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Omega太子带球跑啦 作者: 桔子困 文案: 伽州太子暨悯娇养的小玫瑰逃跑了。 在某个小星球捡到小玫瑰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朝音的,小玫瑰漂亮,矜贵还听话,是个非常令人满意的宠物。 但小玫瑰不仅瞎,还哑巴,Omega的血脉等级评估为F,这样的Omega只能当个宠物,做不了帝国的太子妃。 可宠物怀了崽也是会咬人的,尤其是暨悯用枪顶着他的肚子,让他打掉孩子的时候。 世纪婚礼上,暨悯拉着完美太子妃的手走过红毯时,朝音正坐上一架注定会坠毁的飞船,驶向太空。 处理好一切的暨悯得知了小玫瑰逃离的消息,暴怒之后他开始疯狂寻找,只找到一架坠毁的飞船。 熬了三天三夜,他红着眼下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找。” 找到他死为止。 * 和银海商讨如何攻打虫族的前夕,银海政局变动,新晋太子血洗宫殿,斩杀亲生兄弟。 带着一生血腥气,朝音踩着军靴进了会议室,漂亮的金色长发,湛蓝色的眼瞳冷冰冰地盯着暨悯,好似从未认识过他。 “夏夏,我们的孩子呢?” “夏夏和孩子都死了。” * 信息素匹配度100%,朝音很轻易地就诱导暨悯进入了发情期,Alpha眼睑绯红,忍得青筋暴起。 朝音讥讽地扔下一把匕首,不理会Alpha眼里的苦苦哀求。 “发情期很好过啊,把腺体割掉就好了。” 内容标签: 生子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音,暨悯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立意:在逆境中不卑不亢努力成长,终会获得成功。 第01章 小玫瑰 特蕾莎卫星的人造天空模拟出主星的第一抹阳光时,朝音揉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人工智能监测到他的起身,自动关闭闹钟。 平日里他不会起得如此早,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家居机器人提着拖鞋移动到朝音的脚边,在朝音双足触碰到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之前放置好拖鞋,方便他穿上。朝音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房间里的物件仿佛活了起来。窗帘拉开,晨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平铺在omega姣好的面容上,瓷白透红的肌肤上几乎看不见毛孔,却能看见一根根清晰的小绒毛。 月白色的护目镜紧紧扣在双眼处,遮住了这里该有的明眸。 衣柜自动打开,家居机器人从里面挑选出一件白色衬衫,荷叶边领口,领边烫金,像是朝音的金色长发一般耀眼。 朝音没有选衣服的权利——他看不见,不知道哪件衣服更好看,只能依托于人工智能的审美。 听说特蕾莎宫的管家AI照顾了暨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暨悯应该会喜欢管家给他挑的衣服吧。 【我穿这身好看吗?】朝音对着空气打手语,修长的手指翻飞,灵动精致。 “根据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会喜欢的。”机械男音响起。 【谢谢你。】朝音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长得足够漂亮,像是玫瑰园里万千玫瑰里最闪耀的那朵,露水都忍不住多停留一分钟。 金色长发柔顺地搭在身后,没有经过仔细修剪,所以发尾不够齐整,像是玫瑰的荆棘,长短不一。 “先生,吃饭了。”宫侍敲门三声,打开了卧室门。 今天是暨悯从伽州帝国主星特里返回的日子,整个特蕾莎宫为此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不仅是庆祝特蕾莎的主人回归,也是为了庆祝暨悯在帝国边境与敌军交战时取得的重大胜利。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呀?】朝音听从管家的声音往前走,一边打着手语问管家。 “根据殿下在主星的工作日程以及回程时间,我预估殿下到达特蕾莎的时间为晚上6点半。” 【还要等好久。】朝音不满地扯了扯衬衫下摆,跟随指引乖乖坐上餐桌,等待吃早饭。 “很快就能见到殿下了。”管家机械地安慰道。 伽州帝国的人造天空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甚至能细微地模拟出晨光变幻。 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朝音准备去往花园,进行一天一次的晨练。被暨悯捡回来之后,医生替他做了全身检查,身体羸弱,体质极差,在星际时代喝瓶营养液就能维持好几天必须营养的时代,他却有些营养不良。 “殿下今天是要带回太子妃了吗?”绕过长廊,朝音听见了熟悉的宫侍的声音。 他表情未变,踩着小皮鞋往盛满阳光的花园走去。 “是的,听说太子妃是陛下指婚,主星贵族家的A级omega,和殿下的信息素匹配程度很高。” “A级?!” 说话人用的语言并不是迦州帝国的官方语言,而是不知名星球的方言,朝音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按平日里的节奏一步一步踩着花园的石板路,往喷泉走去。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和暨悯见过面了,管家说一个成熟的Omega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爱好,比如画画,比如插花,又比如跟朋友们出去逛街——这都是他做不了的事。 况且他也不喜欢,他只喜欢和暨悯在一块。 “是的,是家世样貌都和殿下相配的A级Omega,听说陛下为了找合适的对象花了很长时间呢。” “A级很稀有呢。” 朝音想起医生给自己做全身检查时惋惜的语气,说他的信息素明明很具有攻击力,血脉等级却只有F级,几乎等于没用。他倒是不在意信息素和血脉等级,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留在暨悯身边。 “那这位呢?” 朝音都不用细猜都知道,“这位”指的就是他。他微微抿嘴,细微的表情动作被长廊上的摄像头拍到,管家问道:“夏先生,您怎么了?” 暨悯捡到他的时候是夏天,所以也简单的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暨夏,随国姓。但管家从来不叫他暨先生,只称呼他为夏先生。 朝音摇摇头,打手语:【没事,我想殿下了。】 管家贴着他的耳朵说话,谈话的人离他有段距离,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仍然在继续讨论。 “可能会送走吧,太子大婚,不能有任何来路不明的人破坏婚礼。” “真可怜啊。” “有什么可怜的,多少他这个等级的Omega终其一生没见过高等级Alpha,他很幸运了。” 幸运确实是幸运的,他能遇见殿下,确实是莫大的幸运了,不然他可能就被冻死在那个荒芜的星球上了。想到这里,朝音微微勾唇,皇家营养师特调的营养餐在短短两个月内帮他迅速养好身体,不说多强壮,至少能够活蹦乱跳了。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是的,我想起和殿下的初见了。】 “是非常开心的记忆吧。” 【嗯,殿下很温柔。】 朝音寻了个长椅坐着,他仰头,靠热度寻找太阳的方向,红润的上唇微启,开始享受这个美好的初冬晴日。管家喋喋不休地替他讲一些八卦,细碎得如同他偶尔听见宫侍私底下聊天一般。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会避开他聊天,一来是语言不通,二来也是因为他说不了话,也看不见人。大部分宫侍聊天时都不会使用通用语言,而是会使用自己家乡的方言,所以来自相同地方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抱了团,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无法同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能听懂这么多语言,连他自个也不知道原因,他只是下意识的把这个能力藏了起来,直觉告诉他,不暴露这个能力会省去很多麻烦。 两位宫侍已经聊完,各自离开去找自己的事做。朝音还坐在长椅上发呆,回忆刚刚两人说的话。 他是不信的。 刚被捡回飞船时他每晚都睡不好,噩梦如跗骨入髓纠缠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梦境,有怪物举着看不清的兵器对他穷追不舍,每当泛着红光的兵器快要集中他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从梦里唤醒,将他拢入怀里,轻声安慰。 “又做噩梦了吗?”暨悯声线低沉,手上动作不停,轻轻柔柔地拍他的肚子,安抚他被噩梦吓得乱跳的心脏。 他仓皇的点头,浑身发抖。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和温暖的怀抱。暨悯的信息素应当是冬日凛冽的雪,冻得空气都会结冰的味道,按理来说应当寒冷疏离,每晚的噩梦醒来,朝音感受到的却是冬日新雪来到时的欢喜。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没有东西能够伤害你。”暨悯声音笃定而有力量,是对自己的力量足够自信。他没有去责怪朝音每夜都惊醒连带着他也醒来,也不曾抱怨过朝音胆子太小,而是在每个深夜都悉心安慰,信息素仿佛不要钱一般放出。 他觉得,暨悯一定是喜欢他的。 因为暨悯在出征之前,就拉着他的手告诉他,等他一回来,就带着战功来娶他。 所以他听见宫侍们的谈论以后内心毫无波动,因为他充分信任暨悯,暨悯绝不会骗他。 等待的时间仿佛度日如年,等得朝音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夕阳初起,他匆匆忙忙地赶往宫殿停机坪,等待飞船降落。 太阳光逐渐变弱,气温也逐渐变低,身板单薄的Omega扛不住天寒地冻,打了个大喷嚏。 “夏先生,也许您需要多穿一件厚衣服。”管家出言提醒。 朝音摇摇头,双手交叉握拳放在心口,仰头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天空。他眼前是一片黑,但冥冥之中,有一股绳牵着他的心意往天空之外飞去。 “夏先生,如果您感冒了,医生将不会允许您和殿下共处一室。” 朝音听完这话,犹豫半晌,才下了停机坪,去往楼下机器人待机处拿衣服。 停机坪离地面大概有百米高,电梯一下一上之际,朝音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飞船降落了。 电梯迟迟未到,朝音急得在电梯打转,管家只好替他倒计时时间。 飞船的引擎声渐渐消失,只听得见电梯井绳索摩擦的声音,轿厢和电梯井碰撞,发出哐哐声。 等管家倒数到0时,电梯门打开,朝音如同受惊的兔子,飞似的冲了出去,全然不理耳边管家的嘱咐。 “夏先生,不可以跑这么快,会摔。” 朝音耳朵里只有风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因为见面心切,他甚至忽略掉了空气里另一股陌生的气味。 夕阳快要被黑暗吞噬殆尽,明亮的灯光顺着楼底依次点亮,却照不亮朝音的世界。 金色长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如同它的主人一般,美得精致而又脆弱。 朝音寻着信息素飘来的方向找去,耳边传来交谈声。 “殿下,这位就是我们的太子妃吗?!” 朝音放缓了脚步。 “嗯。” 朝音停下脚步,迷茫地,找不到该看的方向。 “很漂亮!” “谢谢你。” 陌生人的声音干净温润,回答礼貌而疏离,看得出来,确实是贵族家好好教养出来的孩子。 朝音还带着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梦,他一步一挪,走到平台上。因为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该看向哪个方向,只能呆呆地望着虚空。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闻到了空气里缠绵的信息素味道,新雪泡出来的茉莉花茶,沁人的芬芳。 天边,人造天空模拟的最后一道光也熄灭了,黑暗笼罩大地,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钻进朝音的毛孔里。 他转身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康康新预收! 《大佬的作精金丝雀[娱乐圈]》 朝阙家破产的那天,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大少爷的笑话,却得知了顾宜舟亲自开车接他从拍摄片场回酒店的消息。 一开始,大家是不信的,朝阙家虽然有点小钱,和顾家那是天差地别,大家都以为顾宜舟是把朝阙当做那位的替身,玩腻了就扔。 然而顾宜舟和朝阙五年,几乎做到了二十四孝好男友的程度。 凌晨三点飞回来的飞机——接。 无聊红毯走秀——陪。 拍摄片场的探视——去。 等着看朝阙笑话的人闭上嘴,心里暗暗想着,等那位回来了,朝阙就会马上被抛弃。 那位回国的消息刚放出,朝阙就收拾行李麻溜地跑出顾家大宅。 所有人喜闻乐见深绝朝阙被抛弃了,甚至有人暗戳戳给顾宜舟介绍新对象。 顾宜舟登上了微博,认证账号,顶着一堆转发朝阙物料的账号,艾特朝阙发了一条新微博。 “宝宝,今天做的蛋糕很甜,新买的项链给你放衣帽间了,P牌送来的鞋子等着你试穿呢。”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家?” * 朝阙家破产那天,他被当做货物送上酒局,惊恐之下,他哭得双眼通红,闯进了顾宜舟怀抱。 五年里,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顾宜舟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如今,他不想要名牌衣服奢侈首饰天上星星了,他要顾宜舟全心全意的爱。 “宝宝,外面的天空很大,如果你想飞,我会替你看好天气预报,装好新买的翅膀,然后陪着你一起飞。” “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1v1sc,年上差十岁,我流豪门娱乐圈,大家看个热闹。 《重生后成了魔尊夫人》 “你这一生,会遇见两位天才,一位把你捧上万人之巅的命定之人,一个亲手将你送进黄泉的无情之人。” 朝谕出生那天,落霞山新雪初至,听雪门掌门夫人散了百年修为,才窥见朝谕一丝命运——那是三条紧紧交织的红线。 * 璇玑宫里人人尽知,朝谕以后是要和徐时远结为道侣的。 连朝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相信,对他百般好的徐时远,一定是他的命定之人。 所以合籍大典上的那一剑,他没有躲过去; 闭眼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真心错付,也辜负了别人真心。 * 朝谕年纪尚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受伤的黑猫,在他精神照顾之下,黑猫痊愈……跑掉了。 他有些伤心,但很快便忘了。 后来他在璇玑门遇见一个黑衣少年,叼着跟狗尾巴草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朝谕狐疑地看着他:“不认识。” 黑衣少年凶巴巴地对他说:“本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尊越野。” 朝谕:“?” 是那个魔界的少年天才,和徐时远并肩齐名的魔尊?? 他想起他母亲的预言里的无情之人,一句话都没回就跑走了。 * 朝谕和魔尊浪迹天涯数载之后,突然和徐时远重逢了。 彼时徐时远拿剑指着朝谕,责备地质问:“你这么多年就和他混在一起?” 朝谕揉了揉身下黑狼的脖子,安抚他的愤怒,挑眉望去:“魔神转世不和魔尊在一起,难道和你?” 第02章 小玫瑰·摔跤 看不见还转得急,扭头没跑两步朝音就平地摔了个正着,停机坪上人很多,还有个打了暨悯标记的同类。 停机坪上站着不少人,窃窃私语如同医疗舱里消除不掉的噪音,刺激着本就脆弱的耳膜。 甚至不用去辨别这群人在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有多难堪,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对手”说一句话。 他也不敢说,说什么呢?以什么身份呢? 整个特蕾莎,或者说,整个伽州,他也只认识一个暨悯,他是暨悯带回来的人,是没有名字的外人,连AI管家都在提防他。 大家都在期待,在祝福,在庆贺一位暨悯法定的太子妃回归特蕾莎。 这是他从没有过的待遇,他羡慕,也嫉妒。 嫉妒得想要落泪。 “小玫瑰。”暨悯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朝音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紧绷的后背贴在温暖的胸怀里,强劲有力的心脏抚慰他不安的情绪。 朝音被从地上抱起来,他条件反射一般搂住了暨悯的脖颈,却在他后颈上摸到一块陌生的凸起。 ——是护颈。 “怎么不多穿点衣服?”暨悯摸到怀里的人在发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凉,他放下怀里的人,打算脱下外套裹住朝音,却被朝音紧紧抓住了袖子。 暨悯看着眼前娇弱的Omega,皮肤本就白,冬天的寒风卷过停机坪,好像也带走了小玫瑰的生命力,巴掌小脸被冻得发紫,浑身颤抖。 紧紧握住他袖子的手也像极了刚认识时舍不得离开他怀里的样子,好像松开手就要坠入深渊。 真是令人心疼的Omega呢。 “来接我的?” 朝音点头。 “冻生病了怎么办?” 朝音想打手语,可是刚刚摔得太疼了,停机坪的地冰凉坚硬,他手肘和膝盖都摔得发麻,最后的力气他用来抓紧眼前人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小玫瑰。”暨悯又叹了口气。 “殿下,这位是?”一个陌生温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刺鼻的茉莉花香逼得朝音想逃,可是他不能逃……起码现在不可以。 他想知道,暨悯会回答什么。 也许情绪会顺着肢体接触传递,又或许是他抖动得太厉害,温暖的衣服,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包裹住了他,朝音吸了吸鼻子。 “夏夏,这位是我的太子妃,烛凉。”暨悯没有回答陌生Omega的问题,而是先给朝音介绍了烛凉的身份。 【哦。】朝音心想,又意识到暨悯听不见他心底话,又麻木的点点头。 “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茉莉花香混夹着高山不化的积雪冰凉,干净又芳香,确实很好闻。 烛凉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好听,本人一定长得也很好看。 但他决定从今天起,全世界最讨厌茉莉花,再好闻都最讨厌茉莉花。 “他叫暨夏,是我在星际旅行里捡到的哑巴,你不用在意。”暨悯拢了拢朝音身上披的他的衣服,方便挡去寒风。 “很漂亮的Omega呢殿下。”烛凉夸赞道。 “你更漂亮。”暨悯回道。 朝音手指用力地绞着,被风吹得通红的指节被他绞得发白,牙齿紧紧咬在自己嫣红的嘴唇上,无声地对暨悯的回答抗议。 眼泪滚烫,却流不出去,烫得朝音心尖疼。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在空中摸了个空,他听见暨悯轻轻叹了口气,捏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掌心像是漫天飘雪里唯一可见的木屋,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希望。 “夏夏,上面太冷了,先回去吧。”暨悯轻轻揉了揉手中的柔软纤细的五指,不过几秒就松开了,他将朝音的手放回衣服里,催促朝音回室内。 朝音正想回答,烛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也可以叫他夏夏吗?” 朝音想拒绝,他不想听见别人,尤其是烛凉叫他名字叫得如此亲昵,这种难堪的感觉,好像是烛凉在以特蕾莎宫新主人的口吻,询问每一位暨悯认识的人的名字,再同他们一一交好。 “可以,你喜欢就好。”暨悯淡淡地回答。 朝音想不明白的事又多了一件,比如往常殿下很快就能发现他对一件事的不满,然后快速解决掉令他不开心的事,今日却处处与他为难。他刚被暨悯捏过的手指还留有余温,给了他些勇气,他刚想摇头。 “夏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烛凉扭过头,又问了朝音一声。 一口气缓不上来,朝音更难受了。他不懂的事很多,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流落在陌生的星球,不懂暨悯对他的爱为什么转移这么快,更不懂为什么讨厌的人可以理直气壮问他可不可以叫一个专属于暨悯的名字。 “夏夏?你脸色很难看,风太大了吗?”烛凉关切地问。 朝音摇头,他努力露出一个暨悯很喜欢的笑容,摇摇头,打手语。 【我没事。】 他始终没办法再次鼓起勇气去拒绝一次烛凉,只能任由这个昵称从讨厌的人嘴里吐出。 暨悯高他一整个头,从暨悯的角度望去,朝音低着头,嘴唇抿得很紧,是个不开心的姿态。身旁的Omega还在逗弄他,那种可笑的、争夺Alpha宠爱的戏码,正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上演,还是单方面倒的斗争。无趣又令人发笑。 只是可怜了他捡回来的小玫瑰,没有记忆,全身心依赖他,当他也不站在他身旁的时候,小玫瑰就像是被霜冻焉了一般,委屈得随时要凋谢。 “我们先下去吧,夏夏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搓搓……你不喜欢我吗?”烛凉伸出手想学着暨悯的动作替朝音暖手,朝音却猛地一缩,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循着热度,快速躲到暨悯身旁。 “你吓到他了。”暨悯的话里毫无责怪之意。 “我不知道他不让人碰,对不起啊夏夏,我不是故意的。”厌恶的茉莉花香味凑到朝音面前,逼得朝音快要缩成一个球了。 “夏夏,烛凉他不是故意的。”暨悯一下一下地抚摸朝音的金色长发,安抚担惊受怕的Omega。 朝音再也没忍住,从暨悯的手下跳出来,凭直觉面向暨悯,手指飞快地打手语,AI同步帮忙翻译给两人。 【殿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问得着急,急得手指飞舞时快要打结,却听见烛凉的一声轻笑和暨悯无奈的话:“夏夏,我在这边。” 本该是把他抱出冷冰冰的地狱的手,此时也变成了地狱的索命之手,岩浆般滚烫,烫得朝音全身好像要掀起燎泡。 夜风像是死神索命的镰刀,一刀挥下去,带起刀风,是要收割他的命。 他想要摘下他的眼镜,特蕾莎宫的医生来看过以后说摘不掉,说用了特殊的技艺,是直接植入进脑部的,如果要强行拆除,风险极高。 他本来觉得,殿下不介意他看不见的话,不拆也可以,可是他现在不这样想了。 假如他能看得见,他能够正常说话,他就不至于这样难堪。 “夏夏?”烛凉担忧的声音传来。 “好了,先下去吧,你身上好凉。”暨悯抱住了他,令人心安的气息环抱住他,朝音深吸一口气,想要把这温度留在自己脑中。 这次暨悯没有再放手,大手包裹住他柔软的五指,牵着他往电梯走去。茉莉花味始终伴随在他身边,阴魂不散。 除了讨厌的Omega以外,其他都很好,暨悯的掌心暖洋洋的,他的难堪窘迫,他的不安都被一一抚平。 甚至忘记了,暨悯到现在都没有回复他那个问题。 “夏夏说不了话是什么原因啊?”在电梯里,烛凉好奇地发问。 朝音觉得他的问题好多,多到厌烦,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身体情况刨根问底,更何况这个发问的明显不安好心。 他的不满太过外溢,连烛凉也感觉到了。 “夏夏不喜欢我问吗?对不起啊,你太漂亮了,能说话的话,声音一定也很好听。我就是想知道可不可以治,很想听你讲话。”烛凉歉疚地说道,似乎真的很抱歉。 要是护目镜被摘下,暨悯就能清晰地看见,他可爱的Omega,眉头皱得快挤一块去了。 朝音很想暨悯开口阻止烛凉不间断地向他发问,他的不愉快都快从头上冒出来了,可是他迟迟等不到暨悯的喝止。 明明从前有人问,哪怕是好朋友问,他也是拒绝回答的。 “后天的,治不好,医生说是心理问题导致的无法发声。”暨悯揉了揉手心里偷偷挠他的手,回答了烛凉上一个问题。 “太可惜了,不能从捡到夏夏的地方找线索吗?我好想听夏夏说话。”烛凉字里行间似乎真的透露出一种,很想听见朝音开口讲话的情绪,但这情绪不够善意。 “你今晚问题够多了。”暨悯终于打断了烛凉的问题。 “好吧,我不问了。”烛凉终于住了嘴,让朝音偷偷地放松了一点,也更依赖暨悯了一点。 ——暨悯愿意帮他解围,虽然迟了点,但总算是来了。 下了电梯,暨悯把朝音交付给贴身宫侍。 “夏夏,你先回去,我晚点过来看你。” “他摔了,找个医生过来看看,尽量不要上医疗舱。” 说罢,他无视掉了紧紧抓住他手指不肯离开的朝音,和烛凉离开了。 朝音终于有了一点烛凉是太子妃的实感了。 “夏先生,是您自己走,还是我引路?”宫侍恭敬地问道。 【我自己。】朝音麻木地比了几个手势。 这段路,他不会走错的。在数不清的等暨悯回来的日子里,他来回走过这条路很多次,熟悉到哪里拐弯,哪里可能摔跤都知道了。 另一旁的卧房,朝音正捏着在考虑要不要叫宫侍进来擦拭。医生说不用医疗舱只用药的话,见效很慢,明天不一定能退掉淤血。 白皙瘦削的腿上有一大片擦伤,手肘处也有磕碰,紫色的淤血像是开出来的花,妖冶刺眼。 从医疗舱被发明出来开始,各类药企的研发重点都变成了基因药物等医疗舱解决不了的大病,如跌打损伤这种有钱人才会特意关注的病,上医疗舱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自然没人再研究。 朝音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卧室里医疗舱,他不喜欢独自面对医疗舱冰凉的舱体。 可如果不用医疗舱,明天起来还一身伤的话,那样会不漂亮,虽然殿下说过,他什么样子都好看,但他仍然想以最漂亮的样子面对殿下。 犹豫了很久,朝音还是赤脚走了进去,冷气包裹住他纤细的脚踝,好像触手攀附在小腿上,冰得朝音打了个激灵。 “夏先生,不用勉强自己。”管家出声提醒道,机械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却不渗人,反而给了朝音一些勇气。 【没关系的。】 为了殿下喜欢,况且,他也没有那么害怕,只要不去想起噩梦里的情形就好了。 朝音颤抖地躺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啦!今天这章评论发红包哦!感谢在2021-10-31 22:59:41~2021-11-04 23: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47瓶;云以雾、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章 小玫瑰·初见 “殿下,您可真疼爱他。” 灯火通明的另一侧走廊,烛凉正笑着同暨悯打趣。 烛凉笑起来同样很漂亮,他是特里这一代的明珠,成绩优异,血脉纯正,家世优越,所以指婚的时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成功变成了特里未来继承人的未婚妻。 “他威胁不到你什么。”暨悯斜眼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我知道呀,只是逗他很好玩,他很可爱不是吗?还是说——”烛凉拖长了语调,凑近暨悯的脸颊附近问道,“殿下,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暨悯不语。 “尊贵的太子殿下,不能对一个不知哪来的Omega动心吧?”烛凉眼睛是绿色的,绿得晶莹剔透,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当然没有,”暨悯接过宫侍递来的冰水,喝了下去,“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敌国送来的间谍。” “对间谍这么宝贝,可不像是殿下一贯的作风,我听说殿下在前线杀了好几个间谍呢。” 桌椅翻动,水杯落在地上,洇湿地毯。宫侍们飞速退出卧房,最后一个走出去的还带上了门。 屋内的Omega被Alpha紧紧地抵在墙上,暨悯的手劲很大,掐得烛凉连连咳嗽。 “咳……殿下,我死了咳咳,你怕是不好交代。”烛凉断断续续地说完一段话,暨悯冷哼一声,把他放了下来,Omega娇嫩的脖颈出现了一圈红痕,是被活活掐出来的。 暨悯冷哼一声,走到洗漱间去洗手。 “我这下是真相信你不喜欢他了咳咳,”烛凉咳得眼睛绯红,“他一个小瞎子,还长这么漂亮,离了你怕是活不了三天,换我我也心动。”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陛下既然指了我给你当太子妃,他就不该再抱有不该有的希冀,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篓子捅上去,我瞒不住,你也护不住的。” “你父皇你也是知道的,为了维护王室面子,我可不敢保证小漂亮的生死哦。” 暨悯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特蕾莎宫里有多少人是我父皇的?” 烛凉无辜地摊手:“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暨悯皱起眉头,又问:“前线的事,我父皇知道多少。” 烛凉笑眯眯地把他望着,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 “往后在这宫里,你做什么我不管,把你知道的情报全部告诉我。”暨悯直直地盯着烛凉,一字一顿道。 “对小漂亮做坏事也可以吗?”烛凉完全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不管,人活着就好。” “成交。” 星历3056年9月7日,伽州帝国边境。 虫族最近很躁动,好在进攻速度不快,只是偶尔试探。暨悯的父皇有意让他试炼,所以提前把他召回到了战场。 在前线的日子忙碌充实,天高皇帝远,远离特里之后暨悯也自由了很多。也许是他日子过得太好,他父皇隔着十几个跃迁点也要给他找不痛快,送了好几个大臣过来,美其名曰监军。 暨悯穿好外套,合身裁剪的军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一双长腿包裹进军靴里,精神气十足。听完比尔森的报告,他冷哼一声,走到战舰的会议室,等待监军大臣的到来。 “殿下,这是夏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他的副官比尔森递上了一张照片,上面还有淡淡的信息素气味,是小玫瑰的芬芳。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趁着休息,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张照片。 应该是暨夏请求管家帮忙拍的,角度不是太靠上就是太远,暨夏自个看不见,就让管家帮忙选了。 照片上的Omega神采飞扬,凑在他怀里,两人坐在暨夏卧室的地毯上,暨夏金色长发铺满了他的大腿。 【殿下,我好看吗?】暨夏如此问道。 “你最漂亮了。”这是实话,暨夏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Omega都要好看,否则他也不会将一位从敌国坠毁的飞机里拖出的Omega带回自己的国家。 在接受命令进行小行星的短期资源勘探时,暨悯初次见到了暨夏。 星历3056年8月19,不知名小行星。 星球表面看着着实不像有稀有矿土的模样,仪表盘上显示这里氧气含量稀薄,温度倒是达到了惊人的50摄氏度。地表上沟壑纵横,在空中还能看见很远处有火山在喷发,岩浆在空中撒得到处都是。 这种环境下几乎没有人能够生存,入目之处没有水资源,除了岩浆就是被岩浆烫黑一片的地表。暨悯放下自动挖土的科研车,自己也跟着下了飞船,到处观望。 “殿下,发现一架银海的飞船残骸,里面有一座营养舱。”比尔森在耳麦里呼叫暨悯,一个定位浮现在暨悯眼前。 导航显示位置不远,暨悯索性步行过去。他们进这个地方都废了点力,如果普通人想要登陆这颗星球,坠机是非常正常的事。 小行星带KA–12是无人监管的中立地区,可惜这地方不适合人生存,没人闲着没事勇闯无人区。银海离这里更远,一艘属于银海的飞船坠落在这里,值得人深究。 银海和伽州不和不是一年两年了,打起来也就是未来几年极大几率发生的事,这时候在无人区见到一艘银海的飞船,很难让人不多想。 “殿下,人还活着。”比尔森擦掉营养舱上覆盖的火山灰,露出一排红得晃眼的数据,显示舱内人是半休眠的状态,而且健康状况不容乐观,离死就差临门一脚。 半休眠需要低温,外部温度太高,营养舱为了持续降温,电量已经见底亮红,舱内气体环绕,把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暨悯毫不客气地按了营养舱的开启键,全然不顾外面50多度的地表温度以及稀薄的空气。 “殿下,这样好吗?”比尔森被暨悯果断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们不来他也会死的。”暨悯看着营养舱的透明盖子收起,冷气逐渐散去,露出里面沉睡的人。 一股被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被暨悯的头盔拦住了,分析仪飞速解析,排在最前的是【Omega信息素–016号玫瑰】。 冷气全部散去,露出一张与铺天盖地的火山灰格格不入的白皙小脸,金发柔顺地散开,铺满了半个营养舱。 眼睛被月白色护目镜紧紧罩住,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嫣红的嘴唇。浑身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连衣长裙,呼吸淡得暨悯几乎感受不到。 突如其来的恶劣环境似乎吵醒了沉睡的Omega,瓷白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仿佛被空气灼伤。 暨悯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颇为感兴趣地摸了摸陌生敌人的脸颊。 漂亮,极其漂亮。精致又脆弱,和他认知里的大多数Omega一模一样,但这张脸好看得过分。 不消多想,暨悯直接把朝音抱了起来,准备带回飞船。 “殿下,殿下这不合规矩吧,怎么可以让敌国的人上飞船呢?”比尔森追在暨悯身后,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像是在特里晨殿里撞一次会响十分钟的大钟一般惹人厌烦。 “我是太子。”暨悯急着把朝音抱回去,步子迈得极大,怀中的人像一朵被摘掉尖刺的玫瑰,随时会因为谁的不小心碰撞而折断。 “那当然——” “所以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他来时慢悠悠走,也不过眨眼就到了飞船残骸处,回程健步如飞,却总觉得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回收科研车,拍照,迅速返航。”回到小飞船上,暨悯动作轻缓地将朝音放进简易医疗舱里,一长串红色数字排排跳出,显示出这朵小玫瑰的健康状况堪忧。 暨悯启动发动机,飞船脱离地表时剧烈震动了一下,被放在医疗舱里的朝音被震得头撞在透明盖上,发出一声微不可见的低哼。 暨悯全神贯注地握紧操纵杆,没有听见。因为飞船载重原因,小型飞船载的都是简易医疗舱,只能治疗一些简单的外伤,更深层的治疗需要用到专业医疗舱。 他着急回去也是这个原因,小玫瑰仿佛随时会消逝,慢一步仿佛就会失去芳泽。 朝音醒了。 他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一万只苍蝇在耳朵边鸣叫,整个宇宙压在他脑部神经上,他被压得在虚空里不住坠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好像有东西在无力地抚慰他疼得快要炸开的脑袋,他想要睁眼,眼睛也被黏得死死的,试了好久都没能睁开,他只好放弃。 耳旁传来人声,潜意识告诉他,这不是他的母语,他却能无障碍地听懂。 “殿下,医疗舱启动完毕。” “殿下,我去同所长和陛下汇报。” “殿下,特里传来消息,要您速归。” “殿下”这个词,在朝音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这个词陌生而熟悉,印象里有人也用同样的名词叫过他,语气却远远不如这群人恭敬。 他生出好奇心,想知道这位“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别人对他如此臣服。 “返航特里。”清爽磁性的男声在耳朵上方响起,朝音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颤抖帮助他找回了身体的触感,也提醒公主抱他的暨悯怀中人的状态。 “醒了?”侍卫替暨悯打开医疗舱的门,暨悯抱着怀中不住颤抖的小玫瑰,想要放进医疗舱里的床里。 冷气扑面而来,好像冰川下万年不化的陈冰,包裹着威胁,是朝音非常讨厌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往更温暖的地方钻,想要逃离冷气传来的方向。 “嗯?”暨悯望着努力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可怜,感兴趣地低声问道,“醒了怎么不说话?” 朝音说不出话,下意识去找发声源头,想听得更真切。 他挣扎半天,都没能找到爬起来的办法。力气被抽空,四肢软得像棉花娃娃的气质,软绵绵的。 “殿下,有特里来的简讯。”比尔森站在门口,低头汇报情况。 暨悯没空和一位还没脱离死亡边缘的小可怜联络感情,朝音不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我走了,你先进医疗舱——”暨悯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 朝音没什么力气,双臂攀附着Alpha的脖子,才能勉强从他的臂弯里爬起来。 暨悯闻过很多玫瑰花的味道,有清晨刚采摘下就送来特蕾莎宫的玫瑰,也有羞涩的Omega送来的一大捧玫瑰,还有销量火爆的玫瑰味香水,唯独没有怀里这位Omega信息素的味道。 是晨起的玫瑰,也有Omega特有的害羞,还有非常特殊的攻击性,藏在扑鼻的香气里,引人深究。 此时此刻,香味的来源,Omega美好修长的脖颈,如同精心准备的餐前甜点,香甜可口,等待客人品尝。 “……”朝音还坐在暨悯的胳膊上,动作幅度过大快要掉出暨悯的怀抱,他努力伸出的两条胳膊环过Alpha健壮的后劲,交叉在脖颈之后,逼迫自己坐起来。 暨悯保持原来抱他的姿势不动,因为朝音的动作,他的左手臂变成了朝音的凳子,右手空了出来,任由朝音快要滑下去也不调整。 朝音自己也感觉到了危险,他更加努力地试图牢牢挂在暨悯身上,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他掉下去,就要被塞进冷冰冰的地方。 坐稳以后,朝音没了动静,好像被定格在这个时间上。暨悯本还想看看朝音能翻出什么花样,迟迟没能等到他的下一步行动,失去了耐心。 “我先走了。”他说。 冰凉的气息贴在朝音的后背,好像坠入没有氧气的零度之地,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了暨悯的脖子。金发带着他的香味铺满了暨悯的鼻子,他皱起眉头,想强行把朝音送进医疗舱。 朝音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急得要哭出来,但他哭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用力抱住暨悯。 他不想再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了。 暨悯能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越来越烫,先前见过的红色数据浮上他心头。人活着最重要,暨悯一脚踩在大型医疗舱口,强行要把朝音按在病床上。 他再一次停住了。 Alpha的腺体是不会被打上标记的,极少有Alpha会佩戴护颈。 ——所以朝音轻而易举地咬到了那块凸起。 “很害怕?” 朝音赶紧点头。 “真拿你没办法啊,”暨悯低声闷笑,“小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版本修改于12.06 第04章 小玫瑰 大臣走了进来,暨悯把照片反扣在桌上,遮住了小玫瑰姣好的面容。 “欢迎你们的到来。”暨悯挂上一个虚假的笑容,迎接大臣的到来。 “殿下客气了。” “明日就要开战了,诸位要上战场吗?”暨悯坐回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安全吗?” 暨悯突然觉得很无聊,他就不该来这个地方等三个草包,让比尔森出面解决,还省得他生气。 “你说呢?”暨悯讥讽一笑,“打仗的时候有安全的地方吗?” 三个监军大臣面面相觑,看上去十分为难。他们被派遣至此,只是来混个功绩,不用上战场,回去之后随便写个报告上交给陛下过目就好。至于这个报告写成什么样子,就要看暨悯在前线能给他们什么好处了。 “殿下,我们不想为难你,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们,”最先进门的大臣似乎是领头人,战舰上中央空调温度仅仅20摄氏度,他额头却冒出了汗,说话声音也在颤抖,“我们不上战场,也不会把今天你威胁我们的事告诉陛下。” “告诉陛下?”暨悯讥讽地反问了一句。 “殿下,陛下对您不满很久了——” “我知道,不需要你们提醒。”暨悯出声打断,冷眼看着他们。 “所以——”大臣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自己,枪口后面,一张嘲讽的脸正看着他们。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最前面的大臣腿吓软了,要靠身后人支撑才能勉强站住。 “想杀了你们的意思。”暨悯兴致缺缺地靠在椅背上,枪口始终没移开,比尔森守在门口,堵住三个人逃跑的路。 “您这样陛下会——” “砰”,暨悯枪口上移,子弹从枪口飞出,嵌入会议室的墙体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三个大臣同时软了腿,几乎要跪下求饶。 “比尔森,带他们下去吧。”暨悯索然无味地收回眼光说道。 “是。” “你就不怕我们上报吗?!”好不容易站直身体的大臣愤怒地对暨悯说道。 “战场上死个人还是很简单的。”暨悯捏起手边的照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动。 “……快走吧。”旁边的人催促他,额角一直在冒冷汗,生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边境上。 “我改主意了。”暨悯站起身来,厚重的椅子被他的动作推得往后移了半米,在地上摩擦出巨大的声响。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大臣似乎找回一点勇气,梗着脖子说道,他今天就要赌暨悯不敢对他动手。 “你还是早点死比较好。”暨悯抬起枪口,在三人惊恐的目光里按下扳机。 …… 收拾好会议室里的东西以后,比尔森回到战舰上的指挥室里,回禀消息。 “关着吧。”暨悯戴着黑色皮质手套,揉着眉心,银色的短发从军帽里漏出,俊美的五官相当有攻击性,戾气快冲出宇宙了。 “陛下那里,”比尔森犹豫地问道,“不好复命。” “天大的事我担着。”暨悯淡淡地说,丝毫不觉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什么问题。 比尔森定神,不再想刚刚发生的事,转而复述起了情报。 前线的局势严峻,用内忧外患形容毫不过分,伽州现在的皇帝年轻时也骁勇善战,但自从长子在边境历练时为救一个平民Omega死去之后情绪变得阴晴不定,暨悯作为当时第二顺位继承人,也是当今的太子,被迫开始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太子。 从有记忆开始,暨悯就活在哥哥的荣耀之下。帝国长子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在边境击退敌国和虫族屡创佳绩,对帝国子民爱护有加,无论是王室的人还是帝国的贵族平民都十分满意他,直到他死在边境。 而作为对照组的暨悯,即使做得非常好了,好到严苛的导师都无法挑错,仍然都还要遭受来自王室的打压,看来看去都是在指责他不如他哥哥。 复述完前线的情报之后,比尔森开始讲周边国家的异动。 “……收到线人的情报,银海帝国王室出现纷争,具体不了解,”说到这里比尔森还有些惋惜,“要不是虫族最近一直攻打边境,我们还能去搅和一下。” “银海帝国王室继承人很多吗,还能打起来?”暨悯随口一问。 “好像有十几个顺位继承人,大半是Omega和Beta,只有三四位是Alpha。” “他们皇帝呢?”暨悯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句。 “重病,现在银海帝国的军部似乎分成了三股势力,分别跟随三位Alpha继承人,其余的Omega和Beta死伤惨重。” “行,你下去吧。” 暨悯对其他国家的王室八卦没什么兴趣,正如比尔森所说,要是边境没有虫族,他们还能去给银海帝国飘摇的局势加把柴火,可惜。 一月后,前线大捷,扫尾工作还没做完,暨悯就强行被召回回了特里,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人进宫。 小型飞船刚降落在特里皇宫的停机坪上,他就被宫殿守卫收缴了所有的武器,以押犯人的动作压进了皇宫。 被守卫推进议事厅的时候,他的母后还在一旁喝茶,优雅地微笑,好像被押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回来啦?”她站起来,走近暨悯,替暨悯理了一下额前凌乱的银发,和暨悯冷漠的瞳孔对视一眼后笑了出来,“出去一趟之后就不乖了。” 暨悯不作回答。 “说吧,你在前线做了些什么事情?”她伸手挥退侍卫,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开口询问。 暨悯眯着眼睛看向坐在最前方的皇帝,突然笑了一声:“母后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自己承认错误比较好。”王后优雅地说。 “直接说惩罚吧。”暨悯有些不耐烦。 “惩罚算不上,给你选了几个Omega,你挑一个吧,下个月完婚。” 暨悯皱起眉头,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 “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前段时间收了个Omega,也许还在热恋期?”王后笑着问道,好像一个普通的过问自己孩子感情史的母亲。 暨悯只瞥了她一眼,仍要拒绝。 “你在军部做的事,你父皇会替你摆平,你在军部的官职不动。”王后嘴里吐出来的话让暨悯眼皮一跳。 “如果你不听……” “就选第一个吧。”暨悯脑海里闪过一个娇俏可怜的Omega,但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在特里的三天算不上好过,刚从军部回来,他的一身戾气尚未卸掉,还要陪自己母后出席各种场合,同行的还有那位他母后亲自为他挑选的Omega,烛凉。 回特蕾莎的那天,在王后的注视下,暨悯面无表情地在烛凉腺体上打了个临时标记,信息素注入的瞬间,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娇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版本修改于12.06 感谢在2021-11-06 22:34:07~2021-11-09 00: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以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以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章 小玫瑰 “夏夏,起床了吗?”窗户玻璃被敲响,熟悉的昵称唤醒了还在医疗舱里沉眠的朝音。 朝音坐起来,一脸茫然相。他昨夜睡得着实不算好,噩梦撵着他跑了半宿,他却一直醒不来。一直到被叫醒,梦魇也未曾放过他。 没睡醒,精神不好,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有人叫他他半天没反应过来是谁,懵懵地坐在原地。 “夏先生,是太子妃。”管家出声,把朝音从发呆的状态里拉出来。 医疗舱的盖子在半夜被管家掀开,当晨光在特蕾莎星露头时,窗帘就被管家拉开了。所以烛凉到来时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卧房内的景象。 “夏夏?”烛凉敲击玻璃,声音大小保持在能够引起房间内人注意却不至于惊吓到朝音的程度。 朝音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但他马上想到听见宫侍说的长期皱眉会长皱纹,他赶紧舒展开眉头。 “夏夏,该起床吃早饭啦。”烛凉绿色的瞳孔如同蛇蝎一般幽幽地盯着像朵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小玫瑰。 暨悯不在,朝音懒得收起厌恶,对烛凉的呼唤充耳不闻,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从医疗舱里走了出来,以免自己再次磕碰到什么地方。 “夏夏,殿下让我今天找你聊天。”烛凉完全不恼,笑意吟吟。 朝音只当自己不仅哑,还聋,选择性屏蔽掉烛凉的声音。 【今天的衣服好看吗?】朝音打手语问。 “殿下会喜欢的。”管家回道。 【谢谢您。】 窗帘被短暂拉上,等待娇嫩的小玫瑰穿上抵御寒风的战衣。 被冷落在庭院里的烛凉似笑非笑地盯着房内再次出现时穿着精致白色衬衫的朝音,初冬的特蕾莎星还没降雪,早晨仍然冻人。即使是一位优质的A级Omega,那也是Omega。 第不知多少次穿堂风刮过,烛凉打了个喷嚏。 “太子妃,请您保重身体。”一件厚厚的披风递来,烛凉感激地望向宫侍。 “谢谢你。”烛凉说道。 “太子妃,进来等吧,外面太凉。”宫侍低着头,偷偷打量烛凉。 “不用啦,这里是夏夏住的地方,没有夏夏的同意我不能进的。”烛凉笑眯眯地回答。 “太子妃,您是特蕾莎宫的新主人,除了殿下不允许的地方,没有您不能去的。”宫侍低着头恭敬地说。 “不要这样说,夏夏是殿下带回来的客人,要尊重客人的意愿。”烛凉打断宫侍的话,快步走向刚出来的朝音,“夏夏,要和我一同吃早餐吗?” 今天主星天气实在不佳,应当是个雾蒙蒙的阴天。朝音只穿了个衬衫,屋内暖气开得很足,他出来的一瞬间就因为温差过大猛地打了个喷嚏。 【你来干什么?】朝音吸了吸鼻子,起手问烛凉,手指伸太快,几缕金发被勾在纤长的指节上,美得刺眼。 “殿下特地嘱咐我,说你在宫里无聊,让我多陪你玩。”烛凉望着那缕烫眼的金色,轻轻回道。 【殿下呢?】 朝音耳朵里只有两个字:殿下,任烛凉说得再多他也当没听见。 “殿下很忙,今日有大臣前来商议事物,不得空,所以才让我来的。”烛凉很有耐心,披风很暖和,被寒风吹得发抖的身体飞快温暖起来。 【我不需要,你回去吧。】朝音不想在外面多待一分钟,凛冽的冬风吹得他脸颊和手指都疼。 “你这样拒绝我,殿下会伤心的,他很为你着想,实在没空来。” 朝音垂下双臂,他想大喊,让所有人都离开这个地方,他想一个人安静地等候暨悯的到来。 可是他不能,他说不出话。就算他可以说话,他也不能。这里是特蕾莎宫,是暨悯的太子宫,新主人是来自特里的烛凉,不是他。 有主人在的时候,宫侍们像是执行指令的机器人,没有事做的时候就低着头恭敬地靠在墙边,仿佛对主客之间的交谈毫无兴趣。 “好冷呀夏夏,不要冻感冒了,我回头跟主星的人聊聊,看看能不能上调特蕾莎星冬季的温度,不然你都没办法去户外。”烛凉自然而然地牵起朝音的手,朝音的指尖触碰到另一只Omega手心时微微颤抖,却挣不开。 “冻成这个样子,等下生病了,殿下又该责怪我了,”烛凉停顿一下,“要保重好身体呀夏夏。” 朝音手指都在颤抖,他听完宫侍的话之后气得不管不顾冲出来,听见管家提醒天气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 宫侍们不会在意他的身体,管家会帮他调好室内温度,提醒他每天穿什么衣服,去室外应该携带什么物品。 宫侍每天要做的事只有替他准备三餐,除此以外所有的事都由管家操控家具机器人完成。 “怪我太着急了,我都忘记自己身上还有披风了,我刚捂热的,希望你不要嫌弃。”烛凉把披风脱下,盖到冷得颤抖的小玫瑰身上。 讨厌的茉莉花香瞬间包裹住朝音整个肌肤,暖和的温度和招人嫌弃的气味相交在一起,气得朝音想骂人。 体表温度一回升,僵硬的四肢逐渐和大脑重新连上线,他赶紧把披风一脱,跑回了屋里。 “太子妃,您没必要对他这么好,迟早会送走的,您太心善了。”宫侍忍不住多插嘴一句。 “他也很可怜,不是吗?”烛凉嘴角噙着笑意。 一看就是在温室里娇养长大的Omega,因为不知名原因流落当陌生星球,被豢养起来当个宠物,花园里的玫瑰好歹还有同伴,还能给途径的旅人片刻安慰。 而扒光了刺被玻璃罩盖住的小玫瑰,一点风浪都受不得,亲手给他盖上盖子的人说一句重话,小玫瑰就要凋谢啦。 “可他对您实在算不上尊重。” “说明他对殿下一片真心。”烛凉捡起地上的披风,递给一旁说话的宫侍,跟着朝音进了室内。 “和殿下最相衬的是您。”宫侍捧着披风,谄媚快要溢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烛凉拉上门,把寒冷挡在外面。 朝音耳朵很好使,所以外面发生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对烛凉更加没有好脸色——虽然他半张脸都被遮住了。 及腰金发随意地搭在椅子上,朝音做得端端正正,小口小口进餐,礼仪不像是到了特蕾莎宫再学的,像是从小就被教导一般。 “夏夏,你好漂亮。”烛凉第不知道多少次发出真心的赞美。 朝音充耳不闻,乖乖吃饭。 “你说,殿下怎么会舍得放弃你,来和我结婚呀?”烛凉坐在长桌另一侧,隔着一整张桌子,仔细端详朝音。 朝音仍然不打算回答,但用餐速度慢了不少,一看就是有在听。 “我想想,那天我被陛下叫进王宫,你知道特里的王宫吗,比特蕾莎宫大了好多倍,”烛凉笑了笑,“说远了,陛下说,殿下指名要和我结婚。” 朝音十分想否定烛凉,因为暨悯离开之前才同他承诺过要迎娶他。暨悯说话一定会算话,所以他可以肯定烛凉在骗他。 “看起来不相信呢,你可以去问问殿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烛凉支撑下巴的手在脸上轻点,很享受朝音此时紧绷的曲线。 “夏夏还想听吗?还想听我就继续说啦。”烛凉语气轻快。 朝音轻轻放下餐具,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扭头就往房间里走。他信任暨悯,不想因为烛凉的话就动摇。 “他说,他最喜欢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声音。”烛凉看着朝音离去的背影,抬高声音确保朝音能够听见。 “夏夏,今天不想聊天没关系,明天我也会来的,殿下嘱咐了我要好好照顾你,我还会来的。” 朝音关上卧室门,坐在长椅上。管家调高室内温度,关好窗帘。窗帘拉动的声音让朝音好受了许多,起码这个时候,他能有一点自己休息的小空间了。 烛凉走了,朝音听见门外有宫侍送别的声音,他放松了一点,单薄的肩背不再紧绷。 管家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朝音自己的呼吸声。 【我怎样才可以说话?】 朝音试图从管家那里找答案。 “医生说,只能您自己解开心结。”管家只会复述医生的话。 【那我可以强行拆除护眼仪吗?】朝音又追问。 “医生不建议,强行拆除可能会对您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朝音泄了气,他知道自己不是天生又哑又盲,至少他的脑海里可以想象出外面是什么模样,他还会手语,这不是一个盲人可以学会的。 但他好像被锁链强行套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结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可以拆除掉眼前的黑暗。 【我想殿下了。】 小玫瑰焉嗒嗒地趴在沙发上,金色长发在背后散开,衬衫修身,包裹住他窄细的腰身。 “殿下中午或者晚上有空,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预约。”管家的话从未这样动听过。 朝音连忙点头,从沙发上猛地蹦起来,不小心踩到了正在工作的扫地机器人。扫地机器人发出一声哀鸣,委屈巴巴地靠回充电桩。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这章红包!!爱你们!! 第06章 小玫瑰·发情期 “殿下,夏先生想要预约您中午或者傍晚的空余时间。”朝音声音落下的同时,管家在特蕾莎宫的另一头叫住了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暨悯。 “我没空,让烛凉陪他。”暨悯皱着眉在纸质文件上打了个鲜红巨大的叉,扔到另一旁。 “太子妃刚刚去见过夏先生了,夏先生似乎不待见他。” “我有空会过去的。”暨悯揉着眉心,长吐一口气,眼前跳动的是他父皇新发来的邮件,未启封时上面盖着猩红的眼球。 “收到。” 暨悯最近一段时间心情很烦躁,他父皇太多疑了,被迫从前线被召回以后他被扣在特里软禁了快一周,只是为了询问他在前线有没有违背他父皇旨意的行为。 猩红的眼球仿佛还能动,在光脑的3D投影之下格外仿真立体,向眼前人施压。 “殿下,烦什么呢?”烛凉被宫侍拦在书房外,弯着腰,绿色碎发遮住半个眼睛,盖住他眼神里的探寻。 “与你无关。”看见烛凉以后,暨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应该知道陛下单独跟我说了什么。”烛凉扶起额上碎发,露出晶莹的瞳孔。 “我没时间听你一个字一个字说话。”暨悯把手边的纸质文件翻过来盖住,捋了一把银色短发,脸色阴沉。 “我就喜欢和殿下这种聪明人说话,我们再做个交易吧。”烛凉眼睛弯弯,对暨悯冷淡的语气熟视无睹。 从书房出来时烛凉心情颇好,他手里捏着在暨悯那里顺来的玫瑰花,去了刺的杆毫无防御能力,稍微用点力就折断了。 午后出了太阳,冬日里的阳光温度聊胜于无,好在小玫瑰不挑,他心情不错,太阳晒在他身上,他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确实像朵沐浴阳光的玫瑰花。 “太子妃——” “嘘。” 可惜总有人出现打断他的好心情,令人生厌的信息素跟着穿堂风一块刮来,连太阳都不愿意多闻,温度骤降。 朝音从长椅上坐起来,准备躲回自己的安全屋,却被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绊住脚步。 “夏夏,现在有空和我聊聊天吗?”烛凉把折断了茎杆只剩朵光秃秃的花的玫瑰塞到朝音手里,触感柔软……也柔弱。 比起手里那朵花,存在感更高的是眼前闻起来像是雪化水泡出来的茉莉茶,老实说味道应该不差。 但令朝音分外不舒服。 朝音不欲与他多聊,关于烛凉的事他想亲口去问暨悯。烛凉的语气听起来就很会骗人,他完全不信从烛凉口里吐出来的任何信息。 “不用这样提防我啦,我要是不想让你待在宫里,今天晚上你就会被送走。”烛凉叫住了想离开的朝音。 他比朝音高半个头,能清楚地看见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亮得晃眼的金色长发。 朝音才不相信,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和殿下没有感情,政治联姻,帝国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王妃,”烛凉垂下眼皮,看着那朵被朝音圆润的指头捏出痕迹的花,好笑地接着说,“殿下应该更喜欢你。” “殿下”和“喜欢你”同时出现,不禁让朝音放松警惕,竖着耳朵,想要听烛凉说更多。 “现在有心情和我聊天了?”烛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嘴角却是温柔的笑。 【殿下喜欢我,为什么标记你?】朝音表达到标记时指了指自己的腺体,委屈快要溢出来了。 “要给特里一个交代嘛。” 【你今天说,殿下喜欢你的眼睛和声音。】 “嗯,也许他标记我还有这个原因吧,”烛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我也算是他的未婚夫。” 朝音泄气了。如果是其他的原因,他还能努努力。 但如果是眼睛,他自己拆不掉,管家没有经过暨悯的许可,也不会帮他寻找医生。 声音也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症结在哪里。 他不傻,就算是他看得见,说得出话,眼睛再漂亮声音再好听,他也没有办法变成特蕾莎宫的主人。 昨日宫侍交谈的时候他还不相信,但暨悯带着烛凉回来,就说明特里还是更喜欢全方面都配得上殿下的Omega。 他只是殿下捡回来的一个又哑又瞎的,血脉等级几乎等于无的低等级Omega,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可连漂亮,暨悯都更喜欢眼前这朵茉莉。 “你也不要难过,你如果能拆除护眼仪,眼睛肯定比我漂亮,殿下会更喜欢你的。”暨悯接过宫侍递来的披风,盖在朝音身上。 朝音忍着没往后面躲,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殿下的事。 【殿下喜欢我,最后还是要和你在一起。】这才是他最难过的事情。 他没有办法忍受殿下和别人在一起,但他也没有勇气离开特蕾莎宫。 烛凉伸出手,在朝音耳朵旁停留一瞬,低下头俯身凑到他耳朵旁用气声说道:“等到殿下继位,谁做王妃不就他一句话的事吗?” 还没等朝音反应过来,他又扶了一下朝音耳旁的碎发,管家启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烛凉替他拢好披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先走了,夏夏,想找我玩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 烛凉走后,朝音捏着烛凉送他的玫瑰,在寒风里站了许久。 烛凉的话像是笔直的鱼钩,等待他努力蹦起来咬钩。 【殿下今天会来吗?】朝音吸动鼻子,手指被冻僵了他也没有扔掉那朵玫瑰。 “殿下有空会来的。”管家回答。 等待向来难熬,这是朝音在日复一日等待暨悯到来时总结出来的经验。眼前一片黢黑,只有怀里的枕头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在等待的过程中,朝音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先生,检测到您的体温上升,您是否觉得不舒服?” 朝音脸色潮红,红得不正常,嘴唇微张,呼出的气体也是烫的,玫瑰味的信息素普通春天万物复苏一般在屋内爆炸开来。 “夏先生?” 朝音听不见,他沉在深深的梦魇里,那应当是个美梦,明明身体难受得都蜷缩起来了,他却是笑着的。 ** 星历3056年8月20日,特蕾莎号。 因为医疗舱不允许非病人进入,始终不愿意独自面对冰凉舱体的小玫瑰挣扎许久,获得了暨悯的一件外套。 Alpha的信息素是脆弱的Omega最好的安抚剂,医疗舱一合上,麻醉剂释放,朝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昏迷过去。 “殿下。”比尔森仍然等在门口。 “汇报。”暨悯收起刚刚对朝音的温柔,语气里暗含烦躁。 “前线似乎再次发生冲突,我们的人下落不明,生命芯片还亮着,不知道是被哪边抓了。”比尔森压低音量,一字一句汇报。 “麻烦,”暨悯眉头微拧,回头看了一眼医疗舱,“你呆在这里,他醒了告诉我,我先去处理简讯。” “是!” 朝音再次恢复意识时脑子烧得更痛了,四肢软得好像柔软的花瓣,一点力气都没有。 “殿下,医疗舱的数据显示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比尔森恭敬地说。 “为什么他身体还这么烫?”暨悯捏了捏朝音的手。 朝音闻见令人心安的味道,无意识地攀爬去寻找那个味道发源处。滚烫的身体触碰到微凉的布料,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殿下,我觉得……”比尔森吞吞吐吐,眼神在躲闪。 “有话直说。”暨悯摸了摸朝音的背,收获了小玫瑰更深的拥抱,快把整头金发埋在他肩窝里了。 “他可能是到发.情期了。”比尔森脸涨得通红,快比暨悯怀里的小Omega脸还红了。 “?”几乎全科A+的太子殿下头一次遇到他的知识盲区。 生理课他是A+,但他从没见过Omega发.情,他读的是军校,学校里严格划分三个性别授课。无论是特蕾莎还是特里的宫殿,宫侍都是清一色的Beta。 “你退下吧。”暨悯此刻非常想揉揉他的额心,但双手不空,他只能先把朝音放下。 抓住救命稻草的朝音不可能轻松放暨悯离开,像个绷带一般手脚并用缠在暨悯身上,呼出的气息喷洒在暨悯的后颈。 真要命。 他从冰库里提出一支Omega专用抑制剂,想给朝音注射,他并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 朝音心跳加速,激素驱使他去寻找可以舒缓自己不适的方法,暨悯正在拆封包装,并不知道暨悯想要干什么的朝音,再一次地、大胆地咬上了Alpha的后颈。 暨悯常年健身,腺体宛如手臂上的动脉一般,坚实而有力量,还会随着心跳微微起伏。 因为朝音昨日并没有咬破皮,所以暨悯没把他在后颈嗅闻的行为当回事,这也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特殊时期的朝音牙齿仿佛更加坚硬,还无师自通一般注入了信息素。 暨悯一个顶级Alpha,被点燃了。 高山雪一般冰凉的信息素外放的瞬间,朝音的身体没有得到冰雪的眷顾,反而烫得更加厉害。 茫然中,他听见有人在耳旁说话。 “殿下,夏先生进入发.情期了。”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也没做!!就标记了一下!! 第07章 小玫瑰·雪崩 朝音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只有火山喷发的小行星和特蕾莎宫尚未降雪的冬天,他未曾攀爬过雪山,也没有亲眼见过下雪。 但他是知道雪落在身上的触感的。 雪落在身上是凉的,却逼得他体内所有的热量跟着动脉里的血液滚滚向前,寻找一个可以喷涌而出的点。 而等到雪融化时,周边温度被抽走,凉意姗姗来迟一般,将热意盖下。 现在的朝音就急需天降大雪来舒缓他的不适,他热得头晕,热得头疼,仿佛身处十八层地狱迫切想要离开。 随后,他被一只大手拉了起来。 机械音、陌生人以及令人心安的男人的声音在耳旁交错响起。 “抑制剂呢?” “殿下,传统抑制剂对他不起作用。” “特效抑制剂呢?” “他的身体可能扛不住……殿下,他半年内二次发.情,可能是上次的临时标记不够深入诱发的。” 暨悯不耐烦地挥退医生,把朝音的金色长发从朝音脖子下抽出来散在一旁,冷眼盯着枕在他大腿上的Omega,呼吸滚烫,嘴角朝下,浑身发抖,如同进入了一场梦魇。 他是有些喜欢小玫瑰的。 诚如烛凉所说,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漂亮到耀眼的Omega全心全意的喜欢,他毫不怀疑如果小玫瑰能露出眼睛,那将会是一双眼里只装下他一个人的明眸。 可暨夏偏偏是个瞎子。 他的喜欢对帝国的发展而言不值一提,他处处受特里的限制,若不是如今王储只剩下他一个,他毫不怀疑他父皇和特里那群老头子会把他换掉。 比起英勇善战或是精通政业,特里更需要一个听话的太子。 他的学业,他的爱好,未来陪伴的对象都得由特里选择。退一万步讲,就算特里会给他选出一个草包王妃,也不会是一个身体有缺陷的Omega。 毕竟皇族血脉,不能填进任何可能残缺的基因。 烛凉是个很合适的联姻对象,他聪明,懂得进退,时不时玩的小把戏在他这里只能叫小打小闹。 只要在特蕾莎宫,烛凉也动不了暨夏。 朝音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紧紧握住暨悯的手,像是握住唯一一根可以离开地狱的绳索,紧紧不放开。 迟迟得不到Alpha安抚的Omega身体指标往边缘探去,仿佛随时要越过安全线跨进危险区域。 医生给朝音扣上的手环在响个不停,发出报警,朝音手指捏得太紧,把暨悯的手指都捏出了月牙印。 暨悯的光脑也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他埋在前线军队的暗线通过简讯同他汇报战况,甚至有没有抄送特里的内容。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朝音的后颈,弱小的Omega瑟缩了一下,热情的信息素如同水雾,钻进暨悯的毛孔。 没人能拒绝发.情期Omega的主动邀约,暨悯低头吻在朝音金色的长发上。 雪崩往往只需要一声大叫,铺天盖地白花花的雪从高山上奔涌而下,恨不得把沿路所有的石头树林花草全部带走。 一路席卷,雪崩终于停下,皑皑白雪下,覆盖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拔了刺的茎杆被压着,只露出红艳艳的花瓣,上面还沾着几粒雪。 空气里全是白雪的凉意,还能闻到馥郁的玫瑰香味,冰天雪地里,只有玫瑰和雪依偎在一起。 ** 朝音起床的时候腰酸背痛,差点没能从床上爬起来。管家默许他多睡一会儿,所以等到天光大亮,他才被叫醒。 “夏先生,下雪了。”管家的话比任何闹钟都更让人激动,朝音从床上弹起来,忽略掉身上的不适,光着脚就冲向庭院。 真实世界里雪花落在手背上的触感果然和他想象中的并无区别,他天然亲近雪花,就像他对殿下一见倾心。 “夏夏?”烛凉来了。烛凉开口的瞬间,朝音就感觉到自己冷得发抖,没穿鞋的脚踩在积雪地上,冻得脚趾发红。 烛凉像一把突如其来刺入朝音世界的刀,打断朝音独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雀跃,不合时宜,惹人讨厌。 朝音回身,打算回去加衣服。 “殿下昨晚给你打标记了吗?”烛凉一把拉住朝音的手,阻止朝音往回走。 朝音昨晚直接昏迷过去了,今早起床就跳出来看雪,被烛凉这么一质问,他才发现点不对劲。 朝音沉思时的缄默被烛凉当作默认,他一进庭院就闻见朝音身上盖不住的信息素味,不需要多加推测就能知道真相。 “殿下果然很喜欢你呢。”烛凉的语气仍然是笑眯眯的打趣,朝音却敏锐地听出了一丝……嫉妒? 【我要回去。】朝音冷得脚疼手疼,急着回去穿衣服,但他的力气不如烛凉大,刚打过标记的身体甚至还有空虚感,用力甩也甩不掉烛凉的手。 “放他回去。”暨悯穿着军靴,再一次踏入了朝音的小院子。 “殿下。”烛凉松开了紧拉住朝音的手。 本来打算回去换衣服的朝音直接一蹦一跳地跟着信息素的方向跑过去,直接跳了起来。 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扑的方向对不对,但他坚信暨悯会接住他——头撞在坚实宽阔的胸膛里,朝音满足地笑了起来。 殿下还愿意标记他,就说明殿下真的还喜欢他,烛凉没有说谎。 “先回去换衣服。”暨悯只抱了他一下就把朝音放了下来。 朝音尝到甜头,自然很听话,欢快地一蹦一跳往屋子里走,丝毫不怕自己磕碰到哪。 “殿下,有话直说。”烛凉似笑非笑地直视暨悯。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暨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含威胁之意。 “我如果非要说呢?”烛凉笑了起来。 “主星不止你一个适龄Omega。”暨悯往前走了两步,刚刚好能够伸手就掐到烛凉的脖子的距离。 “殿下,这可由不得你我。”烛凉点开光脑共享,短讯3D投屏至空中,上面只有两句话,发信人来自暨悯的母亲。 【暨悯夜里标记那个捡来的Omega是怎么回事?】 【我明日来特蕾莎星。】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应该还有……吧?这章本来昨天发的,结果卡文卡太久了,拖到这个时候。 第08章 小玫瑰·藏起来 暨悯冷哼一声,他仔细审视烛凉,目光灼灼,盯得烛凉想逃开,即使他什么也没干。 “我刚刚才知道殿下标记夏夏的事,这事不是我捅出去的。”烛凉强颜欢笑解释。 “最好不是你干的。”暨悯摘下手套递给一旁的宫侍,往朝音的卧房走去,留在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烛凉。 两人留下的信息素气味早已被新风系统抽走,昨日沾染了液体的被单连夜被宫侍换掉,除了朝音手臂膝盖上的淤青和后颈克制的牙印,完全看不出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朝音一向爱仔细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确保自己能够整洁干净地出现在暨悯面前,今日却手忙脚乱,套好衣服就往外面冲去,直接扑进了开门进来的暨悯怀里。 刚被标记过的Omega会极度依赖自己的Alpha,若不是朝音接受了暨悯的忙碌,在他反应过来之时他就要冲向书房去找暨悯了。 【殿下,下雪了!】朝音兴奋地指着身后,嘴边的笑从暨悯出现开始就没变过。 暨悯能看懂朝音的手语,所以他摘下了朝音耳旁挂载的光脑,关掉后扔到了地毯上。 “夏夏,我要送你离开一段时间。”暨悯替朝音整理好衣服,把金发别到朝音耳后,才缓缓开口。 然后他就看见,他的小玫瑰,会在最疼的时候抓着他手也不放掉的小玫瑰,嘴角的笑容凝固住了。 【我做错事了吗?】朝音手指都在颤抖。 他当然怕被送走,他离不开暨悯,从他第一次见到暨悯开始,他就明白这个事实了。 “没有。”暨悯回答得很果决。 朝音一点事都没有做错,人是他从偏远行星带来的,也是他许诺之后违背承诺的,仍然是他,提出要把朝音送走。 【我可以不走吗?】朝音表达完后慌乱地用力抱住暨悯的手臂,长发随着他摇头的弧度晃动。 “夏夏,这是为你好。”朝音那点力气对暨悯来说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轻轻一掰就开了。 朝音不懂什么叫为他好。他可以受点委屈受点苦,当宫侍也没关系,只要能留在特蕾莎宫,能留在殿下身旁,这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事。 暨悯十分头疼,他并非不想留下小玫瑰,但特里那边很难应付,尤其是他母后,掌控欲十分惊人,如果不是世纪婚礼需要筹备,他毫不怀疑他回特里第二天就要被迫参加一场婚礼。 【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朝音的手被扳开后,他不敢再伸手拉住暨悯,就坐在原地,无助地抠手心。 “不行。”暨悯对小玫瑰的喜欢在和特里的对弈上不值一提,他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能够被特里拿捏的软肋。 暨悯走后,朝音垂着头发了很久的呆。光脑不在耳旁,没有人同他讲话,他像个被流放的罪人,被所有人抛弃。 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朝音兴致缺缺,从声音来听这就不是暨悯,是烛凉。 “夏夏,我来给你出主意了。” 朝音这才摸索着往会客厅走去,他是不可能让烛凉进他的卧室的,那是独属于他的小天地。 “没带光脑?”烛凉看见了朝音光秃秃的耳朵,好奇地问道。 朝音恹恹地点头。 “我自己翻译也行,殿下说要把你送走了吧?”烛凉启动光脑的翻译器,直接切入正题。 朝音又点头。 他这会儿不开心极了,要不是烛凉说来给他出主意,他都不会离开那个能给他一丝安全感的屋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 朝音摇头。 “因为特里要来人了,殿下怕你暴露,所以才把你送走。” 朝音听不太懂,他知道特里是伽州的主星,但是他不明白,特里来人了为什么就要把他送走,暴露又是什么意思? 他表情迷茫,烛凉也成功接受到了他内心的疑问。 “简单来说,特里的人不允许你被殿下标记,殿下怕你出事,所以才要把你送走。”烛凉耐心极佳,他虽不知朝音哪里不明白,但也逐字逐句解释了。 “特里不允许任何超出掌控的事存在。” 朝音备受打击,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喜欢殿下就能嫁给殿下,结果烛凉出现了。 在烛凉的解释下,他又重新燃起一点信心,可如今看来,这点信心好像个笑话,没有人祝福他们就算了,所有人都在阻碍他留在殿下身边。 “我有个办法,能够让你留在殿下身边。”烛凉附耳在朝音耳边,轻声说。 朝音皱起眉。他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烛凉说话不可全信,但他实在太想留在殿下身边了,所以他还是听了下去。 送走烛凉,朝音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他摸了摸自己柔顺的长发,他听暨悯说,他的长发是耀眼的金色,很漂亮。 可是漂亮也不能帮助他留在殿下身边。 他没有从前的记忆,也没有对未来的规划,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做暨悯的王妃,而这个愿望现在变成,能够留在特蕾莎宫就好。 ** 深夜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暨悯揉着处理一天公务后发胀的太阳穴,走进朝音的住处。本该在床上睡得正香的Omega不知去向,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卧房里还有淡淡的玫瑰香,淡得快闻不见了。 “人呢?”暨悯冷冰冰地看着腰快弯成180度贴到腿上的宫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殿下,找过了,没有。”比尔森带人把整个庭院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朝音的去处。 “我问你们,人呢?”暨悯极度不耐烦,他简直搞不懂,这么多人是怎么把一个Omega看丢的。 “监控看过了,没有离开的痕迹。”另一组人也来汇报情况。 暨悯很少发火,尤其是有朝音在的场合,他说话语气都会轻许多。侍候朝音的宫侍本就极少看见暨悯,他们都以为暨悯不算在乎朝音。 “全部遣送出宫,一群废物。”找不到人,暨悯径直离开,疲倦被紧绷的神经弹走,只剩下烦躁和郁闷。 他太过宠这朵小玫瑰了,做事之前还要同他商量,直接抓着带走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给他时间缓解心情。他处处为小玫瑰考虑,小玫瑰就这样报答他。 特蕾莎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藏个人绰绰有余。暨夏要是足够聪明,能够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也就算了,可暨夏偏偏不够聪明,又呆又蠢,蠢到能用这种办法逃避。 为了让特里来的人能够放下疑心,他花了一整天处理特蕾莎宫的事,好不容易确认不会有任何暴露的情况,在最不可能翻车的地方翻车了。暨夏不知人情世故,整个宫里除了一个AI管家,就只认识烛凉。 今夜的特蕾莎宫走廊灯火通明,不断有宫侍进进出出,一直没有开启的房间也被全数打开,只为寻找一个走丢的Omega。暨悯径直往烛凉的住处走去,暨夏能跑掉,要说烛凉一点帮助没给,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烛凉睡得倒是早,房间灯早早关闭,暨悯来时动静极大,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暨悯的臭脸。 房间里全是茉莉花香,像是茉莉花香的香水被打倒了一般,本来该是清香,却变成了浓郁到刺鼻的味道。暨悯皱着眉挥散眼前的味道,厉声质问:“暨夏呢?” 烛凉迷茫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夏夏这个点不该在房间里睡觉吗?” 暨悯眼神直勾勾地把烛凉望着,似乎在观察烛凉的神情有没有在撒谎:“他不见了。” 烛凉惊讶极了:“他会去哪里?” 暨悯懒得同他废话:“搜。” 烛凉侧身让过比尔森带领的人,转头坐在床前的长椅上,碧眼如同玻璃种翡翠,笑眼盈盈地搭话:“他不见了不是正好吗?还免去了你送他走的这一步。” “我当初就不该把他带回来。” 小玫瑰再讨喜不过是一朵花园里精心培育的连尖刺都拔掉的花,他养得出一朵就养得出第二朵,还能养个更听话的让特里也满意的玫瑰。他那点浅薄的爱和怜惜,在他的事业和计划面前不值一提。 “检查完了吗?”烛凉打了个哈欠,“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殿下,没找到。”比尔森从□□院绕回来,出了一头汗。 暨悯皱着眉头看向慵懒地坐在床边的烛凉问道:“你房间味道为什么这么重?” 烛凉眉笑眼开:“可能发.情期要到了吧,殿下要帮帮我吗?” 暨悯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走廊灯一排排暗下,只余下卧室里的一盏顶灯。 “出来吧夏夏。”烛凉靠在床边,纤细的手指在床头点了点。 朝音掀开被子,他的脸被捂得发红,他对烛凉的卧室不熟悉,所以每一步走得都很犹豫。 光脑会泄露他的定位,所以他没有带走,只能靠自己摸索来前进,烛凉也不帮他,就好笑地坐在床边,讥讽地看着朝音滑稽的动作。 “夏夏,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特蕾莎没有监控的地方很少,所以只能委屈你藏在□□院了,等殿下什么时候不生气了,你再试试看求情?”烛凉伸手牵了一下朝音,让朝音能够顺利走到自己身旁。 朝音迟疑地点头。 “好了我要睡觉了,晚安哦夏夏,”烛凉走回自己床边,看着呆在原地的朝音,“今天你也很累了,就先不去□□院了吧,要不在长椅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第09章 小玫瑰·冷 朝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 “夏夏,你在我房间里我睡不着。”烛凉掀开被子,用力抖了抖,把被窝里的玫瑰味抖散。 朝音光着脚局促地站在房间里,柔软的羊毛地毯包裹住他的双足,他迷茫地站在床前。 房间是陌生的,房间里的味道是惹人生厌的,恐惧迟到许久终于登门,敲门声像催命符。 “哦我都忘了,夏夏你身体不好,不能睡外边,”烛凉看着朝音半天不懂,好似突然恍然大悟,“黛西,带夏夏去旁边那个房间睡觉。” 朝音的手被一双手用力地往前扯,对方毫不在意他眼瞎目盲,反正他痛极了也吭不出声,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 “你今晚就睡这吧,太子妃对你仁慈是他心善,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也肖想当太子妃,你也配?”黛西把朝音推进房间里,朝音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撞得他的屁股生疼。 对方撂下这句话之后用力地甩上门还落了锁,朝音被剧烈的声响吓得往后一缩。随着黛西的离开,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又重新陷入了漫长的寂静当中。 朝音其实不太害怕寂静的,相反他在独处时更偏爱安静的环境,没有人交谈的场景会让他产生安全感。 黑夜和白天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因为是被动目盲,他连光线变幻都感知不出来,他早已习以为常。 但喜欢安静不是喜欢寂寞,习惯黑暗也不是喜爱黑暗。烛凉给他安排的房间没有暖气,寒冷攀爬上他单薄的身体,他瑟瑟发抖,开始摸索有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 手边没有东西探路,朝音害怕自己摔一跤,只能蹲着,一点一点摸索四周。理智告诉他,烛凉会放着他不管,如果他把自己摔伤,就只能等待自己痊愈。 要是中途殿下消气了,愿意哄他出来了,到时候一身淤青,肯定很不漂亮。 这应当是个没什么人来的房间,地板上一摸一手的灰,喜爱干净的小玫瑰皱着眉,屏气,秀气的脸上全是嫌弃。 摸索半天,他终于摸到一块柔软的毯子,扯过来一闻,仍然是刺鼻的灰尘气味,朝音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非常嫌弃这床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的毯子,但此时此刻,这床毯子成了他唯一能找见的保护壳。 犹豫很久,他还是把毯子披在了身上。毯子不够暖和,味道也很难闻,完全比不上自己卧房里的温暖。 但待在卧房里,他就要被殿下送走,送到不知道哪里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殿下身旁。等到殿下和烛凉大婚之后,他的存在名不正言不顺,会让殿下的名声蒙羞,所以他只想现在能够再多陪伴殿下几天。 没有管家的提醒,也没有宫侍起床时的声音,整个世界只有朝音一个人的呼吸声,没有目的的等待非常难熬。 对暨悯的想念像是外面簌簌下落的白雪,铺满了朝音的整个世界。 摘去防护罩的小玫瑰,头一次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沉沉睡去。 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殿下,我好想你。” 另一旁温暖的卧房里,烛凉正等着黛西回来。 “太子妃,你怎么不让殿下直接把他送走,还帮他藏起来?”黛西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给靠在床头已经开始打哈欠的烛凉。 “送出去迟早要接回来的。”牛奶的温度刚好,烛凉边喝边同自己从家族里带来的侍女解释。 “您想让他死在宫里?”黛西接过杯子,语气兴奋,似乎死个人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死了,你和我都得死。”烛凉想到暨悯刚刚找来时的模样,微微皱眉。 “再喜欢不也是个Omega吗,您到时候都嫁给殿下了,殿下还能动你?” 烛凉讥笑一声:“是个垃圾也是殿下的垃圾,不经过殿下的允许丢了他的垃圾,就是折辱皇家。” 黛西见烛凉困顿极了,她打算告退,烛凉又叫住了她,“每天给他一顿饭吃,别饿死了。” 黛西跟了烛凉许久,烛凉一说话她马上就悟过来:“我明白的,您睡吧。” ** 暨悯找了一宿,他最近睡眠时间本就不足,因为朝音直接彻夜未睡。 天边晨光微露,他仍然没有找到那朵属于他的小玫瑰。 从前美好的记忆现在都像是讽刺,他宠暨夏是因为他漂亮,也是因为他足够听话。但听话和漂亮不是独属于某个Omega的特质,暨夏逃跑的行为已经严重超出他的容忍度。 “殿下,找了三遍了,没找到。”比尔森也带队找了一夜,军人素养让他并未露出一丝疲倦,但眼下的青黑做不得假。 “分几个队进宫里驻扎,发现他的行迹直接抓起来带走。”暨悯冷着语气下达命令,只要暨夏不出现在他母后和特里来的人面前就什么都好说。 如果恰好撞见了…… “如果被特里的人发现,提前处死,不要带到我面前来。”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光了。 特里的人正愁最近没找到他的错处,他不能再失去对手里军队的掌控了。 “是。”比尔森接了命令,紧着时间把命令传下去。 他母后是个严于律己的Omega,早上六点就会起床锻炼,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插花就是画画,要么就是开宴会和其他夫人们聊天。 特里到特蕾莎单程需要半个小时,他还有半个小时整理好情绪,他要做回那个乖乖的不反抗皇权的特里太子。 “殿下,一夜没睡吗?”烛凉递来一杯咖啡,温声细语地关心道。 “暨夏的事,你不要多嘴。”暨悯瞥了他一眼,没接咖啡。 “我知道,夏夏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烛凉见暨悯不接,端回来自己喝。 “能出什么事?”暨悯皱着眉问道,他倒是没往这个方面想过,特蕾莎的安保措施仅次于特里,能从宫里悄无声息溜走基本是不可能的。 “比如他身体不好,出去玩晕倒在哪个地方了?” “我没空跟你猜谜,等会儿我母后来了,你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吧?”暨悯岔开话题,不愿再和烛凉聊暨夏。 他有理由怀疑是烛凉帮助暨夏逃脱,但烛凉不是什么好人,那点浅显的用来宫斗宅斗的心机在他这里不值一提,但以暨夏的智商,上当是百分之百的事。 偏偏他还没有办法动烛凉。他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他也不能随意动烛凉,涉及到皇家颜面的一切事物都要提交给特里安排,包括他的太子妃。 “我知道的殿下。”烛凉喝完手中的咖啡,一脸笑意。 早上八点,一艘飞船停泊在了特蕾莎的港口。 祸不单行,令人心烦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发生。暨悯没想到他母亲能带这么多人来,要直接停在特蕾莎的港口,看样子是打算长住。 想到还没找到的暨夏,两天没怎么睡觉的暨悯更心烦了。 优雅的王后举着扇子,提着华丽的裙摆从充满科技感的飞船上走了下来,媒体的无人机闪光灯啪啪作响,王后的脖子上挤着丝带,遮住她后颈的腺体。暨悯弯腰递手,同样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烛凉也来,合个影。”王后一手牵着一个,对着浮在空中的无人机摆拍。 “王后。”烛凉腼腆地笑笑,似乎在害羞。 “不要害羞,我特地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帮你们举办婚礼的。”王后拍拍挽着的烛凉的手,对这个自己亲手选的太子妃很是满意。 “母后,不是说好我自己来的吗?”暨悯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一丝疲倦和不耐烦,像个乖巧的儿子提出学业问题,等待和蔼的母亲解答。 “我怕你哪里不周到,委屈了烛凉,败了我们皇家的面子。” 暨悯不再追问,配合他母亲摆出姿势,似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他母亲的安排。 他母亲的话基本等同于明晃晃的威胁了:我知道你在特蕾莎做的事。他今日要再多追问一句,只怕明天来的就不止这点人了。 媒体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王后没有想要接受采访的打算,所以他们拍完照径直离开了。特蕾莎的领空与太空都是军事管制地,没有特许是不准随便进入的。 三个人乘坐小型飞船降落在停机坪上,其他人将会通过正常入境渠道进入特蕾莎的陆地。 王后扶着暨悯的手,另一手挽着烛凉,三个人往烛凉居住的地方走去。早在王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这里也是她居住过的地方。 刚进庭院,王后就变了脸,脸色阴沉,和暨悯冷脸的模样如出一辙:“说说吧,那个Omega是怎么回事?” “王后……”烛凉想说话。 “你先出去吧,等下再叫你。”王后扫了他一眼。 “是。”烛凉不再多嘴,径直离开。 “说说吧,暨悯,有多急才让你大婚前标记一个外来的Omega?” 暨悯低下头,直接认错:“对不起。” 王后冷笑道:“多高的契合度能让你一个顶级Alpha像条狗一样跟着发.情?” 暨悯脸色不变,对这种人格侮辱习以为常。他的母亲,伽州的王后,他父亲最满意的Omega,在人前总是优雅而精致,是万千Omega生活的标杆,私底下却总是对他极尽辱骂。 “100%?也成,把腺体割了,我可以容许他在宫里给你当个暖床的。” “送走了,以后也不会接回来的。” “现在就接回来,我看着割腺体,你的话不值得我的信任。” 暨悯低着头看向地上还没化完的雪,心里全是嘲讽。王后真的在乎他和暨夏那点事吗?割腺体说是为了防止他被动发情,实际只是惩罚他的不听话罢了。 “不愿意?暨悯,我养你20多年,不是让你对着一个血脉不纯的Omega发情的。你不悔改就算了,还要违抗我吗?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哥哥一半的听话?” “不是不愿意,”暨悯笑了一声,“是他已经死了,骨灰你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绝对不咕! 第10章 小玫瑰·饿 虽然睡得很晚,但朝音早早地就被冻醒了。毯子不够防寒,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他一步一挪,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门口移去,他想听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是寂静的,雪昨晚就停了,好在天足够冷,雪没有融化,他靠着毯子还能撑一段时间。等了很久很久,饶是他耳朵非常好用,仍然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没有宫侍打扫聊天的声音,没有管家让他加衣服的声音,也没有食物摆盘时勺子扣在瓷盘上清脆的声音。 没有早饭吃,还好最近他吃得多,脂肪能抗住饥饿。可是脑子抗不住想念,殿下在干嘛呢,有没有好好吃饭,昨夜睡得香吗,有没有想他。 又过了好久,终于有脚步声了,没事可做的朝音竖起耳朵,想听听来人是谁。 “说说吧。”这个声音好陌生,但莫名刺耳,他不喜欢。 然后他就听见了暨悯说话的声音。 他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想拍门提醒暨悯自己的存在,又想起自己现在是逃出来的,暨悯有没有消气还不一定,他坐了回去,万一暨悯没有消息,他贸然冲出去又被送走怎么办? 暨悯道歉了。 暨悯说他已经死了。 昨晚风很大,有风顺着门缝吹进来,没有暖气只有一床满是灰尘的毯子,朝音也觉得能够忍受。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嘛,所以苦一点也能忍受,只要能留在殿下的宫里,偶尔见一下殿下就好。 但是他听不懂殿下说他已经死了,所以殿下送他离开,是想要杀了他吗? 不,不是这样的,殿下是爱他的。殿下要是想杀了他,当初就不会带他回来。 可是昨天殿下说过,后悔当初带他回来了。 外面的交谈还在继续,朝音却完全听不见了。一到有关于暨悯的事他就会慌掉,被烛凉骗到软禁是这样,现在无法仔细思考同样是这样。 “你就这么喜欢他,找这么多理由来骗我?” “不喜欢。” 饥饿和寒冷同时找上门,朝音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他脖子上还套着烛凉给他撞上的护颈器,因为烛凉说不能让暨悯闻见气味,冰凉的金属外壳仿佛永远也捂不热,像是暨悯的心。 “你最好是,暨悯,你不小了,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分担帝国的事务了。” “嗯。” “退下吧,让烛凉进来。” “是。” 暨悯的气味逐渐远去,朝音紧紧地抱住自己,无助又委屈。他想过许多替暨悯开脱的理由,比如暨悯为了保护他,又或许是因为暨悯有不得不这样说的理由,但“不喜欢”三个字从暨悯口中说出,还是捅得他遍体鳞伤。 “王后。”烛凉进来了。 “我问你,暨悯回来以后主动标记过你吗?” “标记过的。” “真的?” 朝音手指紧紧绞着毛毯,本就因为破旧毛掉了一般的毛毯又被他使劲揪掉了许多,他心跳如雷,比在庭院里的烛凉还要紧张。 “……嗯。”烛凉思考了一阵,给了肯定的答复。 “我能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能让你下去。主动标记过了了吗?” “标记了。”烛凉再次给了肯定的答案。 “那个Omega人去哪里了?” 朝音方才听得真切,这个王后想要割掉他的腺体。虽然她说只要他没有腺体就可以陪伴在殿下身边了,但他也不想失去自己的腺体,那是他作为一个Omega的标志。如果没有腺体,他就不能再散发出玫瑰馥郁的芳香了,殿下也许会嫌弃他。 可殿下都说他死了。 “不知道,昨晚我睡得很早。”烛凉眼神完全不躲闪,跟王后对视着,似乎完全不心虚。 王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问有关于朝音的问题,开始同烛凉聊起以后的日子。 清亮的雪扑在地上,扑在树上,盖在花上,烛凉和王后都披着披风,即使偶有风刮过但也不觉得冷。房间里密不透风,只有门缝能刮进一点空气,朝音抱着自己的腿,紧缩着保存温度,肚子在叫,饥渴和寒冷自朝音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找上他。 可他好像习惯了一般,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姿势,用毛毯裹住自己。 “我看过你的基因表,你的基因很优秀,和暨悯生下来的Alpha会很厉害。” “谢谢王后的肯定。” “有那么些小Omega想不该想的事,你直接杀掉就行,暨悯找你麻烦你直接找我告状。” “谢谢王后。” 烛凉一边应付王后,一边留神身后的房间。后面废弃的房间很多,不知道黛西把暨夏关在了哪个房间里,他微不可见地皱眉,今天起太早忘记嘱咐黛西早点给饭吃了,不知道暨夏那个身体能抗住多久,即使有王后的话,暨夏死了也很麻烦。 “婚礼我们肯定是要大办的,规模不会小,但因为我们边境还在交战,所以不会宴请外国的宾客。” “一切都听您的。” “你现在有点胖,少吃点,免得上镜不好看。” “好的。” 朝音就靠在门上,听烛凉和王后的谈话。他也想给暨悯生孩子,生不出强壮的Alpha,应该可以生个很漂亮的Omega吧。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自嘲地笑了笑。 殿下都不喜欢他,他生个什么性别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于婚礼,他都不敢想。 但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同殿下在一起的。 朝音缩得更紧了,几乎要把自己抱成婴儿在母体里的模样,用来抵御外界的危险。他想得太过入迷,全然没注意外面的声音什么时候停止了。 “夏夏。”门被打开了,朝音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寒气扑面而来,吹得他更冷了。 烛凉眼神复杂地看着仅仅用一晚就成功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朝音,他接过黛西递给他的毛毯,扔给朝音:“别冻死了。” 朝音垂下头,没有接。他再也不会相信烛凉的好意了。 从烛凉的视角看去,朝音浑身灰尘,白皙的脸蛋和手指都是,鼻头冻得通红,身上披着不知哪找来的破布,像极了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乞丐。 “喂,你什么意思?”黛西踢了朝音一脚。本就饿得虚弱的朝音直接被踢得松开抱住自己的手躺在了刚刚烛凉扔的毛毯上。 “黛西。”烛凉皱着眉阻止了。 “吃的,太子妃赏你的。”黛西把东西扔地上,没有再动手。 “我跟你许诺的事不会变,至于殿下什么时候消气,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烛凉走之前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朝音,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门再次关上,新鲜的空气再次被阻断在外边。 “您太善良了。” “也许吧。”烛凉目视前方,没有再回头。他手里还留有刚刚毛毯的柔软的触感,就像门内躺着的Omega,任人拿捏。他确实心软了,暨夏罪不至此,或者说,反正都要让暨夏活下来的,没必要这样折磨他。 朝音躺在地上,听着脚步声远去很久后,他才坐起来,摸索着刚刚黛西丢给他的食物,是几个包装得很严实的食物,还好没有沾灰。 只要能够活着,能够再次见到殿下,亲口问一句殿下是否喜欢他,委屈一点也没关系,能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一天假,后天恢复更新,这章全红包啵啵! 第11章 小玫瑰·发情热 王后在特蕾莎宫的日子,没一个人好过。烛凉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花一个小时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以后再去王后的住处请安,同王后一起进餐。 暨悯的计划被迫中断,不得不熬夜处理公务,饶是身体素质过硬,他也有点撑不住。 更何况特蕾莎宫里还有个定时炸弹没有拆除,暨夏不知道是死是活,人在哪里,死了还好一点,活着,不知道哪天就炸了。 再一次被王后传唤过去的时候,他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烛凉正跟王后在喝下午茶,身后就是软禁朝音的房间。 “殿下。”烛凉看见暨悯后起身,同时挽住了他的手。 “我叫你来你不高兴?”王后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烛凉,淡淡问道。 “我没有。”暨悯语气不算好。 朝音又被饿醒了。 烛凉仍然保持着一天一餐的频率送,心情好的时候会多送一点,遇上王后整天待在后花园的时间,他可能要等到晚上才有饭吃。 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寒冷和饥饿是最消耗体力的,体力长时间得不到补充,就会越来越虚弱。 他靠在门上,脚趾蜷缩在一块,金发暗淡了不少,尾端开始打结。 最不妙的是,他好像又快发情热了。 回到特蕾莎星后不久,管家就专门给他教授了一期Omega生理知识课,管家说正常的Omega每年至多两次发情热,除非激素紊乱,或者极度需要Alpha陪在身边时Alpha不在。 朝音不知道自己是哪种情况,他的腺体仿佛一个在噗通直跳的小心脏,却被护颈器压得死死的,强行逼他停止。 “好了,反正你俩都不爱听我讲话,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年轻人自己的生活,你们俩玩吧,我先走了。”王后见暨悯脸色不好,今天也没教育他的心情,提着裙子就走了。 暨悯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了烛凉。 “殿下?”烛凉疑惑地问道。 侦查和反侦查是军校生必学的科目,暨悯这两门也学得极好,所以他能感知到,他的母亲正站在门口处,并未离开。 真是令人头疼的控制欲。 “闭嘴。”暨悯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朝音紧缩起来,因为饥寒交迫而惨白的小脸此时泛上红潮,手指在毛毯上无意地抓挠,被指甲带掉的毛发黏在指甲缝里,糟糕极了。 发情热对一个没有Alpha抚慰并且身体不好,从来没有独自扛过发情热的Omega来说极其危险,尤其是朝音非常依赖自家Alpha暨悯。 暨悯捏着手里脆弱的Omega脖颈,对准腺体咬了下去。为了让站在外面的王后闻见他外溢的信息素气味,他毫无保留,离他最近的烛凉被信息素压得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朝音已经半昏迷了,他的心肺烧得疼,暨悯信息素传来的瞬间,他重新被注入活力。但被护颈器压制得死死的腺体仍然发烫发红,连护颈器的冰冷都压不住他的滚烫。因为太过难受,朝音掀掉了身上的毛毯,试图让自己凉快一点。 熟悉的信息素让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蹭了蹭暖和的毛毯,像是被殿下轻轻抚摸头顶一般。 “打个临时标记。”暨悯皱着眉,咬了下去。他不情愿给烛凉打标记,也同样不喜欢茉莉花味。 迟迟得不到信息素的注入,朝音发出了一声呜咽,头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敷衍地给烛凉打完标记,暨悯听见了撞门的声音。 “?”他皱起眉,想到丢失的小玫瑰。 烛凉心里一惊,要是这个时候暨夏暴露了,他也很难跟王后交代。 “打完了就走吧,结婚礼服做好了,去试一试。”王后走了进来,看神情十分满意。 “嗯。”暨悯不再去看,小玫瑰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母后眼前。 王后挽着烛凉,暨悯站在一旁,三人并行准备离开。 发觉信息素越来越少,朝音强行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去寻找信息素的来源。他需要安抚,需要给腺体降温,需要暨悯抱抱他。 他的手落在门把上,本该锁得死死的门,却被他直接按了下去。 门开了。 寒风迎面扑来,朝音仅剩的力气供他迈出了最后一步,然后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疼,不知道头还是脸哪里先着地了,疼得他清醒了一点,现场的沉默让他迷茫。 “你们俩,谁给我解释一下吧。”王后没好气地甩开烛凉的手,冷冰冰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暨悯也沉默着。 他想过很多个可能,比如暨夏逃到了某个不知名角落筑巢,可暨夏什么东西都没带;或是跟烛凉打好了商量,偷偷躲在某个角落,每天好吃好喝,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祈求他的原谅。 唯独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 灰尘扑满整张脸,好不容易养起来有点肉的脸蛋再次瘦了回去,尖瘦的下巴,干得起皮的嘴唇,单薄的身躯,暗淡的金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被虐待过了。 “烛凉,人是从你宫里爬出来的,你解释一下吧。”王后的眼神不善,烛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王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那天殿下搜过的,宫里没有。”他强装镇定,反正暨夏说不了话,他可以把脏水直接推给暨夏背。 “……确实没有。”暨悯看着慢慢蜷缩起来的小玫瑰,心情复杂。他本来觉得,如果暨夏出现在他母亲面前,他应该会为了让他母亲开心,直接一枪毙了他。 可这件事真的发生之后,他却动不了手。犹豫是当将领的大忌,他稳了心神,呼叫比尔森。 “等会儿吧,急着拖下去干嘛,”王后勾唇讥笑,“不是说给我看骨灰?” 暨悯脸色阴冷,他转头望向烛凉质问:“他一个瞎子,怎么跑进你宫里的?” 烛凉刚想狡辩,就被王后不耐烦地打断了。 “我没心情听你们推卸责任,暨悯,给个解决方案。”王后戴着白手套,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比尔森,拉下去关地牢,我亲自提审。”暨悯直钩钩地看着躺在地上痛得发抖的小玫瑰,始终没有去拉他。 “暨悯,对Omega心软是失败的第一步,这一点,你哥哥的死还没能教会你?”王后冷哼一声,“我亲自教你,来人,拖下去直接杀了,罪名是,串通敌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发情热是私设,Omega早孕反应。 缺的字数晚上补齐,新预收开了个甜文,狗血文还脑补的在路上,喜欢的可以先看看! 文案重写了一版,小天使们可以帮我看看和上一版相比哪个好一点嘛! 预收文案↓ 撒娇金丝雀最好命[娱乐圈] 又名《我老公人傻钱多还巨爱我》 顾宜舟养了五年的金丝雀飞走了,说是金丝雀也不对,毕竟哪有金丝雀的脾气比饲养员还差的。 那天他回家,他养得漂漂亮亮的,脾气娇贵的金丝雀留下一张纸条,离家出走了。 纸条上写着,他要去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顾宜舟:…… 家养的剪了翅膀的小鸟真的能飞吗? 他无奈地掏出手机,给牧阕转账一百万。 牧阕光速收款,并回复:我收了钱也不会回去的! 顾宜舟:宝宝,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想回家的时候叫我一声,我随时来接。 牧阕:……那我现在就要回家! * 牧阕有个烦恼,他总觉得顾宜舟是馋他身子,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听从朋友的建议,他决定离家出走……到小区门口! 离开顾宜舟的第一秒,想他。 离开顾宜舟的第一分钟,想他。 离开顾宜舟的第一个小时,顾宜舟来接他啦! * 顾宜舟是A市赫赫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不到三十岁时就成为A市首富,随手一签就是上亿的合同。 人生最出格的事,是在酒局上救了个哭得鼻红眼肿的小明星。 圈内人一直在等着看牧阕的想法,私底下都在赌顾宜舟能忍受这位小作精多久,这一等……就等到了牧阕在微博公开发了结婚证。 那位从不关心娱乐圈的老干部,开着背景头像全是二人合照的账号,留下评论。 “宝宝,我爱你。” #我的金手指是我老公的钞能力# #我老公啥都好,除了太爱我QAQ# PS:1v1 sc 纯甜文,年上10岁,txl婚姻合法。感谢在2021-11-17 23:51:25~2021-11-20 05: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以雾 7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小玫瑰·早孕 暨悯拦下王后在耳机里呼叫过来的人,脸色铁青着开口:“母后,处理一个人的权利我应该有吧?” 王后讶异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讽刺地笑了一声:“暨悯,你哥哥的优点你一点也没学会,缺点学了个遍,那我期待一下,你能不能交个满意的结果给我。” 她站起身,拍拍烛凉的肩,拉着他一起走了,把暨悯和朝音两个人留在原处。 王后边走边同烛凉说笑,朝音的插曲对她来说只是下午茶之前上了个难吃的甜品一般,发完脾气就忘了。 一直等到两个人走远之后,暨悯才缓缓蹲下身子,垂眸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小玫瑰。 他当初捡到小玫瑰的时候也是这样,马上就要死掉了,等着他来救。那时的他也没想到,这朵虚弱的小玫瑰能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疏漏。 “暨夏,”暨悯直呼他的名字,他脱掉皮质手套,伸出手,替朝音挽起垂在地上的金发,露出他脏兮兮的小脸,“你很想死吗?” 朝音下意识闻到了眼前熟悉的信息素气味,有双温暖的手替他扫去脸上的头发,他挣扎着爬起来,想靠近暨悯,被暨悯捏着下巴停滞在了原地。 朝音下巴被捏得生疼,但连日饥饿寒冷早已掏空他所有的体力,他徒劳地拍打钳制他下巴的手。 暨悯问他是不是很想死,他想否定,可是他的下巴被捉住了,他摇不了头,也说不出话,急得使劲拍那只手。 “我以为你费尽心思想逃,应该是给自己安排好了去路,没想到你把自己作成这样,”暨悯冷笑了一声,“烛凉说什么你都信,就是不信我。” 朝音无助地松开手,想要解释,暨悯却完全不听,直接把朝音从地上抄起来抗在肩上往外走。 他给的耐心足够多了,再多,有人就不满意了。 地牢在特蕾莎宫最深处的地方,有重兵把守,关押的往往是一些不重要的犯人,重要的都押送特里了。 地牢里被整整齐齐地划分出隔间,采用最新的隔音材料,哪怕一墙之隔,也绝听不见隔壁屋发生的事。 灯光明亮,白色的灯管顺着走廊一路扑下去,墙壁是白的,灯也是白的,只有偶尔路过开着的房间时能闻见还没清洗干净的血腥气。 朝音从来没被这样扛着走过,他肚子柔软,被暨悯坚硬的肩膀顶得想呕,长发垂落在暨悯腿间,跟随殿下笔直的腿往前晃动。 走到最深处,暨悯虹膜解锁,进入了一个同样纯白的房间。 他把朝音扔到一旁的长椅上,朝音柔软的身躯摔到长椅上时发出了一声巨响,疼得朝音直皱眉。 暨悯随意地按了个按钮,几条铁索伸出来,把朝音的手腕到十指都紧紧锁了起来,脚踝也被绑上了。 然后自己搬了根凳子过来,就这样直钩钩地盯着朝音。 比起被拷在冰冷的长椅上,朝音还是更喜欢和暨悯贴在一起,哪怕是让他十分难受的姿势。但由不得他选,暨悯的愤怒有如实形,连他都感觉到了。 “暨夏,你但凡脑子聪明一点,都不会上烛凉的当,”暨悯嗤笑一声,“还是说,你还做着能取代他的梦?” 朝音使劲摇头,想解释,但他的手被限制得死死,无法动弹。 暨悯像没看见他的挣扎一样继续往下说:“以前你起码还乖一点,现在你除了给我惹麻烦,一无是处。” 朝音听得心抽疼,他很想告诉殿下,他不是不听话,他只是不愿意离开特蕾莎宫,他怕离开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他也不是想取代烛凉的位置,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自身实力。 他只是想留在殿下身边,哪怕真的只做一朵小玫瑰。 不知道暨悯打开了什么,机械运动,像是什么被切开了一样,听得朝音害怕,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剧烈,纤细的脚踝和手腕都被磨破皮,鲜红的血液滴在白色的地板上,艳红可怖。 “又发情了?”暨悯闻见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味,高匹配度让他瞬间就明白了朝音此时此刻的状态不对劲。 朝音呜咽着,他想到了王后说的话,要切走他的腺体,暨悯的信息素在靠近,他害怕地往后缩。 暨悯打开了钳制朝音的铁索,朝音跌跌撞撞地从长椅上跳下来,腿一软摔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往离暨悯最远的地方躲,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掉出了一条蜿蜒的曲线。 暨悯眯起了眼。 作为朝音匹配度100%的Alpha,他也是会受朝音情绪影响的,尤其是这位Omega还在躲他,本就没有平复的心态彻底被点炸了,他走到角落,直接粗暴地把朝音拖了出来。 朝音脖子上的护颈器还没有解掉,这是带锁的,需要电子密码,很明显朝音是不知道的,这个密码只有烛凉知道。 暨悯把朝音扔回长椅,背朝上,用铁索帮朝音整个人都绑了起来,露出被护颈器紧紧包裹的后颈。 朝音在发抖,他不逃了,以后殿下要送他走他就乖乖离开,不来看他他就好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 不要切走他的腺体,不要剥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要对他这么过分。 暨悯拖过手边的激光切割器,斟酌半天,还是换了手动的切割器。 切割刀卷起来的风擦过朝音的耳后,朝音抖得仿佛是飓风中心的一朵小草,随时要魂归天际。 血越流越多,暨悯的心情也越来越差,他面无表情地下了手,锋利的刀切在金属外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现在知道怕了?”暨悯冷哼一声,手上动作轻缓了不少。 他以为朝音只是单纯地在害怕被不小心切到腺体。 朝音眼泪都快溢出来了,他觉得护眼仪都快吸收不了他流出的眼泪了。 暨悯越切越慢,眉头越皱越紧。他不比朝音好到哪里去,朝音血液里流出来的信息素都透露出明晃晃的恐惧和委屈。 一声脆响,护颈器的金属外壳裂开,露出被勒得发红的脖颈,还有已经肿起来的腺体。 馥郁的玫瑰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仔细地盯着朝音后颈的暨悯受到了正面冲击,像是喝多了酒醉晕了一般,暨悯陷入一阵眩晕。 他晃晃头,让自己神智清醒了一点,去解开束缚朝音的铁索,朝音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从长椅上跳了下去,想要躲开,这次却被暨悯直接抓住了手腕,正好捏在被磨破皮的地方,疼得朝音腿一软,坐了回去。 不同于以往,这次朝音和暨悯都是清醒状态,朝音被强行捏着双臂按在墙上,滚烫的脸贴上冰冷的墙,冻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因为强行束缚,腺体肿胀疼痛,暨悯咬下去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咬得朝音眼前一白,痛得几近昏迷。 朝音从未觉得和暨悯待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痛苦,从前的暨悯是温柔的,有耐心的,会哄着他吃饭睡觉,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穿衣服的。 现在的暨悯就如同一个失败的刽子手,一刀一刀,总是砍不准最脆弱的地方,所以死前的痛苦格外漫长。 注入信息素的时间十分漫长,肿胀的腺体容纳不了更多信息素和残暴的动作,暨悯不怜惜他,在惩罚他。 唯一的安慰可能是腺体保住了。 漫长的标记完成之后,暨悯停止了动作,绯红退下眼睑,只余冷漠疏离。朝音已经半昏迷了,他娇弱的身体禁不住烛凉的连日消耗和暨悯的摧残。 暨悯把他放入医疗舱里,径直离开。他在地牢里待得太久,要错过陪王后一起商讨婚礼流程的时间了。 所以他也没能看见,医疗舱上亮起来的指标,明明白白地写着朝音的身体状况。 “检测到:疑似早孕。” 第13章 小玫瑰·犹豫 “滴——” 医疗舱工作运行结束,自动打开舱体,朝音从昏睡中醒来,裸露在外的腺体被修复如初,看不见任何被撕咬得流血的痕迹。 朝音仍觉得自己的后颈疼痛,他的腺体还在,但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暨悯切割走了。 他的身体修复如初,身上的血迹却还在。暨悯离开时打开了房间里的供暖,冷倒是不冷了,还是饿。 睡了一觉,他疲倦不减,耳朵里还有切割机的幻听声,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神情麻木。 机器人推开门,食物的香气传进来,朝音闻见了,身体毫无反应,他还沉浸在恐惧当中。 暨悯全程没有进行任何安抚措施,像对待一个犯人一般对待他,威逼,恐吓,就差杀了他。 过了好久,朝音也没有站起来,他像是座被冻僵硬的千年冰雕,冷漠地等着时间的流动。 也许过了三个小时或者更久,暨悯才匆忙地赶回来。他皱着眉看向坐在医疗舱里一动也不动的暨夏,又瞥了一眼旁边早已冷掉的食物,眼神冷淡起来。 “暨夏,现在装可怜是没用的。”暨悯蹲下来,再次掐住了朝音的脖子,逼迫朝音转向自己。 朝音不解释,任由暨悯将他的脸颊捏得通红也不挣扎。 “绝食?那你饿死吧。”暨悯冷哼一声,松开钳制朝音下巴的手,推开他,转身出门去拿营养液。 这种营养液特供犯人,只保证人体最基本的营养需求,简单来说就是饿不死,但也别想长肉。 味道故意做得极其难吃,也是为了折磨犯人。 听见暨悯离去的声音,朝音还是没忍住,瘪了一下嘴。他承认他是有些委屈,但只要殿下抱抱他,哄他一下,他就会马上乖乖吃饭。 可暨悯没有,他还在发脾气,和当初温声细语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以至于让朝音产生了巨大的疑问:从前和现在,哪个才是真正的暨悯? 暨悯再次回来之时一句话也没有讲,他捏着朝音的下巴,逼迫朝音仰起头张开嘴,营养液的气味难闻恶心,他想也没想就往朝音嘴里倒。 “咳咳——”朝音被呛住了,疯狂咳嗽。营养液的味道如同重工业污染的废水,喝下去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咳得眼泪都要出来。 Omega的本能让他张开双臂,想寻求自己Alpha的抚慰。 暨悯善心大发一般,放出了一丝丝信息素,来安抚怀里脆弱的、需要依靠的Omega。 营养液见效很快,朝音苍白的小脸恢复了一点血色,不那么像将死之人了。 “有力气了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逃掉的?”暨悯没忘记这件事。 朝音犹豫了很久,他其实不太想把烛凉供出来,虽然烛凉不义在前,但烛凉仍然帮了他,即使结果是坏的。 “不说也行,不说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来看你。”暨悯非常明白小玫瑰的软肋,甚至不需要用刀戳,用手指轻轻一点,暨夏便会慌了神。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朝音伸手紧紧地拉住他的裤脚,脸上写满了犹豫。 “王后说的话你听见了,你不说实话,我也保不住你。”暨悯居高临下地甩下一句话,那声音好像飘在空中。 朝音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又要切他腺体又要杀他的王后,他越来越犹豫,天平晃动得越来越凶,暨悯再次加上了砝码。 “暨夏,你不是想陪在我身边吗?”暨悯靠近朝音蹲下,他高挺的鼻子同朝音的脸颊紧紧挨着,朝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鼻息温热。 朝音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所有事,烛凉如何帮他走监控死角,如何把他藏进床里,再如何把他藏在后花园里。 他想告诉殿下自己那段时间过得很艰难,没有吃的也没有穿的,睡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还天真的以为暨悯会心疼他。 暨悯直接省略掉朝音后面的表达,冷笑一声站起来:“他挺会为自己谋算。” 朝音茫然地抬起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拿到想要的答案,暨悯不再多留,抽出机器的内存芯片,俯身敷衍地抱了抱朝音,毫不犹豫地走了。 落锁声再次出现的时候,朝音甚至觉得自己还没能从那个阴冷的房间里出来过。 暨悯手里拿着内存芯片,扔到了烛凉面前。烛凉疑惑地把芯片在光脑上扫了一下,读取视频文件,然后就看见了朝音招供的一切。 “殿下……”烛凉惊疑不定地看着暨悯。 “替暨夏求情,不然这份芯片马上会出现在王后的桌上。”暨悯冷冰冰地说。 “求情他也活不了。”烛凉沉默一阵,坦白地说。 “你陪他一起死吧。”暨悯眼神晦暗,杀气有如实形。 烛凉觉得,若不是王后还算喜欢他,他可能要血溅三尺。 “别……暨夏如果愿意割腺体的话,说不定事情有转机?”烛凉从椅子上站起来,仓皇地提意见。 “你去说服暨夏。”暨悯瞥他一眼,发来一串密码,是连接关押朝音那个监狱房间的大屏幕的密码。 随后他再次离开了,今天为了处理朝音的这档子事,他已经忙碌大半天了,事务堆积在一起,等待他处理, 暨悯回书房的路上经过了特蕾莎宫最大的花园,冬季花园里仍然芬芳不断,有特地培育的耐寒植株抗住了初雪,鲜艳地绽放。 王后坐在路灯下,看起来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走吧。”王后淡淡地说。 “是。”暨悯听见了自己从牙关里蹦出来的字。 等到暨悯彻底走远,烛凉才缓缓地坐回椅子上,一摸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试探过暨悯很多次,暨悯都对他欺负哄骗暨夏的事视若无睹,甚至懒得多哄一下。 唯独今日不同。 他定了定神,打开光脑输入密匙,连接进了房间大屏幕。 营养液下肚,烧得朝音五脏六腑都不舒服,他皱着眉忍耐,也没注意到烛凉连接进来时的电流声。 烛凉开口叫他的时候他直接吓了一大跳。 “夏夏,你是不是把我帮你的事情告诉殿下了?”烛凉重新带回了他那张虚假的面具。 朝音不耐烦地点点头,他真的很不舒服。 “我好心帮你,你就这样对我。”烛凉无可奈何地叹气。 朝音懒得理他,他被坑到今天这个境地,和烛凉完全脱不开关系。 “不过夏夏,你不是一直想留在殿下身边吗?我再给你出个主意。”烛凉谨记自己的任务,他每每想起暨悯的眼神就心惊胆战。 朝音边忍耐肚子里的不舒服,边打手语。 【割腺体?】 烛凉短暂地愣了一下,才复杂地开口:“殿下让我来说的,他让我替你求情,还说只要你愿意切腺体,他就让你留在他身边。” 有了前车之鉴,朝音再也不愿意相信烛凉了。殿下走之前还抱了他,如果殿下真的厌弃他了,是绝不可能再抱他的,说明殿下还对他有情意。 但烛凉的话十句九假,他不知道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所以他不愿意答应。 烛凉沉默半晌继续说:“你可以问殿下,我今天说的全是真话。暨夏,你出身不好,王后不喜欢你,殿下能保你留在特蕾莎很不容易,你也要体谅殿下。” 朝音还是不回答,他在猜想烛凉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这个代价对他来说有点大,但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又或者说,只要能活着留在殿下身边,只是切个腺体,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前提是活着和真的能够留在殿下身边。 “夏夏,我晚点去找殿下,然后回来把音频给你听,我说的绝无半分假,这次你一定要信我。”烛凉也急,他完不成任务,暨悯会毫不犹豫地挑个时间对他下手。 朝音犹豫了很久,缓缓地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你真的好卡…… 第14章 小玫瑰·同意 烛凉个人频道里呼叫不到暨悯,他也不敢直接过去。王后来以后他的行为谨慎了许多,王后是他的船票,同时也能直接把他从这艘豪华大船踢下去。 过了好久,暨悯才接通他的消息,电话一接通,烛凉就开启录音。 “说。”暨悯惜字如金,烛凉敏锐地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忍耐。 “夏夏想亲耳听见您对他的承诺。”烛凉没有拐弯,直奔正题。 “什么承诺?”暨悯皱着眉不耐烦地回问。 “他想确认割掉腺体之后还能留在特蕾莎宫。” “他没得选。” 暨悯果决地挂掉了语音通话。 烛凉夹在两人中间也十分烦玩,暨悯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厌烦,但王后要暨夏死他又不同意。 他重新接入关押朝音的房间,朝音低着头坐在医疗舱里发呆,脸颊上还有营养液的划痕,像被抛弃以后染上路上的泥浆的小狗,可怜巴巴。 “夏夏。”烛凉收起那点无用的同情心,叫醒发呆的朝音。 朝音先是茫然地抬头,然后嘴角慢慢扬起,在等待那个他会满意的答案。他甚至直起了身子,单薄的身体穿着还没来得及换掉的脏衣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也不够干净。 还真像一条等着主人接他回家的流浪小狗。 烛凉叹了口气,播放了录音。作为和暨夏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人,他都忍不住怜爱暨夏了。王后的恶意太甚,连他这个背靠世家贵族的人都扛不住,更别说暨夏这个没有背景的人。 录音很短,一分钟不到就播放完毕。朝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缓缓消失掉,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其实有暖气也不够暖和,朝音喜欢被包裹的安全感,没有暨悯陪伴的时候厚重的毛毯也可以,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讨厌的人和讨厌的医疗舱,还有暨悯那句毫无感情的“他没得选。”,他确实没得选。 暨悯说得对,烛凉说得对,王后也说得对。他能活下来,能好吃好喝被照顾着,还能得到Alpha的照拂,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他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从前他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向往。从小就被豢养在鸟笼里的夜莺不会向往天空,生长在花园里的玫瑰不会想去野外。 他唯一的梦想就是留在特蕾莎宫,不是贪图安逸,只是因为这里有暨悯。 可如果暨悯都不愿意收留他的话,他能去哪里? “夏夏?”烛凉又叫了一声。在心里暗骂暨悯不做人,明明随便哄一句就能解决的事。 朝音点点头,认命一般地回答他同意了,他确实没得选。 他没有想同暨悯讨价还价,对他来说这就不是个选择,他在心里早早地同意了烛凉的提议,他只是想亲耳听见暨悯的承诺。 “那我去回殿下消息,你早点休息,已经到睡觉时间了。”烛凉如释重负地说道。 朝音不再搭理他。 烛凉犹豫了一阵,没有立马挂掉视频通话,他纠结了半晌才说道:“对不起夏夏。” 朝音仍然不理他,躺回冰凉的医疗舱,装个聋子。 烛凉不再拖延,把刚刚的影像全部提交给暨悯。 至于后续,就让暨悯独自去当这个恶人吧。 电流声停止,朝音知道烛凉已经离开了,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暨悯的声音,他没得选,他当然没得选。 整个特蕾莎,整个伽州帝国甚至整个宇宙,他都只认识暨悯,离开这个宫殿他就会折断,暨悯什么都懂才说他没得选,可暨悯不愿意安慰他一句,哪怕是敷衍。 玫瑰过了花期没有用了,他还没有过花期,暨悯就失去了耐心。 朝音身体冰凉,无可避免地产生一阵恐惧:要是暨悯不喜欢他了,以后他会不会被扔出特蕾莎宫? 医疗舱检测到朝音信息素里的激素不稳定,似乎情绪波动过大,催眠系统启动,医疗舱的顶盖自动合上,朝音情绪宛若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掉,他突然猛拍医疗舱盖,却在医疗舱放出的微量镇定剂和安眠药的作用下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天气预报今日晴,王后早早地起了床,坐在暨悯寝殿外的花园里等待暨悯。 “说吧,解决方案。”王后扭过头,眼眸含笑,笑却不达眼底。 “割腺体,留条命。”暨悯眼下泛青,睡得着实不够好。 “还是心软了,”王后失望地回过头,“你真让我失望。” 暨悯抿着嘴,并不回答。 “算了,你喜欢就留着吧,不过他割腺体那天你亲自上手可以吗?我记得你学了相关学科的。”王后再转过头时嘴角带了抹讥讽的笑,恶意地提议。 “好。”暨悯没有一点犹豫。 “嗯,这才对。王国的掌权人不能有任何的软弱,希望你能表现得更好一点。” “是。” 暨悯弯腰告退,眼眸里掠过不屑。他离去时背挺得很直,看不出任何疲倦,每步路都走得十分坚定,如同他做的每个决定一般。 朝音醒的时候空气里的信息素气味已经完全消散,经过一晚不太好的睡眠,他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 他也想通了。 反正去了外面也不一定活得下来,待在宫里还能殿下偶尔还能陪他一会儿,一个腺体做交易,再划算不过了。 他无所事事地等待暨悯或者烛凉的到来,他们应当很忙。 王后和烛凉私底下聊天说过,两个人的婚礼算得上是世纪婚礼了,毕竟是王储和上层贵族的婚姻,备受瞩目。 幸好他看不见,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心痛。 机器人送饭来他就吃,吃完继续发呆,吃到第三顿饭的时候,暨悯才来。 “夏夏。”暨悯又叫回了亲昵的称呼。朝音伸出手,想要暨悯抱。暨悯伸出手搂了一下朝音,温暖炙热的Alpha气息包裹住朝音的身体,也安抚好了他敏感的情绪。 真没出息,朝音难受地想,抱着暨悯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他那时还不知道正在等着他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凌晨感谢在2021-11-21 23:58:26~2021-11-23 23: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狗狗 20瓶;橘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小玫瑰·手术ing 暨悯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出医疗舱,然后搂进怀里,是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朝音非常满意这个姿势,他可以靠在暨悯的怀里,听暨悯的心跳一震一震,宣示存在感。 他往里再蹭了蹭,暨悯有力的怀抱是他的后盾,给了他应该有的安全感。 出了地牢,寒冷的湿气攀爬上朝音的腿,朝音又往暨悯的怀里蹭了蹭,努力汲取温暖。 “走吧。”烛凉于心不忍地盯了朝音一眼,随后收起目光,他再多管闲事自身难保。 朝音乖乖地躺在暨悯的怀里,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干嘛了。 “王后说的你真的答应了?”烛凉从王后那里得知了暨悯要亲自上手,他心情复杂。 “嗯。”暨悯一直没有看一眼怀里的朝音。 “你和王后很像。”这绝不是一句夸赞。 暨悯不搭理他,他一向面无表情,情绪无法从脸上看出一二,唯有怀里抱着的朝音,因为刚被暨悯标记过,所以能感知出一星半点。 他这个姿势也不好打手语问,便放弃询问,只当暨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两人带着侍卫走到实验室的时候,王后打着哈欠也到了。她心情还不错,要是暨悯听话乖乖地切掉外来Omega的腺体,她会更高兴。 烛凉退了两步,走到了王后身旁,两人站在实验室外,透过玻璃窗看里边。 “这么久也不洗个澡换个衣服,”王后低低地抱怨,“太脏了。” 烛凉赔笑:“殿下也许是太忙了。” 王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忙着想怎么让我放过这个谁?” 烛凉没有再接话,谁听见都罪不起。 朝音也敏感地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他犹疑之间,被暨悯轻轻放到了手术台上,他紧张地伸手拉住暨悯的衣服,不肯放手。 “夏夏,放手。”暨悯难得生出点耐心,没有直接拉开他的手。 朝音没再挣扎,放了手。开解自己一天,真坐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腺体是他的信息素来源,是他作为Omega的主要性征,他不知道失去腺体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事没有人跟他讲过。 暨悯知道。 他垂下眼眸看着紧张到微微颤抖的Omega,因为他的话,暨夏收回了手指,开始抠自己的衣服,本就皱巴巴的衣服更皱了。 Omega失去腺体,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失去Omega特有的信息素,也就是激素。失去激素后,Omega会失去怀孕能力,自身激素水平降低,逐步变成一个平庸的Beta,同时寿命也会逐步减少。 以上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结果。 最差的结果是身体禁受不住激素失调,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王后知道,烛凉知道,他同样也知道,这个手术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躺在手术台上的当事人不知道。 “夏夏,你害怕吗?”暨悯伸出手,捏了捏朝音冰凉的手。 朝音摇摇头。 【殿下,你可以陪我吗?】 暨悯沉默了。 王后敲击玻璃窗,充满恶意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暨悯,你没跟他说,你要亲自切下他的宝贝腺体吗?” 朝音脸色倏然惨白。他是可以接受被切走腺体,更想要暨悯陪着他一起做手术,但他确实没想过暨悯会亲自动手。 从暨悯的方向看过去,朝音抖得更厉害了,甚至床都在微微晃动,抗拒极了。他没安抚,准备去换衣服。 朝音伸手拉住了他。 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面对朝音:“说吧。” 朝音手指仿佛打了结,好半天才表达完一句话,等得室内室外的人都快失去耐心。 【殿下,我不要。】 暨悯皱眉:“不要我切,还是不要切?” 朝音比了一,选了前者。 “你没得选,”暨悯听见光脑里王后讥讽的笑声,皱起了眉头,催促其他人,“给他绑起来,先做身体检查。” 朝音被一群人大力拉回手术台,用劲太大捏得他手腕脚踝都疼,昨日切割机在耳旁时的声音仿佛卷土重来荡回脑子里,他不管不顾地挣扎,Omega保护腺体的天性被激发,他想要逃跑! “可怜吗?”王后弯唇问道。 “可怜。”烛凉回道。 “所以人要努力往高处爬,去多获得一些权利,不然就会任人摆布。”王后心情颇好,还有空教授烛凉一些自己的想法。 “您说得对。”烛凉看向在手术台不顾一切地挣扎的朝音,轻轻点头。 朝音觉得自己要死了,不是被切走腺体那么简单,他觉得自己要被夺去性命了。 这些人说着他听不懂的学术名词,冰凉的仪器贴在他的身上,不明液体注入进他的血管,他头发被人暴力扯在一起,不止有多少头发被扯掉,头皮都快要被掀起来了。 手术台是凉的,仪器是凉的,血液也是凉的,他躺在实验室里,全仿佛飘在没有氧气的太空。 他快要窒息了。 他干嚎着,没有眼泪流出,也没有太大的声音发出,喉咙像坏掉的风箱,发出的声音难听刺耳,如同磨砂纸刮过皮肤,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在剧烈挣扎中他不知道踢中了什么人,也不知道踹翻了什么仪器,他只知道他要逃跑。 他不要被切腺体,他不要死在手术台上,他不要再喜欢暨悯了。 “夏夏。”充满安全感的信息素飘来,朝音突然被安抚住了,他愣神的瞬间,被人翻了个面,脸朝下,绑了起来。 “夏夏,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暨悯蹲在身,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半蹲下来刚好能和手术台齐平,他凑到朝音耳朵边,轻声安抚。 朝音脑子全是逃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有点意思。”王后等得快要睡着了,突然被朝音的反应提起了精神。 “为什么?”暨悯对朝音的回答很不满意,他问了一句才想起来朝音回答不了他。 “算了,”他站起身来,朝音以为他接下来要说不做了,却不料听见让他心脏紧缩的答案,“直接切。” 他的私人军队已经分开潜入进了王后带来的人里,今晚他要同几个干部开会,不能等太久,再拖,王后容易生疑。 护士递来一把手术刀,朝音敏锐地感知到了刀刃的锋利,只需要一刀,他便会血流如注,说不定,就直接死掉了。 死掉了也好,死掉了他就不用再这么难过了。 “等等殿下。”一个医生叫住了比划下刀点的暨悯。 “嗯?”暨悯疑惑地抬头。 “他怀孕了。”医生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暨悯:“……” 烛凉:“……” 王后瞌睡醒完了,她猛地站起来,就要往里手术室里走,走两步突然放弃了,她退回来,一脸兴奋地望着暨悯,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朝音听见医生的话之后愣了一瞬,也就一瞬,随后又挣扎起来,比在地牢里用的力量更大,手术台直接猛地晃动起来,巨大的声音摇回了暨悯的意识。 “怀孕了能做吗?”暨悯没管朝音的动作,转而问医生。 “做不了,要堕胎。”医生也无奈地叹口气,把手上的仪器放在一旁。 无论如何今天这个手术都做不了了。 朝音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了恶魔降临的声音:“现在堕胎。” 他几乎是无法自持地想要死在那个不知名星球上,而不是在这里受这样的折磨。 “做不了殿下,太早了,连个形状都没有,”医生摊手,“除非摘掉生殖腔。” 暨悯皱着眉,似乎在考虑可行性。 “我同样不建议这样做,生殖腔对Omega有激素调控的作用,医学上尚未对此有足够的研究,我们并不知道摘掉生殖腔会对Omega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朝音在医生的话里活了又死掉,又再次活过来,他听得不算懂,只模模糊糊推测出一个事实:自己今天应该逃过了一劫。 暨悯轻瞥一眼躺在床上精疲力尽的朝音,往外走去,王后坐回凳子上,几乎是要笑出声了:“暨悯,好本事啊。” 暨悯不语,烛凉也不语。两个社交场上的人精听出了王后的话里话,太子第一个孩子不是出在太子妃身上,而是出在一个血脉等级极差的Omega身上,这个孩子是生不下来的,他会污染王室的基因。 “解决方案。”王后含笑说道。 “等孩子成型就打掉,然后割腺体。”暨悯冷冰冰地回道。 “我以为你该给我的方案是直接杀掉。” “……”暨悯沉默了。 “不过这样看来,上天都在保佑他,留条命吧。” “谢谢母后。” “暨悯,你在他身上耽误的时间足够久了,我希望没有下次。”王后转身,烛凉扶着她的手,往出口走去。 暨悯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轻轻吐出一句话:“没有下次了。” 朝音被松了绑,他身上又被勒出了一天天血痕,松绑瞬间他从床上跳下,不管不顾地往来时的路,却被暨悯拉住手腕。 “暨夏!” 朝音猛地甩开他,捂着肚子,表情提防。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解释一下最近为什么这么晚更新,因为我的作息又坏掉了,本来是下午写更新,现在都要睡到晚饭点才醒,醒来吃个饭开始写,不卡文的时候就能赶上。 等作息改回来我就换时间更新,争取让小天使们睡前就能看到,磕头! 第16章 小玫瑰·筑巢 防备的表情狠狠地灼伤了暨悯的眼睛,他愤怒地拖过朝音,强硬拉着他躺回手术台,再次将朝音束缚在手术台上。 “孩子不能要。”连日来熬夜和情绪消耗同样拖垮了暨悯,他眸子里盛满愤怒,说出的话不近人情。 朝音四肢被紧绑,没有办法表达,只能倔强地偏过头,用一个拒绝交流的姿态回应。 暨悯更加愤怒了。他为暨夏的事付出不少时间,在最近一个月争分夺秒的情况下硬是挤出时间为暨夏的事费神。 暨夏只是个可有可无的Omega,他已经为他当初在小行星上愚蠢的行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暨夏,你很想死吗?”暨悯猛地掀开朝音的上衣,露出一截柔软白皙的肚皮,暨悯掏出枪,拍在朝音的肚子上。 金属硬质枪管是没有生命甚至充满死亡之气的凉,暨悯人在气头上,用力过猛,枪拍在朝音身上时他肚子痉挛了一下,痛得朝音狠狠皱眉,忍不住干呕。 “要这个孩子,你就和他一起去死;要么就流掉,暨夏,我给你选择的权利。”暨悯幽深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朝音的侧脸,他在逼朝音妥协。 医生和护士早就撤走了,偌大的手术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寂静的走廊,惨白的灯光,医疗仪器偶尔发出一声鸣响。特蕾莎外面的夜风吹不进层层把关的手术室,手术室里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两个人都沉默着,暨悯不再说话,等着朝音屈服妥协。 朝音却一直不扭过头来面对暨悯,好在手术室不冷,他肚子裸露在外边半晌也没有凉下来,还把枪管也捂热了。 光脑设定的时间到了,发出低鸣,暨悯不准备再继续等下去,他往前迈一步,低下头对朝音说:“那你就跟着孩子一起去死吧。” 暨悯收回枪,上膛,在朝音惊惧的表情中干净利索地用枪托敲晕了他。 抱着朝音出了实验室,比尔森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他小心翼翼接过暨悯怀抱里的小玫瑰,听从暨悯的指示,往特蕾莎寝殿群走去。 暨悯早早离开去开会了,他在暨夏身上再次耽误了不少宝贵时间,他冷脸进入秘密会议室,已有不少人等候多时。 “殿下。”来人微微躬身,脸上的崇拜之意不减。 “汇报。” “您安排的几位已经全数进入对方队伍里,周围没有人发现。其中一位被抽调至核心位置,名字我稍后一并发您光脑里。” 暨悯疲倦地点点头,心里那阵烦闷终于减轻一些。 下属是个人精,他见暨悯状态不好,谄媚地说道:“殿下,这件事一定会成功的。” 暨悯不置可否,他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深夜的特蕾莎宫是安静的,但特蕾莎星不是。因为太子的世纪婚礼,从最近两天起陆陆续续有客人到来,居住在特蕾莎星的其他行宫上。 夜里黢黑一片,能见度稍高一些的时候可以看见大气层上空的港口处一片明亮,数不清的飞船在此停泊然后飞走——帝国主星的卫星港口不是谁都有资格久留的。 暨悯没多留念天空,收回视线,回了寝殿。 他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寝殿后的小房间,那是他的私人地盘。 他敲晕朝音时已经收了力气,否则朝音势必昏迷好几天,而不是像此刻一般,缩在角落里,环抱住自己,警惕四周,像一头看上去凶恶但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兽。 “暨夏,给我回答。”暨悯蹲下,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朝音光洁的脸蛋。 朝音却直接扭过头,不打算和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孩子不能留。”暨悯想到了医生随后给他发的补充信息。 朝音身体指标只能维持他好好活着,没有孕育后代的能力,他身体虚弱,血脉等级不高,贸然孕育暨悯的后台风险极高。 运气好一点是个同朝音一样虚弱的Omega倒也罢了,要是个遗传了暨悯的Alpha,势必要争夺朝音的营养,而朝音的身体状况是经不起这样糟蹋的。 朝音听完解释后仍然没有松口的打算,他笃定暨悯在欺骗他。 “你很想要这个孩子?”暨悯沉声问道。 朝音缓缓地点点头,这是他今晚头一次情绪稳定地给暨悯回应。 “如果你把身体养好,我会考虑让你留下这个孩子的。”暨悯深呼吸一口气,最后一次尝试同朝音好生交流。 朝音只是胆怯地缩成一团,还没从刚刚的恐惧中完全挣扎出来,他紧抿双唇,没有给回答。 夜深了,整个特蕾莎宫都陷入了沉睡,暨悯十分疲倦,他站起来,近一米九的身高给了抱在一起的朝音十足的压迫感,朝音又往后缩了一点。 暨悯不再打算多费口舌,暨夏跑不出特蕾莎宫,等他把一切麻烦事解决完毕之后再来处理暨夏的事也不迟。 在暨悯转身离开的瞬间,朝音勾住了他的手,颤抖的手昭显出朝音的不平静,但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暨悯回身蹲下来,回身抱住了受惊不浅的朝音,下巴轻蹭朝音柔软的金发。发暗的路灯灯光透过窗帘空隙照进房间,照亮了暨悯的侧脸,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不会再骗你了。”暨悯轻声说道,语气算得上是温柔。 朝音头埋在里暨悯的怀里,耳朵贴在他胸上,强有力的心跳好像也在附和暨悯的话。 “睡吧,晚安。”暨悯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将他放在床上,拉上被子盖住他。 两个人手交握,好像热恋的情侣,握手望星。 今夜无星,也无眠。 暨悯见朝音的呼吸逐渐平缓,他松开了手,出了房间。门一合上,朝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跌跌撞撞摸摸索索地坐回了角落里。 ** 朝音再次被软禁起来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没有人陪伴的时间。比起在烛凉那,暨悯对他算得上优待了。 他每天正常三餐吃饭,比以前饭量还大了不少,每天强迫自己吃完饭以后开始在房间里遛弯,锻炼身体。 没有人跟他聊过怀孕期间应该怎样做,他只能凭借下意识去照顾自己,比如好好吃饭,比如每天在房间里运动一下。 暨悯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忙婚礼,夜晚忙公务,还要抽空和烛凉装恩爱敷衍王后,晚上回寝殿还要释放信息素安抚孕期的Omega。 某天下午,送走王后以后烛凉关切地问:“殿下,夏夏情况怎么样了?” 暨悯扫了他一眼:“托你的福,没死。” 烛凉被呛住了,他憋了好几天才问出来的话直接被怼了回来,他苦笑道:“无论你怎么想,我没有想过他死。” 暨悯已经打算离开,闻言回头嘲讽:“我还要感谢你没想亲自弄死他,否则他活不到今天对吗?” 烛凉想解释,暨悯却径直离开,房门摔在门框上,震得他头疼。 暨悯出来以后没再去处理公务,而是去找了朝音,还没打开门就闻见了扑鼻的玫瑰香气,犹如万朵玫瑰被重型坦克压碎,粉红的汁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汇成馥郁的香气。 暨悯揉揉眉心,推开了房间门,眼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了。 数不清的自己的衣物或是随身物品塞成一团,堆在床上。那些衣服基本都是他夜里陪着朝音睡觉时,朝音紧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时留下的。 他本以为那些衣服都被朝音扔进角落里了,没想到都好好存放着,直到今天拖出来用。 衣物上沾染的信息素味道不够多,又被朝音的信息素盖住,他进来后愣了一瞬才回过神。 他生理课上学过相关内容,知道这个行为叫Omega筑巢,一般是因为Omega缺乏安全感,而自己Alpha不在身边时无意产生的行为。 暨悯刨开床上的衣服,找见了躲在衣服堆里的朝音,双手抱着肚子,缩成一团,金色的头发裹在一起遮住侧脸,是个防御的姿态。 “暨夏?”暨悯掀开朝音脸上的头发,疑惑地拍拍他脸蛋。 朝音被惊吓到了一般往后猛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他从床上猛地爬起来,直接跳进了暨悯的怀里。 暨悯又被迫埋入香气四溢的玫瑰花堆,他屏住呼吸,抚摸朝音的后脑勺,叫来医生给朝音做个全身检查。 “殿下,身体没什么大碍,激素水平稳定。他突然爆发信息素可能是因为安全感缺失,想要靠信息素引来自己的Alpha安抚,筑巢行为也是这个原因。” 暨悯点点头再问:“如何缓解?” 医生吞吞吐吐,左顾右盼,答案似乎让他很为难。 暨悯:“说。” 医生:“再打个标记就好了。” 暨悯:“……” 挥退医生,暨悯重新进入了朝音的房间。朝音又埋进了衣服堆里,乖巧得没有一点攻击性,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孕育一个孩子了。 “夏夏。”暨悯从被窝里捞出朝音,抱在怀里,信息素毫无保留地放出,和玫瑰香裹在一起,终于有攻击性了。 要不要标记暨夏,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王后知道之后又少不了冷嘲热讽,甚至会再度威胁到暨夏的生命。 但没有人能拒绝一位漂亮的Omega的邀请,暨悯也不例外。他捞起朝音的金发,撇到一边,露出朝音修长白皙的后颈,嗅了嗅,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朝音头往下仰,磕在暨悯鼻梁上,他没用力但也足够撞退暨悯的脑袋,并且松开对他的钳制。 他急急忙忙从Alpha的怀里爬出去,缩回了自己给自己筑的巢里。 作者有话要说:暨悯:老婆要我的衣服不要我,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第17章 小玫瑰·新计划 暨悯疑惑地想把朝音从衣服堆里拖出来,手指快碰到朝音手臂的时候,光脑一声鸣响,提醒暨悯来了重要消息。 他冷着脸站起来,放过了逃开的朝音,出去处理消息。 朝音抱紧自己,把头埋入衣服堆里,如获至宝地汲取里面的气味,体温捂热了周围所有的衣服,如同暨悯从前的拥抱一般,温暖又充满安全感。 他不敢闭眼睡觉,噩梦如同深夜的荒原上拍着翅膀飞过的乌鸦,在行人最恐惧的时候扑上去讥讽。 暨悯不在的时候,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真实又荒诞,仿若真实上演,又假得能一眼识破。 他梦见自己在那个有大屏幕的房间里没能被检测出怀孕,直接被暨悯割下了腺体,孩子也没能保住。暨悯的爱如同晨起时的朝霞,热烈,短暂,手刚伸出,光就消逝了。 没有爱滋养的小玫瑰比不上任何一个健康的Omega。 暨悯和王后讨论婚礼的事,王后询问他是否要把自己绑起来以防万一,暨悯同意了。在他们二人大婚的时候,朝音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独自奔赴死亡。 梦当然是假的,至少他的腺体和孩子都还在。但梦又是可能真的,他真的差点被夺走腺体和孩子,生命也受到过威胁,他不怀疑梦有可能发生。 暨悯同意亲手割走他的腺体,是对他的致命一击。 暨悯点开光脑,只看见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前线计划已经部署完毕。” 他揉揉眉心,体内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 他边回消息,边回去看了一眼朝音。朝音似乎睡着了,空气里的信息素不再暴躁不安,恬静了不少。 暨悯按下空气净化键,伴随微小的抽气声,房间里所有的信息素都被抽走净化了。 包括他自己留下的,本来用于安抚朝音的信息素。 比尔森守在门口,见暨悯出来,他从光脑里划出几份文件,都是前线汇报回来零碎的信息,他整合之后一起打包发送给暨悯。 “殿下,计划只等实施了,您可以放心休息一段时间了。”面对面传送完毕之后,比尔森瞅了一眼暨悯不算好的脸色,开口提醒道。 “嗯。”暨悯一目十行看完,他的计划很完美,没有任何疏漏。实施过程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是没有问题的,可他心里始终环绕一股淡淡的不安。 “王后那边我们盯得很紧,她对您似乎没有怀疑之意。”比尔森继续汇报。 “不要只相信眼睛看见的东西,”暨悯目光停在文件的最后一页,嘲讽地说道,“尤其是王室。” 比尔森愣了一瞬,暨悯嘲讽的表情已经收了起来,看起来与平日里冷脸并无二样。 “我明白了。” “继续去盯着王后。”暨悯命令道,特蕾莎星大气层外的星际港口越来越热闹,在婚礼之前,他还有得要忙。 他并没有再回去看朝音,自然也没发现朝音的不对劲。 信息素对一个心理状况不稳定的Omega来说是最好的安抚剂,胜过药物。但它又是极难稳定获取的,药物可以花钱买到,信息素只能依靠自己的Alpha。 本来没有也就算了,哪有人给予了又收回的。 朝音迷迷糊糊地想着,又往被窝里蹭了蹭,靠着仅剩的一点冷意入睡了。 往后三天,暨悯都没再来看过朝音,送饭都是比尔森代劳,比尔森从不废话,每天端着营养师精心调配的三餐,看着朝音吃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信息素的气味也愈来愈淡,淡得快要闻不见,但朝音执着地不肯让人收拾床上的衣服。 他宛如丛林里刚出生的毫无攻击性的小兽,警惕着任何可能威胁他的事物,若不是和比尔森早就认识,他也不会让比尔森近他的身。 那日的事犹如坏事降临前上天心生怜悯的提醒,让他时刻保持警惕,除了暨悯,他谁也不信。 第四天,比尔森除了午餐,还带来一个对朝音来说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夏先生,您可以自由活动了。”比尔森清理干净桌上的食物,微微低下头,同朝音传达暨悯的命令。 朝音茫然地望了一会儿比尔森,似乎没反应过来。 “太子妃替您做了担保,向王后承诺您不会在婚礼之前做出有伤皇室体面的事。”比尔森继续说道。 朝音缓慢地点了头,花了几分钟来理顺这件事的逻辑。自从上次的软禁事件之后,他不再信任除暨悯以外的任何人,连暨悯的话他都要多想三分,更何况是坑过他一次的烛凉。 他确实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的活动范围从未真正自由过,所谓的自由活动不过是换个更大笼子限制他,但他也想不通烛凉做担保的原因,总感觉烛凉会再坑他一次。 “殿下最近忙着接见来宾,不方便见您,如果您有什么需求,可以跟太子妃讲。”比尔森说完这句话后,带着收拾好碗碟的侍女离开,没有关门。 朝音并没有出去,见不到暨悯,自由是无用的自由,可惜烛凉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无事不上门,烛凉带着他标志性的茉莉花香气走进会客厅时,朝音正对着面前的空气发呆。 人没进来,香气先到了。朝音嫌弃之情快要从皱着的脸蛋上跳出去赶人,烛凉装作没看见,上去就拉着朝音熟稔地打招呼。 “夏夏,我有事要跟你说。”烛凉半拉着朝音,离开了暨悯的寝殿,往花园外走去。 朝音不理会他。他虽不知烛凉打的什么主意,但绝不会是好主意,上次差点把他整去半条命,这一次指不定就是整条命。 “殿下不准备留着你们的孩子。”烛凉接过黛西递来的披风,披在了朝音身上。 朝音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他已经上过一次烛凉的当了,这次绝不会再上当。 “你身体不好,医生不建议生,而且王后也不会允许你生下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孩子,”烛凉侧过头看向朝音,碧绿的眼眸里盛满怜悯,“殿下已经同意了。” 朝音抿嘴,烛凉说的话字字在理,但他不信。暨悯说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也说了不会再骗他,比起骗子烛凉,他还是选择相信暨悯。 “我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我录了音,”烛凉点开光脑,说话的声线逐渐和录音里的声线重合,“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王后的声音率先传来,仍然是居高临下带着讥讽的语气,朝音听见她声音的瞬间就想起那日被关在屋里听见王后说要割走他腺体的时候,那是他噩梦的开端。 “起码要给个准确的时间吧暨悯,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朝音心里一沉,他想离开,直觉告诉他,烛凉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但他的侥幸心理留住了他的脚步,他想听听暨悯的回答。 “婚礼结束之后就做。”暨悯冷冰冰地回答,完全忘却给朝音许下承诺的模样。 “还要等到婚礼结束么?”王后有些不满。 “医生不建议……” “是医生不建议,还是你不舍得?”王后不耐烦打断了暨悯的回答,“烛凉,你怎么想?” “我觉得夏……暨夏不构成威胁,早几天迟几天也是可以的。” 王后嗤笑一声:“你也替他说话,行吧。” 录音里王后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消逝,暨悯和烛凉双双沉默,过了大概几分钟,烛凉才开口说话。 “真的要做?我以为你只是敷衍。” “嗯。” “夏夏知道吗?” 暨悯没有回答,录音到此结束。 朝音当然不知道,他不知道暨悯做的打算,他还傻乎乎的相信暨悯能够让他在众人不看好的环境里生下这个宝宝。 暨悯再一次地欺骗了他。 愤怒涌上心头,随即而来的是茫然与后怕。他想跑去找暨悯问个清楚,但他明白,暨悯只会再次把他软禁起来,等到婚礼结束就把他绑上冰凉的手术台。 他不想做手术,不想被切走腺体,不想失去孩子,不想被人定下命运。 他想过自己想象里的生活。 “夏夏?”烛凉担心地叫了一声。 朝音往后退了几步,离烛凉远了几步,表情冷漠。 烛凉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眯着眼笑道:“你不要这样防备我,我不会骗你的。” 说罢他似乎想起了之前做的事,歉意地继续说:“我虽然坑了你,但我没有骗你呀,我收留了你,殿下再见你也没有把你送走,我们的计划还是成功的。” 朝音很想回怼一句,他差点没能保住腺体和孩子,这算什么计划成功。 但他什么也没说,恐惧透过身后的披风,钻入他的心脏,他还是害怕死亡。 他心里的天平越来越倾斜,仿佛即将要垮向另一边,但暨悯那边一颗红彤彤的心,胜过千斤重,堪堪停住了天平倾斜的动作。 “反正我也不急,我就跟你讲讲计划,婚礼前你都是自由的,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烛凉替朝音拢好披风,牵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抱歉感谢在2021-11-24 23:47:40~2021-11-29 23: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粉、云以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小玫瑰·醒悟 朝音昏昏沉沉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缩进温暖的窝里,周围散落着暨悯的衣物,包裹出刚好够一个身量纤细的Omega入睡的空间。 烛凉给的条件足够诱人了,但他仍有些犹豫,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从前和暨悯的温存。 更何况烛凉并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盟友,在结盟的谈判桌上,他是毫无筹码的弱势方,不仅要警惕明显要伤害他的暨悯,还要小心借着帮助之由捅刀的烛凉。 残存的信息素如同触手,若有若无地撩拨朝音,浓度不至于引得他有过激反应,不过焦躁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他走神地想刚刚和烛凉的交谈,也没发觉几天未见的暨悯进了房间,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他,也不出声。 朝音想得入迷,躁动不安地咬唇,红润的嘴唇被他咬出了伤口,血珠溢出,蹭到嘴角,艳红的血色盖住瓷白的肌肤,令人目眩神摇。 他丝毫不觉,咬得越来越用力,一滴一滴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躁动不安的玫瑰气味。 “暨夏。”暨悯伸出手捏住朝音的下巴,微微使劲,就让他松开了咬住下唇的牙齿,另一只手用了点劲,把朝音从床上拽起来坐着。 朝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暨悯来了,他往后瑟缩了一下,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暨悯的注意力,暨悯现在眼睛里只有那抹惹眼的艳红。 弱小可怜的Omega,脖颈纤细修长,盈盈一握,用点力就能直接掐断,嘴唇微张,茫然无助地望着虚空。 暨悯就着这个姿势,伸出拇指,揉开了凝聚在一块的血珠,粗粝的大拇指滑过朝音娇嫩的嘴唇,厚茧擦过伤口,刺痛感袭来,朝音却动弹不得,暨悯钳制的力度太大了。 “烛凉找你说什么了?”暨悯忽略掉朝音的挣扎,随口一提般地问道。 特蕾莎星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由于烛凉主动担保,所以暨悯默许了烛凉带朝音出去。 为了限制朝音的行动能力,暨悯至今没有把光脑还给他,没有光脑就意味着监视不了烛凉朝音的行动,但他相信朝音对他有问必答,不会骗他。 朝音伸出双臂想要掰开暨悯的手臂,却完全掰不动,他索性放弃,也不回答暨悯的问题,噘着嘴望着虚空。 “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暨悯见朝音面露不满,好笑地松开手,继续说道,“上次你被他骗得很惨吧。” 朝音揉了揉发痛的脸颊,他看不见也能猜出自己脸上留下了好几个指印,以至于手离开了,他的脸颊还能记住被掐住的感觉。 听见暨悯的话,朝音乖乖地点头,像从前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 暨悯很满意朝音的反应,他抚摸了一下朝音柔软的金发,许久没有修剪的长发被搭理得发亮,比冬日的太阳还耀眼。 他起身去拿湿巾,将朝音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掉,然后坐回朝音身边,无言地陪伴。 朝音能明显感觉到冷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肚子上,他装作没有发觉,逼迫自己放松下来,安静地依偎在暨悯身旁。 暨悯浑然不觉。他侧着身子,把朝音拢进自己的怀里,即使是催眠自己要放松下来,朝音的身体仍然十分僵硬,好像随时能弹射起来逃跑。 “最近有不舒服吗?”暨悯手若有若无地抚摸朝音的肚子,明显感觉到怀里人僵硬的肢体。 朝音摇摇头,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隔着一层布料在他肚子上游离,和以往的温存并无区别,却让朝音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 “你在害怕吗?”暨悯收紧了力气,完全罩住了怀里人,下巴放在朝音的肩膀上,咯得朝音肩膀痛,却无暇分心去理会这个痛楚。 朝音僵硬地摇头,他被信息素的气味织就的牢笼裹得死死的,凛冽的清香从背后源源不断传来,提醒他身后人高调的存在感。 “不要相信烛凉,要相信我。”暨悯又重复了一遍。 他平日里话不太多,哪怕是以前同朝音在一块的时候也更多是在处理各种事务,真正用来陪伴朝音的时间少得可怜。 如今终于有时间陪伴朝音了,朝音却只想逃开,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乖乖地当一朵等待主人浇水的小玫瑰了。 就像他不会再轻信暨悯说的话了。 那只手仍停留在他的小腹上,孕期不到一个月,尚未显怀,小腹仍然平坦柔软,看不出任何怀孕的迹象。 除了那次不稳定的发情热之外,朝音也没有其他早孕反应,若不是医生说他怀孕了,他也发觉不了。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肚子里孕育着另外一个小生命,一个连接着他血脉的小生命,他要为了这个宝贝努力地活下去。 “把衣服撤走吧,最近一周我来陪你睡觉。”暨悯没有察觉到朝音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只当是自己最近很少陪伴他导致的。 朝音疯狂摇头拒绝,和暨悯在一个房间睡觉,闻到那股子雪的凉意他就要做噩梦,梦见腺体被挖孩子被抢。 医生说孕育期间要好好休息,他不想做噩梦,噩梦做多了吓到孩子怎么办。 “为什么?”暨悯皱起眉,似是很不理解朝音的拒绝。 朝音想了好一阵才编出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殿下的衣服陪我就足够了。】 暨悯明显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他也不追问,直接叫了人进来收拾掉满屋子的衣服和其他散乱的物品。 信息素源头正坐在他的身后,朝音感觉不到衣服气味的离开,所以他愈发地恐慌。 ——拿走几件衣服当然简单,拿走他的孩子也会很简单。 恐惧让朝音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忍不住地颤抖,他突然试图爬出暨悯的怀抱,伸出手想要挽留下宫侍们取走的衣服。 在宫侍们惊疑的目光里,暨悯一把搂回朝音的身体,用力地抱紧他,阻止了他的行动。 宫侍们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将床上的所有衣服收拾干净,门合上的瞬间,朝音觉得自己的心也空了一大块。 “夏夏,烛凉是不是又骗了你什么?”他提的是问句,却十分笃定,仿佛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 朝音只顾着发抖,他仍然想爬出去,却被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胸口动弹不得。 “他说什么都是假的。”暨悯继续说。他认为他已经很有耐心了,他吸取了上次没有同朝音商量就下决定的教训,这次好好的哄了朝音。 可惜朝音好像不买账,他逐渐失去了耐心,果然对宠物就该是对宠物的态度。 想逃跑的话,牵根绳子就好了。 “他跟你讲了什么?”暨悯问道,他怕朝音不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说,下次就不让你出去了。” 威胁起了作用,朝音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惶恐地咬着下唇,还没来得及结痂的伤口又被咬出了血,暨悯抬手,强硬地把大拇指塞进朝音地嘴里,阻止了朝音自虐般的行为。 “不说就一直关到你说为止。”暨悯察觉到朝音松了牙,便拔出了自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朝音的长发,动作算得上是极其温柔的爱抚。 朝音缓缓抬头,他的唇染上鲜红,唇红齿白,美得近乎妖异,真有几分盛开的红玫瑰模样了。 他表情严肃,紧紧抿起的嘴还带着无言的控诉与不满。 【殿下,你真的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吗?】 朝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了提问,不仅是为了掩盖他和烛凉谈话的内容,也是他真心想要问的问题。 他耳朵好使,脑子算不上特别笨,起码能分别出合成音和真人音的区别,他知道录音里说话的是暨悯本人,在这近乎实锤的事实下,他仍抱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万一,万一殿下只是迫不得已的回答呢? 室内一片沉默,卧室隔音效果极好,关上门以后只听得见中央空调向室内输送暖气的声音,微弱得接近无声。 “原来烛凉跟你说的是这件事。”暨悯似乎想通了其中问题,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朝音不接他的话,他就坐在那里,怀着最后一点可笑的信任,等待一个答案来审判他。 “我不是说过,我会考虑的吗?”暨悯释放出信息素,安抚开始长出尖刺的小玫瑰。 朝音沉默了很久,他转过头,伸开双手,扑进暨悯的怀里。金色的长发如同阳光撒在海面上时的波光粼粼,夺人心魄,他乖顺地埋在暨悯心口上,听见心跳有力的震颤。 “咚。” “咚。” 那是他醒来时听见过的声音,是他最初爱上暨悯的原因。 他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也终于明白了暨悯的言下之意——考虑的不是生下这个不被祝福的孩子,而是什么时候做手术。 或者说,什么时候把孩子从他身边抢走。 让他最后再真心拥抱一次他的爱人,好好同他,也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告别。 烛凉的提议也许很糟糕,但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弃文没有弃文 修改时间为12.06的章节都修改过一遍,有新增情节(04),是关于攻的,不看也不影响。 明天不更新会挂请假条,应该会更新吧,如果不想等可以周末来看,磕头砰砰!感谢在2021-11-29 23:41:09~2021-12-07 23: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果沁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三愿 3瓶;147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小玫瑰·逃跑计划 暨悯发觉今日的朝音非常好哄,甚至用不着释放信息素,光是简单的拥抱拍背,就能让朝音安定下来。 朝音好像信了他所说的话,他一边轻轻拍动朝音单薄的背,一边出神地想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朝音已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将朝音抱起来放平在床上,摊开被子,替他盖好,然后坐在床边盯着朝音的睡颜盯了很久。 睡着的朝音和醒着的他差距不大,一样的漂亮惹人喜爱,但缺少了醒着的时候的活泼和对他的依恋,多了一分疏离,这份多出来的冷漠疏离让暨悯心里不太舒服。 他还是喜欢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的朝音,足够乖巧和会讨主人欢心的宠物才值得主人的疼爱。 他出房间之前再次替朝音拢好了被子,他打开卧室门,迈腿离开,门还没合上,他又折返,在朝音带着玫瑰馨香的脸蛋上落下一吻,轻轻地说:“晚安。” 卧室门关上了,外面的光、声音和空气都被关在外面了,朝音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躺了很久,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那么久,久到他已经把过去暨悯对他的好回忆完毕以后,他才侧过身,佝偻起来,双臂紧抱住双腿,是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 这个姿势能让朝音尽可能地找寻到一点微弱的安全感,帮助他在漫漫长夜里好过那么一点——也就一点。 日理万机忙着多方周旋的太子殿下忘记了医生嘱咐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孕期的Omega需要持续不断的Alpha信息素安抚,帮助Omega减少孕期的不安,同时减少早孕反应导致的难受。 又或者说,他压根没想过要帮助朝音缓解不适,他的未来光明,还有无论是长相还是血脉等级亦或是家族势力都顶尖的太子妃,完全不需要把经历放在一个可有可无的Omega身上。 暖气开得很足,朝音盖着被子甚至有些热,他满脑子都是刚刚暨悯落下的那一个吻,温情得像是犯人的断头饭,不仅不能让他放下戒备,反而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他要逃跑,要离开特蕾莎,他要带着他的孩子去往一个暨悯绝对找不到他的地方——要活着去,他要让他的孩子能够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他的Alpha父亲并不期待他的出生。 好在孕期睡意足,后半夜时,不安的朝音还是睡了过去,因为睡得太晚,所以第二天他起得也晚了。本来打算径直去找烛凉的,宫侍说烛凉在陪王后,朝音只好作罢,准备重新寻一个时机。 这一等就等到了婚礼开始前三天,暨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看不见人。朝音乐得看不见他,毕竟他心里揣着逃跑计划,容易心虚,被发现就不好了。 不好的是烛凉也忙,忙着跟王后见宾客,忙着训练礼仪,忙着节食,等到烛凉抽出时间来见他的时候,已经快瘦成一条纸片了。 朝音看不见,也不关心他们婚礼的细节,开门见山地告诉烛凉自己同意了他的计划。 “你确定?”烛凉似乎非常惊讶,反问了一句。 朝音点头。 “我以为你会选择留在殿下身边。” 朝音压根不理烛凉,烛凉不讲计划,他就不回话。 烛凉好像也意识到了朝音的态度,他丝毫不恼,拉根凳子坐下,好笑地看着眼前的朝音。 没有人会不爱看美人,烛凉也是如此。 “三日后,早晨八点开始,我和殿下在正殿前走流程,十点左右,你去停机坪上,会有人接应你离开。” “因为婚礼原因,最近的星际港口管理非常严格,上飞船之后我的人会将你藏在飞船里,检查完毕过了关口之后再把你放出来。” 今天特蕾莎的人造天空模拟出了主星的太阳,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打在朝音和烛凉身上,烛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帮你瞄定了一个小行星,距离特蕾莎十个跃迁点,离主星非常远,你不主动发消息,殿下是绝对找不到你的。” “落地之后会有人接你,但以后的生活都要你自己操心了,”烛凉侧头看向背光的朝音,一头金发比阳光还耀眼,他继续问道,“你可以吗?” 朝音终于给了反应,他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头。 烛凉满意极了,他颇为好奇地问:“离开殿下以后你真的可以吗?” 朝音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无论是信息素还是感情,从前的他都百分百依赖于暨悯,如今却自己选择离开,但他别无选择。 他冷漠地再次点头。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烛凉笑笑,他心情好极了,就差把春风得意四个字贴在脸上给大家看。 朝音能理解他的心情,要是他站在烛凉的位置,他应该会笑得更开心。毕竟能嫁给心爱的人,还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就是当下最想实现的愿望。 ** 和烛凉分别以后朝音跟着宫侍去向自己最初居住的寝殿,自从他逃跑又被发现之后再没来过。 寝殿的宫侍都被遣散了,没有人居住的偏殿同特蕾莎其他大大小小的偏殿一样,安静得连雪融化的声音都能听见。 宫侍远远地跟着,生怕他摔倒。但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即使没有管家的提醒,他也能轻松避开所有障碍物。 空气里没有灰尘的气味,只有凛冽的寒冬气味,冷得他心颤。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朝音站定在门口,迟迟没有推开寝殿大门。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来了。他摸过这里的所有东西,踏足过每个角落,刚来的时候还要靠管家带路,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他清楚地记得三个月前自己来这里时的心情,暨悯牵着他的手,温声细语地让他注意脚底。 从前的温柔怎么会是假的呢,在飞船上,在房间里,承诺的时候明明能听出满满的真心。 朝音推开房门,畅通无阻地进了寝殿的客厅。 “欢迎回来,夏先生。”管家监测到了他的进入。 朝音乖巧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吗?”管家继续问道。 朝音摇摇头,迷茫地站在客厅里,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是来做最后一次告别的。 他走进卧房,只闻见房间里有淡淡的清醒剂气味,铺在地上的地毯似乎换过新的,踩上去的感觉同以前不太一样。 朝音又往前多走了几步,平稳地坐在了沙发上,回忆倒放,暨悯在他耳旁轻声询问他的喜好。那时暨悯还算闲,每天还能抽出半个一个小时陪他聊聊天。 “你喜欢玫瑰,到时候就让花匠们把后花园种满玫瑰。” “等以后我带你去远明星玩,那颗行星上有号称伽州最漂亮的森林,晚上可以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自己当时的表情大概十分天真,一脸期待地询问暨悯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因为你很漂亮,值得最好的。” 暨悯的话犹言在耳,缱绻的语气像催发情.欲的熏香,熏得他自个都晕了,所以才会轻易许下诺言。 “夏夏,我会娶你的,再等等我。” 明明是三个月前的事,却好像已经过去三年了,在这短暂的温情之后不久,暨悯便离开了特蕾莎奔赴边境,再回来时全然变了模样。 他等了,等到对方订婚,等到对方为了能够结婚想要夺走他的孩子,甚至想夺走他的生命。 朝音站起身来,打断自己的回忆,他吸吸鼻子,把眼泪逼回眼眶,哽咽吞回肚子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夏先生是打算回来住吗?”管家问道。 朝音摇摇头,笑着同管家解释:【我以后应该不会来这里了。】 管家是知道暨悯即将大婚的,也知道王后和暨悯商量过的事,所以默认朝音知晓自己的结局。 他沉默了蛮久,朝音都有些疑惑了,管家从来不会冷场。 “祝夏先生好运。” 管家话音一落,朝音脸色白了一瞬,他差点以为管家知道了自己和烛凉的计划。转念一想,烛凉心思缜密,他一路也未曾露怯,“祝他好运”也许仅仅是祝他生命无虞。 朝音点点头,估摸时间差不多,他应该回去了。管家却叫住了他:“殿下往这边来了。” 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起,朝音浑身僵硬,生怕暨悯发现了什么端倪,现在来捉他了。 因为不是过来休息,朝音进卧房没关门,所以暨悯一推门进来他瞬间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冷风裹挟着冰雪凉意传来,朝音心跳如擂鼓,等待暨悯说话。 “夏夏,你怎么来这了?”暨悯语气并无不耐,也没有质问,像平常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的语气一般,这让朝音短暂地松了口气。 【我来看看。】朝音拂起手边碍事的头发,解释道。 “你想搬回来吗?”暨悯问了刚刚管家问过的问题。 朝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从这座偏殿去停机坪会更快,他也更熟悉路线。 暨悯习惯性地抚摸着他的长发,同意了。 “等大婚完毕,我会送你去其他星球上住一段时间,”暨悯跟宫侍交代完毕以后开始跟朝音聊天,“等你回来,一切就好了。” 朝音心里一动。 暨悯并未察觉他和烛凉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贴贴!!感谢在2021-12-07 23:58:45~2021-12-09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小玫瑰·跑路前夕 太子殿下今天拥有了难得可贵的空闲,留下来陪朝音吃了顿晚饭,还聊了一晚上天。 朝音心不在焉,思绪挂在逃跑计划上,没注意到暨悯叫了他好几声,一直到暨悯皱起眉放下刀叉,坚硬的金属磕碰在瓷器上的声音清脆明亮,唤回了朝音的神智。 “你在想什么?”暨悯状似无意地问道。 朝音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咬下一片牛肉,不打算回答。 根据他以往的习惯,暨悯发觉他兴致恹恹之后会跟着失去耐心,接着抛下他直接离开。 他现在并不想和暨悯待在一起,高度合拍的信息素会干扰他的思考能力,把依赖扭曲成爱意,影响他的决心。 但暨悯今日怕是闲得过分,在他明确表现出抗拒交流的情况下竟然能继续陪着他吃饭。 朝音焦躁起来,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暨悯只隐约觉得朝音不太开心,他将原因归结于三天之后的世纪婚礼。 想到三天后,暨悯的心情也烦躁起来了,他的计划安排得可以说万无一失,但他总觉得哪里有疏漏,让他非常不安,拉着下属反复核对内容,确保每个流程都没有问题。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心慌。 他本意是来找朝音舒缓一下烦闷的情绪的,因为朝音总是柔软而又乖巧,偶尔耍点小性子也是情趣,总能安抚焦躁的心情。 今天的朝音看着却格外不讨喜,不仅屡屡逃避他的问话,情绪也不太稳定。 吃完盘中所有的食物之后宫侍递来餐后甜点,朝音切了小块奶油蛋糕,用勺子喂进自己嘴里,完全没注意到暨悯探究的眼神。他心思不在餐桌上,吃饭也随意了点,蛋糕擦过嘴唇,留下一些白色的奶油在嘴角。 “你在想什么?”暨悯盯着红润嘴唇上的白,忽然又问道。 朝音终于分出点心神出来回答暨悯,他发觉了自己嘴唇上的甜腻,舔了舔,有一块奶油黏在舔不到的地方,朝音试了一下就放弃了,先回答暨悯的问题。 【我在想殿下的婚礼。】 暨悯微微皱眉,他接过宫侍递来的餐巾,给朝音擦掉了那抹奶油,更加烦闷。朝音对他来说就是个避风港,让他可以短暂忘记不快的事,但如果避风港都在播报外面的风浪,那么避风港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暨悯又问。 朝音吃完最后一口蛋糕,自己擦干净嘴,嘴唇微张,看上去很是惊讶。 【殿下,因为那是你的婚礼呀。】 暨悯突然就心软了,朝音无非是在羡慕烛凉,能和他正经牵手走过红毯,享受众人的瞩目,而朝音只能待在房间里,避免被别人拍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朝音倒是实话实说,他确实是在想暨悯的婚礼,到时候一定轰轰烈烈万众瞩目,鲜花和祝福如同天上繁星一般,但他想的并不是那些东西,而是如何避开管家的监控去往停机坪。 暨悯牵过朝音的手,拉着朝音往卧房去,边走边关掉了偏殿的管家监控,朝音只听见屋内一声长鸣,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暨悯推了一把,背砸在门上时唇上也落下一吻。 清甜的雪水流进嘴里,顺着嘴角流下来,朝音被融化的积雪淹住了,呼吸不了,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挥舞了几下,又被另一只手抓住按回在门板上,痛得朝音闷哼一声。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降新雪,寒气顺着没关好的窗缝隙穿进,吹到朝音因为缺氧发红发烫的脸上,稍微替他舒缓掉一点不适。 这曾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窗外是漫天大雪,冰霜夹杂冷气,铺天盖地的白。屋内是暖气十足,温暖的被子,毛毯掩盖脚踝,舒适暖和。暨悯坐在沙发上,他跨坐在暨悯的大腿上,金色的长发盖住来自外界的探视,他偷偷的亲吻自己的心上人。 在暨悯无数个不在的日夜,在他被关在黑暗里,在他还不知道命运的斧头即将砍向他的时候,这些由爱意和甜蜜组成的幻想,是他坚持待在殿下身旁的理由,同样是他乖巧地任暨悯索取的原因。 可是他现在不再期待这些东西了。打破幻想是痛苦的,也是必须的。 兴许是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暨悯,没有Alpha会允许自己的Omega在这种事情上走神,信息素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朝音被Alpha的愤怒压得想往后缩——没有空间给他逃脱了。 微小的动作逃不过暨悯的眼睛,征服欲和愤怒共同作用,朝音被密不透风的信息素逼得快要呜咽出来,脖颈上的腺体活了过来,随着朝音急促的呼吸声,玫瑰香味被迫释放出来,无声地迎合冰凉的雪气。 朝音被暨悯翻了个面,脸贴在木质门上,他低下头,暴露出自己雪白的长颈,多了几分顺从。他深深地明白,反抗是不起作用的,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尖齿咬破腺体的时候,朝音腿一软,堪堪被暨悯扶住。 高匹配度曾是朝音最骄傲的事,现在也成了他讨厌的事情之一。信息素注入的瞬间,无数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甚至让他产生了留下来也好的错觉,臣服于Alpha和死灰复燃的爱情比身体的痛楚来得更折磨人。 “还在走神?”Alpha声音低哑,身体的行动和语气都表明他的不满。 朝音抖了一下,被迫收回心神。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朝音恍惚间听见有人欢喜地赏雪,也许还有烛凉的声音。他又开始同情起来烛凉了,他是暨悯和王权斗争下的牺牲品,是暨悯跟王室妥协的祭品,烛凉何尝又不是呢? 干涸的玫瑰得到了想要的滋润,朝音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他的脸颊,他也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停机坪上是最好的观景位,婚礼那天我会关闭沿路的监控,管家不会把你的行踪交代给母后。” 连再伸手要都不需要了,暨悯永远这么懂如何让他开心。朝音累得睡了过去,只期望暨悯能够说到做到,也希望烛凉说到做到。 这种被人牵绊住的生活,他此生不想再过第二次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若不是还腰酸背痛,朝音会觉得昨晚的事是在做梦,那句话只是他想办法想疯了时候梦里暨悯做的许诺。 他也没有办法去求证,不仅是暨悯,烛凉都忙到找不到人了。朝音只能坐在房间祈求那天听见的话不是梦境——罪是真的受过了,如果还是梦,命运对他未免也太过不堪了点。 在离开特蕾莎以后的两年里,每当朝音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那段无能为力只能对天祷告的日子总能帮助他撑下去,只有精神和实力强大到足够和命运叫板的时候,他才能不求人,而是自己去走自己选择的路。 时间来到婚礼那天。 两天里朝音都有点茶不思饭不想,焦躁得管家建议他去医疗舱里睡一觉舒缓一下精神,朝音从委婉到直接拒绝了很多次。 这天早上,朝音刚刚吃完饭回房间,管家又在他耳朵边提醒他他的激素状况极其不稳定,建议去医疗舱里睡一觉的时候,“滴”的一声长鸣,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 朝音以最快的速度穿好鞋和外套,凭借记忆往外走去。不知道是烛凉还是暨悯的命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但离停机坪越近,人声鼎沸的感觉就越明显。 朝音还是放缓了脚步,试图去听分辨出热闹人群里的话语。隔得还是太远,只听得见热闹,分不清字词。朝音长叹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正打算拐弯的时候,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朝音几乎是瞬间屏住了呼吸,迟来的紧张涌上心头。对方穿的似乎是军装,胸前的徽章撞得他脑门痛,朝音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不属于暨悯和烛凉的外人。 对方会抓他回去吗?会把他交给王室吗?会杀掉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朝音脚步一动,准备直接逃跑的时候,对方突然说话了。 那声音和暨悯的声音是不同的,暨悯是磁性的青年音,语气里是不威自怒的太子威严,即使在他面前有收敛,不自觉流露出来时仍然能吓到他。 面前的人的声音却是轻快的少年音,正在往青年的方向靠近,语气也完全没有上位者惯爱发号施令的样子,如同会摘下树上熟得最透的果子递给他的邻家哥哥,令人心生亲近。 “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吗?漂亮的小玫瑰,”对方停顿了一下,笑着问道,“是小玫瑰吗?” 本来因为语气里并无恶意,只听前半句的时候朝音放下了戒备,听见后半句的时候朝音提防的神色取代了惊恐,往后退了半步。 “我没有恶意,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吓到了朝音,往后退了两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朝音犹豫了半晌,打算直接绕开他走掉。他说不了话,解释起来费时间还麻烦,如果对方没有恶意,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要再快点,只要直接离开特蕾莎宫就好了。 他走得很急,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也没有发现,那个人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离去的身影盯了很久,一直盯到他彻底离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我真的有在努力写了你们信吗qwq 无奖竞猜,新出现的这个男人是—— A.纯粹的炮灰 B.阻碍小玫瑰跑路的炮灰 C.以后惹攻生气的炮灰 D.想要上位的炮灰感谢在2021-12-09 23:58:25~2021-12-13 00:1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以雾 9瓶;橘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小玫瑰·目睹婚礼 朝音十分庆幸自己前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往停机坪跑,当初的等待时难熬痛苦,如今也变得有意义起来。 他转过弯,纤细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按在电梯上行键上。 兴许是特蕾莎宫里的所有人都被抽调去了前殿保证流程正常进行,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因为跑动和情绪起伏,心脏怦怦直跳,朝音微微喘气,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太安静了。跑过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待电梯的时间里,他耳膜里只有轿厢下落时碰撞电梯井和绳索摩擦的声音。 电梯从顶层下来需要半分钟,朝音在心里默默倒数,祈求不出问题,自己能够顺利逃脱。 远方礼花绽开,朝音被吓得抖了一下,心脏不是在胸膛里,而是在耳朵边,跳动的声音如同瀑布击石,振得耳膜都疼。 电梯门缓缓打开,朝音如释重负般飞扑进去,长长地舒了口气,按下上行键,等待跨出通往自由的最后一步路。 ** 辛喻盯着仓皇逃跑的Omega的背影盯了很久,直到连空气里淡淡的玫瑰气味都消散了,他才收回眼线,嘴角噙着笑,往出口方向走去。 走出来就看见一位站得笔直的士兵,见他出来之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问道:“二殿下,仪式快开始了,请您快去前殿。” 辛喻点头,跟着士兵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他突然问道:“暨悯和烛凉真是一见钟情?” 士兵回道:“是的殿下。” 婚礼开始前王室发的很多通稿描述两个人在年少时是如何一见钟情的,太子妃又是如何努力成为太子妃,太子殿下本人是如何跟太子妃求婚的。通稿内容详尽得像是记者本人参与了整个流程。 可大家偏偏吃这套,世纪婚礼,绝美爱情,门当户对的家世和外貌,犹如真人童话,让人津津乐道。 骗骗不知内情的人还行,辛喻是不信这套的,吹得越厉害越心虚,通稿发得多只能证明王室心里有鬼。 是不是真爱走上红毯交换戒指时对视一眼就能知道,哪里需要费心费力搞这些事。 他想到刚刚遇上的那个漂亮的小玫瑰,眼里溢出笑意,试探性地问士兵:“诶,特蕾莎宫里有其他Omega吗?” 辛喻的声音天然让人放下警惕,士兵浑然不觉这位今日唯一一位外国客人是在套话。 “回殿下,是没有的。” “好的,快带我去前殿,晚了赶不上了。” 好戏就要上演,他作为特邀嘉宾可不能缺席。 ** 停机坪的风很大,朝音一出去就被风吹得头发糊脸,他试图把头发刨开,可惜风实在太大,他试了两下便放弃了,任由头发糊在脸上,反正他也看不见。 往外走几步,就能听见人生鼎沸的前殿,正在庆祝一场盛大的婚礼。 礼花一朵朵绽开,欢快的礼乐响起,不需要亲眼观看,朝音也能想象出场面多么宏大辉煌,是他在梦里肖想过百倍的场景。暨悯让他来停机坪也许是觉得停机坪太高,不容易被发现,还能无阻碍的听见远方的声音。 可惜他不是来参观太子殿下的婚礼,而是打算搭乘飞船离开。 他讨厌暨悯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地替他做决定,认为他需要什么。今日还得多谢暨悯的自以为是,不然他还要费一番功夫逃过管家的监控前往停机坪。 “夏先生。”恭敬的声音响起,朝音只点点头,没有回头,顶着一头乱发遥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还要再等等,要等到正式开始走红毯的时候才能离开。”来人知道朝音不能说话,所以自顾自地叙述烛凉的安排。 朝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停机坪很高,风大又凉,饶是朝音做好心理准备,穿了厚厚的外套,仍然被冻得鼻子通红,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一般。 朝音确实是有不舍的,要只是腺体的事就算了,涉及到孩子的生命安全,他没法再做一个乖乖听主人话的宠物,放任暨悯伤害他。 风越发地大了,不知是在庆祝还是欢送。 ** 暨悯绅士地伸出手,虚假一笑,被媒体定格下来上传至星网,不需要修图,不需要滤镜,两个人从小生活在镜头下,早已练出堪比影帝的演技。暨悯眼睛里盛满笑意,装着漫天五颜六色的彩带,美得如同星河倒映眼底,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烛凉晃了晃神,差点沉醉在暨悯的眸子里。他嫣然一笑,将手放在暨悯的手心,两个人并肩而立,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惊呼以及称赞,比起暨悯眼里那点装出来的爱情,还是站在权利巅峰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家族交给他的任务,也是他前半生为之努力的原因。从出生开始他就被教育,要向王后学习,做一位优雅尊贵的Omega,相夫教子,成为人人称颂的Omega。所以他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他是学校里受到称赞最多的Omega,老师夸他聪明,同学说他善良。 他学业努力,外形极佳,家室良好,在同辈Omega里也是佼佼者,他有信心不输给任何人。他如愿进入了王后选择太子妃的名单,如愿从一众Omega里脱颖而出成为太子妃。 公开、标记、登上飞往特蕾莎宫的飞船,一切的事都如同他所料,他愉快地走下飞船,然后看见了自己坐稳太子妃位置最大的障碍。 他受过所有关于做好一个太子妃的教育,唯独没有人告诉过他,如果太子喜欢别人,他该如何做好一个太子妃。是保证自己的权利不被撼动,还是保证自己未婚夫的感情生活不被破坏。 走到暨夏面前这段路,他脑子里过完了许多计划,心乱如麻,直到看清楚暨夏的正脸,他下定了决心,要赶走暨夏。 一开始他也没想下狠手,毕竟暨夏真的很漂亮,他是个人,也会怜惜。可惜暨悯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朝音退步,逼迫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为自己构筑好的华丽未来。 越过暨悯的头顶,烛凉能够清楚看见停机坪耸立在空中,如同古时候说的通天大道,送人一步飞仙。 他眼神没有停留,自然地移回到面前的暨悯脸上,和暨悯手牵手,踏上红毯。 走过这条长长的红毯,他就能获得万人之上的权利,暨夏也离开了,而且是永远离开了,再也没有人妨碍他。 想到这里,他笑得更开心了。 暨悯同样是真情实感的在笑,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两人心中各怀鬼胎,目标却暂时一致。走过红毯,宾客纷纷鼓掌欢呼,全网直播,弹幕密集得遮住了两位壁人的脸。 暨悯难得的在大事发生前走了神,那种隐隐的不安卷土重来,并且更加厉害,他微不可见地皱眉,压下那股情绪。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 “夏先生,要走了。” 朝音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现场的热烈。 到快要离开的时候,不舍的情绪被无限放大,但他也清楚的知道,特蕾莎宫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能忍受一次,接下来就要忍受无数次,他只能赌一把,赌烛凉做个人。 进入飞船之前,朝音听见了声浪冲天的欢呼,好像大家都开心极了。 这样也好,他走了,暨悯也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利了,烛凉得偿所愿,三个人都有美好的结局。 他不再留念,直接进了飞船舱体内。 “夏先生,我会将您藏起来,等到过了港口,我会放您出来,我自行离开,飞船会按照既定的轨道驶向目的地。” 引路人怜悯地盯着眼前这位紧抿下唇,精致漂亮的Omega。他略有耳闻关于朝音的故事,说不好是没遇上暨悯,一个人孤独的死在小行星上好,还是被捡回来之后,带着心伤再次奔赴死亡好。 他只是个办事的,轮不到他来当救世主。 朝音到了陌生环境里,非常紧张,所以忽视了引路人语气里淡淡的怜悯,他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引路人将他藏进飞船转角处的暗门里,暗门逼仄得只能站得笔直才能合上门。 门合上之后,一股机油味扑鼻而来。娇生惯养的朝音苦着脸皱起眉,安抚自己。 他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一个月,还好没显怀,不然现在会更加难受,还好还好。 轰鸣声不算大,朝音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坠,难受得想吐,但他忍住了,吐出来清理很麻烦,不能节外生枝。 十分钟之后,飞船轰鸣声消失。飞船进港了。 过了大概三分钟之后,一串忙碌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拿着仪器在排查,好几声滴滴声出现,人声语气不善,似乎在质问。 朝音心脏怦怦跳,他努力放平心态,不想让自己心跳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是生物芯片,不是生物,太子妃让主星拿点童年的东西,这不是想趁着结婚的时候安排完么?” “是啊是啊,太子妃想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谢谢你们!” 又过了大概三分钟,面前的门终于被打开了,新鲜空气注入到朝音的肺部,他大口喘气。 “我准备走了……我建议您待在逃生舱附近。”引路人离开之前还是没忍住,提醒朝音道。 朝音痛苦地点头,他好讨厌狭窄逼仄的空间,却总是被关在不同的地方,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引路人见朝音没放在心上,也没再说话。他言尽于此,不能再说更多了。 他下了飞船,目送朝音的飞船离开之后,出了港口,准备找个地方等婚礼结束。 朝音离开不到五分钟,他看见港口有非常多的飞船挨着进了港,一大堆持枪的士兵从飞船上跳下,竟是要在帝国安保最严格的地方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逻辑可能有问题,但我尽力在圆了!!贴贴!! 第22章 小玫瑰·逃脱 此时此刻,特蕾莎星宫正殿,暨悯的母后父皇正端坐在高台,等待两位新人走到自己面前。 高台周围摆满花篮,甜馨的花朵芬芳,红色玫瑰扎成堆,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官方放飞的自动无人机在空中悬浮飞行,为大家提供绝佳的观赏角度。还有不少人使用光脑拍照上传至星网,刷爆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随着暨悯和烛凉越来越靠近高台,气氛也越来越活跃,甚至有人开始起哄催促走快一点。 烛凉听见催促声,越发得意。如果计划没出错,暨夏已经飞出特蕾莎的管制领空,快要到第一个公用跃迁点了。 等到暨夏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他的位置。 只要暨夏离开,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住进暨悯的心中,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暨悯嘴角同样噙着笑意,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从飞船上下来的士兵飞快地侵入港口,这些人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直接奔进了联络室,一枪击毙联络员,切断了对地联络。 比尔森掀开面罩,露出被汗浸湿的短发,给暨悯发去了消息。 暨悯走上第三步阶梯,港口彻底关闭出入口,所有泊在港口的飞船被强制驱逐出港。 “百年好合!!”人群里有人大喊一声,暨悯抿了一下嘴唇,笑意减淡了。他烦躁地看了一眼停机坪上,他目力极好,也没能看见想要看见的人,这令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浓厚。 暨悯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阶梯。 人群一阵尖叫,将气氛推至最高点,礼炮鸣响,风将五颜六色的彩带吹得到处飞舞,美不胜收。 所有人都在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烛凉不例外,暨悯也不例外。 王后欣慰地看着暨悯,满意极了。 暨悯虽然事事不如他哥哥,但在她的培养之下,也成为看得过去的继承人了。 而烛凉是她亲自挑选的太子妃,每一样都符合她的标准。可惜两个人都太过心慈手软。 没关系,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都可以帮忙解决。 皇帝对自家儿子的婚礼漠不关心,比起王后什么都要管,他只在乎暨悯会不会乖乖听话。作为帝王,他最需要的是威严而不是亲民,所以在婚礼上仍然板着一张脸。 “父皇,母后。”暨悯抬起头,讥讽一笑。这种笑容几乎很少出现在暨悯脸上,或者说,很少出现在暨悯看向王后和皇帝时的表情里。 还没等皇帝开口问时,现场出现了意外情况。 “滋——”大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即花屏,无人机低鸣一声,从空中坠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人群还没从刚刚高昂的情绪里走出来,只有附近的人发现了这个意外。 还有人发现自己连接不上星网了,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特蕾莎星有一座非常高的信号塔,出现信号差的可能性都极小,更不用说信号直接消失。 皇帝皱眉,质问道:“怎么回事?” 暨悯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王后不满地重复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气氛逐渐冷下来,众人注意力都转移到面前的高台上,窃窃私语,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暨悯松开烛凉的手,脱下手套,递给站在一旁的宫侍,冷笑一声:“父皇,母后,我先问一句,军部的权利能全放给我了吗?” 皇帝眉头紧拧,毫不犹豫地答道:“不可能。” 王后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回问:“你问的是什么疯子问题,赶紧交换戒指,所有人都看着呢!” 烛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暨悯收起笑容,他眉眼本就冷峻,不笑的时候拒人千里,不威自怒,仿佛随时能掏出枪指着你,事实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他挥挥手,由精英假装的宫侍们一拥而上,迅速用特指绳索将皇帝五花大绑,暨悯本人则不慌不忙地接过一把手.枪,指着自己亲生父亲的额头。 一排排士兵从外面冲进来,真枪实弹,尖叫声此起彼伏,明显惊吓得不轻。 皇帝想招人来护驾时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周边已经围满了一圈士兵,各个都用面罩遮住脸,只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瞳,手上拿着帝国最新研发的激光枪,要是这个距离被击中,一击毙命。 “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皇帝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他厉声问道。 “不太想,”暨悯指着天鸣枪,现场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了,全部人都能够听见暨悯冷冰冰的声音,“可是你们管得太多,很烦。” 王后久居特里,几乎不去前线,从未见过如此多真枪实弹的士兵,仿佛一瞬之间被拉入战场前线——这还是没有真正打起来的情况。 “你要是造反,你就是帝国的罪人。”皇帝不愧是从前线退下来的男人,心理素质十分卓越,他还有心情同暨悯讲条件。 “我不造反,你仍然是皇帝,我还是太子,”暨悯收起枪,凑近皇帝,点开了光脑,“签署这份文件,马上放权给我。” 3D投屏将一份文件清晰地投影到空中,暨悯很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皇帝看完,甚至还扭头关心了一下王后的状况。 “我要是不放呢?”皇帝看完之后反问道。 “那我可能真的就要造反了。”暨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你哥哥——” “军部已经被我的势力渗透了,你放不放只是个流程,”暨悯叹了口气,“要是哥哥在,我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了。” 王后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暨悯是什么意思了。他嫌自己管得太多,嫌自己不如哥哥的权利那么大那么自由,意识到这点以后她急急忙忙开口:“暨悯,以后我们不会再管那么多……” “母后,”暨悯嘴角带着讥讽,“现在由不得你们谈条件了。” 皇帝躺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突然问道:“你恨我们吗?” 暨悯没回答:“签吧。” 最后皇帝还是签署了由暨悯拟定的文件。他从暨悯掏出枪开始就意识到了今天很难全身而退,同时他还有些欣慰。暨悯提的要求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暨悯的哥哥曾经拥有过的权利,只是当初他们很信任暨悯哥哥的能力,不相信暨悯罢了。 如今暨悯用行动证明,他确实有资格成为帝国的继承人,甚至比他哥哥更配得上这个位置。 “我说……婚还结吗?”烛凉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干涩,他硬着头皮问下去了。 “不结。”暨悯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 烛凉本来想说,暨夏已经死了,不如考虑一下他。他有自信自己不比暨夏差,说不定就能日久生情,可看见暨悯那双饱含杀气的双眼之后,他咽回了那句话。 还没被情形吓走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讲了那句话,他今天必定活不出这个星球。 ** 皇帝和王后被宫侍们扶着离开了前殿去偏殿休息,烛凉被半押半送带走了,现场的宾客也都被疏散了,只剩下了暨悯沉默地站在高台上。 辛喻跨过一地狼藉,走到暨悯身边,打趣地说道:“可惜了,没有我出场的机会。” 暨悯斜睨,看上去不是很想理会他。 “你父皇回特里要废太子怎么办?” “不劳你多操心。” 辛喻自找没趣,撇撇嘴,继续说道:“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关于前线,一个关于你今天的计划,你想听哪个?” “别废话。” 辛喻装腔作势显得自己非常伤心:“一个消息是虫族没能冲破我们联合设置的防线,逃走了。” 暨悯不说话,耐心极佳地等待辛喻接下来的话。 辛喻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暨悯追问,自己按捺不住,接着说道:“我停在港口外的飞船监控到,半个小时前,有一艘小型飞船离开了特蕾莎星港口。” 暨悯终于有了反应,他眉头紧锁,终于想起来暨夏的存在。他甚至懒得同辛喻告别,扭头就走,脚步生风。 辛喻在后面大喊补充:“哦对了,我还遇到了你藏在宫里的小Omega!” 暨悯脚步不停,朝着停机坪的方向越走越快。为了确保今日的计划成功,他没有知会过任何人,包括一直懵懵懂懂的暨夏,不知道他计划的暨夏,怎么可能恰好在他封锁港口前的几分钟离开特蕾莎宫。 暨夏爱他,依赖他,恋慕他,一心一意地扑在他身上,绝不可能离开他。 辛喻能在去停机坪的路上遇见暨夏是正常的,毕竟是他让暨夏去停机坪看婚礼的。 暨夏不聪明,又呆又傻,不认识人,怎么可能取得供他离开的飞行器。 无论怎么想,从哪边猜测,飞出港口的都不会是暨夏。 他突然开口呼叫管家:“管家,暨夏在哪?” “回殿下,我的监控找不到夏先生。” 听到这里他才想起,为了不让暨夏误事,他特意关闭了停机坪的监控,他压住喉咙里干痒,继续下命令:“恢复宫里所有的监控。” “仍然找不到,殿下。”答案不是他想要得到的。 暨悯抿唇,几乎快跑起来了,丝毫看不出他刚刚在前殿运筹帷幄威胁权利巅峰、自己生父的模样。 管家说找不到,说明暨夏并不在露台上。但特蕾莎宫里也有监控死角,所以他并不完全信任管家的答案。 他坚信,暨夏只是躲起来了,等他去找他。 等他找到暨夏,一定要狠狠地凶他一顿,才能缓解心里滔天的愤怒和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我最近是不是挺勤奋的。 作者没有智商,所以这章情节有点降智,大家凑合看看,磕头! 这章没有漂亮宝贝出场,下章一定,周末就可以看文案啦!(看到文案你们不会全都跑掉吧?要素警觉) 感谢在2021-12-14 23:32:51~2021-12-15 23: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兰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小玫瑰·必死结局 自动门在暨悯眼前缓缓打开,偌大的平台只零散停着几台飞船,连个暨夏的影子都没见着。 暨悯在门口捡到了几丝金发,至少可以确定,暨夏是来过停机坪的,他捏着头发,眼神深邃。 “管家,将切断监控之前的画面传给我看。”暨悯闭眼了一瞬,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再睁眼时眼里只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已传输。” 管家发来的图片和眼前的场景显然对不上,有一台小型飞船不见了。 暨悯盯着那台飞船的影像,陷入沉默。 “殿下,扫描显示那台飞船不属于特蕾莎宫的资产,我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信息。”管家适时报告。特蕾莎宫的管家连接着整个伽州帝国的数据库,如果没有登记在库,并且没有入侵痕迹,那么只可能是有人接应。 “再找一遍暨夏。”暨悯皱起眉头,迈着长腿往外面走去,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怒气。 “扫描完毕,确认没有。”管家仍然是机械的播报音,人工智能无法感知人类的情绪。 暨悯没再犹豫,下了电梯直接奔烛凉的方向而去。 他容忍烛凉使坏,是不想受到特里的过度关注,否则计划容易生出差错。他自信地认为,只要在特蕾莎宫,烛凉和暨夏就算密谋什么也翻不出波浪。 他分明千叮咛万嘱咐暨夏不要相信烛凉的任何话,烛凉狠狠地伤害过他一次了,还能轻信烛凉的话,暨夏是真的太不聪明也太不听话了。 暨悯的人还在收拾婚礼留下的残局,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遇上暨悯后原地行礼暨悯也不搭理,抿紧嘴憋着一股怒火往烛凉寝殿的方向大步迈去。 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暨悯头疼。他想不明白暨夏逃跑的原因,回想起来全是暨夏乖顺的模样,总是没有安全感,有他在的时候一定要紧紧靠在他怀里才安心。 想到此处,暨悯突然一怔。他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暨夏很少再不安地靠在他怀里,更多时候是自己坐在一旁发呆,甚至会逃出他的怀抱。 转变的契机似乎是从烛凉欺骗了暨夏。这就能说得通了,暨夏很爱他,如同菟丝花,没了他活不下去,又怎么会自己逃跑。现在的暨夏要么躲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期盼他不会动怒,或者是被半哄半骗地骗上那艘意料之外的飞船,正在星际航行。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足够让他狠狠地惩罚一顿暨夏了。 暨悯走到烛凉的寝殿前,用力推开了大门。 烛凉被软禁在卧室里,绿色的眼瞳不复从前的光亮,出神地望着窗外。听见门响的声音,他茫然地回头,发现了他刚刚正在想的人的身影。 “殿下。”烛凉起身敷衍地行礼,看上去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暨夏呢?”暨悯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问道。 “不知道。”烛凉懒洋洋地回答。他不知道暨夏现在人在哪,是死是活,最好已经死了,减少麻烦。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暨悯杀意涌上心头,嗓音低哑,不耐烦极了。 “我死了,你也找不到夏夏呀。”烛凉抬起头,蛇瞳和暨悯对视,眼里戏谑不减。 “他在哪?”暨悯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信息素释放,巨大的威压压得烛凉脸色一变。 “你好像很着急?”烛凉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强忍不适讥讽,“着急找到他,打掉他的孩子,再把他软禁起来?” “你什么意思?” “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欺骗了夏夏,他才一次次逃开的?” “别废话。” 烛凉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大声,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了,好半晌他才开口:“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因为我骗他他就逃走啊,殿下,责怪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怎么对他的吧。” 他那双蛇瞳生平头一次毫无保留地露出了恶意:“把一颗真心扔在泥里还要踩两脚,还要责怪将它捞起来扔进垃圾桶的人,这就是Alpha的高傲吗?” 暨悯愣了一瞬,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到充满戾气的状态。他掏出枪指着烛凉逼问:“他在哪?” 烛凉举起双手,在空中比了个枪的手势,对着暨悯“biu”了一声,自己先倒在床上,答非所问:“谁知道他想去哪里呢?” “你让他回来,”暨悯犹豫了一下,做出让步,“我不会怪他。” 不知戳到了烛凉的哪个点,他又笑起来了,边笑边挤出几个字:“你还觉得是我怂恿他逃跑的吗?” 暨悯是真的疑惑了,疑惑到他甚至不再着急找人,而是停下来思考烛凉的话。 “他不会主动离开我的。”暨悯再次回想一遍从前的记忆以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读书的时候总是很羡慕Alpha同学,”烛凉再次答非所问,“因为他们总是充满自信,认为其他人都该喜欢自己。” “有话直说。” “他是自己主动要跑的,殿下,你再晚点去找王后,你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门在眼前关上,烛凉也脱力地沉在床上。从回到寝殿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输了,他努力布局,花了不少心思,暨悯对他的行为坐视不管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暨悯不够爱,他觉得,只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暨夏的存在便不再重要。 没想到暨悯在婚礼上等着阴他呢。说阴他也不够准确,他只是顺带的,两代人斗争的牺牲品。 他望着绘满壁画的天花板,头一次产生了对未来的迷茫感。他的人生终极目标已经失败了,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要干些什么,或者说,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特蕾莎的宫殿。 他输得彻底,家族把筹码压到他身上,他又将筹码全数推上赌桌,按照规矩老老实实下赌注,在捧到所有财富的时候却遇上了不讲理的对手,直接掀了桌不再赌。 一想到可能已经死掉的暨夏,他翻了个身,又笑了起来,起码他没输得太难看。 离开烛凉那以后暨悯并没有直接去王后那里,他心慌得厉害,上次这种情况是他的亲哥哥离世的时候,他站在大风天里,冷静了十来分钟,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烛凉和暨夏上次都能躲过他的搜查,这次想躲过应该也很简单。但他也知道这个计划的不可能性——烛凉交代了王后。 扯上王后,暨夏不会太好过。不过吃点苦头也好,吃点苦头,暨夏就该知道,他才是世界上唯一值得暨夏信任的人,而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轻信他人。 王后坐在后花园里,正和皇帝两人捧着茶聊天,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狼狈样。暨悯走进去时,他们正好聊到边境的情况:“虫族退了,上个月不还说过段时间要决战么?” 皇帝皱着眉回答;“银海内讧,边境没人守。” 暨悯没空听两个坐在家里发号施令的人的高见,军靴在大理石地板发出响亮的“哒哒”声,随着最后一声的落下,暨悯站定在花园门口,冷峻地看着王后。 “暨夏呢?”他问道。 “他不是你的Omega,不见了你问我?”王后没好气地反问。 “烛凉招了。” “他没招,他招了你就不会来问我了。”王后风度不再,放下茶杯,并不想看见他。 “什么意思?”婚礼混乱结束以后,暨悯的眉头就没解开过。 “你去过停机坪了?”王后没直接回答。 “嗯。” “他死了。”王后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暨悯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王后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重复:“他死了!” 暨悯定了定神,他岔开话题:“边境怎么样了?” 皇帝奇怪地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王后看好戏一般问暨悯:“当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跑了你又来后悔,装给谁看呢?” 暨悯眼神都不曾动一下,他冷静下来了。 “他怎么死的?”暨悯问道。 “飞船导航有问题,目的地在虫族境内,你说呢?”王后怀着恶意反问,“他还怀着孕,虫族会非常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的吧?” 可惜暨悯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她想看见的表情,他纹丝不动,甚至连语气都毫无波动,好似刚刚的话对他来说毫无触动:“我知道了,父皇,母后,今天你们就回特里吧。母后,我在特里留了人,没有我的同意,你就不要出宫了。” 王后脸色一变,她往前一扑,想要抓住暨悯的衣袖,却抓了个空,暨悯退了几步,面若冰霜,离开了,王后在他身后大声讥讽:“暨悯,就是因为你的懦弱,他才死掉的,你连自己的Omega都保护不了,你是个废物!” 不到三个小时,暨悯处理完所有事情,直接乘坐飞船奔赴边境。 ** 虫族境内。 漫天红色,还有虫子的尸体,血腥和肉糊味混作一团,气味恶心,令人窒息。 朝音躺在救生舱里,听见坚硬的物体敲动救生舱的舱体,声音分外骇人。他忍着恶心,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终于明白烛凉为什么会主动帮他了,多么完美的计划,他合理的死在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中。 脑海里还回荡着礼花绽开的声音,仅仅睡了一觉之后,耳朵边就是威胁生命的声音了。仿佛从天堂坠下地狱,他忍不住低鸣一声,声音微不可见,外面的生物却听见了,挠动舱体的声音更大了。 救生舱舱体撑不住如此庞大的虫族群体骚扰,已经在发出报警声了,闪烁的红光吸引来了更多的虫族,密密麻麻地往飞船坠毁地爬来,无数的复眼和交织的肢体拼成一片片,恶心得令人头皮发麻。 朝音越是害怕,母体为了安抚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放出越多的信息素,信息素气味芳香扑鼻,刺激到周边的虫族加快速度挠动舱体。好在都是低级虫族,没有智慧,否则救生舱早就撑不住了。 可再低级的虫族前肢都是锋利的,“刺啦”一声,救生舱没能撑住,还是被强行打开了。 那一瞬,所有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朝音只来得及蜷缩起来,至少在最后一刻,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恐惧和不甘的眼泪盈满眼眶,他很努力了,还是逃不过预定的结局。 他恨极了特蕾莎星的所有人,他也恨极了自己。 要是没有喜欢上暨悯就好了。 虫族口器又臭又腥,快要贴上朝音信息素的发源处,尖锐的前肢只要轻轻一碰,他脆弱纤细的脖颈就会直接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我那么大一个新章呢……第二章 熬夜写,明天起来看,贴贴宝们,我太高估自己的速度了感谢在2021-12-15 23:01:51~2021-12-17 23: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兰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小玫瑰·长刺 星历3058年,伽州帝国边境。 “殿下,”比尔森一头卷发更稀疏了,想来最近忙得不得了,“本月也没有夏先生的消息。” 暨悯对这个消息习以为常,挥挥手让比尔森下去了。 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当初他费劲心思追踪到飞船坠毁的地方,只看见了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低级虫族的尸体,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还有淡淡的玫瑰味信息素,细微得几乎闻不见。 仅仅靠空气里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信息素,暨悯也能推测出当时暨夏有多害怕。 救生舱上密密麻麻的划痕,不难看出是虫族干的,救生舱舱体已经全数被破坏,里面的人不见踪影,连个气味都没留下,早被腥臭的红色盖住了。 四周被未知武器轰出大坑,里面埋着血肉模糊的玩意儿,暨悯看一眼就嫌弃地移开眼睛。 “殿下,没检测属于人类的DNA。”比尔森捂着鼻子汇报。 “再检查一遍。” “是。” 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都没有发现人类的DNA,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一堆尸体里并没有属于那朵漂亮的小玫瑰的任何人体组织。 暨悯短暂地松了口气,至少人没死在这里,只要没找到尸体,他就坚信暨夏还活着。 这两年里,比尔森安排了不少人力,在各个星球上搜寻和暨夏长得很相像的omega。 只不过暨夏长得太美丽,是人间不该有的漂亮,很难找到模样相像的,两年里一无所获。 世纪婚礼中断,皇室签署文件,宣布下放军部权利给太子,太子殿下又连续两年公开寻找一个omega。 三件事串起来不难推测出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但民众都选择了缄默不言,因为那件事后不久,虫族卷土重来,边境隔三差五产生冲突,境内星球也不好过,生怕一个虫洞开在星球旁,掉出来一大群虫族。 被保护得最好的特里私底下有猜测,烛凉那些八百年没联系过的朋友都偷摸问他近况,他能回答什么呢?特蕾莎的夜里看不见星星,黢黑的天空就像他未来的人生一样。 他曾经问过暨悯为什么不杀他也不放他回特里,暨悯只回答他一句,要等暨夏回来处置他。 每每想到这点他就想笑,生前嫌弃人家不是冷暴力就是发脾气,人死了开始装深情了。 人都死了,他的后半辈子也赔进去了。 暨悯找了暨夏两年,从每日一问到每周再到每个月,他逐渐习惯了“没有消息”,只是夜里一想起暨夏,他就会烦躁得睡不着觉,在军舰上来回踱步。 两年了,他仍然没能走出婚礼那天,他总想着要是暨夏能多信任他一分,或者聪明一点,不轻信烛凉就好了,只要熬过婚礼,他什么不能给。 可惜暨夏没有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流落到哪里,过得好不好。 ** 比起日常寻找暨夏,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对抗连日来犯的虫族。 遭受虫族侵扰的除了伽州帝国,还有其他两个挨得很近的国家,一个是听说刚结束内战的银海,另一个则是暨悯塑料好友辛喻的国家尔北。 暨悯萌生出想和三国结盟直捣老巢的想法不止一天两天了,但由于银海王室成员争夺继承人位置打得不可开交,差点把边境线给丢了,这件事被一缓再缓。 并且银海和伽州帝国往前数两代结过不少梁子,双方默认互不交好,暨悯想同银海的现任主事人搭上线都困难,更别说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直到辛喻告诉他,银海帝国王室争夺出结果了,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愿意出面商讨。 三人约在三国交界的地方商讨相关事宜,由两边交好的辛喻提供场地。 辛喻作为尔北的第二继承人,上面有个Alpha姐姐,实力出众,野心勃勃,是完美的继承人选择。辛喻乐得当个空闲皇子,就替他姐姐处理一些外交事务,说白了就是公费旅游。 “还没找到你的Omega啊?”辛喻一进会议室就不客气地八卦起来。 暨悯靠在椅背上摇头,没接话。 “还挺痴情,我听说,银海帝国王位争夺胜出的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Omega。”辛喻转了个方向继续八卦。 暨悯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不感兴趣。 “你好歹关心一下你未来的合作伙伴,”辛喻戏谑地说,“人家一个Omega力排众议走到今天挺不容易的。” “我只关心他管理下属行不行,”暨悯对八卦兴致缺缺,“会不会影响合作计划。” 辛喻一愣,随后饶有趣味地回答:“不会的,影响计划的可能会是你。” 暨悯瞥了他一眼,懒得反驳。他不够信任银海的新继承人并非是因为对方是Omega,而是不够信任对方的实力。比起关注继承人本身,他更关注能让对方出多少战力以及物资来联合攻打虫族总部。 Omega是种心软的生物,所以谈判的时候只需要用上一些技巧,应该就足以说服对方了。 暨悯神色恹恹的,思考等下如何开口,让银海多出点资源。 “来了。”辛喻戳了一下暨悯的手臂,提醒暨悯回神。 暨悯抬起眼眸,给予未来合作伙伴应该有的尊重。 会议室门开了个缝,一股稀释过的血腥气混合玫瑰香气传来,暨悯微不可见地皱起眉,想起不太美好的回忆。 “就是这了,您请进。” “谢谢你。” 嗓音清冷,拒人千里,听起来不好相处,谈判应当需要费点劲。 所有想法在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之后消散不见。 朝音推开会议室门,被制服裹得紧紧的长腿踩着军靴,身材提拔,背不厚实也不显娇弱,像是经常锻炼的样子。 金色的短发下是一双明亮湛蓝的眼,毫无情绪又不空洞,像是能装下万物的天空。 他冷淡地扫了一眼会议室,目光没在暨悯身上多停留一秒,红润的嘴唇微张,语气略带嘲讽:“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新预收! 重生后成了魔尊夫人 “你这一生,会遇见两位天才,一位把你捧上万人之巅的命定之人,一个亲手将你送进黄泉的无情之人。” 朝谕出生那天,落霞山新雪初至,听雪门掌门夫人散了百年修为,才窥见朝谕一丝命运——那是三条紧紧交织的红线。 * 璇玑宫里人人尽知,朝谕以后是要和徐时远结为道侣的。 连朝谕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相信,对他百般好的徐时远,一定是他的命定之人。 所以合籍大典上的那一剑,他没有躲过去; 闭眼的那一刻,他想的却是,真心错付,也辜负了别人真心。 * 朝谕年纪尚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受伤的黑猫,在他精神照顾之下,黑猫痊愈……跑掉了。 他有些伤心,但很快便忘了。 后来他在璇玑门遇见一个黑衣少年,叼着跟狗尾巴草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朝谕狐疑地看着他:“不认识。” 黑衣少年凶巴巴地对他说:“本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尊越野。” 朝谕:“?” 是那个魔界的少年天才,和徐时远并肩齐名的魔尊?? 他想起他母亲的预言里的无情之人,一句话都没回就跑走了。 * 朝谕和魔尊浪迹天涯数载之后,突然和徐时远重逢了。 彼时徐时远拿剑指着朝谕,责备地质问:“你这么多年就和他混在一起?” 朝谕揉了揉身下黑狼的脖子,安抚他的愤怒,挑眉望去:“魔神转世不和魔尊在一起,难道和你?” 第25章 【倒V开始】 尖刺玫瑰·再遇 辛喻熟稔地凑上前, 笑嘻嘻地打招呼:“也没多久。” 朝音瞥他一眼,像看傻瓜。 清冽的玫瑰香气唤醒暨悯尘封两年的记忆,从前种种画面重现, 一张张或懵懂地微启红唇或开心微笑的相片拼凑成了他心里的暨夏, 和眼前人精致的模样完美重叠起来。 是一样, 但又不完全一样。信息素的气味变了,原本甜馨的气味长出尖刺,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血腥气, 仿佛在警告任何想要采摘玫瑰的人。长相也变了,原本耀眼的金色长发如今被剪短至耳边,眼神淡漠,比起从前甜软的Omega,如今的暨夏, 更像是坐在世界之巅的神明, 淡漠地俯视人间。 但无论暨夏变成什么样,他都回来见他了。 “暨夏。”暨悯压抑下喉咙的干痒,叫了朝音从前的名字,他等着暨夏如从前一般扑进他的怀里。 “我急着回国, 直接讲正事吧。”朝音冷淡地扫他一眼,眼神不曾停留一瞬, 移回目光,对辛喻说道。 “那好,我叫人进来……”辛喻刚要联络其他人,被暨悯打断了。 “夏夏, 你不记得我了吗?”暨悯对朝音的冷淡感到些许烦躁, 即使烛凉和王后都同他说暨夏是自愿逃跑的他也不相信,就像暨夏站在他面前忽视他, 他也觉得暨夏只是失忆了,如同他刚捡到暨夏的时候一样。 “暨悯殿下,你可能找人找到精神不正常了,”朝音疑惑地反问,“你已经到了见人就叫你情人名字的地步了吗?” 暨悯被质问地一怔,随即眉头紧拧,他刚要开口,就被朝音截住话头。 “如果您只是想找我聊聊您失踪的情人,很抱歉我没有时间陪您谈无聊的事,我是来谈公事的。” 朝音往旁边走了几步,退到会议长桌前,轻点长桌,触摸板弹出,一份文件被#D投影到会议桌上,悬浮的蓝光映亮了朝音半张白皙的脸蛋,他淡淡地开口:“辛喻,叫人进来开会。” 辛喻站在一旁,满脸写着吃瓜看好戏的表情,被朝音叫到名字后,他开开心心地叫外面等着的人进入会议室,同时推了一把暨悯,将暨悯从怔住的状态叫了出来。 “开会了。”辛喻小声地提醒道。 暨悯缓过神来,他点头,入了座。 由于遭受虫族侵害最厉害的是银海以及伽州,尔北只是出于友好关系做两国结盟的担保人,实际出力不多。朝音本次前往边境,也仅仅是为了处理这一件事。 昨日种种往事,他并非不恨,并非不计较,可以说在王室腥风血雨的政斗之中,那段记忆是他撑下去的重要支柱——实力不够,就会仰人鼻息,半点不由自己。 双方代表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讲罢另一方马上激动地站起来反驳。谁都不想出最多的力,但今日的会议又必须有一个结果。虫族内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数,繁衍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不尽早解决,不出一年就必须面对铺天盖地的虫族入侵,那绝不是朝音或者暨悯任何一人想看见的未来。 “……银海帝国在前两年承担了虫族绝大部分正面攻击,边境差一点失守,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而伽州帝国这两年里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战争,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当由伽州出主力,我国负责后援。” 对方大臣站起来激动地指着银海帝国的代表反驳:“是你们银海内部动乱,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这不是你们乘机卖惨的理由!” “我们在直面虫族大军的时候,你们的人试图潜入我国!我刚刚没有提起这件事是还想给你们面子,你们不要脸!” “我们那是,那是为了……”大臣噎住了,他总不能直说是为了找人吧,没有获得入关许可私自潜入,往大了说就是公然安插间谍,但他们真是为了找人。 “好了,不要提无关的事,”朝音轻敲桌子,叫停双方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我认为我方代表说得不错,即使是因为我们自身的原因边境差点失守,但元气大伤也是真的,我方无力承担主战场战斗的任务。” 暨悯一直在盯着朝音看,他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大臣也不觉奇怪,暨悯沉默的时候更多,只在关键时候提一句意见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要是回头看一眼暨悯,就能发现他家太子殿下像个痴汉一般盯着对方的太子看,像是被美貌勾住了神。 朝音微微抬头,湛蓝的双眼看的是投影,倒映的却好像是整个太空,睫毛长而密,颤抖时可以窥见一点脆弱,随即又会被眉眼的坚毅掩盖。 看上去受了不少苦,瘦了不少,也更加漂亮了。 对方大臣仍然不退让:“我方出的力和我方获得的利益不匹配。” 朝音浅笑:“我代表我方可以做出一定退让,你方承担直面虫族大军的主力,我带人登陆虫族大本营。” 银海的大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上一次朝音这样笑的时候,他用枪指着皇帝获得了太子位置,上上一次这样笑的时候,是反抗得最厉害的皇子被一脚踹进牢里。他们的太子殿下长了张人畜无害,漂亮得像天神下凡的神祇,心里藏的全是如何利益最大化,妥妥的白切黑。 暨悯带着黑色手套,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思考朝音提出来的建议。朝音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这两年一定不好过,帝国内忧外患,最是考验继承人的能力。暨夏能来和他见面,说明是撑不住了寻求帮助,就当是好人做到底,他再帮一次暨夏也行。 伽州的大臣显然没意识到,他还想说什么,暨悯发话了。 “我同意了。” 大臣难以置信地扭头,“傻逼”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还好他谨记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的前辈的教训,忍住了这两个字。他不明白,从事前的调查来看,银海帝国绝不会出不了力,恰巧相反,因为帝国幅员辽阔,贵族以及贵族分属的星球富得流油,只要银海乐意从贵族身上掏钱,承担四成以上的主力是完全没问题的。 至于继承人本人去敌方大本营,是个人都不会相信。Omega天生就该被保护起来,能走到继承人的位置上已经很厉害了,亲自上战场,他是决计不信的。 抱有同等想法的还有暨悯,他揉开眉心,继续补充:“你也不用去前线,有我就好。” 朝音压根不搭理他,让己方大臣书写文件,投影到会议桌上。银海的大臣从来不会多嘴询问朝音的命令,朝音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朝音坚持,暨悯也没再说什么,他满脑子都只有叙旧,问问朝音的近况,再问问朝音,那个孩子去哪里了。 会议结束,合约达成,所有大臣陆陆续续退场,各个对着他国的大臣横眉竖眼,看上去颇为不服,大有再吵一架的样子。 辛喻划了一整场的水,昏昏欲睡,终于等到了结尾。他打着哈欠站起来,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径直往朝音的方向走去。 “你直接回国吗?”辛喻是知道一点关于朝音的情况的,但他并不打算当着外人的面问。 “嗯,有急事。”朝音压抑住嗓音里微不可见的疲倦,点头回道。 “那你注意照顾好身体,”辛喻想了一下又说,“不要太累。” 会议室已经走空了,暨悯还坐在原位置上,眼神不善地盯着二人聊天。朝音跟辛喻道完别,甚至没有看暨悯一眼,便打算离开。 “朝音。”暨悯终于改口了。 朝音淡漠的回头,拒人千里地问道:“暨悯殿下还有事吗?” “聊聊。”暨悯非常不满朝音的态度,不过Omega闹脾气,他觉得可以适度忍受。 “如果您想讲的是关于您那个小情人的事,可以不用聊了。”朝音显然不想叙旧。 辛喻夹在两人中间,一贯的笑容也不见了,他转过头,严肃地对暨悯说道:“他很累了。” 暨悯心口压着浓浓的愤怒,对朝音的,对辛喻的,还有对自己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两年前,传闻银海帝国接回了一位Omega王子,长得异常漂亮,两年里不断斩杀和□□同父异母的其他兄弟姐妹,直至登上太子位置。 他往这边想过,但听见Omega王子斩杀其他人时他就打消了想法,他的小玫瑰娇弱,吹点凉风就要感冒,怎么可能是生杀予夺的王子,他的误解让他多了找了两年人。 辛喻见过在特蕾莎见过朝音,即使当时不知道,机智如辛喻,在后面看见暨悯找人,也应该猜出几分内情,可他一直不说,分明是起了其他心思。也对,他的小玫瑰美得出众,其他人喜欢也是正常的。 但如今看见两人和谐的交流,朝音宁愿理辛喻也不理他,他的愤怒还是烧得他浑身都疼。他压住怒气,对辛喻说道:“我跟他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辛喻担忧地看向朝音:“你觉得呢?” 暨悯:“……” 他快要气死了。 朝音突然叹了口气,似是非常无奈:“你出去吧,我同他说。” 辛喻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只余下了朝音和暨悯二人。 “暨夏。”辛喻一走,暨悯又改了口。 “请你尊重我和我的国家,我叫朝音。”朝音强撑着一口气,不让疲倦溢出身体。 “最近过得好吗?”暨悯尽量放缓了语气。 “我不想同你聊私事,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朝音扭头便走,毫不留念。 “暨夏!”暨悯真实愤怒了,他信息素铺天盖地压了上去,如同野外逮捕白兔的猎食者,收缩爪牙。他和朝音的信息素匹配程度100%,血脉等级碾压,朝音就算千不愿万不愿,今日也必须留下来同他讲清楚。 “……”朝音冷静地转身,那双毫无情绪的湛蓝色眼瞳仿佛被滴进了深色墨水,逐渐晕染成深蓝色。冷冽的玫瑰味反扑,带着毫不输暨悯的气势,狠狠地撞了回去! 朝音脑子嗡嗡地响,是累的,也是气的。在来尔北之前,他刚和最后一个不服他的Alpha哥哥战斗完毕。对方潜伏了两年,明面实力打不过,便蛰伏起来寻找朝音的弱点,最后锁定了朝音唯一的弱点,他的宝贝,朝柠。 他当时刚在边境清扫完虫族,准备休息两天再跃迁回帝星的时候得知了消息,他捏碎了一个光脑,一路疯赶,身体都承受不住高强度跃迁带来的伤害,在飞船上咳血了好几次,终于在一天后赶回了帝都。 好在他哥哥是个废物,派的人也是废物,被他的人全数拦在外面。但不好的是,所有人都死光了,他的人,对面的人,所有的人都死在他年仅一岁的孩子面前。 没有人抱朝柠走掉,朝柠就在一屋的尸体里干坐了一夜,不哭也不闹,等到他到家才乖乖伸手要抱抱——甚至到他回去,朝柠都没有哭一次。 他的废物哥哥没有等到回信,也不敢再次派人过去。他举着枪崩掉亲哥哥的时候,头一次感谢上天,还给他留了一线运气,他不能承受失去朝柠的痛苦。 那么乖的孩子,放在任何一个家庭,哪怕是吃不起饭的家庭,也是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的宝贝,却从待在他肚子里那天起没安稳过上过一天好日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软弱,因为眼前这个还妄想用信息素压制他的男人! 思考至此,朝音的愤怒突破了理智,他一掌拍在桌上,剧烈的声响在空旷的会议室产生了回音,信息素毫不犹豫地全数放出,极其富有攻击性的玫瑰香气仿若一根巨型尖刺,直直地奔向暨悯,恨不得撕碎暨悯。 暨悯从出生起,从未感受过如此具有压迫力信息素,还是从一位Omega身上感知到的,他往后退了两步,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朝音的信息素已经不再高度匹配了,他只能从信息素的气势感觉到朝音浓浓的怒气,而不是因为信息素高度匹配带来的共情。 暨悯见信息素攻击无效,率先示弱:“我只是想问问,孩子还好吗?” 朝音气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捂着心口,再装不了云淡风轻,恨恨地质问暨悯:“孩子?你亲手杀掉的孩子,你有什么脸问孩子?” “在干什么呢?!”辛喻直接开门闯了进来,被满屋的信息素逼得往后退了一步。朝音见辛喻进来了便撤掉了信息素威压,再也没忍住,往后退了几步,扭过身开始干呕。 暨悯见势,往前迈了几步,想要看朝音的状况,辛喻却挡开了他,并不打算让他接近朝音。辛喻语气不善地提醒道:“他现在不想看见你。” 连日来的疲倦和高强度跃迁埋在身体里的隐患被今日情绪和信息素双重爆发引爆,软弱感仿佛种子发芽一般成长起来,朝音在忍受身体不适的同时,还要努力压制那股软弱感。他呕得脸色惨白,闭上眼睛,克制呼吸,试图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我送你回帝星?”辛喻担心极了,用手一下一下地抚摸朝音后背,替他缓解不适。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朝音终于好一点了,他直起身,摆摆手,用光脑呼叫自己的随身侍卫过来接他。 两个人和谐的气氛比刚刚朝音释放的信息素尖刺让暨悯眼睛更痛,他不知道朝音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似乎那些美好从未发生过一般,神态的冷漠,字里行间的讽刺和恨,与当初的暨夏千差万别。 朝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深蓝色的眸子随着信息素的平复恢复到了湛蓝色。他整理好衣服,冷笑一声:“暨悯,我最后跟你提一句,暨夏早死了。你最好永远记得,暨夏死在你大婚那天,你的婚礼,是暨夏的葬礼。” 暨悯想解释,朝音的贴身侍卫到了,那是一股熟悉的信息素气味,和他信息素相似程度大概有八成,减去攻击性,只有温柔的安抚。 侍卫停在朝音身旁,礼貌地跟眼前两位同朝音同级别的人敬礼,随后站在朝音身后,是一个随时能跳至朝音身前保护他的姿势,信息素细微绵长的释放,朝音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新预收!《大佬的作精金丝雀[娱乐圈]》 朝阙家破产的那天,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大少爷的笑话,却得知了顾宜舟亲自开车接他从拍摄片场回酒店的消息。 一开始,大家是不信的,朝阙家虽然有点小钱,和顾家那是天差地别,大家都以为顾宜舟是把朝阙当做那位的替身,玩腻了就扔。 然而顾宜舟和朝阙五年,几乎做到了二十四孝好男友的程度。 凌晨三点飞回来的飞机——接。 无聊红毯走秀——陪。 拍摄片场的探视——去。 等着看朝阙笑话的人闭上嘴,心里暗暗想着,等那位回来了,朝阙就会马上被抛弃。 那位回国的消息刚放出,朝阙就收拾行李麻溜地跑出顾家大宅。 所有人喜闻乐见深绝朝阙被抛弃了,甚至有人暗戳戳给顾宜舟介绍新对象。 顾宜舟登上了微博,认证账号,顶着一堆转发朝阙物料的账号,艾特朝阙发了一条新微博。 “宝宝,今天做的蛋糕很甜,新买的项链给你放衣帽间了,P牌送来的鞋子等着你试穿呢。”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家?” * 朝阙家破产那天,他被当做货物送上酒局,惊恐之下,他哭得双眼通红,闯进了顾宜舟怀抱。 五年里,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顾宜舟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如今,他不想要名牌衣服奢侈首饰天上星星了,他要顾宜舟全心全意的爱。 “宝宝,外面的天空很大,如果你想飞,我会替你看好天气预报,装好新买的翅膀,然后陪着你一起飞。” “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1v1sc,年上差十岁,我流豪门娱乐圈,大家看个热闹。 感谢在2021-12-18 04:37:50~2021-12-19 23: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以雾 2个;民政局(晋江文学城特、488410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晋江文学城特 2瓶;陈欣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尖刺玫瑰·死性不改 朝音离开时背挺得笔直, 金色发尾随着他步伐轻轻扫过衣领,侍卫跟在他身后,遮住了暨悯窥视朝音的目光。 “太子殿下, 别看了。”朝音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之后, 暨悯仍然沉默着站在原地, 看模样还没能从刚刚发生的事情里走出来,辛喻不得不出声提醒。 “你早知道?”暨悯语气不虞。 “一年前知道的,”辛喻摊手, 刚刚对朝音的担忧消失不见,恢复到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不让我说。” “我头一次听说二殿下会对除了皇太女以外的人言听计从。”暨悯斜睨他一眼,就差把辛喻关起来严刑拷打了。 “我也不想诶,可是谁会拒绝漂亮的Omega的请求, ”辛喻眉眼弯弯, 言语暧昧,他往后退了几步,“殿下,这里是我家。” 暨悯冷冷地扫他一眼, 看样子马上就要发火了,辛喻仍然笑着, 但毫无解释之意。 “你应该知道他是我一直在找的Omega。” “嗯,”辛喻并没有否认,“可他是银海的太子殿下哦,出于我们的友谊,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他不喜欢别人提起从前。” 辛喻还能记起他第一次和朝音在银海见面的时候,因为多嘴提了一句暨悯和特蕾莎宫的事, 差一点被暴怒的Omega用信息素暴打一顿。一个实力不弱的Alpha能被Omega揍,说出去实在丢人。 暨悯抿唇不语。他知道朝音在生气,可他不明白朝音在气些什么,阻碍他和朝音在一起的障碍已经全数扫清,不会再有人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没有人能再逼迫他去做不想做的事。当初的婚礼没能进行下去,无论是哪国法律,他都还是未婚状态。 只要朝音愿意服个软,他们随时可以回到当初的模样。 “刚刚那个侍卫是谁?”暨悯问道。 “你知道有种职业叫孕期安抚员吧?”辛喻也不开心了,“陶源就是朝音的安抚员。” 暨悯当然知道,孕期安抚员一般是有钱人家Omega怀孕时雇佣来照顾孕期Omega的信息素紊乱的,Alpha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Omega的时候,便会寻找安抚员来安抚信息素容易紊乱的Omega,确保母体和孩子的健康。 但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会亲近与自己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人,所以也出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逐渐有人提出使用人造信息素安抚的计划。 暨悯想到这里,拧紧眉头问:“他不能使用人造信息素吗?” 辛喻神情绷不住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反问暨悯:“银海内忧外患,虫族蠢蠢欲动,你们时不时在边境挑衅一下,还有一堆Alpha哥哥盯着他,他能躺在医院安心养胎?” “他可以联络我,我会接他去特蕾莎星养胎,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暨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辛喻平日里鲜少发火,他脾气好,擅长交际,不太给人下脸色,尤其是暨悯。但他今天实在不太能忍下去了,他冷笑着反问:“到现在你还抱着他会回去当一个宠物的想法吗?” 他闭眼再次深呼吸一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激动地问:“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再重温一遍他刚刚的话。” 说罢他实在气不过,转身就要走,走一半突然恨恨地转过头:“他选谁都不会再选你!” 暨悯确实想过让朝音回去再当个宠物Omega,但朝音似乎处理政事也处理得很好,他本可以不那么辛苦的,只要乖乖联络他,他会帮助朝音坐稳太子的位置。到时候联姻,会比当初他的婚姻更加盛大,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世纪婚礼。 可朝音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像是在说气话,这让他颇为疑惑:如果朝音完全不喜欢他了,大可不出现在他眼前,那个信息素同他有八分相似的Alpha的出现,也佐证了他的猜想。 朝音一定是在佯装生气,等他道歉。辛喻说得不错,没有人能拒绝漂亮的Omega,如果是朝音,他也愿意做一定的退让,出面道个歉。 想到这里暨悯松了一口气。来尔北不仅办成了计划,还成功找回了他失落的玫瑰,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 朝音一上飞船就躺进了医疗舱,陶源拘谨地站在一旁,小心地释放信息素。他知道殿下并不喜欢自己的信息气味,但由于自己的信息素匹配度和殿下有八成以上,能够安抚殿下信息素紊乱时造成的情绪暴动,他被破例从底层调配至殿下的随身侍卫。 殿下对他总是收敛了敌意的,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悦,这是信息素匹配度过高带来的副作用。他以前不明白殿下淡淡的敌意从哪里来的,直到刚刚见到那位传说中指着自己亲爹要求放权的邻国太子,他终于明白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是他在殿下身边的生存之道,能在殿下身旁当个工具人,见证殿下一路成长为担起帝国重担的帝王,这便是他的期望。 朝音一觉睡了三个小时,从医疗舱里醒来时他仍然感到疲倦。医疗再先进也无法抵御人体的自然规律,常年的睡眠不足以及过劳过思,再加上孕期高强度奔波,他总是非常疲惫。帝国容不得他休息,朝柠也需要他的保护,他必须像一个极其优异的Alpha一般顶在团队最前方的位置。 “帝星有什么消息吗?”朝音从医疗舱里站起来,走到一旁的办公桌前坐下。 “回殿下,世家贵族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要您撤销从世家贵族里征税的命令。”副官带着副金丝框眼镜,毕恭毕敬地说。 “鼻子挺灵的,”朝音轻轻闭眼,鸦羽盖着眼下微不可见的青黑,淡淡说道,“回我的命令,谁提议的谁家多征10%,附议的多加5%,如果想要解释,让他们来找我要。” 副官心惊胆战地记下命令,同时庆幸朝音没有听贵族们的抗议,他正准备出去传达命令时被朝音叫住了。 “对了,查一下是哪位大臣这么听贵族的命令。查完也别跟我讲了,直接关起来吧。”朝音下命令时不像是在安排谁的未来,像是和副官讨论今晚哪道菜不好吃,下一顿换一个菜一般。 可话落在副官耳朵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他鞠躬后退出去脑子里都是:完了,太子殿下心情不好,有人要倒霉了。 处理完所有的事以后朝音终于能自己休息一阵了,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简直是早晨的闹钟,刷新一次存在感令人心情郁闷多一分。 “你也出去吧。”朝音揉揉太阳穴,颇为无奈地说道。 “好。”陶源也离开了。 朝音打开新风系统,抽走了空气里的信息素气味,没有旧人的气息,让他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他伸手按下手旁的按钮,身后的金属墙体收缩,露出了一整块落地窗,窗外是黑暗无垠的宇宙。 亿万朝音叫不出名的星星,正在宇宙里闪烁发光,飞船导航显示已经离开尔北,进入了银海的国境范围,朝音靠在椅子上,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幽深的宇宙。房间内的灯只剩一盏昏暗的壁灯,印得朝音的神色有了几分温柔。 他在特蕾莎星时从未想过特蕾莎以外的世界是如何的,现在他知道了,是尔虞我诈,是危险横生,也是时时刻刻心悬在空中,睡不好觉。但也是自由的,他能凭借他的实力创造想要的世界,不再靠Alpha的怜惜换取片刻安稳。 身后是他的国家,有他最想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多写点qwq感谢在2021-12-19 23:57:55~2021-12-22 00: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河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尖刺玫瑰·谁孩子 朝音落地时已经站了一排的大臣在停机坪欢迎他, 他眉眼不耐,但忍住了径直离开的冲动。他冷眼来回扫了一遍前面站着的大臣,淡淡地问:“你们不冷吗?” 谁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大家面面相觑, 你推我我推你的, 没有人敢站出来回答问题。朝音的副官和侍卫们分散在他身后,大臣们排排堵在前方,朝音就随意地站在人群中心, 所有人都微微低头。 夜色如水,繁星高悬。风轻轻地刮过朝音的脸颊,仿佛温柔的抚摸。帝星的气候比特里好许多,冬暖夏凉,晚风吹在人的身体上, 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说吧。”朝音突然厌烦了和人群打交道,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去抱抱朝柠,而不是在停机坪上和一大群人虚与委蛇。 “恳请殿下收回向贵族征税的成命。”终于有人被推了出来,他眼神四处张望,却不敢看朝音的脸, 语气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 尾音几近听不见。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朝音面露疑惑,“还是你们理解能力有问题?” 停机坪上一片沉默,连风都停止了,刚刚问话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朝音一个不开心把他也崩了。 “我没记错的话, 去年起往前倒十年,名单上的家族几乎是一分没交, ”朝音嗓音轻柔,平淡地看着副官刚递给他的文件,“我只是让他们把没交的吐出来而已,” “可平民今年缴税已经足够——”那人还要说,朝音打断了他。 “你在帝星待了很多年了吧,最近几十年还没去过其他地方?” “没,没有。” “先锋部队十天以后开拨,到时候你跟着一起去,正好军队缺个话多活跃气氛的,”朝音冷笑一声,把文件还给副官,抬起长腿,朝着人群走去,“还有人想和他一块去的,现在发言统一报名。” 仍有人不满,高声喊话:“殿下,你不能这样——” 朝音嗤笑:“他的名字也记上。” 人群自动分散开来,让出朝音前进的路。朝音身上还有玫瑰信息素的清香,是Omega特有的气味,在大众的普遍认知里,Omega代表软弱、无能、以及无条件的臣服,但朝音让在场所有的Alpha和Beta都惊惧。 朝音走出人群,回过头,扬起一抹浅笑,他眼睛微弯,蓝色瞳孔包容又无害。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他说什么:“我下过的命令,没有收回的。下不为例。” 副官和侍卫队跟在他身后,谁都没有再回过头看。 大臣们浑身起鸡皮疙瘩,后悔又庆幸。 朝音并没有下杀手,两年的政局动荡,银海损失了不少可用之才。他马上又要去前线打仗,没空再提拔新人,只能凑合用。 朝音下了停机坪飞似地回了寝殿,一进门就看见了朝亦抱着朝柠在轻声哄道,朝柠本来快睡着了,朝音一回来他便睁开双眼,伸出手要朝柠抱抱。 “爸爸,爸爸,抱。”朝柠急不可耐,使劲挣扎,差点从朝亦的怀里挣脱出去,还好朝亦及时接住了。 “欢迎回来,音音。”朝亦抬起头,惊喜地笑了一下。 “谢谢哥哥。”朝音接过朝柠,浑身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他抚摸了一下朝柠的脸蛋,蓬松香软,朝柠被揉搓得开心极了,笑得眼睛完全眯起来,像一只蓬松的布偶猫。 “事情还顺利吗?”朝亦又问道。 “顺利。”朝音冷不防地想到暨悯的松口,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朝柠瞬间察觉朝音情绪变幻,他还太小,不懂得朝音为什么不高兴,但他伸出小手努力够朝音的脸颊,试图让他开心一些。 “碰上不想看见的人了?”朝亦知道朝音有过一段不好的记忆,但他也只知道个大概,还是因为朝音生朝柠时流着眼泪骂人才知晓一二。 “嗯。”朝音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烦躁起来,前两日会议桌上谈判,暨悯的态度是他意料之中的。 空穴来风的暴怒、高高在上的怜悯、毫无悔改之意,甚至还要往事重现般用信息素压制他。若不是帝国实在没有办法单打独斗,他确实不想再和暨悯坐上同一张桌子。 但他利用了暨悯的怜悯心理,成功为自己国家争取到最好的条件。 “你真的要亲自去前线吗?”朝亦叹了口气,还是问了出来。 他和其他高高在上的Alpha不一样,是人口组成比例最多的Beta,他并非不相信朝音实力碾压其他Alpha,能够成功带领队伍走向胜利。 他只是心疼朝音,一个人挑起了整个帝国的重担。 “没问题的,放心吧。”朝音一手搂着朝柠,神情温柔,母性的光辉和战士的坚毅完美融合,仿佛母神降临人世。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朝亦没再劝,朝音有自己的主意,他并不会去劝阻。 朝柠是很省心的小孩,很少哭闹,话还说不全的时候已经见惯了血腥场面,朝音抚摸着朝柠的金发,卸下了所有防备。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还要谢谢暨悯,或者说是谢谢暨悯的优质基因。作为一个Alpha,暨悯无论是外形还是实力都还算过得去。 “长得更像我好不好?”朝音蹭蹭朝柠的脸蛋,低声说道。 朝柠不知道朝音在说什么,但他被朝音的气息盖住,非常高兴地回蹭朝音的脸颊。 ** 没有战争,大臣们听话,贵族乖乖缴税,朝柠陪伴在身边,朝音过得格外舒心。送走医生,朝音躺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的朝柠,心情颇为愉悦。 医生说他长时间没有得到Alpha的标记,身体激素不太正常,但尚在可控范围内,积极复查问题就不大。 朝柠在地毯上跌跌撞撞地爬向沙发,钻进朝音的怀抱,不满朝音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朝音刚想逗弄,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来自辛喻。 “虫族异动,速回前线。”朝音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手安抚懵懂的朝柠,一手回复消息。 “详细点。” “虫族大军已经到了离银海边境7个跃迁点,离伽州边境3个跃迁点的地方。暨悯的军队聚集完毕,只差你了。” 朝音眉心紧拧,意识到朝柠还在,他又强迫自己放松。朝柠再次爬进了他怀里,朝音抱了抱他,起身,通知副官让先锋部队开拨。 朝柠还在身后懵懂地坐着,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 因为急着走,开拨仪式非常简陋,基本等于没有。副官带人礼貌地从两位大臣家里带走了两位惊恐无比的大臣,一起带进了飞船,前往空间港口换乘战舰。 朝音亲完朝柠的脸颊之后便把他交给了朝亦,自己转身离开了寝殿,只听见身后一阵巨大的幼儿哭声,直冲天际。朝亦抱着朝柠站在门口目送朝音,他无用地拍动朝柠后背,朝柠哭得更凶了,伸手要朝音,分外不舍。 “要不……”朝亦叹了口气。 “太危险了。”朝音明白他要说什么,皱起眉头接过朝柠小声哄拍,拒绝了朝亦的提议。前线太危险了,他没办法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战斗。 被朝音抱住片刻的朝柠瞬间止住了哭声,朝音再递回给朝亦,朝亦接过后朝柠又哭起来了,一来一回,朝音也算明白了,朝柠就是不舍得他走。 他狠狠心,直接离开,朝柠哭得更凶了,甚至哭得咳了起来。朝音停住了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没办法对朝柠像对其他人一样狠心,总归是他对不起朝柠,朝柠出生以来就没能好好和他在一起过,却仍然亲近他。看见一地的尸体都不会哭,却会因为他的离开哭泣,他没法不心软。 “我带走吧。”大不了出去打仗的时候让辛喻带。 朝柠如愿陪在自己爸爸身边,泪痕被擦干,露出清亮干净的瞳孔,靠在朝音身上。 ** 朝音抱着朝柠出现在三方会面的战舰上时,辛喻是有点想笑的。暨悯的表情实在太过好笑,他从认识暨悯以来从未见过暨悯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不过也难怪,任谁突然看见一个长得和自己极像的小孩都会大吃一惊,一向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也不会例外。 朝音一贯地只同辛喻打招呼,忽略掉站在一旁的暨悯。 “怎么把柠柠带来了?”辛喻走上前逗弄朝柠,朝柠嫌弃地拍了拍他的手,扭过头趴进朝音的怀里,不理他。 “哭得太凶,”朝音无奈地说道,他把孩子递给陶源,转身继续说,“说说战况吧。” 暨悯脸上的惊讶神色收起,甚至不用做亲子鉴定便能确认,刚刚被抱走的孩子便是当初朝音揣在肚子里带走的孩子,眉眼同他几乎八成相似。 如果朝音真的不喜欢他了,一定不会让孩子再出现,他几乎是瞬间问出了口:“那是不是我的孩子?” 朝音正在听辛喻说情报,冷不防地被打断,本来就不够愉快的心情雪上加霜,他斜睨了一眼暨悯,不屑于回答。辛喻在他身后疯狂地对口型:别!问! 暨悯装作没看见,他一定要问清楚,那毕竟是他的孩子,他想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过得好不好,他不死心地问道:“朝音,那是不是我的孩子。” 朝音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蓝色的瞳孔染上讥讽,他冷笑着反问:“你孩子不是被你亲手打掉了吗?那不是你孩子,是别人的。” 暨悯不信:“他和我很像。” 朝音回讽:“你眼睛有问题,辛喻,朝柠同他像吗?” 辛喻:“……” 辛喻:“确实不是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辛喻:我哪敢说话啊? 宝宝们要按时吃饭呜呜呜,胃疼好疼,瘫倒。感谢在2021-12-22 00:02:58~2021-12-22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里昂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尖刺玫瑰·恐惧 暨悯还要再追问, 朝音已经开始和辛喻聊起天来,冷淡的嗓音完全听不出刚刚温柔地同朝柠讲话的模样,态度是无声的疏离, 或者说是刻意压制情绪。 朝音问, 辛喻答, 即使朝音的表情仍然像座冰山,暨悯仍能从里面品出那么一点区别对待。 “……有确切消息表明虫族异动的原因吗?”朝音拧眉,心思已经完全沉入了干碎敌人里。 “没有, 探测不到,我们派出去的无人侦察飞船全被敌方捕获,无一例外。”辛喻难得地没再八卦,而是专心地同朝音商讨情况。 暨悯坐在一边,插.不进嘴, 他敲击桌子, 示意自己知道一些信息。朝音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应该是懂他的暗示的,所以他整理好表情,等待朝音请求他的消息。 “不要敲桌子, 很吵,”朝音扭身, 飞去一个眼神,非常不耐烦,“你有话就说。” 暨悯敲击桌子的手指一滞,精瘦的手腕从深色的制服里露出, 他装作自然地敲击桌子, 唤醒桌面,用光脑连接桌面智能AI, 投影出了他获得的情报。 他清清嗓子,开始讲解,余光看向朝音,想要等到朝音崇拜的眼神,朝音却直直地望向3D投影,半个眼神都吝啬分给他。 “……虫族似乎获得了某个高科技文明的支持,按照本来的设想,只有繁衍能力极强的虫族并不足以畏惧,但如果加上高科技加持,形式不算好。”说起正事,暨悯的眼神也变得凌厉,面色严峻。 “高科技文明?”朝音敏锐地抓住重点,反问。 “说起来确实是,我本来以为排出去的侦察飞船只是被虫族无意截获然后搅碎了,暨悯一说我想起来,被截获之前我们情报部门收到过一串电磁杂音,看情况是直接被屏蔽信号而不是飞船失事。”辛喻若有所思地接话道。 “我们拍到了照片。”暨悯放大自己国家情报部门派出的侦察飞船传回的照片,因为隔得远还有太空射线的影响,照片模糊失真,却仍然可以看出照片上是一艘巨大的爬虫形状的宇宙飞船,甚至还有眼睛。 朝音揉揉眉心,一股不适涌上心头。当初飞船失事,他被一大堆虫族围住,差点失去生命的经历并非是能一句带过的事,他骗过了朝亦和心理医生,却骗不过自己,在无数个深陷梦魇的夜里,他仿佛重新躺在救生舱里,耳边是肢体剐蹭舱体的刺耳声,而他发不出声,无能为力。 恐惧如同刻入了骨子里,在看见虫族照片的时候卷土重来,要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不会表现出来。 暨悯手指轻轻滑动,翻过了那张照片,朝音那股恶心劲慢慢缓了下去。 “我还没看清楚呢!”辛喻不满地喊道。 “等下发你个人频道。”暨悯手指定在下一页,是一版巨大的文字资料,为了方便阅读,3D投影自动转成2D,分别投在每个人面前。 朝音疑惑地看了一眼暨悯,总觉他是有意的,但暨悯坦荡地望着眼前的文字,并没有邀功的意思,朝音扭过头,还是觉得自己生了错觉。暨悯从不是会白白对人好的性子,早在那个冰冷的冬天,他就明白了这点。 上面密密麻麻的资料全是情报部门根据几张图片做的猜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标了红。 【监测到飞船有生命特征。】 辛喻急切地问道:“有生命特征什么意思?” 朝音的眼眸显然也装满了疑问,但他没有问,而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下面已经给了回答。 【监测到有大型不明生命的心跳声,初步断定为飞船本身。】 朝音岿然不动的表情,终于显露了一点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暨悯,然后在空中意识到现在的场景,硬生生地转回到辛喻身边。 “可以理解为,这艘战舰,是由虫族改装的吗?”朝音声音带了点哑,情绪被硬压在嗓音里。 “嗯。”暨悯点头。 事情变得难办起来。 他们依仗的本就是科技打击,如果虫族取得和他们相等水平的科技水平,那么战况就会异常艰辛。三个人都想到了这一层,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听说过这种技术,”朝音眼皮微垂,鸦羽般浓密的遮住通透的眼眸,他轻声说道,“但我没想过能亲眼见到。”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朝音,朝音的嘴唇轻启,言语间有条不紊,尾音却不自然地带点颤抖,也许是说出来的事情太过惊人,所以连辛喻也没发现他的不舒服。 “当初有一个我父皇没有给名分的情人,是个男性Omega,他的儿子也是个男性Omega,因为父亲没有名分,被同龄人欺辱得很惨,为了报复欺负他儿子的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发狂的动物,改造成了武器。后来他被抓走了,再后来听说逃跑了。” 朝音说起那段回忆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单纯地回忆往事。 那确实不是一段美好的过去,被欺负的从来不会只有一个人。 “意思是说,有可能不是外来文明。”辛喻完全没发现朝音的异常,今日接二连三的信息震得他非常惊讶。 朝音站起身来,言简意赅地切断了今天的聊天:“我去看看朝柠。” 说罢他不理会辛喻在身后的大吼大叫,直截了当地离开了。 一直走出会议室,离开好一阵以后他才站直身子,大口呼吸。回忆如同潮水般袭来,逼他回忆起从前种种他逃避式地妄想忘记的苦痛。 他站在回廊上,黑色的墙体被白色的灯光照亮,映出他惨白的脸色,湛蓝色的双眼失去了平日里的神采,仿佛一瞬被拉回无能为力的年龄。金发遮住他的侧脸,也遮住了他的神情。 “不舒服吗?”暨悯站在回廊转弯的位置,眼神晦暗。 朝音沉默着,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为什么不理我?”暨悯还没被人冷落到这种程度过,更何况朝音还是暨夏的时候,天天都爱黏着他,态度的大转变让他非常疑惑。 朝音仍然没有回答。 “朝音?”暨悯终于意识到了朝音的不对劲,他刚想走过去,另一个声音响起。 “殿下。”陶源出现了,他提防地看着暨悯,一边走到朝音身边,小心地释放信息素。 熟悉的信息素气味从走廊那头传回暨悯鼻腔里,明明和他信息素有八成相似,却令人生厌。 “他怎么了?”暨悯皱起眉问道。 “不牢您费心。”Alpha天性好斗,陶源咬牙让自己不对眼前的人产生一丝的攻击性,他知道朝音不喜欢,所以即使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算和善,他也忍住了。 “你知道你是我的替代品吗?”暨悯盯着他的姿势突然冷笑一声,他越发看不懂朝音了。如果说以前他不在朝音身边,朝音找个和自己信息素相近的Alpha情有可原,如今他本人出现了,还需要其他Alpha的信息素吗? 陶源站定在朝音身前,他挺直腰身,把朝音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后,也挡去了暨悯的视线。他不卑不亢,好似只是面对一个与其他朝音合作者无异的人,说出的话也不带一点个人感情:“您想太多了,我是信息库筛选出来同殿下信息素匹配度最高的Alpha,在出结果之前,殿下并不认识我,更谈不上找我当您的替身。” 暨悯略微偏头,想要看朝音的反应,却被眼前高大的Alpha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他略显烦闷,他并不想同一个替身Alpha多交流。 陶源的信息素仍在源源不断地放出,绵长细微地侵入暨悯的周围。Alpha天生对同类的信息素有排斥,更何况对方算得上是自己的情敌,陶源的信息素传递到他身旁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用信息素打了回去。 对方的信息素是他最瞧不起的Alpha信息素,绵绵软软。如果说他是终年不化的高山雪,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可以掩埋所有一切,那么陶源的信息素充其量是冬日里的初雪,刚落地就化成了水,毫无攻击性。 他不知道朝音选中他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是找人当他的代餐,也该找一个正常的Alpha吧! 雪球还没砸到人的脸上,就被另外一股玫瑰香气弹了回去,朝音从陶源身后走出,他湛蓝色的眼眸又被深色墨水晕染开来,衬得肌肤白得几近透明,金发更亮了,玫瑰冷冽的香气裹着利刃一往无前地射出,恨不得将眼前人戳上几百个口子。 “几天不见,暨悯殿下对自己的自信不减反增啊,”朝音替陶源挡下了信息素攻击,语气凉薄讥讽,“不如殿下回去多想想,我们的过去值得我专门找个和你相似的替身吗?” 暨悯听出了他的讥讽,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以前非常喜欢跟着我。” 朝音收起信息素,眼中的深色逐渐褪去,只余下一双明澈的眼瞳,他扬起一抹笑,发自内心的笑:“我以前是挺蠢的,还能相信你。” 暨悯不赞同地皱眉,朝音自顾自地往下说,脸上笑意不减:“但人是会成长的。” 他没有再说下一句,他敛住笑,下颌微抬,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姿态,高傲地说:“如果你想继续合作下去,那么请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保持正常的距离。” 暨悯反问道:“要是我不呢?” 朝音嗓音更凉,好像一阵穿堂风从走廊穿过,吹凉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口,他冷冰冰地说:“我不介意采取必要措施,暨悯,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和你再续前缘的,你最好尊重你自己的国家,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陶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信息素仍然在不停的释放,像个没拧紧的水龙头。 暨悯望着朝音纤细单薄的背影,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先是辛喻,再是陶源,飞船上的每一个Alpha,都能和朝音好好交流,唯独是他不行。 他迫切地想要朝音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到底为什么如此对他的解释。 朝音一直走到辛喻给他安排的休息处,他才停下来对陶源说话,颇有些烦躁:“你去休息吧。” 陶源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关于暨悯的事,但他时刻牢记自己只是朝音的随身侍卫,最终没有开口。 “不要问多余的事,下去吧。”朝音好似看穿了他眼中所想,淡淡地说道。 陶源恭敬地点头,关上了房间门。他身上还残余有玫瑰气味的芬芳,不如瞬间迸发的馥郁,被稀释掉以后少了层攻击性,仿佛被拔掉最尖的刺的玫瑰,不再那么拒人千里。 他敬佩朝音,同样也恋慕朝音。慕强是人的天性,Alpha也不例外。他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才是最契合如今的朝音的,暨悯曾经还伤害过朝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暨悯妄图靠近朝音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磕头!!感谢在2021-12-22 23:59:10~2021-12-27 13: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以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以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尖刺玫瑰·辛喻的回忆 朝音离开以后, 暨悯一直站在原地没走。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还有残存,雪的冷气裹着清冽的玫瑰香气,像是在耀武扬威。 天生的信息素匹配度高, 信息素气味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舍分开, 暨悯很熟悉这种气味, 他曾经品尝过无数次,只不过这次,故事主人翁不是他。 灯光幽幽地照在他身上, 玫瑰香气逐渐散开直至闻不见,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朝音冷淡的声音,说人是会成长的。朝音确实成长了不少,从一个乖巧好骗的甜软Omega到如今生杀予夺的太子殿下,他变化的不止是外貌和实力, 还有坚韧的性格, 以及斩断过去的决心。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朝音要同过去一刀两段。再不济,他也能算得上是朝音的救命恩人。他想要问个明白,可朝音完全拒绝同他交流, 甚至为了个替身反击他。 辛喻整合好所有的信息发给三方团队之后才跑出来找人,他倒不担心两个人打起来, 但他怕暨悯再说出乱七八糟讨人厌的话激怒朝音,思索半天还是追了出来。 彼时朝音已经处理好情绪,抱着朝柠坐在休息室里回忆,试图从那段黑暗的记忆里翻出可用的信息。辛喻进不去他的休息室, 但从陶源处得知朝音没问题后便松了口气, 转头去找了暨悯。 “你没再气他吧?”辛喻推开休息室的门,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暨悯紧皱眉头, 他本就因为朝音对陶源的无条件维护心情不好,又来个上来便质问他的辛喻,他怒气都快压制不住了。 “你干嘛这样看我?”辛喻一瞅暨悯的模样就猜出了刚刚肯定发生了不愉快,他语气不爽,“每次和朝音见面你都要气他,他都不跟你计较过去的事,你还要翻来覆去的提。” 说到这里辛喻翻了个大白眼。 暨悯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相扣,一身军服妥帖整洁,若不是手上微微暴起的青筋,没有人能猜出他此时的想法。 暨悯冷笑着反问:“他凭什么要跟我计较过去的事?” 辛喻坐到他身旁,沙发凹陷下来,他大大咧咧地张开双臂,靠在沙发靠背上,惆怅地说:“我第二次见他,也就是他离开特蕾莎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银海的帝星上,那个时候银海的继承人位置争夺得不可开交,我姐让我去搅混水,看看能不能扶持个废物当继承人,方便我们以后做事。” 事情起因不光彩,但又情有可原。当时的银海内忧外患大厦将倾,从底层平民到皇宫的皇子,人人都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边境水深火热,贵族大力捞钱压榨底层,皇宫内斗成一片,实力较弱的皇子公主连觉都不敢睡,谁都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辛喻率先联系的不是朝音,皇宫里乱成一片,消息却封锁得紧,能传出来消息都是事情发生几天以后了。他刚开始联系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废物,是个Beta。 对方实力弱,也没有势力,每天在皇室的明争暗斗里苟且偷生,辛喻伸出试探的手时,他毫不犹豫地就接了。 双方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辛喻拿到外交通行证,正大光明地进了银海的国门。 他没急着先去找Beta,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他错估了银海高层的形势,以为情况还没有恶化到无法挽回的情况。 他先是围着银海民间调查了一番,发现有一位Omega皇子的民心旺盛,彼时他还不屑一顾。他并不觉得Omega拥有民心是件好事,没有自保能力的Omega如同一朵美丽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就碎了。 彼时他脑海里还闪过了特蕾莎那个仓皇离开的金发Omega的身影,对方慌乱的表情和他记忆里所有的Omega是一样的,容易受惊,遇事慌张,不堪一击。 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到了约定时间,他按时赴约,却等来了Beta的死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泄露了消息,他到了约定地点时只看见了一具表情惊恐的尸体,想必生前受了非常大的惊吓。 辛喻也不恼,只有点惋惜,毕竟对方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废物,再重新选其他人不会有条件更优秀的了。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Alpha举着枪出现了。 Alpha出现的瞬间,辛喻是有点不耐烦的。对方其实也很蠢,比起Beta的蠢到恰到好处,这位Alpha的蠢多少带点不可一世的蠢。 当野心和实力谋略不成正比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心比天高只会空想的废物。 辛喻心不在焉地听对方开出种种条件,试图证明自己比Beta更有合作价值时,辛喻只想堵住耳朵。 “我的实力更强,父皇也更喜欢我,我知道你是尔北的人,只要你和我合作,助我登上皇位,到时候我愿意割让半个星系给银海。” 多么像废物的发言,辛喻终于提起点兴趣,他抬眼,好整以暇地问道:“可我听说,你并不是势力最强的,我大可以选别人,而不是你。” 对方脸色一青,显然被戳中了痛点,他咬牙说道:“那人是个Omega,不可能是他!你帮我,我割一个星系给你!” 辛喻笑了起来,他和暨悯还有他姐姐相处时间长了以后总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出来历练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的笨蛋如此多,多到他难以置信。 他还想继续逗对方的时候,头上传来小型军用飞船的声音,Alpha脸色巨变,谈也不谈地就要逃跑。 辛喻眯起眼,想要看看来的是谁,值得这位自吹自擂的蠢货逃跑。 那日阳光烈烈,灼得人睁不开眼,但比太阳更烈的是对方一头金黄色的短发,以及那双堪比神明的双眼。 对方声音干净冷冽,如同夏日里从南极吹来的凉风,沁人心脾。 “蠢货。”朝音举起手,一点不犹豫地开了枪,打在了地上,吓得Alpha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飞船降落在地上,朝音跳下来。他好像是刚从育婴室出来的母亲,身上还带有婴儿独特的奶味儿,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微微扇动的睫羽带有圣洁的母性。 可对方说出来的话和正常的母亲完全不是一个次元:“朝逆,你还能再蠢点吗?” 他不说话时,辛喻只看得见他身上的母性和神性,以及那股拒人千里的疏远感。他一说话,辛喻就闻见了上层斗争的血腥味。 “我怎么了!朝音我跟你讲,我可不怕你,我死了,父皇不会放过你的!”Alpha仍在故作镇定,如果他不坐在地上,效果会更好。 朝音低低一笑:“父皇都病得不能说话了,他怎么不放过我啊?” Alpha哑口无言,他急得浑身颤抖,满头大汗,丝毫看不出刚刚嚣张跋扈的模样,他想了半天,突然向辛喻求救:“救我!!他要杀我!!你救我以后我当了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朝音似乎才发觉场中还有个人,他抬眸,偏头,扫了一眼辛喻,眼中不带有任何情绪,嘴角微扬:“你要救他吗?” 辛喻没带多少人来,他是想搅动银海,可没想过自己跟着一起搅,他无辜地举起双手往后退半步,示意与自己无关,撇清自己:“您请便。” 求救无望的Alpha痛哭流涕,想去抱朝音的腿求饶,朝音没趣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想脏了自己的脚。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把人抬走,他自己朝辛喻走来,那股子攻击性尚未褪完,连辛喻都有点承受不住。 到现在,辛喻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民心所向,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Omega。对方踩在所有Alpha的头上要做王国的王,但彼时辛喻把原因归结为是Alpha都太蠢了,每一个能打的,他不知道,最能打的几位Alpha早早被朝音做掉了,留下来的全是没有威胁的蠢货。 “好久不见。”朝音接过陶源递来的外套,他白皙的脸蛋终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脆弱感,那股脆弱感帮助辛喻回忆起了他兄弟暨悯找了一年的Omega,一位漂亮的金发美人。 暨夏逃跑时的脆弱感,再结合辛喻的猜测,他终于犯了来银海以后最严重的错误——他提起了暨悯。 “暨悯找了你很久。”朝音身上的奶味儿和那个暨悯一直牵挂的孩子联系了起来,辛喻也笃定地认为,是朝音舍不得暨悯,所以才生下了孩子。 “哦。”朝音对此没有多余的反应。 “你不想见他吗?”辛喻对朝音的态度感到疑惑,他以为朝音只是被繁琐的事情缠住了,所以才没办法去找暨悯。 “不想。”朝音冷冰冰地回道,眼神不善。 “他很喜欢你,找了你好久。”辛喻不死心地追问,暨悯的辛苦他看在眼里,如今他替兄弟找到了人,他恨不得马上传讯息给暨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喜欢我?”朝音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喜欢我承受不了,我是来跟你谈公事的,你要是不想谈,我派人送你回国。” 辛喻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他急急忙忙地说:“他一直都很想你和孩子。” 单纯的辛喻不知道暨悯做了什么事,他以为暨悯和暨夏只是有误会,要是暨悯真不喜欢暨夏,也不至于一直寻找,翻遍了整个国家还派出人在国外寻找,可惜一直没能找到。 可这话戳到了朝音的心,他冷哼一声,磅礴的威压如同天盖坠落压在辛喻身上,辛喻瞬间脸色一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心口。 这绝不是暨悯要找的Omega。 暨悯找人的特征连他都记住了,金色头发,护目镜,说不了话,信息素是玫瑰,血脉等级为F,逃跑时身上还揣了个孩子。 眼前的Omega除了金色头发信息素对上了以外,最大的特点,血脉等级F完全对不上。他从没听说过谁出生以后还能改变自己的血脉等级的! “他最没资格提孩子。”朝音托着枪,那双从初见到刚刚都没有变过的眼瞳变成了深蓝色,眼里盛满滔天恨意,辛喻双手举高同时紧紧闭嘴,他毫不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话,朝音会不客气地一枪崩了他。 飞船悬停在地上,发出低声轰鸣,风刮过地面,有小石子被吹起来,在地上磕磕碰碰又停下,所有人都闭紧嘴,谁都不敢说话,包括辛喻。 “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朝音用枪指着他的眼瞳指了很久,久到深蓝色终于退却,磅礴的玫瑰香味挥散开来,朝音说话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辛喻连忙点头。 后来他被带回了帝星的皇宫里,还跟着朝音参观了地牢,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调查银海发现皇宫内只有一群蠢货的原因了。 那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臣服于朝音的命令,一开始是因为性命被朝音捏在手里,后来可能是因为,想看看朝音能走到什么程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朝音作为Omega登上帝位的可能性。 或者说,因为对方是朝音,所以对方无论是个什么性别,都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 “……他真的很不容易,我在皇宫短住的时候,他每天花在处理公事的时间比你我忙起来的时间还要多,而且朝柠那会儿一岁不到,正是黏人的时候。”辛喻感叹道,他对朝音是由衷的佩服,所以更看不惯暨悯那副朝音欠他颇多的模样。 “你是想告诉我,朝音不比Alpha差,”暨悯认真地听完了整个故事,但他仍有不解,“可那和他不理我有什么关系?” 辛喻捂额,遮住眼睛,他虚弱地说:“可能是因为,到现在你都把他当做需要保护的Omega,而不是平等的合作伙伴吧。” 暨悯再次认真地想了想,他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疑惑,他皱眉回道:“可他就是Omega,还是我的Omega,他需要我保护。” 辛喻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盯着暨悯的眼睛,严肃地说道:“他不需要你的保护,他需要的是你的尊重,战争时期,谈私情是对双方的不尊重,更何况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过去并没有你回忆里的那么好。” “暨悯,你当人上人太久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父母的打压。你是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所以你带有Alpha的骄傲,总觉得别人不如你,”辛喻语重心长地补充,“可朝音不是,他没被爱过,你偷走了他的爱,还把自己的施舍当成自己对他的爱。” 那句施舍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暨悯的心,他还要追问,辛喻却退了出去,不想再提。辛喻关上门,还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对朝音的感情复杂,对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可对方的前任偏偏是自己的好兄弟,他两头难做。 他没办法置身事外地看戏,暨悯死不悔改对谁都没好处,他不愿意看朝音一直被暨悯惹怒,也不想看三方结盟出现意料之外的差错。 可暨悯的态度实在令人可恨,辛喻又叹了口气,他想起朝音提起朝柠闪闪发亮的眼睛,对暨悯的恨意又添了一重。 ** 暨悯坐在沙发上想了一晚上,比尔森以为他在想前线战事,晚饭端进去也没敢叫暨悯,直到夜深了比尔森询问暨悯是否要加餐时,才发现晚饭一口没动,暨悯还保持着他端晚饭进来时的样子。 “殿下,吃饭了。”比尔森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暨悯,生怕对方发火自己挨骂。 “嗯。”暨悯点点头,没动作。 “殿下……”比尔森又问。 暨悯猛地抬头,吓比尔森一跳,他问道:“比尔森,你还记得暨夏的事吗?” 比尔森当然记得,谁会忘记一个干净漂亮的Omega,他点点头,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 暨悯又问:“你觉得我对他好吗?如果他再次出现,对我会是什么态度?” 比尔森卡住了,他以为暨悯会和他回忆一下暨夏的事,没想到对方直接把问题抛给了他。他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实话说。”暨悯再次说道。 他回忆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对朝音算不上特别好,但也是尽可能的对朝音好了。当时他也算得上是腹背受敌,还不得不同烛凉逢场作戏,避免计划被发觉。但辛喻临走前意味深长的话以及比尔森的沉默,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起来。 “殿下,老实说,是不太好的。”比尔森诚恳地如实回答。 他对暨夏的记忆是漂亮,干净,乖巧地等待,以及被烛凉和他家殿下的反复折磨。也许是那个时候的暨悯太过忙碌,忘记照拂玻璃罩里的玫瑰,日复一日的等待以及被掀开玻璃罩后的狂风暴雨彻底摧残了那朵漂亮玫瑰。 暨悯刚捡到暨夏的时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上还有露水,是刚被行人摘下时的状态。暨悯的细心照拂让这朵玫瑰华丽地绽放,全特蕾莎的花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人。 从烛凉到达特蕾莎起,玫瑰逐渐走向衰落。 他是暨悯的副官,记忆力超过绝大部分人,他不相信暨悯会忘记那些事,只是下意识的避开而已。暨悯不问时他能装作忘记,但暨悯一问起,那些连他也忍不住心疼暨夏的点滴全数冒出。 一心一意喜欢暨悯时得知了和烛凉订婚的消息,想要陪伴在暨悯身边却被威胁要送走,躲起来被发现后第一时间没有得到安抚,而是得到了死亡通知。腺体、孩子、以及即将来到的婚礼,连他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心软,他不知道殿下是如何狠下心做完所有的事的,也许这就是成为帝王必要的狠心。 “所以你也觉得,我对不起他比较多。”暨悯听完了比尔森的回答,闭了闭眼。 “我没有,殿下永远是对的。”比尔森低头弯腰道歉。 “如果他再次出现,他是什么态度?”暨悯问道。 “大概不会再出现了,”比尔森老实回答,“或者说是不会主动再出现了。” 暨悯似懂非懂地点头,辛喻说朝音是气他的高高在上,比尔森说暨夏是在气他的不作为。前者很好办,他道个歉,以后不再提就好,后者更好办,他只要解释一下,当时他是无可奈何就好。 他越想越开心,甚至打算直接去找朝音解释。但比尔森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对方可能已经睡下,他才作罢。 比尔森说暨夏不会再主动出现了,但暨夏还是出现了,只是变成了朝音,说明对方心里还是有他。还有他的孩子佐证他们的爱情结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朝音,他这两年有多想他了。 ** 第二天一早,暨悯一醒来,就直奔朝音的休息室而去。 陶源站在门口守岗,他看见暨悯意气风发的身姿时眉头一跳,毫不留情地拦住了暨悯。 “不好意思暨悯殿下,殿下有交代,不让您私底下找他。” 暨悯心情颇好,便不同他置气,他十分有耐心地站在一旁,对陶源说道:“你帮我传达一下,就说我有要事要讲。” 陶源公事公办地回复:“不好意思,殿下特意交代过,如果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先告诉辛喻,让辛喻过来找他。” 暨悯和陶源本就因为朝音不对付,被陶源接二连三地挡住,脾气上来了,他威胁陶源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朝音也不会找我麻烦。” 陶源不卑不亢,他点点头说道:“我信,所以殿下请回吧。” 暨悯脾气终于到了临界点,他掏出枪,利索地上了膛,指着陶源。Alpha对Omega的独占欲卷土重来,两股相似而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充盈了整个走廊,透过没关进的门溢进了房间。 朝音抱着朝柠,冰着脸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暨悯托着枪,若不是怀里抱着朝柠,朝音也得掏出枪和暨悯打一架。 “暨悯殿下,有何贵干?”他压住了脾气,轻拍朝柠的后背,质问道。 “我有话说。”暨悯一见朝音,手上的力就松了,他抿了抿唇,不自然地说。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真心实意地同人道过谦。 “和公事有关吗?”朝音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逗弄朝柠。 “没有,”暨悯愣了一瞬,才回道,“但很重要,和特蕾莎……” “没有就滚吧,以后别来了,朝柠不想看见你,”朝柠紧紧地抓住朝音的手臂,神情紧张,使劲往朝音怀里蹭,“我也不想看见你。” 第30章 尖刺玫瑰·废物 大气层染上血色,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黏腻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锋利的前肢撕裂空气, 直奔朝音而来。 ——朝音惊醒了。 今天是奔赴主战场的第三天, 不出意外, 白天就能达到主战场的后方。他脸色还带有被惊吓过度的苍白,眼神里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常年的噩梦让他已经能够惊醒时不发出任何动静,所以躺在一旁的朝柠并未被影响, 睡得正香,小嘴微张,还有被吐气带起来的几个泡泡。 看见那几个泡泡,朝音浑身紧绷的情绪突然就卸了下来,他浅笑着轻拍了朝柠的肚子, 出了卧室房门。 没有高强度跃迁是因为前线战事并没有迫在眉睫, 相反,虫族在上一次冲击以后不仅没有再接再厉,反而直接撤退了。 走廊灯亮着,隔五步就有一位士兵站岗, 见朝音出来,他们不觉奇怪, 恭敬地敬了礼,继续站岗。 朝音揉揉眉心,轻声问道:“他还在吗?” 士兵先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谁, 他铿锵有力地答道:“报告殿下, 没有!” “他”当然指的是暨悯。昨天早晨暨悯忽然跑来说有话要说,还威胁了他的近侍陶源。 在Alpha眼里, 朝音是个值得保护的Omega,朝音自己也不否认,他外表看起来柔弱无力,像一株随时会被折断的玫瑰。 可他偏偏不是一朵会被折断的玫瑰。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Omega,信息素给了他反击的能力,血脉等级突破让他不输任何Alpha,太子的位置是他地位的象征。 没有Alpha会随意挑衅另一位同等战斗力Alpha的权威,暨悯也不会,但暨悯会威胁他的侍卫挑衅他的权威。 根本不需要多加猜想,他也知道暨悯能说出什么话。出于Alpha骄傲的妥协和道歉,无异于上位者偶来的施舍,恶心又无趣。 朝音点点头,往外走去。战舰上的空调气温开得低,朝音出来得急没有披外套,路过出风口,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殿下。”陶源适时出现,递上了外套。 “嗯。”朝音定了定神,接过外套,他没着急披在身上,而是晃了晃神。 他还没习惯在噩梦以后不久遇见陶源,那股冷气如同是续命毒药,救命也害命。 “你下去吧。”朝音摆手,把衣服还给陶源,还是没有披上那件因为过了陶源手所以带了信息素气味的衣服。 陶源眼神一暗,表情未变,接过衣服,鞠躬离开了。 朝音顺着长廊一直往外走,战舰很大,辛喻还特意将两人的空间划分到后勤休息部分的两端,只要暨悯不特意来找他,他们遇见的可能性就不大。 ——在转弯之前,朝音都是这么想的。 阔别两年,朝音的变化用得上天翻地覆,但暨悯是没有变化的。他脊背永远挺得很直,宽阔的肩膀足以包裹任何一个Omega,站在谁的前方,都有十足的安全感。 朝音冷眼看了一瞬,没带一点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暨悯大步跨来,捏住了朝音的手腕,心里一惊。 比起在特蕾莎上精心调养的小玫瑰,如今的朝音更加瘦削,手腕细得仿佛单手能够拧断,暨悯皱起了眉,心里不悦,下意识地问了出来:“你怎么照顾好自己的?” 这话在朝音听起来多少有几分质问,朝音用力地抽回自己手腕,暨悯用力,他也用力,手腕被捏得火辣辣的疼,朝音白了一眼,讥讽道:“暨悯殿下觉得还是你照顾我照顾得比较好吗?” 暨悯一愣,随即点头,赞同意味不说自表。 朝音扭头压抑住发火的欲望,自从回国以后,几乎没有人能够逼得他愤怒到一定要发泄出来的程度了。他瞪了一眼暨悯,不准备跟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避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我真的有话对你说。”暨悯见他要走,心情不悦,但他还是试图挽留了。 朝音脚步都不带停一下的,走得飞快。 暨悯还要拉他,朝音转头直接放出信息素,尖锐的刺如有实质直奔暨悯而来,铺天盖地的威压压得空气里的氧气仿佛变成了固体,令人窒息。 “你要说的是不是,你是有苦衷的,你是被迫的,你是因为想夺权所以不得不做那些事的?”朝音手里还捏着把枪,精致的手指转动枪把,指节红润,令人心生怜爱。 “我……”暨悯被猜中了内心想法,他更加疑惑不解,既然朝音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愿意原谅他,同他和解? “你是不是还在想,为什么我不愿意原谅你?”朝音每一句话都染上浓浓的讥讽之意,噩梦伴随他两年,终于得到了释放。 暨悯身边涌动着自己的信息,为他挡去外面的恶意。他闻得见朝音的愤怒,但他不知那愤怒从何而来。信息素已经不再匹配,他再也无法感知到朝音内心所想。 “因为你是个废物啊暨悯,”朝音终于笑了起来,他嘴唇微咧,露出尖锐的虎牙,他笑得很开心,好像是在讲什么笑话,“活在你哥哥的阴影下,屈服在长辈的权威里,保不住自己的Omega,苦衷是什么?” “苦衷当然是你废物啊。”朝音最后一句说完,笑意也收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暨悯是有苦衷的,同是太子,他有一万个方法去调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去了解暨悯当时想的是什么。 这两年里不仅是暨悯在反复回想,他也在回想。 可他和暨悯不一样,暨悯是马到成功后胜利者回想哪里不够完美,他是化苦痛为力量,每一次回想都给他加上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以为我不知道,错了,我全都知道,”收回情绪后朝音的声线压得很低,“我只是不在乎了。” 他不在乎暨悯当时是为了什么伤害他了,也不在乎暨悯是否真的爱过他,他有了更想追求的目标。 暨悯被朝音的话质问得呆在原地,他嘴唇紧抿,想为自己辩解,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 “既然都开始说了,我都说了吧。”朝音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他出来没穿外套,又拒绝了陶源递的外套,现下觉得四肢开始发冷。 他并没在意,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走是自愿的,当然后面我也知道了烛凉和王后的计划,”朝音提起那段过去时有些兴致缺缺,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了下去,“你肯定会想,我该恨的是他们。” 暨悯的表情证实了朝音的话。 “我不恨他们,他们可恨,也可怜,我要恨也该恨你是个废物,谁都照顾不好。” “朝音,我……”暨悯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被人骂过这么多次废物,连王后都没有过,今天被朝音接连骂了好几次,他愤怒又迷茫。 “但我也不恨你。”朝音话音一落,暨悯眼神亮了起来。 “废物是有被原谅的资本的,因为太废物了所有做不好事情,又有什么值得苛责的呢?”朝音笑了笑,看起来天真又无害。 他说的是假话,不恨是不可能的,他不是受了苦还能笑出来的人,也不是有人伤害了他他还能以德报怨的圣人,他是个有仇必报的暴君,没有人可以伤害了他还能全身而退。 他不想激怒暨悯,合作盟友情绪稳定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帮助,要他的盟友是烛凉,他还能好好说话,可惜对方是暨悯。 刚回银海的时候,他的思想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偶尔做了噩梦,还会怀念有暨悯拥抱的日子,好在他走出来很快,明白依靠Alpha不如依靠自己。 噩梦虽然还没过去,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在见到暨悯之前,他交代了自己无数次不要提起过去,就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正常交流。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一看见暨悯,从前种种,如同海浪一般卷席而来,冲击他的理智。 他努力压制了很久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释放出来。可暨悯确实懂怎么让他生气,以前是,现在也是。 “暨悯殿下,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朝音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停下来,等暨悯发言。 暨悯站在原地,眼神半是疑惑半是愤怒。Alpha天性好斗,容易被激怒。受不得任何人挑衅,自家的omega也一样。 朝音“废物”一声连一声的叫他,简直是压着他作为Alpha的骄傲在打,可他插不进嘴——朝音说的是对的。 王后早就说过,是他自己太废物了所以保不住自己的Omega,他那时还信,觉得暨夏只是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害,甚至生理上没有受伤。 今天朝音铺天盖地的愤怒笼罩着他时他才发觉,原来从始至终觉得“只是误会”的只有他。 烛凉明白朝音为什么离开,王后也明白,只有他不明白。 “对不起。”暨悯沉默半天,才缓缓开口。 “不需要了,你留着这声对不起给暨夏吧。”朝音并不领情,他并不觉得暨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比起知错,倒不如说是Alpha勉强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来哄一个乖巧了太久突然叛逆了一下的宠物。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暨悯眼神晦暗不明,他紧盯着朝音,生怕朝音跑掉。 “不需要我的原谅吧?”朝音歪头,金色碎发摇摇晃晃,像是稀碎的闪光,“只是盟友,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了。” 朝音非常聪明,所以一定懂他的意思,暨悯很确定这一点。他想同朝音重续前缘,他很确定,自己对朝音是有感情的。 “我不想当盟友。”暨悯不愿意直白地说出那句话,不想让朝音来嘲讽他。 “你想退出结盟?”朝音惊讶地捂嘴,这一分钟他卸下了当太子的稳重,仿佛回到了从前还在特蕾莎时灵动的少年人模样。 朝音:“那可不行,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你要退出结盟,对你我都没好处。” 朝音倒不担心暨悯为了和他重新和好拿结盟的事威胁他,暨悯虽然在感情上是个傻逼,但在事业上还是非常靠谱的。 “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暨悯皱起眉,颇为不满。 “不重要了,”朝音揉了揉头发,收起枪和信息素,往后退了几步,“暨悯,现在你我只是一条战线的盟友,没有多余的关系。” 他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确,只是盟友,所以希望暨悯不要再做出出格的事情了。 “朝音我——”暨悯想压下自尊心告诉朝音,他还喜欢他,可那话被硬生生打断了。 “殿下,请您注意身体。”陶源带了信息素阻断器,一身信息素敛得干干净净,带着手套捧着一件厚实的外套出现在了长廊上。 他似乎没看见长廊另一侧还站了位Alpha,低着头,像献上至宝一样递去外套。 朝音心里一软,他对陶源多少是带点迁怒的。他需要陶源的信息素,却讨厌他的信息素,而陶源本人并不在意,始终忠实地献上他需要的东西。 这份忠诚打动了朝音,他浑身释放的攻击性卸下不少,神色也温柔了许多。 “谢谢。”朝音接过外套穿上了,布料触碰到朝音身体时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热量,他舒服地眨了眨眼,按捺下想要打哈欠的困意。 “请回吧,白天还要打场硬仗。”朝音再回头时脸又冷了回去,仿佛刚刚对陶源的温柔是假的一般。 暨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朝音和陶源离开,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第31章 尖刺玫瑰·围观训练 热量包裹住朝音的躯体, 情绪逐渐平复,朝音微微垂下眼眸,他额前碎发长了不少, 低头时遮住眉眼的攻击性, 脖颈纤细, 盈盈一握,好像用点劲就能折断,若不是周身还有没有完全散去的信息素香气, 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无害的Omega。 “殿下,您最近又开始做噩梦了吗?”陶源跟在朝音身后走了一阵,看着朝音单薄的背影,没能忍住心里所想,问出了声。 “嗯。”朝音心不在焉地回答, 甚至没听清陶源问了什么。 “需要我……”陶源卡了一下, “需要我陪护吗?” 陶源知道朝音的睡眠情况一直不好,在政局动荡最厉害的时候,充足的休息是奢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噩梦也缠上了朝音,即使心态没出问题, 身体明显被低下的睡眠质量拖垮了,这才有了陶源的出现,他被特批进入朝音的寝殿陪护。 信息素安抚对当时的朝音起到了重要作用,有了高度契合的Alpha信息素安抚, 他不再受噩梦的折磨, 在内忧外患的局势下他能放心地调动全部精力去对付敌人。 在收拾好大部分事情以后朝音就不再让陶源陪护了,他破格提拔了陶源的军衔, 还给了不少财富,但都被陶源拒绝了。 “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陶源眼神明亮,坚定地告诉朝音。 因为暨悯的缘故,朝音对绝大部分Alpha都没什么好脸色,但陶源是被强行选中到他身边做工具人的,加上他不在的时候,陶源帮忙照顾了不少次朝柠,朝柠似乎很喜欢这个信息素和他亲爹信息素很像的Alpha,朝音便应允了陶源的请求。 他看得清,陶源的眼神里对他并没有爱慕,只有下级对上级的忠诚,他非常满意。 正如陶源看不见朝音眼里遮掩的情绪汹涌一般,朝音也没能发觉陶源在他转身以后眼神里的仰慕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那绝不是一个单纯的下属该有的情绪。 陶源的话音落下许久,朝音都没直接回答,他一心二用,准确来说,是只分了极少一点给陶源,所以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但他意识到陶源说了什么以后,没有一点茫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用。” “您的身体不要紧吗?”陶源低下头,不让自己直视朝音的背影,避免朝音转身直接对上他的眼神。 “不要紧,只是偶尔的噩梦。”朝音周身的信息素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多亏暨悯,他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松动了一层土,发泄出了哪怕1%的郁闷,也足够让他今晚睡个好觉了。 “好的。”陶源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没有暨悯的地位,如果再次追问惹怒了朝音,他毫不怀疑专断如朝音会直接把他放回军队。 “抬起头来。”朝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站在离他三步距离的位置,眉眼淡漠,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是了,这才是陶源熟悉的朝音,高高在上如同天神降临,踩在被众多手恭敬地举起的神座上,只冷淡地俯视人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感情。 和暨悯对话时的神情灵动语气鲜活不该出现在天神身上,任何人都不应该玷污天神的神性,他也不例外。 陶源收拾好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时眼里只剩下了忠诚,如同站岗的每一位士兵,坚定地忠诚于朝音统治的帝国。 时间仿佛停滞在某个点上,没有人说话,长廊静谧得好似空山幽谷,却暗潮涌动。朝音睫毛轻颤,专注地盯着陶源的眼睛看。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事不对劲,但他找不到那股怀疑是从哪个缝隙里冒出来的。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来找我。”朝音没看出任何出格的情绪,他微不可见皱了一下眉。 “是。”陶源恭敬地弯腰,语气没有异样。 朝音扭头,没再纠结。他的精力不能花在无聊的事上,无论是观察下属有没有越界还是和前男友拉扯不清,他只想赶紧结束兵荒马乱的生活,给朝柠一个安全长大的环境。 陶源眨了眨双眼,将眼底涌起的情绪压制下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朝音身后,和其他忠诚的士兵并无任何区别。 再回卧房,朝柠睡得正酣,卷翘的睫毛和肉嘟嘟的脸颊亲密接触,仅成年人半个掌心大的小手握成拳,不安地在空气里晃动,眉头微皱,像是在梦里打架一般,但嘴里嘟囔出几个泡泡。 朝音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用纸轻轻给朝柠擦干净了嘴,放心地在他身边睡去。 一夜无梦。 托暨悯的福,朝音难得早上起来心情还不错,他将朝柠交给侍卫照看,自己前往训练场,准备进行晨练。尔北提供的战舰虽大,但也无法容纳两军的所有兵力,双方都只上了先锋和精英部队。 银海的训练流程表显示,今天早上正在进行格斗对练,这是朝音非常感兴趣的项目。 作为一名Omega,体征决定他无法做到像Alpha一样的肌肉和力量,但那也不是他所追求的。 朝音拿了根皮筋,将自己的后发裹起来扎在一起,一个金色的小辫翘在脑后,平添几分痞气,和朝音面无表情的模样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他戴上战斗头盔,金色小辫被压在脑后,咯得后脑勺不舒服,他皱着眉整理了一下,将小辫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不适感消失,他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 没有人能规定力量应当是怎样的,是肉体力量,还是借助武器的力量,亦或者是科技赋予的例如机甲带给的力量。 只要可以用来抵御外敌,洗清内敌,为自己所用,那就是力量。 “朝音殿下,需要为您预约个人训练场吗?”战斗头盔自动接入战舰的智能AI,机械女声冷冰冰地提问。 “不需要。”朝音调好全知视野,头盔四周的黑暗褪去,恢复至肉眼可见的全景,甚至比肉眼可见的视野范围更宽阔,一排排数据在四方列出来。 朝音拿起战斗服,宽松的衣服一经穿上自动收缩,紧紧裹住朝音的身体。因为哺乳过的原因,朝音的上半身肌肉练得分外辛苦,哪怕到现在仍然有一层柔软,但好在特制战斗服足够厚,能够包裹起来。 Omega由于激素原因很难长到Alpha的身材,朝音也不例外,他长高了不少,但身材仍然瘦削,比起Alpha大块有力的肌肉,他的肌肉更单薄修长,单薄但并不会弱不禁风。 “给我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朝音轻敲头盔,命令人工智能。 “收到,已为您虚构士兵编号YH–17859。” 朝音在战舰上的权限几乎同辛喻同等,辛喻为了让朝音方便做事,给朝音开放了比暨悯多得多的权限,当时他边开边偷偷跟朝音说不要让暨悯知道。 朝音漫不经心地穿上穿上战斗靴,心里想的都是等下去格斗场把假人当暨悯殴打。 出更衣室时侍卫还愣了一会儿,随后才低下头同朝音问好。 “有事叫我。”朝音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训练场而去。 训练场坐落在战舰中央,前靠指挥室背靠瞭望台,占战舰大概1/4的面积,是战舰上至关重要的功能区。 有智能AI放行,朝音一路没经过什么审核就到了训练场里。 战舰训练场宽阔到几乎望不到边缘,顶高上百米,一楼面积最大,也是最多士兵训练的地方。 进入星际时代以后,操控飞船和机甲的技术比起肉体强度更重要,所以如今大部分星际国家都会更重视对士兵驾驶技术以及精神力提高的训练。 但作为战斗兵,体能训练也非常重要,所以每天也会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 朝音进训练场时,正值基础训练结束后的休息时间,黑压压的人群四下分坐,还有人在大声吼叫,声音此起彼伏,朝音面无表情地往一旁移了几步。 他往人少的地方走,有几个分散的兵穿着银海的军服正在小声讨论,朝音凑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训练官怎么想的,还联谊,不是送上去给人打吗?”其中一个人不服气地说。 “还没打你就认输,孬种。”另一个人摘了头盔,棕色的头发沾着汗水,翻了个大白眼。 “我又没说错!!我们训练时间没有他们久,更何况他们那边还有个徒手撕虫族的,你能打?”被翻白眼的人显然不服气。 “你打不过虫族,上了战场你没了武器是不是直接跪下求饶。”棕发士兵嗤笑一声,戴上头盔,甩手离开了。 “我哪里说错了?他不也打不过?要真到那个时候不是就只能等死?”那个士兵还不服气,拉着另一个人一直说。 “……别说了,反正都要打,争这些也没用。”第三人安抚道。 朝音若有所思地看向场内,训练他全权交给了训练官,训练官是他曾经的侍卫队的队长,人品和能力都值得信任。 他不否认认怂的士兵的观点,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会在少数,尤其是在领导人是个Omega的情况下。 可他不会去理解,他作为一个Omega可以做到任何Alpha可以做到的事,自然不会放纵自己手下的兵提前认输。 “联谊是怎么回事?”朝音往外走了几步,离开人群后询问AI。 “是两方士兵的训练官发起的计划,旨在检验双方的训练成果以及和兄弟部队联络感情。”AI原封不动地阅读训练官交上来的报告。 “机制。” “训练官推选一个人,系统抽签选四个人,一共五个人,五局三胜,赢方获得双方训练官提供的奖品。” “奖品?”朝音疑惑了起来。 “获得暨悯殿下亲自指导格斗的机会。” 朝音难得地从人工智能语气里读出来一丝无语,他眯了眯眼,压下眼里的笑意。 “暨悯知道?” “暨悯殿下知道。” “有病。” 朝音轻骂一声,随后继续问道:“人选有了吗?” “没有。” 朝音沉吟了一下,场内就聚集起来了,一座巨大的格斗台平地升起,无人机腾空而起,四周的屏幕被唤醒,开始播放格斗台上的情况。 “咳咳,士兵们!”银海的训练官从天而降,风骚地甩了甩身后的斗篷,适时抬起手鼓动气氛。 大家都很给面子的欢呼起来,人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起,却没有人推搡。 “废话不多说,让我们直接进入今天的正题,我们口号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 朝音抱着双臂靠在暗处看屏幕的转播,耳旁是人群激动的大吼,这是年轻人的热血,是朝音不曾经历过的东西,他感到新奇。 他的训练官,无论是当侍卫长还是训练官时,在他面前永远是安静恭顺的模样,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训练官还有这样的一面。 “咳咳,静一静,我们先进行抽签,先第一批,先说好,抽到的士兵不能退缩!”训练官兴致高涨,朝音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会自己上。 “银海自愿报名的是谁?”朝音问道。 “朴星。” 朝音认得朴星,先锋部队里最勇猛的兵,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有了训练官的例子在前,朝音开始怀疑,这个性格内向会不会也是装的。 但朴星的实力朝音很信任,而且已经选好了人,他也不能再干预,只能从抽签上下手。 “黑幕我一个名额,我要压轴上。” “……殿下,不合适。”AI卡顿了一下。 “我不是瓷娃娃。”朝音摆了摆手,换了个观景位置更佳的位置。 抽签完毕,选到两个体格相当的兵,从外形上看不出胜负的可能性,AI将两个人的训练数据调到屏幕上,同时传递给了朝音,一排排数据浮现在头盔上。 两个人的训练数据也大差不差,总的来说,是实力相当的两个人。 朝音远离了人群,人浪里涌动的情绪影响不到他,他把头盔屏蔽环境音的功能打开了,再大的声音他也听不见。 他趴在二楼栏杆上,手指无意识地点击栏杆,修长的身形隐入黑暗,不凝神注意看的话没人看得见他。 势均力敌的打斗应当是好看的,但两位士兵都是谨慎型的,试探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行动,朝音换了个姿势,手想放在下巴上,但头盔阻止了他的行动,他轻叹一声,只能放弃。 场内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双方的能量条都下降到20%以下,行动变得迟缓,挥出去的拳头力度变小。 朝音拧眉,他带的先锋和精英部队里有一半的人都没有上过前线,只和人类打过仗,意味着他们只在理论认识过虫族,并未亲眼见过。 血性是要打出来的,朝音不禁担忧起来。 在精疲力尽地你进我退,你打我躲的情况下,银海的士兵神经一松,没能反应过来,一下被清零了能量条。 “哇哦,分出胜负了,第一场胜出的是伽州帝国的士兵,让我们为他欢呼!”训练官输得起,丝毫没有输给对方的不悦。 伽州帝国的士兵群体欢呼,声浪快穿透头盔涌进朝音的耳朵。朝音无端想起暨悯耀武扬威的表情,抿起唇,不悦起来。 “那让我们开始第二轮抽签!” 第二轮抽出来后场内一片哗然,银海帝国抽到个训练优等生,伽州帝国抽到个垫底的,两人的气质都不是一个水平。 朝音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沉默无言地隐在黑暗里,仿佛同黑暗根从同源。 结果没有太大悬念,伽州意料之中地输掉了比赛。 第三轮,抽到两个实力相当的士兵,仍然是伽州赢了。 士兵们的不满声越来越大,都怕第四把伽州直接赢了,都等不到最想看的比赛上场。在气氛的裹挟下,所有人都变得激动起来,原本还担心银海打不过的银海士兵也要求先上双方推选的人。 事情发展在朝音的预料之内,哪怕是士兵们不提出要求,训练官也会先让双方的优秀士兵上场打一把,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评估他们俩的实力到了哪个层面。 朝音在头盔里偷偷打了个哈欠,又换了个姿势,半个身子压在栏杆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格斗台,他开启了环境音,情绪不自觉地被调动起来了。他也非常期待两位士兵能够擦出的火花。 朴星和对方的大块头Alpha周立体型都十分庞大,看得朝音也忍不住牙酸,他挺讨厌和大块头格斗的,踢得脚痛。因为分开训练的缘故,两个人的数据分别位居自己国家训练赛的第一名,数据好看得闪闪发光,如同军事学院里一排排的A+成绩单,都是对士兵努力的肯定。 训练官的一声令下,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往前冲去,明明没有信息素的参与,却能从格斗台的震动,两个人战斗服下隆起的肌肉以及前排观众的怒吼里寻到一二激素上升的意味。 比赛非常精彩,势均力敌并且都非常勇敢的两个战士,每一个拳头下去都是能量条的一个大退,朝音目力极好,比起纯粹想要输赢的士兵来说,他更多是在评估两个人的实力差距。 是的,实力差距。 朴星去过前线,见过前线的惨状,血性是在的。但他没有亲自上过阵,去和比一米九几的自己还要高半个人的高阶虫族照过面,没有在那个环境下战斗过,仍然比不上在战场里摸爬滚打的士兵。 硬面实力相当,唯独缺了点勇气。 但朝音并不觉得朴星一定会输,他见过朴星的眼睛,那不是会露出害怕的眼睛。 不出朝音的所料,朴星漏了个破绽,被对方抓住了,一拳直接将他的能量条干到5%。 朝音叹了口气,往一楼走去,要是赢了就该轮到他上了。 “牛!!”朝音猛地被欢呼声吓了一跳,以为朴星输掉了,抬眼却发现朴星还好好地站在台上,对方的能量条也骤降,向来同样打到了关键位置。 朝音眼前浮现笑意,倍感欣慰。 走到一楼,环境温度瞬间上升两度,热气腾腾,朝音不适应这种环境,若不是他犯了瘾,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加油!加油!”朝音走到人群里,耳旁的一个银海帝国的士兵正大声喊着加油,台上两个人分别靠在对角处,像观察猎物的捕食者,想要一击毙命。 “你怎么不给朴星加油,你不会是卧底吧?”那个士兵注意到沉默的朝音,大声地问,震得朝音颇为怀疑人生。 他一个国家实际掌权人,带领军队的实权人,今天在一个格斗台下,被自己的兵问是不是卧底,这让他颇为哭笑不得。但他也没有回怼,而是打开了外放麦克风,跟着喊了两声加油。 “声音太小了,大声点,加油!!”对方不依不挠。 朝音:“……加油!” 朝音的声音和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惹得智能AI忍不住通过音响警告:“禁止大声喊叫,战舰要塌了。” 喊出那声以后,朝音好像解开了什么封印,也加入了无视AI的阵列里,大声为格斗台上两位士兵应援。 朴星动了。 他如同盘踞在森林里的猛虎,抓住猎物的一个迟缓的动作便上去咬猎物的脖颈,可猎物并非是猎物,他只是刻意卖了个破绽,引诱老虎进笼! 两个人身体同时动了,身体力量极高的两人在剧烈争斗以后未显疲态,同时挥拳的力量仿佛灌注星辰之力,要撕裂这方天地。 所有人都停下了呼喊,紧张地望着格斗台或是大屏幕,等待结果出来。 朝音也停下了,停下好一阵,他才压抑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他紧张地望着大屏幕,等待答案。 “平手耶。”训练官从台子下爬上来,显然他刚刚也很紧张,额头出汗,好在声线稳定,宣布了这个答案。 “……”现场先是一片沉寂,随后众人都欢呼起来,不知道为谁欢呼,好像只是单纯的庆祝胜利。 “我也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比赛了”,训练官擦了擦汗,一开始的风骚全然不见,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喧哗的群众,“我们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呢。” 朝音呼了一口气。他有信心赢下这场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05 21:30:35~2022-01-26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0113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尖刺玫瑰·亲自打架 大屏幕数字摇动, 一串串编号如同激流一般飞速滚动,直到倒数停滞,摇出了两个编号。 朝音头盔里收到了AI的语音提醒, 摄像机根据AI发来的位置定位到人群里的两个人, 将他们的影像投影到了大屏幕上。刚刚那个拉着朝音喊加油的士兵惊讶地扭过头对朝音说:“诶兄弟, 你有点不幸啊。” 朝音看着AI发来的对方的信息,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这样说。对方履历也很光亮,反正比AI给朝音伪造的履历好看, 两个人的身高体重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类比的话大概是蟒蛇和猪鼻蛇的区别。 “不管你赢还是输,就冲你那么大声给朴星加油,我都支持你!”士兵真诚的模样让朝音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对不起人家,他嘴角微扯, 说了句谢谢。 “唉兄弟你不要伤心, 大不了上去挨顿打就下来,有战斗服的保护,不会太痛的。”对方错将朝音的冷漠理解成了害怕,一个劲的安慰朝音。 朝音抬眼望了一眼对面, 从屏幕里只能看见一堆头盔,但对方走一路握一路的拳, 似乎胜券在握。朝音关掉外放麦克风,在头盔里问AI:“同步一下对方那边的声音。” AI没有犹豫地同步了。辛喻不在的时候,朝音几乎等同于战舰的主人,主人发话让战舰倒头它都得操纵战舰离开。 “我去, 白给的胜利, 哥,当英雄的时刻到了。” “我上我也行啊, 看起来就很弱,银海不会是因为打仗死了太多人了吧,这种体格也能混进先锋和精英部队?” “也别太轻敌,能到这艘战舰上的没有普通人。” “呵呵,胆小鬼,你上你就输了。这不随便赢啊?”、 朝音从众人让出的通道里往前走,他对类似的话并没有反应,但他只要一想到对面是暨悯的人,暨悯也这样想他,他就忍不住生气。朝音深呼吸一口气,将战意以外的情绪压下,免得影响自己的战斗水平。 银海的训练官站在阶梯旁,揉着下巴沉思,虽然前锋和精英部队好几万人,别说戴上头盔,就算不带他也认不出来,可眼前这个人确实陌生又眼熟,陌生是因为军队里很难出现这种体格的士兵,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嗨士兵!加油!”朝音到了跟前,训练官压下眼底的疑问,像给每一位士兵加油一样给朝音加油。 “谢谢您。”朝音换了个声线,对训练官道了谢。 训练官望着朝音往前走的背影,更加疑惑了。这种眼熟的感觉,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朝音走上格斗台,亮度极高的灯光聚焦在格斗台上,亮得晃眼。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一茬挨着一茬,一个个黑黢黢的头盔挤在一起,总让人担心他们缺氧。朝音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人,对方同样也在打量他。 确实差得太多了,朝音开始替自己的腿感到痛苦,踢肌肉太过结实的身体和踢在墙上没有区别,都很痛。 “现在认输可以少挨一顿打。”对方出言不逊,朝音唇角抽动,他真的很讨厌装逼的人,比如暨悯,或者暨悯的部下。 “好意心领了。”朝音没打算和对方争口舌之利,虫族又听不懂人话。 “你这个小身板,等下不要哭出来。”对方还在放话。 朝音拧起眉头,他突然想打个电话问问暨悯他是怎么带兵的,为什么他的兵都有一股兵痞味。一般的军队气质和领导人的气质是相符的,难道暨悯也是这样每天在别人面前装逼吗? 他甚至突兀地想到了暨悯在特蕾莎上的做的事说的话,突然觉得暨悯和眼前的人没什么区别,都很会恃强凌弱,人品极差。 “害怕得说不出话了?”对方对朝音的反应非常不满意,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在战斗关头发呆。 “可以开始了吗?”朝音举手,越过对手直接对训练官问话。他问话的语气一下没收好,对下属发号施令的语气不经意冒出一点,训练官还愣了一下。 “可以了。”训练官说道。 “谢谢您。”朝音的下一句又藏好了语气,和普通的士兵并无区别。 “比赛正式开始!”训练官的大嗓门宣布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的开端。 朝音并没有急着上,他想观察一下对方的战斗习惯,可惜对方并无此意,挥舞着拳头直接冲了过来,朝音轻巧地躲开,那一拳捶空了,由于惯性,他还往前冲了几步。 “躲什么,害怕的话早认输不就完了?”对方显然对朝音刚刚无视他的模样很是介意,咄咄逼人。 朝音往后一跳,思考要不要再引诱一下对方的行动。AI刚刚发给他看的数据里有一条评分趋于普通而不是优秀,那一条偏偏是朝音最擅长的。 策略。 星际时代的战斗,借助热武器和大型战斗机器,要么是硬生生的军事实力碾压,要么就是通过策略减少双方的伤亡。一个星际导弹径直集中一颗有人居住的星球,就会造成一整颗星球生物的灭绝,再没有人性的军事家,在做这种决定前都会三思而行。 所以策略变得十分重要,也是朝音最注意培养下属的方向。从他侍卫队出去的侍卫各个能够独当一面,即使是被破格提拔的陶源,在策略一项也绝不会输给绝大部分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 “别躲了,你一直躲也会躲累的。”对方叹了口气,似乎对朝音东躲西藏的模样很是不满,他觉得战士就应该勇敢地战斗,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只会东躲西藏。 可惜朝音充耳不闻他的话。在朝音成长的过程里,最不缺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嘲讽,一直走到今天,也只能让那些惯爱嘲讽他的人从明面上躲到私底下去说,不能完全杜绝。 可他不在意,他的人生是他来走的,嘲讽他的话越多,越能证明他这条路走得多困难,胜利果实多值得珍惜。 “游戏结束。”暨悯转过头,对辛喻说道。 “嗯?”辛喻庆幸自己戴了头盔,不然没法解释自己抖动的嘴角。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朝音偷偷穿上马甲,还去和一群士兵打架。他知道朝音很强,但拳头落到身上也会痛啊! “我说,那个小个子赢了。”暨悯昨天被朝音凶了一顿,却难得地没有把气带过夜,但他同样不敢去找朝音,他怕朝音当着他的面,和陶源还有朝柠上演一家三口的戏码。 “……哦。”辛喻目光复杂地盯着朝音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谁。 他陪着暨悯来训练场是因为暨悯说他要来兑现和训练官的约定,前脚刚踏进训练场,后脚AI就给他发了关于朝音的事,告诉他朝音做了些什么。 他无奈又好笑,一方面想叫停这场比赛,生怕朝音受伤害,但又怕打断朝音难得的兴致。朝音的身上压着重重的高山,让朝音连真心笑出声都变得勉强起来。 “这个小个子是银海的吗?他的格斗方式有点野路子。”暨悯锐评道。 “……我不认识他。”辛喻回道。 暨悯没发觉辛喻的不适,他专心地看着格斗台的情况,像是点评每一个士兵一样,偶尔还会对朝音露出的破绽皱眉并嫌弃:“这一下可以躲得更好的。” 朝音躲过一波重击,吐出一口浊气。刚刚那波他动作慢了一步,差点被对方狠狠击中腰部。但他也看得出来,对方体力明显开始下降了。 他的格斗并不是跟着军队学的,而是跟着从外面请来的地下格斗大师那里学的。正统的军事格斗经过层层改造,已经完全适配Alpha而不是Omega了,朝音并不想勉强自己去学不合适的套路,而是转头去找适合自己的路。 对方拳头带过一阵拳风,朝音侧身躲开,趁对方还在往前俯冲时猛地转身一脚踢在对方背上,给对方踢了个趔趄。但对方的反应同样快,在地上打了个滚以后便爬了起来,再起势时态度端正了许多。 “没看出来你有两把刷子。” 朝音根本不想费功夫搭理对方,他变守为攻,主动出击。 他并不是没有力气,只是比起Alpha源源不断的力气,他需要更多时间去积攒一股劲的力气,那股劲会被他用在最合适的时候,比如现在。 “你没看出来的事情还有很多。”朝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然后毫不犹豫地助跑,往前冲!对方以为朝音会原地跳起来给他一击,他做好防御的准备以后,朝音却从他身旁划过直接背摔! 能量条被砸到只剩下5%,朝音也只剩下了10%,朝音没有乘胜追击,越是这种情况,他越是冷静。即将胜利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朝音并不想因为心急而失去到手的胜利。 “他怎么不动了?”暨悯不知道那是朝音,能带着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辛喻却不行。他只想朝音赢,比赛是,打仗也是,连和暨悯互相比气对方,他也希望朝音更能气到暨悯。 “不急。”暨悯很疑惑,他转头看了一眼辛喻,对辛喻的水平发挥失常感到怀疑。 “快赢了,我为什么不急?”辛喻一着急就容易说漏嘴。 “谁快赢了?”暨悯眯起眼,对辛喻的反常感到十分奇怪。 “朝”字刚起了个头,辛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硬生生改口:“两个人看起来都快赢了,你不想快点看到结果吗?” 暨悯刚想问,场内的人又动了,他转回头,放过了冷汗直冒的辛喻。 辛喻一阵后怕,朝音戴上头盔很明显是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他要是不小心吐露了朝音的身份,那么朝音到时候发火,就一定会是他承受。 格斗台上的朝音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他靠在格斗台边缘,脚边是众人欢呼的声音,他听得真切,那是银海加油。他微微闭眼,开始享受起来被众人祝福胜利的氛围。 他知道自己的太子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绝大部分人都反对一个Omega继位,包括他的兄长,一开始也只是建议他投诚Alpha哥哥。可相信别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体会过一次,便不会再体会第二次。 “银海!加油!银海!必胜!”气氛像烧得正烈的柴火,汗水便是淋在上面的汽油,只一滴变足以撩起大火。 心跳如擂鼓,肾上腺素如果一针强效兴奋剂扎在朝音身上,他吐出一口气,吐出了郁气和不甘心,此刻他的眼前只有胜利! 对手率先发动攻击! 朝音瞬间抬眸,他身形轻巧,弹跳能力极佳,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和对方猛冲过来的身影错开,然后在地上滚了一圈。积攒的努力、勇气、以及那些年想要变强大的决心在此刻尽数涌出,朝音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挥动拳头,朝对方的身体而去,带着必胜的决心,清零了对方的能量条! “我去……”那个拉着朝音喊加油的士兵惊呆在原地,他没想过朝音真的会赢。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除了训练官和看台上的两个人。 那些出言讥讽朝音的人都收了话,即使有愤懑不平的也只敢低声说,毕竟哪怕是0.01%的差距,那也是胜利,他们不能输不起。 辛喻对格斗研究不多,他更依赖热武器,但他无条件盼着朝音赢,除非朝音的对手是他亲姐姐。而暨悯早早看出了本场比赛的胜负,自然不用多说。 朝音最后一击的时候同时挨了对手的一拳,好在他的能量条还有1%,此刻他站在格斗台中间,大口喘气。氧气从头盔内放出,替朝音安抚跳动的心脏,朝音身上挨了不少拳,被踢了好几次,有几个地方疼得不行,但现在他开心地笑了出来。 痛苦只是他的荣誉勋章罢了。 “今天打成平手了耶。”训练官感叹道。 他已经猜出了朝音的身份,他跟在朝音身边一年多,才被调走不久,自然熟悉朝音的战斗方式,他只是没想到朝音会跑来和一群士兵玩。 但猜出朝音身份你的瞬间,他就知道银海肯定赢了。这是他对朝音的信任,是在无数个共同浴血奋战的夜晚打出来的默契。 “我可以要求加赛吗?”朝音眯起眼,他气还没喘匀,却想着那个奖品了。 “加赛?”训练官反问道。 谁会拒绝顶头上司不那么过分的要求呢,一想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训练官说话的语气都虚弱了不少,他竟然被太子殿下用“您”字称呼! “不是说,优胜者可以得到暨悯殿下的亲自指点吗?”朝音边说边喘气,语气里是优胜者满满的自信。 “你不就比我好那么一点吗?”躺在地上喘气的对手看样子是没有被打服,还能顶嘴。 “在战场上,哪怕是只剩口气杀了对手,那也是赢的。”朝音并不生气,反而认真的解释。 暨悯从看台上下去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语气里的兴奋,似乎是奔着他来的,但他想不清楚哪里和这样的人结过仇,想来想去也只觉得可能是朝音身边的人气不过来替朝音出气。 可他打自己下属还行,打他实在是不够格。 辛喻被朝音的那句话震得惊在原地,见暨悯走了,他手忙脚乱地让AI接通朝音,他想劝朝音不要冲动。可朝音压根不搭理他,电话还没接通就被朝音掐了。看样子,是要同暨悯打个痛快。辛喻没辙,只能跟在暨悯身后赶紧往下跑,争取在两个人打起来之前安抚好朝音。 朝音知道自己在关于暨悯的事上总是控制不住情绪,暴躁易怒,明明试图冷静下来,却总是被暨悯激得更加生气。总是暨悯主动气他,如今他要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暨悯刚走到格斗台上,就猜到了朝音的身份。那股朝音费了劲斩断的信息素链接宛若要断不断的绳索,总是剩一根细线悬在空中,堪堪维持两个人的联系。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朝音的名字。他的情商难得地上了线,帮朝音守住马甲。 暨悯摘下头盔,随手捋了捋头发,无奈地问道:“你想比什么?” 暨悯刚摘下头盔,伽州帝国的士兵们全部按捺不住激动,欢呼起来。暨悯之于他们来说,就是不败的战神,即使是作为先锋部队,作为精英部队,也很少有见到暨悯的机会,更多时候暨悯都是让副官传话发号施令,自己不出现。 “比射击?”朝音眼睛一亮,随着血脉一起觉醒的战斗意志宛如他流动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涌,然后回到朝音的脑子里,鼓动他去战斗。 “可以。”暨悯点头答应了,比什么他都可以奉陪。 “现在比吧,正好在训练场,不用改日了。”朝音今天非要和暨悯比个痛快。 “我认输。”暨悯无奈地笑笑,举起双手说道。他看得出来,朝音已经体力不支了,射击需要专注力和体力共同支撑,他懒得到时候再放水,不如一开始就认输。 朝音脸色一变。他愤怒地解除掉头盔锁摘下头盔,露出已经歪掉的金色小辫和染得宛如深海的蓝色双瞳,杀意快满出眼眶,斩杀眼前的暨悯。 第33章 尖刺玫瑰·背影 因为剧烈运动, 朝音出了不少汗,金发一缕一缕并在一块,有的黏在额头上。汗水顺着额头缓缓落至下巴, 荡在下颌线上欲落不落。 他气还没喘匀, 胸口微微起伏, 头盔被他单手抱在腰间,将战斗服压出几道褶子。 “你什么意思?”朝音抬手把皮筋捋了下来,随手扔在被蹬得全是灰尘的格斗台上, 语气不善地问。 暨悯没有回答。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没亲眼见过朝音的人不少,但认不出他的,应该没有。 训练官捂住脸,他在敌人和下属面前永远泰然处之,今日却难得绷不住了, 他开始羡慕起那些戴着头盔的士兵, 起码可以挡住脸。在场仅仅三个露脸的人里,只有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 辛喻心急火燎地往前冲,无奈人太多了,他想让大家让一让, 让他往前走几步,但话还没能喊出来, 暨悯就说他要投降。 辛喻:? 辛喻:??? 他收住了往前冲的脚步,惊愕地呆住,他难以置信,他从未想到, 宇宙中还能找到这样的男人, 情商低到闻所未闻的地步。 朝音神色冷厉,气场震得暨悯也愣了一瞬。从再见的第一面开始, 暨悯就发觉了,朝音如同在野外扎根生长的玫瑰骨朵一般,向着天空迎着风霜雪雨热烈绽放,恨不得要全世界都见证他的盛开。 可他确实值得,苦痛给他镶上伤疤,也让他变得更加坚韧,只需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引得天地万物失色。 “你体力透支了。”暨悯解释道,他不明白朝音的反应为什么如此之大。 “你看不起我?”朝音眯起双眼,他没有丝毫体力透支的感觉,只想和眼前人打个痛快。 暨悯又沉默了。 尴尬的气氛疯长,最尴尬的还要数那个问朝音是不是卧底的小兵,如果时间能够拨回一个小时前,他会努力捂住他瞎张的嘴。 沉默被朝音当成了默认,他冷笑一声,把头盔猛地砸到暨悯身前,暨悯下意识一捞,就听见朝音清冽的声音:“还是说,你怕输给我?” 朝音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挑衅暨悯,暨悯却一直不回击。他不可能真的和朝音比赛,他要是赢了体力透支的朝音,胜之不武先不说,恐怕朝音会更生气。 暨悯叹了口气,把头盔递给脸色通红但不敢抬眼看朝音的训练官,应下了朝音的话:“是的,我怕输给你。” 朝音又冷笑一声。 暨悯会认输?要换做从前的朝音,指不定真信了,还要傻傻地觉得暨悯是在为他着想。 可现在他不会信了,暨悯做任何事都只会出于自己的利益,现在也不例外。指不定心里还在嘲讽他自不量力。 “离到港还有半个小时,请各位士兵整队集结,准备下船。”辛喻切入后台,提前发布了下船信息,强行打断朝音打算讥讽的话。 格斗台下的士兵们都接收到了信息,就地列阵,往各自最近的门离开训练场。 直到十分钟以后,训练场里最后一批人也退走了,朝音才往后退两步,说出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 “暨悯,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朝音短促地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给暨悯留下一个挺得笔直的后背。 训练官瞥了一眼暨悯的脸色,捧着头盔,忙不迭地跟上朝音。在朝音身边待了一年多,他学到极其重要的一点:不要在朝音心情不好的时候问不该问的问题。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空旷的训练场只剩下了打扰卫生的扫地机器人和巨大的抽风机声音,是每日训练场的清洁流程。 暨悯低着头站着格斗台上,鼻息浅浅,明亮的顶灯聚焦在格斗台中心,投射出一个影子,沉默地陪在暨悯身旁。 暨悯抿着嘴,一直盯着朝音离去的方向,他数不清这是朝音多少次给他留下一个生气的背影了,每一次都有不同的Alpha陪在朝音身旁,或是下属,或是辛喻,无论是谁,朝音都能和他们好好交流。 他只能无言地目送朝音离开,每一次都是如此,他好像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初的朝音总是舍不得他的离开。 因为他是当初的朝音世界里唯一的光,可他亲手掐灭了那束光。 过了很久,久到辛喻没好气地联络他让他赶紧去会议室,他才动了脚步。 扫地机器人已经收拾完毕,新风系统替飞船送来了清新的空气,几十分钟前还在喧哗的训练场安安静静的,仿佛刚刚都是他的错觉。 暨悯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将那根被灰尘裹得脏兮兮的皮筋捡了起来,戴到手腕上,将袖口拉下遮掩起来,遮住他隐秘的心思。 …… 战舰靠港,这是抵达前线前最后一个港口,密密麻麻的小型军舰悬停在要塞旁,几艘超大型战舰顶在最前,大开的导弹发射口暗示此处即将开战的气氛。 朝音以最快的速度洗澡洗头换了一身衣服,在战舰抵达之前到达了会议室。 辛喻偷偷打量朝音的神色,见朝音不算生气,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没受伤吧?” 朝音摇摇头。他洗澡洗得快,来不及仔细瞧身上的淤青,但没有骨折,也没有特别疼的地方,说明并没有受皮外伤以外的伤。 “那你累吗?”辛喻又小心地问。 “不累。”朝音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辛喻,不满的意义不言而喻。 “这是最近两天的非紧急报告,你可以先看看。”辛喻见势不妙,推过来一堆纸质报告,悄悄溜到一边,给暨悯发消息。 朝音翻动了一下文件,余光扫到辛喻的行动,但他很快地将目光移回来,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的文件上。 他很讨厌被别人当做碰不得的瓷娃娃,越是想保护他,他越逆反。 朝音翻过几页纸质文件,目光慢慢扫下,圆润的指节随手敲了一下桌子,叫了一声辛喻。 辛喻扭过头来,生怕朝音算刚刚的账,他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朝音心思全在报告上,压根没发觉辛喻的不自然,他指着一行字,蹙着眉问道:“这个星球为什么没有更详细的数据?” 辛喻凑过头过来看了一眼,沉思几秒才恍然大悟地拍头回道:“因为这个星球的虫族都是低等虫族,就是太多了,我们放了几个探测器过去都被啃没了。” 朝音盯着探测器传输回来的数据,原本就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有回辛喻的话,而是在想一些事。 因为各个帝国对星球的命名不同,所以会出现明明是同一颗星球但编号不同的事。朝音的记性很好,当初他哥哥把他救回银海,给他看过飞船坠毁地点,除了一地的大坑,还有一堆虫族尸体。 他哥哥当时几乎把虫族的老窝给炸掉了,两年后,这些虫族不仅再次繁衍到铺满了整颗星球,还进化了! 没有生物可以在短短两年里从爬行动物进化成带翅膀的爬行生物,即使是还不能熟练的用翅膀飞,但那也是非常恐怖的进化速度。 朝音想得入迷,也没注意到有人推门而入。辛喻站在朝音身后,指了指朝音,嘘了一声。 暨悯瞥了他一眼,虽不懂朝音在干嘛,但是他还是没开口打断朝音的思绪。刚刚把朝音气得不轻,他还没弄懂为什么。 “啃没了?”朝音还在轻敲桌面,没回头。 “是啊!还很吓人,啃到镜头的时候我还看见口器了,密密麻麻,一圈圈触手一样的东西……”辛喻多描述一句,朝音脸色白上一分,但他没有喊停,不愿意露怯。 “我看你挺喜欢的,下次一起去现场看看吧?”暨悯不紧不慢地打断辛喻的话,强行收住了辛喻的发言。 “那算了,我是个文官。”辛喻撒谎不红脸,理直气壮地撒谎。 “我的意思是,怎么啃到飞行器的?”朝音沉住呼吸问道。 “不知道怎么就掉下来了,一连去了几个,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掉下去了。”辛喻努力搜刮当时的记忆。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写?”朝音终于肯回头了,他不漏痕迹地瞥了一眼暨悯,才冷笑着问辛喻。 “哎呀,不重要的,都是些低等虫族,除了长得丑以外没有威胁性,导弹一哄炸了就行。”辛喻没当回事。 暨悯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讨论的事,但辛喻一说,他在脑子里找到了相同的记忆。 “是那颗你飞船坠毁的星球吗?”暨悯担心对错编号,直接说了两个人都知道的事。 辛喻先是一愣,然后捂住脸,默默转过头。要是朝音没当过暨悯,那朝音再过八百年,也不可能看上情商低到地心的暨悯。 朝音刚平复好没多久的心情,又一次被暨悯点燃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把过去的事翻来覆去讲给天下人知道才过瘾吗?! 朝音闭着眼,硬生生把那口气吞了下去,从喉咙里逼出一个“嗯”字。 辛喻见朝音没太大反应,还长舒口气,心想朝音今天脾气好像好了点,暨悯就再次一脚踩在雷点上。 “我当初去找过你,但你的定位处变成坑了,我以为你死了……” “停,”朝音忍无可忍,“你有病吗暨悯?”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qwq,到家都十一点了,最近码字都是从各种时间里偷出来摸鱼,暂定是隔日更,这章算昨天的我明天还更QAQ,我发誓!! 这章全红包,贴贴宝贝们感谢在2022-01-27 00:00:36~2022-01-30 00:0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河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尖刺玫瑰·不服软 辛喻默默往后移了几步, 生怕打起来血溅到他身上。暨悯顿了一下,他不明白,朝音为什么又生气了,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找到朝音的时候, 那个星球上被炸得坑坑洼洼的, 不需多想也能猜出当时发生了什么。在确认没有朝音的下落以后,他下命令炸掉了那颗星球残余的虫族,还埋过探测器……暨悯突然想起来, 当时他为了想知道朝音是不是躲起来了,还在附近埋过几枚探测器。 这种探测器和常用的飞行器不一样,是直接埋在地下的,在发现四周有生物活动时才会伸出一个摄像头拍四周。在他们走后一年里,探测器不间断地往特蕾莎回传信息, 但拍到的都是虫族, 所以他的副官便逐渐不再上报。 可如今一想,也许能从这些难得的照片里窥探出一二虫族进化的规律和契机。 如果能把这些情报交给朝音,朝音肯定就不会在生气了,说不定还会感谢他。 “我知道一些关于这个星球的情报。”暨悯抬眼, 好整以暇地等待朝音开口求他讲情报。 朝音拉开眼前的凳子,转了个方向, 坐下来翘起腿,纤细的手指捏过文件页,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军靴晃在空中, 随着朝音的动作摇动。 摆好了姿势以后, 朝音才抬头看向暨悯,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 似乎在质问暨悯为什么还不说话。 “你知道你怎么不说?”辛喻等不及了,着急地询问。 “你不想知道吗?”暨悯仿佛没听见一般,眼里只有仰着头看他的朝音。被接二连三惹怒,朝音应该越来越讨厌他了吧,不过只要能提供给朝音所需的东西,应该能很快安抚好他的情绪。 军帽遮住大半的头发,只从一旁露出浅金色,和修长白皙的脖颈缠绵,仰头时小巧的喉结鲜明了些,用手盖上去,也许还能感受到手心里动脉跳动。他的眼神里没有仰慕,没有憎恶,也没有痛恨,只有被妨碍事情发展时的不耐烦。好像对他来说,暨悯只是一个情商不太高的普通同事,而不是有过去种种孽缘的前任。 朝音嗤笑了一声,低头翻动一页资料,声音浅浅的,像是飘在风中。他略带调侃地问道:“你觉得我在和你玩什么打怪兽的过家家游戏吗?” 一页资料快速浏览完,朝音才抬头看暨悯,继续补充刚刚的话:“我没有等你脱离角色扮演的时间,等在外面的将士也没有时间,我们要面临的是本世纪以来最难打的一场仗,而不是电视剧里在炮火里上演虐恋的怨侣。” 朝音起身扭头唤醒AI,投影出一份资料,那是三个国家在前几次交锋中的伤亡人数,其中银海是最惨的,数据红得要灼伤朝音的眼睛,他心理难受,语气却不咸不淡,似乎在陈述朝柠今晚应该几点睡一般。 暨悯盯着朝音的背影,紧紧抿唇。他从未忘过他是来干什么的,伤亡数据他不需要看就能背出来,他只是想在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里找寻可以被原谅的契机,但朝音严密封锁好每一条路,连地洞都不曾给他留一个。 “国家大事之前不谈个人私情,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朝音转身,语气坦荡,“我说过,我只想要成功,如果你想用情报来让我妥协什么事,那我可以让步……” 朝音话没说完,辛喻忍无可忍地打断:“暨悯你逼他干嘛?爱说不说,不说我再放几个探测器过去就是了。” 朝音坦然地接受暨悯的打量,刚刚说出的话就像是真心诚意的一般。两个人对峙着,谁也不说话,把辛喻晾在一边。 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比如暨悯做出种种反常的行为,应该是想求得他原谅,或者等他心软退步,逐渐重修旧好。 他不明白的是暨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当初他求不来的东西,如今已经不在乎了。而他也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在短短两年内改变性格,如果重见时,他不是朝音而是暨夏,那么暨悯的态度可想而知。 无论是在事业还是感情上,他都不会再选择做那个被牵着鼻子走的宠物了。 “你俩怎么都不说话?”辛喻无语极了,无论朝音和暨悯是在吵架还是在聊战事,他都像个局外人。 “暨悯殿下,还有五分钟战舰正式靠港。”朝音瞄一眼时钟,出声提醒道。 暨悯在犹豫,情报他肯定是会共享的,即使没来得及现在说,也会转发抄送给朝音和辛喻。 他只是想听朝音服个软,哪怕只是语气软一点,可朝音宁愿讲一长串话也不肯放软一星半点儿的语气。 辛喻又被忽略了,他非常生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见还没有人理他,气得转身就走,重重甩上门,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你就不能服个软吗?”辛喻走后,暨悯才问出来。 饶是朝音猜到了暨悯的想法,也还觉得好笑。什么叫服个软,他凭什么服软? “情报共享是你我结盟的条件,我们签的合约可没有说过,我要知道你方取得的情报需要我服软?”朝音气得都快笑出声来了,一天之内被气了两次,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真不明白,他能接受和暨悯结盟全是因为他觉得暨悯在国家大事上是个靠谱的领导人,他没想到,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私情,暨悯的行为会离谱至此。 “我想听你和我好好说话。”暨悯回道。 朝音深吸一口气,憋住想痛骂暨悯一顿的冲动,吸得太猛还咳了一声。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并没因为暨悯的离谱行为被激怒,而是仅仅感到可笑。 “我说话语气有问题吗?”朝音含笑反问,不给暨悯回答的机会,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觉得我语气不够亲切,那么你不妨用你学业全A的头脑想想,一个说话软绵绵的Omega能从一群虎视眈眈的Alpha里活下来吗?” 朝音指着还没取消的投影说道:“你告诉我,一个只会哭着找Alpha,只会抱着肚子深夜痛哭的Omega,救得了他们吗?” 那是无数具同伴尸体堆叠起来的战场,是朝音前行的动力之一。他要当大家的精神领袖,就必须强硬地挡在最前方,用并不宽厚的肩膀,替他的子民挡去腥风血雨。 他不喜欢刀山火海,也不喜欢和政客们虚与委蛇,但他能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强硬的手腕。 “服软,”朝音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我是你的大狗狗吗?在外面威风凛凛,回家舔你的手那种乖狗狗?” 暨悯想说他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想受到和其他Alpha一样的待遇。但朝音眼里泛起的情绪,让他止住了话头,他头一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会说话。 “暨悯,我们只是一起合作的盟友,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仗一打完,你回去找适合你的Omega,我们彼此之间再无瓜葛,不好吗?” “不好,”暨悯摇头,他想说他不喜欢别的Omega,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回去会找别的Alpha吗?” 朝音先是一愣,随即拧开门,直接走了。他真是有病才会觉得暨悯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走了两步,觉得不过瘾,又打开门,咬牙切齿地回道:“我当然会找,毕竟我有钱有权有势有貌。” 说罢他狠狠地甩上门,往自家休息处方向走了。 暨悯被接连两次摔门,又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说话,他想打电话问辛喻,辛喻却压根不接,一连打了三个,都直接拒接了,想来是刚刚的事把他气得到现在还没消气。 他揉揉太阳穴,给副官比尔森去了个信息,让他把那颗星球上的相关信息都整理好发给他。 …… 飞船靠港以后,情报部门和几位上将以及三位核心领导人进行会议。朝音实在不想再看见暨悯那张脸,一看见就能想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但会议不得不去,朝音怕自己信息素失控,只能把陶源点过去安抚他。 在路上时朝音就收到了来自暨悯的信息,是那颗星球上能监测到的所有数据。看得出来整理得很匆忙,但总体来说能看懂。 朝音边走边看,眉头越皱越紧,他脚程飞快,还没走到会议室,就听见有人在高声大喊:“我不同意!” 接着一群人吵起来了,朝音心情暴躁得快要杀人,他脸色阴沉地走进会议室,猛地拍了一下门。 “吵什么?”朝音冷脸巡视会议室里,有好几个朝音见过资料的面孔,是尔北还有伽州的上将,辛喻站在其中,脸红脖子粗,看样子刚刚吵架还有他一份。 银海的上将还有训练官站在另一侧,朝音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朝音一说话全哑了,朝音摆手示意他俩过来汇报情况。 一向果决的两个人齐齐沉默了,又不敢在朝音面前做小动作,两个比朝音高大半个头的Alpha,此时此刻疯狂躲着朝音的注视。 朝音越发想知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两个人话都不敢吭一句。 他又问了一句:“刚刚吵什么?” 两个人还是不说,身后有人笑出了声,似乎在嘲讽他俩的胆小。 朝音眼皮一抬,指向刚刚笑出声的那个人,尔北的上将:“你来说,刚刚在吵什么?” 这位上将明显胆子大了很多,但兴许是刚刚的话题太过敏感,他求助般望了一眼辛喻。 辛喻立马转过头,不去接收那个视线。开玩笑,他们不怕,他怕,朝音要真生气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和朝音正常说句话。 那位上将没能得到帮助,只好扭过头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就被辛喻打断了:“暨悯,你说,是你们的人先挑事的。” 为了保护自己的属下,辛喻只能忍痛,插朋友两刀。反正暨悯已经惹怒过朝音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可没想到暨悯直接强硬地拒绝了:“不管我事。” 朝音:…… 他也不吃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春节快乐!!! 今天这章还是全部红包,感谢所有宝贝去年到今年的陪伴,谢谢大家来看我的书来看我的宝贝,新的一年我一定努力勤奋,打磨技巧,贴贴宝宝们!! 第35章 尖刺玫瑰·制定计划 朝音拍拍手, 喊停你推我攘谁都不愿说话的情况,他把重点放在等下要开的作战会议上,至于刚刚的争吵, 可以等到晚点再细问。 “入座吧。”朝音示意陶源在外面等待, 他的等级还不够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 暨悯瞥见陶源离开会议室的身影, 嘴角不自觉地往上一提,心情看上去明亮不少。陶源没有优待,说明朝音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 况且陶源不够强,不具备站在朝音身旁的资格。 即使是朝音说他可能寻找新的Alpha,起码也是要对标他这位前任的。不说实力相当,但起码不能差太多。 “殿下。”比尔森替暨悯拉开凳子,小声提醒道。 暨悯坐下, 他打开眼前的纸质资料, 余光扫见陶源抱着一件外套进来递给了朝音,低头不知道和朝音说了些什么,朝音面无表情地回应他,看上去心情很一般。 “你不用多说了, 先下去吧。”朝音穿上外套,挥了挥手, 让陶源出去。 他心情着实欠佳,这一切都托暨悯的福,但他还必须坐在这个地方和暨悯一起开会,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 非要折磨他一番。 “我先说说安排吧。”辛喻清了清嗓子, 开始陈述他做的作战计划。 朝音只听了个开头,眉头就锁起来了, 他翻动手上的纸质资料,难以置信地抬眼瞅了一下辛喻。 辛喻看见了朝音的神情,不自觉地停下来,习惯性地问朝音:“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朝音摇摇头,他并不打算打断辛喻的陈述。辛喻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往下说。暨悯却懂朝音眉头皱在哪里,也许是辛喻最近太忙,这份计划书做得很赶,乍一看很凶,似乎能摧枯拉朽地摧毁虫族地老巢,实际上毫无操作价值。 暨悯瞥了一眼垂眸盯资料的朝音,又在情敌名单上把辛喻划掉了。辛喻虽然地位配得上朝音,但太笨了,写个作战计划一定可操作性都没有,朝音不会喜欢需要他指导的Alpha的。 说完之后,辛喻放下资料,先看了一眼暨悯,然后看着朝音,试探性地问:“我说完了 ?” “说得不错。”朝音点点头,辛喻以为朝音还要夸自己的时候,朝音直接起身,准备开始讲自己写的作战计划。 “我先来吧。”暨悯有意想和辛喻做比较,有比较才能证明他的实力有多强,才能证明自己才是那个足以与朝音匹配的Alpha。 朝音对谁先后没意见,纯粹是不想和暨悯多说话才主动的。 比起辛喻那份漏洞百出的作战计划,朝音手上的这份来自暨悯的作战计划明显完善了许多,甚至还紧急补充了有关那个星球的再探测计划,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漏洞。 会议室里在座的基本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做过无数份作战计划的老将,对这份作战计划也非常满意,低声探讨里不掩饰对暨悯的欣赏。 “朝音殿下,你觉得呢?”暨悯翻过最后一页作战计划,沉稳地问朝音。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朝音身上,有期待的眼光,也有不屑的,朝音往前翻了几页,看向他刚刚最关心的那一点:“你没有写,如何在不惊动虫族的情况下安全登陆K-411星球。” 这也是暨悯拿到情报以后最关心的问题,即使是低等虫族也会本能趋利避害,如果使用热武器直接轰炸星球,先不说有没有可能把可能存在问题的地点夷为平地,就算是没炸掉,也可能会被有智慧的虫族发觉危险并转移掉问题源。 “根据你的情报可以看出,虫族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影响才疯狂进化的,我们不知道‘影响’是什么,是某种物体或者还是磁场,还是更高级的生物,你有思考过如何解决这件事吗?”朝音抬头看着暨悯,不含任何情绪地提问。 “只能人工探测。”暨悯坐下来,也开始拧眉,刚刚时间太紧,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任何可以安全获取情报的办法。 “太不安全了吧。”辛喻也加入了讨论,如果使用侦察兵登陆的话极其容易一去不返。为不可知的情报折损活生生的生命,每一个将领都不愿做这种事。 “不安全也得去。”朝音看了几遍情报,试图寻找出一些可以解决困境的蛛丝马迹。 “我带人去,我有经验。”暨悯看着朝音焦头烂额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也去。”朝音终于抬起头来,直视暨悯,眼里闪动的是坚决的意志。 朝音的作战计划没有必要再讲了,从作战计划的完善度来看,暨悯和他做出来的计划基本无差,在一些细节处因为个人习惯不同也有不同的处理办法,大同小异,能收获同一种结果就成。 “我不同意。”伽州的上将率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你反对哪点?”朝音并不觉得被冒犯,反问道。 “你凭什么跟着去?”上将平日里粗野惯了,尤其是对着一位看起来挺柔弱的Omega,轻视意味更重。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合约上的条件离谱,他不知帝国那群废物老头子为什么答应银海的条件,尤其是同意一个脆弱的Omega上战场。 “对我家殿下放尊重!”银海的训练官拍着桌子站起来,口吻不善,恶狠狠地盯着伽州上将,似乎下一秒就要在会议室里打起来了。 “你们刚刚就是在吵这件事吗?”朝音并未对上将地话产生任何愤怒的反应,只是觉得无奈。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他要像每个人自证自己的实力,那怕是有打不完的架了。 “嗯……”训练官小声的应答。他最见不惯别人小瞧朝音了,不仅因为朝音是帝国的面子,也是因为朝音明明很厉害,却总是被别人轻视,他觉得无力又愤怒。 “我凭什么去……”朝音复述了一遍上将的话,似笑非笑地看向暨悯,“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暨悯想否认的,因为他并不觉得朝音不配,但他同样不愿朝音上战场。如果朝音想要战争胜利,他可以当他手上的一把刀,朝音只要坐在后方挥舞就好了。 可朝音不这样想,他不需要别人做刀,他就是一台精密的机甲,既有最锋利的刀,也有精准计算的大脑。 暨悯的沉默被朝音当成了默认,他不恼,恍然大悟地点头,回答上将的问题:“凭我是银海的实际掌权者,凭你们太子殿下今早刚刚隐瞒过情报。作为盟友,你们应该对我有信任,而且情报共享,贵国从上到下合作的诚心都不足,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们在联盟里怀有异心。” 伽州的上将被朝音的话气得站起来,银海的训练官和上将也齐刷刷起身,站在朝音身后,俨然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坐下,”暨悯终于舍得开口了,“我同意你去,但我要和你绑定行动。” 朝音靠在椅背上,奇怪地问道:“什么叫你同意我去?条约写明白的事,你同不同意与我无关。” 会议最后,朝音还是同意了暨悯的提议。根据情报已有的信息,每次日落时,一大批虫族会回巢休息,而另一批夜晚出没的虫族,要等到地面温度完全消散以后才行动,所以他们可以趁此登陆。因为行动需要精英,但后方需要人坐阵,最后选定了两位训练官共同行动。 敲定完所有细节,朝音揉了揉疲倦的太阳穴,起身打算离开会议室。伽州的上将似乎还很不服气,但有暨悯在,也不敢太过造次,只能时不时地瞪朝音一眼。 暨悯加快脚步,走到朝音身前,想要同他解释自己刚刚的沉默并不是在否认他的实力,但一刚刚走到朝音身旁,就闻见熟悉的Alpha信息素气味,从朝音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昭显存在感。 这是被他划掉的第一个情敌,陶源身上的信息素气味。朝音已经出孕期很久了,对Alpha的信息素没有了刚需。一个骄傲的Alpha只会让他认可的Omega在他身上留下气味,那么一个骄傲的Omega亦是如此。 暨悯想要拉住朝音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挡住了动作。 “暨悯殿下,请自重。”陶源抬起头,恭敬却毫不畏惧地挡在朝音身后。 朝音奇怪地回过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陶源嘴上听不出丝毫差池,仗着朝音看不见他的双眼,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挑衅暨悯,无声的宣示领地:“殿下,他刚刚想伸手做什么,我怕他伤害您,所以将他拦下来了。” 暨悯没禁住挑衅,手上用了点劲,朝音直接伸手拂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问:“你来找我麻烦?” 暨悯眼里揉不得沙子,也见不得别人挑衅他作为Alpha的尊严,但朝音盯着他,他突然明白了陶源的打算,如果他直接发脾气,那么朝音会毫不犹豫地把他骂一顿,并且不听他的解释。 看着陶源的眼神,暨悯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他憋屈极了,但不敢表现出来。 “我刚刚有个问题没想清楚,想找你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感谢在2022-01-31 23:13:43~2022-02-01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河豚、叶兰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尖刺玫瑰·两A对峙 朝音将信将疑地转身, 他重复了一遍暨悯的问题,怀疑起暨悯的动机。不怪他多想,而是暨悯除了正经会议以外的时间都不太正常, 总是提出令人着急上火的问题。 但刚刚在会议上有几个问题确实讨论得不够仔细, 朝音思考了一下, 觉得暨悯确实有可能突然想通了某个点,于是他态度稍稍松软了一些。 陶源和暨悯还在无言地对峙着,陶源是个聪明人, 从只言片语中他也能拼凑出一件事大概的面貌,更何况是撞见了许多次朝音和暨悯的争吵。 世界上不能出现任何一个人试图伤害朝音,也不能出现任何一个人,妄图把朝音变成一个普通的Omega。 他知道怎样离间朝音和暨悯,只需要激怒暨悯, 再多添一把火, 暨悯自己就会做出惹怒朝音的事。 朝音“嗯”了一声,示意陶源往后退,让他同暨悯聊两句。但陶源罕见地没有听从命令,他挡在二人面前, 转身,恭敬地对朝音说道:“殿下, 我怀疑他。” 一个侍卫是不该、也不配对邻国甚至是友盟国的太子殿下说出这种话的,可他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语气不带一丝退让,说是怀疑, 听上去却像是笃定的结论。 朝音和暨悯几乎是同时皱起眉。 暨悯当然读得懂陶源的话里话, 对Omega本能的占有欲差点让他失去控制释放出信息素。但朝音就站在他跟前,如果他突然信息素暴走, 那么朝音会毫不犹豫地反击,那么陶源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他从没有如此憋屈过,一个样样不如他的Alpha,甚至只是他的替身,就能凭借着朝音的包容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陶源心跳如擂鼓,他在赌,赌朝音心中天平是偏向他的,他要赌朝音对暨悯的恨意,足够压过对暨悯的那一点信任。 两个Alpha之间的暗流涌动朝音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只觉陶源的怀疑在理。 暨悯本人实在是不值得信任,但刚刚结束会议,会议上还有没讨论出结果的关键点,而暨悯想出来这些关键点是有可能的。 气氛焦灼,两个Alpha谁也不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仿佛谁先说话,这局就认输了。 朝音正要开口,一位朝音留在休息处的贴身侍卫匆匆赶来,附耳在朝音说了句话。 “殿下,小殿下突然大哭起来,怎么也哄不住。” 朝音闻言,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要走。 “朝音!”暨悯再次叫住朝音,欲言又止。 朝音连头也不回,仿若没听见。朝柠不轻易哭,所以每次哭的时候朝音都觉得心慌,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哭闹。 陶源放下手臂,对着暨悯深鞠躬一次才离开,除了出言阻止暨悯想要和朝音搭话,他的礼节没出过差错,连挑衅也是仅暨悯可见,外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发生什么事了?”辛喻才盯着人整理完文件走出来,看见暨悯站在走廊中间,他推了一把暨悯,然后提起手臂搭在暨悯肩膀上,好奇地问。 暨悯抿唇,没回答辛喻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为什么朝音不愿意和我交谈?” 他语气仍然无波无澜,听上去与平日里几乎无差,可辛喻就是听出了一点可疑的委屈。还没得他仔细探寻,那点委屈的痕迹就不见了。 “他和谁都不闲聊啊,也不止是你。”辛喻不以为意地回答,他来得晚,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 “……”可是他不一样,暨悯在心里想着,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是其他人都没有过的。 “而且你还屡次三番招惹他,他能坐下来和你好好聊公事都是因为他事业心重,要不是要打仗,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辛喻火上浇油,听得暨悯太阳穴突突地跳。 星际时代,人人都能活个两百岁,他和朝音都还年轻,就算是没有因为战争走到一起,未来也可能因为其他事重逢。 可时间多过去一年,记忆便模糊三分。之前他分外自信,猜想朝音只要活着就会想奔回他的怀抱,可重逢后一桩桩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朝音是真有可能再寻找一个新的Alpha。 “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辛喻忽略掉暨悯的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当初他着急忙慌逃跑的样子和现在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谁都会更喜欢现在。” 跌跌撞撞奔向未知的未来,撞到人时像个浑身暴刺的刺猬,无助地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微笑。谁都想做能保护朝音的Alpha,可朝音谁都不想选。 “你觉得陶源怎么样?”暨悯转移了话题,辛喻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他的心,他不愿面对。 “嗯?挺强的Alpha啊,性格也好,还忠心,朝音选人的眼光不错。”辛喻客观地评价。 “……比起我怎么样?”暨悯艰难地问出了口。Alpha的骄傲不允许他把自己和一个侍卫做比较,可Alpha的骄傲追不回他喜欢的人。 “暨悯,暨悯殿下,”辛喻卸下放在暨悯肩膀上的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无奈极了,“你什么时候连个侍卫的醋都要吃了。” 暨悯回想起刚刚陶源的眼神,结合朝音和暨悯的态度,他心里堵得更慌了。谁都觉得陶源不如他,可朝音会因为陶源的一句阻拦就犹豫起来不相信他。 “我先走了。”暨悯转过身背对长廊离开了,留下略显懵逼的辛喻。 暨悯着急回去完善作战计划,因为星际作战时联络极易受到太空射线的影响,一份完善的可以用于多方使用的作战书就显得格外重要。 本是不着急一时半会儿的,可他有私心,想私底下联络朝音,商讨计划是最好的方法。 …… 朝音匆忙赶回去时朝柠还在哭,他哭得脸颊潮红,眼泪跟不要钱一般往下掉。 因为害怕行动不便,朝音没有带上平日里伺候朝柠的宫侍,一群习惯行军打仗拔枪干架的士兵对小孩子哭泣无可奈何,只能手忙脚乱地给朝柠擦眼泪,还要注意手不能太重,以免擦伤朝柠的脸颊。 “怎么回事?”朝音从抱着朝柠的侍卫手里接过朝柠,一边轻拍一边拧着眉问道。 “不知道,小殿下突然就哭了起来。”侍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朝柠平日里多乖他们是知道的,磕着摔着,青一块紫一块,痛都不会哭出声。所以一哭他们慌了起来,生怕朝柠哪里出问题了。 “你们先退下吧。”朝音命令道。 回到朝音怀里以后,朝柠明显放松了许多,但他仍然在大哭,眼睛哭肿了睁不开,双手朝空着虚虚抓着。朝音一边拍一边放出信息素安抚朝柠,他听见陶源在门外联络辛喻询问有没有随军医生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有了信息素的安抚,朝柠明显安定了不少,哭声渐止,慢慢睡着了。朝音的信息素一直没停,他把朝柠放在摇篮床上,自己疲倦地坐在沙发上。 军服外套被搭在沙发靠背上,军帽被随手扔在茶几上。朝音闭眼养神,等着医生来看朝柠。 回来的路上侍卫回报里说朝柠身体没有问题,但就是一直嚎哭,他们担心朝柠哭坏身体,没办法才去找朝音回来。 信息素缓慢绵长地释放,宛如点燃了熏香,室内很快就充满了冷冽的玫瑰香气。朝柠睡得香甜,除了脸上还未褪去的潮红,看着只像是玩累了困觉。 辛喻从军舰后勤队伍里找到了一个医生,调配他过去,等到走到银海的休息处时,距离陶源联络辛喻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朝音本来是养神,也差点快睡着了。陶源敲门,他眼睛半眯半睁,听见陶源说医生来了,他猛地惊醒,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 “进来。”朝音穿好军服说道。 陶源递给医生一个信息素阻断口罩,推开门,把他放了进去。开关门时泄露了不少信息素出来,陶源面无表情地点开军舰AI,要求它换新风。 门里。 朝音站起身欢迎医生,他在沙发上小眯了十来分钟,头发丝毫不乱,衣服服帖,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疲倦。 医生摆摆手,示意朝音不用客气,医疗舱都查不出的病很少,基本都需要再次化验血液,一般是涉及到信息素或者基因上的病。 “殿下,他的病历可以给我看看吗?”基于这一点,他并未直奔躺在床上的朝柠,而是先行索要病历本查阅。 “可以。”朝音从个人资料库里调出朝柠的病历本,给医生过目。 医生边看边皱眉,眉越皱越深,看得朝音心生疑惑。他试探性地问道:“很严重吗?” 医生摇摇头:“小殿下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接触过Alpha亲生父亲的信息素吗?” 朝音愣了一瞬,点点头。朝柠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处于单亲状态,他曾经问过医生,孩子成长期间需不需要Alpha父亲的信息素,得到的答案是否。 “那你孕期,有……”医生对和顶头上司平级的朝音,显然有点畏惧,说话吞吞吐吐。 “说吧。”朝音按了按太阳穴,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不会是他想听见的,但他必须要听。 “有被小殿下的Alpha父亲标记过吗?”医生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朝音想起了从前的记忆,不太愉快,新放出的信息素也带上几分攻击性,朝柠不安地嘟囔了几声,打断朝音的回忆。 他吐出一口浊气,收敛了敌意,轻声答道:“有的。” 医生刚刚感觉到朝音好像要宰人,他甚至都差点夺门而出了,朝音就褪去敌意,声音微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问题就在这了,”医生定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稳定,“孩子收到过Alpha父亲的信息素,但后来没有了,突然有一天,他需要Alpha父亲的安抚,所以会不安。” 朝音闭了闭眼,他听见自己嗓音发紧地询问:“Omega父亲可以替代作用吗?” 医生又摇摇头:“不能,短时间能安抚,但长时间成长还是需要Alpha父亲的安抚。” 他想了想,又说道:“除了Alpha父亲本人,可以使用合成信息素。” 朝音身心俱疲。短时间内他没办法带着朝柠回到国内,战事不允许,他没办法离开前线。 让人带着朝柠回去他同样不放心,行程太长,他怕路上生变数,他来不及援助。 “那其他与他Alpha父亲信息素相近的信息素可以吗?”朝音问道。 “应该是可行的,但这个要看小殿下自己的喜好,他要心甘情愿接受其他Alpha的安抚,不然精神力可能会受伤。”医生说道。 “我明白了,谢谢您。”朝音送走医生,合上门,坐在满室玫瑰花香的休息室里,有些茫然。 第37章 尖刺玫瑰·亲爹 他不愿意向暨悯低头, 即使暨悯本该就该对朝柠的成长负责。但他不想让朝柠和暨悯亲近,不想让暨悯在朝柠的人生里横插一脚。 可他同样不愿让陶源代替暨悯对朝柠进行安抚,他选择陶源, 是因为陶源反抗不了他, 没办法用信息素来控制他。 而朝柠不一样, 他甚至还不懂世界上的恶意,如果陶源想对他做什么,他一个不注意, 朝柠就会受到伤害。 三条路里一条都走不通,朝柠刚刚哭得多难受朝音是看见的,他心疼朝柠,所以心乱如麻。 朝柠在Omega父亲的信息素制造出来的安全屋里睡得很死,就算他醒着, 他也不懂眼前的事, 不懂朝音的烦恼。 朝音看着他恬静的小脸,长长叹出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微笑。再难也比生死一线简单,他走得过生死关, 就不会怕处理眼前的问题。 医生走后不久,朝音就收到了明年发来的信息, 朝音点开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铺满了眼前视野。 他停止释放信息素,打开新风系统,抽干了空气里残留的信息素。然后靠在沙发上, 放松地开始阅读。 比起刚刚在会议室里制作出来的出版计划书, 眼前这个版本将刚刚提出的问题完善了不少,连小队登陆星球的计划也做了一份。 朝音看暨悯的名字舒心了不少。不得不说, 暨悯只有不出现在他面前但会好好完成任务的时候最讨人喜欢。 计划书做得详细而有逻辑,朝音翻了几页,直奔会议上聊的登陆计划而去。除了会议上提出的建议,暨悯回去以后看着情报应当想了很久,所以多加了不少重点。 刚刚的烦恼一扫而空,朝音此时此刻眼里心里脑子里都只有眼前的作战书。速战速决,越早解决越早回家,能赶在朝柠身体不舒服之前回家,便不用再纠结选谁给孩子当工具Alpha了。 朝音看完整份作战计划之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朝柠早醒了,也许是发觉朝音沉浸在其他事上,他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睁着哭肿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朝音看完后已经关了,关闭的一瞬间发现作战计划后还跟了一段文字,他以为是补充资料,好奇地点开。 “我没有同意你实力不好的意思。” 朝音:…… 难不成他还要多谢暨悯认同他的实力吗,当着三方直接投降还说他体力不支胜之不武的不是暨悯本人吗? “如果从陶源和我里一定要选一个,你选谁?” 朝音:…… 他烦死了。刚刚因为作战计划完善的好心情,因为暨悯在打仗上还算靠谱萌生的那点好感全没了。 好不容易忘掉的二选一,被暨悯提起。选谁?他选择把两个Alpha都提出局,他选他自己。 “爸……爸。”朝柠看见朝音站起身朝他走过去,他开心地张开双臂,想往朝音怀里拱。 朝音把他抱起来,和朝柠蹭了蹭脸蛋。他一手抱着朝柠,一手打开房门,陶源已经准备好饭,恭敬地站在外面走廊上,像忠心的骑士,寸步不离地守护他的王子。 朝音让开,让陶源端着盘子进去。空气里只有军舰新风系统特意添加的气味,是合成气味,能让人平心静气。 吃完饭以后,朝音就哄着朝柠睡下了。明日大军就要开拨,他需要好生休息。 …… 第二天一早,三方点兵完毕,朝音抱着朝柠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暨悯看见朝柠后眼前一亮,正想打招呼,就看看朝音把朝柠递给了陶源。 暨悯:……他真的非常讨厌陶源。 陶源被人厌而自知,众目睽睽下,他接过朝柠,不经意地往暨悯的方向扫了一眼,在旁人看来,他只是正常的接过小殿下。在暨悯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暨悯心情差到了极点,辛喻把话筒递给他,让他说句话鼓舞军心。 暨悯接过话筒,冷哼一声:“让敌人,有去无回。” 台下齐刷刷地大声回应:“好!” 辛喻又把话筒递给朝音,朝音心烦意乱,语气也冷冰冰的,和暨悯没什么差别,他说道:“速战速决,炸了敌人老巢!” 台下的士兵都亲眼见过朝音怎么揍人的,对这个比Alpha还强不少的Omega太子很是崇拜,大声地喊到:“是!!” 两个人鼓舞人心一个比一个简单,台下反应倒是很热烈,辛喻没辙,只能亲自动手。 他叹了口气,接回话筒说道:“人族和虫族战斗已经数千年,我们的前辈在战场上死伤惨烈,为我们博得生存空间。如果没有前辈的牺牲,就没有我们成长的空间。如今,虫族卷土重来,大举来犯,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族,保护生养我们的故土,我发誓,寸土不让,死战到底!” “寸土不让,死战到底!!”士兵们大声怒吼,军心稳定,看样子恨不得马上同虫族大战个三天三夜。 动员仪式开完,士兵们按照作战计划,分成两股力量,登上中小型军舰,准备前往前线。 “殿下,”陶源把朝柠交给朝音,低声询问道,“小殿下是否要跟随您前往前线。” 朝音本是不打算带朝柠去前线的,准备留几个靠谱的人守着,结果昨日出了事,他现在犹豫极了。 朝柠好像知道即将又要面临分别,他紧紧抱住朝音,不舍极了。 “带上吧,我可以帮忙带。”辛喻从后面走过来,他显然听见了两个人的交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要负责两方后勤统筹,哪有时间带孩子?”朝音皱眉,他原本这样想过,但后面觉得这个建议不靠谱,还是打消了想法。 “带个孩子的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我摸鱼在行。”辛喻挤挤眼睛。他挺喜欢朝柠的,这孩子继承了两个父亲的相貌,漂亮得不像话。性格却和两个父亲南辕北辙,不会动不动垮脸,也不会冷冰冰地讥讽人,只会睁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所有人。 “那也不行。”朝音蹙眉,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不是安全,是朝柠对亲生Alpha父亲信息素的依赖会不定时爆发。 “我可以。”暨悯也过来了。他作为孩子的生父,分心照顾朝柠是分内之事。 他试图压住眼里的期待,但眼神里的光还是出卖了他想要和朝柠亲近的心。 朝音提防地盯了他一眼。他忘不掉的是暨悯拖着他非要打掉这个孩子的场景,冰冷的机器,钳制他的大手,叫不出来的呼救,他全都忘不掉。 他相信暨悯不会对朝柠做出出格的事,但他仍然不放心将孩子带去前线偶尔由暨悯照看。 前线事急,他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朝柠身边。暨悯要同他一起行动,也一并排除掉。 “殿下,如果您放心的话,我可以照顾小殿下。”陶源也毛遂自荐。 朝音想也没想就摇头。陶源是在场人里他最信任的,但也是最不可能把朝柠交给他的人。 他的信任,仅限于把除了朝柠以外的其他事交给陶源做。 陶源点点头,语气听不出任何的问题,说了句是,就退下了。暨悯没被直接拒绝,陶源被朝音直接拒绝了,暨悯唇边有压不住的笑意,搞得朝音莫名其妙地盯了他一眼。 “朝柠,你想跟我去前线陪你爸爸吗?”辛喻伸出一根手指,逗弄朝音怀里的朝柠。 “陪……陪爸爸。”朝柠含含糊糊说道,语气甜嗲,朝音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暨悯看着那笑容愣了一瞬。朝音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个时候没有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朝音全心全意爱着他,会因为他说的一句话就笑得往他怀里钻。 这种纯粹的,因为爱意发出的笑容,暨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他也想念太久了。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想跟着谁?”朝音又逗朝柠,因为朝柠在场,他不再端着语气,卸下架子,像个普通人一样逗弄自己的孩子。 朝柠的小脑袋瓜还不支撑他想这么复杂的事,他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啃了两口,吧唧吧唧,似乎在思考那个问题。 “跟我,我有糖吃。”辛喻毛遂自荐到朝柠身前了。 “……”暨悯沉默着。他难得地求生欲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提自己是朝柠的生父,朝音会马上拉下脸骂他。 陶源也提着心。他有一定的自信,因为朝柠还算喜欢他,他是侍卫里为数不多地朝柠会主动接近的人。 朝柠皱着脸蛋,他其实压根没懂朝音的意思,但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他喜欢的人——他伸手抱住了发愣的暨悯。 朝音虽不喜欢朝柠和暨悯亲近,但他从来不是会强行干涉朝柠的父亲,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朝柠,白了一眼暨悯,讥讽地说:“抱着啊!” 暨悯难以置信地接过来,他抱住了朝柠。软软的小孩子身体,仿佛一手就能扼杀掉他的生命。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曾经差一点送上死亡的孩子。 从前朝音身体不好,医生不建议孕育孩子,他便提议打掉孩子,等待朝音身体好一些以后再孕育孩子。 可当时的朝音如何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有人要伤害他的孩子,宛若一头受伤的小兽,抱着唯一的珍宝,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时光轮转,当初受伤的Omega拼命留下了这个孩子,再次重逢时划清界限,恨不得从未见过。他总是恍惚,他们二人是否真的有过那些感情。 直到现在,朝柠趴在他的怀里,软软地抱着他,奶香味不同于第二性别的信息素,而是新生命成长时独有的气味,萦绕他的鼻尖。 “啧。”辛喻瞥了一眼朝音不算好的脸色。不禁感叹这世界上还是血缘关系最为亲密。 “他叫朝柠是吗?”暨悯没抱过小孩,手忙脚乱地抱着,生怕用力太重,让朝柠觉得太痛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暨悯殿下,此时此刻傻乎乎地抱着他的小孩,露出一截傻笑。 “他叫朝柠,柠檬的柠。”朝音仗着朝柠看不见,翻了个大白眼。 暨悯一看就做不好爸爸,傻不溜秋的样子丝毫不像太子殿下。 “……爹爹。”朝柠在暨悯怀里蹭了蹭,歪头喊道。 朝音:“……?” 辛喻:“……!” 朝音眼神转过去的时候,辛喻连忙举起双手,迅速撇去干系:“不是我教的。” 第38章 尖刺玫瑰·不抛弃不放弃! 朝音收回盯着辛喻的视线, 瞥向僵硬地抱着朝柠的暨悯。他显然从未照顾过任何幼小的生命,只能靠下意识去保护怀里的幼儿不掉下去。 一年多的时间,朝柠长大了不少, 不再像病弱得可能因为看护者的疏忽夭折的模样, 但暨悯手忙脚乱的样子, 让朝音深深皱起眉头。朝柠是他非常重要的宝物,他不能容忍因为任何人,包括他自身的疏忽受到伤害。 “暨悯殿下没学过任何关于照顾后代的课程吗?”朝音没好气地问道, 伸手想要接回朝柠。 他不怪朝柠会伸手找暨悯,依恋生父是每个婴幼儿的本能,即使是从未见过,强大的血脉传承也会先记忆一步想起父辈。朝柠那张脸,隐隐约约能看出暨悯的模样, 那是朝音不会去否认的过去。 但他无法理解暨悯, 一个亲手抛弃孩子的人,怎么有资格再去承受孩子给予的爱。 “……没有。”暨悯语塞,一阵心虚涌起。他学过许多课程,关于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君主, 当一个合格的将领,唯独没有教育他当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皇室向来薄情, 比起血缘关系,更多时候是依靠利益联结在一起。 “还我。”朝音尽量压制住心底的烦躁,朝柠对他的情绪极其敏感,他语气哪怕只有一点不对劲, 朝柠便会不安。 朝柠似乎觉得暨悯的僵硬很有趣, 他在暨悯怀里好奇地拱来拱去。Alpha壮阔的胸膛和坚实的臂膀和他的Omega父亲完全不同,而且暨悯身上还带有他非常喜欢的气味, 让他十分安心,不会有丝毫的不舒服。 “……”暨悯没有回答,只锁紧了臂膀,移开视线,不与朝音对视。 “你们先走吧。”朝音眼神紧紧盯着朝柠,生怕他摔下去。 辛喻知道朝音是有话想说,他撇撇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挑眉问道:“朝柠要我带走吗?” 朝音和暨悯异口同声地回绝:“不要。” 暨悯说完又搂紧了怀里的朝柠,似乎害怕辛喻直接上手。辛喻好笑地望了一眼朝音,只见朝音冷冷扫他一眼,只差把“快滚”两个字打在空中上了。 他收起嬉皮笑脸,连忙溜走。和朝音待过一段时间,他看得出来朝音在生气边缘,纯评朝柠还在场才不发火,他可不想替暨悯分担怒火。 陶源深深看了暨悯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可惜暨悯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孩子,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朝音的表情,压根不搭理他。 “你也走。”见陶源迟迟没行动,朝音更不耐烦了。 “是。”陶源还没违抗指令的胆子,最后望了一眼暨悯。那一眼正好撞上暨悯看过来,是胜券在握的耀武扬威。陶源咬咬牙,一句话没多说走了。他又不是傻子,谁想触朝音的霉头。 暨悯心情颇好,他打胜仗的时候都没这样开心。赢下一场战争之后他总会投入到战后总结以及分析下一场战役发生的地点,很难真正轻松得下来。 可今天不一样,朝柠主动抱他,还叫他“爹爹”,朝音还提出和他单独说话,哪怕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足够让他开心好一阵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朝音和暨悯,还有他们的孩子,朝柠。朝音情绪复杂,从他逃离特蕾莎以后,这还是头一次,他们“一家三口”同处一室。 “你还抱着他干嘛?”朝音将心底那点可怜的物是人非感一扫而空,冷漠地望着暨悯。 “他也是我的儿子。”暨悯说得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但他还是完整地说了出来。 “你也配?”朝音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暨悯沉默了。朝柠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只觉得朝音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开心。他还没成长到能够具体为父亲解决问题的年龄,只能依靠婴儿的本能去行事。 在朝音略带惊愕的表情里,朝柠伸手,给了暨悯一拳。他还太小,姿势也不方便,那一拳砸到暨悯的下巴上不疼不痒,一点实质性伤害都没起到,但朝音就是被莫名其妙的安抚了。 “你说你两年里一直在找我,”朝音语气里有淡淡的不屑,“那你就没想过朝柠的存在?” 想过的,但没敢真想。即使是到了科技发达的星际时代,母体亲自孕育也是危险的、会拖累母体的事情。 当时的体检报告显示朝音就比重病患者好上一点,完全不具备孕育孩子的指标,更别说能成功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了。 在大海捞针的时间里,他也想过,如果当时努努力保下孩子,是不是朝音就不会逃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虚伪。”朝柠锤了暨悯一拳以后,就急着要回头找朝音抱,朝音顺理成章地抱回自己怀里。柔软的身体落入怀里的那一刹,朝音的心也定下不少。在私事上,他不怎么信任暨悯。 “我不明白。”暨悯没有阻拦朝柠的行动,而是轻柔地将他递还给朝音,眼里难得涌动柔情。 “你后悔当时没有保下孩子,你认为这是导致我逃跑的主要原因,是吗?”朝音问道。 朝柠睡意来袭,打了几个哈欠,懵懂地看着暨悯,似乎马上要睡过去。 “我努力过了。”暨悯没有替自己多做解释。 “我不太想跟你分析我当时为什么逃跑,”朝音拍着朝柠的后背哄睡,压低了音量,“但朝柠是你的孩子,你有保证他安全的责任和义务。” 暨悯点头。 朝音接着又说:“尤其是你自己。你有什么仇怨可以找我,但不要伤害朝柠。” 这句话说得刺耳,暨悯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朝音话里指的什么。朝柠快要睡着,他也不敢拔高音量,只得难以置信地反问:“虎毒不食子,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朝柠不老实地咳了两声,朝音瞬间蹙眉,小声地哄着朝柠入睡。 过了好一阵,他终于睡着了,也许是两位亲生父亲都在场的缘故,他睡得酣香,一点没有要劝架的自觉性。 朝音这才轻松下来,眉头刚舒展开来,想起刚刚暨悯的话,又皱起眉回答暨悯的问题:“你不是吗?” 朝柠选择谁是朝柠的自由,即使他只是个小孩子,朝音也不会多加干涉。但他作为父亲,要保证朝柠的生命安全,要为他扫清可能会危害朝柠的一切障碍。 “我不是。”暨悯肯定地答道。 “你究竟是不是我不关心,”朝音眼神淡漠,和刚刚温柔地哄朝柠入睡的Omega判若两人,“我只跟你讲一句话,如果朝柠在你那受到任何伤害,我将不惜一切,让你付出代价。” 耳机里传来AI提示所有人即将准备完毕的声音,朝音抱着朝柠,最后望了一眼暨悯,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暨悯站在原地,仿佛从没有人陪伴过他一般。 暨悯的衣服里还沾染了一些余味,是朝柠身上带的奶香味。朝柠是他和朝音的孩子,是两个国家太子的后代,却和其他小孩柔软得没什么两样,仿佛轻轻一掐就没了。 朝音的话还荡在耳边,一声声锤问,都是质疑他是否配得上朝柠的选择。 他当然值得,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他能给的都是最多的。如果他都保证不了朝柠的安全,那就没人保得住了。 可那些东西都是朝音也能给的。他能给的身份地位,财富荣誉,都是朝音同样能给的。 作为Alpha父亲,在朝柠出生前,他想方设法想要堕下这个孩子,若不是朝音的坚持,哪还有朝柠的出生。在朝柠出生以后,他找不到朝音的踪迹,保护不了任何人。 见到朝柠之前,孩子对他来说就是书面语的“后代”,见到朝柠以后,他终于明白了朝音的坚持。 他想起当初他手心里颤抖的暨夏,怀揣着信任和对未来的期盼,被他亲手扔下悬崖宣判死刑。暨夏的每一次拒绝都是一次反抗,他却把那些行为当做忤逆,他揣着暨夏最深切的依赖,一次次做出不可回头的行为,把他们的感情推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后果他理应承受。 只是看见朝音头也不回的背影,再想起从前,他还是后悔了。他后悔在步履匆忙的日子里不愿腾出一星半点儿时间去聆听暨夏最想要的东西,后悔没有去细想暨夏到底想要的什么。诚如朝音所说,他当时的那点喜欢,谈不上爱,说是高高在上的赏赐也不为过。 等到他终于醒悟的时候,朝音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朝音不曾斩断过去,也亲口承认孩子是他的,朝音全都记得,他只是单纯的不爱了。 这才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朝音一次次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是在无声的报复。 AI最后催促了一遍,暨悯终于动了,他抬步往战舰夹板走去,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没人知道他刚刚想了什么。 他不会放弃。 …… 朝音登上战舰,头也不回地直奔指挥室而去。他们并不是直面虫族的第一方队,但他们的任务也很重。在大军打起来之前,他必须和暨悯调查清楚那颗星球的谜团。 星际时代的战争都是热武器,但热武器的局限性同样很大。即使是科技发展到今天,大型热武器的启动仍然需要一段时间。一旦战争发生,势必有人要顶在前线,阻挡虫族前进的脚步,热武器丢下去,敌方和炮弹一块一命呜呼,友方的命也得许愿平安,那绝不是一个正常将领会做出的决定。 因此前锋的能力显得格外重要,又要牵制敌军,还要能在己方将领下达命令的时候瞬间抽身离开,对每位士兵的飞船操控水平要求都非常高,可以说,每一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精英培养需要最多的精力,但干的都是最危险的活,连年战争,能拖垮一个庞大的帝国经济。 朝音和暨悯虽然转头去做情报部门的事了,但他们仍然会帮助前锋的将领做决定。每次出征,大家都做好了必胜以及必死的决心,朝音和暨悯也不例外。他们必须确保,战争能够胜利。 朝音到达指挥室后不久,暨悯也到了,他一来就把朝音盯着,眼神灼灼,望得朝音一脸莫名其妙。但他没搭理暨悯,而是组织小队开会。 暨悯其实是想问朝柠在哪,但看朝音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也问不出口,只得跟着朝音一块去作战室细化计划。本次计划唯一目标,勘测清楚,为什么虫族会发生不明进化。 朝音站在桌前,桌下是本次计划的所有成员,加上朝音和暨悯一共六位,每一位,都是帝国不可缺少的人才,足以看出这一次计划朝音势必成功的决心。他作为本次作战小队的队长,除了任务成功,还需要把每一位成员都成功带回。 “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朝音把计划书上所有的细节全部和成员过目一遍后说道。 “是!”在座的所有人,对每一次具有挑战性的任务都充满期盼,他们是帝国养出来的精英,同样也是帝国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把利刃在卷刃前,要最大限度地发挥他的能力。 “……在计划成功的前提之下,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存活。”发完狠话,朝音才接上一句。 “好的。”暨悯仰望着朝音,轻声应道。 按理来说,两位太子殿下都不该出现在任何前线,无论是探测情报还是作战前线。但朝音不允许有任何超出自己打算的事情存在,让别人上他不放心,而暨悯单纯地不放心朝音而已。 前线的事他看得很清楚,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对方犹犹豫豫,偶尔贱一下,看似要打,实际上都是在拖延,不出意外,是在酝酿大计划。 虽然对虫族的智商能做出什么能用的计划他表示怀疑,但战场上最忌讳的是轻敌,该走一趟的他还是会走的。 散会以后,便是漫长的星际航行。前方已经没有人工跃迁点,只能依靠战舰的星际旅行。朝音的作战小队将在三天以后下战舰,去往K-411星球,而战舰会悬浮在离K-411一段距离的位置,以免惊动敌人。 朝柠的情绪非常稳定,让朝音轻松了不少。除了前线的战事,银海还有许多要处理的公务。因为政斗,银海可用的人不多,许多能分出去的公务全部压给了朝音,朝音忙得脚不沾地。 反观暨悯就悠闲多了。他当太子,当的是真太子。虽然他爹放了不少权利给他,但大体来说,他只需要管军方,帝国内部的公务大部分还是皇帝自个在做,而军部的事有他的得力助手们帮忙做,他只需要过目一些大事或者其他人拿不准的事就好。 第一天,朝音还比较优先,他带着朝柠散了半个小时的步才被叫回去处理紧急公务。 第二天开始,他忙得吃饭都要挤时间,朝柠再乖也是个小孩子,每天需要人陪他玩。朝音没空,他只能自己找个休息室玩朝音给他带的玩具。 暨悯听见自己的侍卫说了以后,装作散步,看似悠闲,实则恨不得自己传送过去,确认朝音没空来之后,他跑去休息室找朝柠了。去之前,他还做了心理建设,他不是偷偷去找朝柠,是朝柠自己选的他,而且朝柠是他的孩子,他陪朝柠玩天经地义。 守着朝柠的是好几个朝音的贴身侍卫们。他们同样学过很多课程,其中不包括给太子殿下带孩子,好在太子殿下没有强迫他们,只让他们看着朝柠,不要在战舰上走丢了。 “如果有谁要接近休息室,一律拒绝,一定要去就让他来找我。”朝音在一份公文上签上名,给他的侍卫队下了命令。 所以暨悯前来的时候,他们心里是拒绝的。但对方是同盟国太子,他们不能直接拒绝。暨悯端着太子殿下的架子,准备直接走进去的时候,被侍卫拦住了。 “暨悯殿下,我们殿下有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小殿下。”侍卫挡在休息室外,宛如一堵墙,颇有寸步不让的感觉。 “你们殿下很忙,我帮他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暨悯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他真是和朝音商量好了一般。 侍卫长其实有点犹豫,倒不是犹豫放不放过去,没有朝音的直接命令,他们是不会做出下一步行动的。但堂堂一国太子,伽州的实际掌权人,为了见小殿下说谎,好像也不太可能。要说暨悯想拿朝柠要挟朝音做什么的话,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要出点什么事,全船人都得一起陪葬,更无可能。 正犹豫的时候,朝柠从后面冒出个头。朝音怕他冷,给他戴了个红色毛绒帽子,下面还缀着俩球,遮住半个脑袋,圆润的白里透红的脸颊,活像个准备拍帽子广告的小福娃。他眨着双黑得透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爹爹。” 侍卫长:? 侍卫们:??? 第39章 尖刺玫瑰·兑奶 朝柠率先示好, 侍卫们没有拦人理由,更何况这声“爹爹”叫得几人心里打满问号。 但没人真的敢问。 谁都不敢招惹这位煞神。 等暨悯进去以后,他们给朝音发了个短讯。朝音正在处理一桩又臭又长的公务, 一时之间也没空看自己的光脑。当他把那桩公务处理完毕打开光脑以后, 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暨悯和朝柠玩得特别开心, 开心到侍卫们都忍不住犯嘀咕。朝柠很听话他们是知道的,但乖巧和开心是两码事,殿下十分忙碌, 没有时间陪小殿下玩,所以小殿下总是安静的自己玩。 门里这事怪不着侍卫们没见识,任谁来看了都觉得离谱。堂堂一国太子,正陪着个一岁的小孩玩游戏,玩的还是“认识这是什么”的游戏。 暨悯在外名声一般, 除了实力以外的评价都是负面, 大都说他心狠手辣,为了权利连亲生父母都可以挟持。 而且战场上屡战屡胜,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即便有人说他只是跟在名将身后捡漏, 但绝大数人依然认可他的战绩。 这样一位评价偏重血腥暴力的太子殿下,前些天还当着所有前锋部队的面驳了朝音的挑战请求, 今日竟然闲得来陪朝柠小殿下玩游戏。 “熊——猫。”暨悯捏着一只黑白相间的毛绒玩具,教朝柠念名字,声线压得非常温柔,看不出一星半点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模样。 “轰——猫。”朝柠吐词不清楚, 一连念了好几遍, 他嘟囔着嘴,那个字在他嘴边打圈, 怎么也读不准。 侍卫长无奈又着急地站在外面,生怕暨悯教几次教不会就生气发火,要真发火,到时候他就冲进去抱着小殿下逃跑。 暨悯不知道几步之遥的士兵们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今日心情很好,耐心很足。朝柠读不好词,他就继续教教,语气没有一点不耐烦,拉长了读音,重复一遍又一遍。 “熊——猫。”他又读了一遍。 “熊猫。”朝柠终于读对了,他睁着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亲爹,似乎在等待夸奖。 暨悯的成就感瞬间爆棚,比他当年在军校考了全校第一更有成就感,就好像星际远航时发现了一颗充满亮晶晶的星球。 他甚至想马上给辛喻打个电话告诉辛喻他教会了朝柠读“熊猫”二字,但他还是收住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良心发现,纯粹是因为打电话会浪费跟朝柠继续玩的时间,机会来之不易,他要多珍惜。 侍卫长越听越害怕。 自从他听见那个“爹爹”以后,他的脑子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比如朝柠是不是认错了,他爹爹叫的是朝音。可朝柠多聪明的小孩,别说认错人,学过的东西就没有会忘的。况且朝柠和暨悯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又想,是不是朝音以前惹的风流情债。可他联想到朝音当时回来的时候多狼狈虚弱,就划去了这个猜想。朝音全心全意向着帝国,就算是要找个Alpha生孩子,也不会挑在帝国最艰难的时期。最重要的是,依他看来,殿下不像是看得上哪个Alpha的样子。 最后,也是他最不愿意想的一个猜想,是朝音被暨悯渣了,这个猜想是可能性最大的,也是他最难以接受的。 他们作为朝音最贴身的侍卫队,陪着朝音出生入死,一路也死过不少兄弟,大家对殿下都是绝对的忠诚,不希望朝音受到任何伤害,不论对方是谁。 想到这,侍卫长目光一凛。哪怕渣男是友盟国的太子,他也不可能让渣男再次伤害小殿下和殿下。发给朝音的讯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他猜想是朝音太忙了,腾不出时间回复。既然殿下来不了,他就要挺身而出,保护小殿下! 侍卫长心里绕过千万个想法,暨悯是一个都没发觉。朝柠不愧是他和朝音的孩子,优秀的基因全数继承了,又聪明又漂亮,教什么教几遍就会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已经把手边所有玩具的名字认了个遍。 “暨悯殿下。”侍卫长鼓起勇气敲门,颇有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嗯?”暨悯玩得正开心,听见侍卫长的话,抬头问道,“怎么了?” 侍卫长会打仗,不会撒谎,只能硬着头皮,目光闪烁:“殿下刚刚传讯给我,说要我带小殿下回去了。” 暨悯也没多想,颇为惋惜地点头,意犹未尽地回道:“我知道了。” 侍卫长松了口气,正准备前去抱走朝柠的时候,朝柠自个爬进了暨悯的怀抱,看上去比暨悯还不舍得离开。暨悯手忙脚乱地抱起朝柠,上次他被朝音质问过以后回去连学一整晚的育儿经,学会了如何抱孩子。但朝柠比起他的体格来讲,还是差了太多,饶是姿势对了仍然让他担心朝柠会掉下去。 “……”暨悯又惊又喜地看着侍卫长,眼里有隐隐约约的炫耀。 能被自己亲生孩子亲近,确实让他觉得惊喜。他以为朝柠会像朝音一样,对他拒而远之,可朝柠接二连三的主动亲近,他宽心了不少。 只要朝柠站在他这边,他追回朝音的可能性就越大。 侍卫长今天被一连串认知以外的事震麻木了,饶是他跟着朝音见过不少大世面,此时也处理不了眼前的情况。本就不够灵活的情商系统直接卡壳冒烟,他半晌都没想出如何把朝柠名正言顺地抱走。 “我送他回去吧。”暨悯也舍不得放下朝柠,扭头跟侍卫长说。跟朝柠玩了一会儿,他身上的太子殿下架子早掉光了,只剩下了对怀里小朋友的宠爱。 “这就不劳烦您了。”他哪敢让暨悯送,又不是朝音真让小殿下回去,等下朝音没看到消息,他就穿帮了。 “没事,他也挺舍不得我的。”暨悯非常开心,半点没听出侍卫长的话里有话。 “……”侍卫长真的完全接不了话。 他正犹豫的时候,他的救世主,朝音,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朝音一来就看见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气得有点难受。 “他主动抱我的。”暨悯紧了紧手臂,那副冰山脸还裂出了一点骄傲。 朝音转头看向侍卫长,侍卫长无奈地点头。 “辛苦了,你们先下去吧。”朝音在心里轻轻叹气,面上却岿然不动。 朝柠亲近暨悯似乎已经成了定数,虽不是他想看见的场面,但到时候需要暨悯做朝柠的安抚工具人时也方便开口多了。想到这朝音有些烦躁,公务繁缛,他处理起来并不轻松,刚发下一份,就收到侍卫的传信,发现暨悯找他麻烦。 他没想到的是朝柠似乎已经认定了暨悯,他没有特意交代侍卫,是他的疏忽。 他也没想到,暨悯真能有耐心坐在这带孩子。侍卫长在短讯里跟他报告了暨悯和朝柠做的事,又傻又……正常。这就是一个正常的父亲该做的,即使对方是暨悯。 “朝柠,玩得开心吗?”朝音放软了语气,也没伸手去接朝柠。 “爹……爹爹,熊猫。”朝柠听得迷迷糊糊,把刚学的东西搬出来回朝音。 朝音比暨悯矮了大半个头,他跟朝柠讲话时,暨悯刚好能从头顶看下去,看见朝音有些苍白的脸颊,眼眶下有些淡淡的乌青,睫毛卷翘,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的洋娃娃,但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好,应该是累的。 “很忙吗?”暨悯有些心疼地问道。他知道朝音处理的事都是他帮不上忙的事,人家帝国内部的事容不得他一个外人帮忙,但他看得确实心疼。 “你很闲吗?”朝音无语极了。他当然忙,同是当掌权人的人,暨悯甚至受过正统的继承人学习,自然知道,一个王国内忧外患之时,最累的就是想要挽救这个王国的人,十分不幸,他就是这个倒霉蛋。 “我可以帮你带朝柠,他挺喜欢我的。”暨悯说得真诚,话落进朝音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多少带点挑衅。 “你配得上他的喜欢吗?”朝音似笑非笑地问道,他捏着朝柠的手,逗朝柠笑。 “……我会努力。”暨悯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诚恳地向朝音许诺。 朝音抬起头,似乎对暨悯这句话颇感意外,可惜这句话同两年多前暨悯说得每句话一样,没有可信空间。相信暨悯私底下能做个人,不如相信虫族女王突然暴毙。 暨悯也发现朝音并不信他,甚至懒得对他这句话发表意见。他不恼,只抱紧了朝柠,像紧紧抓住一条连接朝音的红线。 “你帮我带两天吧。”朝音逗了半天朝柠,突然抬起头对暨悯说道。 他确实忙不过来了,登陆上K-411以后他没时间处理公务,所有急件必须在这两天处理完毕,他挤不出任何时间陪朝柠。 “好的。”暨悯应声答道。他闲是真的闲,每天挤几个小时处理一下必须要处理的事就好,其余时间都可以用来带朝柠,和他的儿子培养感情。 得到答复以后,朝音就打算走了。他的时间都是论分算,超过时间他就必须得从吃饭或者睡眠时间找补,否则处理不完公事,帝国内乱成一套还得他回去处理。 暨悯怀里抱着个不安分的朝柠,眼睛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朝音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这会儿叫住朝音,朝音应该是会回头听他讲两句话的。 于是他这么干了。 “朝音。” 朝音定身扭过头看着他,眼里有回去处理工作的急切,但他还是停住脚步,等待暨悯接下来的话。 “你能不能让陶源离你远点,”暨悯弯唇笑了笑,他语气里没有恳请,也没有命令,仿佛老友叙旧,在聊今晚吃什么,“我在你身边,你应该不需要他了。” 朝音脸色变了又变,被冒犯的怒火快要顶破舌尖喷涌出来,可他最后张了张唇,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暨悯搂着朝柠,眼里有化不开的笑意。他当然知道朝音不会搭理他,可朝音神色冰冷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不喜欢,他总是要从朝音的怒火里才能瞥见一点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样子。 那会让他想起一点从前。 …… 晚上睡觉的时候,暨悯对着朝柠犯起了难。他不知道朝柠什么时候睡觉,唯一一次看朝柠睡觉是抱在手上就睡着了。可这大晚上的,他还睁着从他身上遗传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看样子是毫无睡意。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直接问朝音。电话接了好几声才接通,朝音那边显然在开会,偶尔还能听见几个人在辩论,朝音接电话后冷淡地问了声:“什么事?” 暨悯:“朝柠不睡觉。” 语气还有点委屈,仿佛睡不着的是他一样。 “来我这拿奶粉。”朝音言简意赅,说完就挂电话,一点找骂的机会都不给他。 事实上朝音确实在开会,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会。但这个会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哥哥,一个和他政斗失败的Alpha。本次会议决定的是送这位Alpha上处刑台,还是流放星际。 双方各执一词,有的人认为Alpha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王国动荡的时期,也付出了不少心力。更多人觉得他是在帮倒忙,而且还阻碍朝音干正事,没把帝国送虫族手上就不错了,就算不死也该关上一辈子,不见天日。 朝音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每个失败者对他来说都是过去,他对踩在脚下的阶梯是什么形状的毫无兴趣。镜头切到他的Alpha哥哥身上,审判员问Alpha有没有什么想辩解的。 Alpha从监狱的床上站起来,指着摄像头破口大骂:“我就算死了我也要说,你这个野种,你妈是个低劣的Omega,你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不知道哪个低劣的Alpha的野种。我死了,你和你的孩子也不会好过的,你们一家子都是野种!” 刚打开门走进会议室的暨悯被骂了个正着,他不知道来龙去脉,只知道自己一进门就挨骂了。 他耀武扬威二十多年,走到哪都是被众人簇拥的顶级Alpha,除了朝音发脾气的时候骂过他,他还没被谁指着鼻子这样骂过。 “我来拿儿子的奶粉。”暨悯冷着脸站在摄像头正对的方向说道,一点也不介意自己露脸。 朝音指着一旁的柜子:“蓝色罐子,两勺,水三比一,或者你找陶源兑好了带走。” 那位Alpha见朝音身后出现了个Alpha更来劲了,怒目而视,似乎想冲出来骂朝音。朝音皱起眉,嫌弃地关了他的小窗,放大了会议室的窗口。 “朝音!我就知道!你说你出去打仗,你就是出去找Alpha鬼混!他们还把帝国交给你,天要亡我银海!” 暨悯:“我不,我自己兑。” 朝音懒得理他的好胜心:“随便你。” 暨悯不觉得这是无用的好胜心,给自己儿子兑奶粉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让别的Alpha去做呢? “你们看啊!他还把那野种的父亲带上战舰了,别人在外面打仗,他在……”话没说完,就被审判长静音了,只余下小窗一个狰狞的表情,对着摄像头破口大骂。 “暨悯殿下,我们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朝音的Alpha哥哥不认识暨悯,他们是认识的,不管暨悯为什么要叫朝柠儿子,Alpha这番话对友盟国的太子都是巨大的冒犯。 “没事,”暨悯自己挨骂并不愤怒,他看了一眼朝音,只见朝音神色淡然地看着镜头,看上去无动于衷,“只是朝柠不是野种,他就算不是银海的继承人,也会是伽州的继承人,合理合法。” 朝音终于给了点反应,他挑起眉,指着门:“快滚。” 暨悯笑了声,拿着奶粉去兑奶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想要哄孩子睡觉的奶爸,外面的纷争统统与他无关。 暨悯走了以后,审判长给Alpha解了静音,那Alpha听完暨悯的话以后还想嘴硬继续说,朝音却失去了耐心,直接下了他的命令:“关起来吧,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踩着你们这群废物Alpha的身体登基的。” 会议结束,朝音疲惫地走出来。他不生气,同样的话听万遍就脱敏了,他努力也不是为了这群庸人的认同,他只是觉得疲倦。 他走了几步,发现暨悯正空着手靠在走廊上等他。夜深了,侍卫们都换过一次班了,他还等在原地,手上的奶粉不见了,看样子是已经哄完朝柠再回来找他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朝音奇怪地问道。 “等你。”暨悯抬眼,打量朝音的神色,看上去情绪稳定,应当是没有生气的。 “?”朝音累一天了,此时此刻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想回去痛痛快快睡一觉,明早说其他事。 暨悯刚回来,没等多久。他兑好奶粉以后就回去哄朝柠了,喝了奶的的朝柠光速入睡,甚至都不需要哄一下就沉沉入眠。刚收拾好东西,他就回来找朝音了。 他知道朝音不会因为这些话动怒,他只是……非常心疼。辛喻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好多遍朝音一个人不容易不要去招惹他生气,那时他觉得朝音明明可以选择安稳的生活,却要自己去面对风浪,不是聪明选择。如今他亲耳听见那些难听的话,他终于明白朝音那股韧劲从哪里来的了。 越是不想让他成长,他越是要成长。 但他一路肯定受了很多苦。不是愿意受苦,苦就不算苦的。 在朝音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暨悯终于说了句:“辛苦了。” 朝音困得头晕,听见这句话瞬间就清醒了,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他怀疑地说:“朝柠很难哄吗?” 暨悯摇摇头,他添上了主语:“这两年,你辛苦了。” 朝音本以为暨悯是来奚落他的,听见这句话也忍不住犯嘀咕,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辛苦?” 暨悯神色端正地解释:“因为你那边傻子太多了。” 朝音难得觉得暨悯说了句人话,他这么累,猪队友和猪敌人占了一大半功劳,要没有这群人,他也不至于事事都要亲自过手。 暨悯又补充说道:“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拦你的。” 朝音觉得暨悯可能偷喝了朝柠的奶粉,有点醉奶,不然不至于说出这么些蠢话。但蠢归蠢,他心下还是有些许感动。诚然,暨悯已经是他的过去式了,但暨悯曾经在他生命里占了很重要的一环,即使没有以后,但能得到一些曾经重要的人的认可,他也可以宽慰许多。 “好。”朝音点头答道。 那战争结束,他带着朝柠回国的时候,希望大气的暨悯殿下说话算话,不要拦着他。 第40章 【倒v结束】 尖刺玫瑰·任务1 朝音忙得连轴转, 第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计划正式开始时间定在一大早八点正式出发。 早上六点,朝音起床穿戴好作战服之后,直奔暨悯处而去找朝柠告别。此次计划十分危险, 有回不来的可能, 即使是自信如朝音, 也没办法确保自己能完整回来。 但当他看见朝柠的时候,心突然定下来了。 朝柠也许是意识到他们俩要去做危险任务,看上去分外不舍, 但很乖地没有哭,只眼巴巴地盯着朝音和暨悯,等待他们俩一人抱自己一下。 暨悯拥抱过以后,朝音才紧紧拥抱了一下,怀里幼小的生命紧紧缩在他的怀抱, 似乎不舍极了。 这颗星球是他们两个的受难地, 当初朝柠同样听过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朝音紧紧搂住朝柠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期许,希望朝柠以后岁岁年年, 都不要再受到这种折磨了。他会圆满完成任务,也会努力活着回来。 因为是地面作战, 所以六个人乘坐一架小型飞船直奔K-411而去。这颗星球对朝音和暨悯来说都是熟人了,他们都来过一次,回忆也都不太美好。 小飞船脱离战舰以后,需要飞行十个小时, 大概在下午六时左右到达K-411的大气层, 在大气层外停留十分钟等待观测数据以后,在下午六点半, 正式进入大气层进行登陆。 根据观测数据,今天七时左右,太阳落山,随后半个小时内地面几乎没有虫族出没。 他们选定的登陆地址是虫族最少的地方,安全性可以得到一定保证。为了地面行动方便,每个人的作战服都没有装配超重的热武器,都是随身方便携带的武器,其中有尔北最新研发的武器,一种可以通过太阳能汲取能量用以晚上使用的热武器。 虽然威力没那么大,胜在野外实用,能量便于补充。 六人系好安全带,由暨悯担任飞船主驾驶,暨悯的副官担任副驾驶,正式开始执行计划。 等到真的坐上小型飞船以后,朝音心里安定得好像出去旅游一般。他看向窗外,那其实是他没有见过的景色。这颗星球,荒芜却充满生命,那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命,长得凶神恶煞,大部分没有进化出足够的智慧,全凭进食的本能活动,甚至饿了还会啃噬同类。 朝音闭了闭眼。他并不想直面任何虫族,但是他不能退缩。 计划分成三组小队,其中朝音和暨悯同队,三队分开寻找,天亮后回飞船补给。如果有人不幸遇难,生物芯片熄灭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受到信号。 他们身上带着三个帝国最先进的科技,有热武器,也有专门用来迷惑虫族的信息素释放器,可以骗骗脑子不那么聪明的虫族。 好消息是,这个星球上绝部分的虫族脑子都不聪明。 坏消息是,信息素释放器是有范围的,到时候就算是没有被虫族啃头,也会被赶来的虫族挤死。 赶路的时间长而寂寞,有两个顶头上司在,没人敢开什么玩笑,都发着呆,复盘计划的每一条,以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飞船切换至自动驾驶以后,暨悯回头看了一眼坐得笔直的朝音。他头发长了一些,已经完全盖住耳朵了,但发型和他颜值没什么关系,他好看得就像被名家精心栽培的玫瑰,就算没有叶子,光是花朵本身就足够耀眼了。 没人会否认他的漂亮,但总有人会把他的漂亮和实力不够划等号。暨悯想起自己当时果断的拒绝,当时朝音会不会觉得,他也是那群看轻他的人里的一员? 等待的时间长而久,飞船太小,也不够几个人施展身手,心大的已经开始补瞌睡了。朝音注意到了暨悯的目光,但他没有搭理,他心里有一块空空的,总觉得这次计划会发生什么。 “距离接近目标星球大气层还有十分钟。”暨悯被声音叫醒,一睁眼,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朝音,只见他脸色非常不好的看着窗外,似乎看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所有人都醒了,大家顺着朝音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堆密密麻麻的虫子,漂浮在太空里。 “是尸体,不是活的。”暨悯看了一眼雷达,没有任何生命反应显示。 “可是这星球上不都是低等生命吗,怎么会有虫子去太空?!”有人提出了质疑。 朝音抿着唇,一言不发。计划不可能作废,越是反常越需要探测,只是尸体的话说明虫子还没进化到冲出星球,但也很难让人安心。 “准备登陆,计划有变,一切以生命为主。有任何威胁生命的东西存在一律远离,不要强上。”朝音作为总指挥,重新下达本次计划的最高指令。 “是!”到了这个关头,内讧已经没有意义了,如何获取更多情报,如何活下来,如何探测真相,远远比质疑队友或者指挥官实力重要。 银海的人无条件相信朝音,伽州的人无条件相信暨悯,而暨悯无条件相信朝音,所有人的信任沉甸甸压在朝音身上,可他接得住。 朝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他能够明确感觉到,这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有非常可疑的,能影响战局的事正在发生,他不能容忍类似情况发生。 按照原本计划实施,在大气层监测的数据和往日里监测的数据无甚差距,这也让大家松了口气。如果什么都改变了,那么他们的登陆可以说是盲目登陆,遇见任何情况都只能凭空处理。 “正在准备进入大气层,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飞船自载AI提醒道。 朝音压在心里的不安,把注意力强行扳回到眼前需要处理的事情上。他交给队友的指令是生命第一,他给自己下的却是任务要完全,生命也要保证。 他会活着回去见朝柠的。 “别太担心,都上过多少次战场了。”暨悯手动操纵飞船,看上去气定神闲,刚刚的差池对他没有气到任何的影响。 “是啊,能走到今天,各位都是在战场上的幸运儿了。”暨悯的人接话道。 大家都尽量安抚同伴的心情,不让大家情绪蹦成一根线,影响等会儿的作战计划。但除了朝音,似乎也没有人紧张。从第一天宣誓参加军队开始,他们早早就明白了,如果战争不结束,那么他们迟早有天可能牺牲。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最后的胜利。 “还有十分钟登陆目的地。” 朝音看了一眼窗外,离地面已经很接近了,能看出不少地表特征,有坑有丘陵,除了光秃秃的一片,看上去和其他星球并无二异。但刚刚传送回来的画面可没有这么好看,无数的虫子鱼贯而入钻进洞里,场面能让密恐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还有三分钟登陆目的地。” 朝音收回视线,戴上手旁固定好的头盔,以免落地时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即将登陆目的地。” “5——” “4——” 头盔和飞船的摄像头连接上了,朝音能看见自己正在寄宿接近地面,眼睛里的大地越放越大,甚至看得见小石头越来越大。 “3——” “2——” 朝音眨了眨眼,眼神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刀。他害怕虫子,如今却要战胜畏惧,他不允许自己向虫子屈服,他要超越恐惧,为当初的自己,为千千万万的士兵,为无辜的子民报仇! “1——” “飞船降落,请观察四周以后再下飞船。” 飞船和地面撞在一起的时候,头盔和身下的椅子为朝音卸去了大部分的不适,但仍然有些舒服。他等待飞船确认之后自动解除安全带,顺便悄悄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痛的背。 “按计划走。记住,生命第一,任务第二。”出舱前,朝音再次强调了一遍。 “是!”所有人都回答了一声响亮的事,那声音从头盔里顺着电磁网络传输回给朝音,洪亮的声音彰显出每个人的斗志昂扬,让朝音心里宽慰了许多。 “走吧。”朝音看了一眼暨悯,两个人确认信号连接无误,准备出发。 朝音和暨悯执行的本次任务线里最危险的任务,当时拟定计划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答应,怕任务失败两个国家都失去了继承人。 可朝音力排众议,非要自己去,暨悯得跟着朝音,所以最终还是他俩去执行任务。 地上有淡淡的绿色,那是一些虫族的鲜血的颜色。除了鲜血以外,偶尔能看见一些碎肢残渣,估计是吃同类的时候从嘴里漏出去的。从血迹分布来看,此处确实是虫族最少的地方,他们在大气层外观测时看到不少土地已经被绿色染透了,看上去又恶心又令人发憷。 “直接去目的地还是观察一下再出发?”暨悯手里举着把激光枪,一边四下查看一边问道。 “直接去,跑快一点。”朝音果断地回道。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标记点为A的地方,是最有可能发现目标物的地方。根据观测显示,这部分的虫族进化速度是最快的,已经到了别人刚长出肉芽,他们就在天上飞的程度了。在生物习性还没有发生大变化的时候,他们需要提前获取情报,便于下一步作战计划。 “走吧。”头盔在眼前自动导航出了一条路,朝音活动了一下腿脚,准备直接开跑。他们的作战服,都是装有各种骨骼的,简单来说,就是能帮助他们更轻松地做出各种动作,跑得更快,跳得更远,一拳出去打得人更痛。 两个人行动飞速,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目标地。朝音看着一地的绿,脸色极其难看。如果说其他地方还是浅绿色,从太空往下看,长得像青草地,那么这里几乎是绿得发黑,毫不怀疑地下到底浸润了多少鲜血,有多少虫族被自己同族啃噬了。 “我怀疑他们是靠吃同族完成多次进化的。”朝音皱着眉,往前走到。他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血液没有干,而他们在外太空并没有观测到打斗,说明他们白天已经打完了。但这个胜利者,是一个,还是一群,亦或者是一个不剩,他们不得而知。 “有什么推动了他们自主进化,然后又通过同族吞并再次完成进化,我怀疑有人在养蛊。”暨悯也做出了自己的猜想。 他能感觉到,朝音此时此刻的难受,他走过去,拉住了朝音的手。手心隔着厚厚的一层作战服,感觉不到朝音的体温,只有头盔右下角,有几个冰冷的数字,那是他们几个队友的生命指数。 朝音:“?” 暨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牵着他的手,就要往前面走。 朝音没好气地甩掉,就算隔着作战服,他也不会让暨悯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雷达显示,这下面是空的,但是没有生命,要去看看吗?”暨悯被朝音甩了手也不恼,好像被甩的不是他的手而是别的Alpha的。 “去。”朝音回道,他潜意识里觉得等下看见的东西会更恶心。 他们在原地绕了一圈,在远处找到了一个可以下去的山洞,山洞上有不少划痕,看样子有虫族往里面钻过。暨悯在前,朝音断后,两个人往前走了十来步,就听见嗡嗡声。那是头盔反馈回来的声音——夜间的虫族出现了。朝音没有回头,刚刚留在外面的全景摄像头反馈给头盔,即使是非常小的一个窗口,也非常渗人。 铺天盖地的翅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没有月亮,外面无光,但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宛如时刻要扑到猎物身上的捕食者。他们有锋利的前肢,还有庞大的,可以支撑他们起飞的翅膀。摄像头很快被踩碎了,最后一个画面,是绿色的复眼望着那个摄像头。朝音甚至从里面读出了思考。 ——虫族不能进化出智慧,要不然他们这场战役会更加艰难。这是朝音心里的想法。 “不用太担心,进化出智慧和有思考能力起码还要隔几千年,就算是他们可以通过吞噬同类进行进化,脑子也没那么快进化的。”暨悯在前面开道,也看见了那个画面。他仿佛能明白朝音在担心什么,出声安慰道。 “嗯。”朝音应下。此时此刻暨悯的声音仿佛夜晚的海浪拍岸,能够快速安使人平静。朝音轻轻吐气,把目光转回到眼前。 走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划痕了,这个洞比起天然形成,更像是什么挖出来的一般。但比较奇怪的是,如果是虫族挖的,为了筑巢,那么走了几十步就完全没有虫族行进的样子了,但如果是人挖的——那绝不可能。 这个星球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虫子,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种条件下活下来超过三天。 他们越走宽阔,看样子是马上要走到头了。眼前也有光了,不是暨悯头盔手电筒照出的光,更像是什么自然光。 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自然光,并不是件正常的事。他们刚刚见到的自然光,还是外面飞的虫子的双眼,亮得好像要吃人。 “到了。”暨悯直起身子,止住了脚步,眼前豁然开朗。 确实有光,还挺亮,十几颗夜明珠闪闪发光,能把这个目测三十平米的空间照得宛如阴天白昼。朝音进来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他侧头看了一眼暨悯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暨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星际时代就算不用电,也没有人会用夜明珠照亮。可虫子不需要照亮,人类才需要光。而且这里的布置,怎么看都和虫族无关系,看上去倒是真的像有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搜一搜吧。”朝音和暨悯隔着头盔交换了一个眼神,分头行动。 朝音走到一个看上去是杂物堆的地方,上面摆着不少的杂物,看上去都像是太空垃圾。朝音甚至看见了编号一百多年前的飞船碎片,上面沾满不明血液,有红的有绿的。他奇怪地放到一边,继续翻动,直到翻到了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面套了个塑料膜,朝音抖了抖,上面的污迹随着塑料膜移动,看上去里面并未受到任何污染。 “暨悯,笔记本。”朝音转头过去,给暨悯看手上的本子。 “我找到了……”暨悯眼神复杂地抬头,递出一个杯子,“水杯。” 他们随行带不了太多东西,所以只能简单分析元素,显示是里面确实是水,而不是什么奇怪液体。 “我倾向于有人在这里飞船失事,然后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朝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是不是人不一定,但肯定是智慧生物。”暨悯转头拿起刚刚他找到的另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已经破掉的,有好几个洞的布。 “看看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吧。”搜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能证明洞穴主人身份的东西,唯一可以继续找线索的只有手上这本日记本。 “嗯,我替你把风。”即使是没有检测到任何生物的信号,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朝音在打开笔记本上套着的塑料薄膜时,暨悯也看了一眼他们的队友,生物芯片都好好在亮着,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 朝音扯掉塑料薄膜,翻开了第一页。 “朋友,未经同意,偷看别人日记是不好的哦。” “但如果你能看到,也说明我们有点缘分。如果我的日记能够帮助你们想明白一些问题,那就接着看下去吧。” 第41章 尖刺玫瑰·任务2【新V章】 合上笔记本, 朝音和暨悯都从彼此的沉默里察觉到对方的震惊。但暨悯反应很快,他火速联系其他四个还在行动的队友——果不其然,已经彻底失联了。 四个人的生物芯片还亮着绿光, 看上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让朝音和暨悯都松了口气。 地面上的声音轰轰烈烈, 像一辆大型飞船正在降落,隔着十几米的地下都能听见。 朝音知道现在不是着急联络队友的时候,他打开扫描仪, 按照笔记本上给的线索开始搜寻。 笔记本上说,他是太空旅行时偶遇恒星风暴,导航被巨大的电磁风暴破坏,误入这颗荒芜的星球。朝音注意到,他写的是“没有生命存在的荒芜之地”, 但很明显, 这颗星球并不符合笔记本上的描述。虫族就算再丑,也勉强算得上是生命。 前面几十页都是星际旅行时的所见所闻,偶尔夹杂一些寂寞的心情。朝音翻了几页就没兴趣了,直接翻到他坠落到的K-411的那天, 常年看情报让他养成了在一堆无效信息里一眼挖掘到重要信息的能力,大部分文字在他眼里都是马赛克。 “星历2998年11月1日, 早八点。今日心情欠佳,偶然经过的星系恒星风暴,星际导航被破坏了,我要在太空里迷路了。最近的飞船停泊点起码还有两天, 要是我走错路了, 我就只能祈求太阳神保佑了。” “星历2998年11月3日,下午六点。果不其然, 我走错路了,我还没有损坏的雷达没有扫到任何人类文明存在的痕迹。不过一路上看过无数的美景,我要死在太空里,也算葬在了最想埋葬的地方吧。” “星历2998年11月7日,早上十点。我的燃料快用完了,不过我发现了一颗星球,说明我命不该绝。” 往后翻就是K-411上的故事了,字迹凌乱了不少,看上去比起在飞船里优哉游哉地写日记,在K-411的日子绝对不算好过。 “星历2998年12月11日,距离我到这颗不知名星球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很奇怪,这颗星球上明明有水,有大气层,氧气也十分充足,多符合人类生存的一颗星球,竟然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这太反常了吧!” 朝音眼里浮现出一层凝重,当然反常,仅仅过去一百多年,这颗星球失去了任何孕育人类文明的可能性,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唯有这座地下室,在铺天盖地的复眼里,奇迹般地成为了桃花源。 “星历2999年1月1日,春节了。到这颗星球上的两个月里,我找了很久,没有人,连个虫子都没有,偌大个星球,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生命。我以为在星际旅行里,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原来脚踏在地上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有人和我说说话,起码讲讲这颗星球的故事吧。” “星历2999年5月1日,天气晴。最近非常忙,从飞船上带的食物已经快不足了,我必须要解决食物燃料的问题,尽早离开这颗星球。我在几个地洞里发现了很奇怪的东西,我不敢碰它们,只敢拍几张照片。除了食物的问题,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发情期快要到了。我的抑制剂已经打完了,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别说Alpha,连个人都没有。” “我完了,我发情期到了。” 再后面就是许多乱七八糟的辨认不出的字符,仿佛精神出现了问题,除了字迹不清,能辨认的字符里不知所云。朝音翻过这几页,直奔最后一页而去。三个血红的字映入朝音的目光:跑!跑!跑! 整本日记里转折发生在笔记本主人的发情期,日记最后断掉的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饶是朝音和暨悯所见颇多,也完全猜不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俩看完日记以后一刻没有停留,开始就近扫描地下溶洞。 那三个“跑”字给朝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发情期是Omega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没有抑制剂或是Alpha在旁,极其危险。饶是朝音在发情期间出任务,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和劲敌一战。 “找到了。”暨悯站定在一个角落里,回头望着朝音。 不知为何,朝音从那个不透明的头盔里读出了“担心”二字。朝音讥讽地笑了笑,他真是被暨悯最近难得做人差点忽悠到了,他不知道暨悯心里在想什么,总之绝对不可能担心他。 要不是脚踏在K-411上,他也许还真会因为暨悯的糖衣炮弹短时间忘记从前。 “怎么下去?”朝音打消脑子里不该出现的念头,走过去问道。 “有个盖子。”暨悯半蹲下去,敲击脚下的一块地板。 那块地板除了四周的缝隙,看不出独特的地方。朝音的扫描仪也显示,这下面有个巨大的空洞,甚至比这个洞还要大得多。 朝音和暨悯面对面站着,暨悯半蹲下去,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即使是半蹲也很有压迫感。但他仰起头,温柔地回答朝音的问题,就像曾经的暨夏幻想过千万遍的求婚场景,温柔眷恋地邀请他参与暨悯的下半生。 他只顿了一下,把思绪抽离出去:“能打开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到过去他幻想过的事情,自主地替暨悯美化从前恶心的记忆,但他抽离得很快。常年的噩梦缠身和忙碌早已把他打磨得像把利刃,就算在剑鞘里藏了多少锈迹,拔出之时仍然是一刀见血的名剑。 暨悯没回话,低下头敲了敲,掏出一把匕首,从边上的缝隙插进去,然后使劲一撬,地板就松开了缝隙。 朝音搭把手,把地板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暗道,暗不见光,像是想要吞噬宝物的大嘴,垂涎欲滴地等待有缘人自己送上门来。 “我先下去看看,”暨悯打开电筒,明亮的灯光没穿破黑暗,显得甬道更阴森,“没问题你再下来。” 朝音点头,没必要在此处争先,正好也能有时间细想事情的发展。 通道不窄,但很陡峭,暨悯在上面订了根长钉,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细绳。绳索是军方特质的细绳,虽细但坚韧,足以承受几个成年人的重量不会断裂,一般的工具也割不破。 暨悯放这根绳是为了避免在下面迷路,找不回来。 “有事叫我。” 朝音目送暨悯滑下去,忍了片刻,还是嘱咐道。 作为执行任务的队友,他有义务在队友需要的时候出现。 “好。” 朝音从短促的一声回答里听出了欣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想把盖子盖上,捂死前男友。 当然他没这样做,他要想杀暨悯,第一次见面就下手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他起身环视一周,有些来自同为Omega的唏嘘。他和暨悯都没提,但都能猜出来,笔记本的主人的经历一定不太友好。 他现在的同情心实在匮乏,没有时间为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伤心,他只是在猜想,究竟是什么事情,才导致一个星际旅行者精神失常,最后写下三个跑字。 星际旅行者的精神力都非常强大,否则没人撑得住时不时长达数年的寂寞。 正猜想着,暨悯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他声音闷闷的,仔细听还能听出点嫌弃:“下来吧。” 朝音甚至能猜出暨悯的表情,冷着脸,嘴角向下,努力不让自己皱眉。 他甩甩头,往甬道走去。还好甬道干燥,他们打仗时去看过不少虫族占领过的星球,凡是虫族出没过的地方,不是黏答答的粘液就是绿油油的血迹。 他从通道滑下去,滑得太急没刹住,直接扑进站在前面等他的暨悯怀里,暨悯接住朝音的时候还顿了一下。 隔着作战服,隔着头盔,其实是闻不见也摸不着朝音的,但暨悯总觉得自己闻见了一丝丝玫瑰清香。是早晨刚睡醒还没有舒展开刺,懒洋洋地拥抱太阳的玫瑰发出的清香。 和记忆里的暨夏不同,朝音胖了点,也高了些,扑过来的时候已经能把他冲得往后退一步才能稳稳的接住。 他们隔着千水万水的两年,也隔了噩梦一般的一段记忆。美梦易醒,良辰眨眼就过,只有痛苦长长久久伴随受难者,在每个恍惚的时刻—— 亲手打醒他。 暨悯能感觉到朝音愣了一下,浑身僵硬,似乎非常不适应别人的拥抱,但他并没有直接推开暨悯。 暨悯猜不透朝音在想什么,但他没有主动放手的理由。 朝音在想,为什么自己今天越来越迟疑。他绝没有动摇过心思,从重逢到今日,他每时每刻都记得暨悯给他造成的痛楚。 他没有动摇过。 所以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迟疑。 他回过神来,使劲推开了越抱越紧的暨悯,像狠狠推开那些犹豫一般。他自觉理亏,所以没说一句话,往前走了两步,开始打量眼前的景象。 地下果然是暗不见光,唯一的光源都是朝音和暨悯头盔上带的探照灯。朝音环顾一圈,头顶上有许多垂下的尖石,要是掉下来砸到人头上,即使有头盔有可能脑震荡。地上凌乱地散着许多看不清的东西,朝音不知道这是不是日记里提到的“奇怪的东西”,隔得太远,他们必须得走过去才能看清楚。 朝音想过去,被暨悯拦住:“我去吧。” “……好。”那种错觉又浮上了心头,朝音定神的时候,暨悯已经率先走过去确认了。 暨悯蹲下,用随身带的匕首刨动脚下那坨裹着像是蜘蛛网结团一样的物体,黢黑一团,若不是探照灯,就和山洞的背景色融为一体了。 朝音跟着走过去,蹲下来,皱起眉头问道:“能确认是什么吗?” 暨悯摇摇头,他们带的仪器解析不出,他们更不可能凭借肉眼认出来了。 朝音蹲下之后顺手接过暨悯递来的匕首,随意地刨动几下,仔细观察匕首上的物体。黏糊糊的,应当是墨绿色的,只是绿得太深,让朝音第一眼误以为是黑色。 “有猜想吗?”朝音问道。 “应当是虫族的一些……体液染的?”暨悯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停顿了一下,似乎也不太确认。 “确实很像。”明明隔着头盔,朝音还是屏住了呼吸,总觉得自己会闻到奇怪的味道。 朝音蹲下去翻动时,暨悯站了起来,像刚刚读日记一般,替专注的朝音守着后背。朝音忍着恶心又翻了几下,暨悯的猜测不无理由,所以他更觉得难受。即使闻不见味也没有触碰到,也能想象出捏在手里的触感。黏,柔软,还夹杂着恶臭。 “我来吧。”暨悯注意到了朝音的沉默,他发现,只要看见虫族的照片,朝音就会变得反常。如果说一个人在反复斩杀令自己恐惧的事物后仍然觉得恐惧,只能说明,那个事物曾在那个人最害怕的时候狠狠惊吓过他。 聪明如暨悯,甚至不需要多想,便能猜到来龙去脉。 逃亡在外虚弱的孕期Omega,无人区垂死的玫瑰。 朝音会看见什么,会听见什么,他已经亲眼见证过了。 那朝音会想什么呢? 会怨他没有及时赶来,还是在想,如果重来一次,他宁愿死在那颗不知名星球上吗? “嗯。”朝音尽量让自己退得不那么快,避免露出破绽让暨悯发觉。 暨悯没有拆穿他的伪装,只接替了朝音,继续用匕首挖。没挖几下,匕首就碰到个坚硬的物体,他顺着物体边缘刨动,终于还原了物体的真实面目。 是个……蛋? 朝音是见过虫族的卵的,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虫族的蛋。低阶的虫族从卵里诞生,成百上千的卵里,能活几个是几个。它们没有智慧,繁衍只是本能。 高阶的虫族,有传闻和人类一样是胎生。据传言说,高阶的虫族已经进化到和人类相差无几,生育也是胎生。 无论是哪种传闻,都不可能是下个蛋出来。这颗蛋大概就成年人掌心大小,暨悯在空中虚虚比划,觉得他一只手应该是能够握住的。 “虫族的蛋?”朝音嘀咕了一句,心里没底。 “不无可能。”暨悯回道。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朝音又问。 下至第一个洞以后他们没有见过任何虫族的痕迹,所以他对这颗蛋属于虫族持怀疑态度。可除了这个猜想,他也想不出别的。 总不能说是哪个星际怪兽的蛋吧。 生命雷达上只有隔壁跳动着一个绿点,属于暨悯,眼前这颗不知名的蛋早已失去生命。 朝音想了想,站起身,认真地说道:“砸开看看。” 蛋的四周全是黏性物质,朝音看一眼就觉得眼睛疼。但他丁点犹豫不带,走上去,准备亲自动手。 暨悯没说话,直接抬起那颗蛋,重重地砸了下去! 蛋壳碎了一地,露出里面令人惊奇的一幕。 那是一个人类婴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2分评都红包qwq,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今晚还有万字更新。 第42章 尖刺玫瑰·发情期前奏 看到里面核心内容时, 两个人都怔住了,画面过于诡异,饶是在砸开之前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些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过会是这个可能性。 婴儿紧紧环抱着自己, 已经硬化了, 皮肤发灰, 看样子夭折多时。一根脐带连接在蛋壳上,蛋壳碎了,脐带还固执地保持原状。 朝音咬紧后槽牙, 不让自己干呕出声。 地下空洞不知通往哪个地方,阴风一过,仿佛万鬼哭嚎,在给谁服丧似的。 朝音被声音唤醒,他声音清冷, 好像并没受到太大影响, 仔细听却能听见尾音有些发抖:“这是什么?” 暨悯顿了一下,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知道, 朝音是不怎么想看到现下场景的。 “不知道,先走吧, 回头再说。”暨悯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们需要在早晨六点半太阳初升之际赶回飞船降落点同队友汇合,时间所剩不多,他们的调查才刚开头, 没有多余时间给他们浪费。 朝音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 他就像抛下那些噩梦一般,飞速把刚刚震惊的情绪丢掉, 转身投入到正常的调查流程里。 暨悯环着婴儿蛋拍了数张照片,然后站到朝音身旁,突然出声问道:“你这两年没有想过我吗?” 问题突兀尖锐,像是在游山玩水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繁华的大城市,不合时宜。 朝音刚还沉浸在刚刚的难受里,突然被暨悯插嘴多问一句,心绪被带跑,他刚想怼暨悯自作多情,又下意识地愣住了。 他不想吗? 在两年的颠沛流离里,除了恨意,他当真没有想过从前的甜蜜吗? 野生玫瑰从出生开始就独自迎接风雨,人人都夸赞他坚韧,可他当真一点没有羡慕过无忧无虑生在在玻璃罩里,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吗? “怎么了?”暨悯停下来,严肃地问。 朝音此时十分庆幸头盔不是透明的,暨悯看不见他迷茫的表情。平日里他从不会动摇的想法,今天却屡屡诘问自己。他闭了闭眸子,强行收回那些不该问出口的疑问句。 他不想。 他从没想过从前的甜蜜。 他也不羡慕待在玻璃罩那朵玫瑰。 他选择了一条风雨兼程雷雨交加的路,就算某天,暴雨倾盆把他淹死,他也不会回头。 “你有病。”朝音迁怒于暨悯,要不是暨悯多嘴问一句,他也不可能质问自己。 “嗯。”暨悯应下,尾音含笑,挨了骂一点都不气。 有了这个插曲,朝音没有再想刚刚那个蛋的事情。他和暨悯并肩而行,两人习惯了前线炮火,在刀口滚过无数次,即使是看见违背认知的事,也不会忽视掉任务本身。 一路走来,朝音看到了不少类似于他们第一个见到的婴儿蛋的物体,和第一个一样,都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一开始他们砸过几个,再往后,他们便没有再动手,拍完照数完数就走掉。 朝音猜测是有虫族在洞穴里产卵,没有孵化就走了。并且这个虫族的等级不会太低,否则生出来的低阶虫族只会满地乱爬,啃噬同类。 只是蛋里的婴儿实在太过诡异,即使是把情绪抽离出来,想起来时仍然觉得一阵恶寒。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做生化实验,人工造出这些离谱的东西。 一切都是猜测和怀疑,没有证据,所以只能继续往前走。从进来到现在,他们步行了快一个小时,除了婴儿蛋以外没见过其他事物。因为日记本里并没有记载任何“奇怪的东西”的特征,他们也无法断定婴儿蛋就是日记本里提到的东西。 “这个洞,”暨悯停下脚步,用灯光扫视了一遍四周,“是不是太大了?” “嗯。”朝音应道。 在地下三十多米的洞穴里,氧气含量也不算低,他就算摘掉头盔也能呼吸。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一个地下洞穴,哪来这么充沛的氧气含量? “应该有出口。”暨悯抿嘴,一边注意屏幕上的扫描仪,一边用肉眼找寻。 朝音也跟着找起来,他转头,被一个明亮的东西晃了眼。他眨眨眼睛,跟着光源走了过去,看见了好几颗宝石,就这样散在地上。他们走来的时候探照灯没有照到这边,没有光源,再亮的宝石也发不出自然光。但一出现光源,流光四溢。 宝石不常见,手心大的宝石更不常见,饶是两位见过不少宝物的太子殿下也见得不多。但宝石不重要,重要的是宝石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洞穴里。 很明显,没有任何大颗宝石会凭空从地上产生,还随地乱扔,地上好几个坑,对比痕迹,应当是宝石主人直接用力砸在地上砸出的痕迹,非常不珍惜宝物。 “像扔前男友送的分手礼物。”暨悯评价道。 他看不见朝音的表情,只能瞧见一个不透明的头盔,头盔比朝音的头大一圈,战斗服确是紧身的,像是朝音凭空长大了头。没有表情,自然没有那股傲气,所以看上去娇俏可爱。 他感到遗憾,要是他能把他的想法讲给朝音听就好了。当然,朝音会毫不犹豫地骂他一句,然后气冲冲地离开。 “……”即使是不知道暨悯的内心想法,光是暨悯说出口的话也足够朝音骂他一句有病了。谁会在这个地下洞穴里上演情人分手的戏码啊? 他们不做过多停留,遇见奇怪的事就停下来拍照录像,一路边走边停,又走了两个小时。两人体力都不错,但一直走也非常枯燥,暨悯见朝音兴致缺缺,也没有搭话。 朝音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不久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但他说不出是什么事。 这两个小时里,他们见过不少宝石,基本都是散落在地,四周有坑,和第一个坑看上去区别不大。除此以外,还有不少滴落在地的墨绿色液体,分析出来是虫族的血液。 氧气含量在稳步上升,这说明他们已经接近出口了。 朝音下意识想回头去和暨悯对视,刚转过头时却想起自己看不见暨悯的眼神,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心绪不宁到竟然找暨悯依靠的程度,却对上了暨悯扭过来的头盔。 “你怎么了?”隔着战斗服,暨悯感受不到朝音的信息素,也无从感知他的情绪。他只能从朝音说话的语气和行为去揣测朝音的心理活动。 暨夏是不需要猜的。他的欢喜雀跃,忧伤痛苦全数写在脸上,生怕他看不明白一样。他当时最喜欢的就是暨夏的单纯,他平日里处理公务已经很累了,不想在情人身上花过多时间。暨夏无忧无虑,最大的委屈不过是他忙了点,但只要他一回去,甚至不需要多哄,一个拥抱就能让暨夏开心起来。 而朝音截然不同。朝音把喜怒哀乐全部藏进心里,在外人看来,朝音多余的情绪似乎都用来照顾年幼的小殿下,对其他人只有一个情绪,那就是冷漠。 对他也不例外。 他想看见一个鲜活的朝音,自私地说,他也想变成朝音心里特殊的一位,真实的喜怒哀乐都展示在他眼里。可他屡试屡败,朝音留给他的只有愤怒和讥讽。 好歹也算是区分出来了。 “没事。”朝音想揉太阳穴,可条件不允许。他只能深呼吸几口气,把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预感压下去。 再往前走了十分钟,终于看见了光。 朝音和暨悯都警惕起来,长时间的行走,身体还未疲倦,但精神有几分疲倦,此时都被眼前突生的变故打醒了。 两人都从身后抽出一把枪,边走边警戒。 往前走了几步,终于亲眼看见了发光源——那是一个放大版的日记本主人住所。 头上高悬的是数颗硕大的夜明珠,闪闪发亮,照亮了巨大的洞穴。四面八方都堆着宝石,一颗颗在人类社会能被炒出天价的宝石在此处如同垃圾一般被随地乱扔。中间的平台高高隆起,最漂亮的、闪烁的宝石,就堆在上面。 “虫族有囤积癖吗?”朝音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出个问题。 “据我所知,没有。”暨悯也有点懵。虫族确实没有囤积癖,低阶虫族的一生就是繁衍和求生的一生,而高阶虫族,他们没有直接接触过,从每次战争的情况来看,高阶虫族的智慧也高不到哪里去,和普通人类十来岁的智商区别不大。 震惊归震惊,该防备防备,该探测探测。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屏幕发出了警报,一排鲜红的大字跳出来:“检测到不明气体!!” 两人默契地往后撤退,退到了进门的地方,开始商量。 首先,他们不可能回撤,回去的路很远,他们还没有实质进展——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引起虫族异变的原因,与此相对应的是,引起警报的气体,是最有可能的。 其次,他们也不能蛮冲。在全套防护的情况下,头盔仍然发出了警报,说明气体本身绝对非常危险。他们不能硬着头皮直直往前。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暨悯和朝音在任务执行方面似乎天生合拍,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谁都不想当待在后面的那个,都想去执行最危险的一环。 暨悯想命令朝音站在原地,但他说出口之前意识到了朝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听话的暨夏,更何况暨夏都会不听话,更别说有自己主见的朝音。 他叹了口气,准备好讲道理时,朝音妥协了:“你去吧。” 暨悯:“???” 他准备好的道理还没讲呢。 朝音让步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里面的东西对暨悯危险不大,但对他来说非常致命。他的雷达在这方面还没出过错,所以他选择直接让步。 “等我。”暨悯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等在原地的朝音,眼神深邃,没再犹豫。时间不等人,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即使没有踏进山洞,朝音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仿佛扑天的海浪,打在他的心上,一声一声,和心跳呼应,吵得他揪紧心脏,难以呼吸。 暨悯进去以后无视警报,跟着屏幕前的数据找气体的来源。他们随身带了不少工具,可以抽取一些气体带回飞船找专家化验。走了一圈,终于在一堆宝石下找到了气体的散发来源。 暨悯掏出随身携带的透明袋,抽取了半袋子气体,随后又寻找接下来有没有新的出口,而不是让他们原路返回。 在高台后面,一个小小的石门微微敞开,黑暗如有实形,想从缝隙里钻出来。暨悯打开探照灯,手里握紧枪,猛地拉开后面的石门——仍然是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有。生命探测雷达上仍然只有两个绿点,一前一后,陪伴已久。 暨悯放下心,回头去找朝音。 朝音靠在山洞旁,喉咙发紧,心跳一声声地仿佛在催促什么。他难受,但他不会表现出来。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团队拖后腿的人。 朝音刻意遮掩,又带着头盔,心跳没有快到AI觉得危险的程度,并未触发警报,让朝音松了口气。 他不愿在暨悯面前服软,以免暨悯觉得当初他离开的决定是错误的。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暨悯不懂,他自己心里全都有数。 “问题应当不大,没有生命威胁,后面有路,要去吗?”暨悯问道。 他习惯了指挥位置,每每想发号施令他都得提醒自己朝音的身份,以免越距惹得朝音不开心。 “去。”朝音话更少了。 如果他现在能够照镜子,他会发现他的脸色酡红,眼睛微眯,好像生病了。 再如果,他有听进医生的话,他会明白自己身体的不适是因为什么。 他发情期到了。 在一个错误的,很不合适的时间。 第43章 尖刺玫瑰·发情期对峙 暨悯发现了朝音的反常, 他皱起眉,调出六个人的生命体征。数据显示,朝音除了心跳有点块以外, 并无任何不适。 心跳过快很好解释, 人情绪发生变化心跳速度便会跟着变化, 比如开心,比如紧张。 他并不觉得朝音开心,朝音的开心就跟水里捞星星一样, 看着满天都是,实际上一颗都不属于他。 可紧张—— 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任务紧张吗?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本身,或许是因为他进了可能生出危险的地方,让朝音担忧他, 紧张他? 这话讲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爱情会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人,让人相信他想相信的事。 暨悯把朝音的不适划进了“担忧自己”里,他太过自信,以至于忘了多问朝音一句。 如果他问出口, 就能听见朝音说长句时尾音不自觉地上挑,那是暨夏撒娇时常用的语气。 光是保持镇定已经有些困难了, 朝音腾不出太多精力去让自己和往常一样。 好在他在发情期初期,只要撑到早晨回飞船,给自己扎一针抑制剂就好。 “走吧。”得出心底的结论后,暨悯开心起来。朝音能为他担忧, 只能说明朝音心底有他, 那么这就是他追回朝音的第一步。 朝音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对暨悯的欢欣漠不关心。发情期的Omega, 很难控制自己找Alpha的行为,况且他和暨悯是有过春风几度的,标记刻在后颈上,流进他的血液,让他的身体也记住了这位Alpha。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失去意识,自己的身体会主动做什么事。 他绝对会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给自己的身体也揍晕。 “我看了一下地图,我们用不着原路返回从地上回去了,”暨悯眼里看着地图,“虽然走了很远,但其实我们是在围着洞转圈。” 朝音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了进去,但没有多说话,以免露馅。 可他不说话,暨悯也觉得奇怪。 “我以前跟你讲,我会娶你,”暨悯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吗?” 朝音心烦意乱,恨不得把暨悯丢出去喂虫子。但他知道,越是情绪激动,越可能激化发情期进展,所以他还是只“嗯”了一声,不做回答。 “那你现在同意吗?”暨悯没想到朝音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担心朝音,但也想着和好如初,在两个想法打架的时候,他率先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朝音闭了闭眸子,他就知道,只要牵扯到私事,暨悯就做不了一个正常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自己当时答应暨悯的行为感到后悔。 “你不舒服吗?”暨悯终于问出了第一句人话。 可朝音回答不了他。 说什么?说自己身体不适,说自己发情期到了? 跟暨悯示弱比忍受发情期本身更痛苦。 暨悯终于发觉了朝音的沉默,不是默认,而是无法回答。 直到这时,朝音的身体终于到了临界点,警报触发,鲜红的大字跳上作为朝音绑定队友的暨悯屏幕上。 “心跳过快,疑似身体不适,不建议再进行任务。” 朝音叹了口气,他作为本人,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他还能抗一会儿,前提是暨悯做个人,不要再提起那些惹他生气的话了。他听不得,他的身体也听不得,激素上到一定程度,他可能会直接失控。 上一次发情期是多久呢,是两年前的事了。他打了整整两年抑制剂,被顶级Alpha标记过,一般的抑制剂根本抑制不住他的发情期,辗转换了好几次药,最后用的都是最猛的药。 可猛药伤身,更何况他身体本就不够好。医生建议他停止注射抑制剂,或者是不要频繁注射,所以他选择了忍一次注射一次。 发情期难忍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在精神恍惚之时,人会不自觉奔向最想拥抱的那个人,最先回想起的也是和那个人的种种。他也不例外。 他想过吗? 他想过的。 那些个生生熬着的夜晚,他也想过暨悯的。 可生理冲动永远压不过他的意志力,最痛苦的时候,他因为抑制剂的副作用痛得浑身打滚,都不曾动摇过不再联系暨悯的想法。他走到今天,没有再摔一次的机会了。 “能跟我讲讲,你怎么了吗?”暨悯小心翼翼地,生怕朝音生他气一般,低声询问。 “……”朝音犹豫了。 暨悯不在他身旁的时候他尚且忍得住,可暨悯一走到他身边,他的心思摇得像狂风中的风向标,随时会倾向一个无法挽回的选择。 “发情期到了吗?”暨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追问道。 如果是发情期到了,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次朝音没有再沉默,他缓慢地点点头,反应变得迟缓了。 真不该和暨悯一起行动的,他不是那么容易受到Alpha影响的人。 发情期他出过任务,也打过仗,晚上被抑制剂副作用折磨得死去活来,第二天衣服贴在身上都觉得疼,仍然可以手持武器,闯入他的废物哥哥们家里火拼。 不打抑制剂的时候,也出过任务,身旁站着许多的Alpha,实力都不弱,等级也不低,都影响不了他。连信息素匹配程度和他全国最高的陶源,都影响不大。 可是暨悯待在身边,他的思绪就像信鸽,飞去想要寄信的地方。那些被他藏起来的记忆,被美化过的曾经,被信鸽一封封衔回拆开,动摇他的意志力。 “要临时标记一下吗?”暨悯担忧极了。朝音发情期没有准确日期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到发情期说来就来,毫不讲理。 他不是正人君子,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强制标记,就算成功了,朝音以后也不会再对他有好气。 “不了。”朝音还是拒绝了。 裹着蜜糖的砒霜还是砒霜,他不是傻子,不会被欺骗。 “那你能够忍得到回飞船吗?”暨悯又问。 “你不气我的话。”朝音说话清晰,一字一顿,仿佛发情期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疯狂跳动的心脏下面,他压着多少澎湃汹涌的情.欲。 暨悯了然地点点头,紧紧闭紧了嘴。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朝音回绝了暨悯原地休息的请求,要求继续探查。 他有一种直觉,他们离真相不远了。 发情期的典型症状,心跳加快,体温上升,意识趋于模糊。这些是Omega身体为了孕育孩子自然演化的特征,却成为了Omega最容易进攻的时期。 朝音突然想起,日记本的主人也经历了一次发情期,然后精神失常了。他和暨悯一致同意这是破题关键,可问题是,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 “你在原地休息,我去找,过一会儿我来这里接你。”走到飞船降落附近,暨悯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前进,只让他在原地待着。 朝音没有再回绝。 他坐在原地发呆,目送暨悯离去。这还是他们重逢之后,他见过的第一个暨悯的背影。以前他总是看暨悯转身离开,决绝、毫不留念。所以后来他也离开得毫不留情,每每给暨悯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在那两年里,他想过和暨悯重逢的场景。也许是某天,他们的共同朋友结婚,他们俩都出席了,在席上重逢,他还能给朋友一个面子,不闹婚礼;又或者是在某个高级会议桌上,他闪亮登场,亮瞎暨悯的狗眼,让暨悯后悔当时对他那么差。 那么多想象,没有一个会发展后续。 朝柠是他的宝贝,也是提醒他那段过去记忆的碑,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记。 他也不会忘记。 可如果记忆碑自己都不介意,他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在激素的作用下,朝音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没有边际,为了给自己找回注意力,他决定看看周围有些什么没有发现的东西。山洞的内壁不怎么光滑,到处都是石头,但他发现了一处非常平的的地方,在乱石里显得格外突出。 他好奇地走过去,只看见了一串长长的坐标。朝音回到银海以后一直在跟着学东西,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星际坐标。 星际坐标! 这个山洞里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线索,他默念一遍,记了下来,然后又担心自己会忘掉,赶紧拍照记下来。因为发现线索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忘记自己正处于发情期,不能有任何情绪过激的行为,否则—— * 暨悯一回来,就看见朝音坐在地上,头盔已经摘下来了,露出潮红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 此时离太阳升起只有不到半个小时。 “很难受吗?”暨悯眼神复杂地半蹲在朝音身旁,也把头盔摘了下来。他们戴头盔主要是为了保护头部以及记录数据,如今调查完毕,四周氧气充足,头盔也可有可无了。 他和朝音对视着,只看见朝音眼里浓得化不开的蓝色,仿佛随时会从眼里滴出来变成蓝色的眼泪。没有摘护眼仪的暨夏其实已经很美了,有人说暨夏如果摘掉护眼仪,冠绝全国没有问题。 如今暨悯半蹲在这里,只想跟那些人说,如果暨夏摘下眼罩,那么整个宇宙都会为他的美貌震惊。 朝音迷迷糊糊听见暨悯在问他是不是很难受,他点点头。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当初的暨夏,等到暨悯的信息素安抚。 但他尚有一丝清明,理智镇压本能,他不会做出失控的行为。 “打个临时标记吧,”暨悯眼神里流淌着真心的心疼,“你的医生应该跟你讲过,你不适合再打抑制剂了。” 朝音是打抑制剂度过的,他何尝不是。只是比起虚弱的Omega,他作为Alpha,在发情期也只会觉得难忍,一针抑制剂能够很快解决他的问题。饶是这样,医生都不建议他多打抑制剂,以免以后对Omega没有感觉。 当时的他冷眼听着,心里只有逃跑的Omega,其他Omega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朝音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只是比起平时的冷淡,此时此刻他的语气多少带点撒娇。 尾音那点上翘,轻而易举地取悦了暨悯,他半心疼半含笑问朝音:“为什么?” 朝音冷哼一声:“因为你不配。” 这段日子暨悯没少挨朝音的骂,今天又恰逢朝音的发情期,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赞同一般点头:“我也觉得,但是你很难受。” 两个人一唱一和,从前的成见被短暂放下。朝音坐在地上,没有靠在墙上,以免硌得自己背疼,金色的短发被汗打湿了几缕,贴在朝音脸颊上。他脸色绯红,蓝色的瞳孔仿佛不能聚焦,半天都移不回眼前人身上。作战服紧紧贴在他身上,脖颈上,一根黑色的护颈裹着他的后颈,把腺体滴水不漏地保护起来。 暨悯坐在那里用言语安抚朝音,心里想的却是,还好在他面前发情了。他无法接受别人看见这样的朝音,美得不可方物,宛如美神走下神坛,爱神降临人间,每一句话都隐含引诱,每一个动作,都像伊甸园的毒苹果,勾人摘下,然后一口咬下。 “我难受,管你什么事?”朝音非常奇怪地问了一句,话语里并无嘲讽,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你难受,我也难受。”暨悯回答道。 “你难受,管我什么事?”朝音又回问。他宛如一个喝得半醉不醉的人,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无法制止。 “不管你事,打个标记吧。” “不打。” “就一个,很快的。” “不要。” 两个人你推我往,谁也不松手。暨悯有私心,只要给朝音打上标记,就是变相同其他人宣誓主权。可朝音更是寸土不让,他脑子里始终有根弦,拉得紧紧的,就是不愿意崩开。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离回到头顶只需要再等二十分钟。 暨悯看着表,打算放弃的时候。朝音的发情期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脑子里的那根弦,拉断了。 暨悯刚转过头准备和朝音隔开距离,避免自己被动发情的时候,朝音一把摘下脖颈上的护颈,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是暨悯曾经深深吻下过的地方,如今却成了禁地。 空气里猛地升腾起一股玫瑰幽香,兴许是被憋久了,香得甚至有些刺鼻。这是完全不含攻击性的信息素,是一个Omega释放出来求偶的信息素。大浪扑进Alpha的海岸,冲垮了他理智的防线,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时隔两年再次发挥它的作用。 暨悯闻见那股味道的时候就心知不好,但他任由朝音摘下护颈,也放任自己不去戴头盔。 他从来不是好人,世人评价他心狠手辣,他对自己想追逐的东西,从来没想过一步后退。从前是权利,如今是朝音。他尊重朝音的想法,和他想趁早给朝音打上标记没有关系。 他不会对朝音做任何出格的事,他只想,打一个标记。 他想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朝音和他才是一对,其他人不要肖想。 朝音摘下护颈以后迷茫了一瞬。他的理智回笼一秒,随即又被本能踢出了脑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抬眼,望进了暨悯的眼底。 隔着两米的距离,朝音想起了两年前的夜晚。 那个夜晚,他为了让暨悯放下戒备,引诱暨悯上钩。如今,暨悯已经没什么值得他利用的了,他走到今天,为的就是不被Alpha困住。 朝音眼神回荡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暨悯。 “夏夏。” “朝音。” 他分不清是谁在叫自己,头被热度灼伤得非常疼痛,眼前出现了两个暨悯,一个温柔地对他说,以后无论他做什么都支持他的暨悯,还有一个,要割下他腺体的朝音。 现实和过往交替,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下意识地往后退,使劲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顶上墙体。冰冷的石头贴在他的脖颈上,替他降下温,让他短暂地舒服了一下。但和石头的摩擦带起酥麻,他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就打个标记。”借着凉意,朝音找回了现实,听见暨悯站在几步之外,眼神忧伤地望着他。 “你配吗?”越是陷入危险,他越是冷静,湛蓝色的双眼被染进墨色,深蓝色的眼瞳包含情.欲,说出去的话冷得像十二月飞雪,割裂得像两个人。 这是朝音和暨夏的割席。 也是暨夏和暨悯的割席。 “朝音,我没有恶意,”暨悯无奈极了,“我给你打一个标记,你就不难受了。” 朝音冷哼一声,生理常识人人都懂,但这个标记打上,他和暨悯再难脱干系。人们从不会把Omega当一个独立的人看,以后提到他,就是暨悯的Omega。 暨悯的Omega,真令人恶心的称呼。 “滚。”朝音红得像生嚼了几朵红玫瑰,浑身长满刺,谁都不能接近他。 暨悯终于失去了耐心。 在这个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暨悯人为地制造了一场冬天。冰凉的雪意攀上朝音的脖颈时,朝音嘴角的冷笑也越咧越大。 他疯了,暨悯也疯了。如果大家都疯了,那么谁疯得彻底,谁就赢了。 朝音不再保留自己的信息素,血液从心脏出发,冲上头顶,替朝音激愤的情绪添油加醋。两股猛烈的信息素,混着浓浓的欲.望,在空中碰撞,迸发出令人震惊的冲击,整个山洞都被惊得抖动。 “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朝音眼眶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发情期害的,“早知会暴露,之前装什么装!” 暨悯不说话。 他没装,他都是真心的。这些话说出去朝音不信,他自己都挺怀疑的。 朝音的理智被烧得干干净净,就差临门一脚,他就理智出门,本能接管。暨悯在等,等朝音自己理智崩盘。 他抽空看了一眼表,只有十分钟了。如果朝音自己没有理智崩塌,那么他就帮朝音打抑制剂。如果在那之前,朝音自己没能忍住…… “欲.望在喜欢的人面前是藏不住的。”暨悯笑了笑,说得十分坦然。 朝音被那句喜欢的人气得更难受,他暨悯,有什么立场说喜欢!践踏别人的爱意的就是他,全世界所有人里,暨悯最不配说喜欢。 “暨悯,你是不是觉得,标记了我,你就可以向全世界炫耀,我即使换了身份,变强了,也逃不出你的手心,”朝音冷静得好像不在发情期,“到时候你再用以前那些办法让我自己逃跑,你就等着看笑话,是吗?” 暨悯不知道朝音为什么联想到这上面去了,他刚想解释,朝音又接着说下去。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逃跑是个错误抉择,听你的话,我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当初受的那些委屈都不叫委屈,你觉得你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要忍受一下就好了。” “你是不是真觉得,全世界就该围着你转啊?” 朝音笑得很漂亮,他嘴唇红得像火,唇红齿白,眼睛亮亮的,如果不听那些话,谁看了都会拜倒在他腿下,臣服他的魅力。 暨悯越听眉头皱越紧,他从未想过这些话,他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朝音掏出了匕首,对着自己的腺体,比划了一下。 他刚刚一连串质问,声音已经哑了,此时说话声音带着磁性,像是情人的低喃。 “暨悯啊,我轻生最讨厌谁想控制我了。” 第44章 尖刺玫瑰·发情期对峙2 空旷的地下洞穴, 说话声音一大,四面八方都会传来回声,音浪一波波, 像是无人舞台下唯一的观众。 “你把匕首放下来,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暨悯拧着眉, 和朝音对峙着。 他没想过朝音的态度如此坚决。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敢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带着孩子逃离Alpha的Omega, 没有任何可能性,会屈服于生理需求。 “我不做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马上日出了,我会给你打抑制剂。”暨悯做出让步。 他和朝音装备了同一种匕首,知道匕首刀刃有多锋利。他还没疯到要伤害朝音的程度, 让步的言语里几近恳求。 “我不会再信任你了。”朝音眨了眨眼睛。他精神状态不够好, 有时觉得自己是暨夏,有时觉得自己是朝音。 无论是朝音还是暨夏,他们都不再信任暨悯了。 “那你也不要伤害自己,”暨悯声音喑哑, 心跳加速,“……很疼的。” 疼? 朝音眯起双眼。这两年他吃过最多的苦就是疼痛, 伤痛、孕期后遗症、抑制剂副作用,大部分痛都拜暨悯所赐。 汗水从额头冒出,顺着朝音光滑的下颌线流下,滴在战斗服上, 一滴一滴, 汇成一条水渠。 脸蛋潮红,眼睑更红, 眨眼速度快上不少,像泡在一汪水里。粉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明明是一把把刀,却媚得不像话。 “不疼的,”朝音笑意加深,说不出是讥讽还是真开心,“你不是之前一直要切了他吗?” 谁都可以心疼他,唯独暨悯不可以。现在说心疼就是马后炮,人死了知道哭丧了,活着的时候却恨不得亲自把他踢进坟里。 “……对不起。”暨悯被震得哑口无言。他没理由反驳,那些事确实是他做的。 当时做的时候他从没觉得自己不对,朝音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是他用玻璃罩保护起来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可以替朝音做一切决定。 “收回你假惺惺的道歉,”朝音把匕首插回身后的袋子,扶着墙壁站直了,“我不接受。” 看见朝音收起了匕首,暨悯心里放心一半,另一半还吊在空中,朝音还没打上抑制剂,他放心不了。 “现在知道我疼了,当时怎么不心疼我一下?”朝音意识又模糊了一瞬。 他真的很讨厌被Alpha牵制的感觉,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跟暨悯有任何私下的接触。 “手术室里会打麻醉的。”暨悯目不转睛地看着朝音,生怕他体力不支倒下。 “麻醉可以一直打到痊愈吗?”朝音捋了一把头发,看向手腕上的表。 只有最后三分钟,他就不用再受情.欲的折磨了。 回答他的,只有暨悯的沉默。 他抛出这个问题,本就不是为了得到回答。暨悯有一千个理由,他就有一万种回绝原因,他受到伤害是既定事实,即使没有受到过无可挽回的生理伤害,但噩梦骗不了人。 他曾经有多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隔着三米的距离,在地下洞穴的两侧,重新划分楚河汉街。在战舰上那些模棱两可的退让,若有若无的暧昧,短暂忘记过往的美好假象,悉数被打破。 暨悯突然后悔起自己的上头。也许他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又或者只是本身的欲念被鼓动出来作祟。 总之,因为他的行为,他又再一次地,把朝音推开了。 日出了。 朝音闭上眼时能听见上方万虫归巢的声音,轰隆隆的,像大型器械运作。虫族聚集在一起拍打翅膀的时候就像是几十只苍蝇飞舞在耳朵边。 嗡嗡嗡,嗡嗡嗡。 朝音睁开眼,不知道那声音是他耳鸣,还是从头顶传来的。 暨悯担心极了,朝音的眼神涣散,身体无力,他甚至不需要多看,就能猜到他现在的状态。 没有抑制剂也没有Alpha信息素安抚的Omega到了发情期后期,随时可能出现昏迷乃至休克的症状。 他从未如此盼着日出。 “不要睡,朝音,”暨悯蹲下来,仰视朝音,“想想让你愤怒的事。” 朝音缓慢地,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暨悯的意思。 随着汗水越滴越多,他的额发湿透了,嘴唇干燥得起皮,不再红润。眼神无法聚焦,身形摇摇晃晃,一切都昭示着他正在崩溃边缘。 朝音摸了摸后颈,腺体和他的体温一样烫,摸的时候发酥发麻,似乎要用力咬一口才能平复。 “我背你上去。”暨悯往前走了两步,他的担心做不得假,眼神里装满心疼。 “不需要。”朝音猛地喘了口气,体力到了临界边缘,他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暨悯三步并两步,迈到朝音身前,接住了他。 他高朝音一个头,也不敢紧紧抱住朝音,只能半蹲着,用肩膀做朝音的依靠。 他听见朝音克制不住的粗喘,汗水里散发的满是引诱意味,清冷的玫瑰香气仿佛被做成了香薰蜡烛——一切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朝音的脖颈就在脸颊旁,他只要偏头,就能尝到以前尝过的美味。玫瑰味源源不断地发散,不断地,引诱他。 夏娃摘下苹果,被逐出了伊甸。 他屏住呼吸,克制住心底的冲动。他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做了,那么等下回到战舰,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朝音发生了什么。 可他要是真做了,他和朝音就彻底完了。 朝音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心底活动,他反应能力迟缓,被暨悯接住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使出了最后一点力量,狠狠推开了暨悯,还踹了他一脚,力度之大,踹得半蹲的暨悯差点失去平衡仰下去。 睫毛上沾满汗水,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连发狠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我没想对你——” 话语戛然而止。 朝音掏出了匕首,再不犹豫,给了自己脖颈一刀。痛楚取代痒意,朝音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一条半指长的伤口刻在白皙的脖颈上,血咕噜咕噜往外冒,朝音从随身包里找出新型纱布,冷静地缠上脖颈,消炎止痛。 他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眼睛亮得仿佛找到宝贝,看向暨悯的眼神里是挑衅,也是怜悯。 “走吧。”朝音捡起头盔戴上说道。 他脖颈疼得厉害。 哪有挨一刀不疼的,何况是腺体那么敏感的地方,撞一下就疼得死去活来,更别说是拿刀开那么大个口子。 头盔戴上时碰到脖颈,疼得他想干呕。可疼痛是他的好伙伴,能帮他短暂找回理智。 “不疼吗?”暨悯今日就没放过他的眉眼,越拧越紧。 “不关你事。”朝音扣上按扣,遮住因为疼痛狠狠皱起的五官,但尾音里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暨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当务之急是回去打抑制剂,发情期没这么快结束,但朝音体力已经彻底透支了。 说是这么说,刚刚被踢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能感觉到朝音是用了剩余所有的力气想把他踢走的。 头盔里传来四个队友轮流汇报安全的声音,朝音的部下正语气不善地质问暨悯的部下,为什么朝音的健康系统开始报警。 “我没事,马上到。”朝音每多说一句话,脖颈上的伤口就疼痛一份。他能感觉到血没有完全止住,痛也止不住。 他掩饰得很好,以至于除了身旁的暨悯,没人听出了他的异常。 所以一到飞船,他直接晕过去的时候,也只有暨悯反应过来了。 耳边闹哄哄的,吵架,质问,医疗器械被搬出来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得朝音耳膜疼。 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进入他的身体,燥热被化解开来,浑身上下却跟着脖颈疼起来。 “你对殿下做了什么?”朝音的训练官眼睛通红,对着暨悯的臂膀打了一拳。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朝音是个Omega,无论他多么坚强,发情期都是一个坎,所以每次朝音进入发情期,他们会承担起所有职责,让朝音能够安静地躲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所以他们不知道,抑制剂的副作用那么大,大到强大如朝音,都会疼得蜷缩起来,浑身发抖。医疗舱强大的镇定作用在剧痛面前丝毫不起作用,看见疼得剧烈颤抖的朝音,他们宁愿受苦的是自己。 “把他推进休息室。”暨悯没解释,只命令自己的下属。 他知道朝音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的脆弱,所以他要帮忙藏起来。 训练官被其他人拦住了,暨悯脸色晦暗不明,出神地望着朝音。 信息素已经被抑制剂完全压制下去了,仅仅剩下空气里残留的一丝冷香,无助地挥散开来。 飞船启动,在虫族爬出来之前,他们要离开这颗星球。 朝音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暨夏,他还在特蕾莎宫里,新雪初至,他躺在手术室里,看着一个还没成型的胎儿离开他的身体。 手旁是刚刚切割下的腺体,像他本人一样漂亮,也像他一样不堪一击。 痛,全身都痛,心也痛。 痛得发抖,紧紧蜷缩在一起也不能消除,他想要有个人来抱住他,替他阻挡那些疼痛。 可他等不到那个人。 梦里的雪终年不化,手术台冷得像冰天雪地,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手术结束,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暨悯走进休息室,绑朝音固定好医疗舱里的安全带,避免飞出大气层时撞到头受伤。 朝音疼得五官紧紧皱起,不那么漂亮了,牙关紧咬,硬是一点闷哼都没发出。 暨悯叹了口气,把朝音冰冷的手握到自己胸前,虔诚地吻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概是11点以后更新~V后会尽量稳定和加更,感谢支持! 第45章 尖刺玫瑰·三个男人一台戏 抑制剂顺着血管流便全身, 医疗舱的镇痛喷雾释放也缓解不了朝音的疼痛。他身体冰凉,浑身冒冷汗,仿佛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 因为抑制剂打得太晚, 药物压制激素时更加凶猛, 两方势力在朝音身体里打架, 承受结果的却是朝音本人。 这一次比往常每一次都要疼得多,朝音像蜷缩起来,却因为身体被绑住无法动弹。嘴唇发紫颤抖, 脸色惨白,他牙关紧咬,努力去对抗身体的颤抖。 暨悯半蹲在他身旁,颇为无助。小型飞船的医疗条件跟不上,他只能看着朝音疼得死去活来, 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朝音这两年长高了, 手掌没长大多少,握在手心里和暨夏没什么区别,捂了好一会儿都捂不热,只有不住的颤抖。 暨悯自己也很难受。 朝音最后释放了太多信息素, 差点逼得他被动发情,此时他身体燥热, 和浑身冰凉的朝音俨然两个极端。 他刚想松开手走开去给自己扎一针抑制剂,就被朝音握住了手指。朝音体力透支,已经非常虚弱了,握住暨悯的手没什么力气, 暨悯只要甩手就能甩开朝音。 但他没有。 他无奈地蹲回医疗舱前, 捂紧了刚刚握住他的手指。 药效发挥到后期,副作用减退, 朝音终于不那么痛了,绷了很久的身体缓缓放松。半梦半醒之间,他闻见熟悉的信息素气味,像无害的初雪落下,掩盖不安。 也许是陶源吧,朝音心想。 如此不带攻击性的信息素,他只在孕期时从陶源那获取过。 看见朝音眉头舒缓开来,暨悯也松口气。自己走到一旁,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朝音后颈上留下一刀狰狞的伤口,需要回到战舰上去处理,飞船上带的医疗舱只能帮他止血,不能完全修复。 暨悯盯着那道伤口盯了好一阵都没移开目光,他有些自责。他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好像不标记朝音就不行。 理智仅存一点的朝音都能抗住发情期情.欲中烧,显得他更不是个人了。 冰冷的液体跑遍暨悯全身,驱赶掉燥热,他冷静了一下,走了出去,准备系上安全带脱离大气层。 暨悯的两个下属正在驾驶室盯着数据,其他两个人坐在后边,愤怒都快把飞船融化了。 但暨悯也没有同他们解释的想法,作为高层领导人,帝国掌权人之一,他从没有替下属答疑解惑的义务,即使对方是朝音的下属也一样。 战舰派出了一架大型飞船接应他们,得知朝音的情况以后清了场,只留下朝音的贴身侍卫队来接人,避免被无关人员发现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脱离大气层之后暨悯想也没想就解开了安全带去看朝音。他小心翼翼地将朝音从医疗舱里捞出来,手刚触碰到朝音的身体,朝音就疼得瑟缩了一下,显然很抗拒。 暨悯只能更加小心温柔,一点点把朝音从医疗舱里移出来。他总觉得自己做如此细微的活仿佛还在读幼儿园做手工的时候,甚至因为太怕弄痛朝音,还出了一身汗。 终于捞出来后,他用毛毯把朝音包裹起来,只露出个脸蛋在外边。没了痛楚,朝音呼吸恬静了很多。 暨悯把朝音抱在怀里,总觉得朝柠睡觉的模样应当是随了朝音,一样恬淡乖巧。 朝音就像泡在一场美梦里,周身环绕熟悉的气温,暖意驱散严寒,像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格外舒服。他许久没有获得过如此舒适的安全感,所以难得地忘记危险,睡得格外沉。 飞船脱离大气层以后不久就见到了前来接应的大型飞船。 暨悯抱着朝音从小型飞船下来,一出门就对上了陶源愤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罪人。 暨悯对此视若无睹。 陶源压着怒火走到暨悯面前,即使他的怒气快要跳出眼睛举剑当场刺杀暨悯。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和可以任性来任性去的暨悯不一样,他是朝音的贴身侍卫,代表的是朝音,他的礼仪不能出任何差错。 “暨悯殿下,请您将朝音殿下交付给我。”陶源压下所有的情绪,不卑不亢地说。 “不用了,我带他去。”暨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要亲自看着朝音醒过来。 “殿下是银海的实际掌权人,有关于他任何人身安全的事我们绝不会退让。”陶源挡住暨悯打算离开的脚步,并不退让。 “让开。”暨悯的耐心有限,分给朝音以后一点都不剩了。 “殿下的身体状况我们最清楚,请您不要耽误殿下治疗。”陶源抬起头,和暨悯对视,眼光坚定。 暨悯冷哼一句。AI能直接调取病历,过往的诊疗史谁都会看,哪个医生看都一样。 拿这种理由想从他怀里抢人根本站不住脚。 他手上抱着朝音,动作弧度不敢太大,免得朝音撞到哪里疼痛。他只加重语气,再次重复,让陶源从他眼前滚开。 陶源跟着朝音出生入死,平日里他不反抗暨悯仅仅是因为朝音和暨悯没有利益冲突,不代表他脾气软。 他挡在前方,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抢人的姿态。 暨悯要强行离开时,光脑响了,是辛喻的特别铃声,吵得他耳朵疼。 辛喻打了个视频通话过来,画面还没完全跳出来,咋呼的声音先到了。 “我给朝音打电话打不通,他是不是出事了?”辛喻无视任务,直奔自己最关心的事。 “没有。”暨悯不耐烦极了。 他一夜没睡,又打了针抑制剂,此时也觉疲倦,耐心早已离家出走,全凭最后的理智和良心听辛喻说话。 “……他怎么了?!”画面完全跳出来时,辛喻看见了躺在暨悯怀里的朝音,嘴唇褪了紫开始发白,脸色仍然惨白,看上去就是有点事的样子。 “关你屁事。” “辛喻殿下,暨悯殿下想要强行带走生病的殿下。”陶源见到能说上话的辛喻,果断告状。 “???” “你别挂。”辛喻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上去也是风雨欲来,准备发火的模样。 暨悯想挂掉电话,但一想辛喻在他追回朝音的路上出了不少建议,以后也许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还是没直接挂掉。 “你把朝音带回去干嘛?你知道他身体什么情况吗?” “你缺席了两年你就听他身边人的话,他身体状况没写在病历上你知道吗,让他的医生给他看!” “你怎么当的队员啊,这么大个活人你能让他受伤,还战神呢,你倒是活蹦乱跳完好无损,受伤的全是身边人。” 暨悯被辛喻一通输出,脸色愈来愈难看,但他难得地没有反驳。 他还有最后一层边界感,也知道朝音费尽心思想同他拉开距离,他如果把朝音带回去,管不住嘴的人指不定私底下怎么说朝音。 想起那天一个阶下囚,都能当着朝音的面说那么难听的话…… “我送他回去。”暨悯做出了退让。 “不用了,即使是友盟国,也希望您能尊重我们银海的隐私。”陶源却迟迟不肯让步。 他是帝国忠心耿耿的守卫,保护着帝国的每份权利,一点都不肯让。 暨悯此时真的有些生气。 他和朝音亲密接触的时候陶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呢,想到这层他就想起是因为朝音孕期信息素失调陶源才被提拔上来的,他就更生气了。 “争个屁啊争,赶紧送朝音回去。”辛喻才不理会这两个人的争执,他眼里只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朝音。 他人不能过来,只能隔着数个光年的距离,通过屏幕猜测朝音的情况。 “……暨悯殿下,这边请。”陶源没再坚持。他可以违抗暨悯的想法,但不能违抗辛喻的。 比起和伽州短暂的合约同盟,银海和尔北才是长久同盟,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决定搞出烂摊子让朝音处理。 暨悯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跟上陶源。兴许是消磨太多体力以后又病了一场,累得不想苏醒,朝音睡得很沉,仿佛外面的争吵同他不在一个世界。 银海的医生等待多时,暨悯想往里面走,却被陶源拦住。这里已经是银海的大后方了,即使是友盟国的太子暨悯,没有得到朝音许可,那也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交给我吧。”陶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 “……”暨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朝音小心翼翼地放进陶源的怀抱里。 两个人动作都很轻,像移交稀世珍宝一般,谁都不愿吵醒朝音难得的好觉。即使是刚刚剑拔弩张,要不是身份地位,都想掏出枪毙了对方,此时的想法却一模一样——不要让朝音觉得疼痛。 等到陶源完全接过朝音,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暨悯望向睡得正香的朝音,脸色柔和了不少。 “别墨迹了,回去开会。”辛喻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暨悯柔情似水的眼神。 “等一下,”陶源叫住了暨悯,“我有话要单独对您讲。” 暨悯挑眉,他觉得陶源也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接下来说出的话绝对不好听。 但他还是挂掉了电话,等着陶源说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您和殿下有过一段曾经,”陶源声音不急不缓,“听说,是您在一个小星球上捡到的殿下。” 暨悯不知道陶源是哪得来的消息,他点点头,示意陶源继续说下去。 “殿下了为了您受了不少委屈,甚至有了小殿下,虽然殿下把小殿下当做礼物,”陶源顿了一下,讥讽般地笑了一声,“但如果您没有带走殿下,我们帝国的人不超过2个小时后便会抵达星球接走殿下。” “您刚走不久我们的人就到了,因为不敢进入银海内部去找殿下,所以在银海边境游荡了几个月,才等到殿下生命坐标换了地方。”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您多此一举,殿下不会认识您,也不会受那些苦。” “我说完了,”陶源抱着朝音,不方便鞠躬,只微微鞠躬表示礼仪,“祝您会议顺利。” 陶源抱着朝音走进医务室,厚重的门在暨悯面前关上。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谁也猜不中他在想什么。 门刚关上,朝音就醒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人温暖的怀里睡了一觉,对方身上的气味熟悉,抚平了他所有的不安。 他睁开眼,看见陶源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病床上,恭敬疏离,却又温柔备至。 他摸了摸后颈,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男人一台戏。 朝音在台下吃瓜看戏。 暨悯:“我是朝柠的爹,让我进去看看他娘怎么样了。” 陶·大公无私·不畏强权·源:“您是我爹也不行。”感谢在2022-02-25 22:10:01~2022-02-26 22: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與時光終年不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尖刺玫瑰·罪魁祸首 脖颈上还有没能完全修复好的伤痕, 深得快要见骨。睡着的时候还好,醒来以后一动就疼,动作幅度一大, 伤口裂开, 开始渗血。 朝音却像感觉不到一样, 从病床上走下来,轻车驾熟地接过医生递来的敷贴,贴在脖颈上。 清凉的药物发挥作用, 浸润伤口,轻微麻醉药缓解疼痛,加速愈合。 这次醒来以后,他的身体不如上次疼痛,兴许是得到了Alpha的信息素抚慰。他往日里都只打抑制剂, 不求助任何Alpha, 他不喜欢被人牵制的感觉。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很大的弱点,被人拿捏。 鼻翼周围还萦绕着散不去的冷香,朝音总觉得味道不像是陶源的,但如果是暨悯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 暨悯的信息素气味和他本人一样,永远高高在上放不下, 只会用来强压他,而不是安抚。 他没多纠结这个问题,醒来不看见暨悯的臭脸帮了他大忙。 医生调试好仪器,抽了一管血走就开始检查其他的问题。 “殿下, 您不能再打抑制剂了, ”医生看完数据报告之后,长长叹气, 真心实意劝导,“您的身体承受不住抑制剂的副作用了。” “承受不住?”朝音并不在意,只当医生是在威胁他。 医生总是威胁他不能再打抑制剂了,不能再自己挺过发情期了,也不能再带着伤到处跑。 他从来不当回事,也没出过大事,这次也一样。 “您的心率过快,到现在都没能缓解过来,您总是忍着不说,”医生皱起眉,似乎在纠结怎么说,“但身体不会欺骗人,您真的没有觉得不舒服吗?” 朝音摇头。他每次因为剧痛昏迷再苏醒,身体都会抗议,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所以这次也没有特别注意和上次的心跳过快有什么区别。 “我说太专业您也听不懂,总之您真的不能再打抑制剂了!”医生非常严肃,说得上是警告了。 “好。”朝音敷衍点头,没往心里去。 “我说真的!”医生见朝音不以为然的态度更觉生气,他又不敢吼朝音,只能无能狂怒。 “嗯。”朝音拍拍医生的肩膀,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 陶源守在门口,听见医生的话同样担心,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揪着心听。 “谢谢你了。”朝音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对陶源说道。 他已经确定在他昏迷期间用信息素为他缓解痛苦的是陶源了,虽不是他本心,但的确让他好受不少。 陶源心里错愕,望向朝音的神情却同往常一样,嘴先脑子一步说道:“我的本分。” 朝音更加确定了,毕竟他提拔陶源也是为了他的信息素。 “以后不要这样了。”他不想依赖任何一个人的信息素。 朝音跨出医务室大门,往会议室走去。他查看光脑,三个小队都提交了简单的任务报告,其中暨悯写的那份躺在最上面。 回想起在K-411的地下洞穴发生的一切,朝音就一阵恶心,甚至想干呕。 走进会议室,他一眼就看见了暨悯,手里拿着一张资料,拧紧眉头,看上去进展不佳。 其他几个人状态也不太好,应该也没取得线索。 “朝音,你怎么样?”视频那头站着的正是辛喻,比起在座各位疲倦不堪的状态,他算得上是容光焕发了。 “没事。”朝音找了个座位坐下。 前线战场刚击退一波虫族不久,短时间不会卷土重来,刚好朝音一行人返回,就直接开会了。 “总结一下吧,”朝音点开光脑里三封信件,“什么情况?” “哪里都奇怪,但串不起来。”暨悯放下资料,担心地望过来。 视线交汇,暨悯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朝音冷漠地转头,暨悯真能装。 “我在K-411上发现了一串坐标,”朝音从自己的数据资料里调出一张照片,“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 像是一个巨大的,明晃晃的陷阱,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个火坑一样。可他们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任何一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朝音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他,如影随形,不舍移开。发情期时,他虽然意识模糊,不代表他没有记忆。 他忘不掉暨悯是如何一步步把他逼到那个程度的,甚至又想故技重施,拿信息素压他。死性不改,他无话可说。 临时会议解散,朝音毫不留念转头就走,他和暨悯在一个房里多待一分钟,就多痛苦一份。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对暨悯的恨也多记了一笔。 暨悯一猜便知朝音会直接离开,所以会议一解散他就站起身跟上朝音一起出去了。 陶源对他说的话他急于求证,他也着急关心朝音的身体。朝音后颈还贴着一块白色的敷贴,遮得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出恢复得如何。 “朝音。”走廊上,暨悯叫住朝音。 朝音只当没听见,他再相信一次暨悯他就是傻子,谁都值得信任,唯独暨悯不值得。 “朝音!”暨悯大步追上朝音,又不敢伸手拉朝音的手,怕碰疼他。 “你怎么样了?”暨悯问道。 “多谢暨悯殿下关心,我没事。”朝音脸色苍白,冷漠地回答。 “……你身上还痛吗?”朝音的冷漠刺伤了暨悯,但他也知事出有因。 “不劳你费心。”朝音冷哼一声,就差把不熟二字贴在脸上了。 两个人勉强补好一丝的关系,直接被重新扯断了。 “你回去的路上痛得发抖,”暨悯显得有些难过,“我很难受,我只想知道你还疼不疼。” 朝音笑了笑,他眼神里装着嘲讽:“你不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陶源说的话浮上心头,朝音说得不错,他受的苦,全是起于他。 暨悯眼神暗了一瞬,往后退一步说道:“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早点休息,不要太累……必要的时候,我随叫随到。” 朝音心如止水,不为所动,暨悯说完,他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飞船刚飞回战舰,一架小型飞船便离开战舰,独自去执行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加更 第47章 尖刺玫瑰·误解 夜晚九点, 接引朝音的大型飞船回到了战舰上。 在星际研发的外伤药作用下,他脖颈上的伤口愈合很快,换药时已经看不出伤口的狰狞, 一道变浅的红痕横据在脖颈上。 据医生说, 因为腺体的特殊性, 可能没办法愈合如初,朝音也没当回事。一道疤而已。 伤口隐隐作痛,朝音担心朝柠发觉, 所以第一时间没有直接去找朝柠。他的心思乱得如一团麻线,但他还是要知道关于那个星际坐标的事。 回来的路上,他查阅了所有的任务报告,在其他两个小分队撰写的报告里同样有大量的蛋的图片,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以调查下去的线索。 关于婴儿蛋, 他们把照片交给了虫族研究学问的专家。整个调查计划完全停滞了。 前线在等待一个契机反打, 他和暨悯要快速回到正面应战。想到这,朝音心烦意乱。 在来时的路上,暨悯似乎改邪归正,极少再做出格的事。比起之前的表现, 连他偶尔说一些讨人厌的话,朝音觉得勉强可以忍让。 他觉得朝柠需要暨悯的信息素, 自己也肯亲近暨悯,再加上几十年以后两人都会即位,把关系闹得太僵不好。 至于复合……他是完全没想过。 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他没那个自信觉得暨悯能为他脱胎换骨变成完全靠谱的人, 比起情情爱爱, 他只想重振帝国荣光,让朝柠安安心心长大。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 他从未想过要复合,否则K-411上发生的事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长进。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也不能在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暨夏的世界可以只有爱情,他不可以。他的世界里是战争,是敌人和同伴尸体堆积起来的胜利,是朝柠亲眼目睹身旁人一个个死去的危机,无论哪一条,都要排在他的爱情之前。 临时会议上他们决定,由一方排出队伍去往代号为F的星际坐标一探究竟,剩下的一方回到正面战场,准备痛击虫族。 朝音人还没到会议室,就听见了训练官急匆匆地跟他报告:“殿下!暨悯自己带着人去F坐标点了,我怀疑他们想私占情报!” 朝音面无表情地听着,对训练官的猜测不置可否。暨悯倒是做得出不跟别人说情报的事,但比起这点,朝音觉得暨悯更像是担心自己会抢着去所以提前跑了。 在本次任务制定的会议桌上,暨悯就非说他不行,一定要他跟着才答应他行动。现在同样是这样,觉得他不行,他不可以,所以先斩后奏,甚至懒得跟他打个招呼,在到达之前就离开。 说得比做得漂亮。 要说有什么进步,大概就是以前骗他都不用漂亮话,干巴巴的命令 ,生怕他听不懂,当然,暨夏确实听不懂。现在包装了一下,会说漂亮话了,但内核还是骗人。 朝音冷笑了一声,笑得训练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杵在原地不敢动,等着朝音的下一步指令。 手指滑动光脑界面,朝音给远行的暨悯发了条消息,要求他补上任务计划书和独自执行任务的原因。发完才想起训练官还站在办公室里,他回头,看见一个额头冒冷汗,不知脑补了多少东西的训练官 。 “你下去吧,该训练训练,后面的事,”朝音看见桌上的奶瓶,顿了一下,“你跟进一下,急事汇报。” 训练官如获大赦,鞠完弓快步离开。天知道办公室里的气压有多低,他没那个能力把朝音气到如此程度,但朝音要拿他开刀发火他也只能听着。所幸,朝音是个讲道理的人,气看起来只会对着那个情商低下的人发。 走到门口时,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陶源,他觉得陶源一定在朝音那受了不少委屈,起码在低气压房间里待过很久。陶源收到他的目光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开口问。 朝音拿起桌上的奶瓶,瓶里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是暨悯拿走的那个奶瓶。 他不知道暨悯是什么时候还回来的,也可能是洗好了拜托自己的侍卫转交到他的侍卫手上,他的侍卫不知道该放哪里,就放在了他办公桌上。 他知道暨悯在努力学着做个好父亲,可惜,他并不觉得暨悯这份热情能够持续多久。如同当初暨悯宠他的时候心是真的,可后来委屈他的也是事实。 放下奶瓶,朝音收到了暨悯的回信。 在去往F坐标的路上,暨悯就着手开始写计划书了。他知道朝音一定会兴师问罪,还会找他要计划书。 独自带队去往F坐标是考虑到朝音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就算不痛了也会很虚弱,再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会加大危险,他不愿让朝音承担这份危险。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知道朝音非常反感别人觉得他弱,如果他这么说,朝音多半会觉得他看不起他,到时候误会加深,他更说不清了。 “前线战事告急,需要一人压阵,你比我更适合前线。”附件任务计划。 朝音收到信息后又冷笑了一声。他去前线到底是因为适合,还是因为前线最近两天不会发生任何战事,他和暨悯谁心里都清楚。说到底还是觉得他不行。 暨悯不知道朝音早早给他定了罪,他还觉得自己找的理由非常不错,朝音喜欢去前线,他投其所好。 * 战舰和飞船背道而驰,向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去。一艘大型飞船作为暨悯的任务补给飞船随行,其余所有人都跟着朝音回了前线。 茫茫太空,星际航行无聊又漫长。前线没有急事,线索没有进展,暨悯没有消息,银海境内难得安宁。朝音竟然有了一丝天下太平的错觉,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头一次产生无事可做的想法。 脖颈上的伤疤已经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不是贴近的距离完全看不出来。医生建议他回去以后找时间祛疤,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他又不是玻璃娃娃,有了划痕就要折价。 没事干的时候,他就陪着朝柠玩。朝柠跟了暨悯几天后开始活泼好动起来,缠着朝音问东问西,本来就还在恢复期的朝音陪着朝柠玩两个小时就疲倦了,又一次解答了朝柠为什么人不能变成猪以后,朝音终于耐心耗尽,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他以前总听别人说小孩子活泼好动,精力比成年人还旺盛,之前他还不信,因为朝柠像只猫一样,每天自己玩,困了就找个温暖的地方睡觉,等他有空了和他玩一会儿,有事做就离开。 现在他总算体会到了带孩子的辛苦,不比处理公务好到哪里去。 他站在门外,背靠在墙上,头微微仰起,看向天花板。走廊灯光很亮,晃晕了朝音的眼睛。朝柠活泼成这样,说没有暨悯的功劳他是不信的,越活泼的孩子精力越旺盛,也就越消耗大人的精力,可朝柠活泼起来时显而易见地开心多了。 他再没有经验,也知道人是要开心才能健康长大的。朝音听着朝柠在休息室里对着玩偶娃娃念名字的声音,在心里叹了口气。等暨悯回来,他还是要说声谢谢的,按照他养孩子的办法,朝柠多半会被他养歪。 再进去的时候,朝柠睁着大眼睛,天真地问朝音:“爹爹呢?” 朝音心里把暨悯骂了千遍万遍,说出口的却是:“他出去执行任务了,过几天回来。” 朝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不理解什么叫任务,但他懂,只要执行任务,朝音都会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有的时候是过一两天,有的时候几个月。所以朝音一说暨悯出去执行任务了,朝柠就明白他现在见不到暨悯了。 小孩子的思念来无影去无踪,朝音陪他玩了一会儿他就把暨悯忘到脑后了。朝音累了就坐在一旁看朝柠自己玩,朝柠长得越来越像暨悯了,没接触之前也只勉强从眉眼细微处辨认出一些属于暨悯的痕迹,现在和暨悯坐在一起,任谁看都像是父子俩。 朝音不喜欢这样,但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朝柠需要一个Alpha父亲,不为抚养,而是为了能够身体健康地长大成人。 他不喜欢暨悯,但他也能和暨悯坐下来平静地聊大事。 似乎这种关系,对他们三个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你很喜欢爹爹吗?”朝音摸摸朝柠的头,温柔地问道。 朝柠听不明白,但他知道听不明白也要回应,所以放下了手里的玩具,爬进朝音怀里。这个行动安抚到了朝音 ,无论暨悯做什么,朝柠最喜欢的永远是他。 * 同一时刻,暨悯到达了F坐标。 在看见F坐标之后,他确信,这个坐标上一定有值得探究地东西。 一艘他们见过的巨型虫型飞船停泊在太空里,无数的小型飞船停靠在它的四周,远远看上去密密麻麻,守在F坐标附近,像保护珍宝的守卫,拒绝一切不速之客的到访。 “殿下,F坐标上应该有个定向跃迁点。”比尔森递过来他的分析数据,说出结论。 暨悯皱起眉头,他们确认这是虫族的原因很简单,人是造不出这么丑陋的战舰的。可虫族要是科技如此发达,根本不需要纯靠肉体搏斗。这么多艘飞船停在此处,他们接近不了,自然无法确认跃迁点那头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原地等了半天,如果实在等不到时机,就打算回去了,在这里消耗时间没有用。 这一等,就让他们等到了时机。 第48章 尖刺玫瑰·侦查1 朝音收到暨悯发来的消息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 彼时暨悯已经进入了虫族的王宫。 事情还要从虫族守卫大军离开跃迁点说起,不知发生了什么,守卫大军突然开拨离开, 不到一个小时, 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暨悯一行人毫不犹豫地冲往跃迁点, 被看守如此严密的地方一定有重大机密,外面尚且布满守卫,里面怕是更加多。 可暨悯不带一丝犹豫。他看得出来朝音很想获取情报, 朝音几乎是迫切地想要根除掉虫族,任何可能重创虫族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朝音带回这份情报,他和朝音一样,充分信任自己的实力,也相信自己的运气。 所以他一分钟都没有多想。 在进跃迁点前, 他还是给朝音发了个消息。万一他回不去了, 朝音还是得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朝音和朝柠一样,对所有未知事件都充满探知欲,只是朝音会更关注近在眼前的事,他不喜欢周围出现他不了解的事。 想到这, 暨悯眼前浮现出朝音生气的模样,在旁人眼里, 朝音生气时非常可怕,明明长得极其漂亮,下的命令却一个比一个可怕。 在暨悯眼里,朝音生气的时候其实很可爱, 因为只有朝音生气, 他才能感知到朝音的情绪波动。 他勾唇,点开光脑, 给朝音发送消息。 “发现未知目标跃迁点,可能有危险。我要是回不去了,不要让朝柠叫别人爹爹。” 发完以后,他心满意足地关闭所有定位系统避免反侦查到朝音的坐标,驾驶着飞船进行跃迁。 他没发现,因为电磁干扰严重,这条讯息一直发不出去,重试的时候,他已经进了跃迁点。 不同国家修建的跃迁点风格也不一样,譬如银海的跃迁点是以舒适为主,跃迁的目标点不怎么远。这是普通人最喜欢的跃迁点,能最大程度减少跃迁带来的不适。伽州的就比较狂放,赶路人最爱的一种,日行数光年不是梦。 这个跃迁点和两个国家的都不一样,比较扭曲,跃迁的时候暨悯觉得飞船都要被拧一块了。放在人类世界,这就是豆腐渣工程,专门坑人的。 在洗衣机里搅了三个小时后,暨悯一行人终于掉出了跃迁点。饶是受过严苛训练,一行人出跃迁点时还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眼前是一颗环绕着行星环的小行星,美得让人失语。暨悯却无暇沉醉行星光环,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围绕在行星周边的人造卫星。 不出意外,他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 装备好之后,暨悯等待着敌人上门,如果他们确实被发现了,那肯定少不了一场恶仗。 突然,一道通讯请求跳到飞船通讯频道,是一个陌生的代码。暨悯瞥了一眼,直接接起。 链接展开,对方的脸跳出屏幕,看清那张脸之后,暨悯的眉心跳了一下。 * 消息隔着几个星系,终于到了朝音的光脑上。暨悯托孤的模样把他气笑了,带了朝柠两天,还真觉得自己多重要了。 气过了,他才发觉这段话的重点,能让暨悯说出他可能回不来,那必定是见到或是预测到了巨大的危险,以至于连对自己充满自信的暨悯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和暨悯的想法相同,越危险的地方,藏着越多的秘密,越可能成为破题关键。换做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往F坐标通往的跃迁点。 只是暨悯多此一举,给他发个短讯,就算是死了也想在他回忆里留下痕迹,想得未免太多。 战舰航行速度近光速,快速往前线战场驶去,离分别的地方越来越远。自从得知暨悯的消息之后,朝音心里就不安起来。 都说祸害遗千年,朝音相信暨悯死不了。窗外是无尽黑夜,太空航行时许久不见一颗星是很正常的事,朝音也早习惯了。 只是如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向黑暗,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寞。没有暨悯在的时候,他的情绪像谭死水一般宁静,不会生气。 可平静也让他觉得,自己同那些死去的行星一般。 以前朝音是巴不得暨悯死掉才能缓解他的痛苦,可暨悯真的可能出现意外的时候,他却有些犹豫了。 暨悯死了非常麻烦,伽州不一定能出一个靠谱的,知根知底的合作伙伴,战争尚未结束,暨悯不能死掉。 战争结束后,暨悯爱死不死。 落地窗印着朝音的影子,行单只影,无人陪伴。 * 暨悯被独自带进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领路的正是和他通电话的人。 他倒是毫不胆怯,边走边打量。比起特蕾莎和特里的两座宫殿,这座宫殿粗糙得多,没有花里胡哨的浮雕壁画,像是白色沙子堆砌出来的宫殿。 不过也足够让暨悯感到惊讶了,他本以为虫族都是挖个洞就睡,没这么多讲究。如今一看,他们对虫族的了解度确实不够。 墙壁不光滑,凹凸不平,中间夹杂着细碎的亮砂,夜晚的月光明亮,堪堪照亮走廊的路,照在墙壁上,闪闪发光。 夜晚的虫族宫殿十分安静,只听得见二人的脚步声。领头人除了引路以外不说话。 “这边请。”领路人带着暨悯,走到了最后一道宫门处。 暨悯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见到了一个中年人,腿上盖着薄毯,坐在沙发上,看神情是一直在等他。 房间不大,四处铺着厚厚的地毯,壁炉里烧着火,外面就不冷,屋里更热,暨悯一走进去他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来了,”面前的人声音低哑,听上去和周围的墙一样粗糙,“请坐吧。” “谢谢。”暨悯坐下,盯着眼前人说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同类了,”中年人有些羞怯,“五十多年了,我的人类名字叫庄瑞。” 暨悯:“刚刚的不是人类吗?” 庄瑞:“不是。” 他否认得很快,丝毫不犹豫,神情不像在撒谎。 暨悯并没有揪着问:“他很像你。” 中年人笑了笑,只是看不出有多开心:“毕竟是我的孩子。” 这话前后矛盾,暨悯听完也不多问,好像对此毫无兴趣。 “你们一过来,我就认出你们了,也是你们运气好,他们的人都走了,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庄瑞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 他看着年龄大了,说话柔声柔气,眉眼间天真不减,仿佛百年时光匆匆过去,如同黄粱一梦片刻即醒。 暨悯对这句话起了兴趣:“他们?” 庄瑞点头:“你们叫他们……虫族?” “嗯。” “听说他们向人类又发起了战争,可他们自己还没打完呢。” 暨悯对眼前人的私事没兴趣,但坐在这里可以了解一些虫族内部不为人知的事,他想多听一些。 “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看看这里有什么。”庄瑞捏着腿上的薄毯,手指握紧又放开,紧张得很。 “对。” “这里有很多,”庄瑞眉心拧起,为措辞苦恼,“有智慧的虫族。” 暨悯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庄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信息,他嗓子应当是太久没说话导致的喑哑,多说了几句话,声音就打开了。 “……他们认识了人类,但不是我,学到了许多高端的知识,一开始只是为了内战,后来把刀挥向了人类。” “你过得应该挺好的。” “因为他们不敢动我,”庄瑞手指紧握,神情凄惨,“他们不敢动我。” 他声音大了点,从没关上的门透出去,领路的人钻进来,神情焦急,用一口不太标准的人类语言问道:“父亲,你怎么了?” 庄瑞摇摇头:“我没事。” 他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暨悯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孩子,他的人类名字叫庄全。” 庄全警惕地看着暨悯,在心底认定暨悯想对庄瑞不利,被庄瑞拍拍手臂,才放下防备姿态。 “嗯,可以接着说吗?”暨悯不在意庄全的敌意。这世界上想杀了他的人都能塞满一个特蕾莎宫,更别说对他有敌意的人了。 “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他死了以后,我再也接触不到虫族的核心秘密,只能通过庄全来了解一些事。” “你知道我是来灭虫族的对吧?” “我知道,”庄瑞不安地看向庄全,见他脸色没有异样,才继续开口,“我也希望,他们都死掉。” 暨悯微微点头,安静地听庄瑞继续往下说去。 “我是3000年的时候来的这个星球,但他们应该是从2900年以后就一直研究新武器。虫族内部有两波势力,一波要求攻打人类文明,争夺资源,另一波认为,他们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也不需要争夺人类的资源。” 暨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党派相争已是过去式了,最近五十年和虫族的摩擦上到战争,可以看出好战派压倒性的胜利。 “后来想去攻打人类文明的虫族先斩后奏,直接升级矛盾,另一方很生气,所以两方打起来了。” 暨悯记得,本世纪有段时间虫族突然彻底退兵,而后不再复返,想来就是内部相争,没有余力。 “那一战,想要进攻人类的赢了,我们,”庄瑞顿了一下,“另一方输了。” 星历3025年,虫族退兵。 星历3035年,虫族卷土重来,愈战愈勇,开始占领人类领土。 “他们不知道得了个什么办法,开始养蛊,在一个星球上养很多虫族,互相啃噬,剩下的最后一只圈养起来,利用科技,变成战舰。” 暨悯听到这,突然想起来K-411,他光脑被人拿走了,只能口述:“星历2998年,你写过日记吗?” 庄瑞错愕地抬头。 他没想到这里能听见自己的日记本,他仓惶地笑了一声:“你去过他们的养蛊场了吗?” 暨悯点头,他又追问:“那些死去的蛋?” 庄瑞麻木点头:“我的孩子。” 第49章 尖刺玫瑰·侦查2 暨悯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庄瑞的神情, 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恨,也没有爱。长而久的时间磨平了他所有的情绪, 只剩下了对漫长时光里, 无望带来的麻木。 “你想问都可以问, ”庄瑞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换上笑容,“我已经习惯了。” “你希望人类胜利吗?”暨悯对一个人类能生下虫族的孩子确实感到吃惊, 但八卦是辛喻爱听的,他更想知道庄瑞的立场。 庄瑞如果站在人类一方,那么他不仅能够脱身,还能获得许多有用的信息。 可要是庄瑞站在虫族一方,他就要另想其他办法脱身。 庄瑞迷茫了一瞬,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揭开伤疤的准备, 却发现暨悯对他的过去不感兴趣,每次提问,全是关系战争的事。 不用展开血淋淋的伤疤让庄瑞松了口气,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能给我提供多少信息?” 暨悯对庄瑞的回答并不感到吃惊, 庄瑞看上去没吃什么苦,甚至还能在虫族眼皮子下把他们带回王宫, 显然地位也不低。所以庄瑞的立场模糊,他可以理解。 “我知道的所有事都会告诉你。”和暨悯对话让庄瑞十分轻松,他为难的事在暨悯眼里都不是值得追问的事,暨悯只关心他想关心的。 “你们送我回去吗?”暨悯又问。 庄瑞犹豫了, 过了很久, 他才缓慢地摇摇头,声音生涩:“我不能保证。” “为什么?”暨悯没有惊慌, 他换了个姿势,接着问道。 “我能接到你们,是正好庄全执勤,他认出了你们是人类飞船,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把你们的飞船藏起来了。” “但接下来一个月,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执勤,他们非常讨厌人类,我保证不了能瞒着他们送你们出去。” “一个月你可以等吗?” 庄瑞有点惴惴不安,帮不上暨悯的忙让他觉得十分愧疚,轻松不过一片刻他就又紧张起来,手指蜷缩,把毛毯都捏皱了。 庄全责怪地看了暨悯一眼,蹲下身,捏住庄瑞的手指,一根根揉开,安抚庄瑞的紧张情绪,他面露担忧,非常担心庄瑞。 别说一天,暨悯一个小时都不想多等,只想早点回去见到朝音。若不是有些事必须要做,他巴不得马上飞回朝音身边。 听见庄瑞的回答后,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瞬眉,跳过这个话题。 “你知道虫族前线的兵力分配吗?” “不知道。” “你知道虫族大军具体一点的作战计划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吗?” “不知道。” 庄瑞一问三不知,暨悯也不恼。久在后方的人不知道具体计划是正常的,他问之前也没想过庄瑞真的能答上来。 “那你知道有谁知道吗?”暨悯问道。 “我知道,”庄瑞有些犹豫,“你要去问他们吗?” 当然不。 他一个人类去问讨厌人类的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你可以帮我问一下吗?不需要多详细,有大概的就行。”暨悯直视着庄瑞,语气放软。 “我……” “你不要为难我父亲!”庄全打断了庄瑞的话,替庄瑞回答。 暨悯不搭理庄全,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庄瑞。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但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路,他要先试一试。 “我可以试试,”庄瑞拍了拍庄全的手臂,接着自己的话说,“但我不能保证能得到答案,他们并不喜欢我。” “谢谢你。”暨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再谈下去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庄瑞腼腆一笑,“你可以跟我讲讲现在的人类社会吗?” 暨悯需要庄瑞帮忙,所以也耐心地同庄瑞讲了讲五十多年来人类社会发展到什么样了。 庄瑞听得津津有味,他不插话,只偶尔提出一些问题,然后继续听着。他离开人类社会太久,虫族从地上站了起来,越来越像人类,但基因里是抹不掉的残暴。别说是文化,连随时随地啃噬同类的习惯也就这两年。 在虫族待久了,他有时候都恍惚觉得,自己被同化,也是杀人不眨眼的虫族了。 讲了两个小时,暨悯语速慢下来了,庄瑞发现了,他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让暨悯去休息了。 庄全笑着替庄瑞盖好毛毯,同庄瑞告别。 他送暨悯去休息,刚出房间,关上房门,他脸色瞬间阴沉,风雨欲来。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你不能让我父亲涉险。我父亲这些年过得小心谨慎,他要是为你的事情有个三长两短,”庄全严肃地警告暨悯,“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庄瑞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离开吗?”暨悯对庄全的警告视若无睹。 庄全沉默了。 暨悯从沉默里读出了答案。 “和你有什么关系?”庄全回过神来,警惕地望向暨悯。 “你是害怕虫族灭亡,庄瑞离开你吗?”比起对庄瑞温和的态度,暨悯现在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虫族灭不灭与我无关,我只想他平安活下去,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虫王星虽然贫瘠,起码护得住他平安。”庄全语气强硬,理直气壮。 “你问过他的想法?”暨悯讥讽地笑了一声。他和庄瑞不过一面之缘,也能从只言半语里品出庄瑞回归人类社会的渴望,庄全不可能不懂,无非就是因为自私,舍不得庄瑞离开。 “这个星球上,不仅我是他的孩子,还有几十个我的兄弟姐妹,还有很多……冰冻起来没有孵化的,他爱我们,他不会舍得离开的。”庄全咬紧牙关,反驳暨悯的话里话。 “嗯。”暨悯应道。庄瑞兴许是真舍不得,几十年里,庄瑞未必没有机会离开,可他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孩子一心向着他,却也用爱绑架庄瑞。 “……如果父亲真的想离开,我会带他离开,”这次开口,庄全心虚了许多,“他自己亲口说的话。” 暨悯则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庄瑞说什么都温声和气怕人不开心,说出想离开虫王星的可能性接近于无,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你懂什么!外面那么危险,你们人类就比虫族好吗?”庄瑞恼羞成怒,语速飞快,开始抨击起暨悯。 暨悯觉得颇为新奇,一个放进人类里完全看不出差别的虫族,现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人类虚伪。 “以前来过的人类也说我们自私,说我们把父亲留在星球上,只顾着自己爽,说不定父亲就想回人类社会和人类打交道。但是你们找父亲不也是为了能够获得你们想要的利益吗?” “口口声声说外面更好,可外面真的就好吗?” 争执时,走廊吹过一阵风,带来一阵玫瑰的清香。他回过头,看见几朵玫瑰,可怜巴巴挤在一起,衰败得快要凋谢。 他想起特蕾莎的玫瑰,在匠人们的照顾下生长得欣欣向荣。最漂亮的,当然还是会在庭院里转圈的小玫瑰。 庭院外有饿虎,有豺狼,有伺机而出的小偷,充满各种危险,每一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漂亮的小玫瑰。 所以他盖了个罩子,用爱圈养了小玫瑰。 “你说,以前的人类?”暨悯垂眸,遮住眼里涌动的情绪。 “是啊,都死了。”庄全也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顺着暨悯给的台阶就下。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喜欢人类,父亲保不住又想逞强,我就把他们推出去了,我不想他们连累父亲。”庄全坦坦荡荡,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嗯。”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也推出去吗?”庄全理直气壮地问。 “不怕,”暨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庄瑞不是说了,现在他们都出去了吗?” “……”庄全无言以对。 * 庄全走之前,将光脑还给了暨悯,嘱咐他不要经常往外发送信息,会引起注意。 暨悯打开光脑,收到了朝音回给他的消息,简单易懂,是朝音做人行事的风格。 “滚。” 想到朝音发这段消息时的表情,暨悯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适合,他和朝音隔得太远,想念的心情传达不到,也不能亲耳听见朝音说话的声音。 他把今天的信息,一字一句复述,在末尾又补充上一段。 “我现在发觉,我以前太自私了。” 写完之后,他觉得诚意不到位,朝音体会不到他的歉意,又删掉重想。 “以前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可朝音说不接受他的道歉。 “我以前太自私了,我会改正,以后只听你的话。” 暨悯看了一遍这段话,没有道歉,有保证和承诺,还接受朝音的圈养,是非常完美的一段话,想必朝音听了,态度应当会有所松动。 光脑上浮动着蓝色的“发送成功”,暨悯望了一眼天空,漆黑一片,一颗星都没有,像是在预告什么事。 他开始期待朝音的回答。 可他没能在虫王星上等到朝音的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迟啦! 第50章 尖刺玫瑰·侦查3 暨悯听进去了庄全的话, 他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在发出那封信以后,他就关闭了光脑。 第二天一早, 虫王星就变得热闹非凡, 大批的飞船从跃迁点涌出, 飞回虫王星。为了避免暨悯暴露,庄全将他藏在了宫殿后。 庄瑞惴惴不安了一个早晨,他答应了暨悯的请求, 但他并无信心做到。他已经厌倦了虫王星上的一切,虫族同类残杀,还出兵去掠夺他的同类的生命。老虫王死去以后,好战派彻底取代了和平派,开始了无止息地发动战争, 他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只敢躲在宫殿里,偷偷藏下那些误入或是救下被俘虏的人类。 他想做点什么,可他不敢做,他害怕。连庄全都不会仔细去听他言语里对人类社会的期盼, 更别说其他根本不愿意搭理他的虫族了。 可暨悯不一样,他不知道暨悯在人类社会是什么地位, 但他潜意识里认为,暨悯可以终结掉这场战争。他不明白自己的信任从何而来,但暨悯三句不离战争,给了他信心。 “父亲, 您真的要去吗?”庄全站在庄瑞面前给他整理衣服, 很严肃地问他。 “……”庄瑞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暨悯,只见暨悯冷着脸站在一旁, 他心跳得更快了。 “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再想办法。”暨悯发觉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我们不去好不好?”庄全瞪了一眼暨悯,回头温柔地哄道。 “我要去。”庄瑞下定决心,决绝地望着庄全。 庄全牙关紧咬,可他不能在庄瑞面前发脾气惊吓到庄瑞。 “那你注意安全,如果庄伞想对你不客气,你就叫我,”庄全几乎是恳求地说道,“不要逞强,害怕就离开。” “好。”庄瑞点点头。 在庄瑞离开的时候,暨悯把窃听器放进了他的包里。 “一切顺利。”暨悯在心里默念道。 庄瑞前脚刚走,庄全立马对暨悯发了难,他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扭头就重重挥出一拳! 虫族的力量似乎是天赐的宝物,成年虫族的前肢可以轻而易举捅穿成年人,一脚踩下,就能踩得人粉碎性骨折。 庄全这一拳,带着破万钧的力度,划破空气,准备撕碎暨悯。暨悯皱着眉,往后退一步,躲开了庄全的拳头,风挑起他的额前发,无声展示庄全的心情。 “你们人类果真是自私。”庄全见暨悯躲开了,也不追着他打,站在原地,冷冷讥讽道。 “不反对。”暨悯回道。 “我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不会的。”暨悯打断他的话。 “嗯?” “你不要把你的父亲想的那么弱。”暨悯本不想解释,但他觉得庄全还有用得上的地方,所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我的父亲,是个Omega,他的体质娇弱,经受不起任何风险。”庄全说道。 “他知道你这样想他吗?”暨悯皱起眉头,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 “你没有想保护的Omega吗?”庄全追问。 暨悯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金色短发,湛蓝色的眸子,总是不开心,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虫族的路上,脸上的表情除了冷淡就是生气,只偶尔能瞥见开心的样子。 那是他的Omega,坚强、强大,又含有对弱小的怜悯和悲天悯人的慈悲。朝音不是坐在神坛上俯视人间的神,是行走在人间,惠泽万物的神祇。 “他不需要我的保护,”暨悯眼眸浮起一层笑意,“他可以保护我。” “我的父亲很弱!”庄全再次强调。 “只是你认为。”暨悯淡淡地说。 一个人类,在危机四伏的异族能活下去,还活得不算差,弱小是绝对办不到的,没有点智商早死了。暨悯搞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如此自信地认为自己才是对的,看来虫族进化了几百年,脑子还是不够聪明。 另一边的庄瑞,已经走到了议事殿的门口,他心跳如擂鼓,在耳边敲打,比天空上偶尔掠过的小型飞船声音还要大。议事殿门口站了许多虫族,有的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有的低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尖的看见庄瑞来了,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恭恭敬敬地对庄瑞鞠躬:“先王后。” 眼前这一批虫族,许多都是通过各种基因技术生造出来的,保留得更多的还是虫族的习性,有一部分虫族甚至站不直,说话也磕磕巴巴。 庄瑞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紧,面上却藏得滴水不漏,他风轻云淡地问:“庄伞呢?” “陛下在里面。”大臣们说道。 庄瑞略略点头,就往里走。他手心出汗,紧张得颤抖。除了每年的“跨年夜”,他会陪同庄伞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以外,其他时候他就窝在小小的宫殿里,不肯出去。他从没克服过对虫族的恐惧,即使一起生活了半个世纪,他再看见有任何虫族习性的新虫族,仍然会生理不适。 他站在门口,定了定神。他知道窃听器的另一边,暨悯正等着他传回的情报,他不能畏惧,不能退缩。也许他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但他只要尽力了,他以后就不会后悔。 大厅传来议事的声音,庄瑞用劲推开门,听见了他一年见一次面的儿子,正在冷酷地下达命令:“今天晚上,强攻。” 庄瑞和暨悯心里同时一跳。 暨悯想马上给朝音发讯息,被庄全按住手:“你现在发讯息 ,百分百被拦截。你想死我不管,别把我父亲拖下水。” 在庄全警告地眼神里,暨悯放开了手。 庄伞刚说完话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庄瑞,眼神不安,写满害怕。他马上收起高高在上的神情,努力展现出一副和善的面容。但他凶神恶煞习惯了,无论怎么想看上去人畜无害都不行。 “父亲,你怎么来了?”庄伞问道,颇为惊喜。 “我来看看你。”庄瑞答,他瞅了瞅在场的其他虫族,声音低了些。 “你们先下去吧。”只需要一个动作,庄伞就明白庄瑞的心理活动。 “陛下,事还没讨论完……”有一位大臣皱着眉瞥了一眼庄瑞。 “滚下去。”庄伞不耐烦地吼道 没有谁敢在庄伞面前造次,大殿安静下来 ,只剩下匆匆离开的脚步声,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庄瑞才舒了口气,抬眼去看庄伞。 他孕育了不少孩子,最厉害的就是眼前这个庄伞。他身高两米出头,人高马大,完全没有继承庄瑞的相貌,看上去凶神恶煞,像个活阎王。更重要的是,他是坚定的好战派,即使是他有一个人类父亲。 “父亲,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庄伞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一点,此时他恨不得变成半个庄全,他知道庄全最会讨庄瑞欢心。 “你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在外面累吗?”庄瑞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王座上,声音很浅,眼眸含笑,似乎只是一个关心孩子的父亲。 “不累,虽然人类很狡诈,但是他们太弱了。”庄伞十分得意,越说越觉得自己英勇无比,声音也提高不少,吵得庄瑞耳朵疼。 “我刚进来听见,你们马上又要打起来了,你也要去吗?”庄瑞叹了口气。 “父亲,我查到了人类首领的战舰,我听军师说,擒龙先擒王,我们今晚就要去炸毁那艘战舰。人类首领死了,我们就能胜利,到时候父亲你喜欢哪颗星球,我就送给你。”庄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庄瑞的对话,被“人类首领”窃听了。 暨悯拧起眉,他不知道庄伞口里所说的“人类首领”是指朝音还是辛喻,但无论指谁,他都必须把这条讯息送出去。 “军师?是人类吗?”庄瑞看着庄伞兴致高涨的模样,心如刀割,他一点一点套话,心痛得无以复加。 “是的,是从人类阵营叛逃出来的勇士,他说他羡慕虫族强壮的身体很久了。”庄伞有问必答。庄瑞久居虫王星,偶尔会向他求情,放过几个人类,除此以外几乎不和他多交流。他想多和庄瑞说说话,可每次庄瑞都神情恹恹,久而久之他也不去了。 如今庄瑞亲自来找他问事情,他想让庄瑞开心,所以下意识地没去细想。 “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庄瑞又叹了一口气。 在庄伞看来,庄瑞叹气只是因为想他,可庄瑞是真的难过。虫族和人类站在天生的对立面上,今日却有人类伙同虫族,对人类挥出镰刀。 “军师说,我们这次只需要不到三天,就可以拿下对面的第一道防线,只要首领死了,第一道防线拿下,离胜利就不远了。” “庄伞,你喜欢杀人吗?”庄瑞突然问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喜欢。”庄伞给出了一个庄伞意料之内的问题。 庄瑞垂下眼皮,掩住失望,再抬头时又是温和的笑容:“我先走了,等你下次回来,我再来看你。” “真的吗?”庄伞有些难以置信,“父亲,我一定会大获全胜!” “祝你平安。”庄瑞没有说出胜利二字。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寝殿,一看见庄全,腿一软,就倒进了他的怀里。他忍着眼泪不流,声音发抖:“我是不是不该生下你们?” 庄全能感受到庄瑞按捺在心中的崩溃痛哭,他轻轻拍着庄全的背,一下又一下,轻声安抚:“不是你的错,父亲,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 庄瑞崩溃地捂住脸,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望向一言不发的暨悯:“下午六点是信号塔守卫交接换班的时间,你可以趁着那个时候给他们发消息。” 暨悯点头允诺:“谢谢你。” 看着庄瑞怆然的神色,他又补上一句:“人类不会失败的。” 他充分相信朝音,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第51章 尖刺玫瑰·暴露 下午六点, 暨悯站在窗边,将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出去。 天还没黑,他能够清楚地看见远处有许多虫族结队准备出征, 就像之前他在特蕾莎点兵一样。此时他所处的地方却是敌方大本营, 非常荒谬。 庄瑞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在宫殿里转来转去,庄全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庄瑞说一句他接一句, 尽量安抚庄瑞。空闲的时候,他还会扭头瞪暨悯,暨悯全当没看见。 暨悯明白,朝音和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不同,他强大, 不仅能保护自己, 还能保护其他人。可他还是担心。他还担心朝柠,朝音在前线指挥的时候,朝柠一个人会害怕吗? 天幕渐黑,飞船依次起飞, 一艘一艘逐渐变成点,消失在天空之上。暨悯收回目光, 准备回去坐着思考如何离开虫王星的时候,宫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暨悯眼皮一跳,往柱子后躲,隐住身形。 庄全直接把人拦在门外, 他语气不善, 面色严厉,质问道:“你们干嘛!” 他回头看向庄瑞, 果不其然庄瑞脸色苍白,眼神迷茫,吓得不轻。发现庄瑞的异常,他气得不行,好不容易安抚好的父亲,又被这群没脑子的虫子吓到了。 “说话啊,你们干嘛?”庄全又问了一遍,更加不耐烦。 “我们……”来人的人类语言说得磕磕巴巴,但庄瑞在,他也不敢用虫族的交流方式同庄全说,只得更结巴地说,“我们发现,有……有一个来自先王后宫殿的讯息。” 庄全听不下去他磕巴的发言,忍无可忍地打断:“能换个会说话的吗?” 暨悯听见讯息以后就明白自己暴露了,他往后移,准备随时逃跑。虫王星的安保做得不怎么样,但糟糕的是,他随身武器一样没带,除了光脑,他只能凭借经验和直觉逃跑。 现代刑审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即使他受过非常高强度的反审讯教育,仍然无法确保自己能够在药物作用对人类的技术守口如瓶。 “我来讲吧。”庄伞从后面绕出来,他穿着合身的军装,似笑非笑。 庄瑞猛地抬头,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使劲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问道:“你不是去前线了吗?” “我还没和父亲道别呢。”庄伞笑眯眯地回答。他的表情很有迷惑性,庄瑞微微放心了一点。 暨悯却没有。 他不相信庄伞会因为这种原因改时间离开,结合之前那个人的话,他可以确定,自己暴露了。 “那再见。”庄瑞说道。 “父亲,你这么想我走,是不是因为,你又偷偷藏人了?信号塔拦截到了一封发往人类基地的加密信,加密等级非常高。”庄伞弯下腰,平视庄瑞,话说得很温柔,听着却让人胆寒。 “我说呢,父亲一年都不愿意见我一次,怎么突然来找我,还问一些平时从来不关心的问题,”庄伞叹气,“父亲呐,你真的就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人吗?” 庄瑞脸色苍白,抖得非常厉害。庄全移了几步,挡在了他们两个人的中间,遮住庄伞咄咄逼人的目光。 “……”庄瑞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不会动你,所以每次都偷偷藏人。你以前藏的都是些小喽啰,如今,你连人类军方的人都敢藏了。父亲,我知道你害怕,我不会让人搜你的宫殿,但你要是不交出来,就让庄全代受刑吧。”看不见庄瑞以后,庄伞直起身来,目光冷冽。他本就长得凶神恶煞,拉着脸的时候像是随时会杀人。 “那是你的亲弟弟!”庄瑞难以置信地吼道,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虫族没有兄弟情,低等虫族甚至会吃掉比自己弱的兄弟姐妹。”庄伞恶趣味地笑道。 “可你不是低等虫族!” “我是虫族,你是人类,父亲,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为所欲为。我不是老虫王那个只会听你话的蠢虫子,你若是想救庄全,就赶紧交出来。” 庄瑞沉默了,他谁都不想失去。 庄全是他的孩子,陪伴他几十年岁月。可暨悯能发出加密文件,说明是很厉害的人。他脱离人类社会太久,在他眼里,厉害的人官阶一定不低,也许能改变战局。 他护不住暨悯太久,但万一暨悯找到离开的机会呢? 庄伞见庄瑞一直沉默,耐心也见了底。军师正在飞船上等他,他们马上要改变这个宇宙的格局。 他伸出手,掐住庄全的脖子,抬高手臂,狠狠用力。庄全感觉自己脖颈上的血管要被捏炸了,但是他不挣扎,恨恨地瞪着眼前人。 “你放开他!”庄瑞冲过来,拍打庄伞,妄图让庄伞放开庄全。 “你想好了吗?”庄伞一点劲都没松。庄瑞拍他的力度还不如他不小心撞到墙上,一点威胁都没有。 庄全的脸色充血通红,他能感觉到庄伞是真的想杀他,可他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挣扎。 “放开他吧。”暨悯叹了口气,自己走了出去。他虽然没什么良心,但还是做不出让别人看着自己孩子去死的混账事。 庄伞冷哼一声,把庄全重重地甩到地上,高傲地抬起头问道:“你是人类军方的人?” 暨悯难得遇到不认识自己的人,失笑道:“我是。” 庄全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气短得像要死掉了。庄瑞跪在旁边,眼泪跟着流,听见庄伞说话,他抬起头,恨意滔天:“我恨你。” 庄伞顿了一下,他说道:“我不在乎。”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庄瑞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庄全的黑衣服上,晕开一道墨色。 “父亲,你再多说几句,我就要杀了你这个人类朋友了。”庄伞毫不动容。 庄瑞闭上嘴,眼睛里的情绪酿得愈发浓烈,失望伴着恨意,像柄尖锐的匕首,随时亮出锋芒,刺穿他的仇人。 “你可以多说几句,他舍不得杀我。”暨悯此时倒是冷静。 “我杀过的人类,比你杀过的虫子多多了。” “听说了。” “你知道就……” “这不是尊贵的暨悯殿下吗,怎么流落到我虫族星上来了?”有人打断了庄全的话。 谁都不觉得暨悯有危险,所以没人限制暨悯的人身自由。他就那样风淡云轻地站在庄瑞身边,跟平日里视察属下工作的模样没有差别。 顺着发声来源看去,是一个人形生物,暨悯分不清他是人还是虫族。但既然认识他,起码是了解过他的事的。 “军师。”庄伞恭敬地鞠躬,看着倒有几分人样。 “你是?”暨悯问道。 “无名小卒,殿下不认识。” “那倒是。”暨悯点点头,认识他的人一个星系塞不下,能当军师,起码得对人类社会足够了解。 庄伞本想直接处死暨悯,可军师拦住了他,不让他动手。给出的理由是暨悯还有利用价值,可以严刑拷打逼供情报,实在不行,还能当作两军对阵的筹码。 暨悯被搜完身以后关押进了战舰的地下监牢,大门关上以后,眼前落入一片漆黑,仿若没有光的宇宙,无星无月,也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唯有一人。 还好他受过类似的训练,不至于熬不下去。情报没能发出去,只能依托朝音自己的实力了。 与此同时,庄伞带着军师上了另一艘飞船。他们前脚刚走,一封署名为暨悯的信,由庄瑞发出,他没有设定目标,以免被捕获。 讯息发出以后,庄瑞只能无助地在宫殿里照顾庄全,为暨悯祈祷,也为他的同类祈祷。 * 朝音没能收到那封信。 他刚哄睡朝柠,就得知了虫族开战的消息。他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在朝柠脸颊上落下一吻。 暨悯昨天给他发了一堆信息以后又接上一大段废话,看样子处境挺好,但他要一个人兼顾三方军队,暨悯的军队一直对他不够服从,他又累又倦,看见暨悯悠闲的模样只想骂人。他现在只想暨悯赶紧回来给他分担任务。 但他不会向困境低头。 走出卧室,他穿戴好战斗服。离开朝柠以后,他就是严阵以待的将领,要面对的是百年宿敌,无论这场战争多么残酷,他都不会退让半步。 “前锋先上,把文职人员全部撤离到后方,保护好主战舰。”他有预感,今晚的仗绝不会好打。 系上护颈,戴上头盔,他准备赶往最前方。暨悯不在,他便是唯一的主帅,辛喻坐镇大后方负责调配以及保护主战舰上的所有文职官员。 此时离虫族前锋到达主战场,仅仅不到一个小时。 放在前线的无人侦察机被一一屏蔽,朝音飞快地部署队形,给各个方阵下达命令,一道又一道指令从他的飞船里发出,无论是前线还是后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火烧眉头的急迫。 最后一架侦查机失去信号的时候,朝音已经能在屏幕上看见虫族大军的身影了,他下达最后一道战前命令,随即通过广播,跟所有的战士士气鼓励。 “以我身守我族故土,虽死不退。” 广播发出,朝音抬头看着浩浩荡荡的虫族大军,想到暨悯,他暗笑一声:他在前线累死累活随时送命,暨悯倒是有闲心给他讲八卦,挺悠闲。 悠闲的暨悯,已经在黑暗里坐了三个小时了,四周无光,也没有声音,静谧得宛若跌进宇宙,一直坠落没有终点。 而这只是一道开胃菜。 第52章 尖刺玫瑰·不要舍不得 虫族来势汹汹, 虫形战舰漂浮在太空里,最前方的复眼绿幽幽的,窥伺着人类部队, 看得人头皮发麻。它们毫不犹豫, 直接开始轰炸, 数不清的炮弹直奔人类战队发射,有飞船避让不及被击穿,在空中炸出一朵耀眼的花。 朝音脸色凝重, 眼神坚定,各个大阵的将领在按朝音的指挥带领人族冲锋,耳旁不断传来炮击的声音,隔着几千米,朝音也能看见前锋部队损失多么惨重。 这些士兵大都来自暨悯的军队, 执行命令果断坚决, 一点不拖泥带水,如今损失如此重,饶是朝音心是铁打的也难受。不断有伤亡报告发送到朝音手上,前锋右翼全军覆没, 需要重新调整队形。 虫族的队伍同样被击打得七零八落,朝音下了明令, 开始改换队形。 与此同时,另一艘战舰上,有虫族踩着台阶,走进漆黑的地下监狱。他们手里拿着一瓶药剂, 窃窃私语:“军师说了什么时候灌药吗?” “等他们的消息。”另一人说道。 黑暗里, 暨悯的听觉变得灵敏起来,他听见了这段话, 但表情不变。他在暴露的时候就明白会有这样的时候,只是不知道来得如此之快。 两只虫子走到暨悯面前,他们没有开灯,复眼并未完全退化,即使是黑夜他们也比人类的视力好上不少。军师说,人类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待久了会崩溃,他们用这个办法逼疯了不少人类,可惜那些人类多数只是星际旅行者,吐不出有用的信息。 可暨悯不一样,军师为了他,专门重新调整了计划。 朝音打得焦头烂额,虫族发了狠一般将火力集中在同一区域,其他区域被打散了也不在意,反正除了飞船,还有真正的、能在太空游动的虫族补上,朝音焦头烂额。 “准备飞船,我们的人整队,来跟我去右翼。”朝音揉了揉额头,他们经不起这么打,虫族的繁殖能力远远优于人类,战友的命比敌军优先级高了不知多少倍。 “朝音,你不能去,”辛喻手上抱着朝柠,严肃地说道,“暨悯没回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可不行。” “我不会死的。”朝音丢下一句话 ,直接奔前锋而去。 暨悯真是个骗子,说好需要的时候都在。如今大敌当前,让他一个人顶着就算了,还在某个星球上悠闲的和别人聊天。 “汇报敌人指挥舰坐标,我们直接冲。”朝音坐镇指挥室,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前方的战事。 “报告殿下,应当是在右后方,但有一个似乎和指挥舰平级的战舰,在他旁边,不能确定到底谁是主指挥舰。”朝音的副官疑惑地说。 “一起炸了就行。”朝音说得轻描淡写,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一颗星际导弹从主指挥舰放下,朝着虫族右后方发射,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从朝音的头上飞过,他默默读秒,像极了古时候对着流星许愿的人。 这颗导弹,是尓北最新研发的定向打击导弹,适用于太空战争,一颗就能将一颗特蕾莎卫星大小的星球炸出半个洞,威力非比寻常。弊端也很明显,因为太重,随军只有主战舰能配装三颗。 第一颗,就用在了试探上。 一艘巨大的飞船从左后方冲出,迎面撞上导弹,余温烧穿了飞船碎片,连灰烬都没剩下。离导弹最近的虫族部队当场融化,被波及的飞船被震得四散开来,连朝音的飞船都剧烈地震动。 他没指望真的可以靠一颗炸弹解决问题,只是试探一下虫族的指挥舰,牺牲下属也要保住,八九不离十就是指挥舰了。 朝音没再犹豫,按下第二次。他要让这群愚蠢的虫子知道,挑衅人类的下场如何。 虫族注射了一剂镇定剂给暨悯,然后将他四肢用铁链绑住,铁锁拉得紧紧的,连接在房间的墙壁上。外面炮火连天,这个小小的房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战舰在不断摇晃。 又一剂药打进了他的身体,冰凉刺骨,顺着血管流经四肢、大脑,最后汇集站在心脏,像是蚂蚁爬过,又疼又痒,他难耐地皱起眉头。 第二颗导弹不出意外,仍然被拦截了。朝音并不着急,他看得明白,虫族已经没有第三艘能够用来拦截的飞船了,这第三颗,他就要送虫族指挥舰上的蠢蛋们去送死了。 四周打得异常激烈,虫族好像意识到了拼火力再拼下去他们打不过,如果再拖下去,他们将会输掉这场战争,所以反扑得极其猛烈,恨不得撕碎人类。 打进暨悯身体里的药物缓缓见效,暨悯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看见了许多人围绕在他身边,如同走马观花,他开始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打进他体内的多半是致幻剂,他也受过类似的训练,所以他不怎么担心。 最先出现的是他的哥哥,一个英气硬朗的Alpha,区别于他的暴戾,他哥哥外表看上去刚毅,眼神温柔,无论是打仗还是当一国之主,都是受人崇敬的优秀太子。 他看见他的哥哥,从边疆回来了,笑着接过他手上的太子王冠,戴在头上,他的父王母后都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国民们开始欢呼起来,连烛凉也被放了出来,站在阴影出,恶意地笑着。他失去了所有权利,失去了军部下属的拥护,失去的国民心里的信任,谁都觉得他哥哥更好,数不清的人骂他不配。 暨悯嗤笑了一声,回答耳旁那些声音:“都是我自己夺来的东西,失去了再抢一次不就好了。” 辱骂的声音一顿,加大了音量,但又扭曲起来,声音、人脸,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白。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完全不畏惧。这个世界上,他害怕的事情极少,权利之于他,不过是一种可来可去的资源,想要的时候再度获取就好了。 白色的空间里,开始出现一个黑点。暨悯不自觉地走过去,他发现,那是一个紧紧抱住自己的Omega,正捂着自己的肚子,瑟瑟发抖。 “朝音……?”暨悯蹲下来,犹豫地喊道。 朝音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说不了话。他不是朝音,没有长出尖锐的刺,抵御不了任何危险。他是特蕾莎星那朵被罩子罩起来的小玫瑰,看不见路,也说不出话,只会呆呆地坐在原地等他,就像现在一样。 “你怎么了?”暨悯又问。 “朝音”从地上爬起来,他穿着暨悯初见他时的那一身白衣服,瘦得随时会被风刮走,骨节纤细,宽大的衣摆无风自动,呆呆地站在原地。 暨悯突然意识到,他是暨夏,不是朝音。 他最怕暨夏的东西,他已经猜到了,他干吼着往前冲去,却被无形的手钳制在原地。 他看见暨夏从宽大的衣摆下掏出了一个玩偶,随手扔在地上,一落地,线就开了,棉花从内胆掉出来。暨夏转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那个被他夸过漂亮的腺体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块巨大的疤痕,像是行星星球上的巨大星斑,刺得人眼睛花。 暨悯疯狂挣扎,大吼大叫,声音却传达不出去,被挡在一堵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暨夏越走越远,直到走到远处,突然转过身来,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和从前并无两样。 暨悯看见他停下来,刚想恳求,就看见暨夏张开双臂,向后仰去。他的长发仍然是耀眼的金色,在空中飞舞,如同朝阳坠落,宽大的白衣透进不少风,像失去控制的飞船,无助地降落,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夏夏!”暨悯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里,记忆混着虚幻拌成苦涩的药剂,灌入口中。他大口呼吸,连滚打爬地往前跑,去找他的夏夏,去看他捡到的宝物,去找他的小玫瑰。 暨夏羞怯的、开心的、撒娇的,不同的表情闪过他的眼前,清晰得宛如昨日刚见过。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泪滚烫,流进他的嘴里,比药还苦。 等到他终于走到了悬崖边上,往下看——他什么也没看见。悬崖下白茫茫一片,同这片空间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像他两年前找到K-411上时,什么也没找到。 没有暨夏,没有他的小玫瑰,也没有他的孩子,只有被啃的剩碎片的飞船和一个大坑。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存在过的事。 他的小玫瑰真的被他亲手掐断了生命。 清冷的嗓音围绕在他耳旁,语气讥讽:“你的孩子啊?你的孩子和夏夏,都死了呀,被你亲手杀死的。” 他痛苦地捂住耳朵,不想去听,可他知道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真的送了暨夏上手术台,手里握着的是暨夏颤抖的手还有无助的干嚎。他好像聋了,瞎了,他好像看不见暨夏的不愿意,听不见他的求救。 “爹爹,你在干嘛?”朝柠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时,整个空间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暨悯茫然地抬头,只看见一片白。 朝音带人发起了持续的攻击,他手里捏着最后一颗导弹迟迟不发,为的是消耗对方的士气,他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虫族的最重要的军师和现虫王都来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们。他们没有那么多兵力再消耗了,无论是银海还是伽州,抑或是只提供热武器的尓北,他们都经不起如此长而久的消耗了。 这场战役,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胜利,无论牺牲多大代价,哪怕是他自己牺牲,他也要取得胜利。 突然一个通讯请求弹出,署名为虫族。朝音没多给一眼直接按掉了取消,又发射了一个小型导弹过去。通讯请求不断弹出,朝音一开始还挂,后面直接不搭理了,导弹一个接一个的扔,虫族的前锋彻底溃散,人类士气大涨,就要趁胜追击。 第三颗导弹即将要发射的时候,虫族最后弹了一个通讯请求。朝音犹豫了一下,他本该直接按下按钮,心却慌乱起来,好像有什么事他没有考虑到。他没有理会那个不断响起的声音,开始不断往前复盘。 最后出现的是朝音,短发金毛,戴着军帽,穿戴整齐,脸色并无任何笑意。这是暨悯熟悉的朝音,一个冷酷无情的专断者,唯一的温柔给了怀抱里的朝柠。 朝音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他,目光拂过,像看一个陌生尸体,他跨过暨悯的身体,抱着朝柠往前走去。暨悯努力从地上爬起来,他想看看朝音要去哪里。 刚刚的冲击还没过去,他甚至不敢直视朝音的目光。那个背身仰下凄美的身影,时时刻刻在告诉他,是他害死了暨夏,是他杀害了朝柠。 他从未有如此后悔过,恨不得冲回去杀掉自己。 可他不能。 他只能看着朝音路过他身旁。 “对不起,我不该……”暨悯跪在地上,喃喃道。 “你在那里干嘛?”朝音走到一半,突然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暨悯的方向。 暨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朝音的目光直直望向他,他站起来,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想同朝音搭话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陛下,我来迟了。”陶源温柔地笑道,他脸上仍然挂着暨悯最讨厌的那种假面笑容。 “嗯。” 暨悯茫然转头,看见了辛喻抱着朝柠,站在朝音的身后,陶源捧着一朵花,郑重地将花递给朝音。朝音的衣服变成了白色礼服,其他人也是,红毯一直铺到暨悯脚底,天空中飘落礼花,鲜花堆满了四周。 ——这是婚礼现场。 朝音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除了辛喻和陶源以外,还有许多看不清脸的Alpha,跟在他身后,唯独没有他。 掌声不断,祝福不绝于耳,没有人觉得朝音一个人娶这么多Alpha哪里不对劲,连暨悯都不觉得有丝毫不对。 是的,这是他最怕的事,也是可能发生的事。 朝音当然不会倾心于其他Alpha,因为他只要坐在王座上,就有的是Alpha自愿奔他而去。而他的孩子,朝柠,会挑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Alpha叫爸爸——也许会是他最讨厌的陶源。 “朝音,你没有请暨悯来吗?”辛喻逗着朝柠,笑着问。 “他已经死了。”朝音对身后的暨悯视若无睹。 “也对,他要是活着,你还有得烦呢。”辛喻想起来什么,点点头。 “他纠缠陛下那么久,死了以后陛下终于轻松了。”陶源的字里行间多少藏着幸灾乐祸。 暨悯往后退了几步,退出了漫天飞舞的彩带范围里,把热闹留给其他人。陶源说得没错,辛喻说得没错,他的存在就是给朝音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爹爹?”朝柠从辛喻怀里探颗头,对着暨悯的方向叫。 暨悯心神一震,巨大的酥麻感将他从幻境里唤醒。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块巨大的屏幕浮在面前,那头是朝音的脸。 虫族的军师正在旁边说话:“朝音殿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要想杀了我们,暨悯殿下也得给我们陪葬。” 朝音的眼神扫过来,和暨悯幻觉里的一模一样,暨悯不自然地移开头。 “你们怎么证明他是暨悯。”朝音见暨悯满头是汗,手上还有挣扎时镣铐摩擦手腕摩擦出的伤,他微不可见地皱起眉,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有多烦躁。 “殿下如若不信,大可以直接炸了。能有人族百年天才将领殉葬,我也算没有白死。”军师见朝音的语气放松,他也松了口气,只要有得谈就好。 “……不用管我。”暨悯哑着嗓子,非常困难地说出这句话。 他沉入环境里因为剧烈挣扎,现在手腕脚踝都在滴血,这点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血管里奔涌的尚未完全代谢掉的药物才是剧痛来源。更难受的是,他真的变成了朝音的麻烦。 “暨悯殿下怎么就自暴自弃了,”军师说,“白天还意气风发呢。对了朝音殿下,他还给你发了讯息,可惜全部被我拦截了,暨悯殿下对您的爱,我看了都感动,您要不也看看,您舍得吗?” 朝音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窗外炮火连天,无数架飞船接连不断地爆炸,数量多得他都数不清了。伤亡报告一份又一份地录入信息库,他的同胞死伤无数,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人,问他,他舍得吗? 爱情多么美好,它可以浇灌出一朵漂亮的、娇艳欲滴的鲜花,可只有爱情的鲜花,向来只能任人宰割,他不需要那种东西。 “暨悯,你觉得我舍得吗?”朝音弯下腰,金色碎发从帽檐边露出,横生几分少年气,他笑的时候能看出几分从前的天真,好像没经历过任何不堪。 可朝音知道,暨悯也知道,人的成长必然伴随着痛苦,属于朝音的天真烂漫早被埋在某颗星球上了。 “嗯,”暨悯忍着剧痛,额汗浸湿眼睫毛,像是一滴泪水,“不要舍不得。” 朝音点头,他食指按着那颗红色的按钮,停顿了一秒,然后按了下去。 主战舰的武器库开启,第三颗导弹下放,耳旁是无数个士兵的怒吼,他们需要胜利,他们必须要胜利。 “我其实没有后悔过认识你。”朝音喃喃道,看着那颗星际导弹朝着既定的方向,一往无前地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情节→攻被跟着带上飞船啦! 第53章 尖刺玫瑰·故人重逢 星际导弹的航速极快, 不给虫族主战舰任何撤离的机会,朝音盯着那颗导弹,眼瞳滴入浓重的深蓝色, 几近黑色。 虫族军师在画外音骂了一句朝音“神经病”, 然后光速切断通讯, 漆黑的屏幕照着朝音苍白的脸,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 导弹愈来愈近,朝音转过头, 没有去观看自己的胜利成果。他的肩膀不宽,腰窄背薄,平日里全靠气场和强大的威压支撑,如今胜利在望,他却突然觉得疲乏起来。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朝音下意识回头, 看见一朵他见过的最大的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气流推翻四周所有的小型飞船,最靠近的虫族飞船灰飞烟灭,只剩下灰烬掉落。 爆炸波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个角落, 朝音的飞船处于前线,收到的波及不小, 飞船剧烈震动,身旁的驾驶室手忙脚乱稳定飞船。朝音难得地生出了些茫然,因为战争而滚烫的热血还在奔流不息,他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好像亲手杀掉了暨悯。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暨悯的死法,但又是最符合他的死法。宇宙最壮丽的一颗蘑菇云, 千万亿虫族给他陪葬,他的死亡奠定了世纪大战的胜利,多么英雄的死法。 朝音的耳朵嗡嗡,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爆炸波震耳鸣了,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耳旁一直在回荡着那句话:“不要舍不得。” 他没有舍不得,他只是顾虑得太多了,可他不能多想的也太多了。 爆炸引爆了四周的小飞船,仿佛一颗颗小星球爆炸坠落。那场景是美的,也是壮观的,同样是惨烈的。朝音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爆炸中心,那里被烟灰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诶,”辛喻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这么重要的时刻,暨悯竟然没来,让我们两个欣赏,可惜了。” 朝音喃喃道:“他看见了。” 辛喻没听清:“嗯?” 朝音回过神来:“他应该会知道吧。” 辛喻抱着朝柠,兴高采烈地答:“他肯定也开心。” 对于他们来说,战争胜利就是最好的结果,谁都不想再打仗了。 朝音直接单方面断联不理会辛喻了。他现在精疲力尽,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爆炸一起消失了一般,他不敢去细想。 “清扫战场。”朝音接入战场频道,下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坐在凳子上,盯着那些碎片在太空中流光四溢,缓缓坠落,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身后的飞船倾巢而出,飞往战场,每一个都装载三个帝国最先进的武器,飞往主战场,去进行最后的扫尾行动。虫族的军师死了,虫王也死了,还损失了如此之多的精英,起码要休息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十几年,足够他带领银海走上兵强马盛的时代,届时,他不必再坐上谈判坐虚与委蛇,用各种方式为自己的国家求得优良条件。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暨悯,能让他抓住把柄。都说祸害遗千年,暨悯倒是死得随便。 暨悯被他一炮轰死的消息还不能马上公布,否则引起两国战争,那真是得不偿失。刚刚那点怅然若失在想到扫尾工作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活着麻烦不断,要死的时候也惹麻烦,死了还留下麻烦。 靠在椅背上,朝音长长叹了口气。 朝音没打算把暨悯的死瞒多久,但他需要把自己摘出来,否则银海会跟着他一起陷入战争,如今的银海绝对经不起再一次战争。当日亲眼见证的全是他自己人,所有人对他是绝对忠诚,把这个秘密守得严严实实的。 他把暨悯最后发给他的消息删去最后一段陈白后发给了尔北和伽州的人,伽州的人在扫清战场时无意收到了漂浮在太空的信号,那是庄瑞代暨悯寄出去的信。 看见那封信之后,朝音把自己关起来想了一天。他当时对暨悯有怨气,觉得他在前面苦战,暨悯躲在不知名星球悠闲。如今看来,能取得这些情报怕是也不容易。 所有的事串起来看,朝音大概猜到了,获取情报时暴露自己的行踪,被抓起来当俘虏。一开始怕是想用来当张保底王牌,输了也能逃生。 没想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连自己都可以捅,更何况是一个有血海情仇,差点送他死掉的前男友呢。 辛喻的通讯请求不断跳出,银海的外交官请求见面好几次,他充耳不闻。他反复在回想,暨悯是不怕死的,但当时的暨悯毫无求生欲,那句嗓音带哑的话,说得分外痛苦,完全不符合暨悯的性格。 他也没意识到,他把自己关起来拒绝接见任何人的行为,也非常不符合他的性格。 外交官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干等着,时不时抬头看看陶源的神情。 冬月的银海天气格外寒冷,等不到朝音命令的外交官,只能把一直响起的通讯信号当作耳旁风不作回复。他急得满头大汗,想从陶源或者其他侍卫的脸上找出一丝端倪窥探朝音的想法,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殿下,伽州的外交官已经在我们港口外等着了,他们需要您对暨悯的失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他只能选择最笨的办法,对着窗口大喊。他怕朝音再不出面,伽州就要打到他们家门口了。 朝音拉开门,暖气从门口泄漏出去,像是春天到来之前的预告。 “我去趟伽州。”朝音戴上军帽,将额发藏进军帽里,露出一张精神的脸,任谁来也看不出去他刚刚心思转了千万遍。 “殿下!不可以啊!伽州那群老头子对你不利怎么办?”外交官自己头发花白,说别人是老头子的模样格外好笑。 “他们不敢,”朝音轻声说道,“你跟我一块去。” “殿下,要带人过去吗?”陶源凑上来,紧张地问道,他也害怕伽州的人对朝音不利。 战争结束以后,信息不知从什么地方泄漏出去了,星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朝音拿到情报不和别人通气,明知暨悯陷入困境却不去营救,非常没有盟友精神。 朝音看了只讽刺一笑,什么见死不救,人就是他亲手杀的,连个灰都没留下。 伽州要交代,他给一个就是。正好他还有点旧事想找王后聊聊,新仇旧恨,大家一起掰扯。 朝音的外交官捧着一大堆文件跟在朝音身后,边走边跟朝音讲谈判技术。他和他的团队并不知当日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发生什么,朝音绝不会错。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想法。 朝音走在前面,偶尔敷衍地回一句外交官的话,心不在焉。从回来以后,他的工作效率一直恢复不到以前,好在战后重建工作用不着他跟着操心,他工作量不大,每天还能抽空陪朝柠,一次次耐心地回答朝柠“爹爹在哪?”这个问题。 暨悯活着的时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没有谁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死了却只有朝音这个凶手知晓,如果朝音有心要瞒着,大家只会当暨悯一时脱不了身,再等等就好了。 再等等啊,朝音抬起头,望着银海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像被人擦去了所有的痕迹。 等再久,暨悯也不会回来了。 * 暨悯当然没死。祸害遗千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日导弹炸到头上前,虫族的人带着他逃生。他一个人类和人类生的纯种人类,身体素质再好也扛不住没有专门防护层的逃生舱强行进行跃迁,差点死在空间跳跃的路上。 刚到虫王星上他就晕了过去,整个逃生舱的人都受了重伤,虫王星上乱成一团,作为先王后,现虫王的生父,庄瑞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他明明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只会怯生生地躲在庄全身后,不敢直视其他虫族。其他人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又突然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领导力。 庄伞和军师还有暨悯被分别安排到三个地方治疗,庄瑞把暨悯放在了眼皮子底下,以免有虫族报复心理过强中伤他。本次进攻人类,两方都死伤无数,虫族大军几乎全灭,许多个精英将领都在战争里死掉了。后续的家属安抚,提拔新将领,都需要如今的庄瑞来做。 庄瑞却拖着一直不做。 他整夜守在暨悯身边,担忧得几近憔悴。他后来得知了暨悯的所有公开消息,知道他是伽州的不败战神,是暴力夺权的不孝子,还有一个寻找了多年的Omega爱人。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暨悯的身份确实能改变两族的未来。 因为伤得太重,虫族医疗能力跟不上人族,一直过了一个月,暨悯才缓缓醒来,彼时的人类世界已经吵翻了天,虫族世界也一样。 他醒来不到一个小时,就被重新关进监狱,庄伞不顾庄瑞的的反对,强行要严刑逼供暨悯,庄瑞骂他的声音高得隔壁星球都能听见,暨悯听见庄瑞难以置信地问:“他还没好全,你上刑他会死的!” 庄伞冷漠地回答:“他的命是我救的,没有我,他已经被他的族人杀了,他应该感激而且报答我。” 暨悯嗤笑着摇头。 感激?朝音是个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能因为不想他碰宁愿给自己一刀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他放过虫族。当日他被幻觉激得神智不清,想来虫族是想他跟朝音求饶服软,没想到他会鼓励朝音按下按钮。 清醒以后,他只想杀了所有的虫族,来给他的幻觉殉葬。 庄瑞和庄伞吵得越来越厉害,庄伞虽然表情不耐烦极了,但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只是寸步不退让,完全不理会庄瑞的请求。 庄瑞没有办法,无助地看了一眼暨悯,暨悯对着他摇摇头,浅笑了一声。庄瑞已经帮他够多了,也是庄伞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对庄瑞用重刑,换个人,暨悯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了。 暨悯并不着急。 庄伞气急败坏的样子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大获全胜,庄伞和他的傻子军师不得不从他手上找翻盘关键。能有什么翻盘关键,战争成败已成事实,他就算把伽州的所有秘密吐出来,人类也胜利了。 暨悯眼角眉梢那点笑意刺痛了庄伞,他走过去狠狠掐住暨悯的脖子,暨悯却还在笑,仿佛庄伞的威胁对他来说就是小猫挠人。 “你笑什么?你想死吗?”庄伞恶狠狠地问。 暨悯不回答,呼吸不上来,他开始缺氧,脸色由白转紫,可是嘴角讽刺的笑一直没下去。怎么会有人妄想威胁朝音,怎么可能有人想从他嘴里挖出东西。 朝音又不在乎他。 导弹发射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庄伞!”庄瑞几乎是用吼的了。 军师被人用轮椅推着进来,他年龄大了,虚弱得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庄伞见了他,表情松动了一下。 “放下他吧,他死了,我们就彻底失败了。”军师边说边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庄伞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暨悯。新鲜空气灌入暨悯的喉咙,呛得他猛咳嗽,他脸色青紫,眼角微红。 “军师,留他一命有什么用?谁都不在意他,我听说他的国家已经在找新的继承人了。”庄伞皱着眉问道。 “暨悯殿下,朝音殿下发射导弹之前跟你讲了一句话。”军师说道。 暨悯挑眉,是个不信的神情。 “他说,他从不后悔认识你。”军师原封不动地转述朝音的话,期待从暨悯脸上看出点不一样的神情。 “嗯。”暨悯眨眨眼,毫无反应。 朝音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怕就是认识他了,要是人生重来一遍朝音有记忆,他怕是认识朝音的机会都没有。但心里仍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悄悄刺挠他的心。 “你不信?”军师情绪激动,咳得直喘,轮椅抖得像个筛子,一群虫族大声嚎叫,震得暨悯又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移了移。这群虫子真是聒噪。 “给他放录像。”军师气得头疼,又不能真的发脾气。 暨悯手上戴着电子镣铐,紧紧贴住他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色印子。他身上穿的是庄全给他换的粗麻布衣服,并不合身,但他肩宽腰窄腰背挺拔,硬生生穿出了模特模样。 他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四肢放松,丝毫不在意。 录像里的他刚从幻觉中清醒,一脸茫然,眼眶里还含着一汪湿气,是他这么多年精神最虚弱的时候。他一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便皱起眉,幻觉里的噩梦浮现,他哑着声问道:“能快进吗?” 军师奇怪地望他一眼,没同意他这个要求。他看得出来暨悯看见这样的自己心情非常差,能让暨悯心情差,也算扳回一城。 朝音含笑问他:“暨悯,你觉得我舍得吗?” 当时的他剧痛难耐,心神不宁,被幻觉折磨得不行,一心想死掉让朝音能开心一点。而现在的暨悯,听见 这话,眉心微跳。 再来一次他的回答也不会变,可朝音为什么要多次一举问他? 朝音为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争取别人的意见,他的答案从来不会影响朝音的判断,朝音为什么会问他? 他听见自己的回答,像一滴水滴入汪洋大海,一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朝音点点头,没有再犹豫。他总是那样坚定。 那颗红色按钮被按下以后,他已经被剧痛折磨得失去神志,况且朝音当时的话声音极小,不用心听根本听不见——录像音量被放大以后,他听见了朝音略带迷茫的低喃。 军师没有骗他,朝音确实说了。 可朝音是按下按钮以后说的,那话是讲给一个既定结局的死人的。 “嗯,然后呢?”暨悯还是那副不羁的模样,他内心掀起波涛汹涌,脸上却藏得死死的。 “我听说,殿下一直在寻找的Omega,同朝音殿下有几分相似,而恰好,朝音殿下的小殿下,跟您开始找Omega的时间完全对得上。”军师不卑不亢,他刚刚趁着录像播放的时间喝了几口药,压制下喉咙的痒意。 “那又如何?”暨悯已经有些厌烦了。这群虫子磨磨叽叽,对他的感情生活倒是非常感兴趣。 “既然殿下是小殿下的生父,那么朝音殿下为何那么果决,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您呢?”军师似乎真的只想听八卦,手上的药做茶喝,悠闲极了。 暨悯站在走廊边上,身后的灯没亮,他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也遮住了他浓厚的情绪。 “你想知道就去问朝音,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暨悯换了个姿势,镣铐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低鸣。 “你知道,朝音殿下已经在物色新太子妃了吗?”军师换了个问法,不再追问。 “与我无关,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暨悯答。 “伽州知道你的死讯,正在找朝音殿下的麻烦,朝音殿下为了伽州能够平息怒火,同意联姻。”军师揣摩着暨悯的微表情,从暨悯那张死人脸上什么也看不出。 暨悯听完以后嗤笑了一声。这群虫子诈消息也不多了解一下朝音,朝音什么人啊,说不定现在外面没人知道他死了,只当他失踪了随时会回去。 朝音绝无可能会被伽州那群废物拿捏,他手段雷厉风行,特里凑出十七八个老头都商量不出一个能对付朝音的主意。 “你不信?”军师摩挲着被子,和暨悯对峙。 “放录像?”暨悯反问道。 “……你为何如此笃定我说的是假的?”军师和人斗了这么多年,诈了无数人,唯独暨悯一点信的苗头都没有。 “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暨悯咬字极重,那个“死”字在嘴里绕了一圈吐出来,就变得格外地重。 军师神情凝重,半晌叹出一口气,惋惜得很:“我不想对您用刑……” “军师,”暨悯眼睛里闪着光,“大家都是当过将领的人,拿这套对付我,未免有点太看不起我了。” 庄伞的脑袋瓜子还不足以支撑他听懂这群人的话,但军师的话就是他行动的方向,他只能忍着不耐烦继续听他听不懂的话,直到听见用刑二字。 “我抽得他把所有消息都吐出来。”庄伞早看不惯暨悯了,在他的视角里,庄瑞处处为暨悯着想,甚至愿意为了暨悯同他吵架,他无法忍受。 “不用了,”军师抬眸和暨悯对视,“先不吃不喝关上三天吧。” 暨悯似笑非笑地迎上那道目光,眼里毫无畏惧,甚至还有跃跃欲试的挑衅,和一般的俘虏低落惧怕的样子完全是两样。 “殿下,想通了,就按下按钮,”军师的轮椅转了方向,“您娇生惯养,千金之体,回了人类社会还能继续当您的太子殿下,没必要为个愿意下手炸死您的人丢了命。” 暨悯讥讽一笑,回去?虫族主动放他回去的可能性不亚于朝音突然回心转意,可能性为零。 监狱门在眼前关上,又是无声无光的环境,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告诉暨悯他的生命力有多么旺盛,还能撑上不久。 能撑上多久,连暨悯自己心里都没数。 * 时隔快三年,朝音再次踏入伽州的土地,身份已经换了个样子了。 说时髦一点,他这个就算是功成名就,荣誉加身,回去狠狠地打脸那些踩低他的人。 可惜他最想踩低的人早踩过了,还直接踩死了。剩下的都是些没趣的小人物,三年前宫侍都敢当着他的面说他的不是,三年后,他回来,眼里已经没有这些人了。 这三年,他的老朋友们过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日子,每天忙着和其他的Omega联络感情,为自家的Alpha拉拢朋友,他过的却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每天睁眼就是打打杀杀,从一个弱小的小王子一步步走成太子,每一级台阶都沾满了他敌人的血。 这次回来,他是以银海的太子殿下身份回来的,他是伽州太子暨悯亲口承认的盟友,即使暨悯不在,帝国也要以最高级别礼仪会见。 红毯从停机坪铺到皇宫正殿,职位较高的大臣们全数到了,伽州帝王和他的王后正在正殿等候他的到来,陶源跟在他身后,压低音量说他打探到的情报。 “听说暨悯殿下的未婚妻也在。” “未婚妻?”朝音眼前浮现出一双碧绿的眼,看样子又是一位老熟人。 “似乎是首都星上一个大家族的小公子,名叫烛凉。”陶源补充道。 “嗯。”朝音提起嘴角,同伽州的大臣们挥手示意。 他忘不掉暨悯,自然也忘不掉烛凉。要论功过,他其实是要感激烛凉的,没有烛凉,他可能活不到回想起记忆连滚打爬回到银海的那天,可世上的事,什么时候功过是能完全抵消的,他这段痛苦的记忆,缺了暨悯烛凉王后任何一个人,都酿不成这么苦的酒。 朝音没有来过特里,他在特蕾莎待了小半年,暨夏这个身份直到消逝之前,都没有见过外面的天空一眼。如今他作为朝音,倒是来去自由了。 大臣们夹道欢迎,即使其中有觉得朝音害了暨悯的,也只能隐忍不发。银海元气再大伤,也不是伽州说打就能打的,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之前,谁敢指责别国的太子殿下。 踩着红毯走入皇宫。皇宫的建筑目测比特蕾莎宫大了十倍有余,极尽奢华,朝音却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在老熟人惊疑不定的眼光里,他含着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声音清脆,目光灼灼,金色短发如同天上耀眼的太阳,光彩夺目,要驱散所有试图接近他的黑暗。 第54章 尖刺玫瑰·故人重逢2 朝音想过风风光光来特里打脸的场景, 倒是没想到来特里是为了处理暨悯的事。 他态度自若,和过去的暨夏胆怯的模样判若两人,即使是只看下半张脸, 烛凉也能笃定眼前人是暨夏, 亦或是暨夏的亲戚。 当日宫变, 暨悯将他软禁至特蕾莎宫整整两年,将他送进特里宫殿的烛家在暨悯掌权以后被疯狂打压,数代积累的家产散掉大半, 苟延残喘。直到暨悯奔赴前线开始征战,他才被王后接出来,得以自由。 他知道,暨悯一直在寻找暨夏。一开始,他恶毒地诅咒暨夏死相极惨, 这样暨悯找到暨夏的时候一定会痛苦万分;后来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开始期待暨夏活下来,走得越远越好,他是可怜人,暨夏也是可怜人, 两个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人,谁又比谁好。 所以朝音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只有苦笑一声,伸出手,温柔地回应:“好久不见,夏夏。” 朝音抬眼, 似笑非笑地握住烛凉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烛凉的样貌, 确实配得上当太子妃。只不过当年应当更加神采飞扬,春风得意万事顺遂的时候, 人一定是容光焕发的。而现在的烛凉萎靡了不少,眼中的光都快磨光了,想来当初他突然离开以后,暨悯狠狠惩罚过烛凉。 “你们认识?”伽州王奇怪地问道,他面见过的人太多,早八百年就把暨夏这个人忘了。 “不认识。”王后恶狠狠地回答,扭过头,不屑一顾,表面礼数都不愿尽到了。 “不仅认识,还是老熟人,”朝音慢条斯理地说着,“当初我差点死在特蕾莎宫,王后应该在场吧,嗯?” 王后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她眼睛猩红,暨悯失踪后她提心吊胆好几日,整夜做梦都梦见暨悯死了,如今暨夏重新出现她面前,耀武扬威。她的儿子生死不明,暨夏就敢登堂入室踩着她的脸在特里王宫讥讽她。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暨悯,为了这个国家,牺牲一个Omega又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从这里滚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王后气在头上,理智全无。 “不得对朝音殿下无理。”陶源警惕地迈步上前,把朝音挡在自己身后。 “谁允许我进来的……”朝音拖长语调,将目光从王后潮红的脸上移到伽州国王的脸上,含笑说道,“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吗?” 外交官心领神会,马上上前一步,大声背诵伽州外交官撰写的邀请朝音前来伽州商谈事物的外交邀请函,他虽上了年龄,声音洪亮,背诵时铿锵有力咬字清晰。大殿房顶极高,整个正殿都回响着:“特此书函,邀请朝音殿下来我国首都星特里。” 烛凉惊愕地望着朝音。他原本以为朝音只是个打头阵的外交团队成员,真正的银海太子还在后面,没想到朝音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银海太子。 传闻将朝音描写得千年难得一遇,三年前突然回归银海,半年后诞下一子,斩杀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太子之位。随后亲驾远征虫族,在另一位主帅不在军营时以一己之力获得胜利,Omega的身份给他的履历多加几分,清丽的外貌更是锦上添花。 在某些非公开论坛里,大批人磕着朝音和暨悯的cp,盛赞他们俩旗鼓相当天生一对。 烛凉后知后觉发现,暨夏离开的时间和朝音出现的时间完美重合。 国王皱起眉头,他狐疑地盯了一眼哑口无言的王后,随即转头同朝音郑重道歉:“不好意思,王后太过担心暨悯,精神失常,冒犯到朝音殿下了,希望朝音海涵。” 这话说得甚至有点过于卑微了,朝音再大的权利也没真正登基,而伽州国王早年威名远扬,也是一代枭雄。朝音表面滴水不漏,内心冷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不让步吗。 可是他非要不让。 三年前的旧账,他没打算翻;现在王后想要添笔新章,他也不会答应。 “国王陛下,既然王后心神不宁,就没有必要非要见客,”朝音不缓不急说道,“我是来商讨正事的,并不想引起多余的冲突。” 朝音完美运用从自家政客身上学到的阴阳怪气,王后果不其然被激怒了,她还记着朝音的身份,不再像三年前那么颐气指使,心虚许多,说出来的话还是照样不讨喜:“你是不是一直记着仇?” 所有人都把朝音盯着,朝音的下属不了解情况,但唯朝音是从,别说朝音挑衅别国领导人,朝音就算是今天把特里王宫掀了,他们也会跟着干。 伽州的国王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但他发觉朝音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他想开口阻止朝音发难,看见王后恶狠狠的样子后又迟疑了一瞬间。 “不然呢?”朝音笑笑,“谁会忘记想要杀掉你的人?” 王后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烛凉,而烛凉坦荡地看着朝音,对此毫无反应。陶源接收到关键词,眼神凌厉,生怕朝音受到任何伤害。 “王后,这是怎么回事?”国王眉头紧拧,疑惑极了。 “……我知道了!”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想冲过去抓住朝音的手臂,“是不是你故意设计害死了暨悯,还骗大家说他失踪了。” “是不是你害死了暨悯?!” 朝音略显惊诧地看着被陶源拦住的王后,他讥笑一声,反问道:“要真是我又如何?” 王后气得浑身发抖,她不管礼节了,指着朝音质问道:“你想报仇来找我,为什么要伤害暨悯?” 朝音回问:“那王后当初为何要伤害我?”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暨悯,为了这个国家!” 朝音沉默了一瞬,他竟然有些想笑,他也真的笑出来了。金色额发落在太阳穴旁,衬得眼睛弯弯的朝音身上毫无阴翳之气,天真烂漫。 “可惜,暨悯殿下并不承情呢。” 通了星网的地方就没人不知道伽州王室的矛盾,暨悯要真承情,也干不出大婚当日当着宾客的面夺权的事了。尖锐的过去是王后心里拔不出的刺,每每想起都被刺得生疼。 王后气急攻心,竟然有要冲过陶源防线的趋势,朝音身后的侍卫想冲上来一起拦着,伽州的王家侍卫队也冲上来,没有命令,他们也不能真的打起来,只能推搡几下,形成一道防线。 “够了!”国王厉声打断王后的大哭大闹,揉着眉心对朝音说道,“关于暨悯的事,我们晚点再谈,可以吗?” 朝音平淡地点头:“当然可以。” 国王深深望了朝音一眼,然后带着大哭大闹的王后走了,远远地,他都还能听见王后的哭诉:“是他害了暨悯!” 朝音哂笑,母子同心,王后说得确实不错。暨悯的死的因,死的果,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天气阴晴不定,忽地下起瓢泼大雨,朝音循声望去,仿佛能看见一个少年人,意气风发,淋着雨冲进正殿。那时他的哥哥没有出事,他无忧无虑,不需要被拿去和哥哥比较,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 特里下了雨,特蕾莎也会同步下起雨,下雨天时他会坐在走廊上发呆,听着雨声,等候暨悯归来。 朝音微微出了神。 “朝音殿下,”烛凉出声唤他,“我先走了。” 朝音回神:“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烛凉抿唇,避开朝音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 朝音勾唇:“那我就放心了。” 陶源替他撑着伞,护送他走入雨里,去往伽州安排的住宿。烛凉呆呆地看着朝音的背影,他刚本以为朝音会找他的麻烦,却不料朝音似乎不在意他的处境如何。 不过也是,当初和现在俨然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以前是个人都能拿捏暨夏,如今连国王都要让朝音三分。 他想起朝音嘴角的嘲讽,好像是在讥讽王后,其实是在讥讽所有曾经对他有过不利的人,三年时间,斗转星移,朝音早就不是暨夏了。 陶源意识到身后有个眼神一直追随他和朝音的背影,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是烛凉,他警告地盯了一眼烛凉,随后转过头,继续专心给朝音打伞。 烛凉看着陶源的侧脸,突然察觉到那个侧脸同暨悯有七八层相似,他惊讶地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绝无此种可能。 * 暨悯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他仿佛从黑暗里诞生,长在静默的环境里,天地间本该无声无光,只有心跳声无助地提醒他,他还活着。他不饿,也不渴,也不害怕这种环境。 早在几年前,他就被他亲爱的母后关进过小黑屋关禁闭,原因记不太清了,反正总是比不上他哥哥的那些东西。 伽州的小黑屋更加寒冷,他的手边放着一个按钮,只要他按下,给他亲爱的母后道个歉说自己错了,以后一定做到更好,他就能出去。 可是他没有,他不道歉。 他不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哥哥有什么错,他哥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同样也是。英雄不问出处,优秀不争高低。 所以他就一直熬,渴了就划破手指喝血,饿了就硬扛着,要害怕黑暗和寂静,他就闭上眼,催眠自己,世界本就是这样的。 当初他熬到昏迷过去,被国王发现了强行拖出去治疗。 如今,他应该只能熬到死去了。 熬到第五天,他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了,饥饿、缺水、没有光源,饶是他的身体素质也快扛不住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想起当初被藏起来的暨夏,躲在寒冷的房间,瑟瑟发抖。看不见东西,世界于暨夏来说就是黑暗的,听见的又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那时在干嘛呢,他在和烛凉周旋,在和王后周旋,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差点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如今种种,全是报应。 …… 他是被一桶水泼醒的,他刚睁开眼,一份巨大的投屏映入眼帘:号外!星际新晋战神朝音殿下的侍卫和暨悯殿下的相似之处!替身?正宫? 配图是朝音和陶源靠得很近的图片,朝音微微靠在陶源肩膀上,噙着笑,卸下了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第55章 尖刺玫瑰·生死后重逢 冰水顺着暨悯的头发滴落, 他嘴唇干涸,裂开的地方有斑斑血迹,水珠落在唇上, 他抿嘴, 将那滴水珠抿开滋润唇部。太久没见光, 眼睛像被针扎了一般,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意识昏昏沉沉的,冰水也不能让他马上清醒过来, 眼睛聚焦半天才看清楚眼前是什么。军师走了进来,提着针,给他扎了一剂营养液。 “暨悯殿下,”军师非常惋惜地说道,“我只想知道银海的事, 您只要跟我讲就好了, 为这种人受罪,不值得。” 暨悯下意识扯起嘴角要讥讽,裂开的唇被扯得生疼,血珠冒出, 一股铁腥味涌入暨悯嘴里,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也终于看清新闻通稿的全部内容。 报道说得有板有眼,深扒了暨悯和朝音的过去,网友的眼睛不一定雪亮,探索八卦比探索宇宙更用心, 结合暨悯曾经找过一个Omega和朝音出现的时间, 直接推论出朝音和暨悯有过一段过去。 风月之事向来是人们最喜欢讨论的东西,尤其是朝音和暨悯这般身份地位, 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和朝音几乎形影不离的侍卫陶源,据知情人士透露,侍卫和暨悯除了长相相似以外,信息素气味同样相似。 争论最厉害的是,到底谁是替身。 支持暨悯是正主的认为暨悯英勇善战,地位样貌甩陶源一大截,不可能会做替身。 支持陶源是正主的觉得陶源陪伴朝音的时间更长,朝音极有可能更先认识陶源,先来后到,那么暨悯就只是陶源的替身。 两种意见争执不停,吵了几万层楼还没分出胜负,投票追得死死的,基本五五开。 直到有人跳出来说了一句话:不管谁是谁替身,反正暨悯失踪了,从蛛丝马迹来看,多半已经死了,以后陪在朝音身旁的只会是陶源。 这句话被作为新闻通稿第二段的核心论点作为讨论,谁是朝音心里的白月光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伴朝音走到最后的会是谁,结果显然是指向陶源的。 新闻通稿的最后,撰稿者极其惋惜地写道,如果暨悯没有失踪,那么便不会有如此争论。 军师递来一杯水,侧头看着暨悯,沉声说道:“殿下,您难道不想回去抢回自己的Omega吗?只要您出现,这个问题就没有任何争议。” 暨悯没接那杯水,他喉咙干得生疼,一说话跟锯子拉嗓子一样疼,声音嘶哑,吐字却仍然清晰:“我已经死了。” 新闻稿写得十分滑稽,他不是替身,当然,陶源也不是。 朝音是个非常骄傲的人,爱憎分明,又尊重他人,不可能存在找谁当替身;他的出现在朝音生命中是个意外,陶源的存在更是不得已的事,和替身八竿子打不着。 他唯一在意的是那句“陪在朝音身旁的只会是陶源”。 此次被俘虏,他回去希望渺茫……但朝音也不可能记他太久,十有八九会像他的幻觉一样,一口气找几十个Alpha,堵住催结婚的老头子们的嘴。 想到此处,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身旁的军师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像看见一个神经病。 “您和朝音殿下既然有段过往,那您应该知晓一些,他的弱点,或者是银海现在的弱点?只要您愿意说,我就送您回去。”军师并不放弃,他坚信暨悯知道一些秘密。 “他都下手杀我了,怎么可能跟我讲什么秘密?”暨悯笑起来时唇上的伤痕被拉得更开了,一滴滴血冒出来,和惨白的脸色相互映照,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倒是你,这么想知道银海的弱点,和银海结过仇?”他反问起来。 “与殿下无关。”军师咬着牙说,他问不出话,甚至觉得暨悯说得是对的,当时的朝音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下手的时候是一点没犹豫,仿佛暨悯的死对他来说毫无关系。要么是狠心到极致,要么就是真的无所谓。 暨悯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这军师以前兴许是个聪明人,和虫族这群智商不太高的虫子在一块待久了,也变得蠢起来,以为所有人都同他一样蠢笨,因为一个离真相差距十万八千里的通稿就反目成仇。 “您就甘心,让朝音殿下同一个不如您的Alpha在一起吗?”军师仍不死心。 “伽州和银海的婚姻法规定,每一位Omega有自主选择伴侣的自由。”暨悯淡淡地回答,不为所动。 军师说了许多好话,暨悯一开始还搭理他几句,到后面就装听不见,闭眼养神。 监狱阴冷,久不见天日,还有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从房间门漏进来,发出呜嚎。他五天没进食,虫族怕他死了,给他扎上一阵营养液吊命,只能供给身体机能最低的需要。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湿冷更重。 暨悯已经许多年没过上过挨饿受冻的日子了,从军校毕业,他成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在物质上苛待他。饥寒交迫的时候,人会格外怀念开心的时候,也会更加想念心底的人。 朝音现在大概是春风得意中,虫族大军全军覆没,他没了后顾之忧;手刃仇人,从前过不去的噩梦随着飞船爆炸应该都平复了,他要是朝音,现在应当十分舒心,就像两年多以前的他一般。 军师按捺住心底的不耐烦问道:“殿下,您真的不说吗?” 暨悯懒洋洋地睁眼,他身体缺少能量,此时极度疲乏,为数不多的能量都用到了思考上。按照一般的刑审流程,要么给他扎一针药,要么就上重刑。他倒是不怕,大不了一死了之。 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他还是想活着回到人类社会,再去看看朝音。 “我说了,你真放我回去吗?”狼狈成这样,暨悯语气也没软过半分,站在外面任谁听都觉得是暨悯在审人。 “我对天发誓。”军师信誓旦旦,恨不得剖心换暨悯一句话。 “嗯。”暨悯点头,缓慢眨了下眼。 “您说,”军师俯身,“我听着。” 暨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吊儿郎当地反问:“我没说要跟你讲啊?” 军师动作一滞,他嘴唇抖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直起身子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暨悯说道:“暨悯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大概就是抱着,万一有天回去能见到朝音,能够肯定地说出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想法吧。 军师头也不回地走了,暨悯听见他在外面说要上刑,他毫无波动。 有一位虫族的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巨大的针管,针头粗尖,暨悯瞥了一眼,总觉得针尖能够讲自己的手臂捅个对穿。 军师的态度让他确认一件事,那就是他暂时死不了。虫族笃定他知道一些秘密,上刑都留他一条命,生怕他死掉没地方再问情报。 是好事,只要不死掉,他总能想办法逃脱回去。 只要能回去,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药刚注射进去时是冰凉的,暨悯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冷流贯穿心脏,像是寒流猛地一下击中他,他想要干呕,恨不得呕出心脏,把那股冰凉的感觉一起呕出去,可他忍住了。 寒流从极地涌来,致命冰雪裹洒整个大地,凛冬已至,坚冰飞速铺满世界,连空气仿佛都要结块,呼吸都变得困难。暨悯闭上眼,眉毛嘴唇都爬上霜冰,脸色苍白,不住颤抖,后牙槽紧咬,一声不吭地忍受痛苦。 药效逐渐发挥,寒流退去,一秒入夏,岩浆从山底喷发,大地皲裂,地表温度足以蒸发所有活物的生命,滚烫的岩浆顺着河道流向全世界每个地方,多一分钟,岩浆的温度就更热一点。 暨悯身上烫得吓人,好像刚烧沸的铁水灌入血管,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流,本就五天没有进水,即使是扎了一剂营养液,仍然极度缺水,几近休克。 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他听见有人一直在试图引诱他说点什么,只要说点什么,他就不必再忍受这种痛苦了。 他什么也没说。 好像有一根线,将他的理智牢牢拴住,不让它坠落。 那根线极细,好像随时会断掉,可它一直没有断掉。 在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之前,他最后听见了熟悉的疑惑声:“你还好吗?” 他不太好。 他回到了十八岁以前,他哥哥刚去世的时候。 他总听人说,人一辈子的幸福是有限的,前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后半辈子就要把痛苦还回去。 彼时他并不认可,因为他的人生算得上是人人羡慕,他自己也非常满意。他的哥哥英勇无比,民众交口称赞,他成绩只要过得去,便没有人会拿他同他哥哥比较。 别国的王室继承人之间明争暗斗,兄弟姐妹暗自甚至明面较劲,他和他哥哥却不需要。因为他哥哥优秀得无法让人忽视,早早就展现出了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的才能,于是没有人再关注暨悯。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一路都过得极其顺利,他聪明,课业的难度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身体素质极强,所以作战实力也是同龄人翘楚。 那时他就认识了辛喻,他们俩同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同样是被哥哥/姐姐的光环压制得死死的,同样是随便一过就顺风顺水的人生,他们俩臭味相投,一见如故,一起约好星际旅行。 从星际旅行回来那天,他才知道,他的哥哥,号称是帝国永不坠落的明珠,因为救人,死在了前线。 他尚未从巨大的冲击和悲伤里走出来,就不得不肩负起继承人的责任,他才知,要当一颗明珠,多么不容易。 军校的练习是极其艰苦的,没有导师会因为他的身份就给他开绿灯,相反还会变本加厉增加训练量。 从没有人考虑过他能不能承受,他哥哥死了,帝国未来的重担就压在了他的身上,他需要承担起本属于他哥哥的责任。 帝国需要什么样子的继承人,他就要长成什么样。又或者是说,他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就得是什么样的人。 普通学生跑一万米,他就要在规定时间内跑三万米;普通学生格斗训练能和教练打成平手就能得到满分成绩,他不能在五分钟内取得胜利,就直接不及格;射击、飞船驾驶、指挥能力,每一样,他都要比常人好上几倍,才能过关。 他被一次次击倒在地,耳旁是呼啸的风,里面夹杂着无数人对他的失望。 “和先太子比还是差太多了。” “哪一样都比不上,性格也不如他哥哥。” “暨悯,你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付出!” 他成长得很快,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承受比旁人更多的压力和打击,期末考试才拿到全科A+,导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什么话没说就离开了。 那张代表他努力的纸最后被他随手塞进了垃圾桶里,回家以后,王后厉声质问他是不是成绩不好拿不到全科A+,骂了他半个小时废物才收声,直到导师抄送成绩给每一位家长,鲜红的全A+让王后马上变脸,抱着暨悯又夸又哄又道歉,只字不提刚刚自己说的话。 他那时早已麻木了,王后的训斥和夸赞同那一排排A+一样,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跟着导师学习训练,一科科出师,从未偷懒一分。 没人问过他爱不爱学,也没人问他想干什么。 毕业的时候,导师拉着他的手,终于把当初那句话说给了他听:“暨悯,超越你哥哥不是目标,你要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想做的事,在一次次射击没有正中十环时已经被遗忘了。拿到那张轻飘飘的毕业成绩单,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没有目标的。 毕业以后,他听从国王王后的安排,去了边境,这个时候,所有人又觉得他是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了。 所有人都怕他出事,把他偷偷藏到大后方,不给他任何接触敌人的机会。 他还是偷偷溜了出去,成功从虫族手上救下了一位满身是血的士兵,士兵没有认出他来,事实上,基层士兵十个里九个都不知道他是新太子。 当时士兵迷茫地看着他和地上的虫族尸体,沉默了半晌,才问出那句话:“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移动到了一个舒适的环境里,身体机能缓缓恢复,但一直醒不过来。耳边一直能听见机器的嗡鸣声,还时不时有机械音。 他半昏迷半清醒,想着自己还在虫王星上,那群虫子不会如此随意的放过他。可胸口的潮热褪去,疼痛的四肢也镇静下来,身体反应做不得假。 舒适并不意味着脱离风险,但起码暂时是没有了生命危险,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眼睛不听他的使唤,他只能昏昏沉沉去思考自己身处的位置。 * 朝音在伽州住了一周了。 王后被软禁在王宫里,暨悯不在的时候,国王需要全权处理所有事件,战争结束以后,伽州也需要做非常多的扫尾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朝音游玩伽州。 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和朝音“熟识”的烛凉头上。 朝音出行不喜人多,只有陶源寸步不离地陪伴在朝音身旁,除此以外,便是烛凉。三人同行,闲逛首都星。 一开始,烛凉还心惊胆战,生怕朝音对他发难,后来他发现,朝音除了一开始那句话以外,没有再提过特蕾莎上发生过的事一句话。 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在意,烛凉想不明白。朝音不提,他也不提,毕竟对不起朝音的是他。 朝音对伽州的风土人情不太很感兴趣,他每天出来走动,纯粹是为了让民众觉得,伽州和银海关系还不错,没有大家想的那样剑拔弩张,为的是安抚民众。 偶尔他会问问暨悯的事,在烛凉的形容里,暨悯年少时就展现出了傲人天赋,飞速地接过了他哥哥的重担。朝音只听着,不发表任何看法。 没有人能够轻轻松松成长起来,尤其是暨悯这样突然把及格线从60拉到120的,付出的努力和血汗,一定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外人总觉得,他们的成就获取得简简单单。只有朝音知道,哪怕是真的天才,走到巅峰,也并不容易。 他什么也不说,人已经死了,他的憎恶,懊悔,暗藏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烟花一样绽开,飞洒在宇宙各个角落,都不再属于他和暨悯彼此了。 在伽州访旅的最后两天,他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 飞船从天而降,直直砸到离他一百米的地方。 首都星上戒备重重,没有经过报备的飞船不可能轻松入境。但状态正常的飞船,落地不会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朝音脑子里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在伽州的人来之前,朝音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打开飞船,带走了医疗舱。 暨悯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四肢放松,没有疼痛,他皱起眉,不知道虫族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活动手脚时,门口传来动静,他抬眸。 门打开的瞬间,朝音感觉到一阵风铺面而来,朝音嘴角微抽,往后一退,陶源接住了暨悯的拳头。Alpha见面分外眼红,暨悯的体能恢复之后陶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过两招,陶源心里就一惊。 暨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有空细想,就像当初被关在暗室里和导师对练的时候,只要犹豫一下,迎接他的就是狠狠的痛击,没有人会给对手放水,他趁陶源收势的时候用尽全力,破开一切阻碍,击打在陶源的脸上。 饶是陶源往后躲避也没来得及,他闷哼一声,嘴角渗血。黑暗里谁都看不清谁,陶源咬紧牙,战争期间的恩怨浮现眼前,他想要报仇,想要把暨悯一拳击倒在地,让暨悯低下他高傲的头。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在挥出拳头的那一刻,朝音打开了灯。暨悯不适应地眯起双眼,陶源却没有收起拳头,他肌肉记忆还在,往后一退侧过身,没让那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陶源还想继续打,朝音叫停了。 “好了。”朝音转头,和暨悯对视。 其实没有分别很久,比起两年时间,就像分开吃了顿早饭。 但也分别很久了,中间隔着“生离死别”。 暨悯瘦了不少,黑暗里的一周时间消耗了他非常多的体脂,肌肉变薄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发亮,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能够挫败他的东西,经历生死一线,锐气不减。 两人沉默着对视,似乎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暨悯的表情只有惊愕和重逢的欢喜,看不出一点责怪他的模样,好像他不知道是自己按下的按钮,那颗导弹不是自己发射的一般。 但暨悯是知道的。 朝音是真的没有想过,还能重见暨悯。 说不惊讶是假的,在医疗舱看清暨悯的脸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时空错位,身份对换。惊喜也有,暨悯的存在对于伽州会是一件好事,对朝柠也是。 随之而来还有深深的担忧。 如果暨悯要追责,那么这仗就必定会打起来。他飞到特里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阻止战争的再次发生,如果暨悯的回归导致他的努力白费,那么他……不会让暨悯重见光明。 朝音:“好久不见。” 暨悯:“最近好吗?” 两人同时出声,却又同时怔住了。 朝音突然想笑。暨悯遍体鳞伤,他打开医疗舱前看了一遍暨悯的治疗数据,说死门关走了一躺是毫不夸张,造成这一切也有他一份力气,到了现在,走到他面前,还能问一句“最近好吗?” 换成两年前的他,他怕是要撕碎暨悯。 “也没有很久。”暨悯抿嘴一笑,当做没看见身边的陶源。 朝音瘦了,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像张纸了,脸色倒是红润,最近过得应当不差。朝音过得不差,他也就放心了。 “他们给你上刑了?”朝音问道。 “没有。”暨悯撒谎了,刑罚太痛,他不想让朝音担心。 “没有?”朝音反问道。 “没有。”暨悯坚定地回答。 “你为什么对我撒谎?”朝音蹙眉,从衣服包里掏出一封信,展开给暨悯看。 那是庄瑞亲手写的信。数十年没有动过笔,他的字迹与日记本上的字迹已经不再重叠,只勉强看得出几分相似。朝音不在乎是谁写的信,他只在乎内容。 庄瑞在信里写明了如何将他送出去,交代他以后不要再来虫王星。 信的末尾,他写得非常着急,说军师和庄伞似乎要对银海不利,让他们早做打算。 银海,不利,早做打算。 没有这封信,朝音还能心平气和地和暨悯叙旧听听他讲虫王星的故事。有了这封信,他只关心一件事。 “银海的情报,你吐露了多少?”朝音神情淡漠地问道。 暨悯的表情由惊愕变成愤怒,他没有冲着朝音发火,深呼吸几下以后,极其无奈地反问:“我在你心里就是会出卖盟友的人吗?” 朝音也冷笑道:“你不是,那你为什么撒谎?” “你可能不会主动吐露,但虫族给你注射药物以后,你可以保证你什么都没说吗?” 第56章 尖刺玫瑰·审讯 “你可以保证吗?”朝音仰起头, 直视暨悯,质问道。 暨悯心脏突突地跳,又气又急, 但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 他清醒和半昏迷的时候一直守口如瓶, 无论再饿再渴, 就算是疼到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说什么,为的就是不让朝音会被突如其来的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我可以。”暨悯眼神坦荡, 毫不心虚。 “我不信你。”朝音毫不动容。 “我没必要欺骗你。” “也许,”朝音将那封信递给暨悯,“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虫族心甘情愿把你送回来的?” 朝音的眼里没有爱恨,像审讯犯人一般审讯暨悯, 他高高在上, 字里行间都是质疑。 暨悯努力活着回来,目的就是为了见到朝音,他没想过用苦难邀功,但也没想过, 朝音会厉声质问他,信任全无。 “庄瑞是人类, 可他已经融入虫族几十年了,他的立场值得商榷。也许他会出于同族的怜悯,将你送走,可问题是, 庄全会想不到这一层吗?” “他对庄瑞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音用手指戳着暨悯的肩膀,“难道不就是为了送你回来向我示威吗?” “我对你有盟友之间的信任, 但你真的可以保证,你在失去自主意识以后,没有对敌军吐露我方任何情报信息吗?” 朝音许久没有情绪激动地说话了。 准确来说,本来除了暨悯和朝柠,这世上也很难有人能够勾动他的情绪了。他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暨悯是值得相信的,他不会再做出迫害他的事。 可他要对他的子民负责,不能凭借直觉就去信任一个从敌军阵营逃回来的人,即使对方在半月前还是值得托付信任的盟友。 “你可以吗?”朝音最后问道。 暨悯坐回椅子上,他手里捏着那封信,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可以。” “我受过完整的反审讯训练,在训练过程中打过很多次不同种类的审讯药剂,可以保证,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吐露我不想吐露的东西。”暨悯斩钉截铁地答道。 反审讯训练痛苦到他都快想不起来了,他肩负着帝国的重担,又要去战争前线,他必须要对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部守口如瓶。 除了药剂以外,最原始的刑审他也尝试过,鞭子、烙铁,反正星际时代的医疗技术能把一个生死垂危的人抢救回来,所以他母后的训练指导只有一条:只要不死,就往死里训。 除去精神上的疼痛,还有精神上不断被幻觉刺激的痛苦,双重痛苦施压下,他都想直接放弃这条生命——就算他死了,二十年以后,他母后依然能找到一个新的Alpha继承帝国。 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带着对敌军浓烈的恨和凌驾一切的决心,活下来了。 他不怨王后,要做帝国的继承人,付出的就远远要比常人多得多。 所以今天他也不怨朝音,要坐稳一个帝国的继承人,就要比常人心狠手辣一百倍。 “是吗?”朝音将信将疑,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伽州的王后能对暨悯做出什么事都不夸张,所以反审讯训练确实可能发生。 但药剂逼供有多痛苦,他也是体会过的。在高度疼痛几近昏迷的时候,人会出于求生欲,吐露出许多神志清醒时不愿吐露出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会说。”暨悯目光灼灼,紧盯朝音。 “试试?”朝音从包里掏出针剂,递给暨悯,他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嘴唇紧抿,不太开心。 暨悯想也没想就接过拆开注射,剧痛不会被免疫,只不过疼久了成了习惯,他就不会再害怕了。 这下轮到朝音惊讶了。 暨悯太果断以至于他都怀疑暨悯是不是不知道针剂里是什么。 朝音皱着眉注视着暨悯,暨悯坦荡地看回来,谁都不移开眼神。 药剂注射进身体到完全发挥药效不到五分钟,不到五分钟,暨悯额头就开始冒冷汗了。 “你出去吧。”朝音不转头,命令陶源。 “可是……”陶源担心暨悯对朝音不利。 “出去!”朝音不耐烦地说道。 他此刻非常烦躁,明明暨悯完全没有反抗就答应注射药物对他来说是件轻松的事,可暨悯真做了,他又于心不安。 暨悯越是坦荡,越是能证明他问心无愧,越是显得朝音自己的心思拙劣。 陶源心有不甘,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惹得朝音不快,鞠躬退出房间时他用余光偷瞥了一眼暨悯,两人之间仿佛筑起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二人圈在小房间里,谁也不能踏足。 门被关上了。 朝音让陶源出去的动机很简单,审讯痛苦,几乎没有人可以维持住正常的表情,大都痛苦不堪。即使是他软禁了暨悯,暨悯代表的也是伽州。 他心里再大的恨意,也不会故意去折损友盟国的面子。如果有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希望对方能够尊重他和他背后的银海。 “难得你能坐下来好好和我说话。”暨悯不自觉地在发抖,笑意不减。 “你不怪我?”朝音反问。 “不怪。”暨悯忍着身体的不适,竭尽全力维持住风轻云淡的表情。 朝音留在这里,为的是能够在暨悯失去意识的时候审问他,以确定暨悯没有说谎。 可他突然后悔了。 他垂下眸,躲开暨悯直视他的眼睛。 并不是每个人都扛不住,他曾经也受过类似的刑罚,当时的他即使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吐露出任何计划相关的情报。所以暨悯能够抗住,也是可能的。 只不过出于负责的态度,他必须得验证这一点。 他面上不显,心底百转千回,努力说服自己,今日的举动他拥有充足的理由。 暨悯疼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剧痛导致的意识模糊还是因为汗水滴落浸湿睫毛,他始终没有移开目光,连眼睛都很少眨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愿直视他的朝音。 “你不用自责,”他说话都显得非常困难,耳鸣声太大,说话的音量大小都很难控制,“我理解你的一切决定。” 也愿意为你的一切决定买单。 “我没有。”朝音始终不愿抬头,他的包里放着解药,只要他愿意给暨悯扎一针,就能帮暨悯脱离这种痛苦。 “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暨悯喉头一股铁腥味,每说一个字,他的太阳穴就剧痛一分。 那种感觉就像被投入了一万根长针的酷刑地狱,每根针都顺着太阳穴,顺着额发,顺着后脑勺往里钻,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朝音心底异常清楚暨悯现在有多痛,所以他始终不愿抬头,他怕他一时心软,误了事。自从上次他亲手按下送暨悯所在的飞船爆炸的按钮之后,他就时常在想,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否掺杂太多个人情感。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都没能得到解决,暨悯再一次地在他眼前受苦,同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暨悯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他迟迟等不到朝音的答案,也等不到朝音抬头看他。他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看,说不定满目狰狞。 可是他想看看朝音,看看能不能从朝音的脸上找到一丝的心疼。 好像他做了这么多事,为的就是这份期待。 “朝音,抬头看看我。”暨悯语气带上恳求。 朝音抬起头,望向脸色惨白的暨悯。 他的眼里没有心疼,没有挣扎,连一点属于普通人的情绪都没有。他是银海的太子,外人口中冷血暴戾的Omega,踩着兄弟姐妹的尸体登上王座,除了朝柠,没有任何的弱点。 暨悯得到了答案,心里那根弦骤然崩断,意识分崩离析,他想问朝音说的那句“不后悔”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问不出口了。 说给死人的话和活人是不一样的,他不敢再自取其辱。 暨悯无力地靠在椅子后背上时,朝音也闭上眸子,缓了缓情绪。 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好像早在飞船爆炸的时候,他的爱恨都随着散落的灰一起变成宇宙尘埃。如今暨悯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暨悯因他受苦,他再感受不到一点开心,只觉得讽刺。 “暨悯?”朝音走近暨悯的身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暨悯没有回答。 他现在刚昏迷,还不具备唤醒以后回答问题的能力。 朝音关上灯,开了变声器。 黑暗笼罩在整个房间,朝音耐心地等待暨悯苏醒过来进行对话。 物是人非,两年多以前,也是在伽州,他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恐惧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当初的他害怕暨悯从他身上拿走他珍惜的东西,如今变成了他把暨悯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可惜暨悯身上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黑暗里,暨悯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的手脚都被牢牢固定住,防止他暴起伤人。朝音站在审讯桌前,开始逼供。 “暨悯,”朝音换了副低沉的,听上去非常严肃的声线,“回防我军,人族做了哪些计划?” 暨悯摇头:“不清楚。” 朝音:“你是伽州的太子,怎么可能不清楚?!不要装模作样,没有用!” 暨悯略感委屈:“朝音不让我插手,我写的计划书全被他否了。” 朝音呼吸一滞。 他开始怀疑暨悯是不是真的失去意识了,总感觉像是装的。 他没有露馅:“你和朝音平起平坐,怎么会插手不了?如果你不招供,那你再走不出审讯室了。” 暨悯沉默了。 朝音猛地拍下桌子,巨大的声响在黑暗里无限放大,朝音厉声质问:“不要耍花招!” 暨悯:“我打不过他。” 朝音冷哼一声,打不过指的是宁肯认输也不愿意同他打上一架吗? 他接着逼问:“朝音做总指挥,你的属下如何服他?” 暨悯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没人打得过他。” 朝音简直要被气笑了,暨悯这胡搅蛮缠的技术修炼得出神入化,不愧是受过训练的。 看似句句在回答,句句都不答点子上,虫族问不出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再问你一遍,如果你不肯好好回答,那么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朝音冷冰冰地说。 “你问吧。”暨悯很好配合的样子。 “你交代了多少关于银海的相关信息?”朝音快速提问,语气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任何银海非公开信息。”暨悯回答毫不犹豫,看上去无半点假。 “朝音与你做盟友,不可能半点没透露过。” “我只是他复仇的一把刀,刀不需要知道其他事。” “你一位堂堂帝国太子,怎会甘心做别人手里的刀?” “做朝音手里的刀,有什么不甘心的。” 朝音吐出一口浊气,他真想开灯看看暨悯的状态是否真的不清醒。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和朝音有过一段不一般的感情。”朝音刻意给暨悯下了套。 “没有过。”暨悯回答没有拖泥带水,仿佛那些答案都刻进了他的骨髓。 “作为伽州的实际掌权人,我不认为你会视朝音的实力强弱就移权。” “我认为可以,”暨悯语气笃定,“谁愿意上前线。” 朝音头疼地拧眉,可以确认的是暨悯在清醒期间强行暗示过自己一套不真实的信息,在刑审时吐露这些东西。 要做到这点非常困难,在不断暗示中,人往往会不自觉相信虚假的东西,暗示得久了,假的也成了真。 别人也就算了,暨悯一个太子,反正是不能把假的当成真的。所以他在暗示自己那些信息时还要一直提醒自己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可真不容易。 不容易归不容易,今晚还没结束。朝音轻叹,他也不明白自己更希望暨悯说还是不说。 说了,暨悯十有八九会被他关个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银海有足够的实力直面任何强敌;也有可能他哪天做了噩梦起来,一个不高兴就给暨悯毙了。 可要是不说,今晚还有得熬,疼在暨悯身上,虽不疼在他心,但仍然会让他有一种不适感。 朝音:“真不说?” 暨悯:“没有可说的。” 朝音又叹了一声,给铁链通了电,然后背过了身。 他深深觉得,这种活应该丢给陶源干。只是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如果把这件事丢给陶源干,那么暨悯有可能真活不过今晚。 他只是想确认信息,不是真想要了暨悯的命。 电流维持在一个让人痛苦又不会一口气电死人的程度,黑暗中,暨悯在喘粗气,忍受疼痛。 朝音揉揉太阳穴,尽量屏蔽掉暨悯的反应。 “你随时吐露信息,任何一条,我都会停下。”朝音觉得时间到位的时候,松了口。 暨悯意识微微回笼,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虫王星上,但潜意识告诉他,他刚刚和朝音才见过面。 远处传来陌生的声音,鼻腔萦绕的却是玫瑰若有若无的香气,吊着他的理智,不让他沉沦下去。 “我没有要说的。”暨悯仰起头,眼神迷离地望着朝音。 黑暗里,只有一道红光在一闪一亮,是电击的信号灯。朝音和暨悯隔着化不开的黑对视,冥冥之中对上视线,像是在沙漠里同时捕猎对方的捕食者,谁都将对方视为敌人,谁都不肯退让。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开口。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真的不说吗?”朝音手指纤细,在按钮旁边来回滑动,指甲剐蹭金属面板,听得人耳膜疼。 “你们审讯也太不专业了,”暨悯讥讽道,“给我这么多次机会,莫不是看上我了?” 朝音:“……” 真实信息在脑海里被压制得死死的,但性格倒是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恶劣了。 要暨悯用这个性格接受审讯,那群该死的虫子估计会恼羞成怒,加重刑罚。 他接到暨悯的时候暨悯已经在医疗舱里躺了好几天了,即使身上有什么伤也修复得差不多了。虫族生性残暴,对待自己人都毫不手软,更不要说是敌人了。 暨悯身份的暴露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可他身份一旦暴露,虫族不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又怎么可能放他回来,这才是朝音今晚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 ——他相信暨悯,可他不能相信暨悯。 “油嘴滑舌。”朝音嗤笑一声,降下隔离板,开启了冰冻模式。 他要逼暨悯逼到绝路上,确定暨悯什么都没有吐露,才能将暨悯放出去。倘若暨悯说了些情报,导致他们被迫迎敌,那么他就要斩杀暨悯泄愤。 寒气被隔离板挡得死死的,一盏顶灯幽幽地凉气,空气里白雾缭绕。寒冷爬上暨悯的脸颊,将他嘴唇冻得青紫,眼睫眉毛沾上薄冰。 寒冷是刚人类自古以来的天敌,能轻易夺去人类的性命,在极度寒冷的时候失去意识的时候,人类会不自觉求救。 朝音紧紧抿唇,余光注意右下角的生命指数面板。 那么暨悯,你会吗? 你会在寒冷且没有自主意识的时候,放弃尊严和信念,向我求救吗? 第57章 尖刺玫瑰·回忆 冷, 疼痛,屈辱。 暨悯躺倒在大雨里,被雨砸得睁不开眼, 身体热度流失, 还有许多人打着伞, 或是站在室内,指着他窃窃私语。他听力很好,但雨下得实在太大, 他分辨不清那些语句,索性放弃了。 王后训练他的第一步,就是挫掉他全身的骄傲和尊严,将他先丢进泥里,滚得身上没有一丝干净地方的时候, 才允许他从泥坑里爬出来。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都是我们和你哥哥赏赐给你的,你要拥有这些东西,就自己爬起来抢。”宫侍举着伞,护送王后走到暨悯身前, 居高临下地说道。 暨悯闭着眼,一句话都不回答。 “你身份尊贵, 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是因为你很幸运,你出生在皇家,你哥哥还死了, 所以你能从你哥哥和你父亲手里接过荣耀, 可这些都不属于你。”王后涂着时下最流行的口红,她看上去十分年轻, 更像是暨悯的姐姐,但语气极其刻薄。 她没指望暨悯起来回答她的问题,她看着倾盆大雨,从宫侍手里接过防水外套,丢到暨悯身上。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穿上来找我道歉。”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躺在后面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是国王亲自签署文件的太子,而是一位低贱的,任她处置的奴仆。 高跟鞋混着雨声走远了,举着伞的人也都离开了,暨悯终于听清了其他人在说什么。 “没有一点继承人的样子。” “王后训他跟训狗一样。” “这种人真的能肩负起伽州的未来吗?” 暨悯躺在雨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出生在皇家,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听他的话,不是因为他是暨悯,而是因为他叫暨悯。 国王之子,太子之弟,给他带来的确实是无穷无尽的尊崇,他做什么事都有人吹捧,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 这些东西,确实是别人给的。 防雨外套在手边放着,挡住半个身体,半边身子是热的,半边身子是冷的,仿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夜晚的伽州温度骤降,正值人造大气层检修,全城宵禁,户外温度接近零下,大雨如同冰锥一般落在暨悯的身上,仿佛要活活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 他穿着军校的短袖制服,下身薄布,无法御寒。他就那样躺着,好像冻得不自觉发抖是不是自己,被淋湿的也不是自己,他在海里浮沉,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过了好一阵,他才从地上爬起来。那件衣服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看也没看。 王宫也不例外地宵禁了,远处的建筑里明灭灯火,持枪的侍卫站在暗处,保卫这座宫殿。路灯被雨浇得阴暗,大滴的雨仿佛要淹掉这座星球。 暨悯抹了一把头发,将额前的湿发抹到脑后,露出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雨能浇透天空,淋湿世界所有的景物,无论建筑或者是植物,却浇不灭他心里烧的那团火。 暨悯回头看了一眼王后离去的方向,他举起手,比了个枪的姿势,嘴里“砰”了一声,轻蔑一笑。 王后要一条听话的狗,可他不是狗,他是一匹狼。狼王从不屈服,要么战斗,要么死,训狗那套对他没用。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瓢泼大雨中,肩膀宽阔,背影坚韧。天黑得好像要压下来,掩住这片大地,可王后站在窗户边看着暨悯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把天毫不费力地撑起来了。 王宫处处大门紧闭,宫门也是。暨悯漫无目的地在雨中漫步,寒冷侵蚀了他的身体,他神智无比清晰。有些东西可以退让,比如训练的合格线;有些东西不可以屈服,比如打压他的尊严。 没有人寻他,他就和雨相伴了一整晚。 天边泛白时,他眼前出现了王后的伞。伞是王室为王后定做的伞,特制蕾丝,点缀蓝绿宝石,珍珠镶边,打底珍珠白。王后打扮得光彩照人,一身精致的长裙,同是整夜未睡,她像是从某个刚解散的宴会上回来,路过路边的乞丐,高高在上地询问。 “你知错了吗?”王后冷冰冰地问道,跟气温一般。 暨悯淋一晚上雨,此时说话都冒着寒气,嗓子哑得像是被锯过的一样,他索性不说话,俯视那把伞。他睫毛是湿的,看谁都雾蒙蒙的。他漫不经心地眨眼,眨去眼睫上刚凝结的水珠,不置可否。 “有锐气是好事,实力衬不上就不好了。”王后也不恼,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你也是这样训我哥的吗?”暨悯哑着嗓子开口,“跟训狗一样?” 王后微怔,随即讽刺地笑了一声。 “你也配和你哥相提并论?” 暨悯并不生气,相反,他还肯定地点点头,赞同王后的话。 “您说得对,所以,别在我身上找我的哥的影子,”每一个字都是从滚烫的心里冒出来,由冰冷的雨水淋不灭的热血推上喉头,出声时情绪便格外浓重,“您不觉得,不太公平吗?” 雨下得更大了。 这场雨来得急来得猛,一整夜了都不停,像是要淋透什么一般。 “你出生在皇家,还是个Alpha,就是最大的不公平。”王后唇边的讽刺意味更为明显。 她和她的朋友们不一样,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是上天馈赠,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她从懂事起就开始谋划自己的未来。 她的Omega朋友们尚在等待家族为她们指定家世时,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计划,她要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 她极其明白自己这一路多么不容易,走错一步就会与她想要的东西失之交臂,所以她不会容忍暨悯想要走一条她没有想过的路,随时会摔下悬崖的不安感能攥紧她的心脏,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暨悯沉默了。 “你哥哥没你这样一身反骨,”王后轻笑,“他知道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赐予他的。” 暨悯盯着王后看了很久。两个人在雨中无声对峙,王后身后跟着三四位宫侍,远处是特里王宫正殿高耸的屋顶,国徽雕刻在正殿顶上,正对暨悯的方向。 而暨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和暗不见光的夜,随时会伸出触手拖走他。 “母后,”暨悯突然叫了王后一声,他抬眼看向国徽,声音轻得好像要被雨声盖住,“你记得我小时候骂我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王后狐疑地盯着他。 暨悯讽刺一笑:“您总骂我,不知好歹。” 在王后惊怒的眼神里,暨悯扭过身,果断地离开了。 没走两步,他便晕了过去,天旋地转里,他满脑子都是王后惊诧和愤怒的眼神,那是拉开他和王后长达十年拉锯战的开端。 有人脚步匆匆,同雨一样冰冷的手接住了他,没让他跌在地上。 “暨悯?”声音清冷,像是大海里航行渡轮的港口,旅人找到了归处。 * 暨悯再醒来时已经换了个房间,虽然灯光仍然昏暗,但好歹有床了。他尝试动了下身体,幻想里的疼痛没有传来,左手腕被一根银色的金属链条紧锁,限制住他的人身自由,右手手臂扎着一根细细的留置针,另一头空空如也。 “你醒了。”有人推开门,手里捏着一管试剂,脸色阴沉。 “陶源?”暨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他记忆还停留在他自己注射药物向朝音证明清白,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然后,他做了一个冗长的,许久没有再做过的梦。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接住他的手应该是来自朝音,因为实际上,那天没有人接住他,他摔倒的时候还磕到了额角。 “是啊暨悯殿下。”陶源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冷言冷语地走过来。 “我在哪?”暨悯也懒得理他。 “殿下的御用飞船。”陶源放下手里的药剂,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暨悯。 朝音在的时候,两人尚能维持表面功夫,谁都不想因为自己惹到朝音不开心。如今朝音不在,两个人的语气都忍不住夹枪带棒。 “朝音人呢?”暨悯又问。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嫌疑还没洗脱,”陶源似是怜悯似是讥讽地指着银色长链,“殿下不信任你。” 他没能如愿从暨悯脸上看出任何伤心或是难受的表情,一颗石头砸进了水坑,水坑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陶源非常不爽。 “我嫌疑没有洗脱,”暨悯看着陶源将绿色的药剂注射进吊瓶里,粗暴地塞进他的输液管里,发泄不满,“那他为什么不继续审我。” 陶源动作一滞。 朝音没明说,但他作为朝音身边久待的人十分清楚,朝音已经放过暨悯了。只是暨悯迟迟未醒,他们不能这样把暨悯还给伽州,不好解释。 所以朝音找了借口在伽州多逗留了几天,为的是等暨悯醒来。 如果不出陶源所料,朝音会将想好的口供和暨悯一对,再离开伽州。想到这,陶源心情更差了。 “隐瞒情况不报不是一个忠心下属该做的。”暨悯看着绿色液体流进体内。 “用不着你教我。”陶源不痛快地说道。 暨悯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这一段时间以来的郁结:“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们殿下。” 他语气是难得地惆怅,陶源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着吧,”陶源软硬不吃,“殿下最近很忙,没空理你。” “忙什么?”说到朝音的事,暨悯就来精神了。 “无可……” “忙着想怎么把你送到你母后手里。”朝音推开房间门,嗓音冷淡,全然看不出前两日严肃地审讯暨悯的模样。 陶源让开身方便朝音走进来。 “感觉如何?”朝音神色恹恹地问道。他刚从国王开的宴会上下来,一路虚与委蛇,像个傀儡。他累得想把暨悯直接扔在某个地方自己一走了之。 “还可以,”暨悯直起身,想下床,却被链条锁住了手臂,“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朝音斜睨他一眼,在光脑面板上轻点一下,手铐锁自动解开,掉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营养液也在此时全部滴完,暨悯手腕自由了,便自己拔了。 “走吧,”朝音正要转身,“送你回去。” 暨悯下床的动作一缓,随即停下行动,坐回床上,捂着心口,皱起眉。 朝音:“?” 暨悯:“我觉得我心脏有点疼。” 朝音:“你刚刚不疼?” 暨悯理直气壮:“可能是见到你太激动了。” 朝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要看看暨悯还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我现在不能回去,”暨悯故作思考,“我要是回去,他们会说我身体不好是你的问题。” “你说得对,”朝音赞同点头,话锋一转,“所以你能不能隐瞒你身体不适呢?仪器检查不出来你身体上的问题,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 朝音在伽州逗留得足够久了,久到再不回去他觉得朝柠都要把他忘记了。 暨悯仍然不愿下床。 朝音揉了揉眉心,他总觉得暨悯哪里不太对,仿佛睡了个觉,性格年轻好几岁。以前不要脸时起码还沉稳不少,但今日…… 暨悯不知他在想什么,他从地上捡起镣铐,扣在自己手上:“我被锁住了,走不了。” 朝音嗤笑一声:“你再不回去,伽州就要找个新太子了。” 暨悯躺在床上,闻言眼皮都没撩起来,困倦地说:“找吧,能找到新的是最好的。” “通知伽州,”朝音没再接话,命令陶源,“就说我们的人在银海边境线附近捕获了疑似暨悯的救生舱。” 陶源弯下腰,毕恭毕敬:“是的殿下。” 他退出房间时,瞪了一眼暨悯,暨悯对上他的视线,眉毛微抬,略显挑衅。 “银海过来最快也要两天,”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暨悯心情颇好,“你还想留我两日?” 朝音靠在门上,肩膀骤然放松,显出点疲态:“银海飞船入境的时候肯定会检查,你要提前过去,我给你准备飞船。” 暨悯很认真地盯着他的脸问:“你很累吗?” 朝音捏捏眉心:“与你无关。你只要记得,我们是在银海边境线上捡到你的就好。” 说完之后他就要离开。 他确实十分疲倦,他需要马上回银海去休养。 飞船停在特里的港口处,朝音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一旁的特蕾莎,再仔细注意看,还能看见地上的一个小点,是特蕾莎宫。 他离那场噩梦无比的近,却心如止水了。 无论是虫族还是暨悯,都在那场轰轰烈烈的爆炸里,被彻底挤出了他的梦里。 他背影单薄寂寥,暨悯想起身挽留他,却被刚刚落锁的镣铐牵绊住了。 暨悯:“……” 自作孽不可活。 他只能大声叫住朝音。他有预感,如果他现在不叫住朝音,那么朝音永远不会再回头了。 即使在差点死掉的时候,他都没有产生过如此巨大的恐惧感,就好像朝音转头离开不是离开的这个房间,而是离开他们纠缠过的爱恨情仇,昨日光阴。 如果说之前的朝音只是压下了情绪,那么如今的朝音真的对一切都释怀了,释怀掉的不仅是恨,还有对他的特殊情感。 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朝音转头不解的眼神,脑子里闪过千万种留住朝音的说法,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底气。 从前二十多年,从未有人教过他要如何留住一个要离开的人,他不介意别人离开,也主动送人离开过。直到今日,巨大的迷茫感涌上心头。 他想知道,用什么话,才能挽留住朝音。 “有事就说。”朝音眉头拧得更紧了,身体和精神双重疲惫使他只想快点去休息,而不是在这里和暨悯说废话。 暨悯迟迟不开口,反常地沉默。朝音觉得他脑子又开始不正常了,本想一走了之,但看见暨悯眼里的急切和祈求,奇迹般地停住脚步,耐心地等待暨悯说话。 “我……” “殿下,银海那边找您。”陶源快步走来,神色匆匆,打断了暨悯接下来要说的话。 “有大事吗?”朝音没再犹豫,转头就走,甚至没来得及多看一眼暨悯,似乎对暨悯嘴里还没说完的话毫不关心。 暨悯咽回最后半句话,看见了陶源离开时耀武扬威的眼神。 他想问,如果他已经死了一遍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重新做人,做一个普通追求者,去追求他。 他愿意放下他的骄傲,和其他人统一起跑线,只要他愿意给一个机会。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窗外浮着淡淡的光,是港口灯塔的光,古代时人类在海上看见灯塔,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他却突然失去了方向。 也还是有机会再找朝音说的吧。 距离离开还有一段时间。 可他直到回到伽州,也没再见过朝音一眼。 第58章 尖刺玫瑰·叉 “殿下, 王后有请。”宫侍站在门口通报,大气都不敢出。 暨悯回到伽州以后,变得更加喜怒不现, 批完公文以后他就坐在新造的玫瑰园里, 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有人敢打扰他, 大家能避着走就避着走。 “不去。”暨悯手里捏着一朵鲜红的玫瑰,手指刨动花瓣边缘,已经被揉皱了, 粉红的汁液黏在指尖,他不在意,头也不回地答道。 “是。”宫侍得到答复后便退下了。 暨悯在等,等朝音的信息。 自上次一别,他直接失去了朝音的消息。 除了偶尔的公开露面和发布会, 暨悯没有任何渠道得知朝音的近况。朝音将权利逐步下放给手下的大臣, 减轻了自己的负担,也减少了露面的时间,直到彻底不露面。 他本觉得有合作关系在,以后也会有交接一些事情再见面的机会, 但朝音没有再出过面,所有善后事宜全部都是其他人来做的交接, 连签字都是代签。 发出去试探的消息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没有。期间他让下属旁敲侧击去问过朝音的近况,所有人都三缄其口,要不就是吞吞吐吐, 闭口不谈, 态度很是可疑。 暨悯问过辛喻,辛喻说他也不知道, 除了银海公开的消息,他在私底下也没有任何关于朝音的消息。 暨悯曾经授意手下人发外交函申请访问,亲自去看看朝音,借着外交访问的名头,正好也能向外宣布两方的关系并没有随着战争结束而结束。 银海方面字字句句写满抱歉,拒绝得却是一点余地不留,恨不得把“不方便”三个字写在明面上。 暨悯只能作罢。 他正思考着如何才能见到朝音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王后来了。”说话的是烛凉,他绿眼瞳里的攻击性早被磨平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倦。 “不见。”暨悯皱起眉,语气不耐烦。 “……”烛凉咬紧下唇,下定决心,“我打算离开特蕾莎了。” “去哪?”暨悯背对着烛凉问道,他问得十分随意,并没有放烛凉离开的打算。 “银海。”烛凉小心翼翼地回道。 暨悯闻言终于回过头来看着烛凉,眉尾上挑,怀疑地问道:“银海?” 烛凉解释道:“朝音说,我以后可以去银海玩。” 他这句话说得极缓极慢,一边看着暨悯的脸色一边说,生怕暨悯下一秒就站起来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通敌。 在特蕾莎宫的这两年多,他无时无刻不备受煎熬,暨悯对他冷处理,却一直不驱逐他出宫,他无名无分,待在特蕾莎宫里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他的同谋王后也被软禁在特里,在原定计划里,暨夏死掉以后,暨悯便可以心无旁骛地处理国家政事,他入主特蕾莎宫,成为特蕾莎的第二主人。 一切计划都在暨悯的枪声中戛然而止,两年后朝音本尊的出现则宣告他和王后俩人的计划,完全失败。 他觉得自己每日对着一场虚无的梦境又哭又笑,像个傻逼。但朝音也未曾对他冷嘲热讽过,似乎在朝音的世界里,过去那些令他痛苦的事,如今都上不得台面,入不了他眼了。 朝音离开特里的时候,还特意跟他讲,如果他愿意离开这座装饰满鲜花的牢笼,那么—— “银海永远欢迎你。”朝音神色淡淡,似乎只是在客套。 可朝音给了他签署朝音大名的外交函,持有信函,他随时可以在通过安检以后以客人的身份合法进入银海帝星。 朝音不计前嫌,令他惴惴不安。朝音走后,他思考了很久,他受够了望着人造天空过日子的日子,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无论暨悯同不同意,他都要试试。 暨悯勾唇一笑,这幅表情出现在此时此刻的他脸上十分违和,烛凉甚至觉得分外惊悚。 “可以。”暨悯答应得非常果决。 烛凉以为自己听错了,暨悯话锋一转:“但你要带上我。” 烛凉真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带错了耳朵,不然听见的怎么都是如此奇怪的回答。 “朝音没说可以带其他人。”烛凉硬着头皮,想要婉拒。 他印象里的暨悯向来高傲,听出他言下之意以后应当不会再纠缠他。 “他也没说不可以。”暨悯语气说得上是温柔了。 烛凉瞪大眼瞳,浑身僵硬,他还是更习惯总是板着脸的暨悯,现在的暨悯看上去像是犯人临死前的断头饭,好吃但下一秒就要上路了。 “只要你带我进银海,”暨悯像是哄骗道,“我可以对外宣称你死掉了,给你足以生存的钱,如果你留在伽州,我给你创造一个新的身份。” 烛凉心存提防,并不相信暨悯的任何承诺,但暨悯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简直说得上是替他洗干净过去的一切,他不可能不心动。 “只要带殿下进银海?”他犹豫不决。 “嗯。”暨悯答道。 “好。”烛凉还是答应了。他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华美的牢笼里了。 第二日一早,暨悯就放出烛凉去世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久居特蕾莎,但网上时不时仍有关于他的猜想,尤其是他学生时代的朋友,都非常关心他的去向。 失踪许久,一出消息便是去世,任谁都想不明白。舆论闹得沸沸扬扬之时,暨悯和烛凉已经踏上了访问银海的飞船。 银海和伽州接壤的边境线上停靠着十几个大型空间站,驻扎了数十万位士兵和数十艘中大型战舰。明亮的灯光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像盏明灯,商用或民用飞船进出都有严格的安检程序,任何妄想强行冲破边境线进入银海的都会被就地处决。 暨悯还是头一次访问银海,用的还是不怎么光彩的手段,但他表情颇为淡然,仿佛银海邀请的是他本人而不是烛凉。 客舱桌上摆放着咖啡和甜点,烛凉紧张到手指不自觉蜷缩,时不时望向外面灯光照过来的方向,害怕极了。他怕朝音对他带上其他人进银海不悦,也疑惑为什么暨悯不自己申请外交访问,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暨悯开出的条件值得他铤而走险,反正朝音久居高位,应当不介意他使一些小手段。 暨悯也很疑惑。 早在两国结盟的时候,朝音就向他解释过,他最恨的只有暨悯本人,其他人都是因为暨悯,才会对他做出危害他生命的事。 但朝音绝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他提出让烛凉去往银海,实际上就是让烛凉摆脱过去。诚然烛凉在特蕾莎上只是王后的伥鬼,但做出的行为也绝对不值得朝音伸出援手。 飞船缓缓驶入空间站,飞船的驾驶员与空间站管理人员对接入境许可,驾驶员提交了朝音亲自签署的文件,管理员没多问一句,就将他们放过去了。 烛凉听见“通过”的时候浑身一震,随即长长地缓一口气。 暨悯冷眼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烛凉飞船通过的消息被飞速提交给了远在帝星的朝音,彼时帝星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滴打在常绿树的树叶上,格外催眠。 朝音揉着太阳穴,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场景。他身后的茶几上放着好几种药剂,刺鼻的气味掩盖住空气里泥土的湿润和室内玫瑰气味的熏香。朝音却好似没闻见,眼神失焦地盯着窗外。 因为他的身体健康不佳,为了减轻他的负担,朝柠被朝亦抱走了,他手底下大部分杂事都被得力助手们分走去干,只有实在拿不准主意或是必须要他出面的事情才会被提交给朝音,其他的全数被拦下了。 这封信朝音看了一眼就搁置下,他当初允诺给烛凉,是因为即使阴差阳错,他也是在烛凉的帮助下逃出特蕾莎的,否则,他未必能有今日。 但进入银海以后,烛凉的未来就与他无关了,他也不会接见烛凉。 说到底,过去做的孽,他没想过要报复,但也没有好心到让对方好过。 “殿下,该吃药了。”宫侍端着一碗热水和几粒药走到茶几边,小声地说道。 “放那吧。”朝音伸了个懒腰,没有下地吃药的意思。 “医生说,要我……看着您吃。”宫侍硬是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 “拿过来。”朝音没再推拒,接过药丸和热水,一口吞咽下。 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朝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大口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苦意。 帝国的医疗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但信息素相关的研究仍然停留在一个浅显的水平,对于普通人来说,现有的信息素替代品已经足够了,对于如今的朝音来说,远远不够。 他自伽州回来,信息素就开始暴动,医生说临时标记也无法缓解他的痛苦,需要重新研发药物。 顶级的Alpha和Omega都十分稀有,只能朝音亲自当小白鼠试药。没有效果是其次的,有时候副作用过大,也得硬扛。 雨淅淅沥沥地下,朝音打了个哈欠,更困倦了。 刚喝下去的药开始发挥药效,冷冽的液体流经全身血管,压制住血脉中的躁动,舒缓了他的不适。 在舒适的湿度环境和稳定的白噪音作用下,朝音支着额头,陷入沉睡。 而代替他处理事情的陶源,在烛凉飞船进入帝星的申请后,点上了叉。 第59章 尖刺玫瑰·潜入 因为没能得到银海帝星的入境许可, 飞船只能临时停靠在帝星附近的空间港口。但因为帝星入境要求分外严格,没有得到许可的飞船至多能停两个小时就必须离开,否则会被强行驱逐。 离被强行驱逐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朝音那头迟迟没有回复。 烛凉向银海帝星发了三次申请, 全都被陶源拒绝了, 烛凉神色慌乱地看着暨悯,没料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暨悯也很意外,他走到操控台, 输入询问朝音朝柠近况的信息并加密,然后发送回伽州国内,再转发至朝音手里。 加密编号是只他和朝音还有辛喻三人知道的,如果对面接收消息不是朝音,那么只会看到最上面一层申请外交访问的信息, 看不见深层的。 信息刚发过去, 一个巨大的红叉占满整个屏幕,代表朝音方已经拉黑了他的个人频道,鲜红的颜色像是刺裸裸的讥讽。 烛凉:…… 他应该在飞船底,而不是在这里。 暨悯抿唇, 他前两天发的时候还只是没有回复而不是直接被屏蔽讯号。 他皱起眉头,又试了一次。 仍然是鲜红的叉。 暨悯没有再使用这个讯号, 而是联络辛喻。 “有事吗?!”辛喻正在某个山头蹦迪,跳下去时光脑弹出暨悯的脸,比能把耳朵刮掉的狂风还吓人。 “帮我给朝音发个消息。”暨悯不耐烦地说。 他的耐心仅限于对朝音,对其他人只想速战速决。 “你自己怎么不发?”辛喻顶着狂风, 下意识吼了起来。 “你发还是不发?” 辛喻跌到绳长极致, 猛地一下甩起来,挂在耳朵上的光脑被甩了出去, 暨悯只看见了天旋地转的雪山,听见辛喻大喊:“发——” 光脑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有,直接碎成好多块,通讯也自然而然地切断了。 辛喻倒着身子,看着光脑逐渐变成黑点,然后消失在他视线里,陷入沉思。 暨悯的语气听上去不算着急,他也不是头一天问朝音的消息了,所以给朝音发消息的事不用着急,等他休息好拿到新光脑再说吧。 暨悯看着陷入黑暗的屏幕,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实在联络不到朝音,他也不会找辛喻转达。 但现在看来,他并不能马上收到辛喻的消息了。 思及至此,暨悯转头对烛凉说道:“如果没办法入境,你就自己找个星球降落,你有朝音亲自签署的文件,会有人给你登记入银海的户籍,我给你留了足够你活一辈子的钱,未来会打在你的账户里。” 烛凉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拒绝:“除了帝星,我哪也不去。” 暨悯嗤笑一声:“可帝星并不欢迎你。” 烛凉着急地解释:“帝星之外的星球肯定都不够繁华,我怎么能在这些星球上生活呢……” “还在想怎么当人上人吗?” “我没……” 烛凉还想解释,空间站频道的信号跳进频道里,陶源那张肖似暨悯的脸跃上屏幕:“请配合检查。” 烛凉慌张地望向暨悯,暨悯却直接按下了开启舱门的按钮,然后前往客舱。 “好久不见。”陶源看见暨悯的一瞬间还愣了一下,随即讥讽笑道。 “朝音怎么样了?”暨悯眉目不耐。 “殿下很好,不劳暨悯殿下挂心。倒是暨悯殿下,没有外交函的情况下进入我国境内,甚至想进入帝星,我很难不怀疑暨悯殿下别有所图。”陶源句句带刺,面上笑着,说出来的话直指暨悯。 “我是朝柠的生父,银海应当没有阻拦孩子和生父见面的规矩吧?”暨悯不疾不徐地反问,听不出半分心虚。 “殿下从未认可过您的身份。” “迟早的事。” “那就等迟早的时候再说吧,”陶源说,“扣押他,驱逐这艘飞船。” 一大群人涌入飞船客舱,各个举着枪严阵以待,仿佛陶源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开枪。 “您是殿下亲自邀请的贵客,但最近帝星戒严,没有殿下的亲口命令,我们不能允许任何没有帝星入境许可的飞船进入,抱歉。”陶源看见一旁的烛凉,认出了他就是朝音点头同意过进入银海的人,转头向他解释道。 实际上朝音连烛凉进入银海的事都不知情,他不会允许任何与暨悯有关的人站到朝音目光所能及的地方。过去的事可以埋在灰烬之下,不能时不时诈尸干扰殿下的心情。 朝音保护银海,而他竭尽所能,保护朝音。 “我要去见朝音。”烛凉余光里瞥了一眼暨悯,拉着陶源恳求。 “殿下不方便见客。”陶源答。 “他为什么不方便,身体不好吗?”暨悯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强行忽略掉陶源字里行间的不耐烦。 “我要留在帝星。”烛凉再次强调。 陶源叹了口气说:“要定居帝星,要么对银海做出了巨大贡献,要么是王室直系亲属,否则即使通过婚姻入驻银海,也需要向国库缴纳大额资金,不知您可以做到哪一点?” “朝音同意的话不就可以了吗?” “殿下从不为任何人开绿灯,哪怕是他自己。”陶源提起朝音时总会不自觉带上恭敬。 “……殿下,您帮帮我。”烛凉才想起身边站了个暨悯,他恳求道。 “朝音到底出什么事了?”暨悯对其他事充耳不闻,他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朝音为什么不方便见人。 “烛凉,殿下不计较您做过的事,但不代表我作为殿下的下属不计较,”陶源收起脸上的笑容,“我不会让你见殿下的,如果你非要见,我不介意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殿下。” “暨悯殿下,现在我以您偷渡入境的罪名正式逮捕您,希望你明白,银海的事与您无关,殿下的事也是,比起这些,您不如先管管你的前未婚妻。”陶源又对暨悯说。 暨悯不置可否,他反正要去帝星的,至于怎么去的无所谓。 烛凉和驾驶员离开帝星附近港口,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星球,在此之前,他只了解过帝星,他也做好了要去帝星荣华富贵再当贵族的准备了,以他的交际能力,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吃得开。 可陶源告诉他,他去不了帝星。 暨悯也不帮他。 给了他邀请函的朝音直接失踪。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他的决定是错的。他本就是温室花朵,非要走出舒适区,迎接他的就是全世界的恶意。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巨大的迷茫感袭击了他,他茫然极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未来。 另一头,暨悯已经跟着陶源进了另一艘飞船。 陶源并未将事情做绝,除了拿枪指着他,没有做其他限制暨悯人身自由的事。 飞船向着帝星出发,暨悯对帝星的环境非常好奇,这是朝音长大的地方,他想多看看。 “叮——”消息提示音穿透了整个飞船,暨悯的思绪被打断,就被两位士兵推进了另一个房间。 而陶源接起了这个来自朝音的电话。 “殿下。”陶源语气略显欣喜。 “在哪?”朝音显然刚睡醒,语气慵懒,尾音缱绻,应当睡得还不错。 “刚去空间站例行检查了。”陶源回答,他隐瞒了刚刚发生的事。 “有事找你,速回。”朝音每说一句话,他的神智就清醒上一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完全苏醒了,语气也变回冷淡的模样。 “好……” 暨悯狠狠地踢了一脚门。 “什么声音?”响声太大,也引起了朝音的注意。 “有人搬东西撞到门了。”陶源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嗯,速回。”朝音挂断了电话。 陶源打开门,暨悯刚刚的动作让他现在很是愉快。 “听见了吧?殿下身体很好,”陶源停顿一瞬,“他只是不想见你。” 暨悯注视着他,半晌后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这是我国的事,与你无关。” 陶源被自己的话呛住了,他瞪了一眼暨悯,阴阳怪气:“暨悯殿下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不愧是太子殿下。” “嗯,”暨悯瞥他一眼,“太子和太子,天生一对。” 陶源冷哼一声,转头走了,离开时衣角掀起的风透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不怎么爽快。 * 朝音又打了个哈欠。 他最近几日嗜睡得很,情绪也很低落,医生说是药的副作用,朝音只能受着。好在最近事少,每天醒来几位主事大臣轮流汇报今日的重要事务。 现有的几位主事大臣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无论是忠诚还是办事能力都值得信任,唯一的变数是陶源,朝音总觉得他心思不纯,但可信任的贴身侍卫都被他放出去主事军部了,只能凑合用着陶源。 听完最后一位大臣的情况汇报,他揉了揉太阳穴,等着陶源来汇报。 陶源迟迟未到。 朝音有点不耐烦,他不喜欢被一个人占用太多时间,正在这时,辛喻来了消息。 “最近身体如何?”辛喻刚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 “还好。”朝音神色恹恹。 “暨悯又找我让我问你的近况。”辛喻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的兄弟。 “嗯,别告诉他。” “你就打算以后也这样吗?他毕竟是朝柠的生父。”辛喻叹气道。 “朝柠长大以后他自己会做选择的。”朝音抿下一口冰水,压制住自己躁动的心情。 “那我等下回他。”辛喻爽快地挂断电话 ,然后给暨悯去了消息。 “朝音身体健康,一切安好。” 他骗暨悯骗得毫无心理负担,如果说他只认识暨悯,那么他会站在暨悯一方,无条件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共享。 可惜他还认识朝音,谁会那么不长眼站在朝音的对立面呢? 反正不会是他。 医生端着药走进宫殿,面露担忧。 按照他的估测,最近两日便是朝音熬过最后一轮试药的关键。要压制住信息素躁动,最重要的不是平日里,而是发.情期能否靠药物顺利度过。 人的生理功能各司其职,按照DNA为它设定好的功能活动,如果要逆它而行,势必要承受一定的痛苦。 朝音不怕痛苦,只怕失败。 他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药,吞咽下去,他还是没能习惯那股苦意,但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用温水洗去口腔里绝大部分苦,只残余喉咙里细品才能尝出来的苦意。 此时的暨悯,趁陶源不备,在暗室拐角处敲晕了他。 然后他望了一眼外面的走廊,驻守着不少士兵,他不仅要躲避开士兵的盘问,还要穿过他从未来过的宫殿,准确地找到朝音。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60章 尖刺玫瑰·文案情节 雨声逐渐消失, 夜幕低垂,湿冷的风穿过长廊,被厚重的纱帘阻隔在外, 屋内温度和湿度都非常适合睡觉 , 但朝音迟迟未睡。 昏黄的壁灯照亮半个房间, 给朝音的脸颊染上幽深的暗光,他披着薄毯,靠在沙发上, 面向大落地窗,浅蓝色的眼瞳幽幽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玻璃窗映着他姣好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三个小时前,他开始了发.情期躁动, 临时通知陶源不用再过来了, 随后切段了通讯频道。 整个宫殿被Beta宫侍层层围起来,连药都提前送了进来。只要熬过这一次,以后的发.情期就更好熬过去了。 朝音思绪放空,像等待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盛开, 此时此刻,这朵玫瑰, 才微微旋开一点花苞,花蕊被牢牢裹住,谁也不给看。 另一头,陶源终于醒了。 暨悯下手非常重, 他醒来时感觉头痛欲裂, 像是轻微脑震荡,好一阵才恢复思绪。他揉了揉后脑勺被暨悯猛砸过的地方, 摸到一个大包,摸上去十分地痛。 他拉开门,冷风灌入,他瞬间就清醒了。外面黑黢黢的,一看就是夜深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跟朝音复命,着急忙慌地打开光脑想告诉朝音下午发生的事,就看见了朝音让他不用去汇报了。 朝音平日最不喜手下人迟到,陶源连头疼都顾不上了,马上给朝音发消息,但消息全部没有回音。 他头又疼心又急,着急地从房间里跑去朝音的宫殿。 下午的雨下得实在太大,王宫正殿都清理过一遍积水里,偏僻的地方并没有。陶源跑得太急,溅了一身的水,他不敢耽搁一分一秒,生怕暨悯对朝音不利。 ……也怕暨悯告状。 他知道朝音最近身体状况不佳,医生也私下叮嘱过他不要放其他Alpha接近朝音,所以除了必要的工作汇报,没有任何人可以接近朝音 冰冷的风灌进喉咙 ,陶源终于跑到了朝音的宫殿,他压住呼吸,准备走进去的时候,被守在外边的宫侍拦住了。 “抱歉,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寝殿。”宫侍语气冰冷地拒绝了陶源。 “我还有工作没有汇报。”陶源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好言好语地说。 他非常瞧不起这些Beta宫侍,只有在殿下发.情期的时候,他们才会被朝音需要。而他们这些陪着朝音出生入死的人,才是朝音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不好意思,殿下有令,如果殿下没有命令我们放您进去,您有任何需求都请以后来。”宫侍完全不为所动。 陶源还要再说话,寝殿里传来一声巨响。 宫侍立马回头打开对讲机询问:“殿下,需要我们帮助吗?” 陶源也趁机发话:“殿下,我有要事求见!” 朝音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Alpha,眼皮一跳,还真是天降惊喜。 “我没事,”朝音冷静地说,“陶源,你有什么事?” 陶源一时语塞。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当着其他人说暨悯的事,容易给朝音落下一个不礼貌劝返外宾的名声。可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朝音,情急之下,他只能强行申请入正殿。 “殿下,这件事需要私下汇报。”陶源语气异常焦急,他总觉得自己再不告诉朝音就会出事。 他在朝音的心里是有一定特殊性的,他相信朝音会为他开绿灯。 沉默比外面的夜还凉,每一秒沉默都像一记重锤,锤在陶源的心上。 “回去发我邮箱里吧。”朝音望着眼前略显狼狈的人,宣判了今日的结果。 宫侍已经在赶人了,他们看得太多这种死皮赖脸要见朝音的人了,早在朝音刚执政天天撤职和判罪的时候,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人跑来宫殿跪在外面求见,每一位都说自己有要紧事,可每个人最后都灰溜溜地走了。 对此,他们见怪不怪,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多想。 一列巡逻队急匆匆地跑过来,向朝音汇报:“殿下,刚刚我们似乎看见了奇怪的黑影,请问您有没有事?” 陶源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奇怪的黑影除了暨悯还能是谁?他心怦怦直跳,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职导致朝音受伤,他万死难辞其咎。 朝音又沉默了。 他在思考,要不要把暨悯丢出去。今日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他也不想被谁破坏自己的计划。不过…… 暨悯浑身湿漉漉的,还沾了不少灰和树叶,想必一路过来不会太简单,但他眼神明亮,像是发现宝藏的恶龙,寸步不离地守着金矿。 按理来说,他应该让陶源和他的侍卫队们进来把暨悯带走,然后自己孤独地熬过这段时期。 可他与暨悯对视着,还是说出了那句他都不太理解的话:“没事,你们照常巡逻。” 暨悯轻笑一声,声音轻到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只有陶源神经紧绷,异常敏感,听见了这一声。 他脑子里的烟花骤然炸开,想冲进去但被宫侍皱着眉直接拦下,甚至有人举起了枪。 “任何违抗殿下指令者,杀无赦。”宫侍用枪口正对陶源,仿佛下一秒就要开枪。 陶源还要再说话,朝音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对讲机传来:“不要在外面吵,没有事就散了。” “是,殿下。”巡逻队迅速散去,继续执行任务。 “请您迅速离开。”宫侍仍然没有放下枪。 “……”陶源狠狠地瞪了一眼其他人,转身就走。 暨悯一定在朝音的宫殿里,而朝音,刻意隐瞒了他的踪迹。 朝音不是不会为别人开绿灯,只是那个别人,不会是他。 * “说吧,你想干什么?”朝音掀开薄毯,裸足踩在地毯上,羊毛地毯长而柔软的毛淹没到他的脚踝,只露出纤细的骨节,盈盈一握,仿佛随时会断掉。 “我来见你。”暨悯认真地回答。 他只是想见朝音一面,确认朝音的情况,凭借这个信念,他没有任何计划地从伽州出发,只为这一面。 朝音对此嗤之以鼻,他看着身上衣服还在滴水的暨悯,反问道:“想见我也用不上偷渡入境吧,尊贵的暨悯殿下?” “你不回我信息。” “因为并不想见你,”朝音直视暨悯的双眼,“合作关系结束,我不用再和你维持表面友好。” “我只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好吗?”朝音话语句句夹枪带棒,暨悯却一直在退让。 “见不到你,所以过得很好。” “你不想见我,但你并没有驱逐我。”暨悯往前走了一步,身高差使得朝音必须得仰头看他。 “你想太多了”,朝音往后退一步,“只是不想激化两国的矛盾罢了。” “你说你过得还不错,那这些东西是饮料吗?”暨悯步步紧逼,指着茶几上还没吃完的药质问朝音。 不知什么时候,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那雨下得并不大,打在叶子上跟猫爪走在地板一样,几乎没有声音。 朝音往后走了几步,退到沙发上坐下,那朵待开的玫瑰已经盛开一半了,花蕊探头,对外界异常好奇。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朝音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什么东西,“你是伽州的太子殿下,还是,以前和我有仇的暨悯?” 暨悯并不答。 屋内灯光仍然昏暗,暨悯背着光,朝音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闻见他身上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与暨悯的气质毫不相符。 朝音心生烦躁,但他压抑着躁动,无声对峙。他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和暨悯浪费时间干什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暨悯能凭着一个想法从伽州飞到银海钻进他的宫殿里只为见他一面,他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 因为这份触动,他犹豫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暨悯说出了他没说完的话,“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重新给你一个机会?”朝音反问。 朝音目光不屑,对暨悯的话嗤之以鼻:“绝不可能。” 他呼吸略微急促,药物压制住他信息素喷涌,激素水平被牢牢压制在一个水平线上,科技和生理作用彼此对抗,朝音呼出的气都带上热气。 这让他异常烦躁,他调出光脑面板,将室内温度骤然调低十度,出风口送出对风宛如外边湿哒哒的风,钻进暨悯还没干的衣服,他感觉凉意顺着手臂和小腹在往上爬。 待开的玫瑰花瓣逐渐舒展开,只有最中心的几层还在遮掩花蕊,谁都不给看。 朝音眼尾带红,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穿的是七分长裤,翘起腿时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Omega。 暨悯皱起眉。 朝音如今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像是普通的发.情期,但他非常冷静,甚至异常高冷,与朝音上次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怎么了?”暨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朝音的模样。 “暨悯,”朝音没理他,“如果我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你也同意吗?” 暨悯半蹲下来,仰视朝音,他看着眼前那抹一跳一跳的白,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答道:“我同意。” “那好,”朝音向后仰,“跪下吧。” 他眼神蔑视,俯视暨悯的时候像看一个即将被押送法场的罪人。他极少露出这样高傲的表情,像是真的在审判谁。 暨悯没有动。 他本就是半蹲着,离半跪只差一个动作,却仿佛有千万只手托住他的膝盖。他从没给任何人跪过,在伽州的文化里,只有向相爱的对象求婚时才会做这个动作。 可朝音想干什么,他也知道。 “不愿意吗?”朝音又问。 他身体难受极了,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撕咬,不是疼,痒得心肺都在抗议。 “不愿意是正常的,”朝音蹙眉,声音略哑,“你当初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因为他不懂事,只懂全世界对他最好的是暨悯,他全心全意相信暨悯,换来的却是自尊心一次次被践踏,被辜负,被众人围观着看他无声尖叫抗拒的时候,都比现在暨悯的处境好得多。 “还是你仍然觉得,做错了事情,不付出什么就能挽回?”朝音尾音越勾越长,媚得不像是他。 暨悯明白,朝音就是要打掉他的自尊心,报当初的仇。 他那个一直下不去的膝盖骨,终于还是缓缓落在了地毯上。 朝音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他藏得很好,没有让暨悯看出一丝端倪。 “我以前非常恨你,我恨你从来不愿意站出来保护我,我只是你夺权路上的阻碍,”朝音今日的话格外地多,“后来我想明白了,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本就是把自己送上绝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我该完全信任的人。” 他当时失忆,心智不够成熟,仿佛雏鸟破壳,全身心依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他懵懂得像个从未踏足外面世界的小少爷,以为这个世界如同他家里给他打造的乌托邦一样,毫无威胁。 事实证明,对世界毫无堤防的,就会被一记大摆锤从天而降锤在头顶,好在,他清醒得还算早。 “我也想清楚了,”朝音不急不缓,“我以前并不是爱你,只是你非常偶然地出现在我需要的时刻。” “问题是,我当时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你啊。” 在无名的星球上,他那个坠毁的飞船,等的一直都不是暨悯,而是接他回国的飞船。在暨悯带走他后不久,他真正等待的飞船才姗姗来迟。 “你说你想挽回,可没有几分真感情的过去,有什么值得挽回的?” 暨悯错愕地抬头,对上朝音怜悯的眼神。他不知道朝音在怜悯谁,也许是过去的暨夏,也可能是现在的暨悯。 “现在你想明白了吗?”朝音凑近暨悯的脸,玫瑰香气扑鼻而来,“你现在滚开,我就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们从此往后再也没有关系。” 暨悯没想到朝音会说这些话。 他从未想过,朝音会直接否定掉以前的暨夏。暨夏天真烂漫,他的世界最大的痛苦只是暨悯今日不来看他,每日晒晒太阳,听管家讲一些筛选过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否定过暨夏当初对他的爱,连烛凉都说暨夏的爱快吓到他了。 “你不承认暨夏的存在吗?”他嘶哑地问道。 “怎么会?”朝音挠了挠手臂,指尖划过,一道红痕迅速浮现,“暨夏就是我,我就是暨夏。不爱你这个事情,有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谁会不喜欢暨夏。即使是如今的朝音,也不会对着一个天真烂漫的Omega说出不喜欢的话,被保护得好并不是值得谴责或是怜悯的事,只是没有独立承受打击的能力,风浪刮下来,小玫瑰就碎在了泥土里。 暨悯却是难以接受。 他想了一万种朝音折辱他打压他自尊的方法,唯独没想过,朝音会告诉他,他从没付出过真心,只是刚好需要他。 “需要我也可以,”暨悯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出现。” 没有爱情也好,不愿意放下也好,他都可以不在意。只要能看见朝音,能陪伴在他身旁,那就足够了。 “可我不需要你了,”朝音讥讽一笑,“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你的信息素我都有替代品,你的一切我都不再需要了。” 他身后就是他的王宫,他一步步运筹帷幄,受过伤流过血,常年噩梦缠身睡不好,即使健身也还是带病的身体,这些都是他一路上经历过的东西。 但他现在想要的都得到了。 朝音说的“替代品”其实是药物,但话落进暨悯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下意识觉得,朝音指的是陶源。 Alpha天生的征服欲让他心生愤怒,甚至想站起来质问,却被朝音狠狠地踩住了膝盖,纤瘦的小腿似乎带着千钧之力,暨悯竟然一下没能起得来。 “你什么意思?”暨悯知道自己如果要强行起身势必会让朝音吃痛,所以他按耐下了冲动,只是愤怒的质问朝音。 “你不是想要挽回吗?” 暨悯闻言,猛地抬起头。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半刻没有发现,朝音开始释放信息素了。 实际上朝音不该做这种事,服药期间他不能有任何主动动用信息素的行为,可他还是做了。 朝音的信息素和普通的玫瑰香不同,攻击性极强,今日却主动磨去了攻击性,像是落进潭水里的玫瑰花瓣,泛起一圈圈涟漪,勾引潭底的鱼跳出水面,只为闻一遍。 他和暨悯的信息素仍然是百分百匹配的,但回国以后,他曾经受过抵抗信息素的训练,在高匹配度的信息素身边,也能撑住一时半刻。 可他钓暨悯简直不能更容易了。 还没等玫瑰香气完全充满整个卧室,暨悯的呼吸就粗浅起来了。 朝音就保持着踩在暨悯膝盖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暨悯泡在情.欲里,眼睛红得仿佛能吃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暨悯嗓音已经完全哑了,他望着朝音,眼里有攻略城池的欲.望。 朝音并不回答,他就冷漠的,居高临下的俯视难受得紧的暨悯,丝毫不为所动。 暨悯心里想了千万种缓解自己难受的事,他很想强行按住朝音汲取玫瑰汁液,想看见朝音与他一起沉入欲望海,可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只有一个卑微的想法,就是留在朝音的身边。为了实现这个想法,他必须要压制住所有的生理反应,免得朝音不开心。 “你会求我吗?”朝音偏头问道,金发垂在肩上,深蓝色的眼瞳仿佛能包容万物,也能包容眼前人。 暨悯说不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那是赤.裸裸的欲望,还有期盼神子走下神坛的恳求。朝音移动自己踩在暨悯膝盖上的脚,最后踩实在某个能钳制住暨悯的部位,甚至还用了点蛮力。 他如愿以偿地听见了暨悯的闷哼,于是他松了力度,只虚虚荡在空中,时不时擦过。 朝音神情天真,就像现在坐在这里的不是朝音而是暨夏,他眨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暨悯猩红的眼角,紧绷的下颌线,一切都昭示着暨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痛苦吗? 朝音没有问出口,他知道答案。 他能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炙烤他的脚踝,烤得他也脸颊绯红。 “想要挽回,拿出点诚意吧。”朝音从手边掏出了一把匕首,丢在暨悯的脚边。 匕首开了非常锋利的刀刃,泛着冷光,哪怕轻轻一碰就能割伤人。 暨悯迟疑一瞬。 “发.情期很好过的,没有腺体就好啦。”朝音眯起眼睛,看上去笑得非常开心。 今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是朝音在惩罚他,在为过去的暨夏报仇。 这也是他应得的。 暨悯捡起了匕首,再也没迟疑,往自己脖颈上毫不犹豫地拉了条血口,鲜血夹杂着信息素的气味顺着脖颈流进锁骨里,没进胸口。 一直压制的信息素终于得到了释放口,顺着那条伤口疯狂向外涌,剧痛侵袭了暨悯,但有比剧痛更让人发疯的东西在折磨他。 朝音屏住呼吸又咽下一口药,苦得皱起眉头。空气里Alpha的信息素实在太过超标,闻一下他都觉得心脏跳得更急一分。 吞药丸吞得太急,食道还有异物感,朝音也顾不得再喝一口水。他把剩下的水泼到脚边,温水将半干的长裤浸得更湿了,血还在流,洁白的地毯也沾上了刺眼的红。 朝音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暨悯的身边,半蹲下,努力让自己和暨悯平视,一脸关切地问:“疼吗?” 暨悯脸都疼白了,还是摇头说:“不疼。” 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是硬逼出来的。 “这样。”朝音侧头去看那条狰狞的伤口,血汩汩往外冒,就像一条红色的河,奔涌不息。 朝音舔了舔唇,按住暨悯的耳根,探头到暨悯的脖颈,用力的咬了上去。 暨悯生理泪水涌出眼角,不仅是剧痛,还有巨大的酥麻感袭击了他,他想要马上制住朝音,可是他不能 朝音能感觉到血液涌进他的口腔,混了发.情期信息素的血除了铁锈味甚至带了点甜味,他没有吞咽下,只是用犬齿,狠狠地咬住了那道伤口。 暨悯只能感觉到,本已经剧痛的伤口又添新痛,朝音一点情面都不留,每一口都用足了全身力气,恨不得把他拨筋剥骨,吞下他每块血肉才能解气。 Omega是没有标记Alpha的能力的,朝音也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走到这一步来,他是在报仇,在惩罚暨悯,他要让暨悯加倍记住他当初的痛苦。他的余光里只看得见暨悯隐忍不发的痛苦,脸部肌肉绷得紧紧的,大滴冷汗顺着额头流下,看上去随时会休克。 他这个办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血里包含的信息素比空气多出数倍,朝音只撕咬了几秒钟,就觉得自己头开始昏沉起来。 他移开嘴,看着自己刚刚干的好事。 本来是非常整齐的刀口,现在变得坑坑洼洼,还有地方的皮也被朝音生生撕咬下来,看上去更加狰狞了。 朝音用手随意地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白里透粉的指尖瞬间染了红,朝音不甚在意。他的神智不太清楚了,迷迷糊糊,仿佛自己被云抛了起来。 他摸了摸暨悯的脸颊,把手指上的血擦在暨悯脸上,就这样捧着暨悯的脸,张着猩红的嘴问道:“我需要的时候,你都会在吗?” 暨悯用尽浑身仅剩的力气,郑重地宣誓:“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不会离开。” 朝音冷笑一声:“骗人。” 他站起身来,从茶几下找出止血药和绷带扔给暨悯。 “不过我不会有需要你的那天。”他留下这句话,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倒在了沙发上。 暨悯把止血绷带贴在脖颈上,朝音时间把控得非常好,再晚上几分钟,他就要休克了。 半跪在地上半天,他的腿也麻了,起身一时半会差点没能走动路。 兴许是精神绷了太久,又或许是药物作用,朝音觉得自己又困又倦,但身体催动着他去找Alpha。药物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还能再熬一会儿。 暨悯半蹲在沙发边,看着趴在软垫上的朝音,慢慢凑近,仔细观察朝音。 他鼻腔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他的眼前,只要趁朝音不注意,他就能获取。 可他分外珍视此刻难得的安宁,即使是身体里还奔涌着没有平息的信息素。 冷汗滴在朝音的后脖颈,朝音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暨悯,随即又闭上了双眼,像是对暨悯无声的认可。 窗外雨下得大了起来,倾盆大雨泼在大地上,那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终于完全盛放,每一瓣花瓣都泡足了水分,迎着风雨,绽放得分外迷人,比地毯上的血迹还要红三分。 第61章 尖刺玫瑰·我俩 朝音睡一觉起来以后天已经凉了, 他浑身酸痛,是药物服用过量加上他不遵医嘱的报应。 他呻吟了一声,揉揉腰, 沙发偏软, 他本该睡得不不太好, 但睡眠质量却出奇的不错。 撑着沙发坐起来以后他才发现身边趴着个头,头发凌乱,一身的血, 白色的绷带绕了脖颈一整圈。 朝音:“……” 他昨天因为激素和药物的同时作用,做出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经过仔细思考的,全凭心情。他依稀记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心情非常不错。 今天醒来看见这一地狼藉,他头又疼起来了。 后悔应该是不会后悔的,只是仍然会觉得不习惯。 暨悯的脸埋在手臂里, 露出的半截脸颊也能看出来脸色多么苍白, 都是朝音昨天作的孽。昨日只图爽了,今天看见血迹,还是有一点,也仅仅只有一点淡淡的心虚。 朝音动作轻缓, 点出光脑呼叫了自己的私人医生。 他还是不太喜欢医疗舱,非战时状态时, 他都不会在自己的寝殿里放医疗舱,所以只能让医生过来先看看暨悯。 虽说他不太在乎别人怎么在背后说他,对自己的下属的忠诚度也很信任。但一个国家的太子出现在另一个国家太子的寝殿内,还被开了一刀, 保险期间, 他还是不敢随便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但他刚起身,暨悯就醒了。 昨日缺血过多, 他这一觉睡起来脸色更加苍白,连聚焦眼神都花了好几分钟。 朝音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踩着沙发另一边下去了,二十分钟以内,医生会到达宫殿,为了避免医生给暨悯看病时还要唠叨他,他得先把药瓶子清空。 白色的羊毛地毯被血染得鲜红,饶是朝音没有洁癖也皱起眉头,非常嫌弃。他刚走两步,就接到了陶源的 视频来电。 朝音现在并不是很想看见他,暨悯怎么进银海的他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与陶源有关系。结果不重要,他只知道,陶源越过他该有的权限,把手伸到了不该伸到的地方去。 比起属下办事不力给他惹上麻烦,他更讨厌属下不够忠诚。 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空找人接陶源的班,只能将就用。想到这,他点下了接听键。 镜头那边的陶源本来笑着,看清朝音以后笑容突然凝滞了。 “有事说事。”朝音冷酷地说道。 “殿下我……”陶源磕磕巴巴地说,一时半会儿竟然组织不起来语言。 朝音眉头紧拧,不满极了。放了个暨悯进银海就算了,还迟到,今天汇报工作都磕磕巴巴,无论是忠诚还是实力,都远远不够做他身边的一把手。 陶源磕巴的原因也不是其他的,朝音脖子边一个牙印清晰可见。 他觉得,那是暨悯的挑衅。 但暨悯只是昨天因为太激动,不小心磕到了朝音的脖子,他并不是故意的。 “没事先挂。”朝音不耐烦得很,并笃定心思,把陶源从他身边调开,塞到军队一个合适他的位置。 “……有事!”陶源赶紧叫住朝音,“军部传来急训,说检测到虫王星有异动。” 朝音听见“军部”两个字,瞬间切入工作状态,他回头和暨悯对视一眼,暨悯已经完全清醒了,朝音抹在他脸上的血迹并没有被他擦掉,干涸在脸颊上。他剑眉星目,目光如炬,脸上的血迹给他平添几分血腥气。 “我没收到信息。”暨悯嗓子还哑着,他淡淡地插入两个人的对话。 “……殿下晚点可以看军方的报告。”陶源咬牙切齿地说。 “好,”朝音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陶源的目光总让朝音觉得很不舒服,像在谴责他,又像在窥探他的隐私,令他非常不爽。 “其他的事我已经整理成报告寄到殿下您的邮箱里了。”陶源意识到朝音的话语里已经对他产生不满了,他不敢再纠缠。 “嗯。”朝音直接把电话挂了。 电话刚挂,医生就到了门口,宫侍通报。 朝音望了他一眼,把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先让医生进来替暨悯看病。 他突然有些后悔把暨悯搞得这么狼狈,要是明天就要开战上战场,暨悯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一点鼓舞人心的能力都没有。 医生看见暨悯先是一愣,似乎非常意外暨悯出现在朝音的寝殿里,但他做下属的,从来不会多过问朝音的事。他看见暨悯脖颈上的白色绷带,还渗着血,便猜到了朝音叫他来的原因。 还没等到他帮暨悯看病,余光瞥见茶几上没收拾完的药物,很明显没有吃完。 “殿下,”医生扭过头严肃地问道,“你怎么没吃药?” 朝音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移开目光,他不知道怎么向医生解释自己头一次过发.情期就失败的事,只能任由医生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殿下,您这么都苦都熬过来了,怎么能毁于今天呢?!”医生越想越气不过,试药期间他辛苦,朝音更辛苦,要时不时登记数据且不提,副作用随着药物改变也跟着改变,疼痛、发痒、低烧、失眠以及过敏等等药物反应朝音都有过。 但朝音又是一个极其省心的病人,他从没想到会功亏一篑。 “殿下,是不是他强迫你的?”医生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关心国家大事和战争,一心只有实验室和病人,照面一眼竟然没能认出暨悯的身份。 “没有人可以强迫我。”朝音哭笑不得。 他的医生长他二十多岁,在星际时代正是旺年,从大学毕业开始就进入王室替王室看病。在朝音小的时候,没有任何医生愿意冒得罪风头正盛的皇子的风险给他看病,只有这位医生会偷偷给他看病。 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的他被排挤得很厉害,所以朝音一执权,就把他从底层提拔上来。医生也从未居功自傲,对朝音还像二十年前一样,因为朝音怕药苦就会一直盯着朝音吃药。 就像二十年前他没有畏惧过强权一样,现在也不会害怕朝音。他的心里只有帮朝音治病。 暨悯生出了一点见家长的荒谬感,他像是对象家长指着为什么拱我家白菜的猪,虽对自己被看成猪非常不满,但也不敢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他是伽州的太子,出了些意外,”朝音没多解释,“你帮他检查一下身体看看。” “跟我来吧。”医生瞪了一眼暨悯,在前带路。 暨悯看了一眼朝音,朝音点头,他便跟着医生一起走了。 朝音点开邮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上次战争结束以后他们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驻扎了几艘大型战舰监控虫王星跃迁点的近况。监测到不对劲的时候正是银海队伍在外巡逻时发现跃迁点内有不明波动,他们是直接做紧急报告提交以后才回到大部队将情报汇总上交。 朝音睡得太熟,陶源又被拦在了外边,朝音从陶源那边知道消息时正式报告都已经发送到了他邮箱里。朝音估计,暨悯应该也快收到了。 趁着暨悯去检查身体,他去联络了辛喻。 辛喻最近日子过得异常滋润。自从他发觉自己与朝音只能当好朋友以后就彻底放弃了,天天忙着游山玩水星际旅行,但今天他正穿戴整齐地坐在会议室里接的朝音的电话。 “你也知道了?”辛喻显然是在等朝音的电话。 “嗯,你怎么看?”朝音打开门,让宫侍进来收拾寝殿的狼藉。 “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我们都要先下手。”辛喻皱起眉,也觉得烦躁。 他们都对战争腻烦了,但又不得不斩草除根,免得这群不死心的虫子卷土重来。 “集结一部分军队,我们去看一下好了。”朝音说。 “好,对了,我等下把这消息告诉暨悯。”辛喻说道。 “不用了,”朝音穿上拖鞋,往刚刚医生和几名离开的方向走过去,“他已经知道了。” “你不是拉黑他了吗?”辛喻反问。 “嗯,”朝音现在也没把暨悯放出来,“但是他人在我这。” 辛喻:“?” 辛喻:“嗯???” 朝音用力推开门,一片洁白的空间映入眼帘,这是他平日里做基础检查的地方,摆放着一些医院常见的检查仪器。 为了方便医生检查,暨悯已经脱光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医生一边牵管子一边小声嘟囔:“身材还不错,就是太瘦了。” 被评价身材的暨悯:“……” 把暨悯饿瘦的朝音:“……” 受巨大冲击的辛喻:“……” 朝音面不改色地搬了根凳子坐下,暨悯就在他身边躺着,三个好友以一种诡异的情况在此面对面聊天。 “他有什么事吗?”朝音倒是神情自若,虽然他也是头一次看暨悯的裸.体。从前他是看不见世界,后面能看见世界了,和暨悯见面又像是仇人。 “没什么大事,就是血流太多了,可能要补一段时间。”医生盯着屏幕上的数据说道。 辛喻觉得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惊吓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蹦极时他的心率都没有今天这么快。 暨悯是怎么昨天还在发消息问他朝音近况,今天就出现在朝音的寝殿的啊? 血流太多是怎么流的啊,怎么伤口还在脖子上?? 他不敢问出口,只能幽怨地在朝音和暨悯的脸上来回扫射。 朝音淡定地把邮箱里的文件放大投屏给暨悯看,暨悯也不在乎辛喻的想法,专心地看情报。 “我们要去看看,”暨悯的判断和他们二人无异,“庄瑞帮了我好几次,我打算救他出来。” 朝音点头,庄瑞他当然记得,费尽心思将暨悯送回来的虫族先王后。 “他需要补多少天?”朝音指着暨悯对医生说。 医生:“如果要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三天就可以了。” 暨悯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和手臂,因为接二连三受刑,肌肉饿瘦不少,好在底子不错,以后有时间了休养一段时间也还能补回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套,里面没穿衣服,挤到朝音身边,要贴不贴的样子。 “那三天后出发,你觉得怎么样?”朝音扭头看着暨悯,因为距离拉近,他殷红的唇离暨悯的脸不到三指距离,能清楚感觉到热气打在他的脸上。 “好。”暨悯也偏过头和他对视。 今天的朝音突然就褪下了对他的攻击性,平静,但并不温顺,暨悯并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做出什么措施,朝音这朵不减刺的玫瑰会毫不犹豫地扎伤他的手。 “你从伽州走还是就留在银海和我一起出发?” “留在银海,我和你一起走。” “伽州那边你能远程指挥吗?” “没有问题。” 两个人一问一答,医生在背后收拾一起收拾得哐哐当当的,辛喻在另一头无言以对。 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那你那边呢?”朝音似乎才想起三人会议里还有个辛喻,他转头问。 “现在才想起我啊?”辛喻酸溜溜地说,“随时都可以。” “等下开会,三天后出发。”朝音一锤定音,他站起身来,挂掉电话,神色如常。 “走吧,给你换套衣服。”他对暨悯说道。 * 半小时后,朝音和暨悯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会议室里,等待会议的开始。 朝音坐在正上方,暨悯坐在他身旁,往下全是朝音的大臣,他们神色各异,趁朝音低头的时候互相交换眼神,每个人的眼里都装着满满的但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不断有人加入到跨星际会议,有的人睡眼惺忪,还有的同银海的大臣一样,就差把问号画在脸上了。 没有人想到刚宣布烛凉死讯的暨悯会出现在银海的会议桌上,但掌权人的行为向来轮不到他们过问,心里天大的问题也不能问出口。 “到齐了?那开始吧。”朝音从资料里抬起头,扫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了,敲敲桌子,清冷的声音唤回所有人漂移的思绪,回到了正需要解决的问题上。 本次要拟定的仍然是由谁去,怎么去虫王星的事,是直接一锅端了,还是先去试探一番。 按照惯例,朝音和暨悯还有辛喻都先听其他人发表意见,朝音听得很认真,目光都没从眼前的屏幕上移走片刻。 “咚咚。”暨悯敲了两声桌子。 朝音偏头看向暨悯,微微拧眉,不知暨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暨悯也不管有人看着,靠近朝音的耳朵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俩去。” 正在发言的人是伽州的人,他看见暨悯在说话,突然就闭上嘴不说了。暨悯说话,他不能插嘴。这就导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边或记录或在查资料的行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暨悯。 “……”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朝音眉头拧得更深了。 暨悯坐回原位,摆回了高冷的模样,好像刚刚打断回忆的不是他一般。 朝音轻轻抬头,示意伽州的人继续说下去,那人刚刚正说得慷慨激昂,思绪骤然被打断,此时磕磕绊绊地接起刚刚的话来,连续结巴好几句才顺利说完自己的观点。 下一位发言的是银海的大臣,他与上一位持有不同的观点,甚至趁上一个人发言的时间还打了份潦草的发言稿大纲,越说越激动,眼神极其鄙视,甚至有要穿过屏幕到达视频那头去线下搏斗的冲动。 暨悯又悄悄地移过来:“不带其他人。” 朝音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威胁他不要打断正常的会议秩序。 银海的大臣余光里看见了朝音的目光,以为朝音是在不赞同他的话,服从的本性让他下意识噤了声,明明正措辞激烈地反驳上一位,现在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朝音,不太敢说下去。 朝音:“……继续说。” 大臣又像上一位一样,磕磕绊绊地按照大纲复述自己的意见,伽州刚刚那位大臣此时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结果不小心打量到暨悯不满的眼神,吓得赶紧收起自己的表情。 双方你来我往好几轮以后,几乎将所有的不同意见都讲了一遍。朝音心生烦躁,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点辛喻的名字:“辛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辛喻准备发表自己的高见,大家都移去目光,给尔北的二殿下该有的尊重。 暨悯又又又一次移到朝音耳朵边,这次他用力过猛,嘴唇甚至擦过朝音的耳廓,鼻息喷薄在他的耳垂上。来自暨悯的声音,穿过耳道,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却因为暨悯压低声音,语气低沉,显得格外暧昧。 台下坐着许多人,每个人都在注视着会议桌另一头辛喻的投影,连辛喻都低着头在翻他刚刚拟好的发言大纲,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越过同盟友谊的行为,没有人发现,有人的心跳频率越过了正常线。 “我们俩去,不带辛喻。” 辛喻此时正好抬头,只看见了暨悯撤回身的动作,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暨悯,又看了一眼朝音。朝音眼神微垂,明显心不在焉。 他咳了咳,朝音的注意力回到会议上,他冷眼瞪了一眼暨悯,才转过头认真听辛喻讲话。 会议开得朝音异常难受,要是线上会议,他还能把暨悯那一块屏幕无视掉。可现在这么大个人就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干扰他的注意力,虽然并没有真的造成太大影响,但他还是非常心烦。 辛喻讲完了,他的建议仍然是虽然看上去很厉害但毫无实操可能的东西,朝音早已料到了,但他还是认真听完了。 流程走到最后,朝音捏着眉心,正觉得会议终于要结束的时候,他转头问暨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他今天在会议室里犯过最大的错误,他早知道暨悯状态不对,就不该多嘴问一句暨悯的看法。暨悯的看法刚刚明明都已经说给他了,现在他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听一遍。 “只要能跟你在一块,什么计划都可以。”暨悯神色认真地说道。 辛喻和众人:“……” 朝音冷笑一声:“这次任务就由我和辛喻执行,暨悯负责后勤筹备。” 辛喻:“好耶!” 暨悯:“???” 他不同意! 第62章 尖刺玫瑰·推开 最终, 在暨悯的强烈要求之下,朝音同意了他们三个一起行动的计划。 本来他也是这样想的。 救出庄瑞以后,他就要直接端掉这个给他们带来无数灾祸的星球, 趁早断掉心里的不安。 “我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给你通行证, 非禁令地区你都可以进。”朝音站起身来,把手边的笔记递给宫侍,准备往外走。 他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不自觉的喜悦, 嘴角微扬,语气急促,跟暨悯边说话边往外走,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你去哪里?”暨悯也跟着他走。 朝音拉开门,就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团子。朝音抱着朝柠站在回廊下, 正低声说些什么, 朝柠已经能含含糊糊回答简单的问题了,短粗的手指在空中挥舞,像是张牙舞爪的幼兽。 “爸爸。”朝柠先朝亦看见朝音的身影,他惊喜地张开手臂, 跃跃欲试。 “宝宝,”一个身影挤到正要伸手的朝音跟前, 抢先一步抱住了快要掉下的朝柠,“最近过得开心吗?” 朝音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怀疑我对朝柠不好?” 暨悯抱着软糯的,睁着茫然大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朝柠,熟练地调整好姿势, 他兴高采烈, 一点架子都不端地解释:“我不敢。” 朝音白他一眼:“你有什么不敢?一个人闯虫族的老巢你都干。” 暨悯小声说道:“虫族不可怕啊。” 朝音听完这话太阳穴突突的疼,他重重地拍了暨悯的手一下, 将朝柠抱回自己怀里。柔软的小孩落进他臂弯里时他被暨悯气出的一身戾气也尽数收敛,生怕灼伤脆弱的幼崽。 “这位是?”朝亦打量着暨悯,又看了一眼已经脱掉军装外套穿着圆领卫衣的朝音的脖颈一侧,神色极其复杂。 “我是朝柠的父亲。”暨悯侧头望着正眼巴巴盯着他的朝柠,语气放得非常温柔。 “备选人。”朝音接上。 “这样啊……我看刚刚出来的人好像都不太开心,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朝亦转了话题,没有追问。 “没有大事,过几天我要离开银海一趟。”朝音低垂眉眼,噙着笑逗朝柠。 “那朝柠?”朝亦问。 “劳烦你帮我再带一段时间。”朝音抬起头直视朝亦,诚恳地说。 如果可以,他也想一直陪在朝柠身边。但事情还未解决完,他只能暂时委屈朝柠一段时间。 “不算麻烦,”朝亦迟疑一瞬,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求之不得。” “这几天我带朝柠,走的时候来找你。”朝音说道。 “我先走了。”朝亦看了一眼暨悯,跟朝音道了别,走了。 等朝亦走远以后,暨悯才问朝音:“我觉得他刚刚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朝音风凉地说:“是啊,毕竟你和朝柠长这么像,他可能在想,是不是你犯了错以后良心发现了。” 暨悯呛住了,过了几秒他才犹豫地说道:“我当时真的找了你很久。”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心虚。和朝音重逢以后,他才真的开始学习如何真正爱一个人,而不是把对方当自己的宠物来看待。 “不重要了。”朝音抱着朝柠,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在长廊下散步。 今日银海帝星天气晴,天朗气清,舒适的风穿过长廊,轻轻浮动朝音的头发,在脖颈后擦动,挠得他有些痒。他一手抱着朝柠,不好拂开那撮长发,只能微微拧眉。 暨悯跟在他身边,后他半步,正好能看见那搓摇摇晃晃调皮的头发,甚至还能看见,前侧有个牙印,是他昨日不小心磕到的。 他咽下痒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朝音将那一撮调皮捣蛋的头发拂到一边。 收回手时,暨悯的指节不小心擦过朝音的腺体,白皙的肌肤瞬间泛红,朝音的耳尖也红了。他几乎是往前跳了一步,拉开和暨悯的距离。 若不是手上还抱着个朝柠,他应该是要直接和暨悯来一场真人快打。无奈朝柠在,他天大的脾气发不出,只能捂住朝柠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干嘛?”腺体的软肉极其敏感,头发尖就扫得非常痒了,更别说是指节比头发更钝更重。现在朝音感觉痒的不止是脖颈,而是全身。 他敏锐地想起昨日雨夜,轻软的唇贴在他肩膀上的触感,突然意识到,这是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头一次接受来自Alpha的标记,即使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临时标记。 “你头发变长了。”暨悯说道。 朝音只当他在为占自己便宜找借口,警惕地拉开距离,防止作恶多端的暨悯再对他做什么事。 阳光暖暖的,晒得朝柠昏昏欲睡,趴在朝音身上,眼睛半睁不睁,像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绕过太阳直射的走廊,朝音在阴凉的背光处找了个软凳坐下休息,也让朝柠能够更好地睡觉。 他将朝柠小心地放在软凳上,扯过旁边的薄毯替朝柠盖上,免得睡感冒了。 “我听辛喻说,你以前过得不太好。”暨悯蹲在朝音的手边,压低声音问道。 “彼此。”朝音轻轻拍着朝柠哄睡。 “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暨悯说得极其认真,像是一只忠实的大狗,随时会为保护主人冲向危险的来源。 “要是两年多以前,我应该会很爱听这句话,”朝音笑了一声,摇摇头,“可现在我不需要了。” 他眼皮低垂,他常年出入血腥的地方,总是风风火火,只要忤逆他,他便能毫不留情地拔枪射杀敌人。可此时此刻的他身上完全闻不到任何血腥气,像每一个温柔的Omega一般安抚自己的孩子。 “我当初发过誓,以后再不会依赖任何人,”朝音顿了一下,“包括你。” 只有强大的恨意和信念,才能支撑他走到今天,而不是半路上就因为前路漫长危险而放弃。在刚回国的每一个深夜,他都睡在不同的训练室,连梦里都是铺天盖地的红和散不去的血腥气。 那段时间他很惧怕去见还不足一岁的朝柠,生怕自己身上洗不掉的血腥气会让朝柠心生惧怕从而疏远他,他不愿看到那种场面。 可朝柠从未露出过任何的不满表情。他像是设定好程序的安抚机器人,每当朝音觉得自己累了,他便会无偿地伸出只能抱住朝音一臂的手臂,安抚朝音心理的暴戾,使他不至于越过正常人的界限。 朝柠越是听话,他越是憎恨暨悯。 作为新的掌权人,他要了解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暨悯的过去。他才知道,原来暨悯也不是顺风顺水地坐上掌权人的座位,也不止他一个人在无尽的深夜里流血。 但他不会原谅。 苦痛里长出来的花总是为人称道,可没有人会愿意承受不必要的苦痛。 “你永远是伽州的太子,朝柠的生父,”朝音声音飘忽,像是抓不到的风,“但你不会和我的名字扯上关系。” 他说得决绝无情,柔软殷红的唇吐出来的每个词都带着一把把利刃,像穿堂风一样,温柔地扎在暨悯的身上,刀刀见血。 沉默像是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肆意生长的是藏起来的情绪,不断拉扯、放大,试探阳光边缘。 朝音听见暨悯哑着声音问道:“以后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吗?” 朝音拍动朝柠的手微微一滞,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以前算是在一起过吗?” 暨悯握在软凳的手用力狠劲,骨节泛白,抓得垫子凹陷一大块进去。 “你以后想来看朝柠,我可以给你发通行证,但一年最多一次。”朝音这些话想了很久,所以说的时候一点犹疑都没有,比法庭上审判的法官还要有条理。 “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暨悯问。 “你和我非亲非故,友盟国之间也没有经常访问的例子,传出去对朝柠不好。”朝音冷静极了。 “……我明白了。”暨悯站起身,他眼底泛红,声音喑哑,不知在想什么。 他侧身往后走去,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路。 朝音始终没回过头,只低着头,看着眼前睡得正酣的朝柠。 太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回头看一眼暨悯,他怕多看一眼,就会暴露眼下的红。 那是他不愿给任何人看的软弱。 暨悯漫无目地走,宫殿的智能管家在他耳边导航他也不听,导航改了十几次路线,连AI都忍不住问他想去哪里。 他不答。 他好像体会到了当初朝音在特蕾莎宫殿的时候无助的心情,全特蕾莎的人里暨夏只认识一个暨悯,可暨悯不值得暨夏托付。 整个帝星,他只认识朝音和朝柠。可朝音和朝柠都是他亲手抛弃的,所以他再一次被无情推开。 他以为,经历过那个雨夜,他们的关系会有不同。 也许这就像是当初的暨夏以为他宠他就是爱他,所以才会差点失去珍视的东西一般吧。 一切都是有起因才结得出今天的果。 说到底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漫无目的地走,他绕回了前殿,遇见了正打算去找朝音的陶源。 陶源正在气头上,看见暨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讥讽道:“怎么,被殿下抛弃了?” 暨悯不为所动,他擦过陶源身边时轻声说道:“你连被抛弃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他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在原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陶源。 此后两天,直到正式出发,朝音和陶源都没有再见一面。 第63章 尖刺玫瑰·一更 第三天清晨, 朝音抱着朝柠去找朝亦。 两日不见的暨悯正站在门口,背对着他发呆。 天刚蒙蒙亮,只看得见天边一条灰白的线, 泛着柔光, 往前缓缓推进。走廊顶灯只能堪堪照亮一个脊背, 照不明暨悯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朝音怀里抱着人,声音低得像一阵无害的微风。 暨悯闻言转过头,注视着朝音。他穿的是来时的衣服, 三天前它湿透了,还沾着草屑,宫侍将它洗干净熨烫好,特制材质扛得住暨悯的蹂躏,烘干后没有一丝三天前的模样。 “我来看看朝柠。”暨悯声音也低, 像加密通话。 “不要叫醒他。”朝音小心翼翼地将朝柠放进暨悯的怀抱。 暨悯“嗯”一声, 眼眉低垂,望着怀抱里同自己七八分神似的幼儿,两日来的不开心终于得到降落点,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朝柠不知梦见什么了, 鼻腔里滚出两个呼噜,舒服地扁扁嘴, 像是要醒来。 朝音极有耐心地等在一旁,并不打断父子俩难得的温情时光。他和暨悯都很清楚,此去以后,暨悯要想再自由地见到朝柠, 就得等朝柠成年以后看他自己的意愿了。 同时他和暨悯也都清楚, 等到朝柠知晓特蕾莎上发生的事,谁也不能断定朝柠还愿不愿意认下暨悯这个生父。 朝音低头看表, 离正式出发还有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愿意再给暨悯为数不多的时间。 清晨的风还带有凉意,暨悯背对着风口,衣角被吹得扬起,朝音打了个哈欠,接过宫侍递来的外套,套在身上。 暨悯几乎定成了个抱着孩子的雕塑,要不是头发和衣角都在随风动,朝音都会产生他不是真人的错觉。 一个宫侍快步从走廊另一头,他瞥见暨悯以后微微敬礼,附耳到朝音身边跟他报告,陶源想要见他。 “不见。”朝音微不可见地皱眉。 他不喜欢逾矩的下属,即使陶源跟了他很久。 “他说,他想跟您解释。”宫侍尽职尽责传达。 “没必要,你让他退下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朝音拧起眉。 宫侍话已经全部带到,带着朝音的回答离开,去回复陶源。 陶源已经是第三次来找朝音了。 朝音直接给他发了调任令,让他不用再来王宫报备,直接去军队就可以了。但陶源不信邪,硬是推了军队那边的报道日期,想要等到朝音。 可朝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求见,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觉得,一定是因为暨悯的原因,朝音才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以他一个小小军官的身份,再见朝音和暨悯都非常困难,所以他要抓紧最后一次能见到朝音的机会了。 “殿下说,有什么事,等到事情结束以后再提。请您离开吧。”宫侍弯腰说道,转述完毕以后,他就离开了。 陶源站在天光大亮的王宫,眼神晦暗不明,嘴唇紧抿,紧握的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天一亮,朝亦披着一件外套,睡眼惺忪地从自己寝殿去往朝音寝殿。 在路上时他看见了咬紧牙关一脸愤懑的陶源,他久居深宫,不关心打仗的事,只勉强认得这个常出现在朝音身旁的侍卫。 他并不清楚陶源已经被调走了,所以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陶源会出现在这里。尚未清醒的脑子没有思考出结果,他摇摇头,继续走路。 朝音提前跟宫侍打过招呼,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朝音的寝殿。 “什么时候出发?”朝亦接过已经躺进朝音怀里的朝柠,打着哈欠问道。 “马上就走。”朝音替朝柠掖好衣服,小声说道。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朝亦叮嘱。 “会的。”朝音整理一下刚刚抱着朝柠所以皱掉的衣服,冷静地说。 朝音点点头,转身离开时,他突然想到刚刚遇到的陶源,看上去脸色非常不对,他打算提醒一下朝音,转头时发现暨悯正微微俯身,对朝音说话。 他咽下了本想说的话,没去打扰两个人。 顶灯熄灭,自然光被暨悯的背挡得非常严实,朝音微不可见地皱眉,不习惯这样被压迫的环境。 “你有什么事?”朝音推了一把暨悯,一束光从暨悯后退的缝隙透进来。 暨悯拳头捏得指节泛白,眉眼之间的锐气仿佛被雨打湿了,仔细看还有湿漉漉的疲倦。 “再给你三分钟,陈述你想做的事。”朝音看了一眼腕表,做出退让。 在朝音看来,他今天已经让步得足够多了。 如果暨悯是他的下属,他这个时候只会让暨悯赶紧滚蛋,不要浪费他的时间。 如果现在是在几个月前,他也会让暨悯从他的眼前离开。 但现在,他对暨悯有一种隐秘的愧疚,这三分钟是为他隐秘的愧疚买单。 “朝音。”暨悯喊道。 “嗯?”朝音疑惑地抬头。 一大片阴影盖下,暨悯捏住了朝音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下来,带着还没被阳光晒干的湿气。 吻是虔诚的,也是卑微的。 像一个朝圣者,围着心中志高神的神像走了千万圈,终于鼓起勇气,跪在神像前轻声祈愿。所求不过,愿神年年岁岁,永远不坠神坛。 阳光照不进两人之间,鸟鸣被隔绝在外,微风拂过,树叶摩挲。 远处有人在谈话,电波顺着磁场穿越千山万水,传递爱人的讯息。 柔软的唇只轻轻一触,湿气还没沾染上朝音的衣袖,便被风刮散了。 “我爱你。”暨悯的唇离开时,无声地对朝音说道。 朝音茫然无措地望着暨悯,眼神懵懂,和暨悯幻想中的暨夏模样重合起来。仿佛下一秒要分开不是因为要前去虫王星征战,只是他收到了命令,要去特里一趟。 “你刚说话了吗?”朝音回过神来,他耳垂滚烫发红,但被金色碎发掩饰得很好,即使是暨悯和他面对面,也没有看清。 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敢看朝音。 “嗯,”暨悯点头道,“我说待会儿见。” 朝音还有点发愣,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待会儿见。” 暨悯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他转头就走,前往朝音为他安排的方便伽州一方接人的小型飞船。 朝音摸了摸唇,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遗留下,连暨悯的信息素气味都闻不到。但耳垂的不适存在感实在太强,提醒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他并不安定的心情。 “准备出发。”朝音深吸口气,缓定情绪,通过光脑下达命令。 他并不懂暨悯发什么疯,但他也不想懂。等到战争彻底结束,他毫无后顾之忧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去想自己的心情。 朝音望了一眼朝音已经消失的背影,总觉得这一趟并不会如他所愿一路顺风。 * 军队集结完毕,因为只发动了最精锐的一批人,朝音只将任务目标下达给了几位高级将领,等到到达虫王星附近,再进行小队任务。 与伽州以及尔北的人回合以后,暨悯就回到了伽州军队里坐镇。倒是辛喻,整天闲着没事干,缠着朝音聊天。 “暨悯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那里啊?” “你们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我作为你们的合作伙伴,怎么能这种事都不知道?!” 任辛喻吵出天际朝音也不搭理,事实上连朝音自己都很难回答的上这些问题。 暨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那里? ——暨悯说是为了见他,可这种理由说给别人听也太过暧昧。 你们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他一个从不让别人进行临时标记,甚至在戒断信息素成功的临门一脚被有过仇怨的Alpha标记了,他找不出一个好的理由跟辛喻解释。 所以朝音选择了闭上嘴,什么都不说。 “你不说,我去问暨悯了。”辛喻放弃了从朝音嘴里撬出东西的打算。 他觉得,就算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朝音脖子上那个暧昧的痕迹,也能表明他俩关系肯定不会如同前段时间一般僵硬,一定有一些进展。 “你去吧。”朝音不胜其烦,他自己都心乱如麻,再添个辛喻,简直是雪上加霜。 于是辛喻就去问暨悯了,他觉得以暨悯的性格,有进展一定会跟他大肆炫耀。 “暨悯,你和朝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喻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他不方便去暨悯那,只能打电话。 暨悯正在整理文件的手一滞,停在半空中。他先是唇边挂笑,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被一吹而散。 “没什么。”他说。 “朝音脖子上那个痕迹,不是你做的?”辛喻很是惊讶。 “嗯,”暨悯唇边又压了半分笑意,“不是我。” “狗做的?”辛喻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狗做的。”暨悯骂自己骂得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辛喻瞠目结舌的挂断电话。 真狗干的他肯定不信,那明显是人的牙印。 可暨悯得了好不卖乖是绝不可能的,他只能推断出一个猜想:是别的Alpha做的。 还是暨悯会骂是狗的Alpha做的,那么,不会是陶源吧? 他从床榻上跳下来,一路跑着去找朝音求证,在走廊上迎面撞上失魂落魄的陶源,差点把没有防备的陶源撞飞。 “你在这干什么?”辛喻问道。 “我……”陶源没想好怎么回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不会是朝音微了带陶源上飞船,故意给陶源安插了一个身份,为的是…… 辛喻越想越害怕,连回答都没听一溜烟地往朝音的办公室跑。 被撞到一旁的陶源望着辛喻风风火火的背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 飞船舰队行至第五天,众人终于到了虫王星跃迁点附近。 与驻守舰队对接信息完毕以后,朝音、暨悯还有辛喻三人一头扎进了会议室,开始细化几天前做的不成熟的计划。 虫王星的异动越发频繁,驻守舰队等到大部队支援的时候可以说是长松一口气,多日来紧绷的神经也稍稍缓解了不少。 朝音全神贯注集中精力在任务计划上。 他和暨悯这五天除了不得不说话的场合,私底下一句话都没再提过。两人的关系甚至比第一次重逢的时候还要僵硬,连辛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每天开完会以后两人连必要的招呼都不打直接就离开,辛喻偶尔试探性地问朝音发生了什么,都被瞪了回来。再去问暨悯,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朝音和暨悯还保有一种诡异的默契。 到达虫王星跃迁点附近的第三天,任务计划细化完毕,检测到的虫王星异动到了一个峰值。 朝音决定,立刻执行计划。 按照本来的任务计划,由他和辛喻攻占虫王星,暨悯登陆去救人。 但后面朝音放弃了这个计划,他决定让辛喻单独执行火力任务,他和暨悯一同登陆。 他的第六感并不总是准确的,但这次他格外的不安,每每想到暨悯单独执行计划,他的心脏就跳得飞快,好似在提醒他可能发生不好的事。 他对暨悯的实力抱有信任,但他还是决定,一同前去。 想到这点以后,他的不安就没那么强烈了。 第四天一早,朝音就带着人出发了。刚过跃迁点,先锋部队直接开了防护罩,无数的流弹打在防护罩上,给了朝音队伍一个下马威。 “调整队形。”朝音早有预感,所以并没有被打到措手不及。 但他们很快发现,流弹的目标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虫王星发生了规模极大的暴动,以庄全为首的庄瑞的其他儿子联合起来想要推翻庄伞的政权,整个虫王星附近都陷入了战火,有的流弹甚至打到了友军战舰上。 之前庄伞战败,虫王星上的精锐部队所剩无多,只有皇家护卫队还在工作。但皇家护卫队人数太少,比不上养精蓄锐多年的庄全以及他的其他兄弟。 朝音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在漫天飞舞的星际导弹和数不清的战舰穿梭,朝音和自己的队伍散开,隐入战场,时不时地添乱。暨悯在自己的战舰上,输入了一串特殊编号。 这是庄全当初联系他的时候通讯台的编号,今日不同往日,到底能不能联系上庄全和庄瑞,他心里也没数。 窗外炮火连天,照得太空跟明亮的白昼一般,无数的小型战舰仿若流星坠落,落进无垠的太空中,最终沦为太空垃圾。 主战舰指挥室中,朝音支着手臂坐在操作台上,背后是偶尔来的流弹打到防护罩上,战舰晃动,警报声不断响起,朝音却不住地走神。 通讯请求骤然跳出,朝音猛地一震,皱着眉看向来电信息——是暨悯。 说不清的情绪比思考更先发出期待的信号,朝音没有犹豫,按下了接听键。 但说话的不是暨悯,而是其他人。 “我不同意你们接走父亲,”庄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暨悯漫不经心地反问:“死在你身边也没关系吗?” 庄全沉默了。 谁都知道虫族与人族的仇怨已久,不可能有个庄瑞在,今天就能好好散场。 暨悯此次前来,全是报答庄瑞当时拼了命送他出去的恩,但如果实在带不走,那么他们仍然会执行第一任务目标:攻陷虫王星。 “放庄瑞走,他还能回到人类社会好好过几十年,”暨悯冷静地说,“你所谓的爱,就是想要他跟着你一起死在这颗他厌恶的星球上吗?” 朝音垂眸,看着屏幕上占了一半面积的星球,这是他头一次亲眼看见虫王星的面貌。从外表看上去,和其他星球并无两样,就算孕育出生命,也应该和其他星球一养,孕育出正常的生命。 可这颗星球上孕育出来的生命是邪恶的、残暴的,是掠夺其他星球生命与资源的。 但是这群残暴的生命,却把庄瑞照顾得很好。 一个没有实权的先王后,被几个儿子看顾得很紧,却也能想法设法把暨悯从牢里偷出来送走。 “陪葬也挺好的,”庄全笑了笑,“起码我们是真心对他的,而你们人类多么虚伪。” 暨悯不置可否,他叫朝音:“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没有。”朝音说。 他看出来了,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这群虫子进化出的智商都用在了战争上,用在正常沟通上的不足百分之一。 “好,”暨悯挂断和庄全的联系前说道,“祝你好运。” 说话这句话以后,通讯频道陷入沉默。 耳边是轰鸣和警报声,不断有来自各个方位发回的报告提示声,朝音只听得见耳边浅浅的呼吸声,静默得像无声哑剧。 如果是之前的朝音,即使是现在没有事干,他也不会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沉默上。 但今天,他迟迟没有挂断电话的想法。 另一头的暨悯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你……”朝音开口。 暨悯那头突然来了声音,他骤然打断朝音的话:“待会儿见。” 朝音听见一声忙音,然后是长久的安静。 他从操作台上下来,离开热闹的调度室。 待会儿见。 他要和暨悯一起去执行任务。 更多的话,比如他可以试着去接受这段关系,或者说允许暨悯多来银海,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第64章 尖刺玫瑰·挡 在火力掩护下, 朝音一行人带着精锐强势地登陆了虫王星。 虫族内乱自顾不暇,即使庄全知道暨悯会来,但仍然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 给了朝音一行人很大的可乘之机。 如果不是接庄瑞回家, 朝音恨不得直接火力压制, 轰炸掉这颗星球的每个角落。 捏在战舰上操控台上的手骨节泛白,朝音眼神里冒着熊熊的怒火,晃动的金发也在表明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与他相比, 暨悯显得冷静多了。 这才是朝音,或者说是暨夏更为熟知的暨悯,在各种场合都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每个决定都是经过他缜密思考过的。 “下战舰后我去给你打掩护,你去找庄瑞, 完成后给我发消息, 我们撤离并进行扫荡。”朝音下达命令。 “嗯。”暨悯回道。 “保证完成任务!”另一头的辛喻倒是斗志昂扬,恨不得马上开炮扬了这个星球。 朝音摸了摸心口,跳动的心脏诠释着它的不安。他眯了眯眼,抛去一切杂念。 这不是他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 即使是在地方内讧时趁机插手,深入敌军腹地仍然是非常微笑的事。 但他这一次, 要亲眼看着庄伞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全数死掉,这个为祸人类已久的种族,就由他来送上灭亡。 跳下战舰时他隔着头盔,和暨悯遥遥相望一眼, 朝音看不见暨悯的眼睛, 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切顺利。”暨悯转身要离开时,朝音突然开口叮嘱道。 “你也是。”暨悯脚步一滞, 礼貌地回应朝音的祝福,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其他的情绪。 朝音带着大部队直接冲进了王宫,昔日白沙做的墙壁沾染上了大片绿色的鲜血,遍地碎肢,有像人的,也有虫族自己独有的。 还有没倒下的虫族仍然在战斗,拼搏到手中枪支都没弹药就凭借四肢的力量战斗。 朝音皱着眉穿过狼藉的前殿,按照暨悯给的方向去正殿找庄全。 作为权利的象征,庄全和庄伞一定会在正殿分出胜负,然后决定是谁坐上王位。 而被他俩保护得很好的庄瑞,应该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周围少不了人看守。 朝音不认识庄瑞,所以找到庄瑞的任务只能落到暨悯身上,将两个争来争去的虫子杀掉的任务,自然就是朝音来做了。 “太空作战部队好像回撤了,我安排了两队人登陆援助,你们注意安全。”辛喻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神色凝重。 “嗯。”朝音和暨悯异口同声地答道。 朝音已经走到了正殿门口,但他没有看见任何打斗的痕迹。 辛喻隔着大气层大声喊:“跑!朝音快跑!” 朝音心脏猛地一跳。 “陶源叛变了!” 朝音倏然回头,立马撤退,一大群虫子阻止了他的行动。 “朝音殿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缓缓靠近朝音,“好久不见。” “是你?”朝音一眼认出了军师,“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早死了。” 军师笑了一声:“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朝音点头,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在为虫族做事?” 军师摇头,他轻笑:“是他们在为我做事。” 他自顾自往下说:“当年我侥幸逃脱,被虫族捡到。” 朝音手指扣在扳机上,没有因为军事的话而放下警惕。 “我和老虫王观念不合,当时的庄瑞已经到了虫族成了王后,老虫王为了讨他欢心,不与人类开战。” 朝音边听边用余光寻找可以逃脱的路线。这么多虫子,他们如果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今之计只能拖时间,等待支援。 “也因为这一点,我保住了一条性命。” 军师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他的记忆仍然清晰,仿佛在复述昨日发生过的事一样。 “在庄伞的支持下,我们密谋,夺得了王位。” “所以先王是你们杀的吗?”一道软弱的声音插入了军师的话。 朝音移去眼光,只看见两个长得很像的男人,身高一高一矮向他走来。 高的那个手持枪械顶在暨悯的头上,暨悯双手反剪在背后,行动被限制得很死。 嘴角渗血,颧骨乌青,眼神却很淡然,朝音微微放宽了心。 人没死就好。 矮的那个一边手带着镣铐靠在另外一个身材更矮小的人类身上,那个人类嘴唇发抖,脸色泛白,看上去极其无助,应当就是庄瑞。 还有个陶源,站在所有人身后,企图遮住自己的身形,畏畏缩缩,不敢看朝音的眼睛。 朝音只盯了他一眼,就转过了目光。 “是。”军师对庄瑞的到来不感意外。 庄瑞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在眼里打了个转,硬是忍住了,他回头带着哭腔问庄伞:“你策划的?” 庄伞没有直视他,只点头。 庄瑞闭紧眼睛,再睁眼时眼前一层水膜,衬得他更加软弱,他望向庄全问道:“你参与了吗?” 庄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庄瑞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那滴眼泪缓了缓,最后还是流了下来。 庄全自觉理亏,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参与的……” 庄瑞冷静得打断了他:“不要同我解释,你们总有理由。” 朝音突然对这个在日记本上性格活泼的Omega生了兴趣,刚出现时庄瑞柔软的语气让他皱紧眉头。 他们要强行带走庄瑞也得庄瑞配合,一旦庄瑞优柔寡断阻碍他们行动,要不就放弃庄瑞,要不就直接敲晕。 可庄瑞竟然快速冷静下来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朝音转回视线看向军师,手指仍然牢牢地抠在扳机上。 “当然是想要人类灭亡了。”军师回答。 “梦想还不小。”朝音讥讽一笑。 “也实现了一部分吧。”军师不觉被冒犯,笑着答。 “今天死在这里也不后悔吗?”朝音举起枪,歪着头问道。 “有暨悯殿下陪着我死,不亏。”军师神色淡然。 “威胁我,”朝音将枪口正对暨悯,“上次还没吸取教训吗?” “彼时非此时,”军师摇摇头,“你和暨悯的关系,陶源已经全部都跟我讲了。” 朝音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 他和暨悯的关系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陶源知道的又是什么? 他看向躲在人群后的陶源问:“陶源,我和暨悯什么关系?” 陶源从人群后移出来,喉咙发紧地答道:“Alpha和Omega的关系。” 朝音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他诧异了一瞬,然后点头:“说得也没错。” 陶源瞳孔一缩。 朝音继续问他:“战时背叛按罪怎么处置?” 陶源没说话。 “我替你回答,按罪当诛,”朝音摇摇头,“你真让我失望。” 陶源看见朝音失望的神色,大声喊道:“殿下,您说您只想带领我们走向胜利,但是您自己却沉溺感情,还私藏别国的太子。” “最令人失望的是您自己吧!” 朝音听完了所有的话,表情淡然,他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胜利吗?我上任这两年多,有一个将领说过我不好吗?” “你说我沉溺爱情,正好暨悯也在,你问问他,我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沉溺感情。” 暨悯咧开嘴角回答朝音的话,他刚被虫族按住以后,陶源上来揍了他一顿,陶源边揍边骂他耽误朝音。 朝音不明白,他看得非常明白。 “朝音说,”暨悯一说话嘴角就开始渗血,“他和我就是普通的盟友关系,非必要不能见面,下不为例。” 陶源难以置信地看着暨悯,然后又回头看朝音,他膝盖一软,险些给朝音跪了下来。 “不……殿下,你听我解释。” “你率领的其他人呢?”朝音打断他的话。 “都死了。”回答朝音的是庄瑞,他朝朝音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 “我明白了。”朝音没再犹豫,出枪极为速度,直接打中了陶源的膝盖,逼得陶源直接朝他跪下。 “叛徒脑袋不聪明,让大家见笑了,”朝音收敛了笑,“现在你还要用暨悯威胁我吗?” 军师的脸色变得凝重,握住轮椅扶手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一直很想问,当初是有不少人欺辱你,但这里面没有我吧?如果你想报仇,为什么不精准报复,要拉上无辜的民众?” 朝音一直想知道的,他们和虫子哪来的那么大的仇怨要到不死不休。如果说掠夺资源也不至于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今天见到军师,他才明白那些本不该属于虫族对人类的怨恨从何而来。 “当所有人都对我的痛苦视若无睹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军师回答上了他的问题。 “好,”朝音得到了答案,“那,晚安。” 朝音移动枪口,直射他的面门,一群人下意识要保护军师。 但朝音的目标并不是军师! 子弹击中了庄伞的肩膀,朝音移动太快没能瞄准到庄伞的致命点,有伤口便是机会。 暨悯手臂还被反剪着,他一脚踹开下意识捂住伤口的庄伞,仰头下腰躲避开来自后方的子弹,在地上打了个滚,往朝音身边跑去。 朝音身后的士兵每个人都是帝国的精锐,在高压下神经绷得更紧,枪声就是命令,枪口的方向就是他们的方向。 在第一声枪响后朝音带着士兵马上就近找掩体,开始对虫族进行火力压制。 子弹跟不要钱一样乒乒乓乓打在皇宫的地上和墙壁上,地上已经瘫倒的尸体被打成了烂泥,暨悯夹在中间,谁的方向都去不了,只能就近找个地方躲枪子。 庄全在听到第一声枪响后就扛起庄瑞躲去了后方,他没想到朝音如此果决,甚至不顾暨悯的性命。 “父亲你看,他们说要接你回去,却不管你的死活。”躲到安全一点的地方以后,庄全对庄瑞说道。 “嗯。”庄瑞冷淡地回答。 “父亲,你要相信,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是好的。”外面密集的枪炮声让他不得不大声喊话,但庄瑞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捏不准庄瑞到底听见没有。 “好。”庄瑞又答。 “你只要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到最后一秒。”庄全替庄瑞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嗯。” 无论庄全说什么,庄瑞都只简单地回应。好像听进去了,好像又没写听进去。 朝音其实没有任何把握能带人突围。他皱着眉头想联系辛喻,但虫族开了信号屏蔽器,他接收不到任何信号,只能硬着头皮和对面进行武力对拼。 他们是精锐作战部队,并没有带很多的兵器,而对方主场作战,拥有他们估计不了的后援。 这样下去,等不到后援,等到武力消耗完毕以后,他们会被活捉。 做掌权人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他代表了不只是这个国家的权利,还是这个国家的面子。 他可以战死,但不能被活捉。对方羞辱的从来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后的银海。 他会为了这份荣耀,战斗到底。 “暨悯!”朝音开了扩音器,声音竟然压过了枪炮轰鸣。 “在!”暨悯正撕下布条绑住自己的伤口,闻言大声应答。 他身上的电子设备和武器都被收干净了,只有光溜溜的一个人。要让他和虫族一对多不带武器,他还能打一打。 面对热武器压制,他也只能躲在掩体背后。 没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落到朝音耳朵里跟蚊子叫一样,他皱着眉继续喊:“报点!” 他要把暨悯接回来。 这是他给自己,也是给朝柠做出的许诺。 “2点钟方向,目测二十米。”暨悯简直拿出了这辈子最洪亮的声音。 “……”朝音突然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 身后的人递来好几颗炸弹,朝音拉开安全栓,连砸好几颗出去,砸得中间砂石飞走,火力最集中的地方直接失去了声音。 不到半分钟,暨悯就滚进了掩体里。 他身上大大小小不少血痕,甚至连脸上都有子弹擦过的伤口,血从脸颊上滴落,眼睛亮得不行,比外面的探照灯还亮。 “有事吗?”朝音接过士兵递来的止血药,边问边皱着眉将药塞进了暨悯的嘴里。 “没事。”暨悯试图冷静一点,但雀跃的尾音出卖了他。 “没事就滚去一边。”朝音猛地一拍他身子,让他滚后面去别妨碍他。 暨悯眯着眼睛接过其他人递来的枪,笑着答:“是。” 辛喻的支援在空中遇到阻碍,他一边忙着打退敌人,一边安排其他人从敌人的围剿当中穿过,去地面支援。 他很少有这样独当一面的时候,以往都是朝音或者暨悯做主,他们三个人都觉得这次不会出现大问题,但谁都没想过陶源直接出卖了他们的计划和坐标,导致暨悯被俘,朝音被围。 辛喻临时上主指挥位,颇有一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他受过的训练不比其他人少。 但他真的没有实战过啊! “一二三支队负责突围,四五六跟我走。”辛喻通过探测仪粗略地看了一眼地面的情况,只觉一分钟都不能再多等。 武力最猛的三个分队开始集火对方的缺口,辛喻带着人从缺口冲出去,又留下了一个支队拦截追兵,自己扬长而去。 而另一头的朝音一行人,弹药快见底了。对方收到了空中传来的信息,火力开得更加迅猛,突突的机枪恨不得轰塌王宫的墙壁。 朝音无比庆幸修建王宫的人考虑到了防弹的问题,要不然今天都来不及反击。 最后几枪打完以后,朝音侧着身子看暨悯,眼底流出几分无奈。 吃了止血药以后,暨悯身上的伤口都不再渗血,但副作用带给暨悯的嗜睡也反应出来了,暨悯此时昏昏欲睡,眼皮沉沉的。 “这么吵你也睡得着。”朝音语气平和了许多。 “嗯,”暨悯点点头,“安心。” “都快死了,安什么心?”朝音疲倦地笑了笑。 “要死也是我先死,”暨悯把枪递给朝音,“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朝音愣了一瞬。 “我来了我来了!”电磁声滋滋在耳边响起,辛喻的声音在此刻无异于天籁。 “给我轰!”辛喻一来就直接拉满了火力,来不及躲进低下的虫族被直接炸得血肉横飞。 “你再来晚一点就要给我们收尸了。”朝音压下心里的悸动说道。 “嗯,还是两具太子的尸体,不知道你回家以后会不会挨你姐姐的骂。”暨悯打趣。 “呸呸呸,”辛喻一边轰一边吐槽,“战场上不说生死!” 在辛喻的狂轰滥炸之下,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辛喻的飞船悬停在王宫上空,一艘艘小型飞船鱼贯而出,降落在空地上,举着武器的士兵从飞船上下来,奔向朝音和暨悯的方位,准备掩护他们离开。 辛喻也穿戴好防护装备,急匆匆地跑来,余光里看见有人爬出地下掩体,他抄起枪就追过去:“不许动!” 准备离开的是扛着庄瑞的庄全,他知道支援的人一来,他们就走不掉了,所以想趁机离开,但没想到自己隐秘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蹲下!”辛喻一行人指着庄全。 庄全放下庄瑞,缓缓蹲下。他身上戴了枪,但手边绑着庄瑞,他不方便行动。庄瑞也跟着他蹲下,他麻木的表情像是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谁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父亲,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庄全小声安抚庄瑞。 “你不会让我有事,就不会让我出现在这里了。”庄瑞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先王死得那么蹊跷”,庄瑞声音低低的,“你们骗我说,虫族有基因病。” 他讥讽一笑:“还是自己人最懂怎么伤害自己人。” 庄全一怔,他想解释,但插不进嘴。 “后来庄伞即位,把你踢出了圈子,但你不敢跟我说出真相,只能自己想尽办法翻盘。你太急了,没想到一直有人在盯着你们。” 庄瑞移动了位置,直视着庄全:“你们才多少年历史,怎么玩得过人类呢?” 他笑得很勉强,他会被骗,也真的只是,太过相信他这几个儿子。 很多地下掩体都塌掉了,不少虫族直接被掉下来的土块砸死,剩余的都被士兵们清扫战场时击毙了。 没有人会对虫族产生怜悯,多一分软弱都是对不起死去的同族。 朝音出来时,只剩下了最后几个王族还活着。 “庄瑞,你要跟我们走吗?”朝音看着庄瑞。 “好。”庄瑞一点都没有犹豫。 “走吧。”朝音拿起枪,对着镣铐开枪,锁链应声而断。 “父亲……”庄全想伸出手挽留庄瑞,却被士兵狠狠地压住了手臂。 他本就不是擅长作战的类型,毫无挣扎之力。 “我会爱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是他的孩子。”庄瑞居高临下地看着庄全,眼里溢满痛楚。 “我不信来世,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庄瑞想起那个空荡荡的山洞,装满了他的痛苦回忆,“你……好自为之吧。” 庄瑞急匆匆想走,恨不得跑起来,赶紧逃离这颗星球。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暨悯和朝音绝不会手下留情。他们会清扫掉这颗星球的一切,一点不留。 他不想看见那种场景,他只想赶紧逃跑。 “我过去看看。”朝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庄全,他还要去看看庄伞死透没有。 “嗯。”暨悯点头,他打算庄瑞走远一点就击毙庄全。 朝音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大喊。 “啊!”庄全猛的从地上,爬起来掀翻跪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 辛喻今天犯的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搜剿他的身体,他从身上掏出枪,对着朝音的背影快速两枪。 朝音下意识想躲! 但人的反应永远比不上近距离热武器爆发的速度,朝音只听见子弹入体的声音。 ——痛楚没有袭来。 朝音看见暨悯,朝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缓缓闭眼,倒在了他身上。 一个成年Alpha全身的重量压在身上的感觉大概是扛起四个军用训练沙袋。 但朝音觉得自己身上压的应该是一整颗星球。 他听见辛喻的大吼,听见了庄瑞惊恐的声音,听见有枪声响起。 但他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好像坠进了某个深海里,氧气被挤压完毕,游鱼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他不断沉溺。 窒息,黑暗,还有被拉扯的痛苦。 朝音手里沾满了鲜血,他从未如此恐慌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剥开他的心脏,抽出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他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医疗兵,抬他上医疗舱做手术。”朝音下意识的发号施令。 “辛喻,你去搭把手。”朝音看见辛喻关切的眼神,他冷静极了。 “你没事吧?”辛喻问。 “我没事……”朝音摇摇头,他很想吐,可是他压下了所有的不舒服,“你放心吧。” 辛喻没办法放心。 他和朝音认识快三年,还从未见过朝音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走吧。”朝音笑了笑,继续赶辛喻离开。 辛喻盯着他的眼睛,没从里面找出一星半点的异样,好像刚刚的失魂落魄是假的,只是他花了眼。 “好。”辛喻没有纠结,他走到后面,小声嘱托了其他人照看好朝音。 朝音抄起手边的枪,黑乎乎的枪口对着跪在地上的庄全。 “死了都还要拉个垫背的,”朝音冷笑一声,“不愧是你们。” 庄全大声地笑,他临近死亡,竟是一点不怕朝音了。 “你们要带走父亲,就要留下点东西!” 朝音点点头,他指着周围早已面目全非的建筑:“这么多你的同族给你陪葬,你也不亏。” 庄全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人类终将会有得到报应的那天。” 朝音手指扣在扳机上,闻言只轻飘飘点头:“你反正看不到那天了。” 朝音开了枪。 他没有看庄全的尸体,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还有虫族的飞船在做垂死挣扎,但终究不敌人类。 “父亲!!”庄全的怒吼唤回了朝音的思绪,他诧异地低头,就看见庄瑞腹中开出一朵血花。 “我想了想……”庄瑞咳了两声,“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他自嘲地笑:“我回去,也不能当个正常人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比当正常人的时间还久,这里就是我的半个家。” “帮我跟暨悯说……谢谢他,谢谢他还记得我想回去看看的心愿,只是对不起……” 庄瑞眼中一直没落的泪终于大滴大滴落下:“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 朝音下意识想嘲讽暨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不承情。可他想到,暨悯刚刚中了弹,他不记得那颗子弹打在哪里了,可暨悯没有力气说话,就晕过去了。 是晕过去了吧? 朝音走神地想。 “谢谢你们。”庄瑞抖了抖,最后闭着眼,倒在了庄全的正前方。 他帮庄全挡了子弹,却一句话都没有再同他说。 “父亲!!”庄全想要抱住庄瑞,但被牢牢地按住了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瑞睡在地上。 “你们处理吧。”朝音觉得很疲倦,他想要离开这里。 “是。” 朝音走了几步路,听见后面几声枪响,他也没有回头看。 他闭上眼,数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飞船走去。 地不平,但朝音的平衡性极好,他磕绊好几次,一次也没摔过。 等到他估摸自己快走到飞船旁时,他才睁开眼。 ——可他离飞船还有很长一截距离。 他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辛喻通过光脑叫他,语气急促:“你快来,暨悯可能不行了。” 暨悯,不行了。 朝音闭上眼,扯起嘴角,怎么可能,暨悯永远不会和不行两个字扯上任何关系。 他没笑出声,眼泪也没流出眼眶。 三分钟以后,他出现在了医疗舱外,带着他一贯的冷静。 “通知伽州王室暨悯的情况,但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然后我……”朝音想说自己去看看,可是他不敢。 他想着,只要自己不去看,暨悯就不会出事。 他藏在身后的手抖得分外厉害,想进去的话犹豫再三都没有说出来。 “你进去看看吧。”辛喻替他说完了这句话。 “好。”朝音心里松了口气,马上进了医疗舱。 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暨悯身上插满了管子,不断有医生将五颜六色的药剂注入进管子里,输入进暨悯的身体。 朝音看见了那个大洞,开在心脏上。 他觉得自己心脏仿佛也被开了一个大洞,风不住地往里灌。 他好想闭上眼。 第65章 尖刺玫瑰·完结章 又是一年四月春。 银海帝星的春天仿佛是社畜的假期, 还没享受到就结束了。 朝音穿过宫殿长廊,对走廊旁花坛的春日气息熟视无睹。他手臂戴着白花,前往自己父亲的床榻边, 准备尽孝。 他没有对他的兄弟姐妹们赶尽杀绝, 早早投诚没有二心的都还活得好好的。拜他父亲多情所赐, 他还活着的兄弟姐妹都还能把床边围个密不透风。 大家都来见证他父亲死去的样子。 朝音来得晚了几分钟,他父亲都快咽气了。 踏进宫殿前,朝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风景。生机盎然, 莺飞草长。即使是王宫的春天,也和其他地方一般模样。 “父王。”朝音回过头,走了进去。 所有人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大家都用敬畏的眼神望着朝音,他们都有预感, 朝音会带领这个国家走向一个新的辉煌。 “你来了。”老国王病得不轻, 废了很大的劲才能勉强做出动作。 他颤颤巍巍地翘起指头,想要指朝音手臂上的花。 “你想问这个?”朝音指着白花问。 “你……什么意思?”老国王气得浑身发抖。 他很少召见朝音,朝音也从不主动去见他。朝音自伽州回来以后,他们俩见面的次数不过三次, 第一次是老国王象征性地召见朝音,说一些假惺惺父慈子爱的话;第二次则是朝音带兵冲进宫殿, 要求老国王交权,并且合法化他的太子位置。 第三次,则是现在。 “反正你都要死了,”朝音把那朵花从自己的手臂上拔下来, 捻在手上□□, “早点戴你还能看看。” 老国王被气得说不出话,剧烈地发抖, 随时会咽气的样子。朝音坐在他的床榻边,将手里的白花放在老国王的腹部,轻声说道:“放心去吧。” 老国王恐惧地放大双眼,人走到他这个年纪,很难不害怕死亡带来的恐惧。早年他沉迷酒色,后来银海国力式微,外敌来犯,他便直接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随便推了几个皇子到前面去接受民众的谩骂。 朝音的出现让他恐惧,又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多享受几年。 朝音也让他成功多享受了三年多的时间。 “你……不孝子,我不会传位给你的。”老国王断断续续地辱骂朝音,白花随着他激烈的动作上下起伏,随时可能滚落到床榻上。 “嗯,”朝音不以为然,“你想怎样都可以。” 他站起来,身后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他提高音量说道:“反正你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再影响什么。” 眼睛尖的已经单膝跪下,高声喊道:“恭迎新王登基。” 一大群人顺势跪下,外面的人闻声也跪下,声浪传播在整个王宫里,连王宫外的平民也听见了,所有人都在高声喊“恭迎新王登基”,所有人都跪在了床榻前,可都不是为了老国王跪。 朝音没有一点胜利落进包里的愉悦。 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水到渠成,他并不期待。 老国王手指指着朝音,还想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在众人崇拜朝音的眼神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朝音没有看老国王最后一眼,他走了出去,连那朵白花都没拿走。 朝柠会下地走路了,甚至都能在宫侍的看顾下跑两步,虽然走得歪歪扭扭的,继承了朝音和暨悯优秀的运动基因,倒是一次没摔过。 朝音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们替他分担了肩膀上的担子,外攘内安,没有再需要朝音费心神的事情了。 只有一件事…… 朝音接起辛喻的电话,辛喻不知又在哪个星球度假,打来电话时还一脸湿漉漉的水:“死了?” 朝音点头。 辛喻又问:“什么时候登基仪式啊?” 朝音沉默了几秒钟:“我想等他醒来以后。” 他离开虫王星以后,直接丢掉了负载的所有导弹,就算是有没能发现的虫族,也早被后续的轰炸全部扬灰了。 暨悯当时受了重伤,在医疗舱心跳停止了好几次,最后在到达伽州前堪堪救了回来。伽州把人接走以后极少再与银海联系,朝音要知道暨悯的消息只能通过辛喻。 但继承人的性命始终关系到王国的未来,伽州把消息瞒得很死,只偶尔告诉辛喻,人还活着。 以及,还没有醒来。 已经过去半年了,朝音感觉世界换了个模样,但暨悯仍然迟迟未醒来。 有的时候他会想,暨悯是真的没有醒来,还是只是醒来了,不想见到他。 连辛喻的消息他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再看,生怕对方告诉他不好的消息。 已经太久了。 久到他会觉得恍若隔世,前情种种,仿佛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辛喻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说道:“你能等,他们能等吗?” 辛喻口中的他们是银海的大臣以及民众们,没人会愿意王位一直空悬,即使是朝音的声望大到已经是银海的无冕之王了,但他们仍然期待一个新王的诞生。 作为清除掉虫族老巢的世纪功臣,朝音即位会给银海带来新的生气,可以说百益无一害。 所以朝音也只能想想,他不能真的等到暨悯醒来。 他不知道暨悯什么时候醒来。 也不知道暨悯醒来以后愿不愿意见他。 “下个月吧,你来得及过来吗?”朝音声音轻轻的,像花园里的蝴蝶,轻飘飘的。 “我超光速弹射到帝星来!”辛喻拍拍胸脯,发誓道。 “那就这样吧。”朝音挂掉电话,往朝柠玩耍的地方走去。 朝柠一直托付给朝亦在照看,因为刚回银海时他的精神状态差到医生说不适合做出任何决策,更不用说朝柠非常敏感,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朝音的心情。 他每天只能去看朝柠一会儿就得离开。他陷入了一个怪圈,他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去虫王星,就不会被庄全偷袭,暨悯也不会为了替他挡子弹而受伤。 可事后说再多都是枉然,心理医生告诉他,就算没有他,也可能出现别的意外。如果意外总是要发生的,如何发生的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朝音听了进去,他日复一日地去试图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仍然做不到。 “下个月登基仪式,去选日子吧。”朝音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交代给礼仪大臣。 “好好好!”礼仪大臣好几年没办过一个像样的仪式了,他比朝音还盼着老国王赶紧驾崩,他好给朝音办登基仪式。 什么,老国王需要办丧事? 随便应付一下,新王即位才是最重要的! 老国王驾崩,朝音即将即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银海。没有一个人为老国王的死感到悲伤,除了老派贵族抱怨朝音上位又要压榨他们之外,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希望仪式早日到来。 在银海某个偏远的星球上,烛凉从一家中学走了出来。 看见这个消息时,他刚坐上回家的班车。车上的人听见这个消息以后都在欢呼庆祝,连几岁的小孩都眼睛亮亮的。 烛凉不解地问身旁的人:“谁即位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吗?” 那个人开心地回:“他很厉害,我相信他。” 烛凉看着新闻上朝音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在特蕾莎星上怯弱的模样了,像从小好好培养的继承人,拥有最坚定的意志力。 他们的距离,好像无关一个Alpha的喜爱。 明明他也可以做到非常成功的。 下车时,他遇见了自己的学生。 那个学生挥挥手:“烛老师晚上好。” 烛凉也笑:“晚上好。” 但不管如何,朝音都给他留了一条后路。 * 次月,在礼仪大臣定好的日期前,朝音开始规律的早睡早起和健身,为的是出席仪式当天能够意气风发。 他没有心理负担,只有淡淡的怅然若失。 暨悯当初对他说,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暨悯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现在他终于完成了他的目标,终点却没有暨悯鼓掌。 辛喻早早地到了银海,戴着个假面具天天忙上忙下,帮朝音打点。 一个月时间非常赶,好在礼仪大臣能力出众,又有辛喻这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一个月时间准备下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前几天朝音都忙着接见来自各地的大臣以及国外来的使臣,伽州一方迟迟没有派人来,但回了朝音一方的消息,说是要晚点。 朝音能够理解,伽州不可能和他撕破脸皮,表面功夫要做,但也要膈应他一下。 登基仪式前一天,辛喻很是兴奋,兴奋得有些过头,大半夜还睡不着,给朝音发消息。 正好朝音也睡不着,他们两人就躺在后花园的沙发床上看星星,夜风习习,像是温柔的安抚。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辛喻问他 “得到了。”朝音伸出五指,虚空抓了抓,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天上稀疏的几颗星。 “我记得你之前非常痛恨暨悯,现在改变主意了吗?”辛喻模仿着朝音。 “我不知道。”朝音松开五指,移开手掌,被他抓到的星星又跑回天上了。 “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的。”辛喻神神叨叨地说完,然后赶朝音回去休息。 朝音莫名其妙,他踩着夜色往回走,总觉得辛喻话里有话。他想不明白其中关键,明日就是等级意识,他还要早起,干脆就不想了,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凉,朝音就被叫起来了。 他还有点困倦,辛喻倒是非常有精神,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咋咋呼呼大叫:“我准备好了!” 朝音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说道:“你准备好了,你能帮我完成仪式吗?” 辛喻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帮你当王?” 朝音眯着眼点头:“谢谢你。” 辛喻瞪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又拉着朝音说道:“放心去吧,今天会有惊喜。” 朝音闷哼一声,他问:“伽州那边的人来了吗?” 辛喻:“来了,怎么可能不来。” 倒是真有可能借什么名义不来人,明面上还是盟友,私底下什么联系都没有了。连老国王去世,其他国家都象征性地发了心痛的话,伽州方面一句话都没说。 朝音点点头。 晨光熹微,7点钟,银海的天已大亮。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从云层中钻出,透过窗,洒在朝音的脚边。 宫侍们还在朝音身边化妆,繁丽厚重的礼服也送了进来。 朝音任由宫侍们给他穿衣打扮,礼服是银海的代表色天蓝色做底色,白色做辅,镶着无数的珠宝钻石,但都不如朝音的脸来得夺目逼人。 他醒得差不多了,一直兴致缺缺,好像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一般。 宾客进入礼堂,按照椅背上名字入座。 礼堂大而宽敞,一眼数不出的椅凳整齐摆放,银海的国花装点在四周。 礼堂正前方是礼台,上面一圈玫瑰,代表的是朝音的信息素,中间放着一顶王冠,代表着这个国家的权利。 朝音没来,宾客们就偷偷讨论,谁会为朝音加冕。一般的继承人即位,如果前任国王没死,那就由老国王加冕。如果老国王死了,那就由德高望重的大臣代劳。 但银海的情况非常特殊,老国王死了,朝音还放逐了绝大部分倚老卖老的大臣,有贡献的大臣有的看不惯朝音的雷厉风行的做派,也请辞哦。 偌大个宫廷,找不出一个配得上替朝音加冕的人。 大部分宾客都知道银海的状况,所以他们非常好奇。 “新王到——”通报声响起,讨论的宾客收起声音,都期待地望了过去。 朝音的相貌一直都是格外突出的,只是他向来杀伐果决,大家都只看得见他的手段,不常注意他的脸。 今日一睹,许多人都吃惊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辛喻跟在朝音的身后,双手捧着权杖,一步一步往前走。 朝音天蓝色的长袍披在身后,他极少穿如此繁重的衣服,仪态端正,脸上一点表情不带。 阳光从打开的礼堂大门穿进来,衬得朝音像是天神下凡,踩着盛大的台阶走下人间。 “殿下,请。”礼仪大臣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弯下腰,让朝音走上礼台。 朝音一步一步踩上台阶,他转过身,看着四面八方的宾客。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登基仪式。”他说。 三年前,今天的画面就是他努力下去的动力,三年后的今天,他享受万人敬仰,却心淡如水。 “在座的很多人,一路来都帮过我不少,我今日能走到这里,大家或多或少都出过力。” 朝音的声音通过网络传播到每个接通网络的地方,在高清摄像头下,朝音的任何一个微表情都会被捕捉。 就像每个出生入死瞬间从未胆怯过一般,朝音含着微笑,说完了自己上任的致辞。 在众人期待的眼光里,他双手举起王冠,王冠上镶嵌的都是最顶级的珠宝,折射出绚烂的光。 朝音纤细的手指按在王冠上,举过头顶,自己为自己加冕。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 他自己认可自己。 先是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没想到朝音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辛喻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剧烈的掌声。 在银海的每个星球上,不同的咖啡店,广场,公司,所有关注朝音的人都不约而同发出欢呼。 “谢谢大家。”朝音微笑着接过权杖,阳光透过身后的窗。 他万丈光芒。 仪式一结束就是大型宴会,朝音推脱自己最近不能饮酒,把朝亦作为王室代表人推了出去,自己带着朝柠回去休息。 陪朝柠玩了几分钟,辛喻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出去。 “暨悯醒了。”辛喻说。 “?”朝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走过红毯时心情平静,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时候表情没有崩过,戴上王冠的时候也没有情绪波动。 但他听见辛喻说暨悯醒了,心情好像暴风雨来临时海上的渔船,被海浪扑得翻来覆去。 “他……”朝音声音发紧,“他愿意见我吗?” 辛喻拍拍胸脯:“你放心,当兄弟的,不会让你连个人都见不上。” 他推了一把朝音,眉飞色舞:“过两天就带你去见,回去陪朝柠吧。” 朝音还想问,辛喻却一直赶他走。 “去吧去吧,你放心,人没问题,过两天就带你见。” 朝音只能收起好奇心,一步一步挪回去。 他走进玄幻,像刚刚一样绕过走廊,往花园走去。 今日的天气十分的好。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阴郁被日光晒得无所遁形,灰飞烟灭。 朝音走到了花园,看见了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抱着朝柠,正在低声逗弄。 “暨悯。”朝音在发抖。 “嗯,”暨悯闻声抬头,“你回来了?” 他瘦了不少,脸色苍白,透明得像随时会消失。他穿着宽松,姿态放松,不像是来赴宴的,倒像是宫殿的一员。 “你……”朝音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他什么都问不出口,嘴唇颤抖。 “我醒了,”暨悯放下朝柠站起来,露出一个微笑,“我来找你了。” 掩盖在冰川下的生气冲破了万年冰层,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你是活人吗?”朝音总感觉自己在做梦。 “要不抱一个?”暨悯开玩笑地说。他也没真的觉得朝音会抱他。 朝音身上还穿着没脱下来的礼服,他踩着日光,飞快地跑了两步,直接砸进了暨悯的怀抱。 暨悯被砸得闷哼一声,他有些手足无措,朝音身上礼服的宝石咯得他疼。 耳边是暨悯有力的心跳声,冲破了他心里的那层屏障。 他等了很久,有非常多的话想跟暨悯说,但真的等到暨悯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没事,就是把前半辈子没睡的觉都睡了。”暨悯慎重地把手臂环在朝音的背后。 “你看到我登基了吗?”朝音仰头问道。 “看到了,很耀眼。”暨悯摸了摸朝音的头发,王冠已经被取下了。 “现在我比你高一级,”朝音推开暨悯,“所以只能劳烦你入赘银海了。” 暨悯怔了一瞬,随即猛地点头:“我明天就来!” 朝柠从凳子上爬下来,东倒西歪地走到相拥的两个人身边,奶声奶气地说:“我来!” 暨悯单手抱起朝柠,他刚醒,力气还没恢复,抱长高不少的朝柠还有点吃力,但他瞅了一眼一旁的朝音,咬紧牙关,没有表现出来。 “我来吧,”朝音接过朝柠,“你爹最近抱不动你。” 暨悯没好意思反驳。 远方传来宾客们欢乐的声音,头上是朗朗白日,朝音披着象征权利的长袍,手上抱着的是他的宝贝,身旁站着的是他浓烈的恨过,但从未放弃爱过的爱人。 拼图嵌下最后一块,阳光驱散痛苦的雾,所有努力都变成养料,这朵玫瑰,终于搏得了一切。 “诶。”朝音叫了一声暨悯。 “嗯?”暨悯疑惑地转过头。 “我很想你。”朝音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陪伴!!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说。 上一本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在上一本完结之前,我还没写过一篇超过2w字有头有尾的完结文。 这一本上夹子的时候有宝宝说我上一本写得不够好,我很惭愧,我当时说这本会努力变好的,现在正文完结,我心里也没底,到底有没有变好。 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下每一位读者,无论有没有看到这里。我是个非常需要正反馈的作者,每一个追订,每一条留言,每一个投雷都是鼓励我创作下去的动力。 真的最最最谢谢你们!!我爱你们!!不是客套是真的!! 还有就是感谢我的宝贝儿子朝音,我还记得当时写他被虐的时候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基友说儿啊再等等我,等我带找回场子。 最后,感谢大家来看我的文!!谢谢你们!! 最后的最后,如果大家能看看我的预收就更好了,给大家磕头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