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放肆宠爱
    作者：叁胖吾
    文案：
    【校园+都市，温柔会撩大佬X不服就刚甜妹】
    贫惨少女徐佳荷除了当个兢兢业业的学霸外，唯一的心愿就是——
    一夜暴富！富可敌国！富得像流油的咸鸭蛋！
    哦，对了。
    现在又加了一个，就是捕获那个斯文禁欲，温柔至极魅力无限的学术大佬季老师【划掉】季总裁的芳心。
    忽然有一天，一辆土豪标配的劳斯莱斯幻影堵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西装革履的首富冲她温和地微笑：“欢迎回家。”
    徐佳荷才知道，她竟然是走失多年的豪门小千金！
    一夕之间，徐佳荷迎来了她人生的高光时刻。除此之外，还意外发现她的季·心上人·暮偷偷暗恋她！
    暗恋了好长时间。
    我一直以为往后的人生都需要我自己独立行走，但你从天而降，赐予我黑暗中一隅霞光，也赐予我疾风骤雨般的快乐。
    【小剧场】
    没在一起时，酒吧里有人耍蝴蝶|刀，徐佳荷看着新奇，跃跃欲试。
    却听人说情侣才能试。
    刚要放弃，季暮突然弯腰凑近，贴着她耳侧哑声诱惑：“缺男朋友吗？这有一个。”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佳荷、季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1
    黑黢黢的夜里，徐佳荷拼命地在丛林中奔跑，双腿被沿途的荆棘绞伤，也不顾一切竭尽逃命，好似后面有只穷凶极恶的野兽在追她。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脸上的汗水和污渍混在一起，也不敢有停下的丝毫念头，一旦停下，她的人生就完了。
    奔跑的喘/息声在她耳畔回荡，她赤脚踩着湿滑的草丛踉跄向前，不时回头看一眼后方，害怕下一秒枝叶繁茂的灌木丛中会跃出那个恶魔，她刚想扭头继续奔跑，却不料猛地扎入一堵结实温暖的怀里。
    她条件反射地惊呼出声：“啊——”
    “你没事吧？”
    她听见一道陌生的男人声音，温和而又清亮，颤抖的肩膀卸下防备，黑色登山鞋和灰蓝的裤脚映入眼帘，定格成她记忆中永远不会褪色的画面。
    她缓缓抬眸，想看清是谁在她孤立无援的深夜出现，成了自己绝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她仰头的瞬间，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铃声，男人模糊的脸一晃而逝。
    徐佳荷睁开眼睛，手机的闹铃一直循环播放，她伸手揿掉，从宿舍床铺上坐起身，看了眼窗外微亮的天色，又是新的一天。
    她挤上早高峰的地铁，赶到怀恩路教堂附近的一间洋房咖啡店，推门而入时迎面扑来的除了暖气，还有熟悉的咖啡浓香。
    “佳荷！”早到的小墨正在系围裙，瞥见她来了立即腾出手唤道。
    “早。”徐佳荷微微一笑回应，随后又朝正在检查桌椅的店长打了声招呼，直接绕到后面的休息室换工作服。
    她拾掇好自己，提着从出纳那儿领来的备用金走入工作台，等电脑开机后，摁密码将所有钱按面额大小整理进钱匣，清点完了合上抽屉，又将所有的打包用物一一归纳整齐。她像往常一样忙完准备工作后，见小墨还在准备咖啡原料，撸起袖子过去帮忙。
    小墨瞧了眼转去后面的店长，等彻底看不见人影了这才凑近问：“你们这么快就开学了？”
    “嗯，后天开始上课。”
    “搬去新校区还适应吗？”小墨面露担忧，“这下离咖啡店更远了。”
    徐佳荷弯腰将牛奶放入身前的柜子里，关上柜门道：“没关系，我和店长商量过，以后只有双休来了。”
    大二下学期经济学专业分了方向，她从市中心的基础校区搬去城南总校，原本一周可以凑满三天的兼职缩短到两天了，店长是个随和人，也照顾到她大一就开始在这里工作，没多说什么，便一口答应了。
    “那就好。”小墨原本担心会失去一个熟稔的小伙伴，眼下见她并未打算离开，开心笑道，“春节我去泰国玩了，给大伙儿带了份小礼物，待会儿午休时我拿给你。”
    徐佳荷见她一团喜气的脸庞，也不由跟着笑了：“谢谢。”
    “谢什么，你春节回去过得怎样？”小墨问。
    徐佳荷擦拭工作台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勾起嘴角道：“没什么新鲜的，就那样。”
    小墨并未察觉她的异常，甚至点头赞同：“每年都是大伙儿凑一起挨家挨户吃饭，确实没什么意思。”
    “永哥人呢？”徐佳荷发现早上来了就一直没见着他。
    “他请假了，下午过来。”
    徐佳荷点头。
    店长进来吩咐：“还有十分钟，你俩再检查一遍设备，没问题就准备营业。”
    “好的。”她俩齐声回应。
    整个上午都在忙碌中度过，中午轮休时小墨将礼物送给她，徐佳荷打开红色的硬纸盒，里面是一对泛着莹光的珍珠耳钉。
    小墨挠挠鬓角，笑得腼腆：“我逛夜市时发现这个，一眼就看中了，感觉特别适合你。”
    “嗯，我很喜欢。”徐佳荷从来不佩戴首饰，也没有。她盯着看了良久，心里泛着欢喜。
    小墨见她喜欢，就忍不住继续道：“店长和永哥他俩，我好心送了泰国风情的T恤，结果早上给店长时，拉着驴脸瞅了我老半天。”
    被点名的店长听见，不留情面地吐槽：“你那T恤估计打翻了调色盘染的，脖子上套根链子就跟街头的混子没两样。”
    小墨一听来气了，朝他手一摊：“嫌丑？那还我吧。”
    “哪有送人礼物还讨回去的道理，小气鬼。”店长说完头立即缩回去，笑脸盈盈地招待客人。
    徐佳荷将礼物收进包里，起身收拾吃剩的盒饭，打包丢进垃圾桶，刚掀帘子出去，见小墨也跟在身后，疑惑道：“你还有十分钟呢？”
    小墨满脸堆笑地挽住她的手臂，兴奋地说：“你不知道，自从春节后开始营业，每天下午一点都会有一位非常英俊绅士的男人来店里，我可不想错过见他的任何一秒。”
    徐佳荷目光瞥向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刚刚走过五十分。
    “他怎么还没来啊？”小墨踮脚朝门外探头张望。
    徐佳荷为客人结完账，将打印出来的单子压在她面前透明的塑料板下，提醒道：“一杯拿铁。”
    小墨暂敛心思，扫了眼清单，埋头做起咖啡。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小墨将咖啡递给客人后，立刻望向门口，刚扬起的笑脸看清来人时瞬间蔫了，嗡嗡地喊了声：“永哥。”
    徐佳荷看见他裹着黑色羽绒服进来，绽开笑容：“永哥，下午好。”
    永哥点了下头，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工作服，随手把衣服丢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转过身系上围裙低头问：“小墨怎么见着我不太高兴？”
    “她哪里是见你不高兴，她是没见着帅哥不高兴。”店长嘲笑道。
    永哥笑了笑，走到工作台前，接过小墨的位置，游刃有余地围着咖啡机工作。
    徐佳荷收银的空隙，眼睛的余光一直盯着永哥操作的手法。她和小墨都是他带出来的，才开始叫他师傅一直被嫌弃，后来跟着店长“永哥、永哥”的也就叫习惯了。徐佳荷在这儿兼职一年多，能顺利将咖啡师证考出来，离不开眼前这位平日里低调沉稳的永哥帮忙，她对他一直心存敬畏。
    永哥察觉到她的目光，用毛巾擦了手，吩咐道：“你来试试。”
    徐佳荷听后一怔，也没犹豫，直接和他换了位置。
    “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徐佳荷平日只有店里忙不过来时，才会接替咖啡师的工作，店长和永哥都是资深的咖啡师，小墨也经验丰富，唯独自己上手时还偶尔提心吊胆，这两年来已经渐渐习惯了永哥出其不意地抽查。她迅速压好咖啡粉，过滤咖啡，给牛奶打泡，随后冲入浓缩咖啡中，固定手腕轻晃，加至三分之二时开始拉花。
    “手稳住。”永哥提点。
    徐佳荷没回应，调整姿势继续认真拉花。
    一杯咖啡出炉，永哥瞟了一眼：“还行。”
    徐佳荷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去后面抽根烟，你替我会儿。”
    “好的。”
    小墨送完咖啡回来，又瞄了眼门口，满脸沮丧：“他今天不会不来了吧。”
    徐佳荷闻言，抬头望向门外，意外看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挺阔的黑色大衣，拎了电脑包进来。他的脸庞从那扇玻璃门后缓缓露出，单薄的眉眼，高挺雪白的鼻梁，锋利的唇线蜿蜒，脖颈处留了一截深驼色毛衣，由远及近，整个人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
    怎么看都像小墨口中英俊绅士的帅哥。
    “是他吗？”
    小墨一听立即扭头确认，两眼忽然放光，抓着她袖子狠狠点头：“是他是他，帅不帅！”
    徐佳荷瞧她一脸花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见人已经快到跟前，眼神示意她招待。
    小墨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捂着脸躲到后面，这时候倒扮起了矜持。
    徐佳荷无奈，只得冲在前方，露出礼貌的笑容：“下午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
    季暮原本打量黑板上的清单，听见声音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宽大的蓝色工作服衬得她身材纤细，扎着马尾，面庞清爽秀丽，笑起来有一对小小的梨涡。他点头笑应：“您好，一杯热焦玛。”
    他喜欢甜的。
    笑起来像一阵温暖和煦的微风。
    徐佳荷将账单递给他，等人一离开，小墨又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小声嘀咕：“哎呦，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擦擦你的口水，太丢人了。”徐佳荷打趣道，继而转去做咖啡。
    永哥抽完烟回来，她端着那杯热焦玛腾开位置，想将机会送给小墨，结果却遭拒绝，理由是“怕一路手抖出洋相”。最后她只得自己去。
    徐佳荷走近临街的落地窗，那人坐在琴叶榕后面的沙发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四周，木地板上光影交叠，勾勒出他如山棱绵延的轮廓。店里正在播放着Carla Bruni的《You Belong To Me》，沙哑的女声缓缓低吟，他坐在阳光里对着电脑工作，不语不动，却散发着沉默的魅力。
    “先生，您的热焦玛。”徐佳荷将杯蝶轻轻放下。
    “谢谢。”季暮抬眸看向她。
    徐佳荷触及他的目光，有一瞬的闪躲，随即又浅笑回应：“不客气。”
    他认真看人时，目光里藏了一种浓郁的吸引力，让人容易深陷。
    徐佳荷直起身子，余光无意间扫过他的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里倒有一两个熟悉的词汇印入脑海，“Economy”是经济，“Macroeconomic equilibrium”是宏观经济均衡，看着像从事经济研究方面的工作。
    小墨偷拍了张男神的照片，发了微博，正美滋滋地刷着底下评论，见她回来了激动地将手机亮给她看：“我感觉我要火！”
    徐佳荷瞅了一眼，留评的都是跪求照片中只露侧影的男人资料，乐道：“是他要火。”
    “那性质还不是一样，四舍五入就是我火了。”小墨窃喜。
    店长路过，探头偷瞄一眼，酸溜溜道：“现在小姑娘的审美真令人堪忧。”
    小墨一记眼刀飞过去：“店长，含蓄美在您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店长哪里听不出她拿反话堵他，摇头感叹：“小丫头片子，嘴忒损。”
    徐佳荷与永哥对视一眼，默契无声地笑了。
    下午来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一桌，或形单影只地往角落里一扎。徐佳荷围裙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来查看，进来一条微信，是邵南发过来的：“晚上八点微醺酒吧，老价格。”
    她回复了“好。”便收起手机继续工作。
    小墨端着收拾的杯碟回来，八卦道：“刚刚我听见有桌客人说千汇集团的千金找到了，都上了热搜。”
    千汇集团算是国内金字塔尖部的商业集团，旗下涉及房地产、酒店、餐饮、娱乐无数，如今的创始人千汶峰已经退居二线，由专业代理人陈深掌舵。外界垂涎千汇这块肥肉却难以下咽，皆因千家掌门曾将遗嘱公众，集团将来只传家族接管，那些望而不得的同行都在背地里笑话陈深，说他给千汇打了一辈子工，也不过给他人做了嫁衣。多年来依旧稳固如山的千汇集团，无缝可啄的金蛋却唯独在继承人这里漏了罅隙，让外人窥见诱人的欲望。
    多年前，千汇集团的总经理千俊文携夫人一家四口去了云市旅游，不幸遇上泥石流，后来救援队扒出早已扭曲成一堆废铁的车子，只余三具尸骸，而小公主独独消失不见，寻了半个月才撤掉救援队，一直派人在当地明查暗访到今日，光“千汇集团觅得走失多年千金”这样的热搜也不知轮了几回了，可每次都像一场笑话草草收场，或许过了一段时间，又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
    见徐佳荷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墨撞了下她的肩膀，问：“在想啥呢？这么认真。”
    徐佳荷回神，接过餐具清洗，缓缓道：“这么多年，千家就没想过放弃？”
    “放弃？”小墨难以想象地惊叹，“那千汇集团怎么办？”
    徐佳荷一时语塞。
    “我呀，从小就被邻居说是和我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辈子与矿是无缘了。”小墨自我调侃，“也不知道谁会这么走运，过了十五年被领回去继承几辈子花不完的金矿。”
    徐佳荷将杯子里的水沥干，倒扣在柜子上，回道：“再多钱，也弥补不了失去的伤害。”
    季暮走近时见她俩在闲聊，听到这句目光转向她，女孩微微低头，脖颈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一脸平静，正在擦拭杯子，他看了两眼后将空杯放在工作台上，礼貌道：“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墨面色羞赧地连声回应，“欢迎下次光临。”
    徐佳荷看了眼转身离去的背影，很少遇见主动将空杯送还的客人，这人涵养真好。
    第2章 chapter 2
    下班后，徐佳荷踩点赶到微醺酒吧，夜场还没开始，黯淡的厅内零零散散坐了几人，氛围冷清。
    邵南看见她，招呼她过来，自己抱着吉他坐在圆凳上拨弦调音。
    “被小乔鸽了，现在的大学生真浮躁。”忘记自己就是大学生的邵南，递给她今晚的演唱曲目单，“江湖救急，靠你了。”
    徐佳荷接过来粗略扫一遍，还行，都是之前演奏过的，只有两首是时下刚出的流行歌，待会儿记几遍琴谱应该问题不大。
    “没问题，不过我需要一杯水。”她匆匆赶来，晚饭也没吃，更别提水了，待会儿上了台估计没一个小时也下不来。
    “行。”邵南打了一个响指，让服务员送杯温水过来。
    她俩和乐队其他人凑在一起合了下谱，调整完歌曲先后顺序，见到点了，便正式开始演出。
    邵南一如往常只交代了声“大家好，我是歌手邵南”，随后以一首《小半》热场。酒吧里色彩斑斓的灯光晃过观众的脸庞，徐佳荷坐在舞台暗处，安静地弹奏电子琴，看着台下身体随音乐轻轻摇摆的观众，耳畔是喧嚣的乐器声，在这陌生互不相识的欢乐场，心底一直束缚的情绪也渐渐得到片刻的释放，尽情肆意地投入键盘上。
    中场休息时，徐佳荷独自坐在吧台前喝着温水，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橱柜里的酒，价格都贵得令人乍舌，寻常一瓶都能够她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她刚想扭头寻邵南的身影，结果撞见一位年轻男人靠近，她猜到来意，故意敛回目光没看他。
    谁想对方不识趣，端着酒挨在她身旁坐下，递过来一杯道：“美女一个人？”
    徐佳荷瞥了眼酒杯，没搭腔。
    “别紧张，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男人似乎早有预料，锲而不舍地继续搭讪。
    徐佳荷嫌烦，正欲开口拒绝，不料肩膀被人勾住，邵南慵懒的嗓音徐徐道：“哥们，追人也讲究先来后到吧。”
    男人看向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坏事的女孩，打扮中性，一头利落的短发，右臂是一片唬人刺青，又见两人举止亲密，面色渐渐难堪，心有不甘地占着座僵持。
    “听不懂人话？”邵南俯身凑过去，挨佳荷脸上就是狠亲一口，转过头微笑，“她是我的。”
    等人狼狈逃离后，邵南坐下来，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端出一盘爆米花，搁在徐佳荷面前，冷嘲道：“怂成这样还敢出来耍，丢流氓的脸。”
    徐佳荷搓着脸颊好奇问：“从哪儿弄来的爆米花？”
    “找经理要的。我猜你晚上没吃就赶过来了，先拿这个垫垫肚子，等结束后回学校请你吃夜宵。”邵南点了杯末日，偏头问她，“你喝吗？”
    徐佳荷摇头。
    两人吃着爆米花，一个喝酒，一个喝水，坐在吧台前闲聊。
    她与邵南是同学，也是舍友。刚进大学那会儿被分到两人寝室，她拖着行李箱推开409的门，就撞见邵南嘴里叼根烟，只穿了件吊带，光着胳膊抱着吉他坐在阳台上，低头兀自弹奏。邵南给她的初印象很特别，不同于她以往经历里的任何一个女孩，桀骜又野气十足，但很仗义，爱憎分明。所以后来随着逐渐了解，两人却意外相处得不错。
    “还在咖啡店兼职？”邵南随口问，“要不要我介绍一份离学校近的？”
    徐佳荷抓了几粒爆米花送入嘴中：“什么工作？”
    “我乐队的键盘手。”邵南笑道。
    徐佳荷看她一眼，笑出声：“这离学校近？”
    “这不是排练都在学校吗？”邵南笑意一收，怕她不信认真道，“真的，咱俩搭档默契，走得长。”
    徐佳荷笑而不语，她和邵南不同，她需要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虽然像今晚这样一场演出报酬丰厚，但邵南从来不在乎赚多赚少，她俩的目的不同，走不长。
    邵南托着下巴看她：“你那么拼命赚钱干嘛？”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拼命唱歌？”徐佳荷反问。据她所知邵南家境并不差，却甘愿每天窝在学校简陋的地下车库里练歌，每晚流连于海市大小酒吧演出，起早贪黑，从不听她抱怨两声。
    邵南的目光投向悬挂在角落的显示屏，上面是自己的照片，旁边配了几行歌手简介滚动播放，自嘲道：“当然为了梦想。”
    “我比较俗，为了吃喝不愁。”徐佳荷直言。
    邵南被她逗笑，心里刚冒出来的酸涩，打了个咕噜又沉了下去。
    到点了，经理过来叫人。徐佳荷刚站起来，酒吧门口进来一人，她转身时刚好看见，居然是下午来咖啡店的男人，他站在入口处和招待交谈，似乎在询问什么，随后点了下头，顺着招待的手势朝右侧的贵宾区域走去。
    好巧，今天竟然碰见两次。
    “佳荷？”
    她听见邵南叫自己，仓促应了一声，快步走向舞台，扭头再寻那人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季暮脱掉大衣，在沙发坐下，对面的方怀星早已迫不及待将酒杯推过来：“见你一面真难，整天宅家里抱着那堆砖头书恋爱有意思？”
    “比见你有意思。”季暮接过来喝了一口。
    “年轻人就该出来多体验夜生活。”方怀星不怀好意地瞄了眼他的下半身，“等老了，有你悔的。”
    季暮撂下酒杯起身，方怀星见状立即拉住他：“我错了，老了您也金木仓不倒。”
    “……”他心想就不该答应这小子见面。
    舞台传来爵士乐前奏，随即一道沙哑带点迷离的女孩嗓音响起，吧厅内霎时特别安静，接着爆出热烈的掌声，季暮视线转向舞台，忽然一愣。
    “怎么？”方怀星好奇，望向舞台上在唱歌的姑娘，长得挺有个性的，“你认识？”
    季暮又重新坐下来，双眸盯着舞台回：“不认识。”
    他的目光并未留意主唱，而是在打量后面的女孩，白天在“邂逅咖啡店”穿着工作服的安静模样这会儿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披散着头发，涂了口红衬得脸色泛白，十指娴熟地在黑白键盘上游走，就像……深夜勾人魂魄的小兽，低调释放着野性美。
    “我下周动身去西班牙交流，一走就是三个月，学校的空缺得有人顶，想来想去就你最适合，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方怀星也没想到自己年前发在国际期刊的一篇论文引起巴塞罗那自治大学的注意，特邀他过去交流，这无疑令他兴奋，更是对他学术上的认可，连夜火急火燎地通报了系主任，结果那老头两手一摊说：“行啊，但你得找个人顶。”
    他可是在系主任面前拍着胸脯再三保证能把季暮借过来交差，才换得老头同意放行。
    这会儿让他撒娇卖萌喊爸爸那也必须含泪把季暮搞定。
    “不要。”季暮一口拒绝。
    方怀星可没顾得上什么羞耻心，凑过去揽住他肩膀，哄道：“是不是兄弟？你刚回国入职，手底下也没什么博士研究生，这半个学期纯粹放养，带带本科生也不算浪费学校资源。”
    季暮看着舞台没吱声。
    方怀星瞧这事似有回旋之地，趁热打铁继续劝说：“这样吧，我车丢给你开。”
    季暮挑眉问：“那台918？”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咬咬牙梗着脖子点头：“嗯，我闺女。”
    “回来请我吃饭。”
    “你别……”方怀星张口想怼他，见对方随时抬腿要走的架势，硬生生将“得寸进尺”四字给咽回去，“行行行，就顶三个月。”
    季暮瞧他憋屈的样子，心里乐得不行。他将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打算招呼服务员再续一杯，却意外被隔壁的敞包截了胡，有人先他出声。季暮目光透过黑色隔断望过去，是位时髦俊俏的男孩。
    方怀星瞅着眼熟，琢磨半天才认出：“那不是千董的外孙。”
    “谁？”季暮没反应过。
    “千郇的表弟余舟，是个不能惹的祖宗。”方怀星瞧那小子正凑在服务员耳旁说话，伸手点了点舞台，估计又在憋什么坏招，“这片出了名的风流哥儿，小小年纪就浪得没边，因为女人问题惹了不少官司，都让家里出面抹平了，上周才从那地儿出来，这么快就顶风作案了。”
    方怀星目睹了方才那幕，季暮又如何会错过。他常年都在国外，千郇去世后，便很少与千家来往。父亲生意场上的事他虽少过问，但也听家里提过一嘴，似乎同余家有商业合作，瞧这余家小少爷吆五喝六的做派，就是家里有矿也不够他败的。
    两个小时的演出结束，徐佳荷回到老地方窝着，屁股还没坐热，一个服务员端了杯鸡尾酒过来，放在她面前，礼貌示意道：“小姐，这杯是那边的余先生请您的。”
    徐佳荷顺着指引投去目光，看见一位穿着花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的男孩，染了一头棕发，脖子挂了根链子，朝她举杯的几个手指上套满戒指，怎么看都像店长口中说的街头混子。
    余舟对于自己早被人贴了标签还一无所知，见吧台旁边的女孩望过来，喜上眉梢，同身边人得意道：“瞧，又一个上钩了。”
    有人迫不及待附和：“那是，余少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服务员过来了，难不成带话给咱们余少？”
    “这女的看着清纯，原来也是个‘内涵货’。”
    “余少，隔壁房间都定好了，合适咱搂了就走。”
    余舟慢悠悠敞开双臂，一手一个，揽住身边两位公主冷笑：“没劲儿。”
    服务员走过来，面色有点尴尬。大伙儿一直起哄让他快说，余舟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憋屈了一个礼拜，今晚终于要尝尝鲜，结果听到服务员的话，难以置信地抬头瞅他：“你再说一遍？”
    “那位小姐说……她对您没兴趣。”服务员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压着脑袋不敢对视。
    “噗。”
    “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都笑抽了。
    这话可是让余舟被当众甩了耳刮子，脸刺辣辣地疼，偏身边这群人还笑个没完，他一时上火将手里的酒直接泼姑娘脸上，杯子往桌上一砸，起身吼道：“都他妈再给我笑一个试试！”
    瞬间，周遭笑声戛然而止，鸦雀无声。
    余舟一把推开碍事的服务员，径直朝吧台走去。
    徐佳荷留意到那人走过来，气势逼人，她内心阵阵打鼓，面上却维持镇定。
    余舟走近了打量，方才远看觉得有几分姿色，可近了发现真是少见的漂亮，当下消了大半怒气，压着性子装绅士：“不喜欢鸡尾酒？”
    讨厌的人就像苍蝇，一味温言善语兜圈子是赶不走的，她目光平坦地直视对方：“我想我的意思已经传达清楚了。”
    余舟耸了耸肩膀，越靠越近：“不喜欢没关系，叫声哥哥，你想喝什么我都请。”
    呵，完全不来事。
    徐佳荷从高脚凳下来，转身想走却被余舟快一步拦住去路，他威逼利诱道：“想走？那不成！你刚刚在我朋友面前给我下脸子，这会儿不跟我过去当众道个歉，喝杯酒，这事没完。”
    徐佳荷眉眼一斜，也不露怯：“怎么？你还想硬来？”
    余舟闻言，忽然凑近徐徐道：“硬不硬你试试就知道。”
    徐佳荷皱眉，她试图绕开他，不料被对方擒住胳膊，男女力量博弈悬殊实在太大，她挣不脱抬脚就往下跺，疼得余舟抱脚原地上蹿下跳，嘴里直骂咧：“臭□□，今晚让你能下床，我他妈跟你姓。”
    这番折腾引得四周都在看热闹，但没人愿意插手，能来这里的，男的寻欢作乐，女的能是清纯无辜？这点动静落在大家眼里也就是打情骂俏，欲拒还迎。
    徐佳荷见他又缠上，目光急切地兜了一圈也没找着邵南人，方才被经理叫到后台结账，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余舟瞧见迅速夺过来：“还想报警？”
    他的好脾气被彻底磨灭干净，抬手就想动粗，徐佳荷下意识闭眼躲避，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睁眼一看，有人挡在自己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狭路相逢男主胜!
    第3章 chapter 3
    “你谁啊？”余舟想抽回自己手，没抽动。
    季暮笑了，脸上却没什么温度：“怎么？余总家教不严，要不我辛苦代劳一下，教教你怎么做人？”
    余舟一听似乎和他老子相熟，心生忌惮，他刚出来没多久，如果再惹事进去了，求爹拜祖宗估计也得折条腿。
    “呦，这不是小余舟嘛？怎么是你啊？”方怀星缓缓登场，一拍脑门满脸歉意，“我刚以为有人打架斗殴，像我这么本分热心的好市民哪能坐视不管，这不顺手拨了110，估计这会儿都快到门口了。”
    余舟看到方怀星跟见了鬼似的，竟然运气背到家，遇见这位煞星。他眼珠子迅速转了一圈，举起手机笑道：“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小姐手机掉了，我碰巧捡到，正跟她确认呢。”
    季暮手一摊，曲了两下手指示意。
    余舟看着面前的冷脸男人，有点犯怵，目光转向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不大痛快地将手机交出。
    “还不走，是想请我们一起喝酒？”方怀星乐了。
    “改天一定请。”余舟撂下话，拨开凑热闹的人群溜了。
    季暮转过身，察觉小姑娘眼睛都红了，低着脑袋咬紧嘴唇不吭声。
    他把手机递过去：“你没事吧？”
    徐佳荷接过，摇摇头。
    他目光掠过她的手背，几道红痕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谢谢您。”徐佳荷缓了片刻，人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没想到关键时候，他会突然出现为自己解围。徐佳荷眨眨眼抬头问：“你真报警了？”
    季暮没料想她会问自己这个，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方怀星抢答：“吓唬这小子的，真报警了咱们今晚都得陪那孙子玩。”
    徐佳荷心底松一口气，如果报警了，她反而更麻烦。
    “你去叫辆车。”季暮吩咐道。
    方怀星乖乖离开，徐佳荷坐在圆凳上，小口喝着他端来的温水。
    “你在这里工作？”季暮问。
    徐佳荷坦白回道：“不是，我临时过来帮忙。”
    怕他没听明白，她又补了一句：“刚刚那个主唱是我朋友，我俩一起来的。”
    季暮点头，停顿片刻开口：“琴弹得不错。”
    徐佳荷没曾想他会留意自己，面色微微泛红：“学过几年。”
    以前中学时，学校里有台老式的电子琴，无论哪个班级上音乐课都借过去用，她和音乐老师走得近，自己又感兴趣，认真学了一段时间，若真要说弹得如何，却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手艺。
    他这么说，实在夸张了。
    季暮瞧她情绪好转，低头看了看时间，正巧方怀星电话进来，他接通聊了几句挂断，偏头道：“我让朋友叫了辆车送你回去，车子已经到门口了。”
    “啊？不用，我还要等朋友一起。”徐佳荷下意识拒绝。
    季暮看她一眼，回了条短信放下手机道：“那我陪你等会儿。”
    徐佳荷惊讶望向他，心里猜测他是担心自己安全，明明是陌生人，却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相助，骨子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体贴和善意，她在心底默默给他贴上一个标签——照顾型人格。
    吧厅内的背景音乐忽起，前奏一出来，坐在吧台的两人同时看了眼彼此，笑了。
    是他进咖啡店的第一首歌，而徐佳荷意外他竟然还记得。
    “我喜欢Carla Bruni这版。”徐佳荷主动开口。
    季暮两掌相合，轻轻搓了两下，看着她道：“这首歌其实还有另一个浪漫的名字，叫‘Hurry Home To Me’，是为了纪念二战时期恋人分离对彼此的想念，后来经过二次创作，才有了现在的版本。”
    徐佳荷听得认真，忍不住好奇问：“你喜欢爵士乐？”
    如果不是喜欢，他又如何知道这么多呢？
    季暮脸上露出笑容：“在美国生活，酒吧文化早已成了生活一部分，空下来了就去各个酒吧转转，许多都有驻唱的爵士乐队，我也是渐渐喜欢上的。”
    这是徐佳荷不曾有过的生活经历，她默默记下那串英文歌名。
    两人坐了没一会儿，邵南从后门出来，徐佳荷朝她招手，随后告诉季暮：“我朋友回来了。”
    邵南走近时，发现徐佳荷的身边多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以为又是上来搭讪的，立刻靠上来问她：“他谁啊？”
    徐佳荷连忙解释：“刚刚有人过来搭讪，是他帮我解围的。”她说话时偷瞄一眼季暮，刻意隐瞒中间曲折，是不想邵南太过担心。
    邵南冲他上下打量，举止落落大方的，瞧着也不像那些贼眉鼠眼的无赖，这才收起一脸戒备：“谢了。”
    季暮收到徐佳荷的信号，也没多言，只是温和笑了笑：“车子还在外面等，我送你们到门口。”
    邵南背着吉他，徐佳荷拎上包，随季暮一同走出酒吧。
    贵宾区那边一直暗暗关注的余舟等人见他们走了，消停片刻才有人小声问：“这两人是谁啊，能让余少吃了排头。”
    “方怀星都不认识？”有人笑着骂他无知，“方兴娱乐听过没，江边那两座新楼就是他家的。”
    在座的能有谁不知道方兴，纵横娱乐圈的行业大佬，旗下艺人无数，从纸媒创作、电子阅读再到影视化产业链闭环运作，在国内也是赫赫有名了。身家摆在这儿了，大家也就心下了然，这余舟再横，在方太子面前也不够资格提的。
    “那另一个是谁呢？”
    余舟也不认识，他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能和方怀星玩到一起的会是个普通人？就怕……是那位，心里还没底呢这边就有人直接道出他的猜测：“该不会是季暮吧？”
    “有谱。”坐在角落的人说，“他们那圈子，属他一向低调神秘。”
    “他回国了？怎么都没听说过。”
    “他谁啊？”余舟身旁的公主问。
    “季风集团的公子，这几年都在国外，听我舅舅说这位从小是个数字天才，未满二十就被斯坦福大学录取，后来又成了斯坦福经济学教授，家里生意到没听说沾手，一门心思钻研学术，真是个怪人。”
    “人家当教授只是玩玩，玩不好可不得回家继承千亿家产了。”有人打趣道。
    “哈哈哈……”众人笑。
    别人八卦图一乐，但余舟的心可就跟搁油锅里煎一样，自家与季风一直有项目合作，如果让老头子知道他今晚得罪这两位魔王，那还不得直接绑了投江。
    可这会儿如果怂了，明天这事就能传遍圈内，他还要不要继续混了，嘴硬道：“切！如今两个大学教授能在圈里翻什么浪？”
    见风使舵的人迫不及待附和：“就是，余少这是敬他们一声前辈，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余舟一听这话，心里略微舒坦些，可不代表这事完了，那女孩最好以后吃斋念佛祈祷别犯他手里，就不信那季暮能护她一辈子。
    “余少，您看这个鲜吗？”有人领着一位样貌青涩，衣着白洁的女孩过来。
    余舟心里还惦记着方才那丫头，不耐烦地一抬眸，目光定住，脸上渐渐笑容荡漾了：“凑合。”
    被里头那群毛小子嘲讽成翻不出浪的方怀星，这会儿缩着肩膀站在冷风中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回头瞅见人总算出来了，忍不住抱怨：“你不能仗着帮我忙，就这么使唤我，我……”
    一腔苦水还未倒完，瞥见后面多了一人，是之前他赞不绝口的驻唱妹子，到嘴边的话绕了个弯，立马笑盈盈说：“我心甘情愿。”
    季暮瞧他人面兽心的样儿懒得说，拉开车门随后让到一旁：“上车吧。”
    徐佳荷偏头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余光却还在他脸上徘徊，犹豫片刻道了声“谢谢”才钻进车内。
    邵南刚想上车，方怀星凑上来道：“妹妹歌儿唱得真好，有没有兴趣出专辑？留个联系方式常联络呗。”
    她抬手轻轻推开他，没搭理，上车后向师傅报了个地址。
    “你们是学生？”方怀星听见那串早已倒背如流的地址，一脸错愕。
    等车子发动了，邵南趴在车窗上，笑得像只小狐狸：“叔叔，勾搭学生要进局子的。”
    “操！”
    第4章 chapter 4
    “别看了，人都没影了。”邵南打趣道。
    徐佳荷听了脸泛红，看着站在华灯街头的男人身影越缩越小，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
    “你俩认识？”邵南了解她，如果只是初次见面，她不会轻易卸下心防，顺从对方安排的一切。
    “咖啡店的客人。”
    “噢，难怪。”邵南点头，误以为认识很久，压根不知道这才是他俩第二次见面。
    到学校后，两人吃过夜宵，又去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才回宿舍，结果一打开305的门，就被行李箱堵在门口，里面人听见动静，急忙道：“抱歉，稍等一下。”
    徐佳荷与邵南对视一眼，片刻的功夫宿舍门被一位身穿杏色丝绸睡裙的女孩打开，屋内空调的热气迎面扑来。
    散着一头柔顺长发的气质美女，笑容温和热情，主动打了声招呼：“嗨，你们回来啦。”
    “你好。”徐佳荷礼貌回应。
    邵南点了下头背着吉他进去。
    地上堆的都是行李，实在无处下脚，人还没站定，阳台又进来一个姑娘，穿了件吊带裙，外面套着白色羽绒服，头发披肩，脸上是精致的妆容。
    四个人正式打了个照面，都尴尬着，倒是那位气质美女大方，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千薇，她叫楚媛，我俩以前一个班的。”
    徐佳荷点了点头，礼尚往来交换介绍：“我叫徐佳荷。”
    “我知道你。”千薇弯起眼睛一笑，“咱们系的学霸。”
    听到这个绰号，徐佳荷一愣，不知道怎么回应便没吭声，只得将目光转向邵南。
    “邵南。”她坐在椅子上，抬了下手示意。
    各自整理东西时，才渐渐聊开了。经济学大专业近两百人，这学期分了方向后，所有人都从分校迁过来，之前的宿舍安排又重新洗牌，同一个方向的并在一起分配，这不她们四个就凑到了一起。
    徐佳荷进来没一会儿热得不行，脱掉外套和鞋，将超市买回来的日化品往门口柜子上摆放，楚媛走过来，捧着一堆洗漱用品犯愁：“佳荷，我东西太多了，你东西少，借你地方放放可以吗？”
    她东西确实少得可怜，只有简单几样，便点头答应：“可以。”
    “谢谢，你人真好。”楚媛甜甜笑道，说完就将东西一股脑塞进柜子，转身离开。
    徐佳荷见她的一瓶洗头膏倒了，伸手扶起来，也没多碰。
    “这是我寒假去日本玩买的，给你们每人准备一份礼物，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就买了一样的，不好别嫌弃啊。”千薇从行李箱取出三瓶香水，分别递给她们仨。
    “谢谢。”徐佳荷收下，仔细打量手里扁圆的粉色玻璃瓶，精致又漂亮。
    邵南也跟着道了声谢，随手搁在一旁，继续低头擦琴。
    楚媛瞧见礼物，兴奋地拔高嗓音：“这款我最近正好想托人代购，谢谢千薇。”说完立马拆开喷两下，屋子里瞬间弥漫了香甜的花果味。
    千薇贴心地介绍：“这款适合春夏季节，有茉莉和玫瑰的成分，现在用会有点淡，你可以试试它的另一款……”
    徐佳荷听得不是很懂，瞥了一眼桌上的那瓶香水，默默将它收进抽屉。
    深夜已过十二点，楚媛还开着台灯在收拾衣物，徐佳荷睡眠一向很浅，尽管下面动作放轻许多，也无法入睡。她翻腾几下，索性戴上耳机打开音乐，软件点进去就是一首英文歌，她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男人坐在吧台前偏头朝她笑的模样，还笑得特别迷人。
    她心思一动，躲在被窝里搜索他说过的歌名，弹出几首歌曲，可挨个听了遍也不是想找的那首，无奈又翻出自己经常听的版本，点了播放键。
    以往她都只爱听，今晚却特别开了歌词字幕，一行行跟着看，这会儿听又是不同的心境，勾起了从白天到夜晚的一幕幕画面，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下周去咖啡店时是否还能遇见这位常客。
    人和人的邂逅总是很微妙，或许这一刻觉得缘分很深，可下一秒就人海擦肩，她也从不敢对未来有所奢望。
    就在徐佳荷迷迷糊糊即将要睡着时，耳机里进来一条微信的提醒声，她睁开眼查看，是辅导员在班级群内发的课程表。她点开放大，打算挨个仔细过一遍，当目光扫到周一下午的国际经济学时，突然顿住，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再看一遍，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懵了。
    周一下午五六两节，国际经济学1-16周，6308，方怀星教授。
    “佳荷，你还没睡吗？”下面的楚媛听见动静，抬头问。
    徐佳荷回过神，小声道：“睡了，晚安。”
    她飞快钻进被窝，紧紧握住手机，眼眶突然潮湿，盯着课表上那个名字，久久没敢眨眼。
    是他吗？梦里面会任由她躲在安全感十足的怀抱里，会伸出温柔的手掌，一路牵着自己走出黑暗。
    第二天是开学仪式，徐佳荷没去咖啡店，请假一天，下午在开班会时，意外收到小墨发来的照片，她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底下弹出一条消息：“男神又来我们店里了，今天更帅！”
    照片中的他还是坐在老位置，今天穿了黑色毛衫和墨绿的大衣，露出光洁的额头，正侧着身子凝视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保存。
    季暮在咖啡店待到了傍晚，处理明天上课的资料，又抽空查看一遍邮箱，除了原学校的一些工作交接反馈，都是同事和那边朋友发来的问候，有祝福有疑惑，他一目十行看过后捡重要的几封回复，合上电脑后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习惯性端着空杯走到柜台前，递给服务员。
    小墨接过来，抢在他前面亲切笑道：“不麻烦。”
    季暮话到嘴边的“麻烦了”已经没机会说，他笑了一下，改口道：“谢谢。”
    他的目光在柜台四周随意转了一圈，试探性询问：“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小墨一听他竟然主动搭讪，内心抑制尖叫的自己，故作冷静道：“佳荷她今天请假，学校有事。”
    原来她叫jiahe，季暮面露笑容：“好，辛苦了。”
    人还没走出咖啡店，小墨就迫不及待给徐佳荷直播男神搭讪过程。
    “佳荷佳荷！”
    “我的天呐，男神今天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
    “他还笑着对我说‘辛苦了’！！！”
    “我已经死了。”
    后面附上一个躺地流泪的小白人。
    等徐佳荷看到这串微信时，人正坐在餐厅里吃饭。班会结束后，千薇提议去学校附近找个地方宿舍聚餐，徐佳荷翻了一遍菜单，价格都有点贵，任由他们先点，轮到自己时只是笑着摆手说不挑食，等菜上齐了大伙儿才吃上。
    她回复小墨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然后收起手机，听她们闲聊。
    “刚刚出来时碰见金融系的陶铮，一双眼睛就在千薇身上转悠，追了都快两年了也没放弃。”楚媛扭头问道，“薇啊，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千薇脸颊泛红，笑着摇头：“才不是。”
    “那人家一表人才的，你连机会也不给。”楚媛惋惜道。
    千薇并不接话，反问她：“你和男朋友谈得如何？”
    楚媛提到自己男朋友，言语带有几分炫耀：“他啊，现在已经实习了，你们听过季风集团没？我男朋友就在旗下的证券公司上班。”
    徐佳荷听过季风，上课时老师曾经拿国内金融行业出色的上市公司证券报表作为案例分析，其中就包括屡次提及的季风，作为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怕是没谁会不知道季风集团的，能进入季风工作，可见有多优秀了。
    “那挺优秀的。”千薇道。
    楚媛听到男友被夸，心里十分得意，嘴上却故作抱怨：“就是才开始实习，工资并不高。”
    “这没什么，未来可期。”徐佳荷安慰她。
    楚媛甜甜一笑，将话题抛向她：“佳荷你呢？有男朋友没？”
    徐佳荷摇摇头：“我还没谈过恋爱。”
    除了邵南，其余两人目光都一致转向她，似乎不太敢相信。
    徐佳荷解释道：“平时太忙了，确实没时间想这些。”
    “真不知道学霸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和千薇估计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恋爱可是大学的必修功课啊。”楚媛不死心，又看向最后一个。
    邵南察觉到关注，回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地坦白：“谈过，但分了。”
    “哇，咱们宿舍竟然只有我不是单身啊。”楚媛惊奇道。
    徐佳荷看向邵南，她俩认识也快两年了，从未听邵南提及男朋友，难道是大学以前谈的？但如果是邵南也不是没有可能。
    四个人举杯庆祝因缘结识，一顿饭吃得特别尽兴。后来临走时，楚媛拎着包去了趟卫生间，她们仨在柜台前排队结账，千薇没让AA，直接递卡过去全付了。
    楚媛推门出来，张口就问：“你们结过账了？”
    “嗯，千薇付的。”徐佳荷答。
    “谢谢千薇。”楚媛挽起千薇的胳膊往前走，“这会儿还有时间，要不我们去逛逛商场吧。”
    徐佳荷与邵南落在后面，互看彼此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上。
    她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千薇付的，楚媛却理所当然理解成千薇请客，决口不提之前约定的AA制，有些话不用明说，稍稍动点脑子都能推出背后深意。
    季暮同方怀星从系主任办公室出来，又被他拽去办公室小坐了会儿，完成工作交接后两人乘电梯下来，外面已经夜色正浓。
    “怎么？还在想那个名字？”方怀星见身边人一直沉默，想起方才在办公室他翻看花名册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道，“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不可能是她。”
    季暮也清楚不大可能，问道：“你和张老师还保持联系吗？”
    “她最后一次给我发邮件是两年前，说是已经转岗到市区，将银行卡转交给小丫头，还提到她快要高考了。”方怀星停顿几秒道，“后来我还是按照你交代的，每年定期汇钱过去。”
    “嗯，也不知道她过得怎样了。”
    方怀星转念一笑：“既然你回国了，以后这事还是得你自己来做。”
    季暮沉默片刻，点了下头：“行，回头你把张老师邮箱地址发我。”
    “有没有打算去看看那个小丫头。”方怀星问。
    季暮望着校园内来来往往的学生，脸上洋溢着青春快乐的笑容，回道：“等以后再说。”
    他俩正往停车场走，恰逢几个女生从前方路口经过，方怀星撞见了面露惊愕：“卧槽，这不是……”
    季暮随着他目光望去，两旁种满香樟树的小道上，四个女孩走在一起，其中一位格外清瘦，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明明打扮很平凡，却一眼被他捕获。
    她们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一晃就错过了。
    “还真是咱学校的学生啊。”方怀星可不敢打招呼，想起昨晚自己做的混账事，心里犯怂。
    季暮也没想到，他会再次遇见她。
    “不打声招呼？”方怀星问。
    季暮双手抄兜里，继续朝前走：“不了，以后会有机会。”
    既然同在一个学校，迟早能碰见。
    晚上季暮在书房工作，电脑右下角进来一封邮件提醒，他点开链接，是方怀星发来张老师的邮箱地址，下面附件是十来条邮件分享。他逐一点开查看，间隔都是一两年一封，邮件内容都是交代小丫头学习情况，细致描述了她从小学到中学的成长，言辞间流露出对她的点滴关心。
    看得出来张老师对她有格外上心，他还发现每封邮件里附了一张手写的明信片，字体不算好看，但很工整，内容都是对方怀星的简短感谢和祝福。
    还是个懂得感恩的小孩。
    他看着明信片上的字，脑海中回想起当年陪方怀星参加云市公益援助的夏天，在山里捡了一个女孩，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溢满恐惧，让他一时心软伸出手。可后来离开不久，他出国留学，资助女孩的事情都交由方怀星处理，他临走前丢给怀星一笔钱，让他每年定期汇入张老师的账户，一晃十二年过去，他却险些将这事忘记。倒不是真的忘记，而是觉得当下的那个决定，在他看来只是能力范围内的一件小事，没必要一直挂怀。
    他打开邮件编辑页面，想了片刻开始敲击键盘：张老师您好……
    第5章 chapter 5
    昨晚徐佳荷又失眠了，从熟悉的场景里惊醒，然后就一直睁眼熬到天亮。
    她等闹钟响了才起床，拉开衣柜，从寥寥无几的衣服中，挑出一件颜色明亮点的毛衣穿上，耐心地一一摘掉袖口的毛球，她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吐了一口气，内心的紧张感愈演愈烈。
    上午是英语课和经济法，轮到下午国际经济学时，是同专业方向的大班课，都在阶梯教室上。徐佳荷早早过来找个角落坐下，顺便替宿舍其他三人占座。
    遇见之前班的同学，熟悉的都点头打声招呼，她手里翻着教科书，整个人忐忑得坐立难安，眼睛一直不时朝门口瞄，害怕又期待即将走进这扇门的人。
    “佳荷！”楚媛她们仨从后门进来，挨着她坐下。
    徐佳荷正和她们说话，铃声突然响了，还没留意前面动静，就被一片按捺不住的惊呼声吓到，她疑惑看向讲台，蓦然愣住。
    怎么会是他！
    季暮踩着铃声进来，对这个特别的欢迎仪式有点意外，脸上展开笑容，温和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本学期国际经济学的授课老师季暮。”
    随后，他转身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多人还没从震惊中恢复，理由无非两点，有认识方怀星的学生好奇为何换了授课老师，这个新老师又是什么极品男人，帅惨了。
    置身于这片喧哗声中的徐佳荷，是唯一一个另类，她心里只有一万个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方怀星？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是老师……
    她望着讲台上，脱下黑色大衣的男人，身着一件浅灰羊毛衫和黑裤，浓密的短发搙到后面，露出额头和迷人的双眼，让人挪不开目光。
    “安静。”他双手扶着讲台解释，“方怀星老师去西班牙交流了，在他回来之前的三个月，暂时由我接替他的工作……”
    突然空降的英俊老师让大伙儿都兴奋起来，整个班面上配合得不行，一本正经地听课，可那双手缩在桌肚下偷偷摆弄手机，在季暮点名不到两分钟，已经有人迅速扒出这位老师的具体信息，学校贴吧沸腾得像一锅开水。
    徐佳荷的手机震动，楚媛提醒她们仨看手机，她满腹心事地解锁屏幕，寝室群内楚媛发了一条链接，她点开发现是学校贴吧，置顶的那条刚发表就已经标红了。
    标题是——经济学院新降博导竟然是季神！
    她好奇戳进去，底下已经盖楼几百层了，主楼挂着一张季暮的证件照，貌似是从学校官网上截的，底下是个人简介，她匆匆扫了一眼，只留意到“经济学博士”、“曾任职斯坦福教授”、“环球经报数次发表论文”……等一串令人乍舌的头衔与光环，继续往下翻是关于他学术外的八卦。
    “卧槽，我以为这堂课是方叨叨，就翘课了！！！正火速从床上跃起，季教授等等我……”
    “这长相秒了方叨叨几条街啊，经济学院的院花地位不保。”
    “金融狗强势嫉妒，能蹭课？”
    ……
    陆续有人在贴照片，她发现无一不是刚刚拍的，各种角度，照片上的季暮正单手捏着薄薄的花名册点名，眼眸低垂，模样特别招人。她又看到一条留言时愣住，有人道：“等等……我看到了什么，我刚粉三秒的墙头居然结婚了？”
    “？？？”
    那人细心圈出照片上男人的无名指，竟然套着一枚戒指。
    底下一片唏嘘。
    她愣愣看得出神，正努力消化眼前一切，被邵南撞了下胳膊，随后清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徐佳荷。”
    “到！”徐佳荷匆忙举手回应，而目光与讲台上的他不期而遇。
    季暮循声望过来时突然愣住，怎么会是她？他脑海闪现昨日在咖啡店那个女孩口中的名字——jiahe，原来她就是徐佳荷。他心里再如何波澜涟漪，眼下也不是互相问候的场合，他一如往常地注视着她，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往下。
    徐佳荷原本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随着他目光移开缓缓沉下来，她知道季暮刚刚认出了自己，心绪万千却找不到一个能理清的出口，邵南蹭过来问：“你没事吧？”
    她轻轻摇头：“没事。”
    季暮点完名，很快进入上课的状态，全程地道的美腔授课，底下一群女生托着下巴，目光痴痴追随季暮，不管是否听懂，努力装认真就对了。
    徐佳荷压住满腹的疑问，翻开课本跟上节奏。她望向讲台上的季暮，觉得人生有多不可思议呢？咖啡店邂逅时她揣测过他的职业，以为是从事经济研究方面的工作，却没想到真被自己猜中，短短三天，萍水相逢的他意外走入她的世界。
    下课后，徐佳荷见他关掉ppt，合上书抬腿要走，她匆忙收拾好书包，和邵南她们打过招呼先从后门追出去。
    “佳荷怎么先溜了？”楚媛问。
    千薇收拾东西回道：“应该有事吧。”
    邵南也认出季暮是酒吧偶遇的男人，方才佳荷上课心不在焉，下课就迫不及待离开，多半和他有关。
    徐佳荷背着包远远跟在他身后，穿过迎面过来的人群，她目光紧随前面高大的背影，仿佛又回到那夜酒吧，心有余悸地跟在他的身后，如果说那夜还有盘桓几秒的旖旎想法，如今彻底消弭。
    见他走入办公楼，她快步追上去，等靠近了才喊道：“季老师。”
    季暮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到是她，似乎并不意外，笑问：“有事？”
    徐佳荷点头，缓缓上前，犹豫再三开口：“您认识方怀星老师吗？”
    季暮眉毛微扬，不知她为何这么问，点头回答：“认识。”
    徐佳荷眼睛一亮，追问：“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见季暮面露疑惑，她急忙解释：“我……我因为私人原因，想和他见一面。”
    “见他？”季暮感到意外，但依然如实坦白，“他现在估计在去西班牙的飞机上，你如果想见他，要等到三个月后了。”
    徐佳荷眼底的光芒转瞬黯淡，她暗暗一直憧憬的见面成了泡影。季暮也察觉到她有所失望，掏出手机道：“如果你着急，我可以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她忽然抬头，心里泛着感激：“谢谢。”
    “手机号码？”
    徐佳荷迅速报出自己的号码，很快收到一条短信，是方怀星的联系方式。
    她握着手机再次道谢，季暮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笑了：“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见外。”
    徐佳荷因这话想起两人围坐吧台前的短暂交谈，目光触及他垂落的手指，那枚戒指闪着光泽，她敛了心思礼貌道：“季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季暮点头，转眼又想起一件事叫住她，“对了，方老师你之前也见过。”
    徐佳荷诧异地看向他，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突然反应过来：“那天和你一起……”
    季暮笑着点头。
    晚上熄灯后，徐佳荷躺在床铺上，看着手机屏幕发呆，“方怀星”三个字占据她的视野，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她从未想过这个一直存在她人生道路上的支撑会有一天离自己这么近，她所有努力向上的动力都是来源于他，没有人能理解她对这个一直仅存在银行流水上，邮件地址上，以及她七零八碎回忆里的名字，这个人，有多特别的感情。或许没有他，就没有现在这个自己。
    或许当年，她早就死在那片黑寂恐怖的树林里。
    “三个月而已。”徐佳荷心底默想，这么多年她都追随着他的脚步挺过来了，这点时间她并不在意。
    她打消了立即找方怀星的念头，说服自己再耐心等待一阵子。
    一切等见面了再说。
    灯火明亮的书房内，季暮处理完交易的工作，准备继续备课时，翻到之前保存的班级名册，随手点开表格找到那个名字，目光就没动过。他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切或许只是巧合，心里有一种奇特的想法破土而生，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徐佳荷”这个名字或许重名重姓的太多，但为何他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他点开邮箱，今天依然毫无音讯。
    作者有话要说：戒指后面会解释，明天搞事情!
    专注官方cp一百年 (*^▽^*)
    第6章 chapter 6
    开学那周一直下雨，到了周末也没有停的征兆，她一早搭乘地铁赶到邂逅，收起雨伞刚进店就被暖气包围，冷热交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一如往常同店长和永哥打声招呼，走入休息间换工作服，小墨也在里头，边扎辫子边问：“佳荷，和新舍友处得怎样？”
    徐佳荷抖开咖色围兜，回复：“还不错。”
    “那就好，真羡慕你，我压根不是读书的料，上完职高就开始工作，想体会大学生活也没机会了。”小墨望着镜子里的佳荷道。
    “其实没什么区别，大学生也要步入社会，早晚而已。”徐佳荷对小墨的家境多少了解一些，她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她懂事，职高毕业就跑来海市独自闯荡，看着活泼乐观的模样，背后都有自己咬牙坚持的辛酸。
    “说得也对。”小墨合上柜门，挽着佳荷一同出去。
    店长开完晨会，大家各自散开工作，徐佳荷核对好备用金后，开始帮忙洗杯子，永哥正在检查设备，她绕到身后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倏然听见永哥问：“感冒了？”
    “没。”徐佳荷下意识否认。
    等她将马克杯一一洗好擦干，消失片刻的永哥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托盘的姜茶来，放在工作台上吩咐道：“一人一杯都喝了。”
    小墨笑了：“还是永哥贴心啊，谢谢永哥。”
    店长也凑过来，分得一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干净：“永哥连姜茶都泡得特别好喝。”
    永哥将最后一杯递到徐佳荷面前，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喝。
    她接过杯子，道声“谢谢”，然后喝掉大半杯，心里渐渐发烫，身体也回暖了。
    徐佳荷喝完正想清洗大家的杯子，却被永哥顺手劫走，又将她挤开：“你去开门，我来收拾。”
    “好的。”徐佳荷看了他一眼，离开工作台。
    徐佳荷瞧小墨上午还挺兴奋的，过了中午一直无精打采地闷头工作，雨天生意本就比平常寡淡，她趁着人少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小墨托腮看着门口摇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店长幸灾乐祸地拆穿：“还不是因为她男神一周没见着人影了。”
    男神？徐佳荷反应过来，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季老师。
    小墨懒得搭理店长，转头问她：“佳荷，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就不来了？”
    徐佳荷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总不能直接说，估计是平时上课忙，他就没空来了。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胳膊就被小墨扯住一顿摇，语气激动道：“啊啊啊，他今天居然来了。”
    徐佳荷一愣，转头望向门口。
    季暮收起伞，进店后随手插入门口的伞架里，刚抬头就对上徐佳荷的目光，怔怔地望着自己。
    他才知道，原来她双休依然会过来工作。
    徐佳荷见他渐渐走近，心底踌躇几秒，嘴巴比脑子动得快，一声“季老师”脱口而出。
    而小墨的一句“欢迎光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两眼发愣盯着他俩。
    季暮笑着点头：“周末兼职？”
    “嗯。”她怕尴尬，主动开口询问，“季老师您想喝什么？”
    “一杯热焦玛。”季暮递过去卡，“没密码。”
    还是上回点的，看来是真的喜欢。她接过银行卡随口问：“季老师没支付宝吗？”
    季暮朝她看着：“我刚回国不久，还没研究这个。”
    “微信其实也很方便。”徐佳荷贴心道。
    “好的，我回头试试。”
    等季暮在老地方落座，小墨八卦的眼神已经快把徐佳荷盯穿，她无奈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季老师？我耳朵没听错吧？”
    徐佳荷提醒她快做咖啡，这才回答：“没听错，他是我们国际经济学的授课老师。”
    “我的天，这是什么绝美校园偶像剧？”
    徐佳荷一脸懵，这跟偶像剧什么关系？
    “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小墨一面埋怨，手里的拉花操作依然一丝不紊。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徐佳荷打趣。
    “你先去送咖啡，待会儿再向我从实招来。”小墨将咖啡递给她。
    “你不去？”徐佳荷惊讶。
    小墨面色羞赧，吞吞吐吐道：“上回我送咖啡不小心撒了，这回打死不丢人了。”
    徐佳荷了然，心里忍不住想笑。
    她送咖啡过去，季暮正在打电话，电脑屏幕上是醒目的股票K线图，她收敛目光，将咖啡递到他手旁，又放下一碟巧克力蛋糕，季暮余光瞥见，捂着手机看向她：“这个是？”
    徐佳荷匆忙解释：“我请您的，谢谢您给我方老师的联系方式。”
    她说完，拿了托盘转身离开，眼睛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电话那头方怀星一直在唤他，季暮回应一声后接着听他絮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甜点上，看上去很美味。
    “怎么样？本科的专业课带得如何？”方怀星问。
    “显然比你要带得出色。”季暮揄揶他。
    “呵，说你胖还喘上了。”方怀星怼回去，交代这次打电话的真实目的，“我闺女你记得一个月洗四次，要保证她每天都体体面面。这才分开一周，我就想她了。”
    “啰嗦，难怪学生都叫你方叨叨。”季暮懒得听他倾诉对爱车的思念，正欲挂电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最近有什么人找过你吗？”
    “谁找我？没啊。”
    “噢，那挂了。”
    “喂，你还没说……”
    季暮果断结束通话，看了一眼柜台方向，她正在为客人点单，耳畔是淅沥的雨声，偶尔夹杂她温柔礼貌的询问声。他不清楚当初她迫切追要方怀星的联系方式，却又迟迟没有找怀星是何原因，他们俩又会有什么关系。
    徐佳荷临下班，留意到季暮仍安静地坐在那儿，中途续过一杯咖啡，接过三个电话，有时会抬头凝视窗外，但多数时候都盯着电脑工作。她犹豫该不该去打个招呼告别，可瞧他专注工作的模样想来不太方便，就独自离开了。
    外面雨势渐大，她钻入地铁没回学校，而是去了酒吧。
    刚进微醺酒吧，邵南还是坐在老地方等她，自从上一个键盘手离开，一直没适合的人顶上，总找临时工，难免会经常空缺。她想着咖啡店的兼职已经缩短到一周两天了，只得答应邵南随传随到的约定，来暂时维持她的稳定收入。
    中场休息的时候，徐佳荷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走到酒吧后面一处僻静的角落接听。
    “妈，家里有事？”她用方言询问。
    “没事，我就问问你过得怎样。”
    “我挺好的，每天三顿吃饱，也很认真学习。”徐佳荷笑着回复。
    “那就好，那就好。家里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就是担心你在外面会委屈自己。”
    徐佳荷听了心里泛酸，知道母亲打个电话不容易，她不识字，每次都要拜托村里的熟人帮忙拨通电话。她对于自己狠心抛下母亲，独自跑到这儿来读书本就感到愧疚，但她还是坚持要来，如果留在山里，她一眼都能望到见自己人生的终点，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佳荷，我……”
    她察觉到那头母亲欲言又止，心里直打突，急声问道：“他又打你了？”
    “没呢。”
    “你别骗我啊，他每次喝完酒都打人，我不是傻子。”
    “真的不是，你爸他……”说着说着没声了。
    徐佳荷追问：“到底怎么了？”
    知道瞒不住，那头才全部交代，又气又急道：“他喝完酒和人打架，脑袋让人开了瓢，我和村子里的人连夜把他抬进医院，医生说得动手术，家里本就没什么钱，我……”
    “还需要多少？”徐佳荷直接问。
    “医生说还要三万。”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哽咽。
    徐佳荷眼前一黑，整颗心犹如坠入深渊。她稳了稳气息，安抚道：“妈，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给你汇过去。”
    “好好好，那你要尽快啊，下周五之前就要给医生了。”
    “嗯，好的。”
    徐佳荷挂完电话，气得嘴唇发白，攥着手机浑身都在颤抖，可到了最后无助地瘫靠在墙壁，望着雾茫茫的雨夜发怔。
    邵南出来寻她，见她倚在出口处，模样有些异常，点了一支烟倚在她对面，问道：“心里有事？”
    徐佳荷目光转向她，邵南俊美的脸在氤氲腾升的烟雾中若隐若现，一双丹凤眼像看遍沧桑世界那般平静。
    “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徐佳荷眼睛又看向外面。
    “要抽吗？”邵南直接将嘴里的烟递给她。
    徐佳荷摇头。
    外面的雨水沿着卷闸门上方的屋檐一串串砸下来，两人沉默地倚在窄门两旁，望着人稀车少的巷道，寒夜的冷气阵阵往脸上扑，倒让徐佳荷的脑袋无比清醒，即使已经过了九点，仍然没有丝毫倦意。
    “我打算参加选秀比赛了。”邵南突然冒出一句。
    徐佳荷闻声，转过脸看她：“唱歌？你不组乐队了？”
    “嗯。”邵南缓道，“玩乐队烧钱，我爸不乐意，就停了我的卡，我想试试别条路。”
    徐佳荷对她心生敬佩：“你还真执着。”
    “那是，人如果没了目标，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徐佳荷听了她这句话，心里默念一遍，她试着回想自己的目标，好像没有，就努力学习，努力打工，努力活好每一天。听上去很无趣，甚至觉得平庸极了。
    她的人生半截都陷在泥土里，唯一的信仰大概就是摆脱这样狼狈不堪的生活，可刚尝到人生的一丝甜味，又被那人一场醉酒打架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恨不得那人去死，可偏偏老天喜欢装聋扮瞎。
    邵南将烟头往墙上摁熄，随手丢进门口的垃圾桶，直起身子道：“走吧，时间到了。”
    “嗯。”
    徐佳荷跟在她身后，与搂在一起放肆亲吻的男女擦肩而过，就在邵南拉开玻璃门之际，听见她说：“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徐佳荷抬起眼眸，心里闪过片刻的犹豫，但很快扬起嘴角冲她一笑：“好的。”
    她合上那扇门，隔绝了灌进通道口的寒风，低声轻咳了两下，随后走入灯光黯淡，人声涌动的欢乐场。
    临近深夜，季暮站在窗前喝着热茶，望向屋外的街道，夜雨打在院子的桂叶上，溅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身后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弹出消息提醒，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立即走近将杯子搁在旁边，坐下来点开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短，他逐字逐句看完，难以置信又看了一遍，直到打开附件的照片，他才努力消化眼前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实。一周前他给张老师写的邮件今日才得到回复，原本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对那丫头近况的关心，却没想到……季暮看着那张毕业照，一眼找出人群中扎着独角辫的女孩，穿着校服站在太阳底下，微微皱起眉头，抿嘴笑着。
    清瘦秀气的形象与他当初在咖啡店第一次遇见她时一模一样，一双漂亮乌黑的眼睛里，总盛满了疏离感，带点自己也没察觉的戒备，远远看上去有点清冷。
    徐佳荷，竟然真是他当年救助的女孩。
    第7章 chapter 7
    季暮翻出前不久保存的号码，思忖片刻拨了出去，漫长的等待里他几次犹豫是否要中途挂掉，可就在他放弃时，那头忽然接通了。
    “喂，您好。”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嗓音，他核对电话号码，应该没错才对，季暮询问道：“您好，请问这是徐佳荷的手机吗？”
    “找佳荷啊，她还在演出，要不您待会儿再打过来。”
    “请问您是？”
    “微醺酒吧的经理，她手机暂时搁我这里保管。”那头解释道。
    季暮放下心，道了声“谢谢”挂断电话。
    他看着电脑屏幕，张老师在邮件里提到，佳荷过得很辛苦，但很懂事，拼命考到大城市来，就为了能早点独挡一面，她家里条件一直都不宽裕，父母不拖后腿已经是幸事，如果碰见她遇到难事，希望能帮衬着点。
    他不知道这些年佳荷是如何过的，但从张老师字里行间却能猜出大概，每年他让方怀星汇过去的钱管她学习是绰绰有余的，可如果填满一家人的温饱，却不大可能，或许当初是他太乐观了，没照顾好她。
    季暮匆忙站起身，从衣架上取过大衣，拿上手机和钥匙，深夜出了门。
    等他赶到酒吧时，正逢里面有人在点歌，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巴掌大的舞台一览无遗。有服务员走近，他因为开车过来的，只点了杯果汁。
    季暮看到徐佳荷坐在舞台旁边，弹着电子琴，与邵南对视时会露出享受的笑容，与白天的她截然相反，白天的她乖顺礼貌，可是现在更显放纵和自我，人群中反倒闪耀。
    徐佳荷顺利结束演出，邵南要和乐队找地方谈谈散伙的事儿，她不好参与就先走了。
    临走前，邵南塞给她打车回学校的钱。她满口答应一定打车回去，然后把自己的伞丢给了邵南。
    季暮站在酒吧门口，见她淋着雨在路灯下徘徊，春夜寒峭，她等了会儿，一辆空车停在她身旁，司机探出脑袋问她走不走，她犹豫几秒摇了摇头，转过身快步走向附近的地铁站。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打算亲眼看着她上计程车，把车牌号码记下来后就准备离开，可是现在，见她独自一人走在深夜的街头，他不放心，竟然就把车撂在这里，鬼使神差地远远跟了上去。
    徐佳荷走入地铁站，在站台没等一会儿就上了车，车厢内没有空座，她随便找个角落站着，两排都是低头刷手机的年轻人，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季暮在她的隔壁车厢，看见她站在过道旁，拉着吊环正昏昏欲睡。他仔细观她的模样，丝毫找不到小时候的影子，倒是有一点和那时相似，瘦得吓人，又穿了身黑色旧棉服，头发扎得有点凌乱，小脸的下颚线特别尖细。
    徐佳荷实在太困了，还又累又饿，她闭上眼睛休憩时满脑子都在想钱的事，等广播报站了，她才浑浑噩噩下车，走出地铁没多久，路过学校后门处的便利店，她掀开棉衣的帽子，推门进去。
    季暮在外面站了会儿，隔着玻璃门，看见她端着泡面坐在长桌前，等待的时间里她枕在胳膊上继续睡觉，他瞧没动静了才悄悄推门进去。
    徐佳荷打了个盹，很快就清醒过来，发现泡面旁多出一瓶牛奶和吸管，觉得奇怪，环顾四周店里就她一人。
    “这个是？”徐佳荷指着牛奶问收银员。
    柜台后面的女孩冲她一笑：“刚刚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进来买的，他让我热了送给你。”
    很高很帅的男人？买牛奶给她？
    徐佳荷伸头朝门外张望，空无一人。
    “他已经走了。”女孩补充道，“对了，那把伞也是他留给你的。”
    徐佳荷低头，瞧见自己的脚边有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上面的标牌还没摘，是新的。
    她摸了摸温热的牛奶，望向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这大概是她今天唯一尝到的甜味，收到一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徐佳荷吃完泡面，背上肩包拿起伞，对收银员道过谢推门出去，她横穿安静的街道，走到学校门口ATM机前，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查询账户上的余额，两万差一点。徐佳荷记下数字，退出又换了一张卡，查询结果只有一串零，意料之中却还是不免失落，离方老师定期汇钱还有三个月时间。
    恰逢手机响了，显示是母亲打来的，她抽出卡接通电话，刚开口说话：“妈，你放心，我……”
    还没说完，就被那头打断：“佳荷，你钱凑得怎样啊？”
    徐佳荷一怔，喊道：“小姑？”
    “你妈不让我催，但不催医生不让动手术啊，还让人明天就抬回去，你赶紧想想办法凑点钱过来，你爸养你这么多年，你一声不吭就跑去海市，现在出了这事你还读什么书，赶紧回来照顾你爸才是……”
    她听着那头小姑一通指责，心里冰冷彻骨，她攥紧手里两张卡，鼻尖泛酸地反驳：“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每天除了上课，眼睛一睁开就得想着法儿赚钱，我回去了钱就能变出来？”
    “你咋还找理由呢，他是你爸你不照顾他，你妈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
    “他活该！谁让他天天酗酒打架，这会儿被人打了要钱治病，我饿了却还要扛着工作给他凑钱，他怎么不去死啊！”徐佳荷一想起他劣迹斑斑的过往，一直以来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压抑不住愤怒控诉。
    那头似乎被她突然发疯吓着了，一改之前盛气凌人的追责，小声嘀咕道：“你怎么还咒你爸呢，这医生都催好几次了，你明天一定要把钱汇过来啊。一定啊！”
    说完就挂了电话。
    徐佳荷瞬间眼泪涌了出来，崩溃地蹲在地上，抱头失声痛哭，她从哪儿再变出一万来啊。
    那时候的佳荷，外表一往无畏，可内心脆弱无比，摧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欠缺的一万，而是对于自己未来人生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恐惧。
    千薇正准备去洗澡，一推开门看见徐佳荷失魂落魄地杵在门口，疑惑问道：“佳荷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她没与千薇对视，低着头错开，佯装轻快的语气回复：“刚在外面打电话，正准备进来的。”
    千薇侧身看了她一眼，没瞧出什么，就径直去洗澡了。
    楚媛正在和男朋友视频，冲她招了下手后，又继续和男友分享今天约会的甜蜜。
    徐佳荷卸下肩包，看了一眼手里的黑伞，将它挂在自己床头的栏杆上。随后她坐下来，掏出手机翻起通讯录里的号码，一遍到头也没找到能帮自己的。她又往前翻，手指停在“方怀星”的名字旁徘徊，她挣扎过要不要让他帮忙，只要……只要提前三个月汇给自己资助的学费，可他现在人在西班牙，不知道有没有时差，甚至不知道他相不相信自己，她犹豫再三，还是想明天找永哥谈过再说。
    等徐佳荷洗漱后回来，千薇也很快洗完澡出来，她穿了件长袖低领睡衣，用白色柔软的毛巾擦拭湿发，楚媛已经爬上床在玩手机，宿舍一片安静。直到……
    “咦，我的项链不见了。”千薇在盆里的一堆衣服中不停翻找。
    楚媛从床铺上探出脑袋问：“什么项链？”
    徐佳荷也回头看向她。
    “我平时戴的那个。”
    “那条Bvlgari的钻石项链？”楚媛惊讶问。
    千薇边找边点头：“嗯，我好像洗澡前有摘下来啊，怎么找不到了呢？”
    她把脸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那条项链，开始在自己床铺范围内搜罗：“你们有看到吗？”
    “没有。”徐佳荷回。
    楚媛也跟着摇头：“我早就上来睡觉了，没注意。”
    “我记得就放在这儿啊。”千薇摸着脖子自言自语。
    “你确定你摘下来了？”楚媛问。
    千薇点头，可认真想了想又摇头：“不确定。”
    徐佳荷也没顾得上给手机充电，走过来帮忙一起找，甚至将她可能走过的地方都仔细挨个儿找遍，一无所获。
    “那条项链可贵呢，得好几万吧。”楚媛也爬下来帮忙找，过了会儿转身问，“你洗澡的地方找了没？”
    千薇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先后冲进淋浴间检查，光滑如镜的瓷板掉根头发都能看见，更何况是条闪瞎眼的钻石项链，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找到。
    “算了，我放弃。”千薇连下水道口也用手电筒上下扫过，猜想十有八九被水冲下去了。就算没冲下去，这洗浴间人多手杂的，早就没了。
    “你真厉害，洗个澡，几万元瞬间没了。”楚媛倚在门口打趣。
    徐佳荷仍没放弃，继续沿途找回去，依旧没有找着。千薇拉起她的胳膊，安慰道：“没事，不就一条项链，丢了就丢了，别找了。”
    她听了只得作罢。
    楚媛爬上床睡觉，千薇在吹头发，只有徐佳荷呆愣地坐在桌前，眼眶里眼泪直打转，一条价值几万的钻石项链，别人说丢了就丢了，而她却为了一万元陷入绝望。如果项链没丢该多好，如果她再有一万该多好，如果她的人生像她们那样吃喝不愁该多好。
    可人生，真的爱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有时候真的会落井下石，明明已经够糟了，但还要推你一把。
    不过都是暂时的，会慢慢好起来!
    PS:项链以后要考的。
    第8章 chapter 8
    第二天早上，徐佳荷起床时嗓子干涩得厉害，一直不停咳嗽。邵南彻夜没回，剩下两人依然躲在被窝里纹丝不动。她蹑手蹑脚地下来后，简单洗漱就出门了。
    连续下了一周的雨，今天终于放晴，清晨校园里还静悄悄的，但也有早起和她一样出去兼职的同路人。
    咖啡店又恢复晴天时的忙碌，徐佳荷一直戴着口罩收银，热水都喝了好几杯，依然手脚冰凉，偶尔嗓子痒时，会刻意压低声音侧身咳嗽。
    “感冒加重了？”小墨问。
    “没事。”徐佳荷等客人离开才回她，“可能昨晚掀被子了。”
    “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如果不舒服就说啊，我让店长批你假。”小墨关心道。
    徐佳荷摇头：“真没事，况且今天永哥有事没来，我再请假，你和店长忙不过来的。”
    小墨想了想也是，但还是不放心地劝道：“实在不行可别硬撑啊，赶紧回去休息。”
    “嗯嗯。”徐佳荷答应。
    咖啡店附近都是写字楼和商厦，过来的多数还是职场白领和一些约会的小情侣，下午过饭点后，人就渐渐少了，除了一些需要准备的外送订单，工作节奏也放缓许多。墙上钟盘的指针走到一点，徐佳荷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没人。
    “今天男神该不会不来了吧？”小墨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等半天没人回应，扭头瞧见徐佳荷心不在焉的模样，碰了碰她胳膊道，“在想啥呢？和你说话都没听见。”
    徐佳荷回过神，说：“听见了，估计他今天有事吧。”
    小墨无精打采地继续干活，店长路过时打趣：“你瞅瞅自己那样，跟失恋了一样。”
    小墨冲他翻了个白眼，甩手就将抹布丢他怀里：“你才失恋了，嘴巴这么欠，心眼那么黑，活该单身到现在。”
    “得嘞，我嘴巴欠，心眼黑，才会让你下周连休三天，要不这事我重新考虑考虑？”店长脸一板，掉头就走。
    小墨一听，立马从柜台探出身子拽住他，上一秒还恨他牙痒痒转脸就变了，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儿吹彩虹屁：“店长，我刚刚那样说您了吗？您绝对听错了，您说话这么温柔，心地那么善良，绝对绝对是我见过最最好的店长。”
    店长听后，心里早绷不住想笑了，他与徐佳荷对视一眼，没忍心继续逗她，费力抽出胳膊道：“好了，三天假给你。”
    “谢谢店长，好人一生平安！”
    店长拿她真没办法，谁让她笑起来可爱又俏皮，他忍不住想欺负，但每次都举手认输。
    人一离开，小墨双手插腰，噘着嘴吐槽：“店长最近越来越作了。”
    徐佳荷把他俩打情骂俏的模样可都看在眼里，笑道：“是吗？我倒觉得他越来越关心你了。”
    小墨一副见鬼的表情瞅她：“关心我？句句怼我那叫关心？我谢谢他哦。”
    徐佳荷点破没说破，他俩的事由着他俩闹，店长人挺不错的，小墨也心思单纯，两人将来如果能成倒也合适，只是……看小墨一提店长满身刺的反应，这条路估计还很长。
    临到傍晚，徐佳荷坐在休息室内，外卖只扒了两口便搁在一旁。她闭着眼睛靠在折叠椅上休憩，过了会儿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是小姑发来的催债提醒，她也没心思继续睡觉，实在无人可求来凑齐这三万。今天永哥又请假了，唯一能想到的方怀星老师，她真张不了口，也不想麻烦他，让他知道自己活得这么狼狈，她都觉得无地自容，甚至觉得自己愧对他这么多年的援助，她不想养成依赖，一遇困境就盼着别人伸手托一把，何况他的钱不应该浪费在那个无赖身上。
    她狠下心，将银行卡里的钱一分不剩全都转过去，又发了条短信后将手机揣进包里，起身出去工作。
    她说：“我就这么多了，不让治就直接送火葬场。”
    小墨见她出来，兴奋地想分享一件喜事，结果看她脸色发白，问道：“你没事吧？”
    徐佳荷摇头，刚一抬眼，瞧见琴叶榕的后面坐着一人，一如往常那样对着电脑在工作，手边放了一杯咖啡，现在她猜都不用猜，点的肯定是热焦玛。她浮躁压抑的心情忽然得到一丝平和，甚至觉得有点开心。
    “刚刚就想和你说，季老师今天也来了。”小墨欣喜地捂嘴偷笑。
    徐佳荷笑了，走到工作台后目光一直朝那边偷瞄。他今天穿了件白色休闲衬衫，里面露出一截黑色高领，座位后搭着珊瑚灰的大衣，模样看上去清爽又舒服。
    他的眉眼浸在阳光里，每一寸肌肤泛着耀眼的光泽，侧脸的轮廓犹如起伏的山脉棱角鲜明，她留意到他正准备喝咖啡，低头看一眼杯子又放下了。她猜估计已经喝完，收回目光，取出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些温水，缓缓走过去。
    季暮正在工作，眼睛的余光瞥见一角蓝色衣服，随后手边多了一杯水。他抬头发现是徐佳荷，敲击键盘的双手突然停顿，一时没说话。
    徐佳荷率先冲他一笑：“季老师，下午好。”
    季暮听出她说话鼻音有点重，问道：“感冒了？”
    “嗯，有点。”
    他想起昨晚她淋了雨，提醒道：“买药吃了吗？”
    徐佳荷听出关心，心里一暖，却故意隐瞒：“吃了。”
    季暮点头，目光落在玻璃杯，端起来对她说：“谢谢。”
    “我帮您把杯子收了吧。”徐佳荷询问。
    “好的。”季暮将咖啡杯递给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和方老师联系了吗？”
    “还没。”徐佳荷解释，“最近事情有点多。”
    季暮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佳荷看着他，没离开。
    “还有事？”季暮问。
    徐佳荷与他对视一眼，想询问方怀星的事情，但欲言又止，扬起嘴角笑着摇头：“没事。”
    季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自从知道她是自己援助多年的女孩后，他就明白了徐佳荷为何向他打听方怀星的联系方式，刚刚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她要找的人，而他也不知道从何开口解释。
    外面廊下的灯忽然亮了起来，夜幕渐临，街道上车流涌动，正逢下班高峰。
    徐佳荷将工作移交给小墨后，去休息室换下工作服，她看向衣橱上巴掌大的镜子，脸色白得发青，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连自己也吓到了。
    一天熬下来，整个人的脑袋昏昏沉沉，一直没什么精神，她抬手摸了下额头，似乎比早上更烫了。
    小墨看见男神过来还杯子，正想和他聊几句，突然听到休息室传来一声闷响，她好奇转身掀开布帘张望，结果发现徐佳荷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顿时惊喊出声：“佳荷，你怎么了？”
    她边往里冲，边着急求救：“店长，佳荷晕倒了。”
    季暮被那声“佳荷”喊得心一提，又听见她晕倒了，立即拎着包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东西随手丢在一旁，将徐佳荷身体翻平，先检查脉搏和呼吸，确定正常又轻轻地拍了拍：“佳荷？佳荷醒醒。”
    听不到回应，他开始着急了，抬头冲刚闻声进来的店长吩咐：“麻烦你去门口拦辆车。”
    店长听了赶紧跑出去叫车，小墨吓得呆愣在一旁发抖，带着哭腔问：“佳荷没事吧？我白天就看她脸色不好，让她别逞强啊非不听……”
    见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出言安抚：“应该没事。”他伸手摸了摸徐佳荷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压根不知道有没有事，只是这样说多少能说服自己，还可以镇定应对。
    “车来了！”店长面色焦急地冲进来通知。
    季暮拦腰将她抱起，小墨拎着包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到店外，见两人上车后，她急声嘱咐：“季老师，佳荷拜托你了。”
    “好的。”季暮点头，将车门关上，向司机报了附近医院的地址。
    小墨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计程车离开，店长陪在她身旁。
    “都怪我不好，没早发现佳荷状态不对，如果我早一点……”小墨内疚地自责道。
    店长看着心疼，揽住她肩膀安慰：“别难过，佳荷身体一向都好，应该没事，晚点我们去医院看她。”
    “嗯。”
    季暮在车上拨了通电话，车子一停门口，就有医生和护士围上来，帮忙将人抬上滚轮床，他见徐佳荷额头都是冷汗，心里一直揪着，但看到来人稍微安定下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甚至还来不及寒暄，邢露朝他道：“放心吧，交给我。”
    他目送徐佳荷转入急救室，自己被关在门外，连门帘也严丝合缝地拉上，他只得守在外面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有护士推着滚轮床出来，他发现佳荷已经换成病服，人依然未醒。
    他没着急追上去，而是堵住后面跟出来的人：“她怎么样？”
    邢露回道：“初诊是高烧引起的晕厥，需要做几项检查进一步确诊，问题不大。”
    季暮心落了下来。
    她吩咐旁边的实习医生：“赵医生，你带他去办理缴费手续。”
    “谢了。”季暮道。
    邢露抬头看他，忽而笑了：“跟我客气什么。”
    赵医生瞧见冷脸女魔头竟然笑了，一脸错愕，心里暗暗揣测两人关系，没敢吭声。
    “那待会儿见。”说完邢露追去跟进检查。
    季暮随赵医生去办理急诊费用。
    等一切检查结束，徐佳荷被推回单人病房。邢露站在病床前，看着年轻的女孩闭眼沉睡，她低头调节输液的速度，随口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坐在一旁的季暮闻声怔住，偏头看她，不禁笑了：“她是我学生。”
    邢露面不露色，点了点头，双手抄白大褂的兜里，走到他对面徐徐道：“怎么回国了也没说一声，要不是你今晚打电话开绿色通道，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她和季暮是初高中同学，只是后来他出国了，虽然一直保持联络，但最近几年她都忙于工作，两人联系也渐少了。她望向沙发里的男人，褪去少年模样的青涩，添了稳重成熟的气质，唯一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今天初见他时，那一眼就勾起她多年前的许多回忆，像潮水一般涌去骤来，他似乎还是记忆里的他。
    季暮看向佳荷，淡淡解释：“我也才回来不久，只和方怀星联系了。”
    “他啊，上回在闻霞的婚礼上见过，都已经是大学教授了还整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邢露提及两人共同好友，脸上渐渐也有了温度。
    季暮道：“我现在和他在一所大学。”
    邢露听后乐了：“要不是知道方怀星女朋友换得不停，我都怀疑你俩有奸情。”
    季暮也跟着笑了。
    “那你现在……还是单身状态？”邢露佯装随意地问起。
    “嗯。”
    邢露抿着嘴无声笑了。
    她还正想问问季暮的近况，恰逢有人推门进来，她立马又敛起笑容，目光转向来人。
    赵医生刚在门外明明瞅见女魔头在笑，结果一进来转眼又面无表情，对于方才短暂的错觉简直怀疑人生，他不敢耽误将手里几张检查报告递给她，简单叙说了一遍：“脑部CT和心电图均正常，血常规的报告显示白细胞、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指数偏低。”
    邢露低头翻看一遍，随后收起报告点头：“行，我知道了。”
    等赵医生出去了，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孩，向季暮解释：“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烧，还好送医及时，症状不是很严重，另外……”
    她欲言又止。
    季暮抬头看她。
    “这小姑娘有点贫血，营养不良造成的。”她还想说点刚才初诊时看到的，但心想或许涉及个人隐私，也就没完全坦白。
    季暮有点诧异，他目光投向徐佳荷，眉头紧锁，却默不作声。
    邢露问：“要不要通知她家人过来照顾？”
    “不用。”季暮一口回拒，但很快察觉自己过于果断，解释道，“她家在外省，父母过来不太方便。”
    邢露点头，看了眼手表说：“我晚点还有工作，先走了。你如果有事情，就找赵医生。”
    “行。”季暮点头，“谢了。”
    邢露本来要走，听见这句话又退回来，无奈看着他。
    季暮了然，举起双手投降：“我收回。”
    邢露冲他一笑，轻轻带上门离开。
    等房间安静下来，季暮走近病床，徐佳荷尖瘦的小脸陷在枕头间，他伸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被褥，拨开潮湿的头发，静静凝视着她昏睡的模样。忽然堆在旁边的衣服里传来一阵铃声，他赶紧翻出手机接通，快步离开病房。
    是小墨打来的电话，他告知病情表示自己会照顾好佳荷，妥善交代后正转身进屋，结果手里的电话又响了，他垂眸一看，来电显示“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暮哥，公主抱get√
    第9章 chapter 9
    徐佳荷好久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舒服的一觉，这段时间除了上课，每天早晚都要陪邵南练演出的曲目，周末还要去咖啡店打工，连轴转几天加上感冒就吃不消了，她太需要睡眠，这一觉醒来感觉自己身体通透极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周遭环境陌生，再动了下胳膊，有些酸软。她打量四处，努力回想自己如何会到这里来，但只记起自己似乎还在咖啡店，当时她弯腰系好鞋带，正起身时一阵晕眩，结果就不省人事了。
    徐佳荷将目光转向右侧，倏然一愣。
    她看到季暮正双腿交叠坐在棕色的沙发里，五官因加湿器的白雾氤氲变得朦胧，但还是能看清他撑着侧脸在睡觉。他身量高，四肢修长，窝在小沙发里姿势显得有点拘谨。
    她正静静看着，对方忽然醒了，视线恰巧对上，徐佳荷目光一触即离，望向天花板问：“季老师，我这是在哪儿？”
    季暮见她醒了，立即起身过来，习惯性地摸了摸她额头。
    徐佳荷突然吓得愣住，一动不动，随后听见他说：“退烧了。”
    季暮解释：“你昨晚在咖啡店晕倒，我送你来医院了。”
    徐佳荷看见他平时的单眼皮，这会儿翻出两道褶子，一看就是昨晚陪她折腾了一宿，她心生歉意：“不好意思，季老师麻烦您了。”
    季暮盯着她没说话。
    徐佳荷瞧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感到不安，一时也不敢出声，目光缓缓偏移，不敢看他。
    “你没吃药吧？”季暮居高临下地问。
    徐佳荷又看向他，知道躲不过只得坦白：“嗯。”
    季暮见她难得乖巧的模样，原本心里有气，这会儿也不忍发作，天知道她这些日子都是怎么扛过来的。他对于徐佳荷过去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但短短几日，却让他或多或少了解她有多坚韧和要强，他不忍心苛责她，反倒觉得自己没有尽应尽的责任而感到抱歉。
    “饿吗？”他问，“我去给你买粥。”
    徐佳荷立即点头，配合得不行，她怕季老师又生气。
    季暮给她倒了杯水，穿上外套离开。
    徐佳荷正好有点渴，端起温水几口咕咚下肚，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早晨的天气很好，蓝天下的云朵柔软飘逸。她将目光慢慢收回，触及季暮方才坐过的沙发，中间深陷，周围一圈都是褶皱，想到他昨晚在这里陪伴了一夜，心里感到温暖充实。
    她留意到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手机搁在旁边，她正想伸手取，听见病房门被人推开，徐佳荷转过脸看见一位身材高挑、卷发及肩的女人，穿着白大褂脚踩高跟鞋进来，脸庞尤为漂亮，可是气场却难以让人亲近。后面还跟了位戴眼镜的男医生以及一位年轻的女护士。
    “你醒了？”邢露问。
    徐佳荷点头：“您好。”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邢露。”她简单交代，“昨晚是季暮送你过来急诊。”
    “嗯，我知道，谢谢医生。”
    邢露环顾四周，找了一圈没人，问道：“季暮人呢？”
    “他去买早点了。”徐佳荷回答，但心里却在揣测眼前这个医生似乎认识季老师，每次喊他名字都格外熟稔。
    “我给你做一下复查。”邢露说完吩咐小赵关门。
    “好的。”
    邢露一面触诊，一面口头询问，徐佳荷都一一配合回答，余光默默观察女医生。
    她俯下身时，徐佳荷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同于其他医生身上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她的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淡定和沉静，是个优秀的职场女性。
    外面传来敲门声，随后季暮推开门发现屋内有人，点头打了声招呼。
    邢露看见他，笑着开口：“佳荷烧退了，今天就可以出院。”
    季暮面露笑容：“好的，辛苦你了。”
    邢露转过头吩咐医嘱：“记得回去后生冷忌口，药定时吃，另外睡眠要充足，平常饮食注意点，荤素要搭配均衡。”
    “好的，谢谢医生。”徐佳荷回应。
    “你们待会儿走？”邢露又问。
    季暮道：“我下午有课，上午应该办理出院。”
    邢露走过来，从兜里抛出一把车钥匙给他：“待会儿开我的回去，车停在地下一层的B区。”
    季暮接住，也没同她客气：“行，晚点我让人送回来。”
    徐佳荷暗自观察他俩的互动，心里闪过好几种可能。
    等医生都走了，病房里又恢复安静，季暮将买来的早餐逐一摆在她的小餐桌上，抽出筷子递给她，示意道：“吃吧。”
    她有点不太习惯，说声“谢谢”才接过来。徐佳荷见桌上都是吃的，白粥、蒸饺、小笼包还有豆沙小馒头、牛奶。种类实在太多，她握着筷子问季暮：“季老师，您不吃吗？”
    季暮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见样就都买了些。他摇摇头道：“没事，你先吃。”
    徐佳荷从袋子里又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他：“一起吃吧。”
    季暮看了她片刻，走过来在她的床边坐下，与她面对面一起吃。
    徐佳荷喝着粥，肚子里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垂低眼眸佯装不经意地开口：“师娘长得真漂亮。”
    “咳……”正在吃小笼包的季暮闻声差点噎住，连喝几口水才缓过来，抬头疑惑道，“师娘？”
    徐佳荷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但既然已经开口，索性就问个清楚：“刚才那位医生难道不是您的太太？”
    季暮笑了，甚至笑出声：“不是，我们是朋友。”
    “那你……”徐佳荷眼睛瞄向他的无名指，这次没带戒指。
    季暮留意到她的目光，心里恍然，笑着解释：“我没结婚，只是在学校会戴，这样省去很多麻烦。”
    徐佳荷顿住，他没结婚？
    心忽然磕了一下。
    他没结婚，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有一丝雀跃。
    她没再继续追问，只是低头一口口喝着粥，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好遮掩自己嘴角藏不住的喜悦。
    两人吃过饭，徐佳荷收拾好一切，随季暮办完出院手续，她正犹豫要不要先走，结果听见季暮道：“先和我回家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晚点开车载你回学校。”
    听他有东西要给她，一时好奇便答应了。刚好她的肩包还落在店里，可以顺路取走。
    车子停在咖啡店外，季暮坐在车内等了片刻，看见她出来，然后上车系好安全带。
    “东西拿到了？”季暮问。
    “嗯。”
    “昨晚你朋友担心你，打来电话被我接了。”季暮转动方向盘，拐进一条梧桐小道。
    “听小墨说了，害他们担心挺过意不去的。”
    “你把自己照顾得太好，能不让别人担心吗？”季暮不温不火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佳荷听出话外音，小声道：“对不起季老师。”
    季暮看了她一眼，委屈地耷拉着脑袋模样惹人怜爱，他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没事，别说对不起。”
    徐佳荷心漏跳一拍，瞧他笑得格外开心，她伸手想触摸他刚刚碰过的地方，又反应过来不太对劲，改为挠了两下脑门，迅速将手放下。
    车子一路顺畅地开进别墅区，季暮将车停在那台918旁，拉开车门吩咐她下车。
    徐佳荷看着眼前红瓦石墙的花园洋房，有些发愣，听见季暮喊自己，回应一声急忙跟上。
    她随季暮进屋，三层复式的小别墅，高耸的大吊顶上镶嵌了一圈弧形的长灯，原木直角楼梯盘旋而上，居住的人似乎对房子重新设计过，软装偏向于现代简欧风，她好奇地打量四周一切，直到季暮将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这是我的拖鞋，将就着穿。”季暮起身道。
    徐佳荷低头看着深蓝色的大码绒拖，挣扎一秒还是穿了。
    “我要洗一下澡。”季暮将大衣和包搁在沙发上，解开衬衫袖口，偏头问，“你要不要洗？”
    “洗……洗澡？”徐佳荷愣住。
    季暮瞧她错愕的反应，自己也愣一下，知道她会错意了，忍着笑解释：“我是说，我在楼下洗，你可以用楼上的洗手间。”
    徐佳荷脸瞬间爆红。
    “噢。”她应了一声，拎着包跑上楼。
    季暮抬头提醒：“上楼左手边第一间。”
    随后听到清脆的关门声，季暮笑着转身走入卧室。
    徐佳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热得用手不停扇风，见头发凌乱，她伸手解开头绳，环顾一圈干净明亮的卫生间，目光又落在洗浴日化品上，她刚伸手听见外面响起扣门声，吓得手一缩。
    “佳荷。”
    “嗯？”她屏息回。
    “刚刚忘记说了，新牙刷和毛巾在抽屉里，你打开找找看。”
    徐佳荷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里面洗漱用品一切俱有，她回道：“看到了。”
    “好的，那我下去了。”
    她静静听了会儿，脚步声渐远，这才彻底松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进家门了，进家门了!
    算不算质的飞跃【姨母笑】
    第10章 chapter 10
    徐佳荷洗过澡，又穿回自己的衣服，下楼时正好撞见季暮从大门外进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已经换成灰蓝色毛衣和黑色长裤，竟然没穿外套就出去了？
    季暮抬头望见她，笑问：“洗好了？”
    “嗯。”徐佳荷走下楼。
    “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季暮走向厨房，随口问她，“想喝点什么？”
    “就水吧。”徐佳荷朝他那边张望。
    季暮倒了两杯温水过来，递给她一杯：“小心烫。”
    “谢谢。”
    徐佳荷坐在苔绿色的沙发里，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铺在两人面前的原木茶几上，屋内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她喝了一口水，余光瞥向他，再次留意到他的头发，忍不住问：“你不吹头发吗？”
    季暮摇头：“待会儿吹。”
    徐佳荷猜他想和自己谈点什么，来时说过有东西给她，可还没等自己开口，就听见他语气颇为严肃地说：“昨晚……你母亲打电话过来了。”
    徐佳荷手里的杯子一歪，差点松手。她及时反应过来，握紧水杯抬头看他。
    “你父亲着急用手术费，昨晚你昏迷不醒，我就擅作主张先汇过去了。”季暮凝视着她，目光没有一寸离开。
    徐佳荷将杯子搁在茶几上，不轻不重，但心里却又恨又羞愧。她冷着声问：“季老师，你汇了多少钱？”
    “三万。”
    徐佳荷愣住，眼眶突然红了。她立即拉开肩包，低头在里面翻找手机，语无伦次道：“我还你，我让他们还给你。我现在就让他们还给你。”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怎么也摸不到手机，她慌忙错乱的样子落在季暮眼里，令人于心不忍，他走过来蹲在她身旁轻声安抚：“佳荷，佳荷，别翻了。”
    徐佳荷恨透了自己，可悲的是她无能为力，渐渐她停下双手，忍着又忍，半天才让自己忍住哽咽：“都是我没用。”
    “不是你的错，出了这事你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哪里能抗住所有。”季暮继续劝导，“没有人会一直坚强，你也不用强装一切都行，这些都不应该是你承担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既然有能力，帮一点小忙也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徐佳荷不敢看他，怕自己被他那些话戳中内心脆弱的盔甲，会崩溃得一塌糊涂，她不再激动，也不再继续做无意义的反抗，她低声道：“我会还你的。还有医药费。”
    季暮见她不再抗拒自己的帮忙，知道那番话她是听见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又坐回去，故作幽默地哄她：“行啊，别少给了。”
    他等徐佳荷慢慢接受了一切，这才从旁边柜子的抽屉中取出之前准备的信封，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徐佳荷疑惑，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她打开往里一看，愣住，立刻将信封合上递给他，口气坚决：“我不要。”
    “别着急拒绝。”季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你母亲说你把所有钱都给她了，所以担心你会委屈自己才打电话过来，后来听你生病了心里自责，说要过来看你，我劝住了，答应她会照顾好你，如今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接下来怎么生活？”
    徐佳荷默不作声，握着信封的手却有了松动。她确实太需要钱了，可她不知道这轻易而来的帮助是否值得信赖，她不相信不用付出就能唾手可得的这一切是否真实。
    “这里面不多，就一万而已。”季暮考虑到给多了她肯定不要，所以只给了在她接受范围内的帮助。
    徐佳荷看着他，慢慢垂下手，捏紧那对她犹如救命稻草的一万元，缓慢道：“其实……我想过找一个人帮忙的，还记得我曾经问您要过方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季暮怔住，他当然知道。
    “我认识方怀星老师，但也不算认识。”徐佳荷不曾想，对着季暮能轻而易举地吐露她心匣最宝贵的秘密，“我其实是个孤儿。大概十五年前，我被现在的养父捡了回去，被他关在阁楼上整整三年，后来有一次我逃出来了，却在山林意外撞上方老师，是他牵着我走出那片黑暗的地方，也是他援助我这么多年坚持读书。如果没有他，大概不会有现在的我。”
    季暮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想起当年他遇见佳荷时，很小一只，身上都是伤，瘦弱又可怜地仰头望着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噙满泪水。他忘记了她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印在脑海，时隔多年他依然清楚记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有多无助。
    当年的他只是个匆匆过客，没能帮她渡过人生最可怕的一段暗河。
    季暮注视着她，问道：“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让他帮你。”
    徐佳荷摇头：“他不应该也没有义务额外负担我的人生，他已经给我很多了。”
    季暮心里犹豫，话在嘴边不知道如何坦白：“佳荷，其实我……”
    “季老师你知道吗，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他，第一次打电话给他不是因为感恩，不是约他见面请他吃一顿好吃的，不是成为一个无比优秀的人向他炫耀，而是为那个无赖张口要钱，这让我感到羞耻和挫败。他赋予我的一切成了我要挟他的枷锁，我不想把自己变成那样不堪的人，也不想给他增添负担。”
    季暮沉默了，他原本想向她坦白，可现在如果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人，那么她会有多绝望和崩溃，他不清楚该如何小心翼翼善待一个女孩的自尊心，但是现在，至少他不想毁灭眼前这个女孩对那个人的美好期待。
    徐佳荷强颜欢笑，故作轻松道：“其实我的人生也不算太坏，总是能碰见好人，例如方怀星老师，例如您。”
    季暮目光直视她：“佳荷，不要把自己的出生定义为一生，也不要把别人的错当做自己的罪来赎。你的人生仍然干干净净，未来也坦坦荡荡。”
    你的人生仍然干干净净，未来也坦坦荡荡。
    徐佳荷的心在这一刻因为这句话感受到前所未有过的温暖，面前这个柔软又善良的男人，像一束光照耀进她的生命里，让原本甘愿蜷缩在潮湿阴沟里的她缓缓有了向上爬的动力。
    “谢谢你，季老师。”她敛去一切阴霾，冲他粲然一笑。
    聊完后，季暮去卫生间吹头发了，徐佳荷趁着他不在，从包内掏出本子和笔，趴在茶几上认认真真写了一张欠条，检查三遍确定没遗漏任何关键的要点，然后慎重签下自己名字，再将欠条偷偷夹进他随手扣在柜子上的书页里。
    季暮吹干头发出来，听见她还在咳嗽，又给她的杯子加了热水，叮嘱道：“回去后记得一定要吃药。”
    徐佳荷乖巧地连声答应。
    两人收拾完打算离开，徐佳荷跟在他身后走至玄关处，她将换下的拖鞋摆放整齐，刚准备随他出去，发现门后的角落里有一把长柄黑伞，原本并未觉得奇怪，余光一扫而过时瞥见手柄处的标签，脚步蓦地顿住，她又重新留意了一眼，竟然和她挂在宿舍里的伞一模一样不说，连标签都一样。
    “怎么了佳荷？”季暮回头见她没动，问道。
    徐佳荷匆匆回应一声：“没事。”边往外走边瞄了一眼那把伞，最后带上门出去。
    第11章 chapter 11
    门外那台白车消失不见，只剩了一辆玛瑙灰的跑车。徐佳荷拎着包不知所措，季暮瞧见她的反应，解释道：“邢露的车我让人送回去了，这台车是方怀星的，我借用一段时间。”
    徐佳荷点头，难怪，以他的性格很难想象会喜欢开这种高调时髦的跑车，可方老师竟然喜欢。
    季暮摁了下车钥匙，两扇门同时上掀，徐佳荷随他上车，系好安全带出发。
    车子奔驰在高架上，徐佳荷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是她两年前从未见过的繁华。她侧过脸望向驾驶位的季暮，瞧他脸色也比早上那会儿好很多，她环顾一圈车内，忍不住开口询问：“方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季暮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笑道，“大概是个很贪玩的人，永远长不大。”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徐佳荷追问。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小学一个班，初高中一个学校，直到大学我出国了，他留在国内。”
    徐佳荷惊奇地点头，没想到他俩竟然认识这么久。她回想起当年在树林里遇见方老师时，应该是他读高中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他那时的样子，只隐约记得他说话很温柔，怀抱很踏实，但一切都只是她记忆里美好的触感，否则那晚在酒吧为何没有认出他来，心里又生懊恼。
    “那你知道他曾经去过沅村的事吗？”当年方老师身旁似乎还有一人，她那时太小，记忆都是碎片，一段段零散的。她只是抱有侥幸地随口一问。
    季暮听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及时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后平静道：“听他提过。”
    徐佳荷心有遗憾，但也得到答案，当年同去的并不是他。
    车子从高架下来，车速降缓，季暮接着方才的话题问她：“你对于被领养前的记忆还有吗？”
    徐佳荷摇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听我母亲说，我是被养父在山里捡到的，至于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压根不清楚。”
    “没想过找他们？”
    徐佳荷自嘲地一笑：“或许是他们故意抛弃我的。”
    季暮保持缄默，目前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或许敏感，但想对她多了解一些，兴许自己能帮上忙，如果她想找回亲生父母，他愿意倾力相助。
    “我现在能自力更生了，只想快些毕业，早点进入社会工作，这样可以照顾我的母亲。至于其他……我从来不奢望，也不勉强。”
    季暮听了这段话，偏头看她一眼，已恢复精神的徐佳荷这会儿脸色红润，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几缕碎发缠在耳旁，模样又回到以往的清冷和距离感，提及过往她还是无法敞开心扉，但来日方长。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他没有再提。
    车子停在学校的地下车库，徐佳荷同季暮一前一后沿斜坡走出来，他望着前面缓缓走入阳光底下的背影，融入来来往往的学生中，直到花坛拐弯处，看见佳荷突然转身，冲他挥手道别，他笑着点头回应，直到她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提步朝办公楼方向走去。
    徐佳荷回到寝室，正好与千薇迎面撞上，对方问：“佳荷，你昨晚去哪儿了？连早上课也没上。”
    “昨天工作太晚，就去朋友家住了一晚。”徐佳荷随口找了个理由岔开话题，“上午老师点名没？”
    “没。”千薇转头去洗手间了。
    徐佳荷走到桌前坐下，刚拉开肩包拉链，看到里头躺着一个鼓鼓的信封，她取出来然后锁进抽屉，打算找机会存入银行。
    楚媛正在拆包裹，取出礼盒内的包包，激动又迫不及待地挂在肩膀上，对着全身镜美滋滋打量许久，又转过身问道：“佳荷，你瞧这包好看吗？”
    她偏过头，瞧了两眼回：“挺好看的。”
    楚媛满脸堆笑：“我男朋友送的。”
    千薇进来看见那款黑色菱格包，打趣道：“你男朋友可以啊，实习工资那么低，还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包包。”
    楚媛听后笑容微敛，向她解释：“什么呀，他自己哪里有钱，他爸妈是做生意的，家境比较好而已。”
    “那对你也挺不错了。”千薇笑回，随后走到自己床铺旁，拉开柜门打算换衣服午睡一会儿。
    楚媛看着自己的新包，心里格外欢喜，抬头时正巧瞥见千薇柜门上挂着几个包，瞬间心情低落，她那随便一个包，都比自己的贵好几倍。
    徐佳荷吃了药，爬上床躺下。昏昏欲睡中梦见熟悉的场景，她蜷缩在黯淡无光的阁楼角落，耳畔隐约传来一声重一声轻的脚步，有人正在上楼，后面还拖着一道沉闷的木棍声。她恐惧地抱住自己，两眼紧闭，拼命捂住耳朵试图佯装听不见，心里一直在默念：“求求你别上来，求求你别上来……”
    恍惚间，她以为声音消失了，刚一松手睁开眼睛，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张牙舞爪的男人，高举木棍狠狠砸向她。
    “救命！”徐佳荷猛地惊醒，大喘着气打量四周，她又做噩梦了。
    “佳荷你没事吧？”千薇从床上坐起身，关切问道。
    连楚媛也揉着眼睛吓醒了。
    徐佳荷摸了摸额头的汗，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做梦了。”
    “没事就好。”
    楚媛知道是虚惊一场，低头看了眼手机，刚沉下去的心又提起来，边掀被子边急声催促：“快迟到了，下午是季老师的课，赶紧起床。”
    三个人又一阵兵荒马乱，穿好衣服拿上课本匆匆赶往阶梯教室。
    徐佳荷她们仨刚到教室，偷瞄了一眼讲台，季老师还没来。邵南在教室前排冲她们招手，三人从后门溜进去。徐佳荷冲在最前面不小心撞到一个戴着口罩，身形柴瘦的男孩，将对方的书意外碰落，她连声道歉立即弯腰去捡，一抬头对上男孩闪烁的目光，他一言不发接过书，匆匆往后面走。
    她还发愣地望着那个男孩，被千薇拍胳膊提醒：“佳荷，老师来了。”
    徐佳荷回过神，转脸看见季暮拿着水杯和书进来，快步走向自己位置落座。
    “佳荷，你认识他？”千薇见她刚刚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孩，小声问。
    徐佳荷摇头：“不认识。”
    千薇没再多问。
    季暮一进来，沸腾的大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他打开电脑，将PPT课件投上屏幕，抬眸第一眼望见徐佳荷坐在第二排位置，正看着自己。
    他笑了一下，吩咐道：“今天不点名，把书翻到第二章，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
    徐佳荷刚刚盯着他发呆，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目光正好撞见，他还冲自己笑了一下，结果她心虚地先挪开视线，佯装低头翻书。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串在一起，她一个字母也没看进去，脑海中回想起上午分开时最后那幕，他双手抄兜站在阳光底下，来往人群中衬得他身形落拓，笑容温暖。
    有人趁季暮在写板书，偷偷在底下拍照，不曾想忘记关快门声了，“咔嚓”连响几下，落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滑稽。
    大家都在搜寻作案之人，也有人看好戏等着季暮反应，但只见他依然专心在写板书，头也不回地说：“同学，上课自拍容易带前后左右邻桌出镜，良心建议记得一起P美点。”
    底下哄然大笑。
    很快有人不嫌事大，供出疑犯：“老师，她上课偷拍您。”
    季暮转过头，将粉笔丢入笔盒内，开玩笑道：“我后脑勺比正脸还好看？”
    底下绷不住又笑了，徐佳荷原本忍着笑，听到这句彻底笑出声，回头看了一眼被所有人目光钉在靶心的姑娘，已经羞愧得脸都抬不起来。
    “好了，安静。”季暮笑容渐收，“如果还有想拍照的，下次让你们拍个够，但答应我课堂上不准，这是我们互相尊重。”
    “好的。”大家痛快答应。
    还有人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追问：“老师，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季暮冲他一笑：“毕业那天。”
    “啊……”底下一片惨叫。
    临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季暮在大屏幕上播放电影《大空头》的经典片段，徐佳荷认真看着，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她拿下来查看讯息，是宿舍微信群发的消息。
    “下课后大家还有事吗？”楚媛问。
    三人皆回：“没事。”
    “我男朋友今天生日，一起吃顿饭？”
    千薇很快回复：“好呀。”
    徐佳荷还在考虑，结果底下弹出一连串消息。
    “去吧去吧，我男友那边会来几个朋友，我一个人好尴尬啊。”
    “下午也没课了，就在咱们学校附近的广场，很近的。”
    “佳荷，阿南……”
    邵南和徐佳荷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答应。
    邵南回复：“我晚上还有安排，会早走。”
    楚媛：“没问题。”
    徐佳荷身体刚好，本想回宿舍看会儿书早点休息，见大家都答应了，只得回复：“好的。”
    “谢谢大家，么么哒！”楚媛回了个爱心表情。
    下课后，教科书都让隔壁宿舍带回去了，几个人一起走向校门口，路过办公楼处，发现季暮站在一辆白车跟前，和一位高挑漂亮的女性聊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咦，季老师。”楚媛先看到他。
    徐佳荷顺着目光望去，愣住，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好像和季老师认识。”千薇道。
    “不会是季老师老婆吧？”楚媛忍不住八卦。
    邵南看了一眼佳荷，道：“想什么呢，你见过夫妻俩站马路上说话的？”
    “我去，季老师上车了。”楚媛立即掏出手机一顿狂拍。
    邵南：“……”
    徐佳荷目睹他和邢露聊了几句后，拉开车门上车，邢露满脸笑容绕到驾驶位驱车离开。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好像他们那个圈子永远和自己是两个世界。
    “走了。”徐佳荷催促道。
    作者有话要说：划重点→_→小荷花撞到的口罩男以后要考的。
    第12章 chapter 12
    如果不提前知道是楚媛男朋友过生日，还真以为是场队伍壮观的联谊。
    四对男女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楚媛全程依偎在男友身旁，温柔和娇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千薇成了全场最受欢迎的女孩，几个年轻男孩餐桌上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地围着她转。
    徐佳荷同邵南挨一起坐着，听他们闲聊得知都是季风一家证券公司的同事。千薇家境富裕，从小接触上流社会的缘故，在他们聊及股票金融话题时过分游刃有余，自然吸引众人关注的目光。
    他们谈论平时爱好和旅行，聊新西兰星空，聊芬兰极光，聊札幌滑雪，这些都是徐佳荷从未到过的风景，她从小山里长大，陪伴她的只有巍峨绵延的山脉，小溪蜿蜒的峡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木，和清澈蔚蓝的天空，唯一相同的是夜空和雪山也很美。
    她回想起曾经生活的地方，自然也想起母亲，但免不了的，也想起那个一度令自己崩溃的疯子。
    邵南恰逢打断她的回忆，凑近道：“我已经报名海选比赛了。”
    “真参加啊？”徐佳荷收敛情绪，仔细询问，“是什么类型的比赛？”
    “某台的唱歌选秀综艺，我走原创。”
    徐佳荷惊讶：“你有合作公司了？”
    邵南将一只手肘搭在椅背上，摇头：“以个人名义。”
    这个太难了，徐佳荷难以想象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要从万千海选中脱颖而出，还要与有背景和资源的公司艺人竞争独木桥。她察觉邵南眼里散发的炙热和跃跃欲试的渴望，突然又放下重重担忧，因为她选择相信邵南，相信她可以做到。
    “什么时候海选？”
    邵南递给她一牙西瓜，边吃边回：“海市这一站估计要到五月份吧。”
    “那等你上了节目，凯旋时我一定为你庆祝！”徐佳荷给她打气。
    邵南抬手和她碰拳，笑得放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吃完饭，邵南要去微醺酒吧唱歌，他们一听立即拍板，干脆都过去坐坐，于是一行人又打车去了微醺。
    他们在楼上包下一个小包间，邵南就在楼下驻唱，徐佳荷在他们旁边安静坐着，千薇和楚媛同男孩们打成一片，在生日蛋糕上插些蜡烛，一起围着庆生。楚媛送给男友某大牌的机械手表，被周围朋友起哄要求亲一个。徐佳荷笑着看他们闹时，其中有个高个儿男孩端了两块蛋糕过来，递给她一块，顺势就坐在她身旁。
    “你也是楚媛的舍友？”
    徐佳荷点头：“嗯。”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男孩腼腆地解释，“刚刚吃饭的时候，就见你一个人安静待着，不怎么吃东西也很少说话。”
    她性格从小慢热，确实很难适应在这种陌生场合敞开心立马融进去，所以总是默默围观，她直言道：“可能我性子闷。”
    男孩笑了：“你真有趣。”
    她听到这个诡异的评价，不明就里。
    男孩掏出手机，冲她晃了晃：“我叫郝云，方便加个微信吗？”
    徐佳荷正犹豫如何开口拒绝，千薇见缝插针地及时过来：“佳荷，去卫生间吗？”
    “嗯。”徐佳荷立即站起身，对身旁男孩道，“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男孩见状，只得收起手机，腾空位置让她离开。
    千薇领着徐佳荷轻车熟路地找到卫生间，里面没人。徐佳荷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时看见千薇对着镜子补妆，对她说：“刚才谢谢你。”
    “没事。”千薇笑问，“不习惯男孩子追你？”
    徐佳荷摇头。高中时的她经常沉默寡言，朋友也很少，只埋头学习。一直到了大学，刚进学校那会儿经常收到男孩的告白和一些体贴的照顾，她才明白自己的相貌属于漂亮的类型。
    千薇看向镜子里素面朝天的佳荷，眉宇间淡然纯粹，一双眼睛特别干净明亮，让人看了几眼就挪不开目光，她建议道：“佳荷，你平时应该化化妆，会漂亮很多。”
    徐佳荷看向她，大眼红唇的模样，不禁笑着摇头：“谢谢，我手残。”
    千薇知道她一向节省，平时在穿着打扮方面也没特别讲究，便不再多言。
    两人沿着过道往回走，徐佳荷先推门进了包厢，千薇刚想进去，瞥见一人从走廊尽头过来，她顺势又带上把手，靠在门边等那人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千薇环臂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吧。”余舟抽着烟，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瞄，问道，“刚才那女孩谁啊？长得特像我认识的一个妹妹。”
    千薇移动身子堵住玻璃，威胁道：“你想多了，那是我同学，警告你别胡来。”
    “我胡来你能怎么着？搁我面前装好人就没意思了，你同学如果知道你这风光无限，豪门千金大小姐是用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换来的，不知道作何感想，啧啧，我可没你虚伪。”
    “余舟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信不信我告诉爸妈。”千薇被他气得浑身颤抖。
    余舟失笑，怼她：“那是我爸妈，不是你的。叫你一声姐姐也配？我可是姓余，余家正儿八经的儿子，你呢？”
    千薇恨不得抽他，但又怕他在这儿惹事，咬着牙警告：“如果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爸爸你出来鬼混。”
    “呵，我出来玩他管得着嘛？”余舟也懒得和她掰扯，动不动搬老头出来威胁，真替她累，他随手将烟蒂丢进垃圾桶内，凑到她耳旁道，“我的事劝你别管，好好扮演千家小姐的傀儡，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余舟说完冷笑一声，然后掉头离开。
    千薇双手攥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没辙，只得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转过头一扬嘴角，露出得体的笑容推门而入。
    季暮下课路上遇见邢露，后来随她车去学校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会儿，老友重逢叙叙旧，了解彼此近况。邢露约他吃晚餐，他无奈晚上答应了回趟老宅，就改约在了下次。
    等他驱车回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丰盛的饭菜，季暮脱下大衣外套，和刚从厨房出来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妈，我回来了。”
    袁彤解下围裙抱了一下他，满脸笑容：“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季暮笑了：“上周不是才回来一趟。”
    袁彤松开他道：“哪能一样呢，已经又过了一周。”
    季暮无奈摇头。
    “自从你回国后，你妈每天都会念叨你好几遍。”季壬梧从楼梯走下来道。
    “爸。”季暮喊道。
    “嗯，学校那边还适应吗？”季壬梧问道。
    季暮回他：“挺顺利的。”
    季壬梧还想问些什么，结果被袁彤推了推胳膊：“你们父子俩有话，吃饭的时候聊，我和丽姐精心准备的一大桌菜，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季壬梧宠溺地一揽老婆肩膀，往餐厅方向走去。
    餐桌上，袁彤时不时给季暮夹菜，又将他爱吃的都移到跟前，方便他伸手就能够着。季壬梧刚伸筷子，手底下一盘菜瞬间被劫走，他默默夹了另一道菜吃，随口问道：“梁校长那边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了？”
    “暂时带本科生。”季暮坦白。
    “本科生？”季壬梧奇怪道，“不是说带研究生吗？”
    “对呀。”袁彤也觉得奇怪。
    季暮回道：“只是暂替怀星带几个月，他人去西班牙了，下半年才会正式安排工作。”
    季壬梧点头，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手公司的事？”
    季暮闻言，放下筷子直视他：“不是说三十岁之前不干涉我的人生安排？”
    “那不是还剩一年时间了，我提醒一下而已。”季壬梧当然没忘记和他的约定，季暮一向不用他操心，只是作为父亲总希望自己儿子的人生能规划得更明智完美，“你也不小了，公司的事暂且往后搁一搁，就没考虑过成家的事？”
    “还催婚了？”季暮不禁乐了。
    “你爸也是关心你而已，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带谁回来过，我和你爸考虑这方面也是正常。”袁彤在一旁附和。
    “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季暮态度一如往常。
    “臭小子！”季壬梧嫌他每次都这样敷衍回答，和老婆对视一眼，心里暗叹，不知道何时才能盼到儿媳。
    季暮吃完饭，又坐了会儿要走，起身时看一眼母亲。
    袁彤了解自己的儿子，问他：“你要的汤我刚煲好，在厨房，现在喝吗？”
    “什么汤？”季壬梧一脸疑惑。
    袁彤解释道：“今天下午打电话约他回来吃饭，让我煲点排骨汤。”
    “不用，您找个保温桶，我盛点带去学校。”季暮走向厨房道。
    袁彤跟在后面进了厨房，从碗柜取出一个保温桶递给他：“现在不喝吗？”
    “是给一个学生喝的。”季暮又问，“您有买梨吗？”
    “买了，你下午交代后我就买了几个，放在储物柜里。”
    季暮卷起蓝色毛衣袖口，用水淋了双手，一面从柜子里拎出那袋梨，一面吩咐道:“妈，您别站在厨房了，出去陪陪我爸。”
    “又是准备煲汤，又是煮雪梨，你这学生男孩女孩啊？”袁彤瞧自己儿子这殷勤的模样不太对劲，心里犯疑。
    季暮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您想什么呢？我带的那个班有个女孩生病了，她家人最近又出了事，想想做点什么才好。”
    袁彤一听这学生遭遇，心里顿生同情：“那是要上心点，女孩心思敏感，家里出了事估计需要人多关心关心。”
    “行了，您出去吧。”季暮催促道。
    袁彤见自己被儿子嫌弃，拍了下他肩膀，盛好一碗汤转身离开。
    正在看金融新闻的季壬梧伸手接过汤碗，问道：“季暮人呢？”
    “在煮冰糖雪梨水。”
    “他感冒了？”
    袁彤摇头，拿遥控切到最近很火的偶像剧，解释道：“他一个学生病了，作为老师关心一下。”
    季壬梧点头，喝了一口汤，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疑惑道：“不对啊，他又不是辅导员？”
    袁彤耸了耸肩膀：“谁知道你儿子心思啊。”
    徐佳荷无聊坐在角落里刷手机，发现楚媛在宿舍群内发了条链接，她点进去一看，学校贴吧的首页又被季暮屠榜了，连着几个标题都是和他有关，之前的老帖居然也被顶上来。
    她点开最新的“季老师神秘爱人身份大起底！”帖子，主楼挂了一张照片，就是偷拍下午季老师和邢医生路边聊天的场景。楼主言辞激烈地表述她的亲戚曾去某家医院就诊，百分百确定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急诊部内科医生，学历高，样貌好，家里世代从医，这样内外兼修的才女与季老师实在太般配了……
    徐佳荷刷着底下留言，连翻好几页都是羡慕，祝福云云，还有人评论要当师娘的颜饭，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觉得郁闷不过，直接下面匿名留言：“不是师娘。”
    很快楼下有许多人回复：“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像。”
    “这么说我还有戏？”
    “楼上说不是师娘请上锤，不然口说无凭。”
    造谣一张嘴，她看不下去，打算下场和这人硬刚到底时，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电显示：季暮。
    作者有话要说：小荷花:站一起说话就是师娘?那我还和季老师同住一个房间【病房】呢!o(?^｀)o
    第13章 chapter 13
    徐佳荷看到来电，紧张地握住手机，起身直接从包厢出去，走到隔壁的空房间合上门接通，轻声道：“季老师。”
    “你在哪儿？”那头问。
    徐佳荷看了一眼四周，隐瞒道：“学校。”
    “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学校，给你带了点东西。”
    “啊？”徐佳荷心虚吱了一声。
    “不方便出来？”
    徐佳荷听到那头含笑的嗓音，内心无法抗拒：“方便。”
    “那行，待会儿校门口见。”
    季暮说完挂断电话，但佳荷整个人懵了，她环顾周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微醺酒吧，低头看一眼时间，立即心急如焚地拉门出去，回到原来包厢后，楚媛和男孩们还在玩游戏，她拎起肩包对千薇交代：“千薇，我有事先走了，回头联系。”
    “佳荷你去哪儿，佳荷……”千薇见她慌慌张张要走，追问道，结果还没说完人就出去了。
    邵南在台上唱歌，她路过时没打招呼，边往外走边给她微信留言，发送完立马加快脚步离开酒吧。
    她一路捂着肩包跑向地铁口，匆匆刷卡进站，等地铁时心脏扑通扑通一直剧烈跳动，她双手撑住膝盖弯腰微微喘气，不停朝地铁进站的方向探头张望。等进了车厢，她几次摁亮手机留意时间，心里在慢慢回想他们方才的对话，他说有东西带给她，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蓦然察觉自己会那么期待见到他。
    正逢地铁穿入漆黑的隧道，车厢玻璃门上映出她的脸庞，徐佳荷看到自己竟然在笑。她的心似乎还在不受控制地跳动，像隐隐无声地告诉她，你对那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季暮开车赶到学校时，看到徐佳荷正站在门口的标牌旁，垂着脑袋，双手拎着帆布包在等他。
    他降下车窗，喊她：“佳荷。”
    徐佳荷听到声音，一抬头看见他，露出笑脸：“季老师。”
    季暮冲她招手，等她靠近问道：“怎么提前出来了？”
    “我刚好在附近，就先过来了，也没等多久。”
    “吃饭了吗？”
    “嗯，和同学吃过了。”徐佳荷回复。
    “行，我先去停车，你在教师办公楼下等我。”
    “好的。”
    徐佳荷见他开车进了校园，她跟在后面去了右侧的教师楼，站在花坛门口等他从车库上来。三月份夜晚的冷风依然刺骨，她之前一路跑到学校，后背出了很多汗，后来又站在风口等了片刻，冷热交替忍不住咳嗽几声。她将脖子缩进衣领，想着可以遮挡点风才好。
    没过一会儿，她看到季暮从车库楼梯上来，手里拎着黑色的包，转过身子往这边走来，她立刻将脖子抻长，双手从兜里掏出来，静静站那儿等着他走近。
    季暮走过来，掏出教师卡刷开大门，抬手示意：“进来。”
    “嗯。”徐佳荷先进去了。
    身后的玻璃门自动合上，大厅装的是声控灯，脚步一重瞬间亮了起来。徐佳荷随他进入电梯，两人上了楼。
    电梯停下三楼，她跟着季暮走在空旷的回廊里，晚上的办公楼仍然灯火通明，多数是因为辅导员或者教务处的老师还在伏案工作。季暮停在走廊靠后的一间办公室，开门摁亮灯火，将门随手敞开，自己先进去放包。
    徐佳荷一进屋，看到一张干净整洁办公桌，上面堆放的东西很少，后方有一个两米多高的书橱，倒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窗台上摆放了几瓶绿萝，临近门口处的长沙发上，铺放着灰色毛毯，她猜季暮工作累了，会偶尔躺下休息片刻。
    “过来坐。”季暮从桌肚里拉开一把椅子。
    徐佳荷坐过去，问道：“季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季暮扬起嘴角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这个问题。”
    徐佳荷耳朵泛红，她一直在心里猜，却没敢开口问。
    季暮拎过黑包，边从里面取出保温桶，边道：“我给你带了些排骨汤，另外煮了冰糖雪梨水。”
    徐佳荷听见，惊讶地抬眸瞧他，看着那双指节修长，肌肤白皙的双手为她打开保温桶，又取出干净的汤勺，一齐推过来，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除了母亲，好像没人会对她这么体贴入微的照顾。
    “怎么了？”季暮撑着桌沿低头询问。
    徐佳荷仰起脖子，目光直视他：“季老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这句话，她心底有点忐忑。
    季暮看了她片刻移开视线，在办公桌另一边坐下：“老师对学生好，难道不是很正常？”
    其实他在犹豫，眼下是否适合坦白一切，告诉她原因。
    “是因为方老师吗？”徐佳荷见他面色犹豫，忍不住问出目前能想到的理由。
    季暮又重新看向她，迟疑了几秒倏然一笑，点头：“算是。”
    徐佳荷听后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失落。她收敛情绪笑道：“谢谢你。”
    “快喝吧，不然汤凉了。”
    “嗯。”
    屋内开了空调，温度渐渐升高，季暮脱下外套挂在旁边，打开电脑工作。徐佳荷喝了大半碗热汤，脸庞被雾气熏得泛红，鼻头沁汗。她嚼着水果玉米，偷偷瞥一眼屏幕后方的季暮，然后继续喝一口汤，又瞄一眼时被他目光逮住。
    “有事？”他问。
    徐佳荷说：“上回在酒吧你告诉我的那版《Hurry Home To Me》，我没找到。”
    季暮挑眉，嘴角轻扬：“国内应该没有，你想听？”
    徐佳荷点头。
    季暮侧身从大衣兜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对她说：“我恰好有。”
    徐佳荷面露惊喜：“你怎么会有？”
    “之前那版鲜少有人知道，这是我在加州一个朋友开的酒吧里录的。”季暮解释道，“他那里有一支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乐队，叫Redgarage，名字挺好玩的。几个退休的老人经常会约在那儿驻唱，换一晚啤酒喝。他们有一次演奏这首歌，我刚好在有幸录了下来，被改编成乡村风格，我还蛮喜欢的。”
    音乐一出来，徐佳荷被吉他的前奏吸引，她也没顾着喝汤，弯起嘴角靠在椅背上，静静聆听这首歌，享受当下的这份意外邂逅。
    季暮看着她闭上眼睛，身体放松的状态坐在那儿，搭在椅子上的几根手指欢快地来回敲击，好像是在弹琴，默默参与这首歌的演奏。他笑了笑，看来她是真的特别喜欢这首歌。
    外面的走廊静悄悄的，偶尔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落在空荡荡的大楼里能听见回音，有急促的，缓慢的，有女人的高跟鞋，或是男人的平底皮鞋，这一切与屋子里这首短暂的歌，和酒吧的背景声融合在一起，演绎得刚刚好。
    一首歌很快结束，徐佳荷睁开眼睛，撞见季暮正看着自己，她脸色微红地转开视线，低头盯着热气逐渐消散的汤碗。
    “好听吗？”季暮问。
    徐佳荷看向他，笑着点头：“好听，能不能传给我？”
    “可以啊。”
    徐佳荷拿出手机，突然想起她还没季暮的微信，犹豫道：“季老师，可以加你微信吗？”
    “稍等。”季暮滑亮手机屏幕，找到微信后递过去给她，“是这个吗？”
    “嗯。”
    “刚回国那会儿方怀星帮我弄的，我还不太会用。”
    “没事，我教你。”徐佳荷接过他手机，演示了一遍基本功能给他看，顺便加上自己的微信，无意间瞥见他的通讯录，只有寥寥几人，方怀星头像的右上角已经有16条未读信息，她没敢仔细看，传好歌立马将手机还给他了。
    季暮看一眼屏幕，随口问：“如果想屏蔽某人消息提醒，这么弄？”
    “……”徐佳荷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口中的某人是谁。
    “我找到了。”季暮直接自己动手操作，把方怀星屏蔽掉，免得他一天到晚提醒他去洗车。
    徐佳荷喝完汤，将保温桶放入黑包，目光瞥向桌上的保温杯，不知道怎么处理。季暮恰巧开口：“保温杯你带回宿舍，下次见面再还我。”
    “好的，谢谢。”
    季暮看了一眼表，起身取下大衣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
    徐佳荷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又不是很远。”
    季暮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但依然穿上外套道：“那一起下楼，我刚好回家。”
    “好的。”
    两人关了灯，离开教师楼。徐佳荷同季暮挥手告别后，独自一人抱着保温杯往回走，经过拐弯处回头看了一眼，季暮已经转身往车库方向走，她也背过身离开。
    徐佳荷回到宿舍，结果舍友都没回来，她一个人洗漱后爬上床躺下，翻出季暮的微信，点开头像发现是一个人阳光下的倒影。她看了看旁边的微信名，就一个“。”，瞧着特别高冷不知深意，她琢磨片刻，心里一动，给他重新备注了一个名字——热焦玛。
    她盯着名字看了几遍，心里既窃喜又满足。
    徐佳荷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后，戴上耳机循环听那首歌。
    季暮洗完澡出来，倒了杯温水，走到临窗的躺椅坐下，顺手拿起旁边柜子上的书，打算继续阅读。刚翻过来一张纸从书页缝里掉落，他捡起来打开，娟秀的小字写了好几行，他留意到落款时忍不住笑了，又将纸重新对折好夹入书页中，接着看书。
    他没看一会儿，微信有消息提醒。
    jiahe：“季老师，到家了吗？”
    季暮放下书回复：“到了。”
    又问：“雪梨水喝了吗？”
    jiahe：“喝了，很甜。”
    季暮笑了，回她：“好的，早点休息。”
    jiahe：“晚安。”
    他发现徐佳荷的微信头像换了，点开来查看，是一杯咖啡的拉花图片，样式还挺可爱的，一张小熊的笑脸。
    徐佳荷发送“晚安”后，等了会儿才熄灭屏幕，但没过几秒又揿亮手机，她点进季暮的朋友圈，结果发现什么也没有，背景图是一片汪洋大海，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她放下手机，在黑暗中睁眼望着屋顶，发现自己心绪轻易因季暮起伏，实在太不正常了，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般在乎，在乎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忽然而至的微笑，她察觉自己的心似乎正在渐渐地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喜欢他俩独处，小荷花正在动心了!
    第14章 chapter 14
    五月初天气渐渐回暖，路边的蔷薇花扎扎实实开得热烈。小长假结束回校，上课那日文学社在人工湖边的长廊处布置了小说比赛报名现场，几个嗓音洪亮的男生，模样清秀的女孩穿着统一的长袖白T，站在入口处招徕路过的学生。
    这是通往食堂的必经之地，所以一下课，大家一窝蜂地涌过来。有人被廊檐上挂着各种颜色的书签吸引，听见几个社团人员齐喊口号：“文学社短篇小说竞赛活动开始啦，参赛者将有机会获得丰厚奖金，欢迎大家前来报名。”
    有女生围上来，指着头顶的书签问：“这个是什么？”
    “成语找茬竞答游戏，答对的可以送小礼物。”文学社的男孩回道。为了提升大家的报名热情，特意想出这么个小游戏，来吸引目光。
    徐佳荷和千薇路过，千薇听见了觉得新鲜，拉着她走过来凑热闹。
    千薇很快找到一个成语的错字，解下书签去登记台那儿换取糖果。徐佳荷抱着书望向头顶颜色鲜亮的书签，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黑体字，她一眼过去找到好几个，接连解下书签，想着一次性去换。
    躬逢其胜的“胜”错了，破斧沉舟的“斧”错了……徐佳荷一手一个，终于碰到一个特别难的，她歪头认真想了半天，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那张书签，随后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道：“不辨黍麦的‘黍’错了，应该是菽水之欢的‘菽’。”
    徐佳荷一转头，看到季暮低眸冲她在笑。
    她心跳有点快，又迅速冷静下来，喊了一声：“季老师。”
    季暮解下那个书签，递给她：“给。”
    徐佳荷接过来：“谢谢。”
    “收获很多啊。”季暮抬了抬下颌，冲她手里的一堆书签示意道。
    “胡乱猜的。”徐佳荷握着那叠书签，眼下只觉得烫手。
    “不去换糖吗？”季暮问。
    “现在就去。”徐佳荷反应过来，转身走向人群围住的地方。
    她将猜中的成语都一一在空白纸上写出正确的字，递给工作人员，在等他们核实答案时，她转头去寻季暮身影，看见他站在五颜六色的书签下，一身黑色衬衫和长裤，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几本书，模样清俊洒脱。有几个学生面色羞红地靠上去，不知道聊了什么，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随即又从上方的书签丛中解下一个，递给她们。
    那几个女孩一脸满足地笑着离开。
    “同学，你的糖果。”
    对面一声呼唤，让徐佳荷回神，她接过棒棒糖，道了声“谢谢”走下台阶。
    她走向季暮，朝他举起手：“季老师，你要不要吃糖？”
    季暮见她抓了一把各种果味的棒棒糖，低头认真挑选，从中抽出一个草莓味的收下：“谢了。”
    徐佳荷见他收了糖心里很开心，忽而听见他问：“假期过得怎样？”
    “还好。”徐佳荷反问，“季老师，你最近怎么没来咖啡店？”
    “我出国了。”
    “噢。”难怪一直没看到他。
    千薇碰见舞蹈社的熟人，聊了几句，回头找佳荷时发现季暮老师也在，走过来喊道：“季老师。”
    季暮点了下头。
    “佳荷，你好厉害啊，赢了这么多。”千薇发现她手里一堆糖果，羡慕道。
    徐佳荷递给她几根：“给你。”
    “谢谢！”千薇欣喜收下。
    恰逢有几位老师路过，同季暮打招呼：“季老师，我们出去聚餐，一起吗？”
    “好啊。”季老师答应，转过头对她俩说，“我先走了。”
    “好的，老师再见。”她俩挥手同他告别。
    去食堂的路上，千薇忍不住称赞：“季老师真的不愧是院花，英俊又礼貌，上课还特别风趣，人缘又好，难怪楚媛和隔壁宿舍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徐佳荷听她细数季暮的优点，忍不住附和：“因为他确实很好。”
    千薇点头，又想起来问她：“邵南怎么没来上课？”
    “她这几天在参加海选比赛，请了两天假。”徐佳荷前天收到她的微信时，直接拨电话过去给她加油。
    千薇叹一口气道：“楚媛生病了没来，邵南也请假，宿舍就剩下咱俩，我还想等大家聚齐了可以一起吃顿饭。”
    “下次吧。”徐佳荷提议。
    “只能这样了。”
    等到了食堂，她们因为在文学社那里耽搁一会儿，眼下窗口都已经没人排队。她俩打好饭菜寻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千薇看到她的饭菜，不禁摇头：“佳荷，你吃得也太素了。”
    徐佳荷看向自己餐盘，只有两个素菜和一些米饭，笑道：“没事，我吃得饱。”
    千薇不忍心，夹了鸡块给她：“给你一些，我一个人吃不完。”
    徐佳荷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回道：“谢谢。”
    “和我别客气。”
    徐佳荷吃饭很快，先放下筷子在等千薇，抬头瞥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孩，从食堂门口进来，越走越近时，她才逐渐看清男孩模样，身形不算高，很瘦，额头的刘海都快把眼睛遮住，穿了件格子衬衫和灰色长裤，佝偻着背低头走路，路过她们桌时，两人目光对上，男孩迅速挪开视线，脚步如风一样走过。
    徐佳荷记得有一次在阶梯教室不小心撞到过他，后来几次碰见，都低头匆匆赶路，好像一直独来独往。
    千薇留意到她的目光，随口聊及：“他很奇怪吧。”
    “怎么说？”
    “以前我们班的，但是从来没见他和谁聊过天或者出去玩，都是一个人，我还从来不清楚他长什么样，他连上课都戴着口罩，楚媛背地里经常叫他口罩男。”
    “天天戴口罩？”徐佳荷原本没留意，但经她提醒，发现确实每次遇见他都是戴着口罩的。
    “嗯。你注意到他脸上和脖子上了吗？”
    徐佳荷摇头。
    千薇凑近道：“估计是因为自卑，脸上和脖子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痘印，不好意思露在外面。”
    徐佳荷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好评价什么，只是说了一句：“我觉得自信是源于一个人的内心强大，不要因为外貌而感到自卑。”
    可说完，她也洞察到自己内心好像也有不自信的方面，例如对比季暮的优秀，例如害怕面对方老师，再例如羡慕邵南的洒脱性格，千薇的家境优越等等，如果一一对比，她缺陷的地方实在太多，但好在她总能说服自己，也有喜欢自己的地方。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下来，徐佳荷打算去图书馆温习基金从业的考试内容，见千薇在自己地盘翻箱倒柜的，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千薇叉着腰，低头打量摊开的行李箱，叹气道：“佳荷，你记得最后一次看到我戴百达翡丽表是什么时候？”
    “什么表？”徐佳荷发懵。
    千薇想起她不懂名牌，比划道：“就是棕色皮带那款。”
    徐佳荷有点印象，但是记不大清，问道：“你五一假期戴了吗？”
    千薇摇头：“有一段时间没戴，我也不记得放哪儿了。”
    “宿舍没有，会不会忘家里了？”
    千薇心生郁闷：“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要找什么总找不到，东西又太多，平时在家都有人帮忙收拾，但我自己总丢三落四的。”
    整个宿舍，真的只有千薇的行李最多，今早回校家里司机送她来的，帮忙拎了三个行李箱上来，铺在地上一堆衣服和日常用品。所以经常突然要找一样东西，翻了半天还不见得有。
    千薇很快又忘记找表，因为她从这次带来的行李箱中取出一块新表，然后戴上转过身问徐佳荷：“佳荷，你觉得我这一身搭吗？”
    徐佳荷看向她，一袭茜红色长裙，卷发散肩，脚踩一双黑色尖头小皮鞋，模样看上去清纯又迷人。她点头：“嗯，好看。”
    “那我就穿这身衣服出去。”千薇又照了照镜子，脸上泛着笑容，“我一个高中学长突然回国了，想去看看他。”
    “你喜欢他？”徐佳荷从未见过千薇露出这般神态，羞涩又欣喜难抑，平时都是落落大方的女神模样，这样子太罕见了。
    千薇紧张地摇头：“不不，只是认识而已。”
    徐佳荷没兴趣探听别人秘密，也不深究她的话是否真实，收拾好肩包道：“那我去图书馆了。”
    “好的，拜拜。”千薇忙着补妆，头也没回地道别。
    徐佳荷带上门离开宿舍。
    外面夜色渐浓，远处的屋檐上还残留最后一抹淡淡的红晕，徐佳荷路过湖边的长廊时，发现廊顶的书签早已没了，换成无数LED小灯串起来的灯海，挂在上面像满天的繁星。她回想起白天遇见季暮的场景，他突然出现伸手握住书签，回头撞见他笑意直达眼底的模样，让人心生摇曳。
    徐佳荷走到台阶上，心血来潮掏出手机，对着璀璨的灯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季暮。
    快到图书馆时，她收到微信消息，是季暮的回复。
    热焦玛：“很好看。”
    她握着手机站在大楼门口，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很大，不知道你们看懂了几条暗线。
    另外口罩男以后要考的→_→我好懒，不想码字的一天
    第15章 chapter 15
    灯火通明的阅读室，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徐佳荷独自坐在角落，一面复习考试内容，一面做着笔记。她预期会参加九月份考试，这样有充足的时间温习，把握也大点。
    以前在沅村时，为了节省路上时间用来学习，别人都是每周回家一趟，而她一个月才回一次。那个时候一到周末，同学都回家了，她就去学校的阅览室，虽然只开放半天，她都觉得很满足。
    而现在，进入大学后，她渐渐适应了曾经憧憬的外面世界，图书馆可以是一整幢楼，宽敞明亮的阅读室，种类丰富的书籍，还有柔软的沙发和高端的电脑，一切资源都是最好的，那是沅村给不了，自己也无法享受到的。
    她伏案写满整整五页的笔记，抻了个懒腰，想看一眼手机时间，结果发现有几通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来的。她进图书馆就把手机设置静音了，这才错过了电话。
    徐佳荷赶紧收拾好资料，拿了手机背上肩包离开图书馆。人刚走下台阶，就回拨过去，还没到三秒电话通了，她笑着朝那头喊道：“妈，怎么打电话给我了？”
    等了片刻，没人出声。她拿开手机看一眼屏幕，是接通状态，于是又喊了一遍：“妈？”
    “佳荷。”电话里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缓缓而出，“你爸走了。”
    徐佳荷听了，顿时笑容僵住，帆布包从肩膀滑落，耷拉地拎在手中。她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不知所措，听着那头渐渐响起的抽噎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放声恸哭，她却站在这片漆黑的夜里，浑身冰凉，面容不悲不喜，甚至内心深处没有一丝难过，有的竟是庆幸和轻松。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那个在她记忆里用暴力桎梏她多年的恶魔，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他明明强大到令人万分恐惧，却轻而易举地死了？徐佳荷久久不能相信那人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但她又开始庆幸，他终于死了，她过去千万个日夜都盼着他死，好像这次老天睁眼了，终于如她愿了。
    这一秒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也可以做一个恶人，也可以这么邪恶而又狠毒。她会为一个人的死而感到生的痛快，她活了。
    “他怎么死的？”徐佳荷沉默了许久，面容平静地问。
    “今天下午他在村头和一群人喝酒打牌，喝多了回来路过吊桥时，一头栽青河里面，你大表伯在地里干活刚好撞见，等找人一起捞上来，人已经没气了。”那头姜慧断断续续说完，心里一阵郁结，忍不住又开始抽噎。
    徐佳荷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连死都这么可笑。死在他罪有应得的因果上，死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接下来要应付的事会很多，怕母亲性子软弱，会扛不住，只得极力安抚：“妈，别哭了，我现在就找老师请假，买车票回家。家里出了事，你找姑姑和大伯他们帮衬一下，我会尽快回家。”
    “好的好的，我在家等你。”
    等挂了电话，徐佳荷有一瞬的呆滞，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知所措，她慢慢镇定下来，快速往宿舍方向走，又打开订票软件查询最快回云市的高铁班次。她翻找前后两天，高铁动车都没了，只剩下几张火车票，最早也是凌晨三点发车。
    她粗略地计算了时间，怎么也要整整两日才能到家。她不敢再迟疑，赶紧下单买票。
    订好票后，徐佳荷立即向辅导员打电话请假，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和证件，带上手机和充电器，然后背上双肩包就出门了。
    她边走边在心底盘算着，先坐地铁去火车站，然后在肯德基店内等发车，等上了车再给母亲打个电话，回去后还要帮忙操持葬礼，所以待会儿车上她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一切。她走出校门，在旁边的取款机提出全部现金，揣进包里。
    徐佳荷站在马路附近的公交站牌等车，不时刷着车票预定页面，祈祷能侥幸刷出高铁余票来。有车灯照过来，她起先没注意，直到车子缓缓停在身旁，她才好奇地抬头，结果瞧见熟悉的灰色跑车，季暮那张俊俏无暇的脸庞从车窗露出，转头看向她。
    “佳荷？这么晚还出去？”季暮方才回校时望见她站在路旁，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神情有些恍惚。
    徐佳荷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犹豫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怎么了？”季暮见她脸色不太好，追问道。
    徐佳荷最终还是坦白：“我养父意外去世了，我要回云市一趟。”
    季暮愣住，对这个突来的噩耗感到诧异，表情凝重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问道：“机票买了吗？”
    徐佳荷摇头：“我买了火车票。”
    季暮大致猜到她选择火车的原因，他转眸看一眼前方学校，果断掏出手机拨给裴远。
    徐佳荷见他拨通一个号码，随后又交代那头定两张飞机票，最快到云市的。她听后急忙拒绝：“季老师，不用你……”
    季暮视线转过来，握着手机直接问她：“身份证号码是多少？”
    徐佳荷咬住嘴唇，挣扎几秒只得妥协，朝他报出一串数字。
    季暮仔细交代完，挂断电话后吩咐：“佳荷，上车。”
    徐佳荷明白事急从权，不再犹豫不定，立即绕过车头上了车。
    季暮掉转车头赶往郊外机场，察觉到徐佳荷紧握着安全带，为了缓解她的心情，开口问：“要吃糖吗？”
    “嗯？”徐佳荷莫名转过脸，看见季暮从旁边的中控台内摸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她。
    她突然笑了，接过来道：“这不是我中午给你的？”
    草莓味的真知棒。
    见她笑了，季暮心里也变得轻松。恰逢有电话进来，是梁校长的。他见旁边有一处僻静小路，临时靠过去停车，然后松掉安全带吩咐道：“稍等，我接个电话。”
    “嗯。”
    季暮拿了手机下车。
    徐佳荷咬着棒棒糖，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她侧脸望向窗外，看见季暮背对着自己在接电话，依然是白天遇见的那身衣服，黑色的衬衫融入夜色，显得整个人身形颀长，宽肩窄腰。他微微侧过身时，另一只手抄进裤兜，低头笑着回应那边。距离相隔太远，她听不清内容，也无意探听什么，只是满心想着如何开口表达不再麻烦他，仅仅让他送自己到机场即可。
    见他转过身，她立即移开目光。
    季暮上车，瞥见她鼓起来的左边脸颊，逗她：“甜吗？”
    徐佳荷点头，然后握着棒棒糖，将酝酿已久的腹稿说出：“季老师，你送我到机场就行了，如果还有工作不能耽误您的时间，我一个人可以。”
    季暮朝她一笑：“可是怎么办？我刚已经和梁校长请假。”
    “……”徐佳荷不知道怎么接了。
    其实季暮考虑过自己的一些过度干涉会让她有心理负担，所以一直都有所克制，但如今她家里出了这事，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十几年前他错过一次，让她人生碰壁无数，可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
    他试着换一种方式让她接受：“佳荷，我答应你，如果不是特别棘手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但是眼下你需要帮助，而我又恰有能力，能否别拒绝？”
    “我知道你怕给我带来麻烦，或者觉得不好意思，但我们之间能否别客气？除了是师生关系，我认为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朋友。或者你觉得我通知方怀星来处理会更好。”
    徐佳荷原本还坚持己见，但渐渐被他说动，他说他们还是朋友？原来在他心底，他和她是可以被称之为他们，而在她彷徨犹豫时，他最后一句话让自己彻底妥协，比起麻烦远在西班牙的方老师，她或许更愿意接受季暮的帮忙。
    徐佳荷直视他的目光，缓道：“谢谢你，季老师。”
    季暮露出松快的笑容，发动车子奔向机场。
    两人赶至机场后，车子停在机场的地下车库，季暮途中收到裴远发来的航班讯息，领着徐佳荷换好登机牌，最后走VIP通道进入贵宾室候机。徐佳荷怕登机后会关掉手机，趁季暮离开片刻时，提前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她刚挂电话，见季暮端着两杯热饮过来。她接过一杯道：“谢谢。”
    徐佳荷喝了一口，是牛奶。
    季暮低头喝了口咖啡，望向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对她道：“牛奶有助于安眠，待会儿上了飞机你可以睡会儿。”
    徐佳荷没曾想，他连这点细节都能提前照顾到。她握着纸杯，朝他喊道：“季老师。”
    季暮转过脸看她。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或者觉得我奇怪的地方？”徐佳荷问。
    季暮一眼猜中她的心思，笑道：“奇怪你和养父之间的关系？”
    “嗯。”
    “如果你愿意说，我想我很乐意听。”
    徐佳荷心里在想，如果是他，即使知道了也未尝不可，她从未在别人面前提及过往，可季暮让她放下一切顾虑和防备，坦然道：“其实……我和养父关系并不好，甚至用仇恨来定义。
    上回向你提过小时候逃跑被他追赶的事，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逃，他每次酗酒，都习惯打人，才开始是对母亲，后来对我。我从小被他打，一开始用扫帚，后来用木棍，铁锹等等，甚至有时候是拳头，他的腿因为那次我出逃，追赶时滚落山坡摔断了，不然他还会用腿狠狠踹我。
    我从小活在他施暴的阴影下，所以上初中后果断选择住校，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但我母亲就难以幸免，经常遍体鳞伤。我每次看到他醉醺醺地朝我挥起胳膊时，我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他的脖子，想冲进厨房拿菜刀一刀一刀砍他的肉，可是我的每一次反抗都换来对母亲更大的伤害，我对不起她，没能保护她。”
    “可笑的是这样一个疯子，季老师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是喝酒回来路上掉河里淹死的，真是报应啊。”徐佳荷眼神冰凉，冷笑道，“所以，他死了，我解脱了。”
    季暮目光凝视着她，听她平静而又近乎冷血地陈述这段话，可他的心却如同被撕裂一样，痛楚翻涌，惊悚于她的成长环境和背后咬牙挺过来的不容易，痛苦于他当初年少，将一切看得太浅因而给她造成的创伤是这辈子无法弥补。
    她的恨藏于冷静的面具之下，这样的她令他感到陌生但并不可怕，甚至觉得心疼和愧疚。
    他愧疚自己的无奈，愧疚自己的愚蠢。
    让她这些年，活在地狱里。
    “佳荷，对不起。”他不由自主地吐露。
    徐佳荷惊讶他的回应，强颜欢笑道：“季老师，没事，是我愿意说给你听。”
    季暮垂眸，知道她误会了。
    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她清秀的脸庞，字字清晰地承诺：“今后，你的背后有我。”
    徐佳荷突然抬眸，愣愣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暮哥依然帅惨了!
    第16章 chapter 16
    长达四小时的飞行时间，徐佳荷第一次坐飞机不是很习惯，合上眼睛脑海却始终回荡着候机时，季暮说的那句话。昏昏沉沉中，察觉到身旁的人为她添盖了东西，原本因空调温度低身体有点受凉，现在渐渐回暖，旁边的阅读灯也熄灭了，她安心地陷入深睡。
    季暮没有睡，而是一直在沉思，他回想起十二年前的一些片段，时隔太久，记忆已经模糊。
    记得那年他被斯坦福录取，暑假无事同方怀星跟着方兴内部组织的云市公益援助，一百多人分成十几只队伍带着物资分别去了不同村落，而他俩随其中一支队伍去了沅村。
    那日，帮大伙儿一起卸完物资后，已经临近傍晚，天空飘着一片橙红的火烧云，他坐在低矮围墙的石墩上，环顾四周巍峨壮丽的山脉，惊叹不同于海市的拥挤和繁华，这里实在太美了。
    方怀星大汗淋漓地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听陈叔说，咱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明早才能走。”
    “谢了。”季暮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回头看了眼那群衣着朴素的小孩，正围着他们带来的物资蹦啊跳啊，脸色的笑容和好奇的目光都是那么纯粹和天真，他觉得临出国前，这一趟来得真值。
    方怀星瞧见他看着那群孩子，脸色挂着笑容，他也跟着看了会儿，感慨道：“原本我死活不愿意来，要不是我爸拿高考志愿要挟我，才懒得理他，来了才明白我爸的良苦用心，这点我还是蛮佩服他的。”
    “方叔叔是希望你能永远做个善良、懂得感恩的人。”
    “切，别忘了他也是教会我无奸不商的人。”方怀星撑着双手往后仰，荡着两条腿道：“你说如果千郇没有离开，这时候会不会和我们坐在一起？”
    季暮眺望着远方，想起最后一次见千郇，是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他控着篮球兴奋地告诉他俩，要去云市旅游，约定了回来邀请他俩去家里玩，介绍自己可爱的妹妹给他们看。结果没想到，那竟然成了最后一次见面。他至今记得炎热的初夏，他们翘课打完球，躺在篮球场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天空，三年晃眼过去，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这里那么美，难怪他舍不得回去。”季暮笑了。
    方怀星看向他，瞬间懂了，眼眶湿润，别过头笑道：“这小子一贯会享受，啊啊，连我也想留在这里。”
    季暮看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嘲他：“就你？三天没网能上房揭瓦。做梦呢？”
    方怀星见他往回走，不服气地冲上去勾住他肩膀：“你搁谁面前没大没小，我可比你还大两岁呢，好好说话。”
    “比我大两岁和我同班，你还觉得很光荣？”季暮掰开他黏糊的手臂，“给我挪开。”
    “要我挪开也行，晚上陪我去山林里探险去，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怎么也要留下一段刺激浪漫的回忆。”
    “你一个人浪漫我没意见。”
    “是不是兄弟？”
    “要挟对方作死的兄弟，爱谁谁要。”
    “嘿！季暮你信不信我今晚爬你床上，让你彻夜难眠。”
    “还有小孩在，说话注意点。”
    “……”
    那晚，季暮还是拗不过方怀星的胡搅蛮缠，陪他一起夜探后山林。
    他们去了青河附近，方怀星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星空，季暮随身带了单反，架在三脚架上拍了会儿星空延时，后来因为蚊虫实在太多，呆了没多久就收拾器材回去。
    两人走入山林没多久，就听见有脚步声急奔过来，季暮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个小孩像只莽撞的小鹿一头撞进他怀里，砸得他腰腹疼得不行。他低头一看，那一眼遇见了徐佳荷。
    “你没事吧？”季暮问。
    小女孩瑟瑟发抖，不说话，不回应，只是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睛盛满戒备和恐惧。
    “嘿，问你话呢？小孩。”方怀星问。
    小女孩依然只盯着季暮看。
    季暮瞧她衣衫褴褛，凌乱的短发上都是细树枝，他蹲下来轻轻拂掉，耐着性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瞧他温和说话的模样，他伸手过来时躲了一下，随即发现他手上的枝叶，才缓缓回道：“佳荷。”
    “这么晚怎么跑出来了？你家在哪儿？”
    小佳荷一声不吭，任对方如何询问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季暮与方怀星对视一眼，最后没招，索性将小孩带回学校，打算问问陈叔怎么办。
    “跟我们走好不好？我和另一个大哥哥带你去。”季暮安抚道。
    小佳荷点头，小手背在身后。
    季暮脱下运动外套，将她包裹起来，又把单反和三脚架丢给方怀星，自己蹲在小女孩跟前，张开手臂：“来，我背你。”
    “阿暮，你真打算带她回去？”方怀星抱着单反问。
    “不然呢？深夜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就安全？”季暮说完，又耐心哄道，“过来啊。”
    小佳荷慢慢走过去，趴在他背上，被他一瞬间背起来，她心跟着颤抖一下，立即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扣住双手。
    “小佳荷，你……手松点，我快被你勒死了。”
    小佳荷立即松了手指，改为牢牢扶着他的肩膀。
    方怀星乐了：“小女孩跟你可真亲，我怎么问她都不搭理，唯独对你言听计从的。”
    小佳荷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后来，小姑娘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等回到学校后，校舍几个人都出来了，陈叔正打算带人去寻他俩，却撞见两人安全回来，还带了一个小娃娃。
    季暮的床被小佳荷占据，他借着房间的灯火才看清小姑娘的面孔，瘦得吓人，脸色和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脚背上都是伤痕，他拿着湿毛巾站床边不知所措。
    恰逢陈叔领了一位女老师进来，终于认出小佳荷的身份。
    季暮站在外面，望着屋内那位张老师坐在床边，给熟睡的小佳荷擦拭四肢，陈叔蹲在屋檐下抽烟：“刚张老师说了，已经通知家里人来接，我让他们再给你安排一间屋子睡。”
    “陈叔，不用了，我和怀星挤一晚。”季暮道。
    “行。”
    方怀星一巴掌拍死腿上的蚊子，挠了两下问：“叔，这大晚上的她怎么跑林子里了？”
    陈叔回头看了眼屋内，吐出一串烟圈道：“听张老师说，这小姑娘是人家在山里捡的，记不清事，这地方贫穷又落后，那夫妻俩都没读过什么书，能有什么好教育给她，估计有时候处得不对付，可不就想跑。”
    季暮陷入沉默，张老师端着一盆水出来，泼到远处空地上，人倚在门边道：“像佳荷这样的小孩这里太多了，长到七八岁，甚至更大，还没条件进入学校接受教育，男孩十几岁被家里托同村的人带去省城打工，女孩帮家里干农活，等到了年纪就嫁到附近村子，这山里的小孩命运总是一遍遍重蹈覆辙地活着，但他们自身却无力改变。”
    方怀星听了难以置信，激动道：“为什么？他们爸妈不应该供他们读书吗？”
    “家里条件好的才有资格读书，对于佳荷他们家，活着才是最重要，至于读书已经负担不起。我劝过好几回了，都没征得她爸妈同意，让她进学校读书，再过两年就真的晚了。”张老师感慨道。
    仅仅才一天，季暮和方怀星两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少年，为了打发无聊的夏天，跑来深山公益援助，却亲眼目睹了即使在简陋的矮屋上课，吃着粗糙的伙食、在凹凸不平的黄土操场上踢足球，那群小孩也依然愿意绽放天真快乐的笑容，仅仅才一天，给他们短暂人生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撼动人心。
    那一夜，季暮同方怀星蹲在屋檐下，各自沉默很久。
    第二天一早，季暮被外面动静吵醒，他推醒方怀星，自己先翻下床，踩着运动鞋拉开门出去。刚一出校舍，望见小佳荷被一位身材矮瘦的女人牵着，正在和张老师交谈。
    他们说着方言，季暮不是很懂，瞧见小佳荷眼睛一直盯着这边看。他缓缓走过去，张老师解释道：“这是小佳荷的妈妈，过来接她回家了。”
    季暮冲对方点了一下头，随后俯下身子，双臂撑住膝头道：“回去之后不能再随便跑出来了，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才能真正做你自己。”
    小佳荷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随后伸手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两下。
    季暮的心被她瞬间暖化了，脸上露出笑容。
    他目送小佳荷离开，看着她几步一回头，他站在台阶上朝她挥手，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小道的墙角边，他依然默默伫立许久。
    “小佳荷人呢？”方怀星冲过来问。
    “走了。”
    方怀星一脸懵，满脸遗憾：“这么快！”
    季暮转头望向张老师离开的背影，对身旁人说：“怀星，我有件事想交代给你。”
    用过早餐，车队重新出发，学校内传来清脆嘹亮的朗读声，屋檐上的红旗迎风招摇，白云轻抚山谷，一切又如来时。方怀星摇下车窗，趴在窗户上望着远远被甩在身后的学校，突然回头冲季暮道：“阿暮，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当老师！”
    季暮看着怀星眼底闪耀的光芒，他不由一笑：“好啊。”
    好像冥冥之中，因为佳荷，因为夏天这场援助，他和怀星最后不约而同地走上这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波回忆杀~
    第17章 chapter 17
    徐佳荷被耳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扰醒，她睁开眼看见空乘站在过道旁与邻座交谈，而季暮朝她侧着脸仍在沉睡，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低头发现身上盖着他的西服外套。徐佳荷动作轻缓地将衣服取下，慢慢地向他靠近，然后把衣服披在他身上，转头望向窗外，云层涌动，天已经微亮。
    “醒了？”
    徐佳荷闻声转过脸，看到季暮睁开惺忪的睡眼，喊了一声：“季老师。”
    季暮掀开外套，坐起身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嗯。”
    恰逢空乘在为隔壁乘客点餐，季暮吩咐：“佳荷，你先去简单洗漱一下，我们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下飞机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好的。”徐佳荷取出一次性的洗漱包，起身走向卫生间。
    季暮叫来空乘，点了些吃的，然后随手翻开一本旅行杂志打发时间。
    徐佳荷洗完脸，往回走时发现季暮正在看书，明明只露出一双眼睛，心里却能描绘出他的五官全貌。缓缓靠近时季暮刚好抬头看见她，便合上杂志，等她走过来。
    她回到位置，看见两人桌上已经摆好三明治和牛奶，季暮起身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了这个。”
    “嗯，可以。”
    “那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季暮离开后，徐佳荷吃着三明治填饱肚子，偶尔探头张望他回来没，终于盼见人出来。季暮刚洗过脸，前额的头发还是湿的，一双眼睛如洗过般清澈闪亮，她的目光没有久留，装作不经意地垂眸继续吃着早餐。
    两人吃完没多久，广播通知飞机即将降落，机身经过几次颠簸，平稳地降落于停机坪。
    徐佳荷刚想从行李柜中拿出背包，却被季暮快一步取出来，拎在手里，她愣了一下，目光盯着自己包有点儿不知所错，心想要不要拿回来？
    “佳荷，出去了。”季暮喊道。
    “噢噢。”徐佳荷回应一声，跟在他身后一齐出去。
    至于包，再找个机会要回来。
    后来，他们出去机场，拦了辆停在路旁的计程车，赶往市郊的汽车站。
    清晨的车站还寥寥无人，这北区的小站年久失修，只是几个偏远小镇的交通枢纽，汽车多数都是不知从哪儿倒腾过来的二手小巴。
    徐佳荷同季暮面对面静坐着，不足十五平方的小小候车室，里面脏乱不堪，地上都是旅人随手丢弃的烟头和纸袋，椅子上落了灰。候车室连着厕所，终年能闻见刺鼻的味道，提不上丝毫舒服。
    她怕季暮感到不适应，怕他一步步走近她的生活会觉得难堪，可从刚才到现在，他都只是坐在那儿，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
    “季老师。”徐佳荷开口唤他。
    季暮原本在搜去沅村的地图，记得以前那边交通不便，心想要不要等到了镇上，租辆车再接着赶往沅村。突然听到佳荷喊他，抬头询问：“嗯？”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住在市区，接下来我可以应付一切，我怕你去了那里……”徐佳荷尝试说服他留在市里，说到后面又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里又穷又破，怕你去了难以忍受。
    “怕我不适应，掉头就走？”季暮笑道。
    被直截了当地戳破内心想法，徐佳荷只得点头。
    “我在加州时，曾经和车友去Yosemite自驾，一周都在里面，白天开车瞎转悠，晚上就扎一个帐篷几个人挤一起睡，有一天大半夜下起暴雨，帐篷潮得不行，又钻进车里继续睡了，第二天早上却看到一场落地彩虹，横跨整片山林，特别美。”
    季暮看向她，话锋一转：“所以佳荷，你家不会连片遮风挡雨的瓦也没有吧？”
    徐佳荷听见这番话笑了，知道他说些轻松的话题来宽慰她，不再纠结他的处境，毕竟自己还有一团糟心的事要面对。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在喊出发的班次，徐佳荷跟在季暮身后检票进站，没等片刻便发车离开。
    季暮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过，坐下不久就阖上眼睛休息。徐佳荷坐在靠窗位置，见他折起双膝一副昏睡的模样，怀里的背包逐渐下滑，她想了想，悄悄靠近，想将自己的包慢慢抽出来，让他睡得更舒服点。
    她成功抓住背包两侧，刚想取过来，结果肩头一沉，徐佳荷的身体瞬间僵住，双手抻在半空中不敢动弹，随后缓缓转过目光，季暮正靠在她肩膀上一脸安静地沉睡，突然拉近的距离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彻底覆盖住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
    她红着脸看了会儿，轻轻抬起右手，将窗帘解下来遮住刺眼的阳光。
    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好怕他会听见。
    车子从柏油路拐入石子路上，路况开始颠簸。
    季暮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佳荷的肩膀，抬头看了眼旁边，她还在熟睡，幸好。
    他坐直身子没多久，徐佳荷便醒了。
    “醒了？”季暮道。
    “嗯。”徐佳荷回，随后暗暗活动了下酸胀的左肩，幅度不敢太明显，怕他看见。
    两人都各自当无事发生，等抵达镇上，中途下车后在一家超市门口拦了辆老式货车，给司机二十元，爬上了后面的拉斗，坐在一捆稻草上继续赶路。
    车子沿途还载了几人，一路摇摇晃晃前行，发动机的噪音太大，车内同行的人都拔高嗓音吼着聊天，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瞧他俩不像本地人，热情问道：“你们不像本地人，来这里干嘛？”
    季暮不太懂方言，徐佳荷解释：“我沅村的。”
    目的没说。
    那汉子点头，见她无欲交谈，转头同身旁的女人聊天：“听说沅村的徐跛子掉青河里淹死了，真的假的？”
    身材丰腴的女人扯着嗓门道：“是真的，我男人还去葬礼上帮忙了，一天一百。”
    徐佳荷听到这儿怔住，目光盯着对面两人。又听见男人道：“上周我还和徐跛子在村头的杂货店打牌，赊了小店老板钱也没赢回来，后来翻脸牌一推人就气冲冲走了，这人简直一无赖。”
    “可怜他老婆了，自从他早些年摔断了腿，重活都不能干，姜慧跟他后面吃了不少苦。”那女人感慨道。
    “他夫妻俩不是有个女儿？”男人问。
    “那是徐跛子在山里面捡来的，打小就聪明，听说这几年去大城市读书了。”
    “这又不是亲生的，飞出去还能惦记回来？徐跛子那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嫁给村里的书记，日子过得红火，瞧自己兄弟落魄成这样也不帮一把，啧啧，是个心狠的。”那男人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送进嘴里，又热情地将烟盒递过去，季暮抬手笑着拒绝。
    他一直沉默听着，地方语言不是很通，但他多多少少能懂几个字眼，留意到身旁佳荷神色异常，猜想和她有关。突然心生冲动想拥抱她给予鼓励，但又觉得不妥。
    在他们没有开口之前，她对于徐澍的死仍然保持几分怀疑和难以置信，即使内心深知他真的去世了。可听到这番交谈，她内心才真正感到悲戚，这种难过不是因为徐澍的死成了他人口中闲时谈资，还是他们张口闭口免不了地提及母亲。
    人人厌恶的徐澍死了，换来的是对成为寡妇的母亲的同情，可他们又有几人能感同身受。
    徐佳荷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可鼻尖总忍不住泛酸，恰逢此时，她摁在草堆里的手指被人捏了一下，转过脸发现季暮正注视着自己，听见他在呼啸的发动机声中，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没听见，但她读懂了那句话。
    他说：“别难过。”
    忽然，她好像……真的没那么难过了。
    到了傍晚，车子路过沅村口，他俩下了车，沿着青河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晃动的吊桥，又步行很久才进入村子。
    老屋门口有人瞧见他们，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有人认出徐佳荷，上来打声招呼就让她赶紧回家。季暮跟在后面，没多久路势渐渐往上，他环顾四周，多年没来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一切如旧。
    而他眼前女孩的背影，也从当初身高及他腹腰的小孩，长成如今亭亭玉立，事事独当一面的女孩。
    徐佳荷绕过小道，终于远远望见她家，裸砖的高瓦屋立在高地上，门口隐约有人，唢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她一步步走过去，走进众人眼中，走到稻场中央，走入那片刺耳的丧乐里，缓缓转身，她看见台阶上的灵堂满目白色，母亲披着孝帽跪在一旁向来人回礼，八仙桌上摆着亡者的黑白遗像，赫然在目的正是徐澍那张噩梦中出现无数次的脸。
    讽刺的是照片上的他年轻温和，笑容开怀，好像与她记忆里的那个恶魔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死亡成为他恶行的遮羞布，如此体面地供活着的人祭奠。
    年初还在一片喜庆的烟花声中挥舞着木棍要揍她的人，如今躺在哀乐的棺材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再也不能动弹一根手指。可笑啊，可笑。
    这仿佛是一个笑话，一个让她冷彻心扉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好心疼佳荷→_→吃饭啦！
    第18章 chapter 18
    姜慧被人搀扶起来的第一眼，瞧见佳荷回来了，潮湿的眼眶又瞬间泛红。
    季暮上前祭奠逝者，徐佳荷跪在旁边，穿了一身孝服回礼。他抬眸瞧见佳荷面色苍白，走过去对她和姜母说了声：“请节哀。”然后退到一旁，看见需要帮忙的，主动上前协助。
    天渐渐黑下来，屋后的院子里，摆放着几桌酒席，供来参加丧礼的亲朋和帮工填饱肚子。徐佳荷心里惦记母亲，到了深夜，便让她回屋睡一会儿，自己留在灵堂守夜。
    季暮端着热茶走入堂屋，一口冰棺安静地躺在帘幔后面，他看了眼桌上的男人遗像，坐在徐佳荷身旁，将杯子递给她：“你晚上没怎么吃饭，饿不饿？”
    徐佳荷接过来摇头：“没有胃口。”
    她转眸看向季暮：“季老师，如果你困了先去阁楼休息。”
    “没事，我陪你会儿。”季暮回。
    徐佳荷低头喝一口水，目光留意冰棺下面的油灯，防止它熄灭，视线随即又落到桌上的香炉，她起身将水杯搁在旁边，点燃香柱插在一堆残灰中。
    季暮默默陪伴，想和她聊聊，正犹豫如何开口时，徐佳荷突然说话：“季老师，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他思忖片刻，回道：“你信它就有。”
    “那我希望没有，这辈子的恨啊怨啊就留在这一生。”
    季暮望着她的背影，劝道：“佳荷，你该走出来了。他已经死了，没人再给予你伤害，你可以过得越来越好。”
    “嗯。”徐佳荷看向徐澍的遗像，陷入沉默。
    灵堂整整摆了三日，出葬那日是个阴天，家里请来八个帮工抬重，一行人沿着青河敲锣打鼓经过几个村，最后在镇子上合力将冰棺装上了灵车。徐佳荷捧着遗像坐在副驾驶位，一路听着鞭炮和唢呐声前往殡仪馆。
    在等尸体火化的时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戴上口罩和手套，一前一后将裹了寿衣的徐澍抬上滚轮床，推进焚化室。
    她站在外面，透过铁窗亲眼瞧见那人拧开一瓶麻油，将徐澍从头浇到尾，空瓶子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澍躺哪儿，耳旁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母亲瘫软地坐在马路牙子上恸哭，一阵阵抽噎着。
    徐蕊被家人搀扶着过来，看到焚化室内的场景就嚎啕大哭，又见徐佳荷跟截木头似的杵那儿就窝火，狠狠推了下她肩膀：“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爸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好歹他养了你这么多年，养条狗还会冲他摇尾巴，你可真冷血。”
    徐佳荷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抬眼看见小姑那副人前善良却满腹算计的模样，就觉得恶心极了。
    以前她忍没办法，现在和今后她再也不想忍了：“小姑，我敬你是长辈叫你一声小姑，你别得寸进尺，徐澍死了我愿意戴孝帽，捧遗像，守灵堂，为他的葬礼忙前忙后那是因为我母亲，我对得起他当年捡我一条命，再多一点都没有了。”
    徐佳荷表情麻木，眼神死死盯着她：“而你，也不必人前扮演兄妹情深，你从来都是我家的掠夺者，徐澍那点微薄的积蓄全让你坑蒙拐骗地卷走，多少年没见你上门一趟，现在人走了，你倒两头跑得殷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房子和田地你一个手指头都别想沾。”
    徐蕊被她一通狠厉指责，整个人都气得直发抖，环顾一圈，最后瞪着她大声嚷嚷：“你们听听她说得什么话啊？我可是你小姑，你就这么跟我指鼻子瞪眼地说话？你爸尸体还没凉呢，你这么站在他跟前说话！丢你妈脸不？”
    “徐蕊！你再提我母亲一个字，你信不信我当着同村人面，一桩桩一件件跟你算清楚账，告诉大家这些年你趴在我们家身上吸了多少血，干了多少恶心的事。”徐佳荷咬牙切齿地威胁。
    徐蕊一听，心里顿生忌惮，她男人现在是村里书记，真和徐佳荷撕破脸了只有她面子挂不住，瞧眼前的女孩哪里是昔日任人搓圆捏扁的模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寸不让，字字诛心地硬到底。她心里想想没招了，晦气地躲到一旁继续哭着。
    徐佳荷庆幸早上没让季暮跟过来，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和所谓的亲人脸红脖子粗地争执，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面对他的底气。
    她不想在他面前这么难堪。
    焚化室有了动静，徐佳荷侧身望向窗内，那位全身武装的中年男人，将徐澍缓缓推进了焚化炉，她看着这一幕，看着他彻底消失在眼前，内心痛苦和痛快如破土而出的藤蔓野蛮生长，肆意妄为地交织缠绕，直到最后她渐渐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眼泪突然滚落。
    她站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恢复知觉，转过身离开。
    徐澍死了。
    她也终于解脱。
    等焚化三个多小时，工作人员通知徐佳荷去领骨灰盒，来时一行人又重新返回。到了沅村的后山，忽然下起小雨，几个抬重的汉子绕着坟地转了几圈，才将装有骨灰盒的木棺填进事先挖好的墓坑内，她站在旁边看着木棺一点点被埋，最后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回到家，徐佳荷同所有过来帮忙的人结清费用，请大伙儿吃顿饭。中午过后人都散尽，她进入院子，发现母亲蹲在火盆旁在烧衣服和旧物。
    “妈，我帮你。”她走近蹲在姜慧身旁。
    姜慧不让她沾，挥手叫她躲远点：“你别弄这些，村里来的人都给钱了？”
    徐佳荷点头。
    “你自己跟前还有钱吗？”
    徐佳荷故作轻松道：“有啊，够我吃喝很久。”
    姜慧瞅她一眼，抬手抹眼泪道：“佳荷，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徐佳荷听了眼眶泛红，拉住姜慧的手，摇头劝慰：“只要你在，我从来不觉得苦。”
    姜慧的眼泪抹了又流，徐佳荷见她满脸倦容，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心疼地靠在母亲的肩头，搂着她道：“等这里结束了，我带您去海市，我一边学习，一边打工赚钱养活咱俩。我们会越来越好。”
    姜慧感动她的宽慰，但心里早有了盘算，拍拍她的手背没作声。
    “姜慧，外面有人找。”徐蕊跑进院子，伸头喊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徐佳荷随母亲起身，一同走到堂屋，家里来了位高个头的汉子，身后还站着俩陌生男人，而季暮倚在后门口，不动声色地旁观。
    那高个儿汉子见能做主的人出来了，张口便道：“姜慧，你丈夫前几天在我店里打牌输了钱，找我赊账可一直没还，不，还不止这一次，之前还有过好几次，我这都带了账本过来。”
    杂货店老板从裤袋掏出账本，又指着身后两人道：“怕你们不信，我还带了俩见证人，他们都是经常一起打牌的。别说我老吴不给面子，徐澍在我那儿一直好吃好喝供着，欠了不少钱，如今人走了，我也没趁火打劫搅和丧事，等你一切料理完了我才过来讨个说法，做人也算厚道了。”
    “老徐欠你的钱，这人都没了，凭你张嘴说个数字，我就得认？”姜慧难以置信道。
    杂货店老板一听，给脸不要脸了，将账本抖得唰唰响：“都一个村的，我能骗你？这上面白纸黑字都是你男人亲手写的，还能赖账？”
    姜慧连着几天没怎么合眼，压根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得知这事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徐佳荷及时托住，扶她到一旁休息。随后自己走上前，冷静地直视那人：“方便把账本给我看看吗？”
    “可以。”杂货店老板递给她，还不忘提醒，“你可别给我搞什么花样啊，这里都是眼睛盯着呢。”
    徐佳荷接过账本，连翻好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徐澍的陈年旧账，赊过钞票，香烟，啤酒……每一笔都有他的亲笔签名，她死死捏着账本，越看越觉得怒火攻心。翻到最后看见总金额，不多，但她目前没有。或者说即使有，带回来所剩无几的钱万万不能以这种方式丢出去。
    她合上账本还给对方，缓道：“我现在没有，以后还你。”
    “那不行，我已经给你们时间了。”杂货店老板咄咄逼人，“我今天收不到钱就不走了，吃喝赖你家里。”
    “我说了现在没钱！”徐佳荷不让一步。
    杂货店老板一看要不到钱，目光迅速在屋内兜了一圈，瞟见高脚台上有部手机，眼疾手快地攥到手里，徐佳荷见自己手机被抢，迅速扑上去争夺，喊道：“那是我手机，你凭什么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你没钱，拿手机抵利息也行。”
    两人缠斗，对方力气大，徐佳荷被他猛地一推，整个人往后仰，旁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谁知她已经安然无恙地躲过一劫。
    徐佳荷的腰部突然被人揽在怀里，结结实实地从后背抱住了她。
    她一回头，是季暮。
    “你没事吧？”季暮低头问。
    徐佳荷迅速起身，摇头：“没事。”
    季暮见她站稳，松开手，走到她身前平静地面对一直叫嚣还钱的老板，语气还尚温和：“手机还她。”
    “凭什么？”杂货店老板握紧手机，大有不肯交出来的架势。
    季暮直言：“我替她还。”
    徐佳荷听见这话，心里立即急了，蹿到他跟前坚决道：“不行。”
    “佳荷……”季暮正欲开口，却对上徐佳荷露出恳求的目光，冲他轻轻摇头，到嘴边的话一时堵在喉间。
    徐佳荷不等他回应，转过身冲杂货店老板急道：“行，手机给你，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多久？”那人问。
    “今年年底。”
    杂货店老板心里一番计较，瞧了眼她身后的男人，暗叹错过刚才的机会，握着手机警告：“行，最迟年底必须还我，否则下回就不止一部手机了。”
    撂完话，又带着人离开。
    徐蕊一旁阴阳怪气地冷嘲：“有人帮你还债还不乐意，真是个脑子有坑的。”
    “你闭嘴！”徐佳荷瞪了她一眼。
    徐蕊瞧着心虚，满脸不乐意地走了。
    原本闹哄哄的屋子，瞬间清净下来。徐佳荷松了一口气，转身见母亲撑着额头坐那儿，整个人颓靡不堪。
    季暮提议道：“佳荷，你扶阿姨进屋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好的，季老师麻烦你了。”徐佳荷心里过意不去。
    季暮知道她意有所指，安慰道：“没事。”
    他望着佳荷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决定待会儿出去一趟。季暮收拾完家里的琐碎小事，穿上外套刚出门，迎面撞见一人上来，两人照面互看了眼错开，随即又愣住，同时回头喊道：
    “张老师？”
    “季暮？”
    第19章 chapter 19
    徐佳荷安置好母亲躺下，自己坐在床边陪了会儿她，等她渐渐沉睡了，才带上房门出来。
    她四处转悠，发现堂屋后院都没季暮的身影，刚出大门望见一人正坐在台阶上在打电话。
    “张老师？”徐佳荷喊道。
    张柔抬头看见她，匆匆挂了电话，走过来握着她手道：“我一听你养父去世，猜想你会回来，就从市里赶过来，这几天辛苦你了。”
    徐佳荷很久没和她见面，自从她搬离沅村，而自己去了海市读书，两人联系很少，这次回来见到她，心里特别高兴：“葬礼都结束了，我没事，主要有点担心我母亲。”
    “你养父的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今后你俩要相依为命，你要多陪陪她。”
    “嗯，我明白。”
    两人随地而坐，张柔一直握着她没撒手，轻轻拍了拍手背：“佳荷，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徐佳荷听见这句话，眼眶湿润，开心地点头：“嗯，谢谢张老师。”
    从小到大，她受过张柔太多照顾了，在家里挨打后跑出去，总会被张老师领回家，给她做好吃的面食，发现她喜欢音乐，就经常私下里教她弹电子琴。很多时候，是张柔教会她如何爱惜自己，如何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徐佳荷同她聊了这几天的琐事，略过了小姑和杂货店老板，甚至聊及在海市的大学生活，免不了地提及季暮。
    “这次回来，我是和季老师一起回来的，他帮了我很多。”徐佳荷道。
    张柔点头：“是啊，这么多年都是他一直默默支持你读书，太难得了。”
    徐佳荷听了心里一跳，猛然抬头，睁大眼睛望着张柔：“老师，你说什么？”
    “季暮啊，我刚刚碰见他差点没认出来，毕竟时隔这么多年……”张柔感到莫名，再瞧她一脸震惊，突然反应过来，“不会吧，你还不知道他是援助你读书的人？”
    “不是方怀星吗？”徐佳荷乍然听到这个事实，内心近乎疯狂。张老师的话就像一块巨石，在她心湖掀起万丈波澜。
    张柔得到她的反馈，这才恍然：“原来他一直没告诉过你。”
    徐佳荷追问：“您是说他一直都知道？”
    “这个我不确定。”张柔犹豫道，“只是三月份的时候他给我发过邮件，我才知道当年援助你的是他，而非方怀星。刚才遇见他，还以为你俩早已认出对方，我明明给他发过你的照片，没道理他不认识你啊？可如果不认识又为何陪你来沅村？”
    张柔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环绕，她心里顿时生出太多为什么，可找不到答案的出口，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无法消化丝毫关于他的真相。
    “老师，你还知道什么吗？”徐佳荷心不在焉地问。
    张柔回忆道：“我记得十二年前，你只有八岁。季暮和方怀星来阳光小学公益援助，大晚上在山里撞见你，是季暮一路背着你走回来，安置在他的房间。他那时还是个少年，但懂得承担很多，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正笨手笨脚地给你擦拭双腿，我当时还取笑他那么轻轻擦压根弄不干净，他说怕你疼，我就觉得这孩子心地真善良。”
    “后来，你被姜慧领回去，他们也都走了。可没过多久，我便接到方怀星的电话，说是要赞助你读书。再后来漫长的时间我都是和他保持联系，所以一直无从知晓原来季暮才是背后那个人。”张柔将过去的一切娓娓道来，那段岁月撕开了一个个真相，也让徐佳荷仿佛看到过去还是男孩的季暮。
    她静静地听完所有，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想要奔赴向他，无论他在哪儿。
    张柔没有久待，临走前塞给她一笔钱，被徐佳荷连声拒绝，答应了下次回来会去市区看望她。
    徐佳荷目送她离开，迫不及待地拿了母亲的手机飞奔出去，她一边寻人，一边不断打他的电话，但一直被告知占线。她在村子里像只盲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沿着斜坡刚想冲下去时，余光瞥见一个身着黑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远远站在山路的一处高地，正背对着她在打电话。
    她猛地收回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随后转身朝他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提速奔跑，离那人越近时她内心的情感越发难以抑制，连日来遭受的委屈、难过、愤怒、和痛苦一股脑涌向她，眼泪迎风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肆意纵情地冲向他，狠狠抱住他的后背，放声大哭。
    季暮被突袭的力量砸得往前一倾，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佳荷哭泣的声音，腰腹被她紧紧缠住，他惊讶地握着手机回头，瞧见她满脸泪水。
    “佳荷？”季暮问，“你怎么了？”
    “你明明早就认出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是我啊，我是佳荷啊，你为什么可以不告诉我呢？”她根本无法思考任何问题，只是任凭冲动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质问他这一句话，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她，却迟迟不肯告诉她真相。
    季暮想起方才碰见的张老师，瞬间了然，原来她都知道了。
    “对不起，佳荷。”他垂着双手，任由她靠在背上发泄情绪，这段时间以来堵在心口的阴霾终于散开，尽管以他不曾预料的方式坦白，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自此面对她，可以再无隐瞒。
    山上的风劲儿很大，掠过耳旁会呼呼作响，徐佳荷闷头哭着、发泄着，从一开始念念叨叨地控诉到最后安静地贴着他的背，小声抽泣。
    徐佳荷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过劲后整个人又变得格外敏感，瞥见他的衬衫已湿了一大片，惩罚似的又在他干净的地方蹭了下脸颊，这才渐渐松开他，低着头却不敢看他。
    季暮转过身，见她一直不说话，无奈叹一口气，推着她在旁边的岩石上坐下。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什么也没有，没办法，只得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外套递过去：“没有纸巾，先用这个擦擦。”
    徐佳荷见他把那件昂贵的西服外套随手递给她擦脸，实在太丢人了，又忍不住破涕而笑，将衣服攥在手里，但没真擦。
    季暮瞧她已经慢慢平复，这才开口解释：“佳荷，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徐佳荷红着眼睛问他。
    “两个月前，一开始只是怀疑，但后来发邮件给张老师才确定你是小佳荷。”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季暮偏头看她，沉默片刻反问：“那你希望我说吗？”
    徐佳荷愣住，想起徐澍出事时，清晰记得在他家里的那段谈话，似乎找到他没能说出口的原因，大抵是因为她。
    他怕她对自己失望。
    “我不是刻意隐瞒，当年在沅村意外遇见你，而我又要出国留学，只好委托方怀星代替我资助你。直到前不久我们再次见面，才慢慢注意到你，一开始我想过告诉你我是谁，但错过了时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徐佳荷心里已无遗憾。她的内心逐渐变得平和，目光转向他缓道：“季老师，你知道嘛，我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从第一栏到最后一栏都是海市的学校。”
    季暮闻言怔住。
    “因为张老师说，资助我的人就在海市，就在现在的大学，我想着即使我们不用刻意相逢，也可以离他更近一点，这样能在我变得更好的时候，可以坦然地出现在他眼前，谢谢他这些年的照顾。”徐佳荷终于可以吐露内心的秘密，开心又觉得满足。
    季暮见她含泪笑着，内心万分澎湃，伸手替她抹掉脸上的眼泪，忍不住笑道：“真傻。”
    徐佳荷听了，反而笑得更开心。是啊，她真傻，到现在才认出他，直到现在才将他和记忆里双手温暖的男孩重叠，似乎毫无违和，甚至完美无瑕。
    她感谢季暮能出现在她生命里，带给她至今最耀眼的一抹色彩。
    “季老师。”
    “嗯？”季暮回应。
    徐佳荷冲他笑道：“很高兴遇见你。”
    季暮笑了：“我也是。”
    他们坐在岩石上，远处金色的阳光散发出一道道光束从灰蓝的云层中倾射下来，洒向山谷里郁郁葱葱的墨色山林，洒向波光粼粼的青河，一寸寸照耀向山河表里，他们身处于这片壮丽景色，互看了眼彼此，情不自禁地笑了。
    第20章 chapter 20
    晚上，徐佳荷和母亲挤一张床上，将她与季暮如何相遇、相识到今天的相互袒露真相统统告诉了母亲，依偎在她身旁兴奋得睡不着觉，姜慧还像以前那样，慢慢地一下一下拍着佳荷的肩膀，等她静静入睡。
    等佳荷彻底睡着了，姜慧才动作轻缓地起身，穿好鞋带上房门出来。
    她瞧见院子里还亮着灯火，以为自己忘了关，刚去关灯，结果一打开门，发现季暮正坐在竹椅上打电话，她便转身回屋不想打扰。
    季暮在和裴远确定明天几点到云市，抬头看见姜慧，站起来喊了声“阿姨”，然后简单交代两句挂断电话。
    姜慧听见他叫自己，这才停下脚步，朝他走近。虽然她能听懂普通话，但自己不会说，只得嘴里喊着方言“坐啊”，双手比划示意。
    季暮随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他打破沉寂，从口袋中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姜慧，拜托道：“阿姨，有件事还想麻烦您，帮我把这部手机转交给佳荷。”
    她一眼认出那是谁的手机，还是高三毕业后，佳荷暑假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打工赚钱买的，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对方。
    “我下午去过杂货店，替佳荷的养父还了钱，拿回手机还有账本，账本我已经处理掉了，至于手机……阿姨别和佳荷说是我拿回来的。”季暮了解她，如果被佳荷知道他替自己还了债，估计会生气，但他不愿佳荷受罪，明明自己能帮忙却坐视不理，所以不得已背着她偷偷换回手机。
    姜慧眼睛泛红，连忙摆手拒绝：“不行啊。”
    这句话季暮听懂了，他温和地笑笑：“阿姨，这是我能帮的一点小忙，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她可以早日像个平凡的女孩子，可以痛快吃喝玩乐，过属于她的简单生活。就让我为她做一点事。”
    听到他这番话，姜慧握着他塞过来的手机，陷入短暂的沉默，心里明白自己能给予佳荷的实在少得可怜，她也不希望那人欠下的债，一直拖累佳荷的人生。最后她点点头：“谢谢你。”
    季暮释怀地笑了，知道她是接受自己的帮忙。
    姜慧回到房间，佳荷朝里面侧躺着身子熟睡，她走过去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佳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将手机轻轻放在枕头旁，然后抬手熄灯。
    季暮洗漱后爬上阁楼，环顾屋内的简陋布置，能看出这家人的经济条件有多差。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桌子的抽屉合不拢，歪歪斜斜地挂在那儿，桌上都是一些高中的教科书和资料，而斜上方的墙壁贴满了泛黄的三好学生、英语一等奖的各种荣誉奖状，从小学到高中依次排列，颇为壮观，地上摞了三个深口木箱，连个衣柜也没有。
    他站在书桌前，桌面投射出他的剪影，又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灯泡，灯光昏暗，很难想象佳荷从小到大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还一直保持如此优秀。
    关了灯，他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叶影婆娑的落羽杉，回想起在海市第一次见面。她站在咖啡店的工作台后，表情一直淡淡的，和人有距离感，可走近她后，看见她笑、看见她哭，才明白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女孩，或者说对一切保持理智和冷漠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方式。
    季暮想着，如何才能对她更好一点，让她不用把自己的内心锁得死死的，不尝试走进别人心里，也不愿让人驻足窥见自己的内心世界。
    想让她慢慢敞开心扉，一点点来吧。
    第二天早上，徐佳荷渐渐苏醒，她从未睡过如此安稳踏实的一觉，没有任何梦境出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没看见母亲，又翻了个身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躺在床头。她取过来反复确认，还真的是自己手机，顿时心生欢喜，但很快又觉得奇怪，她揿亮屏幕查看时间，都已经八点了。
    徐佳荷立即起床，出门去寻母亲，在屋子转悠好久也没发现人影，后来去了院子，才看到她正弯腰在菜园子里摘黄瓜。徐佳荷走近趴在篱笆旁笑道：“妈，怎么大早上摘黄瓜？”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摘几条中午凉拌给你吃。”姜慧一面挑选，一面同她说话。
    “谢谢老妈。”徐佳荷心里欢喜，又问道，“床头的手机是您放的吗？”
    “嗯。”姜慧背对着她解释，“今早我去了趟你大伯家，问他借一些钱，找杂货店老吴换回你的手机。”
    徐佳荷愣住：“大伯肯借钱？”
    “怎么不肯借？你大伯一直对我们都有照顾，这次丧事他出钱又出力，真的太不容易了。哦对了，他还给我在镇上找了份活儿，专门给人家做网球，三块钱一袋，我明天就过去看看。”姜慧拎起菜篮子从里面出来。
    徐佳荷听后一脸疑惑：“妈，不是说好了，你和我一起去海市生活吗？”
    姜慧说：“我在山里生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去了你那儿连车子都不会坐，哪会有这里自在。”
    说完见佳荷表情失落，又补充道：“你别担心我，好好在外面读书，等出人头地了再接我过去享福，咱不在乎多耽搁几年。”
    徐佳荷心里酸酸胀胀的，对于母亲的决定她深知无法动摇，但听到这番话，觉得自己太窝囊了，无法立即让母亲过上宽裕的生活。她走过去，主动帮忙从井里打水上来，将黄瓜冲洗干净，认真想了许久才开口：“好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工作了就接您过去享福。”
    姜慧冲她露出笑容：“好，这才是我小乖佳荷。”
    如果说，后来的徐佳荷毕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坚持到底，接母亲到身边，只因当时的她太过于自信，忘记好景不常有，好梦不常圆。
    吃过午饭，季暮告诉她，过会儿有人过来接他们走。徐佳荷收拾背包，拿了一个信封打算去和母亲告别，她刚进房间，看见母亲坐在床头，弓起背捂着胸口，看不清脸上表情，徐佳荷突然紧张，急忙走过去问：“妈，你怎么了？”
    姜慧一听她声音，立刻松开手，回头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真的？”徐佳荷不放心，又问一遍。
    姜慧点头，直起身子握住她手背：“就是这几天太累人，缓缓就好了。”
    徐佳荷瞧她脸色正常，动作也没什么不便，或许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但还是不忘嘱咐：“在家剩您一个人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辛苦，想吃什么就去镇上买，不要不舍得，我每个月定期汇钱给您。”
    “不用，我在家压根花不了什么钱，你那边才缺钱，看到漂亮的衣服，好吃的东西舍得给自己买，对同学也都客气点，不要贪人家便宜。”
    “嗯，我知道。”徐佳荷点头，随即将手里的信封递过去，“这是我带回来还剩的一点钱，留给您当生活费。”
    姜慧推回去：“不要，你留着花。”
    徐佳荷不容拒绝地塞入她手中：“我在咖啡店的工资还没结，您不用担心我。另外大伯借给咱们的钱，我会慢慢还清的。”
    姜慧看了她一眼，没作声，默默收下信封。
    下午出发时，季暮站在路口等她，徐佳荷背了包出来，三步一回头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母亲，高举双手笑着告别，最后一眼回头时，母亲瘦弱的身影已经缩成一个很小的轮廓，一眨眼，消失不见。
    他俩经过来时的吊桥，沿着青河往前走，旷野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山谷内盘旋，头顶的云团像一卷卷波涛，覆盖四周的群山。徐佳荷望向前方高大的背影，莫名觉得心安。每一次离开这里她都无比庆幸，而这一次离开，她的眼底装满了沿途风景，心里饱含着期待与不舍。
    刚走到沅村出口处，一辆惹眼的路虎停在路边，而车门旁倚着一位年轻高挑的男人，戴了墨镜，穿着黑色夹克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板鞋，特别休闲的打扮。
    那人一见他们，满脸笑容地摘下墨镜，走过来与季暮击掌握了一下：“等你们好久了。”
    季暮向徐佳荷介绍：“这是裴远，我的大学同学。”
    徐佳荷刚想自报家门，谁料对方率先开口：“你就是佳荷吧？”
    她点点头。
    裴远瞧了眼季暮，意思是：“还挺漂亮的。”
    季暮回敬他一眼：“别乱说话。”
    而一旁的徐佳荷压根没注意他俩在打眼仗，只是回想起曾经在季暮打电话时听过一两次这个名字。
    “这个地方巨难找，我这一路问了好几个人，不过风景倒是挺不错的。”裴远替佳荷拉开车门，自己又钻入驾驶位。季暮原本想拉开副驾驶车门，抬眸看见对面的佳荷，又往后一步，拉开门上车。
    裴远回头望了一眼，得嘞，合着过来给他俩当司机的。
    车子行驶在颠簸的石子路上，徐佳荷一直听他俩闲聊，裴远比较会活跃气氛，说了一堆关于季暮在大学里的八卦。
    “你季老师在学校曾经参加过一个期货操盘大赛，做空橡胶。人家账户一直涨涨涨，唯独他一路走低，我们当时都劝他跑，这人一根筋轴到底，还阴恻恻地和我们打赌，说‘谁输了就穿女装去图书馆门口跳SHE的《中国话》’，嘿我一听上头了，季暮大庭广众之下穿女装，还跳舞，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他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何能错过，我们几个人都下注了，结果……”
    “结果什么？”徐佳荷笑着追问。
    季暮侧过脸，忍俊不禁地笑了。
    裴远满脸抑郁：“结果就是被他坑了，后来他的期货账户每天都在飙涨，不仅赢回本金，最后以第一名金额获胜，呵呵，我们参与赌注的人都穿上女装跳舞，他拿着摄像机在旁边围观，视频还被上传到YouTube，点击量过万，后来才知道被这小子整了。”
    徐佳荷笑得不行，她从来不知道读书时期的季暮原来这么少年桀骜，又满腹坏水。
    “后来，我读Master和PHD去了纽约，直到毕业才收到季暮的邀请，进了季风集团工作。”
    “季风集团？”徐佳荷惊讶问。
    “对啊。”裴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回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季老师的情况？”
    徐佳荷目光转向季暮，面露疑惑。
    季暮回看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裴远就迫不及待帮忙科普：“他啊，季风集团的老总就是他父亲。”
    徐佳荷听后，懵了。
    “抱歉，还没来得及告诉过你。”季暮解释，但他并无刻意隐瞒，只是没主动提及而已，他自己也并不想太多人知晓，怕带来没必要的影响。
    徐佳荷看着他，有一瞬间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但慢慢地又开始接受，自认识以来，他从未拿自己的家庭背景做过什么，平时低调极了，而她又何必过于在乎，心里渐渐找回平衡。
    冷场了片刻，徐佳荷主动开口：“没事，我只是有点惊讶。”
    季暮透过后视镜与裴远对视，警告他一眼。
    徐佳荷清楚是自己的问题，不想影响刚才的气氛，笑着说：“远哥，能多说点关于季老师的事吗？”
    “你还想听？”
    “嗯。”
    “可以啊。”裴远又提到季暮在大学有多招桃花，季暮在旁边瞧着一脸无奈，只因佳荷想听才纵容他俩，在裴远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时才出言纠正。
    路上的风景很美，山峦温柔，林木秀美，阳光穿透云层倾洒地表，徐佳荷的心境也因身旁的那个人变得缱绻，平和。
    车子进入隧道，徐佳荷刚想从包内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却发现多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她拿出来查看，突然眼眶潮湿，那正是她临走前留给母亲的钱，又被原封不动地偷偷塞回包里。
    隧道口的光忽然涌进来，他们穿洞而过。徐佳荷紧紧握着信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落下来，内心深处感动于自己会如此幸运，遇见他们，让她的人生变得开始有更多期待，变得更幸福满足。
    艰难的日子就像穿过隧道时，被橙黄色的壁灯投到墙上的影子，一帧帧不断重复，你不知道这段黑暗的路要走多久，但它总会过去。
    第21章 chapter 21
    深夜飞机抵达海市，季暮从地下车库提了车，路过金都花园时放下裴远，他站在车门外，低头朝后座的佳荷挥手告别，季暮发动车子直奔学校。
    徐佳荷坐在后面，刷着手机，碰巧有微信进来。
    邵南：“到海市了没？”
    jiahe：“嗯，在回学校路上。”
    随后，邵南发来一张图片，徐佳荷点开就笑了，她右手勾着一个塑料袋，里头装了好几罐啤酒。
    下一秒，底下又弹出消息。
    邵南：“我在学校操场等你，升旗台右边。”
    “好的。”徐佳荷回复后，将手机倒扣在膝盖上，抬眼望向季暮，车内放着低沉轻缓的背景音乐，突然两人独处，她还有点不太习惯，想着要不说点什么话才好。
    “季老师……”
    “佳荷……”
    谁知两人同时开口，季暮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刚想让她先说，不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方怀星的电话。他没找到蓝牙耳机，直接开了免提。
    “在干嘛季老师？”那头问。
    “开车。”季暮回复。
    “你那边都深夜了，怎么还在外面？不像你作风啊。”方怀星嗅到一丝古怪。
    “有事说事。”季暮直奔话题。
    那头语气含笑，嘚瑟道：“我周三下午到海市，你过来接机啊。”
    季暮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要到五月下旬吗？”
    “我们交流项目提前完成了，还剩半个月待这边忒无聊，我特别想你们。”
    “你是想念你的车吧。”季暮无情拆穿。
    “啧，你这样就太伤兄弟感情了，接不接机给句痛快话？”
    季暮瞥见佳荷一脸认真地在听，心里一动，问道：“你周三下午有课吗？”
    “什么啊，我都结束了上什么课？”方怀星莫名其妙地回。
    “没问你。”季暮道。
    徐佳荷瞧他正看着自己，原来是在问她，立即回答：“没有，整个下午都没课。”
    “我去，车上有姑娘啊！”方怀星听见女声，瞬间炸了。
    季暮没搭理他，继续询问：“那天和我一起去接机？”
    徐佳荷愣住，没想到他是这个意思，一时不知怎么回复他。
    “不愿意？”季暮问。
    当然不是，徐佳荷凑近，扶着前面车座的靠背道：“嗯，可以。”
    “那行，周三下午我来学校接你。”
    “好的。”
    这边都已经拍板做好决定，但方怀星却一头雾水，急忙道：“喂等等，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季暮你车上怎么会有女孩？还是个学生！靠，你别胡来啊，趁我不在背着我乱搞。”
    徐佳荷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脸都红透了。
    “瞎说什么呢！”季暮皱眉，打断他聒噪的追问，“你也认识。”
    那头听了立刻消音，语气疑惑地反问：“我也认识？谁啊？”
    “回头再解释，先挂了。”
    “声音还挺耳熟，季暮……”
    “嘟”的一声，季暮直接挂了电话，背景音乐又重新萦绕车内，他沉默片刻捡起之前的话题，问道：“佳荷，刚才你想说什么？”
    徐佳荷回忆了下，说：“我就是想问你会不会困。”
    季暮靠向后座，换成轻松的姿势：“还好，你困了？”
    徐佳荷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开口回：“不困，怕白天你和远哥轮流开车，晚上又送我回学校，身体会吃不消。”
    她其实想说，这几天让你过得折腾，有点心疼。
    季暮笑了：“没事，你回学校后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有课吧？”
    “嗯。”
    话聊至此，季暮瞧见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就是学校，降低车速打亮方向灯，缓缓靠过去停在校门口。
    徐佳荷背着包下车，绕到他那边的车窗，临走前嘱咐：“季老师，你到家记得回我一个微信。”
    “好的。”季暮看她一眼，点头答应。
    徐佳荷倒退几步朝他挥手：“再见。”
    “明天见。”季暮笑着回应。
    说完，徐佳荷转身，刷卡走入校园。
    季暮没有立刻离开，目送佳荷一点点走远，这几天像光怪陆离的一场梦，回到海市后还没察觉，直到刚才同她分开，心里似乎变得空落落的。
    等佳荷的背影彻底消失，他升起车窗，驱车返回。
    徐佳荷没回宿舍，直接去了体育中心后面，这会儿已是深夜，操场上空荡荡的。
    她沿着塑胶跑道没走多久，远远望见邵南独自一人坐在看台上朝她挥手，旁边还放了把吉他。
    “大晚上跑这儿喝酒，有事庆祝？”徐佳荷边走边问。
    邵南没吭声，等她走近了，突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趴在她肩膀道：“佳荷，我海选过了。”
    徐佳荷一愣，立刻松开她，面露惊喜：“真的啊！”
    “那当然。”邵南说这话时无比自信，拉着她一同坐下，“七月份要进节目组录制。”
    “邵南。”
    邵南偏头看向她，等着下文。
    徐佳荷眉眼舒展，满心祝福：“恭喜你，离梦想又近一步了。”
    “谢了。”邵南知道结果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佳荷，告诉她时内心激动，说完便满足了，又恢复到以往懒懒的模样，但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徐佳荷从脚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罐啤酒，递给她一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两人扣开啤酒的拉环，黑夜里瞬间响起“刺啦”的气泡声，他俩手握啤酒碰了下，同时喊道：“干杯。”
    徐佳荷连喝好几口，邵南余光瞥见了有点意外，取笑道：“你喝这么猛，别待会儿醉了指望我扶你回去啊。”
    她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黑黝黝的树林，回了一句：“不会。”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邵南关心道。
    “嗯。”徐佳荷前几天收到她短信一直没精力回，又觉得难以启齿，现在回头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养父去世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邵南一时沉默，她脸上敛去笑容，没看佳荷。
    “想聊聊吗？”邵南为她打开一扇发泄的窗户。
    徐佳荷又喝一口酒，脑海中闪现最近发生的一幕幕。她从季暮那里学会了信任，所以现在，她想把这份信任毫无保留地交给邵南，希望自己能有所改变，也希望邵南能看见她的另一面，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她愿意尝试。
    初夏的夜风轻拂脸颊，有路旁栀子花的淡香，即使深夜依然能听见歇斯底里的蝉鸣。徐佳荷将过去的一切娓娓道来，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简述着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生，那一点点的吐露，却在一点点治愈她的内心，像枝头的夏蝉一点点抽身离开曾经千疮百孔的盔甲，完成自我的蜕变。
    邵南安静地听完，许久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撑着双臂仰头望向星空，消化片刻才突然说：“我和你说过没，我是重组家庭。”
    徐佳荷怔住，摇头。
    “我爸妈都出轨了，两人在我高一的时候离婚的。我妈移民去了新加坡，而我爸和那小三好了一阵子就分了，和公司的另一个持股人结婚，对方有个儿子，比我大两岁，在国外读书。”邵南面无表情地说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佳荷一直注视着她，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了解邵南。
    “我爸这个人吧，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喜欢包装得很完美，他对我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倒是千依百顺爱扮温柔慈父，对我一向不屑一顾从不拿正眼瞧。所以我打小就叛逆，他说东我偏要西，他让我学金融，可我偏喜欢搞音乐，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总拿对付下属的那一套来命令我，呵，我真的无比厌倦。所以即使忤逆他没有经济支持，也要豁出去走音乐这条路，我就是想证明，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即使他也不行。”
    徐佳荷听了这段话，打心底觉得邵南太有种了，活得明白透彻。她有清晰的人生规划，有想为之奋斗的音乐梦想，而反观自己，好像才开始慢慢摸索。
    “怎么样？参观完我的人生，是不是活得像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邵南歪头冲她笑问。
    “彼此彼此。”徐佳荷笑出声。
    “你说活着怎么这么累？”邵南喝了一口啤酒。
    没人回应这句话。
    忽然听见微信的提示声，徐佳荷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季暮：“我到家了。”
    徐佳荷秒回：“好的，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邵南瞧她一脸甜笑，迅速凑过来，结果还是没对方快，只瞧见一闪而过的“晚安”，立即敏感捕捉到一丝异常：“佳荷，你这样的状态不对啊？”
    徐佳荷心头一跳，收起手机试探：“哪里不对？”
    “好像……”邵南拉长语调，瞧向她，“恋爱了一样。”
    闻言，徐佳荷内心像一束烟花“砰”地升空炸开，被这句“恋爱了一样”施了定身术似的，身体动弹不得，甚至哑口无言。
    邵南一眼看穿她的反应，脑海快速过了一遍与她接触过的人，很快就有目标对象：“季暮？”
    “不是。”徐佳荷下意识否认，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或不是，你心里清楚。”邵南笑了，双手枕在脑后，两条腿撑得笔直，“喜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佳荷也明白，她垂眸闷闷地回一声：“可是，我觉自己不该喜欢他。”
    “你俩到哪一步了？”
    徐佳荷摇头：“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邵南侧眸看她，感到新奇：“佳荷，你完了。”
    徐佳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完没完，她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她的心，于现在的她而言，不再仅仅是喜欢季暮这个人，对他的那份喜欢好像从知道真相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害怕他知道自己的情感，害怕他因此疏远自己。
    “别愁眉苦脸的，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我给你弹首歌。”邵南将旁边的吉他拎过来，抱在怀里。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
    撑住倾盆撒落的孤单，
    所以好想送你一弯河岸，
    洗涤腐蚀心灵的遗憾。
    给你我所有的温暖，
    脱下唯一挡风的衣衫，
    思念刮过背脊打着冷颤，
    眼神仍旧为你而点燃。
    ……”
    徐佳荷喝着酒靠在椅背上，倾听邵南的低声吟唱，旋律熟悉的地方会跟着轻轻哼，她想起王菲这首歌还是她俩在酒吧第一次合作时，其中的一首，现在再听，往事历历在目。
    凌晨，回到寝室楼，她们轻手轻脚地拎着吉他和剩下的两罐啤酒，还没走近门口，听见305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夹杂着女孩断不成句的埋怨。徐佳荷和邵南对视一眼，推开门，正好撞见千薇站在楚媛的身旁，低头安慰正趴在桌上大哭的楚媛，里面两人听见门口动静，同时抬头望过来，徐佳荷彻底愣住。
    “楚媛，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已疯
    楚媛眼睛→_→咋了？
    小荷花在一点点打开内心了。
    第22章 chapter 22
    徐佳荷推开门，望见屋里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她目光落在楚媛的眼睛上，乍一看有点奇怪，原以为是因为哭的，可走近仔细打量，惊讶道：“楚媛，你的眼睛……”
    “我眼睛怎么了？”楚媛听了心里着急，顾不上哭赶紧拿镜子查看，结果越看哭得越凶，“死渣男，害我眼睛又哭肿了。”
    徐佳荷闻言，看向邵南，后者一耸肩膀，也不知缘由。
    千薇拍着她肩膀慢慢哄道：“你这样哭会难受的，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了？”
    楚媛忍住抽泣，控诉她前男友：“我上周做了双眼皮手术，一直没敢和他见面，终于等到今天恢复得不错，能上妆了就去见他，结果他一见到我就支支吾吾不爱搭理。后来看完电影，他开车送我回学校的时候，突然说要和我分手，我问他原因，他一直不肯说。我回来想不通就一直给他打电话，怂货还不敢接，微信发了好多最后他才回我一句，说不能接受我整容。”
    这下，宿舍其他三个终于整明白她嚎啕大哭的原因了，整容导致恋情结束。
    “你整容前没和男朋友沟通过吗？”千薇询问。
    “提了，他说如果想变漂亮整容是能理解的，结果我刚刚质问他你不是说过这句话嘛，你知道他说什么吗？那是对别人，但介意自己女友整了。我呸，傻叉双标狗。”楚媛气得将镜子狠摔在桌上，捂住脸痛哭。
    徐佳荷还在绞尽脑汁想些安慰的话，无意间瞥见邵南在一旁憋着笑，只得眼神提醒她克制点。
    “那你还想和他好好沟通吗？”徐佳荷问。
    楚媛摇头：“他都这样了我还舔着脸求他，显得我掉价，除非他主动找我，否则没门。”
    千薇劝道：“那你别哭了，眼睛刚恢复一点，伤口容易感染。”
    楚媛一听会感染，立刻止住哭声，抬头问她：“千薇，我双眼皮很丑吗？”
    “不丑啊，很自然。”千薇安慰道。
    徐佳荷与邵南同时收到楚媛的目光，先后出声附和：“不丑，很自然。”
    楚媛听了，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低头坐那儿用纸巾轻轻擦拭眼睛。
    寝室灯灭，徐佳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然没有睡意。她打开音乐软件，听着今晚邵南唱得那首歌，又心血来潮分享到朋友圈，刚发完她习惯性地刷新一下，结果那条状态下突然多出一颗爱心，后面跟着“热焦玛”三个字。
    她的心一动。
    随后，一条微信进来。她切到聊天窗口，看见正是他发来的消息。
    季暮：“还没睡？”
    jiahe：“嗯。你也没睡？”
    季暮：“在工作。”
    徐佳荷想，自己会不会打扰他工作，正想发早点休息，不料他又问：“睡不着？”
    她将刚输入的话删了，回复：“嗯，今晚舍友失恋了。”
    季暮：“？”
    徐佳荷咬着指甲，壮起胆子试探道：“季老师，你介意自己女友整容吗？”
    这次那头没有很快回复。
    徐佳荷一直看着“对方正在输入”，心里有点儿忐忑。
    终于，等到他发来的微信，很长一句。
    季暮：“如果是我，可能会劝她理性考虑，会告诉她不介意她的外貌如何，当然她有勇气坚持要整容，我会尊重她。”
    和别人不一样的答案，但好像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心中，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体谅又懂得包容。
    季暮原本还在伏案工作，见她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随手合上电脑，认真想了会儿才回复。但发出去过了很久也没等来回复，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厨房倒杯温水，回来听见微信提示声，他拿起手机边喝水边查看消息。
    jiahe：“回答满分。”
    后面跟了一个憨憨的笑脸。
    季暮看到笑了，回复：“早点休息，已经三点了。”
    jiahe：“好的，晚安季老师。”
    “晚安。”
    季暮退出聊天对话框，瞥见方怀星头像上又有十几条未读消息，他点进去查看，结果一路扫下来都是追问车上女孩是谁云云，最后来了一句：“我想到是谁了，那晚酒吧遇见的女孩！”
    他懒得一条条回复，索性拨通方怀星的电话，说清楚一切。
    翌日，又是新一周的开始。下午上国际经济学时，季暮来得比平时晚了点，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徐佳荷坐在第二排，抬头望见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微卷露出腕表，黑色西裤及脚踝，额头的碎发都搙到后面，看上去清爽又斯文。
    他脸上带着笑进来，走向讲台，一如往常打开电脑，将PPT投到屏幕上。
    这堂课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但好像又有点不同。她留意到季暮这次板书格外多，很多知识点都讲得很深，即使超纲了，他也不厌其烦地解释。徐佳荷每一次趁他转身抬手写板书时，会悄悄偷看他的背影，他的肩膀，连白衬衫上的褶皱似乎都恰到好处的好看。
    季暮很快讲完课，看了一眼表，和预计的差不多，留出二十分钟来。
    他扶着讲台，合上教科书，环顾一圈底下学生，然后笑道：“这堂课就讲到这里，我有一件事想告诉大家。”
    “季老师，什么事啊？”底下有人问。
    季暮停顿了会儿才开口：“本周方怀星老师回国，所以下周开始将由他继续给大家授课，而今天将是我为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话落，教室内一片安静。
    因为所有人都没预料到这一天突然而至，包括徐佳荷在内，大家都对这个通知感到惊讶和意外。
    “啊……”有人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么快？季老师能不换吗？”
    “对啊，季老师带完我们这个学期也行啊。”
    “那老师你去哪儿？我选你的公开课。”
    徐佳荷努力消化眼前这个消息，在昨晚听见他与方老师的对话，心底早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让人措手不及。
    “抱歉大家，我也很遗憾今后无法再带你们，接下来我的工作重心将是学校的研究生复试，下学期也会开始带硕士和博士，依然在学校，也会经常和大家见面。至于……公开课，看学校安排，可能有。”
    大家听后，虽有遗憾，但也略微有了安心的保障。
    “季老师，今后我会考你的研究生，再续师徒缘分。”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
    此话一出，全教室的人哄然大笑。
    “那你要努力了，我的研究生可不好考。”季暮笑着配合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和季暮闲聊起来，有人聊到本专业就业问题，现在人才市场竞争压力特别大，担心将来毕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或者毕业就会失业。
    季暮从讲台走下来，靠在第一排第一列的桌子旁，双臂环抱于胸前，右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望向满满都是青涩面孔的男孩女孩。他没有很快回复，只是一张张脸扫过去，与他们的目光碰触，好似要将每个人的脸都记下来，直到最后视线落在徐佳荷身上，看到她正望着自己，两眼期待。
    他表情严肃认真，缓缓回复道：“大家要记住，对于你们未来引领这个金融行业的事实，我从未质疑过，你们现在怀疑了吗？”
    说完，大伙儿都被这句话撼动，内心澎湃，目光如星辰般闪烁，久久无人说话。
    恰逢下课铃声响了，所有人才回过神，被感染的情绪依然萦绕于胸，班长站起来喊道：“季老师，能否请求您一件事？”
    季暮点头：“什么事？”
    “虽然我们之前答应过您，但离毕业那天还很远，今天能否和我们一起拍张合照？”
    季暮听了，嘴角倏地上扬，垂眸浅笑，最后直起身子回答：“没问题。”
    “啊！！！”大伙儿听见都疯了，所有人起身一拥而上。
    班长和几个班干部安排好站位，季暮站在讲台中央，大家都满脸笑容地围绕着他。徐佳荷原本站在他的斜前方，不小心没站稳，被旁边的同学撞了下肩膀，身体往后倾斜，眼见要倒在另一个人身上时，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暗中托住，她迅速回头，对上季暮的目光，他提醒道：“小心点。”
    “谢谢老师。”她怕引起别人注意，及时抽出胳膊，但很快肩膀又被一双手扶住，借力挪到了他的身旁。
    季暮见她站稳了，才松开手。
    “大家都站好了没？我拍了啊！”班长大声喊口号，“西瓜甜不甜？”
    “甜！”
    一道清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阶梯教室，镜头定格下所有人恣意张扬的笑脸。徐佳荷站在季暮的身旁，心脏一点点加速跳动，她面色羞赧地抬眸，朝镜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谢谢季老师。”班长率领大伙儿告别季暮。
    “再见季老师。”
    “季老师再见。”
    ……
    季暮站在门口朝大家挥手，背过身离开。
    徐佳荷站那儿没动，教室里人群散开，她听见手机响了，拿起手机查看，大群内班长刚刚发了一张照片——他们的合照。季暮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而她站在他的左边，肩膀挨着肩膀，他眉眼舒展，笑得俊朗倜傥，而她笑得也格外好看。
    她看了会儿，笑着点了保存。
    作者有话要说：季老师代课之旅提前结束啦！
    嘻嘻，暮哥的男友身份要提上日程了!
    第23章 chapter 23
    周三那日下午，徐佳荷等到季暮的电话，匆匆拎着肩包出门。
    她刚走到校门口，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季暮那辆玛瑙灰的跑车，刚想给他打电话，结果听见一道短促的喇叭声。她闻声抬头，望见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打着双闪，下一秒车窗降下来，露出季暮戴了墨镜的面庞，朝她招手：“佳荷，这里。”
    徐佳荷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过去，没想到他竟然换车了。
    她上车后，问出心底疑惑：“季老师，你换车了？”
    “嗯，前不久提的车，怀星那辆是两座的。”季暮解释道。
    “噢噢。”徐佳荷点头。
    “把安全带系上。”季暮叮嘱道。
    “好的。”
    车子奔驰在宽阔的路上，徐佳荷环顾车内，一切都是崭新的，最后目光落在季暮的身上，今天他穿了件卫衣和牛仔裤，好像第一次见他打扮如此休闲，她看了会儿挪开目光。
    “今晚想吃什么？”季暮询问道。
    徐佳荷原本望着窗外风景，听见这话转回头，心里诧异，这是要约晚饭？
    “等接到怀星，估计回来已经很晚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季暮耐心解释，“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家里？”
    “季老师，你会烧饭？”徐佳荷捕捉到最后两个字，新奇问。
    季暮嘴角扬起笑容：“简单的会几样，别过于期待。”
    徐佳荷想了想，“那我们吃火锅，接了方老师后，一起去超市买点食材，回来自己弄。”
    季暮点头：“可以。”
    两人赶到机场，在出口处没等一会儿，便看见方怀星推了行李车出来，穿着运动，戴了顶鸭舌帽，望见他们远远笑着招手。
    “季暮，你还真带人来了？”方怀星惊奇地打量着佳荷，随后难以置信地咂舌，“我的天呐，你就是小佳荷，小佳荷长这么大了？自从季暮告诉我后，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徐佳荷听他在一旁自言自语，忍不住想笑。
    “你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还喂你吃过葡萄。”方怀星指着自己问。
    徐佳荷表情无奈地摇头：“方老师，我真没印象了。”
    但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名字，她却无比熟悉和亲切，那是她过去十几年都一直心底反反复复默念过的名字，即使现在知道真相，她对眼前这个人就像认识很久了一样。
    方怀星皱眉想想，她连季暮都能忘记，记不清自己好像也能接受，这样想想心里平衡不少。
    “这儿人多，我们路上聊。”季暮说。
    “行。”
    三人一同乘电梯下去车库，方怀星推着行李问：“季暮，今晚打算在哪儿为我接风洗尘啊？”
    “家里。”季暮摁了车钥匙，打开后备箱道。
    方怀星将行李放进去，听见这话直起身抱怨：“你也太抠了吧，我终于回国，你就这样打发我？起码得江边66楼旋转餐厅或者绿庭那样规格的啊。”
    季暮瞧了他一眼：“行啊，你还记得走之前在酒吧答应过我什么吗？”
    方怀星一头雾水，努力回想了几秒，突然一拍脑袋贱兮兮地改口：“我忘了，其实吧家里也挺好，健康又环保，我们就回家吃。”
    他刚刚突然想起那晚在酒吧，季暮答应帮忙顶三个月，他除了车子借出去，还承诺了回来请他吃大餐，这赔本买卖当然必须装傻充愣，契约精神不存在的。
    “方老师，是我提议回家吃火锅的。”徐佳荷怕季暮为难，主动解释。
    方怀星一听火锅，两眼放光：“卧槽，还是小佳荷懂我，你不知道我在西班牙吃了两个多月的火腿汉堡和海鲜烩饭都快吐了，找个中国餐馆还要开车去很远的街区，更别提火锅，小佳荷你的想法太对我胃口了。”
    徐佳荷笑道：“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辣！重辣！”方怀星迫不及待地回应，随后又道，“小佳荷，咱俩缘分都这么深了，就别您啊您的叫，显老。我瞧你和季暮说话都没这么客气。”
    徐佳荷一听，脸颊泛红，随后点头答应：“好的。”
    方怀星瞅向季暮：“去你家还是我家？”
    季暮替佳荷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他：“我最近住在清水园。”
    “那你家吧，我忘记请人过来打扫屋子，今晚睡你那儿。”方怀星拉开车门钻进去，看了眼车内，“你买新车了？”
    “嗯。”季暮解释，“你那车不太方便，我停楼下了。”
    “啧，不懂得审美。”
    季暮发动车子：“回去之前去趟超市，买点食材。”
    “行啊。”方怀星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里，捏着手机在腿上来回颠倒，蓦然问他，“邢露和你见面了？”
    徐佳荷听见这个名字忽然抬眸，望向后视镜里的人。
    “前段时间见过。”季暮回。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上回我找她帮个小忙被怼了好几句，战斗力太强。”方怀星摇头感叹。
    “那还不因为你太怂。”
    “切，说真的我能有她怂？这么多年了，她喜欢……”方怀星刚想反驳，对上季暮警告的目光，立刻乖乖闭嘴。
    徐佳荷默默听到一半没了，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两下，可面上依然漫不经心。
    这个话题就此翻篇，方怀星又捡起他在西班牙的交流项目聊起来。
    他们路过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材回到清水园。徐佳荷发现他们车就停在方怀星的跑车旁，从车库直接电梯上去，然后停在八楼，徐佳荷跟随方怀星走到左手那户，季暮瞧见了笑着招手：“佳荷，这边。”
    徐佳荷左右看看，后知后觉问：“你们住在同一层？”
    “对啊。”方怀星掏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当初我买了两套公寓，本来想打通整层的，后来一直没动，去年听他要回国，索性就转给他了。这儿离学校就隔了两条街，方便。”
    徐佳荷听了，尴尬地挠挠额头，迅速转身走到季暮身旁。
    “待会儿见，小佳荷。”方怀星露出脑袋交代一声后进屋。
    季暮打开门，徐佳荷拎了点食材跟在他后面，她站在玄关处没动，季暮转过身，弯腰推开鞋柜门，取出一双新拖鞋放在她脚边：“有点大，将就一下。”
    “嗯，没事。”徐佳荷扶着墙换好鞋子。
    她打量四周，屋内宽敞明亮，不同于他在城中那栋复古的花园别墅，这里的摆设简单大方，软装都偏向色调温柔的原木风。
    季暮从她手里拎过食材，走入厨房，卷起衣袖，从玻璃长颈壶中倒了杯水，递给跟进来的徐佳荷：“喝点水。”
    “谢谢。”徐佳荷接过来。
    他将食材一一整理出来，放入水槽，又从头顶的碗柜中取出几个白瓷盘，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蔬果。徐佳荷喝了两口水，将杯子搁到一旁，走近问：“季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季暮瞧了她一眼，抿嘴笑：“你想帮忙？”
    徐佳荷点头。
    “那帮我用电磁锅盛点水端去桌上煮沸。”季暮吩咐。
    “好的。”
    两人迅速忙碌起来，徐佳荷准备好汤底，便靠在餐桌前观察季暮的背影，看着他低头认真地洗菜，切菜，装盘，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季暮是之前从未见过的。
    眼前这个男人，比起站在讲台上风度翩翩地展示才华的他，徐佳荷更喜欢此刻正在厨房安静忙碌的他，季暮的背影只有她一个人看着，两人的独处时光她特别喜欢。
    空闲下来，她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路过客厅的书柜，目光一格格扫过去，发现他看书的喜好真多，除了专业书和一些国内外名著以外，还有关于心理学、AI医疗方面的书。徐佳荷刚一抬头，瞥见右侧书架上放着一个相框，她目光定住，走近仔细打量，照片上是三个十几岁的男孩穿了球服坐在草坪上，互相勾住肩膀放肆笑着。
    她认出其中两个男孩，应该是少年时期的季暮和方怀星，五官青涩稚嫩，而中间那个男孩，被他俩紧紧搂住脖子挣扎地笑着，那双眼睛弯成两道细缝，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怀里抱了个篮球。
    这张面孔是陌生的，她从未见过，似乎也没听季暮提及过。
    她看了许久，留意到那男孩脖子上挂着红绳吊坠，模样……好像是一个玉观音。
    她刚想凑近看时，听见季暮喊她，徐佳荷急忙回应一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火锅我也爱啊！
    第24章 chapter 24
    徐佳荷走到季暮的身旁，听见他说：“葱蒜爱吃吗？”
    “爱吃。”徐佳荷见他在切葱，刀法娴熟，随口问道，“你呢？”
    季暮回：“我也是，不过怀星从来不吃葱蒜。”
    “缺少葱蒜调出来的酱汁简直没有灵魂。”徐佳荷见他手边没有盘子，刚想伸手去拿，可没想到他也同时伸手，两人手指触碰，徐佳荷迅速缩了一下。季暮与她目光对上，并未在意地一笑，径直将盘子拿过来。
    徐佳荷收回手，指尖刚才仿佛什么被灼烫到，背在身后攥成拳头。她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太对劲儿，立即找了个借口出去：“我先把这些装盘的蔬菜端过去。”
    季暮侧眸看了一眼，点头：“好。”
    徐佳荷用托盘装好几盘菜端出去，刚放在餐桌上，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她放下盘子，走到玄关处开门，看到方怀星已经换了身居家服过来，头发还湿的，估计刚洗过澡。
    “小佳荷，你们准备得怎样？”方怀星换鞋进来，眼睛立刻瞄向餐桌，瞧见丰富的食物，满脸堆笑，“好香啊。”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季老师还在弄调料。”徐佳荷说。
    方怀星走到餐桌前，替佳荷抽开椅子，人溜去旁边毫不客气地拉开冰箱，上下扫一遍，果然有啤酒。
    他取出几罐啤酒，搁在桌上，又递给徐佳荷一听：“吃火锅怎么能没有酒呢！”
    徐佳荷笑笑没说话，手刚摸到啤酒，结果被人顺手抽走，她一抬头瞧见季暮拿了罐可乐搁在面前：“小孩子，喝什么酒。”
    他单手打开啤酒的拉环，喝了一口啤酒在她身旁坐下。
    徐佳荷目光盯着他瞧半天，没敢吭声，乖乖抱着可乐喝。
    方怀星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喂季暮，小佳荷都已经成年，喝点酒又没事，你会不会太专权了。”
    季暮抬眸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管得着吗？
    “得嘞，听你的。”方怀星遗憾道，“小佳荷，我帮你争取了啊。”
    “没事，我喝可乐就行。”徐佳荷晃了晃手中的饮料，笑回。
    他们仨边聊边吃着火锅，徐佳荷一直在旁边听他俩谈各自手里的研究项目，她虽然专业也是经济学，但也听得一知半解。
    听不懂的她只得默默吃菜，见锅里食材变少了，她刚想端一盘菠菜下锅，结果手还没碰到盘子，身旁的人已经先她一步用公筷放入锅内。徐佳荷瞧他还在和方怀星聊天，心里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下菜的？
    “要吃虾吗？”季暮转过脸问。
    徐佳荷道：“我自己来。”
    “这勺子有点烫手，还是我来。”季暮主动帮她夹了几只虾，眼见碗里都装不下了，赶紧喊道：“季老师，你也吃点，我够了。”
    季暮低头一看，发现她碗里堆了许多虾，心里闷笑。他平时没什么照顾女孩的经历，这会儿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容易弄巧成拙，没再往她碗里添菜，放下筷子道：“吃不完没关系，我会吃掉。”
    徐佳荷听了，点点头，后来心里一想，这不好吧……
    她偷偷瞄向季暮，喝了两罐啤酒的他，这会儿脸庞已经泛红，连脖子和耳朵都染成一片淡红色，她没敢多看，匆匆看了两眼就挪开目光，垂眸盯着自己碗里满满的河虾，努力吃完吧。
    晚饭过后，三个人一起收拾干净餐桌，徐佳荷见外面天色已晚，提出要走，方怀星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冲她招手告别，转过头继续打电话。季暮将分类好的垃圾打包，拎在手里道：“我送你下去。”
    徐佳荷随他一起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季暮察觉她落后几步，便停下等她，然后放缓脚步同她并肩走着。
    楼下就有垃圾箱，徐佳荷站那儿等他丢完后，才开口：“季老师，那我回校了。”
    “嗯。”季暮点头，“知道怎么回去吧？出门右转沿着高架下面走两个红绿灯。”
    “知道。”徐佳荷露出笑容，晃了晃手机，“不行我就查地图。”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徐佳荷冲他挥手：“拜拜。”
    说完，她转过身，长吸一口气，背着包慢慢朝前走。
    “佳荷。”
    徐佳荷听到季暮叫她，疑惑地回过头，望见他双手抄兜里，站在路灯下，看不清脸上表情，但隐约能感觉他在笑。
    “嗯？”
    “我送你回去。”季暮想着今晚喝了几罐酒，刚好出去走走，送她权当散步了。
    徐佳荷听了，心里暗喜，抿嘴笑着点头：“好啊。”
    季暮快步上前，与她一起朝小区外走去。
    两人沿着路旁的人行道缓缓散步，路上有夜跑和遛狗的人。徐佳荷看向前方，灯海远远望去，像一朵朵莹亮的蒲公英，裹了绒绒一层光泽。夏夜的风掠过头顶的树叶，车流从高架上奔涌下来，喧嚣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弭于夜幕。草丛里虫声阵阵，路灯下摇曳的枫树影子在纵情颤舞。
    季暮走在外侧，夜风凉爽，人也清醒不少。徐佳荷低头望见两人拉长的影子，靠近了又分开。她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但对于季暮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怕两人会一路沉默到学校，她主动开口询问：“季老师。”
    季暮侧过脸看向她，静静等待下文。
    “我刚才在你书架旁看到一个相框，除了你和方老师，还有一个男孩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徐佳荷问道。
    季暮回想了下，随后知道她说的是谁，目光投向远处，淡淡地回答：“我初中时的一个朋友。”
    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能随他搬来这边，说明他很在乎，但见他兴致缺缺的，以为他不愿意提，一时她没再追问。
    “他叫千郇，我们仨初中的时候关系不错。他很聪明，人缘一直都很好。那时候我是班里最小的，有点不太合群，或者过于心高气傲，后来班里组篮球队，认识了他俩。”季暮徐徐道，回想起过去面露笑容，“那段时间我们仨都在同一个班，也都是篮球队的，才开始组球队时，怀星和我打得都不是很好，千郇就耐心教我们，一起球场上拿冠军，那段时光还挺开心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徐佳荷喜欢听他说过去的事，能让她更多地了解眼前这个人。
    季暮看向她，没作声。
    徐佳荷对上他目光，一脸疑惑。
    “车祸去世了。”季暮沉默片刻回道。
    徐佳荷感到意外，顿时心生懊恼，低声道：“抱歉，季老师。”
    季暮摇头：“没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你想听，我可以说说。初三毕业后，他和家人一起去云市旅游，在盘山公路上意外遇见泥石流，一家四口都罹难了。我当时还在外国，后来赶回来参加他的葬礼，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临走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回来就没了。
    听到这个意外，徐佳荷心里触动，后来觉得有点耳熟，抬眸问：“千郇千家？是千汇集团？”
    季暮点头，记得第一次在咖啡店遇见她，提及千家寻女的新闻，当时对她说的那番话上了心，也因此在酒吧才留意到她。
    而徐佳荷没想到的是，季暮的好朋友原来和千汇集团还有这层关系，可撇开这层关系，她始终觉得季暮口中那个聪明又热心的男孩，不幸去世有多惋惜。她绞尽脑汁想些安慰的话，但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如果他在，一定也如你和方老师这样优秀。”
    季暮看着她，被她温暖的话抚平内心的情绪，缓缓笑了：“我知道。”
    两个红绿灯的路程，眨眼就到了，刚好可以穿行人行道，徐佳荷朝他挥手：“季老师，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早点休息。”
    “好的。”徐佳荷说完，便转身离开。
    季暮站在路旁，看着她随人群穿过人行道，瘦小的模样似乎有小时候的影子。他看了会儿，见她走到马路对面，又回过头朝自己招手，脸上带着笑容，他从兜里伸出手回应，随后转身回去。
    徐佳荷瞧他背过身离开，独自一人往回走，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好想能一直陪着他，哪怕如那对影子忽远忽近，她心里也觉得特别满足。只要能一直望向他，无论他在那里，她都愿意默默陪在身旁。
    她提了下帆布包的肩带，转过身回校。
    徐佳荷刚走近寝室，发现屋内笑声不断，楚媛的歌声站在门外都能听见，柔柔的嗓音能听出撒娇的味道。她推门进屋，正好撞见楚媛对着手机直播，振振有词地感谢对方打赏，又喊哥哥又喊小可爱的，仿佛前几天失恋的痛苦早已过了很久，这自我疗愈的能力太强了。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听见楚媛说：“我眼睛还在恢复期，花了多少钱？嗯……我做得是眼部综合手术，全切加开眼角还有眼型矫正，大概有五万吧。”
    徐佳荷听到这个数字有点诧异，对于她而言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花销，她还是摁亮台灯，摊开资料书温习功课。
    作者有话要说：迫不及待搞事情了，下章直接撕逼→_→
    第25章 chapter 25
    六月刚过半，即将进入考试周。徐佳荷傍晚从咖啡店出来，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顺手接了。
    “请问你是楚媛的朋友吗？”对方说话直接。
    徐佳荷一愣，回复：“是的。”
    “我这边是壹乐贷公司，你朋友在我们平台上借了二十三万，已经逾期没还，现在联系不上本人，你能联系到她吗？”
    徐佳荷听后，第一反应是诈骗公司，不想搭理：“你打错电话了。”
    说完，她直接结束通话。
    还没几步电话又来了，她不想接，可对方一直不依不饶地催着，只得接通告诉对方别再打过来，结果听见电话那头抢道：“你最好转告楚媛叫她立刻还钱，不然你的征信体系会进黑名单，她就等着坐牢，还有她爸妈都别想安生！”
    放了一顿狠话，那头就挂了。
    徐佳荷对这通电话感到莫名其妙，直接将号码拉进黑名单，可心里不知道为何一直惴惴不安。
    “佳荷，你怎么还没走？”
    她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身来，原来是永哥，牵着小煜一起出来。她笑着解释：“永哥。刚刚接了一个电话耽搁了。”
    “姐姐，你要回去了吗？”小煜问道。
    徐佳荷双手撑在膝头，弯腰笑道：“对呀，姐姐要回学校了呀。”
    小煜拉了拉父亲的手，兴奋地喊道：“爸爸，要不和姐姐一起去吃晚饭？”
    永哥没料想他会突然提议，犹豫间看向了徐佳荷。
    “下次好不好，今晚姐姐有约了，下次请小煜吃大餐。”徐佳荷已经和邵南约好，只得如实坦白。
    小煜面露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头：“那好吧。”
    “真乖。”她摸了摸小煜的脑袋。
    永哥递给她一个纸袋：“刚给小煜买了蛋糕，你拿点回去吃。”
    “不用了，留给小煜吧。”徐佳荷摆手道。
    永哥没收回去，坚持给她。
    徐佳荷没办法，只得接下：“谢谢永哥。”
    “早点回去。”永哥吩咐道。
    “嗯，那永哥再见，小煜再见。”徐佳荷朝他俩挥手转身离开。
    永哥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没动。
    “爸爸，你不是挺喜欢佳荷姐姐吗？为什么不请她吃饭？”
    永哥将他抱起来托在左臂上，看着他道：“喜欢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一定要吃饭。”
    小煜似懂非懂。
    “走，爸爸带你去吃寿司。”
    “好啊！”
    永哥瞧了一眼正在横穿马路的佳荷，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徐佳荷赶到学校后街，邵南正在面馆里等她，一进门两人目光对上，她立即走过去。
    “今晚怎么约我在外面吃？”她坐下来放好包问。
    “宿舍里太烦了，楚媛一直在搞直播，千薇翻箱倒柜地在找东西，我写不了歌就出来透透气。”
    “千薇找什么呢？”徐佳荷随口问。
    邵南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回道：“说是一只手钏没了。”
    徐佳荷心里有点疑惑，但并未联想到其他，又问道：“你写几首歌了？”
    “才三首。”邵南一提这个就烦，“远远不够。”
    “别着急，还有时间。”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急才怪。”邵南见汤面上来了，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徐佳荷接过来：“要不，晚上我帮你看看。”
    邵南一听，脸上有笑容了：“行啊，你给我看看曲，整丰富点，一直两三个和弦来回弹，没劲儿。”
    “好的。”徐佳荷一口答应。
    两人吃着面闲聊，邵南问她暑假怎么过，徐佳荷笑笑：“我还能怎么过，当然在咖啡店打工。”
    “不回去？”邵南问。
    徐佳荷想起母亲，摇头：“不回去，我需要赚钱。”
    邵南也跟着笑了：“佳荷，你肯定是我见过最爱钱的姑娘。”
    “大概我上辈子太有钱了，所以这辈子钱总不够花。”徐佳荷忍不住调侃自己。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邵南故作附和地点头，随后又道，“佳荷，还是那句话，有困难一定要找我。”
    徐佳荷从碗里夹起一块牛肉给她，说：“行啊，我才不和你客气。”
    两人看着彼此，笑了。
    吃过面，她俩直接回了寝室。徐佳荷一拉开门，望见地上堆得都是行李箱，似乎千薇一个人的。而楚媛坐在自己位置上，两人正在交谈，结果一看见她俩回来，就立即止了声各自转回头。
    徐佳荷明显察觉到宿舍气氛不太一样。
    邵南给她一个眼神，暗示自己之前说得没错吧，而后回到座位旁坐下。
    徐佳荷放下包，目光落在蛋糕纸袋上，想了想，拎着纸袋走到千薇跟前：“千薇，你晚饭吃没？要不要吃块蛋糕。”
    “不用了。”千薇淡淡地瞧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没在意，又走几步想问一下楚媛，还没开口却被对方先一步回拒：“谢谢，不用给我，晚上吃甜食容易长胖。”
    徐佳荷杵在两人中间沉默了会儿，受到突来的冷遇，她自己也一头雾水。
    “佳荷，我晚饭没吃饱，给我来块蛋糕。”邵南伸头道。
    “好啊。”徐佳荷回过神，缓缓走回来。
    邵南起身将她椅子拖过来，挨着自己：“一起吃吧，顺便看一下我写的词曲。”
    徐佳荷坐下，虽然面上当做无事发生，但总觉得从她进屋开始，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方才的疙瘩，取出蛋糕递给邵南，然后低头专心看邵南的原创歌曲，她握着铅笔看了许久，目光仍在第一句徘徊。
    邵南靠在椅子上吃着蛋糕，瞥见身旁佳荷的状态，开玩笑道：“我的词就这么烂？看你表情很勉强。”
    “没呢。”徐佳荷一听，知道她好心提点自己，于是将不快暂时撇在脑后，专心看词。
    邵南倾斜身体，转眸瞥了一眼后面两人，目光冷漠。
    徐佳荷改完曲，舒展四肢放松下来，回头一看屋里只剩下楚媛在玩手机，邵南和千薇都去洗澡了。她突然想起下班时接到的电话，转过身问道：“楚媛。”
    对方没听见，她又喊了一声。
    楚媛这才摘下耳机，侧过脸回应：“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徐佳荷试探道。
    楚媛眼神微闪一下，笑着回她：“没啊，怎么了？”
    “今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声称你在他们平台上借了钱，还说联系不上你，让我转告。”徐佳荷将原话大概重复一遍。
    楚媛笑了：“你被骗啦，估计我的通讯录被盗，之前有个姐妹也打电话问我了，遇见和你类似的情况。”
    “是吗？”徐佳荷心生疑惑。
    楚媛语气坚定，宽慰她道：“现在网上诈骗途径太多了，估计我用哪个APP时不小心被授权了查看通讯录的隐私，给你造成麻烦了，以后遇到这种电话别理睬，直接拉黑就好。”
    说完，她笑笑转过身，又继续玩手机。
    徐佳荷盯着她背影看了许久，瞧不出任何破绽，但心里有一种不安的声音告诉她，好像没这么简单。
    恰逢有短信进来，她拿起手机查看，突然怔住。徐佳荷迅速走出寝室，到了楼梯间低头又看一遍短信内容。
    是银行发来的通知：“【XX银行】季暮于6月12日向您尾号4726账户完成转存交易人民币20000元，余额20003.65元。”
    徐佳荷刚在屋里匆匆瞥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目光留意到日期，突然想起这个特殊的时间，正是每年季暮汇款的日子。
    她捏着手机站在走廊半天，心里忽上忽下，翻出他的微信对话框，输入一行字，想问点什么，但犹豫又给删掉，直接拨通他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被那头接通。
    “喂，佳荷。”手机里传来季暮压低的嗓音。
    徐佳荷察觉他声音有点奇怪，问道：“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吗？”
    “稍等。”季暮回了一句。
    她安静等着，没一会儿听到季暮声音正常地回复：“好了，现在说吧。”
    “季老师，你还在外面吗？”徐佳荷靠在墙上问。
    “嗯，在和几位教授开会。”
    徐佳荷听了，心里过意不去：“我会不会打扰你？”
    “没事，刚好大家休息一会儿。”季暮问，“这么晚找我有事？”
    徐佳荷一听他声音，便忘记打电话的目的，经他提醒回道：“我收到你转款消息了。”
    “嗯。”那头声音低沉，“怎么了？”
    徐佳荷想了想措辞，开口：“其实你以后都不必再给我汇钱，两万实在太多了，学费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季暮似乎很有耐心，反问她，“据我所知，你目前只有咖啡店的工作，乐队的活你也没再接过了。”
    被他一句话拆穿真实的窘迫生活，徐佳荷心里一时无话可接。
    “你还没毕业，不必担心钱的事，专心读书就行。咖啡店的工作你愿意做可以继续，我不干涉是最大的让步了。”季暮道。
    徐佳荷发现，他在某些方面态度真的很强势，一步不让，可也明白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而她确实需要钱。
    季暮没听见声音，以为她生气了，哄道，“等你毕业了，你想怎样我都会答应你。”
    她听了，心就软了，什么底线啊，冲动啊，原则啊，都在胸腔内疯狂挣扎后渐渐归于平静，她妥协道：“好吧，两万元我收了，谢谢。”
    “乖。”
    徐佳荷听见那个“乖”字，想象着他或许站在某个没人的角落里，像她现在倚在墙边，轻声地说出这句话，她想想就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千薇洗完澡从淋浴间出来，听见佳荷站在走廊里在打电话，刚准备开门听见她说那句“两万元我收了”时，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盯着徐佳荷的背影，片刻后才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昨晚写着写着冷暴力了，下章撕吧。
    我还没想好怎么撕才过瘾
    女主绝不怂
    (*^ω^*)
    第26章 chapter 26
    徐佳荷和季暮通完电话，回到寝室，没多久邵南也洗完澡，端着洗漱用品进来。
    “改好了？”邵南将脸盆搁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拿起歌词稿看。
    “词我基本没怎么调，关于曲谱动了中间部分，结尾的和弦直接砍掉，你嗓子很有个人魅力，最后两句清唱会比较好。”徐佳荷慢慢解释，“待会儿咱俩合一下吉他试试。”
    “没问题。”邵南握着手稿，越看越喜欢现在的版本。
    徐佳荷打开衣柜，准备收拾换洗衣服去洗澡。一直闷声坐在位置上的千薇，突然开口：“大家最近有掉过东西吗？”
    话落，寝室内其余三人皆望向她。
    徐佳荷瞧见千薇一直看着她，心里有了一丝怀疑。
    “没有啊。”楚媛回，随即话锋一转，“但我的洗头膏和沐浴露少了好多。”
    如果说千薇的话还没反应过来，那么楚媛接的这句可就扎扎实实挑明了，这屋里有贼。
    徐佳荷没吭声，这明里暗里的刀子似乎都是冲她来的，千薇质问时目光看着她，楚媛的洗漱用品一直放在她柜子里，还是当初央求她借放的，可现在顺理成章成了被怀疑的理由。
    “我们宿舍该不会进小偷了吧？”千薇担忧道，“这段时间我经常掉东西，你们有没有什么丢失的？”
    邵南直接回：“没有。”
    徐佳荷坦然面对她的目光：“我也没有。”
    “那奇怪了，为何只有我和千薇的少了东西？”楚媛疑惑道。
    徐佳荷一听这话，视线转向她，心里不由冷笑。这屋里就四个人，千薇所谓的宿舍进小偷了不过是将话说得委婉漂亮，但若她还听不出来可就是个傻子了。他们四个人，千薇的东西接连被盗，邵南和她自己除外，那么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可楚媛，却若无其事地装傻，甚至还扮上受害者，想反咬一口将罪名栽在她的身上，可笑啊。
    “千薇，你都掉了些什么？”徐佳荷耐着性子问。
    千薇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据实回道：“一些大牌的手表、项链、手钏、耳环等等。”
    徐佳荷心里有数了，也知道是谁：“你说的这些东西都很值钱，如果把它们变卖成现金，应该会狠狠赚一笔吧。”
    千薇想起方才在外面听见的话，点头：“当然。”
    “你们试想一下偷东西的这个人有了这笔钱会用来干什么？”徐佳荷说这句时看了眼楚媛。
    千薇犹豫不定。她从这学期开始陆续丢失的都是首饰类的东西，如果是佳荷拿的，自己不可能用，必然折换成现金，但似乎一直以来她都过得很节省拮据，衣服穿来换去就那两件，钱都用去哪儿了？如果不是她拿的，那两万又如何解释？何况……之前她丢失手钏，楚媛说自己东西少了，赞成她说寝室可能有贼的想法。
    所以，她该信谁？
    楚媛对上徐佳荷的目光，心里有点发虚，千薇已经有所怀疑了，这会儿她绝不能打退堂鼓，站起身一口咬定道：“这屋里谁最可能是小偷不是很明显吗？我和邵南可都不缺钱，只有穷的人才会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这话，算是把偷窃的猜测彻底摊在明面上，扯破脸皮要撕到底了。
    邵南一脸看戏地坐在旁边，瞧那两人难看的吃相真的想笑，这会儿被点名了，杠一句：“抱歉，我还真缺钱，你有钱，能为我歌手事业来点贡献？”
    楚媛没料想邵南会唱反调，一时被堵得接不上话。
    “楚媛，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千薇劝道。
    徐佳荷心里阵阵冷笑，合着她从山里来的，吃穿节省，就该低人一等，被理所当然地乱扣罪名，穷就是原罪？她今晚算是见识到了这世上可以有人如此没脸没皮地贼喊捉贼，表面漂亮动人内心却无比肮脏，可憎又可怜。
    “你们不用说话带刺，是我做的我会承认，但不是我做的，楚媛你也别咄咄逼人地诋毁，否则我也会合理怀疑是你心虚。”
    “何况这事，你我都清楚。”徐佳荷一字一句地奉还，掷地有声。
    楚媛一听，火被引到自己身上，千薇目光又看过来，她内心煎熬不过，故作镇定地反驳：“你什么意思？谁做的自己心里清楚！千薇刚说听见你在外面打电话，说什么收到了两万，谁知道那钱是什么来路？”
    “你发什么神经？”邵南见话越说越难听，吼了一声，“他妈的你是有证明还是开天眼了？”
    徐佳荷被最后一句踩着了底线，无论往她身上泼何种污蔑她都能和那人慢慢周旋，但季暮不可以。
    “你再说一句试试！”
    楚媛对她突然的厉声威胁有点犯怯，刚想回击，千薇插话进来：“好了都是朋友你们别这样，或许是外面的小偷，大家都冷静点。”
    “佳荷，楚媛说话直了点，但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放心上。我今晚再找找看，明天回家也翻一遍，或许是场误会。”千薇息事宁人道。
    徐佳荷看向千薇，明明不相信，只听见一句“两万元我收下了”，仅仅凭此怀疑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她懒得解释，这屋子的氛围让人窒息，她摔上衣柜门，拿了桌上钥匙和手机转身出去。
    “佳荷，这么晚你去哪儿？”邵南追上来，拉住她问。
    徐佳荷冷声道：“我一个人出去走走，放心。”
    邵南明白她不愿人跟着，只得松手，让她一个人静静。
    楚媛见人离开，添油加醋地补刀：“别不是心虚了。”
    “你闭嘴。”邵南回头，冲她冷笑，“楚媛，你最好祈祷佳荷善良点，不然后面……可就好看了。”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楚媛不屑地回道。
    邵南没理她，给佳荷留言：“有事随时联络我。”
    走出寝室楼，徐佳荷漫无目的地在学校转悠，操场上有人结伴散步，也有穿了一身运动服戴着耳机在夜跑。而她却无处可去。
    徐佳荷掏出手机，想找季暮说说话，又怕他还在开会，她倚在网栏旁，试着发一条微信过去：“季老师，会议结束了吗？”
    许久没有回应。
    她不再继续等，将手机揣进兜里，打算去别的地方转转，结果一回头，望见季暮竟然在篮球场打球。她惊讶地盯看好久，还真的是他。
    徐佳荷走近，发现季暮只穿了件白衬衫，领口敞开，袖子卷到手肘，就踩着皮鞋和方怀星格格不入地站在一群男孩中间。篮球被他接住，方怀星上前拦截，他带球左右突围，没胶着片刻忽然蹿高抛出去，投了个三分。
    不偏不倚，篮球入框落下。
    他站原地喘着气儿，脸上笑容明朗，和路过的队友击掌相互鼓励，她默默看了会儿，内心逐渐变得平和，好像今晚也没那么糟，会遇见他。原来他打球时动作那么帅气自如，投篮命中时笑容那么自信飞扬，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似的天真。
    她好遗憾，没能早点遇见他，或许能目睹他读书时的模样，会不会这样令她心动。
    而今晚遭受的难堪和羞辱，在遇见他后，她内心已暗暗有了决定。
    哨声突然响了，场内所有人都停下来，结束一场临时起意的比赛，男孩们在分发矿泉水。季暮抬手胡乱擦拭额头的汗，朝身旁人问：“有水吗？”
    有人递了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来，转头回道：“谢——”
    “佳荷？”季暮眼睛一亮，“你怎么在这儿？”
    徐佳荷笑道：“季老师，没想到你打球也很厉害。”
    季暮笑笑，拧开瓶盖连喝几口，缓道：“好几年没怎么打过，松懈许多。”
    方怀星拎着两瓶水返回，远看有个妹子站在季暮身旁，还以为又招来哪朵桃花，结果走近一看，惊喜道：“小佳荷？”
    “方老师。”徐佳荷打声招呼。
    “你季老师打球很厉害，那我呢？”他刚才可是听见这句话了。
    “很帅！”徐佳荷毫不吝啬地恭维。
    方怀星抬手指指她：“小丫头嘴真甜。”
    “你们不是在开会吗？”徐佳荷问。
    季暮拎起丢在一旁的外套和领带，随手挂到臂弯上，向她解释：“会议结束了，路过这里时被怀星拖下来打场比赛。”
    徐佳荷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徐佳荷看向他的眼睛，沉默几秒后，笑着回复：“我出来买点东西。”
    “东西呢？”季暮瞧她两手空空。
    徐佳荷一耸肩膀：“忘记带钱了。”
    季暮听了，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钱夹，低头问：“需要多少？”
    徐佳荷认真想了想：“季老师，你借我五百吧。”
    季暮抬眸，看了她一眼，从皮夹中取出六百递给她。
    “多了一张。”
    “多的钱给你买雪糕。”
    “嚯，一百元的雪糕，能给我也来一支吗？”方怀星酸溜溜道。
    季暮瞥他一眼，没搭腔。
    “谢谢季老师。”徐佳荷道。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都没再说话。方怀星嗅了嗅身上，嫌弃道：“季暮，赶紧回去洗澡吧，我身上都快臭死了。”
    季暮摁亮手机想看时间，发现佳荷给自己发了微信，她刚好瞄见，立即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他点点头，收起手机：“行，一起走吧。”
    三个人从篮球场出来，沿着小道往外走，路过车库时，徐佳荷朝他俩挥手告别：“季老师，方老师，我先走了。”
    “早点回去，别逗留太晚。”季暮嘱咐。
    “嗯，知道了。”徐佳荷回应，“拜拜。”
    季暮望着她的背影，方怀星在一旁戏谑：“看够了没？我以前真没发现你有当好父亲的潜质，管起小佳荷一套套的。”
    “滚蛋。”
    徐佳荷攥着借来的六百走出学校后门，穿过热闹的美食街，拐入小桥的侧巷，没走几步停下来，随后推门进去。
    没过多久，她又重新推门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拨通邵南的电话。
    “在哪儿呢？”邵南问。
    “学校附近。”徐佳荷道，“邵南，明天帮我一个忙。”
    “你想怎么玩？我奉陪。”那头声音爽快又兴奋。
    徐佳荷望向路边一溜红光闪烁的营业灯牌，缓缓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挂了电话，翻开通讯录，将一个陌生号码从黑名单中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采访一下二位，请问你们什么关系？
    暮哥：师生关系
    小荷花：金钱关系
    哈哈哈哈哈……突然好担心暮哥的荷包哦，还没娶到老婆就资产透支了。
    第27章 chapter 27
    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徐佳荷与邵南借了小会议室，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复习期末考试内容，另一个在歌词稿上涂涂写写，还有一部手机架在两人中间，屏幕上的画面一直是静止的。
    邵南转动手里的笔，瞧了眼手机画面：“你确定这个办法行得通？”
    “50%可行。”徐佳荷回。
    邵南闻言，眼睛转去看她：“你胆子够大啊。”
    “我就赌她足够聪明。”徐佳荷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从千薇怀疑宿舍有小偷开始，她估计就在一步步设计我，好撇清自己，所以她如果坐实我偷窃的罪名，必然会有所动作，现在就比谁更有耐心。”
    “你不怕她突然犯傻，自己吞了？”邵南问。
    徐佳荷一笑：“比起眼前的利益，她应该更在乎今后人生。人生都毁了，要钱有什么用？她要的是体面活着，再用钱填满她的虚荣心。”
    “如果她不聪明，反而费我点时间和精力，可惜她没时间想这些了。”徐佳荷盯着手机道。
    邵南看她几秒，随后搓了搓手臂，感叹道：“徐佳荷，看来以后我要对你好点儿，学霸耍起阴谋手段都够硬核。”
    “好啊，你对我好点，我肯定温柔以待。”徐佳荷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自己都没料到。
    邵南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画面突然动了，转过头冲她笑道：“鱼上钩了。”
    徐佳荷收敛笑容，看向屏幕，眼神渐渐冰冷。
    十分钟前。
    空无一人的卫生间，楚媛坐在马桶上，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微信对话框里的消息一直不停地弹出来，无数消息涌入她的眼中，都是逼她还钱，诅咒她全家，威胁要找到人捅死她，全是难堪入耳的言语。
    她不断翻看着图片，有带血的匕首，被车撞飞的动图等等，最后一张，她翻到时浑身都在颤栗，紧握着手机陷入绝望和无边恐惧，那是是她当初踏入贷款这条不归路时，向平台裸/体手持身份证拍照留下的裸条，此刻被无/码清晰地发过来，她瞬间崩溃。
    “告诉你，再不还钱，我就把照片发给你的同学，家长和老师，要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还有你的全/裸视频，我也会卖给一些微信群，让别人都瞧瞧你风/骚的样子。”
    “你他妈还不还钱？”
    ……
    楚媛看着满屏的催贷消息，恐惧提到嗓子眼，她心里慌乱无助，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玉佛，绝望地反复纠结。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将它卖了，或许可以折现还清所有贷款平台的钱，二是让徐佳荷顶锅，自己另寻机会下手。
    前者能解燃眉之急，但她拿了玉佛，千薇这次必然不再心软，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调查，甚至会引来警察，那么贷款的事情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她的人生就毁了。
    她不能这么做。
    还在犹豫不定时，突然有人拽门，吓得她身体前倾，条件反射地将玉佛合拢握住，随后听见外面人自言自语一句“有人了？”，脚步声渐渐消失。
    她松了一口气，额头的汗沿着脸颊滚落。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楚媛努力维持冷静，看了一眼躺在手掌中的玉佛，心里已有了决定。
    从图书馆出来，徐佳荷同邵南去餐厅吃饭。她刚走向一楼窗口，被邵南拉住：“吃什么一楼，走，跟少爷我去楼上吃顿大餐，我请客。”
    “为什么？”徐佳荷反问。
    “庆祝啊！”邵南眯眼笑道，“帮我改好曲谱，我很满意。”
    “那又没什么，小事一桩。”
    “走吧，走吧，就当陪我吃。”邵南推着她上三楼。
    结果两人走进餐厅，正好撞见季暮和方怀星也在，坐在临窗的位置吃饭，方怀星看见了，立即招手：“小佳荷。”
    徐佳荷看向季暮，笑着打声招呼，她俩点过餐，直接过去和他们拼桌。
    邵南和方怀星一直不大对付，朝二位打过招呼后，就安静坐那儿一言不发。
    “最近考试复习得怎样？”季暮问道。
    徐佳荷回复：“还好，挺顺利的。”
    “顺利个毛球。”邵南低声嘟囔一句。
    徐佳荷瞟她一眼，转过脸对季暮说：“邵南她最近写歌不太顺利。”
    方怀星询问：“你还搞原创？”
    邵南别扭地点头：“就瞎整着玩。”
    “方老师，她其实很棒，都已经入选某台综艺选秀，考试结束要进节目组录制。”徐佳荷补充道。
    这回换邵南瞥了她一眼，意思是干嘛和他说这些。
    “噢？”方怀星打听到节目名字，眉头一挑，心里想着巧了。
    “有签公司吗？”他问。
    “没。”
    “那就是没背景、没团队、没资源了？”方怀星敬佩她勇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以啊。”
    听到三无这句话，邵南心里也清楚这条路很难，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想闯一闯。
    “还是那句话，我欣赏你的嗓音条件，如果需要合作，随时找我。”方怀星道。
    邵南想起初次见面，离开时被他拦住，三分真七分假地说要给她发专辑，她当做无聊搭讪给打发了，彼时他们还不认识，如今他旧事重提，才相信是认真的。一时看着他没作声。
    方怀星怕她不信，掏出手机，给佳荷发条微信：“我刚发了一个号码给小佳荷，你需要帮助随时找他。”
    邵南听后一怔，见他真这么做了，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干瘪瘪地回道：“谢谢方老师。”
    “客气。”方怀星抬头冲她眨了下眼睛。
    邵南差点没翻白眼，得嘞，这人就本性难移。
    徐佳荷旁观他俩的互动，忍不住想笑，有服务员过来送餐，她刚想动手，结果被人捷足先登，季暮将小火锅端下来，放在她俩中间，叮嘱道：“小心烫。”
    她瞄了眼季暮，嘴角偷偷扬起。
    “你暑假想好怎么过？”季暮随口问。
    徐佳荷筷子一顿，如实回答：“打工。”
    “咖啡店？”
    “嗯。”
    季暮思忖片刻，回道：“我七月份需要出国一趟，八月才回城中住。”
    徐佳荷起先听了感到莫名，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汇报行程，所以八月会经常看到他，心里顿时被喜悦一点点填满。
    四个人正吃着，徐佳荷手机突然响了，她低头查看，是辅导员的电话。
    她立即接通，听见那头忧心忡忡地通知：“佳荷啊，你赶紧回宿舍一趟。”
    徐佳荷脸色笑容消失，心里有底，暗暗说服自己镇定，瞧一眼还在吃饭的季暮，给邵南发了条微信，悄悄示意她看。
    邵南一头雾水，顺意查看手机，随后表情微妙地看向她。
    “季老师，方老师，宿舍还有事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徐佳荷起身道。
    “这么快？”方怀星有点懵。
    季暮也同样奇怪，瞧她脸色如常，但不顾还未吃到一半的饭菜离开，心想是真的有事。他点头道：“这些都放着，待会儿我们收拾。”
    徐佳荷伸向碗筷的手，听见这句只得收回，朝两人道别，与邵南一起离开。
    “季暮，这两小丫头好奇怪啊。”方怀星疑惑道，“不会有事瞒着我们吧。”
    季暮不是授课老师，多有不便，对他嘱咐：“回头你找曾淼打听一下，佳荷和宿舍里的人处得怎样？”
    “行。”
    徐佳荷同邵南走到宿舍楼前，瞧见路旁停了辆警车，她俩看一眼彼此，迅速上楼。刚走上来，发现楼道里站满围观的人，徐佳荷拨开人群往里走，一路有人侧目打量，流露出鄙夷和冷嘲的眼神。她缓缓走到305的门口，望见屋内站着几人，除了千薇和楚媛，辅导员曾淼正在和两位身穿执勤服的警察交涉，转头看见徐佳荷立马招手：“佳荷，快过来。”
    她走过去，其中一个男警察亮出警官证，问道：“你就是徐佳荷？”
    她冷静地点点头。
    “我们接到报警，这位千薇小姐遗失了一枚价值三百万的古董玉佛，需要你配合调查。”
    所有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气，三百万……
    徐佳荷目光穿过两位警察，落在靠近阳台的两人身上，千薇满脸愤怒和焦虑，而楚媛一脸无辜地旁观，视线与她对上，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只调查我吗？”徐佳荷询问。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女警官解释：“暂时只是了解案情，宿舍所有人都需要配合询问搜查。”
    “千薇学生说玉佛下午遗失的，请问你今天下午在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都在做些什么？”
    “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邵南挺身而出，回道，“我叫邵南，也住这间宿舍。我俩今天一整日都在图书馆看书，如果你们不信，可以随时调取图书馆的监控。”
    这句话，让所有人对于原来的猜测心生动摇。
    楚媛见事态对自己不利，抢道：“警察叔叔，千薇说只是下午没找到玉佛，可不代表玉佛就是下午遗失的。”
    这话又瞬间耐人寻味了。
    徐佳荷冷漠地看她一眼。
    “楚媛，你说话注意点。”曾淼向来疼惜佳荷，在自己眼里她一直努力上进，学习成绩优异，从不惹是生非，不相信她会偷东西。
    “辅导员，你可不能因为佳荷成绩好，就偏袒她，我们大家伙都看着呢。”楚媛道。
    曾淼一时被堵，没再吭声。
    “楚媛，做人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这样逼我良心过得去吗？”徐佳荷攥紧拳头质问。
    “佳荷，都是同学，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玉佛是我一直非常珍视的东西，所以迫不得己才这样做，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辜，大可让警察搜一下，让我们信服。”原本沉默的千薇突然开口，“不仅是你，我们宿舍所有人的床铺都搜一遍，这样可算公平？”
    徐佳荷等的就是这句话，缄默片刻，随后让到一旁：“行。”
    邵南瞧了她一眼，转眸看向某人：“楚媛，这事是你惹的，希望你能一直硬到底。”
    两位警官立即分头搜查，辅导员在旁侧站着，心像搁油锅里煎似的，忐忑难安。
    女警官俯身在徐佳荷的桌上四处翻找，她站在门口，扫过目光能及的一张张面孔，表情都精彩纷呈，愤怒，焦虑，阴暗，难以置信……可没有人像邵南那样，站出来为她发声，连辅导员也不敢随意插手。
    全世界都与她为敌，而她却依然心有底气，因为她始终记得季暮曾说过的那句话——今后，你的背后有我。
    所以，无论她面对谁，面对何种困境，她都手握勇气，奋力劈开一条路走出去。
    而这次，不用季暮出面，她可以自己解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在屏息等待，突然有人喊了声：“找到了。”
    徐佳荷侧眸，女警官从抽屉的红纸盒中搜出那枚玉佛，所有人目光震惊地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小荷花依旧帅气逼人的一天。
    下章真相
    第28章 chapter 28
    女警官从抽屉的红纸盒中搜出那枚玉佛，震惊之余所有人内心已经将徐佳荷钉上了小偷的罪名，她望着那枚玉佛躺在小墨送她的珍珠耳环中，整个人都在颤栗，是愤怒，也是厌恶。
    千薇迅速走过来，从警察手中取过玉佛，喜极而泣：“没错，这是我的。”
    随后，她抬头望向徐佳荷，难以置信地问：“佳荷，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楚媛看到那枚玉佛从预想的地方被搜出来，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而这副模样又恰巧落在邵南眼底，她冷笑了一声。
    徐佳荷听见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有只言片语钻入耳中。
    “没看出来，平时一副学霸模样，背地里竟然干这种事？”
    “人不可貌相，千薇可真倒霉，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
    “三百万哎，她还真敢偷。”
    “听说以前也一直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真脏。”
    ……
    徐佳荷听着那些难堪入耳的话，攥紧拳头，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徐佳荷同学，如今在你位置上搜出了玉佛，如果没有意见，请你随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男警官例行公事地板着脸通知。
    说完，男警官正欲掏出手铐，被女警官拦住：“这里是学校。”
    男警官撤手，改为女警官来拉徐佳荷的胳膊，结果听见她说：“等等。”
    所有人一愣。
    徐佳荷直视两位警察，缓道：“我有意见。”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紧紧握在手中，落地有声地回击：“我有证据，这里面一共有两段视频和一段录音足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小偷另有他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不敢相信已经人赃并获的剧情还能如此精彩地反转，两位警察谨慎考虑后，其中一人问道：“能否给我看看？”
    “可以。”徐佳荷点头，她瞥了眼远处已经慌乱失神的楚媛，提出一个要求，“但是，能否仅我们几个人在场。”
    “好的。”
    曾淼协助安排，上前将宿舍门关上，阻拦了堵在外面围观热闹的人群。
    徐佳荷打开第一段视频，两位警察在旁看着，其余人也站在后方。屏幕一打开播放，是正对徐佳荷的位置，没等片刻突然有人走入画面里，是楚媛。她走到徐佳荷桌旁，背对着摄像头在翻找什么，小心翼翼的，随后又拉开抽屉，飞快地将什么东西塞进去。
    但因为身体遮挡，没看清她手里拿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明确她曾动过徐佳荷的东西。
    第一段视频结束，两位警察心里已经有数，而站在后方的千薇看向楚媛，发现她脸色苍白，双眼死死盯着屏幕，心里的信任正在一点点崩塌，最终忍着情绪继续转头看向屏幕。
    徐佳荷播放第二段视频，这次镜头的视角，是从上俯摄徐佳荷的桌面。楚媛走入画面里，低头在桌面上翻找，接着拉开左侧的抽屉，弯腰摸索了会儿，从里取出一个红纸盒，打开是一对珍珠耳环。她犹豫几秒，摊开手掌，画面里清晰可见地出现那枚玉佛，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将玉佛悄悄放入纸盒内，然后放回原处，随即合上抽屉，转身走出画面。
    看到这儿，除了徐佳荷和邵南，大家震惊竟然会有这两段视频，证实与徐佳荷无关，是楚媛偷盗栽赃给她。但这仅仅证明了楚媛和徐佳荷或有私人恩怨，并未充分证明以往物品遗失都系楚媛一人所为。
    徐佳荷早有想到这点，她接着打开最后那段录音，一阵嘈杂的背景声后，有人开口说话，是电话录音。
    “你好。”
    “你是楚媛朋友吧？”
    “是的。”
    “我是壹乐贷公司的，你朋友在我们平台上借了二十三万，已经逾期没还，现在联系不上本人，你能联系到她吗？”
    “我不知道，你们公司上回已经打过电话，别来找我，请你找她本人。”
    “联系不上才找你啊，你赶紧转告她，再不还款我就把她的裸条发到学校贴吧和其他所有社交平台上，让她牢底坐穿。”
    “你们平台违法发布裸贷，不怕警察调查？”
    “违法？民间借贷警察管得着么？”
    说完，那头就挂了，录音结束。
    原以为只是一桩学生偷盗案，可这段录音听下来，却牵扯到民间借贷的违法经营，还是宣传广告铺天盖地的大平台，这让两位警察敏锐察觉到背后牵涉更大的案子，而眼下只是冰山一角。
    证据全部看完，所有人回头看向楚媛，她像失去魂魄的傀儡站那儿，满脸都是泪痕，小声抽泣着，随即抬手捂住脸庞放声大哭，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恸哭，嘴里喊道：“不是我，那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不是我，不，那不是我……”
    徐佳荷冷眼看她如一个烂到骨子的废人，瘫软在地，反复哭喊着不是她，心里看着难受，即使痛恨她，但又觉得她很可怜，为了虚荣，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能出卖□□和灵魂，亲手毁掉自己的人生。
    她嘴里反复否认，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失望和痛恨。
    两位警察搀扶起楚媛，她竭力反抗，但奈何以卵击石。两位警察一左一右挟制住她，对惊吓过度的千薇道：“千薇同学，因为你是报案人，也需要随我们回趟警局做一下笔录，如果可以，你尽快联系自己的父母或者律师过来一起处理。”
    “好的。”千薇迟缓地点头。
    “曾老师，还麻烦您开车载着徐佳荷和邵南同学跟我们车后面，都需要过去做一下笔录，手机我们暂时保存，等到了警局拷贝后再还给你们。”
    “好的，辛苦两位警察同志了。”曾淼到现在腿都是软的，连声答应道。
    楚媛被警察押解下楼，没有手铐，但双手失去自由，她一步步拖着软绵绵的脚步下楼，一层层接受大家目光的凌迟，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她仿佛看到所有人都在唾弃她，她的人生完了。
    警车先出发的，徐佳荷随曾淼下楼，刚走到宿舍楼外，一辆重机轰鸣而至，邵南抬起头盔的面罩，向她招手：“佳荷，这边。”
    徐佳荷看见她，转身对曾淼说：“曾老师，我和邵南一起。”
    “好的，注意安全，我随后就到。”
    徐佳荷接过邵南递过来的白色头盔，跨坐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邵南发动机车，穿过人群疾驰奔向警察局。
    到了警局，千薇的身旁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模样精明又干练，倒没瞧见她的父母。
    楚媛还在审讯室，徐佳荷和邵南过去做笔录，依然由之前的女警官接待，她俩详细地将反证过程告诉对方。例如那晚徐佳荷深夜摔门离开寝室，去了校外附近某电子产品的商铺，购买两台微型摄影仪，和邵南一起趁白天宿舍没人时安装在床头。她还将原本拉黑的号码删除，耐心等待对方再次电话催贷，然后录下通话内容。
    她平静地陈述所有内容，回想起这几天内心的煎熬，此刻随着袒露已经渐渐放下，发生的已经发生，过去的随它过去。
    做完笔录徐佳荷拿回手机，曾淼走过来，满脸疲惫地告诉她们：“警察还在审讯楚媛，估计一时出不来，这案子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复杂。”
    “因为壹乐贷？”徐佳荷问。
    “嗯。”曾淼皱眉道，“目前我从警察那边了解到，楚媛是被校外的一个熟人介绍裸贷的，并且鼓励她去卖/淫还债，曾被她拒绝，警察现在想通过她的介绍人追查更多线索。”
    徐佳荷与邵南陷入沉默，他们本意是证明自己清白，但从未设想过会扯出这背后更大的灰色交易链，已远远超出她们的想象。
    “你们做完笔录了就先回吧，今晚折腾到现在，你们明早还有课，最近期末考试不能松懈。佳荷保持好心态，这几天辛苦你了。”曾淼拍了拍她肩膀，眼里流露出心疼。
    徐佳荷心有触动，回道：“没事。”
    “走，我送你们到门口。”
    曾淼领着她俩到警局门口，邵南离开取车，徐佳荷回头问：“辅导员，楚媛会坐牢吗？”
    “暂时还不清楚。”曾淼沉默片刻道，“还要看千薇那边态度。”
    恰逢千薇和律师出来，她走上前，面露歉意道：“佳荷，对不起。”
    徐佳荷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贵重物品被偷，很难还能保持理智，毕竟千薇也是受害者。但她能明白不代表就能谅解，她需要时间缓缓，眼下面色如常地回道：“没事，东西找回来就好。”
    “真的对不起，我不该一味信任楚媛，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千薇再次道歉。
    徐佳荷微笑摇头：“没事。”
    千薇见她真没生气，内心的愧疚才少了点，和她道别后，正欲随律师离开，结果听见佳荷喊自己，停下脚步转过身。
    徐佳荷犹豫几秒，才开口：“千薇，如果可以，放过楚媛。”
    她看了眼佳荷，笑了一下，随车离开。
    邵南骑着黑色机车过来，徐佳荷同辅导员告别，上了机车，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曾淼忧心忡忡地望着夜空，刚想转身进去，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方怀星。
    邵南载着她没回学校，而是奔向一条平坦开阔的沿江边道，深夜无人，她停在路上，摘下头盔，回头也直接解开佳荷的头盔。
    “来这里干嘛？”徐佳荷环顾四周问。
    “带你释放压力。”邵南笑着回，随后将两人头盔搁在一旁的长椅上。
    她发动机车，像一头野心勃勃的凶兽俯下身体，随时准备冲向前方。
    “不戴头盔，会被摄像头拍到的？徐佳荷心里担忧。”
    邵南目光投向远方：“放心，这条路压根没东西盯，抱紧我，咱们要放纵飙车了。”
    徐佳荷听了，心里竟也想跃跃欲试，她不再劝阻，甚至伸手抱紧邵南的腰，整张脸贴在她后背，随着轰鸣叫嚣的发动机声，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极速倒流。
    激动又隐隐期待。
    机车像悬在满弓上的利箭，瞬间冲刺出去，奔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灯大道。夏天深夜的风狠狠刮过她的脸颊，卷起飞扬跋扈的长发，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两旁飞速掠过的路灯连成一道窄线，对面的江岸高楼林立，灯火璀璨夺目，像一座座傲立于海上的蜃楼，缥缈辉煌又触动人心的壮丽。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放肆痛快地大喊：“邵南！”
    邵南听见，大笑着回应：“佳荷！”
    “我做到了！”徐佳荷兴奋地大喊。
    邵南笑着加速飞驰。
    徐佳荷试着松开双手，迎风将双臂展到极致，闭上眼睛仰头大喊：“啊——”
    一声接一声，像个疯子在深夜无人的大道上，放纵肆意地大喊。她的眼眶潮湿，迎着风将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身后，腾空自己的内心，再重新被快乐填满。
    这个夏天，她好像还是她，但又似乎不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副本即将结束。
    好激动!
    第29章 chapter 29
    邵南载着徐佳荷夜归，机车驶入宿舍楼外的停车区，徐佳荷下车，望见一人站在走廊的阴暗处，她认出身形时一愣，随后看着他慢慢走到路灯下，是季暮。
    见他俩有话要说，邵南也就识相溜了。
    “季老师。”徐佳荷怯怯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季暮走到她身旁，见路边有人望过来，对她说：“跟我来。”
    徐佳荷乖巧地跟在身后，随他一路走出学校后门。她看向前方高大的背影，心里揣测他是否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在门口逮她，可自己还没想好如何跟他解释，怕被责备没有提前告知。
    季暮停下脚步，回头问：“想吃点什么？”
    “啊？”徐佳荷愣住。
    季暮抬头打量四周的餐馆，嘴里回应：“你晚饭不是只吃了一点儿，就和邵南回宿舍了。”
    他的目光落在佳荷的脸上：“不饿吗？”
    听见这话，她想起傍晚在三楼只扒了两口米饭，后来又费精力对付一些人，这会儿确实饥肠辘辘，只是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她点点头：“我想吃拉面。”
    季暮冲她一笑：“好啊。”
    徐佳荷随他走了一段路，直到街道拐弯处，抬头望见一家黄色木条推拉门的日式餐馆。
    他们推门进去，屋里人很少，季暮侧过脸问她：“喜欢榻榻米还是卡座？”
    她瞄了眼灯火明亮的榻榻米房间，许多鞋子堆在门口地上，她摇摇头：“还是卡座吧。”
    旁边服务员听见，直接领着他们往两人卡座方向走，随后递给他们菜单离开。
    徐佳荷双手扶着点餐本，偷偷瞄了眼对面，只望见他的眼睛，垂着眸似乎在认真选餐，她心里暗想，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模样好像有点过分冷静。
    “不知道吃什么？所以一直盯着我看？”季暮抬眸突然看她。
    徐佳荷被逮得正着，慌乱中随手指向一个套餐图片：“就这个吧。”
    季暮看了眼，合上菜单本，叫服务员过来点餐。
    两人等餐的空隙一直没说话，徐佳荷在等他开口，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没底，主动开口问：“你在宿舍外等很久了吗？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打过，没人接听。”季暮回。
    徐佳荷立即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四个未接来电，她瞬间心虚了，内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接，刚刚一直有事，就没时间看手机。”
    季暮双手搭在桌上，卷起衬衫袖口，将她的灰蓝色瓷杯取过来，倒了些麦茶，推过去道：“我知道。”
    这一句“我知道”引起徐佳荷太多遐想了，他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季暮从见到她开始，便察觉她神情忐忑，每次对视都目光闪躲，心里明白她是因为隐瞒了今晚的事才会局促不安，也不同她绕弯子，他直言道：“今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果然……
    “抱歉，季老师，我不是故意隐瞒你。”
    季暮看着她一笑：“干嘛说抱歉，你处理得很好。”
    徐佳荷闻言愣住，看向他。
    “我大概都听曾老师说过了，你没告诉我也是怕我担心，我都知道。”季暮道。
    她听了这句简短的话，心里瞬间酸楚翻涌，他清清淡淡的一句“我都知道”，像戳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她努力逼回眼泪，眨着眼睛道：“季老师，对不起。”
    季暮瞧她眼泪盈眶，一眨眼睛两行滚落，他伸手过去，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心疼道：“哭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明明他没说什么，可偏偏他一开口，她就止不住眼泪想哭，她嫌自己丢人，连抽几张纸巾，双手覆盖住脸，没敢看他。
    “季老师。”
    季暮见她挡住脸，用嗡嗡的声音喊他，忍不住想笑：“嗯？”
    她原本想解释，可听见他低沉性感的嗓音钻入耳朵，似乎还带着笑意，更羞愧了，纸巾下的脸红得不行，嘟囔道：“你别笑啊。”
    季暮听见她撒娇，莫名觉得可爱，哄道：“好了，有人过来送餐了。”
    她一听，脸要丢到外人跟前，立即胡乱擦了两下脸，红着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静等人放下餐盘离开。
    热腾腾的豚骨拉面，嫩黄的细面沉在香浓的汤汁中，铺上几块软骨肉，再配几粒青白小葱，模样美味可口。
    季暮见她目光盯着汤面，知道是真饿了，吩咐道：“边吃边聊。”
    她也没客气，直接抽出筷子捞面，边吃边将这两晚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季暮。
    而季暮，陪她吃着，听她聊及昨晚巧遇时借钱的插曲，原来是为了买监控仪。他听到警察来宿舍调查时，她是如何应对的，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她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心里该有多委屈和愤怒，但她如今轻描淡写地笑着说完，大概也是为了不让他过于担心。
    她好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出面解决问题的女孩，而是一点点变得可以自己去和这个世界的不公抗衡，他心里为她骄傲。
    “佳荷。”
    “嗯？”徐佳荷抬头看他。
    “我不干涉你处理任何事，但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自己。”季暮注视着她道。
    徐佳荷沉默几秒，随即扬眉一笑，点头答应：“嗯，好的。”
    季暮跟着笑了。
    两人吃完面，又闲聊一阵子，餐馆内都没人了，老板将非营业时间的牌子挂在门外，转身回到店内擦拭餐桌，收拾清洗干净的碗碟，季暮起身结账，然后送徐佳荷回去。
    他俩路过一家零食店时，门口摆着一台粉色的糖果扭蛋机，圆柱形的玻璃桶内全是五颜六色的彩球，旁边标注一元一次。
    季暮瞧见了觉得好玩，问她：“想要吗？”
    “嗳？”徐佳荷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喜好，见他满脸笑容，顺从地点头，“好啊。”
    他找小店老板换了十个硬币，蹲在矮桌旁就开始了。徐佳荷站在身侧瞧他塞入硬币，操作玻璃桶内的机器抓手，她打量着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会儿拎着裤脚蹲在马路旁，玩着小孩才会逗留的糖果扭蛋机，模样还特别认真，她心里莫名想笑。
    季暮见抓到一个红色扭蛋，兴奋地盯着它缓缓移到洞口，下一秒掉落下来，他弯腰取出扭蛋，掰开来查看，里面是一颗费列罗。
    他递给徐佳荷：“拿着。”
    接着又抽中几颗大白兔糖，麻将花生糖，西瓜口香糖，徐佳荷见手里的糖越来越多，像极了那日文学社抽书签，也是赢了一堆糖。
    季暮颠了颠手中仅剩无几的硬币，抬头问：“佳荷，你要不也试试？”
    徐佳荷点头，跃跃欲试地接过硬币。
    两人换了位置，她学着季暮的操作，将硬币投进去，随后移动金属抓手，摁下键盘，一个粉色的球滚落下来。
    她拨开来一看，是个长方形的条状奶糖，上面写了行字，她瞥见脸一红，收入手心握紧直起身子道：“季老师，糖果够多了，我们走吧。”
    “行。”他将手中的糖果递给她，“我留一颗，剩下的都给你。”
    他剥开那粒水果硬糖，含在嘴里。
    徐佳荷没想到，他都是抽给自己的，而非因为喜欢这个，顿时心里甜甜的，回道：“谢谢。”
    她将所有糖果揣入兜里，随他慢慢散步回校。
    走到宿舍楼前，徐佳荷没说话，还是季暮主动开口：“回去早点休息，已经很晚了。”
    “嗯。”徐佳荷见他要走，招手道，“季老师，晚安。”
    “晚安。”
    徐佳荷背过身，走入寝室楼，回头望了眼站在铁栏栅外的季暮，又垂眸看向掌心的奶糖。
    糖纸上写着一句话：“如初恋般甜蜜。”
    她看了一眼，红着脸迅速揣回兜里，眼不见为净。
    季暮见人已经进楼，他才往回走，掏出手机拨通方怀星的号码。
    “喂，季暮，小佳荷没事吧？”那头问。
    “没事，状态挺好。”
    “那就好，晚上你听见曾淼提及这事，又打不通小佳荷电话疯了似的冲出去，吓着我了，我还以为情况多严重。”
    季暮也没想到当时的自己会失去理智，听到佳荷出事，他似乎就无法冷静思考，只想着第一时间见她才好。
    如今，见人没事了，他心也安定下来，才腾出精力好好收拾后面的事，思忖片刻后问：“壹乐贷公司你了解吗？”
    “是家信贷小作坊，去年才起来的，听说余家也入了点股。”方怀星揣测他的想法，缓道，“动他们不好吧，毕竟余家和千家的关系……”
    “谁说要明着来，余家投了那么多项目，难免会有看走眼的，动壹乐贷伤不了他们面子，顶多给个警告，这个行业，并不是有钱就能只手遮天，拿了不干净的钱，总归要还的。”季暮冷声道，“如今手都伸到学校里来了，吃相太难看，既然这样我不介意陪他们玩玩。怀星你尽快调查一下他们暗线的色/情交易链，我明天会让裴远调查壹乐贷的资金问题，他们敢这么玩，估计有替背后的资本洗钱。”
    方怀星声音兴奋道：“一片叶子沾了小佳荷，你就要把他们寄生的树连根拔起，啧啧，季暮你玩得够大啊。”
    季暮笑了：“既然不想安心赚钱，那就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第30章 chapter 30
    徐佳荷望着外面的暴风雨，这两日因为台风，咖啡店都没什么生意。
    离楚媛被退学，眨眼已经过去两个月，关于她偷盗千薇东西的事在学校沸沸扬扬传了一阵子，大家又投入到紧张的期末考试中，而那晚从警局出来，徐佳荷再也没见过她。但听说她并未坐牢，向千薇如数赔偿损失，被保释后不知去向。
    落在宿舍的行李，还是一位自称她小叔的人过来打包拉走了，楚媛彻底销声匿迹。
    而邵南考完试也进了节目组，已经失联至今，倒是通过每周六晚的综艺知道她越来越火，这个夏天一步步走入大众眼中，扎扎实实走到了现在五强。
    徐佳荷低头看了眼微信，和季暮的聊天还停留在考试前，她转了6百元过去，但他并未收，隔天又被退回来。已经两个月没联系，他说过八月份会回来，可这个月都过半了，依然没见过他的身影。
    她是不是该主动联系他？可是聊什么呢？
    “佳荷，佳荷。”小墨握着手机快步过来，将屏幕亮给她看，“最近爆这个新闻好多啊，经常三四个热搜挂上面。”
    徐佳荷瞧一眼，排在前列的两个都是关于壹乐贷操控大学生色/情交易和高息勒索已超过数十万人，以及创始人挪用资金向监管部门行贿。这条新闻她在地铁上曾经刷到过，刚爆出那会儿她也感到震惊，没料想楚媛这事会揭露出背后违法如此严重的经济案。
    这还仅仅是一个校园贷的平台，她不敢想象其他层出不穷的平台是否就会干干净净，而这蝴蝶效应带来的影响又将延伸哪里。
    “这些女孩出卖肉/体代替裸条换来一笔贷款，一旦逾期未还，她们的裸条或者视频会被平台压缩打包，四处贩卖，这才是她们悲剧人生的开始。”徐佳荷缓道。
    “太恶心了吧，这个壹乐贷和吸血虫有什么区别？”小墨惊叹道。
    徐佳荷想到楚媛，一个好好的花季女孩，考上了重本，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但因为贪慕虚荣，失去男朋友的资金支持，为了维持她奢靡的生活开支，迫不得己走上贷款这条路，真的太可怕了。她回道：“这种企业初心就是坏的，犯罪也只是早晚而已。”
    “金融圈真乱。”小墨吐槽道。
    徐佳荷扭过头笑了：“喂，我还是经济学专业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找工作？”
    小墨突然一拍脑袋，立刻改口：“乱一阵子就过去，壹乐贷是坏掉的小虾米，祸害不了这锅汤。”
    徐佳荷对她这个比喻感到好笑，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解锁查看，眼睛一亮，竟然是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季暮忽然发来消息：“在哪儿？”
    jiahe：“咖啡店。”
    季暮：“今天台风很大。”
    jiahe：“嗯，还下了好大的雨。”
    等等，徐佳荷愣住，他怎么知道海市台风天？看新闻了？还是……人已经回来了？
    下一秒，她的微信对话框又弹出一条消息：“我回海市了。”
    徐佳荷的内心顿时激动，没想到他今天回来了，毫无预兆。她该回点什么呢？回“哦”还是“欢迎回来”？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她刚准备输入“工作顺利吗”，结果对方先发消息过来：“我回了趟学校，地铁因台风停运，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停运？”她早上还没接到通知啊，这都快到下班时间了。
    季暮：“我还有十分钟会路过咖啡店，过来接你。”
    徐佳荷愣住，心里暗想接我回学校吗？她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回道：“好的。”
    咖啡店外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季暮开着雨刷，低头看一眼腕表，还有十分钟她就下班了。他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下午飞机刚落地，就回学校开会，听见邻座的女老师提到今天8号线停运，会议一结束他便开车过来，终于在她下班之前赶到，还剩点时间，自己可以休息一会儿，不想见到她时模样很疲累。
    徐佳荷数着秒针度过最后十分钟，掐点将工作全部转交给小墨，转身跑进休息室换衣服，合上衣柜拎着包出来。
    “佳荷，你今天走这么急干嘛？”小墨探出身子问，见她只拎了包，提醒道，“伞忘记拿了。”
    徐佳荷听见，又折回休息室取伞，路过柜台时说了声：“谢啦。”
    “路上小心点。”小墨叮嘱。
    “嗯，拜拜。”
    徐佳荷推开玻璃门出去，外面暴雨依旧，她刚想打开折叠伞，却无意瞥见马路对面停了一辆车，季暮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瀑中冲她笑着。
    她看见了，突然怔住，下一秒脸上绽开笑容，抬手冲对面的他打招呼。
    就这样，她望着季暮从雨中向她走来，一步步靠近，她的心在慢慢地加速，目光无法从他身上挪开一寸。两个月没见，他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比以前更迷人了几分，否则她怎会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不顾一切。
    季暮穿过马路，走到她身旁，见她站在屋檐下发呆，开玩笑道：“怎么？才两个月没见，不认识我了？”
    徐佳荷回过神，红着耳朵道：“没。”
    “先上车再说。”季暮将她往怀里带了一下，推着她肩膀往前，又往她那边倾斜伞面，随后一起挤在黑伞下穿过马路。
    徐佳荷走在他身旁，能清清楚楚地感触到他肩膀贴着自己的温热，衣料轻微的摩擦，雨水溅湿他俩的裤脚，她的白鞋每一步跟随着他的黑色皮鞋，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像悄悄挣脱了速度轨道，紊乱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她埋头走路，目光没再敢看他。
    季暮送她上车后，自己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收伞进去。
    他发动车子，提醒佳荷系上安全带，随后问：“明天休息吗？”
    “嗯。”
    “那今晚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再送你回校。”
    徐佳荷去拉安全带的手一松，被弹回去的带子打到了手背，没顾得上疼，睁大眼睛望向他。
    季暮瞧她模样，忍俊不禁地解释：“学校附近的积水这会儿已经没过轮胎了，车子不方便行驶。”
    徐佳荷脑子一片空白，她没想到仅仅才一天，遭遇了地铁停运，大道封路的惨况，总校在城南靠近沿海，台风登陆后成了受影响最严重的地方。她只得妥协：“好吧。”
    “饿了没？”季暮问。
    徐佳荷摇头。
    “我们先去超市买点食材，我很久没回来，家里估计没什么吃的。”
    “嗯，买点带回去，我们自己煮也很方便。”徐佳荷开始计划买些什么菜，晚饭弄个三菜一汤？
    “意大利面吃吗？”季暮问。
    徐佳荷不挑食，回道：“可以啊。”
    “好，晚上我来煮蛤蜊意面。”
    她心里刚刚诞生的菜谱听见他要下厨，又默默打消念头，自己还从未尝过季暮的厨艺，上回吃火锅不算。
    下次，下次她再有机会发挥。
    他们绕去超市购置一堆食材，超市内人很少，许多东西都在促销，她见水果新鲜也装了几袋，估摸着够吃一星期了。
    两人回到老洋房，车子停在院子里，徐佳荷帮忙撑伞，季暮打开后备箱取出两大袋东西，一同走到屋檐下。
    外面暴雨声弥漫，雾蒙蒙水光一片，徐佳荷收了伞，回头望见季暮正在开门，蓝色衬衫右肩连着后背晕湿了许多，紧贴在皮肤上。
    “进去了。”季暮打开门道。
    “哦哦。”她红着脸转开目光。
    徐佳荷随他进去，这还是第二次来这儿，她在玄关处脱掉鞋，看着干净蹭亮的木地板，低头又发现自己一双袜子早已被雨浸湿，脚尖处有些脏，她想想索性连袜子也脱了干净，光脚踩在地板上，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季暮瞥见她打赤脚，弯腰取出上回她穿过的鞋，放到脚旁道：“快穿上，地上凉。”
    徐佳荷龇牙笑笑，乖巧地穿上拖鞋，随他一起进屋。
    屋子里很干净，似乎请人打扫过，离开这么久都没落灰。徐佳荷帮忙把食材拎入厨房，再取出其中几袋水果，想找干净的果盘放置。
    “季老师，你知道嘛，壹乐贷已经被查了。”她突然想起季暮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新闻。
    季暮将新买回来的调味品放入柜子，合上柜门道：“知道。”
    “你知道？”徐佳荷惊奇问，“你不是在国外吗？”
    季暮笑了：“在国外，又不是不能上网。”
    徐佳荷恍然点头，觉得自己傻透了，对他说：“没想到，壹乐贷这么快就被封了，从广告铺天盖地到热搜一天几回，短短时间内，就走向灭亡了。”
    “路都走不正的公司，存在不过昙花一现。”季暮回道。他没向佳荷提的是，这背后加速壹乐贷灭亡还因他的推波助澜，一个月前他将搜寻到的全部证据都托人转交给警察，才让原本暗中调查的节奏迅速铺在了阳光底下，坐实壹乐贷的种种罪行，一举抓获壹乐贷案牵涉其中的所有人。
    而余家，也如自己所料，抽身及时，最后撇了个干净。
    他正想着，瞥见徐佳荷抬肩蹭了一下耳旁垂落的头发，他未经思考，伸手将她的碎发挽在耳后。
    正在清洗果盘的佳荷，耳朵突然被人触碰，身体一怔，察觉到季暮的动作，瞬间有一秒失了心跳。
    两人都陷入沉默，唯有龙头下的水流如柱，“哗哗”不断冲刷着佳荷手中的白瓷果盘。
    季暮也发现自己的举止不妥，随即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转过身道：“我去换身衣服。”
    徐佳荷没敢与他对视，断断续续回应：“哦哦，好的，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季暮离开后，她匆忙关掉快要淹没深槽的水，垂眸打量水中的自己，映出紧张羞涩的脸庞，下一秒被坠落的水珠撞碎。
    她的心快要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台风天适合同居→_→联络联络感情。
    暮哥，冲鸭!
    第31章 chapter 31
    徐佳荷完澡，穿着他的宽大T恤和运动短裤出来，季暮刚端了两盘意面过来，瞧见她纤细的身子套着自己衣服，还真莫名想笑。
    “过来吃面吧。”他吩咐道。
    “好的。”徐佳荷用头绳随意扎了下头发，走到餐桌跟前，低头打量，意面嫩滑柔软，浸在番茄汁里，点缀了几块蛤蜊和西兰花，看上去蛮有食欲。
    “尝尝看，不见得好吃。”季暮替她抽出椅子，将柠檬水递给她，自己在另一头落座。
    “季老师，你无论煮了什么我都会觉得好吃。”徐佳荷吹捧道。
    季暮被她逗笑：“这么给我面子？”
    “那是。”徐佳荷迫不及待伸筷子小尝一口，酸酸甜甜的，惊讶道，“季老师，你浇了柠檬汁？”
    “嗯，口感会好点。”季暮回。
    徐佳荷朝他竖起大拇指：“很赞！”
    “那还行，手艺没退步。”季暮笑着回她，继而又问，“明天休息，有什么打算吗？”
    “嗯……回学校看看书，准备九月份从业考。”
    季暮若有所思地点头，看了她一眼，半响才开口：“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徐佳荷抬眸看他，见人起身离开，走入房间，没过多久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粉色纸盒。
    “这是什么？”徐佳荷问。
    季暮挠了挠额头：“我之前问了张老师，才知道上个月10号是你生日，在国外为你买的生日礼物。”
    徐佳荷愣住，她的生日从来没人给自己庆生，不过是徐澍为了给她上户口，将捡她回来的那天当做出生日。
    她两眼望着季暮，心里感动万分，满脸笑容地接过来，回道：“谢谢季老师。”
    “打开看看。”季暮引诱道。
    她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个红棕色的链条包。款式大方简洁，是她喜欢的类型。徐佳荷瞥见包上的标识，似乎在哪儿见过，曾经见千薇背过这个牌子的包包，一看就很贵。
    季暮猜出她的想法：“国外买的，你如果不要，我可没人送，只能丢掉。”
    徐佳荷一听会丢掉，心里的犹豫顿时没了，回道：“那我收下啦。”
    “嗯。”季暮又递给她一个信封，“还有这个。”
    “还有礼物？”徐佳荷疑惑地接过，拆开信封一看，惊喜地立即抬眼看他，又低头再看一眼门票，反复确认，直到平复激动的心情，问他：“季老师，你怎么会有这个门票？”
    季暮给她的正是两张邵南总决赛门票的VIP坐席。
    他笑着解释：“让怀星帮忙订的，今天在学校碰见就给我了，你明天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看。”
    徐佳荷握着门票，心里想和他一起去，但不清楚季暮愿不愿意去这种热闹的场合，试探性问：“季老师，明晚……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季暮见她一脸期待，思忖几秒后点头妥协：“可以。”
    “那好啊，明天我们一起。”
    吃过晚餐，徐佳荷主动要求洗碗，季暮回房间洗澡，出来后拿起手机给方怀星发了条消息：“明晚同学会我不去了。”
    方怀星瞬间连弹三个微信过来：
    “？？？”
    “你不去？我能被邢露那丫头弄死啊。”
    “你干嘛不去？莫非有约会？”
    季暮擦拭头发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陪小孩看演唱会。”
    回复完，他搁下手机离开房间，而那头方怀星难以置信地继续弹他：
    “小荷花？我定的票？”
    “你俩有没有点人性啊！不带我！”
    “喂，季暮你明天不去，我怎么镇场子？会被那群蜘蛛精生吞活剐了……”
    “人呢？”
    季暮从房间出来，发现佳荷在电视柜旁徘徊，低头在打量嵌在墙壁里的收纳格，问道：“在看什么？”
    徐佳荷闻声抬头，兴奋地指着眼前一整排蓝光影碟，问道：“你喜欢收集这个？”
    季暮走到她身旁，看了眼自己的收藏，解释道：“算不上爱好，只是一个习惯而已。觉得喜欢的电影，会习惯性买碟回来放着，哪天心血来潮，可以翻出来看看。”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很多都是经典老片，有的都已经绝版。
    “挑一部电影一起看？”季暮提议。
    “好啊。”徐佳荷想着时间还早，看一部老片也挺不错。她的目光在碟片上来回徘徊，最后手指落在其中一张上，抽出来道：“要不，就这个？”
    季暮看了眼她手中的碟片——《Dracula》，中文译称“惊情四百年”。
    “片子不错。”他从佳荷手中接过影碟，取出光盘放入碟放机内，随后打开液晶屏。
    徐佳荷趁他准备时，切了点水果端过来搁在茶几上，季暮关了灯，回来和她坐沙发里一起等待放映。
    电影风格偏向于哥特经典，是一部阴森浪漫的吸血鬼题材，男主德古拉伯爵因战乱出征，回来发现自己妻子误以为他战死而自杀殉情，男主因此沦为吸血鬼。
    后来女主转世，两人再次遇见时，他们隔着一条马路，德古拉默默看向那位样貌惊似妻子的年轻女孩，穿着一袭墨绿色克里诺林裙，戴了顶可爱的小礼帽，穿梭在人群中，只有她那么美丽耀眼，他再次被女主米娜深深吸引。
    徐佳荷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起先还觉得新颖，可因为片子年代久远，演员台词很少，多数靠场景变化和人物神态来一点点走剧情线。她看到后来渐渐有点困倦，一双眼皮沉得跟几十斤的秤砣挂上面，眨了好几次眼睛最终放弃挣扎，倚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片尾字幕渐渐升起，季暮抬手松了松脖子，转过脸发现佳荷已经不知何时抱着一个靠枕睡着了，他莫名笑了，明明是陪她看电影，怎么到最后成了她陪自己。
    他伸手取过遥控，关掉电视，喊了声：“佳荷？”
    没有回应。
    季暮走过去，见她蜷着双腿歪倒在沙发扶手旁，姿势并不舒服。
    他将怀里的抱枕拿走，弯腰抱起佳荷，刚起身时，没料到她突然转过脸来，嘴唇从他的下颌轻轻擦过，他动作僵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没醒。他视线下移一寸，看见佳荷柔软泛着粉色光泽的唇瓣微微张开，T恤的领口松斜，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他目光一沉，快步走向楼上房间。
    推开房门后，季暮将她放倒在床上，替她掖好空调被，便带上门出来。
    他没直接回房，又将两人吃过水果的盘子清洗干净，洗到一半忽然双手撑住水槽，发现佳荷留在脸上的触感并未消失，而是慢慢侵蚀入心，密密麻麻地席卷全身，他低着头静默几秒，摇头笑了，直接捧水洗了把脸，终于冷静下来。
    隔天早晨，徐佳荷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一秒的愣神，她明明记得自己还在楼下看电影，怎么一觉睡到天亮，还在自己房间里？
    她坐起身，望见床尾木衣架上挂着一袭明黄色波点肩带连衣裙，风格复古，她踩着拖鞋走过去，摸了摸衣料，很柔软，也很喜欢，猜测估计是季暮准备的。
    徐佳荷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四处打量，没发现季暮的身影，她转去厨房，依然没人，正想离开时，瞥见水槽旁搁了一只红酒杯，里面还有残余的酒汁，他昨晚喝酒了？
    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她又绕到后门，结果听见水声，从台阶走下去，发现旁边的阳光房有人影晃动。徐佳荷一步步靠近，逐渐看清原来是季暮。
    走到玻璃房门口，她望见季暮一身浅灰色的宽松居家服，手握水管站在郁郁葱葱的绿植中，正在低头浇水。
    台风过去的天气清爽明艳，头顶的云朵层层堆叠，阳光照在她的后背，有点灼热，她缓缓往里走了几步。
    季暮听见动静，回头瞧见她，穿上那件昨晚托人准备的衣服，眼前一亮。一直以来见她都穿暗色调的衣服，经常T恤牛仔，很少穿其他颜色的。这裙子衬得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纤腰盈盈一握。
    “你穿裙子很好看。”季暮称赞。
    徐佳荷一听，红着脸回道：“谢谢季老师。”
    说完，她想起看电影的事，迟疑道：“季老师，昨晚我……”
    “昨晚电影没看完你就睡着了，结局只能留到下次看了。”季暮关掉阀门，将水管搁在一旁桌上，岔开话题，“早上想吃什么？”
    “昨晚买了土司，我们就吃这个吧。”徐佳荷提议，“刚刚路过厨房，发现了一罐咖啡豆，待会儿给你做杯咖啡。”
    “可以。”季暮走过来，徐佳荷随他一起回去，心里默默还在想自己昨晚怎么回房间的。
    面包机上在烤土司，徐佳荷将咖啡豆倒入半自动咖啡机，拿了马克杯在接咖啡时，无意间抬眸，发现季暮的房间门是敞开的，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床尾和一截窗台，忽然季暮走入她视野中，掀起衣服下摆，抬手脱掉，衣服随意丢在床上。徐佳荷瞬间两眼发愣，彻底看呆了。
    随着他脱衣的动作，露出上半身的肌肉，没有一丝赘余，甚至隐约能瞧见腰部两侧的人鱼线，视线沿着小腹往下，抽带的裤子阻隔她的遐想。徐佳荷意识到自己羞耻的想法，慌乱间去拿咖啡，脑子一懵，手直接贴上杯身，被烫得冷抽一口气。
    缓了片刻，她重新将咖啡端下来，再次抬眸，门已经被合上。
    她心里轻叹一声，好可惜。
    他身材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暮……暮哥露肉了→_→我偷偷瞧了，身材贼棒!
    第32章 chapter 32
    徐佳荷看见季暮从房间出来，穿着一身白T和牛仔裤，手上拿了顶鸭舌帽，看上去很休闲。
    她偷瞄向季暮的腰，这会儿已经遮得严严实实，宽松的T恤瞧不出任何，一想到刚才撞见的，脸悄悄红了。
    “佳荷，待会儿我们去趟季风证券，和裴远有点事要谈，结束后再去节目现场可以吗？”季暮问。
    徐佳荷点头：“可以啊。”
    她还蛮好奇季风证券，毕竟作为应届生热门入职公司，毕业后她也想进去工作。这会儿如果能进去转转，似乎也不错。
    季暮走过来，将帽子搁一旁，坐在吧台跟前，徐佳荷递给他一杯咖啡，在他对面落座，一起吃早餐。
    “还拉花了？”季暮低头一看，是一片漂亮的叶子。
    “嗯，弄了个简单的。”
    “你才开始学这个用了多长时间？”季暮问。
    “大概两三个月吧。永哥教得比较细心，一开始从简单的入手，比如叶子或者爱心，后来会慢慢拉出动物、人物或者风景，但这些都需要借助工具。”
    季暮喝了口咖啡，难得听她提及异性，问道：“永哥是谁？”
    “我们店里的一位资深咖啡师，我的咖啡技巧都是他教的，平时话很少，但人很好相处。他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经常来我们店里学做咖啡。”徐佳荷咬一口吐司回道。
    “结婚了？”
    徐佳荷摇头：“没结婚，前女友生下孩子就和别人走了，本来永哥可以出国深造，但因为孩子放弃了。”
    季暮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还算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两人吃完早餐，简单收拾后便出门了。季暮开车载她赶到季风证券，位于市区江边的一幢写字楼里，车子停在大厦的地下车库，他俩直接乘高区电梯，直达44楼。
    从电梯出来，一位身穿亮红色工作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指引台旁，微笑向他们询问有什么帮助，季暮正欲开口，瞧见一人从自动玻璃门内出来。
    “裴远。”他招手道。
    徐佳荷顺着目光望去，距离裴远从沅村接他们回来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第二次见他西装革履，整个人的气质与那日截然不同，更沉稳自信。
    但那人笑容似乎没变，见到他俩，露出一口大白牙，热络地笑道：“季暮，佳荷。”
    季暮转头问佳荷：“是想和我们一起进去？还是去楼上的书吧转转？”
    “你们大概要谈多久？”徐佳荷问。
    他看一眼腕表，已经十点多了，心里估摸着时间，回道：“大概下午四点结束，中午裴远会订餐。”
    这么久？徐佳荷想想直言道：“那我去楼上书吧，可以看会儿书，你们不用管我，午饭我自己解决。”
    裴远笑了：“佳荷，我们公司餐厅的饭菜很不错，你可以去试试。”说完他吩咐指引台的Pearl交给徐佳荷一张工作卡，可以在季风公司内随意进出和消费。
    “下午四点，我过去找你。”季暮道。
    “嗯，好的。”
    随后，他俩走入那扇玻璃门，而Pearl告诉她书吧是在上面60楼。
    季暮的一身休闲装束与办公区一群衬衫领带的小伙子格格不入，却被他们副总亲自领着四处参观，因此引起所有人目光，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这位突然造访的帅哥究竟是谁。
    裴远推开办公室的门，等季暮进去，转头又让助理端两杯咖啡进来，季暮及时调换：“我只喝水，谢谢。”
    对上裴远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早上刚喝过咖啡。”
    裴远点头，打趣道：“自从你回国，约你好几回，总算肯屈尊来一趟了。”
    季暮走到沙发旁找个地儿坐下，往后一靠：“看在你在壹乐贷案帮忙的份上，也不能让你在我爸那里难做人。”
    裴远笑了，绕到自己办公桌，将准备的厚厚一摞资料搁在他面前，示意道：“这是公司成立以来的财报和证券报告，还有一些其他重要资料都在这儿了。我调到子公司来当副总，还是季董的意思，想为你将来接管这家公司压头阵，这半年我已经彻底摸清公司的运作情况，就等你来了。”
    季暮拿了最上面一本随意翻看，低头道：“你和我详细聊聊公司的组织架构和业务功能板块。”
    “好的。”裴远走到落地窗附近，拉下一面玻璃白板，用马克笔迅速画出公司现有的组织架构，向他解释，“由于目前你还没接手，公司总决策人目前还是季董，我会定期汇报工作，接下来……”
    两人迅速投入公司整体化剖析中，季暮也在为年底接管这家公司提前准备。
    徐佳荷从电梯出来，偌大的整层空间立着层层书架，好像一个开放式图书馆。右侧有一弯咖啡吧台，两位年轻男女系着围裙在为客户服务，熟悉的操作声倒有些亲切。
    她走入离自己最近的两面书架，上面陈列的都是财经类书籍，再往里走才看到其他类型。徐佳荷挑了本小说走到一整排落地窗旁的沙发，她伸头俯瞰窗外，海市整座石头森林尽入眼底，风景壮美震撼。
    隔壁坐了一对男女，在用英文交流，氛围轻松。她放下季暮送的小包，翻开书阅读，渐渐看进去时，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徐佳荷第一反应是查看自己手机，结果不是。循着声音回头，发现身后的人不见了，只剩下两杯喝过的咖啡和一部手机。
    徐佳荷环顾四周，没找到那对男女。
    手机一直在响，有人好奇望过来，她犹豫几秒，走过去拿起手机接听。
    “喂，您好。”
    “谢天谢地，终于接电话了。你好，我是手机的主人，刚刚不知道落在哪儿了，用同事电话在找，请问您那里是？”
    原来忘记拿手机了。
    徐佳荷回道：“在60楼书吧，刚刚您和一位外国女士聊天的地方。”
    “对哦，我想起来了，非常感谢，麻烦您帮我保管一下手机，我现在过来取。”
    “好的，没问题。”
    没等几分钟，放在桌上的手机再次响了，她接通后听见那头说：“我到了。”
    她一回头，与之前入座匆匆瞥过一眼的男孩目光对上，这回看清楚长相，模样高大帅气，一双桃花眼特别迷人。
    那人刚好转头，目光扫过她时定住，见手中的手机眼熟，确信自己已经找着，只是没想到被一位漂亮清丽的女孩捡到。
    两人对视几秒，徐佳荷询问道：“是您的手机？”
    这下，两人算是彻底认出彼此。
    男孩挂掉电话，露出笑容回应：“是的。”
    徐佳荷将手机还给他：“刚刚一直在响，所以才发现您的手机。”
    “非常感谢你了。”男孩目光盯着她打量，越看越觉得有好感，心里一动，低头看了眼腕表，主动道：“这都已经中午，要不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
    徐佳荷听了，连忙回拒：“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客气什么，如果你觉得有负担，就在我们公司餐厅也行。”
    徐佳荷瞧向他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季风市场部，邹瓒。她想想自己也要去餐厅，盛情难却，索性便答应了。
    两人乘电梯下楼，正好是饭点餐厅人头攒动，邹瓒让她先去找地方占座，自己跑去排队点餐。
    徐佳荷等他的空隙，看了眼微信，季暮给她留言：“吃饭没，要上来一起吃吗？”
    “在餐厅啦！”她回复。
    没过一会儿，季暮给她发来照片，点开一看是几盒饭菜，还挺丰富的。
    她见邹瓒端着餐盘过来，飞快回复：“我吃饭了。”然后放下手机。
    “这是我们餐厅最受欢迎的套餐，你尝尝，但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邹瓒将餐盘放下，抽出椅子坐下。
    徐佳荷说：“没事，我不挑食。”
    “不挑食挺好。”邹瓒笑回，随后打听问，“你是公司员工？”
    徐佳荷摇头：“不是，我在这里等朋友。”
    “我叫邹瓒。”他指着胸前的工作证自我介绍，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徐佳荷。”
    “名字挺好听的。你在哪儿工作？这附近？”
    徐佳荷摇头：“我还在读书。”
    邹瓒一问学校，满脸欣喜：“好巧，咱俩同一所大学。”
    徐佳荷听了，也感到巧合。
    “我本科是金融专业，最后两年去国外交流了，刚回国不久，来季风只是实习，过完暑假就升研一了。”邹瓒难得遇见第一面有好感的女孩，更有缘分的还是同校。
    徐佳荷回应：“我经济学专业，也快大三了。”
    “哈哈，我是学长啊。”邹瓒得意笑了。
    徐佳荷笑着承认：“是的”。
    两人边吃边聊一些学校的事，因为是校友，共同话题蛮多，一顿饭吃了挺久。徐佳荷不是主动攀谈的人，但对方却很会抛话题，阳光风趣，气氛倒也不错。
    临分开之际，邹瓒顺口提议交换微信，她也欣然同了。
    等邹瓒离开，徐佳荷回到书吧继续看书，阳光渐渐西斜，她看完小说又翻阅其他金融方面的资料。中途手机响了，发现是季暮打来的，她迅速放回书，接通后沿着书架往外走：“喂，季老师。”
    “佳荷，我这边结束了，你在哪儿？”
    她走到电梯前摁了下行，回道：“我还在书吧，现在下楼。”
    “好的，我在电梯口等你。”
    “嗯。”
    季暮随裴远出来，站在电梯前谈话，没等片刻，电梯门开，望见徐佳荷一个人站在轿厢里，他径直走进去，转身和裴远道别：“下次我们再聊。”
    “行，随时等你。”裴远冲徐佳荷笑着挥手，“拜拜，佳荷。”
    “远哥再见。”徐佳荷礼貌回应。
    恰逢邹瓒拿了一叠资料出来，想乘电梯回市场部，结果望见裴总站在前面，他转眸意外瞥见徐佳荷仰起侧脸冲旁边那人笑着，正想看清是谁，结果电梯门瞬间合上。
    他回忆了男人样貌，眼睛突然一亮，那人长得好像他未来三年的硕导啊。
    作者有话要说：喜迎我们的男二初次登场!将将将~
    第33章 chapter 33
    季暮驱车开往郊区影视园，中途接到方怀星电话。他看了一眼徐佳荷接通，直接打开免提。
    “在哪儿呢？”方怀星问。
    季暮回：“去影视园路上。”
    “你真不过来啊？大家都逮着我问你人呢？”
    忽然通话中又传出别人声音：“季暮你太不够意思了，离开海市这么多年，这回好不容易大家都来了，盼着见你一面。”
    “就是啊。”后面一群附和声，一听就知道对面也开了免提。
    方怀星甩锅道：“对不住，他们逼我的。要不你带佳荷一起过来，露个脸走也行。”
    季暮心里想了想，拿他们彻底没辙，没直接答应，而是先问身旁的人：“佳荷，我们先去见几个朋友怎样？很快离开。”
    徐佳荷刚刚在旁边听个大概，才知道他原本已经有约了，结果答应陪自己去看演唱会，心里内疚，立即点头：“没问题。”
    “你看小佳荷都答应了。”那头方怀星催促。
    “你们在哪儿？”
    “舒苑会所。”
    “知道了。”季暮说完挂断电话。
    徐佳荷见他结束通话，安静几秒问道：“季老师，我是不是让你爽约了？”
    季暮看过来，冲她笑了：“不是你的原因，原本就还没做决定，既然你想去，我陪你也无妨。”
    她听了，心里才停止胡思乱想，转瞬高兴起来。
    他们赶到舒苑，被招待领到三楼，站在包厅外的两位服务员拉开大门，里面嘈杂声顿时涌入耳朵。徐佳荷跟随季暮进去，望见南侧几个人在打麻将，周边围了一圈人，北面一些人坐在沙发上闲聊，桌上堆着香槟红酒。
    季暮一进来，引起所有人注意，而跟在身后的徐佳荷对这种气氛感到陌生，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方怀星放下酒杯，走过来道：“你总算来了。”
    随后，其他人都走动起来，季暮被他们拉过去寒暄闲聊，回头看了眼佳荷，见邢露已经走过去，便收回目光。
    “邢医生？”徐佳荷望见一袭黑裙的邢露走近，惊讶道。
    邢露淡笑：“佳荷，好久不见。”
    “原来您和季老师也是同学？”
    “嗯，我俩初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邢露示意她在沙发一侧坐下，问道，“你怎么和季暮来这儿了？”
    徐佳荷回答：“我和季老师原本打算一起去看演唱会的。”
    “一起？”邢露捕捉到一丝讯息，语气疑惑地推测，“你们……”
    徐佳荷听出话里意有所指，立即摆手，紧张地解释：“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邢露听后，松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投向那边人群中心的季暮，无论在哪儿这人都耀眼独特，一眼能捕获，回头冲徐佳荷笑道：“他似乎对你不错。”
    连这种私人场合，都不介意带她过来。
    “嗯，一直都是。”她与季暮的关系，徐佳荷并不愿和旁人过多提及，只意味不明地回了这么一句，没再多说。
    邢露瞧她一眼，笑了。
    季暮被人拉着要喝酒，他都一概拒绝：“不了，待会儿还要开车。”
    “你们别太过分啊，一定要罚，我替他喝得了。”方怀星替他仗义挡酒。
    几个人正闹着，有人问道：“季暮，你带来的女孩谁啊？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这话一出，大伙儿都瞄向和邢露坐一起的姑娘。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这么小。”
    季暮看那人一眼，笑了：“瞎说什么呢。”
    但他也没说徐佳荷于自己是谁，或者身份为何。自己的学生？曾经的资助生？还是酒吧意外认识的朋友？好像无论哪一种，都不太方便介绍给这群人。他好像也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和佳荷比以上关系都更深，更难以形容和定义。
    他的一句回应，大家也都明白什么意思，没再继续追问，还以为是他哪家亲戚的小孩。
    徐佳荷今晚又发现季暮鲜活的另一面，他站在人群中，神态流露出漫不经心的痞劲儿，在学校里他总是斯文礼貌，家里温柔沉默，而面对昔日的同学，却可以轻松自如，好像更会释放自我的一些。
    邢露瞧着徐佳荷偷偷观察季暮的模样，若有所思地低头喝酒，心里总隐隐不安。
    季暮没待多久，就提出要走，和大伙儿道别后招手示意佳荷过来，邢露也起身送他们，对上季暮的目光，笑道：“好久没去看阿姨，你如果有空，一起去呗。”
    “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回去，学校事忙，你想去可以随时过去，不用等我。”季暮回。
    邢露听了笑容微敛，明白自己的邀约被婉拒，随后点头嘴角一扬：“好的，路上小心。”
    季暮领了徐佳荷离开。邢露站在门口望着他俩背影没动，方怀星转过头看她，劝道：“你啊你，何必呢。”
    “他俩什么关系，好像走得很近？”邢露问道。
    方怀星笑着解释：“说来也挺有缘的，你还记得咱们高中毕业那年季暮资助了一个云市的小女孩，喏，就是她。”
    邢露闻言，心里震惊，目光再望过去，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俩抵达影视园时，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走快速通道，车子进入园内。绕到其中两幢楼时，门口两侧都是宣传海报，路况依然拥堵。皆是年轻的男孩女孩，手里拿着手幅和应援灯牌，叽叽喳喳像枝头的小鸟，满脸笑容地互相交换情报。
    季暮找地方停车，随佳荷挤在人群中，有摄影机在旁边拍摄，他压低帽子躲开镜头，随后看见怀里的佳荷满脸欣喜，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在旁边排队的双马尾女孩，一直偷偷打量季暮，见他低头宠溺地望着自己女朋友，被塞一嘴狗粮，忍不住小声夸赞：“你男朋友可真帅。”
    徐佳荷一脸懵，再仰头看了眼季暮，瞬间恍然，正想否认对方又问：“你是谁的粉丝？”
    “邵南。”徐佳荷毫不犹豫地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顶着同学粉丝的称号潜伏其中。
    双马尾女孩顿时激动，两眼放光道：“我也是！阿南太可了！”
    “阿南……”徐佳荷心默念一遍，想笑怎么回事。
    双马尾女孩瞧她双手空空，问道：“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带什么？”徐佳荷愣住。
    “手幅啊，灯牌啊，荧光棒啊！”
    徐佳荷满脑子想着来看邵南，哪里会有经验准备这些。那姑娘瞧她反应一看就是新手，迅速从包内掏出一个黑色发箍递给她，上面挂着两个小耳朵，用LED灯各镶嵌成一个字，“邵”和“南”。
    “既然都爱邵南，送你一个。”女孩豪气道。
    徐佳荷面露尴尬，敌不过对方热情，默默收下了：“谢谢。”
    没过多久，有工作人员放行，大家排队入场。徐佳荷随季暮找到自己位置入座，她回头看一眼后方，黑压压都是人。前方舞台还未亮灯，只能看出大概轮廓，吊高的穹顶上，挂着无数排灯，舞台宽阔平坦，往观众台方向两侧延伸，后方是一整面电子屏幕墙，现代设计感强烈。
    而她，将在这里见证邵南人生的新起点，心里期待万分。
    最后半个小时，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争分夺秒进行现场直播的最后一次核查。徐佳荷握着入场时被分配的荧光棒和计分器，掌心一直冒汗。当指针定在七点半那刻，一阵响彻天际的背景音乐撞入所有人耳中，随后是主持人清澈嘹亮的开场词。
    季暮瞧身边人开始紧张，他将搁在脚旁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佳荷。”
    徐佳荷转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季老师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心跳好快。”
    “因为邵南？”季暮询问。
    徐佳荷点头：“邵南走到今天这一步太不容易，在比赛前，我俩都觉得进十强已经很幸运，结果没想到她拼进五强。”
    比赛往往很残酷，从海选到近五十个人进行综艺录制，八期熬下来，所剩五人。而邵南没有任何依靠，凭借自己挺到现在，真的很难想象。
    “你觉得她是因为幸运？”季暮凝视她问。
    徐佳荷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的流量明星，流量皆一切，但这一切是他们靠自己争取来的。团队的包装、市场的需求、粉丝的喜爱，固然有幸运的成分，撇开这些不谈，他如果没有天赋、努力、野心，内心没有支撑着他为之向上的力量和自己独立的思考，不过是朵水花，溅起一时，后面等待他的只有被市场推着走的海浪，终会淹没其中，化为泡影。”季暮道。
    万人之巅，众生仰望，但万人之巅，也是孤独一人。
    徐佳荷震撼于季暮这番话，心里恍然，邵南内心永远有超过面对现在境地的勇气，她孤注一掷走上这条路，早已在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时候，已经想好未来如何走下去。
    这点，她不如邵南。
    选手演出是根据抽签来决定的，一人一首，邵南排在最后。徐佳荷趁机查看手机后台，她的积分榜排名目前排在第二，紧咬第一名。
    现场气氛高亢，所有观众在自己喜欢的选手上台时声嘶力竭地呐喊，唱歌时又安安静静地倾听。她一直在等邵南，直到第四位选手下台，所有人目光聚集向舞台，等待邵南最后一场表演。
    徐佳荷将多余两支荧光棒塞给季老师，然后戴上门口收到的发箍，手握荧光棒兴奋地注视前方。
    邵南从舞台屏幕后面出来，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西装，袖子卷起，短发依旧，脸上化了舞台妆，一双丹凤眼狭长闪亮，平时冷酷的拽劲儿此刻消失不见，而是自然松弛地大步走上来，脸上带着笑容。
    底下有人喊她，声音此起彼伏。
    徐佳荷看她时，用力挥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挥得太卖力，还是头顶两个灯泡太扎眼，引起邵南的目光，结果两人视线对上，邵南突然眼睛一亮，随后笑了，冲她偷偷挥手。
    顿时，徐佳荷这边的女孩都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徐佳荷满脸笑容，没人知道她和邵南的秘密，她却觉得特别骄傲。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邵南，她清了清嗓音，注视着台下缓道：“接下来这首歌我想送给大家，因为它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写出来的，也是我走上这条路在背后默默支持的朋友帮忙写出来的，我刚刚才知道，原来她也在现场。”
    “所以，这首歌送给不悔相陪的佳荷，也送给不悔相随的你们。我爱你们。”
    又是一轮尖叫声，坐在前排的徐佳荷被突然点名，眼眶瞬间红了。
    舞台的背景音乐渐渐响起，邵南站在追光灯下，闭上眼睛拿起麦克风等待。徐佳荷听见耳熟的旋律，望向大屏幕上闪现的歌名——陷入幻想，她的脑海涌出很多回忆，都是邵南伏案写词，她在旁边帮忙调整的画面，两人争论，妥协，到最后和解，都定格成了美好瞬间。
    所有人屏息等待，钢琴声落，邵南开口吟唱：
    我想你了
    如果你坐在我的对面
    外面下起小雪
    我们喝着热咖啡
    聊聊晚餐去哪儿吃
    或许看场电影
    我想你了
    恰好你路过这座城市
    带来一束玫瑰
    陪我深夜散步江边
    凌晨又要飞走
    我想你了
    ……
    我遇见了山和海
    才明白你口中的喜欢
    原来是你眼底路过的风景
    邂逅时迷恋
    但仍眷爱归途
    我想你了
    邵南最后三句是清唱，沙哑而又低沉的声线漂亮地回荡在整个现场，扣动所有人心中那根看不见的弦，邵南唱完后有几秒的安静，找回自己的情绪睁眼笑了，现场即时爆出一阵热烈又绵长的掌声。
    所有人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徐佳荷看着舞台上的她闪闪耀眼，熟悉又很陌生，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坚定，好像一夕蜕变，但笑起来的模样又仿佛还是深夜弹琴给自己听的邵南。
    主持人揭晓了最终结果，邵南以惊人的分数逆袭，摘得冠军。众望所归，又充满意外的惊喜。
    现场欢呼声，音乐声，主持人唱词声，山崩海啸地涌来，舞台的上空喷出金色彩纸，刹那倾洒而下。
    徐佳荷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望着邵南手握水晶奖杯被人众星拱月地围住，她眼里泛着泪水，满心祝福，回头看向季暮，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温柔缱眷，随后被他拭去眼泪，低低地说了声：“傻瓜，哭什么。”
    这个夏天，终于美好落幕。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这章，我加更了!
    梦想永远值得热爱。
    邵南太可了!
    蠢作者第一次写歌，瞎写的，但不接受批评╯^╰
    下一章开启大三模式，第三个副本即将来了，刺激~
    第34章 chapter 34
    傍晚徐佳荷下班，和小墨还有店长道别后，穿了保暖外套离开咖啡店，搭乘地铁回去。明天统计学期中小考，她坐在地铁上一路复习，想多点时间准备。
    从地铁站出来后，她习惯性抄近路，想从小道绕到美食街，这样从学校后门回宿舍很近。那段小巷道路灯很少，没什么人，她慢慢往前走着，可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总觉身后有什么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没人，只有一只流浪猫缩在天线杆下，冲她摇着尾巴。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迅速回头，依然没人。徐佳荷心底有点害怕，打算加快脚步，突然有人从身后拍她肩膀，喊道：“佳荷。”
    徐佳荷吓得心一提，肩包脱手而落。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邵南，虚惊一场。
    “你怎么了？吓成这样。”邵南瞧她反应过激，帮忙捡起包，疑惑问道。
    “邵南，你吓着我了。”徐佳荷接过来，转过身继续朝前走，“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有人跟踪。”
    邵南回头四处巡视一遍，笑话她：“你该不会因为考试压力大，产生幻觉了吧。”
    “考试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压力。”徐佳荷回道。
    “你说这话真欠揍，我最近一直在筹备新专辑，压根没时间复习。”
    自从邵南夺冠后，一些平台向她抛出橄榄枝，可没想到的是，她最后选择了方怀星曾经提供号码的平台，也就是方兴旗下的传媒公司，如今以签约方式合作，正式踏入歌手这个职业生涯，平时行程多，她已经很少回校了。
    “没关系，我整理了考试要点，回去给你临时抱抱佛脚。”徐佳荷笑道。
    邵南长叹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边聊边回到宿舍。
    房间内空荡荡的，自从大三开学，千薇搬离了宿舍，申请开始走读，楚媛退学，邵南很少回宿舍，偌大的房间也只剩下徐佳荷天天进出。她俩晚上复习得很晚，徐佳荷洗漱后上床睡觉，邵南熄灭大灯，点亮自己的小台灯伏案继续看书。
    “佳荷。”
    “嗯？”徐佳荷听了，翻过身回应。
    “你和季老师怎么样了？”邵南仰头问。
    徐佳荷一时沉默，睁眼望着天花板，过了许久才回复：“我上回见他还是刚开学那会儿，去辅导员办公室在走廊上碰见。他最近好像变得好忙，这学期刚带研究生，估计事情多。聊天的话，也是国庆节那会儿，聊了几句关于放假打工的事。”
    “没了？”邵南转过头，胳膊挂在椅背上问。
    “没了。”
    邵南摇头感叹：“真敬佩你俩，认识这么久也没逾越雷池一步，徐佳荷你魅力不行啊。”
    “瞎说什么呢。”徐佳荷伸出头道。
    “那问你一句，你真没打算和他坦白？”邵南与她对视，“你或许觉得自己能一直喜欢他，但他呢，季老师结婚的事早被人辟谣了，那桃花是成片成片的开满山了都，你不抓紧，他眼里可就有别人了。”
    邵南这话，直戳她的心底。她不敢过于频繁地找季暮，一是害怕耽误他时间，二是怕被他察觉出自己的感情，会渐渐疏远。她好像从未想过表白，就这样默默喜欢也挺好，但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别人，对另一个人露出温柔似水的笑容，她恐怕会难过死了。
    “你要想清楚啊，是想一辈子望着他背影遗憾错过，还是想和他在一起谈场恋爱。”邵南说完，回头继续复习。
    徐佳荷仰面朝上，脑海里浮现出季暮的模样，陷入纠结。
    隔天早上，第一节课便是统计学小考，徐佳荷与邵南早早来到教室，刚找到对应位置入座，监考老师拎着试卷进来。大家一看来人，皆愣住。
    徐佳荷看向讲台上的人，心里吃惊，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邹瓒再次相遇。
    邹瓒环顾一圈教室，低头看表，随即直接宣布考试须知，之后先将草稿纸发下去，路过徐佳荷时两人目光对上，他冲佳荷眨了下眼睛偷笑，没说话继续发下去，结果又遇上邵南，多嘴嘱咐一句：“好好考。”
    邵南瞥了他一眼：“真烦。”
    考试开始后，所有人都奋笔疾书，埋头答题。邹瓒在教室内四处晃悠，每每路过徐佳荷的桌旁，会偷瞄一眼答题进展，比其他人都快，字迹工整娟秀，看得出来应该学习不错。
    徐佳荷无暇分心顾及其他，等考试时间过半，她已经全部答完题，重新检查一遍。邵南几乎是掐着最后一秒交卷的，徐佳荷为了等她也留到最后。两人一起走至讲台递交卷子。
    邹瓒接过邵南的卷子，开口问：“都做完了？”
    “要你管。”邵南面无表情地顶回去。
    徐佳荷看得莫名其妙，问道：“邵南，你和邹瓒认识？”
    “你认识邹瓒？”邵南指着他问。
    这奇妙的缘分让三人相互看了又看，最后两人齐道：
    “我哥。”
    “我妹。”
    徐佳荷听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惊讶道：“你们是兄妹？”
    邵南不太愿意地解释：“我和你说过的，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你还和佳荷提过我？”邹瓒笑道。
    “切。”
    徐佳荷终于捋清楚他俩关系，怎么也没想到他俩会认识，而自己又认识他俩，这奇怪的关系令人匪夷所思。
    “你还没说你俩怎么认识的。”邵南追问。
    “暑假我在季风证券实习，手机丢了被佳荷捡到，就这样认识了。”邹瓒解释，接着冲徐佳荷笑道，“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她笑笑：“确实挺意外的。”
    因为她俩还要赶下一堂课，没逗留很久，先离开了。
    邹瓒看着徐佳荷的背影，回想起陈教授因为腹痛没法监考，跑来导师这边抓人，随手一指抽中了他。拿到花名册时发现徐佳荷的名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结果进教室那刻看到她，心里才觉得这趟没白来。
    他收好试卷，刚出教室，瞧见门口站着一人，意外问：“千薇，你怎么还没走？”
    千薇目光注视他，脸上带着笑意：“学长，好久不见。”
    徐佳荷与邵南赶到实验中心，大伙儿站在教室中间，四周都是一圈圈台机，风险投资的授课老师已经在讲接下来一个月的授课方式——小组实践。所有人都组成四到五人小组，合作模拟操盘，最后成绩以小组综合表现来评分。
    她俩自动成对，正在四处拉人时，千薇带了谢诗晴过来：“佳荷，邵南，我们俩方便加入吗？”
    徐佳荷与邵南对视一眼，点头：“可以啊。”
    刚好四人组合。
    分组很快，大家基本都找熟人迅速搭档，但尴尬的是唯有一个人被剩下，大家都在小声议论那个独自站在后面带着口罩的男孩，谁也没有主动发出邀请。
    “薛遥。”金老师环顾周围一圈，随手指了徐佳荷方向，“你就和佳荷她们一组吧。”
    这个决定让其他组都松一口气，而徐佳荷这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谢诗晴低声抱怨一句：“老师怎么让他进我们组啊。”
    千薇瞟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薛遥勾着背走过来，坐在徐佳荷这组唯一空着的机位。
    千薇挨着徐佳荷坐下，所有人都进入上课节奏，听金老师讲小组作业的游戏规则和操盘原理。
    “佳荷。”
    徐佳荷闻声，转过头看向千薇。
    “刚刚交试卷时看见你俩和邹瓒学长聊天，你们认识吗？”千薇试探性问。
    徐佳荷不清楚她问的目的，但如实回答：“嗯。他是邵南的哥哥。”
    千薇愣住，心里感到意外，她从来不知道邹瓒还有一个妹妹，以前从未听别人提过啊。
    “你认识他？”徐佳荷反问。
    千薇一笑：“我们以前是同一所中学的。不过我读高一时他高三了，所以不是很熟。”
    徐佳荷点点头，没再追问。
    千薇看了眼邵南，回过头，心里暗想，她只知道邹瓒的母亲后来二婚了，莫非是和邵南的父亲结婚？回去要打听打听。不是那层关系，她彻底松了一口气，记得她高一时，邹瓒以优秀学长代表给他们上了一堂高中宣讲课，刚走进教室便一眼喜欢上他，高高瘦瘦，笑起来特别阳光温暖。
    后来一直追随他的脚步考入这所大学，只是没想到，她一来邹瓒又出国交流了，直到上半年邹瓒回国，终于才有机会靠近他。
    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秘密。
    金老师吩咐大家打开书，翻到第六章内容，千薇敛了心思低头翻书，余光瞥见邻座的薛遥随手翻到一页后，趴在桌上不管不顾地睡觉。她正想收回目光，窗口微风阵阵，吹动薛遥的书本，一页页慢慢翻动，结果落到其中一页时，她目光定住，仔细又看了一眼书页右下角，心生惊讶。
    那页被风吹翻过去，盖住女孩的铅笔画像，她望向薛遥的后脑勺，鄙弃地笑了一下。
    第35章 chapter 35
    下课铃声响了，教室内陆续有人出去，徐佳荷收拾好课本正欲离开，见薛遥依然趴在桌上睡觉。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诗晴提议不让他参与，直接挂个名字即可，或许他本人未尝不高兴，但她想想，还是给对方一个机会。
    “薛遥，这是彭博账号，我抄了一份给你，放这儿了。”徐佳荷将一张纸条搁在他旁边，转身随邵南离开。
    过了会儿，薛遥起身，望见纸头上那行娟秀的小字，紧紧攥着手里。
    徐佳荷从实验中心出来，与邵南一起去食堂吃饭，在三楼餐厅恰巧又遇上了邹瓒，他正和两个男孩一起用餐，她俩顺便一起拼桌。
    徐佳荷原本安静吃饭，中途听见他们说的导师是季暮时，惊讶抬头：“学长，你们硕导是季暮？”
    “对啊。”邹瓒奇怪她的反应，问道，“你认识季教授？”
    她一时语塞。
    邵南看了眼佳荷，出面解释：“上学期教过我们国际经济学。”
    邹瓒点头，忍不住夸赞：“我们教授真的挺牛，之前我还在犹豫研究生要不要留在国外申请，后来听说季暮回国任教了，而他的研究领域是实验经济学，所以毫不犹豫回来报考他的研究生，没想到真考上了。”
    “你还挺崇拜季暮啊。”邵南道。
    邹瓒笑笑：“你问问这里几个人，哪个不崇拜他。”
    徐佳荷没想到季暮可以影响一个甚至更多人对于人生方向的选择，这是他的人格魅力，她多希望自己将来也能追随他的脚步，慢慢变得耀眼。
    邹瓒和一旁的朋友聊起周末团建，突然心里一动，转过头问：“佳荷，周末我们和方教授办公室的一起去虞山团建，你也一起去吧？”
    邵南原本默默吃饭，听到这句，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邹瓒，她总算知道这人为何对佳荷比对她还殷勤，原来是看上佳荷了。
    徐佳荷听到这个建议，下意识婉拒：“不好意思，我周末还要兼职。”
    “你平时还兼职？”邹瓒发现她又多了一个优点，但仍不死心，提议道，“你可以请假吗？”
    徐佳荷犹豫，可以是可以，但她好像和邹瓒还不太熟，她偷偷看向邵南，示意快帮忙说句话。
    邵南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好戏，收到求救信号刚想开口，结果被对方抢道：“邵南也会去，你们可以一起来。”
    邹瓒找她求助，目光暗示她劝一下佳荷。这下，她不知道该帮谁了。
    忽然，徐佳荷搁在桌上的手机振动，她拿过来解锁查看，是季暮发来的消息。
    季暮：“佳荷，周末想出去玩吗？”
    徐佳荷看着一行字，有点懵，但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去哪儿？”
    季暮：“虞山。”
    果然……她偷偷笑了，立即回道：“好啊。”
    但她补充道：“我可以带朋友吗？”
    季暮：“可以。”
    jiahe：“谢谢。”
    季暮：“周六上午我来学校接你。”
    jiahe：“嗯，好的。”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向邹瓒：“我周末方便请假。”
    邹瓒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脑子还想再试试，下一秒又听见她说：“可以去虞山。”
    他顿时面容激动，笑道：“好的。”
    “佳荷，你们去哪儿？”千薇忽然端着餐盘过来，听见最后两句，好奇询问。
    “我们打算一起去虞山团建。”邹瓒解释。
    千薇动了心思，开口问：“学长，我也可以去吗？”
    “可以啊，人多热闹嘛，刚好你和佳荷她们又是同学，路上可以作伴。”邹瓒爽快答应。
    邵南默默给他翻了个白眼，但没摸清楚千薇什么意图。
    周六那日，徐佳荷接到季暮电话，立即背上包拉着邵南下楼。她走到宿舍楼外，望见外面停着两辆车，方怀星换了辆奔驰大G，车内已经坐满。季暮那辆只坐了位学姐，季暮冲她招手：“佳荷，上车。”
    她刚动，另一辆车缓缓停在前面，是邹瓒的车，他戴着墨镜探出脑袋，喊道：“佳荷，上车啊。”
    她有点懵，季老师和邹瓒同时向她发出邀约。正犹豫时瞧见千薇走过来，她朝邹瓒道：“我还是坐季老师的车。”
    邵南跟她上去。千薇笑着走到邹瓒车前，后座已经满员，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学长，早啊。”
    邹瓒瞧见徐佳荷上了季教授的车，心里有点失落，冲千薇淡笑：“早。”
    徐佳荷刚想坐后面，被邵南撞了一下，推到副驾驶位置，瞥见她朝自己示意，没办法硬着头皮拉开前座车门，喊了声：“季老师。”
    “早餐吃过没？”季暮问。
    她回道：“吃了。”
    “车后座准备了一点零食和果干，你们可以路上吃，如果需要水，袋子里也有。”季暮发动车子率先出发。
    “谢谢老师。”几个人先后回道。
    一行十二个人，浩浩荡荡向海市附近的小岛虞山出发。
    途中穿越很长一段跨海大桥，徐佳荷嫌车内太闷，降了点车窗下来，扑面而来的都是海水味道，远处是一望无垠的海平线，整个人的心情放松又愉悦。
    因为起得太早，后面两位已经合上眼睛在补觉，徐佳荷周末打工，习惯起早，这会儿精神抖擞地四处看着风景。
    邹瓒的车从窗口出现，他冲佳荷挥挥手，随后一马当先地超越。季暮瞧见了问道：“你和邹瓒关系很好？前几天临时问我能否带你们去团建。”
    徐佳荷闻言，顿时像备考的学生被老师抽查，眼睛眨了眨回道：“没，就最近刚认识。”
    后座压根没睡着的邵南听见这话，忍不住想笑。徐佳荷啊徐佳荷，一遇见季暮就怂，难怪到现在没任何进展。
    “佳荷，帮我拿瓶水。”季暮吩咐道。
    “噢噢，好的。”徐佳荷回头从袋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送给他。
    季暮接过来喝了几口，又递给她。
    徐佳荷拧好瓶盖一直握在手里，想着如果他还要喝，可以及时递上。
    她瞥向季暮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隐约能见青筋，曲起来时能瞧见棱角分明的关节轮廓，一双漂亮的手。她看了半响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季暮好像再也没戴过戒指了。
    “季老师，你现在怎么没戴戒指？”
    季暮眉眼舒展地笑道：“这学期就没戴过了，似乎没什么用。”
    徐佳荷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之前谣传他结婚的帖子早已沉海，被学校女老师亲证季暮未婚的帖子又被顶上来，底下盖楼好几页，教师节那天据说季老师还收到一抽屉的巧克力，想想现在继续戴确实很鸡肋。
    脑海中回想起邵南的提醒，季老师这么优秀，如果她不动手，估计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看来，红颜祸水不止是女生，男生也可以。她默默偷瞄一眼季暮，心里对自己的胆怯生起了闷气。
    沿途风景很美，车子上了小岛，一直穿梭在树林中，十一月份是深秋转冬，马路两侧铺满落叶，临近中午的太阳光芒耀眼，透过稀疏的树叶罅隙，洒在斑驳的路上。他们车轮滚过，能听见清脆的枯叶声。
    拐入一段小路继续向前开了会儿，徐佳荷抬头望见远处山林中出现一幢白色别墅，立在半山腰。沿途也有类似的独幢别墅，季暮驱车盘山，绕了一圈又一圈。徐佳荷俯视下面的风景，好像一个墨绿色的丛林旋涡，茂盛而又拥挤着向上生长。
    车子终于抵达别墅门口，方怀星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大家卸下东西后，男生负责搬运，女生负责打扫啊。”
    一伙人又冲向屋内，整个屋子通透极了，采光特别足，有一整面是朝南的落地窗，能望见外面郁郁葱葱的山林，台阶上的地板摆了沙发和毯子。客厅右侧是游戏室，还有厨房和运动间。楼上是卧室和书房，还有很大的一方露台。后院是泳池，因为季节原因，里面没储水，倒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方教授，这房子可真大啊。”有人惊叹道。
    “零八年买的，那年金融危机，房价暴跌，我就入了一套。”方怀星倚在门口道。
    “那现在肯定翻了不少。”
    “还行吧，也就四五倍。”
    所有人咋舌。
    徐佳荷纳闷，原来方老师除了喜欢买车，还喜欢买房啊。
    “楼上房间多，所以男生都住上面，女生就住下面。”方怀星走进来吩咐。
    “好的。”大家齐声回应，随后开始搬动行李。
    徐佳荷自然与邵南一间房，千薇和学姐住另一间，其余人都上了楼。
    她没什么行李，将包丢在房间后，出来帮忙把带来的两日食材和水全部运到厨房。徐佳荷想将一个箱子搬到桌上整理，不料太沉，突然脱手，季暮恰巧转身回来，眼疾手快地托一把抢救，结果还是慢了半拍，箱子坠得太快，半边砸在徐佳荷的脚背上，疼得她冷抽一声：“嘶。”
    季暮迅速搬开箱子，扶着她问：“砸疼了？”
    就那一下特别疼，过了其实还好，她摸了摸脚背，笑着回道：“没事。”
    季暮瞧她半天没直起来身子，怕她故意安慰自己，心里一急，两手托举直接将佳荷放在餐桌上。她被季暮举起来时全身都僵住了，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桌上，两眼眨巴眨巴望着他，一脸错愕。
    “脱鞋给我看看。”季暮还没意识到小姑娘的反应，低头道。
    徐佳荷脸瞬间红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想今天穿的袜子有没有破洞，不敢随便脱掉。
    “等我直接上手？”季暮抬头，撞见她一脸通红地望着自己，这才怔住，察觉到两人原来已经贴得这么近，能闻见佳荷身上淡淡的果香。
    两人望着彼此，一时无话。
    第36章 chapter 36
    徐佳荷注视着他，身体被季暮半包围的姿势圈在怀里，气氛有点暧昧，两人都没说话，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又瞬间弹开。
    方怀星走入厨房，望见一人低头在箱子里翻找，另一个人背对着他在洗手，明明没说话，但总觉两人之间怪怪的，并未在意地问道：“中午有吃的吗？”
    “箱子里有面条，中午可以给大家煮面吃。”徐佳荷将几袋挂面取出来，又取出鸡蛋还有蔬菜。
    方怀星笑了：“行啊，晚上烧烤，中午就吃点简单的。”
    季暮瞧了他一眼，走到徐佳荷身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和怀星来就行。”
    徐佳荷转头看他。
    “嘿，季暮，放着一群小孩不使唤，咱俩给他们当丫鬟使是怎么回事？”方怀星嘴上虽不乐意，人却走到水槽边上。
    “去吧。”季暮催促。
    徐佳荷没办法，见他俩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只得转身离开。
    她回到房间，邵南不在。她走到床畔坐下，脱了鞋袜，发现脚背一处已经青了，刚刚还以为没事，结果还是大意了。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她急忙收脚塞回鞋子，起身去开门。
    季暮站在门外，递给她一个深蓝色的毛巾：“里面有冰块，你敷一下脚背。”
    她接过来：“谢谢季老师。”
    季暮低头看见她被砸的那只脚随意套了鞋子，问道：“青了吗？”
    “有一点点，但还好。”徐佳荷将右脚往后缩了点。
    “露出来给我看看。”季暮道。
    徐佳荷挣扎几秒，见躲不过去，乖乖把脚移出来，脚背一大片青紫，看着有点触目惊心，他瞧了眼屋内问道：“邵南人呢？”
    她不知道为何这么问，回答：“出去了。”
    季暮凝视着她，目光一动，将裹着冰块的毛巾又拿回来，推她进去，自己也进了屋子。徐佳荷被动地走至沙发旁坐下，直到季暮蹲在她跟前，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蹲下来，将佳荷的脚搁在自己腿上，用毛巾敷上去，缓道：“怕你笨手笨脚，我帮你敷一会儿。”
    “季老师。”徐佳荷刚想反驳我会啊，但对上他目光，耳朵依然泛红，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重新组织语言道：“谢谢啊。”
    “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倏然笑了。
    中午吃了顿简餐，大伙儿各自回房午睡一会儿。季暮和方怀星同两个办公室的学生下午有交流小会，徐佳荷在房间里陪邵南写歌，等过了四点，外面客厅的动静越来越大，房门被人敲响：“邵南，佳荷。”
    徐佳荷上前开门，望见邹瓒满脸笑容，问道：“你们结束了？”
    “嗯。”会议一结束，邹瓒立即蹿下楼找她，“教授让我们开始准备烧烤的食材和用具，你要过来一起帮忙吗？”
    “好啊。”徐佳荷回头问屋里人，“邵南，一起吗？”
    邵南刚放下笔，对上邹瓒挤眉弄眼的暗示，又重新握住笔道，“我再等等，你们先去。”
    “好的。”徐佳荷穿上外套出去。
    邹瓒走在后面，偷偷朝邵南比了个心，可把她恶心坏了。真不想打击他，愿意帮忙，是因为不想他输得太惨。
    前院的草坪上，已经有人在忙碌了，他俩加入队伍一起准备。徐佳荷要搬重的，邹瓒过来抢搬，要拎轻的，邹瓒顺手提走，以至于她伸手的地方都被邹瓒侵占，殷勤地围着她忙前忙后。徐佳荷原以为他是为人热情，后来渐渐察觉不太对劲，邹瓒似乎对她不太一样。
    方怀星站在露台前，望着下面一群小朋友在准备晚餐，发现那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道：“季暮，邹瓒那小子好像喜欢小佳荷。”
    原本在翻项目资料的季暮，闻声偏头看向楼下，正好撞见邹瓒从徐佳荷手中取过椅子，似乎被佳荷说了一句什么，他在旁边腼腆地傻笑。
    “你还别说，他俩蛮般配的，如果走到一起挺好。”方怀星突然感叹，“没想到，小佳荷转眼到了恋爱的年纪。”
    季暮瞧着心里不大舒服，但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随口回了句：“我没看出哪里般配，她还小。”
    方怀星没眼色地回道：“怎么不般配了，邹瓒的相貌和家世还有才能哪样不出众，你不能太专权了，虽然小荷花于你而言很特别，觉得谁也配不上她，但将来她终究要恋爱，结婚生子，你也不好过多干涉。”
    季暮听不下去，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方怀星絮絮叨叨念着，见身边人一直没反应，回头看看，人已经走到门边上了。
    “嘿，你怎么走都不说一声。”他转身追上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勾月高悬夜空，在淡薄的云层中忽隐忽现，夜风微凉，吹动树林枝梢的叶子，“哗哗”声如雨下。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几个男孩将盛满烧烤的长盘端过来，摆在桌上，女孩给大伙儿倒饮料和酒，季暮和方怀星没随他们一起，而是单独坐在林子附近闲聊。
    徐佳荷偷瞄一眼季暮，他手里握着红酒杯，似乎有心事，眉头一直紧蹙。
    “佳荷，你多吃点。”邹瓒取了几串羊肉递给她。
    徐佳荷收回目光，回道：“谢谢。”
    邹瓒又问：“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
    “不用了，盘子里够多，再有真吃不下了。”徐佳荷摆手回拒。
    “没事。”邹瓒笑道，“你吃不完可以给我，我会统统解决。”
    这话落在千薇耳朵里，她瞥了眼徐佳荷跟前烤串堆积如山的盘子，而自己明明坐在邹瓒的对面，却始终得不到他一个眼神的眷顾，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从下午开始准备烧烤，是个人不眼瞎，大概都能瞧出邹瓒对徐佳荷殷勤得过分，她用钎子串食物时不小心戳破了手，其他几位学长都会过来问候一下，而他一门心思扑在徐佳荷身上，压根没看见自己。
    “有谁给教授们端点烤串过去？”另一个学姐道。
    徐佳荷一听，及时抢活：“我去。”
    她说完，立即用干净盘子各自挑了些，然后准备起身时被邹瓒拦住：“要不，我帮你去送？”
    “不用，就这点路。”徐佳荷趁机离开，是想去看看季暮，说完便朝林子方向走去。
    季暮原本在和方怀星聊天，余光瞥见徐佳荷缓缓走过来，手里端着盘子，估计是给他们送食物来了。他移动视线彻底投向佳荷，暗蓝的夜色下，她逆着廊下的灯光一步步向他走来，脸色带着天真的笑意，他静静看着，整个人像被她笑容迷住，移不开一丝目光。
    他心里暗想，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祟，此刻他的感知是混乱不清，但并不想说服自己冷静，所以任由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注视她，直到她走近，才敛了目光垂眸看向手里的红酒，轻轻摇晃。
    “方老师，季老师，这是新烤的串儿，给你们拿点过来了。”徐佳荷将盘子搁在他俩旁边的小圆桌上。
    方怀星放下酒杯，伸手去拿烤串，笑道：“谢谢小佳荷。”
    他边吃着烤串边指向身边的椅子：“坐啊，一起吃。”
    “不用了，我吃饱了。”徐佳荷怕盘子里太少，不够他俩吃，只是在一旁乖巧坐下。
    她见季暮没动手，问道：“季老师，你不吃点吗？”
    季暮看着她：“你帮我挑一个。”
    徐佳荷立马帮他挑了一个：“季老师，这个茄肉很好吃，你尝尝。”
    “嗯，确实不错。”季暮接过来尝了一口，有点咸。
    她听了，心里颇有成就感。晚上夜风阵阵，她偏头忍不住咳嗽一声，季暮瞧见了，默不作声地脱下黑色夹克，递给她道：“穿上。”
    “不用。”徐佳荷见他身上只穿了毛衣，连忙回拒。
    季暮没收回去，坚持道：“乖。”
    “对啊，快穿上，小心感冒了。”方怀星也劝道。
    徐佳荷犹豫两秒，还是伸手接过来，直接穿在了外面。季暮的夹克套在自己身上松松大大的，但里面很温暖，尚有他的体温，她甚至能闻见季暮身上常有的味道，很特别，似乎不像是香水味，但很好闻。
    她陪他们坐一会儿，中途给季暮递了好几根烤串，不论自己递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一会儿推荐这个一会儿推荐那个，问他好不好吃，他都点头说味道不错，徐佳荷双手捧着脸撑在膝盖上，心里特别满足。
    没坐一会儿，邹瓒在那边喊道：“佳荷，快过来玩游戏了。”
    她转头回应：“好的，马上来。”
    徐佳荷起身，刚想脱掉外套，被季暮出言阻止：“穿着吧。”
    “你不冷吗？”她问。
    “我喝了酒，身上有点热。”季暮瞧她穿着自己外套，挺好。
    徐佳荷见他坚持，便没脱，依然穿着离开。
    季暮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见邹瓒那小子拖开椅子示意佳荷坐他身旁，低头闷声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为什么给小荷花外套？
    暮哥：别问，问就是宣告主权。
    第37章 chapter 37
    徐佳荷刚回来，邹瓒瞥见她身上穿了教授的外套，随即又转开目光。
    千薇提议道：“佳荷，我们一起玩真心话怎样？输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喝杯酒也行。”
    “学妹，玩这么大吗？”有学长笑道。
    千薇笑笑：“这个游戏可以让大家迅速了解彼此，还挺好玩的。”
    邹瓒听后，脑海里瞬间有了想法，点头道：“我赞同。”
    徐佳荷被拉着一起参与，邹瓒性子活跃，直接主导游戏，将一副新牌的大鬼小鬼挑出来，剩余的牌全部洗了几遍，然后每人摸两张牌，抽到相同花色的要接受大家的真心话拷问。
    第一轮，邵南中了。
    有人问：“邵南，如果学业和音乐之间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个？”
    邵南想了下，回道：“音乐。”
    所有人看向她，邵南解释：“音乐是我最热爱的，如果放弃它人生太无趣了。”
    下一个，学姐和一位戴眼镜的学长中招。
    大家问：“第一次接吻是在哪儿？”
    学长推了下眼镜：“中学的小树林子。”
    学姐：“母胎solo不配回答这个问题。”
    大家轰然而笑。
    邹瓒再次发牌，徐佳荷拿到牌时一愣，中招了，两张牌都是红桃花色。
    但没想到的是，邹瓒也都抽中了。
    千薇趁机抢问：“请问喜欢的人此刻在现场吗？”
    徐佳荷怔住，抬头看她。
    而千薇目光紧紧盯着邹瓒，既期待又害怕听到他的答案。
    “在。”邹瓒毫不犹豫地回答。
    瞬间，所有人都起哄地拍桌子，不知是谁喊道：“邹瓒好样儿的。”
    闹过后，大伙儿都望向徐佳荷，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徐佳荷脸颊滚烫，犹如坐在针毡上忐忑难安，她不敢看季暮，害怕别人会察觉，最后抬头道：“我选择喝酒。”
    “佳荷，你也忒不给劲儿了吧。”闹得最凶的学长喊道。
    邹瓒看向她，见她端起杯子一口闷了，心里失落。
    该说说了，该罚罚了，游戏继续。邹瓒运气有点背，这回只有他连着抽中了。
    轮不到千薇提，有人直接问出大家的心声：“邹瓒，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这问题很尖锐，但又很体面。
    尖锐是在场上就四个女孩，随便猜猜大概率知道是谁，体面在于即使大家不知道，但那个被喜欢的女孩一定知道邹瓒说的是她。
    邹瓒手摸到酒杯，打算喝点酒壮壮胆，但想了想又放下，心里明明紧张得要死，但面上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坦白：“暑假的时候，我在公司书吧丢了手机，结果被她捡到，我过去找人，那天她穿了件明黄色的波点长裙，握着手机回头时，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没敢看佳荷，一颗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咚”奋力跳动，好像随时要蹦出嗓子眼。
    徐佳荷自他一开口便知道了答案，她心里惊讶，即使隐约有预感，但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直接、大胆、坚定地说出来，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大家都在小声猜测是谁，邵南是邹瓒妹妹，这都清楚，视线都在千薇和徐佳荷之间徘徊。
    千薇被在场所有人扫视而过，搁在桌下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她借用这个游戏，确信了邹瓒喜欢的就是徐佳荷，而非存有一丝侥幸的她。那些打量的目光，就像是对她的嘲讽，她的心仿佛被人亲手揉碎，而那个人正是自己喜欢多年的邹瓒。
    结果，这个谜底像个小插曲被大家一带而过，有人提议改玩狼人杀，徐佳荷没参与，从桌旁离开，她心里有事儿，想一个人独处。
    邹瓒想找徐佳荷谈谈，但不愿给她太多压力，见人离开，便没紧跟上，等晚点再找她也无妨。
    徐佳荷打算回房间，人走到门口撞见季暮拿着手电筒从屋里出来，好奇问道：“季老师，这么晚去哪儿？”
    “出去走走。”季暮道，“你要回房间了？”
    “嗯。”
    季暮点头，见她闷闷不乐的，正要错开身时问：“要不要……陪我去个地方？”
    徐佳荷转头看向他，想了想，刚好可以和他聊聊，回道：“好啊。”
    他俩沿着小路往树林方向走，沿途的草丛都是淡紫色的小野菊，头顶是树叶卷动的阵阵涛声。徐佳荷安静跟在他身后，四处黑漆漆的，唯一亮着灯火的是前方的一丈路，身后隐约能听见大伙儿的嬉笑声。
    他们一直往林子深处里走，大概有一刻钟左右，季暮停下脚步，她随手电筒方向看去，发现路边立着一个木头标识，上面写了“茶梅园”三个字。
    “进去。”季暮吩咐道。
    徐佳荷随他走入那片开放的茶梅园，当季暮渐渐放缓脚步，退到身旁，她这才看清园子里的全貌，下一秒被眼前的景色震惊：“这是……”
    “今晚本来是碰碰运气，没想到正好赶上茶梅花开的时候。”季暮仰头看着眼前的茶梅林，笑道。
    她看过去，前方和四周全是黑压压一片茶梅树，红色花朵压满枝头，一树接着一树繁花，夜色下在这鲜有人来的地方安静又美好地盛放，她难以置信眼前的奇丽景致，一眼望去很不真实。
    “再往里进去看看。”季暮走在她身侧道。
    徐佳荷从他拨开花叶的地方，矮身钻过去，走入茶梅林中，置身于一片红色花海，脚踩过的地方铺满飘落的花瓣，她环顾一圈，忍不住惊叹：“季老师，这里真是太美了。”
    季暮站在不远处，瞧她终于满脸笑容，也跟着笑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茶梅才到腰侧，如今都已经蹿得比人都高。”
    “方老师也来过？”徐佳荷随口问。
    “嗯，这地方还是他发现的。”
    徐佳荷捏住最近的一枝茶花，低头嗅了嗅，甜淡的香气。她心血来潮，回头冲他笑道：“季老师，你带手机没？”
    “带了。”季暮掏出手机递给她。
    徐佳荷拿到后，开了闪光灯，对着身后那片花海连拍好几张。相片效果还不错，有点老式相机拍出来的朦胧夜感，花枝的颜色倒是很强烈。
    她正低头看着照片，季暮走过来问：“要不要我帮你拍一张？”
    “嗯？”徐佳荷看了眼他，心里想想有点羞涩，但最后屈服于美景，点头道，“好啊。”
    她站在一树繁花下，冲镜头笑着，季暮摁下快门，将她的笑容定格在手机屏幕上，他看了一眼，特别美。
    两人待了会儿，迎着月色往回走。徐佳荷揣在心里的事一直迟迟未说，眼见快要到别墅门口，她才终于开口：“季老师。”
    季暮转过头看她。
    “问你一个问题。”徐佳荷思忖片刻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人喜欢上你，但你不想伤害她，会怎么做？”
    季暮问：“喜欢没什么错的，但如果无法给予对方回应，可以早点坦白，别怕伤害对方，或许他没你想象中脆弱。”
    徐佳荷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虽然是借邹瓒的事在问季暮，但何尝不是替自己问的。喜欢眼前这个人，或许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此刻的她如果像邹瓒大胆坦白了，那么自己，能承受表白过后的痛苦和失落吗？她还没想好。
    季暮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佳荷，不论你面对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样才不会留有遗憾，不会对自己失望。
    徐佳荷听了，心底渐渐有了答案。
    两人回到别墅，大伙儿都已经散了，徐佳荷站在房门口，脱下外套，将衣服递给季暮：“季老师，晚安。”
    “晚安。”季暮笑笑，拎着衣服上楼。
    徐佳荷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忽然桌上的手机震动，她收到几张照片，是季暮发来的，刚刚在茶梅园里拍的。她正看着，屏幕上方弹出邹瓒的消息：“回来了吗”
    jiahe："嗯，刚回来。"
    邹瓒：“我在别墅门口，方便聊聊？”
    徐佳荷想想，回复道：“可以。”
    她放下东西出去，走到大门口，邹瓒坐在廊下的台阶，回头看见她时，笑着招手：“来了。”
    徐佳荷走过去在他身旁席地而坐。
    两人一开始没说话，后来邹瓒主动开口：“晚上那会儿，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他心里紧张，没敢看她，可随后又鼓起勇气转过身，目光盯着她道：“佳荷，我喜欢你。”
    说完，脸颊泛红。
    其实来之前，徐佳荷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等他真说出来了，心里有一丝波动，但仅仅因为他很好，很优秀，可自己心里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谢谢你的喜欢。”徐佳荷回应他，“但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突然发现，面对季暮，一句喜欢千难万难，可面对别人，说出喜欢似乎特别简单。
    邹瓒听了，心里很难受，他以为自己会有机会，但方才一直在等佳荷时，瞧见她与季教授一同回来，再联想之前种种，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仍觉得喜欢就要说出来，哪怕被拒绝。
    “是季教授？”他问。
    徐佳荷忽然抬眸，被他猜中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眼睛也会出卖你。”邹瓒道，“他也喜欢你？”
    徐佳荷摇头：“他还不知道。”
    邹瓒看她，突然说：“所以，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在电梯口看到你和季暮是真的。难怪你说等人，原来等的是他。”
    “嗯。我和他因为一些事认识很早，他于我有恩，所以如果一直这样，也挺不错。”
    邹瓒表白被拒，但并不代表他会放弃，也不会说什么鼓励她应该勇敢追爱那些漂亮话，无奈笑道：“原来，咱俩一样。”
    “佳荷，你不要有负担，我坚持说出来是我的事，但我会依然喜欢你，或许哪天你会发现我的好，回头看看我，或许哪天我的喜欢就到这儿了，咱俩依然是朋友。”
    徐佳荷听了这段洒脱的话，倏然笑了，心里也彻底轻松下来。
    千薇从卧室出来，想去厨房倒杯热水，意外听见门口传来一对男女的聊天声，似乎很耳熟。她放轻脚步靠近想看看是谁，结果人刚走到玄关口愣住了，她瞧见徐佳荷挨着邹瓒坐在门口台阶上，两人有笑有聊地亲密互动。
    “佳荷，你头发上有个东西。”邹瓒道。
    “什么？”
    邹瓒伸手，在她散开的发梢上，摘下一颗绿色苍耳：“这个。”
    徐佳荷摸了摸后脑勺：“咦，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个。”
    邹瓒没丢掉，而是握在掌心，撑着双臂仰头望向天空，感叹一声：“今晚月色真美。”
    千薇浑身颤抖地站在他俩身后，亲眼目睹邹瓒替佳荷摘掉头发上的苍耳，又偷偷将手臂撑在她身后，还借用隐喻吐露对佳荷的喜欢，整个人瞬间陷入崩溃。嫉妒，愤怒，和绝望一起涌入心头，肆意吞噬着自己。
    她攥紧拳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章搞事情了
    暮哥，你可上点心吧！老婆要跟别人跑了~
    第38章 chapter 38
    自从虞山回来，又恢复以往的平静生活，唯一比较棘手的是每周一上午的风险投资课，徐佳荷望向依旧趴在桌上睡觉的薛遥，心想待会儿下课要不找他聊聊。
    铃声响后，徐佳荷没着急走，见薛遥起身时喊道：“薛遥，我有事找你。”
    薛遥愣住，坐在椅子上没动。
    千薇和谢诗晴都看了他俩一眼，随后千薇道：“佳荷，我们有事先走了。”
    “好的。”徐佳荷点头。
    她转头看向薛遥，那副黑色口罩掩去大半张脸，一双眼睛藏于碎发之下，用余光打量四周。
    “薛遥，我给你的彭博账号你有登进去看吗？”
    他没回应。
    “我不是想干涉你什么，这是小组实践，你被老师分到我们组，即使别人都认为你只挂一个名字，你自己也这样认为？下周一我们要出成绩，如果可以，周末之前你把几家大券商关于PTA的研报整理出来发我，来作为你在小组的成绩。”徐佳荷尝试说服他。
    薛遥抬眸看她，终于开口：“为什么帮我？”
    “都是同学，何况你还是我们小组成员。”
    薛遥往后一靠，不屑道：“呵，也就只有你这样想。”
    “你或许太偏激了。”徐佳荷道。
    “那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薛遥突然言语激动。
    徐佳荷察觉薛遥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话已经传达，责任和义务也尽到了，做不做在于他自己，索性拿了背包起身：“你考虑考虑，在周末之前交报告都算有效。”
    薛遥知道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令徐佳荷有了戒备，他想解释可惜嘴笨，不知道怎么办，眼见徐佳荷匆匆离开教室，最终只能懊恼地抱住头一顿搓揉。
    “徐佳荷这组长当的也太认真了，”谢诗晴与千薇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公共洗手台处，打开水龙头道，“我都说了让薛遥挂个名字，她还想拉那人一起，累不累啊！”
    “我了解佳荷，她只是心善。”千薇替佳荷解释。
    “就算心善也不能拖我们后腿啊，本来可以把薛遥的工作大家平摊掉，能早点结束。结果徐佳荷迟迟不肯放手，非让薛遥自己来，结果呢？下周一都要评分了，咱们组文献和研报都还没着落。”谢诗晴想想就觉得窝火，“当初组队还不是因为她成绩好，想蹭平均分，没想到半路进了个拖油瓶，影响整组成绩。”
    “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千薇想劝她冷静，抬眸意外瞥见镜子里薛遥路过的身影，立即话锋一转，“佳荷曾经和我说过，她并不在意薛遥的长相如何，她说自信是源于一个人的内心强大，不会因为外表判断一个人。”
    “切，徐佳荷还真敢说，她长得那么漂亮，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千薇见镜子里的人驻足，停在墙壁后面没走，继续道：“她还希望薛遥有一天能脱下口罩，自信地面对大家。”
    谢诗晴转过脸看她：“她怕不是疯了吧！薛遥那张脸都丑成那样了，还能说出这种话？不对，现在想想，徐佳荷不会喜欢薛遥吧？否则我可想不出理由为何她对薛遥那么上心。”
    “你别瞎说啊。”千薇道。
    “怎么是瞎说，我猜就是。”谢诗晴晒笑，“他俩还挺般配的，都是穷地方来的，又不怎么合群，和大家都玩不到一起去。”
    “这话可别让其他人听见，不然佳荷会难过的。”
    谢诗晴摇头感叹：“你啊，就是太容易心软了，总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千薇冲她一笑：“我大概就是这样，别人对我好一分，我总想着还她十分。”
    可别人抢了我一分，我就要她十分奉还。
    “好了，我们不说了，去吃饭吧。”谢诗晴提议。
    “嗯，走吧。”千薇瞟了眼镜子中的人，已经离开。
    周五那日，徐佳荷准备去上课，刚出门撞见隔壁宿舍的葛微微，手里拿了宣传单满面愁容，好奇问道：“怎么了？”
    “今年圣诞正好赶上学校周年庆，所有社团都要出两个节目，我们舞蹈社打算编一个独舞和一支群舞，千薇已经揽了独舞，我这会儿四处在拉人组群舞。”葛微微是舞蹈社的社长，所以找人这事就落在她头上。
    徐佳荷问道：“你们舞蹈社人不够吗？”
    “因为是踢踏舞，我们舞蹈社全上也不够。”葛微微解释，目光瞧了一眼徐佳荷，随后又定住，眼睛一亮，“佳荷，要不你报名试试？”
    “我？”徐佳荷一愣，连忙摆手，“我不会跳舞。”
    葛微微像找到救星一样，抱住她胳膊死活不撒手：“哎呀，咱们跳的踢踏舞很简单，压根不需要什么舞蹈技巧，两只脚会动就行。”
    “来吧来吧，你模样好，身材高挑太适合了。”
    徐佳荷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答应：“那我试试？但说好我真一点舞蹈基础都没有，跳得不好要包容啊。”
    葛微微满脸笑容，激动道：“只要你能来，站C位不动都行。”
    徐佳荷笑她吹过头了，想想自己来大学这几年，平时因为兼职什么社团也没参加，错过很多。如今有了机会，她也想慢慢改变自己，或许会遇见另一道风景。
    两人一拍即合，往阶梯教室方向边走边聊具体细节。
    她俩刚进教室，听见里头议论声纷纷，大家都时不时回头瞧向后排，徐佳荷顺着目光望去，发现薛遥头低得快埋到桌子下面，一时纳闷。
    千薇冲她招手：“佳荷，这里有位置。”
    徐佳荷与葛微微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到千薇的身旁坐下。
    “你们看见没，薛遥竟然摘口罩了。”谢诗晴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俩，言语中有一丝嘲笑。
    徐佳荷也感到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薛遥，正巧他也望过来，两人目光对上，薛遥的视线一触即离。这还是徐佳荷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隔得虽远，只感觉相貌平凡，也并没他们谣传长得特别难堪。
    她转回头，听见前后邻座都在议论薛遥的长相。
    “原来长成这样啊，天天口罩捂着见不得人似的。”
    “你瞧他脸上坑坑洼洼的痘印，好吓人。”
    “我要是长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干嘛不继续戴口罩。”
    ……
    徐佳荷听了，只觉得刺耳，专心听课便是。中途她的手机震动，看了一眼，是薛遥发来的PDF文档，点开来查看，几十页都是关于PTA的研究报告。她连续翻了好几页，心生惊讶，她没想到薛遥真的完成任务了，还做得特别仔细认真。
    她想想回复了一句：“谢谢。”
    很快收到对方消息：“为了你，我愿意。”
    徐佳荷盯着那句话，感到莫名其妙，薛遥总给她一种奇怪阴郁的错觉，她没再回复，继续专心听课。
    薛遥看到那句“谢谢”，心里很满足，他收起手机，余光瞥见陆续有人回头打量着自己，好奇和讥笑的眼神他太过熟悉，从初中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即使畏惧这样的目光，但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站在自己这边，不在乎他的长相，而那个人喜欢自己，一如他从大一就喜欢上她。
    记得大一刚开学那会儿，他的校园卡被舍友抢走，拿着到处和其他人议论他的长相，想要回来，舍友说是不知道传哪儿就没了。
    他还没来得及办理，去食堂吃饭结果窗口说不收现金，他红着脸尴尬地站那儿，打算饿着肚子离开，没想到徐佳荷当时正好在他身后，直接将自己的校园卡搁在扣款机上，说了声：“刷我的吧。”
    他一回头，瞧见徐佳荷那张漂亮清丽的脸，尚未来得及搭话，她端着自己餐盘离开。
    好像从那儿以后，他便开始留意徐佳荷，第二次有接触是在大二国际经济学课上，他俩迎面撞了个满怀，她低头说抱歉的样子特别可爱，只怪自己太没出息，怯懦得一句话没说，就溜了。
    直到昨天，他从走廊路过，偶然听到谢诗晴和千薇在议论他俩，听见谢诗晴说徐佳荷喜欢他，当时心跳特别快，脑子一片空白，又听见佳荷希望他能摘掉口罩，挣扎了好几天，连夜赶出研究报告。
    而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摘下自己的防护罩，袒露一切，是想回应徐佳荷的喜欢。让她能看到，自己愿意为她改变。
    他瞄了眼前排的徐佳荷，心里惴惴不安，又隐隐期待。
    下课后，徐佳荷在收拾课本，手机屏幕忽然跳出微信提示，旁边千薇无意间瞟见信息内容，是邹瓒发来的，约她中午食堂三楼一起吃饭。
    她看了，冷漠地转开眼。
    徐佳荷同葛微微她们打过招呼先行离开，千薇没走，等薛遥起身时，才拉着谢诗晴一起走出教室。
    她盯着前面薛遥的背影，故意笑道：“诗晴，你还不知道，佳荷估计有喜欢的人了。”
    “谁？难道不是……”谢诗晴刚说薛遥，看见某人背影，继而眼神暗示前面那个人。
    千薇摇头：“才不是，你误会了。我刚刚看见佳荷答应邹瓒学长去三楼餐厅吃饭，他俩最近走得挺近。”
    “不会吧。”谢诗晴也感到意外，“她还和邹瓒学长来往？”
    “可能上回你猜错了。”千薇迟疑道，“只是……我们上周和邹瓒学长一起去虞山团建，他俩还在一起深夜聊天，模样还挺亲密的，也许我想多了。”
    谢诗晴一听，面露惊讶：“她不会到处和人玩暧昧吧？”
    “佳荷不是那样的人，或许她和邹瓒也只是朋友关系。”
    “人不可貌相，有的人瞧着清高，骨子里浪荡。”谢诗晴越来越瞧不起徐佳荷。
    千薇看了眼薛遥，猜想他会走到哪一步，又会不会如自己所料。
    薛遥走在前面，将身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他不相信徐佳荷会和邹瓒暧昧不清，心里有个声音坚信她是喜欢自己的，他俩是一类人，只有她懂自己。
    脑海中被无数声音萦绕，他拼命想发泄，但找不到出口，突然想起刚刚听见徐佳荷和邹瓒约了在三楼吃饭。他要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徐佳荷是只看向他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薛遥迅速离开赶到食堂三楼，他从门口进去，环顾一圈餐厅，一直没找到人。目光又投向最远处，忽然定住，发现徐佳荷正在同一位男生聊天，大概就是她们说的邹瓒，不知道聊了什么，逗得徐佳荷频频发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眉眼尽染笑意。
    她从来不会对自己这样笑。
    但明明……她又对自己很特别啊。
    薛遥心里难受，失魂落魄地转身下楼。一路上有人偷偷打量他，目光似有嘲讽，他缓缓走着，遇见一个女孩看了他一眼，和身旁人小声嘀咕，他顿时愤怒，瞪着对方吼道：“看什么看！”
    说完，他抬起胳膊捂住半张脸，迅速逃离。
    “今天怎么会请我吃饭？”徐佳荷问。
    邹瓒笑了：“没事就不能约你吃饭？得给自己刷刷存在感啊，不然怎么争取。”
    徐佳荷被他逗笑，这人嘴太贫了。
    “认真的，我就是想问问邵南的事。”邹瓒蹙眉道，“最近家里闹得比较凶，自从她进入娱乐圈工作，邵叔叔和她吵过好几次了，我就是想做思想工作，也无从下手。问她从来只有一张冷脸，只能拉你出来聊聊，了解她的内心想法和所做一切的意义，才可以去尝试说服叔叔，能改变观念支持她。”
    徐佳荷听了，心生感触：“没想到，你这个哥哥还挺不错的。”
    “那是。”邹瓒眨眼一笑，“作为男朋友也非常靠谱！”
    徐佳荷笑出声，他真的任何时候不忘推销自己。
    两人边吃边聊着，压根没察觉有人来过。
    薛遥回到寝室，独自一人坐在阴暗处，身旁只有一盏台灯。他低头用美工刀削着铅笔，一下一下，沉默地坐那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宛若一截枯木。
    忽然，他缓缓抬头，看向桌上摊开的数张画纸，全是同一个女孩的模样，都是他眼里的徐佳荷，背影，回眸，侧脸，说话，微笑……都是过去两年多里，他默默攒下的素描绘稿。
    但此刻，他发现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完美，他愤怒！心中反复质问自己徐佳荷为什么变了，她明明对他那么好，明明在别人眼中甚至是喜欢他，但转头又为何对别人满脸笑容，不，这不是他认识的徐佳荷，她曾经那么漂亮特别，干净美好。
    而现在……他盯着那些绘稿，眼神渐渐变得狠厉，猛然抬手用美工刀全部划碎，一刀接一刀，划破她的脸，划断她的脖子，全部划碎！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偏执又阴郁，敏感又自卑
    口罩男正式上线，暮哥不在的一天，想他。
    第39章 chapter 39
    周六这一整天，徐佳荷上班时心里一直有事，下星期就要交实践报告了，她还有几处拿捏不准，想想得找人帮忙看一遍才行。翻开微信通讯录，瞧见置顶的季暮头像，要不找他可以趁机见一面？
    下班后，她站在地铁里给季暮发了一条微信：“季老师，今晚方便见面吗？”
    途中，她几次看查看手机，消息都石沉大海。
    地铁到达学校那站，她随着人流出来，穿过马路拐入以往常走的那条小道。徐佳荷走了没多久，总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一眼后方，空荡荡的巷子很安静。这段时间以来，周末每次下班会有人跟踪的错觉，但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忽然手机震动，她查看后脸上露出笑容，是季暮回复的微信：“刚刚在工作，现在出来了。”
    jiahe：“没关系。”
    季暮：“你在哪儿？”
    jiahe：“刚出地铁，在学校后门附近的巷子。”
    她刚发送消息出去，发现前方的地面突然多出一个人的影子，她心里一惊，猛然回头，指尖触碰到同时振动的手机，不小心点开了接听。
    她的身后果然有人。
    徐佳荷握着手机看向走近的那人，削瘦的身材佝偻着背，一身黑衣，带着口罩。那人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揣在衣兜里，藏于碎发下一双阴郁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薛遥？”她认出站在路灯下的人，惊讶道。
    薛遥望着她，见她认出自己，索性摘下口罩：“是我。”
    她起先感到奇怪，可渐渐察觉他眼神紧张，模样鬼鬼祟祟的，后背逐渐发凉，她顿时怀疑自己的猜测没错，甚至开始肯定近日来一直跟踪她的就是薛遥。她环顾四周，没有任何路人的踪影，随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薛遥回：“我想找你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他走近两步，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邹瓒？”
    徐佳荷对于他这个问题感到诧异，不清楚他为何这么问，但直觉告诉她一定要回答：“不喜欢。”
    薛遥脸色有一丝缓和，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徐佳荷彻底愣住，完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说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薛遥拔高音量，左手攥紧拳头。
    徐佳荷盯着他，内心明明知道要稳住他，但脱口而出的还是直接否认：“不喜欢。”
    薛遥听见答案，眼神瞬间黯淡，喃喃自语道：“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会不喜欢我？这不可能！”
    “她们明明说你喜欢我啊！”他大声质问。
    “谁告诉你的？”徐佳荷捕捉到一丝疑点，下意识反问。
    “谢诗晴。”薛遥言辞激烈，“她说你喜欢的是我！但又和邹瓒暧昧不清，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帮我？还一次又一次。我明明为你摘下口罩了，按照你说的做完研究报告了，你为什么不正眼看我一次？”
    徐佳荷对他的一番话心惊肉跳，眼下无法顾及谢诗晴究竟说了什么，得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握紧手机安抚他：“薛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
    薛遥抬头，她说愿意和自己聊聊，心里的执念渐渐有了松动。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徐佳荷一面心有戒备，一面继续安抚，想为自己多争取点时间：“薛遥，我不知道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但我真心拿你当同学，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你做的报告很认真，我都仔细看过一遍，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商量一下实践报告，刚好有几处我不是很确定，你可以帮我看看？”
    薛遥眼底里的阴郁逐渐沉淀下来，他揣在兜里的手慢慢松开，点头缓道：“好的。”
    可他刚上前一步，徐佳荷却因害怕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薛遥瞬间被她的防备激怒，吼道：“你还是害怕我？”
    “没……没有。”徐佳荷后退的刹那瞧见他反应突变，知道事情坏了。她之前好不容易为自己建立的冷静和理智瞬间崩塌，声音颤抖道，“薛遥，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我明明那么喜欢你，从大一就喜欢你！我们分明是一类人啊，只有我能保护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薛遥上前拉她的胳膊，想让她乖乖听自己说话。
    徐佳荷见他突然动手，她吓得立即掉头就跑，可没走两步，被他追上拽住肩膀，她尖叫出声，将肩包狠狠砸向薛遥，继续往前跑。
    眼见还有两步就是巷子口，结果薛遥迅速冲上来，将她瞬间扑倒。
    徐佳荷被他摁倒，手机甩了出去，后脑勺闷声砸在地上，眼前一黑，短暂晕眩后又恢复清明，她奋力挣扎，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薛遥两眼通红，试图捂住她的嘴巴：“佳荷，不准喊，我叫你不准喊！”
    他内心亢奋又害怕，额头全是冷汗，见控制不住，他冲动地掏出美工刀，再次厉声威胁：“我叫你不准喊！”
    这一声，恐惧万分，但又孤注一掷。
    徐佳荷见他亮出刀，伸手就往脖子处来，她吓得立即反抗，抓住他的双手拼死挣扎，倏然手一软，尖锐的刀锋瞬间偏转，划向自己的脸颊，她闭眼大喊一声：“啊——”
    “佳荷！”恍惚中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下一秒，压在身上的重力蓦地消失，随即传来一声痛苦的□□。她睁开眼睛，发现季暮蹲在身侧，还没来得及反应，被踹倒地上的薛遥突然爬起身，手握尖刀，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儿冲过来，她顾不上自己朝季暮喊道：“季老师，小心。”
    季暮闪躲着后退，随后找准时机，迅速擒住他挥刀的手腕，反向用力一折，美工刀脱手而落，接着踢跪薛遥的双腿，压制住他不得动弹。动作一气呵成。
    薛遥被顷刻间制服，徐佳荷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无力。
    方怀星随后赶到，看到混乱的场面，心里一阵后怕，见薛遥还在试图挣扎，火速走过去同季暮一起压制。
    季暮抬头看向徐佳荷，见她坐在地上，人还算正常，吩咐道：“佳荷，立即报警。”
    她被这一声找回了理智，转身够着自己手机，立即拨打110报警了。
    警察来得很快，直接在学校带走薛遥，随同而去的还有曾淼和系主任。
    徐佳荷望着警车消失于夜色，回头看向季暮，听见他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嗯。”她刚转身瞥见季暮的手在流血，惊吓道：“季老师，你手流血了。”
    季暮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划破，整个掌心边缘都染了血，他将手背到身后：“一点小伤。”
    徐佳荷见他藏起手，是怕自己担心，方才和薛遥缠斗激烈，估计那会儿划破了手，她放心不下：“季老师，我们去学校医务处看看吧。”
    季暮本来想回去自己清理一下，瞧她一脸担忧，突然改变主意，点头答应：“好的。”
    他俩走入医务室，屋内灯火通明，值班的校医认出他，替季暮检查后道：“伤口不是很深，酒精消毒简单包扎一下。”
    徐佳荷站在一旁急道：“医生，不用打破伤风吗？”
    那医生瞧了她一眼，冲季暮开玩笑：“女朋友还挺担心你的。”
    两人闻言愣住，徐佳荷脸渐渐泛红，季暮解释：“她还是学生。”
    女医生一听，误会了，尴尬笑道：“对不住，保险起见可以打破伤风，你们自行决定。”
    季暮转头看向佳荷，见她一脸坚持，最后妥协：“好的，麻烦您了。”
    季暮一言不发地坐在滚轮床上，医生给他处理伤口，徐佳荷站一旁，看在眼里特别难受。那条细长的伤口自掌心往下，刻在白皙修长的手上真的太难看了，她眉头紧锁，关切问：“医生，会不会留疤啊。”
    医生被她逗笑：“放心，过几个月就没了。”
    季暮也忍俊不禁：“就算留疤，也没什么。”
    “那不行，你手那么好看，留疤多丑啊。”
    季暮听了，蓦然怔住。
    “放心，我会开点软膏，一日涂三次，肯定没疤。”医生出言打消她的顾虑。
    后来，医生去了药房，徐佳荷才敢靠近一点，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问道：“季老师，你疼不疼？”
    季暮抬眸看她，脸上表情有点委屈，眼睛红红的，他心里有一丝烦躁，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出言安抚：“不疼了。”
    “都怪我。如果我不抄小路，就不会让他有机可乘，你也不会为了救我受伤。”徐佳荷满脸懊恼，心里的内疚翻江倒海。
    “佳荷，你做得很好，知道拖延时间，我真怕你会出事。”季暮见她陷入自责，突然不知道如何继续安慰了，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推动着他想做点什么。
    他极力克制自己，转移话题：“你呢？有没有受伤？”
    徐佳荷摇头，说不出话来。
    季暮坐在那儿，瞧她眼眶里有泪，心里的烦郁和理智对抗，到最后化为一声轻叹，他心软了，也彻底妥协了。
    看向她，目光沉沉地喊了一声：“过来。”
    徐佳荷不明就里，走近他身旁，还没反应过来，被他拉住胳膊骤然揽入怀里，季暮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劝道：“别难过，我没事。真没事。”
    徐佳荷一听这话，明明他说没事，但心里一点也不坦荡，让他遭了罪，反而还要来安抚自己，太没用，太窝囊了。
    她脑袋搭在季暮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季老师，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季暮知道不应该，但还是禁不住心动，一直在想怎么安慰她，结果听见这句，倏然笑了：“是啊，没出息，总是爱哭。”
    徐佳荷听到他笑时胸腔发出的震动，说话声音闷闷的，又低沉好听。他的怀抱温暖令人沉迷，哪怕清楚他是出于安慰，但此刻她只想不顾一切，慢慢抬手圈住季暮，任由自己的喜欢深陷。
    季暮察觉到她的回应，心头一跳，他的肩颈处湿漉漉，热哄哄的，不知道是佳荷的眼泪还是呼吸，这种触感被瞬间放大，随之而来的颤栗席卷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她柔软的身体，跳动的心脏，鲜活地被他拥入怀中。他突然清晰地感知，自己早已迷恋上眼前的姑娘。
    方怀星被院里叫去了解情况，收到季暮受伤的讯息，立即找来医务室，结果一推门瞧见眼前这幕，突然愣住，他看了会儿，随后悄悄带上门离开。
    回去的路上，方怀星开车，三人回到清水园住所，季暮吩咐佳荷先去洗漱，等她入睡了才回到客厅，见方怀星还没走，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坐在一旁。
    “有话要说？”季暮问。
    方怀星抬头凝视他，静静看了会儿，忽道：“季暮，你完了。”
    多年默契，季暮一听就明白他说什么，没否认。
    “你居然喜欢上佳荷。”方怀星道。
    作者有话要说：老男人承认心动很难嘛！
    第三副本即将下线了，哇咔咔
    接下来几章都是小甜甜【作者瞎猜的】
    第40章 chapter 40
    隔天，徐佳荷没去上班，和店长请了假，她惦记季暮的手受伤，想照顾他一天。
    大清早起来，她走入厨房，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食材丰富，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迅速想出菜单。
    随后，她卷起袖子，开始为今早的一顿饭忙碌起来。
    季暮从卧室出来，发现餐桌上已经有三菜一汤，而佳荷人在厨房里，低头在清洗餐具。她穿了件黑色毛衣，头发随便挽在后面，从后面看身材纤细别致，他想到昨晚的拥抱，忍不住自嘲，发现自己面对喜欢的女孩，原来也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冲动。
    徐佳荷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见他，笑道：“季老师，早啊。”
    “早。”他抬了抬下颌示意，“早餐这么丰盛？”
    “嗯，你好像还没尝过我的厨艺，试试看？”徐佳荷将碗筷拿过来，搁在他面前道，“我去喊一下方老师。”
    “不用，打个电话就行。”季暮手机落在卧室，借她的一用，徐佳荷递过来时，他发现手机的屏幕碎了一角，估计是昨晚摔的。他拨通方怀星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
    “小佳荷，大清早你不用睡觉吗？”那头声音慵懒，似乎还没睡醒。
    季暮道：“佳荷准备了早餐，过来吃吗？”
    趴在床上的方怀星懵了一下，随即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季暮？”
    “不来是吧，我挂了。”
    “来来来，现在就来。”方怀星一脚蹬开被子，迅速起身，与方才瘫软在床上的状态判若两人。
    没等片刻，门口铃声响了，徐佳荷过去开门，打招呼道：“方老师。”
    “早啊，小佳荷。”方怀星闻见屋子内香味满溢，脱掉鞋走至餐桌前惊叹道，“小佳荷，你厨艺可以啊。”
    徐佳荷走过来坐下，腼腆笑道：“我做的都是家乡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好吃。”方怀星尝了小炒肉，非常捧场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谢谢方老师。”徐佳荷见季暮右手缠着纱布动作不便，提起筷子夹了一些菜放进他的碗里，“季老师，你也尝尝？”
    季暮看了她一眼，回道：“谢谢。”
    方怀星瞧他俩互动，选择低头默默吃饭。
    餐桌上，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吃饭，方怀星想起昨晚和季暮聊到深夜，问他怎么办，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的回应：“既然喜欢佳荷，我把感情的选择权交由她，如果她愿意，我这辈子拥有的都会给她，她不愿意，我尊重她，但也不会再和别人有任何可能。”
    他不容易动心，可一旦动了，他只怕这一生眼底心里都只容得下她了。
    方怀星打量那两人，一个默默隐藏，一个毫无察觉，真累得慌。
    吃过饭后，徐佳荷想收拾盘子去厨房清洗，结果被季暮半路劫走：“不用，我叫了钟点工，去房间穿好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儿？”她好奇问。
    “去了就知道。”
    方怀星原本还想回去继续补觉，不料被季暮带伤威逼又临时成了司机，开车载他俩去附近的商场，路上接到曾淼的电话，聊了会儿才挂断。
    “薛遥的事？”徐佳荷听见只言片语，试探性问。
    方怀星通过后视镜看她一眼，缓道：“曾淼说薛遥那小孩有严重的妄想性障碍，警察查出他精神病治疗的病史，听说父母都过来了，在派出所里哭天抢地的，打电话是想问问我们，要不要进行起诉？”
    徐佳荷一时沉默，不知所措。
    她一面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感到惧怕，如果季暮没有及时赶到，她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但另一面，她又觉得薛遥自己也是受害者，他活在别人言语暴力的痛苦中，被那些话左右自己的人生，也蛮可怜的。
    心里拿不定主意，转眸望向季暮。
    他低头道：“遵从自己的内心。”
    徐佳荷记起虞山那晚，季暮曾经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不论你面对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认真想了想，坚定内心的选择，朝方怀星道：“方老师，我放弃追诉。”
    “好，听你的。”方怀星笑回。
    薛遥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她心存善意的信念。她愿意放弃追诉，仅仅是因为感同身受于曾经的她和薛遥有点相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痛恨一个人恨不得日日夜夜想杀了他，可短短几个月的现在，她因为徐澍去世，也渐渐从过去阴影中走出来。季暮给她希望，她希望自己也能给薛遥一条后路。
    这事，就此让它翻篇了。
    方怀星送他俩到商场后自觉离开，随便找了个学校办公室有事的理由。
    徐佳荷被季暮领进一家手机旗舰店，她跟着四处转悠，听见季暮喊她：“佳荷，这个好看吗？”
    她转过脸打量，是支白色的手机，问道：“你要换手机？”
    “不是，给你买的。”季暮直言道。
    徐佳荷抬眸看他，面露惊讶。
    “挑一个。”季暮示意。
    她摆手拒绝：“不用。”
    “你手机屏幕都碎了，用起来不太方便。”季暮坚持道。
    徐佳荷又一次见识他的霸道专权，老老实实低头挑选，款式太多看花了眼，思忖片刻对他说：“季老师，我想挑和你一样的型号。”
    季暮听了，笑问：“确定？不再看看其他？”
    徐佳荷点头：“嗯，确定。”
    销售员拿出季暮同款的手机，黑色直屏。等结过账，她将新手机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查看，心里默默窃喜，好像这样也算和季老师情侣机了。她目光瞥见旁边架子上的手机壳，向销售员询问：“您好，请问有我这款型号的手机壳吗？”
    销售员热情回复：“有的。”
    她拉着季暮走过去认真挑选，心里琢磨，他不适合太花哨的，手指划过爱心图标的情侣壳，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想想还是算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季老师用这种，环顾一圈最后挑了个低调可爱的，两种颜色的猫狗手机壳。徐佳荷自掏腰包付钱，然后将蓝色那个递给季暮，自己留下明黄色的猫咪手机壳。
    “既然你送我手机，那我就送你这个当做回礼。”徐佳荷道。
    季暮望着手中可爱的柯基图案的手机壳，怎么也不像自己会买的东西，徐佳荷见他面色犹豫，迟疑道：“你不喜欢？”
    他摇头，当着佳荷的面取出自己手机，将壳子套上，然后回她：“挺喜欢的。”
    “是吧，我也觉得你会喜欢。”徐佳荷自信满满地笑道。
    季暮瞧她得意的模样很可爱，忍不住咬唇想笑，能怎么办？自己喜欢的女孩挑选的东西，爱屋及乌，当然会喜欢。
    他揉了揉徐佳荷的脑袋：“走，带你出去转转。”
    两人路过二楼剧院时，徐佳荷看见剧场入口处立着《大河之舞》演出的巨幅宣传海报，她转头冲季暮笑道：“季老师，今年圣诞咱们学校举办周年庆，我有报名参加踢踏舞的节目。”
    季暮感到意外，挑眉道：“你要上台表演？”
    “嗯！”徐佳荷点头。
    他旋即一笑：“你会跳舞？”
    “不会。”徐佳荷瞬间沮丧。
    “要不要，我帮帮你？”
    她眼前一亮，追问：“怎么帮？”
    等两人买票进了剧场，她才知道季暮口中的帮忙是什么，原来是请她看《大河之舞》的踢踏舞表演。
    徐佳荷从未看过舞蹈类的演出，当几十个踢踏舞者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酣畅淋漓地极速敲击着地板是有多气势恢宏，震撼人心。
    她最喜欢的是其中一段斗舞，上流贵族与落魄贫民之间的轮番较量，再配上为彼此身份设计的背景音乐，特别诙谐又精彩万分。
    演出的最后，所有舞者都上台表演，震耳欲聋的踢踏声回荡在整个剧场。临到末了，所有观众都激动地起身鼓掌，徐佳荷被这群舞者的热情深深打动，耳畔是沸腾不息的掌声，内心的激悦久久无法平静。
    所有为了热爱点燃生命的艺术，都值得掌声喝彩。
    商场离清水园不远，两人吃过晚饭散步回去，路上一直在交流下午看的那场踢踏舞，心里意犹未尽。
    他们穿过高架桥底下，那段弯弯绕绕的小路僻静无人，偶尔有电瓶车扬声而过。初冬的夜晚冷风寒峭，徐佳荷将双手揣在兜里，没敢拿出来。
    等渐渐走到拐弯处，忽然听见微弱的乐器声，而后越来越清晰，有人在围栏的林子里吹奏萨克斯，旋律细腻悠扬，婉转清亮。
    季暮闻声，听出这首熟悉的曲子，看向佳荷，见她慢慢跟着哼，每一个音调像叩击他的心坎，一声一声，他转过来道：“佳荷。”
    徐佳荷抬头看他。
    “想不想跳舞？”季暮目光沉沉，双眸凝视着她，明明向她邀舞却像只是在说天气很好一样，谁能看穿他此刻内心期待中又透着几分紧张。
    徐佳荷一愣，条件反射地回：“跳舞？”
    季暮说来就来，伸出手道：“来吧。”
    “可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季暮继续引诱。
    徐佳荷偷偷瞧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余头顶昏黄的一盏路灯，地上是香樟树摇曳生姿的叶影，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缓缓落入他的掌心。
    季暮用力握住。
    她的心忽然一跳，脸颊开始泛红。
    萨克斯的旋律一直在耳畔萦绕，季暮揽住她细软的腰，随音乐轻轻晃动着身体。佳荷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加速，她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走在悬崖边缘，而他的怀抱却像朝自己张开的万丈深渊，她想抗拒，但又忍不住壮着胆子走近。
    “季老师，这曲子叫什么？”徐佳荷好奇问。
    季暮低头看她，目光深邃，冲她倏然一笑：“Lovin'You。”
    徐佳荷瞬间怔住。
    第41章 chapter 41
    徐佳荷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直回想起和季暮跳舞的场景，整晚都没睡好，早上回宿舍后，撞见邵南也在，惊讶道：“你回来了？”
    邵南目光盯着她，上下打量一圈：“你没事吧？”
    “没事。”徐佳荷走进来回她。
    “我昨晚听班里人说了薛遥的事，一早便赶回来。”邵南原本在通宵写歌，后来在班级小群见有人在议论这事，渐渐怀疑对象是徐佳荷，私聊爆料的人，才知道她出事了，那会儿已经是凌晨，想想等回来再问清楚。
    “那薛遥到底怎么了？会突然跟踪偷袭你？”邵南问。
    徐佳荷将周六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邵南，其实她一直有个疑惑，当她追问薛遥究竟是谁说自己喜欢他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谢诗晴。
    这点很奇怪，因为她和谢诗晴压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为何制造谣言污蔑她，唯一能想到的联系还是风险投资课的实践作业，但压根没有可疑的地方。
    这点她也如实告诉了邵南。
    “薛遥真的便宜他了，至于谢诗晴……是人是妖今天咱们会一会。”邵南冷嘲道。
    她俩上午赶去上风险投资课，今天是小组实践结束日，周末交上去的实践报告都摞在讲台上，徐佳荷瞧见千薇和谢诗晴坐在旁边，一个一脸平静，一个面露忐忑。
    小组汇报的时候，徐佳荷作为组长拿回实践报告，向班内所有人总结了小组工作内容和实践结果。
    结束后，金老师抬了下眼镜问：“你们组我记得是五个人，今天怎么少了一个？”
    徐佳荷没出声，前排的班长立即解释：“金老师，薛遥因为身体原因，已经申请休学了。”
    下面的人顿时都在窃窃私语地交谈，交换情报。
    “行，我知道了。”金老师在花名册上做了标注，抬头朝徐佳荷道，“那你们小组怎么分工的？”
    她如实坦白：“我们组实践期间，我和邵南负责账户交易，千薇和谢诗晴负责数据库，薛遥研报收集。”
    金老师又问：“实践报告谁写的？”
    “我。”徐佳荷直言不讳。
    金老师心里明了，点点头道：“好的。”
    谢诗晴却满脸不高兴地对千薇嘀咕：“虽然她做的多没错，但实践报告这种东西加上我们名字也没什么影响，只报她一人也太自私了。”
    千薇瞧了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
    老师当场评分，徐佳荷这组团队综合成绩排第二，但全班个人评分徐佳荷拔了头筹。
    金老师点名评价她这篇实践报告非常不错。
    等下了课，班里熟悉的人都过来慰问徐佳荷，有人惊叹：“真没想到薛遥是这么可怕的人，我听到时都惊呆了。”
    “佳荷，你那天没事吧？听说薛遥还带着刀的。”葛微微问。
    徐佳荷摇头：“没事，那晚幸亏季老师和方老师路过，救了我。”
    她并未全说实话，因为没有必要。
    “哇！你真的太幸运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走那条巷子，有心理阴影。”一个女孩道。
    “他现在休学了，也不知道以后还回不回来。”
    “祈祷我毕业前都别回来了。”
    “真的太可怕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来，徐佳荷瞥向一直默不吭声的谢诗晴，已经脸色苍白，她转过脸继续和同学感谢关怀。
    谢诗晴昨晚也听过这事，还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没太在意，此刻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聊开了，才意识到这事有多可怕。她回想了下，凑过去小声问身旁人：“千薇，这事和我们有关系吗？”
    千薇瞟了她一眼：“你想什么呢？又不是你指使薛遥拿刀伤害佳荷，再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诗晴愣住，随后笑笑：“是哦，和我们都没关系。”
    可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这种感觉。
    谢诗晴随千薇离开教室，路过走廊拐角处时，突然不小心被什么绊倒了，整个人往前扑，下一秒又被人及时托住，随后听见邵南戏谑的嗓音道：“呦，小心点，别歪路走多了，眼睛都黑了。”
    这话里有话，谢诗晴哪里听不出来，方才明明是她伸脚绊住自己，这会儿又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知道揣了什么心思。
    结果一抬头，望见徐佳荷站在旁边，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心虚地直起身子，没吭声。
    “觉得委屈吗？”徐佳荷笑了。
    谢诗晴一听，反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徐佳荷说，“那天薛遥跟踪我，说了一句话令我很费解，你能解释一下吗？”
    “什么话？”
    “薛遥说是你告诉他我喜欢他？”徐佳荷懒得同她兜圈子，直言道。
    谢诗晴听了，瞬间怔住，下意识反驳：“我没告诉他，我只是和……”
    她转头看向千薇，一脸难以置信。
    千薇立即解释：“佳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诗晴真没和薛遥说过，她只是开玩笑地同我聊过而已，真没有恶意。”
    这话挺巧妙的，面上看似替谢诗晴脱罪，实则坐实了谢诗晴确实提过这茬，而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谢诗晴没看透，还傻傻认为她在帮自己。
    “我真没和其他人说过，至于他为什么说我告诉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偷听到什么。”谢诗晴辩解。
    徐佳荷质问：“你为何要说这种话？”
    “我说说玩而已，小组实践那段时间你一直对薛遥很照顾，任谁看了都觉得不正常。”谢诗晴还怕她不信，补充道，“你问问千薇，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千薇道：“当时我说了佳荷不是这种人，你就喜欢瞎猜。”
    “可后来，你不是说她和邹瓒……”谢诗晴又想起另一桩事，疑惑地问。
    “我是觉得佳荷人缘好，和邹瓒学长聊得来，提了去虞山那晚撞见他俩在门口聊天。”千薇打断她的话抢道，随即对徐佳荷说，“对不起啊，佳荷，我没别的意思。”
    徐佳荷确实没想到她和邹瓒聊天会被她撞见，加之邹瓒一直明目张胆地追求她，或许真引起了误会。
    “我和邹瓒学长只是朋友关系。”她回道。
    “啊，我相信。”千薇拉了拉谢诗晴衣袖，“诗晴，快点儿道歉。”
    谢诗晴心里不高兴，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说了两句玩笑话被薛遥听见了，那傻瓜居然还信以为真，藏刀跟踪徐佳荷，连累自己被怀疑是背后指使，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垂低脑袋，敷衍地回一句：“对不起。”
    徐佳荷也猜出大概，估计是她俩私下里闲聊被薛遥听见了，引发误会，所以才有后面的事。
    “既然已经说开，大家都是同学，佳荷，你就原谅诗晴这回。”千薇求道。
    徐佳荷原本并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说开了归说开了，但礼貌也就到这里为止。
    她警告道：“谢诗晴，你一句话让我差点送了命，如果再乱嚼舌根，我告诉你，薛遥那把没送出去的刀我不介意转赠给你。”
    谢诗晴一听，后背直冒冷汗。
    说完，徐佳荷与邵南离开。
    谢诗晴见两人的身影消失，陡然松了一口气，面露鄙色：“真好笑，明明自己做事暧昧，因果报应，结果她还威胁我上了。”
    千薇看她一眼，寒心道：“诗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可是差点杀人了，以后好自为之。”
    她说完转身下楼。
    谢诗晴愣在原地，千薇突然的冷漠令她措手不及，重新回想一遍她的话，顿时后怕。
    徐佳荷与邵南回宿舍路上，她沉默片刻开口：“我真没想到一句话可以让一个人疯癫如此。”
    “杀人不见得是利器，往往是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邵南回。
    徐佳荷想起薛遥，当这事真落在自己身上，亲身经历过，你才知道人心有多可怕，人言有多可畏。
    走入宿舍楼，邵南突然问：“你觉得千薇变了没？”
    “千薇？”徐佳荷反问。回想了下，自从楚媛的事结束后，她搬离宿舍，两人虽然还在一起上课，但除此之外，确实没什么来往了。
    至于她变没变，不清楚，但隐隐觉得她哪里有点奇怪。
    或许是自己多虑而已。
    “你会不会太敏感了。”徐佳荷道。
    邵南耸了耸肩膀，回道：“人心叵测，小心为好。”
    第42章 chapter 42
    平安夜那日下午，徐佳荷被曾淼叫去办公室，她刚走到门口撞见千薇从里面出来，两人照面还是千薇先打得招呼：“佳荷，你也过来了？”
    “嗯。”徐佳荷点头回应。
    两人错开身，千薇出去，徐佳荷走向曾淼的办公桌。
    “辅导员。”
    曾淼抬头看见她，满脸笑容：“佳荷，你来啦。”
    “上一年度的奖学金名单出来了，根据大二一整年的绩点排名，你获得综合奖学金一等奖了。”曾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将红彤彤的证书递给她，“这是学校给你的证书，已经盖过章，奖学金八千元下个礼拜财务老师会打到你的账户。”
    徐佳荷一听，顿时兴奋，冲她露出笑容：“谢谢辅导员。”
    “是你表现应得的，好好努力，大三继续加油！”曾淼鼓励道。
    徐佳荷点头：“好的。”
    “咱们班就你和千薇争气，一个第一，另一个第二，为班级争了不少荣誉。”
    徐佳荷猜到千薇应该有获奖，刚刚碰见时瞥见她手中拿了本红色证书，第二也挺厉害。
    她和曾淼交谈片刻，拿了证书出来往电梯方向走，拐入走廊时，望见千薇站那儿似乎在等她。
    “你还没走？”徐佳荷问。
    千薇朝她笑道：“恭喜你啊，第一名。”
    “也恭喜你。”徐佳荷回。
    “哪有你厉害，每年都拿第一。”
    徐佳荷一笑：“幸运而已。”
    千薇怎会听不出她那是谦虚，方才她翻开红色证书，看见自己得了第二，立即问曾淼谁是第一，得知是徐佳荷，心里的失落和嫉妒愈加强烈。
    乘电梯下来，两人走至体育场区，千薇望见邹瓒和一群男孩穿着运动服迎面过来，他一身白色球服，头上戴着黑色发带，唇红齿白的，笑起来一群人中特别出挑耀眼。她微笑着打声招呼：“邹瓒学长。”
    邹瓒正和舍友在说话，听见有人喊他，偏过头一眼望见佳荷，咧开嘴笑道：“佳荷？”
    徐佳荷点头：“学长。”
    邹瓒不顾同伴们戏谑的眼神，抬脚踹其中一个男孩屁/股：“走走走，你们先去球场。”
    随后他将篮球丢给朋友，自己跑过来道：“你们现在有空吗？可以去看我打篮球，今晚有比赛。”
    徐佳荷回道：“晚上我们有排练。”
    “什么排练？”
    她正想回复，却被千薇抢答：“是舞蹈彩排。学长，我们明天晚上会参加学校周年庆的表演，你来看吗？我有独舞表演，佳荷是群舞。”
    邹瓒看向徐佳荷，惊讶问：“你也有舞蹈表演？”
    千薇见他没接自己话，脸上笑容微敛。
    “就一个踢踏舞节目。”徐佳面色腼腆。
    邹瓒忍不住笑道：“你俩有表演，那我肯定得过去捧捧场，需要门票吗？”
    千薇听他要过去，脸上又绽开笑颜：“我刚好有电子门票，微信发你。”
    “好啊，谢啦。”
    邹瓒和她俩道别后跑向篮球场，徐佳荷见千薇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丝疑惑，总觉得她对邹瓒有点过于热情。
    或许是因为中学便认识的缘故，她没深想。
    两人去舞蹈室大彩排，直到晚上八点才散。徐佳荷从体育中心出来，外面已经天黑，路灯一盏盏亮着，刚刚跳舞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一阵冷风吹得直打冷颤。她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又戴上帽子，手上拎着明天跳舞的衣服下楼。
    “佳荷，一起走啊。”千薇推开玻璃门，看见她喊道。
    徐佳荷回头，停下来等她，两人一齐离开。
    “你晚上还回去？”徐佳荷主动问。
    千薇回道：“嗯，家里司机已经来接了，在门口等着。”
    徐佳荷点头。
    千薇瞥见她手中的衣袋，笑道：“你排练顺利吗？我独舞还是有点紧张。”
    群舞人多，大家一起即使有细微瑕疵也不惹眼，但独舞不一样，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报告厅内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她，当然会紧张。
    徐佳荷安慰道：“你肯定可以，我看过你的彩排，特别惊艳。”
    “谢谢！”千薇对这点还是蛮有自信，她从小就学跳舞，大大小小舞台也常年有上，所以心态还行，关键是，明天邹瓒学长也会来，她心里才有点紧张。
    两人路过图书馆大楼，望见一群人将前面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她俩好奇走过去看看究竟，还没靠近就听见几人从身旁冲过去，满脸兴奋：“卧槽，听说大四学姐告白季教授，太帅了。”
    徐佳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她快步走上前，用力拨开人群，站在靠后的位置，踮脚望向里面，有位高挑漂亮的学姐，脸上是精致的妆容，穿了一身白色羊绒大衣，脚蹬过膝黑靴，手拎一个红色纸袋，楚楚动人地站那儿。周围是一堆荧光灯气球，错落有致地立在那儿，她面前的地上是用爱心蜡烛摆成两行字：“季老师，我想嫁给你！”
    气氛特别浪漫，看热闹的人都一脸激动。
    “哇，那不是金融专业的系花苏梦吗？我特别喜欢这位学姐。”徐佳荷听见旁边两个女孩在热烈讨论。
    “太有种了，我要是季老师肯定立马答应。”
    “那不行，苏梦学姐是金融系的，但季老师是属于咱们经院的。”
    “呜呜呜，有生之年我也想表白一次。”
    “你上，估计会被喷。”
    徐佳荷原本心里还有点变扭，结果听见这句差点笑出声。季老师人气太旺了，不知道该替他高兴还是应该吃醋。不不不，一定是后者。
    “快看，季老师来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嗖嗖嗖投去同一个方向，视线凝聚在今晚主角身上。
    季暮正在办公室工作，隔壁同事突然告知有学生在图书馆大楼门口摆蜡烛告白，这才匆匆赶过来，一路上被楼里的老教授们一顿打趣，还有人说：“小季，要好好处理，别让女学生伤了心。”
    办公大楼紧挨着图书馆，他赶到时发现广场上围得都是学生，瞧见他来了，立即让开一条路等他过去。
    季暮刚走两步，意外发现徐佳荷戴着帽子，穿了一身黑色羽绒服站在人群中，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季暮心里渐起波澜，忍住冲动错开视线，径直走入气球丛中，走到告白女孩跟前。
    “季老师，首先向您说声对不起。”苏梦道，“占用公共资源，在平安夜做了这个大胆的举动，如果对您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季暮环顾一圈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两人之间的蜡烛字上，冲她一笑：“没事，你有话对我说？”
    “嗯。”苏梦点头，突然开始紧张，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深长呼吸后缓道，“季老师，我知道今天或许不会成功，但我已经大四，这是最后一学期还能在学校上课，明年夏天我将出国留学，所以我不想留下遗憾。自从您开始给我们上课第一天，从教室外走向讲台那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自己和你相差六岁，相差六年的人生阅历，甚至认识还不到365天，但我今后愿意用无数个六年去了解你，用无数个365天去喜欢你，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喜欢你。”
    “我想说，季老师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
    这番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屏息注视，内心感动翻涌。
    千薇想到自己，学姐的告白令她回想起喜欢上邹瓒的初遇，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喜欢，眼眶潮湿，心里委屈不已。
    徐佳荷一直盯着季暮，他在认真倾听对方的话，即使猜到这场浪漫告白的结果，但她依然被学姐的勇气打动。自己喜欢季暮，从初遇时的好感，到沅村时认出他后，疯狂冲出去奔向他，她的心就已经找到落标点，无论他在哪儿，她的心向之。
    可她，却没勇气再次冲动，因为喜欢已经耗尽她所有勇气，因为在喜欢季暮的瞬间令她也有了软肋，害怕失去他。
    一句喜欢，她唯有深藏心底。
    所有人都在等他回复，季暮沉默许久，脸上表情平静，只是开口的那刻笑了，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的笑意：“谢谢你的喜欢。”
    苏梦顿时无比紧张，双眸直直盯着季暮，既害怕又期待地提着一口气，等待结果。
    “只是……”季暮在人群里巡视一圈，最后找到躲在人群中的徐佳荷，停留几秒后敛回目光，转而望向对方。徐佳荷刚碰触他的目光，心头一跳，又见他视线游开松了一口气，随即听见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有喜欢的人了？
    周围人一阵唏嘘，自季暮开口说“但是”时猜到了结果，却没想到逼出了经院院花的惊天爆料。
    “季老师有女朋友了？”
    “是谁？”
    “之前谣传的结婚不是假的吗？”
    ……
    大家都窃窃私语地聊起来，一面同情苏梦告白失败，一面又开始八卦季老师口中的喜欢之人。
    苏梦听完，一直狂跳的心终于平缓下来，渐渐又似刀割一样。虽然在自己的预测之中，当真的被拒绝，并知道他有喜欢的人那刻心里太难过了，她忍住想哭的冲动，红着眼眶将手中的纸袋和一封情书递出去：“我知道了，季老师，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和我写的一封信，您能否收下？”
    季暮伸手，就在大家以为要收下时，他却只是伸向那封信，接过来捏在手中，冲苏梦扬了扬道：“礼物就不要了，信我收下，谢谢你的用心。”
    既明确拒绝了女孩告白，又体贴接纳了她的喜欢，是个温柔的人。
    苏梦抬手捂住鼻嘴，努力克制情绪：“季老师，你一定要幸福啊。”
    季暮粲然一笑，朝她伸手：“你会比我更幸福。”
    苏梦与他握手的瞬间，两行泪滚落。
    她的青春遗憾落幕，但不后悔曾经喜欢过他，不后悔凭一腔孤勇向他告白，因为他值得。
    人群散了，这场告白在季暮离开，苏梦被朋友们带走寥寥收场，徐佳荷瞧着空旷的广场留下的气球和蜡烛，见有人开始收拾，她没久待，转身默默往回走。
    结果，刚走到宿舍楼外，却发现季暮站在路灯下，看了她一眼，随后朝停车棚外面的一条小路走去，她远远跟着身后。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季暮渐渐停下脚步，转过身等她。
    “季老师。”徐佳荷靠近。
    季暮打量她的脸庞，突然开口：“我只是随便找了理由让她知难而退。”
    徐佳荷点点头，不吭声。
    “真信了？”季暮瞧她不说话。
    徐佳荷踢了踢旁边的小草，背着手就是不看他，忽然有一封信闯入眼帘，她惊讶抬头：“这个不是……”
    季暮握着信，朝她抬了下手。
    “给我？”徐佳荷指着自己问。
    他看向佳荷清澈的眼睛，忽而一笑：“嗯，你帮我保管吧。”
    徐佳荷心里蓦然像被打翻了蜜罐，甜甜的蜜汁溢满整个心房。她隐约察觉到点什么，但又不敢置信，不敢有丝毫念头去猜测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怕自己会疯。
    她瞥了眼那个粉粉嫩嫩的信封，心里挣扎，既然他要给的，自己干嘛不收，下一秒她拿过来，装作满不在乎地回道：“好的，我就暂时帮你保管啊。”
    虽然是暂时，但以后你可没机会拿回去了，她非得藏起来不可。
    季暮点头笑道：“行。”
    保存一辈子也行。
    徐佳荷将信封揣入羽绒服衣兜，两人面对面站着，傻傻的一句话也不说。她察觉气氛尴尬，找话题打破安静：“季老师，明晚七点你有空吗？”
    “怎么了？”他问。
    徐佳荷羞涩道：“周年庆你来吗？”
    季暮垂眸看她，回道：“我会去的。”
    徐佳荷得到承诺，低头咧开嘴偷偷笑了。
    千薇坐在回去的车内，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发现朋友圈都被学姐告白季老师的视频或者照片刷屏，有个认识的朋友转发了一条关于季暮的贴子。她点进去查看，浏览下来皆是讨论季暮的，忽然滑到一个层主的留言，忽然顿住，她点开那张监控截图仔细看了好几遍，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她思忖片刻，私信那位层主：“你贴吧留言的视频还保留着？”
    对方回：“有。”
    “五千出吗？”
    随后，千薇等到对方回复，冲前排司机道：“乔叔，明天帮我办个事。”
    司机瞧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回道：“好的，小姐。”
    千薇收起手机，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转眸望向窗外。
    第43章 chapter 43
    圣诞节当天，徐佳荷下午没课，一直在体育中心的舞蹈室进行最后的大彩排，邵南回校后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随后赶往报告厅。
    从大厅后门进去，里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所有社团参演的人都在排队熟悉舞台。她刚进来被叫去前面走位，邵南站在后台旁观，看见徐佳荷掐着腰肢小幅度地在走队形，莫名想笑。
    这哪里还是自己认识的徐佳荷，搁一年前，她压根挤不出丝毫时间来整这些，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记得有一次酒吧演出，中场休息时出来寻佳荷，走到后面发现她颓丧地倚在门口，望着外面雨幕发呆，模样低沉而又压抑。因为了解她执拗的性子，所以只一遍遍暗示需要帮助随时开口，等她脸上有了笑容，便知道那段时间她终于挺过来。
    而现在，她和那群人融合在一起，满脸笑容，尝试敞开自己的心，整个人变得开朗许多，也越来越爱笑了。
    她正瞧着，有微信提示声，低头查看手机，是邹瓒发来的。
    邹瓒：“给点主意，佳荷喜欢什么花？”
    邵南：“你要干嘛？”
    邹瓒：“想给她惊喜！”
    她心想不是惊吓才好，思忖片刻后直接坦白：“你知道她心里有人吗？”
    那头没立即回复，等了会儿，邵南才看见他发来消息：“知道。”
    邹瓒：“但不妨碍我追求她。”
    她看着那句话，觉得自己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刚收起手机，想想又回复一句：“她喜欢满天星。”
    “谢了。”
    从六点开始，报告厅内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除了前几排预留给老师们，其余地方零散坐着一些男孩女孩。
    邵南走到前厅找位置坐下，徐佳荷在休息室化妆，她看向梳妆镜里的脸，在化妆师的手下渐渐变得立体又漂亮，一张常年素丽的脸覆上各种色彩，她越发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佳荷，你化好妆记得去换衣服。”葛微微走过来盯岗，结果一看见她，蓦地愣住，继而惊喜道，“佳荷，你真是太漂亮了。”
    徐佳荷脸一红，回道：“谢谢。”
    身旁的化妆师说：“她皮肤很好，五官气质偏于冷冽，我给她调成暖色调的妆容，整个人明亮柔和起来。”
    葛微微赞同道：“佳荷，你应该平时多化化妆，整个人都变了似的，我开始期待你换上舞蹈服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紧张了。”徐佳荷道。
    “别紧张，一定要记住你那段独舞的状态，大家会给你打拍子。”葛微微叮嘱。
    徐佳荷点头：“好的。”
    她化好妆，去了更衣间换好舞裙，又穿上踢踏舞鞋，拉开布帘出来时，所有人都望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敲门进来的男孩迎面撞见了，惊叹道：“佳荷，你太美了。”
    “是嘛。”徐佳荷冲自己舞伴露出笑容，低头打量自己的鞋，每一次落在地板上都咯噔咯噔特别响亮。她走到落地镜前，打量自己，心里既紧张又万分期待。
    也不知道季暮已经来了没？
    有工作人进来喊道：“舞蹈社《热情踢踏》准备候场。”
    葛微微立即调动大家迅速赶到候场区，徐佳荷站在舞台幕后的一侧，望见在台上表演的正是千薇，穿了一身华丽的傣族服饰，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毕露。
    她的四肢纤细，摆动起来每一道弧度都充满优美的韵味，脖颈修长，锁骨和直角肩是常年跳舞的人才会有的匀称和漂亮，站在舞台中央，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亭亭玉立。音乐声落，底下掌声雷动，千薇鞠躬谢幕，笑着转身从舞台另一边下来。
    等千薇从舞台后方穿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徐佳荷毫不吝啬地送上赞美：“你跳得真好。”
    千薇心惊她此时的模样，努力维持微笑：“谢谢。”
    其余人皆围过来夸赞，千薇满脸温柔笑意，面色羞赧地连声道谢。
    主持人正在说话，徐佳荷探头朝台下张望，从第一排最左边开始一个个扫过去，寻到右侧时目光定住，她偷偷笑了。季暮今天穿了件雾蓝色高领毛衣，碎发遮住额头，坐那儿正和身旁年长的教授聊天，他频频露出笑容，偶尔点头回应。等主持人报幕结束，话剧社的人上台后，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舞台，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欣赏节目。
    在过去的三分钟时间里，她的心离台上节目结束每近一秒，就更紧张一分，她不停说服自己要冷静，尝试加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的情绪，跺了跺脚又抖抖双臂，试图让自己僵硬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终于，要轮到他们上台了。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由舞蹈社带来的《热情踢踏》，一起感受爱尔兰踢踏艺术的魅力！”主持人报幕结束，徐佳荷随团队一起缓缓登台，一步步走入众人眼中，舞台的中央。
    她站在右侧，抬头的瞬间刚好撞见季暮的目光，顿时心跳如雷。
    季暮自她一出来，便挪不开目光。一群人中唯有她穿了一身红色舞裙，露出白皙的双臂和肩膀，脚踩红色舞鞋，挽起的低髻旁簪了朵玫瑰，明明不声不语地站那儿，却暗生惊艳地撩拨着他。
    大厅内忽然安静下来，她盯着季暮，随后发现他开口说话，无声喊了一句：“加油。”
    那两个字像落在她滚烫的心坎上，瞬间令自己找回冷静，专注地投入表演中。
    音乐声起，十几个人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整齐划一地敲击着地板，偌大的厅内回荡着震撼人心的踢踏声。台上由原来一字排开的队形迅速切换成男女搭档，搂在一起热情奔放地跳舞。徐佳荷红色裙摆与搭档的蓝色西服在旋转中交织一起，颜色鲜亮耀眼，迷人夺目。
    渐渐，背影音乐停了，舞台上灯光全灭，唯有中心打下一道追光，在大家屏息等待结束时，突然听见“哒哒”的脚步声，随后望见徐佳荷一步一步走入全场最亮的那束光圈下。
    音乐忽起，弗拉门戈吉他演奏的欢快舞曲响彻大厅，徐佳荷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抬起双手打着拍子，配合双脚的节奏，随即身后那群伙伴都加入她的节奏，在暗处一起拍手，两下跺一次脚，节奏逐渐加快，气势越来越宏大。
    忽然，徐佳荷拎起舞裙一个利落地腾空转身，落地一段步伐极碎的踢踏，扬起双手舞动，红色的裙摆如石榴花般绽放，微笑时纯真转瞬又尽显妩媚，沉肩转头，顾盼生姿。最后一阵高亢激扬的吉他轮指，舞曲戛然而止，徐佳荷刹那仰头展臂，胸/脯因喘息而剧烈起伏，她望着瞬间亮起的灯光，目光晕眩，内心满怀激动和不舍，露出飞扬自信的笑容。
    大厅内爆出一道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所有人被刚刚那段独舞惊艳，有人在底下吹着口哨，还有人高呼：“红衣学姐，我爱你！”
    大家哄然大笑。
    徐佳荷退到后面，与舞团成员站成一排，手拉着手一齐朝台下的观众鞠躬，随后离开。
    她回到台下，刚套上羽绒服，又被其他社团的人拉着一起四处合影。等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她掏出手机发现有未读消息，是季暮发来的。
    心里一喜，立即点开查看。
    季暮：“跳得不赖，想要什么奖励？”
    她看了笑出声，这人可真的太喜欢送别人礼物了。徐佳荷想了想，发送消息：“要不，请我吃宵夜？”
    对方很快回复：“没问题。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jiahe：“已经没事了，季老师你方便离开吗？”
    季暮：“随时。”
    她抿嘴窃喜，偷偷打量四周，回道：“好的，我现在就换衣服，学校后门见。”
    季暮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嘴角微微扬起，随即若无其事地与邻座两位教授打声招呼，说是办公室的小孩有事找他，拿了大衣起身从侧门离开。
    他离开时，后面女孩们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没人清楚他为何只看了几个节目就匆匆离场，心里都暗叹可惜。
    徐佳荷将舞服换下，穿上外套出来，坐在镜子前正解开头发时，听见有人进屋喊道：“佳荷，外面有人找。”
    “好的。”她回应一声，心生疑惑，摘下花朵散开长发后，立马起身出去。门口没人，徐佳荷转头望向右侧走廊，发现邹瓒手里拿着一大捧粉色玫瑰搭配满天星的花束，依靠在墙壁旁，冲她默默笑着。
    “学长？”徐佳荷惊喜道。
    邹瓒走过来，把花送给她：“恭喜，刚才表演太精彩了。”
    她低头看了眼花束，接过来道：“谢谢。”
    “没想到你跳舞这么厉害，压根瞧不出是头一回。”邹瓒在底下目睹她一袭红裙独舞时，觉得自己真的快疯魔了，她太俏丽动人，像是误落人间的仙女，仅仅一个眼神，便能轻易捕获自己的心。
    “学长，你再夸我就飘了。”徐佳荷开玩笑道。
    “真话！我周围的人都在夸你跳得好看。”邹瓒挠了挠头，问道，“佳荷，你……待会儿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请你吃夜宵。”他主动邀约。
    徐佳荷一怔，邹瓒瞧见她的反应，询问：“你有约了？”
    她点点头。
    邹瓒心里失落，隐约猜出一两分，随即露出笑脸佯装无事：“没关系，既然你有约那就下次。”
    “嗯。”徐佳荷抬高手中的花束，“谢谢你捧场。”
    “客气了不是。”邹瓒眉眼一扬，“行，那我先走了，回头见。”
    “再见。”徐佳荷道。
    邹瓒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从后门离开。
    她站了会儿，转身进屋，压根没留意到长廊另一头有个人站在角落里，那人从阴暗处走出来，露出漂亮精致的脸蛋，一双眼睛冷漠阴晦，身上穿着尚未来得及脱掉的傣族舞服。
    第44章 chapter 44
    徐佳荷卸完妆，从卫生间出来，撞见千薇正站在化妆台前，在梳头发。她走过去，千薇看向镜子里的人，问道：“佳荷，这是谁送你的花？这么漂亮。”
    “邹瓒学长送的。”徐佳荷走过去，将衣服叠好。
    千薇转身看向她：“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徐佳荷闻言，没吭声。
    “邹瓒学长阳光又帅气，被他这样追求还能保持朋友关系。”千薇忽然一笑，“佳荷，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徐佳荷收拾舞服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千薇见她反应敏感，随即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开玩笑的。”
    说完，她拿了衣服走入更衣间。
    徐佳荷见她离开，将帆布包挂在肩上，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手机，摁亮发现季暮有发微信给她。两分钟前他发了一句：“这家火锅不错，试试？”
    她点开下面的链接，往下划拉两页屏幕，瞧图片上餐厅环境挺不错的，徐佳荷退出后，给季暮回了个：“ok。”
    jiahe：“我现在就出来了。”
    她拿上花转身正准备出去，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挤进黑压压一群人，都是舞社的成员。
    “哇，佳荷，有人送花给你？这么快就有追求者了？”葛微微一进门打趣道。
    徐佳荷无奈地笑回：“是朋友送的。”
    葛微微发现她肩上的包，一副要走的样子，问道，“你去哪儿？晚上咱们一起聚餐庆祝啊。”
    “我约了人，得先走了。”徐佳荷解释。
    “这样啊，那行，今晚辛苦你了，回头咱俩再私下聚聚。”
    “行，回头见。”
    她和社团的人都一一打过招呼，从休息室离开。徐佳荷边走边打算给邵南发条短信，想问问人在哪儿，结果还没发送出去收到她突然弹过来的微信：“有工作，我先回公司了。”
    她只得回复：“好的，大忙人。”
    邵南：“今晚你全场最美！”
    邵南：“拿走不谢。”
    后面跟了好几张她独舞的照片，角度和姿势特别好看。
    她看了想笑，保存好照片后，收起手机直奔学校附近的火锅店。
    千薇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屋子里都是人，环顾一圈没发现她，问道：“佳荷呢？”
    “说约了人，先走了。”葛微微回。
    千薇瞧了眼化妆台方向，原本摆在镜子旁的那束花也已经被带走。她沉默片刻扬起嘴角，转过脸朝葛微微笑道：“微微，咱们社团今晚都辛苦了，不如我请大家出去聚餐？”
    “真的啊！”有人惊喜道。
    “千薇，你可真太大方了。”
    “人美心善！”
    大家一听有免费聚餐，都立马闹腾起来。
    葛微微犹豫道：“千薇，会不会太破费了，不如我们AA也行。”
    “没关系，又不是请大家吃多贵的。”千薇温柔一笑，继而向大家问道，“火锅可以吗？”
    其中一个男孩举手：“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叫盘上火锅，味道不错。”
    千薇爽快答应：“那行，就去这家。”
    所有人立即动起来，迅速换好衣服收拾妥当后，十几人浩浩荡荡朝学校外走去。
    徐佳荷赶到火锅店，推开门望见季暮在大堂右侧最里面的隔间坐着，手里握着菜单，旁边站了位服务员。
    “季老师我来晚了。”她笑着走过去喊道。
    季暮抬头，瞧见她满脸笑容，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粉色玫瑰，目光从花束移开，看向她的脸庞，这会儿已经卸了妆。他笑着回应：“没事，坐吧。”
    “想吃什么？”
    徐佳荷凑过去打量菜单：“你不能吃太辣，就点鸳鸯锅吧。”
    季暮见她顺手拿走菜单，朝服务员报了一串菜名，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忽然很享受她为自己点菜。
    既然无事，他替佳荷倒了杯热茶，将杯子搁在她面前。
    “季老师，你要不看看还想吃点什么？”徐佳荷转过脸问。
    “先这些，后面不够再点。”
    徐佳荷递给服务员菜单，吩咐道：“那就暂时这些，谢谢。”
    等服务员离开，季暮又瞥一眼她身旁的那束花，低头喝茶，佯装随意聊及：“那花，谁送的？”
    她心里一咯噔，突然想起带着花过来似乎不太妥，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笨死了，只想着见他，却忘了这事。最后还是坦白：“邹瓒学长送的。”
    季暮点头，没吭声。看来平时给邹瓒的课题太少，还有功夫出来溜达看演出，既然心有余力，回去得考虑考虑再多给点任务。
    徐佳荷哪里清楚他肚子的弯弯绕绕，满脑子在想如何自救，灵机一动，凑过去讨好道：“季老师，这花待会儿你带走呗。”
    季暮抬头一笑：“我带走？”
    “嗯嗯。”徐佳荷点头。她想过了，昨晚没收他的情书，今晚也可以效仿他，把自己先撇干净再说。她指着花道：“我宿舍里没有花瓶，没地方摆。”
    季暮没接腔，瞧着那团粉色玫瑰，那小子还真懂女孩子心思，送这些粉粉嫩嫩的花，一看准会喜欢。但他怎么没想起来安排送花？白白让别人占了先机。
    徐佳荷见他不说话，以为不愿意，失落道：“那好吧，我自己带回去。”
    “带回去放着就枯了，这么漂亮多可惜。”季暮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家里瓶子多，刚好合适。”
    她眼睛一亮，立马笑了：“好的。”
    季暮心里暗想，摆佳荷眼皮子底下，还不得天天惦记着送花的人，那哪行，必须自己带回去处理。
    千薇一行人从学校后门出来，沿着美食街一路闲聊，走到盘上火锅店时，有人率先推门进去，服务员见他们人多，直接领到左侧的大长桌落座。
    大家陆续坐下，有人起身去洗手间，没等片刻一脸激动地跑回来喊道：“卧槽，你们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啊？”大伙儿纷纷询问。
    “我刚想上楼去洗手间，在楼梯口竟然撞见徐佳荷和季老师坐在一起吃饭，就在咱们对面的那片隔间。”男孩火速汇报。
    所有人一愣，葛微微显然不信：“你想什么呢？看花眼了吧。徐佳荷和季老师怎么会在一起？”
    “我发誓！我真看见他俩了，还有笑有聊的。”男孩见他们不行，迫不及待地补充，“哦对了，咱们之前在休息室撞见徐佳荷手里拿了一束花，大家都瞧见了吧，不会就是季老师送的吧？”
    “不会吧，那他俩什么关系？”有人疑惑问。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有默契地都朝一个方向猜测，互相看了看，立马一个个蹿起身，推着那男孩喊道：“快快快，带我去看看。”
    最后连葛微微也没坐住，追上去想亲眼确定。
    所有人都走了，唯有千薇依然淡定地坐在餐桌前翻看手的菜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半个小时前。
    千薇回到休息室，走至化妆台前，瞥见那束鲜嫩漂亮的玫瑰，被一圈粉色满天星簇拥着，是方才她亲眼看见邹瓒送给徐佳荷的，而自己什么也没有，连一句关怀的话也没等到。
    她心生嫉妒，正想努力克制情绪时，听见桌上的手机响了，她垂眸一看，好像是徐佳荷的手机。千薇环顾一圈四周，屋子里没人，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迅速拿过来，摁亮屏幕查看，有人给徐佳荷发来微信。
    热焦玛：“这家火锅不错，试试？”
    她疑惑地来回看了几遍，热焦玛是谁？仅凭头像压根瞧不出任何信息，试图解锁屏幕，发现有设置密码，只得作罢。
    千薇刚想放下手机，又听见微信提示，她一看，仍然是那位叫热焦玛发来的，是一家火锅店的链接，看名字好像是学校附近的那家。
    忽然听见身后动静，她立即摁灭屏幕，将手机放回原处。又抬手解开自己的长发，拿起梳子佯装若无其事地梳头。
    徐佳荷出来后，她俩聊了会儿，随后千薇拎着衣服走入更衣间。她将衣服搁在一旁，掏出手机联系班长，发消息过去询问：“班长，你有季暮老师的微信吗？能否把他名片推给我？有急事找他。”
    班长：“有，稍等。”
    随后，千薇等到他的回复，她点进班长推送的名片，看见头像，果然是他。
    热焦玛原来就是季暮。
    千薇确定后换了衣服出来，借用社团聚餐的名义，顺利成章提出请客，明面上只是缩小了范围提议火锅，一旦有人推荐那家店，她就立马附和。这样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实徐佳荷与季暮师生恋的真相，而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任谁也无法想到这一切其实都在她的计划之中，每一步都是。
    从昨天看到贴吧里那张模糊的截图开始，她心里便有了这个计划。
    她缓缓起身，朝那边走过去，站在他们身后，透过工业风的镂空楼梯，望向对面角落最不起眼的那个隔间。
    徐佳荷冲季暮笑着，笑容恣意甜美，而季暮一脸宠溺地望着她，时不时给她夹菜。
    好像两人之间有一种陷入热恋又保持暧昧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暮哥小荷花，你们被人搞了!
    第45章 chapter 45
    舞蹈社的一行人望见徐佳荷随季暮结账离开，纷纷转过头，却依然震惊于眼前看到的一切。
    “没想到，徐佳荷手段这么高，竟然追到季老师。”其中一女孩感叹。
    坐在对面的男孩反驳：“或许是季老师追求佳荷的，没瞧见他手里拿着那束花离开的吗？”
    几个人都陷入争执，葛微微虽然看见了，但心里仍是难以置信，忍不住插话：“这是他俩的私事，咱们不好过多干涉。”
    他们见社长都发话了，一时没做声。
    千薇出来当和事佬，笑道：“微微，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随便聊聊，再说我也很诧异，以前和佳荷同寝室，从未听她提过季老师，谁会想到他俩在一起了。”
    “或许……他们只是朋友？”葛微微发现自己说的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站不住脚。
    社团的一个女孩将手机亮给他们看：“社长，虽然知道你和徐佳荷关系好，但你自己看看，他俩只是朋友关系谁信呢？”
    葛微微看向屏幕上的照片，季暮伸手摸徐佳荷的脑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徐佳荷抬眸盯着他看，扬起嘴角浅笑，看上去特别暧昧。
    方才，大家围在楼梯口，都或许或少偷拍了几张照片，实在是因为太匪夷所思，怎能错过这么劲爆的一幕，第一时间就想存照留证。
    社团的几个人又陷入热烈的讨论中。
    千薇在等一个人回复，那个人是这盘棋的关键点，就在她紧张又万分期待时，收到对方的反馈，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心里一沉，计划有变。
    她迅速盘算，立刻想出另一个计划。
    “其实……”千薇刚张口，所有人停下讨论，转头看向她。
    “我也不太相信佳荷会是这样轻浮的人，毕竟师生恋传出去不太好听，一直以来因为和她关系好，很相信她，所以昨天在某个贴吧里看到一段视频，当时也没在意，直到今晚撞见他俩了，我才开始怀疑可能是真的。”千薇遮遮掩掩道。
    “什么视频？”
    “对呀，发出来给我们看看。”
    “没想到还有后续？”
    “快发出来。”
    千薇回道：“这不太好吧，涉及到别人隐私。”
    “没事，大不了大家都闭麦，不说你发的。”
    千薇瞧了眼葛微微，解释：“那个原贴的层主已经删除评论，我也只是临时保存了。”
    说完，她掏出手机，将之前弄到手视频发到舞蹈社群内，大家陆续收到提示声，各自拿起手机查看。
    “这是什么啊？”有人问。
    “咦，这个监控截图我昨晚在苏梦告白季老师的帖子里看到过。层主还说她亲眼见证这一幕，猛吹一顿季老师。”
    “哇，我也看到了，当时还觉得季老师真苏。给疲倦的陌生女孩送牛奶和伞，太温柔了！”
    葛微微低头盯着屏幕，发现是一段监控视频，好像是在一家便利店内。有个女孩趴在桌上睡觉，随后看见画面里有人推门进来，她认出是季暮。他进来后第一眼瞧向正在睡觉的女孩，接着走到货架旁拿了两把长柄伞，还有一盒牛奶。
    季暮走到柜台前结账，似乎和收银员说了什么，穿着工作服的女生将牛奶放入微波炉里加热，季暮站在一旁安静等着。两分钟后，他接过收银员的牛奶，放慢脚步走向长桌，将牛奶放在依然沉睡的女孩旁，又将一柄黑伞轻轻靠在她的脚边，随后伫立了会儿，才转身推门出去。
    过了片刻，一直背对着监控的女孩直起身子，发现桌上多出一盒牛奶，抬眼四处张望，结果一回头整张脸出现在画面中。葛微微顿时惊呆了，那个女孩竟然是徐佳荷。
    画面的右下角日期显示，正是今年三月初那会儿。
    原来他们很早已经有过交集，而季暮早就留意到佳荷，甚至会默默关心她。如果正常师生关系，完全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地给予关怀，可他悄悄买伞送牛奶，甚至来回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季老师，好像真的喜欢徐佳荷。
    “为什么，我看了觉得特别甜？”女孩忍不住羡慕道。
    “季老师太绅士温暖了，这样的人谁不爱呢？”
    “看样子，季老师早就喜欢佳荷了。”
    “没错，两人恋爱没跑了。”
    “一对比，苏梦学姐真惨啊，昨晚告白失败，原来是输给了徐佳荷。”
    “这便利店好像就是咱学校附近那家嗳。”
    千薇见事态又回到自己的原计划轨道上，心里安定下来。虽然会有可能牵涉到自己，但她也无所畏惧。这段视频任谁看了，都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原因是第一这是便利店的监控录像，第二贴吧里的那张截图大家都有目共睹。
    所有人都误以为她也是在逛帖子无意间发现的这段视频，而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段视频的由来，是昨晚她花了五千让乔叔找便利店离职员工买的，甚至让对方立即删了评论，为的就是让大家无踪可循。
    既然那人不愿意出面，她可以自己来，效果反正一样。
    “不行，我要发给朋友看看。”有人按捺不住八卦的心，立即将照片和视频转发给别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发给了朋友，朋友就会转发给朋友的朋友，这件事已在他们毫无察觉中，以惊人的传播速度走向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徐佳荷与季暮在学校后门处便分开了，她回到宿舍没多久，收到季暮发来的微信，拿起手机查看，是一张照片。那束粉色玫瑰和满天星被移到一个长颈花瓶内，摆在客厅的飘台上。
    jiahe：“好看！”
    季暮：“今晚早点休息。”
    jiahe：“晚安，季老师。”
    季暮：“晚安。”
    徐佳荷笑笑，发现飘台的玻璃上有映出他的身影，她放大了看，季暮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真的太养眼了，偷偷点了保存。她戳开被命名为“JM”的相册，里面都是关于那个人的照片，从小墨那儿盗来的侧影，第一学期代课结束时集体合影，他的微信头像，虞山茶梅花海下的偷拍，如今又多了一张，里面装满关于他的点滴记录。
    她真的好喜欢季老师。
    随后，徐佳荷放下手机，收拾换洗的衣服打算去洗澡，一推开门，望见葛微微从楼梯上来，独自一人。
    “微微，你们聚餐结束了？”徐佳荷打招呼道。
    葛微微看见她，眼神闪烁，不断回想起之前在盘上看到的那幕，她面露笑容道：“嗯，刚刚结束，他们都回去了。”
    徐佳荷点头：“今晚应该挺开心的。”
    “嗯。”葛微微走到隔壁宿舍，随口聊及，“佳荷，你晚上约会怎么样？”
    “也不算约会，只是和熟人一起吃了顿饭。”徐佳荷笑回。
    葛微微一愣，不算约会？那自己看的都是什么？还是说她有所隐瞒？
    徐佳荷道：“我先去洗澡了。”
    “嗯。”葛微微掏出钥匙正想开门，见她错身走开，又扛不住内心煎熬，突然喊道，“佳荷！”
    徐佳荷回头，疑惑地看她。
    葛微微左右打量，长廊无人，拉着她进了卫生间，小声问道：“你今晚是不是见了季老师？”
    徐佳荷怔住，对她的询问猝不及防。
    “我们是在盘上聚餐的。”
    葛微微这话一说，徐佳荷立马恍然，心里隐有不安，试探地问道：“你们都看到了？”
    “大家都看到你和季老师在一起。”葛微微点点头，随即迟疑道，“而且都猜测你俩在谈恋爱。”
    徐佳荷心慌了一秒，急忙解释：“我和季老师并不是那种关系。”
    “真不是？”葛微微反问。
    徐佳荷坚定地摇头：“真不是。”
    “那你为何同他一起吃饭？还有说有聊的，笑得特别开心？”
    “这事说来话长。”徐佳荷追问，“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葛微微如实坦白：“社团里的人都亲眼目睹了，而且陈河，谢苔他们还有拍照片，吃饭的时候传给朋友看了。”
    徐佳荷心惊如雷，难以想象这照片流露出去的后果。
    “哦对了，还有一段视频。”葛微微补充道。
    “什么视频？”
    葛微微将视频翻出来给她看，徐佳荷盯着屏幕沉默看完，杵在那儿一动不动，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季暮竟然是那晚送伞给自己的人？
    居然是他！
    “这视频哪儿来的？”徐佳荷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朝她询问。
    葛微微想起答应过千薇，不会外传，但真担心佳荷，所以才忍不住相告，考虑到千薇与监控录像也确实没什么关系，便没提到她，回复佳荷：“有人在昨晚苏梦告白季老师的热议帖里，上传了监控截图，视频估计也是从里面流出来的，但层主已经删评了。”
    “原本看到图片大家都在吹季老师，结果没想到大伙儿都认出视频中的女孩是你，这才坐实了你和季老师恋爱的流言。”
    徐佳荷听了背后一凉，等回到自己房间，抬头看向一直挂在床头横栏上的黑色长柄伞。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去季暮家里，离开时曾经瞥见过与这把一模一样的黑伞，当时她只匆匆扫过一眼，并未留心，压根不知道原来这两把伞是季暮那晚一起买的，其中一把送给了自己。
    在孤立无援，面临崩溃时，是他赠予自己绝境中的一抹暖意。
    而今，她万万也没想到，他的善意被有心人抹黑，成了对方握在手里的一把刀，随时可能刺向季暮。
    她该怎么办才好？
    第46章 chapter 46
    徐佳荷一夜未睡，早上赶去上课，可自她走入教室那刻起，便察觉大家的目光与寻常不同，多了明里暗里的讥笑和嘲讽，即使当面没说，她也能确切感受得到。
    她担心，这事已经传扬出去。
    整整一堂课，徐佳荷都没听进去，刚下课被班长通知，说辅导员曾淼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她走到门外，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进去。
    “辅导员。”徐佳荷喊道。
    上一次曾淼见她时还笑容温和，这回却愁容满面，看见她连神态瞬间变得万分严肃。
    曾淼二话不说，直接领着她走出来，进了对面空旷的教室。
    她来回踱步，看着徐佳荷却一声不吭，最后突然停下，掏出手机直接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其实来之前，徐佳荷心里早有预料，此时见曾淼气愤地将手机随意丢在第一排桌上，她走近垂眸一看，心彻底凉了。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足以触目惊心：“一夜爆红的美女学霸与本校某教授恋情曝光。”
    附图是她昨晚一袭红裙在跳踢踏舞的照片，另一张正是她与季暮昨晚吃饭时的偷拍。只是两人脸上皆打了马赛克。
    发帖人在主楼大肆宣扬主楼照片上的女孩是经济学专业大三的徐某某，凭清纯漂亮的脸蛋勾引经院某教授，被同学亲眼目睹曾在一起约会，公众场合举止亲密。
    帖子是昨晚凌晨两点发的。楼下跟帖的已经盖楼二十多页，徐佳荷一路翻下去气得浑身发抖，看到后面都是谩骂和诋毁，甚至已经扒出她所有信息，包括学号和寝室，而季老师也被彻底曝光。
    “昨晚刚爱上的人，今天就被喂了翔。”
    “这女生看着清纯，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
    “师生恋这么嚣张吗？”
    “楼上什么师生恋，都不过逢场作戏，可能为了混季教授的研究生，设计套路呢？”
    “啧，季暮也配当教授？简直就是人渣，连学生都搞？”
    “学校这次要严肃处理，这种人留在学校简直侮辱师范两个字。”
    ……
    徐佳荷一路翻下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不明白人心为何如此丑陋和卑鄙，仅凭眼睛所见就能盖棺定论，她翻到下一页，有人直接挂了没有打码的照片，甚至还上传了便利店那段视频。她和季暮正身处于网暴的漩涡中心。
    无数跟评充斥她的脑海，令自己无法心有余力地去思考，她浑身颤抖，身体冰凉，只想朝他们拼尽全力嘶吼，她和季暮不是这样的人，季暮更不应该被他们这般恶意诋毁，遭遇这些难堪和非议。可现在她握着手机，却不知所错，因为网络那头的他们究竟是谁无从知晓，即使全身张满嘴，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曾老师。”徐佳荷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回道，“我和季老师并非他们说的那样。”
    曾淼难以描述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和视频时的心情，从诧异到气愤再到焦头烂额，她哪里不清楚佳荷的脾性，但这事已经传播出去，这样的帖子铺天盖地挂在学校论坛上，甚至可能存在其他社交平台里，谁在乎这事情背后的真假？谁在乎？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造谣的成本太低，他们只会拍手称快，个个争做道德标兵，从来不在乎流言蜚语诛心，众口铄金杀人。
    “你和季暮究竟是什么关系？”曾淼道。
    徐佳荷缄默，如果告诉曾淼一切，那么势必牵扯到季暮和她更多更深的关系，她的身世，她过去耿耿于怀的所有。
    即使说出来，曾淼会信，但他们呢？网上那些人会放过她吗？谁能保证不会引起更恐怖荒谬的舆论。
    “朋友关系。”徐佳荷有所保留地解释，“在季老师代课之前，我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他。”
    “你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说服力吗？”曾淼回。
    徐佳荷正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却听见曾淼道：“佳荷，你知道嘛，这事院里领导已经知道了，我凌晨接到电话，一早赶过来了解这事，他们要求严肃处理，帖子正通知人封掉，但是这事闹大了，不是删帖能够遮盖得住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季老师会受到影响吗？”徐佳荷追问。
    曾淼冷笑：“你还有功夫操心别人，眼下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佳荷啊佳荷，我该怎么说你才好，眼见唾手可得的奖学金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多可惜！院里已经将你获奖名字拿掉，第一名给了千薇。而季教授，估计也要面临停职调查。”
    徐佳荷听到奖学金没了，心里已是难以接受，又听见季暮很可能因为这事影响工作，瞬间失去理智，控诉道：“可我和季老师明明什么也没有？凭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不公对待！”
    “事态影响太大，波及到学校声誉，不是你一张嘴能揭过了事的，你可能还要面临更坏的结果。”曾淼叹气，“佳荷，我太心疼你，但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跟进这件事，协助院里能不偏不倚地公正调查，而你唯有配合。”
    徐佳荷崩溃，她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任由谣言毁掉季暮的前程？
    “曾老师，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回去等消息。这会儿院里估计在开紧急会议，针对这事启动调查方案，我马上也要通知季教授参加下午的听证会。在此之前，你回去想想清楚，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我不能参加听证会吗？”徐佳荷问，“我可以当众解释清楚。”
    “不可以。”曾淼摇头，“如果你在，事情只会更糟。”
    且不论她有没有资格去听证会，即使去了，她如果一如现在无法保持理智，一心维护季暮，只会令事情的走向愈发覆水难收。
    徐佳荷从教室出来，失魂落魄地走在长廊上，缓缓下楼，沿着空无一人的小道一直走，中途手机响了，发现是邹瓒打来的，她摁掉了。
    过了会儿，又有电话进来，她刚想摁掉看清来电时顿住，是他啊。
    “佳荷。”接通后，那头声音平静温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你在哪儿？”
    徐佳荷听到他的声音，眼泪簌簌滚落，声音哽咽道：“季老师，对不起。”
    她冲电话里不断道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委屈像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不停地抽噎，断断续续反复道：“我的奖学金没了，你又被学校调查，都是我害的，他们凭什么这样做，凭什么这样诋毁我们啊，我做错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彻底崩溃。
    季暮听见那头徐佳荷失声痛哭，心里揪成一团，他克制情绪安抚：“佳荷，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行。”徐佳荷哭道，“你不能过来找我。”
    季暮清楚她心里的顾虑，哄道：“乖，把手机定位发我，最坏的结果已经在这儿了，难道你不想见见我？”
    徐佳荷当然疯狂想见他，想不顾一切奔去找他，但一想到会被人看见，又瞬间变得小心翼翼。
    “真不想见我？”季暮继续问。
    她挣扎片刻，才松口妥协：“想。”
    “站那儿别动，我过来找你。”季暮说完，挂断电话。
    徐佳荷发了定位，环顾四周，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学校外。这会儿温度很低，冷风刮脸，她站在人行道的石砖上，掉光叶子的银杏树旁，默默地等着季暮。
    在这段时间里，她心乱如麻，眼泪抹掉又不断涌出来，口袋中只揣了手机就跑出来。她没办法，只得抬手用袖子胡乱擦拭眼睛，可没一会儿心里酸涩，忍不住继续哭。
    等了不久，她望见季暮从学校大门跑出来，穿了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看到她的瞬间，调转脚步朝她走过来。
    徐佳荷不敢让他看自己的脸，没在原地停留，转身沿着银杏道一直漫无目的地继续朝前走。
    季暮追上来后，放缓脚步，跟在她身后。
    这一跟，两人像傻子一样走了五里路，可谁都没说话。季暮就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不问任何，不提一切。
    徐佳荷又冷又饿，步伐越来越慢，季暮察觉到，这才开口问：“冷不冷啊？”
    她点点头，停下脚步。心里之前积攒的愤怒和委屈随着这一路埋头奔走，渐渐平静下来，除了一双脚滚烫，身体仍然冰冷。
    季暮走近后，一言不发地脱掉自己帽子，给她戴上，又将围巾解下缠绕她的脖颈，随后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徐佳荷被他牵住的瞬间，怦然心动。她垂眸偷偷望向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大而温暖，又安全感十足。
    她抬头继续看他，侧脸瞧不出任何情绪，明明一句话没问，自己却忽然变得心定，好似他在身旁，什么都可以忘却脑后。
    “佳荷。”季暮开口。
    徐佳荷回应：“嗯？”
    “还记得我曾经在机场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她面露疑惑，回想了一下，蓦然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今后，你的背后有我。”
    季暮转头看她，目光深窈：“所以，你大可相信我，问题既然来了，我们共同面对，你陪着我，一切由我来解决。”
    徐佳荷愣住，季暮将她的帽子往下拉了点，捏了下她手握紧：“走吧，该来的也总会过去。”
    她的心，好像突然没那么怕了。
    第47章 chapter 47
    徐佳荷随他回到清水园，她坐在餐桌前，季暮端了两碗面过来，两人面对面吃着，快吃完时，徐佳荷的手机又响了。
    季暮听见她手机响过好几次，抬头问：“怎么不接？”
    “邹瓒的。”徐佳荷回。
    她猜到邹瓒找她的意图，但之前她脑海一片凌乱，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也无法解释。
    “我来接吧。”季暮朝她伸手。
    徐佳荷犹豫片刻，将手机递给他。
    季暮拿了手机走向阳台，徐佳荷朝他背影看了会儿，随后起身默默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清洗。
    等她洗完，关掉水龙头后，发现客厅一片安静。她擦干双手出来没发现季暮的身影，手机静静搁在餐桌上。徐佳荷瞥见卧室门开着，她走过去，靠近门口时蓦然愣住。
    季暮换了件衣服，他身姿挺拔地面对镜子，抬手自下往上一粒粒在系黑色衬衫的纽扣，偏头看见她，笑道：“怎么了？”
    徐佳荷摇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暮，平常穿着风格偏向休闲宽松，今日他穿得特别正式，系了领带，套上黑色西服，整个人顿时俊朗利落，往日里的温和气质敛了三分，这样的他陌生又迷人。
    他似乎想认真且严肃面对下午的听证会，在徐佳荷看来，此刻的季暮无形中隐隐给人一种压迫感，来自于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清隽与修养。
    她转开视线，问道：“季老师，邹瓒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只是很担心你。”季暮回。没交代的是，邹瓒有告诉他一个秘密，季暮转眸望向她，目光深邃，心里悸动翻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三生有幸，承她喜欢。
    邹瓒告诉他：“佳荷喜欢你，非常喜欢。”
    季暮从衣架上取下外套，走到门口抬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嘴角扬笑：“走吧。”
    徐佳荷乖乖跟在他身后，下楼，上车，随即回校。
    他俩从车库沿着斜坡走到阳光底下，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从前。只是上回她走在前面，这次走在季暮的身旁，即使有路人投来目光，她有过几秒挣扎，但很快因为身侧的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变得愈发坚定，她全心信赖眼前这个人。
    电梯抵达办公楼五层，刚从轿厢出来，徐佳荷望见会议室门口站着几人，有曾淼，邹瓒，还有邵南和方怀星。
    “佳荷，放宽心，有我在呢，季暮会没事的。”方怀星故作轻松道。
    徐佳荷微笑：“谢谢方老师。”
    她瞥见会议室内，坐着一排老师，随即目光转向季暮，面露担忧。
    季暮察觉，安抚道：“在外面等我，很快会出来的。”
    徐佳荷慎重地点点头，答应他在外面等候。
    方怀星将装有一叠资料的黄皮纸袋递给季暮：“都准备好了。”
    “谢了。”季暮接过来，垂手进去。
    方怀星递给佳荷一个宽慰的眼神，随即也跟进去。
    曾淼垫后，转身将会议室门砰然关上。
    徐佳荷靠在栏杆上等着，一动也不动。
    邹瓒倚在门边，望着对面的佳荷，回忆之前与季暮的通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冲动告诉季暮，关于佳荷喜欢他的事，也不清楚自己做的对不对，可真不忍心看她一腔喜欢因为出了这事被迫放下，心里也清楚，一旦说了，自己或许真的没戏了。
    但他不后悔，因为佳荷不需要他，她需要的只有季暮。
    “佳荷，要不和我在一起，这样流言过段时间就会渐渐消失。”邹瓒半开玩笑地提议。
    徐佳荷闻言一怔，抬头看他。
    “我也不是真在一起的意思。”邹瓒挠头，他依然想试试，可话到嘴边，又不忍让她为难。
    徐佳荷随即懂了，笑着摇头：“谢谢学长，但这是我的事情，没必要把你也拖进来。”
    邹瓒目光黯淡，心里默道：“其实，我并不介意。”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清楚说了结果也一样。
    季暮独自坐在长桌一边，对面是一排院里最权威的教授和领导，院长坐在中央，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看向季暮道：“季教授，你应该清楚这次听证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召开，能否谈谈你和一位叫徐佳荷的女学生是否真实存在不当的交往关系？”
    季暮直截了当地回复：“没有。”
    “那帖子上的照片和视频如何解释？”院长问。
    他目光瞥向对面老师手中传阅的照片，有人在一旁做笔录，屋子里很安静，能听见墙壁上的挂钟缓缓走动的声音，窗外的阳光照在他黑色呢料的西服外套上，背后滚烫灼热。他一想到门外有人在等他，心里定了定，起身将手中的资料俯身递过去：“院长，这是我近两天收集的所有资料，大概能说明您方才提出的问题。”
    对面所有人感到意外，纷纷低头窃语。老院长接过黄皮纸袋，取出一沓资料，里面夹杂着一些照片，他抬高眼镜仔细查看，瞬间愣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里面依然毫无动静。徐佳荷已经看了好几次手机，季暮进去有一个多小时，她不知道在门的另一头他究竟会面对什么，但这度秒如年的每一瞬都无比煎熬。又等了会儿，季暮仍未出来，她心里渐渐着急，脑海中不断猜测季暮会遭遇什么质疑，会有多坏的判定结果。
    一想到他可能因此退出学术研究领域，从此身上背负无数难堪的污蔑，她的冷静和理智统统化为乌有，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让他独自面对一切，她要与季暮并肩，哪怕让她付出所有。
    “邵南，你和学校广播站的人熟吗？”徐佳荷扭头问。
    在一旁沉默的邵南忽然听见，先是疑惑，随后猜出她可能要做什么，想了想点头：“有位认识的学姐。”
    “我想找她帮忙。”徐佳荷道。
    “没问题。”
    邹瓒问：“你们要做什么？”
    “学长，麻烦你守在这里，一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们。”徐佳荷恳切道。
    邹瓒一听，立即点头，不再追问他们去做什么，只是全心支持：“好的。”
    徐佳荷随邵南离开，迅速奔向学校广播站所在的那栋楼，爬上六楼，终于看见提前通知的学姐站在长廊尽头的门口，冲他们招手。
    “学姐，这次谢谢你了。”邵南走近道。
    学姐看了眼徐佳荷，转身拿钥匙开门：“既然是你的朋友，我相信。”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徐佳荷询问。
    学姐一笑：“我都已经大四了，还在乎什么绩点和荣誉，没事，让学校知道了，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批评。邵南为你发声，我也愿意，愿你得偿所愿。”
    徐佳荷闻言，心里感动万分，眼睛泛红地回道：“谢谢学姐。”
    “进去吧。”
    三人进屋，反锁了大门。
    徐佳荷坐在播音台前，学姐打开所有操作设备，她们无比紧张地看了眼彼此，直到学姐冲她比划一个“OK”的手势，徐佳荷缓缓倾身，凑近话筒。
    会议室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敞开，邹瓒望见一群老师走了出来，他探头朝里面张望，终于发现季暮的身影。
    季暮抬手松开领带，解下衬衫第一颗纽扣，背后微微汗湿。他抬眸望向门口，没看见佳荷，正要出去不料被方怀星从后面狠拍一下肩膀：“真替你捏了把冷汗，我刚才特怕你一时冲动，向他们摊牌。”
    他倏然一笑：“从事学术研究是我的理想，但开始这条路是因为佳荷，即使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会让她陷入舆论风口，我会背下所有，但离任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承认自己喜欢佳荷，但不代表承认了就是英雄主义，事实依然会被曲解，因为他们只相信愿意相信的。如果为了她，从此远离教学，这并不是佳荷真正愿意看到的。我懂，她也懂。”
    方怀星沉思，看了他几秒忽笑：“阿暮，喜欢佳荷，似乎让你变得更有温度了。”
    季暮朝他笑笑，勾住他肩膀，一同出去。
    两人刚走到会议室门口，邹瓒冲上来激动道：“教授，您没事吧？”
    季暮回：“没事了。”
    邹瓒听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佳荷呢？”季暮环顾四周，没发现徐佳荷的踪影。
    邹瓒这才想起要通知佳荷她们，急道：“佳荷担心您，和阿南一起去学校广播站了。”
    “去广播站干嘛？”方怀星疑惑问。
    忽然此时，三人皆听见学校广播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季暮与方怀星对视一眼，都认出那是佳荷。
    她接下来的一段话，令季暮彻底愣住。
    徐佳荷凑近麦克风，深吸一口气缓道：“大家好，我是经济学专业大三的徐佳荷。”
    恰逢下课，学校处处人群涌动，教室中、道路上、食堂内、寝室里，徐佳荷清亮的嗓音响彻学校每一寸角落。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或是从室内蹿出来惊奇地听广播。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打扰大家。”徐佳荷道，“想必大家近两日已经或多或少听说或者认识我了，关于昨晚被挂的帖子我有几句话要说，不论大家如何看待我接下来要说的一切，但希望能认真地听完。”
    “即使和我同窗三年的同学，大概也不知道我其实是被人领养的。我来自云市贫穷落后的沅村，你们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地方，像我活得很辛苦很努力的孩子有多少，我的童年只有干不完的活计和数不清的挨打。养父从大山里捡回了我，为提防我逃走，把我关在阁楼整整三年，喝醉了就会对我拳打脚踢，侮辱谩骂，直到八岁我仍然被锁在阁楼上，偷偷望着外面的世界。”
    徐佳荷再次扒开内心深处的伤口，红着眼眶道：“有一天养父喝醉了，我挨不住痛偷跑出来，夜里在山林中撞见了一个人，也是自此我的人生才渐渐出现转折。而直到今年年初，我才知道那个人是谁。没错，他是季暮季教授。”
    “他是个很温暖的好人，对于那段视频，我可以解释。那晚我的养父因为醉酒打架进了医院，需要医药费，即使努力打两份工也凑不齐钱，当我陷入绝望时，是季老师悄悄留下一把伞和一盒牛奶，让我感到一丝温暖和鼓励。直到前几个月，养父意外去世，我才认出那年山林里撞见的人也是他，从八岁开始援助我读书，考入这所大学也是因为他，我的人生所有光明的一面都是他带来的。这样的人我敬慕，崇拜，欣赏，和依赖，仅仅因为他值得。”
    “我和他之间的交往坦坦荡荡，请不要恶意揣度我们的关系，未加证实挂在网络上。你们或许生来拥有幸福完整的家庭，但我唯有通过努力学习，认真生活才能改变自己糟糕的人生，做个像季老师那样温暖善良的人，获得时心存感恩，来日给予馈赠。再次感谢此刻听完这段话的你，恳求大家停止网暴，谢谢！”
    徐佳荷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关掉麦克风，怔怔地靠在椅背上，内心忽然变得轻松。原本耿耿于怀的过去，现如今被迫以这样方式坦白，为了季暮她却勇敢做出回应，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奋不顾身，可以不畏一切。
    邵南在旁边安静听完，望向她时心有触动，却又为她感到一丝慰藉，自此徐佳荷可以卸下她一直背负过去的枷锁，从心牢中走出来，袒露伤口，才会彻底被时间疗愈。
    她倾身过去，搂住佳荷，摸了摸她脑袋：“佳荷，你做得很棒！”
    徐佳荷回抱住她，眼眶湿润地一笑：“阿南，我尽力了。”
    她释怀了，无论结果好坏，走出这扇门会面对何种新的质疑，她都坦然接受。
    学校里驻足停留的人渐渐动了，大家纷纷掏出手机，发帖、发圈、发空间。原本还未来得及删掉的帖子，盖楼越来越多，弹出一条条新的留言。
    “楼主打脸爽吗？”
    “楼上网暴的快出来道歉！”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给徐佳荷道歉，给季教授道歉！”
    “道歉！”
    “道歉！”
    “道歉！”
    ……
    所有言语污蔑的帖子陆续置顶，被无数个“道歉”顷刻间屠榜！
    长廊上，季暮听完所有，立即转身快步走向电梯口，摁了下行键，没等两秒，又果断掉头推开对面的安全门，从楼梯通道跑下去。
    他的心，告诉自己，去找她，不顾一切奔向她。哪怕流言蜚语漫天，与自己理想永远相悖，他都毫不犹豫抛下所有，奔向她。
    第48章 chapter 48
    徐佳荷走出广播室，和学姐道别后，转身的一瞬间望见季暮站在长廊的楼梯口，目光凝视着她。
    “季老师！”她面露笑容，快步走过去。
    “听证会结束了？”徐佳荷急切道，“他们怎么说？结果是什么？会不会要你暂停工作？要不我可以去解释的。”
    季暮极力平复因一路跑过来凌乱的呼吸，听到她接二连三的追问，内心很担心自己，忍住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朝她笑道：“结束了，我已经没事。”
    徐佳荷听了，顿时想哭，整张脸皱成一团，特别难看。季暮瞧了却忍俊不禁：“刚刚在广播里说那番话很勇敢，这会儿怎么却要哭了。”
    “你都听到了？”徐佳荷惊讶问。
    季暮点头：“那当然，一个字没落。我刚从会议室出来，就听见了。”
    徐佳荷捂脸，深吸一口气道：“季老师，我会不会搞砸了一切。”
    “不会。”他拿开她的双手，直视说，“你说得特别好。即使搞砸了，还有我在。”
    她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随后点点头。
    季暮瞥见她身后有两位老师进了广播室，开口道：“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徐佳荷刚好也有话想对他说，便随他离开。
    季暮开车载她出了校门，一路往北，沿着大道驶向郊区，最后停在对外开放的公园，两人并肩走进去，路过公园内一处小孤山，在一棵歪脖子松树旁的长椅坐下。
    冬夜的公园很冷，四野阒然，季暮将车内的毯子带下来，裹在佳荷身上。
    “季老师，你不冷吗？”徐佳荷问。随后正要撑开毯子给他盖点儿，却被他拦住：“我不冷。”
    她只得收手，重新裹好自己。
    “这里能看到整个海市的夜景，真美。”徐佳荷目光投向山下的一片阑珊灯火，像洒落漫山遍野的璀璨宝石，闪闪发光。
    季暮随她视线眺望远方，城市的灯火铺在他们脚下闪烁，这座不夜城容纳了几千万人的悲欢喜乐，他们身处于其中难以察觉，站在边缘外反而看得清楚。
    “以后，你想来，我随时陪你。”季暮回。
    徐佳荷垂眸一笑，回想和他在一起的快乐瞬间，包括现在，她都觉得自己这短暂的幸福时刻是借来的，即使再快活，也为终要付出代价的未来惶惶不安。
    所以，在广播室说完一切后，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想将答案交给未来。
    但是现在，她也要坦白一件事。
    “季老师。”
    季暮偏头看她。
    徐佳荷目光与他对上，一直想说的话，一直藏于心里的情愫，就在这一刻平静而释然地吐露：“我喜欢你。”
    季暮双眸清亮，盯着她未动。
    “我喜欢你，也喜欢因为喜欢你的自己。”徐佳荷忽然停顿，转眸看向他，继续道，“但我的喜欢现在想停一停，因为心太累了。你可不可以等等我，就当做不知道一如既往，但能否给我点时间，等我变得更好时，我会慢慢走向你，好吗？”
    她说完，真的好想哭。她那么喜欢季暮，可是现在，发现好像仅仅喜欢远远不够，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她的喜欢不足以支撑现在的自己继续走下去。所以她想停一停，但又害怕季暮压根不会给她机会，不论现在，还是今后都不会喜欢自己。
    季暮深望着她，眼眶早已泛红。心里感动不已又万分心疼，她哪里知晓，自己的心早已装满了她。从何时开始，具体他也不清楚，也许是从她接通电话透露自己受到威胁那晚开始，或者更早，早到第一天在酒吧遇见她时，他就一点一滴地暗暗留意，在后来长久的相处里喜欢上她。
    他心落在徐佳荷那里，这辈子都愿意让她寄存。
    “季老师。”徐佳荷见他一直沉默，声音渐渐颤抖，心里害怕极了，“等我好不好嘛？”
    季暮闻声霎时心软了，向她无条件妥协，他一把揽佳荷入怀，紧紧抱住，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让我等多久，我都心甘情愿等下去。
    徐佳荷眼泪滚落，听见他在耳畔的回应，心彻底沦陷。她抬手回抱住季暮，明明哭得很难过，却又满腔喜悦。
    他答应了，自己好像成功了。他答应等自己，答应未来和她在一起。
    “但是，佳荷。”季暮摸了摸她脑袋，手掌扶着她的后颈贴向自己，克制情绪缓道，“别让我等太久。”
    徐佳荷听了，瞬间愣住。
    深夜，徐佳荷回到宿舍，刚从楼梯上来，望见自己寝室的门一怔，发现上面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爱心便利贴。
    她好奇走近，定睛一看，心底的感动无以复加。上面铺满陌生人的留言，她一个个认真看过去。
    “学姐，加油！我支持你！”
    “对不起，昨晚我误会你了，再次道歉。”
    “佳荷，对不起，之前对你造成了伤害，心里很内疚。”
    “你很棒！很优秀！”
    “学姐，我也是单亲家庭，原本很自卑，但今晚听了你广播里的话，特别感同身受，愿你未来能一直一直幸福，我也会努力改变自己。”
    “佳荷，别难过，明天会更好！”
    ……
    她望着门上所有的留言，各种笔迹，或长或短，但每一句话都充满力量，带给她源源不断的安慰和鼓励，更加深信不疑地坚定自己的信念。
    忽而，隔壁门开了，葛微微看见她，惊喜道：“佳荷，你回来啦。”
    “嗯。”徐佳荷点头。
    接着，她面前的寝室门也从里面被人拉开，露出邵南的脸。
    三人互看了眼彼此，同时默契地笑出声。
    今天，所经历的痛苦、愤怒、喜悦、和感动都永远值得铭记。徐佳荷瞥向那些留言，曾在惶恐中鼓起勇气做出的选择，好像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应，她没有遗憾了。
    所有科目陆陆续续进入期末考试周，最后一堂课结束，徐佳荷收拾书本时，望见千薇桌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祝贺她：“千薇，恭喜啊，今年竟然拿到综合奖学金第一名。”
    千薇露出甜美的笑容：“谢谢，晚上我请大家一起吃饭。”
    “哇，这么大方。”
    “应该的，感谢大家过去一年的照顾，才能这么幸运获奖。”千薇笑笑，继而转头问，“佳荷，晚上你也一起来吧。”
    徐佳荷动作一顿，笑回：“不用了，晚上我还有事。”
    千薇可惜道：“好吧，你如果空了，随时过来。”
    “谢谢。”徐佳荷说完，背上包离开教室。
    千薇一面与旁人议论今晚定哪家餐厅，余光悄悄瞥了眼徐佳荷背影，心里暗恨又让她躲过一劫。
    徐佳荷刚出教室，收到辅导员的微信，让她来趟办公室，她又绕路乘电梯去找曾淼。
    她进屋喊道：“曾老师。”
    曾淼抬头看见她，笑着招呼：“过来坐。”
    徐佳荷挨在她桌旁坐下，曾淼见她状态不错，开口道：“季教授之前在听证会上把这些年援助你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给院里领导，现在帖子也都被封了，事态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也希望你不要受到影响。”
    徐佳荷点头：“嗯，都过去了。”
    随后，曾淼从透明文件夹内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她：“虽然上年度的奖学金已经定了千薇，我也和院里反应了，经过商量，给你一个全免费交流项目的名额。”
    徐佳荷抬眸，对此不知所措。
    “这是你应得的。”曾淼遗憾道，“虽然错失奖学金，但这个也是不错的机会，明年夏天去美国交流一个月，光花销就要三万一人，学校领导还是挺爱惜人才的。”
    徐佳荷接过表格，低头认真看了一遍，有点难以置信。她之前听过同专业学姐聊及这个项目，一直很憧憬，但得知是自费项目，就没了任何想法。
    太贵了，她支撑自己读完本科尚且都难。可是，除了交流项目和机票、住宿学校免了，她如果打算去，意味着暑假一个月不能打工，在美国生活费昂贵，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可以。
    “佳荷？你不愿意？”曾淼看出她的迟疑。
    徐佳荷连忙摇头：“不是。”
    见她似乎有自己的考量，慎重劝道：“你可以先认真想想，考试前给我答复。”
    “好的。”徐佳荷答应。
    她起身打算离开，忽然又被曾淼喊住：“对了，佳荷，这里还有一封信给你。”
    徐佳荷转过来，看见曾淼递给她一个白色信封，上面什么也没有，疑惑问：“这是”
    “薛遥的。”曾淼解释，“昨天他爸爸来学校一趟，顺便将信交给我了。”
    徐佳荷听见是谁，蓦然愣住，接过来收下。
    回到寝室后，徐佳荷望着桌上的一张表格和一封信，她伸手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某医院的信笺纸。她目光往下，认真看下去。
    “徐佳荷，展信佳。”
    “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但那晚的画面总不断在我脑海中回想起来，至今，还欠你一声对不起。佳荷，非常抱歉，我给你带来了伤害。
    但我本意并不想这样做，我很喜欢你，从大一在食堂第一眼看见你，就默默喜欢你。只是我用错了方式，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想到我曾经用刀想伤害你，我的手就忍不住颤抖。佳荷，请你原谅我。
    ……
    如今，我正在积极配合治疗，我会努力克服病症，以健康的身体和心态重新开始生活。再次感谢你曾经给我机会赎罪，愿你能一直快乐幸福，祝好！”
    徐佳荷看着满目的道歉和祈求原谅，心里渐渐也放下了。看得出他有努力接受治疗，也感到宽慰。没人愿意主动犯罪，往往是因为周边的声音太多，迷失了自己。
    她看完薛遥写给自的己信，抬头望向窗外，云朵洁白，阳光明媚，一切仿佛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暮哥:太难了，刚想表白来着就被毙了。
    第四副本结束，接下来发糖警告!
    第49章 chapter 49
    越临近年末，咖啡店里的生意愈发冷清。最后一天，店长吩咐提前打烊，下午六点时便结束营业，锁了门，几个人一起去附近的步行街下馆子。
    这会儿，海市就是座空城，特别安静，路上极少有车辆和人。徐佳荷随他们一路闲聊，走到之前常去的那家川菜店，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屋内空调的热气扑面涌来。
    永哥冲厨房喊了声：“老高人呐？”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深蓝色布帘后方探出脑袋，看见来人笑道：“是你们啊。”
    老高操着一口浓浓的川/普，热络地招呼：“你们想吃什么？这都年末了，店里也没什么囤货，你们看样子点，有的我就给你们做。”
    永哥扭头喊他们：“都过来看看喜欢吃什么。”
    大伙儿都挤在收银柜台前打量菜单，老规矩一人点一样，店长拿了几瓶啤酒，大过年的喝点儿应应景。
    随后，他们几个随便找地方围坐。徐佳荷挨着小墨坐下，对面是永哥。两位女生比较受照顾，都没怎么动手，碗筷和茶杯一应俱全地被人摆在跟前。
    “佳荷，你回去车票买好了吗？”小墨问。
    徐佳荷点头：“买了，明早的火车。”
    “唉，时间过得好快，眨眼你要离开了。”
    徐佳荷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是咖啡店最后一天营业，也是她最后一天在这儿兼职了。
    所以今晚的聚餐又别有意义。
    永哥问：“听小墨说，你明年暑假去美国？”
    徐佳荷回：“嗯，学校给了一个交流项目的名额，我想出去看看。”
    “挺好。”永哥抬眸看她，心里知道今日一别后，以后再见就是缘分了。
    小墨又问：“永哥，你过来聚餐，小煜谁带？”
    “我让邻居看一下，晚点过去接。”
    店长打趣：“永哥，真不打算再找个人照顾小煜？”
    永哥想抽烟，刚伸手摸到打火机瞥见对面的佳荷，想想又松手，夹着烟道：“如果只是找个人照顾小煜，对她不公平。”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条件，单身未婚，有小孩。在海市有一套房和一辆代步车，平平凡凡普通人一个，在感情方面，却是个不会主动的闷葫芦。直到遇见徐佳荷，他原本对待感情随性散漫的态度有了转变，但碍于自己的性格和条件，始终不敢有所奢望。
    这两年多来，他默默旁观着佳荷一点点成长，一点点蜕变。从一开始只会埋头做事，对人一概是疏远礼貌的问候，到后来和他们一起笑，一起聚餐，他在佳荷的身上看到太多与自己相似的点，随着逐渐了解被她吸引，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却止步于喜欢。
    因为深知徐佳荷今后要走的路和自己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少，他没自信能给对方想要的生活，何况在别人和他看来，自己都不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永哥，你也要为自己打算，小煜固然于你很重要，但也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徐佳荷诚心劝道。
    永哥喝了口啤酒，点头：“明白。”
    小墨想吃鱼，手短够不着，店长伸筷子夹了块鱼腹的嫩肉，放入她碗中。小墨忽然愣住，随即偷偷看他一眼，害羞地低声回应：“谢谢。”
    店长听见，弯起嘴角窃喜。
    大伙儿边吃着边聊，小墨率先举杯：“来，让我们祝愿佳荷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徐佳荷跟在后面举杯：“也祝咱们咖啡店越来越好，大家都能平安顺遂，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店长起身道。
    “新年快乐！”永哥附和。
    巴掌大的馆子里响起清脆的碰杯声，锅内升起蒸腾的白雾，大伙儿脸上洋溢着笑容，聊及过往，也憧憬未来。
    结账后，几个人都喝得微醺，店长不放心小墨，搀着她同两人道别：“永哥，佳荷，我先送小墨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好的。”徐佳荷道，“拜拜。”
    店长揽住七倒八歪的小墨，哄道：“真是个讨债精，乖啊，我送你回家。”
    “佳荷，拜拜。”小墨趁脑子还残留最后一丝清明，笑着冲徐佳荷挥手，可还没说完就被人摁住脑袋塞进车内。
    店长关上车门，朝路边两人挥手道别。
    徐佳荷目送车子消失于夜色，随后听见永哥道：“走，我送你回校。”
    “不用。”徐佳荷说，“永哥，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接小煜，我地铁直达很方便的。”
    永哥见她坚持，心里惦记着小煜，只得作罢。他将一直拎着的纸袋递给她：“送你的，新年礼物。”
    “这什么？”徐佳荷接过来，好奇问。
    她发现纸袋内是个黑色盒子，笑了：“永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永哥挠了挠头，其实一早知道她要离职，自己也纠结过送她什么，中午休息时还特意百度，但查了好久也没发现合适的，索性上周末去了趟朋友的工作室，做了这个。
    “我头一回做，不太好，你凑合着用。”永哥道。
    徐佳荷打开盒子，眼前一亮：“这个是……”
    她打量着躺在里面的白色马克杯，设计很独特，手柄是纹理漂亮的木料所制，而直腰的杯身用水彩勾勒出人物的剪影，环绕杯身一圈。她一眼认出上面正是他们几个，下面竖写了两个小字——邂逅，正是咖啡店的名字。
    很有纪念价值的艺术品。
    “哇，永哥，好好看啊！”徐佳荷惊叹道。
    “喜欢就成。”永哥见她开心，自己也笑了。送出去之前他还担心会不会被嫌弃，在朋友工作室待了整整两天，报废好几个，唯有这个勉强入眼，总算能拿得出手。
    “谢谢永哥。”
    他帮徐佳荷重新装好后，交给她：“以后保重，记得常回店里看看。”
    徐佳荷莫名被戳中泪点，突然要离开他们，靠自己另寻他路继续闯荡，一面对未来满怀期待，一面又对过去依依不舍。
    她点点头承诺：“好的。”
    徐佳荷道别后，转身往地铁口方向走。
    永哥双手抄兜，目送徐佳荷离开。有些人远远望着便很好，来过你生命便是幸运。徐佳荷于他，大抵就是这样的存在。
    “再见了，佳荷。”他心里暗叹。
    大年三十那天，外面从傍晚开始鞭炮声不断，徐佳荷拍了一桌子菜发朋友圈，很多人点赞，随后挨个给朋友们送祝福，翻到季老师时，她编辑一段吉祥话发了过去。
    没过片刻，收到满满祝福，有邹瓒的，邵南的，葛微微的，还有咖啡店几个人，唯独季暮依然没有回应。
    姜慧在楼下喊，她只得放下手机出去吃饭。吃完后，她帮母亲收拾好碗筷，路过客厅时瞥见挂在墙上的徐澍遗像，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他才去世，眨眼都过去大半年了。
    刚上阁楼，徐佳荷听见手机在响，快步走到床边，还没来得及接听，对方已经挂断。
    徐佳荷查看来电，是季暮的，可惜错过了。她正犹豫要不要拨回去，结果手机突然又响，她立即接通喊道：“季老师。”
    “佳荷。”那头传来季暮低沉悦耳的回应，仅凭声音，心里突然好想他。
    “季老师，在吃年夜饭了吗？”徐佳荷躺在床上问。
    “刚刚吃过。”他反问，“你呢？”
    “我也是。”
    两头一时沉默，季暮先打破安静，“想不想看烟火？”
    “嗯？”徐佳荷疑惑。
    “稍等。”
    她将手机贴在耳旁安静等着，隐约听见他那边的烟火声，一阵连着一阵。过了片刻，手机收到微信提示，点开查看，季暮给她发了一张江边漫天烟花绽放的夜景。
    “看到没？”季暮笑问。
    “你在江边啊。”
    “嗯，和怀星一起过来跨年。”季暮站在露台上，望着对岸璀璨的霓虹射灯和绚丽的烟火秀，想着她在多好，可以和她一起并肩欣赏。
    “真好看。”徐佳荷开了免提，又看一眼照片，心动道，“季老师，你等等啊。”
    她拉开小窗，跪在床的里侧，将手机镜头越过高高的落羽杉，抓拍到夜空里一束忽绽的红色烟花，“哗”一声四散坠落的瞬间，发过去给季暮，冲电话那头欣喜道：“我这里的。”
    季暮依靠在栏杆旁，低头望着她传过来的照片，情不自禁地笑了：“很漂亮。”
    “季老师，新年快乐！”徐佳荷抱住膝盖，眺望着窗外道。
    “新年快乐！”季暮回。
    结束通话，他刚收起手机转身，意外发现方怀星在偷拍，被逮住后迅速佯装无事地仰头继续拍夜景，随口问：“是小佳荷吗？”
    “嗯。”
    方怀星转过脸：“你俩到底在墨迹什么呢？季暮，过了十二点你可就三十岁了，喜欢得想想招赶紧追啊。”
    季暮瞥他一眼，没吭声。
    徐佳荷刷着朋友圈，及时回复熟人的新年祝福，结果这一刷发现方怀星也有更新状态，看到图片时瞬间愣住。他发了一张季暮倚在江边栏杆的侧影，一身黑色大衣及膝，缠着雾蓝色围巾，短发被夜风吹得凌乱，正握着手机垂眸浅笑。
    “好帅！”徐佳荷惊艳地暗叹，顺手点了保存，随后她又看到上面的话：“替某人在线征婚，有意速速小窗。”
    徐佳荷一脸懵，又反复查看照片，确定是季暮无疑。征婚？她心一惊，忘记自己是坐在床上，刚站起来不料撞在阁楼的斜顶，砸得脑袋一晕，疼得直抽抽。
    眼泪都快逼出来，她随意揉了两下，再一刷新，发现下面多了一条留言，季暮回复：“删掉，她能看见。”
    再刷新，那条状态突然没了。
    所以，她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心里忐忑不安，想找季暮问问，可发现自己又没立场，整个人陷入矛盾挣扎中。她怎么说，难道质问季老师你不是答应等我吗？怎么才一个多月就变卦了？征婚是什么意思？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结果还没想透，某人发了消息过来。
    季暮：“回海市提前告诉我，去机场接你。”
    徐佳荷心顿时安定下来，随后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打出一个字发送：“好。”
    2017年，在烟火声里落幕。
    第50章 chapter 50
    半年后，加州伯克利分校附近的一处老公寓。
    “佳荷，下午大家自驾去弗里蒙特，一起吗？”陆琦靠在门口，望向卧室内正在收拾背包似要出门的舍友。
    徐佳荷犹豫：“晚上回来吗？”
    “回来的。”陆琦道，“咱们都快回国了，最后几天肯定要四处逛逛，你看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多可惜。”
    一个月前，他们随学校交流团队一同出国，其中一支分队来到加州大学的伯克利学院，每周四天上课，三天放假，过得也充实。休息日徐佳荷便在市区附近四处走走，再远也没去过别的地儿了，眼见离开在即，她想想爽快答应：“好啊。”
    约好时间，徐佳荷背了包出门，一如既往骑车去公寓邻街的一所咖啡店看书。
    她刚锁好单车，拎着包正想推门进去，迎面撞见一人从店里出来，她闪身想避开，却听见那人喊道：“徐佳荷？”
    她抬眸一看，惊讶愣住，居然是苏梦学姐。
    两人异国他乡相遇，又是校友，苏梦没着急离开，转身随徐佳荷又进了咖啡店，找个临窗的位置落座。
    苏梦满脸笑容，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跟学校出来的，但本周末要回去了。”徐佳荷解释。
    内心仍对她如何认识自己感到好奇，在大学苏梦也算风云人物了，去年平安夜那场告白记忆犹新，开口问：“学姐，你怎么会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可是我们季老师的绯闻女友啊。”苏梦提到这事忍不住感叹，“也不知道季老师过得怎样？”
    “挺好的。”徐佳荷下意识回。
    苏梦闻言，好奇道：“你和季老师……”
    徐佳荷摆手：“不是男女朋友。”
    至少，目前还不是。
    苏梦一笑：“是也没什么，我现在有交往的男朋友，来加大读研认识的。”
    “你不是喜欢季老师？”徐佳荷再次惊讶。
    “喜欢啊，现在仍然喜欢。”苏梦道，“但现在更多的是敬慕了。如果没可能，干嘛非和自己过不去。”
    徐佳荷心里也认同，苏梦对于追求爱情的潇洒与直率确实令人钦佩，她何时能像这般，勇敢奔向季暮。
    “喜欢就说，想追就去做，哪怕错了也没关系，人生的缺憾本质就是一场圆满，最怕的是白白错过。”苏梦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作为过来人劝道，“就拿你那天在学校广播里说的那番话，我当时虽然没在学校，但也从别人那里听到过，真的很感动。所以佳荷，你是个勇敢的人。”
    徐佳荷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
    “哦对了，提到这个，我还想起一件事。”苏梦道。
    “什么？”
    “去年圣诞你和季老师爆出绯闻之前，曾经有人给我发过一封邮件，内容是一段视频和照片，言语有恶意诋毁你，暗示我出面揭露这件事。”苏梦笑笑，“她哪里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永远不会伤害对方，得不到也不会心生极端去毁灭。”
    徐佳荷震惊，许久才恢复冷静，追问：“学姐，你还记得是谁吗？”
    “我其实并不认识。”苏梦摇头，“但好像有保留邮件。”
    随后她拿起手机，登录邮箱翻到那封邮件，将手机递过去：“是个叫‘Laura’的女生发来的。”
    徐佳荷低头查看发件人的邮箱地址，回想了下，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没记起来。
    “我把这条邮件转发给你吧。”苏梦说完，立即操作。
    “谢谢学姐。”
    两人闲聊一阵子，苏梦瞥见橱窗外有人走近，突然兴奋地冲外面招手，转眸对佳荷道：“男朋友过来接我，得先走了。”
    徐佳荷起身想送她，被苏梦回拒：“下次你来加州，有空一定要找我。”
    “好的，再见学姐。”
    “拜拜。”苏梦挥手道别，转身离开咖啡店。
    徐佳荷透过橱窗，望见苏梦走出去，挽住那位身材高挑，棕发蓝眼的帅哥，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笑着亲吻彼此，随后越走越远。
    热恋的状态真好。
    她低头喝着咖啡，正打算继续看书，忽然脑海中闪过那串邮箱地址，想起在哪儿见过。她心里一惊，迅速摁亮手机屏幕，翻出以前接收小组作业的邮件，仔细核对英文前缀，一模一样！
    千薇的英文名就是叫“Laura”，怎么会是她！
    她陷入困惑，难以置信自己的发现。徐佳荷努力回想与千薇之间可能存在的摩擦点，千薇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视频和照片偷偷发给苏梦来针对她？难道是因为奖学金，借此挤掉她拿到第一名？可为何直觉告诉自己，好像说服力不够。
    这样想想，她过去身边遭遇的一切，似乎都绕不开千薇。自从薛遥那件事结束，邵南曾经提过，觉得千薇变了，她当时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似乎一切早已有了苗头。
    千薇究竟为了什么？
    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会令一个往日落落大方、聪慧温柔的优秀女孩做出这种卑劣的事，还是说自己压根不了解千薇，又或者她并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女孩，一切都是伪造。
    徐佳荷忽然想起一些细节，千薇与自己的共同话题貌似都只有一个人——邹瓒。
    她曾经打扮漂亮去见一位学长，邹瓒恰巧也是她学长。明明与他们不熟，却主动开口一起去虞山。看见自己与邹瓒聊天，会过来询问彼此关系。告诉谢诗晴虞山他俩夜谈之事，却意外让薛遥得知。迫不及待邀请邹瓒参加校庆，默默盯着他背影离开……
    回想至此，细思恐极，但心里的答案也水落石出，她一直忽视了这些细节，所以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猜。她喜欢的那个学长，原来是邹瓒。
    如此一来，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串起来，可一旦想通了，却不禁浑身打冷颤，这样的人因为嫉妒却能不择手段，将她一次次逼入绝境，太可怕了。
    而现在，她人在国外，什么也不能做，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因为千薇。
    以后得小心提防，来日方长。
    下午，徐佳荷搭同学便车，一起去弗里蒙特玩。几个女生都去商场逛街，徐佳荷对购物没有任何欲望，和她们约好晚上八点在纪念公园附近碰面，随即她单独行动。
    徐佳荷边走边用谷歌搜索Redgarage乐队，曾经听季暮提过一次，但不确定能否搜到，输入乐队名字查找，首页跳出好几个关于这支乐队的链接，似乎还蛮出名的。
    原本抱有一丝希望的尝试，却意外找到酒吧的具体地址，离这儿只隔了两条街。
    她沿着老城的旧道一路往南，穿过马路拐弯又走了一段路，终于遇见与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酒吧，才确信自己找对地方了。
    这会儿才四点，还没到营业时间，徐佳荷走入对面餐厅，点了份三明治和沙拉，端着餐盘坐在高脚凳上，边吃边注视窗外。她习惯随身带书，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夏季天黑得比较晚，恰逢下班高峰，路上的车堵得严严实实，但没有人摁喇叭，都礼貌地候着等红绿灯放行。
    路灯渐渐亮了，酒吧招牌上的荧光灯倏然闪烁，对面门开，有位穿着黑T的年轻男人出来，将立式的小黑板搁在旁边。恰逢有人路过，停下脚步，他热络地同那人寒暄，勾住那人肩膀笑着一同进去。
    陆陆续续又有几波人进门，徐佳荷没坐多久，合上书离开餐厅，横穿马路走近酒吧。她推门而入，沿着台阶下楼，红色裸砖的两侧墙壁挂满旧时代的明星照片，暖黄色的射灯照在相框上，瞧上去特别复古。
    走下台阶，徐佳荷通过一段窄道，上面垂着挂灯，吊顶是工业风的设计，交错的水管和电线都裸露在外面。
    她推开厚重的安全门，有音乐传入耳中。里面是一片面积不大的吧厅，零零散散坐了几人。门口一侧是吧台，后头柜子里摆满琳琅满目的酒瓶，最里面是个小舞台，乐队几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穿了礼服扎着领结在那儿深情饱满地演奏，她一时激动，好像就是季暮提及的乐队。
    随后，她寻一处安静角落坐下，方才外面看见的英俊男人走过来，用英文低声询问：“小姐，想喝点什么？”
    徐佳荷接过菜单，扫一眼上面的价格，都贵得咋舌，她想了想，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鸡尾酒：“这个，谢谢。”
    陈俊飞打量眼前的漂亮女孩，自来熟地搭讪：“中国人？”
    徐佳荷惊讶，换成中文回复：“是的。”
    “我也是。”陈俊飞笑道，“在这里能遇见同胞，真不容易。”
    徐佳荷笑笑：“确实。”
    “稍等，酒待会儿送过来。”陈俊飞交代完走开。
    身处于异国他乡，周围都是三两好友一同过来，喝着酒低声交谈，唯独徐佳荷一人坐在小桌旁，沉浸于乐队的演奏，连着唱了好几首经典老曲，听得欲罢不能。
    陈俊飞原本倚在门边，心血来潮掏出手机拍了张酒吧全景，上传脸书：“有人路过吗？过来喝一杯。”
    天色已黑，从学校出来的季暮，刚结束工作，正打算开车去伯克利见见佳荷，结果在停车场旁，刷手机看见这条动态。
    他点开照片，忽然停下脚步笑了，发现不小心入境的女孩，竟是心心念念的佳荷，独自坐在黯淡的吧厅角落，托着腮望向舞台，仅仅只露些许侧脸，他也确定那是佳荷。
    季暮上车，给陈俊飞留言：“我现在过来。”
    迅速发动车子，奔向隔壁的弗里蒙特。
    作者有话要说：暮哥:作者你反思一下，为何都五十章了还不安排甜甜的恋爱剧本。
    作者:OK，明天安排。
    第51章 chapter 51
    季暮推开门，目光在酒吧内兜了一圈，发现徐佳荷坐在最右侧的圆柱旁，桌上有杯淡青色的鸡尾酒，烛火摇曳，照在她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没着急过去，径直走向吧台，拍了下坐在吧台前的人肩膀，陈俊飞一回头望见他，满脸惊喜：“你还真来加州了？”
    “废话。”季暮挨着他坐下。
    陈俊飞招呼里面人调杯酒，被他拒了：“我开车来的。”
    “有什么关系，今晚住我那儿，咱俩也好久没聚聚了。”陈俊飞道。
    季暮笑笑：“今晚有约了。”
    “约谁了？”
    季暮回头看了眼徐佳荷，陈俊飞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一脸匪夷所思：“不是吧？”
    “帮我个忙？”季暮说。
    陈俊飞还在努力消化自己兄弟已经心有所属这事，问道：“什么事？”
    季暮靠近，在他耳旁交代。
    一曲结束，徐佳荷静静等着，满心期待下一首。忽然吧厅的灯光变得绚烂多彩，舞台传来吉他声的前奏，曲调缠绵明亮，主唱张口的第一句令徐佳荷怔住，下一秒又扬起嘴角笑了。
    她没想到自己如此幸运，能现场欣赏曾经在手机里听过无数遍的歌曲《You Belong To Me》，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四周，像娓娓诉说一段情话，打动她的内心。
    也不知是谁，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主动拉起女伴的手，当着大伙儿的面搂在一起跳舞，情意绵绵的模样羡煞旁人。
    接着，又有一对情侣加入，然后是戴了婚戒的夫妻，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氛围浪漫至极。
    徐佳荷正羡慕望着他们，忽然听见一道悦耳富有磁性的声音：“小姐，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她转过头，顿时怔住，旋即面露惊喜：“季老师！”
    “你怎么在这儿？”徐佳荷环顾四周，不敢置信地再次追问，“你知道我在这儿？”
    季暮猜到她的反应，特别满意，笑道，“待会儿解释，先陪我跳支舞，愿意吗？”
    徐佳荷见他伸手，那双眼睛认真凝视着自己，她哪里会不愿意，像着了魔似的不顾羞涩，将手递给他握住。随后感知季暮搂住她的腰，翩翩滑入舞池。
    “怎么会来这里？”季暮揽住她，轻声询问。
    徐佳荷抬眸看他，对于季暮的突然出现仍处于恍惚状态，他问什么，自己都乖乖回答：“我和同学一起过来的，记着你曾经提过这支乐队，就想来看看。”
    “你呢？”她迫不及待地反问，“季老师，你怎么会来加州？”
    “受母校邀请，过来谈合作项目。”季暮微微歪头，倏然一笑，“结束后想去伯克利看你，却从朋友那儿发现你在这儿，就来了。”
    他没说的是，原本不用特意过来，但想着她也在加州，便定了机票来见见她。
    徐佳荷没想到会这么有缘，刚好她在这个酒吧，刚好是这首歌。她兴奋道：“这首歌你还记得吗？”
    “记得。”季暮回。这首歌见证了他们每一个特别时刻，既然她喜欢，明白她为何专门跑过来听演出，当然不愿意她错过，方才和陈俊飞打个商量，安排了这首歌。
    徐佳荷听见回答，心里偷偷窃喜，眯起眼睛笑道：“我今天真是来对了，会遇见你。”
    “你不来，我也会去见你。”
    “那不一样。”徐佳荷纠正，“我喜欢这样的相遇。”
    小女孩的浪漫情怀作祟，当然不一样，此情此景他们在这首歌的时间共舞，再美不过。
    “上次和你跳舞还是在天桥底下。”徐佳荷回忆。
    季暮揶揄道：“显然这次比上回进步很多。”
    徐佳荷哪里听不出暗指她跳舞拙笨，后来其实有偷偷练过，这会儿听见他夸自己有进步，当然开心。
    歌曲的节奏忽转，季暮松开她的腰，牵高佳荷的手带动她旋转，随后又拉近彼此的距离，再次拥她入怀。徐佳荷配合他的动作，发现他注视着自己，羞赧地垂眸，耳朵红了，脸颊渐渐变烫，她的心像被打翻了蜜罐，有甜蜜在汩汩流淌。
    他们四目相对，若有似无的情愫自两人眼底流露，萦绕于身旁，脚下的步伐配合默契，身体亲密无间地贴近，依恋不舍。
    季暮全程看着她，明明人就在跟前，好像看不够，一双眼睛自始至终与她对视，即使她躲开，也情不自禁地视线相随，试图逗她放声而笑。
    音乐渐渐收尾，有人从舞池离开，季暮也虚揽住她走向另一边沙发卡座。
    两人刚坐下，陈俊飞一手拎酒，另一手提了三只红酒杯过来，往沙发上一坐，目光斜过来：“不介绍介绍？”
    季暮无奈笑了，对佳荷道：“陈俊飞，以前玩车认识的。”
    她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叫徐佳荷。”
    陈俊飞点头，直言问：“你和季暮啥关系？”
    徐佳荷一愣，下意识望向季暮。
    “朋友关系。”季暮推了下他肩膀，示意见好就收。
    “我就随便问问，瞧给你紧张的。”陈俊飞笑道，“佳荷，别介意啊。”
    徐佳荷微笑摇头：“没事。”
    陈俊飞给他俩一边倒酒，一边揭人老底：“佳荷，季暮这人你得小心，瞧着温和好说话，但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至今都记着咱俩刚认识那会儿，和朋友组了一支车队自驾游，因为地势给劲儿，大伙儿提议咱俩来段赛车，输的人负责晚饭。结果他跟我说刚拿的驾照，让我多带带他，嘿，这小子一路跟在我车后，到了最后三公里的时候，忽然就溜前面去了。合着拿我当探路先锋呐，打得我措手不及，最后他得了第一，我一个人招呼了十几人的晚饭，真衰。”
    徐佳荷听后忍不住想笑，在脑海中想象那个画面，心想季老师实在太腹黑了。
    季暮为自己辩解：“我确实刚刚拿了驾照，但只不过是美国的。”
    徐佳荷笑得更欢了。
    他俩聊及往日一起四处自驾旅行的经历，徐佳荷在一旁听着，心生向往，那是她未能参与季暮人生的一段日子，季暮的飞扬跋扈，恣意随性，都只能通过他的故友们在心底勾勒。
    陈俊飞给徐佳荷倒杯酒：“既然来了就是客，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唯有店里几瓶好酒能招待，喝点看看。”
    她原本想推，一听这话，只得接下来：“谢谢招待。”
    徐佳荷刚伸手，却被季暮中途劫走：“她不能喝烈的，我替她喝。”
    “那你今晚别走了。”陈俊飞低声暗示，“别说兄弟不帮忙，待会儿钥匙给你，我今晚不回去。”
    季暮撞开陈俊飞的肩膀，觑视他一眼，将酒一饮而尽。
    恰逢中场休息，陆续有人走向对面角落，人群攒动地围着，徐佳荷瞅见了疑惑问：“他们在看什么？”
    “咱店里的特色，每周五晚上酒吧会有蝴蝶/刀表演赛，爱耍刀的也爱来这儿，赢的人我送一瓶酒。”陈俊飞解释。
    随后，几个人清出一条道，徐佳荷这才看到里面，被眼前这一幕震惊，某位戴着圆框眼镜的男生站在小圆台上，微微弯了腰在认真耍刀，双手挥得特别快，压根看不清蝴蝶/刀的运动轨迹。
    她忍不住惊叹：“好厉害！”
    “这才哪到哪儿啊。”陈俊飞开口，“季暮耍得都比这好看。”
    徐佳荷感到诧异：“季老师也会？”
    说完，她立即转头望向季暮，等他回应。
    “以前学过一点。”他摸了摸鼻子道。
    “啧，您那是学了一点，也就连着几周拿走酒的水平。”陈俊飞忍不住吐槽。
    徐佳荷一听，知道季暮身手不赖，特别想看他耍，满脸笑容地哄道：“季老师，要不你上去试试？”
    陈俊飞给季暮递了一个眼神，催促他赶紧答应。
    “你想看？”季暮低头看她。
    徐佳荷连忙点头：“嗯，想看。”
    季暮望着人群方向，想了想，忽然转眸，眼底暗藏引诱：“这比赛有个规矩，得是情侣才能上，咱没机会。”
    徐佳荷听了一愣，居然还有这个条件？她瞧季暮的表情，好像是真的，又转头想找陈俊飞确认，后者也点点头，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小圆台，心生郁闷。
    季暮与陈俊飞同时往后靠，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一个仿佛在说：“兄弟，撩妹手段可以啊。”
    另一个人回应：“还行，谢谢配合。”
    男孩的表演结束，有位像是裁判的人在底下喊：“还有没有人上台挑战，没有的话今晚冠军就诞生了，我数五下。”
    “五、四、三……”
    时间紧迫，徐佳荷急得不行，她太想看季暮上台表演了，心里有个声音反复提醒自己：“不能错过，不能错过。”
    她脑子一热，抓起季暮的手高举，用英文喊道：“我男朋友不服！”
    瞬间，全吧厅人都望过来，她脸红得不像话，目光无辜地望向季暮，一时冲动就干了，眼下只能巴巴等着某人救场。
    季暮心里明明得逞了想笑，但面上却是一副拿她没辙的无奈，起身走过去，解开衬衫的领子和袖扣，抬眸缓缓而笑：“对不住，小女朋友要的，今晚的酒谁都拿不走。”
    跟在后面的徐佳荷听了，心跳如雷。
    作者有话要说：呵，老男人套路起来真的潜力无限！
    第52章 chapter 52
    季暮上了圆台，环顾一圈四周，笑道：“有谁可以借把刀？”
    大伙儿一听，是个临时起意来的，以为想凑个热闹，有人劝道：“这蝴蝶/刀可是开过刃的，耍得不留神今晚可要见血了。”
    “是啊，为哄女朋友断根手指头，不划算。”旁边的人起哄。
    徐佳荷听他们描述，觉得好危险，心里后悔了，季暮瞧见她的反应，安抚地看过来，示意别担心。
    刚刚下台的戴眼镜男孩走出来：“我的刀借你。”
    季暮接过那柄金色的蝴蝶/刀：“谢了。”
    话落，季暮随手连耍三个正手风车，试试手感。
    这一露手，大家可都看出来这人确实会两下，开始兴奋起来。
    季暮卷起袖子，右手握刀压指开刃后，无名指勾住轴心迅速转动，翻转手腕颠起蝴蝶/刀，刀落两指勾住手柄继续五指轮翻，花样不带重复，速度极快，看得徐佳荷眼睛都转不过来，刀刃和刀柄重影成一片扇面，心里连连惊叹，哑口无言地盯着季暮右手，目光一动不动。
    那把蝴蝶/刀在季暮手中游刃有余地把耍，原以为快结束了，不料季暮再次颠起刀，落下时忽然抬起左手稳稳接住继续花式翻转，看得旁人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季暮两只手轮番转刀，手法干净利落，果断迅速，徐佳荷望着他低头耍刀的模样实在太帅了，认识这么久，发现他就像一个挖不完的宝藏，深深吸引着她。无论何时，只要他愿意，都能轻易赢得别人掌声。
    没过片刻，季暮最后做了一个横向Y2K的动作收刀，扬起嘴角：“献丑了。”
    徐佳荷激动地立即鼓掌，带起周围一片掌声，她冲季暮双手竖起大拇指，高兴坏了。
    季暮笑笑，将刀还给那男孩：“谢谢，刀不错。”
    男孩好奇问：“你练了多久？”
    “两三个月左右。”季暮拍了拍他肩膀，从圆台下来，走向徐佳荷，“还能看？”
    “能看！特别好看！”徐佳荷毫不吝啬地夸赞。
    穿着背带裤的大肚子裁判走上圆台，喊道：“还有谁想继续挑战？没有的话今晚比赛就结束了。”
    “五、四、三……”徐佳荷同裁判一起默默倒数，期待他宣布冠军。
    裁判宣布：“同意Carl是冠军的请举手。”
    底下观众举起几只手，随后裁判又道：“同意最后上台的……哎，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季暮报了英文名：“John。”
    “同意John是冠军的请举手。”
    陆陆续续有人举手，越来越多，徐佳荷也毫不犹豫加入队伍，裁判扫视一圈，面露笑容地宣布：“恭喜我们John获得本周冠军！”
    裁判鼓掌，底下观众纷纷祝贺，徐佳荷望见那位裁判拎着一瓶酒过来，把奖品直接递到跟前，她看了眼季暮，见他示意自己收下，这才双手接过来。
    那位裁判忽然凑近，对她说：“你男朋友是个不错的人。”
    徐佳荷一听，脸又没出息地红了。
    大家热闹后又散开，季暮低头看她，发现佳荷脸红得不行，知道她害羞了，心里痒痒的想做点什么，但这里人多，只得作罢。
    “今晚在弗里蒙特住一晚，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季暮道。
    “什么地方？”
    “Yosemite。”
    徐佳荷眼前一亮：“就是你曾经提过的那个公园？”
    季暮点点头，方才他和陈俊飞聊自驾旅行，她听得特别投入，心里有了想法，想带她出去走走。
    “你周日几点的飞机？”
    “下午六点。”
    季暮盘算了一下时间，回道：“应该来得及。来不及也没关系，和我一同回去。”
    徐佳荷点头，询问道：“今晚住哪儿，要不要提前订旅店。”
    “没事，住陈俊飞那儿。”季暮回，“你先去门口等，我和他交代一声。”
    “好的。”
    徐佳荷走上台阶，站在酒吧门口等他，外面灯火阑珊，虽不如海市寸土繁华，但也格外喧闹。天黑下来车子很少，人却像昼伏夜出的动物纷纷出来寻乐子。
    她看了眼时间，离八点还差一刻钟，掏出手机给陆琦发了条短信：“遇见朋友，晚上我不回去了。”
    很快收到回复：“哦豁，有艳遇？”
    徐佳荷忍不住想笑，脑海浮现出季暮的相貌，调皮回道：“嗯，有艳遇。”
    “居然猜中啦！姐妹，记得做安全措施啊。”
    徐佳荷看到消息，还真敬佩她的想象力，回了一句：“你想多了。”
    “在和谁聊天？”身后传来季暮的声音，迅速摁灭手机，转头回道：“没，和舍友交代一声。”
    季暮站在门口，瞥见徐佳荷手里拎着酒，朝她伸手：“酒给我。”
    徐佳荷顺从地将酒递过去，等他接下，正想收回手，却被他另一手握住，她顿时懵了：“季老师。”
    “怎么快就换称呼了？”季暮望着她，打趣道。
    徐佳荷想起酒吧内的事，红着脸解释：“刚刚我是为了……”
    恰逢有两个喝醉的男人从台阶上来，打断她的话，等人走远了，她抬眸撞见季暮正看着自己。
    “佳荷。”他蓦然喊了一声。
    徐佳荷仰头看他。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追你？”
    徐佳荷彻底愣住，眼睛盯着他不动，心里却和火燎的一样滚烫。手被他牵着，脑子里一片凌乱，压根没办法思考。
    季老师，哦不，季暮在追她？
    她一定是幻听了吧，忽然有一丝透不过气，不知道说些什么。
    “真不知道？”季暮紧张地望着她，刚刚觉得时机不错，他一时没控制住，想着试试告白看看，眼下见她反应，好像真的没到时候，他等了几秒，松开手。
    徐佳荷见他松手，慌了。她迅速又回握住，语无伦次地回道：“我……我知道。”
    如果不是对她有好感，谁惦记着去伯克利看她，会不排斥肌肤相亲地贴在一起共舞，会因为自己一句想看就答应上台秀蝴蝶/刀，更不会因为自己一个眼神，就猜出她向往自驾旅行。
    她如何不知，季暮在乎她，两个人互相有好感时，彼此眼里只容得下对方，她只是有点没转过来，怕会错意。
    季暮听到她的回应，心里一时激动，握紧她的手，嘴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两人看着彼此，都没说话，就傻顾着笑。
    他勾了勾她的手指：“走吧。”
    “嗯。”徐佳荷与他并肩走在一起，看见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铺在前路，肩膀挨着肩膀，心底抑制不住地喜悦。哪怕手里有汗，她都不想松开，牢牢握住季暮的手，好像这样才能真实感知这一切。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这样算两人就在一起了？季暮都没说过一句喜欢啊，自己会不会太随便了。可是自己真的扛不住他望过来的眼神，深情又直接，他一开口，自己就豁出去了。
    季暮见身旁的小姑娘一直没说话，脸上表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纠结，捉摸不定的模样，他猜出几分，开口道：“佳荷，我们去趟商场，买两身衣服和一些明天路上吃的食物。”
    徐佳荷从胡思乱想中抽离，点点头道：“嗯，好的。”
    两人去了附近商场，徐佳荷挑了件睡衣和两件裙子，在门口等季暮，见他拎着袋子过来，一起去收银台结账，随后回到陈俊飞的住所。
    有两间房，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季暮替她换了干净的被单和被套，吩咐道：“晚上你睡客卧。”
    “那你呢？”徐佳荷以为陈俊飞晚上回来，“他回来了怎么办？”
    “我一大男人不讲究，沙发就行。”季暮笑了。
    她瞄了一眼客厅的沙发，公寓面积不大，那沙发更是短小，季暮身量高，如果这样躺一晚，第二天肯定难受。
    “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先去洗漱。”季暮吩咐。
    “哦。”徐佳荷拎着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季暮见门合上，去厨房打开在酒吧赢的那瓶酒，又从柜子里取出两只红酒杯清洗，倒了些酒，自己一口喝掉半杯，撑着洗手台缓缓，随后拿起一旁的手机给裴远打了通电话。
    徐佳荷洗完澡，吹干头发，抬手胡乱擦拭几下镜子，发现自己被水雾熏得满脸通红，想想又拧开龙头，捧了凉水扑脸，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好点了。
    她平复呼吸，拉开门出去。
    季暮听见动静，回过头望见她穿了一身粉色吊带裙，上面缀着几颗星星，胸口的曲线微微凸起，两条腿修长白皙，头发披在肩后，发梢还有点湿。
    突然关系转变，他反而不敢看佳荷。
    季暮转移视线道：“过来聊聊。”
    徐佳荷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季暮递给她一杯酒：“喝吗？”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涩涩的。
    季暮又喝了点，忽然开口：“我是家里独子，从小到大都过得顺风顺水，高中毕业后就出国读书，直到去年才回来工作。父亲一手创立了季风集团，母亲以前是外交官，后来也进入集团工作，家里氛围还不错，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徐佳荷起先不明白他为何交代这些，听到后面才发现是让她了解关于他的一切，心底莫名很感动。
    “你还想知道什么？”季暮转头问，“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徐佳荷摇头，她的一切季暮都清楚，而对于他，自己却所知甚少。可他愿意全部交代，愿意接纳自己走入他的世界，这已经让她感到安心和满足。其余，她想交给时间。
    “佳荷。”季暮放下酒杯，侧过身子面对她，“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但唯有一句我认真想过。”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如果我会对一个人动心，那个人只会是你。”
    “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徐佳荷听了瞬间眼眶发红，原以为他没察觉自己的忐忑不安，不想他全都知道，所以才郑重其事地给予回应。
    她对上季暮深邃的目光，泪珠子一直往下掉，徐佳荷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道：“我愿意。”
    季暮抹掉她的眼泪，从口袋中取出一条链子：“这个是刚刚买的，在一起第一天总想送你点什么，看看喜欢吗？”
    徐佳荷瞧向他掌心的单钻坠子，眼里含泪地笑回：“喜欢。”
    “我给你戴上。”
    徐佳荷撩起头发，转过身配合季暮戴上，她低头打量坠子，也不知道在逛商场时他何时跑去买的，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他替佳荷戴好项链，看着眼前纤细的脖颈，忍不住拥她入怀。徐佳荷正想回头却察觉有柔软的东西贴在她的颈部，顿时愣住。
    季暮亲吻她的肌肤，这一下像在他心坎上放了把火，目光暗了暗，忍住了，凑到她耳旁轻声道：“晚安。”
    徐佳荷听见缠绵低哑的嗓音，一个颤栗醒过神来。
    身后的拥抱松开，温热一触即离，季暮起身绕过沙发离开。
    徐佳荷心里绷着的一根弦，陡然松下来。她长长深吸一口气，差点以为他要亲自己了。
    季暮进去洗澡，她回到房间，扑在床上用手背试脸颊温度，太烫了。
    她看了眼手机，8月20日21点03分，她和季暮确定关系的这一瞬，想好好记住，竭力抿住嘴了笑容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露出，她真的真的和季暮在一起了。
    徐佳荷迫不及待地给邵南发一条微信：“我和季暮在一起了。”
    邵南：“？？？”
    邵南：“才九点就做梦了？”
    徐佳荷见她不信，拍了项链发过去：“他刚刚送的。”
    邵南：“定情信物？”
    邵南：“卧槽！这玩意我信了，你买不起。”
    徐佳荷倒在床上笑得不行，忍不住炫耀：“阿南，我真的太太太兴奋了！”
    邵南：“恭喜，如愿以偿。”
    jiahe：“怎么办，他就在门外，我今晚要彻底失眠了。”
    邵南：“季老师在门外？你俩现在同居？”
    jiahe：“不是，在他朋友这儿，我独占一间卧室。”
    邵南：“小心点，三十岁的男人，如虎似狼的年纪。”
    徐佳荷被她的暗示弄得害羞，咧开嘴回复：“我就怕自己会反扑。”
    邵南：“姐妹，你变了。”
    徐佳荷躺床上和她分享季暮告白的细节，真的太想找个人倾诉，季老师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今后可以光明正大牵他的手，随心所欲地拥抱他，想想就觉得被满足砸晕。
    聊到深夜，徐佳荷放下手机，感觉有点渴，穿上拖鞋想出去倒杯水喝，她拉开房门，玄关处亮着小灯，又望了眼主卧方向，没亮灯，估计已经睡了。
    她轻手轻脚摸去厨房，刚路过客厅，“啪”一声屋内灯火通明，她转头望见季暮正坐在沙发上，眼神清明，似乎未曾睡着。
    “季老师，你没在里面睡？”徐佳荷问道。
    “没，沙发就行。”季暮回，“还没睡？”
    “嗯，我想出来喝点水。”徐佳荷回道，目光不敢逗留，溜去厨房倒了杯水，就站那儿喝掉。
    她绕回来，经过客厅对季暮道：“晚安，季老师。”
    “晚安。”季暮笑回。
    徐佳荷拉开门，进屋，又迅速关上，靠在门边上等了几秒，想想还是不行，转身拉开房门，伸出脑袋：“季老师，你……要不进来睡。”
    季暮闻言愣住，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忽而一笑：“你确定？”
    徐佳荷心里秒怂，但话都放出去了，壮起胆子点头：“里面床大，你这样睡明天开车会很辛苦。”
    季暮没曾想，她这么快便适应女友身份，懂得体贴他了。
    自己女朋友发出的邀请，傻瓜才会拒绝。
    徐佳荷撂完话立即缩回去，门依然敞着。
    季暮起身，走入卧室关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多，还有一个月就要完结啦！
    恭喜暮哥和小荷花正式成为合法男女朋友关系，老男人不容易啊！
    第53章 chapter 53
    第二天凌晨五点，季暮叫醒睡梦中的佳荷，两人收拾好东西，在楼下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去酒吧附近提车，吃完早餐出发。
    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下着小雨，除了前方路灯亮着，周围仍看不太清。昨晚徐佳荷一直状态紧绷地撑到了12点，最后扛不住昏睡过去，这才上车人又迷迷瞪瞪地打起了瞌睡。季暮瞧她一直打哈欠，开口道：“佳荷，要不我路边停车，你去后面躺着睡舒服点。”
    徐佳荷摇头：“不行，我想陪你。”
    季暮笑了，心里暖暖的，不再提这事，只是说：“后面有我的外套，你拿过来盖身上。”
    徐佳荷转头从后座勾着衣服，将季暮的西服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半张小脸也缩在底下，说了句：“季老师，那我睡一会儿。”
    “嗯。”季暮见她闭上眼，渐渐入睡，伸手微微调高空调的温度，怕她着凉。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离开弗里蒙特，一路奔向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景区。
    不知过了多久，徐佳荷察觉车子停下来，睁开眼睛，发现季暮不在车内，抬头望向窗外，他手里拿了东西正朝这边走来。
    “终于醒了？”季暮看见她笑道。
    “嗯。”徐佳荷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她望向季暮手中的东西，询问：“这是什么？”
    季暮递给她：“门票和地图。”
    她好奇打开地图，优胜美地的地标全貌图映入眼帘，公园面积很大，景点也多，路线倒是很少。季暮发动车子开进景区，继续行驶。徐佳荷也彻底清醒，开始研究地图上的景点。
    “季老师，待会儿第一个景点去哪儿？”
    “进了景区还有一段路，我们先去优胜美地山谷附近用餐，下午去看瀑布和日落。”季暮缓道。
    徐佳荷立即在地图上搜寻他说的地方，很快找到，意外发现那片景点特别密集，名字也特别好听，例如新娘面纱瀑布，优胜美地山谷，镜子湖，哨兵草甸……她看完惊叹道：“优胜美地山谷附近好多瀑布啊。”
    “嗯，夏季去特别合适，刚好山上的积雪都已经融化，七八月份的瀑布特别壮观，雨天放晴后经常会出现奇象。”
    “什么奇象？”她好奇问。
    “彩虹瀑布。”
    徐佳荷两眼放光：“就是横跨瀑布的那种彩虹？”
    “不是。”季暮看看她，勾起嘴角笑了：“暂时保密。”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但又想留给自己惊喜，只得转过头欣赏外面风景。进入景区后车子在Southside Drive一路往东，沿途都是茂密的松林和陡峭的花岗岩壁，道路曲折蜿蜒，不断有车迎面错过，停车点格外多，方便游客随时下车观景。
    雨雨势渐渐转小，一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优胜美地山谷，季暮将车子泊在停车场，他俩顺着指引牌走到附近餐厅。这个点景区人很多，徐佳荷还遇见很多中国人，尤其听到有人用海市话与同行的人吐槽这里无法叫外卖，在国内外卖小哥都能进景区内，精准定位送到跟前。她扯了扯季暮的袖子，示意他听，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午餐点了法国可丽饼和披萨，季暮端着餐盘和咖啡，在一处视野不错的临窗位置落座。
    早上吃得少，临到中午确实有点饿，徐佳荷也不顾形象，接过季暮递过来的湿巾，擦干净手抓起披萨往嘴里送。
    季暮见了忍不住笑：“好吃吗？”
    徐佳荷点点头：“饿了什么都好吃。”
    “我也尝尝。”
    徐佳荷指向盘子里的披萨，正想说这块不错时，结果一脸懵地望见他倾身过来，就着她手里披萨啃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随后点点头：“确实很香。”
    她的脸瞬间爆红，季老师居然吃了她的披萨，而且似乎还是故意的。徐佳荷看着两人咬过的披萨，愣了会儿，佯装若无其事地默默继续吃，脸红就随它红着吧。
    对面的季暮一直观察她的小表情，自己的小女朋友，还真不禁逗。
    他们用完餐又坐一会儿，恰逢雨停了，天渐渐放晴，太阳从云层钻出来。两人走到餐厅门口，季暮随手将自己的帽子扣在她脑袋上，牵住佳荷步行去看瀑布。
    原来在餐厅已隐约听见瀑布声，等渐渐靠近，瀑布声愈发震耳欲聋。他们绕过观景台，从小径走过去，靠近瀑布时，发现周围除了游客，还有许多摄影师，扛着□□短炮驻扎有利地势，似乎都在等什么。
    徐佳荷仰望上方瀑布，白浪汹涌的水流从山顶俯冲下来，汇入溪流一路蜿蜒向前，声势浩荡壮观，这就是著名的优胜美地瀑布了。
    她看了会儿，扭头问身边人：“季老师，你说的奇观呢？”
    季暮抬头看看天，回道：“再等等看。”
    随后，他拉着徐佳荷走到一处岩石坐下，附近没有遮阳的地方，两人热得不行，徐佳荷见他把帽子给了自己，脸上挂着汗，立即从包里掏出阳伞，遮在他的头顶。
    他俩没聊多久，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快看。”
    徐佳荷循声抬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山崖阴暗面交接的缝隙里，急流奔涌而下，与方才不同的是，瀑布溅起的白雾竟然是彩虹色，流光四溢，涌动如滚滚浮云。
    “季老师！”徐佳荷兴奋地站起来，指着瀑布道，“那就是彩虹瀑布？”
    季暮随之起身，替她收了伞，笑道：“嗯，今天运气不错。”
    “哇，太美了太美了！”徐佳荷连声感叹，又继续看那昙花一现的壮丽奇景。身边的人纷纷掏出手机和单反不停拍照，而她却无法挪开视线，分心去做任何事。单单看着莫名让人感动，这样人间罕见的景观，却让自己有幸遇上，身边还有季老师陪伴，好像她的人生也渐渐变成彩色，如同这条彩虹瀑布，开始变得绚烂丰盛。
    如雷的瀑声仍在耳畔，白雾折射的流动彩虹却转瞬消失，游客慢慢散去，徐佳荷随季暮往前走，路过一座画廊，在附近小镇上逛了两个多小时，又继续赶路，终于抵达Half Dome景点。
    他们往上爬坡，还没走到观景台便望见上面已有许多人。季暮见她体力不支，一路拉着她走上去，找一处地方坐下休息。徐佳荷环顾四周，巍峨重重的山脉尽露眼底，原始粗犷的自然之美震撼人心。
    身边有人在交谈，徐佳荷听了几句才知道他们在等日落，仰头看了眼周围，疑惑问道：“季老师，这里明明没太阳啊。”
    太阳躲在身后，从山另一边落下。
    季暮抬高她的帽檐，望见那双清澈的眼睛，笑着回答：“看看几点了。”
    徐佳荷查看手机时间：“16点30分。”
    “加州夏季天黑得比较晚，我们再等等，会有惊喜。”
    她激动道：“又有惊喜？”
    季暮点点头。
    徐佳荷耐心等着，打开手机摄像头，示意季暮站在空旷处，给他拍了张侧颜杀，看着照片暗戳戳想留下做屏保。
    被路过的外国游客撞见，过来热情询问：“需要给你们拍照吗？”
    徐佳荷一愣，心里犹豫。
    季暮走过来，将手机递给对方，道谢后牵住佳荷的手走回原地，揽住她的肩膀道：“我们的第一次旅行，留张合影纪念也不错。”
    徐佳荷被他搂在怀里，听见这句话，索性也放开了，露出笑容，两眼弯成一道细缝，抬手比了个“yeah”的手势。
    拍完照徐佳荷收回手机，低头查看照片，却被他俩身后的背景震惊，喊道：“季老师，这山脉都变红了。”
    说完，她抬头眺望远方。
    不知何时，原本环抱的花岗岩峰竟然被夕阳折射的光染成了红色，连成一片，天空朵朵橘红泛白的棉花云掠过头顶，眼前的一切瑰丽如同奇迹，她不敢置信地目睹如蜃楼般迷人的自然景观。
    远处终于只剩一隅霞光，夜空被深蓝填满，徐佳荷同季暮下山，回程走得快，没多久找到停车场。季暮载着她沿来路折返，经过入口处，沿着Wawona Road一路往南，驱车半小时找到之前预定的酒店。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徐佳荷下车，环顾四周建筑都是森林风格，植被茂密，宛如林中城堡。
    他俩办了入住，上楼进入房间。季暮放下行李后，吩咐她先去洗澡，自己去客厅打电话处理工作。
    等他再回来，发现徐佳荷已经倒头睡着了，被子都没盖，看来过于疲倦。
    季暮走近，想替她盖被子，发现佳荷脖子和肩膀红了一片，估计是被太阳晒伤，看了眼她熟睡的面庞，还真能忍，也没听她吱一声。
    他没顾着自己洗澡，又下楼一趟。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软膏，刚推开房门，看见徐佳荷醒了。
    她揉着眼睛撑起半边身子问：“季老师，你出去了吗？”
    季暮带上门，回道：“嗯，下楼找前台借了晒伤膏。”
    她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原来被他知道了。
    “你躺着，待会儿我帮你涂。”季暮走入卫生间洗了手，回到床边坐下。
    徐佳荷乖乖躺着，任由他将头发撩起，手指沾了淡淡药味的白色膏体，沿着她的脖子一寸寸肌肤涂抹，往下是肩膀和锁骨，一点一点地揉开。
    “疼不疼？”季暮问。
    徐佳荷摇头，龇着牙笑道：“不疼。”
    还有点痒，她没好意思说。因为刚在一起，还没适应这种亲密接触，当他抹到耳后敏感部位时，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季暮手指一空，察觉她的反应，眼神忽然变得暗沉。
    “趴过来，我给你背部也涂点。”季暮吩咐。
    徐佳荷听话地翻过身。
    她乌黑的长发拨到一侧，阖上眼睛抿嘴浅笑，秀挺的鼻梁瞧着特别可爱，脸颊一侧梨涡深陷。季暮看了片刻，转移目光继续给她涂药，结果手指刚触碰到她细腻红润的肌肤，睡裙的吊带垂落，露出整片背部，他喉结一动，吻了下去。
    这一吻，落在徐佳荷的肩膀上，她身体一僵，睁开眼睛对上季暮的目光，突然红了脸，看得出来季暮想吻她。
    季暮双臂撑在她身旁两侧，眸光深窈地盯着她，问道：“佳荷，可以吗？”
    她失神一秒，他说的“可以吗”是什么意思？徐佳荷不敢深想，但身体却诚实回应，勾住他的肩膀，回看着他。
    她的行动给了他最好的回应，季暮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唇瓣，亲了一下又一下，额头，鼻梁，眼睛，又回到红唇。
    “佳荷，主动权交给你，你喊停我才能停下。”季暮说完，单手脱掉T恤丢在一旁，又俯身沿着她的下颌吻下去，不紧不慢地往下。徐佳荷浑身颤栗着，与他耳鬓厮磨地亲热，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体验，好像他落下的每一吻都刺激着自己，反复加强加深那种直抵灵魂的颤栗。
    季暮的手从裙底钻入，没多久徐佳荷溃不成军地哭声低喊：“季老师。”
    这一声终于唤回他的理智，他极力克制身体带来的痛苦与折磨，抽出手，低头亲了她一口：“乖，你先睡，我去洗澡。”
    随后，季暮起身从床上离开。
    等门关上，徐佳荷羞愧地拽开毯子捂住脸，双腿乱蹬一番，最后卸了全身力气，肩膀一垮，捶了下自己脑袋，心里暗叹：“季老师，该不会生气了吧。”
    不然，为何走得那么迅速果断。
    第54章 chapter 54
    凌晨，季暮醒来，望见徐佳荷躺在自己身旁，静谧的睡容令他有点恍惚，原来心有归属的感觉是这样特别。他拨开佳荷的碎发别在耳后，头枕在臂弯，默默看着她笑。
    好想每个早晨醒来时，都能看见她。
    天才微微亮，外面郁郁葱葱的树影在风里摇摆，季暮起床后发现佳荷早已蹬掉了毯子，折起的双腿修长泛着光泽，粉色的睡裙卷到大腿上方，露出白色的底裤。
    他笑笑，无奈伸手将毯子覆在她身上。她啊，从来只会放火，从未想过对方能否经受得住她漫不经心的引诱。
    徐佳荷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时发现身侧无人，只有枕头深陷，她拿过来抱住，闻了闻，上面有季暮的味道。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会儿，才彻底清醒，一看时间已经七点。
    她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出去，客厅没发现他的身影，结果一回头，撞见季暮穿了一身运动服推门进来：“醒了？”
    “嗯。”徐佳荷点头，“你去跑步了？”
    “外面空气不错，早起下楼跑了两圈。”季暮将耳机摘掉，脱鞋道，“我先去洗澡，待会儿一起下楼吃早餐。”
    “好。”
    等他走进洗手间，徐佳荷回房收拾行李，路过时听见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她走到床边，把两人的衣服和一些琐碎的东西放入季暮的行李箱，瞥见自己衣服挨着他的衬衫，心里有一丝甜蜜。两人确定关系后，似乎一切都有了交集，睡一张床，共享一个衣柜，醒来第一眼想找对方，之前自己习惯独来独往，和他在一起后，心里为他腾了位置，无论做什么都会时时惦记着他。
    这大概，是爱情的迷人之处。让人心生羁绊，甘愿沉沦。
    “怎么了？”季暮出来，望见她盘腿坐在地板上发呆。
    徐佳荷回过神，见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潮湿地走过来。摇头道：“没事，就是在想你。”
    季暮闻言，忍俊不禁地回：“我不是在这儿？”
    “可还是特别想你。”
    徐佳荷任由他伸手拉起自己，仰起脸盯他道：“季老师，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季暮挑眉瞧了眼她：“行啊。”
    她一听答应了，错开身走入洗手间，季暮也跟着进去。徐佳荷将吹风机电源线插好，摁了开关，刚想给他吹头发，发现季暮实在太高了，她踮脚也够不着。
    季暮忍不住嘲笑：“小矮子。”
    徐佳荷想反驳，却不料被他突然托起，放在洗手台旁，瞬间比他高了点。
    “这样应该可以了。”季暮凝视她，浅浅笑着。
    徐佳荷调整姿势，又示意他再低点，然后给他吹头发，手指插/入浓密的乌发里，先开始慢慢翻动，后来起了玩心，故意胡乱搓揉一番。他头顶上的短发凌乱得不行，看见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出声。
    季暮哪里不清楚她的恶作剧，压低嗓音道：“胆子大得没边了。”
    徐佳荷笑声一收，伸手帮他抚平那些碎发，讨好地拍马屁：“季老师，您这样也很帅。”
    他看着两片柔软的唇瓣在眼前张合，心底抑制不住冲动，倏然一笑：“晚了。”
    话落，捏住她的下颌吻了上去，这次的吻不同于往日，他故意撬开佳荷的贝齿，吻得又深又凶，忽然她被咬疼了一下，睁开眼偷瞄季暮，发现他正虔诚投入地亲吻，看得自己脸一红，闭上眼睛笨拙地继续回应。
    等季暮终于松开她了，徐佳荷吞咽口水，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季老师，你咬我了。”
    他听见，弯起眼睛失笑，情窦初开的佳荷实在太可爱，低头又吻了她：“亲一下，好点没？”
    她圈住季暮的脖颈，脸庞凑近道：“还疼。”
    季暮又亲了一口：“疼不疼？”
    徐佳荷咯咯笑出声，忽然俯身捧住他的脸，吻了下他：“还不够。”
    一声一声地吻过他的额头，眼睛，和脸颊，惹得季暮内心一团火在烧，抱住她两条腿圈住自己，转身走出卫生间。徐佳荷被他突来的举动吓得惊呼，像只无尾熊挂在他身上，季暮直视她，眼神清亮深邃，笑着继续吻她。
    倒在床上，两人厮混了好久，笑声，呼吸声，徐佳荷的求饶声回荡在整间卧室。
    吃过早餐，办过退房手续后，季暮开车载她赶到Glacier Piont，停车场都是私家车，还好他们不算晚，找了个空位泊车。
    他俩沿着平坦小径一路往上走，周围皆是冷杉，松树和香柏，明媚的阳光穿透树林的白雾，折射一道道光束照进小路，幻化成漂亮的丁达尔效应。
    她与季暮手牵着手，漫步路边，仿佛岁月静好。
    抵达观景台，徐佳荷远远发现几个人蹲在大伞翼支架旁，她拉着季暮去看热闹。其中一个人全副武装，穿上飞行服，戴了安全帽，手套和护目镜，其余两人配合他系好所有套带，青年帅哥站在伞翼下，徐佳荷迫不及待问：“他是要准备滑翔？”
    季暮点头：“冰川点海拔高，视野开阔，非常适合滑翔，能俯瞰整个优胜美地的景色。”
    那人随着同伴们的口号“三、二、一”，突然像只大鹰向一望无际的山谷俯冲下去，巨大的伞翼在空中滑行，人越来越渺小，盘旋在山谷里，慢慢飞跃下面茂盛的松林和清澈的溪流。
    徐佳荷站在岩石上，眺望远方，昨天经过的地标此时尽露眼底。她望见几条瀑布挂在花岗岩峰的石壁中，还有波光粼粼的镜湖和重重山脉，身旁的姑娘搭了木架在绘画。山上风声呼啸，头顶烈日滚烫，眼前这一切恍若人间仙境，看不见高楼大厦，车川人流，只为大自然雕刻的美深深折服。
    这一趟，太值了。
    他们看了一阵子，从冰川点下来，驱车打算从南口出，路过一片巨型红杉林，可能一棵树甚至会有上千年的历史，树冠粗得轻松通过一辆车。季暮领着她下去走走，人穿梭林中，渺小如蝼蚁。
    徐佳荷还遇见几只松鼠，用手机抓拍好几张，兴奋极了。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没再逗留，直接从红杉林附近的园口离开，沿另一条路赶往伯克利。
    她降下车窗，回头望向身后隐去的松林与山脉，这场加州之旅自这儿圆满结束。
    下午回到加州大学附近的公寓，徐佳荷坐在车内，迟迟未动。
    “真不和我一起回去？”季暮问。
    徐佳荷心里当然想和他一起，可因为是学校带队出来，她不好意思搞特殊，回道：“咱们飞机航班就差两小时，11个小时后又能见面了。”
    季暮看着她，牵住她的手舍不得放：“我在机场等你。”
    徐佳荷听了，心里一磕，点点头：“好啊。”
    “你该走了。”徐佳荷提醒他，“还有一个多小时，飞机就要起飞。”
    “要不我改签？”季暮又道。
    徐佳荷笑道：“季老师，你想和我们在飞机上来个大团圆吗？而且我是经济舱，就算在同一个航班，也见不着彼此。”
    季暮想想，都是学生，确实有点不方便，只得作罢。他松开安全带，俯身亲了她一口，嘱咐道：“落地记得打我电话。”
    “好的。”她点头。
    他看着佳荷下车，快步踩着台阶上去，临推门前回头又冲自己笑笑才进楼。他看了会儿，心里暗想自己这回真的栽了，刚分离，他已经疯狂想念佳荷了。
    徐佳荷进屋，望见舍友陆琦正在收拾背包，两人迎面打了招呼，她迅速回房整理行李。
    陆琦走过来，倚在门口打趣：“啧啧，佳荷，三天两夜没回来，弗里蒙特这次艳遇看来很对你胃口啊。”
    徐佳荷听出话里的揶揄，红着脸解释：“不是艳遇，是我男友从国内飞过来看我。”
    陆琦听了，一脸错愕：“你有男朋友？人呢？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最近才确定关系，他先回国了。”徐佳荷也没遮掩。
    陆琦揪着自己马尾忍不住感叹：“你男友太浪漫了，跑到加州来追你，真的虐死单身狗了。”
    徐佳荷也没想到，听陆琦这么一说，竟成了季暮千里迢迢追求自己，这若被他听见，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妥当，忽然手机响了，她以为领队老师通知集合，没想到是季暮发来的微信。
    季暮：“我上飞机了。”
    jiahe：“好的，一路平安。明日见。”
    发完消息，徐佳荷瞥见上面是的备注，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心头泛甜。如今他俩已经在一起，关系也挑明了，再暗戳戳标注“热焦玛”不合适。
    她琢磨要不要像别人那样改成昵称，可刚动念头发现季老师身份太严肃正经，想想还是怂了，改为备注名字，让“季暮”两字大大方方地躺在聊天置顶处。
    她放下手机，环顾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好想季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过渡后，顺利的话会进入职场篇啦！
    即将开启第五副本→_→久违的刺激感
    第55章 chapter 55
    飞机后来延误了半小时，在海市落地恰逢早晨，徐佳荷推着行李箱从玻璃门后面出来，学校早已安排大巴车过来接他们，她特意放慢脚步，与带领的女老师并肩：“顾老师，我有朋友过来接机，能单独回去吗？”
    “他开车过来的？”
    徐佳荷点点头，心里惦记着季暮。
    顾老师回道：“行，你到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好的，谢谢老师。”
    她和大伙儿道别后，目送他们离开，继而转身走向机场的地下车库。
    人刚从扶手楼梯下来，兜里的电话响了，她取出手机接通：“季老师。”
    “出来了？”季暮问。
    “嗯，刚出来，正往车库方向走。”
    季暮告诉她停车区域，徐佳荷握着电话走入车库，刚好是B区，她边走边找季暮的车，还没找到，却听见电话里他突然说：“佳荷，回头。”
    她闻声回头，望见季暮站在车旁，正在等她。
    徐佳荷瞬间兴奋，满脸笑容地拉着行李箱走过去，越走越快，季暮见她奔向自己，笑着敞开双臂迎接她。
    快走到他身旁，徐佳荷立即丢开行李箱，冲进他怀中的刹那被季暮抱了起来，搂住他肩膀惊呼出声，两人原地转了一圈。
    “季老师，我好想你。”徐佳荷踩着地后，埋入他肩膀低喃道。
    季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摸摸她的脑袋：“我也想你。”
    徐佳荷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颈窝：“现在想想，好后悔，应该和你一起回来的。”
    他忍不住笑了：“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再一起回来。”
    “嗯！好啊。”
    随后，季暮载着她离开机场，上了高架直奔清水园。
    回到住所，季暮拉着两人行李不太方便，徐佳荷帮忙从他口袋中掏出钥匙。刚打开门，隔壁大门应声而开，方怀星探出脑袋，手里拿着一牙西瓜，面露惊讶：“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方老师。”徐佳荷打了声招呼。
    “我在机场等她一起回来的。”季暮解释，随即拎着行李进屋。
    “小佳荷，早饭吃了没？”方怀星问。
    “还没。”
    方怀星点点头，抬眸一笑：“正好，我也没有。”
    两人一对视，徐佳荷秒懂，主动提议：“方老师，要不过来一起吃。”
    方怀星就等这句话，爽快答应：“好啊，家里还剩半边西瓜，我拎过来。”
    说完，脑袋又缩回去。
    徐佳荷进屋，门轻轻带上没锁。看见季暮从卧室出来，问道：“季老师，家里有食材吗？”
    “饿了？”他问。
    徐佳荷点点头。
    季暮抬了抬下颌示意：“你去沙发坐会儿，我煮点面给你吃。”
    “要不……还是我来？”徐佳荷提议。
    季暮路过，弹了下佳荷的额头：“听话。”
    她摸摸自己脑门，心里一甜，又提醒道：“方老师待会儿也过来。”
    “知道了。”季暮进入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徐佳荷也没闲着，走到阳台拉开窗帘，又打开窗户让屋子通通风，给家里绿植浇点水，与季暮互不干扰地忙碌。
    方怀星推门进来时，望见季暮在厨房转悠，而佳荷正在阳台旁洒水，远远看这一幕，心里莫名有一丝奇怪，觉得两人氛围似乎很融洽默契。这种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见徐佳荷回头，他走过去放下西瓜，随口问道：“加州好玩吗？”
    徐佳荷点头：“特别好玩，季老师还带我去了优胜美地公园。”
    “啥？”方怀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俩在加州就见面了？”
    “嗯。”徐佳荷道，“我刚好和朋友去弗里蒙特，季老师也在，所以一起去的。”
    方怀星就纳闷了，一个在伯克利，一个在帕罗奥多，偏偏在弗里蒙特遇见，你说奇怪不奇怪。
    季暮端了面过来，吩咐道：“都过来吃面吧。”
    方怀星一听，懒得费脑子想，绕到餐桌旁，抽出椅子坐下：“你俩都不在，这几天想找个人一起吃饭都难。”
    “你那些女朋友呢？”季暮打趣。
    方怀星瞟他一眼，回道：“早分了，现在单身狗一个。”
    徐佳荷抬头看他，有点难以置信。
    “嘿，小佳荷，别用看渣男的眼神看我，那是对我感情的侮辱，我每段都是认真的。”方怀星委屈道。
    季暮点头：“是挺认真的，可就是没一个能超过一周。”
    徐佳荷听后，眼睛都亮了。
    “别在小佳荷面前毁我形象。”方怀星说完，勾住他肩膀一脸坏笑，“谁说没超过一周的，和你不是同居好久了。”
    季暮耸肩，抖落他的手臂：“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同居和邻居都分不清。”
    徐佳荷忍不住想笑，又听见季暮补刀：“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方怀星见自己被嫌弃了，反驳道。
    徐佳荷撞见季暮的目光，心一提。
    他夹了西兰花放入她碗里，一脸平静地说：“我和佳荷在一起了。”
    方怀星边吃面边等回复，刚喝汤时听这句话差点没喷出来，剧烈咳嗽之余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
    简单又直白的宣布，徐佳荷听见脸瞬间红了。
    “真的假的？”方怀星问佳荷，“你俩真在一起了？”
    她点点头。
    得到答案的方怀星，身体往后一靠，双手环胸：“难怪一进屋觉得气氛不对劲儿，合着你俩早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错了。”季暮瞥他一眼，“压根没打算瞒着你。”
    潜台词：是你眼太瞎，没看出来。
    “啧，既然都这份上了，还能说什么呢？”方怀星给自己找台阶下，举起跟前的杯子道，“恭喜你俩了，能成一对。”
    徐佳荷笑着回应：“谢谢方老师。”
    方怀星见另一人没动，催他：“季老师别端着了，走一个呗？”
    季暮听了满脸无奈，三人同时举起牛奶，幼稚地碰了个响亮的杯，一饮而尽。
    “明天有空吗？想带你去见个人”方怀星问佳荷。
    “明天上午我约了同学一起去面试，之后都有空。”
    方怀星想想：“好的，可以。”
    “面试？”季暮突然插话。
    徐佳荷解释：“和陆琦一起，下学期只有两门课了，我想找份实习工作。”
    “哪家公司？”方怀星问。
    “毅盛。”
    方怀星与季暮对视一眼，笑道：“余岩军的公司，怎么不去季暮那儿实习？”
    徐佳荷犹豫片刻，有些变扭地回答：“怕被人说。”
    季风是个大公司，现在还没毕业，怕有人说她走后门进去的，给季暮添麻烦，即使他俩关系亲密，也想自己先闯闯看。
    “这有什么？”方怀星揶揄道，“连季暮这个总经理还是走后门捡来的。”
    徐佳荷被他逗笑。
    “真不打算来我这里？”季暮问。
    徐佳荷靠过去，托腮认真地看向他：“季老师，万一我没面试过，你再收留我呗。”
    季暮瞧她哄自己的小表情，倏然一笑，也任由她去了，握住佳荷手背：“行，欢迎随时过来。”
    徐佳荷满脸高兴，替他主动夹菜：“谢谢。”
    方怀星在一旁目睹他俩互动，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双臂：“啧，饭还没吃完就饱了。”
    徐佳荷面露羞涩，转移话题道：“方老师，你还没说明天下午去见谁呢？”
    “邵南。”他脸上笑容微敛，低声道，“她最近录歌，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你和她关系不错，去看看她心情或许能好点。”
    “你怎么知道？”徐佳荷惊讶。
    方怀星挠了两下额头：“我听底下人说的。”
    “方老师，谢谢你对邵南的照顾。”
    他手一挥：“嗨，我可没照顾，就听他们顺嘴一提而已，你可别和她说啊，没准还嫌我多事。”
    “好的。”徐佳荷笑了，心里明白他嘴上无所谓，但是真的关心邵南。
    吃完早餐，徐佳荷去厨房洗碗，季暮过来帮忙。
    “明天公司有会，我走不开，面试结束再去接你。”他开口道。
    “没事。”徐佳荷说，“我和陆琦一起，可以应付。”
    季暮若有所思地点头，替她将清洗干净的碗放回橱柜，转过身喊了声：“佳荷。”
    “嗯？”她抬眸看他。
    季暮注视着她，过了几秒缓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可能我比较贪心，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点，我帮你是因为心里喜欢，也是你作为女朋友享受的待遇。”
    他突来的表露心迹，令徐佳荷蓦地怔住，她想了想，好像自己怕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习惯，也不由自主地带入两人的恋爱中，下意识想着一切自己可以，没适应将自己托付给对方。
    “我想成为你的依靠，你遇见困难，会第一时间会想起我，不止参与你的开心，也想陪伴你的难过。”季暮认真道，“所以佳荷，你不要有负担，只要你走近一步，剩下的由我来填满。”
    徐佳荷听了，鼻尖泛酸，心里却是满满感动，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番话。她以为恋人之间，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你，才是最动情的话，可这一瞬间，她却无比自信，自己爱对了人。
    有人说过，命运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或许她前面二十多年的磨难与挫折，只是为了攒足幸运能遇见季暮。
    她喜欢季暮，比喜欢自己还喜欢。
    “季老师。”徐佳荷踮脚亲了他一口，莞尔一笑，“我爱你。”
    第56章 chapter 56
    季暮开车路过学校，放下徐佳荷离开。她在门口没等片刻，望见陆琦从学校里出来。
    “佳荷，你等很久了？”陆琦看到她，快步走近。
    “没，才一会儿。”
    “我们坐公交过去。”陆琦道，“刚刚我还去打印了一份简历，你有没有准备？”
    “嗯，昨晚准备了。”说起这个，昨晚她在季暮书房里写完简历，还特意拉着他替自己把把关，结果整整两页的内容被他删去一半，再看一遍确实清爽许多，为此她还奖励了季暮一个脸颊吻。
    边聊边等公交，没过多久公交过来，她俩上车赶往毅盛。
    抵达后，徐佳荷随陆琦走入公司，向前台说明来意，被女孩领进玻璃墙的招待室，随
    即又递给她俩空白的简历。
    “我们带简历了。”陆琦正想从包里取出简历。
    女孩回道：“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还需要再填一份。”
    “好的，没问题。”徐佳荷接过来。
    等前台离开，他俩分头填写简历。陆琦率先写完，瞅了眼外面对她说：“佳荷，那边好像都是来面试的，哇，现在实习岗位竞争都这么激烈了？”
    徐佳荷抬头，顺着目光望去，走廊尽头的培训室，隐约坐了几人，年纪与她们相仿。她宽慰道：“也许是不同部门的，实习岗位对于专业和技能方面要求不是很严苛，只要稳定发挥，肯定能过。”
    陆琦琢磨是这个理，掏出手机搜毅盛资产的官网，凑过去与徐佳荷一起补补功课。
    其实在陆琦找她有面试机会时，就了解过毅盛资产，业务范围偏投资和资产管理，他们旗下的公募基金产品倒是有听过，最近几年涉足的P2P业务发展也不错，广告在地铁站和大厦电子屏上随处可见，也这是徐佳荷当即答应陆琦过来面试的原因。
    她是在陆琦后面进去的，里面是个小型会议室，有两位面试官，一位是干练的成熟女性，另一位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她走过去，受邀落座后，开始自我介绍，又与对方聊了一些关于学校的活动和平时兼职的经历，无论问什么她都一一坦然回答，直至出去，内心都还算镇定。
    “怎么样？”陆琦走过来问。
    她面露笑容：“应该还算不错。”
    陆琦长呼一口气，小声祈祷：“希望咱俩都能进。”
    运营岗位一共只招三位实习生，也不清楚名额最后落在谁身上，余下只能交由命运安排了。
    徐佳荷同陆琦正聊着，有人迎面走过来，她想避开，却听见那人喊了声：“佳荷？”
    她闻声抬头，脸上笑容僵住。
    “你们怎么在这儿？”千薇一身白色职业裙，脚踩高跟鞋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询问。
    距离她知道真相不过才短短几天，但她看着眼前的千薇，仿佛已经陌生得不认识了，甚至没想到，连找份工作，都能狭路相逢地撞见。明明不待见自己，却一脸温和地亲切微笑，千薇啊千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和佳荷过来面试。”陆琦主动回复。
    千薇察觉徐佳荷有一丝奇怪，但没过心，笑道：“真巧，我也是过来面试。”
    “你还要面试？”陆琦打趣，“谁不知道余总是你父亲。”
    徐佳荷听了霎时震惊。
    千薇故作羞赧地回：“那也不能例外，还是想通过面试来公平争取机会。”
    “你真是太低调了。那不耽误你时间，我们有事先走了。”陆琦交代。
    千薇点头：“好的，佳荷再见。”
    “再见。”徐佳荷见人进去了，跟着陆琦走出公司，才问道，“陆琦，千薇是余总的女儿？”
    “你不知道？”陆琦说，“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还是介绍我过来面试的学姐说的。”
    “可毅盛资产的总经理不是余岩军吗？”徐佳荷反问。
    “可能随母姓吧，她母亲是千汇集团的千金，和余总结婚后生了一男一女，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真没想到，千薇的父母还挺浪漫的。”
    徐佳荷弄清了来龙去脉，犹豫万一被录取，是否应该留下。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退，明明她没做错任何，凭什么要让一步。
    与千薇摊牌，也是早晚而已。
    那边千薇走个面试的过场，临起身时，垂眸瞧了眼桌上的一沓简历，问道：“焦叔叔，刚刚进来的那位女生面试什么岗位？”
    戴眼镜的焦经理回道：“运营岗位。”
    “过了没？”
    “是个很优秀的女生，我和秦主管讨论过，她适合留下。”
    千薇若有所思地点头，忽而一笑：“焦叔叔，麻烦您一件事。”
    “没问题，你说。”
    余舟刚从市场部出来，远远望见千薇离开，他走过去倚在门边上，问道：“焦经理，千薇也来公司实习？”
    “嗯，余总之前打过招呼了。”焦经理回。
    余舟嗤之以鼻地冷嘲：“真不知道我老头哪根筋不对，让她来公司，打我脸啊。”
    关于余总的家事，焦经理不好多言，一旁的秦主管低声询问：“焦经理，她的简历怎么处理？”
    焦经理回看一眼：“可惜了。”
    “啥可惜了？”余舟问。
    “之前相中的一位实习生，千薇说在学校有点问题，建议我们刷掉。”
    余舟一听与千薇有关，抬脚走过来，瞟了眼简历，可这一看目光顿时定住了，见秦主管要收走，他一把摁住，抽出来仔细查看，边看边问道：“千薇说她有问题？”
    “是啊。”焦经理回道，“面试的时候觉得谈吐挺好，在学校表现也不错，年年拿奖学金还以为是个不错的苗子。”
    余舟笑了：“有意思。”
    “人给我留下。”
    焦经理与秦主管对视一眼，犹豫道：“可千薇小姐她……”
    余舟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冷笑：“这公司以后是我的，姓余。”
    一句话，拍板了徐佳荷的去留。
    “原来叫徐佳荷啊。”余舟盯着简历上的照片，抑制不住地兴奋，有趣，一个令千薇忌惮的人，恰好又曾经得罪过自己，这缘分可真不浅，都说了别犯他手里，结果上赶着送上门。他丢掉简历，眼神阴沉：“今后有好戏看了。”
    徐佳荷下楼，接到方怀星电话：“小佳荷，面试结束没？”
    “结束了，刚下楼。”
    “季暮那头还没结束，你在门口等几分钟，我过来接你。”方怀星回道。
    “好的。”
    等她挂了电话，陆琦问：“佳荷，我约了朋友在附近吃饭，你要一起吗？”
    “我下午还有事，有人过来接了。”徐佳荷回。
    “男朋友？”陆琦揶揄道。
    “不是……”她刚想解释，又被陆琦抬手打断：“我可不愿意当电灯泡，先走了啊。”
    没办法，徐佳荷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笑道：“行，回头见。”
    陆琦挥手，转身离开。
    她没等片刻，听见路口有车在摁喇叭，抬头一看走过去，冲方怀星打了声招呼：“方老师。”
    怀星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我带你去工作室。”
    “嗯。”徐佳荷上车，刚系好安全带，听见他问：“面试怎么样？”
    “应该还行。”
    “放宽心，余岩军这小池塘容不下你，还有季暮那湾大海等着你。”
    徐佳荷被他逗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今天她面试的时候，才会心无旁骛地应对。
    两人聊着天，眨眼到了工业园。方怀星领着她一路招呼过去，最后在二楼的录歌棚找到邵南，正一个人扎在棚里闷头练歌，瞧模样应该有段时间了。
    “方总。”外面监制的人见他领了一位姑娘进来，纷纷起身。
    “都坐。”方怀星随口问，“进去多久了？”
    其中一人回答：“三个小时了。”
    方怀星思忖几秒，拍了两下手：“都歇歇，我叫了吃的已经搁在楼下，先下楼吃饭。”
    屋里人陆陆续续出去，方怀星瞧了眼里面，吩咐佳荷：“带她下楼吃点东西，这样玩东西没出来嗓子先废了。”
    撂下话，人就走了。
    徐佳荷没进去，站在一旁隔着玻璃安静看邵南练习新歌。
    没过多久，邵南一脸烦闷地抬头，突然看见佳荷来了，惊喜地走出来：“你回国了？”
    “昨天刚回来的。”
    “不倒时差就跑来看我，够意思啊。”邵南摸一瓶矿泉水，拧开连喝几口。
    徐佳荷问道：“新歌顺利吗？”
    邵南放下水，看她一眼：“走，请你去吃饭，边吃边聊。”
    “方老师叫了餐，在楼下呢。”
    邵南惊讶：“他也来了？”
    徐佳荷点点头。
    “还是出去吃，这里聊不太方便。”邵南想了想拍板决定。
    两人从二楼下来，路过下面工作区，邵南点头喊了声：“方老师。”
    “嗯。”方怀星见她脚步未停，“不吃饭？”
    “我和佳荷出去吃。”邵南看一眼手机时间，“下午两点回来录歌。”
    “行。”
    交代完，邵南领着佳荷离开，方怀星垂眸看向单独拎出来的餐盒，往其他人跟前一丢：“你们吃吧。”
    “谢了，方总。”
    她俩没走远，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餐厅，点餐后找地方坐下，邵南随意聊起：“你现在算是和季老师同居了？”
    “没。”徐佳荷立即回，“下周开学了，就回学校住。”
    “清水园离学校那么近，在哪儿不都一样。”邵南打趣，可说完又正了正脸色，“虽然季老师挺靠谱的，但爱一个人总要保持几分自我，这样他才会持续爱你。”
    徐佳荷听出她的关心，笑了：“放心，他挺尊重我的。”
    “那就好。”
    “你最近怎么样？”徐佳荷道，“刚才瞧你录歌的状态不是很好。”
    邵南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想起人在餐厅，只得作罢，沉默许久回了句：“觉得自己没天赋了。”
    “写不出来歌？”徐佳荷问。
    邵南点点头，默认。
    徐佳荷亲眼目睹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可以坚持一年风雨无阻地去酒吧驻唱，家里断了经济解散乐队自己单枪匹马闯市场，去年夏天夺冠那一刻的画面依稀记得，短短一年时间，她也写了许多歌，但迅速走红的另一面带来漫无休止的质疑和抨击。即使这样，虞山那次聚会，真心话回答时仍然深信不疑地坚持：“音乐是我最热爱的，如果放弃它人生太无趣了。”
    她说这句话，眼睛里闪着光，脸上的笑容飞扬跋扈。
    眼前这个人，让她停下唱歌，简直要她的命。
    “你难道是因为天赋才走这条路的？”
    她的话令邵南内心一震。
    “邵南，如果你的信念没有动摇，只是觉得能力无法支撑自己走下去，不如脚步缓一缓。”
    徐佳荷劝道。
    邵南沉思了几秒，回她：“我有想过出国。”
    “我并没系统学过唱歌，创作，只是凭着一腔热爱走这条路，可当你真正进来了，会发现自己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压根找不到方向。我现在依然喜欢，但写不出东西了。”
    “所以，我想出国留学。”
    徐佳荷听到这段话，明白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邵南是那种只要认定了目标就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打算时候走？”她问。
    “等毕业吧，我爸现在也不反对我搞音乐了，但自己得和家里有个交代。”邵南回，这也是她与父亲之间的约定。
    “挺好，或许出去了，看到的世界大了，你会找到更明确的方向。”
    “嗯。”
    现在看来，其实方怀星压根不用担心，她也不用担心。邵南的人生看似随性又冲动，但每一步却走得不易，需要很大的勇气才敢一往无畏地向前冲。
    回头想想从前，她俩一个整日抱着话筒，只要有个小舞台就闷头唱，另一个整日忙着赚钱，只要有份工作就拼命干，如今两人坐在一起，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们。
    人生有了新的方向，内心有了面对一切未知的底气。
    她的生活，也在慢慢变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副本正式开启~
    第57章 chapter 57
    下午，徐佳荷一直陪邵南录歌到结束，两人聊过后，邵南录歌的状态确实好了很多，她还特意去工作台试听了一遍，特别棒。
    在等邵南这边结束，恰逢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眸一看，面露惊喜：“季老师。”
    季暮看到她也笑了，脸上的笑意毫无保留地延伸向眉梢眼尾。
    方怀星跟在后面进来，不禁嘲笑：“小佳荷，你俩都在一起，怎么还一口一个季老师叫着。”
    屋里还有人，她顿时脸都红了。
    徐佳荷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季暮”，还真不容易喊出口。
    邵南正好结束工作，从棚里出来，方怀星趁机招呼道：“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
    季暮看向徐佳荷，她点点头：“好啊。”
    邵南耸了下肩膀：“可以。”
    四人一起离开工作室，驱车开往市区预定的餐厅。抵达目的地后，徐佳荷先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出来时撞见邢露，惊讶道：“邢医生？”
    “佳荷？”邢露透过镜子望见她，回头笑了，“你怎么在这儿？”
    徐佳荷解释：“我和季老师他们过来吃饭。”
    “他们？”
    “嗯，还有方怀星老师和我的同学。”
    邢露点点头，笑道：“我和朋友过来吃饭，那正好，可以过去打声招呼。”
    “好啊。”徐佳荷领路，两人拐入走廊，望见季暮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她刚想出声，听见身旁邢露喊道：“季暮。”
    季暮抬头，看见徐佳荷身旁站着邢露，居然在这儿碰见，点头回应：“过来吃饭？”
    “嗯，和朋友来的。”邢露探头冲里面方怀星打了声招呼，问道，“方便一起吗？”
    季暮瞧了眼徐佳荷，没作声。
    “不方便？”邢露又问。
    “没，一起吧。”季暮回道。
    于是，包厢内多了两位女生，变得热闹起来。
    餐桌上他们几个聊及一起读书的事，徐佳荷坐在季暮身旁默默听着，右边是邵南，偶尔两人凑一起琢磨哪道菜好吃。有服务员进来上热菜，徐佳荷一看是蒜蓉虾，想吃。
    可菜离得有点远，她胳膊够不着，正想起身，季暮却中途接过筷子，替她夹了几只虾，回眸又看她一眼：“还要吗？”
    徐佳荷笑着摇头：“够了。”
    季暮将筷子递给她，低声说：“想吃什么再告诉我。”
    “嗯。”她点头。
    见她杯子已空，季暮又替她倒了点椰汁，这一幕恰巧落在邢露眼底，才察觉两人互动过于亲密。
    邵南却又把对面邢露的反应看在眼底，不露声色地低头给徐佳荷发微信。
    突然手机振动，徐佳荷拿起手机，发现是邵南发的，目光疑惑地看向身旁，明明两人就坐一起，干嘛发微信？
    她看见内容，下一秒愣住。
    邵南：“那位邢医生喜欢季暮？”
    她对于突来的消息一脸懵，正想问问邵南为何有这种想法，正巧听见邢露的闺蜜说：“邢露身边明明有你们俩这么优秀的人，居然还单身至今，我给她介绍男性认识，从来不去。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人，也死不承认，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题突然转到了恋爱方面，徐佳荷顿时敏感，她瞅向对面，邢露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季暮身上，包厢内陷入短暂的尴尬。
    邢露撞了下朋友胳膊，示意她别说了。
    方怀星出来打圆场，笑道：“邢露太优秀了，我嘛她看不上，季暮嘛也就算了，人家女朋友就坐在旁边，内部消化不了，要不我留意留意身边人，有合适的准给介绍。”
    随后又开玩笑地对邢露说：“你别也太挑了，人品过得去就试试看。”
    “顾好你自己吧。”邢露怼他一句，“小心挑花眼。”
    她看向季暮，见他抬手揽住徐佳荷的腰，靠着椅背，两人在小声聊天，压根没看她一眼。她心里就清楚了，自己多年喜欢终于在这一天走到了尽头。原来他俩已经在一起，而自己错失最好的时机。
    “恭喜啊，你俩在一起了。”邢露道。
    季暮看向她，笑回：“谢谢。”
    徐佳荷想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暮看，要知道他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与自己如此亲密，今天这么反常搂着她的腰，而且滴酒未沾，求生欲很强烈啊。
    “看我干嘛？”季暮问。
    她摇摇头，托着下巴凝视他：“季暮，我发现你挺可爱的。”
    季暮以为自己听错了，扬起嘴角，眼神勾人地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季暮啊。”徐佳荷故意又喊了一声，转过头不看他，心却忐忑跳着。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像魔怔了一样，从来不知道自己名字从佳荷嘴里喊出来，会令人怦然心动。
    “佳荷。”
    她转眸回看季暮。
    他哄道：“再喊一声。”
    “不要。”邢露的事她还记在心里，这会儿说的要求，压根不想答应。
    越得不到越挠心，季暮威胁，“确定？那我当众亲你啊。”
    徐佳荷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哪有这样无赖的人啊，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何况还当着外人面呢，只得妥协地偷偷凑近他耳旁，小声喊了一遍。
    那句“季暮”像一片羽毛，轻轻撩动他的耳朵，钻入他的心里，欲罢不能。
    见她一脸郁闷，他就忍不住想欺负，这会儿得逞了，心满意足地将她搂得更紧。
    散场时，邢露朋友被人接走，季暮送徐佳荷与邵南回去。方怀星留下结账，见邢露独自坐在包厢里没动，他站在门口，仰头问：“想喝酒不？”
    邢露没任何回应，面部紧绷，像在极力忍住一些情绪。
    方怀星二话不说，招手让服务员送来两箱啤酒，关了门，给她倒酒。
    嘴里叼了根烟道：“季暮有啥好的？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
    “老子初中喜欢你的时候，你眼里只有他，不然咱俩小孩可能都会打酱油了。”
    “高中让你告白，你对我多横，我招你一下，满教室追着我打，结果一遇见季暮就怂了。”
    “你好歹顺风顺水长大，样样拿的出手，追求者也不少，怎么就没一个入你的眼呢？非得一棵树吊死，学医的都你这么轴？还是你这么轴的就该去学医？”
    “撞南墙了吧。”方怀星弹下烟头，深吸一口吐出长长的烟圈，抬眸看她，“要不……我借肩膀给你哭会儿？咱关了门，哭完就没事了。”
    原本被他竹筒倒豆子地教训一番，邢露真觉得心里受不住了，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刚涌出来的眼泪又生生给逼回去，这人太煞风景了。
    她破涕而笑，故作遮掩地拿了桌上酒闷头喝完。
    “我告白过。”邢露突然坦白。
    方怀星一听愣住：“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季暮提过。”
    “估计想照顾我面子。”邢露解释，“高中毕业的时候，我问他，如果我也去加州留学，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卧槽！你那时候可是全额保送啊。”方怀星忍不住插一嘴。
    邢露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说，希望我能认真考虑，不要因为喜欢放弃原本一直坚持的梦想。”
    “他没回应我喜欢或者不喜欢，是我太傻听不出他话里的婉拒，过分解读才留下痴念。”邢露苦笑，“直到今日，我看到他瞧佳荷的眼神，才明白，人的眼睛压根藏不住喜欢，他的目光其实早已告诉了我答案，他压根没喜欢过我。”
    方怀星见她表情落寞，心里酸涩，曾经的铁四角，高中毕业后东奔西走，青春不复，有人朝前走，例如他和季暮，有人依然留在回忆里，例如她和千郇。
    他伸手拍了拍邢露肩膀：“傻姑娘，错过了季暮，说明他不够好，你值得世上最好的。”
    邢露闻言，突然被这句话戳中软肋，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青春写满了季暮，可终究是错付。
    回清水园的路上，徐佳荷接到电话，是毅盛人事打来的，通知她已经被录取。她欣喜地连声道谢，又打听陆琦的情况，得知一同录取后，敲定上班时间和需要准备的资料，才挂断电话。
    “刚刚毅盛打电话给我，说我和陆琦被录取了。”她兴奋极了，立即向季暮汇报。
    他故作惋惜地回道：“那真可惜，我想你来季风上班的计划落空了。”
    徐佳荷被他逗笑，明白他是开玩笑的，可转念又想到一件事，想听听他的意见：“季老师，万一去上班了，公司有个与你不对付的人，会不会考虑索性不去？”
    季暮思忖片刻，缓道：“避开麻烦只是暂时，麻烦今后依然会找上门，不如直面它，找机会痛快一次性解决。”
    他倏而一笑：“再说，干得不爽，随时走人，我这里给你留了位置。”
    徐佳荷笑得不行，心里最后一点顾虑瞬间烟消云散，转过脸看向他：“有你在，真好。”
    季暮听了，望见她那张小脸映在城市灯火下，格外清丽动人，眉眼弯弯，嘴唇如同两片花瓣，一笑露出一对小梨涡，特别好看。
    突然想亲她。
    车子开进清水园，他熄了火，不动声色地牵着徐佳荷乘电梯上楼，掏出钥匙开门。两人刚进屋，他一把将她抱起圈住自己的腰，用脚踢上门，鞋都没脱地踩进去。
    “季暮你干嘛呢？”徐佳荷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慌神。
    “想亲你。”他忍了一路，话刚落，就仰头吻上去。
    徐佳荷低头迁就他，扶着他肩膀，与他深吻。他抱着佳荷走向沙发，两人躺下身体贴在一起，夏天的衣服单薄又少，徐佳荷搂住季暮劲瘦的腰，感受他一双滚烫的手在肌肤上游走。
    屋内没开空调，他俩身上折腾得汗津津的，在沙发上亲了两个多小时，徐佳荷白天没倒时差，这会儿困得不行，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
    季暮刚想继续，结果一抬眸，人都昏睡过去了，完全没有预兆地给他一个惊喜。
    被蓄力待发的劲儿折磨得难忍，他盯着身下的人，眸光暗了又暗，最后无奈地低喃一声：“小妖精，关键时候总掉链子。”
    他替佳荷整理好衣服，抱着她起身走入房间，自己又去浴室泻火。
    第58章 chapter 58
    早上，徐佳荷醒来时，她回想起昨晚最后一幕，下意识看自己衣服，身上只穿了件睡裙，里面空荡荡的，顿时羞愧地捂住脸。
    “醒了？”
    徐佳荷听见声音，脑袋又从空调被下钻出来，发现季暮居然站在落地镜前，穿了黑色衬衫和西裤，头发全都搙上去，露出清俊的五官。
    她特别喜欢看他穿黑色衬衫，斯文又禁欲，有一种迷人的清冷感。
    “今天不是休息吗？”徐佳荷记得是周六，难道有重要行程？
    季暮走过来，坐在床边，抚顺她翘起毛糙的碎发：“上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徐佳荷问。
    季暮温柔一笑：“北郊，见个故人。”
    “好啊。”徐佳荷答应。
    两人坐着都没动，徐佳荷红着脸看他：“我……我要换衣服了。”
    季暮听出话外之意，扬起嘴角道：“赶我出去？昨晚该看的都看过了。”
    徐佳荷一听，耳朵也红了，和季暮恋爱后，发现他真的越来越会耍流氓，以前太尊敬太仰慕他，两人在一起亲热也都是季暮带节奏，弄得她经常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现在是白天了。”她小声哼哼，试图反抗。
    季暮见她害羞，又倾身压向她：“亲我一下，我就不看了。”
    这事上面，徐佳荷真拿他没办法，捧起他英俊的脸，吧唧一下亲了脸颊。
    “好了吧！”徐佳荷问。
    季暮盯着那张粉色柔软的小嘴，眸光深沉，徐佳荷瞧他意图小脸立即躲入被窝：“我没刷牙，不可以！”
    刚刚开始恋爱，面子啊形象啊都要照顾到，不想破坏美感。
    索吻失败，季暮直起身子道：“我出去给你拿衣服。”
    “嗯？”徐佳荷心生疑惑。
    季暮站起来刮了下她鼻梁：“小傻瓜，这是我房间。”
    徐佳荷一愣，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昨晚睡在季暮房里，真是脑袋糊涂了。
    “噢噢，好的。”她回。
    可等他转身离开，徐佳荷突然想起要换的衣服，有内衣和底裤，立即喊住：“我自己回房换。”
    说完，也不顾害羞，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一溜烟从他身旁跑过，季暮瞧她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急急忙忙的样子，喊道：“慢点儿。”
    徐佳荷回自己房间，将门带上彻底松一口气，迅速走向衣柜，开始翻找干净衣服。
    她正打算脱掉睡裙，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双手一僵，随后听见季暮说：“佳荷，挑件暗色的裙子。”
    “好的。”虽然不清楚什么缘故，她也一口答应。
    打开衣柜，她挑了件前短后长的黑色雪纺连衣裙，将头发高高扎起，显得整个人俏皮清爽，随后又去卫生间洗漱。
    两人吃完早餐，刚从玄关换鞋出去，望见隔壁门开，方怀星从屋里出来。
    徐佳荷从未见过方老师穿得如此正式，与季暮相似，一身黑色衬衫和西裤。直至他们车子停在北郊附近的花店，徐佳荷心中的猜测才得以证实。
    季暮驱车进入陵园，在停车场熄火，三个人先后下车。徐佳荷环顾安静肃穆的四周，远处山坡上陈列着一座座黑色墓碑，鲜花和青松围绕。随他们走在石砖路上，她望向前面两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自进陵园后，他俩情绪明显变得低沉许多，没什么交流，看着有点压抑和心疼。
    一路向上，走了无数个台阶，终于在某处停下脚步，接着左转，沿着园圃小道缓行，最后在一座独立的墓碑旁驻足。
    季暮与方怀星将随身带来的鲜花放在旁边，徐佳荷站在后方，望见上面的碑文，刻着曾经听过的名字——千郇。
    两个男人站在墓碑前，静默不语，或许是在回忆从前，又或许有些话想传达给沉睡在此的人。
    “没想到眨眼我们都三十出头了。”方怀星突然感慨，随即笑道，“臭小子，生日快乐。”
    季暮拎起裤脚蹲下去，扶起倒地的花束，与他们今日带来的拢在一起。他注视墓碑上的名字，陌生又熟悉，已经过去十六年了，自己的年少时光恍若隔日，千郇的模样依然鲜活地印在脑海中。
    “这次我可信守承诺带女朋友来看你了。”季暮道。
    方怀星一听，忍不住咂舌：“万万没想到，季暮居然动作比我快。”
    徐佳荷笑了，他俩像个大男孩似的，一个蹲着，一个站着，同千郇闲聊。她站在旁边，仿佛能切身感受往昔他们仨在一起相处的状态，意气风发的几个男孩互相承诺今后谁有女朋友，一定会带给彼此瞧一瞧。
    令人惋惜的是，生命无常，逝者的缺憾永远留给了生者。
    背后阳光热烈，香樟树上的知了歇斯底里地叫唤着，微风卷动绿叶，树影婆娑，放眼望去偌大的墓园只有他们三人。徐佳荷陪他们站了会儿，随后离开。
    路过接待楼时，她去了洗手间，季暮与方怀星站在走廊下聊天。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楼前，有司机下车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季暮望见来人，面露笑容地迎上去：“千老，千夫人。”
    已经七十多岁的千汶峰，身材依然高挑，儒雅的模样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英俊，虽已两鬓发白，但身子骨还算英朗，这会儿搀扶着夫人廖喜丽缓缓走上台阶，抬头望见两位年轻小辈，声音温温和和地笑问：“来看千郇？”
    季暮点头：“是的。”
    “难为你俩了，千郇生日时还经常过来看他。”千汶峰回道。
    “应该的。”
    廖喜丽看见他俩，忍不住想起自己乖巧优秀的孙子，如果健康长大，估摸着也出落得这般英俊帅气了。她关心道：“你俩都成家了没？”
    方怀星笑道：“我还早，倒是季暮应该快了。”
    季暮看了他一眼，礼貌回答：“我已经有爱人了。”
    白发苍苍的廖喜丽，临近七旬，仍然画着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大方，温柔笑道：“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早听说你已经回国，你父亲的担子总算可以卸下来。”千汶峰道。
    季暮回：“晚辈才开始接手公司业务，处理事情的方式尚且稚嫩，以后还得叨扰千老多多指点。”
    眼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千汶峰曾将千汇集团推向一个顶峰时代，如今虽然隐于幕后，但千汇这艘大船的灵魂人物仍然是他。他在金融领域缔造的神话，是他们这辈人难以跨越的鸿沟，但正因为这样才会鞭策他们不断向前，努力试图超越。
    于季暮，他自然尊敬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是个谦虚的好孩子，有空过来陪老头子我喝喝茶。”千汶峰吩咐。
    季暮应承下来：“好的，改天一定去看望您二老。”
    徐佳荷从洗手间出来，正巧望见他俩盯着一对互相搀扶的老人背影，走过去问：“他们是谁啊？”
    季暮回头看见她，笑着解释：“千郇的爷爷奶奶。”
    徐佳荷若有所地点头，又看了眼走入阳光底下的两位老人，瞧着莫名几分亲切。
    “走吧，回去了。”季暮揽住她肩膀道。
    “好的。”
    他们车刚离开，一辆黑车与他们擦肩，随即停在楼前。千薇从车内出来，戴上墨镜与阔檐帽，对刚下车的千郁玲道：“妈，这表哥忌日才过不久，怎么外公外婆又想来了？”
    千郁玲瞧向远处的墓园，回道：“老太太昨晚梦见千郇了，过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太阳越来越高，晒得不行，千薇压低帽子问：“余舟不来吗？”
    “昨晚疯到半夜才回来，早上我去他房里，叫了几声也没醒，索性就算了。”千郁玲拿自己儿子没辙，打小宠爱堆里长大的，如今让他听话难于登天，也就任由他去。
    千薇听后，眸光一暗。同样是爸妈生的，父亲重男轻女，母亲对他放之任之宠爱，对于她，是严之又严的种种要求，她早已经习惯。
    千郁玲见她情绪低落，走过来帮她正了正衣服领子，安慰道：“千薇啊，妈妈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让你随母姓，从小送入千家陪着外公外婆，一心一意地栽培，为你付出很多心血和精力，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千家的掌舵人，咱们母女俩腰杆子才能直得起来。”
    “小舟呢，我这辈子没什么其他指望，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但你不一样，你是我们家最优秀的女儿，得样样出类拔萃，才入得了你外公外婆的眼。你要好好哄他们开心，千汇集团早晚有一天会是你的。”
    千薇犹豫道：“但外公外婆从没停止找千代。”
    千郁玲冷冷一笑：“找了十六年，云市附近的省区都翻了个底朝天，真活着早就寻到了。这些年，窥觊咱们千汇集团，连阿猫阿狗都闻着味找上门，闹得笑话还少吗？你尽管把心揣肚子里，一如既往地好好表现，妈妈会帮你拿到千汇。”
    千薇默不作声地点头，她心里明白母亲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上一辈集团权利倾轧的失败成了扎在心里的刺，所以才将希望全部寄托她身上。
    随即千郁玲话锋一转：“我也清楚你和小舟关系不好，这也是我的错。但千薇啊，这事别放心上，小舟就是嘴硬心软，他心里有你这个姐姐，我回头多说说他。你俩是亲姐弟，今后无论你走到哪一步，都要惦记着妈妈一份好，厚待你弟弟。”
    这话，她听了无数遍，深知母亲对她所有严格，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想用她取代不知生死的千代在外公外婆心中的地位，成为千汇的掌舵人。但她也深知母亲对她所有柔软，背后都暗藏目的，她何尝不是余舟的踏脚石。
    一旦她真的接手了千汇集团，眼前这位温柔似水的母亲又会不会冷漠无情地推开她？
    她不敢想。
    第59章 chapter 59
    第一天实习，徐佳荷走入写字楼，在电梯里遇见陆琦，两人一起上了楼。前台女孩小米认识她俩，领去人事部旁边的招待间，等人出去没多久，秦主管笑容温和地走进来，替她俩办好入职手续，便起身带她俩去运营部。
    秦主管走入右侧办公区，停在一扇玻璃门前，抬手轻扣两声，礼貌道：“焦经理，有两位新人入职。”
    焦经理抬头一看，认出她俩，起身走出来，站在门口伸手招呼：“何必，过来一下。”
    话落，徐佳荷望见前面办公区，靠窗的单独位置有人起身，是位年轻男人，很瘦身量高，穿了一件白色暗纹衬衫和牛仔裤，快步走过来。
    距离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的脸庞，长相斯文，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精明。他走近喊道：“焦经理。”
    “这是我们运营部的主管，叫何必。”焦经理介绍，随后对他叮嘱，“咱们部门新来两位实习生，一个叫徐佳荷，另一个叫陆琦，你带她们熟悉一下部门环境和工作内容。”
    “何主管。”徐佳荷与陆琦先后打了声招呼。
    何必瞧一眼面前两个女孩，热络地笑道：“叫我何必就行。”
    既然打过招呼，何必转头道：“焦经理，那我先带她们过去。”
    “行。”焦经理点头，接着转身进去。
    秦主管提醒：“佳荷，小琦，下午两点是新员工的企业文化培训，记得参加。”
    “好的。”
    “没问题。”
    她俩随何必走到办公区，徐佳荷环顾一圈，整个部门大约有七八个人。她收回目光时，正好瞥见千薇坐在其中一个位置，原来已经到了。
    何必让两人简单自我介绍一番后，指着千薇对面的空出来的两个工位道：“你俩就坐那儿，上午先看看运营岗位的操作手册，熟悉一下内容。”
    “好的，谢谢主管。”陆琦回道。
    “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找我。”何必又添一句。
    徐佳荷点头：“好的。”
    随后她走到千薇对面，桌上整洁干净，只有两台不新不旧的一体机，和几样办公用品，旁边是白色封面的操作手册。
    千薇主动笑道：“佳荷，没想到又能和你一起工作了。”
    “挺有缘的。”徐佳荷回看她，浅浅一笑。
    是善缘还是恶缘，彼此心里清楚。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下午的时光公司所有新人都在培训教室度过，临到下班，何必起身叫停大家手里的工作，说是为了庆祝新人加入，焦经理组织部门聚餐。
    可焦经理本人，因有事不能参与团建。
    运营部都是年轻人，听见有聚餐都高兴极了，商量着晚上去哪儿。
    几人合计着报了几个地儿，最终由何必拿主意。一行人挤在同一部电梯下楼，走到写字楼附近的一家韩国餐馆吃烤肉。
    徐佳荷原本答应和季暮一起吃晚餐，这会儿走不了，只得给他发微信解释，取消晚餐约会。
    结果，消息发出去，迟迟没收到回复。
    “佳荷，进来啊。”陆琦拉开门探出脑袋喊道。
    “好的。”徐佳荷收起手机，随她进去。餐厅内唯一的长桌被他们征用，部门所有人围坐，趁上菜的空隙都互相介绍自己几句。
    千薇说完，大家可劲儿鼓掌，谁都知道她是公司老总的女儿，能留下来和大家一块儿聚餐，那是给他们面子。
    徐佳荷最后一个发言，说完立即有人八卦：“你们都有男朋友没？”
    她与陆琦互看一眼彼此，千薇先摇头，面容羞涩道：“还没。”
    周围一片起哄声。
    陆琦：“有男友，他比我大一岁，目前也在海市上班。”
    所有人目光最后都落在徐佳荷身上，她缓道：“有男友了。”
    “没了？”男孩追问。
    徐佳荷笑笑，没回应。
    旁人打趣：“人家低调而已，这下咱们市场部的男同胞们期待又要落空了。”
    其余人都笑着附和。
    千薇一直在默默观察徐佳荷，离得距离远，不方便说话，心里仍在琢磨她那句“有男友了”，却不知道是谁。
    何必见徐佳荷手边的杯子空的，将水壶伸向对面，给她倒了点水。
    “谢谢主管。”她连忙道谢。
    何必冲她淡淡一笑，目光在她面庞上萦绕：“不用客气。”
    餐桌上气氛还不错，有人提议喝酒，得了何必允许，几个大男孩叫了两箱啤酒，每人杯子都倒得满满当当。徐佳荷本就没什么酒量，喝了两口就放下杯子，结果因为是新人，见大伙儿动不动举杯，没办法，自己也得一杯接一杯地跟着喝。
    徐佳荷又喝完一杯，坐下连吃几口土豆泥压压酒味，桌上手机震动，她划亮屏幕查看，是季暮回的微信：“刚看到，晚上临时有会，聚餐结束没？”
    她摸了摸脸，好烫。随后回复：“还没，我刚刚喝酒了。”
    等了片刻，季暮回道：“需要我去接你吗？”
    jiahe：“不用。”
    季暮：“喝了几杯？”
    jiahe：“三杯？”
    jiahe：“不对，好像是四杯。”
    季暮：“乖，定位发我。”
    徐佳荷脑子还算清明，只是脸颊发热，她随手将定位发给季暮。
    季暮：“别到处乱跑，一会儿去接你。”
    徐佳荷看见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回了一句：“好啊，我等你。”
    聚餐结束后，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何必结完账出来，望见徐佳荷扶着陆琦站在路边，问道：“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徐佳荷摇头：“没事，我男友已经过来接。”
    何必点点头，没强求，随即道别：“明天上班见。”
    “主管，再见。”徐佳荷回。
    何必一走，她俩没等一会儿，徐佳荷远远瞧见季暮的黑车拐过来，她挥手示意，等车子靠近看清里面人时一愣，居然不是季暮。
    车子熄火，邹瓒推门下来，她面露惊讶：“邹学长？”
    “季教授还在开会，不方便出来，让我过来接你。”邹瓒见徐佳荷动作吃力，从她怀里接过陆琦，拉开后座车门，问道，“你们喝了很多吗？”
    “没，我以为自己酒量很差了，结果她比我还差。”徐佳荷无奈解释。
    他俩将陆琦在后座安置好，随即上车，邹瓒发动车子离开，谁也没留意到对面角落的临时车位，停着一辆高级轿车，千薇坐在后面，透过车窗目睹方才一切。
    大家散伙后，乔叔开车过来接她，意外发现徐佳荷与陆琦没有打车走，与何必聊了两句，还依旧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人。
    她想起徐佳荷曾提到自己已有男友，便一直默默等着，结果等来的却是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邹瓒从车内下来，替佳荷拉开车门，两人车内有笑有聊的模样，好像一对情侣。
    千薇盯着那辆车离开，脑海仍然盘旋着徐佳荷与邹瓒两人的笑脸，心里的嫉妒像肆意疯长的藤蔓，绞得心脏隐隐作疼。她攥紧拳头，眼底透着一丝不甘与冷漠。
    “乔叔，走吧。”她淡声道。
    随后车子从角落里开出来，消失在茫茫夜色。
    陆琦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徐佳荷翻出来，接通后得知是她男友，简单沟通几句便挂了，又让邹瓒送陆琦回男友那儿。
    绕到小区，陆琦男友正站在单元楼下，他俩又下车帮忙将陆琦搀扶出来，等人交付给男友后这才折返回校。
    徐佳荷改坐在副驾驶，邹瓒默默开车，随口聊及工作：“怎么样？第一天上班。”
    “还行，有陆琦在，比较容易适应。”徐佳荷回。车内播放的音乐还是上回她给季暮下载的，都自己爱听的，所以分享给他，心里此时好想快点儿见到他。
    邹瓒回想近一年来，他忙于学业，很少与佳荷联系，但内心一直惦记着她。直至今日，季暮让他帮忙去接一下佳荷，起先一愣，后来顺着话头隐约猜到了点。
    “你和季教授在一起了？”邹瓒询问。
    徐佳荷不想瞒他，如实坦白：“嗯，在一起不久。”
    邹瓒得到切实答案，心底失落至极，可面上依然笑容大方：“恭喜啊，如愿以偿了。”
    “谢谢。”徐佳荷转过脸，又认真地重复一声，“谢谢你，学长。”
    邹瓒与她对视一眼，这一句“谢谢”包含太多了，读懂她回应的是自己那份喜欢，回应的是这么久以来给予她的支持。她很珍视两人的友情，这就够了。
    他露出一如往日般的爽朗笑容，对她说：“希望你未来能一直幸福。”
    徐佳荷笑着回应：“希望你也是。”
    两人看了眼彼此，说开了，也就放下了。
    邹瓒望着璀璨前路，他对徐佳荷的喜欢即使现在无法割舍，也会自从深藏心底。喜欢一个人，便尊重她所爱。
    回到学校两人分开，邹瓒赶去工作室，徐佳荷边走边发微信问：“在哪儿呢？”
    季暮：“办公室。”
    季暮：“回来了？”
    她没回，想给他一个惊喜，进入教师办公楼，乘电梯上去，又沿着长廊缓缓走向最里面那间办公室。越靠近时徐佳荷越放轻脚步，偷偷从窗户旁探出身子，发现季暮背对着她，在书橱里翻找东西。
    正是个好时机，她悄悄潜伏进去，蹑手蹑脚地走近，迅速从后面一把抱住季暮，脸贴上去道：“猜猜我是谁？”
    季暮先是一愣，下一秒就猜到是她，这么胆大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佯装不知地回：“猜不出来。”
    徐佳荷闻言，脸上笑容没了，正生气要撒手，不料季暮突然转身，回搂住她：“原来是我的小女朋友来了。”
    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反而觉得甜蜜，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蓦地开口：“季暮，好想你啊。”
    “我这一整天都在想你。”徐佳荷见到他，哪里还顾得上面子里子，只想告诉他自己有多想念，扬起脸问，“你想我没？”
    季暮被自己女朋友如此露骨地表白，心里当然高兴，双臂收紧，抱着她轻轻原地晃动，下巴搭在她脑袋上：“想啊，上课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开会的时候想，无聊的时候更想。”
    “噢——”徐佳荷拉长嗓音，“原来认真敬业的季老师也有开小差的时候。”
    虽是这么说，但听到满分回答，她心里乐得开花似的，一簇接着一簇，绚烂绽放。
    热恋中的两人，分开一秒都是煎熬，在一起无论多久，仍觉得时间永远不够。
    季暮听了不禁笑出声，低头看她，那双眼睛狡黠又得意地望着自己，他忍不住俯身轻轻啄了一口。
    徐佳荷脸一红，回头瞧瞧外面，没人。又转过头，踮脚主动亲他一口。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笑着，眼里情愫翻涌。季暮看了几秒，迫不及待搂住她的腰，放肆亲吻。
    屋外夜色寂寂，空荡荡的大楼里，唯有他俩沉醉在一片朦胧灯火下，任由甜蜜填满屋子。
    第60章 chapter 60
    第二天上班，部门气氛明显比昨日好很多，徐佳荷进来一路与同事们打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
    陆琦踩着最后五分钟来的，急急忙忙坐下后，长吁一口气，转头道：“昨晚喝多了，早上差点迟到。”
    徐佳荷笑：“幸亏赶上了。”
    陆琦开了电脑，对着手机屏幕左右打量：“佳荷，借你化妆品用一下，我早上出门太急都没化妆。”
    徐佳荷一愣：“我没化妆的习惯。”
    陆琦瞅了她一眼，这才想起佳荷确实没化过妆，长得漂亮果然都任性：“我男朋友说不化妆都不敢带我出门，虽然知道他开玩笑的，但真想拍死他。你男朋友就没提过？”
    徐佳荷摇头：“好像从没说过。”
    可心里想，季老师会嫌弃自己吗？
    “平时应该化点妆，形象也会好很多。”陆琦提议，“中午休息陪你去买化妆品。”
    “好啊。”徐佳荷回应，她想可以试试。
    千薇听见两人对话，将自己的化妆袋递过来：“陆琦，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
    陆琦面露喜色：“真的啊？那谢谢了。”
    “都是同学，不用客气。”千薇笑道。
    陆琦接过来就溜走了，徐佳荷起身走向茶水间，正在接水时，千薇也拿了杯子过来。
    两人迎面撞见，徐佳荷接完水想让开位置，结果听见她说：“昨晚聚餐结束，好像看见邹瓒学长过来接你的？”
    徐佳荷抬眸看她，也不避讳：“嗯，是他。”
    千薇将杯子搁在桌上，佯装意外地问起：“你和他在一起了？”
    徐佳荷没回答，引得千薇注意，目光转向她，却发现徐佳荷正盯着自己，突然一愣。
    “千薇。”徐佳荷反问，“你是不是喜欢邹瓒？”
    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种笃定，千薇内心顿时慌了，下意识笑着否认：“怎么会？你想多了。”
    徐佳荷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但眼神却出卖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了解一切，忽而一笑：“可我怎么觉得你很在乎他？”
    说完这句，她与千薇错身离开。
    独自留在茶水间的千薇，反复琢磨徐佳荷刚刚最后那句话，接了热水用勺子不停搅拌冲剂，越想越心生厌恶，愤懑地丢开勺子，砸得玻璃杯叮当响。
    陆琦化好妆回来，压根没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她将化妆包还给千薇：“谢啦！你的口红颜色太赞了。”
    千薇笑着从包内取出口红，递给她：“送你一只新的。”
    陆琦摆手：“那不好，我自己有。”
    “没事，收下吧，这个色号我有许多。”千薇直接放在她桌上。
    陆琦动心了，回道：“千薇你真是太好了。”
    她面上笑意温柔：“你喜欢就好。”
    徐佳荷冷眼旁观这一幕，曾经自己也像陆琦那样天真，千薇也像现在这般温柔大方，对所有人体贴照顾，只是后来，人有千万副面孔，她只是看到得更多。
    下午的时候，运营部同市场部要开大会，商讨新基金的募资进展和后续备案细节，徐佳荷与陆琦拿了笔记本走入会议室，找个角落坐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等两个部门主管先后出现，这才进入会议节奏。
    徐佳荷全神贯注地听着会议内容，正聊到基金备案的周转日期时，有人大喇喇地闯进来，甚至没敲门。
    会议被打断，屋内所有人投去目光，徐佳荷循声抬头，进来一位穿着T恤和牛仔裤，痞劲儿十足的年轻男孩，目中无人地往那儿一站。她起先觉得几分眼熟，随后与他对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笑，突然想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去年在微醺酒吧被他搭讪，还差点动手，后来还是季暮出面解决的。
    没想到，居然又遇见这人，她顿时心里有了提防。
    “对不住，我迟到了。”说是道歉，但话里压根没一丝歉意。
    市场部主管招呼道：“小舟，先找个位置坐。”
    余舟看向徐佳荷，不可避免地瞅见千薇也坐在那儿，歇了心思往旁边走，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没人问责会议迟到该怎么办？甚至对眼前不可一世，行为举止毫无礼貌的人如此包容，令徐佳荷费解，但也没深究。
    散会后，徐佳荷与陆琦最后出去，却被余舟堵在门口，她抬头直视对方。
    “怎么？不认识我了？”余舟问。
    徐佳荷没吭声。
    余舟也不生气，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认识没关系，徐佳荷，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玩。”
    撂下话，他冲她阴恻恻地一笑，转身离开。
    “佳荷，你得罪过余舟吗？”陆琦疑惑问。
    徐佳荷反问：“你认识他？”
    “当然，全公司人估计都认识他。他就是余总的儿子，千薇的弟弟啊。”陆琦解释。
    徐佳荷诧异地望一眼那人背影，对于此刻得知的一切难以置信，他居然和千薇还有这层关系。这个公司如今于她而言，莫过于龙潭虎穴，可她也不是任人搓揉的性格，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撂下话了，说明早已了解过她，今后唯有见招拆招，甚至必要时反击。
    余舟心情不错，转着手机刚走到拐角处，又遇见千薇，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问：“有事？”
    “你认识徐佳荷？”方才两人的互动，她都看在眼里。
    余舟冷笑：“你管得着吗？”
    “她是我同学。”千薇道。
    这一听，余舟终于来了兴趣，拿眼睛瞅她：“怎么？又打什么主意？”
    他俩对彼此太知根知底，对方一个眼神，便知道背后有什么企图。
    千薇倏然一笑：“没什么，只是好心提醒你，徐佳荷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搞定。”
    余舟显然不信她的好心，回了句：“看来你也搞不定她啊，否则千方百计地踢她出局？”
    千薇顿时想通一事，为何自己明明向焦经理提议了，结果入职当天却依然看见徐佳荷，恼羞成怒道：“原来是你！”
    余舟见踩着她痛处，忍不住嘲笑：“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你现在这样儿，不嫌掉价？”
    “千薇，别以为有人帮你撑着，还真拿自己在我面前当回事。乖乖当你的千家公主，别横插一杠在我地盘上瞎动脑筋。”余舟说完，与她擦肩而过，从侧门出去。
    她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但碍于公众场合，拼命抑制住情绪。她回头目光狠烈地盯着余舟，心里暗道：“余舟，属于我的你一寸都拿不走，不信咱们走着瞧。”
    余舟走到电梯口，手机突然响了，群里有人发消息给他：“余少，今晚有新资源吗？”
    他嘴角一扬，迅速回复：“今晚八点，老地方。”
    傍晚，徐佳荷接到季暮的电话，说过来接她下班，她满心期待地等到五点，同陆琦道别后，拎着包离开。
    电梯一路抵达地下车库，她走出轿厢，左右看看，有车子开过来，小心躲开避让，等那辆白色过去望见被挡在后面车位的季暮，正倚在车旁低头在看手机。
    下一秒，她收到微信消息。
    季暮：“下来没？”
    徐佳荷抿着嘴笑笑，回复：“在你身后。”
    收到消息，季暮回头看见她冲自己招手，旋即一笑：“挺准时的啊。”
    “那是。”徐佳荷走近，挽住他胳膊，“不想让你久等。”
    但其实，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季暮替她拉开车门，两人上了车。
    “回学校吗？”徐佳荷问。
    “不，想带你去个地方。”季暮回道，系安全带时面前路过一辆红车，他瞥见车窗里的人，有点眼熟。
    季暮发动车子离开写字楼，拐入车流中忽然想起是谁，随意询问，“这两天工作顺利吗？”
    徐佳荷认真想了想，回他：“还算顺利，除了……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在酒吧有人过来闹，你帮我解围的事吗？”
    季暮点头：“记得。”
    “我今天居然在公司遇见那个人了。”徐佳荷直言道。
    季暮目光渐冷：“你们有接触没？”
    徐佳荷想起余舟最后那句话，但她并不想因此就得提心吊胆，也不想让季暮担心，笑回：“有是有，但没什么不愉快的。”
    “以后，离他远点。”季暮道，“我会担心你。”
    她听了心里一暖，眼睛看向他：“放心，有你在，一切我都不怕。”
    季暮回看她一眼，揉她的脑袋笑了。
    但心里另有打算，看来得找方怀星查一下那人。
    两人吃过晚餐，季暮开车载她去了城南，离学校也不远，徐佳荷抬头望见前方闪烁的霓虹灯牌，顿时兴奋道：“是汽车影院？”
    “嗯。”季暮回道，“而且是家老汽车影院，海市最早的一家，会定期播放经典影片。”
    中午他在想约会地点，还特意找裴远问了意见，烛光晚餐，情侣电影院，热门话剧，结果都被否决，回了句：“还不如去汽车电影院，露天躺在车里，前面是电影，头顶是星空，两人气氛到了，还可以增进增进感情。”
    他一听，是个不错的提议，再想象他和佳荷躺在一起看电影的画面，果断采纳了。
    翻遍整个海市十几个汽车影院，终于找到这家。
    徐佳荷看向电子屏上的排片，面露欣喜：“居然能看见《惊情四百年》，哇，太幸运了。”
    上回，她在季暮家看这部电影时，中途睡着了，一直心有遗憾，没想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事。
    “上回不是没看完，这次想陪你一起再看一遍。”季暮道。
    她回头，眼里泛着光芒：“这次，我肯定不会睡着。”
    售票处放行后，车子沿着最左边车道直接开进去，他们来得早，偌大的观影区只停了几辆。季暮将车子停在第二排中央，视野还算不错，随后对佳荷道：“这会儿还没开始，要不下去买点吃的？”
    “好啊。”徐佳荷随他下车，后面有酒吧和便利店，烧烤排档的门口放着一整排桌椅，零零散散坐了几人。
    他们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回到车上。没等多久，远处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天色渐渐变得暗蓝，夜空下能望见海市璀璨的一角人间，高楼鳞次栉比，灯火闪烁如星。
    季暮将车载收音机调到对应频道，巨大的屏幕突然出现画面，车内渐渐有了声音。
    这还是徐佳荷第一次看露天电影，周围的车越来越多，电影开始了。
    重温了一遍，依然十足惊艳和感动，当男主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跨越了浩瀚的时间之海来寻你”，她不禁眼眶潮湿。德古拉最终向爱人献祭了自己，用毁灭换来女主的救赎，片尾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的刹那，她内心百感交集。
    一部好的电影，几句台词足以打动人心。她转头看向季暮，感慨道：“如果两个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季暮见她眼眶红红的，握住佳荷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我们会长长久久，相信我。”
    徐佳荷听了，忍不住倾身搂住他：“季老师，我太喜欢你了。”
    季暮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花果香，混着爆米花甜腻的味道，一句怦然心动的告白，一个敞开所有的怀抱，令他情难自禁，去寻找她柔软的唇瓣，一点点亲吻。
    徐佳荷毫不犹豫地回应，满心甜蜜地陷入深吻。
    她不知道至死浪漫的爱情是什么模样，可直到遇见季暮，她才知道，爱一个人是学会了更爱自己。如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我想变成你，见你所见，爱你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一部电影，有始有终。
    两人好甜。
    第61章 chapter 61
    九月下旬，学校举办运动会，徐佳荷请假没去上班，受校方邀请作为大四优秀代表上台发言，激励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能够享受校园生活，多参加校园的实践活动。
    她望向人山人海的操场，所有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运动服，蓬勃朝气的面孔像一朵朵向阳花。她大声朗读着昨晚连夜赶出来的稿子，内心紧张又澎湃，可当她读完，又心生怅惘。一晃都快毕业了，在学校的日子所剩无几，他们像一茬新发的嫩芽恣意生长，到了大四如枝桠渐渐成熟的果实，即将离开这棵叫做“大学”的树。
    这所学校，赠她欢喜与难过，赠她成长与挫折，如今，她将这份收获带来的感受赠予他们，期望他们未来能不留遗憾。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下面掌声雷动。她从主席台走下来，绕到看台时发现季暮居然来了，还坐在自己位置旁，她面露惊喜地走过去，坐下后悄悄问：“你怎么来了？”
    季暮刚才过来时望见她穿了件镂空的藕色立领雪纺衬衫，和湛青色一步裙，衬出纤瘦袅娜的身材，乌发过肩，画了淡妆的脸上笑容嫣然，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发言，与去年的她判若两人。
    他喜欢这样散发着自信光芒的佳荷，优秀又努力，甚至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挪不开一丝目光。
    等佳荷走下台时，他发现一群大男孩都盯着她看，心里怪吃味的，可转念又想这样可爱的姑娘是自己女朋友，又暗自骄傲。
    “没事，就过来看看。”季暮笑回，随手脱下西服外套，盖在她修长白皙的双腿，严合丝缝地遮了干净，也断了男孩们心中的无限遐想。
    徐佳荷一怔，立即瞥了眼四周，有女孩投来目光，她红着脸不知所措，小声低喃：“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季暮瞧她紧张的小表情，忍俊不禁：“放心，只要你不四处乱瞟，没人会在意。”
    她听了，顿时收回目光，转头看他，发现季暮在笑，就明白了他是揶揄自己。这人真过分，自己担心得不行，他倒是风轻云淡，索性扭过头不搭理，结果听见身后两个女孩的热烈讨论。
    “哇！我的妈，季教授好绅士体贴啊，我好想魂穿徐学姐。”
    “我要死了，好想被季老师的西装外套宠幸！”
    “你看看帖子里的照片，呜呜呜，季老师对学姐笑得好温柔啊。”
    “我瞅瞅。”
    徐佳荷边听边想笑，心里百感交集，虽然知道季暮一向人气高，以前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作为女朋友心里有一丝暗爽是怎么回事？她捕捉到照片讯息，迅速登录学校贴吧，果然……季暮的专贴里有人更新动态，上传了方才季暮替她盖外套的抓拍。照片上的他嘴角挂着淡淡笑容，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察觉，所以她们都是怎么看出来他对自己笑得好温柔？
    她瞧了又瞧，点了保存，那个专属季暮的相册又多了一张他俩的美好瞬间。
    徐佳荷将手机放入西服外套的口袋，手搭在座椅旁，目光投向远方已经开始的长跑比赛，身体倏地一愣，季暮温热的手掌悄然覆上她的手背。
    下面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班级摇旗呐喊，阳光照在每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上。她咧开嘴，慢慢绽开笑容，悸动的心跳融入这片沸腾的背景声中，唯有她自己听见，也唯有她知道，西装外套下，季暮的左手与她的右手交叠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传达的喜欢与眷恋。
    毅盛的运营部，千薇从外面回来，路过何必办公桌，被他喊住：“千薇，与宏金那边的新项目是谁在盯？”
    她回道：“佳荷和小琦。”
    何必点头：“我刚收到宏金传过来的电子合作协议，佳荷既然不在，你叫小琦过来取一下U盘。”
    “好的。”千薇回应，脚步刚动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驻足道，“主管，小琦还在市场部开会，要不您把U盘给我，我转交给她。”
    何必想想自己待会儿要出去一趟，看了她一眼，开口：“行，你记得叫她尽快走法审处理。”
    “好的。”千薇微笑答应。
    何必离开没多久，陆琦从市场部回来，抱着一堆客户签完的合同，打算回来核对信息。
    千薇看见她，顺手将U盘递过去：“小琦，这是主管让我转交给你的，里面是宏金的合作协议，法审老师那边过稿了，你记得尽快发给合作方。”
    “噢噢，好的。”陆琦放下一摞合同，伸手接过U盘。
    千薇又重申一遍：“记得尽快啊。”
    “我马上发。”陆琦回。
    千薇瞥了她一眼，暗暗笑了。
    晚上，徐佳荷随季暮回了清水园，两人吃过晚餐，季暮在厨房洗碗，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徐佳荷走近一看，是家里打来的。
    她拿着手机走入厨房，冲他晃了两下：“你电话响了。”
    季暮瞧见是母亲打来的，用毛巾擦干手，拿了电话走入书房接听。
    徐佳荷把剩下的碗碟清洗干净，随后躺在沙发上摁亮手机，发现陆琦有给她微信留言。
    陆琦：“佳荷，你今天不在我可忙死了。”
    jiahe：“辛苦啦。今天学校运动会很壮观，比咱们去年热闹多了，”
    陆琦：“是吗？早知道我也请假了。”
    jiahe：“贴吧里有照片，你可以去翻。”
    jiahe：“对了，宏金的合同发来了没？”
    陆琦：“我已经把定稿合同发给对方了，明天应该就会用印。”
    jiahe：“这么快？”
    陆琦：“嗯，下午何必不在公司，让千薇把定稿合同交给我，就发过去了。”
    徐佳荷心生疑惑，照理说，不应该啊，一般公司法审过稿都要两三个工作日，不可能这么快才对。心里总有一丝不安，出于谨慎考虑，她发消息给陆琦：“发给宏金的合同手机上有吗？转发给我。”
    陆琦：“有，我找找。”
    很快，徐佳荷收到一个Word文件，她直接点开查看，仔细过了一遍协议，没看出什么，但总觉哪里怪怪的，再看一遍，她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立即问陆琦：“千薇给你文件时，有说什么吗？”
    陆琦：“就说是法审过了，尽快处理的意思。”
    最近，公司立了新项目，找个与公司面上无关的自然人，向宏金旗下的子公司按照四比一方式配资，凑齐五千万打算发一只私募证券基金，但纯玩黑色系，试试期货市场的水有多深。所以公司与宏金期货表面有交易合同，实际另有借款的抽屉协议，不违规，但也见不得光，在证券市场也不少见。
    所以这份文件，特殊也极其重要。
    恰逢季暮打完电话出来，见她表情凝重，关心道：“怎么了？”
    徐佳荷摇头：“没事。”
    季暮见她无恙，笑道：“中秋节学校放假，要不和我一起回家？”
    徐佳荷瞬间愣住，想起他刚刚的电话，下一秒脸红了：“你和家里人说了？”
    “嗯。”季暮回想方才与母亲通话时，自己坦白已经有女朋友，被细细盘问后，迫不及待明天就要过来，他及时拦住了，想给佳荷一点时间，如果可以，打算中秋带她回去。
    他说：“我和母亲说了正在交往，她也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愿不愿意过去见见他们。”
    徐佳荷心里忐忑：“会不会太快？”
    闻言，季暮走过来，抱住她道：“不快了，咱们都认识十三年了。”
    她听了想笑，这是什么逻辑？那时候她还小，哪里算什么正儿八经的认识，竟胡扯。
    徐佳荷搂着他的腰，认真思忖片刻，回道：“好啊。”
    “答应了？”季暮面露笑容。
    徐佳荷点点头：“嗯。”
    季暮挨着她额头亲了一口：“别担心，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一句安慰，打消她所有顾虑，但很快想起刚才的事。她试探性询问：“季老师，如果你察觉已发生的事很可能是错误的，会怎么做？”
    “怎么？”季暮问，“工作上遇到难题了？”
    “嗯。”她点头。
    “弄清楚来龙去脉，尽量弥补。”
    徐佳荷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是有人故意设局呢，我要直接告诉领导吗？他们会信吗？”
    季暮看着她，缓道：“领导要的是结果，过程固然重要，但他们首选利益方。既然你知道是个局，不如先把问题漂亮解决，与对方摊牌时才有底气破局。”
    她反复思考季暮的话，心里有了解决方案，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借你电脑用用。”
    “在书房。”他回。
    徐佳荷转身走入书房，坐在电脑前平复心情，迅速投入工作。
    季暮给她准备了牛角包和牛奶，放在书桌旁，带上门出去，随即又给方怀星发消息：“让你调查余舟的事，有进展了没？”
    很快收到回复，方怀星：“有点眉目了。”
    季暮：“尽快。”
    他望向书架上的相框，缓缓走近，望着照片上三人的笑脸，暗叹一声：“千郇，希望你能体谅。”
    第62章 chapter 62
    徐佳荷走入公司，望见陆琦坐在自己位置上工作，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早上好。”
    “早。”陆琦回应，凑过来小声问，“你昨晚后来怎么没回我消息？”
    “有事给忘了。”徐佳荷瞧一眼对面，问道：“千薇人呢？”
    “她大清早来了，问我协议跟到哪儿，我说发给宏金后，人就不见了。”陆琦道。
    徐佳荷心里有了预判，叮嘱她：“陆琦，待会儿晨会，如果领导问起宏金协议的进展，你如实说，但要少说。”
    “什么意思？”陆琦觉得莫名，追问道，“是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徐佳荷正想说话，瞥见千薇从焦经理办公室出来，眼神示意陆琦中断话题。
    “早上好，佳荷。”千薇主动打招呼。
    徐佳荷抬头看她，一想到昨晚的糟心事，实在没什么好心情应付她，点下头：“早。”
    何必从焦经理办公室出来，脸色不豫，走到办公区通知：“十分钟后，开晨会，大家准备一下。”
    所有人顿时纷纷动起来，加紧处理手头的工作，陆续拿了笔和本子走入会议室。
    徐佳荷与陆琦也不例外，她俩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焦经理走进来，一如往常地吩咐每人总结本周的工作内容，了解最近手边几个项目进展，明天即将开始中秋三天小长假，所有人的工作都要尽量收尾。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结束后焦经理吩咐：“何必，千薇，陆琦，徐佳荷留一下，其余人先出去工作。”
    大家投过来好奇的目光，不敢逗留，先后利索地撤离会议室。
    徐佳荷合上笔记本时听见这句话，心里便知道十有八九与那件事有关。
    “宏金的合作协议是谁在盯？”焦经理问。
    何必回道：“徐佳荷和陆琦。”
    焦经理点头：“千薇你说说发现的问题。”
    千薇开口：“昨天何主管让我转交给她俩的抽屉协议，晚上回去后我发现协议条款有点问题，今早来问陆琦，宏金协议跟到哪儿，她说昨天已经发给合作方了。”
    陆琦听到这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焦经理转头问：“昨天你俩谁把协议发给宏金的？”
    “佳荷昨天请假，是我发的。”陆琦紧张回道。
    “协议过公司法审了吗？”
    陆琦懵了，回道：“过了啊。”
    焦经理一听，手指点着桌子，一下一下戳着问：“何必说宏金根据我们意见昨天才发来修改版的协议，你转头就发回给对方定稿了，我问问你过了哪位同事的法审？”
    他这番话，令陆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目光投向千薇，指着她道：“是千薇，昨天她交给我文件时，说已经过了法审，让我尽快发给宏金的。”
    大家的视线落在千薇身上。
    她面露无辜，交代道：“什么啊，我明明说的是等法审老师那边过稿了，你尽快发给合作方。”
    陆琦身体一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努力回想昨日两人的对话。她分明听见的是法审老师那边过稿了，相差一个“等”字就是截然相反的意思，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不可能啊，她陷入自我怀疑和提心吊胆中。
    千薇又道：“陆琦，你肯定记错了，再说发文件之前你完全可以再检查一遍啊。”
    徐佳荷冷眼旁观这一切，望着千薇那张伪善的面孔，漂亮无暇的皮囊下藏着的竟是颗如此丑陋的心，太令人毛骨悚然。
    陆琦总算听明白了，千薇话里有话，句句看似在理，但字字诛心啊。她气得出言争辩：“我信任……”
    话还没说完，陆琦的胳膊被徐佳荷暗中拉住，偏头对上她的眼神，突然想起之前交代过的话，这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忍着没发作。
    焦经理留意到两人的互动，询问：“佳荷，你有什么要解释吗？”
    徐佳荷看向他，开口直言：“焦经理，您追责陆琦我觉得不公。”
    此话一出，屋里剩下几人皆愣，看着她等待下文。
    “宏金的协议经了我们四人手，但这事明明与千薇无关，何主管却通过她转交给我俩，并且中间传话，最后导致沟通有误，才错发了所谓定稿协议给合作方，如果要追责，我们四人都有责任。”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表面上告诉焦经理我们四人都有责任，但其实是想告诉大家，这份协议真追责起来，何主管才是首个担责的。
    焦经理那是职场混了多少年的老人，她这点小心思哪里看不破，瞥了眼身旁的何必，为他被实习生抓住小辫子感到丢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徐佳荷。
    “再说，千薇。”徐佳荷忽然看向她，“你昨晚发现协议有问题，为何没及时告诉我们其中一人？为何迟迟等到今早过来特意询问一声陆琦？还有陆琦告诉你发稿给对方后，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告诉她协议有问题，那么又告诉了谁？”
    这一连串的质问，步步紧逼，层层深挖，千薇万万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全程没有参与的徐佳荷会突然发难，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出杀招来反推自己设计的逻辑链，每一个问题都打中她的要害。明明是想借陆琦这颗棋子来拉徐佳荷下水，结果将自己置于怀疑中。
    她极力稳住心态，用笑容掩饰心虚：“佳荷，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问，昨晚查出协议有问题，我也不敢确定。早上得知陆琦已经发过去，我第一时间找经理，是怕两方合作受影响，也怕公司利益受损，所以才急匆匆没考虑周全，忘记同陆琦商量了，但我也是想提高沟通效率。”
    徐佳荷见她语气温柔，表情委屈地陈述这一切，再瞧焦经理一副快被说服的模样频频点头，不由心寒。
    她回：“且不论你背后目的，再说陆琦也并没有犯错，哪里需要接受指责？”
    “怎么没错？”焦经理觉得奇了怪了，“她自己都承认把未经法审的协议发给宏金了，虽然你昨天请假，但这事主负责人还是你俩。”
    陆琦听了这句，知道自己连累佳荷，心里更是自责不已。
    徐佳荷察觉到陆琦情绪低落，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接着掷地有声地反驳：“焦经理，您说的这句话是建立在错误发生的既定事实上，但宏金那边收到的协议是经过法审的最终定稿，那么您说的追责从何谈起？”
    “什么意思？”何必疑惑地插一句。
    徐佳荷回：“是，昨天陆琦确实将千薇转交的协议直接发给宏金，但巧合的是，昨晚陆琦也发现了协议条款有问题。”
    陆琦闻言，突然转眸看她，心生疑惑，但直觉告诉自己，此刻要全心全意相信佳荷。
    “关于借款的时间限制并没有标明，所以她第一时间找我核对，经过我俩反复检查确定协议没有体现具体时间。我立即与宏金那边的负责人沟通增加时间限制条款，经对方同意后，又找合规部门的陈老师，发了协议与她详细沟通，敲定终稿后当晚已经发给了宏金，他们今天应该在走用印流程了。所以陆琦即使有工作失误，那也只因未及时检查文件内容，但最后也圆满解决了，焦经理，您如果不信可以发函确认。”徐佳荷平静地陈述完一切。
    剩下四人，脸色的表情那可谓是精彩纷呈。
    陆琦顿时面露喜色，内心激动得无以复加。焦经理与何必对徐佳荷彻底改观，聪明冷静，心思缜密。之前一句没说，一开口就惊人，不仅考虑到公司利益将事圆得滴水不漏，更不动声色地把他们几个明里暗里将了一军，又留有余地没有撕破脸给彼此台阶下。
    而这所有人当中，对这个高潮迭起的结局不满意的唯有千薇，此时死死盯着徐佳荷，瞧她志得意满的模样，紧紧咬着后槽牙，才能抑制住想扑上去抽她的冲动。
    这一场，从她开口的那刻起，自己就输了。
    焦经理这会儿再看不出来千薇与两个小姑娘有矛盾，那真是白长年纪了，瞧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边是老板的女儿得罪不起，一边占了个理字寸步不让，左右叫他为难，最后主张和稀泥地咳嗽一声：“既然这事已经解决，陆琦和千薇虽然沟通中出了点问题，但都有及时发现协议漏洞，值得表扬。倒是何必，作为领导却疏忽工作的沟通与传达，写份检讨交给我，散会。”
    焦经理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何必明白焦经理是拿自己背锅了，两边不得罪，只得认下这个罚，临走前不忘宽慰两位小姑娘：“佳荷，小琦，这事怨我没传达清楚，你俩也别有心理负担，回到岗位好好工作，这事就翻篇了。”
    徐佳荷点头：“好的，谢谢何主管。”
    何必瞧了眼千薇，转身离开会议室。
    徐佳荷见千薇要出去，喊道：“千薇。”
    两人目光对上，千薇问：“怎么？有事？”
    “你不觉得欠陆琦一声道歉吗？”
    千薇凝视徐佳荷片刻，继而望向陆琦，倏然一笑：“小琦，既然误会解开了，希望你能体谅。”
    陆琦可没佳荷冷静，还在气头上，压根没有理睬。
    “满意了？”千薇说完，与徐佳荷擦肩而过，听见她说：“千薇，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
    这话，算是撕裂了她俩的关系，将两人的矛盾彻底摊到明面上来。千薇脚步一顿，昂起头走出去。
    等会议室门自动回落，徐佳荷的内心才渐渐平静，转身对陆琦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陆琦连忙摆手：“是我连累你才对。”
    如果不是佳荷谎说是她发现漏洞的，才免掉焦经理追责，否则真不知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徐佳荷解释，“这是我和千薇之间的问题，她是针对我，你受牵连的。”
    陆琦心里一直猜不透千薇为何设局坑她们，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与佳荷有了罅隙。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感叹道：“我真是太蠢了，没想到千薇是这样的人。”
    徐佳荷心里冷笑，她何止是陆琦目前见到的这样，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自己都牢牢记在心底，来日会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下午陆琦买了只新口红还给千薇，徐佳荷下班时，路过千薇位置，无意间瞥见那只口红躺着垃圾桶内，两人目光甚至没有丝毫交流，她错身离开。
    从地铁出来，徐佳荷缓缓往学校方向走，忽然手机响了，是季暮打来的，她绽开笑容接通。
    “下班没？”电话里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
    徐佳荷：“嗯，已经快到学校了，你在干嘛？”
    “想你。”
    徐佳荷一愣：“嗯？”
    那头季暮含笑道：“在想你。”
    她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油腔滑调。”
    “不喜欢？”季暮反问。
    “喜欢，特别喜欢。”徐佳荷握着手机回，“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俩各自笑着，过了会儿季暮才问：“昨晚的问题解决了？”
    “嗯，解决了。”她脸上笑容敛了三分。
    “怎么？听声音有点不太开心。”
    “没，就是觉得人和人交心太难了，一旦利益相悖，背后的种种算计像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的冷箭，插得自己遍体鳞伤。”
    季暮沉默片刻，回道：“佳荷，有听过一句话没，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个道理可惜很少有人做到，但你是幸运的，一直保持本心。”
    徐佳荷从季暮话里得到安慰，心结也渐渐打开，望着满目璀璨灯火，扬起嘴角笑道：“因为有你，我才能任性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wuli佳荷今天依然很能打唉～
    好了，期待她俩终极battle（＾ω＾）
    第63章 chapter 63
    季暮来电话时，徐佳荷已经换了三套衣服，她接通后问：“你到了？”
    “嗯，在学校门口。”季暮回。
    她忐忑道：“怎么办，这还没出门我就开始紧张了。”
    季暮忍不住笑了：“放心，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何况还有我在。”
    “那阿姨喜欢长裙还是短裙？或者什么类型的女孩？”徐佳荷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回：“你就是你，在她看来我喜欢才最重要。”
    徐佳荷被他逗笑，不再犹豫：“行，我马上出来。”
    “好的。”
    没过多久，季暮望见徐佳荷穿了身淡粉色掐腰连衣裙走出来，柔软的头发披在肩旁，模样乖巧淑女，一时移不开目光。
    徐佳荷瞧他倚在车旁，目光不转地盯着自己，面色羞赧地走近，问道：“看什么？”
    “看你啊。”季暮笑。
    她不禁咧嘴笑了，他的话变相夸自己漂亮，作为女朋友当然很受用。
    季暮瞥见她手里的纸袋，询问：“这是什么？”
    “我给叔叔阿姨买的礼物。”昨天不上班，她拉着陆琦去商场逛了大半天，总算买到两份比较称心的礼物，想着第一次见面空手上门不太礼貌。
    季暮接过来，放入后座：“如果知道你给他们买了礼物，估计会很高兴。”
    “可都不是很贵重。”
    他回头揉揉佳荷的脑袋：“傻瓜，他们不会在意这些。”
    徐佳荷点点头，心里明白。
    “上车。”季暮替她拉开副驾驶车门，随后驱车前往老宅。
    车子进入别墅区，沿着宽敞的梧桐大道一路向前，最后拐入右侧门，两旁都是茂密遮天的香樟老树，车子停在一幢别墅前。徐佳荷随他下车，走近摁了门铃。
    稍等片刻，门应声而开，徐佳荷望见一位身穿深蓝色直筒裙，双臂雪白，面庞姝丽优雅的女人，一见到他俩顿时满脸笑容：“总算盼到你们了。”
    “妈。”季暮回，“这是佳荷。”
    “阿姨好。”徐佳荷腼腆地打了声招呼。
    “佳荷你可真漂亮。”袁彤打量一番，忍不住夸赞，随后埋怨季暮，“你小子也真是够浑的，到现在才带佳荷过来。”
    说完，她立即招呼两人进屋。徐佳荷一进屋便看见客厅站着位身材挺拔、丰神俊朗的男人，模样与季暮几分相似，猜测应该是他的父亲。
    “这是季暮的爸爸。”袁彤介绍道。
    徐佳荷乖巧喊人：“叔叔好。”
    “你好。”季壬梧笑回。
    “都坐，别站着聊。”袁彤问，“佳荷，你想喝点什么？家里有水，茶还有咖啡。”
    徐佳荷对突来的热情反应不及，季暮帮忙道：“妈，佳荷喝水就行。”
    她跟着立即点头。
    “好的。”袁彤转头冲厨房方向喊道，“琴姐，倒几杯温水过来。”
    “好嘞。”
    徐佳荷主动将礼物递过去：“叔叔阿姨，这是我给您二位买的小礼物，希望您们喜欢。”
    袁彤拆开盒子，看见里面躺着一条苔绿色的披巾，不禁赞叹：“佳荷，你真贴心，我太喜欢了。”
    季壬梧瞧了眼自己的礼物，是套白色泛着丝丝淡蓝的茶具，点头笑道：“谢谢佳荷。”
    她听到回应，心底总算松一口气，幸亏来之前有向季暮旁敲侧听地打探过他们的喜好。
    聊了会儿天，袁彤握住徐佳荷的手：“佳荷，和阿姨一起去厨房，看看你都喜欢什么菜，中午我来准备。”
    “好的，阿姨。”徐佳荷看了眼季暮，随袁彤起身离开。
    季壬梧这才开口：“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季暮面露笑容，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佳荷。
    “听袁彤提了两句，这孩子不容易，你确定是她了？”季壬梧问。
    季暮认真回道：“爸，以前觉得结婚随缘，可遇见佳荷后，结婚成了百分百确定的事，而且非她不可。”
    两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弯弯绕绕，打得都是直线球，季壬梧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真的动情了，叮嘱道：“如果真决定要过一辈子，要对人家姑娘好，她老家在云市，今后只身远嫁过来，你要掏心掏肺地待她，才对得起人家母亲。”
    季暮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厨房内，袁彤问道：“佳荷，你喜欢吃什么菜？或者有什么忌口？”
    “阿姨，我不挑食。”徐佳荷道，“刚好我也会点厨艺，帮您一起准备吧。”
    袁彤瞧她事事主动，毫不矫情扭捏，心里愈发喜欢，笑回：“好啊。”
    “佳荷，你不知道，那晚听季暮和你交往了，我高兴得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袁彤徐徐道，“他从小做什么都让人省心，唯独感情方面总是随性懈怠，所以他愿意告诉我们，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我从心底特别感谢你。”
    “谢谢你，能喜欢我儿子。”袁彤眼眶泛红地感叹。
    “阿姨……”徐佳荷被情绪传染，鼻头发酸。
    “季暮做任何事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懂得体贴照顾别人，总会想得极为周全甚至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但往往这样容易让旁人变得不被需要，所以一直希望有个人能走入他内心，陪伴他一起做人生的每一个决定，我们能给的有限，唯有你可以参与他经历的一切。”
    徐佳荷回道：“阿姨，两个人在一起，是相互影响，相互改变，和相互成全。”
    袁彤看她，笑着点头：“季暮眼光真的不错。”
    听了这句，徐佳荷脸颊泛红。
    一餐午饭，有笑有聊地度过，徐佳荷也渐渐放松下来，等结束后，她随季暮上楼打算午休一会儿。
    季暮打开自己房间，倚在门框边笑着伸手：“进来参观一下。”
    “好啊。”徐佳荷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去，房间整洁清爽，家具极少，透过落地窗能望见外面视野开阔的别墅群。
    季暮从后面搂住她：“刚刚在厨房都聊了些什么？”
    徐佳荷转过身，搂住他的腰，抬头说：“聊你有多优秀，让你对我好点儿。”
    他想了想，忽而笑道：“佳荷，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徐佳荷脸贴在他的肩头：“我才应该谢谢你。”
    谢谢你走入我的人生，带给我黑暗中一隅霞光，让一切变得意义非凡。
    季暮低头吻她，随后打横抱起佳荷走向床铺，两人侧身躺下，静默地继续亲吻。季暮情动，眼里是翻涌的渴望，压在佳荷微颤的睫羽亲了一下，抬手拨开她的乌发，从后背一路拉下裙子的拉链，抚摸她光滑如玉的后背，直至手指触碰到腰窝处，突然一怔。
    徐佳荷也察觉到了，睁开双眸，内心忐忑不安。
    季暮碰了碰她，问道：“以前没留意，这里是旧伤？”
    她点头，眼里闪着光：“从小就有了。”
    “让我看看。”季暮道。
    徐佳荷犹豫：“很丑。”
    “没事，我想看。”
    她挣扎几秒妥协，翻过身枕着双臂道：“听说是小时候撞到车上留下的，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季暮垂眸，望见她线条流畅的背部下方，靠近腰部的位置，有一道两寸左右的细长伤疤。他指腹贴上去，轻轻抚摸，很难想象她曾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才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记。
    “是不是很丑？”徐佳荷问。她其实早已习惯了伤疤的存在，得亏长在不显眼的地方，就没太在乎，但这会儿袒露在季暮目光下，突然在乎他的感受。
    听不到回应，她正想回头，却撞见季暮俯身亲吻她的疤痕，身体顿时颤栗。
    “很美。”季暮倏然一笑，“你的每一寸肌肤，我都贪恋。”
    露骨又性感的一句话，令徐佳荷脸颊羞红，转过身捧住季暮的脸，靠近狠狠亲了一口，“毋庸置疑，我是属于你的。”
    季暮眸光一暗，圈住她耳鬓厮磨地拥吻。
    两人在床上躺到了下午三点，起来后衣服都凌乱不堪，季暮帮她拉起裙子，牵住她的手走出房间。路过走廊另一间房，徐佳荷瞥见屋里的三角钢琴，惊讶道：“咦，居然有钢琴？”
    “想弹？”季暮发出邀约，“要不要来一段？”
    “好啊。”
    徐佳荷走入琴房，在季暮身旁坐下，等他抬起琴盖，忍不住想起从前：“还记得在酒吧你夸我电子琴弹得不错，那时我还想明明弹得一般，你闭着眼睛夸，估计不是内行。”
    季暮笑：“但我有最起码的音乐审美。”
    “现在看来，你还是个高手。”她抚摸钢琴道。
    “想弹什么？”季暮侧眸看她。
    徐佳荷想了想：“要不……Canon in D Major Duet？”
    “可以。”季暮一口答应，随即抬手以轻柔的和弦起音，十指间流淌出动人的旋律。
    徐佳荷单手加入，随后双手慢慢叠加高音区，两人的旋律此起彼伏，你追我逐地演绎着经典的复调音乐。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铺在房间的地板上。他们互看彼此一眼，默契无间地共情弹奏这段时而轻快时而温柔的曲子，手指似有若无地触碰，温情脉脉地凝望对方，仿佛曾经无尽美好的瞬间涌上心头，哪怕无数次对视，都会再度怦然心动。
    楼下袁彤依偎在季壬梧的怀中，听着钢琴曲欣慰笑道：“阿暮，好像找对人了。”
    季壬梧亲了夫人脸颊：“就像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家长啦！
    第64章 chapter 64
    天气渐渐转凉，临近十月底，徐佳荷已经适应了学校与公司来回忙碌的节奏。刚上完最后一节课，她让葛微微将课本带回去，独自拎了包离开教室，赶往部门的庆功宴。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公司筹划的几个项目都圆满备案成功，进入正常运作。眼下工作告一段落了，市场和运营两部门的经理就合计在月底整个庆功宴，犒劳大伙儿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
    今天徐佳荷有课，只得从学校过去。人刚走到楼下，电话突然响了。
    她一看来电，接通喊了声：“邹学长。”
    “佳荷，方便见面吗？”邹瓒说，“有东西交给你。”
    她回：“可以，我在6栋教学楼等你。”
    “好的，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徐佳荷走到旁边等他。没过多久，她远远望见邹瓒过来，穿了身红色毛衣和牛仔裤，高挑出众的模样走在人群堆里，格外惹眼。
    邹瓒看见她，顿时面露欣喜，走近喊道：“佳荷。”
    “学长，找我有事吗？”徐佳荷问。
    邹瓒从手里的一叠卡片中，抽出一张递给她：“我刚刚在前面发邀请券，这周末刚好是我生日，我打算办个万圣节派对，想着人多热闹，你也过来一起玩啊。”
    她接过邀请券，深黑底色的卡片上绘制了几个橙红的卡通大南瓜，配着几个张牙舞爪的骷髅人和尖子塔城堡，还蛮可爱的，她笑着回道：“行啊，我一定去。”
    从楼里走出来的千薇，恰巧目睹眼前这一幕，看着徐佳荷冲邹瓒笑心里厌恶至极，她咬紧下唇克制住情绪，随后走上去打招呼：“邹学长。”
    邹瓒闻声望见她，笑着抬手回应：“嗨，千薇。”
    徐佳荷看到她脸上笑容尽敛，对邹瓒道：“学长，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记得参加派对啊。”邹瓒叮嘱。
    徐佳荷挥挥手：“好的，拜拜。”
    见她一声不吭就走了，千薇并未在意，扭头冲邹瓒笑问：“学长，你手里拿得是什么啊？”
    “万圣节派对的入场券，是个化妆舞会，吃喝玩乐都有。”邹瓒回，“你来吗？”
    千薇一听他主动邀请自己，欣喜点头：“好啊，听上去好玩。”
    “我再给你几张，如果有朋友欢迎一起过来。”邹瓒见她喜欢，又递过去几张。
    “谢谢学长。”千薇弯起笑眼接下。
    邹瓒道：“我还要给朋友入场券，就先走了。”
    “嗯，好的。”她见邹瓒转身离开，心里一动，突然喊住他，“学长。”
    邹瓒转过身看她。
    千薇迟疑几秒，问道：“学长，你和佳荷在一起了吗？”
    “你听谁说的？”他听了莫名想笑，直接大方地解释，“我只是单方面喜欢她。”
    她听了前半句，心提到嗓子眼，结果听完后半截，整颗心又沉了下去，她暗暗抓紧背包的绳带，心里失落又难过。
    “走了。”邹瓒挥手道别。
    她怅惘地回道：“再见，学长。”
    千薇望着邹瓒离开，从高中到现在无数次这样凝视他的背影，却从未见他回过头，如果转身看看她该多好啊。这样令自己倾心的邹瓒从未属于过她，也从未正眼看过她，而徐佳荷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青睐，想想真觉得不公又可笑。
    赶到酒店的徐佳荷，乘电梯上了五楼，从轿厢出来左转，没走几步望见敞开的包厅内，几桌人正喝得热火朝天。陆琦发现她走进来，立即站起身招手：“佳荷，这边。”
    徐佳荷看见了，快步从中间穿过去，脱掉大衣坐下。
    “佳荷，你不是和千薇同学吗？怎么没一起过来？”有人问。
    她回道：“估计有事耽搁了。”
    话刚落，千薇笑容甜美地走入包厅，冲两个部门的同事一路招呼过来。有人替她拉开椅子入座，这下人总算齐了。
    吃饭那会儿倒还好，轮到敬酒时，大伙儿都活泛起来，尤其是市场部的男孩们四处散开，围着经理和主管挨个敬酒。而全场最风光得意的莫过于余舟，顶着公司未来继承人的身份，有点小心思的都上赶着奉承，左一句余少又一句小余总迭声喊着，想借此机会拉拢些关系，不懈余力地谋一个前程。
    余舟喝了几轮后，目光一直在徐佳荷身上萦绕，自打她进了这厅，就引起他的注意。也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酒，这会儿管不住脚，拎着酒径直走过来，将酒瓶往徐佳荷面前一搁：“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脸没搭理。
    这一桌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眼见徐佳荷不留情面地驳了余舟的面子，都等着瞧好戏，余舟从未受过这冷待，突然踹了她椅脚：“和你说话呐，倒是应一声啊？”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徐佳荷直接怼回去。
    余舟听了环顾四周，一桌人都憋着笑，目光最后落在徐佳荷身上，酒劲儿上头，威胁道：“徐佳荷，别给脸不要脸啊。”
    有人小声劝她：“佳荷，你要不和余少喝一杯，意思意思。”
    “对啊。”另一个人附和。
    徐佳荷没松口，一旁的陆琦直爽道：“余少，佳荷今天不太方便喝酒，不如我陪您喝几杯。”
    她一听，目光看向陆琦，示意她别说了。
    余舟瞧了眼陆琦，冷笑：“如果我不乐意呢？”
    这边场面正僵持着，焦经理从另一桌走过来解围，揽住他肩膀道：“余舟，别为难人家小姑娘，咱俩去那边喝个痛快。”
    “焦经理，你倒是惯会维护自己人啊，卖你个面子。”余舟瞥一眼徐佳荷，顶开焦经理的胳膊，掉头走了。
    陆琦见余舟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下后小声低喃：“这余舟也太自以为是了。”
    “谢了，刚刚替我出头。”徐佳荷回。所有人都劝她妥协，只有陆琦站在自己这边，甚至出面维护，她心里很感激。
    陆琦冲她眨眼：“嗨，没什么，我酒量其实很好的。”
    徐佳荷莞尔一笑。
    临到散场时，市场部有人吼了声：“余少说了，请大家去顶楼的酒吧继续第二场，一个都不准走啊。”
    徐佳荷与陆琦看了眼彼此，顿时无语。
    两位经理有事先行离开，余下没人敢走。一行人勾肩搭背地搭乘电梯上楼，进了酒吧包厢，徐佳荷中途去趟洗手间。
    屋里闹哄哄的，余舟倚在走廊处抽烟，微信群有人发消息，他摁亮手机查看。
    A：“余少，都快半个月了，什么时候让兄弟几个见见荤啊？”
    B：“是啊，这次上新有点晚，该不会身体吃不消了？”
    C：“哈哈哈，想看刺激的。”
    ……
    他翻完消息，嘴角勾起一抹笑，叼着烟回了句：“去你妈的，老子依然生龙活虎，在物色新猎物。”
    千薇出来，撞见余舟一脸诡异的笑容，看见她后立即收起手机，随后吐出长长的烟圈，问道：“有事？”
    她看了眼包厢内的人，都沉溺在一片欢笑声中，淡淡开口：“你倒是对徐佳荷挺宽容的，不像平时作风。”
    “呵，怎么？碍着你眼了？”余舟歪头问。
    “没什么。”千薇抬眸直视他，“和你谈个条件，如果愿意，我可以考虑放弃余家的一切，拱手让你。”
    余舟一听，有点意思，问道：“什么条件？”
    “我知道你有些路子，找人痛痛快快地教训一下徐佳荷，我要让她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是什么感觉。”千薇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
    余舟猜和徐佳荷有关，只是没想到这女人心狠起来，是丧失理智又不顾一切。
    “你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余舟笑。
    千薇目光看向他，冷漠道：“知道。”
    余舟瞧她真疯得不轻，哪里有半点平时端庄又温柔的虚伪模样，问了声：“因为男人？”
    她闻言一怔，转开视线没吭声。
    “呦，还真是啊。”余舟讽道，“为了个男人，这么多年都没松口过居然说弃就弃了，余家可没出过痴情种，你头一个。”
    “一句话，行不行？”千薇问。
    “干，这买卖划算。”余舟嘴上应承下来，心里却另有盘算。
    交易谈完了，千薇推门进屋，余舟直起身子，将烟头丢在脚下，踩灭了也跟着进去。
    谁都没留意到，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落入某人耳中，拐角处有人影一闪而过。
    徐佳荷洗了手正欲出去，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打了个照面，目光对上的刹那皆是一愣。
    “楚媛？”她惊讶喊道。
    眼前卷发及肩，浓妆艳抹，穿了身黑色一字领包臀裙的女孩，是许久未见过的楚媛，居然在这儿遇见她，整个人变化太大，险些没认出来。
    “别来无恙，徐佳荷。”楚媛走近道。
    徐佳荷回：“好久不见。”
    谁也没曾想，两人会再度见面，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寒暄，徐佳荷问：“你和朋友一起来的？”
    楚媛盯着镜子里的她，自嘲地笑回：“来酒吧喝酒，赚点外快。”
    徐佳荷静默片刻，随后道：“我先走了。”
    说完，错身离开。
    “喂。”楚媛忽然开口，“小心余舟。”
    “你认识他？”徐佳荷心生诧异。
    楚媛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这里谁不认识他，出了名的会在女人身上玩手段。”
    她回道：“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副本开启。
    明天估计要有血战了，瑟瑟发抖
    徐佳荷:季老师，SOS~
    第65章 chapter 65
    回到包厢后，徐佳荷给季暮发了条微信：“下班没？”
    季暮：“嗯，在电梯里。”
    季暮：“聚餐结束了？过来接你？”
    jiahe：“好啊。”
    她发了个定位过去：“在顶楼酒吧。”
    季暮：“二十分钟后到。”
    徐佳荷收起手机，发现陆琦已经被灌得差不多，不禁想笑，之前说酒量很好，结果每次第一个醉的都是她。
    她低声喊着：“陆琦，醒醒。”
    没人应答，陆琦歪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
    她想待会儿和季暮一起送她回学校，身边忽然有人坐下，她一回头，顿时心生提防。
    余舟敞开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凑过来暧昧道：“眼下可没第二个焦经理帮你了，喝杯酒我就放过你。”
    徐佳荷盯着他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冷声道：“请你自重。”
    “啧，不识抬举。”余舟朝她的身上缓缓倾斜酒杯，眼见红酒下一秒即从杯口流出，慢条斯理地问，“给你三秒的时间，三、二……”
    徐佳荷正想反抗，何必走过来，佯装没看见针锋相对的一幕，满脸和气地笑道：“今天余少请客，佳荷，多少喝一杯谢谢人家。”
    随后，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给她。
    徐佳荷见主管发话了，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接过来闷声喝了一口，然后放那儿再不肯动第二下。
    余舟见她喝了，这才收回手，余光瞥了眼何必，低头闻酒，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没过片刻，徐佳荷察觉自己有一丝不对劲儿，脑袋晕乎乎的，特别沉，好像有人狠狠砸了自己脑门，看东西都是重影扭曲的。
    余舟瞧她反应，笑问：“这么快就醉了？”
    徐佳荷眨了眨眼睛，四肢软绵无力，但尚有理智，明明只喝了一点酒，怎么会醉成这样？她又甩了下脑袋，定睛望见茶几上自己方才撂下的酒杯，突然背后一凉，心里惊悚于自己的猜测。
    她转脸看向何必，听见他说：“佳荷，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很遥远，那张脸笑容温和，唯有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冷漠又满是算计。
    “怎么会是你？”徐佳荷难以置信地瞪他，她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何必居然和余舟沆瀣一气，在她的杯子里动了手脚。
    余舟趁机揽住她肩膀，在她耳旁轻声道：“你可真是天真浪漫，那就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酒吧第一次遇见的那晚，何必也在。”
    徐佳荷闻言，身体一怔。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伙儿的。
    “你在杯子里放了什么？”徐佳荷问。
    余舟笑了：“能让你乖乖听话的药。”
    徐佳荷刚想喊人，结果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角落里的呼救被震耳欲聋的背景声淹没，没人注意发生了什么。徐佳荷越挣扎，力气消耗得越快，眼见自己被他挟持住，动弹不得分毫，人也渐渐失去知觉。
    余舟见人晕了，揽入怀里，盯着她冷冽清丽的五官，愈发心动，抬眸对何必说：“谢了，没你还真摆不平她。”
    何必扯开嘴角一笑：“徐佳荷辣得很，今晚余少有福了。”
    美人在怀，当然满面春风，余舟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同何必一起架住徐佳荷，将人带出包厢。而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千薇，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液体滚入喉间，心里顿时痛快起来。
    徐佳荷啊徐佳荷，我倒要看看，这回你还有什么能耐自救。
    他俩扶着徐佳荷，穿过吧厅时，迎面撞上一人，余舟并未认出，面色不郁地瞥了眼她随后离开。而愣在原地的楚媛回头看向两人，确信自己刚刚看见徐佳荷了。之前遇见她还挺正常的，这会儿面容潮红地倚在余舟身上，模样很奇怪。
    她只看了几秒，随后漠然走开。
    季暮在等红绿灯，再拐个弯差不多就到了，忽然手机振动，他查看消息，是方怀星发来的。
    可这一看，霎时心惊肉跳。
    方怀星：“卧槽，我终于查出来了，这小子有性/暴力的前科。”
    方怀星：“我托关系找了曾和他们走近的人，他们有个群专门共享资源，余舟是群主，私生活糜烂又恶心，经常给年轻女孩用药，迷晕了拍那种视频，有性作品收藏癖。”
    方怀星：“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估计余家出面摆平的。”
    季暮还没看完消息，趁前路变成绿灯，发动车子的同时，退出微信给徐佳荷拨通电话。
    “嘟，嘟……”一声又一声，始终没人接听。季暮内心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踩油门加速赶往酒店。
    车子急刹停在酒店门口，季暮不管不顾地冲下来，一遍遍拨打徐佳荷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他心里大乱，努力说服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季暮紧紧握住手机，迅速切换号码，拨给方怀星，让他立即报警。
    耳旁隐约传来手机铃声，在不停循环，徐佳荷抬起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好像是在酒店房间里，浴室有人在洗澡，能听见细细的水声。
    她瞧见桌上的手机仍然在响，姿势艰难地拿过来，忽然挂断了，屏幕显示是季暮。
    徐佳荷努力撑起身体，从床上翻下来，滚落在地，为了抢时间她握着手机一路蹒跚地爬至门口，脑袋昏沉，眼前一片模糊。她不敢闹太大动静，即使心里很怕，也要努力克服恐惧，重重甩了下头换来一点清明，迅速扳下门把，竭尽全力打开房门，手脚并用地爬出去。
    她刚伸头，手机突然又响了，目光对上正在走廊里四处张望的楚媛，心里燃起一丝希冀。
    原本不想惹事的楚媛，在酒吧和余舟错身没走几步，又蓦地转身尾随他们出来，目睹他俩带徐佳荷进了电梯，等走近发现电梯停在16层。
    随后她摁了下行，门开正欲进去，迎面却撞见方才同余舟一起下楼的陌生男人，彼此对视一眼，她心头一跳，等那人擦肩而过，才松一口气走入轿厢。
    她在16楼来回找了半天，所有房门都是紧闭，几乎无踪可循。当她绕到对面走廊时，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回头一看，发现徐佳荷半个身子露在门外，狼狈不堪地趴地毯上，迅速跑过来。
    “你怎么样？”楚媛问。
    徐佳荷全身瘫软无力，实在提不起劲儿，将手机塞给她：“帮我。”
    楚媛不敢迟疑，看见屏幕上来电愣了一秒，立即接通。
    “佳荷，你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那头传来季暮火急火燎的声音。
    “季老师，我是楚媛。佳荷好像被人下药了，人在恒悦酒店16楼。”楚媛及时打断，随即抬头看了眼门牌，“6608房间，快来。”
    “好的，我马上到。”
    楚媛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听见屋里传来动静，与徐佳荷对视一眼，迅速挂断电话，想拽她起来，却被徐佳荷拦住：“快……快躲起来。”
    楚媛清楚自己无法带徐佳荷离开，不敢冒险，目光急切地看着她，就在浴室门开的瞬间果断起身，闪躲入走廊一旁凹进去的视角盲区。
    余舟察觉到微弱动静，不太确定，抬手关了花洒，隐约听见外头有人声。他立即穿上浴袍，系上腰带推门赤脚走出来，意外发现徐佳荷醒了，人都已经爬出房间。
    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拽住她：“真是低估你了，喝了‘白水’居然还清醒着。”
    “救命！”徐佳荷拼死挣扎，可两人力量悬殊，余舟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一把擒住她双臂，重新拖进房间。
    躲在阔叶盆栽后面的楚媛，双手颤抖地捂住嘴，听见徐佳荷疲软渐弱的挣扎声，和余舟旁若无人的威胁声，最后“砰”地一下，徐佳荷歇斯底里的求救声被身后那扇门吞没。
    她紧握手机半天没敢动，等彻底听不见任何动静，渐渐松开手大口喘气，打算立即去找人。
    可当她转身的刹那，猛然对上余舟阴险狠厉的笑脸时，顿时毛骨悚然地尖叫。
    余舟捂住她的嘴，另一手抓住她一头浓密的长发，将人拖向房间。楚媛奋力挣扎，踩掉了高跟鞋，不小心绊倒，她乘隙将手机落在门边，下一秒被余舟拽住头发一路拖到徐佳荷身旁。
    “你想救她？”余舟将她脑袋拧向徐佳荷，奚落道，“不自量力。”
    “余舟，你究竟想干嘛？”楚媛声音发抖地质问，余光瞄见床头的摄影机，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恶魔究竟想做什么。
    “啧，被你发现了。”余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用力掐住她的下巴，“既然是送上门的，哪有错过的道理，三人玩似乎更有意思。”
    楚媛一听，后背直冒冷汗：“你疯了吧，这是犯法。”
    “犯法？”余舟蹲着瞧她，语气狎昵道，“老子就是法，今晚好好制裁你们。”
    楚媛见他举止轻佻，甩手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使劲推开他，迅速跑向门口，手刚碰到门柄，被他踹跪在地上。
    余舟面目狰狞地踢她的小腹，一下比一下狠，楚媛被他踢得身体蜷缩，腹部承受剧痛，无法动弹分毫。
    “他妈的叫你反抗，叫你反抗……”他一遍遍地重复这句，见楚媛如一条死鱼瘫在地上，这才消停下来，搙开潮湿凌乱的头发，抬脚翻平她的身体，神情冷漠道，“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
    余舟低头打量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转头的瞬间被尖锐的硬物砸中额头，疼得直抽。
    徐佳荷发现他额头血流如柱，心里后怕，烟灰缸从手中跌落。
    余舟懊悔当时没多灌她几口酒，这会儿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指腹有血，顿时刹不住火：“操。”
    “臭女表子，老子今晚一定干/死你。”余舟逼近，徐佳荷一步步后退，抄起桌上的东西，无论什么都砸向他，却不料被他反扑，压倒在地。
    余舟彻底被她惹毛，一巴掌狠挥过去，徐佳荷被他打得半边脸颊麻木，左耳嗡鸣，仰躺在地板上抽搐，余光瞥见几米外的楚媛，脑袋渐渐恍惚，隐约感知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衣服。
    她眼里两行泪滑落，源源不断地淌入鬓角，无力挣扎，心里仍然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季暮，救我。季暮，救我……”
    余舟双眼通红地盯着徐佳荷，扭了扭脖子，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慢慢享用今晚的盛宴。
    他打量垂涎已久的婀娜身体，抬手抚摸那张漂亮的脸蛋，渐渐往下，扯开她的衣领，兴奋地继续解下一颗纽扣，露出匀称白皙的锁骨，眼底的欲望愈发浓烈。
    徐佳荷凝视着门口，心底不断祈祷有人会闯进来救她，直至快要撑不下去时，模糊的视野里忽然有人推门进来，身材高大挺拔，瞧不清五官，可听见那声“佳荷”时，她陡然松了一口气，含泪阖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
    季暮，我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暮哥，给我往死里捶这狗东西!
    第66章 chapter 66
    赶至6608房间的季暮，听见屋内动静，立即抢过酒店经理手中的门卡，直接推门而入，闯进来的刹那撞见余舟伏在昏迷不醒的徐佳荷身侧，他冲上去一脚踹翻余舟，脱掉外套覆在徐佳荷身上。紧跟进来的女经理看见躺在脚边的楚媛，顿时受惊尖叫。
    季暮低头打量佳荷的面庞，发现她半边脸颊浮肿，嘴角有血渍。他转头望向正欲起身的余舟，目光凌厉如刀，缓缓起身，向他一步步逼近。
    余舟狼狈地爬起来，认出来是谁，对上那双眼睛时居然心里有一丝发冷，他背着手在身后摸索能用的武器，面上与他周旋：“季暮，你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
    季暮盯着他，并未说话，浑身散发着戾气，让人发怵。
    “她该不会是你相好吧？”余舟皮笑肉不笑地说，“看在咱们两家合作的份上，我让你也行，今晚……”
    他还没说完，季暮一拳头砸他脸上，一下比一下狠。
    余舟摸到花瓶，逮住机会挥出去，季暮眼疾手快地抬起胳膊，花瓶砸中他的小臂，瞬间四飞五裂。他趁机擒住余舟的右臂，一个过肩摔将他放倒，随后揪住他衣领，沉默无声地继续揍他，拳拳到肉地往死揍。
    “你疯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余舟被他打得双手抱头，“你揍我，我爸妈和千家都不会放过你。”
    季暮一拳砸向他的鼻梁，瞬间鼻血直流，下一拳是眼睛，再下一拳是脸颊，他恨不得让这个畜生死。
    余舟被揍得晕头转向，脑袋昏沉，全身撕裂般剧痛，这人是要自己的命啊！
    他终于熬不住，扯开嗓子拼命喊：“救命，救命啊！”
    季暮被他一声“救命”刺激到，双目通红地盯着他，拳头挥得更凶。
    方怀星赶到时，望见门口躺了一个，女经理颤栗地躲在一旁，而几步外季暮像发了疯似的往死里揍余舟，徐佳荷躺在一侧不省人事。
    他不敢迟疑，迅速跑过去，一把拦住季暮：“阿暮别打了，警察来了。”
    季暮一把挥开他，继续发狠地揍那孙子。
    方怀星连退几步，立即又扑过去，死死抱着他：“季暮，冷静下来，你这是要杀人啊！”
    听到这句，季暮的拳头突然定住，死死盯着鼻青脸肿，只剩一口气儿吊着的余舟，又看了眼徐佳荷，松手了。
    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手背关节处血迹斑斑，也不顾自己，缓缓抱住徐佳荷，轻声喊着：“佳荷，佳荷？”
    徐佳荷没有回应。
    方怀星回头冲经理道：“麻烦您叫一下救护车，可以吗？”
    女经理失魂落魄地迭声答应：“好好好，我马上叫。”
    随后，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了。
    方怀星环顾四周，发现床头那台摄影机，迅速走过去，设备亮着红灯，摄像头正朝他们。他果断取出内存卡，目光投向跪在佳荷身侧的季暮，整个人如同没了生气，背影颓靡地塌着，眼里只看得见徐佳荷。
    他从未见过季暮如此失控的一面，假若晚来一步，他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
    正想说话，女经理带着几位便衣警察闯进来，看见眼前这幕皆是一愣，方怀星走过去与警察们交涉，女经理道：“救护车已经在楼下了。”
    “好的，非常感谢。”方怀星回。
    没等片刻，医护人员拎着担架上来，将现场昏迷的人抬上担架，两个年轻男人刚触碰徐佳荷，被季暮双眸盯着，莫名背后一寒。
    “阿暮，佳荷需要及时送医。”方怀星手按住他的右肩，劝道。
    季暮看了眼徐佳荷安静的面庞，亲自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入担架，目光自始至终没从她身上移开。
    几辆车同时抵达医院，徐佳荷经过各项检查后，确诊误喝的酒里含有迷幻剂成分，皮外组织挫伤，经过处理后转到单人病房，吊水观察。季暮一直陪在身旁，方怀星推开门，走近道：“余舟身上多处骨折，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有警察守着，余家这会儿估计收到消息赶过来了，你想怎么处理？”
    季暮替徐佳荷掖好被子，起身道：“出去说。”
    方怀星总算听见他开口，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已经缓过来。
    季暮关了灯，两人先后走出病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证据都在你那儿？”季暮问。
    方怀星点头，递给他一个内存卡：“之前收集的证据都保留着，这是在余舟摄影机里找到的，我看了一下内容荒唐得令人发指，足以坐实他有□□女孩的罪行，关于今晚的部分我处理过了，没什么问题。”
    季暮接过来，看向手中指甲盖大小的内存卡，冷笑：“这么个怪物，真不该活在世上。”
    “余家那边你如何交代？”方怀星皱眉问，“余家的背后是千汇集团。”
    季暮回看他一眼，掏出手机给裴远拨了通电话，冷声吩咐：“裴远，立即终止与毅盛所有合作，不惜代价。”
    那头裴远诧异：“出了什么事？”
    “余家这艘船要沉了。”季暮道，“父亲那边我来说，你尽管放手去做。”
    “好的。”
    等他挂断电话，方怀星咂舌感叹：“你这一个决定代价真昂贵啊，算是和余家彻底撕破脸了。”
    “代价？”季暮目光冷厉，“真正的代价该由他们来承担。”
    一听这句，方怀星明白他要拿毅盛开刀了，一旦余舟的事被媒体爆出，整个毅盛必会陷入丑闻旋涡中，接下来应对所有监管机构的调查才是噩梦的开始，季暮既然要有所动作，现在抽身离开，也是明智之举。
    有两位警察从走廊尽头过来，想问问徐佳荷是否已经清醒，了解事情经过。
    季暮将内存卡递过去：“这是嫌疑人的，大概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两位警察互看彼此一眼，其中一位接了过来：“行，我们会了解的，谢谢。”
    “你和受害者是什么关系？”另一个警察问。
    季暮径直回答：“我爱人。”
    知晓这个答案，两位警察算是弄明白，为何冲入房间时，却发现嫌疑人余舟面目全非地躺那儿了。
    做了详细的笔录后，警察便离开了。方怀星也打算回去一趟，将收集的证据拿过来，临走前瞥见季暮的手，叮嘱一句：“伤口记得包扎一下。”
    季暮垂眸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回道：“好的，今晚辛苦你了。”
    方怀星拍了拍他胳膊：“都是兄弟，余家那边我来应付，你只管安心照顾佳荷。”
    季暮颔首。
    不知过了多久，徐佳荷缓缓睁开眼睛，浑身酸疼，脑海中仍有一些残余画面。她打量四周，房间昏暗，只留头顶一盏壁灯亮着，身上穿着淡蓝色病服，视线下移，发现一张满脸倦容的侧颜，心里顿时崩溃，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捂住嘴努力克制抽噎。
    季暮没有睡熟，一点儿动静就醒了，睁眼发现她在哭，直起身子急问：“佳荷，你怎么了？”
    徐佳荷满心的委屈、恐惧、和难过，在听见他说话的一刻被瞬间抚平，她不管不顾地倾身过去，紧紧抱住他：“季暮，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他听见了，心里疼得不行，搂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内疚道：“抱歉，佳荷，我来晚了。”
    徐佳荷摇头：“不晚，一点都不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一点也不怕。”
    季暮眼眶泛红，他亲了下佳荷的颈窝处，摁住她脑袋道：“佳荷，可我怕了。”
    今晚的一切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只要想到佳荷有危险，就会陷入无边的恐惧和崩溃中，他清晰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失去佳荷。
    徐佳荷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剧烈，捧住他的脸，闭眼亲上去，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仿佛只有亲吻，才能令两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彼此滚烫的心跳。
    季暮与她唇瓣相贴，虔诚投入地与她深吻，默默无声地告诉对方，爱你至死不渝。
    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徐佳荷枕着季暮的胳膊，低头时瞥见他的右手，被白纱层层包裹，问道：“疼不疼啊？”
    季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疼。”
    徐佳荷伸手，放入他的掌心，与他五指交握，随后抬高两人手，她亲了一下季暮的手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季暮收拢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安慰道：“我甘之如饴。”
    她听后，无声笑了。
    “佳荷。”季暮突然喊她。
    徐佳荷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软软地应了声：“嗯？”
    季暮目光温柔似水，如被皎洁的皓月照耀，泛着粼粼波光，徐佳荷看得痴迷，随即听见他说：“我们订婚吧。”
    她彻底愣住，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他，心里恍若灿烂盛放的烟火，接二连三地怦然绽开。
    季暮垂眸，含着笑看她，拨开佳荷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我想以后的每一天，能像现在拥你入眠。”
    随后，握住她的手：“像这样牵你的手。”
    又俯身亲她额头：“像此刻亲你。”
    徐佳荷听着他动情告白，哪里有一丝余地可以理智思考，内心早已向他投降。
    “愿意吗？”季暮又问了一遍，“和我一起共度余生。”
    她哽咽地说不出来话，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季暮见她同意，心里的喜悦满溢，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光戒，徐佳荷忽然怔住，开口：“这个不是……”
    “没提前准备，身上只有这个，等出院了我再重新补一个。”季暮紧张道。
    徐佳荷朝他主动伸手：“不，我就要这个。”
    季暮一笑，替她缓缓戴在手指上，有点大，但勉强套住了。徐佳荷越看越喜欢，她从未想过，季暮曾经戴过的戒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属于自己，她很喜欢。
    两人静静看了会儿那枚戒指，心有所属的感觉太美妙了，抬眸看向彼此，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甜蜜亲吻。
    窗外淡红的朝霞从远方高叠起伏的楼宇间渐渐晕染，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进房间，爬上两人亲密沉睡的面庞，又是崭新的一天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订婚了(=^▽^=)撒花~
    第67章 chapter 67
    徐佳荷录完口供，等警察离开病房后，趁季暮去办出院手续，临走前想看看楚媛。
    电梯停在7楼，她从轿厢内出来，沿着长廊往里走，找到723房间时，慢慢走近敲了两下门。
    “请进。”里面传来楚媛的声音。
    徐佳荷推门而入，望见她躺在病床上，披散着头发，一张素净的脸与昨晚浓妆艳抹的模样判若两人，有一瞬仿佛回到了大二那会儿。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惺惺相惜，又或者是止于唇齿的冰释前嫌，两人一时都没开口说话。
    徐佳荷沉默片刻，主动开口：“你身体还好吧？”
    “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楚媛抬起下巴示意，“坐啊。”
    徐佳荷瞧见床畔的木椅，走过去坐下。
    “你的脸……”楚媛指了指她的脸颊。
    “没事，过几日就消肿了。”
    楚媛点点头。
    徐佳荷发现她的桌上有果篮，环顾周围一圈，询问道：“你家里来人了？”
    她面无表情地自嘲：“我爸妈离异后又重组了家庭，哪里会管我。”
    徐佳荷怔住，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小叔早上来过。”楚媛道，随后看向她，“你和季老师在一起了？”
    徐佳荷坦然回应：“嗯。”
    “难怪替我付了医药费。”
    徐佳荷拆开果篮，拿了一个苹果，边削皮边对她说：“昨晚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她，昨晚自己可能没那么幸运等到季暮。
    楚媛瞧她，脸庞一如从前那般清丽，不说话时冷冷的，但仔细再看，眉眼间却多了一股恬淡，整个人柔软许多。
    “我只是不想欠你。”她偏过头道，“我知道，当初那件事是你向千薇建议，放过了我。这回当我还你的人情。”
    原本她并不想插手，但就在一念之间想起徐佳荷曾经帮过自己，才会掉头追上去，如今两人互不相欠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徐佳荷问。
    楚媛想了想，回道：“海市厌倦了，可能回老家。找个店铺租下来，开个美甲店也行。”
    徐佳荷听了，知道两人再见不易，心里有一丝怅惘，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以后，保重了。”
    楚媛忽而一笑：“你也是。”
    徐佳荷走后，楚媛咬了口苹果肉，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慢慢咀嚼，内心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离开病房的徐佳荷，直接乘电梯下楼，戴了口罩，站在医院门口等季暮。早晨的暖阳铺在每一块砖缝里，白云游过高楼丛林，远处街道上车声喧嚣，人头攒动，构成一个热闹忙碌的人间。
    手机进来消息，她低头查看，是季暮发来的：“在哪儿？”
    jiahe：“医院门口。”
    季暮：“好的，等我。”
    徐佳荷笑着收起手机，刚一抬头，发现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停在面前，司机绕过来，拉开后座车门。一位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拎了包踩着高跟鞋从车内下来，同行还有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有点面熟，但她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
    她的目光与擦肩而过的女士对上，短暂交汇后，又再次错开。徐佳荷望见季暮的车过来，面露笑容地朝他走去。
    而匆匆下飞机赶来的千郁玲，在医院门口瞥见戴口罩的女孩，被那双像极了故人的眼睛惹得心里一惊，但惦记着余舟的事，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径直进去了。
    徐佳荷上车后，系好安全带，转头冲季暮道：“刚刚我去看楚媛了。”
    “聊开了？”季暮问。
    徐佳荷点头：“嗯，心里释怀了，以前觉得没办法原谅她，现在想想只是少一个原谅的时机。”
    季暮笑了：“小佳荷，终于变得成熟许多。”
    徐佳荷拿眼睛瞧他：“你怎么也跟着方老师这样叫？”
    “挺可爱的。”
    她双手环胸：“才不可爱，甚至会觉得你嫌我年纪小。”
    季暮被她的一套理论逗笑，目光盯着她，突然松开安全带，俯身过去，隔着口罩低头亲了她一下，徐佳荷瞬间脸爆红，条件反射地问：“你干嘛？”
    季暮眼里含笑，问：“还觉得我嫌你小吗？”
    徐佳荷一听，抿起嘴克制笑意，切，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小声反驳：“亲一下又不能证明什么。”
    “那这样呢？”话落，季暮一手拉下她的口罩，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贴近两人距离，与她缠绵深吻。
    徐佳荷被滚烫的呼吸包围，任由季暮攻城略地地反复证明，自己唯有搂住宽阔的肩膀，攀附着他慢慢回应。
    心里默想，这样的回答，谁能扛得住。
    一番亲热后，徐佳荷脸颊红扑扑的，连耳朵都染上粉色，找话题问他：“我们去哪儿？”
    季暮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回学校拿行李。”
    “嗯？”徐佳荷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放心你，这段时间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徐佳荷一听，那不就是同居了？
    季暮瞧她腼腆纠结的反应，忍俊不禁，举起她的左手道：“佳荷，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心里的想法被他拆穿，徐佳荷看见那枚戒指，再无顾及，转眸冲他一笑：“好啊。”
    随后，季暮开车载她离开。
    找到病房的千郁玲，看见门外守着两位警察，越发觉得事态严重。她让律师出面沟通，征得同意后，进入病房看望余舟。
    千郁玲一推开门，发现余舟全身缠着绷带，满脸淤青地躺在床上，哪里认得出这是自己引起为傲的儿子，顿时心疼得眼泪直流：“小舟，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啊？”
    余舟遍身是伤，见到她那刻仿佛盼到希望，激动地一抬脖子，瞬间剧痛，浑身就落得个嘴巴能动：“妈，您总算来了。”
    他往母亲身后张望：“爸呢？他怎么没来？”
    昨晚还在日本的千郁玲，一听余舟出事，打电话给余岩军结果被他劈头盖脸地羞辱一顿，隔着东海吵起来了，无奈之余连夜定机票赶回来，飞机刚落地便直奔医院。
    眼下，听儿子这么一说，知晓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着余岩军的人影，指不定死在哪个狐狸精身上。
    亲生儿子出了这么大事，居然不闻不问，彻底令她寒了心。眼下她追责这些也无用，直接了当地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能惹上季暮？”
    余舟还盼着老娘救自己，不敢全都交代，半遮半掩地把罪名扣在千薇身上：“都是千薇，是她因为嫉妒，让我教训教训徐佳荷，谁知道那女的和季暮什么关系，为了她差点把我打残。”
    “千薇？”千郁玲一听，完全不敢相信，原以为只和余舟有关，却没想到千薇竟然还牵涉其中。
    她清楚自己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也猜到他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想用以往的方式息事宁人，谁知招惹了季家，这下她心里真没底，怕是用钱也摆不平了。
    “让你别在外面鬼混，你偏不听，现在我也救不了你！”千郁玲越想越恼火，“余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妈，我真冤枉啊！这回我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季暮搅和了。”
    “你还想做什么？”千郁玲被他气得不轻。
    余舟这会儿可不敢惹她动怒，灵机一动：“那女孩叫徐佳荷，是咱们公司的，妈，你要不找她商量商量，只要把她摆平了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千郁玲可没他天真，瞧他狼狈样儿，既心疼又恼火，哪怕心里乱成一锅粥，也得咬牙想辙解决这桩棘手的事。余家的脸面不好使，或许看在千家的面子季暮能抬抬手。
    知道余舟是个河蚌的嘴，撬不出任何想听的话，只得出去了问问律师打听得如何，絮絮叨叨念了他几句，临走前叮嘱：“小舟，这事无论警察如何问，别提你姐知道吗？”
    “凭啥不能提？”余舟被激得反问。
    当然不能提，如果提了，捞一个人就变成捞两个人。何况千薇在千家这么多年的细心培养，绝不能功亏一篑，这事千郁玲不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余舟，只是眉眼一横地瞪他：“你想看我围着你俩焦头烂额地转吗？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图什么算计，坑你姐下水对余家有什么好处？”
    余舟立即怂了，软下声答应：“我不胡说就是，但……妈，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知道了。”千郁玲抹了眼泪，替他掖好被子，“你安心养伤。”
    “好的，我等你接我回家。”余舟忐忑道。
    千郁玲走到门边，看了他一眼，心里难受地带上门。
    外面律师正和警察交涉，恰逢遇见千薇神情慌张地从长廊尽头过来，千郁玲迎面走上去。
    “妈，余舟没事吧？我刚从父亲那儿得知余舟出事了，就立即赶过来。”千薇急切道。
    千郁玲拽着她走至僻静处，冷声反问：“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千薇摇头，但心里隐约猜到了些许。
    “小舟说你指使他去做坏事，他可是你弟弟啊，你怎么狠心这样对他？”千郁玲怒不可遏道，“现在他被人打得躺里头，还要面对多项指控，你满意了？”
    千薇摇头，拉着母亲的手，恳切解释：“妈，我没让他做任何事，您得相信我！”
    千郁玲甩开她的手，冷漠道：“我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和精力，才让你好不容易在千家立足，如今你却视小舟为眼中钉肉中刺，利用他来谋划你的私心，你太令我失望了。”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快刀，一句句似一刀刀，在剜自己的心，千薇问：“为什么你相信他，却丝毫不肯信我？”
    随即，千薇抬眸，眼底尽是委屈与恨意，直言不讳道：“说到底，他是您心里的宝贝疙瘩，而我却是为他、为余家铺路的棋子。您从小把我送入千家寄养，让我竭力讨好外公外婆，逼我事事争做第一，肆意控制我的人生，不过是满足你们的贪心！”
    千郁玲怒火中烧，抬手给她一巴掌，不顾气得胸闷，厉声质问：“你怎敢这样说？怎么可以！”
    千薇捂住脸，满目痛恨地盯了她片刻，突然掉头跑出去。
    “千薇，你给我站住！”千郁玲见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心里又痛又悔，连喊几声也没叫住人。
    一路跑出来的千薇，茫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眶里都是泪水。有家不能回，千家是自己一直想逃避的牢笼，没有朋友，如今落得个无处可去的境地。
    经过之人纷纷侧目，她快步走向停车区，上车后伏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发泄一通。等哭了好一阵子，抽纸时发现中控台有一张黑色入场券，她拿过来查看，忽然止住了眼泪，犹豫几秒后，发动车子奔向学校。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她迫不及待与他见面，哪怕只能说上一句话，她都心有慰藉，凭着一股想见邹瓒的冲动，放下所有骄傲去找他。
    第68章 chapter 68
    临近傍晚，徐佳荷收拾好行李箱，站在寝室门口，环顾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如今连她也离开了，305彻底变得冷清无人，她关了灯，锁了门下楼。
    她拖着行李箱沿河边的长廊，走向寝室楼外的停车区，无意间发现铁栏网上贴着万圣节的海报，脑海中浮现出邹瓒的脸庞，突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
    季暮从后视镜里望见她的身影，拉开车门下来，走近接过她的行李箱：“都收拾好了？”
    “嗯，原本就没什么东西。”
    “饿了没？我们去附近吃点东西。”他问。
    “好啊，但今天是邹学长的生日，之前答应了参加万圣节派对。”徐佳荷摘下口罩道，“既然回来了，我想去打声招呼。”
    季暮说：“需要我陪你吗？”
    徐佳荷摇头：“不用，我去去就回。”
    他如果陪同过去，在场大部分都是熟人，甚至会有他的学生，有得一阵闹，想想还是低调点。
    季暮知道她的小心思，笑道：“那行，我在上回的日料店等你。”
    “嗯，好的。”徐佳荷笑，偷偷瞧了眼周围，踮脚亲他一口，“乖乖等我啊。”
    季暮见她模样羞涩，心里痒痒的，想亲但场合不对，只得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叮嘱道：“快去快回。”
    等他驱车离开，徐佳荷转身往学校前门走，途经街道十字路口的一家面包店，进去精心挑选了一个生日蛋糕，让服务员用纸盒打包好，随后赶往附近的一处小洋房。
    她刚走到楼下，听见上面传来热闹的背景音乐，夹杂着欢声笑语。徐佳荷上前推了下门，是开着的。一进屋子楼下是个茶水间，右侧有道逼仄的老式木梯，红漆斑驳的扶手泛着岁月的光泽，她踩上台阶，脚下木板咯吱咯吱地响。
    恰逢有人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戴着口罩，一个化了角色仿妆，同时一愣。
    徐佳荷打量那张吸血鬼妆容的俊脸，认出是邹瓒，不禁冲他一笑：“学长。”
    邹瓒面露惊喜：“佳荷，我正想给你打个电话来着。”
    “准备仓促，我只买了这个送你，祝你生日快乐。”徐佳荷将手中的生日蛋糕递给他。
    邹瓒笑着接过来：“你来我就很开心，蛋糕谢了。”
    随后，他指了指口罩，关心道：“感冒了？”
    “嗯，有点。”她怕邹瓒追问，索性顺着他意思回复。
    “换季的时候，要注意保暖。”邹瓒抬手招呼她，“走，一起进去，我给你倒杯热水。”
    他一推开门，沸腾的喧闹声争先恐后地挤出来，徐佳荷瞥见屋里大伙儿各种浮夸的装扮，摇头道：“学长，我就不进去了。”
    邹瓒笑容一顿：“怎么了？”
    “季暮还在等我。”徐佳荷坦白，“我们约了一起吃饭。”
    邹瓒垂眸，意外瞥见她手上的戒指，心生惊讶：“你们……”
    徐佳荷顺着他目光望去，温柔笑道：“我和他订婚了。”
    邹瓒的眼底闪过一瞬落寞，随即嘴角扬起笑容，真诚道：“祝福了，教授是个很不错的人生伴侣。”
    “谢谢。”徐佳荷笑回。
    千薇将车停在别墅几米外，尚未熄火，丢在副驾驶的手机不停响着，来电显示“母亲”。她烦闷地拿过来，直接摁了关机。随后一抬头，她撞见有人从别墅中出来，目光突然变得愤恨，即使对方带着口罩，她也一眼认出那是徐佳荷。
    她也来了，居然还有脸来！
    千薇的内心犹如一团怒火在翻腾，自从遇见徐佳荷，她顺风顺水的人生总不断遇到阻碍。从小优秀的她无论在哪儿都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可徐佳荷的出现，却轻易夺走她的光芒。
    整天只会虚伪地扮可怜，让所有人同情她，利用漂亮的脸蛋引起邹瓒的注意，再一步步陷入喜欢。如果不是她，余舟现在怎会躺在医院？而自己还挨了母亲一巴掌，家里如今鸡犬不宁，她却依然被保护得好好的，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倒也罢了，还仍然不改绿茶本性，跑过来勾引邹瓒学长。
    她死死握住反向盘，越想越恨透了眼前的背影，甚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只有徐佳荷消失了，一切才会回到原位，一切都会重新围着自己转。
    她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脚贴着油门，千薇心里被仇恨和嫉妒填满，压根无法冷静。她盯着徐佳荷的背影，缓缓发动了车子，观察前方的巷道空无一人，她攥紧方向盘，突然魔怔似的踩油门加速冲上去。
    她要徐佳荷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徐佳荷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刺耳轰鸣的引擎声，一回头，被车灯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却在刹那发现车子如同凶猛的野兽朝自己扑过来。她吓得僵愣原地，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眼见那辆车笔直撞过来，下一秒身体被人用力带入怀中，滚向路旁的花圃里。
    千薇撞见徐佳荷回眸时，心底瞬间恐惧万分，就在即将撞上她的那刻，斜刺里突然有人跑出来，她吓得迅速急打方向盘，车头一下子冲向右前方的一户院门上。
    车子的警报声顿时响彻巷道，徐佳荷肩膀砸在马路牙子上，疼得差点晕过去，等人缓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一仰头，瞧见邹瓒躺那儿，表情极为痛苦，立即坐起来，心有余悸地问道：“学长，你怎么样？”
    邹瓒眉头紧锁，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人的第一句却是关心她，徐佳荷听了内心动容，摇头回道：“我没事。”
    邹瓒松了口气，倏然一笑：“那就好。”
    他刚刚下楼追出来，是想送她两份蛋糕，也算是一起过了生日。结果一出门望见有辆车横冲直撞地奔向徐佳荷，惊得他迅速跑过去，抱住她扑倒，幸好躲过一劫。
    一阵剧烈撞击，导致挡风玻璃碎裂，车内的安全气囊弹出，千薇短暂晕眩后睁开眼睛，又深陷无边的恐惧中。她浑身颤栗地抬起头，缓缓看向后视镜，见那两人爬站起来似乎无恙，终于长吁一口气，可当她看清路灯下那位身材高挑的男人是谁时，心跳瞬间堵在了嗓子眼，双手仍然不停颤抖，她刚刚差点撞了邹瓒！
    千薇立即推开车门，朝邹瓒快步走近：“学长，你没事吧？”
    “千薇？”邹瓒惊愕出声，“怎么是你？”
    千薇眼神闪躲，惊慌失措道：“我的刹车突然失灵了。”
    她转过头又向徐佳荷道歉：“佳荷，对不起，我刚才差点撞到你。”
    徐佳荷对她这般模样实在太熟悉了，事到临了一如既往地扮无辜，如果不是上午楚媛告诉了自己一件事，她还真没办法断定千薇的动机是否单纯。可现在……她万万不会相信从这张嘴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别墅里的人听见楼下的动静，纷纷跑了出来，这会儿已经将他们仨围得水泄不通，都在猜测发生什么事了。徐佳荷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定在前方的电线杆上，随后看向千薇，直言道：“如果我不信呢？”
    “你什么意思？”千薇渐渐提心吊胆起来，看了眼邹瓒，又听见大家在小声议论，佯装镇定道，“难不成我会故意开车撞你吗？”
    既然她不肯说，试一试便知真假。徐佳荷果断掏出手机：“行，你如果问心无愧，我现在就打110，让警察来查看你的刹车是否真有问题，顺便调取附近所有监控录像，这样才能证明你的清白。”
    千薇一听，顿时心慌意乱，她目光四处搜寻，很快发现周围一个、两个摄像头，回头见徐佳荷正要拨打电话，扑过去抢她的手机，急切道：“佳荷，咱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如果你觉得道歉不够，我可以补偿你，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她不忘拉邹瓒当说客：“学长，你帮我劝劝佳荷，我真不是故意的。”
    邹瓒瞧她局促不安，明显心虚的模样，原本几分相信此刻荡然无存，甚至感到心寒。
    徐佳荷与她争抢一番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抬手狠狠甩她一巴掌，千薇陡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徐佳荷扬声道，接着将挂在耳朵上的口罩彻底扯下，露出浮肿的半边脸颊，“看看，这是你弟弟余舟的杰作，却拜你所赐。”
    “和我有什么关系？”千薇看见她的脸，心里一怔，试图把自己撇个干净。
    徐佳荷冷笑：“千薇，你知道我昨晚遇见谁了？”
    第69章 chapter 69
    “千薇，你知道我昨晚遇见谁了？”
    徐佳荷盯着她，“你和余舟商量要找人教训我的交易，楚媛一字不漏地听见，得亏她跟去酒店救了被余舟迷晕的我，他要对我做什么需要我继续告诉你吗？”
    千薇虚张声势的劲头在听见这番话后渐渐颓败，余舟竟然……她明明只想教训一下徐佳荷，真没想过余舟会背着她胡来，酒吧两人私下的交谈却被楚媛听了去，更是感到意外。
    “佳荷，我只是想让他找人警告你而已，并没有预谋那样对你。”千薇慌不择言地解释，也因此暴露了确有此事。
    徐佳荷一步步紧逼，浑身战栗地与她对质：“你何止对我犯下不可原谅的错，需要提醒你都有哪些人？才会记得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她一步一个名字，如短刀破竹般快准狠：“谢诗晴，薛遥，苏梦，陆琦，季暮，还有我！你难道丝毫不觉得亏欠这些人？”
    千薇每听到一个名字，都心惊一寸，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她环顾四周，面对所有猜疑的目光，突然抱住头发疯似的争辩：“不，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即使心里清楚，徐佳荷早已知道她曾经策划的一切，但下意识逃避不敢面对。
    “你利用谢诗晴的善妒，拿她当枪使，引诱薛遥误会我喜欢他，在我回校途中被他持刀胁迫，害我一次。
    你将便利店视频和偷拍照片发给苏梦学姐，想借她告白失败，煽动她出面诽谤我和季暮，遭拒绝后，又生一计，圣诞夜假借请客之名，利用舞蹈社成员恶意散播视频和照片，让学校所有人都误会我们有不当关系，让季老师面临无辜指责，而我也因此错失奖学金，害我两次。
    在毅盛公司实习，见陆琦心思单纯，故意混淆协议法审问题，催她发稿给对方险些造成我俩工作失误，害我三次。昨晚你利用余舟对我施暴是第四次，今晚有预谋开车撞我是第五次。”
    徐佳荷攥紧拳头，极力克制一腔怒火，咬着后槽牙逼问她：“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认不认！”
    千薇内心早已溃不成军，徐佳荷嘴里控诉的那个人，陌生而又可怕，根本不可能是她，自己明明是最完美的。她胆战心惊道：“不，不是我！你说的一切都是瞎编乱造的，没有人会相信！”
    其他人她并不在乎，唯独只在乎邹瓒眼里的自己，她目光转向邹瓒：“学长，你要相信我，我不是这样的人，她都是胡说。”
    邹瓒没想到眼前认识多年的小学妹，印象中一贯温柔聪慧，居然是如此心思歹毒，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而你如此恨我的根本原因，要不要我猜猜看？”徐佳荷话锋一转，指着邹瓒道，“因为你喜欢学长！”
    千薇捂住耳朵放声尖叫，试图掩耳盗铃地遮住真相。
    “佳荷说的是真的吗？”邹瓒被最后一句话震惊，完全没料想自己竟然成了她向佳荷泄愤的祸端。
    千薇上前抓住邹瓒的胳膊，两行泪沿着脸颊滚落，卑微解释道：“邹瓒，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被嫉妒冲昏了头，做了那些糊涂事，你千万别不理我。”
    邹瓒用力，一点点挣开她的手，匪夷所思道：“你的喜欢，真的太可怕了。”
    千薇听了，顿时怔住，被他的话刺得痛不欲生，泪流满面道：“我从高中追逐你的背影，你学理科，我也学了，你高考志愿填哪儿，我就循着你的脚步而来。你永远站在阳光底下，我便默默跟随你的身后，可你呢？从来不会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
    “而她！”千薇指着徐佳荷，声音瞬间变得凌厉，“她却轻易走入你的心里。你那么好，没人可以配得上你的喜欢，我可以把自己掏心掏肺地全部给你，没人可以像我这样会一直一直喜欢你，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啊！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为什么你的眼里只容得下徐佳荷！”
    “但凡你对我好一点儿，多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嫉妒得发狂去报复她，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没有退路！”
    邹瓒看着她，静静地看了几秒，忽而开口：“千薇，你确定喜欢我？为何在我看来，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深陷自己编织的幻想，却从不懂得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你压根不懂爱，因为你甚至不会爱惜自己。”
    千薇失魂落魄地杵在原地，面对邹瓒厌恶的眼神，徐佳荷冷漠的目光，周围一双双充满鄙弃的视线打量着自己，她的脑海被无数非议声塞满，天旋地转地萦绕，一遍又一遍，她痛苦万分，最后化为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啊——”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千薇眼神涣散地不停反驳，猛然拨开人群冲出去，脚上的高跟鞋踩掉了，也不管不顾地奔向巷道的尽头，最后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漆黑夜色。
    “快去追啊！”有人道，“不能就轻易放过她！一定要警察来调查清楚！”
    “没想到她是这么女表，平日都是完美女神的人设，结果背地里却是蛇蝎心肠！”
    “太可怕了，没想到我们身边竟然有这种人。”
    邹瓒目光投向身旁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随她去吧，我毁了她最在乎的骄傲，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煎熬中，这个比任何惩罚都来得彻骨。”徐佳荷望着远处灯火昏暗的巷道，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悯，“学长，我以为她拥有的比我多，可到头来，发现她所谓的‘拥有’少得可怜。”
    是什么样的生长环境，才让她学会，喜欢是不择手段掠夺，又有多缺乏安全感，才会贪恋别人的目光与赞美，迎合地戴上面具，却忘了如何爱自己。
    邹瓒听了，能理解其中深意，替千薇感到惋惜与痛心。
    忽然，徐佳荷的手机响了，她低头查看，是大伯的来电。接通后，她疑惑问道：“大伯，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佳荷，这段时间和你妈联系了吗？”那头传来高亢的男人嗓音。
    徐佳荷回：“我前段时间打过几次，但都没人接。”
    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径直询问：“大伯，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头大伯沉默两秒，才重重叹了口气：“佳荷，你妈得了癌症。”
    他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徐佳荷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来，一念之间闪过太多情绪，她颤着声儿道：“不可能，我妈身体一直很好，怎么可能生病？”
    “两个月前她就说胸口疼，后来去了趟医院，回来也没跟事人一样。前两日我去你家借梯子，结果撞见她坐在堂屋里抹眼泪，桌上放着一瓶农药，我吓得不轻，问了半天，才知道是查出了癌症，说是不让告诉你，结果自个儿想喝药自杀，怕拖累你。”
    徐佳荷闻言，鼻头泛酸，忍着眼泪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我和你大娘送她去了城里的医院，医生说情况挺严重的，可生病了得治啊，我们两口子虽然贴了钱，但也不够填这看不见底的窟窿，你小姑两手一摊压根不管。佳荷你人聪明，又在大城市上班，那边的医疗水平肯定比我们这里高。”
    “这病得费不少钱，你妈就是不想治了，嚷嚷着回家等死那哪儿成，我就偷偷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想想办法。”
    徐佳荷听了，想到母亲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却不肯告诉自己，惦记着怕拖累她，甚至想喝农药自杀。她极力克制起伏剧烈的情绪，缓道：“大伯，我明天就赶回去，您一定要劝住她待在医院，我会想办法的。”
    “好的好的。”那头说完就挂了。
    徐佳荷握着手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季暮，她脚步刚动被邹瓒拉住：“佳荷你没事吧？阿姨出了什么事？”
    她眼睛泛红地看向他，心里惦记着母亲，匆促道：“抱歉，学长，我有急事要去找季老师，回头再和你解释。”
    邹瓒听了，松开她的胳膊：“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谢谢。”徐佳荷说完，转头跑向学校。
    邹瓒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季暮永远是她最信任依赖的那个，哪怕自己再愿意倾力，她也不需要。感情向来如此，迟到就是错过了，时机很重要。他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别太难过才好。
    徐佳荷刚穿过学校，从后门出来，紧紧攥在掌心的手机又响了。
    “佳荷，回来了吗？”
    她接通电话，听到季暮温润含笑的嗓音那刻，隐忍一路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簌簌坠落。
    “我点了你喜欢的北极虾天妇罗，还有秋刀鱼，要不要再点温酒，我们小酌一杯。”他的每一句寻常话，像充满力量的慰藉，直抵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哪怕她脆弱到崩溃，也有重新面对挫折的勇气。
    那头季暮察觉出异常，喊了声：“佳荷？”
    徐佳荷不再压抑，放声恸哭：“季暮，你帮帮我好吗？”
    第70章 chapter 70
    一晚失眠的徐佳荷，终于在凌晨时扛不住疲倦，渐渐陷入昏睡。
    季暮搂着徐佳荷轻轻拍抚，见怀里人呼吸均长，他才放松懈下来，陪她睡了会儿。
    直至窗外的一缕晨曦照进飘台，房间里摆件裹上了淡淡的光晕。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季暮瞬间清醒，回头拿过手机，迅速摁了接听键。
    他转脸瞧了眼徐佳荷，人还在安静沉睡，季暮悄悄起身，替她掖好被子，然后离开房间。
    “落地了？”季暮走到客厅阳台处，询问那头。
    裴远的声音里有一丝倦怠：“嗯，在前往医院的路上。阿姨状态还算不错，病例什么的我都有带。”
    “行，辛苦了。”季暮道，“待会儿医院见。”
    “好的。”裴远回应。
    昨晚，徐佳荷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他迅速跑出去看到她蹲在街道旁在哭，冲过去抱住了她，不停安慰着，慢慢引导她说出了一切。当他知道姜慧生病，心头便有不好的预感，但他不能外露，只是一直安抚她，让她别怕。
    等回到清水园，徐佳荷径直走入房间，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服，不顾一切要回家时，被他劝住，立即安排裴远连夜飞过去，亲自接阿姨过来接受治疗，这才令她情绪平静下来。
    这会儿收到裴远已经抵达海市的消息，他的心又近一分忐忑，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陪在佳荷的身边，陪她一起面对。
    徐佳荷醒来，发现季暮不在身侧，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发懵，但红肿酸涩的眼睛提醒自己，昨晚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忽而卧室门开，季暮从外面进来，面露笑容：“醒了？”
    “嗯。”徐佳荷揉揉眼睛，“几点了？”
    “九点了。”季暮语气一顿，又道，“佳荷，裴远带阿姨在去医院路上了。”
    徐佳荷彻底醒过来，睁眼看向他，下一秒掀开被子跑过去：“那我要赶紧洗漱过去。”
    季暮捞住她，安抚地垂眸示意：“不急这一时，先把鞋穿了，我会送你过去。”
    她顺着目光低头，自己正光脚踩在地板上，心里太急了确实不好，她想想冷静下来，折返穿上拖鞋。
    两人收拾后，季暮开车载她赶往医院，等到达后，向裴远问清楚位置，他俩搭乘电梯上楼。
    徐佳荷从轿厢出来，便望见走廊处裴远在和一位年近六旬的医生谈话，快步走近问：“远哥，我母亲呢？”
    裴远望见他俩，与季暮对视一眼，转眸看向她：“已经在安排检查了。”
    “这是阿姨的主治医师邢主任，也是国内在肿瘤治疗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他为两方介绍道，“这是徐小姐，姜女士的女儿。”
    “邢主任您好。”徐佳荷心里再迫切，此刻也要按捺住焦虑，礼貌打了声招呼。
    “邢叔叔，好久不见。”季暮主动喊道。
    邢远明看了看女孩，又看一眼季暮，这才心里明白自己女儿前段时间意志消沉的原因。温温和和地开口道：“得有些年没见了，上次还是你和邢露高中毕业那会儿。”
    徐佳荷一愣，季暮察觉到她的反应，随即解释：“这位是邢露的父亲。”
    她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邢叔叔，佳荷的母亲现在情况如何？”季暮知道佳荷着急，直奔主题问。
    邢远明皱眉，思忖后回答：“我看了她带来的病例和片子，情况不乐观，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等进一步检查结果出来了，才能综合判断病情，考虑具体的治疗方案。”
    徐佳荷一听，肩膀顿时塌软，双腿无力像踩在棉絮上，找不着重心。季暮见了，将她揽入怀中，鼓励道：“结果暂时没出来，我们还有希望。”
    邢远明也点头安慰：“一旦检查报告出来，我会及时通知你们，所以家属抱有希望，才能影响患者求生的意志。”
    她努力压抑内心的难过，回道：“谢谢医生，我记住了。”
    “行，我先过去忙。”说完，邢远明同季暮交代两句，随后离开。
    裴远走后，两人一直在走廊等着。过了一个多小时，发现有年轻护士推着人回来，徐佳荷见母亲面色发白，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地坐在轮椅上，眼眶瞬间红了。她起身唤了声：“妈。”
    姜慧一见到她，眼睛就亮了，撑直身体强打精神地喊道：“佳荷！”
    “阿姨，您好。”季暮起身道。
    姜慧点点头，仔细瞧了他两眼：“你好。”
    徐佳荷配合护士，将母亲安置好后，季暮随护士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俩。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徐佳荷拎了有些破旧的行李包，走至衣柜旁，拉开拉链，将一件件衣服取出来，用衣架抻住，挂入衣柜中。
    姜慧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喊了声：“佳荷。”
    徐佳荷没搭理，心里有气。
    姜慧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长叹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不告诉你病情，这点是我的错。我都一大半截入黄土的人了，哪里能有钱供这病烧啊。我也是活够本了，苦了大半辈子，只是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尽了委屈。”
    徐佳荷手里动作一顿，面对黑洞洞的衣橱，一眨眼睛，泪珠子成串儿滚落，默默无声地抽噎，倔强着不肯吱声。
    “我这病自个儿清楚，你也别太难过，省省钱攒着为将来打算。”姜慧絮絮叨叨地说着，无非是想劝她放弃自己。
    徐佳荷听不下去，抬手抹了眼泪，“啪”的一下撞上衣橱门，打断母亲的话，哽咽道：“妈，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她说话时一直背对着母亲，不敢回头，随后跑了出去。
    姜慧瞧她，心里也难受，又后悔说那些话刺激她。
    徐佳荷背贴着墙壁，缓缓下滑，最后蹲在地上抱住双膝，脸搭在膝盖上，用手拼命捂住嘴，怕自己哭泣的声音被母亲听见。
    空荡无人的长廊里，徐佳荷如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呜咽，内心如撕裂一般，难过又极度疼痛。
    她自始至终，没能接受母亲生病，甚至生死难定的事实。
    等崩溃的情绪缓下来，徐佳荷下楼，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刚从电梯出来，她发现有位穿着时髦的女人戴了墨镜坐在长椅上，身边站着位西装革履的高个儿男人。
    她走近问：“请问……您是？”
    女人摘下墨镜的瞬间，徐佳荷认出那张曾在医院门口遇见的脸，接着听到她说：“你是徐佳荷？”
    她点点头。
    千郁玲对上她清亮晶莹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随即笑容得体地开口：“我是余舟的母亲，能和你聊聊吗？”
    徐佳荷闻言，便猜出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两人在接待厅找了地方坐下，千郁玲佯装随意地提及：“听说你是毅盛的员工？”
    “现在不是了。”徐佳荷目光坦然，“我已经申请辞职。”
    千郁玲见她反应，也懒得迂回，开门见山道：“佳荷，前天晚上的事，余舟那混小子对不起你，他是一时糊涂，才险些酿成大错。如今被人打得躺在医院，到现在都下不了床，要不我肯定让那小子亲自来道歉。”
    “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谈谈，如何补偿你。”千郁玲恨铁不成钢道，“余舟打小是被我惯的，所以做事说话不着调，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次他真的知道错了，也遭了罪，你能否不追究了？”
    徐佳荷看着她有口无心的模样，仿佛同千薇如出一辙，只是看得多了，清楚她们的每句话背后都暗藏目的，却拿别人都当傻瓜。她静默片刻，回道：“阿姨，我从未想过伤害他们，而您的女儿和儿子却步步紧逼，让我置身险境，一次我能原谅，可两次、三次、四次地百般刁难，我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原谅他们。”
    “那你母亲呢？也不在乎？”千郁玲忽道。
    徐佳荷愣住，才知道她背地里调查了自己。
    千郁玲见打感情牌行不通，从包内取出一张支票推过去，徐徐善诱道，“我知道你母亲得了乳腺癌，需要一大笔钱。你母亲拉扯你长大，不容易，季暮这些年援助你读书，对你有教育之恩，但你难道真的想一辈子依附他身上，吸他的血？”
    “只要你答应不追究余舟，这笔钱足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千郁玲见她沉默，又道，“而且据我了解，你在学校一直成绩优异，将来我们也可以送你出国深造，机会只有一次，你是个聪明女孩，应该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徐佳荷怔怔地盯着支票，上面的金额简直匪夷所思，可能是她见辈子都无法挣到的数目，心里渐渐生出更大的悲哀，原来有钱人处理问题，都以为钱能摆平一切。
    她突然明白为何余舟还有千薇会成为那样的人，不免心冷。
    徐佳荷毫不犹豫地将支票推回去，直视她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我要的是他们为自己犯下罪承担后果，这才公平。”
    “你！”千郁玲没曾想软硬兼施都没说服这丫头，她自认向来对付人有点手段，却在这儿栽了跟头，眼见救不了儿子，心如火焚，咄咄逼人道，“我奉劝你见好就收，否则谁也无法保证母亲安危。”
    徐佳荷一听，抬眸看她，难以置信这样一位自持身份高人一等的人，能说出这么下三滥的话。
    “呵！我倒想见识一下你如何动季家的人？”
    季暮的声音传入耳中，徐佳荷猛然回首，望见他挽着大衣外套从走廊尽头走过来，平常温和清隽的面容此刻冷漠如冰，眼里透着彻骨的凌寒。
    第71章 chapter 71
    “季暮？”千郁玲没想到会这在儿遇见他，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徐佳荷望见季暮一步步走向自己，随后当着对方的面，揽住她的腰肢，转眸冲千郁玲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未婚妻。”
    千郁玲闻言愣住，看向徐佳荷，难以置信地重复：“未婚妻？”
    “怎么？”季暮冷笑，“将佳荷的背景调查得一干二净，人前脚才到医院，你后脚跟过来，却不清楚我俩关系？”
    千郁玲目光落在他楼徐佳荷的手上，两人亲密的模样做不了假，她原以为只是单纯的救助关系，竟然遗漏这个关键点。眼下得知他俩的真实关系后，心里更是凉了。
    季暮垂眸看见桌上的支票，不屑地笑了：“佳荷想要什么，我都不惜代价送给她。”
    随后，他眸光一抬，不动声色道：“包括余家。”
    “这点钱，还是留着付律师费。”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刀直刺胸膛，千郁玲再咬牙切齿也得忍着，看在两家生意上有来往，不好撕破脸，“季暮，好歹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也是说话急了点，当不得真的。你如今把余舟打成那样，我们也没计较什么，能否看着余家和千家的面子上，抬抬手放过余舟？开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季暮直视道：“余太太，这事谁也帮不了他，余家、千家也不行。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如今可能躺得不是医院了。”
    千郁玲一听，背后冷汗直流，她早听说季暮待人翩翩有礼，可没人愿意见他翻脸，一旦对你不客气，只会往死里整才肯罢手。
    “撕破脸于我俩家有什么好？”她颤栗道。
    季暮看她，脸上淌过冷冷的笑意：“余总难道没告诉你，我们已经结束所有合作了？”
    千郁玲脚步一晃，趾高气扬的气势尽散，满脸错愕地杵在原地。
    “走吧。”季暮对徐佳荷柔声道。
    徐佳荷点头：“嗯。”
    两人路过千郁玲身旁，季暮脚步略顿，偏头撂下一句话，“余舟能相安无事地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和余总在背后又干涉了多少？我对真相揭开的那天拭目以待。”
    千郁玲闻言，猝然坐了下来，整个人濒临崩溃，仿佛看到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季暮，是真要把余家往死里整啊！
    徐佳荷随季暮走回长廊，看见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喊了声：“季先生。”
    “她是？”徐佳荷转头问。
    季暮解释：“我让裴远找了位老家云市的护工，平时可以照顾阿姨，陪她解解闷。”
    她看向季暮，原来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他都一一提前准备了。
    “进去打过招呼了？”季暮询问。
    “已经聊过了，注意事项裴先生有叮嘱，我会尽心照顾好她的。”杨阿姨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嗓音里仍保留着云市独有的腔调，徐佳荷听着却格外亲切，她开口道：“谢谢阿姨了。”
    “没事，应该的。”杨阿姨热情回应。
    徐佳荷正想进屋，被她及时提醒：“你母亲刚刚睡下。”
    季暮看了眼腕表，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晚点回来。”
    “嗯。”徐佳荷转头对杨阿姨说，“我母亲就拜托您照顾了。”
    “没事，你们赶紧去吃饭，这里有我。”杨阿姨道。
    两人下楼，在医院后门的街道旁找了家餐馆，季暮点了几样菜，见她表情怔怔的没什么胃口，开导她：“千郁玲说的话，别放心上。”
    徐佳荷回过神，抬眸看他：“我只是想到千薇和余舟，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并不乐观，甚至糟糕透顶，但母亲很爱我，尽管她没读过书，连电话都不会打，可从她的身上我学会了付出和努力。我是被养父捡回来的，她却一直不吝啬爱护，明明家底单薄，但把一切经营得井井有条，起早贪黑去地里干活，哪怕生病了她心里惦记的不是自己，而是怕拖累我。
    可他们……我见过余太太后，理解了他们为何能轻易伤害别人，内心没有丝毫忏悔，因为他们家庭是扭曲的。余舟的母亲口口声声说溺爱余舟导致今日之事，却没意识到如果被轻易原谅，或者有人替他掩埋错误，才会演变成如今毫无底线地犯罪，但一切已经晚了。”
    季暮见她眸光黯淡，为自己喜欢的善良女孩感到心疼，她自小苦过，所以面对这些事，连千郁玲都不懂的道理，她却看得透彻。
    他伸手覆住佳荷的手背：“没有人能选择出生，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以佳荷，相信我，一切会有结果。”
    徐佳荷与他对视，那双深邃坚定的眼睛告诉她，所有波澜汹涌的现在，终有一日，会归于柔软蓄力的平静。
    隔天，徐佳荷收到陆琦的短信，约了下午见面，季暮担心最近几天不太平，便让司机开车送她过去。
    赶到毅盛附近时，陆琦正坐在咖啡店内，看见她后，一脸开心地打招呼：“佳荷，这里。”
    徐佳荷走过来，刚脱掉外套坐下，陆琦将桌上的纸箱推过来：“喏，这是你工位上的东西，我都收拾装一起了。”
    她看了看，里面装的都是七零八碎的私人物品，笑道：“谢了。”
    “怎么突然要辞职？”陆琦疑惑问，“部门聚餐的第二天，你打电话委托我办理辞职手续，我就纳闷，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我后来听其他人说，好像是和余舟有关？”
    徐佳荷和陆琦交往一直不错，这事也没打算瞒她，将这几天的遭遇大致告诉了她。
    “卧槽！网上曝光的原来是真的，余舟简直是个人渣！”陆琦搓着双臂道，“太可怕了！”
    徐佳荷一愣，追问：“什么网上曝光？”
    陆琦见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摁亮手机，翻出新闻给她看：“你不知道，余总的儿子被人在网上挂性/暴力，而且一堆知情人冒出来曝光更多细节，导致各大社交平台都在热议这件事，而且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还有昨天，突然有个客户跑来咱们总部闹，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今早急召高层大会，听说股东们对余总颇为不满，估计下面会有大动作。”
    徐佳荷看着那些图文并茂的新闻，便知道这事已经在逐渐发酵，舆论的力量不容小觑，余舟之事一直匪夷所思地被掩埋，如今突然一夕爆发，她隐隐猜到这背后有人在操控真相的揭露，甚至猜出是谁。
    余家试图捂住所有受害者的嘴，却捂不住天下人的嘴。唯有这种方式，才让那些藏匿阴暗里的罪恶袒露于公众，让噬罪者得到法律的制裁，即使资本也无缝可插。
    她深知季暮站在自己前面，应对一切难堪的、恶心的、丑陋的真相，只为保她内心所有纯粹，劈出一角安宁。
    “警察已经介入调查，相信不久会有结果。”徐佳荷宽慰道。
    “这种公司我也不敢继续待，打算月底辞职。”陆琦摇头感叹，“真没想到，何必竟然也参与其中，难怪昨天有警察来公司调查。”
    提到这人，徐佳荷当初没提防他，这才因此中招，问道：“他还在上班？”
    “没，自从你没来公司，他也消失了。”陆琦道，“现在想想真是万幸，得亏季老师救了你，否则……”
    “是啊，幸好有他。”徐佳荷莞尔一笑。
    “出了这么大事，你男朋友这几天应该都陪着你吧？”
    徐佳荷抬眸，犹豫片刻道：“其实……我男朋友是季老师，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陆琦睁圆眼睛看她，眨也不眨地定了几秒，忽而大笑：“开什么玩笑呢？你说追到加州向你求爱，天天接你上下班的男朋友是季老师？我也偶尔幻想找季老师这型儿的，能理解，毕竟他可是我们院花。”
    她边说边笑，结果望见徐佳荷将左手的戒指亮出来，瞬间惊愕喊道：“啊啊啊啊，你真和季老师在一起了？”
    她们学院，只要上过季教授的课，谁不认识这枚戒指，曾经轰动整个贴吧的神秘物件，如今却戴在了徐佳荷手上，还能说明什么？陆琦被这突来的通知震得半天没缓过来。
    经济学院的院花，居然被他们系的学霸摘了。
    “所以你们早在一起了？”陆琦迫不及待地追问。
    徐佳荷点头，笑道：“嗯，暂时帮我保密啊。”
    陆琦明白她的意思，拍着胸口承诺：“放心，我会为你俩的爱情保驾护航。”
    徐佳荷不禁想笑，下一秒又听见她说：“啧，我们学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要哭晕在办公楼前了，而我作为季老师恋人的闺蜜，忍不住心头暗爽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想到这么幸运，兜兜转转，能和他走到一起。”徐佳荷感慨。
    陆琦却道：“佳荷，是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定要幸福啊！”
    “嗯。”
    生活有苦有甜，但她的记忆里，有关季暮的，她都觉得万分甜蜜。
    第72章 chapter 72
    和陆琦分开后，徐佳荷坐在车内，望着窗外铺满枫叶的人行道，清爽的秋风徐徐吹进来，轻拂脸颊，心头掠过太多纷杂的人与事，甚至回想起年幼时在沅村的一些回忆。
    车子遇见红灯逗留，徐佳荷看见前方一间花店，突然心里一动，想买束鲜花带回医院，或许母亲喜欢。
    她让司机找个地方停车，自己独自走入花店，环顾一圈后挑中了粉玫瑰搭配白色桔梗。等老板包扎的间隙，手机突然响了，查看是季暮打来的。
    “佳荷，回来没？”季暮问。
    她冲那头道：“嗯，在回医院的路上，看到一家花店，就过来买束花。”
    徐佳荷等了几秒，未见季暮回应，疑惑询问：“怎么了？”
    “阿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季暮回。
    徐佳荷怔住，心里惦记着结果：“好的，我马上回去。”
    “嗯，我在医院等你。”
    挂断电话，她陷入短暂的失神，还是花店老板唤回她的思绪：“您好，花包好了。”
    徐佳荷接过花束：“谢谢。”
    她付完钱，回到车内，吩咐司机赶往医院。
    等抵达医院，她一路快步上楼，从电梯出来，望见季暮正西装革履地坐在长椅上，似乎刚刚从公司赶过来，他察觉到这边动静，转头发现她，起身喊道：“佳荷。”
    徐佳荷走近，急问：“结果怎么样？”
    季暮回：“我没进去，想等你一起。”
    她点点头，踌躇地看了眼远处的办公室，内心忽然开始忐忑。
    “走吧。”季暮瞧出她的不安，朝她伸手道。
    徐佳荷转眸看向他，心里安定下来，随后缓缓牵住，回应道：“嗯。”
    邢远明听见敲门声，抬了下眼镜喊道：“进来。”
    徐佳荷随季暮进来，坐在办公桌一旁，她问道：“邢医生，我母亲情况怎样？”
    邢远明看季暮一眼，随后将纸质报告和片子一齐递给她，思忖几秒才道：“很遗憾，你母亲的病情发现得太晚，已经乳腺癌晚期，乳瘤肿大甚至有溃烂的迹象。并且各项癌标物指数严重异常，根据核磁共振和其他详细检查结果显示，乳腺癌已经转移至肺部以及胸腔，身体内有多发结节，情况不乐观。”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冷冷的冰棱扎得徐佳荷千疮百孔，浑身冰凉，目光呆滞地望向那几页检查报告，不知所措。
    季暮心里狠狠揪成一团，抬手摁住佳荷的肩膀，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邢叔叔，有没有治疗方案，代价多少都没关系。”他问。
    邢远明低头叹了声：“现阶段手术也没什么效果，我和团队研究后建议化疗，配合药物以及辅助放疗，后期保持观察。”
    “不过……”他犹豫道，“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乳腺癌晚期的治疗目前国内理想案例过于罕见，只能说我们会积极寻找最佳方案，来帮助患者延长生存期。”
    徐佳荷颤着声问：“邢医生，我母亲还有多久时间？”
    邢远明如实回答：“三到六个月。”
    闻言，徐佳荷浑身僵硬麻木，好不容易抑制的情绪又彻底崩溃，只剩下三到六个月……
    邢医生的话仍在耳旁萦绕，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整个人陷入冲击的漩涡里。
    “佳荷，佳荷？”季暮搀扶她从邢远明办公室出来，站在长廊上，连喊几声她。
    徐佳荷回过神，冲他强颜欢笑道：“我没事。”
    季暮知道她是宽慰自己，因为她的双手冰凉，甚至在颤抖。看着她笑容疲惫的面庞，他倾身抱住她，紧紧搂在怀里：“佳荷，阿姨现在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可面对我不用强装没事，我的怀抱永远接纳你的眼泪和难过。”
    徐佳荷听了，攀住他的肩头，低声呢喃：“嗯，我知道你会一直陪我。”
    两人静静抱着，互相感受彼此身上的能量，徐佳荷在他肩膀蹭掉滑落的眼泪，直起身子道：“我想去看看她。”
    “要我陪你吗？”季暮问。
    徐佳荷摇头：“我想单独和她聊聊。”
    “好。”
    她回到病房，手刚触碰门把，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瞥见母亲坐在病床上，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那瞬间她回想起徐澍去世，离开沅村那日，她也曾看见母亲坐在床畔偷偷揉着胸口。徐佳荷内心满是愧疚与自责，如果她早一点发现母亲的异常，会不会就走不到这一步？
    看着母亲不断咳嗽，难以想象这段时间她承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多少折磨。邢远明告诉她，乳腺癌转移到肺部和胸腔后，会胸口闷痛、咳血，如今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幕，她却无法感同身受，无法分担母亲的一丝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难受。
    她克制住情绪，推门进去。姜慧听见门口动静，立即将有血渍的纸巾藏入被窝，抬头笑道：“佳荷，这么快就下班了？”
    徐佳荷走近：“我前几天辞职了。”
    “为什么啊？”姜慧怕她因为自己生病，才辞职的，皱眉道，“多好的工作，你如果是因为……”
    徐佳荷打断道：“妈，不是这个原因，就想换份更好的工作而已。”
    姜慧听了，似有几分相信，仍然愁眉不展：“那你得赶紧找份新工作，不用担心我，这儿有杨阿姨，照顾我挺好的。”
    “嗯，在找了。”关于工作的事，她不愿说太多，怕母亲担心。
    徐佳荷将花束递给她：“好看吗？我特意买给您的。”
    姜慧看颜色鲜亮的粉花，笑道：“好看，这个很贵吧？”
    “不贵。”徐佳荷道，“我找个花瓶插起来。”
    “洗手间里就有个花瓶。”
    “好的，我去拿过来。”
    徐佳荷转身去了洗手间，冲干净花瓶，盛满清水回来，开始拆开包装，将花枝挨个儿放进去，粉红的花朵衬着墨色绿叶，装在玻璃瓶内，特别养眼。
    她耐心调整着花叶的位置，姜慧看她，继而目光落在那蓬生机勃勃的花朵上，问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徐佳荷手里动作一顿，半天没吭声，心里却不知如何开口。
    “早上邢医生来过，提了下午会出结果。”姜慧瞧她反应，不愿告诉自己，隐约猜到了点，继续说，“别瞒着我，我想知道。”
    徐佳荷没敢看她，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回道：“妈，只有积极配合治疗，活个三五年也没问题。”
    “我想听真话。”姜慧看她极力隐忍的表情，追问。
    徐佳荷对上她的目光，再也无法隐瞒，低声回：“三到六个月。”
    姜慧听了，和自己预计的差不多，连日来一直提心吊胆，在知道结果后，胸口一块大石头终于稳稳落下。
    没有人面对死亡不心生畏惧，可害怕到了极致，不过是如释重负。
    命运给了答案，她便坦然接受。
    姜慧看向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徐佳荷，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认真思虑后，开口道：“佳荷，你去打开衣柜，把我行李包内侧一个红色布袋拿过来。”
    徐佳荷听了，顺从地走向衣柜，将布袋翻出来递给她。
    姜慧细细抚摸，打开后取出一叠资料，和一个手帕。她将那叠资料递给佳荷：“这个是我来时，从家里带来的。是老家的房证和田产证明，不多，甚至不值钱，但我只有这些了。”
    徐佳荷摇头，攥紧双手不肯接。她这是做什么？好像在交代遗嘱似的，压根不想听。
    “听话。”姜慧瞧她倔脾气上来，一股脑地将资料塞入她手中，“我也不是说留给你，以后的路得靠自己走。把这些东西给你，是想让你转交给季暮。”
    徐佳荷一愣，抬眸看她。
    姜慧道：“他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有件事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他有叮嘱过，可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养父去世时，杂货店老板找上门要债，我告诉你找大伯借钱还的，其实不是。是他偷偷去店里替咱们还了，他没让我说，是怕你不接受。”
    “我知道他真心爱你，眼里装得都是你，这我就放心了。你自小无父无母，遇见我们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如今遇到一个护你周全的人，和你缘分又深，挺好。困难时能互相扶持，默默帮你解决所有问题，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徐佳荷压根不知道，原来是季暮背着她，还清了养父欠下的赌债，心里更是难过，自己哪里值得他倾其所有付出。
    “咱们虽然穷，但志不穷，落难时别人托了一把，要心存感恩。这些东西你转交给他，算是把借他的钱还清了，我的女儿啊，才有底气活得体面。”姜慧摸着她的额头道。
    徐佳荷哽咽道：“妈，这些我自己可以还。”
    “你来到我身边，就是我的福分。这么多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没什么好的给你，别嫌弃。”
    徐佳荷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旁：“我早该接您来这儿的，等您好起来，咱们留在海市一起生活，我会好好照顾您。”
    姜慧面露笑容，眼里泛着泪花，却不回应，她深知这一天太难。
    随后她摊开手帕，缓道：“还有一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想想决定告诉你。”
    徐佳荷望见淡紫色手绢上，躺着一枚温润泛着光泽的玉佛，坠在已经发黑的红绳中间，瞧着有些年头了。
    她疑惑问道：“什么事？”
    “关于你的身世。”
    徐佳荷听了一怔，姜慧说：“那年徐澍大雨天背货进山，路过一处塌方的河滩，在一堆碎石中扒出了你，发现你还活着便带回来。当时你浑身是血，腰上扯了一个大口子，没及时处理，又生一场病，最后落下了疤。这块玉佛是在你脖子上发现的，我怕徐澍拿走，就偷偷藏了起来，保留至今。”
    “我一直没说，是存了私心，望你能原谅。如今交给你，我心里就踏实了。”
    徐佳荷盯着那枚玉佛良久，回道：“您不用自责，我们永远是一辈子的亲人。至于其他……我暂时并没想法。”
    姜慧明白她的意思，合上手绢，把玉佛连同红色布袋一起递过去：“这些都交给你了，一切由你来决定。”
    徐佳荷从病房出来，季暮守在外面，两人对视一眼，她主动将红色布袋转交给他，也告诉了他关于母亲的想法，包括那枚玉佛由来。
    “谢谢你之前为我所做的一切。”徐佳荷道，“这是她的心愿，所以希望你能收下。”
    季暮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老物件，又看到那枚玉佛，心里闪过一丝诧然，但很快敛了思绪，回道：“好的，暂时放我这里。”
    他理解长辈的一番苦心，照顾徐佳荷的脾性，所以才收下，但心里已经另有打算，将来再告诉她。
    徐佳荷这会儿松懈下来，依靠着他的肩膀，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蹭掉了又源源不断地涌出，捂着脸道：“季暮，怎么办，我真的太害怕了。”
    季暮将她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有我在，别怕。”
    他的一句简单回应，像温暖的棉絮，四面八方地包裹受伤的徐佳荷。在母亲跟前一直隐忍的她，面对季暮时，终于找到宣泄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暴露所有脆弱和痛苦。
    既知生离死别之日，望岁月善待当下。
    第73章 chapter 73
    一个多月后，千家老宅。
    千郁玲豪车停在院子门口，从车内下来，迎面望见老太太站在花圃里，和张姨一起在修剪小叶黄杨，悠哉又闲适，可自己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托人找关系帮忙。大早上又和余岩军吵了一架，她不过着急救小舟，嘴碎念叨家里遭了难，他是一点指望都没有，还竟惹麻烦，连公司也出了问题。他便嚷嚷着有本事让她回娘家找人摆平，这不，她气得早饭没吃就摔门出来了。
    廖喜丽抬头看见她，往日十天半个月才瞧见的人，最近几天是频频回来，也习以为常，问道：“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千郁玲清楚，老太太两耳不闻窗外事，走过来问：“妈，我爸呢？”
    “在书房练字呢。”廖喜丽瞧她一眼，这段日子消瘦了不少，到底是自己女儿，心里还是疼惜的：“吃过早饭没？”
    “还没。”
    “待会儿一起吃个早饭，小张煮了八宝粥。”廖喜丽道。
    等餐桌摆齐全，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只听见细微的碗筷声，无人说话。千家讲究规矩，吃饭时不爱聊天，千郁玲满肚子心思也得忍到饭后才能一吐为快，嘴里的八宝粥味同嚼蜡，目光盯着对面的千薇，几次提醒，都被她忽视而过，气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收了碗碟，千郁玲侧过身子，软下语气恳求：“过两天就要开庭了，您真不想想办法救救小舟吗？”
    千汶峰看了她一眼，擦拭干净手，将湿巾丢在桌旁，漠声道：“你还有脸说！”
    “爸，他是我亲儿子，您的亲外孙啊，您难道真见死不救？没了小舟，我活不下去啊！”千郁玲哭哭戚戚地哀告道，“他爸是个废柴，整天把心思扑在女人身上，如今连公司都被证监会盯上了，我还能有什么指望？小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从小捧手心里长大的，我真不能撒手不管。爸，您就找朋友走走关系通融一下，捞余舟出来，以后，以后我保证！绝不放任他在外面乱来，或者我把他送到国外去，一辈子不回来也行。”
    “你闭嘴！”千汶峰被自己神志不清的女儿气得不轻，“余舟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是你溺爱过纵造成的！他简直不是个东西，胆子逆了天了，居然干出这种混账事。你的儿子是宝贝疙瘩，别人家的女儿不是？这件事，我就说到这里，救他？没门！”
    “他自己欠下债，打碎骨头豁出命都得他自己还！”千汶峰扬着嗓子回道，是越想越愤怒。
    千郁玲听了，心里顿时凉透，瘫软地往后一靠，目光落到对面，又立即拽过千薇的双手，轻声哄道：“小薇，外公外婆一向疼爱你，快求求他们，救出你弟弟，他真的知道错了，你说话他们会听的。”
    千薇眼神冷漠地看她，缓缓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回道：“妈，余舟这是犯罪，没人能救他。”
    千郁玲眼底的最后一簇期冀熄灭，歇斯底里地哭喊，哪里有一丝往日趾高气扬的模样，脆弱如一根风吹即倒的枯草，不堪一击。
    “作孽啊！”廖喜丽满脸悲戚地叹了声，心有不忍，但知道在大是大非上，她的立场与丈夫一致，即使心痛余舟，但也无法干涉分毫。
    所谓树大招风，这个节骨眼上，余舟、余家、毅盛成了全国舆论的焦点，眼见陷入激愤的漩涡，千家的一言一行都牵一发而动全身，更要小心翼翼地守拙。否则，恐怕连千家这几十年创下的辉煌都毁于旦夕。
    她可以不在乎荣誉、地位、金钱，但她不可以不在乎千汇集团，这个由自己和千汶峰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它的背后是无数员工和他们的家庭，她和千汶峰也要对他们负责。
    所以，他们不能动。
    屋里正闹腾得不可开交，张姨走过来，怯声道：“先生，陈总来了。”
    千汶峰也不避讳，径直吩咐：“请他进来。”
    陈深一走进客厅，察觉到气氛僵持，可心里有桩急事，也顾不上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挨个儿打了声招呼。
    千郁玲早敛了情绪，她与陈深向来不对付，当初从千汇夺走她手中的实权很大原因是拜他所赐，自然没好脸色给他，更不可能在他面前落于下风。即使心力交瘁，对着家里人可以任性撒泼，但面对外人，又回到高高在上的千家大小姐的做派。
    “陈深，这么早过来有事？”千汶峰疑惑问。
    陈深点头，随后凑到他耳旁低语。
    千汶峰听后，身体一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见陈深眼神坚定，确信消息是真的，立即站起身道：“走，回书房说。”
    “好的。”陈深随他上楼。
    千郁玲极少见父亲这般模样，不知陈深同他说了什么，竟然火急火燎地离桌，她心里惦记着余舟，忍不住追喊一声：“爸，余舟的事您再考虑考虑。”
    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心生埋怨，什么事能比自己外孙命还重要吗？向母亲委屈道：“妈，您也没辙吗？您和父亲在司法部门都有朋友，只要动动嘴皮子，人家多少会照顾点啊。”
    “卖我和你爸的老脸，能救出余舟，可他这辈子也就废了，行尸走肉地活着。”廖喜丽道，“你都是两个小孩的母亲了，怎么就活不明白？余舟已经不是小孩，他犯了错，你一味包容才纵得他走向深渊，说是惩罚他，不如说是惩罚你。”
    说完，廖喜丽从餐桌离开。
    千郁玲内心感到绝望，愤恨所有人的不作为，谁都不肯救救她的儿子，救救小舟啊。
    千薇起身，临走前看了她一眼，神情麻木道：“妈，我后悔了。”
    说完这句，她转过身的刹那，心如刀割。今日看到的母亲太令人失望了，仿佛看见过去无数次站在悬崖边的自己，每每想要退缩时，母亲都会伸手推她不断向前，终于，她和余舟都坠落了。
    她后悔，被当做傀儡送入千家寄养，后悔听从母亲不择手段事事力争第一，后悔一味讨好别人只为换取存在感，更后悔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所有人背离她，所有人都戳着她的脊梁骨狠狠咒骂，所有的付出最后成了一场笑话，成了余舟常常讥讽她的一句话——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切，她都后悔不已。
    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电脑投简历的徐佳荷，抬头望见季暮从卧室出来，一身墨蓝色西装，惊讶地问：“你要出去？”
    季暮走过来，俯身亲了她一口，回道：“嗯，约了人见面。”
    徐佳荷发现领带歪了，抬手帮他调整：“那我下午煲点汤，带去医院。”
    “晚上我去接你。”季暮替她撩开额前的碎发。
    她笑了：“好啊。”
    季暮余光瞥见屏幕上的求职网页，问道：“工作需要我帮忙吗？其实公司……”
    徐佳荷凑上去亲了他，堵断他的话：“说好的，不许干涉。”
    季暮笑：“行，听你的。”
    徐佳荷送他到楼梯间，两人挥手道别，直至电梯门合上，季暮脸上的笑容尽敛。他下楼取了车，赶往目的地赴约。
    车子开往郊区，下了高架往北，拐入小道后停在一间江南风韵的瓦屋茶舍，门口有一片比人都高的芦苇荡。他沿着木梯上楼，被人引到一处包厢，菱花扇门被汉服簪发的纤丽女孩从两侧拉开。季暮望见坐在茶桌前的千汶峰，两人目光对上，他一如平常面露温和笑容：“千老，抱歉，我来迟了。”
    千汶峰笑道：“是我早到了，过来坐。”
    季暮在他对面坐下，临窗能瞧见外面大片的芦苇荡，远处是秀林河滩，风和日丽的下午，景色也格外别致，心里想着下次可以带佳荷过来散散心。
    “怎么样？”千汶峰问，“这儿不错吧。”
    季暮点头：“确实不错。”
    “仓促约你，别占了你安排才好。”千汶峰道。
    季暮笑道：“不会，上回遇见时就提了，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陪您喝喝茶，说来是我的错，耽搁至今。”
    “你现在逐渐掌舵季风，和我已经退休的老头可不一样，等你空下来了，想约茶随时过来。”千汶峰说完，将一杯热茶递给他，“尝尝，正岩山场中的牛栏坑。”
    季暮低头喝了一口，细细品味：“有骨有格，沉稳回香，确实不错。”
    两人风淡云轻地闲聊，似若君子之交，明明心里清楚赴约的目的，可谁也不着急开口，好像真的单纯相约喝茶。千汶峰间隙留意了几眼，等聊好一阵子，才缓缓引入话题：“听说你在打听一枚玉佛的来历？”
    季暮抬眸看他，放下茶盏：“是的。”
    千汶峰问：“能给我看看吗？或许我知道点消息。”
    季暮既然答应来赴约，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他没藏着掖着，取出墨绿色长盒，推过去道：“千老掌掌眼，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千汶峰迫不及待地打开锦盒，看到玉佛时瞬间怔住，眼眶泛红地抚摸那枚玉佛，抬头问：“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季暮没回应，反问道：“千老，您认识这枚玉佛？”
    “何止是认识。”千汶峰道，“想必你已经知道这枚玉佛属于谁了。今早陈深来家里找我，说有人在打听它，知道是你后，我震惊之余又万分激动，时隔多年竟然还有一线希望，怕像从前那般空欢喜，便没告诉我爱人，独自约了你见面。”
    他垂眸打量那枚玉佛，徐徐道：“它其实和千郇的玉观音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千家有个传统，男孩佩戴玉观音，女孩佩戴玉佛。千代出生之前，我便找好友雕了这枚玉佛，是想给我的小孙女儿带来福气，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结果……出了那事，我引起为傲的儿子、率真洒脱的儿媳、开朗聪明孙子，还有全家宠爱的小公主，一夕全没了。”
    季暮听了，内心触动，当年得知千郇去世，他也意志消沉过一段时间。如今再次提及往事，依然感到彻骨的痛惜。季暮从未见过温和儒雅的千老如此失态，宽慰道：“千老，请节哀。”
    千汶峰几度欲言又止，等渐渐平缓情绪，才问：“季暮，你究竟是从何人手中找到这枚玉佛的？”
    “这是我未婚妻的。”季暮坦白。
    千汶峰诧异：“未婚妻？今年多大？是哪里人？”
    季暮回道：“虚岁二十二，云市人，自小被沅村一对夫妻收养，如今在海市读书。”
    “我能见一面吗？”千汶峰一听年纪和地点都符合，心里顿时充满希望。
    季暮面色犹豫：“我还没告诉佳荷，她现在的状态……这事可能要缓缓。”
    “什么意思？”
    他回：“佳荷的养母最近查出乳腺癌，这会儿我怕刺激到她，会下意识拒绝。我希望她能找回自己的至亲，但前提是她愿意接纳。”
    千汶峰听明白了，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可希望这次不是白走一趟，问道：“有她的照片吗？”
    季暮摁亮手机，点开相册递过去：“您看看。”
    千汶峰望见照片上的徐佳荷站在一树繁花下，冲镜头巧笑嫣然，他激动地连声道：“她的眼睛太像了，像极了她母亲代娅。”
    季暮又从西服口袋内，取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递给他：“这是佳荷的头发，您可以与千夫人找人验实，我也想给佳荷一个交代。”
    千汶峰收下：“谢谢你了。”
    “她是我未婚妻，虽然佳荷不提，但我明白她内心的渴望，所以我愿意帮她。”季暮道。
    千汶峰点头，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问：“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
    季暮回：“挺难的，甚至难以想象她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千汶峰听了，心揪成一团，追问道：“能否同我说说？”
    季暮便将山林初遇佳荷，海市再次相逢，独自面对养父去世，自己所闻所见，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两人聊至傍晚，千汶峰久久未从满腔懊悔和遗憾中缓过来，季暮临走前又道：“千老，余舟的事希望您能别干涉。”
    千汶峰抬头，疑惑看他。
    “余舟曾经试图侵犯佳荷，所以这事我寸步不让。”季暮冷声道。
    闻言，千汶峰脸顿时发白，气得甩手砸了杯盏，颤声怒骂：“这小子……这小子，简直畜生不如！”
    季暮从楼梯下来，抬眸望向远处绚烂的晚霞，有雁群掠过芦苇丛，他如释重负地松下一口气，人生峰回路转，一切终会回到命运安排的位置。
    恰逢手机响了，他低头查看，是佳荷发来的消息：“结束了吗？想你了。”
    季暮眉眼浸在落日的余辉里，含笑回复：“等我，接你回家。”
    第74章 chapter 74
    徐佳荷坐在车子后座，早高峰路上有点堵车，她望着窗外车流人海，天气阴霾，鳞次栉比的楼宇上方乌云团叠，似乎随时会下雨。
    季暮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握住她，低声询问：“在想什么？”
    她回过头，冲他一笑：“在想今天庭审能够顺利结束。”
    季暮道：“早在一个月前，公安那边早已将所有证据移交给检察院，向法院提出刑事公诉，余舟的犯罪事实确定，顺利的话，估计今天一审就能有判论。”
    徐佳荷点头：“我就是有点紧张，人生第一次出庭。”
    季暮揽住她，安慰笑道：“这次案件涉及个人隐私，庭审不会对外公开，所以别担心。”
    他知道佳荷顾虑什么，毕竟人言可畏。
    “嗯。”从接到检察院的电话，想请她作为参考证人出席，也是季暮给予她勇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司机将车子停在法院门口，徐佳荷随季暮下车，望见台阶下围坐了一群记者，恰逢有警车开进来，后面还跟着辆黑车。
    车门滑开，两位警察一左一右下来，余舟刚从车内钻出，脚还没落地一群记者像闻到肉腥的苍蝇一拥而上，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两位警察押解着一身黑衣的余舟艰难前行，脸被口罩和卫衣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佝偻着背垂低脑袋，无数闪光灯和质问声不断堵住前路，让人窒息。
    “网曝你被七位女孩指控性侵，请问确有此事吗？”
    “你通过一种叫‘白水’的新型迷幻剂，迷醉受害者进行侵犯，甚至在拍下过程后将视频上传到你们的群内共享，警方已经掌握真实证据了吗？”
    “辰星公司的太子也在群里吗？微博上爆光的名单是否真实？那个群究竟有几人？”
    “毅盛公司的P2P业务在这个档口被人举报，是否受这件事牵连，才会被警方立案调查？”
    “你对于今天庭审是否有翻盘的胜算？”
    “你是否真的有性/暴力倾向？”
    余舟听见最后一句，猛然抬头，狠狠盯了那人一眼，随后用肩膀顶开记者，垂眸继续走上台阶。
    徐佳荷站在下面，看着余舟的背影消失，记者仍不放过丝毫头条，继续围堵余舟的两位律师。
    季暮瞧了眼远远停在后方的黑车，他知道里面是千郁玲，意料之中并未看见千老的人。
    “走吧。”季暮压低帽檐道。
    徐佳荷点头，趁现在记者们注意力都被转移，两人从旁边台阶上去，黑压压一圈记者竟无人察觉。
    季暮陪她在传唤室等待，有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短发女人拿了一张薄薄的承诺书过来，徐佳荷握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环顾四周面露疑惑：“证人就我一个人吗？”
    短发女人回道：“她们在隔壁，虽然只来了三位，也可以通过视频参加庭审。”
    徐佳荷对她的温柔解答回以微笑：“谢谢。”
    随后，短发女人拿走承诺书，转身离开。徐佳荷等了会儿，听见隔壁传来交谈声，接着是门开门合的动静，她望向季暮：“开始了吗？”
    季暮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回道：“嗯，已经九点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忐忑，徐佳荷把手伸入他的掌心，季暮下意识握紧，轻轻揉搓，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晚回家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徐佳荷问。
    “关于玉佩。”
    她听了一怔，自从将玉佩交给季暮后，自己并未提过一句，但他却依然惦记着。她不愿意提，是内心深处害怕自己真的是被亲身父母遗弃。
    “我的身世有线索了？”她迟疑问道。
    季暮点头，千汶峰约他下午见面，估计是有答案了。他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切，忽然那位短发女人又敲门进来，打断两人谈话。
    “徐小姐，您可以出席了。”她道。
    “好的。”徐佳荷回应，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季暮抬手亲了下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想太多，我在外面等你。”
    她回看季暮一眼，随即笑着点头：“嗯。”
    徐佳荷离开传唤室，跟着短发女人缓缓走至法庭，门外站着两位身姿挺拔的法警，一见她们，主动打开厚沉的大门。原本隐约能闻的辩护声在门开的刹那嘹亮清晰，徐佳荷陡然战栗，那种紧张伴随而来的兴奋令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庄严肃穆的法庭，踏入一往无畏的战场。
    罪恶终向正义低头，你要凝视它，直到光亮照进深渊。
    下午两人回到医院，徐佳荷站在路边，挥手告别季暮，随后转身走入住院楼。她一身轻松地从轿厢出来，却撞见某人捧了一束花，倚在护士站的桌旁低头写什么。
    “邵南？”她惊喜喊道，“你怎么来了？”
    邵南直起身子，摘下口罩面露笑容：“可等到你了。”
    她将签名照推过去，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满脸兴奋地收下，连声道谢。
    徐佳荷拉着她走向病房：“你不是去国外录综艺了？”
    “我要不是在国外，你出了这么大事能到现在才知道？”邵南的一双丹凤眼直直盯着她，将花束递了过去，“法院人多，就来医院蹲你了，顺便看看阿姨。”
    徐佳荷接过花，笑道：“谢了。”
    她领着邵南看过母亲，陪聊了会儿，两人从病房出来，邵南道：“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好啊。”
    她俩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邵南连月来都在国外，徐佳荷近日也焦头烂额。这会儿两人见了，倒是有说不尽的话，一路边走边聊，在附近找了家川菜馆解决晚餐。
    邵南点了份烤鱼，吩咐老板加足辣椒和香菜，堆在沸腾的鱼汤里香气四溢。两人各坐一边，喝着可乐吃得大汗淋漓。
    老板坐在收银台前看电视，寥寥无几人的餐馆回荡着背景声。恰逢转到晚间新闻，屏幕上主持人口播毅盛余岩军之子等人涉嫌迷女干多名女孩，恶意传播受害者被性/侵的视频，警方证据确凿，于今日开庭并被判刑。
    邵南回头，望见余舟垂低脑袋被两位警察押解着从法院出来的画面，转过来问她：“被判了多久？”
    徐佳荷收回目光：“十二年。”
    当时她交代完，便从证人席离场了，直至法官宣判后，有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季暮问过检察官，才知道具体判刑。除了余舟十二年，其余人刑期不等，连消失数日，前几天又突然自首的何必，也判了三年。
    “听我爸说，毅盛貌似也卷入金融风波了。”邵南道。她爸是海市商会的秘书长，一点风吹草动，圈内人人皆知。
    徐佳荷知道的并不多，前段时间办离职手续见过陆琦，估计那会儿毅盛已经有出事的征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向她解释：“P2P贷款平台原来算是毅盛的明星业务，隐约听季暮说了点，估计是涉及融资后左口袋转右口袋，投资失败引起的资金链断裂，引发投资者闹事，这才捂不住了。”
    邵南咋舌：“这对父子的心真黑，一个在海市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即使背倚千汇集团，如今也摇摇欲坠。”
    谁说不是，人心总是贪的，金钱，权利，性，哪样不是要人命的欲望。
    “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徐佳荷感慨，静默片刻又道，“千薇估计现在看到新闻了。”
    邵南陷入沉默，毕竟都是同学，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像做梦一样。但她一向看得开，安慰佳荷：“人都要活得自私点，多为自己谋打算，你也别费劲儿操别人心了。”
    徐佳荷点点头，心里也想通了，举起可乐道：“来，干杯，祝明天更好！”
    “切，幼稚。”邵南嘲她一句，却又乖乖地举起杯子，与她碰杯，“愿今后快乐每一天！”
    “干杯！”
    十来平方的小餐馆，被两人的笑声填满，氤氲升腾的白雾在圆罩吊灯上环绕，凝成水珠又瞬间被灼烫的热气蒸发。徐佳荷好久未曾如此舒心畅快过，连日来的抑郁和沉闷随着与邵南的重逢，一扫而尽。
    屋外渐渐下起了小雪，两人结账出来，徐佳荷一抬头，眉心落了雪水，不禁打了个冷战：“今年下雪好早。”
    “是啊。”邵南瞥见沿街店铺内的圣诞树，“都快过圣诞节了。”
    “你打算去哪儿？”徐佳荷问。
    邵南戴上口罩，双手抄兜里道：“学校，顺道送你回去。”
    “行，好久没跟你车了。”徐佳荷的脑海浮现往日一些画面。
    邵南甩头招呼：“走，跟爷深夜浪一回。”
    徐佳荷噗嗤笑出声，挽住她的手臂，两人紧挨着一起走向医院。
    回到清水园，徐佳荷用钥匙开门，玄关处的灯是亮着的，浴室传来水声，原来季暮回来了。
    她换了鞋，摁亮屋内大灯，打算去卧室换身居家服。路过客厅沙发时，季暮大衣外套上的一个黄皮纸袋倏然滑落，她正欲捡起来，意外发现露出一角，是某检查机构的报告，随手抽出文件，看清内容后彻底愣住。
    浴室门开，季暮擦拭头发走出来，抬眸看见佳荷背影，笑道：“你回来了，晚餐吃了没？”
    徐佳荷转身，扬起手中的文件，平静问道：“廖喜丽是谁？”
    第75章 chapter 75
    徐佳荷站在那儿等他回答。
    季暮走过来道：“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说，却被你意外发现了。”
    他拉着徐佳荷在沙发坐下，转过身子面朝她，目光落在几张纸上：“这份DNA检查报告我下午才拿到的，廖喜丽是千汇集团创始人千汶峰的夫人。”
    徐佳荷听到这儿，一脸诧异，甚至难以置信地追问：“所以，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鉴定结果显示你和她有亲缘关系，确定你是千家十多年前因车祸失踪的千代，而她是你的祖母。”季暮直言道。
    徐佳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对于出乎内心无数揣测之外的结果感到不知所措。她曾以为亲身父母出于种种原因才遗弃了自己，如今面对真相，内心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起伏翻涌。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自己再次失去亲生父母。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千薇和余舟与自己有亲缘关系。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命运不公，让她这么多年饱受折磨，到头来依然痛苦万分。
    自己成了小墨口中沦落凡间的小公主，一夕回归后将继承几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金矿银山。可她也真的应了当初那句话，再多钱，也换不回失去的痛苦。
    刚找回身份，却面对更多更深的难过，甚至想起陪季暮一同去陵园看望过的千郇。她转眸望向书架上的照片，中间那位笑容灿烂明亮的男孩，是她的亲哥哥。
    倘若不清楚自己是谁，那些人或许仍面目可憎地活在心中，可如今知道了，却是永永远远的失去。
    徐佳荷双手阖面，肩膀剧烈耸动，静默无声地抽噎着。季暮看着心疼不已，揽她入怀，倚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任由她释放情绪。
    他懂佳荷，所以不做任何劝慰，默默陪伴即可。
    突然得知一切带来的剧烈冲击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心，等慢慢坦然接受了，她才恢复些许平静，只是沉默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他们知道吗？”
    季暮侧过脸，回道：“知道，前不久我调查玉佩被他们察觉，主动找上了我，直至确认你真是千代，才打算把这事告诉你。”
    也对，否则这份报告从何而来，徐佳荷问：“关于余舟……”
    “知道。”季暮回，“他们并非不明事理的人。”
    徐佳荷想过，这事如果放在她得知真相前，她又会怎么做？会犹豫吗？
    好像不会。
    季暮缓道：“他们想见你，但会尊重你的意见。毕竟找了你这么多年，从未放弃过，如今知道你的存在，迫不及待想与你相认。但我有交代选择权在你，无论你做出何种决定，我都义无反顾支持。”
    徐佳荷有认真听进去，内心一片凌乱，何况母亲的状态时好时坏，她目前只想全心陪伴母亲最后一程。
    季暮猜到她的犹豫，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
    “谢谢体谅。”徐佳荷仰头看他，这背后他为自己周全了很多，如果不是他，如今独自面对这一切，大概早已崩溃。
    季暮低眸看她：“我说过，你的背后有我，所以，你只管开心做自己。”
    徐佳荷忽然为这句话心悸，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亲了他一下：“季老师，你可真好。”
    许久未听见她这样喊自己，季暮忍不住心痒，俯身亲了她，哄道：“再喊一声。”
    徐佳荷撇过头，失笑拒绝：“不要。”
    “我想听。”季暮徐徐诱之，继续吻她。
    明明正儿八经的一个称谓，怎么到他嘴里，有了特别的意味，她曾经喊了无数遍，此刻再也喊不出来。
    徐佳荷面庞泛红，暗想好羞耻。
    季暮瞧她害羞了，骤然起身打横抱住她，徐佳荷惊呼出声，下一秒条件反射地搂住他肩膀：“喂，干嘛呢？”
    “还能干嘛？”季暮反问。
    徐佳荷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黑夜的湖面洒下斗天的星光，粼粼闪耀，令人情不由己地深陷，她脸颊发烫，直愣愣地不肯搭腔。
    季暮晓得她不禁逗，笑道：“当然去睡觉。”
    随后，他抱着佳荷阔步走入卧室，抬脚踢上了门。
    隔天清晨，徐佳荷悄悄掀开被褥，刚下床却被一双臂膀从后背抱住，重新放倒在床上，季暮闭着睡眼低声问：“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徐佳荷回头，看见那张干净俊朗的面孔，一时被他的美色吸引，贪图怀抱的温暖，但瞬间想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迅速挣开他爬坐起来，忍痛拒绝：“不行，我上班要迟到了。”
    季暮一听，睁开眼睛：“那我也不睡了，起来送你。”
    “不行！”说完，徐佳荷察觉自己语气过于坚定，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上班的地方和你是相反的地方，不同路，坐公交过去就很方便。”
    季暮盯着她瞧了片刻，又问：“是什么公司？保密工作做得这么严？”
    “一家私募机构。”徐佳荷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往门口边走边道，“哎呀，我要迟到了，下班回来再说。”
    季暮望着她一溜烟地跑出卧室，心里琢磨要不要让裴远查一下佳荷入职的那家公司是否靠谱，没了睡眠，索性掀开被子下床给她准备早餐。
    徐佳荷早餐随便吃了两口，告别季暮急急忙忙出门，沿着覆了薄薄积雪的人行道走向车站，丝毫未察觉有车跟在她的身后。
    千汶峰透过车窗，望见路旁的女孩穿了驼色大衣，戴了顶贝雷帽，模样可爱又俏丽，有一瞬仿佛看到她小时候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画面。
    “千董，不下车见见她吗？”陈深道，“毕竟特意绕过来一趟。”
    千汶峰看着千代的背影，回道：“不急，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没主动提，应该是需要点时间消化。”
    昨晚，他收到了季暮的消息，也知道她的顾虑，便没提见面的事。今天是千代的生日，绕过来远远看一眼也好，倒是喜丽身子不爽，嚷嚷着也要过来，他没让。
    如果来了，看见千代，估计又要以泪洗面了。
    “她现在是在哪家公司上班？”千汶峰问。
    陈深回：“季风证券，今天是第一天。”
    千汶峰笑了：“看来他俩处得不错，挺好。”
    “两人确实般配。”
    千汶峰欣赏季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优质男人，既然千代喜欢，他也乐见其成。吩咐道：“待会儿送份生日礼物去公司。”
    陈深正欲答应，又听见他说：“算了，还是送束花。”
    千汶峰终于找回宝贝孙女儿，要什么他都愿意给，但怕自己突然给得太多，反给她造成压力。一想起季暮之前告诉他关于千代的遭遇，便舍不得让她有一丝为难。
    见人顺利上了公交离开，千汶峰才道：“走吧。”
    一辆黑车悄然离开车站对街。
    徐佳荷赶到公司，上班第一天总算没有迟到。顺利办完入职手续后，她被人事部经理领去了隔壁托管部，之前跟季暮虽来过两趟，但每次都是直奔他办公室，对于公司环境仍然陌生。
    托管部的部长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瘦瘦高高倒是很好说话，亲自让组长安排工位和办公用品。
    人刚安顿好，前台女孩抱了一大束粉色满天星进来，喊道：“咱们部门有叫千代的吗？”
    临近门口的几组人互相看一眼彼此，纷纷摇头。
    “有叫千代的吗？”前台女孩又喊了声。
    这下终于引起徐佳荷的注意，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名字，急走过来：“不好意思，是我。”
    前台女孩递给她花：“哇！你的名字好特别。”
    “这个是昵称。”徐佳荷随口道。
    “难怪，我还以为和某个集团千金同名呢。”前台女孩开玩笑说。
    她笑笑没搭腔，只是问了声：“送花人还在吗？”
    女孩摇头：“已经走了，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徐佳荷一无所获，随即回道：“谢谢。”
    “没事。”
    徐佳荷拿了一大束花招摇而过，被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面色有点尴尬。她回到位置，打开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千代，生日快乐。”
    她将卡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落款，但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十有八九是那边送的。
    徐佳荷垂眸看了一眼那束满天星，是自己喜欢的花，原来今天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突然外面人声嘈杂，有人路过走廊，一路吆喝：“快，快！季总来了。”
    话落不久，徐佳荷望见玻璃墙外，季暮与裴远一路走近，两人都穿了身西装，裴远气场压人，却衬得身旁的季暮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俩往那儿一站，一时吸引托管部所有人的目光。
    季暮已经习惯，每周会抽一天来公司后，四处转一圈。这不刚从市场部过来，和裴远说着话，瞥了眼办公区，一扫而过突然回过目光，复看了一眼，逮住那只躲在人群中偷笑的小狐狸。他的视线没有久留，裴远也认出她了正欲出声，季暮却揽住他朝前走，继续方才的话题。
    徐佳荷对于他刚刚错愕的眼神非常满意，才回到工位，某人电话就追过来了。
    她接通后听见那头道：“出来，我在楼梯间等你。”
    “喂，上班呢。”徐佳荷环顾四周，小声道。
    “那我进去找你？”季暮换了方式。
    徐佳荷举白旗投降，和组长交代去趟厕所，就悄悄溜出去。她在走廊找楼梯间的入口，突然身侧门开，一个大力一拖一拽将她卷入温暖怀里，随后听见季暮揶揄的声音：“好啊，这就是你一直严防死守不肯告诉我公司的原因？”
    徐佳荷搂住他的腰，仰头得意笑道：“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季暮刮了下她的鼻梁：“真可以，放着后门不走，靠自己被公司录取，反正比我牛。”
    徐佳荷听着很受用，吐舌道：“季总，你的公司面试好难，我一直没把握来着，幸亏准备得够充分。”
    他低头浅笑：“所以季太太很优秀啊。”
    听见他喊自己“季太太”，徐佳荷顿时红了脸，小声反驳：“咱俩还没结婚呢。”
    季暮一本正经地回复：“看来，结婚要提上日程了。”
    徐佳荷轻轻捶了他一下肩膀，不搭腔。
    “刚刚我可看见了，你桌上有束花，入职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季暮这会儿才想起来翻账。
    徐佳荷笑：“这你可冤枉我了。”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卡片递给他。
    季暮打开一看，面露疑惑：“今天是你生日？”
    “应该是，也不知道是那边谁送的。”
    季暮仔细看了遍那行字，推测道：“瞧着像千老的字。”
    他曾经有幸见过千汶峰的书法，大气磅礴，与上面字迹如出一辙，应该错不了。
    徐佳荷得知是谁后，默默又看了一眼，心里生出一丝温暖，原来有人一直挂念着自己的生日。
    “我来定个餐厅，晚上一起庆生？”季暮提议道。
    徐佳荷怔住，下一秒露出甜蜜笑容：“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季暮:总算盼到老婆来公司，可以搞地下恋了!
    第76章 chapter 76
    圣诞节当天，公司气氛热闹极了，行政部门的人装饰了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缠上亮晶晶的LED小灯，下面堆着五颜六色的礼物盒，进出公司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量两眼，还有人在上面挂了心愿卡。徐佳荷刚进公司，就被组长塞了一张爱心卡片，叮嘱一定要写愿望挂上去。
    她走到工位，把卡片和围巾放在桌旁，开电脑时邻座女孩突然惊悚道：“我去，毅盛P2P平台爆雷了，余岩军昨夜被抓！”
    这一声惊得所有人纷纷围过来，盯着她的屏幕看新闻。
    对面男生道：“早上在地铁就刷到了，热搜第一。”
    “啧啧，没想到毅盛这么大的平台也出了事。”有人附和。
    男生道：“我表哥的高中同学就在毅盛上班，我可听说了，前段时间有人去毅盛闹着要还钱，最后还报警了。正巧余岩军儿子不也出事了，警察查着查着又查到了毅盛头上，发现公司通过贷款平台骗投资者的钱，甚至用高息吸引更多目标对象，背地里却利用资金池的钱投资自己公司项目，顺利将钱暗箱操作揣进了自己口袋。如今投资失败，投资者无法提现，这才爆出来资金链断裂，庞氏骗局的真相大白天下。”
    有人插了一嘴：“我的天，咱们之前还和毅盛有项目合作，幸亏撤得早，慢一步就波及到咱们，现在想想，季总真的太牛了。”
    “去年倒了壹乐贷，今年爆了毅盛无忧贷，这P2P平台接二连三地出事，咱们这圈子也太乱了。”女生感叹。
    听到壹乐贷，徐佳荷忽然想起了楚媛，太清楚这样的贷款平台有多可怕，它背后的欲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吸引无数人走向它，被它吞噬，撕碎。
    她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海面下藏着的才是惊心动魄的贪婪。
    季暮曾经告诉过她，余舟被家人摆平的前科随着受害者一一站出来指控，又重新立案调查。警察顺藤摸瓜必然会查到余舟的庇护伞，那么也自然如季暮所预料的那样，慢慢等一个时机，等对方犯错，直到……那个举报者的出现。他了解毅盛P2P的运营模式，所以举报者是那个燎林的火源，一把火烧尽了整个毅盛。
    毅盛如今面临破产的危机，看似是金融圈资本的利益熏心，但冥冥之中像因果报应。那些曾经藏匿于渠沟的肮脏交易翻出水面，那些对余舟的罪行视而不见，甚至成为帮凶的人都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季暮在决定帮她发声，帮她一步步谋划如何将余舟伏法之时，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他说：“如果毅盛清白，这些调查威胁不了他，可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么他也算不冤，罪有应得而已。”
    她深知，在这盘棋局中，季暮自始至终是个旁观者，可偏偏每一步如他所愿。
    “佳荷，佳荷？”
    徐佳荷的思绪被组长打断，回应：“组长，怎么了？”
    “准备一下，十分钟开会。”
    她连忙点头：“好的。”
    大家八卦完，匆匆回到位置忙碌。徐佳荷收拾好本子和笔，瞥见那张贺卡，抬头看向玻璃幕墙外，晴空如洗，想了想写下一个小小心愿。随后她起身走向会议室，随手挂在了门口的圣诞树上。
    下午，刚刚整理完合同的徐佳荷伸了个懒腰，困得不行，索性休息片刻，拿杯子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提神。
    人走入茶水间，碰见郝云正在倒水，徐佳荷朝他礼貌笑了笑。
    郝云热情道：“过来倒水喝？”
    “想喝咖啡。”
    郝云提醒：“咖啡机坏了，我问过行政，已经报修。”
    徐佳荷一听，没办法，只得回道：“那我倒点水。”
    郝云腾开位置，与她擦肩时，闻到她身上甜淡的香水味，抬眸瞟见那张清丽白皙的面庞，心里一动，忽道：“我待会儿下楼见客户，要不回来给你带一杯。”
    徐佳荷摇头：“不用。”
    “没关系，都是同事。”郝云笑，“何况咱们之前也认识，带杯咖啡举手之劳。”
    提到这个，郝云想起前几日在公司餐厅碰见她，两人都认出了彼此，他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兄弟生日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居然入职他们公司，当时还对她心生好感，只不过兄弟与女朋友分手了，他便再也没见过徐佳荷。
    所以，当他重新遇见她时，一眼便相信了奇妙的缘分，想认识和了解她。
    徐佳荷正欲拒绝，突然望见郝云身后的人，心虚地喊了声：“季总。”
    郝云闻言，立即回头，看到来人也跟着喊道：“季总。”
    季暮路过撞见眼前这一幕，目光在徐佳荷脸上绕了两眼，才点头笑道：“下午好。”
    徐佳荷可没错过他的视线，此地不敢久留，直接拿了空杯往回走。
    “佳荷，我待会儿送咖啡给你。”郝云追道。
    徐佳荷脚步一顿，余光对上季暮戏谑的眼神，求生欲特别强烈，果断回拒：“不用，谢谢。”
    说完，抬脚就溜了。
    季暮见小女朋友跑了，饶有趣味地瞧了眼郝云，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工位上的徐佳荷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看空杯，又忍不住笑了，明知季暮不是那样的人，自己怎么就怕他误会吃醋呢？
    没过多久，行政的两个姑娘提了纸袋进来，满脸笑容道：“BOSS今天请客，请全公司同事喝咖啡，来，一人一杯啊。”
    徐佳荷蓦地抬头，对着那十几杯咖啡看了又看。
    “哇！这么好！”立刻有人蹿过来。
    “谢谢季总，太贴心了。”另一个女孩道。
    邻座同事给徐佳荷顺便捎了一杯：“佳荷，给你的。”
    “谢谢。”徐佳荷接过来。
    她盯着白色纸杯，下一秒桌上手机响了，拿起来查看，是季暮发来的微信。
    季暮：“咖啡收到没？”
    徐佳荷噗嗤一声笑出来，偷偷环顾四周，没人发现，然后拍了张照片发他：“收到了。”
    季暮：“那小子给你买了吗？”
    徐佳荷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满心偷乐地回道：“不会吧？季总吃醋了？”
    过了片刻，没收到他的回复，想着要不要再发个表情，结果对方先回过来：“嗯，我吃醋了。”
    徐佳荷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傻笑。
    她回道：“放心，我只喝你送的。”
    季暮：“乖。”
    季暮：“真想把你藏起来。”
    徐佳荷笑倒了，表达占有欲的季暮原来这么可爱。
    裴远望着办公桌前的季暮，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还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酸道：“啧啧，认识这么多年，你这副模样我可从未见过，佳荷魅力真大，把一直清心寡欲的你迷得七荤八素。”
    季暮抬头问道：“咱们公司有禁止办公室恋情吗？”
    “有啊。”裴远回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揶揄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想和佳荷公开？”
    他的小心思被裴远看破，收起手机道：“都2018年了，公司人事制度还这么刻板，下次大会可以提一提。”
    “呦，某老板为了一己私欲能光明正大恋爱，要改公司铁律，像极了为美色耽误的昏君。”
    季暮瞥了他一眼，笑道：“我乐意。”
    裴远被怼得哑口无言，见他一副要走的架势，问道：“怎么？要出去？”
    季暮拿了车钥匙，走过来拍他的肩膀：“今天圣诞节，当然是筹划约会。”
    “操！”裴远顿时觉得自己不该问。
    “走了。”季暮得意地颠了下车钥匙，挥手离开。
    电梯门开，他正巧撞见郝云拎了两杯咖啡在等上行电梯，见他主动打招呼，点头笑了一下，目光并未逗留，径直朝车库方向走。
    郝云拎着咖啡满心欢喜地走入托管部，远远看见徐佳荷正在喝咖啡，而周围几乎所有人桌上都有一杯咖啡。恰逢有人出来，见了他笑道：“咦，你怎么买咖啡呀？季总已经给咱们都买了。”
    他一听，脸上笑容尽敛，看了一眼徐佳荷的背影，失落离开。
    还是晚了一步。
    临下班，徐佳荷收到季暮消息，说是正准备下楼。她匆匆忙忙关了电脑，穿上外套，和同事们道了声“圣诞快乐”，然后先走了。
    刚走到楼梯间，电梯门正巧开了，徐佳荷发现季暮站在轿厢内，只有他一人，扬起笑容走了进去：“咱们晚上去哪儿？”
    “晚上……”他伸手去握佳荷的手，却望见门外又跟进来几人，只得冷漠地回一句，“下班了？”
    徐佳荷一愣，转身看见郝云和其他同事，匆促回了声：“嗯。”
    “季总。”进来几人纷纷打招呼。
    季暮微笑回应。
    因为人多，徐佳荷被迫后退，几乎贴在季暮身上。她刚想挪步，结果被季暮扣住了腰，瞬间不敢乱动，怕被别人看见。可自己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幸亏两人都挨着电梯壁，角度不易察觉。
    郝云看向佳荷，鼓起勇气开口：“佳荷，今晚有空吗？我知道一家特别棒的圣诞主题餐厅，你要是……”
    他还没说完，徐佳荷回道：“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没关系。”郝云锲而不舍道，“那明天你有空吗？”
    周围一双双八卦的眼睛都在偷瞄，公司明面上虽禁止办公室恋情，但管得并不算严厉，可老板还在电梯内，这么旁若无人地表露心迹，只会令人难堪。徐佳荷真感觉自己快被身后某人的眼睛盯穿了。
    这不，还没回应，按在她腰上的手，又加重了一点儿力道。她怕季暮出声，立刻抬手撩了下头发，回道：“抱歉，我明天，后天都约了男朋友。”
    周围突然有人笑出声，郝云瞬间脸红，刚刚徐佳荷直截了当地拒绝时，瞥见她手指上的戒指，才恍然明白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他不过是自作多情。
    电梯停在一楼，门开后大家鱼贯而出，郝云尴尬道别：“再见，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再见。”徐佳荷回。
    电梯门一合上，季暮笑道：“表现不错，我很满意。”
    徐佳荷瞧他得意的小表情，乐不可支地挽住他臂弯，抬起脸道：“要不要盖个章，奖励一下？”
    她厚着脸皮邀吻的模样，季暮内心太爱了，毫不犹豫地揽住她，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深吻。
    徐佳荷一愣，睁开眼睛笑了，这人太轻易犯规，明明让他亲脸颊，居然搞突然袭击。
    两人上了车，季暮驱车赶往郊区，徐佳荷问：“咱们去哪儿？”
    “虞山。”
    徐佳荷纳闷：“去虞山干嘛？”
    “暂时保密。”季暮睇了她一眼。
    徐佳荷猜想今晚估计要外宿一晚，又道：“可我没带换洗衣物。”
    “我下午回去一趟，都已经收拾好了，后座有些吃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原来他早有预谋，徐佳荷对他保密之事越发期待，但配合着没有追问，只是心情愉悦地望向窗外。
    中途徐佳荷迷迷瞪瞪昏睡了会儿，醒来时发现外面下起了雪，满脸惊喜道：“居然下雪了。”
    季暮猜到她的反应，眼见快抵达别墅，这才将秘密托盘而出：“佳荷，我西装外套里有个东西，你取出来看看。”
    徐佳荷疑惑地伸手，从覆在身上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张爱心卡片，上面赫然是自己写下的圣诞心愿：
    “想回山里看雪。
    ——徐佳荷”
    “怎么会在你这儿？”她惊讶问。
    季暮笑回：“早上进公司时，无意间瞥见你写的心愿卡，顺手摘了。”
    “所以你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嗯，我查了天气预报，海市附近只有虞山今晚会下雪，问怀星借了别墅，想带你过来看雪。”这段时间她一直蛮累的，既然是佳荷想要，他当然愿意满足。
    徐佳荷听了，心里感动至极，望着远方旷野白雪洋洋洒洒地飘落，覆盖沿途的松林，扭头冲他兴奋道：“真的太美了。”
    季暮笑了：“喜欢就好。”
    车子一熄火，徐佳荷迫不及待地下车，门口的草坪早已被积雪铺满，她弯腰迅速捏了一个雪球，朝刚下车的人大喊：“季暮！”
    他一抬头，结果被一团雪砸了个兜头。
    “哈哈哈……”徐佳荷瞧他杵在原地，发梢还挂着残雪的狼狈模样，不禁笑得满脸通红。
    季暮顿时起了玩心，捏个雪球扔回去，吓得徐佳荷四处闪躲，边跑边趁机抓雪报仇，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肯求饶：“季暮，季总，季老师，我不玩了。”
    季暮上前一把逮住她，两人玩得大汗淋漓，浑身是雪，他笑道：“这会儿知道认输了？”
    徐佳荷没出息地认怂：“嗯，我错了。”
    被她一双无辜的大眼盯着，季暮内心早已向她投降，抬手拂去她头发上的雪，温柔道：“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纵容。”
    徐佳荷听了，忽而愣住，抬头久久看他，从他眼里看见的是对自己放肆到底的宠爱。
    “外面太冷，回屋吧。”季暮朝她伸手。
    “嗯。”徐佳荷牵住他，两人轻轻晃动手臂一同走向别墅，身后是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深夜，徐佳荷穿着睡衣，裹了棉被盘腿坐在客厅一整排落地窗前的绒毯上，季暮端着两杯红酒和丝绒蛋糕过来，递给她一杯。
    “过来坐。”徐佳荷抻开棉被，示意他也进来。
    季暮与她并肩坐在一起，将蛋糕往她跟前挪了点，又递给她小叉：“尝尝。”
    “嗯。”徐佳荷吃了一口，“好吃，是蔓越莓味道。”
    季暮看着她，喝了点酒道：“嗯，上回来这儿团建，我记得你也吃了许多。”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细节，徐佳荷心里泛着甜蜜，转头望向廊灯下的两个雪人：“你看，像不像我们。”
    季暮投去目光，看着之前他俩一起堆的小小雪人，倏然一笑：“嗯，很像。”
    徐佳荷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外面被夜风卷动、盘旋、又摇曳的雪花簌簌坠落，缓道：“季暮，谢谢你，赠我一场夜雪。”
    季暮垂眸，见她恬淡的面庞映在灯火下，勾勒一层薄薄柔晖，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嘴唇，无一处不再引诱着自己深陷。
    “以前的我，压根不在乎身边的人和事，也没有精力去经营这些，只想埋头管好自己，不愿意敞开心扉，因为害怕受伤，就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茧中，以为这样可以抵御所有伤害，但也一同将别人的善意和亲近拒之心门外。”徐佳荷仰头看他，“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渐渐用开阔的眼光面对世界，用包容的心态接纳善与恶，我的心从喜欢你那刻起一点点敞开，喜欢你，让我变得喜欢现在的自己。”
    “季暮，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哪怕耗尽所有运气我都一无反顾奔向你。”
    季暮凝视着她一双闪烁如星的眼睛，这双清澈瞳眸里盛满了喜欢、感动和诚挚，有他从未见过的天真纯粹，全心全意望向自己。这样的她，如何不让他一见倾心，被她吸引。
    “佳荷。”他突然开口。
    徐佳荷笑应：“嗯？”
    “我爱你。”
    她的心被这句话烫到了，目光不转地盯着他，眼前的人是自己一路追随而来的信仰，是她不在乎伤害主动走出保护壳，倾心深爱的人，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交予他。
    徐佳荷腾出双手，捧住季暮的脸，闭上眼睛亲吻。
    季暮迁就她的姿势，双手撑在佳荷身侧，低头回应。渐渐地，搂住她的腰，在身后游走。
    空荡静谧的四周，唯有他们衣服摩擦的声音。
    外面是寒冷黑夜，屋内暖气充沛，两人缠在一起，身旁是随手丢开的衣物。徐佳荷不小心蹬倒了酒杯，鲜红的酒泼在洁白的绒毯上，季暮一路往下，她情难自禁地将手贴在蒙了雾气的落地窗上，划出杂乱无章的水痕。
    屋檐下，两个雪人依偎在昏黄的光辉里。大雪漫漫，仿佛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他们，拥纳彼此带来的疼痛与欢愉，完完全全感受对方肌肤每一寸渴望与热烈。
    第77章 chapter 77
    谁都没想到，余岩军最后是被自己的情人供出了犯罪事实，警方证据收集完整，才赶在除夕之前坐实了毅盛非法吸收公众存款、集资诈骗的罪名。背后实控人余岩军也被检察院起诉获刑，而同时备受关注的余舟性侵案二审裁决最终维持原判，轰动整个海市乃至全国的余氏父子丑闻终于在年末落幕。
    “佳荷。”
    坐在沙发上正看新闻的徐佳荷，听呼唤回头，瞧见袁彤走过来，起身将电视关了，走近道：“阿姨。”
    袁彤拎着两个保温盒，询问：“阿暮呢？”
    话落，徐佳荷便看见季暮和季叔叔从楼梯下来，袁彤也顺着目光回头，仰头笑道：“刚吃完年夜饭，你们父子俩又钻书房了？还把佳荷晾在客厅。”
    季暮面露歉意：“好像是不应该。”
    徐佳荷笑道：“没事，阿姨。”
    待季暮走近，袁彤把两个保温盒递给他，冲佳荷道：“这是我为你母亲熬的补汤和一些小食，你去医院可以带给她喝。”
    “阿姨……”徐佳荷心里暖暖的，看到季暮鼓励的眼神，回道，“谢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如果不是医院不让出院，接回来一起吃顿年夜饭也好。”
    “没事，我过去陪她过除夕。”徐佳荷说。
    袁彤点头：“有点晚了，让季暮送你过去。”
    “嗯，好的。”
    徐佳荷随季暮出来，向叔叔阿姨道别后，季暮开车载她前往医院。
    大年三十的傍晚，街上冷清无人，往日人山车海的海市此刻宛若一座空城。徐佳荷望着楼宇间一直跟随的落日，余辉灿烂温暖，回头冲季暮道：“以往过年我都回沅村，今年还是第一次留在海市。”
    季暮看了她一眼，笑道：“老家过年热闹吗？”
    “当然！”徐佳荷回，“鞭炮声日夜连响好几天，除夕夜祭祖守岁，正月里走家串门地拜年，特别热闹。”
    季暮听她津津有味地描绘，倒是勾起了自己的幼年回忆：“以前小时候还挺热闹的，只不过后来出了禁燃令，过年味渐渐淡了，都是门户紧闭在家看春晚。”
    徐佳荷听了，念及自己的母亲，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感叹道：“以后恐怕都回不去了。”
    季暮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握住她，温言安慰道：“你如果喜欢，以后我们过年可以回云市住一段日子。”
    徐佳荷笑：“好啊。”
    但她心里清楚，如果母亲不在了，自己应该不会再回去。
    季暮将车停在医院门口，两人下了车，穿过一楼大厅，从后门出去，又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抵达住院楼，然后乘电梯上去。
    徐佳荷拎着保温盒从轿厢出来，边和季暮聊天边走向病房，结果拐个弯发现有位身着西装，戴了眼镜的中年男人从母亲病房出来，那人一转身她顿时愣住，喊了声：“陈叔叔。”
    陈深对上季暮的目光，点了下头，随后望向徐佳荷，面露笑容：“千代，我来送点东西给你母亲。”
    季暮见陈深似有话说，便接过徐佳荷的保温盒，一并放在长椅旁，直起身子道：“突然想起水果落在后备箱了，我下楼取过来。”
    说完，他将空间留给两人，转身离开。
    “您坐。”徐佳荷招呼道。
    “好。”陈深在一旁的长椅坐下。
    徐佳荷思忖几秒，才道：“其实……您不用再送补品过来，这一个多月来您一直不断送东西来医院，我心里非常感激，但真的太多了。”
    陈深看她，即使只有几次碰面，但每一次看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代娅的影子，他竭力收敛内心缅怀旧人的伤感，坦白回道：“这些都是千董，千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徐佳荷当然知道他是代表谁来的，只是她怕来得太频繁，会引起母亲的注意，即便她找了个季叔叔的朋友这个借口，但实在觉得有点牵强。
    陈深犹豫片刻，说出今晚来这儿的目的：“千代……”
    “陈叔叔，您还是叫我‘佳荷’吧。”徐佳荷道，现在的她还不适应这个陌生名字。
    陈深见她坚持，只得妥协：“佳荷，千董和千老夫人很想你，想接你回去过年。”
    徐佳荷陷入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复，甚至下意识想逃避。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对于你而言，千家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千董和老夫人一直盼着你回去，盼了整整十七年了，也包括我。你的亲生父母也是我多年挚友，痛失他们对于我们而言，是个沉重打击。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何尝不是一种希望的寄托。
    当年，家里人坚信你还活着，翻了整个出事点的山头，千董甚至亲自去云市找你，不眠不休地跟着搜救队走了一个多月，最后病倒了，回来疗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逼你做任何选择，而是告诉你，对于失去你，这些一直背负真相的人也很痛苦，每一天都活在希望与失望中。”
    “他们没有对不起你，相反，非常爱你。”
    “千董一直尊重你，等你主动回来，也是想用这种方式默默告诉你，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愿意等下去。”
    徐佳荷内心挣扎万分，若说没有丝毫动容根本不可能，从陈深告诉她往事那刻起，自己的心被他的每一句打中要害，甚至萌生出一种想要答应的冲动。
    一面是养育之恩，一面是血脉至亲，心里真的太煎熬了。
    就在她犹豫不定时，忽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她会回去。”
    徐佳荷猛然回头，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甚至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妈——”她立即起身，并不认同母亲的话。
    “陈先生，她会回去的。”姜慧眼框含泪地重复。
    徐佳荷急道：“妈，我不回去！”
    姜慧没理她，而是对陈深道：“能否让我和佳荷谈谈？”
    陈深看了看她俩，回复：“好的。”
    “佳荷，你随我进来。”姜慧说完，转身进屋。
    徐佳荷一声不吭地走入病房，在沙发旁坐下。姜慧瞧她倔强的表情就知道又犯轴了，问道：“你既然早就找到家人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依旧缄默。
    “你以为这样做就是顾全我了？难道你找回了家人立马会抛弃我？”
    徐佳荷一听扬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姜慧侧过身子，笑道：“那你究竟担心什么？”
    这一句反问，倒问得徐佳荷哑口无言，只是觉得怕母亲委屈，想给足她全部的安全感。
    “佳荷，爱一个人从来不是挂在嘴边，而是放在心里。”姜慧道，“我爱自己的女儿，是希望她幸福快乐。”
    徐佳荷瞬间顿悟，抱着她道：“妈，我舍不得你。”
    姜慧轻拍她的手背：“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更舍不得你委屈自己。”
    爱一个人，要学会成全，在乎一个人，更要学会放手。
    姜慧额头与她相抵，轻声道：“乖，听妈的话，早点回去见见他们。”
    徐佳荷眼角的泪悄然滑落，忍着鼻酸，终于答应：“好的，我回去。”
    两人静静待了片刻，姜慧不能久坐，徐佳荷又扶她回到床上，被她催促着回复那头，只得出去。
    在房门彻底合上的刹那，姜慧渐渐敛了笑容，眉眼揉在一起竭力忍哭，心底是舍不得极了，却又高兴极了。她扭头看了一眼佳荷为自己盛的热汤，正冒着氤氲热气，抬手抹了眼泪，端起来缓缓喝着。
    徐佳荷转过身，望见陈深依然坐在长椅上，见她出来了才站起来。
    “陈叔叔。”徐佳荷望向他，“我答应你回去。”
    陈深一听，顿时激动：“好好，我现在就……”
    “但是，我想等到明天再回去。”徐佳荷补充，“除夕夜我想陪母亲。”
    陈深想了想，笑着点头：“好的，明天上午我再过来接你。”
    “辛苦您了。”徐佳荷道。
    “没事，那行，我先回去了。”
    “好的，我送您吧。”
    “不用，认得路。”陈深说完，交待两声就走了。
    徐佳荷静静站了会儿，正欲回屋，却望见季暮拎着水果走过来，又调转步子走向他，主动道：“我答应回去了。”
    季暮闻言一怔，旋即笑了：“想通了？”
    她点点头。
    季暮放下水果，敞开怀抱朝她微微抬手示意。
    徐佳荷一笑，面上讨厌他煽情，但内心又备受感动地钻入他怀里，下一秒被他温暖的双臂环绕，她贴在季暮的胸膛道：“是母亲劝我的，她已经知道了。我爱钻牛角，也害怕失去。我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全心全意守着母亲才是爱她，后来想想，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心，心里好受一点罢了。”
    季暮听了，太心疼眼前这个女孩，摸了摸佳荷脑袋，希望能给予她一丝慰藉。
    “但是，现在并不会这样想了，我想让母亲放心，也想自己顺应内心。”
    他笑道：“我的小佳荷，似乎又长大一点了。”
    徐佳荷仰头看他，忍不住相视而笑。
    第78章 chapter 78
    站在医院门口的徐佳荷，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了。
    正当她四处张望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停在面前，她以为是来接自己的，微微弯腰冲下降的窗口笑着打招呼：“陈叔叔，新……”
    话还未说完，那扇车窗后面露出一张年迈却不失儒雅和善的脸，徐佳荷突然一愣。
    显然，她认出是谁，毕竟杂志和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名人，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接。
    “千代，新年好。”千汶峰笑着主动打招呼，声音里透露一丝激动。
    徐佳荷惊讶之余，脸上重新扬笑：“新年好。”
    司机绕过车头，替她打开车门，礼貌道：“千小姐，请上车。”
    徐佳荷目光望向车内两鬓染白的千汶峰，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外罩同色大衣，瞧上去人精神矍铄，自有沉稳气质。她犹豫几秒，然后上了车。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大道上，车内温度低，无人说话，气氛也格外尴尬。徐佳荷不知道说些什么，即便身旁坐着血脉至亲，但性子自小冷淡的她，也不知如何与对方相处。
    千汶峰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关心道：“冷吗？”
    徐佳荷摇摇头，哪怕确实觉得有点冷。
    千汶峰朝她一笑，随后吩咐前面：“老梁，把空调打开。”
    “好的，先生。”司机老梁伸手开了车载空调。
    “习惯了不开空调，是我想得不周。”千汶峰面露歉意。
    徐佳荷回：“没关系，您不用太在意我。”
    千汶峰见她客气礼貌，时时与自己保持距离，心里难受又无奈，知道急不得，又聊起别的话题：“你母亲还好吗？”
    “嗯，这几天情况挺稳定的，早上还陪她出去溜达一圈。”提到母亲，徐佳荷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千汶峰也了解过她养母的病情，直言道：“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开口。”
    “嗯，谢谢。”
    车内又回到之前的安静，徐佳荷心里揣了很多问题，犹豫半天才开口：“千董……”
    千汶峰明白希望她一时改口，很难，也不作勉强：“没关系，如果现在喊不出口，来日方长。”
    徐佳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询问：“我的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千汶峰意外她的问题，陷入往日回忆，徐徐道：“他们啊，还有你季叔叔打小一起长大的。你父亲是个非常聪明但性子沉闷的人，而你母亲率真洒脱，两人性格互补，从大学开始谈恋爱，后来顺其自然也结了婚，有了小郇和你。小郇的性格像你母亲特别开朗，而你……倒是有几分像俊文。”
    从他的描述中，徐佳荷渐渐走近那些早已逝去的亲人，对于他们再也不是陌生无感，脑海中有了栩栩生动的画像。
    千汶峰道：“你知道自己的名字由来吗？”
    徐佳荷摇头，好奇追问：“有什么原因吗？”
    他笑着提示：“你母亲叫‘代娅’。”
    徐佳荷暗自琢磨片刻，蓦地恍然，对上千汶峰的目光，听见他说：“你的名字是他们的姓氏结合。”
    她想到的也是这个，原来亲生父母是如此恩爱浪漫，心底已经慢慢开始接纳这个名字。
    随着深入了解，徐佳荷终于放松下来，一路倾听着对方聊起往事，她从那段回忆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所有人鲜活的一面，甚至想要知道更多。
    不知不觉中已经抵达一座花园别墅前。车子开进了园门，徐佳荷瞧向窗外，白色宏大的海派别墅映入眼帘，门口有片大花圃，冬日里居然开满了颜色鲜亮的花朵，门廊的台阶下站着几人，最中间是位温婉的老夫人。
    车子在小路穿行，两侧是灌木丛圈围的草坪，绿叶被修剪得非常整齐，远处有一条窄河，沿路栽了垂柳，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里荡着。最后，车子绕过中央的圆形喷泉池，停在门口。
    徐佳荷随千汶峰下车，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喜丽，我带千代回家了。”千汶峰笑道。
    廖喜丽从接到消息便站在门口，一直盼着他们回来，当她看到车子开入园子，眼眶瞬间潮湿，直到千代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啊就像飘在海上的浮木，终于被人打捞起来，扎扎实实地落在了地面，有了支撑。
    见到那张日思夜想，心里描绘过无数遍的脸，真的恰如自己臆想中那般美好时，往日的岁月刹那涌上了心头，竭力忍住哽咽，踉跄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我的千代，我的乖孙女儿，终于回家了。”
    徐佳荷被那双温暖的手臂环抱，依偎在陌生的肩头，却没有丝毫排斥，甚至被对方身上剧烈起伏的情绪感染，动容地下意识回抱，轻拍安抚，不想她太难过。
    或许是骨子里血脉相连的原因，在看见她的瞬间，徐佳荷心里生出一种想要亲近的渴望。
    “千代，欢迎回家。”陈深笑道。
    徐佳荷对上他的目光，笑回：“谢谢。”
    “千小姐，欢迎回家。”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她都一一回以微笑。
    廖喜丽松开她，抹了眼泪道：“瞧把我激动的，外面太冷，咱们进去再说。”
    徐佳荷也发觉她周身似蒙了一层寒气，握住自己的手也无比冰凉，不知道站在外面等了多久。
    “快，大家都进去吧，屋里暖和。”廖喜丽一头吩咐，却仍然紧握她的手，一路牵着走入别墅，生怕她一眨眼就会消失。
    屋内暖气很足，徐佳荷脱掉外套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富丽堂皇的装饰，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复古与漂亮。廖喜丽亲自端了热茶过来，挨在她身侧坐下。
    徐佳荷望着她递茶过来的那双手，虽然嵌满皱纹但依然纤细修长，是矜贵里浸泡的一双手，每一寸肌肤长满了优雅的韵味。
    “喝点，暖暖身子。”廖喜丽道，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徐佳荷接过来：“谢谢。”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她喝了一口热茶，双手捧着瓷杯，低头打量着上下浮沉的茶叶，静静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都是一家人”这句话。过去二十几年里，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多的温暖，被人温言细语地句句关怀，而今，她找回了亲人，多年深藏的缺憾终于圆满。原来，除了母亲和季暮，这个世界仍然有爱自己的人。
    为了眼前这一刻，之前吃过再多再艰难的苦，仿佛都觉得值了。
    “千代，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住，奶奶想时时见到你。”廖喜丽道。
    徐佳荷一愣，倒是对面的千汶峰接腔：“千代才回来，你就着急了，这事由她慢慢来。”
    廖喜丽想想，欲言又止，最后妥协道：“好，听千代的。但是，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徐佳荷瞧她恳切的目光，舍不得她失望，点头答应：“好的。”
    廖喜丽笑颜逐开，高兴道：“好好好，两个月前我就让人把你的卧室重新收拾过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待会儿随我上楼看看。”
    徐佳荷笑应：“嗯，好啊。”
    千汶峰看了眼腕表，开口：“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才一会儿功夫，就到饭点了。”廖喜丽道，“千代，奶奶早上特意煮了许多菜，又不知道你是否爱吃，你告诉奶奶喜欢什么，下次我再做给你吃。”
    徐佳荷笑：“奶奶，我不挑食。”
    话落，在场几人俱震，包括徐佳荷自己，她也没想到会如此自然地喊出了口。
    “你叫我什么？”廖喜丽欣喜难抑，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对面，“听见没，千代叫我奶奶了。”
    千汶峰满脸堆笑，甚至言语里带了几分嫉妒：“是啊，都没听到她喊我一声‘爷爷’，倒是先喊了你。”
    徐佳荷面色尴尬地杵那儿，廖喜丽被逗笑：“这你也要比？”
    千汶峰放声朗笑，抬手催促：“走走走，去吃饭。”
    廖喜丽朝一旁的张姨道：“小张，你去楼上叫叫千薇，让她下来吃饭。”
    张姨回：“刚才叫过了，小姐说身体不舒服，让你们先吃。”
    徐佳荷听见这个名字，朝楼上瞥了一眼，也不知她在哪间房里。
    廖喜丽皱眉道：“要不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连着好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了。”
    “她还不愿意见人？”千汶峰问。
    张姨点头：“房门一直紧闭，我送了趟水果，搁在外面地板上。”
    “算了，你记得晚点再上楼问问她想吃什么。”千汶峰叮嘱。
    “好的，先生。”
    徐佳荷随他们去了餐厅，二楼有扇房门开了一道细缝，一双眼睛恰逢此时从那扇门后露出。
    千薇贴在门上，透过二楼的走廊栏杆，望见徐佳荷的背影，眼底恨意汹涌。楼下餐厅里的欢声笑语钻入房间，刺耳又心痛。
    她猛地撞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下来，抱紧双腿静默无声地哭泣。
    从何时开始的，她不敢下楼，不敢见人。自那日被徐佳荷在所有人面前狠狠羞辱后，她再也不敢去学校了，连续请假至今。前段时间又从外婆那儿得知已经找到千代，心里惶惶不安地追问是谁，当她告诉自己是徐佳荷时，整个人如被晴天霹雳定住，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
    徐佳荷居然是自己的表妹。
    自己自诩一向比她高傲、矜贵，结果……被命运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彻底打碎她的梦，毁了她的骄傲，也毁了她一切来之不易的宠爱。
    余舟和父亲坐牢，公司破产，母亲失联，而她寄居篱下，这个家早已支离破碎，仿佛只要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外面伤害进不来，她依然可以捂住双耳双眸，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守护自己。
    可是，徐佳荷今天堂而皇之地走入这里，占据曾经属于自己的领土，所有人都笑脸相迎，没有人来关心自己，没有人真的爱她。徐佳荷的回归，彻底击溃了她，把她仅剩的一点怜爱也剥夺走了，如今，这里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寸地方。
    所有人都不爱她了，所有人都抛弃她了!
    千薇紧紧抱住自己，咬着手指忍住哭声，两行泪沿着脸颊源源不断地滚落。她凝视满地散落的照片，上面曾经众人羡慕的人生如此沦为歇斯底里的悲哀，一张张笑容像是在嘲笑自己——看看，现在的你多狼狈不堪，多咎由自取。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短暂安静后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等候，唯独没人接听。
    母亲依然没接电话，她好累，多希望有个人来救救自己。
    千薇望着窗外枝叶摇曳的香樟，茂盛而又蓬勃生机，白云静静在蓝天里流淌，眼里看得到一切美好，可心是冷的，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她翻出相册中一张照片，是邹瓒刚刚回国时，她特意穿了一袭茜红色的裙子去参加聚会，央求另一个学长给他俩拍的合照。
    她悄悄靠近邹瓒，又故意将头偏向他，希望离他更近一点，留下了唯一一张她与学长的合影。
    这张照片她保存至今，曾经翻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再看，才幡然醒悟，不过是醉梦一场。
    过了良久，千薇点了删除。
    她放下手机，缓缓抬头，望向梳妆桌上的水果盘。
    第79章 chapter 79
    一觉睡醒，徐佳荷睁眼茫然环顾四周，突然想起自己在哪儿，柔软洁白的大床，昂贵舒适的软装，是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爬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明媚，想出去走走，索性掀开被褥下床。
    从房间出来，徐佳荷正欲下楼，撞见张姨站在一扇门外不断哄道：“小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佳荷原本不想干涉，但房里头一直没动静，犹豫几秒又调转脚步走过去。待她走近，才看清张姨手中的托盘，都是一些清淡小食。
    “张姨，千薇还是不开门吗？”徐佳荷问。
    她愁眉不展地回道：“是啊，一直喊但没人应，好奇怪，之前就算不吃也会回一声的啊！”
    “会不会出去了？”
    张姨摇头，语气确定道：“不会，这附近没有地铁和公交，小姐一辆车也没开出去，最近好久都没下楼了。”
    徐佳荷一听，心生疑惑，主动道：“要不，让我来试试？”
    等张姨腾开位置，她走近敲了敲门，喊道：“千薇，我是徐佳荷。”
    “在吗？有事想和你谈谈。”她又敲了敲门，依然无回应。
    徐佳荷没耐心继续磨，试图拧开门把，但房门从里面被反锁，压根打不开。她顿时心生忐忑，回头问：“张姨，你有千薇房间的钥匙吗？”
    “有的。”张姨点头。
    “快拿过来。”她果断吩咐。
    张姨闻言，心里也着急了，立即端着托盘匆匆下楼。
    徐佳荷站在门外，内心闪过太多纷杂的念头，默默祈祷可别像自己猜想的那样才好，千薇只是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
    很快，张姨再次折返，边用钥匙开门，边颤声道：“小姐不会出事了吧？”
    徐佳荷站在她身后，安慰道：“希望不会。”
    这句话，同样也是安慰自己。
    门开的刹那，徐佳荷紧随张姨进去，窗户大开，纱帘随风鼓荡，地上一片狼藉，枕头、照片、玩偶……散落房间四处，床上无人。
    她冲到窗台旁，心生惊恐探头张望，楼下是绿茵的草坪，徐佳荷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听到张姨失声尖叫，顿时她浑身颤栗，缓缓回头望向浴室。
    徐佳荷快步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在不断接近更大的恐惧，直到她冲入浴室，哪怕心里有了预感，仍被眼前惊骇的一幕吓得定在门口。
    白色瓷砖上有一把染了血迹的水果刀，目光上移，千薇穿着衣服躺在浴缸的血水中，脸色惨白，双眸紧闭，血水没过她的胸口，整个人没了生气。
    “哎呦！我的老天爷啊！”张姨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
    这一声勾回徐佳荷的魂，她不敢迟疑，第一时间将千薇拖了出来。谁料千薇的手突然垂落，徐佳荷余光瞥见她右腕上翻出白肉的刀痕，深可见骨。
    张姨也不再哆嗦，搭把手一起将千薇搬出来，平放浴室的瓷砖上。
    “千薇，千薇，醒醒！”徐佳荷不停呼喊，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如游丝般似有若无。
    “张姨，你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徐佳荷催促道，随即扫一圈周围，抬头望见置物架上的毛巾，毫不犹豫拽下来扎住她的动脉血管上方，怕伤口流血不止。
    张姨离开后，徐佳荷颤抖地一直高举千薇的手腕，目光凝视她毫无血色的面庞，心里默念：“千薇，你一定要挺住啊！”
    流逝的时间里，每一秒都煎熬万分。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两人的画面，从千薇推开宿舍门，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开始，她们相识、相知过，但从什么时候，又渐渐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远离对方、厌恶彼此。
    那些短暂的瞬间，到头来，让她念念不忘的竟然是两人曾经共同经历的一些美好。
    徐佳荷越想越觉得痛心，垂眸再次看向千薇，这双曾经让自己心生亲近的漂亮眼睛，她不知是否还能再看见。
    救护车来得特别快，惊动了别墅所有人。原本还在午睡的老夫妻，听到家里一团乱，才知道出了大事。廖喜丽听说千薇自杀，当场差点晕厥，幸亏千汶峰及时搀扶。
    他望见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千薇抬下来，千代满身是血地跟随其后，担架路过眼前时，千汶峰满心愧疚和悲痛，着急要一同去医院，结果被千代拦住。
    “我先去医院，您留下陪奶奶，等情绪稳定了，您再过来不迟。”徐佳荷叮嘱，抢救时间紧凑，才走几步又回头道，“记得通知她的母亲。”
    说完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徐佳荷转身追出去。
    千汶峰懂她的深意，她是怕……不敢耽误，他立即给陈深打电话，赶紧派人把海市翻过来，也要尽快找到失踪多日的千郁玲。
    徐佳荷跟随救护车去了附近医院，车子一停，早有医护人员在门口接应，动作麻利地将千薇抬上了滚轮床，开绿色通道直接推入手术室。
    手术室灯亮，徐佳荷坐在外面，整个人总算松懈下来，低头看了眼双手，仍是血迹斑斑。
    可她不敢走开，生怕有人会从里面冲出来。没过多久，陈深也赶过来，两人碰面后都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彼此，徐佳荷嗓子像被堵住似的，有气无声地喊道：“陈叔叔。”
    陈深瞧她倒还算镇定，内心的担忧才减轻几分，走近安慰道：“会没事的。”
    徐佳荷点头，心里仍隐隐不安。
    恰逢有医生出来，要求家属签字，徐佳荷看一眼陈深，主动道：“我是她的表妹。”
    医生将手术风险同意书递给她，提笔签下“千代”。她看着眼前不再陌生的名字，万万没想到，第一次用千代身份来证明自己，是以这种方式。
    墙上钟盘的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外面天色将晚，徐佳荷再次抬头望向手术室时，电子屏灯已经熄灭。
    一直紧闭的手术室门终于从两侧滑开，医生率先出来，陈深快步上前询问情况，徐佳荷也跟了上去。
    “医生，千薇情况怎么样？”陈深问。
    医生摘掉口罩，波澜无惊地淡淡开口：“出现短暂失血性休克，已经抢救过来了。”
    这一句话，彻底宽慰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的两人，陈深脸上有了笑容：“谢谢医生。”
    “应该的。”医生又交代两句，因为待会儿还有手术，便径直离开。
    千薇被两位护士推入单间病房，徐佳荷一路跟随，陈深着急通知千董和千老夫人，留在外面打电话。
    等人安顿好，徐佳荷目光投向千薇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红润，身旁的心率监测器显示平稳，她也淡定下来。
    冬日白天不长，外面渐渐变黑，徐佳荷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再回头发现千薇苏醒了，心里有一丝欣喜，走近问：“你还好吗？”
    千薇脑袋昏沉，四肢软绵无力，垂眸看向手腕，伤口虽疼，已经裹上厚厚一层纱布，她继而抬头望向徐佳荷，反问：“是你救了我？”
    “算是。”徐佳荷回。
    千薇瞪着她：“为什么救我？”
    徐佳荷瞥她一眼，淡漠道：“我不想你自杀的缘由是和我有关，另外，我也不想让其他人难过。”
    “哼！”千薇冷笑，“你以为我自杀是为了报复你们？”
    徐佳荷耸肩：“我没说，如果不是更好。”
    “怎么样？用毁掉我家换来的这一切感觉如何？”千薇咄咄逼人道。
    “很好。”徐佳荷笑了，随即话锋一转，“可是这一切原本就属于我啊，拿回来有什么错？”
    “我和你之间，孰对孰错，你心里清楚。关于你的亲人对我所做一切，是否也欠我一声对不起？”
    千薇撇过头，但心里明白，自己选择自杀，家人走到今日这步，皆因自身原因，而非一句推诿就真的将罪过抛给了别人。
    徐佳荷看向她，不管她是否真心在听，缓道：“千薇，别总把所有在乎的紧紧攥在手里，这样反而容易失去，试着摊开手掌，你会发现属于你的，依然在。”
    千薇听懂了，她的这句话像扒开了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把深藏的脆弱自卑统统掏了出来。过去的她总带着镣铐跳舞，可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的她早已出了故障，迫切需要别人救赎。
    她的眼泪突然坠落，却不敢回头看徐佳荷。
    两人静默对峙着，病房门猛然被人拉开，徐佳荷回头，看见千郁玲满脸惊恐地冲进来，直扑病床哭喊道：“千薇，小薇，你怎么样了？你真吓死妈妈了！”
    千薇被她抱住，第一次，这样被母亲拥抱，为自己满心的担忧和真切的难过。她没绷住眼泪，放声痛哭：“妈……”
    千郁玲紧紧抱住她，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小薇，我不应该不接你电话，是妈妈的错，我应该接你电话啊！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抛下妈妈。”
    “以前都是我的错，不该逼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不该只关心余舟，今后我再也不逼你了，我什么也不争了，你原谅我吧。”
    母亲袒露内心的话，令千薇受尽的委屈全部化成两行热泪，一点点从眼眶里淌出来。她闭眼抱住了母亲，恨与爱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徐佳荷静静目睹了会儿，兜里手机忽然振动，她把空间留给两人，随后转身走出去，将房门合上后才接通电话。她刚想说话，却听见那头季暮心急如焚道：“佳荷，快来医院，阿姨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抢救。”
    她听了，脸上笑容顿失，手臂垂落，心也跟着沉落，望向空荡无人的长廊，迅速奔出去。
    拦车赶到医院的徐佳荷，一路狂奔向手术室，刚从电梯出来，望见季暮面色沉重地坐在长椅上，她喘着气缓缓走近。
    季暮抬头发现她浑身是血，吓得起身问：“佳荷，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千薇自杀已经被抢救过来。”
    季暮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事，才松一口气。
    “情况怎么样了？”徐佳荷追问。
    季暮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但徐佳荷从他的脸上看出自己这一路的猜测，眼眶瞬间红了。
    见她眸光暗下去，季暮抱住她，沉默不语，更不想骗她。
    徐佳荷任由他抱着，上一秒还拼命克制情绪，可看到门口电子屏上的“手术中”三个字时，突然彻底崩溃了，泪如雨下地恸哭。她的心塌了，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处。她抬手揪住季暮肩膀的衬衫，反反复复地哭喊：“妈妈……”
    这一天，2019年的第一天，死神手握镰刀劈开所有人的心渊，断成千千万万起伏的沟壑，收割向生的喜怒哀乐，收割向死的岁月静好。
    第80章 chapter 80
    半年后。
    夏至那日是毕业典礼，学校里人头攒动，大四的应届生都穿了黑色学士服，头戴学士帽三两人一群，扎堆在校园四处拍照留影，镜头下都是一张张笑靥如花、青春洋溢的面孔。
    “千代！”
    站在草坪上正和同学合影的女孩，闻声回头，冲来人笑道：“你们班已经拍完集体照了？”
    “嗯，刚刚结束。”陆琦点头，随后晃了晃手中的单反，“找你拍照。”
    “来吧。”千代冲她招手。
    两人站在栀子花丛旁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又凑一起认真筛选，陆琦随口问：“季老师人呢？”
    千代回：“他还在金融系那边。”
    “啧啧，季老师估计一时半会儿都脱不开身，金融系美女如云，才真的是虎狼环伺的地方。”陆琦感叹地抬头，下一秒却笑了，“说曹操曹操到了。”
    千代顺目光望过去，发现季暮正站在林荫小道旁，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抱了束粉玫瑰，今日穿了件淡蓝色衬衫，倒和怀里的花颜色相衬极了。
    “季老师。”陆琦主动打招呼。
    千代走近，惊喜道：“不是说还有一会儿吗？”
    季暮回：“我偷偷溜了。”
    千代笑了，瞧向他怀里的花：“送我的？”
    季暮递过去：“祝贺，终于毕业了。”
    “谢谢！”千代满脸笑容地收下，随后挽住他胳膊，仰头道，“季老师，陪我合影一张呗。”
    季暮垂眸看她，扬起嘴角道：“好啊。”
    “陆琦，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千代转头对陆琦说。
    “没问题！”
    她拉着季暮站在草坪上，背后是学校标志性建筑的图书馆，头顶飘着蓝天白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季暮看向千代，那张清丽的面庞笑起来酒窝深陷，周围男孩女孩的嬉笑声萦绕于耳畔，仿佛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美好。他忍不住唤了声：“千代。”
    “嗯？”千代转头看他。
    “咔嚓”一声快门，陆琦倒吸一口气：“我去！”
    她从取景器下方抬眸，目睹季暮居然捧住千代的脸，低头温柔亲吻，而这一幕正巧被自己捕捉，季老师实在太帅了！
    这么甜美虐狗的画面怎么能错过，她又迅速投入拍摄。
    千代也没想到季暮会突然亲她，而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羞涩与下意识闪避，在他不可抗拒的魅力里全部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地踮脚回应。
    曾经他们无法承认对彼此的喜欢，如今季暮用实际行动走向她，自己又为何不勇敢一回！
    两人静静相拥，相视而笑。
    拍完照后，季暮陪她沿着林荫小道散步，千代计划晚上去哪儿约会，碰巧撞见几个刚下课的男孩途径路口，她突然一愣，盯着跟在最后同朋友有笑有聊的男孩，目光一直追随。
    “怎么了？”季暮察觉她的反应，问道。
    千代笑着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孩，真好，再次相逢，他走在阳光底下，没有戴黑色口罩，笑容也自信开朗。
    他们绕过大草坪，往办公楼方向走时，千代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后她冲那头喊道：“奶奶。”
    “千代，典礼结束了没？”廖喜丽问。
    “嗯，结束了，我现在和季暮在一起。”
    “那早点回来吃饭，今天我亲自掌勺，爷爷给你准备了毕业礼物。”
    千代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对季暮道：“奶奶想为我庆祝毕业，一起回去？”
    季暮正欲答应，突然想起自己另有安排，又迅速改口：“我下午还有课，走不开。”
    千代无奈道：“好吧，季老师辛苦了。”
    季暮瞧出她有点失落，但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眼下只能瞒着，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替我给爷爷奶奶问好。”
    千代点头，和他挥手道别，一步三回头地追问：“真不和我回去啊？”
    季暮见她恋恋不舍的模样，心里即使再想也得忍住，劝道：“乖。”
    “那我可走了啊。”千代又道。
    季暮朝她挥手，这让千代气不过，恶作剧地冲回来偷亲他脸颊一口，得逞后又立即跑开，边笑边回头警告：“不许单独和女生合影！”
    说完，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季暮站在原地看她离开，回味最后一句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突然身侧有人问：“笑什么呢？一脸的春心荡漾。”
    他转头，看了一眼方怀星：“你管得着？”
    “嘿，我走还……”方怀星刚想抬脚走人，结果瞥见他侧过来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小佳荷还真是可爱。”
    季暮疑惑看他，没反应过来。
    方怀星指了指脸：“被盖章了。”
    季暮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查看左脸，果然有一个红彤彤的唇印，哑然失笑。
    “下午没课，去工作室转转。”方怀星惦记着某人没参加毕业典礼，是不是录歌不太顺利，正好自己有空，打算过去监工。
    “走了。”他才走半步被季暮及时拽住，对上他一脸预谋的表情，敏感问，“你干嘛？”
    “你下午有空？”季暮反问。
    方怀星点点头。
    季暮冲他笑道：“帮我一个忙。”
    方怀星立即掰开他的手：“不要，我没空。”
    “噢？”季暮佯装翻看手机通讯录，遗憾道，“那行，我原本还想找邵南过来帮忙。”
    方怀星一听，眼睛瞬间亮了，满脸堆笑：“都是兄弟，没空也要挤出时间。”
    随后，他勾住季暮的肩膀，边走边说：“要我干什么都愿意，那个……邵南什么时候过来？”
    季暮笑笑，两人越走越远。
    千代被梁叔开车接回来，刚进园子发现门口停着一辆红色跑车，她以为家里来客，恰逢他们出来，她下车迎上去，喊道：“爷爷奶奶。”
    廖喜丽牵住她的手，抬眼示意那辆跑车：“喜欢吗？
    千代回头看向那辆炫酷的跑车，又看看他们，疑惑地点头：“喜欢。”
    “你爷爷买的。”廖喜丽道。
    千代懵了，接着又听见她说：“前段日子你学驾照时，爷爷就定了这辆车，打算毕业这天送给你。”
    所以，奶奶电话里说的礼物就是这辆跑车？
    千代回过神，兴奋地望向爷爷，千汶峰笑道：“千代，祝贺毕业。”
    “谢谢爷爷。”千代欣喜道，“礼物我很喜欢！”
    “走，进去吃饭吧，奶奶给我们的小公主煮了许多好吃的。”廖喜丽转身回屋。
    千代挽住她，一同进去：“刚好我有点饿了。”
    “季暮怎么没来？”千汶峰问。
    “他下午还有课。”千代解释，“不方便走开。”
    “晚上如果有空，就让他一起过来吃饭。”廖喜丽吩咐。
    千代回应：“嗯，好的。”
    热热闹闹吃了顿午饭，下午千代央着梁叔坐在新车的副驾驶，陪她在附近山道跑了好几圈，总算摸透了所有操控，最后一圈已经驾轻就熟。
    临近傍晚，红霞满天时，千代驱车绕回别墅，将车停在门口，边往里走边查看手机，中午发出去的消息，某人到现在也没回。
    她又发了一条微信：“还没下课吗？”
    等上了二楼，千代走入卧室，发现桌上摆着一个黑白色的方盒，她疑惑地环顾一圈四周，目光又重新落在方盒上，伸手掀开盒盖，里面是一瓶淡黄色的香水。
    她蓦地怔住，隐约猜到是谁送的。千代瞥见里面还有一张卡片，打开认出千薇的字迹：“毕业礼物，保重。”
    千代被这句话，突然一下子拽到了两年前，初见千薇的第一天，也送了自己一瓶同款香水。如今她随已经离婚的千郁玲移民去了新加坡，连今天的毕业典礼也没参加。这份礼物的深意千代明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也不再深陷其中，人都在朝前走，释怀了也好。
    千代收好卡片和香水，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低头查看，是季暮的回复：“晚上有空吗？想邀你来清水园看电影。”
    在家里看电影？她猜想可能找了部经典老片，高兴地回复：“好啊。”
    季暮：“我来接你。”
    千代：“不用，我有车。”
    季暮：“？”
    千代发了一张梁叔在自己开车时拍的照片，颇有炫耀之意，过了片刻等到他的回复：“小富婆，有车了。”
    千代：“爷爷送的。”
    季暮：“被抢先一步了。”
    千代笑倒在床上，回道：“我自己开车去。”
    季暮：“行，路上注意安全。”
    敲定好碰面时间，千代丢掉手机，快步走向衣帽间，望着琳琅满目的服饰，来回踱步思考今晚穿什么去见他。既然是电影约会，晚上极有可能不回来了，最后她停在一件黑色系脖的蕾丝裙跟前，毕业第一天，穿得性感点或许某人喜欢。
    千代怕自己后悔，迅速拿了衣服走入浴室，打算把自己洗得香喷喷，过去和季暮共度良宵。
    等一切拾掇好，临出门时，她依然戴了季暮送给自己的项链，拎着包下楼，不料撞见爷爷和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她佯装淡定地走下来，打声招呼：“爷爷奶奶，季暮约我看电影，出去一趟。”
    “好的，玩得开心点。”廖喜丽笑道，“要不要让老梁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要注意安全。”千汶峰叮嘱。
    “嗯，知道了。”千代走至门口，听到爷爷问她几点回来，回了句，“今晚不回来了。”
    她撂下话就闪出了门，千汶峰一听不回来着急地蹿起来，却被老伴拉住，劝道：“两人都订婚了，再说过几天千代也要出国留学，就随他俩去吧。”
    他这才没着急上火地追上去，但心里琢磨找个时间约季暮聊聊两人婚事才好。
    赶往清水园的途中，香车美人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许多路人的目光。千代心里盼着见到季暮，顺利抵达小区后，对着电梯壁仔细打量自己的装扮，抻了抻裙摆确定状态完美，又给季暮发了条微信：“我到了，在电梯里。”
    季暮很快回复：“好。”
    没过多久电梯门开，她一走出来，居然看见邵南正手持摄像机对着她，惊讶道：“邵南？你怎么……”
    她还没说，转头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在她的面前，铺着两排爱心蜡烛圈起来的花瓣路，一直延伸向右边走廊。她瞬间心里有了预感，而一旁的邵南笑着催促：“快，季老师还在屋里等你。”
    千代心跳渐渐紊乱，不知所措地问：“你们有什么预谋啊？”
    “哎呀，别墨迹了，进去就知道。”邵南努力憋着笑，知道她害羞了。
    千代被她催着继续往前走，右拐后，发现走廊两侧都挂满了闪闪发光的LED小灯，脚下铺满鲜花和蜡烛，她每一步靠近那扇门，每一秒被怀疑和憧憬反复折磨，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就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时，门突然应声而开，她缓缓走进去，无数粉白色气球飘荡在整个屋子里，粉色丝线垂落在空中，底下坠了一张照片，每一个气球都是。
    地板上、沙发里堆了气球和鲜花，桌上、茶几上摆满了焰火摇曳的蜡烛，她抬头看着满目的照片，眼眶瞬间红了。那一张张照片都是季暮往日镜头下的自己，夜晚茶树下、圣诞舞台上、红杉树林里……都是他一点点集赞下来的特写。每一个瞬间于她而言，都有特别的意义，而这背后的记录者正是季暮，她的心被这一切深深感动着。
    她走向烛火拥围的中心，发现方怀星站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一个三脚架支撑的摄像机，他调侃道：“小佳荷，别哭啊，冲镜头笑一个。”
    千代听了，破涕而笑，随后又向前几步，才渐渐看到站在落地窗旁的季暮，手握一颗粉色气球面向自己，高大挺拔的身影，夜幕下衬得特别俊朗，看见她的瞬间，在灯火里倏然笑起来的模样让人眩目。
    如果在门外对自己的猜测还有几分怀疑，那么此刻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反而觉得不真实，如梦一般虚幻，她忍着鼻酸控诉：“你干嘛！不是一起看电影吗？看电影要这么大阵仗？”
    季暮原本准备了一下午的腹稿，在见到她时，紧张得忘了干净，只是盯着千代愣愣地看，结果方怀星咳嗽一声，这才提醒了自己正在求婚。
    他走上前，看着她清澈的双眸，深吸一口气唤道：“千代。”
    千代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迷人又深情，仿佛他接下来说什么都会无条件答应，她憧憬地凝视着，等待着。
    季暮郑重而又认真道：“表白被你抢先一步，所以求婚，我想这个于我们两人而言最重要的仪式，得由我来。”
    “你曾经说过，等变得更好才会走向我，才能得到我的回应。但是千代，我喜欢你其实比你想象中要早很多，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不是去加州找你那会儿，不是你在公园深夜告白那会儿，而是更早。我喜欢你，大概是第一次在酒吧遇见的时候，你在台上肆意纵情地忘我弹琴，你的每一个眼神都令我为你倾倒。你害羞时，难过时，高兴时，失落时……每一幕都在我的脑海留下，扎根，再反复想起。”
    季暮从身后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从和你定情的那晚，在陈俊飞的公寓里，我就给裴远打了通电话，开始筹划这份特别的礼物，想等到有一天求婚时能亲手送给你。”
    千代眼眶早已湿透，似乎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簌簌滚落，哽咽问：“这是什么？”
    “是我这些年自己操盘积攒的全部积蓄，组了一支公益基金，以你的名义作为投资者，受益者是云市山区的学生。”季暮目光虔诚道，“这只基金叫‘慕荷’，恋慕的慕，佳荷的荷。”
    千代的心彻底向他投降，这男人煽情起来真的太会了，她抬手擦干滑落的眼泪，季暮又道：“关于阿姨转交给我的一切，我也做主加入‘慕荷’基金了，希望阿姨的心血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听到母亲，千代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没想到，季暮默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他太明白自己从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因为她，曾经走上了教书育人的路，因为爱她，现在又愿意倾尽所有，庇护那些孩子，少受点苦难，希望他们能走入学校，快乐长大。
    这样优秀又令她仰慕的人，如今句句真挚地向自己表白，她攒了多久的运气才能遇见他，耗尽多少努力才能与他相爱，为此她愿意付出更多。
    “千代，愿意嫁给我，和我共度一生吗？”季暮忐忑又紧张地询问。
    她没有一丝犹豫，边哭边点头：“愿意，我愿意。”
    季暮听到那句期盼已久的承诺，瞬间笑了起来，那心满意足的笑容迷人至极，让人沉溺在两道温柔闪烁的眼波里，她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正在一旁看戏的方怀星，扭头想找邵南说话，却看见她眼眶湿润，突然一愣。
    邵南发现他瞧自己，白了他一眼：“干嘛看我？”
    方怀星想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感性的一面，但最后没说，只是摇摇头，小声提醒季暮：“戒指，戒指！”
    季暮收到讯号，差点把重头戏给忘了。千代没听清楚，刚转回头，季暮突然松开一直紧握气球的右手，粉色气球顿时蹿上了天花板，视线顺着粉色丝绳往下，一枚精致的钻石戒指系在绳子末端，在两人之间打着旋转悠。
    千代看见，被突来的小惊喜逗笑。
    季暮解下戒指，朝她伸手，千代配合地将手递过去，他褪下千代原来的光戒，将钻石戒指缓缓推上去。
    千代突然开口：“把那枚光戒给我。”
    季暮面露疑惑，然后递给她。
    结果，千代将戒指套入他的手指，仰脸笑道：“这样就对了。”
    季暮握住她，两人戴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四目相对地凝视彼此，千代见他想亲自己，身体往后仰：“有人在呢！”
    “哪有人？”季暮道。
    “邵南和……”千代一扭头，见证他们求婚仪式的两人早就溜没影了。
    季暮瞅她懵懵的小表情，笑了：“现在屋里没人，可以亲了？”
    千代脸颊通红，看看他，又看看四处，然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可爱主动的模样，季暮瞧了忍俊不禁，俯身亲她一口。
    千代等了片刻，居然没下文了，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不满道：“就没了？”
    季暮笑，故意逗她：“嗯。”
    千代扭头要走，季暮一把拉住她，卷入怀里，含住她柔软的唇瓣放肆亲吻。千代圈住他的脖子回应，湿漉漉，热烘烘地贴着彼此，呼吸的间隙她抬眸看向季暮：“晚上，我不回去了。”
    季暮看她，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勾引，他忽然拦腰抱起了千代，笑得恣意随性：“本来就没打算放你走。”
    千代搂住季暮的肩膀，一路笑着被他抱进了卧室。笑声，嬉闹声，最后情难自抑的求饶声，在那扇门后一声叠一声地勾起旖旎无尽的遐想。
    作者有话要说：医院求婚太粗糙，暮哥补办一个!
    第81章 chapter 81
    凌晨的时候，千代醒过来，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窗外依然天黑，她抬手在床头挥了两下，感应小夜灯瞬间亮了。
    她侧身望着季暮沉睡的面容，昨晚求婚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垂眸打量手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目光又转向他，静静这么看着，哪怕人在眼前，都觉得看不够。
    一想到自己即将出国，心里便舍不得，如今已经习惯依赖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独自生活的状态。
    千代伸手，食指沿着他的额头慢慢滑向高挺的鼻梁，又调皮地继续往下，指腹还没碰到嘴唇时被一只手摁住。季暮闭着眼睛，微微扬起嘴角问：“怎么不睡了？”
    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困倦的沙哑慵懒，像在撩拨千代的心，想多听听他说话。
    她思忖几秒，忽然开口：“季暮，我们结婚吧。”
    季暮依然未睁眼，笑道：“你想什么时候结婚？秋天？还是冬天？”
    千代回：“明天。”
    季暮闻言，倏然睁开眼睛注视她，静默几秒后，将她温柔地搂入怀中，亲了她额头一下：“好啊。”
    千代对他波澜无惊的反应感到疑惑，追问：“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选择明天吗？”
    季暮再次看向她，随后牵住她戴戒指的手，低头虔诚一吻：“千代，你要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结婚，只是在等你准备好。”
    千代顿时笑了，圈住他脖子道：“刚办完签证，户口本还在我这儿，咱们明早就去领证。”
    “好啊，不后悔？”季暮问。
    “不后悔！”
    季暮倾身吻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轻触碰，千代闭上眼睛被他亲吻，被他浅尝即止地慢慢吻遍全身。季暮捞过空调被覆在两人身上，相拥而眠。
    等阳光一点点地照进来，千代终于清醒，发现身畔已经空了，她起身捡起睡裙套上，踩着拖鞋下楼，去找季暮。
    屋内没人，她从后门的台阶下去，走向玻璃花房，果然发现他站在一堆绿植中。屋顶的阳光倾洒而下，笼在他的短发泛着淡淡晕辉，他衣着宽松，手里握着水管，悠闲地浇灌脚边的绿植，模样清俊，让人莫名有一丝心安和甜蜜。
    “找到你了！”千代向他走近。
    季暮回头看见她，将水管递过去：“要不要试试？”
    “好啊。”她刚接过来，季暮突然靠近，把她圈在怀里，一同握住水管的花洒，浇淋一盆美人蕉，千代听见他低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给你看个好玩的。”
    千代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他忽然将花洒朝上，喷向阳光照耀的空中，水雾如同细雨般在光影里飘荡沉浮，形成一道漂亮短暂的彩虹。
    “好美。”她回头兴奋道，“突然想起我们去优胜美地见到的彩虹瀑布，也特别好看。”
    季暮笑：“如果喜欢，今年我们找个时间再去，可以在公园内露营。”
    “好啊，下次我一定要多拍点照片。”
    季暮关掉水阀，目光直视她：“那么在我们去旅行之前，是不是应该把证领一下？”
    “嗯？”千代一愣，随即回想起早上的事，脸红了。
    季暮逼近：“这么快就失忆了？我可记得某人早上主动催婚来着。”
    千代恼羞成怒，回道：“谁忘记了，我记着今天去领证。”
    “行，那走吧。”季暮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千代反倒慌了：“咱们去哪儿？”
    季暮瞧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去吃饭啊。”
    千代捶了他一下，这人忒坏，拿她逗猴呢。
    他顺势揽住千代，哄道：“没开玩笑，吃完饭咱们就去领证。”
    千代抬眸看他，提出要求：“早上想吃面。”
    “可以。”
    “还想吃煎蛋。”
    “没问题。”
    “我还想……”
    “想吃什么统统给你做。”
    “我还想亲你。”千代踮脚亲了他一口，两人搂着彼此一起走出阳光房。
    民政局一楼大厅，季暮拿了号码等候，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时，千代内心开始紧张，但这种紧张是满怀憧憬和喜悦。她偏头望向身侧的男人，白色衬衫，头发搙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瞧上去英俊又清隽，而此刻他双手撑在膝盖，虚虚地拢成拳头，严肃沉默的模样莫名看着想笑，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紧张，他也是。
    “19号。”有人站在门口喊道。
    季暮抬手，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到。”
    周围一圈人望过来，都努力憋着笑，那位工作人员也笑了：“咱这儿既不军训也不上课，您喊到算是怎么回事？”
    前面一对小夫妻彻底笑出了声，千代红着脸拉住季暮胳膊，穿过等候区的座椅，进入摄影棚。
    摄影师提示道：“女士肩膀叠在男士的前面，代表老公今后要保护、尊重自己的妻子。”
    千代头一回听说这个也有讲究，和季暮调整位置，两人都冲镜头看着，听摄影师指挥：“好的，俊男美女，甜甜笑一个。”
    “咔嚓”一下，定格了红色背景下两人幸福甜蜜的笑容。
    从民政局出来，千代反反复复地翻看手中的结婚证，明明才几个小时，自己怎么眨眼就结婚了？好不真实。
    “季太太，接下来想去哪儿？”季暮瞧她傻傻发愣的模样，笑问。
    这一声“季太太”让她踩着地了，过来领证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去哪儿，迫不及待将结婚的喜讯告诉那人。千代挽住他：“季先生，陪我去一个地方。”
    车子一直往郊区开，途经一间花店，千代买了两束花，满心欢喜地去看她。
    两人抵达北郊的陵园，看望过千郇后，又继续沿着青松小径往上走，最终停在一面黑色斜卧石碑前，千代将那束康乃馨放在旁边，缓缓开口：“妈，我今天结婚了。”
    季暮见她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揽住千代的肩膀给予安慰。他知道这并不容易，自从过年那会儿姜慧病情突然恶化，当晚虽抢救过来，但身体的机能都已经衰竭，没熬多久，人就走了。
    他是陪着千代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办完丧礼后，她很快进入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回到家就一个人躲在房间的浴室里啜泣。他没有干预，因为知道这是必然要经历的一段痛苦，唯有默默陪伴。失眠时陪她看部电影，天气好去公园走走，工作不忙就下来偷偷看她一眼。直到有一次，她收拾母亲遗物时，翻出一张幼年时和母亲的照片，突然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了一场，人这才渐渐走了出来。
    “我没事。”千代眨了眨眼睛，回道。
    季暮便垂下手，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听着。
    千代又继续道：“爷爷奶奶对我很好，季暮也对我很好，我也喜欢现在的生活，您完全可以安心。马上我就要出国留学了，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但我心里会一直惦记着您。”
    她说着说着，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好像回到每次寒暑假结束，自己要出远门前念叨几句似的，好像母亲还在，心里对她依依不舍似的。
    阳光越来越炽热，千代站在石碑前许久，吐露完所有想说的话，这才对季暮说：“我们回去吧。”
    “好。”季暮走在后面，离开前看了一眼石碑，心里默道，“阿姨，我会照顾好千代。”
    随后，与千代并肩离开。
    回程季暮特意绕了远路，途径一片海滩，他将车子停在一处空地，想下车带千代散散心。
    千代看到这片蔚蓝无边的大海，远处还停了几艘渔船，笑道：“原来海市真的靠海啊。”
    “这是什么傻话？”季暮笑。
    “我只清楚它是沿海城市，但没曾想离大海这么近。”千代吐舌道，也知道自己傻乎乎的。
    她踩着粗粝的沙子缓缓往前走，海风卷动她的裙摆，一漾一漾地贴向她的脚踝，心情又变得特别好。她转过身，倒着边走边问季暮：“季老师，我要出国读书了，如果想你怎么办？”
    “飞去看你，随传随到。”季暮双手抄兜，任由海风吹乱短发，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千代又道：“可是我每天都想你。”
    季暮蹙眉，故作思考一番，认真道：“那我去美国开家分公司，这样可以常驻那儿，陪你留学。”
    千代笑得不行：“开公司太慢了，你每天给我打个视频就满足了。”
    “这么简单？”季暮问。
    千代一扬头：“嗯，就这么简单。”
    她话刚落，一脚踩进沙坑里，被季暮眼疾手快地托住，人没摔倒，但鞋子有很多沙子，难受死了。
    “鞋子进沙了。”千代道。
    季暮瞧她一眼，笑着无奈蹲下，将她双手搭在自己肩膀，脱掉她左脚上的鞋，耐心清理沙子，又伸手轻轻拂去脚上多余的沙粒。
    千代注视着季暮温柔的侧脸，心像浸在蜜罐里，甜滋滋地偷笑。她拿出手机拍下季暮帮她清理沙子的模样，随后又迅速同结婚证书的存图一起发了朋友圈，附文：“季先生，季太太爱你。”
    季暮站起身时，千代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得意道：“我老公真帅！”
    他被这个厚脸皮逗笑，见她笑得明媚灿烂，正想俯身亲她，结果两人手机同时响了。
    一个来电显示父亲，一个来电显示爷爷。
    季暮与千代对视一眼，她惊恐道：“完了，我忘记屏蔽爷爷和叔叔他们，这下全都知道咱俩领证了。”
    他却笑着揉了下千代的脑袋，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回去负荆请罪。”
    海浪翻涌，扑向两人的脚旁，卷起一道道洁白柔软的浪花，淹没两人牵手走过的地方，白浪抚平沙滩的皱纹，却依然留下两行紧紧依偎的足迹。
    阳光热烈，水波温柔，我和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第82章 chapter 82 番外1
    天蒙蒙亮的时候，床头的闹钟响了。千代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邵南有给自己留言，大概中午会抵达曼哈顿。她一如既往地起床，叠好空调被，拉开窗帘，楼下街道依然很安静。
    她脱掉睡衣，穿了薄荷绿的荷叶边吊带和牛仔短裤，又拿了件白色防晒服塞入背包，从房间出去时撞见韩国舍友出来上厕所，瞧她模样今天似乎要外出，便问道：“今天有课？”
    千代摇头：“朋友从波士顿过来玩，我去接她。”
    “这么早？”韩国女孩问。
    “我先去学校图书馆看会儿书，中午才见面。”千代解释。
    韩国女孩感叹：“千代，你可真太勤奋了。”
    千代笑了笑：“冰箱里有金枪鱼罐头，早上我做点三明治，给你留一份，等你起来吃。”
    “谢谢，真是太好了。”
    “没事。”
    舍友又走入卧室，千代简单快速地做好早餐，自己吃完一份后，另一份用盒子装起来放入冰箱。收拾妥当一切，拿了门口衣架上的鸭舌帽出门。
    自从七月初来美国后，她已经逐渐适应纽约大学的上课节奏。每天上课、放学，每天会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最后搭乘夜间地铁回布鲁克林的住所，即使周六日，也会风雨无阻地赶去学校看书。来到这儿才发现，永远有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所以自己也不想虚度光阴，唯有深夜临睡时，看书走神时，独自逛街时会非常想念季暮，即使每天有聊视频，但她依然想念。
    天已经大亮，路上车辆渐渐多起来，早晨上班族们穿梭在人行道上，千代也挤在汹涌的人群中，穿过斑马线，走至最近的地铁站，搭乘地铁赶往学校。
    她站在车厢内，掏出手机查看微信，出门前发给季暮的消息，到现在也没收到回复，这会儿海市晚上八点左右，难道睡了？还是地铁没有信号，她想了想又收起手机，拿出Kindle继续看书。
    等抵达学校，她直奔图书馆，路上遇见同班一位俊俏的华裔男孩，互相打过招呼又一同进去。千代找了个背阳的地方默默看书，只是坐下没多久，手机突然振动，她以为是季暮回复了，结果一看，是华裔同学发来的短信：“千代，晚上艾琳开周末趴，有空吗？”
    她抬头，看见离自己一桌之隔男孩，正笑容腼腆地望着自己，她能感受到对方眼里流露出来的喜欢，但只能拒绝：“抱歉，今晚我约了朋友。”
    “可以带你朋友过来，人多热闹。”男孩又发来消息。
    千代思忖几秒，回道：“艾琳同意了？”
    “我可以问问，相信她一定会同意。”
    千代当然知道艾琳会同意，可也不会很高兴，据她所知艾琳喜欢他，所以对自己并不友好。她实在不想介入两人之间，委婉回：“艾琳是个不错的女孩，对你也很热情。”
    男孩看完消息，抬眸望向千代，确定她对自己并不感兴趣，只是意外她也察觉到艾琳喜欢自己。
    千代发完短讯，收起手机继续埋头复习，一段小插曲就这么翻篇。
    阳光随着时间慢慢移动，爬上千代的桌面，她再抬头时发现男孩已经走了，查看手机时间，刚好临近中午，给邵南发消息询问她到哪儿了，没过几秒收到回复，说是不到一个小时。而季暮仍然毫无音讯。
    她迅速收好书，从图书馆出来后，直奔曼哈顿的枢纽中心——宾州站。千代站在人头攒动的出口等候，没过片刻，望见邵南背着斜跨包，戴了鸭舌帽和耳机，远远向她走来，桀骜随性的表情，冷冷的倒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邵南抬头望见千代的瞬间，脸上扬起笑容，冲淡了与生俱来的冷漠，朝她挥手，再慢慢走近。
    千代迎上去，两人拥抱了下彼此。千代笑得特别开心：“好久不见。”
    邵南笑回：“明明才三个月而已。”
    “异国他乡重逢，感觉很特别。”千代道，“走，这里人多，找个餐厅坐下边吃边聊。”
    “好啊。”邵南点头，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开火车站，在附近沿街找了一间餐厅，进去没怎么排队，在临窗的位置落座。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千代问。
    邵南瞧她一眼，回了句：“晚点你就知道了，再说，我过来找你玩不欢迎？”
    “哪能啊，特别欢迎！你在波士顿还适应吗？”她问。
    邵南点头：“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可真来到这里反而喜欢上了，写歌渐渐找到了尝试的方向。”
    “你发的新歌，我听了，很赞！有突破自己以往的风格。”千代语气中充满欣赏。
    “别光顾着聊我，你怎么样？”
    千代一耸肩膀：“已经习惯了，一切挺好，只是……”
    “只是什么？”邵南瞄了眼手机，问道。
    “我最近找季暮，他总是在忙，昨天和他打过视频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千代沮丧道。
    邵南边回手机消息边说：“你俩才结婚就厌倦彼此了？”
    千代白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开玩笑的。”邵南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的季老师绝对是个浪漫的男人，而且只对你浪漫。”
    “什么意思？”千代反问。
    邵南抬了抬下颌示意：“看手机。”
    千代低头看手机，发现季暮终于发来消息，她点进去看完内容，又惊又喜道：“他居然来纽约了！”
    邵南点点头。
    “原来你也知道了。”千代瞧她丝毫不意外，断定她原先已经知晓。
    邵南解释：“方怀星一直给我发定位，我能不清楚他们过来了嘛。”
    其实还有另外安排，但她没说。
    千代给季暮发了餐厅名字，放下手机问：“方老师也来了？”
    “嗯，说是过来玩。”提到那人，邵南面露几分嫌弃。
    千代笑，试探道：“你每次发新歌，他都发朋友圈支持，还有季暮送我来纽约时，他也跟了过来，特意去波士顿看你，真没什么想法？”
    邵南撇嘴一笑：“想什么呢？他啊……作为老板，关心工作室的签约歌手挺正常的。”
    千代摇头：“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方老师瞧着虽然不靠谱，但其实特别有魅力。”
    “嘿，你还来劲儿了是吧！”
    “ok，绝口不提。”
    两人看一眼彼此，同时笑出了声。
    服务员端着简餐过来，她俩边吃边聊，墙上的指针走到下午一点时，餐厅的门再次被人拉开。千代抬头，看见来人终于笑了。季暮从屋外进来，穿了身淡紫色休闲衬衫和白裤，唇红齿白的模样仿佛回到咖啡店初遇见那会儿，一双眼睛勾魂地望过来，她看见季暮的瞬间，一眼沦陷。
    季暮看到她，倏然一笑，眼里满是宠溺，径直向她走来。
    邵南望见跟在季暮身后的人，有几分想逃避。
    方怀星走近，头一眼便看向邵南，话却是冲千代说的：“小佳荷，见到我们是不是开心傻了，直愣着不说话啊？”
    千代见季暮在身旁坐下，久久凝视着他，心里忽然委屈起来：“你来纽约干嘛不和我说？还一直不回我消息。”
    季暮撑着侧脸道：“在飞机上，不方便联系。”
    千代听到他说话，这么久深藏的思念又渐渐漫上来，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反倒是季暮突然张开怀抱，冲她歪头道：“这么久不见，不想抱抱我吗？”
    千代听了，顿时抛掉伪装的冷静，扑进他怀里，埋头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想，特别想！”
    说完，又搂紧一寸，双手勾住他的腰。
    方怀星被这对夫妻强塞狗粮，备受刺激地撇开眼睛，又对上邵南的视线，蓦然一愣。
    “朝我看什么？”邵南上下打量一眼，随即转头望向窗外。
    四人相聚，自然有聊不完的话，工作、学习或者生活方面，都是彼此感兴趣的。千代目光一直粘着季暮，桌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他一笑，自己就跟着想笑，心里特意满足。
    后来，从餐厅出来，他们沿着7th Avenue一路闲逛到时代广场，曼哈顿的心脏，世界上最繁忙的十字街口。拔地而起的摩登大厦，铺天盖地的炫目广告，人山人海，各种肤色和年龄的男男女女走在热浪涌动的夏日街头，徐佳荷脱掉长袖，系在腰间，牵着季暮的手边走边逛。
    喧闹嘈杂的步行街，有个性张扬的街头艺人，五颜六色的餐车，一波接一波的旅游团，还有可爱的人偶站在商店门口招揽顾客，强烈的都市感，让人流连忘返。
    突然前方传来乐器声，邵南被吸引过去，其余三人也跟去凑热闹。走近才发现是两个年轻的美国男孩，一个弹着电子琴，另一个抱了吉他站在麦克风面前弹唱《Perfect》，气质落拓，灵魂自由的模样。
    邵南轻轻跟着哼，闭上眼睛享受这一首歌，渐入尾声时，忽而睁眼望向身旁的人：“千代，要不要来一首？”
    千代怔住：“什么？”
    “像从前那样，咱们站在酒吧的台上，你为我弹琴，我为你唱歌。”邵南脸上漾开笑容。
    因为这句话，往日那段于她黑暗又心酸的日子，瞬间蒙上了美好的色彩。她看见邵南的眼里是热衷音乐的纯粹，回头看看季暮，收到鼓励的眼神，爽快答应：“好啊！”
    邵南说干就干，将包丢给方怀星，走过去同两位高个儿男孩商量，没等片刻，她转身朝千代招手：“他们答应了。”
    千代起先有点拘谨羞涩，可一旦在电子琴面前坐下，人又放松下来。她对上人群中季暮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偏头问邵南：“打算唱什么歌？”
    “就唱《Set Sai》吧。”
    这首歌是邵南出道前，参加选秀节目时唱过，还是千代帮她选的。
    千代一点头，压低帽檐道：“好。”
    随后，她十指落在黑白键上，前奏欢快的叠音飘出来，再逐渐放缓放轻，引出邵南低哑悦耳的歌声，似乎娓娓道来地讲述一个动情的故事，忽而高扬、忽而舒缓，与琴声配合默契。
    邵南的嗓音特别，明明唱的随性，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渐渐地，有路人围过来，甚至许多人拿出手机拍摄。
    方怀星也举着手机，站在最前面拍下这段心血来潮的街头表演，一度被屏幕上邵南沉醉于音乐的表情迷住，怔怔出神。
    而季暮，仿佛有一瞬间回到了两人邂逅的酒吧。那夜她也如现在这样，专注投入地弹琴，刻意佯装成熟带着几分失败的小性感，可那一眼，便自此走近了她，走入她的世界。
    因为他看见千代伪装下的清澈灵魂，那双眼睛有他向往，为之甘愿沦陷的美丽。
    千代忽然抬头，看向季暮，在阳光底下露出天真浪漫的笑容，两人静静注视着对方，眼睛里只有彼此。
    后来，有中国人认出邵南，兴奋得呼朋唤友围过来拍他们，刚好一首歌到了尾声，趁着一片掌声她俩把乐器还给两位帅哥，匆匆道谢后拉起季暮和方怀星离开，消失在人海中。
    第83章 chapter 83 番外2
    临近傍晚，沿街高楼的霓虹灯渐渐点亮整个时代广场，璀璨夺目、绚烂如白昼。他们进了一家酒吧，沸腾的电子音乐，近乎炸裂每一个人耳朵，没待多久，千代就困倦了，环境嘈杂和季暮说话都费劲儿，提出想回去。
    这点与季暮不谋而合，好不容易飞过来见她，当然希望两人能够独处，乐意听从她的安排，他俩先后起身，和方怀星还有邵南道别。
    “这么快就走了？”邵南问。
    季暮回：“千代有点困了，你们一起回去吗？”
    “我晚点回去。”邵南看了眼季暮，知道他俩小夫妻想有独处时光，也不当电灯泡。
    季暮笑着掏出手机，将地址发给方怀星：“我在酒店开了几间房，你们回去直接报我的名字。”
    “行，明儿见。”
    “方老师，看顾点邵南。”千代叮嘱。
    方怀星回道：“包我身上。”
    等两人离开，邵南回头看向方怀星：“你不走吗？”
    方怀星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一大爷们有手有脚还能在交通便利的曼哈顿走丢？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懒得搭理，索性扭头继续看乐队表演。
    方怀星瞧着她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心里痛快极了。
    千代和季暮坐在地铁里，她依偎在季暮的肩头，这会儿只有两人，才有空问他：“怎么一声不吭地飞过来？”
    季暮垂眸看她：“想你了。”
    他没有全部交代，想着后面给她惊喜。
    千代仰头，努力抬起睡意浓郁的眼皮，冲他一笑：“我也特别想你。”
    “每天都在想，季暮起床了没？上班了吗？有没有按时吃饭？还有……”千代红着脸低喃，“想我了没？”
    季暮眼里盛满柔软，嘴角扬笑，刮了她鼻梁一下：“想得要命！”
    得到最想要的回应，千代心满意足，恰逢地铁离站，钻入黑暗的隧道。她鼓起勇气，趁四周无人察觉凑过去吻他，立即撤回时，却被季暮按住后脑勺，加深这个缠绵的亲吻。
    这头在酒吧浪到深夜的两人，从地下酒吧上来，打算拦车回去。方怀星站在邵南身后，见她一直不吭声，目光四处转悠，发现路旁有个冰淇淋车，问道：“想不想吃冰淇淋？我去买给你尝尝。”
    说完，没等邵南回复，人就抬腿走过去。
    她站在路边一直等车，迎面几个勾肩搭背的醉汉，拎着酒瓶走近，邵南下意识想错开，结果被他们拦住去路，甚至醉醺醺地动起了手。
    正在买冰淇淋的方怀星，听见身后争执，回头一看，发现几个男人围着邵南耍流氓，顿时爆出一声：“操！”
    冰淇淋也不要了，人急奔回来，上来狠揍了对方一拳，结果手疼得直甩。他拉开架势还没认真开揍，甚至没反应过来，突然被邵南拉住手，往街道另一头跑。
    “咱们干嘛逃啊？我要揍死那群龟儿子！”方怀星愤怒控诉。
    邵南边跑边道：“他们有木仓。”
    “卧槽！不早说。”方怀星听到这句，脸都白了，顿时握紧邵南手，一路撒腿狂奔。
    邵南被他上一秒还佯装干翻全场的架势，下一秒却秒怂的反差逗笑，任由他拽着自己一路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见那群人没追上来，他俩这才缓缓停在桥上，都撑着膝盖大喘气儿。方怀星心脏一直狂跳，他瞥向邵南，见她抬手擦拭额头的汗，目光落在她的花臂上，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在胳膊上整这个刺青？”
    邵南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直起身子，靠在拱桥栏杆上，回他：“我爸妈离婚那年，想叛逆一次，思来想去，我爸最接受不了什么，就整了个狠的，等刺完我反倒喜欢了。”
    方怀星之前听过她的一些事儿，又望向那片瞧着唬人的刺青，问道：“疼不疼？”
    邵南偏头看他，眼前这人满头大汗，还喘着气儿，却一脸认真地问她疼不疼，心里忽然被什么烫了一下，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开口：“喜欢我？”
    方怀星一愣，被她这句话问得措手不及，直愣愣地回答：“欣赏你。”
    邵南点头：“那就是不喜欢我？”
    “那也不算。”方怀星挠头。
    这么一个在海市名媛圈里搅得天翻地覆的多情男人，这会儿却像个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向来只有他调戏别人，如今风水轮流转，竟在小姑娘手底下吃了败仗，而他居然还挺乐意。
    邵南看出他的窘迫，心里明明想离他远点，但到了嘴边，却成了给他一个机会：“你纹一个，我就考虑喜欢你。”
    方怀星一听，眼睛都直了，急得原地四周乱转，这大晚上能去哪儿找家刺青店，立马给整一个。他发现桥头有摆地摊的，灵机一动，冲邵南道：“你等我一下。”
    邵南看着他走远，在桥头蹲下来同摆摊的姑娘不知道交流什么，还掏了钱，饶有兴趣地瞧了两眼，又转头去看桥上风景。
    没过片刻，方怀星走回来，邵南侧过身子，想劝他知而难退：“考虑得怎么样？死心没？”
    方怀星问：“你确定？只要我纹了，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邵南笑：“嗯。”
    结果，方怀星突然朝她伸出胳膊：“怎样？凑合着能看？”
    邵南低头，扑哧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大声，这人真的无敌了，原想他跑去干嘛，居然是找人借了支笔，在胳膊上画了一只小猪佩奇。
    成功把她逗笑，方怀星得意地打量自己杰作，还算不错。
    邵南笑着看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明知道自己逗他玩，还一本正经地配合。她脸上挂着笑容，吩咐道：“把手摊开。”
    “干嘛？”方怀星虽然疑惑，依然听从安排。
    邵南定定地看他一眼，狠拍了下他的掌心：“成交！”
    方怀星被她打得手疼，突然听到这句，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竟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真答应了？”他怔怔地问。
    邵南点头。
    方怀星怎么也没想到，久攻不下的邵南居然被他随便画的一只佩奇给征服了。果然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有个性，他顿时心花怒放地盯着她傻笑。
    邵南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看什么？回酒店了。”
    “好好，咱们回酒店。”方怀星随她一起往前走，好几次悄悄抬手，想揽她肩膀但一直没敢，发现邵南望过来立即佯装挠头。
    邵南瞥见他的小动作，忍着笑，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主动握住他的手，怼了句：“怂样。”
    “嘿，好歹是你曾经的老师，现在的老板，怎么说话的？”方怀星板起脸道。
    “但我喜欢。”
    方怀星听见，递了一个娇羞的眼神，回握住她的手，晃荡着胳膊缓缓朝前走，心里的滋味别提多爽，这会儿终于理解季暮恋爱时欠抽的狗德行，有多上头了。
    早已回到酒店的两人，在餐厅吃了点夜宵，乘电梯上楼。
    房间很奢华宽敞，一应俱全，拉开帘幔能俯瞰整个曼哈顿夜景，阳台处还有一湾露天泳池，在夜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季暮去浴室洗澡了，千代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想收拾他行李箱的衣服，忽然有微信视频打了进来。
    她背靠着床沿，接通视频，看见屏幕里小墨穿着红色龙凤褂，头上戴了流苏步摇，满脸笑容地朝她打招呼：“佳荷，我今天结婚啦！”
    “恭喜啊！”千代惊喜道。前段时间收到小墨的邀请电子函，可惜她人已经在国外，不方便回去。
    小墨笑着将镜头转向右边，分别出现身穿中式喜服的新郎店长，还有永哥和小煜，都是好久未见的面孔，千代突然好想他们。
    “都快和佳荷打声招呼。”小墨拉过店长坐在一起，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结婚见不了，可以再找机会聚聚。”
    “等学校放寒假，到时候去咖啡店找你们。”千代笑道，“店长，小墨祝你们新婚快乐！”
    店长腼腆一笑：“谢谢佳荷。”
    小墨又把镜头朝向永哥，催促道：“永哥，你也说点什么吧。”
    永哥局促不安地看一眼视频里的人，见她似乎比以往过得不错，心里有了慰藉，笑道：“回来了，请你喝咖啡。”
    小墨不满道：“永哥，你怎么就说这句啊？”
    “谢谢永哥。”千代扬起笑容，对于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满心怀念。
    小墨将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那张可爱娇俏的面庞，好奇问道：“季老师人呢？”
    千代笑：“他在洗澡。”
    “哇！！！”小墨顿时激动，“你怎么不一起啊？”
    千代被她问住，尴尬搪塞：“你想什么呢！”
    “一起洗澡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嘿嘿，佳荷你害羞了。”小墨揶揄道，还想调戏她两句，突然看见有人走入屏幕，瞬间激动，“卧槽！”
    千代面露疑惑，回头一看，发现季暮正裹着浴袍进来，乌发半湿，胸口仍有水珠滚落。她反应迅速一下子扣住手机屏幕，红着脸语无伦次道：“那啥，我挂了，新婚快乐。”
    “喂，我还没……”不顾小墨回应，她果断掐掉了视频，抬头冲季暮扬起笑脸，小声讨好，“不好意思。”
    季暮无奈地看着她，倒没将刚刚的插曲放心上，走近问：“在和谁聊天？”
    “小墨，她今天和店长结婚了。”千代老实交代。
    季暮点头：“明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海市时差比纽约快了12个小时，于他们而言，的确是明天了。
    千代还在琢磨他的话，听到他说：“不去洗澡吗？”
    “好啊。”她爬站起来，往门口走。季暮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纤瘦白皙的两条长腿，长发铺在薄荷绿吊带的后面，整个人像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裹在一片嫩叶里，散发着幽雅沁鼻的香气。
    许久未见，他这段时间压抑的思念，此刻被她的一眸一笑勾了出来，他阔步上前，拦腰抱起了千代，她惊呼道：“你干嘛？”
    “陪你洗澡。”季暮冲她垂眸一笑，随即走入浴室。
    浴室的玻璃雾气弥漫，千代被折腾得不行，万万没想到，真被小墨乌鸦嘴说中，今晚的季暮太凶了！
    第84章 chapter 84 番外3
    翌日，千代与季暮待酒店里没有出去，在那张大床上消磨了半天时光。到了中午，千代饿得不行，季暮电话叫了订餐服务，等服务员送餐离开后，冲卧室喊道：“千代，出来吃饭了。”
    “嗯，好的。”千代没带衣服过来，只套了他的一件白T走出来，头发随意挽起。季暮瞧见那两条腿在面前乱晃，想笑，这人总不自知地暗暗撩拨他。
    季暮替她倒杯温水，在旁边坐下，一起吃着午餐。千代问道：“下午我们出去吗？”
    “和我这样待着不好？”他问。
    “好，听你安排。”千代吃着披萨，心里甜腻腻的，特比满足。
    她也不清楚季暮这次过来待几天，只要两人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行，想和他这样独处，眼里、心里只有彼此地度过。
    中午过后，千代换了泳衣走向阳台，发现季暮站在露天泳池里，背朝自己趴在瓷砖沿壁。她从一旁台阶下去，慢慢游过去，恰逢他回头，向她伸手。
    季暮牵住她的手，一起攀附着泳池沿壁，千代俯视整座晴空下的石头森林，笑道：“景色太美了。”
    他回：“晚点给你看个更美的。”
    千代偏头看他，一脸疑惑。
    “暂时保密。”季暮故意卖关子道，随后游向远处，千代跟随其后，在水中嬉闹，拥吻。骄阳照在清澈见底的池水上，两人身体缠绕、翻腾、互相追逐着，游累了便躺在屋檐下的长椅上，喝点儿鸡尾酒，漫无目的地闲聊。
    后来外面起风，两人进屋，换了干净衣服回到客厅，挑了一部电影看。千代枕在他腿上，两人慵懒安静地看着电影，季暮撑着额头享受千代在自己身旁的感觉，很踏实心安。
    窗帘紧合，屋内光线黯淡，唯有大屏幕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季暮再次低头看千代时，发现她已经昏睡过去，双眸轻阖，侧脸恬淡秀丽。他缓缓抬手撩开千代额头的碎发，夹在耳后，也不关心电影的剧情进展，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的面庞，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这大概是心里装满一个人的感觉，愿意将无限温柔都给了眼前人，愿意把每一寸时光都攒着和她浪费。
    不知过了多久，千代渐渐睡醒，睁开眼睛发现季暮躺在身侧。两人挤在沙发上，只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她怔怔看着，莞尔一笑，亲了他一口。
    “醒了？”季暮倏然睁眼。
    “原来你没睡着。”
    季暮抬手看一眼时间，坐起身道：“既然醒了，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要外出？”千代问。
    “嗯。”季暮回头冲她笑，“我已经安排好一切。”
    千代不疑有他，简单收拾后随他离开房间，等走入电梯，季暮摁了上行。千代好奇问：“我们不是外出吗？”
    季暮解释：“是外出，不过交通工具有点特别。”
    屋顶最后一扇门被人拉开，她走到阳光底下，终于理解季暮口中特别的交通工具是什么，一架旋翼飞速转动的直升机停在她面前，耳朵里是轰鸣的噪声，大风卷动她的长发，难以置信地看向季暮，大声问：“我们究竟去哪儿？”
    “惠特比城堡。”季暮说完，牵着她手走向机舱口。他率先上去，同守在外面的经理接应千代坐上来，随后系好安全带，再戴上耳机。
    千代听见耳麦里驾驶员播报他们此次飞行的目的地，公里数及飞行时间，最后冲他俩调皮一笑：“祝二位旅途愉快！”
    驾驶员熟练地操控设备，直升机腾空而起，调转方向飞往纽约上州。千代透过机舱的玻璃往下看，这才明白季暮下午口中的更美是什么深意。
    她第一次坐直升机，心情格外兴奋，拉着季暮四处看。整个繁华都市像座精致的浮雕艺术品，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渺小如蚁的车流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快抵达目的地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悬挂在长岛海湾上，晚霞染红整片天空，云朵堆叠万里，一座灰白的英伦风格的城堡坐落在海湾处，树林环绕，草坪辽阔，城堡在黄昏里熠熠生辉。
    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季暮下来后，伸手搀住千代跳下来，两人向驾驶员道谢，随后牵手往城堡方向走。
    千代环顾四周风景，才从林间小道绕过来，发现远处站着两位女孩，有几分眼熟，待走近两步面露惊喜：“邵南？陆琦？”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陆琦你居然来纽约了！”千代激动地挽着季暮走近，发现两人打扮得很隆重，都是一袭小礼裙，心里顿感疑惑。
    结果，两人看了一眼千代，继而对季暮说：“季老师，千代就交给我们了，您也快去准备吧！”
    “好的，谢谢！”季暮点头笑道。
    千代仍然一头雾水，左右看看：“你们打什么哑谜，我……”
    她还没说完，便被陆琦和邵南一左一右挟持，快步走向城堡后门。
    千代措手不及，回头喊季暮，结果得了一句：“乖，一会儿见。”
    季暮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久久伫立那儿望着，她只能扭回头，任由她俩绑架，参加一场莫名其妙的冒险。
    三人沿着长廊没走片刻，停在一扇漂亮的雕花门前，千代追问道：“你们神秘兮兮地拖我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邵南和陆琦对视一眼，突然推开门大喊：“Surprise！”
    千代顺着门里转头一看，一袭洁白无瑕的缎面曳尾婚纱挂在临窗的衣架上，瞬间明白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安排究竟为何。屋顶的直升机，夕阳下的城堡，他们的出现都是蓄谋已久，而这背后一切的策划者是从未泄露丝毫的季暮，他真的太坏了。
    陆琦见千代一直傻愣愣地杵在门外，推她进去：“你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季老师就开始偷偷筹划，前天晚上包机直接载我们飞过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千代一听，回头看向邵南，佯装生气：“邵南连你也……”
    邵南耸了耸肩膀：“我答应了季老师，要给你惊喜，求放过。”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千代问。
    两人一同点头，陆琦道：“不止我俩，外面还来了很多人，时间紧迫，抓紧准备帮你化妆、换衣服吧。”
    千代被她摁在梳妆镜前，邵南一拍手，摄影师、造型师都一拥而入，迅速忙碌起来。
    当那扇门再次打开，千代从Bridal Suite走出来，邵南她们在前路领路，沿着长廊往城堡的门口走。她绕过小路，远远望见陈深西装革履地站在花园入口处，满脸笑容。
    “陈叔叔您也来了？”千代高兴道。
    “嗯，千董和老夫人都来了，今天千代真漂亮！”陈深朝她伸出臂弯，笑道，“来，我带你入场。”
    “谢谢。”千代挽住他，缓缓走过去。婚礼现场设在城堡前方的花园里，她刚走入鲜花拱门，望见草坪左右两侧坐满了宾客，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
    青绿的草坪上，洒满了粉色花瓣，一直延伸向前方白色飘纱和粉蓝鲜花环绕的舞台。她的目光投向舞台旁的男人身上，季暮穿了一身纯白的西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搙在后面，英俊挺拔的模样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他望过来时，脸上漾起迷人的笑容，静静地等她入场。
    季暮万分憧憬地等待这一刻，真的等到了，原来内心是会紧张、兴奋和满满幸福。千代如他脑海中描绘过无数遍那般美好，穿着洁白的婚纱，手里拿了捧花，头戴花环，满脸灿烂笑容地走向自己。
    千代踩着花瓣，在乐队舒缓深情的背景音乐下，一步步走近自己的新郎，亲朋好友的掌声像是叩击着自己的心脏，紧张和激动交织、缠绕，甚至让她无法思考别的。她的目光从爷爷和奶奶，邵南、方怀星、陆琦、邹瓒……在场所有人的面孔晃过，最后脑海中、眼睛里只有夕阳下的那个人。这条路仿佛是他们这场热恋，曾经每一步走的艰辛，而今每一步走的郑重而又坚定。
    季暮朝她伸手，千代的手被陈深递入他的掌心，轻轻握住的刹那，她心里的忐忑啊，紧张啊，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感动和幸福。
    裴远站在主持台前，宣告这场以落日、树林、草地和鲜花为证的婚礼正式开始，直到宣誓，他面向季暮，认真问道：“季暮先生，你愿意娶千代小姐为妻，与她共度风雨，共享幸福，承诺爱她、相信她、尊重她、照顾她一生一世吗？”
    季暮望向面前自己深爱的女孩，双眸盛满暮色，粲然而笑地许下承诺：“我愿意。”
    “千代小姐，你愿意嫁给季暮先生，与他共度风雨，共享幸福，承诺爱他、相信他、尊重他、照顾他一生一世吗？”
    徐佳荷眼眶湿润，直视季暮那双动人的眼睛，在漫天霞光里露出甜蜜笑容，回道：
    “我愿意。”
    “我想变成你，见你所见，爱你所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