋瑀宸恭恭敬敬地同秋煋打了招呼,对陆戠郗却随的是沉默的辈分,叫道,“二叔。” 沉默听秋瑀宸这个称呼,心下笑道,从前陆戠郗给小黄帽撑腰就是说“你二叔欺负你,看他二叔怎么帮你欺负回去。”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不过他倒不随着父亲一辈,而是跟了迟念的辈分叫陆戠郗,“二哥。” 迟念笑道,“瑀宸原就被你制得死死的,如今还要逼他低你一辈,越发没有活路了。” 陆戠郗道,“秋家上辈子欠我们陆家的。” 秋煋在一旁苦笑,陆戠郗可没有沉默那么好脾气,顺手就是一记拐子,“我说错了吗?” 秋煋的地位说实话比之秋瑀宸在沉默面前可是差得远的,就算再没面子也只能委屈了,“没有,你最大。” 骊歌看陆戠郗和秋煋当着她的面上演恩爱戏码,不发一言,只是玩味地微笑,倒是非璟煜道,“不错,现在人齐了。” 乔熳汐对骊歌道,“实在没想到妈会亲自来。” 骊歌也笑,“本来没空的,只是突然闲了下来,就过来看看两个小帽子。” 秋瑀宸听骊歌语中还是没有带着褚云飞,可如今那只小刺猬也不在近前,不好说什么,只是怕沉默心中不舒服,轻轻握住了他手。沉默倒是浑不在意,毕竟,骊歌是很少回来的,更何况,陈年的恩怨,要辩也辩不清楚,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倒是陆戠郗推着秋煋,“看看咱孙子,三个都不错。这比赛,还不如直接办在家里。” 秋煋倒是着实的隔辈亲,虽说心理上更喜欢两个小帽子吧,但是,褚云飞毕竟是爱人的亲侄孙,就是搁着私心,可也不会不接受。只是如今想得倒是另一件事,若是骊歌不在也就算了,如今骊歌就在近前,这种公开场合,自己依然和陆戠郗如此坐着是不是不大好。 他向骊歌那边望了一眼,若是她自己过来倒也罢了,可是若让他撇下陆戠郗去和骊歌坐在一起,到底是不敢,也更不忍。陆戠郗平时虽然作威作福惯了,可骊歌到底是他的一块心病,自己若真是过去了,回去之后被欺负还是小事,若惹得他难过了,自己可是万死莫孰的,心内犹豫着,嘴上自然就不好应话。 陆戠郗早都看出他心事,他不是小气的人,可最不满的还是秋煋的犹豫,其实,秋煋若是大大方方过去坐了他根本不会计较什么的,可如今秋煋一犹豫,他就难免不悦。陆戠郗回过头叫骊歌道,“骊骊,你来我这边坐。” 陆戠郗右边本是通道,左边是秋煋,而骊歌是坐在乔熳汐身边的,他如今这么一叫,明摆着是要秋煋让位子,骊歌微笑,轻轻挥了挥带着手套的手,“你坐吧。” 陆戠郗偏过身子,“我知道你得到消息说我要来,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 骊歌微笑道,“你佳人在抱,还要我准备节目吗?”她说佳人在抱四个字的时候,微微瞥了眼秋煋,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乔熳汐知道妈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好受,这话,明明就是伤人先伤己,因此打岔道,“妈一下飞机就到了吧,今晚回去,先到熳汐那里,让禹落替您准备浴汤。” 陆戠郗却是年纪越大越别扭,对文禹落道,“替我也准备一份,再招几个MB,我的口味你知道。”说着还望了骊歌一眼,“你介不介意一起,3P。” 秋煋在一旁气得脸都绿了,明明知道陆戠郗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却还是忍不住火气,偏偏对着陆戠郗自己又一点辙也没有,骊歌狠狠瞪了一眼陆戠郗,“你要不是陆戠郗,我——” 陆戠郗倒真是不怕过火,翻身起来就吻住了骊歌面颊,“你这样的人皱了眉是虐待自己,别发脾气,算我道歉了。” 骊歌对陆戠郗也是没辙,几十年了,陆戠郗算是她唯一的蓝颜知己,即使因为秋煋和陆戠郗的关系不尴不尬,但两个人骨子里都是极冷静理智的,依然保持着还算远远超越和谐的关系 只有秋煋的面色更差了,自己的情人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自己的老婆,这究竟算是一件什么事,秋瑀宸沉默这些小辈不便说话,早都假作没看到,只有迟念拍陆戠郗道,“看球吧,你还真够不依不饶的。” 陆戠郗也不再闹了,回身就顺脚给了秋煋狠狠一脚,比起沉默的碾三跺四,陆戠郗发扬的是碾七跺八,秋煋知道情人是孩子脾气,逼到这样不过是想要他个态度,只能低头道,“别气了,回去,任你罚好不好?” 球场下,是无数人数不尽的悲欢离合,球场上,却是被尽情挥霍的青春。 年轻,有时候真的什么都可以。 第三个上场的是乔慕宸,这几乎是不用通报的,因为在他还没有走上去的时候,球馆中的欢呼声已经撕裂了天花板。 迟念在震天的喊声中笑对乔熳汐道,“他还挺红的嘛。” 乔熳汐微笑,“还好。” 乔慕宸依然是惯例性地对四方球迷鞠躬,继而是向裁判表示敬意,稳稳地带着球站在中线附近,仿佛是同篮球私语一般地轻轻拍着球,大概是心情不错,小小地玩个花式,就引得场下尖叫连连。褚云飞本和迟慕瑀说笑着,却突然捂住了耳朵。 “嗵!”地一声,篮球重重地击向篮板,站在一旁的何启没想到冲击力居然这么大,被震得一哆嗦,迟慕瑀笑对褚云飞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篮球借着篮板的反弹力向外飞了出来,乔慕宸在掷球的一瞬间起速,向篮筐方向疾速奔去,竟是在罚球线上急停起跳,伸手就握住了从天而降的篮球。 “宸宸好帅啊!” 场边立刻有尖叫想起,乔慕宸却是非常舒服而华丽的一次背后换手,将篮球送到了左手,在换手的同时,竟是同时逆时针旋身五百四十度,将自己再一次送上篮筐的顶端,整串动作流畅极了,尽显飘逸灵动之态,仿佛他天生就是带着携翼而飞的。 抟身直上的当时,乔慕宸却是又一次从胯下将篮球换到右手,他身体本就在空中滑翔,这样一带一换,篮球在他手中划出橙色的光影,竟像是用上了特技一般。乔慕宸旋身之后正是侧向篮筐,他心随手动,右手高高扬起篮球,却是向左一抛一顶,身体再一次上升,篮球稳稳地落在了左手,电光石火间,持球的左手突然侧向一斩,“哐!”地一声,篮球狠狠砸入篮筐,篮网被翻出了惊天的白浪,他的人却又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才重新跃下,舒展的身体将他动作化的甚是从容,实则他双脚正是和篮球同时落地,而落地之后,竟是一矮身,后背着地一个团身,又重新将篮球抱在了怀里。乔慕宸站起身,在如雷的彩声中重新对着四方鞠躬,他人落地极轻,扣篮的力度却是极大,白色的篮网依然在空中翻腾。 何胥第一次在扣篮表演上起立,他带头站起身来鼓掌,乔慕宸对着评委席深深鞠了一躬,解说仿佛打了兴奋剂似的叫起来,扩音器里疯狂的解读甚至压过了场上“慕宸慕宸,球技通神”的吼声。 “反气旋风暴!这就是何胥登录NBA以来的第一个灌篮,乔慕宸完全复制了何胥的成名灌反气旋风暴,当时何胥身受三人包夹,不得不两次腾空,三次换手,逆向灌篮成功得分!这是篮球界传说中的上帝之手,这是不可复制的奇迹!乔慕宸,居然在今天重新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 另一位解说马上接过话茬,“传闻中乔慕宸是何胥唯一的入室弟子,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可是今天的的这一记灌篮完全可以证明乔慕宸的师承!他就是何胥未来的接班人,他是中国篮球未来的希望!” 第一名解说兴奋过了头,哪里能让别人抢了话头,立刻跟道,“是!这是何胥的不传之秘,绝对的独门绝技。何胥的NBA传奇从这个灌篮开始,乔慕宸的传奇是不是也要从今天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非璟煜听到两个解说轮番的吹嘘,对秋瑀宸轻声道,“Z中至于吗,请这么两个活宝解说,刚才那两个人灌篮的时候怎么和死了一样。” 乔熳汐也是觉得两个人吹得有些过了,低声道,“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倒是秋煋心疼孙子,道,“我觉得没什么,现场气氛嘛,没有人真的追究的,不要太言过其实就好。” 沉默听秋煋居然这么说,悄对秋瑀宸笑了下,“果然是隔辈亲啊。”父亲发了话秋瑀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非璟煜的担忧有道理,这么夸张的解说,传出去对慕宸影响不太好。Z中举办大型活动一向很稳妥的,怎么这两个解说这么不着调呢。这个问题后来在乔慕宸那里得到了解答,“解说的两位老师吗?哦,本来今天是没有解说的,他们都是何叔的球迷,免费当解说好混进来问何叔要签名的。” 何胥自己其实也没有想到乔慕宸今天居然会灌这一个,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出色,毕竟,伟大的灌篮是需要环境的,欢腾的气氛,激烈的战况,默契的队友,肝胆相照的对手,缺一不可。自己的那一灌当时真的是被逼出来的,而乔慕宸在这样的表演中,居然能够完全做到,就连微小的角度也绝无误差,果真是不简单。 沉默笑道,“慕宸很用心。今天是何师兄的球衣退役仪式,如果这个灌篮能夺冠的话,一定是非常有意义的。” 文禹落轻轻笑了下,也不说话。大概是乔慕宸今天实在是表现不错,连乔熳汐都忍不住对骊歌道,“今天扣得还真有意思。” 骊歌微笑着接了通讯器,“把那只慎德堂的粉彩灯笼尊送给小少爷。” 秋煋听得骊歌这么说,倒是非常不满,“不许收。道光的破玩意,坏了孩子的德行。” 骊歌知道秋家治家极严,道光皇帝签了《南京条约》,最是为秋煋所不耻的。骊歌本来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送给孩子个玩意,如今被秋煋堵到这里,却也上来了脾气,“器皿有优劣之分,人品有高下之别,自家的孩子,何必这么信不过。” 乔熳汐最怕他们两个吵架,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世伯,说什么都不应该,倒是沉默笑道,“妈也是心疼慕宸了,爸不用太介意,其实,道光皇帝一向以俭德着称,任用林则徐虎门销烟,也是一大功绩。只是,历史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一人之力所能挽回。所谓千秋功过,自是有史笔评说。要慕宸收了他的东西,也好自己做个警惕,明白人之大德取舍,多多反省自身,才是‘慎德’之道。” 秋煋点头道,“也好。” 骊歌心中甚是不屑,看到沉默对她打眼色,也不再说什么,不过是心下笑秋煋迂腐。 乔熳汐心下笑道,“世伯和妈那里,究竟是默默才有办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蓝帽知道奶奶来了,笑着跑到贵宾席来,乔熳汐知道母亲疼孙子,也不说他,小蓝帽先和第一排的秋煋打了招呼,秋煋称赞道,“扣得不错。” 小蓝帽笑了,“还好。”不是很谦虚,却带着独有的亲昵,让人舒服,陆戠郗早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骊歌,小蓝帽笑道,“奶奶也来啦。” 骊歌看见孙子连笑容也仿似带着生气,整个人立刻鲜活了许多,“灌得真漂亮,比你爸和你二叔强多了。” 小蓝帽笑望着乔熳汐,“真的吗?” 乔熳汐也笑,“你奶奶说是就是吧。” 骊歌微笑着在自己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两只包装异常精美的小盒子,“你一盒,你哥哥一盒。” 乔慕宸先是开心道,“谢谢奶奶。”继而才道,“奶奶,我把我这盒送给云飞吧。” 骊歌微笑着望了望沉默,这才对乔慕宸道,“这个给他他也不会要的,你自己吃吧,我另有东西给他。” 乔慕宸这才点头,“嗯,奶奶,哥哥要开始扣了,我回去了。” 紧接着上场的就是迟慕瑀,骊歌的眼神有些玩味,有意无意地向何胥的方向望了下,其实这样的比拼,后上场的人是比较有优势的,毕竟能够留给观众的印象深一些。如果这样看,压轴出来的就是褚云飞了,骊歌虽然不是小气的人,但她习惯了算计,看每件事难免考虑的太多,生活就仿佛总是预谋着似的 迟慕瑀再一次站在球场中线,抱着篮球,向贵宾席这边望了下,言寓荆看了一眼迟念,本以为他会给些暗示,迟念却是悠悠闲闲地晃着脚。 大概是上一场的扣篮非常惊人,迟慕瑀居然也有自己的亲卫队了,刚才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就被那些过分夸张的呐喊声震得头皮发麻,迟慕瑀并没有向四方鞠躬,只是礼貌性的致意,关于“慕瑀慕瑀,声震寰宇”的溢美,他真是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慕瑀一拿球就起动极快,径直插入篮下,一点也不给自己回旋的余地,沉默仔仔细细地看了秋瑀宸一眼,“他要继续?” 果然,迟慕瑀又一次跑到了篮筐背后,大概是见识过上一场他的惊天表演,球场已经沸腾了,同上次如出一辙的,迟慕瑀一纵一跃间,双脚已经缠在了左边篮架上。腾挪闪动,篮球也从胯下换到了左手,迟慕瑀右手一拉篮架,后背几乎是贴着栏杆一个翻身,身子就又向上移了一截,他仿佛是倒立一般的向上一翻,双腿就交缠在篮架上,整个身子非常惬意地躺在了上面。 “慕瑀太帅了““慕瑀小心”场边的女生早都扯着嗓子献起了殷勤,更有夸张的女孩站在凳子上扶着男朋友举着大喇叭狂叫,“嫁人要嫁迟慕瑀!” 那男生似是有些尴尬,毕竟,女朋友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热辣表白真是让人受不了,伸手夺过喇叭就向前扔了出去,非璟煜正好接在手里,顺手放在座位底下,“小心砸了人。” 大概是有上次的心理准备,大家都觉得迟慕瑀的扣篮是可以当杂技看的,整个场子早已沸腾起来了。不太和谐的“你挡住我了”或者“站那么高眼睛瞎了吗”也七七八八地冒出来。 迟慕瑀恰似高高在上的神,根本不关心场下的凡人为了他如何纠葛,只是将篮球重新架在了篮筐上,这一次竟是倒着向上攀,甚至还炫技似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用双脚将自己送上了顶端,又是一勾一吊,就把自己倒挂在了篮板上,这一次他不再做悬挂式仰卧起坐,而是像个大钟摆似的向侧面一荡,一伸手就摘下了卡在篮筐上的篮球。 场下观众早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经典动作后来被命名为摘星手。 迟慕瑀用双手握住篮球,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倾尽双腿的力量在篮板上飞荡起来,整整一周的苦练,就只为了今天这一刻。他的身体随着惯性越荡越高,双手抱着的篮球划出越来越大的弧度,橙光蔓延,仿佛能够通到天边。场边的解说见机极快,立刻叫道,“迟慕瑀是要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扣篮吗?天哪,这是一个奇迹,这一球如果成功的话,必将成为整个篮球史上的经典,迟慕瑀的名字,必将跟随着那些伟大的扣将刻在每一个后来者的心中!” 迟慕瑀在天空中飞翔,早都已经将这些吹捧抛到了九霄云外,扶摇直上,已是九万里,又何必在乎尘世间的讴歌与赞颂,他将自己的身体跟随着风的韵律送上云端,向上,向上,再向上,整个人都被不可思议地速度激了上去,迟慕瑀突然松开了勾着篮板的脚,在空中一团身,球馆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静默,是最崇高的尊敬。 每一个人的耳边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他们亲眼看到迟慕瑀飞身扣球入网,亲耳听到篮球与篮筐磅礴的撞击声,篮网在咆哮,篮筐在呻吟,篮架在颤栗,这才是真正的扣篮,这是篮球同篮网的宣告,也是篮球对篮筐的挑战,只有亲眼鉴证过这一扣,才明白什么叫做地动山摇! 可是,这样的惊天一扣,却是让人无从形容,只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能描述那样的震撼于万一。那两个兴奋的解说也噤了声,因为这一刻,无论怎样的溢美之词,都不能再为这个扣篮增添一分荣光。 迟慕瑀飞身而下,篮架依然在不停颤动,裁判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直到迟慕瑀走到他身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迟慕瑀轻轻碰了碰裁判,裁判的脖子就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篮圈已经变形,就像一只椭圆的簸箕担在篮板上。 言寓荆望着迟念,“慕瑀他练会了!” 迟念表情平静,“嗯。” 言寓荆依然难以压抑兴奋,对沉默叫道,“慕瑀练会了!” 沉默也难以想象,这样的高难度慕瑀竟真的做到了,短短一个星期,这是怎样的蜕变,他又是如何才完成这样的蜕变! 非璟煜虽然见过他在水中练习,可如今亲眼鉴证着迟慕瑀在上万观众面前完成这样的扣篮也是兴奋得不得了,甚至拉着非罹的手跳起来叫道,“慕瑀,好样的!” 沉默轻轻踢了秋瑀宸一脚,“说话!” 秋瑀宸笑道,“很好啊,我说了他也听不见。” 非璟煜伸手就从座位底下抽出喇叭,对场边大叫道,“慕瑀,你二叔说很好,加油!” 迟慕瑀听到非璟煜叫喊,向观众席这边望了下,并没有看出二叔有什么不悦的地方,也是放了心。他是很怕二叔以为自己执意要扣完这一球是同他怄气的。如今二叔不仅没有怪责居然还能称赞,真的兴奋地不知怎么才好。 褚云飞亲自跑上来勾住迟慕瑀肩膀,“不错哦。” 迟慕瑀笑道,“等你了。” 褚云飞半开玩笑道,“这么厉害,逼得我不得不出手了。” 迟慕瑀同褚云飞双拳相抵,“我等着!” 迟慕瑀向下走,褚云飞却是上场,乔慕宸看哥哥走过来坐下就将骊歌送来的小盒子递出去。 迟慕瑀拿了主色调是黄色的盒子,把蓝色的那只留给乔慕宸,乔慕宸笑道,“不知奶奶这次是送什么好吃的。” 迟慕瑀笑,“我猜不到。”他话虽是这样说,却还是向骊歌的方向又望了下,骊歌看他回头就知道是在找自己了,特地笑得更真实些。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就算不在一起成长,也总是血浓于水。 褚云飞出场的时候连何胥都不免有些好奇,他知道,这次的比赛,他一定是较着劲呢,可是乔慕宸迟慕瑀珠玉在前,他究竟是要怎么扣才能保证自己拔得头筹。 褚云飞习惯性地将发丝向后捋了捋,他从前是长发,如今头发虽被秋瑀宸勒令剪短了,却依然在紧张的时候延续着这个动作。 褚云飞并没有向四周致意,只是对裁判打了个手势让他将球传过来,他接球的动作也不怎么花哨,起速也不像迟慕瑀那般惊人,只是动作非常和谐流畅,带球到了罚球线立刻就是一个利落的转身,身体的协调性非常好,虽然仅是一百八十度,却有圆转不断之意,转身的同时篮球已经从胯下拍出,你似乎并不觉得他有多快,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节奏,不知他如何的动作,篮球竟突然就换在了左手掌中,褚云飞身子向前一倾,微微一翻手腕,篮球已经由他左臂攀沿至脖颈,再由脖颈顺着右臂滑落而下,本是最简单的花式,可在他手中却似行云流水。 褚云飞右手一握住篮球整个身子就飞了起来,他正面向着观众,起跳的速度并不快,可这样的上升却似是有腾云之术一般,整个身体在空中打开,随着身体的腾空腰渐向下沉,后仰甚至超过了六十五度,最惊人的是他双臂双腿都非常舒展,整个人就像是飘浮在云端,连秋瑀宸也不禁定住了神情,他从来没想到,褚云飞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滞空能力。 身在空中的褚云飞右手持球,却突然划出了一道光弧,他身姿飘逸,如凭虚御风,即使是借用腰力再一次腾挪,也带着凌波飞空的惊鸿之态,倏忽间如轻云蔽月,灵动中似流风回雪。 他腾空其实极快,可因着飘摇回旋实在太过舒展,竟仿似连时间都被放慢了,一纵一跃一升一扬尽是出尘之态。可只一瞬之间,他右手带球向内一滑,左手立刻紧跟着握住篮球,双手拿球背身一记暴扣,凝固的时间在此刻突然被打破,耳边甚至是哐啷一声如同打碎玻璃板的幻听,篮球被暴扣入网,重重砸向地板,高高弹起,褚云飞却根本没有结束战斗,身子刚一落地紧接着就是狠狠一蹬地让惊人的弹跳将自己再次送上空中,追上已经弹起的篮球狠狠握住,在空中又一次拧腰借着腰力完成第二次升腾,带着球的褚云飞将篮球狠狠砸入篮筐,只听得“砰!”地一声,紧接着就是“喀——咯”的声响,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哐!”,再接着就是褚云飞与篮球同时落地。 裁判仿佛预感一般的看了一眼篮筐,褚云飞第三次抱起篮球,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投,而是走到了主席台前,双手将篮球交给了何胥。 何胥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接过褚云飞手中的球,目测了一下现在同篮筐的距离,用一个极简单的初学者姿势将篮球送了出去,篮球打板入筐,却仿似被挂在了白色的篮网上,裁判有些疑惑,才刚向前走了一步试图查看,本能般的要向后退步,却突然被定住了脚,篮球带着篮筐一齐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何胥这一投的力量显然是不足以摘下篮筐的,那么,褚云飞刚才那一球,居然,居然就真的生生地将篮筐扣了下来。 橙色的篮球似是还被白色的篮网缠住,低垂着坠在地上,抬起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篮板。整个球馆都沉寂下来,仿佛是对被扣下的篮筐最后的默哀。不知静了多久,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凌虚悬空斩,他是阿飞,他是阿飞!” 死寂的球馆立刻炸开了锅,听说过的,只听说过的,一知半解的,重视拥蹙的,都在谈论着有关阿飞的传奇。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或者大圈子,一个又一个真实或者虚构的传闻。球馆完全陷入了一片盲目,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近乎僵硬的高昂脖颈的姿势,听着周围一个或两个对阿飞有所耳闻的人炫耀自己为数不多的所知。只有被扣下的篮筐还静静地躺在地上,褚云飞一个人走过去,将篮球自篮网的纠结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紧紧抱在怀里,对着空旷的篮架深深鞠了一躬。 他再一次抬起头,望着场下那些口沫横飞的人们,仿佛时间再一次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那时候,他已是别人口中的传说。 “你们不知道,背身悬空斩,凌虚悬空斩,接力悬空斩是阿飞的三大绝技,当时,他就是用接力悬空斩赢了一栋别墅!”第一个认出他的少年挥动着鼓槌站在椅子上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道听途说全部倒出来。周围是褚云飞一贯所熟悉的充满着欣羡和赞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他真的赢了一栋别墅,可是,他根本付不起高昂的管理费,最终,被债主赶了出去。 场下的观众疯魔一般的望着站在椅子上的男孩,即使太多的人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甚至,被攒动的人头挡住,也看不到他的人。 “那他今天为什么不扣接力悬空斩呢?” 在椅子上炫耀的男生被问倒了,一时间有些语塞。接着回答的却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褚云飞听不到她说什么,他也不想听。可是,八卦却有着超越光速的传播极限。 “因为,他的接力悬空斩是要他的女朋友替他抛球的,可是,他的女朋友已经死了,所以,阿飞发誓,今生今世都不再扣接力悬空斩了。” 不知道为什么,褚云飞在一瞬间竟有些厌倦,他将篮球放在篮架底下,才要从球员通道出去,场上却突然像是爆发了泥石流一般,整个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乌压压地一片,挤得他透不过气来,飞跃过广告牌的观众直接冲下来包围他,甚至有人踩着另外人的肩膀向下跳,褚云飞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压缩了,无孔不入的闪光灯逼得他无路可逃,球馆的秩序已经完全失控。 “阿飞!” “阿飞——” “阿飞诶!” “阿飞、阿飞!” 那些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声音折磨着他,没有别的语言,只是着魔一般的狂呼着他的名字。 眼看着事态已经无法控制,究竟是何胥习惯了如此场面,立刻对着麦克风道,“我是何胥,请大家站在原地,请大家站在原地。请不要向前走了,以防踩踏,站在原地,不要再冲了!停步!我是何胥,请停步!” 究竟是何胥声威甚隆,场面也好了许多,但终究还是有很多人站在栏杆或者凳子上。褚云飞像是一只被挤爆的年糕一般被夹在最中间,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也立刻吼道,“停步!” 迟慕瑀不顾一切地撞进人丛,替褚云飞开了一条路,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出来。 褚云飞长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迟慕瑀牵引走上了主席台,乔慕宸正在上面等他,何胥对他点了点头,褚云飞接过麦克风,“我是阿飞。” 场下又是一片疯狂的欢呼,几乎淹没了褚云飞接下来的话,褚云飞不得不提高声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回到自己的座位。” 第一百二十六章 褚云飞长长叹了一口气,顺着迟慕瑀牵引走上了主席台,乔慕宸正在上面等他,何胥对他点了点头,褚云飞接过麦克风,“我是阿飞。” 场下又是一片疯狂的欢呼,几乎淹没了褚云飞接下来的话,褚云飞不得不提高声音,“请大家遵守秩序,回到自己的座位。” 随着保安的出动,场面渐渐平稳下来,只是褚云飞非常不舒服的,是镁光灯炽烈而无礼的追逐,他轻轻低下了头,又非常坦然的重新握住无线话筒,“打球曾经是我的事业,不过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谢谢大家的喜欢,受之有愧。” 褚云飞说完就点了点头,将话筒交给何胥,何胥紧接着立刻抛出悬念将那些过分炙热的目光吸引过来,“今天是Z中篮球社成立二十周年纪念,街球天才阿飞能够用这么完美的方式完成对母校的献礼我们也非常感动,同样的,今天献上精彩扣篮的还有其他几位球员,请允许我代表现场的所有观众向他们表示感谢。” 何胥带头鼓起掌来,褚云飞见机走下主席台,仪式算是重回正轨。 尽管重回贵宾席依然有炽烈的犹如追光灯一般的目光追逐,褚云飞到底是透了一口气。秋瑀宸看到儿子过来就将宝贝一把拢在怀里,褚云飞头枕在秋瑀宸锁骨,“爸,小刺猬好累。” 秋瑀宸将儿子拢得更紧了,甚至还低头深深亲吻他发心,“爸知道。” 沉默在另一边握住儿子的手,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扣篮,可以扣得如此寂寞。 秋瑀宸伸手顺着儿子后背,无视如影随形的镜头。褚云飞在老爸怀里躺了还不到两分钟,已经重新端端正正地坐了起来,夹在父亲和爸爸之间。 秋瑀宸笑着抬头,听到主持人宣布现在是投票时间,秋瑀宸拿起手中的投票器,褚云飞也没看老爸投得是谁,毕竟,他还是有些怕的。他心中着实盼望爸能对小黄帽和小蓝帽好些,又怕他选得不是自己心里失望,主持人很煽情地倒数,渲染着气氛,褚云飞抬眼望着屏幕。 骊歌笑问乔熳汐,“你觉得呢?” 乔熳汐轻轻摇头,“不好说。何胥那里还有一百分呢。” 现场观众,每人一票是一分,而何胥一个人是一百分,Z中今天到场的差不多有一万人,可是真正能够拿到投票器的,也不过是席位比较好的两三千人罢了。因此,投票虽然没什么,但各自的拥蹙举着灯箱大声喊着偶像的名字却着实让人耳膜受不了,一声声歇斯底里地狂呼,仿佛拿了投票器的人没投他们的偶像就对不起他们似的。 所有的粉丝里,究竟是乔慕宸的亲卫队最有组织有纪律,除了固定的口号之外,甚至还有人站在鼓上带领着所有亲卫队队员拉票,“慕宸球技赢天下,多多投票靠大家。”念完口号就是集体鞠躬,阵容非常整齐。 骊歌笑望着乔熳汐,“小蓝帽群众基础不错嘛。” 乔熳汐只是微笑。 褚云飞早都已经下场和其他球员站在一起等待结果,等到真正公布票数的时候,褚云飞也不禁紧张起来。最讨厌的是主持人一定要玩悬念,最先公布的是第二个出场的男生,稀稀拉拉的一百来票,那男生仿佛有些尴尬,连起立鞠躬都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紧接着是第一个出场的男生,是更少的四十几票,主持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念的意思,立刻接道,继续加油。 第三次宣布的时候,主持人拖长了音,原本最先公布的一百刚刚露头,大家都以为是按着顺序来的,可是没想到第二个更少,也就找不出规律来了,但这样的比赛,总归是越后公布越好的,褚云飞还是很怕听到自己的名字。 “乔慕宸——” 乔慕宸的名字才刚念出来,球馆里仿佛发出了很大的叹息声,但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乔慕宸亲卫队,依然非常有素质的鞠躬。 主持人拖长了声音,“九百一十七票,恭喜乔慕宸。” 全场一共发出三千个计票器,除去废票,还能有九百多票,乔慕宸也真是不简单。 第四个公布的就是迟慕瑀,主持人却卖起了关子,“迟慕瑀的票数非常的有意思,究竟是多少票呢?” 大概是场下观众都急着知道赛果,主持人这样显然是非常犯众怒的,立刻有人抛上去一只可乐瓶子,瓶中还有半瓶可乐,“念你妈的!”虽然落点离主持人还非常远,主持人也不再那么嫌恶了,却终究卖了个反应,“现场的观众看来很期待啊,只是,要让何胥签名的话可不可以等结束后亲自拿过来啊。”何胥是可口可乐公司中国区的代言人,主持人如此调侃倒也算机智。不过他终究不敢太犯众怒,还是宣布道,“迟慕瑀的票数是九百——壹拾——”说到这里他又故意拖长了声音,“七——票。” 场下立刻满是不可思议的呼声,居然,票数和乔慕宸是一模一样的,主持人玩笑道,“据说迟慕瑀和乔慕宸是双胞胎,看来,果然心有灵犀。”其实,心有灵犀和票数怎么样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和全场观众都是多胞胎。 其他人的票数都宣布过,只剩下褚云飞一个人,褚云飞在心中默默算着,说是不紧张,真的是不可能的,“三千减去一百零四再减去四十一减去两个九百一十七,一零二一。计票器有可能有坏的,有废票,有弃权的,有统计问题,最后,究竟是多少呢?”褚云飞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他非常不想这么小心眼,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得一个冠军给爸爸和父亲看,他考试考不过乔木木,打架打不过迟慕瑀,可是,总该有一样是能让爸爸骄傲的吧。 褚云飞耳边仿佛有架飞机“轰轰”地响着,主持人前边说什么他都没有听到,直到报票数的时候,“一零……”后边的票数褚云飞根本就没听清,只一个一字打头,褚云飞吓坏了,不会是一百多票吧,虽然心里也知道不可能,但是越是紧张就越忍不住想最差的情况。 直到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褚云飞才像是回了神,主持人疯狂的又念了一遍,“一千零一票。褚云飞的票数超过了一千,一千零一夜,不,一千零一票。不过,我相信,阿飞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一定是超过无数个一千零一夜的苦练的。” 现场的气氛再一度热烈,褚云飞紧紧握着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等到彩声渐渐平息下来,主持人才又道,“不过,这也不是最终的结果,我们的特别评委何胥手中还有一百分的加分权,下面,请Z中XX级校友,着名篮球运动员何胥对这些优秀的球员做出点评,选出他心中的冠军。” 如此高潮迭起的表演之后,何胥那里,自然少不得一个交代,他微调了下麦克风,发言之前有不到半秒的停顿,大概是因为这一百分的加分非常关键,直接决定着今天冠军的最后归属,球场上又像是炸了锅似的喊起了各种口号。何胥先试图让这些声音平静下来,才开始他的点评,开口照例是感谢到场来宾和球员的精彩表演,而后才道,“主持人说让我选出自己心中的冠军,其实,我一直在说一句话,每一个人,会站在这个球场上,都因为有一个冠军梦在支撑。所以,我觉得,冠军永远是你们的,因为,你们还有最美好的,就在眼前的,只要努力就可以触及到的梦想。我在说这段话之前,心里也在想,这样的说辞或者很空,但是,当你们有一天,以一个评判者的角度坐在这里,接受那些友善和希冀的目光的时候,你们就会真正理解和明白。当然,作为比赛,我们有属于我们的选择标准。” 评点正式进入正题,甚至连秋瑀宸都紧张起来,何胥首先点评了先出场的两位球员,优点说得非常多,非常具体,甚至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设计,有一瞬间打动观众继而又被遗忘的,有观众根本没注意到的,他都一一点到,并且做出了最诚恳的感谢和祝福,接着,他说到迟慕瑀,“迟慕瑀的表演非常精彩,相信每一个人都被他的表演所震撼,这个扣篮,无论是难度还是精彩程度,都超出了我的预期,这与迟慕瑀本身出色的身体条件和精湛的或者可以叫——武功,是分不开的,我个人非常欣赏他的勇气。褚云飞,或者,我可以说,这里坐得很多人,他是你们的偶像。纽约最着名的街球天才,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能令自命不凡的美国街球少年折服的黄种人,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说,阿飞这个名字,是伟大的。毫不讳言地说,NBA有很多你们所熟知的球星会找一个时间约好去看他挑场。他曾经挑战过的街巷现在依然还留着几乎无法被超越的疯狂记录。他今天的表现,绝对无愧于阿飞的盛名。只是,我要说的,更多的,是扣篮作为一种精神,他是一种篮球灵魂的延续。迟慕瑀的扣篮非常具有冲击力,褚云飞的扣篮非常具有观赏性,但是,我个人认为,真正的,作为完全领会了扣篮精神的,是乔慕宸的扣篮。因为,我认为,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迟慕瑀的扣篮,更多的依靠的是他本身的能力,他的扣篮非常有气势,甚至这样的难度,我不敢说是后无来者,但至少,我自己是做不到的。可是,这么霸气的一扣,篮球只是一个载体。褚云飞的扣篮很完美,这是一个扣出了境界的扣篮,可是,很遗憾,他扣了两次,甚至是,借用我的手,第三次,这是他匠心独运的地方,只是,既然是一个比赛,我想,就应该遵守规则,这也是赛场篮球和街头篮球不同的生存法则。所以,我认为,真正领悟了篮球精神的,是乔慕宸的扣篮,无论是技巧还是气势,只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何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当然,我认为,我今天,个人,有我个人的眼光和感情色彩。因此,我决定,尊重大家的选择。这一百分的加分权,我放弃,因为,这是太过贵重的一个权力,我没有资格,一个人代表一百个人去发出一种声音。所以,今天的冠军,依然是褚云飞!” 主持人立刻接过话头,“恭喜褚云飞,恭喜褚云飞成为第十二届扣篮大赛冠军!” 褚云飞原本听到何胥那样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如今被宣布为冠军,竟仿似经历了一次时空穿梭一般。褚云飞走上前去,接受何胥颁给他的冠军奖杯,拿到奖杯的第一件事,就是转头找秋瑀宸,沉默拼命地鼓着掌,秋瑀宸骄傲地冲儿子点头。直到褚云飞从主席台上拿着奖杯走下来,他都像是没有走出这茬兴奋劲似的。 主持人等着掌声渐熄,重新拿起话筒道,“谢谢何胥,今天替冠军颁奖,有什么想法吗?因为我们知道,今天对于你而言,对于你的校园篮球生涯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何胥说过了自己想说的,对主持人的回应就极为简单,“对。” 主持人接着道,“二十年前的今天,你也是Z中篮球社的一员,如今看着小学弟渐渐成长起来,心里肯定有许多感慨。尤其是今天,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对你,对Z中,都是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 何胥道,“是。非常感谢我的母校,能给我这样一个殊荣,大家可能都知道,今天,是我高中联赛时的球衣退役的日子。能在母校篮球社二十周年纪念的时候完成我的球衣退役,我非常的感动也非常的荣幸。” 主持人本来想再煽惑一番,才说出何胥的球衣退役,但何胥自己非常自然的说出来,却显得更朴实,也更真挚。主持人只得将何胥对Z中的贡献夸大一番,“从普通的球员到队长再到助教,后来据我所知,甚至担任了一段时间的教练,何胥对Z中是非常有感情的。” 何胥深深点了下头。主持人接着道,“那今天的球衣退役仪式,有没有什么样的打算和规划?” 何胥道,“我之前有说过,今天,会选择一名球员,和我共同退役我在Z中的球衣。” 主持人立刻问了一句废话,“那现在已经有决定了吗?” 何胥举起了麦克风,非常有力的三个字,“乔慕宸。”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胥道,“我之前有说过,今天,会选择一名球员,和我共同退役我在Z中的球衣。” 主持人立刻问了一句废话,“那现在已经有决定了吗?” 何胥举起了麦克风,非常有力的三个字,“乔慕宸。” 主持人立刻道,“恭喜Z中篮球队现任队长,刚才有非常出色表现的乔慕宸。我们也相信,Z中球队在乔慕宸的带领下会追随着何胥曾经走过的道路延续自己的辉煌。再一次恭喜乔慕宸。” 何胥等到掌声渐渐熄下来才道,“我不敢说是追随我的道路,Z中是一支有着非常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球队,无论是从前的乔熳汐学长,还是我的教练秋瑀宸教练,还有我的队友,还有学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后来者,我们都是这份荣誉的守护者。” 主持人知道何胥是一个很严谨的人,立刻应声道,“是。作为S省夺冠次数最多的球队Z中确实是非常非常的难得。” 褚云飞听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自己抱着奖杯重新回来,夹在父亲和爸爸之间坐下,秋瑀宸笑着揉儿子头,沉默将奖杯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也是忍不住地兴奋。他自己的奖杯不知有多少座,可这一座是属于儿子的,到底与众不同。 秋瑀宸笑道,“不错。” 褚云飞咬了下唇,有些羞赧,“嗯。” 秋瑀宸笑问他,“这还是云飞的第一座奖杯吧。” 褚云飞点头,他不像乔慕宸,奖杯证书多到要特地辟出一个房间来存放,这是他十七年来的第一座奖杯,也是唯一一座。 秋瑀宸道,“爸回头叫人刻你的名字上去。” 褚云飞摇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用那样。” 沉默听儿子这么说,笑得更骄傲了,“云飞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褚云飞没再说话,过了一会,仿佛有些话想对秋瑀宸说,又有些犹豫,秋瑀宸看出儿子心事,笑问他,“怎么了?” 褚云飞低声道,“爸过一会可不可以安慰一下慕瑀。” 秋瑀宸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他自己拿了冠军,慕宸又是万千宠爱,可惟有慕瑀,努力了很久,却依然是这个结果,这个奖杯,对于慕瑀也是同样重要的。 秋瑀宸点头,“嗯。” 褚云飞这才放下心,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余了,但是,终究心内惴惴,像是自己抢走了慕瑀的东西一样。 言寓荆心疼儿子,压低了声音问迟念,“慕瑀会不会心情不好?” 迟念的语声很理直气壮,“做到了自己想做又该做的事,有什么值得心情不好的。” 非璟煜看褚云飞坐在秋瑀宸和沉默之间,顺手将奖杯拿过来乱晃,回头对骊歌道,“圣母猜错了。” 骊歌微笑,“是吗?” 乔熳汐笑着打岔,“小孩子之间随便玩玩,云飞球技本来就是最好的。” 沉默笑道,“小蓝帽也很棒啊。” 非璟煜道,“我还是觉得慕瑀最好。反气旋风暴,凌虚悬空斩,一个复制别人一个复制自己。” 迟念知道非璟煜大概是为迟慕瑀不平,可这个没心眼的孩子真是太直率了,呵斥他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非璟煜终究是住了口,低头道,“是。”其实他心里也喜欢乔慕宸和褚云飞,只是觉得每一次慕瑀都是最辛苦的一个,结果却总是不尽如人意。大概是因为姓了迟,所以总比别人晚那么一步吧。 这边只是小牢骚,那边苗镇宇他们却是争执得非常厉害,苗镇宇道,“凌虚悬空斩,果然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阿飞,不负盛名啊。” 马毓琨道,“我倒觉得,队长既然那么喜欢乔慕宸,为什么不把那一百分直接加给他呢?这也是符合规则的。” 苗镇宇道,“加分?褚云飞那一扣那么精彩,不得冠军怎么都说不过去吧。你看当时场上的反应。当然,乔慕宸那一扣也不错,可是,也究竟是有队长前车之鉴。褚云飞可完全是自我发挥。” 马毓琨道,“我倒认为队长的判断还是有道理的,迟慕瑀靠得是功夫,褚云飞扣了两次又附加一次,到底是犯规了,只有乔慕宸的才是确确实实的扣篮。” 两个人在争执,张昀翔只是在一边笑,苗镇宇推他道,“怎么不说话?” 张昀翔道,“我要是加入战圈不就更乱了。” 马毓琨道,“你投得迟慕瑀?” 张昀翔点头,“嗯。” 苗镇宇问道,“为什么?” 张昀翔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喜欢。其实都很不错,就是为了这几个扣篮,今天也值了。” 苗镇宇点头,“那倒是。现在的扣篮大赛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真的是越来越玄幻了。” 张昀翔微笑,“我总觉得,篮球最终还是要回归回去,最本初的东西,不是比谁扣得最花哨,而是比谁最用心。” 马毓琨也颇有感触,“是。” 秋瑀宸看褚云飞兴奋过后有些萧索,知道他心中依然惦着那个女孩,轻声道,“我和你父亲决定,等何胥的婚礼结束就和你一起回美国,我想亲自拜祭你妈妈,我们会盘桓一段时间,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去她那扫扫墓。” 褚云飞将奖杯从非璟煜那里拿回来自己抱着,“嗯。其实,也不会太时常想起,可就是永远没办法忘记。那时候,她陪我打球,赢了钱我就带她去中餐馆吃湘菜。其实,做得并不地道,可到底是她的家乡菜。” 秋瑀宸知道褚云飞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他如果不是想拿个冠军给自己的话,绝对不会破例去灌这个灌篮,因此重新将他头揽进自己胸膛里,“爸都知道。她的姐姐上个月结婚,爸派人送过红包,知道你亲自去了。” 褚云飞低着头,“她还不知道何纥已经不在了。” 秋瑀宸点头,“爸吩咐过不要让她知道,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也过来了,其实,恐怕她心中也不存着希望,但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褚云飞轻轻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今天他拿了冠军,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日子,应该和爸爸父亲好好庆祝的,但是,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已经忘了,却突然在一个你想也没想过的时间跳出来,猝不及防。想不想,做不得主,想甩脱,又舍不得,就像是关节疼,外表看着好好的,却噬骨啮心,真说是疼,却像是能忍,可疼起来又扛不过,一狠心把手腕放在开水底下,水才浇上去,松心不到刹那,又怕烫,情不自禁缩了手,还是疼。再烫再逃,终于怕了。听话贴上一张膏药,也终究隔着一层皮肤,就算打了一针封闭,又能拖得过几时?半大不大这些年,又有谁,心里没有一道伤。 骊歌是一个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因为对于她而言,浪费掉的时间完全可以享受掉,因此,听着台上冗长的讲话,她有些不耐烦。几乎凡是能和何胥的运动生涯沾点边的人都要上去讲两句,这也罢了,最郁闷的是,应该最有发言权的秋瑀宸发言居然被安排在第四。两个小帽子早回来父亲们身边,骊歌笑着捏捏小蓝帽鼻尖,“真不错。” 乔慕宸扁着嘴撒娇道,“小蓝帽输给云飞了呢,奶奶会不会很失望啊。” 骊歌笑,“怎么会,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你才是真正的冠军。” 迟念有意无意地望了骊歌一眼,完全不是这个女人的风格吧,乔慕宸也有些不好意思,顺手将手里的糖果盒子放在乔熳汐腿上,“我也说不好,没拿到第一,都不好意思吃奶奶给小蓝帽的巧克力了。” 骊歌笑道,“明明就少了好几块,偏说不好意思吃。” 小蓝帽笑道,“奶奶又没看到,这也知道。” 骊歌笑,“你刚才递给你爸的时候糖果撞击盒壁的声音和我最初给你的不一样。” 小蓝帽听骊歌这么说,低头轻声道,“奶奶这样都听得出来,当时一定练得很辛苦。” 骊歌微笑,“这没什么的,你父亲也可以。” 乔慕宸道,“那,义父一定也可以了?”说着就叫迟念,“义父,你猜哥哥的糖果吃了几块?” 迟念动都没动盒子,道,“一块也没吃。” 乔慕宸望着迟慕瑀,迟慕瑀笑着点头,“我想留下来。”其实每次骊歌送给迟慕瑀的东西,他都会妥帖地存起来,毕竟,骊歌很难得才回来一次。 骊歌看褚云飞偎着秋瑀宸和他说话,根本不理这边聊天,知道他也没兴趣收礼物,只不过,她自有她的打算,因此递眼色给沉默,沉默轻声叫褚云飞,“奶奶有话和你说。” 褚云飞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会在这时候不给骊歌面子,因此转过头,看骊歌起身,自己也跟着她出去,尽管走在通道里的时候有无数叫着“阿飞阿飞”的球迷伸着手,褚云飞此刻自然没有握手的心情,更何况,他也从不当自己是明星,只能敬谢不敏了。 骊歌一直带他到了地下车库,褚云飞一路跟着,也不说话,只等骊歌开了车门他也跟着上车,骊歌的座驾是丝毫不令人意外的玛莎拉蒂,褚云飞特地多看了一眼,知道又做过多重改造,倒是也不多话。他知道车里一定有暗格,因此也不看,闭上眼睛在副座养神,等自觉差不多了就睁眼。骊歌也没什么意外的,顺手就递给他一本相册。 褚云飞接过相册的时候特地稳着手,等翻开第一页,看到的是一张遗像,相上的男子并不像他,也不像他母亲,眉宇间有些阴鸷的气息,但自己看起来,鼻子以下还是和自己有些像的,他知道,这就是他舅舅。他从来没见过褚清渃,也没听褚清沙提起过,如今骊歌的这份礼,他实在是不知该不该说声多谢。毕竟,舅舅是死在她手里的。他终于还是决定不说了,既然说不说,都是自己理亏,就让自己不要在情分上再有拖欠。 骊歌也没有要他谢的意思,两个人原就尴尬,如今情势更艰难,骊歌看褚云飞在前面走得飞快,也不介意。自己锁了车,看褚云飞走得是和来时不同的路,也知道他隐约有些“不共戴天”的意思,但究竟丝毫不放在心上。她没必要去考虑关于褚云飞的任何种种,他还没有让她头疼的资格。 骊歌回来的时候褚云飞依然没有回来,大概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去看相册,其实里面也没有几张照片,但终究是自己的亲人啊。褚云飞回来,正好轮到秋瑀宸讲话,秋瑀宸百忙之中摸了摸儿子脸,褚云飞没说话,只端坐在爸爸的座位上,沉默握了下儿子,褚云飞手冰凉冰凉的,再看他怀中抱着相册,也猜到一些,轻声道,“父亲替你收起来吧。” 褚云飞轻轻点了下头,沉默自己将相册拿着,把奖杯原交给褚云飞要他自己抱着,褚云飞意识朦朦胧胧的,想着从前的许多事,却突然被掌声震回了意识,再向台上看时,何胥正重新坐下来,大概是爸爸刚才说了什么何胥起身鞠躬了吧。褚云飞不再胡思乱想,重新抬起头,他想,他已经长大了,长大了,也就是说,不恣意纵容从前的伤,不过分苛责脚下的路。任何人都是带着过去上路的,可即使带着过去,也依然是在走向未来。 褚云飞想起从前背过的课文,突然一转身,望向乔慕宸,“路漫漫其修远兮后面一句是什么?” 乔慕宸有些愣,不知他为何现在问这个,因此低头道,“吾将上下而求索。” 褚云飞轻轻点头,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句话,竟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很蓝的天,很静的云,褚云飞左手牵着沉默,右手牵着秋瑀宸,再一次踏足这里,他不知道,这里对于他究竟是他乡还是故土。只是在这里,永远有他最深的眷恋。无论何时何地,母亲永远是无可比拟无可替代的牵挂。 同秋瑀宸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墓园里的华人很多,褚云飞轻声对秋瑀宸解释,“纽约的华人,来不及回家的,都会葬在这里。 秋瑀宸点了点头,褚云飞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着他的右手,“妈妈就在前面。” 秋瑀宸用双手捧起白蔷薇,这是褚清沙最喜欢的花。 窄窄的墓碑,但是很干净,秋瑀宸躬身将鲜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墓前,褚云飞卸下了背包,拿出了茶果香烛,还有褚清沙平常爱吃的点心。 沉默用手指轻拭着墓碑上的照片,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剪得短发,虽然清瘦,眉宇间却没了那种锋利的骄傲,大概是做了母亲的缘故,连神色也和婉些。 褚云飞插好香烛,将茶果摆整齐,还没有跪下去,眼泪就落了下来,“妈,阿飞找到父亲了。”说到这里,一句话就哽在喉中,再也说不下去。 沉默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褚云飞头发,“小白,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墓碑上的人却还是笑,秀雅端庄的样子,褚云飞低着头,“妈,阿飞长大了,父亲和——”褚云飞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秋瑀宸,眼睛通红,秋瑀宸道,“秋叔叔。” 褚云飞重新低下头,“父亲和,爸爸都对阿飞很好,妈可以放心了。” 秋瑀宸听褚云飞在褚清沙面前如此称呼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狠狠揉着褚云飞发心,褚云飞跪在地上,擦了擦眼泪,勉强抽着嘴角强笑,“妈从小就教阿飞,想哭就哭出来,可是,哭过了,一定要记得擦干眼泪。” 褚云飞紧抿着嘴唇,直直地跪着,沉默亲自扶他起来,褚云飞站起身,望着褚清沙墓碑,低低道,“妈,你想了很多年,父亲今天终于来看你了,让他和你说说话吧。” 沉默听儿子这么说,又是内疚又是难过,只是站在褚清沙墓前,“对不起,十八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我竟然才知道——早就想来看你,可是,终究是耽误了。这些年,我也想过要不要写封信问候你,却总怕你已经有自己的家,总想着不要让你受苦,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沉默说到这里,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只是重新拉褚云飞过来,“云飞长大了,很像你。从前,没能对你们尽到责任,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他。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你一个人带他,实在是太辛苦了。”沉默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和云飞商量过,想接你回家去,可是,云飞说不必了,他怕你不习惯。我也不愿再打扰你休息。小白,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我一定,一定不再辜负你。” 沉默对秋瑀宸点点头,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贴身的册子,“这是我们陆家的族谱,秋和我商量,决定,把元配换成你的名字。 褚云飞没想到爸爸居然同意这样做,也不由得看了秋瑀宸一眼。 陆家是大族,原本同性伴侣的名字是绝不能入族谱的,沉默的父亲也正是因此才被逐出宗族,当时为了让秋瑀宸作为沉默的伴侣进入族谱,沉默破例答应了许多要求,甚至包括身死之后改姓陆。任何人都知道,元配和续弦在族谱中地位是如何悬殊,秋瑀宸为了褚云飞竟然愿意受这样的委屈,连沉默都觉得太难为他。 秋瑀宸从褚云飞背包中拿出奖杯,褚云飞本来坚持不要带来,可秋瑀宸参加了何胥的婚礼又特地命人空运过来,如今亲手放在褚清沙墓碑前。 褚云飞看秋瑀宸居然跪了下来,失声叫道,“爸——” 秋瑀宸没有理会儿子,静静望着褚清沙遗像,良久,才说了两个字,只有两个字,“放心。” 秋瑀宸说完就重新站起来,对褚云飞道,“给你妈叩个头。” 褚云飞点头,端端正正地跪好,叩了三个头,沉默和秋瑀宸分别站在褚云飞两侧,夕阳的光辉将白蔷薇晕成灿烂的日色,日光永恒,如永世绝不背弃的承诺。 “少主。” 迟慕瑀紧了紧练功服,“我是十九号,在欲流,没有少主,只有编号。” “下面,我来宣布高中篮球联赛揭幕战首发名单:6号,乔慕宸。” “是。” “7号,褚云飞。” “是。” “师父,刚才接到的消息,欲流小校,慕瑀又赢了。” 迟念并没有看言寓荆兴奋地脸,依旧躺在屋顶上望着星空微笑。 秋瑀宸替情人揉着肩膀,“抽签结果出来了,云飞他们下一场打十九中。” 沉默安静得将手指搭在秋瑀宸手背上,从指缝间溜走却又在不经意间重新回来的,依然是那些意气飞扬而又不可一世的青春。 爱,生命,责任,家。 曙光暮色,不过年轮。 ——番外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