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小可怜夫郎(女尊) 作者: 盐香风色 简介: 有人给许愿局花了一笔钱,所以拽姐姜皓染被迫穿越了,还得配合系统要求,扮演温柔妻主完成任务。 姜皓染这个绝世大怨种,花了一年时间劳心劳力,结果却连许愿人的衣角都没摸着。 直到某天,姜皓染路过暗巷群架现场,无辜被一不明物体扑倒,不耐烦起身时,发现身上还趴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少年,她眼神一扫,少年小脸瞬间苍白如雪。 这时,沉默已久的系统叮咚一声:目标人物已出现。 姜皓染:……好啊,原来就是你小子瞎咧咧害我! 许凉年幼不知事时曾向佛主许愿,希望天降温柔妻主来疼宠爱护他。 他虔诚跪拜,美滋滋投了香油钱,却转头就忘了这茬,没想到一年后,愿望真的实现了! 只是,这个妻主不但不温柔,还是书院有名的恶霸,许凉很害怕。 更可怕的是,许凉还摔坏了这个恶霸的玉佩,偷偷带回家弄好再带回学堂,却被发现了! 恶霸将他的头发揉乱,凶巴巴道:“你不是说自己没拿吗?” 许凉缩着身子抱头呜咽,只敢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怯乞求道:“姜皓染,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 恶霸:“……” 许凉惊恐:她她她、她的手指动了,肯定是想打人,怎么办呀,谁来救救我? 最开始,姜皓染千方百计想唤起许凉的记忆,要他尽早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姜皓染:“我不可能陪他玩这种无聊把戏。” 后来,终于知道真相的许凉连夜爬上普兰寺,他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仰着小脸虔诚发问:“佛祖,姜皓染好凶呀,我不想要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悄悄跟来的姜皓染黑了脸,急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抗走,咬牙切齿道:“休想,以后你敢再踏进这里一步试试?”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皓染,许凉 ┃ 配角:四五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碰瓷精小夫郎又乖又可爱 立意: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值得被爱 第1章 、猝死 溪水白亮反光,刺得姜皓染眼睛生疼,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倒影中的那张脸,才伸手捧起一掬水搓了把脸。 姜皓染混沌的头脑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更加迟钝了。 尽管难以置信,但她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已有一段时间。 人称南城拽姐的姜皓染,毕生心愿就是如家中长辈那样,有朝一日能够踏上戍守祖国边疆的征途。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姜皓染怎么也想不到,穿越这种奇葩事会莫名其妙落到她身上。 一年前,姜皓染还在训练场上拼杀,复盘许多高难度动作准备比赛,也许因为连着好几天紧张的演练,她的肾上腺素飙升,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三天后,她刚踏出训练场,抬头直视酷暑里猛烈的阳光,突然间天边裂开,从朗朗乾坤里劈下一道惊雷。 姜皓染整个人天旋地转,栽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她只听见了吵杂的人声,以及越来越近的救护车的鸣笛声。 再次醒来,经历一段鸡飞狗跳的生活,她发现自己的灵魂穿到了一个同名的古人身上。 她这是没救过来,猝死了? 这个认知,即便姜皓染人格多么独立,在意识到的的这一刹那,都足够叫她从心底里发慌。 姜皓染在一片混沌中发起了呆,直到指尖碰上冰凉的溪水,她才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宿主R,您好,这里是许愿系统08。 一道冷质的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声线平坦得一丝起伏也无。 这是…… 姜皓染打起精神侧耳聆听。 --由于检测到您的灵魂匹配度,只要您能完成许愿局派发下来的任务,就有一定机会回到原生世界。 姜皓染心里一沉,见鬼似地猛甩脑袋,试图将这个绑定在她脑子里的劳什子系统甩脱出去。 --宿主R,这边建议您没有必要做这等无谓的反抗哦,暂时来说,您是没有办法跟系统分离的呢。 --那么,现在就让小八来给您发布任务吧。 冷质的机械声,却非要说出这些卖萌的字眼,怎么听都让人觉得诡异。 姜皓染拧眉,但抗拒的动作还是停下了。 --请您在本世界找到目标人物,按照目标人物许下的愿望,需要您主动去关心他爱护他,并让他发自内心感到幸福哦。 --任务成功,您即有一定的概率获得重生机会。 姜皓染在暗地里搜寻全身都找不到系统之后,终于停手放弃。 她动了动疲惫的眼睛,问:“如果放弃任务,或者任务失败呢?” --灵魂撕成碎片,骨灰撒入外太空哦! 姜皓染:“……” 那你真是个鬼灵精呢。 另外,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莫名兴奋激动是怎么回事? 不管姜皓染心里如何腹诽,系统08已经着手把目标人物信息抛出来,之后就悄无声息的下线了。 只是,等等。 --目标任务信息:性别男,年龄十六。 --宿主加油哦,完成任务就可以早日回家啦【猫猫卖萌jpg】。 姜皓染:“……” 姜皓染看着信息栏,确定上头有关于目标人物的信息真的仅有两条时,她慢慢瞪大了眼睛。 呆愣片刻,姜皓染回神:“还有其他信息吗?” “……小八。” 或许是知道自己理亏,小八不好一直装死下去,弱弱说明了为什么目标人物只有这两条信息的原因。 --许愿的时候,刚收录了这两条信息,目标人物就忽然先跑去投香油钱了,当时以为他还会再回庙里,没想到他直接走了。 “信息不完善,你们可以不采纳。” --可是许愿局已经收了对方香油钱捏,按照条例,就必须实现对方愿望的哟。 “你们可以退还香油钱。” --不可以的哦,许愿局接收的供奉,从来没有退回去的先例捏。 “……你们是貔貅?只进不出?” “小八……” “……喂” 不过这一次,姜皓染再没有得到回复,小八彻底装死,直接下线了。 气抖冷。 这许愿局跟目标人物都他爹的棒槌吧! 他爹的合着就她一个冤种啊? 姜皓染脑袋嗡嗡的,如今时隔一年回想起来,依然叫她心绪不平。 这段时间以来,她克服了许多习惯,一面适应这个女尊男卑的社会生活,一面搜寻接触着周边十六岁大的男子。 不知道她运气背还是怎么样,找了那么多适龄男子,过去观察之后,小八都给出了否定答案。 气得姜皓染想立刻把小八扣出来掐死,再把目标人物找出来吊打一顿。 这日子过的,她这小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呢。 也有欣慰的一点,她穿进来的这个身体的家人,样貌脾气都跟她现代的家人一模一样,省了她找借口周旋的精力。 她很快融入其中,生活起居也能够保持稳定的状态同她们接触。 不过奇怪的是,两世家人都对某个话题表现出很大抗拒。 姜皓染了解到原主家中世代都出了骁勇善战的女将时,有提起过边关驻守的话题。 没想到前一刻还满脸慈祥的老太君,下一刻拐杖就拍上来了,严肃警告她别再起这个念头。 姜皓染想念现代的家人,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很强烈的归属感,提起这个话题也只是感兴趣使然,并没有一定要去边关看看的想法。 看老太君反应强烈,也就胡乱答应着糊弄过去了。 眼下她最紧要的任务,还是找到那个许愿的神秘人。 到时候,依照要求执行任务也好,把人打一顿让他去庙里取消愿望也罢,总之,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将她送回现代,她都愿意试试。 毕竟,要没这事儿,她现在应该参加完集训,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吃着冰西瓜,连着WiFi玩着手机吹空调,享受着她来之不易的假期生活。 哪还有小八神神叨叨,想尽办法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写字,提醒她做任务的份儿。 姜皓染嘴里叼了根草,懒懒起身,迈开大长腿打算走捷径回家。 经过书院拐角,她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背着书箱低头走路的单薄身影。 书箱似乎很沉,勒得那把瘦削的肩骨有些摇摇欲坠。 本来只是在街上寻常看见的一个人,没什么稀奇的。 可不知道怎么的,那抹身影却在冥冥中牵引着姜皓染的心神。 看着前方的单薄身影拐进了暗巷里,姜皓染蹙眉,赶紧跟了上去。 这附近不是纨绔就是地痞流氓,别的不说,这块儿准准是出事的高频发地段。 可不兴让前面那个小弱鸡单独闯入进去的。 --- 果然,拐过前面一段路,就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在对峙。 低着头赶路的许凉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没有看见,愣愣地直往那群人所在的方向走,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 因为有个刚被狠揍了一顿的人,突然被踹到了许凉脚边,他有些害怕地躲开了。 那个鼻青脸肿的女人爬起来,擦了把嘴角挂着的血,许凉看到了,更是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今个儿,他被教书先生罚了,需要擦洗整个学堂里的书案,完成后天色已晚,急着返家便走了近道,哪曾想遇见了这群闹事的人。 许凉紧张地握住了书箱,望着跟前几个身材高壮的女人,以及身边那张带血的面孔。 她们都恶狠狠地盯着他,许凉两腿发软,差点窒息晕倒在地。 “滚开。”对面有个女人眉毛倒竖,朝许凉不耐烦地挥手,凶神恶煞说道:“再不走,连你一块儿揍。” 许凉被她一吼,知晓她们要对付的只是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可是他头一回碰见这种场面,此时腿脚不听话的哆嗦着,半天挪不动脚步。 他急得额角冒汗,准备往后退缩,却被旁边的女人抓住了肩膀。 血腥味瞬间冲击了他整个鼻腔,令他几欲作呕。 “放……放开我。”许凉抖着手去推她。 女人又抹了一把脸,病急乱投医地对许凉说道:“帮我一把。” 许凉滚动着喉结,嘴里无意识吞咽了好几下。 他并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中:“对不起,我、我帮不了你。” 对面那几个女人看不得他磨磨唧唧的,气势汹汹走来,吼道:“你怎么回事?还不快滚蛋,等着挨揍吗?” 许凉急迫想挣脱身边女人的掣肘。 女人手劲儿却极大,怎么都摆脱不了她的禁锢,许凉抖着唇瓣,怯怯朝对面说道:“我想走的,但是她不放开我,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而一个性格急躁的已经暴怒,她不耐烦听许凉叽歪,攥紧拳头就朝他脸面挥去。 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语气甚是急冲:“你们聚这儿干嘛呢?放开他。” 许凉听到这个声音,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寻着声音的方向转头望去,看到了出现在众人身后的姜皓染。 姜皓染慢慢走过来,她活动了一下因为跑得急而有些发酸的腿脚,看来及时赶上了。 而那个少年,也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 她越过几个女人,靠近后,终于看清了被围在角落里的少年的脸,顺着他的五官观察了一番。 虽看不惯他那副郎么兮兮的小弱鸡姿态,但不可否认,眼前这少年的长相确实无可挑剔。 清凌凌微微圆睁着的双眼,秀气挺直的鼻梁,精巧秀致的脸庞。 就算此时因为惊吓而脸色发白,他漂亮的相貌也没有丝毫损色,反倒增添了几分脆弱的感觉。 这要是放在现代,完全就是各大娱乐公司哄抢的对象吧,只可惜生在了这女尊异世。 姜皓染看清许凉长相,愣神之际,许凉身旁的女人移动了几步,突然蓄力发狠,猛地将许凉推了出去,然后趁机逃走。 来不及顾及其他,姜皓染下意识伸手把人接住,却被那股冲击过来的力气带倒了,两人措不及防的滚作一堆。 “头儿,你没事吧?”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个女人大声惊呼,其余几人回神之后也开始叫唤起来。 姜皓染后背嗑到砂石,痛得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按住怀里少年的肩膀,想先将他扶起来。 对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眼神慌乱到不断颤动,他开始叠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摔到你身上。” 姜皓染伸手的动作顿住,她因为疼痛而隐忍的脸色显得格外冷酷。 她咬牙忍了半晌,转而朝被吓得不轻的少年问道:“你……” 刚开口,就见少年手忙脚乱从她身上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慌乱中不小心踢中了姜皓染的脚背。 “唔……”姜皓染闷哼一声。 摔倒的时候她脚就扭到了,这又被再次伤害,疼得她差点痛呼出声,好在忍住了,只拿握紧的拳头猛锤了一下地面。 “对……对不起。”许凉缩着身子连连后退,一双手慌乱地拧来拧去,颇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 周围那几个女人赶紧把姜皓染从地上扶起:“头儿,怎么样啊?” 姜皓染疼够呛,她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眯着眼睛找到了许凉的位置,手指点了点,正要问他回家还有多长距离,害不害怕。 许凉瑟缩在角落里,被她一指,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捂着脑袋,嘴里乱无章法,可怜巴巴念叨着一些道歉的话。 最后见姜皓染没有过来揍他的意思,赶紧拽着书箱,脚底抹油一溜烟小步逃走了。 “诶?”一边被疼痛折磨一边纳闷他的行为,姜皓染支着脚,还没开口呢,就见人都溜走了,这小没良心的。 谁能料到,更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许凉身影消失在巷角时,久不吭声的小八就幽幽开口了。 --叮咚,机灵的小八上线啦~ --首先恭喜宿主,目标人物已出现,撒花~ 姜皓染:! “你是说,刚刚我救那小子就是目标人物?” --是的哦,接下来宿主要多多努力,好好关心爱护目标人物哦。 姜皓染:“……” 敢情闹半天,到头来就是这小子许的愿啊。 姜皓染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她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了一口森白牙齿。 其实小八没必要担心,就算不提醒,接下来她也一定会好好“关心”“爱护”那小子的。 “还不快送我去医馆。”目标跑了,几个罪魁祸首还傻站着愣神,简直榆木脑袋。 姜皓染一把拍在旁边大个儿后背上,没好气的出声提醒,接着,她便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医馆去了。 --- 第二日。 姜皓染没有来书院,直到教书先生上完了课,她都没有出现。 频频偷眼去瞄她书案的许凉注意到了,一整天七上八下吊着晃荡的心终于放下了些许。 许凉很害怕,唯恐姜皓染来找他算账。 今个儿他又被教书先生罚了,因为他没有完整背出先生布置的诗篇。 教书先生不喜许凉,便有千万个理由来打他手板罚他做事。 许凉不懂,分明他只是不爱说话,胆子小,读书虽然也不好,但并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呀,为何先生唯独不喜他一个。 同窗们知晓先生不喜他,继而也开始孤立起他来,后来便没有人愿意同他讲话了。 甚至有人带头藏他的功课,导致他被先生罚,那些人还会幸灾乐祸,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嘲笑讽刺他,等他走近,又哄笑着四散而去。 刚开始他还会笨拙地解释,回回这样,教书先生便觉得他不老实,也更加的不待见他了。 许凉有时会想着退学,但一想到阿父隐忍多年,好不容易才向许家求来机会,送他到书院学功课,他就不好意思开这口了。 把抹布从水里捞出来拧干,许凉开始清洁整个学堂的书案。 这样的劳作他已经习惯了,大概再忍受个一年半载,过了许家承诺阿父的年限,到时他便可以远离学堂远离这群人了。 许凉一张张书案擦下来,很快到了一张靠窗的。 看到是姜皓染的位置,许凉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抹布。 其他同窗的戏弄只是小打小闹,而被姜皓染盯上,则会像被毒蛇缠身一样毛骨悚然。 据说,曾有同窗仅仅言语上有所得罪,便被姜皓染打断腿,再扔到了关着恶狗的笼子里随意撕咬。 想起这些,许凉擦桌子的手抖了几瞬,慌乱中不小心撞到了书案。 结果“啪嗒”一声传来脆响,许凉听到声音低头。 地上躺了一块玉佩,不过已经碎成两半了。 许凉捡起来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的脸色刷白,急忙把玉佩放回原处,试图合拢复原,却怎么弄都可以明显看到裂痕。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昨日他已经把姜皓染得罪狠了,扑倒在地还踩伤了人家的脚,如今又摔坏她的玉佩…… 新仇加旧恨,这个恶霸气起来,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再把他关进恶狗笼里? 越想越后怕,许凉鼻梁沁了薄汗,整个人急得团团转,心想要是有那物什把玉佩缝合起来就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凉眼里突然划过一道光亮,然后他探头探脑,偷偷朝周围瞄了一圈。 同窗们早就走光了,学堂里只余下许凉一个人,他将碎成两半的玉佩拢起,悄摸着攥进了手心里。 第2章 、事发 姜皓染再一次出现,拄着拐杖支棱起受伤的那只脚来到自己书案前,发现桌面竟然被擦得光亮,她挑了挑眉,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谁都喜爱干净整洁的环境,之前为了气那个爱跟她家里告状的夫子。 姜皓染迫不得己,故意拿毛笔沾墨在书案上涂鸦,搞得桌面乱七八糟,她自己看着都头疼。 姜皓染坐下,顺手将工工整整摆好的书册胡乱丢进书箱里,然后斜靠着书案,手指随意敲着大腿。 她习惯性探向腰侧,却摸了个空。 诶? 不对劲。 她怎么感觉自己身上少了点儿什么,垂眸沉思半天,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姜皓染旁边经过,走动间传来玉石撞击的清脆声。 姜皓染目光扫向对方腰际,无意识拧起的眉间松开,满脸恍然大悟。 低下头,姜皓染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际。 对了,原来是玉佩不见了。 那块玉佩青鱼形状,采用和田玉籽料雕刻而成,通体翠绿雅致,人手摸上去,触感细腻油润。 姜皓染挺喜欢的,闲着没事就拽手里捏着。 前两日姜皓染好不容易来趟书院,刚好就碰上了武师组织的蹴鞠比赛,当时她嫌玉佩碍事,随手解下丢书案边上了。 比赛结束,姜皓染不想回来应对叫她一个头两个大的四书五经,跑书院后山躲懒,后来更是直接走了,压根忘了回去取玉佩。 这块玉佩挺重要的,丢了就有些麻烦了。 按理说,她名声摆在那里,她的东西没人敢碰,但要有哪个不长眼的想不开,给取走了呢? 姜皓染抽了支毛笔,瞄准了前面呼呼大睡的张正身上扔:“大正,昨天有谁来过我桌这块儿?” 张正肥壮的身子灵活扭动了下,抬头打个哈欠回道:“这个我没怎么留意,“等看清了姜皓染的书案,张正揉揉眼睛,惊奇道,“头儿,你终于肯换桌子啦?这新桌子也太他爹亮了吧。” 姜皓染没回她话,皱起眉说:“我玉佩不见了。” 那天姜皓染放玉佩的时候张正也在,闻言一惊,她探着头往放置玉佩那块地儿望去,果真空空如也。 张正大着嗓门嚷嚷起来:“头儿,难道被偷了,是谁胆大包天,敢来偷你的东西?” 这时,从学堂后面路过的某个身影抖了抖。 姜皓染注意到了,那个低着头,恨不得贴墙走路的人,正是两天前她刚见过一面的少年。 学堂里光线敞亮,不似巷子里那么昏暗,姜皓染就更可以看清少年的身形。 少年长得单薄,身高嘛,唔,在她眼里刚好吧。后颈裸露出来的那块皮肤白得发光,只不过那张好看的脸总喜欢低着。 要不是因为小八提醒,两天之前的姜皓染对他的印象压根浅淡到忽略不计,还真就记不住学堂里有这么号人物。 虽然也怪姜皓染自己不常来,但按照少年怯懦的性子,估计就算碰见了,少年也早早就躲着她跑了吧。 姜皓染看了看少年抿紧的嘴唇,故意清清嗓子,问道:“这小子跟我们同一个学堂的?” “谁?”张正扭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看到是许凉,脸上神情都瞬间鄙夷起来了。 “不是吧,头儿,你真不知道他谁啊?”不过难得有人能引起姜皓染的注意,张正还是点点头,大概讲了点许凉的情况,“那小子叫许凉,跟我们一个学堂很久了,整日里阴沉沉的,屁都不放一个,你不认得他也正常。” “许凉。”姜皓染默念了一遍许凉的名字,目光碾在他的背影上。 如此瘦弱单薄,一副受气包形象,确实很容易引起他人隐藏在内心的虐待欲。 许凉走回自己位置,坐下不久,就忍不住倾身探入书箱里摸索,直到碰见一片温润,他微微颤抖的手才缓和了一点。 昏暗的书箱内里,赫然可见姜皓染所找的那枚青鱼玉佩被压在书册底下。 从他进来开始,姜皓染就一直撑着头看他,自然发现了他忐忑不安的坐姿。 天气不冷,许凉身体却颤抖个不停,他脑袋低垂着,若是可以,姜皓染都怀疑他要钻桌子底下躲起来了。 那小模样,像是随时可能呼吸不畅,倒地昏厥过去了。 姜皓染蹙眉,这是怎么了,难道昨天她不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等她多想,已经到了平日授课的时辰,教书先生姓陈,步入学堂后先重重拍了下戒尺,方才还有些吵闹的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静。” 学子们皆端正坐好,等待着先生授课。 陈先生用很严肃的目光扫过底下一张张稚嫩的脸孔,半晌,才开口问道:“昨儿个,是谁偷走了姜小将的玉佩?” “不管谁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等书院自己审查出来,就不用再来院里念书了!” 原主算是黎云学院里家室最好的那批学子,柏远侯府不单富有,府里还出过多位手握兵权的将军。 虽然原主作风不佳,但在整个学院里,无论是教书的先生,还是同窗的学子,皆讨好巴结与她,久而久之,更养成了她那嚣张跋扈的性格。 若此时坐这儿的不是穿来的姜皓染,哪个敢偷到原主身上,才真是叫吃了熊子心豹子胆了。 姜皓染皱起眉头,努力压下心中不快。 到底谁那么多事? 只是丢个东西而已,就弄出了这么大阵仗。 再往墙角的方向扫了一眼,许凉已经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子缩进墙缝里去了。 姜皓染叹了口气,心想许凉应该是被这上纲上线的场面吓着了,生怕被赖到自己身上去吧。 如此想着,她刚打算开口,让陈先生揭过此事不提,却见一个小公子站了起来。 小公子看着姜皓染,脸颊泛红,羞涩地说:“昨天,我看许凉是最后一个走的,兴许是他拿的呢?” 说话的小公子是余柏舒,近来几月碰见了姜皓染,他脸上总会泛起红云。其实不单是他,这学堂里大多半的男学子,都隐隐有这种趋势。 原主虽恶名昭彰,但架不住她皮相长得好,丹凤眼高挺鼻,要命的还有柔韧健美的身材。 姜皓染穿过来后,每回来书院,都会经常跑校场去赛马,那副飒爽的英姿看着就赏心悦目,这些小公子悄摸着聚在旁边看,不得攥着小手嗷嗷叫嘛。 姜皓染没被雷劈死之前,从小学格斗,手长脚长,身高接近一米八,平时穿着也休闲随性,走在大街上,总能够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 二十一世纪风气开放啊,不单有小男生红着脸来要联系方式,甚至还有一些漂亮小女生知道认错了,还坚持要她给联系方式的。 原主身材相貌跟姜皓染长得极为相似,受欢迎也是正常。不过姜皓染面对这种眼含爱意的目光早就习惯了,并没有在意。 闻言只是随同大家一起,将目光投向缩在墙角的那抹身影。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许凉,他已经局促得快窒息了,只能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姜皓染看不下去,拿起拐杖摇晃过去,在许凉的桌前停下,头一回认真去看对方的脸。 淡唇琼鼻,白肤黑发,整个人瞧着就很绵软。姜皓染盯着他头顶,手指细微地动了动。 她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冲动,莫名其妙就很想伸手rua许凉顺滑的头发一把。 不过有人看着,她忍住了。 少年如今浑身紧绷,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死紧,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单薄肩骨也颤抖个不停。 算了,这小样儿都吓坏了。 于是她用食指敲了敲许凉的桌面,问道:“玉佩是你拿的吗?” 许凉缓缓抬起头来,仰望着她的眼里尽是恐惧。 姜皓染所站的地方遮挡住了这个角落唯一的阳光,似乎光被挡住了,他眼里也只剩下阴霾。 许凉捏着衣角,局促不安:“我,我……” “你只需要说一声有没有拿就可以了。”姜皓染耐心引导他,如果许凉不说清楚,恐怕以后会遭遇同窗们的排挤,这种情况没有必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听到她这句话,许冬脸色苍白如纸,他扣紧了手心,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没有,我没有拿。” 也对,如此胆怯的人,怎么有胆子去偷东西呢。 “行。”姜皓染转身往回走,最后放下话,告诫其他人,“不是他拿的,此事不要再提了。” 姜皓染离开后,好半晌,缩在墙角的许凉才敢挪挪屁股,像一只觉察到危险暂时解除的兔子,他鼓动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喘起气来。 许凉抬头,偷偷瞥了姜皓染一眼,再探手进书箱里摸了摸那枚玉佩。 过了晌午,结束一堂授课后,武师过来,安排学子们到校场进行蹴鞠运动。 姜皓染脚受伤参加不了,刚好府里派的软轿到了,便先被抬去医馆,换好药,又被送回书院门口。 姜皓染自己杵着拐杖,打算蹦跶回学堂。 却撞见某个小身影蹑手蹑脚,贴着墙,一步挪一步地靠近她的书案。 姜皓染饶有兴趣,想看看那人打算做什么,于是跟在对方后面,悄悄靠近。 武术先生教授蹴鞠如何运作之后,就开始分组演练,果然又无一人愿意跟许凉同组。 不过许凉怀有心事,忧心忡忡,便装作肚腹不适,同武术先生请了假。 偷摸着回到学堂,他先确认周围都没人了,才敢将玉佩取出,然后十分谨慎地靠近了姜皓染的书案,再小心翼翼放下玉佩。 “原来真的是你拿走了啊。” 许凉以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却被一道冰冷的嗓音惊住,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姜皓染! 反应过来后,许凉登时心如擂鼓。 许凉惊慌失措,回头。 姜皓染果然站在他身后,杵着拐杖面沉如水。 许凉的目光在那根拐杖上游离了一圈,而后懊恼地咬住了嘴唇。 姜皓染没怎么样他,伸手过来,将他刚放下的那枚玉佩拽过来,然后眼睛微微眯起,问道:“不是说没拿吗?” 听到质问,许凉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颤,他没反驳,低下头不敢再看姜皓染了,细声细气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错了,但是我没想偷你玉佩。” 姜皓染盯着许凉的脸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也没对他做过分的事儿啊,怎么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怕再多说下去,许凉就该当场晕过去了,姜皓染只好移开目光。 只是,她实在是好奇,不是偷,那许凉拿她玉佩做什么? 拿起来看了看,透亮的玉佩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像是沾上灰尘。 姜皓染有点洁癖,瞥见旁边的竹筒有水,便随手将玉佩丢进去。 下一刻,她就愣住了,玉佩沉底,然后在她眼皮子底下,直接裂成了两半。 捞出来,用指腹搓了几下后,放到鼻尖闻了闻,是糯米的味道。 姜皓染挑起了眉,问道:“什么意思?” 许凉脸色惨白,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他耷拉着脑袋,气若游丝解释道:“昨天、昨天我清洗书桌,不小心碰、碰掉的。” “所以你偷偷带回去,用米糊糊粘起来了?” “嗯。”许凉抬头,可怜巴巴瞥她一眼,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姜皓染看他额发有几丝掉落了下来,不停在她眼前晃荡着,忍不住手指动了动。 “不要,不要打我!”许凉眼神骤然颤动,他白着脸,连忙捂着自己的脑袋,缩起肩膀直往后躲,一副极度恐慌的模样。 “你……” “不要!不要……” 姜皓染根本无法将安抚的话说出口。 因为许凉根本听不进去,他紧张得尖叫,捂着耳朵包着脑袋,只敢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面警惕地盯着她,一面呜咽颤抖。 姜皓染怕他把自己抖散架了,赶紧后退几步,摊开手,表明她没有威胁性。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安全,姜皓染也没有来打他,许凉双腿打着颤儿,慌慌张张避开对方,贴着墙跑回自己的座位,然后躲在那个墙角低头缩着。 良久,可能害怕的情绪缓过来了,许凉才敢抬头去偷看姜皓染。 见她趴在书案上,手里似乎拿了一块裂开的玉佩鱼头正在把玩。 许凉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若是、若是昨日他再当心些就好了。 如今姜皓染这个恶霸发现了,她会不会告诉陈先生,是他偷偷取走了玉佩? 更糟糕的是,他不但拿,他还打坏了人家的东西。 恶霸刚才就想打他了,最后没动手,可能是今天心情好,又看他可怜才会暂时饶过的。 等这个恶霸哪天心情不爽了,肯定就要来打他了。 呜呜,怎么办,谁来救救他呀? 第3章 、湿身 蹴鞠运动结束,学子们陆续返回,他们三五成堆聚一起吵吵嚷嚷的,顷刻间打破了寂静,学堂里显得极为热闹。 张正边走过来边抹汗,看见姜皓染手里露出个鱼头的玉佩,开口问道:“头儿,怎么找到的?”很快,她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凑近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咋坏了,哪个干的啊?” 张正心里门儿清,不说这玉佩籽料是罕见的和田玉材质,单看姜皓染每次攥手里把玩的热乎劲儿,就知道姜皓染有多宝贝这枚玉佩了。 虽然姜皓染其他的贵重物件儿多的是,但千金难买心头好,平日里谁敢碰一下,都能得到姜皓染杀过来的眼刀,就算是她们这些亲近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究竟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作践了这枚玉佩? 张正绞尽脑汁都想不透,少时,陈先生踏入学堂之中,戒尺一拍,开始满口的之乎者也。 枯燥又乏味,念得人脑仁疼。 姜皓染腿不方便,也没啥心情,就忍耐了整整一堂课没作妖,等听到下课口谕,陈先生前脚刚走,姜皓染便猛然站起身,拖着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其实距离下学还有一堂授课,可她实在忍受不了了。 抽痛的腿脚,咿咿呀呀的念叨声,在她脑海里搅作一团,以及只身处于异度世界的无奈,都让她迫切地想逃开这一切。 姜皓染没来之前,原主也经常逃学跑街上去招猫逗狗,所以她做出此番动作,倒未引起瞩目,同窗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姜皓染瘸着腿慢悠悠挪出去,后面,许凉却在望着她的背影,他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时紧时松地捻着腿缝的布料捏。 自从姜皓染出去,许凉似乎无法再集中精神,他脸上神情呆愣,垂着头在走神,陈先生注意到了,更是加深了心里的不喜。 “许凉。”陈先生将许凉喊起来,述说一遍她方才解析的诗篇表达了诗人遭遇了怎样的境遇。 许凉耳朵里就没听进去一个字,当然,也没有同窗们愿意提醒他,自然没法知道陈先生讲的是哪篇诗词。 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便被罚,陈先生当没看见他的窘迫,任由他站了听完一整堂授课。 陈先生是专门负责教授许凉他们诗词的。 不过陈先生一点儿也不像话本里慈眉善目的夫子,她明明个子不高,身材中庸,皮肤偏黑,相貌也普通,甚至可以算得上难看。 可她偏偏爱穿竹青色长袍,这等斯文秀气的衣衫挂在她身上,没见到半分文人儒雅的气质,倒加剧了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知道陈先生怎么想的,每回姜皓染来书院,她都爱跟修长健美的姜皓染站在一起,由此,更是在身段上形成惨不忍睹的对比。 许凉每天反省,纳闷自个儿哪里惹到她了,或许不需要挑出错处,陈先生只单纯看他不入眼,才要回回都使些小手段整治他。 同窗们明里暗里对许凉的排挤,可以说是在陈先生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可陈先生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学子们胡闹。 不同许凉说话,不同许凉组队,甚至于理所当然将他的东西据为己有,在陈先生的默许下,所有学子如何过分对待许凉,都是没有过错的。 今日授完课,果不其然,陈先生再次当着学子们的面,将许凉全身上下好一顿说教,末了还说许凉惯会偷奸耍滑,除尘都除不干净,要罚他罚到哪天弄干净了才能罢休。 许凉低着头,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 不是许凉不反驳,他只是知道若自己开口辩解一句,陈先生便可以打回来三句,更有甚者,给他戴上不尊师重道的帽子,跳着脚说他顶撞师长,罪大恶极。 所以,许凉不挣扎了,他默默留下来,闷不吭声开始除尘工作。 散学后,学子们背着书箱,三五个聚在一起,讨论起东街的斗鸡,西街的蛐蛐,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走远了。 许凉坐在角落里,频频望向姜皓染的书案跟门口两处,目光来回游移。 除完尘,许凉又在学堂里坐了一刻钟,最后见夜色将至,便匆匆收拾了书箱,离开了书院。 应付完阿父担忧的询问,用罢晚膳,许凉哒哒哒地在自个儿的小床前转了好一会儿,不多久,他爬上床,掀开里边的被褥,吭吭哧哧取下墙面右下角位置的某块石砖,从里头挖出了一个木匣子。 拿出来,抱在怀里打开,木匣子里是一个个的铜板取出来,许凉数了数,将近有两百个。 第二天。 许凉跟往常一样,想从学堂后门口进去,却看到后门紧紧关闭着,许凉伸手推了推,门板纹丝不动,似乎有东西在里面堵住了。 许凉觉得很奇怪,因为平日里吵闹的学堂此时鸦雀无声,只有零星几个跑外面来,站在不远处看着许凉捂嘴笑。 许凉也没在意太多,他本来就跟同窗们交流较少,若是去询问,则会显得更怪异。后门走不通,从前门进去就好了。 学堂里头,余柏舒刚捻了一块糕点吃完,纤长五指沾上碎屑,站在他身边的小侍见了,很有眼色,转身拿了一竹筒清水奉上。 余柏舒净完手,抬眼刚好见到等着的人来了,那人正低着头从窗外经过,他嘴角挑起轻蔑的笑,朝着小侍抬了抬下巴。 小侍伺候余柏舒多年,自然知道他家公子想要的是什么效果。 于是许凉好端端走着路,突然“哗啦”一声,一竹筒的水兜头泼来,浇得许凉满头满脸都是水,肩膀也湿了一大块。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正巧赶上我给我家公子倒洗手水。”窗户里探出一个头,小侍假惺惺同许凉道歉,可他笑嘻嘻的脸上却看不见丝毫愧疚。 “哈哈哈……”可能是站在窗外落汤鸡模样的许凉取悦了学子们,室内登时爆发出一顿大笑,“大家快看,闷葫芦这样子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许凉睫毛沾着水,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一大早嚷嚷什么呢,昨日布置的诗篇全都会背了是吧?”学子们的笑声引来了陈先生,她拉长个脸,走到前门,用戒尺重重拍了拍门板。 陈先生来了,听话的学子们不敢闹,等那群取笑许凉的人也安静了,陈先生才转向许凉,脸带不悦说道:“站这儿干什么呢?赶紧回座。” 许凉扯了扯濡湿的衣衫,抬手抹掉从头发上滴落到脸颊的水迹,他尽量控制着声音不颤抖,说道:“陈先生,我衣服湿了,我能回家先换件衣服吗?” 陈先生当然知道他衣服湿了,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许凉上不上课她也不在乎,闻言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得到允许,许凉抿紧嘴唇,转身快步离去。 却没有如他所说的离开书院回家,而是去了他的秘密基地,一个人躲半山腰,藏到一间罕有人烟的茅屋里,许凉终是忍不住,眼泪滴滴答答地流淌了下来。 ------ 姜皓染一大早又被老太君拎着拐杖打出来,还叫人盯着送来了书院,她不想去听满耳朵的之乎者也,于是心安理得的逃了学,跑到半山腰这里来躲懒。 没想到这块儿圣地,今天竟然不像往日那般安静了,姜皓染总感觉有一道压得很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像奶猫儿叫,又似奶狗儿哼。 一声两声还好,哼起来没完没了,到底是谁跑到她耳朵边来哭啊,真烦人。 你说这人他哭也就算了,哭又不放声哭出来,非要压抑在嗓子底下,可怜又绵长,一直不间停哼唧着,战斗力极强。 姜皓染本来就图这里安静,这人大老远跑这儿来,哭起来抽抽嗒嗒,哭得她心烦气躁,这谁顶得住。 姜皓染取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嚎了一嗓子:“你他爹的哭完了没有?” 话音刚落,那哭声就停止了,半山腰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姜皓染满意了,又将狗尾巴草放回嘴里叼着。 咬了咬青草杆,姜皓染慢悠悠翻了个身,准备翘起二郎腿晒太阳的时候,却猛然被她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哎呦我去! 这人谁啊? 姜皓染假装淡定地将差点脱眶的眼睛往回收收,目光移到那人脸上。 少年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打湿的发丝一缕一缕黏在侧脸,黑鸦鸦的发色衬得少年皮肤更白,脸也更小了一圈儿。 少年低着头,五官不完全露出,所以姜皓染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但就这样任由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也怪渗人的,她差点起鸡皮疙瘩。 于是姜皓染坐起来,开口商量道:“你能让开点儿吗?” 少年没有依照她的意思让路,反而脱起了外衣。 这把姜皓染吓的,瞪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少年,这是干什么,大庭广众,朗朗乾坤,所有的山花草木可都能作证,这不好吧这? 少年拉下外衣,往兜里内里掏啊掏,终于拽出了两串铜钱。他先是蜷在手上摸了摸,然后颤颤巍巍举到姜皓染面前,小声说道:“姜,姜皓染,这个给你。” 他嘴上说着要把铜钱给姜皓染,眼睛却紧紧盯着铜钱不放,分明就是不舍得。 以前姜皓染收过许多礼物,自制巧克力,爱心烘焙蛋糕,或者是泛着香气的情书,爱慕她的人很多,她所坐位置的桌洞里总能塞满各式各样的礼物,这还是人生头一次见到,竟然有人送铜钱的。 “这是嫁妆?”姜皓染看着少年战战兢兢,却还要硬撑着往她面前送的模样,差点被逗笑,所以故意歪解他的意思。 许凉差点啃到自己的嘴唇了,他小小地瞪了姜皓染一下,他真是不懂,姜皓染这个恶霸,为什么要说这个话呀,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嫁妆交到恶霸手上,真是的。 悄咪咪瞥了几眼,恶霸都是一副嘴角带笑的模样,许凉觉得她现在的心情可能还不错,于是大着胆子,细声细气说道:“姜皓染,我把你玉佩弄坏了,昨天我回家就把存钱匣找出来,今天全部存的钱都带过来了,赔给你好不好?” 玉佩?可算明白少年为什么捧着这么多铜钱站在她面前了。 姜皓染扒拉了下躺在许凉手心里的铜钱,用余光扫视少年脸上跟随她动作而出现的表情变化,然后假装很嫌弃地说:“这么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啊?” “不是的,是我存了很久很久的钱了,再多,我也没有了啊。”许凉将铜钱又往前推了推,鼓起勇气凑近,小心翼翼要放在姜皓染手里去。 他刚刚哭过,此时眼眶还湿漉漉的,里头好像还包着一泡泪,坠在睫毛上欲落未落的,叫姜皓染心痒痒的,很想把他弄哭。 反正是这小子瞎许愿,害她在这儿白白浪费了一年时间,欺负他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如此想着,姜皓染手刚一动,许凉警惕性极高,他猛然缩回了手,铜钱串来不及握住,登时甩落到地上散开了,掉得到处都是。 许凉却完全没有顾及这个,他急得像只应激反应的兔子似的,转身就想跑。 姜皓染手长,轻轻松松一伸,揽着许凉的腰就把他给捞回来了。 然后把他按到墙上,懒懒开口:“跑什么?” “没、没有、我没想跑。” 姜皓染盯着许凉紧张的脸,眼睫毛都在颤动了,明明害怕,还说没想跑,嘴硬的小子。 加上手下的布料濡湿一片,姜皓染登时失了戏弄的心思,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绷紧了脸,问道:“衣服怎么湿了?” 这副严肃表情吓坏了许凉,他浑身颤抖个不止,好似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是洪水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嘶吼,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他,吃得骨头渣儿都透透的。 “对、对不起、对不起……”许凉害怕死了,满心只想着先道歉,这样的话,也许恶霸看他认错态度好,待会就能打轻一点,他也就能疼得不那么厉害了。 许凉把自己的唇瓣越咬越紧,甚至咬出了血,浑身也颤抖得厉害。 姜皓染不明白,她只是多嘴问一句衣服怎么湿了,又没有凶他也没有欺负他,怎么人就抖成了这样儿? 姜皓染忍不住皱眉,卡着许凉的下巴说:“不要抖。” 许凉苍白的手指无力挂在姜皓染的肩膀上,努力圆睁着眼睛不让泪水滴落下来,他似乎在控制自己内心的害怕,逼着自己不要掉眼泪。 许凉也不想自己抖得那么厉害,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呜……” 这么近距离接触,如今恶霸还压在他身上。 许凉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天生弱者对于强者的恐惧,且这个强者对于许凉来说,是猛虎毒蛇一般的存在,他怎么可能不害怕。 左右今天这顿打是逃不掉了,许凉泄气地垂下眼睫,任由泪珠滚落出来,再一颗颗挂在睫毛末梢,晶莹剔透顺着脸颊滑下,然后汇聚到下巴形成一个小水窝。 许凉最后寄希望于恶霸还能存有一点善心,他不敢跟恶霸对视,只能压着嗓子小声吸气,怯怯乞求道:“姜皓染,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搀扶 少年脸色苍白,泪水滴滴答答落到姜皓染手上,因为姜皓染卡他下巴,那双含泪的眼睛不敢乱动,少年只能仰着小脸,可怜巴巴望着姜皓染。 温热液体划过姜皓染的指尖,带起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绪。 “啧,”可能惹哭一个小弱鸡对姜皓染来说实在太无趣,姜皓染看了许凉那张湿哒哒的脸颊半晌,蹙眉道,“能不能别这样郎么兮兮,动不动就哭,有什么好哭的?” 许凉眨了眨眼睛,低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好哭的,毕竟姜皓染至今没有对他做过欺凌行径,甚至平日里同窗们明里暗里排挤的行为,姜皓染也没有参与。 说起来,姜皓染对他已经够好了。 但这些不妨碍姜皓染是个恶霸,许凉还是怕她的。 许凉不说话,他被堵在墙壁与姜皓染之间,白着脸,一副受气包小媳妇模样。 见此,姜皓染拧眉,问他衣服怎么湿的不说,动一下又哭,再加上玉佩跟许凉瞎许愿的老账,姜皓染已经不耐烦搭理他了。 姜皓染嫌许凉碍眼,就提着他的衣领,想拎起来丢出去。 脚步一动,却被方才散落的铜板扎了脚。 光滑的木头地板、许凉身上滴落的水迹、恰巧踩于脚下的圆润铜板,三者之间相互作用,姜皓染猛一不小心直接打滑,拽着许凉栽到地上去。 她下意识护住许凉的脑袋,自己翻转在下垫着。 “砰”地一声,四周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同时,姜皓染脚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姜皓染倒吸一口凉气。 脚伤养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快痊愈了,姜皓染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想重新感受下能跑能跳是什么滋味,现在好了,一切回到解放前。 其实不单受伤的那只脚又扭到了,许凉被带着倒下来,全身重量压在姜皓染髋骨上,姜皓染头晕脑胀,感觉自己的盆骨都要被坐裂了,咬牙控制了好久,才忍住不龇牙咧嘴露出丑态。 三番两次被一个小弱鸡重伤,这事儿她能表现出来吗? 势必不能。 所以姜皓染只好假装云淡风轻,在小弱鸡面前咽下所有的苦涩。 许凉趴在姜皓染怀里,从姜皓染忽然动手拽他开始,他就赶紧双手捂脸不敢看了,生怕自己不乖乖就范的话,就会招来一顿猛烈的毒打。 只是,随着微风拂过,他倒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没有拳头落下,身上也没有那处疼。 倒是耳边隐隐传来恶霸的闷哼声,好像她忍受了什么痛苦似的。 咦! 许凉抬起头,偷偷从指缝里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然后看着上方那人光洁的下巴有些呆愣。 许凉不自觉起身,姜皓染又气又痛又想笑,她不耐烦推开那张无辜小脸,压着眉眼,阴森森说道:“趴得舒服吗?” “啊?啊……”许凉连忙爬起来,扣着小手蹲到姜皓染身边,担忧问道:“姜皓染,你、你还好吗?” “你看我好不好?”姜皓染没好气回道,她旧伤复发,疼得嘴唇发白。 姜皓染顺风顺水长大,从来没有这么高频率受伤过,就算以前偶尔有点病痛,那也是小打小闹,没几天就好了,等下了地,姜皓染立马生龙活虎,能蹦能跳,精神的不行。 自打碰到许凉,姜皓染就开始倒霉了,又是强制穿越执行任务,又是三天两头的受伤,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别提姜皓染这种天之骄子了。 疼痛之下难免说话就重了些。 许凉被凶了,也没有功夫难过,他很担心姜皓染,但又不敢主动去招惹,只能乖乖蹲在旁边,急得掉眼泪。 姜皓染心口一梗,登时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过脑了,竟然接二连三惹哭一个小男生。 明明知道他爱哭,还非要招惹,惹哭了,就又不忍心了。 这小祖宗,说也说不得,打,更是打不得了,瞧他那小身板,估计一拳下去该歇菜了。 她就是欠他的,不然世间人海茫茫,怎么就她被系统招来了呢。 就该的,就该她来哄。 唉。 还是等以后再看看能有什么办法,周旋着让他主动放弃在庙里许下的那个愿望好了。 “过来,”姜皓染声音放轻,没刚才那么凶了,伸手招了招,说道,“搭把手。” 听到姜皓染跟自己说话,许凉眨了眨眼睛,瞬间眼泪就不流了,他慌张地擦擦脸,一边提着胆子凑过去,一边把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乖乖说好。 姜皓染很不客气,将身体重心都往许凉薄薄的肩膀上倾倒,许凉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把人从地上拖起来,纤瘦手臂紧紧环抱姜皓染的腰。 这种姿态,若是有外人在场,肯定会讶异,因为如今情况看起来,许凉整个人是缩在姜皓染怀里的。 其实许凉不矮,只是因为他脸蛋稚气未脱,身形又单薄,加上平时喜欢低着头走路的原因,才让他看上去更瘦弱。 搀扶着姜皓染站直,从高度来看俩人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姜皓染自小习武,身材坚韧健美,肤色也比许凉健康很多,所以这副画面看起来才像恶霸欺压受气包小媳妇。 走了两步,许凉突然停下来。 姜皓染以为他支撑不住,稍稍放轻了一点儿力气:“重了?” “不是……”许凉仰着小脸,看着姜皓染喏喏道:“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下?” 姜皓染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许凉濡湿的眼睫毛,然后点点头。 小心翼翼扶着姜皓染靠墙站好,许凉转身蹲下,慢吞吞捡起铜板来。 从姜皓染这个角度看,蹲在地上的许凉很像一只小乌龟。 铜钱串掉落的时候,绑绳就松开了,近两百个的铜板掉在地上,散的到处都是。有些卡木板缝儿里,有些滚进草地里。 按照许凉这速度,估计天黑了他都捡不完。 要不是脚伤着,姜皓染能被这小财奴逗笑。 “诶,”姜皓染左右看看,拿来了拐杖,然后伸长了去戳戳许凉的屁股,“多脏啊,不捡了吧。” 两世人生,姜皓染的家室都很好,她对金钱没有概念,也不在乎卡里余额有多少,只是将满腔热血倾注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上,所以对许凉为了地上那点铜板搞得满手脏污不是很理解。 许凉扭扭屁股,努力躲开姜皓染的骚扰。 “再等等我好不好,很快就可以捡完了。”许凉一边在地上扣着,一边扭过身来,仰着脸眼巴巴望着姜皓染。 这两百个铜板是许凉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许府有钱,许凉跟阿父却从来没有见过每月例银,也就是靠着阿父外出做小工,许凉才勉强被养大了。 到了书院休沐的日子,有时候许凉也会跟着阿父去做小工,发下来的工钱许凉都交给阿父贴补家用,是阿父心疼,每回都会塞几个铜板到许凉手里,叫他去买点零嘴解解馋。 许凉舍不得,就偷偷藏起来了,打算攒够一两银子,到阿父生辰的时候,就上成衣店买下那件月白色袍子当贺礼,许凉想,阿父收到的话一定会很喜欢。 许凉不像姜皓染这些家室好的学子那么视钱财如粪土,两百多个铜板在他眼里,已经可以算是一大笔银子了。 白白糟蹋这么多银子,许凉可舍不得了。 生怕姜皓染不给他捡,许凉忙的像只小蜜蜂,围着这一亩三分地转来转去,他纤白的十指沾染上泥土,看得姜皓染眉间紧锁,忍不住说道:“别捡了,一共多少个铜板,我赔给你两倍,这样行不行?” “不要,”许凉拽着布兜子,一边往里装铜板,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这些本来就是我想赔给你的,怎么能反过来拿你的钱呀。” 不过很快,他就瞥见了姜皓染烦躁的眉眼,许凉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就算姜皓染腿脚不方便,揍他一个也用不上多大力气。 许凉摒着呼吸,紧张起来又往地上捡了几个铜板,干巴巴说道:“快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儿好吗?” 姜皓染动动腿脚,拉伤的脚腕登时传来抽痛,她不耐烦再让这小弱鸡磨磨唧唧下去了。于是撑着拐杖跳过去,提着许凉的后衣领将他揪起来,沉着脸假装生气:“捡捡捡,就知道捡,在你眼里我还没地上那几个臭铜板重要吗?” “没看我都痛死了,要是落下腿疾,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伺候我?” “还愣着干嘛,赶紧搀着我去看大夫啊!” “好吧。”直接被挟走,许凉没办法,这才伸长了手去抱姜皓染的腰,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还没捡起来的银钱,嘴巴还不忘应付姜皓染:“才不会,看了大夫就可以好起来了,你别怕。” 地上差不多还有一半铜板,许凉很想继续捡。但姜皓染喊疼,还说落下腿疾就要他伺候一辈子,许凉打了个冷战,登时害怕得直打颤。 不行不行,姜皓染一定会好起来的,他才不要去伺候恶霸一辈子。 这一次搀扶,许凉颤颤巍巍,完全被当做移动支架了,姜皓染揽着他的肩膀,将自身全部重量压过去,大摇大摆靠许凉支撑着走。 许凉咬牙坚持着,心里却纳闷,他怎么觉得,恶霸的身体好像重了好多呀,难道恶霸在惩罚他? 因为他不听话,耽误时间了? 许凉抿抿唇,又把恶霸掉下去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紧了紧手里,注意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拖着人往前走。 爱罚就罚吧,只要恶霸出了今天这口恶气,以后不找他麻烦,他没关系的,就当扛着个沙袋赶路好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撒了没捡起来的铜板。 林间郁郁葱葱,花草树木的长势都很好,随着偶尔送来的一阵微风,花朵跟树叶都顺着风向摇头摆脑,非常可爱。 许凉缩在姜皓染怀里,兢兢业业撑着肩上那座大山走在这样的林间小路上,没有人说话,却不会觉得尴尬。因为婉转清丽的鸟叫声总是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给他们周边凝滞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轻松。 或许是接触几次下来,姜皓染都没有特意为难人,许凉又心系半山腰茅屋旁那些个铜板,在偷偷看了姜皓染好几眼后,他心里不受控制的生出妄想。 许凉的嘴唇几次蠕动,半晌,他才好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得寸进尺说道:“要不,我去学堂叫人来搀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手痒 姜皓染没有说话,只懒懒散散挂许凉肩上,时不时在许凉吃力快撑不住了,她才放轻力道,不过等许凉恢复体力,她就又很恶劣地压了上去。 没有得到答复,许凉也不知道姜皓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绞尽脑汁争取:“我去学堂叫喊人来,这样就能快点,好吗?” “不用,”姜皓染耷拉着眼皮,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幻想,“你一个就够用了,快点儿带我去回春堂找大夫。” “还要去回春堂吗?”许凉很纠结,回春堂同书院隔了足足三条街呢,这样走过去,再回来时天肯定就变黑了,他还怎么上书院后山捡铜板啊。 许凉仰头看看姜皓染,小心翼翼建议道:“需要去那里吗?我觉得去书院隔壁的仁济堂比较快哦。” “嗯?”姜皓染垂下眼皮,和许凉对视上时,眸光森冷可怕,“怎么,你在质疑我?” 许凉张张嘴,还没否认,姜皓染就炸了。 “你说说,我变成这样是谁害的?” “是谁使坏撒了满地铜板害我摔倒?” “只不过叫你搭把手扶我去看大夫,你三番五次推脱就算了,刚才居然还扔下我去捡那劳什子铜板?!” “敢情我还没一个铜板值钱!” 许凉皱着小眉头,脸上的表情委屈死了,他根本就没有那么想好不好,铜板要捡,但姜皓染伤着了他也很担心啊。 许凉低着头不敢吭声,只吭哧吭哧扛着姜皓染走,生怕他一旦反驳了就会引起肩上那座火山爆发。 他这样隐忍,却有人不领情。 姜皓染早就手痒了,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那个毛茸茸脑袋,戳了戳,又揉了揉,最后语气恶劣道:“怎么不回嘴,我说中你心思了对吧?” “没有呀……”许凉头皮被扯疼了,但还是很乖,委屈巴巴跟姜皓染道歉了:“对不起,我没有那么想……” “我不是故意害你摔倒的,我听你话,咱们这就去回春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凉委曲求全,姜皓染冷哼一声,显然还不解气。 默默走了一会儿,许凉仰着脸,偷偷瞥了一眼,姜皓染脸上余怒未消,但也没有方才那般得理不饶人了。 为了以后日子好过点,许凉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姜皓染的肩膀,想着多少安抚安抚,顺着狮子毛顺总是没错的。 姜皓染侧目,看到左肩那只脏兮兮的爪子,眉毛瞬间就拧起来了,咬牙切齿道:“许凉!” “我在呀,什么事?”许凉以为安抚起了作用,心里窃喜,站直了想跟姜皓染邀功。 没想到姜皓染迅速出手,“啪嗒”一声,狠狠拍掉了他那只脏兮兮的爪子,嫌恶道:“脏死了。” “啊?”许凉伸长了脖子,把姜皓染全身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却没发现到底哪里脏了,纳闷道:“没脏呀。” 然后许凉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拿脏兮兮的爪子拍了拍姜皓染的肩膀,老气横秋学着他阿父那套规劝起来:“你先忍忍,等看完了大夫,回家再去洗洗好吗?” 好。 好你个小瞎子。 “我不是说我。”姜皓染差点被这小瞎子气得撅过去,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姜皓染翻翻白眼,嫌弃地侧过身体躲开许凉的脏爪子攻击,然后捏着许凉袖子上一点点的布料把他的手拎起来,丢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你看看你这手是什么鬼,脏死了!”姜皓染捂着头,她简直快要崩溃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烦躁地挥挥手道:“快点找个地方去洗洗,洗不干净别碰我!” “哦,好吧。”许凉低头看了看灰扑扑沾满泥点的爪子,登时脸上就发热了,他讪讪的干笑一声,企图用笑声来掩饰尴尬。 原来刚才是他自作多情了呀,难怪姜皓染那么嫌弃。 旁边就有一条小溪,许凉怕耽误时间给姜皓染留下不好印象,也怕姜皓染拿这个把柄来威胁他,就哒哒哒跑过去,手伸进水里快速搓了搓,又哒哒哒跑回来,乖乖把爪子放到姜皓染面前给她检查。 姜皓染眉毛一拧,还没开口呵斥,一直偷偷观察她表情的许凉就知道了,洗手标准不合格。 许凉沮丧地垂下肩膀,转身又哒哒哒跑回去洗了,这一次就认真多了,连指甲缝儿都搓洗的干干净净。 质检达标,姜皓染眉间松开,这才愿意去碰许凉,揽着许凉的肩膀下山。 走了一段路,她又觉得许凉步子迈太大,没有顾及自己伤员的身份,于是捏捏许凉的肩膀肉,挑剔道:“走慢一点。” 许凉心急,是挂念半山腰洒落的铜板,也是担心姜皓染的伤势,想走快点好叫大夫诊治。 当然,他才不会承认,他心里隐隐担忧,万一诊治时机耽误了,恶霸的腿脚好不了了,真把他抢进将军府,那他就要一辈子当牛当马给这个恶霸使唤啦。 这样的话,他怎么办,他阿父又怎么办呐。 许凉心里紧张死了,嘴里小口小口地抽气,手下脚下更是轻拿轻放,小心翼翼伺候着,努力稳住身子支撑姜皓染的压榨。 姜皓染被伺候的很舒服。虽然每次遇见这小子都没好事发生,但今天她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故意挑剔这小子身上的错处,然后借机揪揪觊觎了很久毛茸茸手感很好的头发,捏捏单薄但捏起来还想再捏的肩膀肉。 不错,很不错,她简直恣意妄为了个爽,心里自然十分畅快。 关键这小子竟然一路上都不反抗,乖乖撑着她走,软软地任由她放肆欺负。 姜皓染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不过还好,转过一个街角后,回春堂就出现在不远处了。 反正也没多久了,姜皓染也就心安理得,享受着许凉最后一段路程的贴心服务。 “哎呦,靠边靠边。”两人刚跨过回春堂二进门,就有小药童扛着一个大簸箕出来晾晒,簸箕上头堆满了蓬蓬的药草,甚至高过了小药童的脑袋。 许凉扶着姜皓染往门旁让让,不过他俩横着站立,姜皓染阵仗还大,就这四方八平的回春堂大门都镇不住她气势。 只见她左手臂摊开揽着人,右手臂又老神在在杵着拐杖,将这方小天地挤压得不超过一半空余。 两者相逢,小药童看不见对方,又担心满满一簸箕的药草不小心撒了,登时急得满头汗,喊道:“麻烦再靠靠边呐!” 许凉只好又扶着姜皓染挪开了点,看看距离应该差不多了,开口道:“可以了。” 确实有足够空间供小药童通过了,小药童来不及说一声谢谢,就赶忙端着手上这个庞然大物跨过门槛想尽快出去再说。 这批新来的扁平簸箕边缘太低,手感又软,端起来药草都颤颤巍巍的,小药童很怕哪只手手劲儿使大了点,一不小心药草就该倾斜撒到地上去了。 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有时候人们越不希望发生什么就越来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小药童手上一抖,忽然药草就隐隐有了倾倒的颓势。 小药童探出头来,看到许凉就像看到活菩萨,立刻就扯着嗓子叫道:“快快快,小阿郎,快来帮我扶一手。” 闻言,许凉就去了。 帮着小药童扶好药草,小药童松了一口气,朝许凉点点头道过谢,才小心翼翼迈开脚步出去了。 许凉回头,身后却不见了姜皓染身影。 咦? “姜皓染……”许凉怀疑的往里瞅瞅,小声叫了姜皓染的名字。 却没有得到回应,许凉摸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一会儿工夫,姜皓染就走远了? 估计姜皓染嫌他磨叽,不耐烦等他扶,她自己进去找大夫包扎伤脚了吗。 那这样的话,他走掉也没事的吧,正好回去看看,还能不能进书院捡铜板。 许凉眼睛转了转,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些狡黠。 他想得美好,只不过刚转过身动动脚步,就被一道冷冷的嗓音阻断了去路。 “想去哪儿?” 是姜皓染的声音! 但是没看到人呀,许凉扭扭头,又探着小脑袋望向回春堂二进门内,他想假装没听见,于是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里边儿,装模作样表现出一副认真找人的样子,还在嘴里小小声嘀咕着:“姜皓染,姜皓染,你在哪里?” “啊?你自己进去了吗?那我先走了哦。 ” 姜皓染:“……” 许凉那般糊弄人的小机灵样儿,某人看了,直呼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于是在许凉一小步一小步挪着走的时候,有一根拐杖伸过来,抵在他屁股上狠狠戳了戳。 “往你身后看,”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敢跑?想想你屁股还要不要了。” 许凉捂着屁股,一边按住那块儿被戳疼的地方揉了揉,一边转身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定眼一看,许凉愣住了。 他眨眨眼,然后又紧紧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才敢睁开单边眼睛偷瞄,看到的却还是方才那幅景象,姜皓染阴沉如水的脸清清楚楚映入他的眼帘。 瞬间,就有一股寒气从许凉的脚底板蹿起,冻得他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心里毛骨悚然。 他惨了。 这是第一个浮上许凉心头的想法,接着,更现实的第二个想法迅速占据了许凉整个心神。 天呐,他的屁股真的要没有了,不能要了啦。 许凉欲哭无泪,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似乎一下子不都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6章 、跟踪 回春堂二进门右边,墙边堆积了一个个扎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麻袋,再往前点儿,放了一个晾晒药材用的置物架,这两者之间,则是一个六尺宽的圆形竹篮,里边盛满了白色灯芯草根茎。 而姜皓染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四仰八叉,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趴在竹篮里,挣扎之下,她华贵的服饰扭扭歪歪,整个人被埋在里边儿,头上更是横七竖八插了许多白色灯芯草根茎、还有红的绿的叫不出名字的药草枝叶。 估计又不知道哪儿伤着了,姜皓染动弹不得,此时她正努力侧过身体,举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 眼刀子嗖嗖丢出去,要是眼神能杀人,小瞎子那身细皮嫩肉都不知道被她扒下来多少层了。 许凉傻了,只能硬着头皮,扣着小手喏喏道:“姜皓染,你跑里面做什么?” 不说还好,许凉一开口,姜皓染的脸色更冷了。 姜皓染不敢置信,简直了啊,这小子还敢问! 刚才还扶得好好的,结果听人一句话,这小子撒手就没了,姜皓染哪料得到他突然扭头就走,自然重心不稳,顺势就往旁边倒下了。 摔倒之前双手在空气里扑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摸着旁边的架子,拐杖就迎面打来了,姜皓染头晕眼花,倒进了身后那个大张着口好似在狞笑的圆肚竹篮里。 更倒霉的还在后边儿呢,架子上摆满了各式竹编小簸箕,被她一抓,架子摇摇晃晃几下后终于倾倒,所以摆在上面那些东西劈头盖脸砸了姜皓染满头满脸。 受伤的时候没人看见,如今这倒霉孩子还问,姜皓染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架子,愤愤拍掉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憋着气无语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摆弄完簸箕返回的小药童看见了,“哎哟”一声,小药童一边叫嚷着“怎么这么不当心呐”, 一边小跑着上前,对许凉说,“小阿郎,快一起来帮帮忙,你家妻主都摔倒起不来啦。”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的脸,冷哼一声,嫌弃道:“他那么傻,连一点小事儿都做不好,怎么可能会当心我?” 闻言,许凉抿着唇,垂下头闷闷不说话,小药童则眉眼含笑,一副过来人很懂的模样。 小药童往姜皓染肩膀上拍了拍,劝道:“能当心能当心,谁没个年轻时候,这不没有经验嘛,等小阿郎上手了,以后可不就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姜皓染叫小药童说得耳热,心里别扭极了,又嘴硬道:“谁要他伺候!” 小药童笑笑不说话,帮着委屈巴巴的许凉一起,把姜皓染从圆肚竹篮里挖出来,送到大夫那里诊治去了。 ------ 将军府听风小苑,杏子树下。 姜皓染的脚上了夹板,白色纱布绕了好几圈,将她整个脚踝裹成一个粽子。 姜皓染躺在藤椅上,满脸的百无聊赖。 这会儿想起许凉来,姜皓染还气得牙根痒痒的,怨种碰上债主,永远只有倒霉的份儿,看来以后还是躲开点好。 她感觉那小子挺邪门儿的,见一面就受一次伤,不见面的时候呢,还能大老远摸到她书桌摔玉佩,真不晓得他是胆子大还是缺心眼儿,都没找他算账呢,就白拉拉送上来,老往她跟前凑。 如今害的她好像林妹妹一样,这三天两头不是往医馆跑,就是躺床上养病了。 张正得了消息,来将军府看姜皓染,坐旁边瞧了她的惨样儿半天,噗噗笑出了声:“头儿,最近怎么回事?照这势头发展下去感觉不太妙啊,说不得你可能会变成风一吹就倒的弱女子啊?” 姜皓染冷冷瞥她一眼:“滚。” “别这么绝情嘛,人家好不容易翻墙出来看你捏,”吃了眼刀,张正作出扭捏状,不过好歹收敛一点了,她拼命忍住不笑出声,然后拍了拍胖胖的肚子保证,“我打听出来了,是许凉那小子惹你的是吧,等着,我来给他个好看。” 同一时间,坐在小板凳上搓洗衣服的许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阿父想他了? 许凉连忙仰头看向天空,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努力直视阳光,皱着脸想再打一个,却怎么尝试都没成功,只好挠挠头,接着搓衣服去了。 许凉都没想到另一个可能,或许是有人恨他恨的牙痒痒,就等着找机会收拾他呢。 刚开始的时候,许凉也不是这么没心没肺,他也害怕过。 那天扶着姜皓染进大夫诊室没一会儿,许凉就胡乱找个借口偷偷溜走了。 临走之前,姜皓染没说话,只是拿那双凤眼冷冷的瞪他,感觉都要把他抽筋扒皮,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吓得许凉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他梦到姜皓染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蛇,他十分惊恐的在前面跑,黑蛇则慢悠悠,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滑行。 许凉在梦里跑啊跑啊,跑到最后筋疲力尽倒在了地上,这时,变成黑蛇的姜皓染用蛇尾抵着他的腰,猩红眼睛冷冷盯着他看,看了好半晌,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吞了下去。 许凉惊叫着醒来,捂着胸口剧烈喘气,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许凉害怕呀,他这么得罪姜皓染,依照那个恶霸的性子,以后不得一笔笔找他算清楚吗? 他有什么资本对抗恶霸呢,许凉想了想,他学习不好,力气不大,见人也怕。 许凉挠挠脸,好像没什么优势哦。 许凉努力掰着手指头数,掰了好半天,可算让他找到一个。 只是。 好养活算吗,他一顿能吃三碗米饭呢。 阿父每回都会摸摸许凉的头,说他的阿凉最好养活了,阿父还说,等以后有了银钱,就要每天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丰盛菜色也要做,不但要让阿凉吃得上三碗米饭,还能顿顿有肉菜。 糖醋里脊,醋溜排骨,芹菜百合炒虾仁,红烧肉,水煮鱼,香辣牛肉…… 其他好吃的还有好多好多,这些菜名都是许凉在饭馆后厨做洗碗小工时听到的,要是真能吃到,他做梦都能流口水。 许凉想着对抗恶霸的资本,却忍不住歪了心思想吃的去了。 也或许是因为许凉害怕,反正情况已经这样糟糕了,他本能趋利避害,就没敢往深处想。 许凉乐呵呵念叨着菜名咽口水,却不想已经有人在姜皓染面前放下狠话,要找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又过了些时日,某天清晨,许凉在书院门前看到了姜皓染。 书院前来了一辆马车,车栏雕工精美,盖顶华丽夺目,健壮的马匹在原地徐徐踏着步,待停稳了,仆人上前提醒,帘子从里面被掀开,姜皓染动作不是很灵活的下车来。 刚踏下马车,就有仆人贴心递上拐杖,姜皓染脸色很臭的接过,径直一瘸一拐的走了,仆人拿上书箱,追在姜皓染身后。 许凉警觉扭头,看到将军府那辆标志性的马车时,赶忙跑了。 仆人终于追上了姜皓染,兢兢业业落后几步走着,姜皓染却不耐烦有人跟着,停下脚步,说道:“给我吧。” “小将军,还是让属下帮您拿进去。”仆人看着姜皓染的伤腿,有些迟疑。 “不用,”姜皓染伸手拿走书箱,摇摇头,“我自己来,你先回去。” 姜皓染坚持,仆人也不纠结了,退后一步低着头恭敬道:“好的,小将军慢走。” 可没过多久,姜皓染感觉到身后依然有人跟着,她听觉灵敏,那点细碎的脚步声逃不过她的耳朵。 把她说的话当放屁呢。 行走不方便,姜皓染很烦,索性沉着脸停下。 坠在后面不多远,躲着走的许凉看到了,抓着书箱带子,脸色十分紧张。 许凉不想撞上姜皓染,所以方才藏起来了,想着还是先躲躲风头,等姜皓染进学堂了,他再如往日那般从后门偷偷溜进去。 谁知道姜皓染在想什么,今天好磨叽哦,老是停下东张西望干嘛呀。 许凉伸长了脖子,着急得不断踮着后脚跟。 看看时辰,要不了多久书院就该撞钟了,那陈先生就会准时出现,看到他书桌那里没人的话,铁定一顿手板是逃不掉的,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阿父被说教子无方呢。 许凉都快愁死了。 姜皓染没有许凉这些担忧,她颇有耐心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细碎脚步声忽然消失,身后那人似乎比她还沉得住气。 姜皓染拧眉:“不是说不用跟了?” “我只是扭到了脚,又不是残废。” 还不说话?反了天了,姜皓染冷着脸转身。 许凉慌慌张张,摒着呼吸左右张望,猫着身子躲到了旁边廊桥的柱子后面。 姜皓染回头,眯起眼睛看了看,十分无语躲在柱子后边儿那个人。 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柱子就那么大,再怎么瘦小的人都藏不住好吧,最多就能遮住七八分,那人非得掩耳盗铃,以为别人同他一样看不见嘛。 不过姜皓染倒是可以确定,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仆人,因为从柱子旁露出来的那一小片衣服来看,布料虽然干净,却已经洗的泛白了,像是穿了许久舍不得扔的旧衣。 仆人在将军府做事,地位不低,不可能穿这种衣服,就算姜皓染心大,平日里不怎么注意府里下人的穿着,但生活了这么久,也该知道,就连将军府里最低等的下人,做洒扫工作时也不稀的穿这等旧衣。 况且,仆人身形没有这人那么单薄,按照柱子宽度丈量,躲后边儿这人身形如同一节青竹。 估计就是一个小弱□□,就这三脚猫功夫,胆子居然那么肥,敢跟踪她? 第7章 、戏弄 姜皓染无语了,懒得搭理那人,直接转身就走。 许凉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柱子上的红色纹理看,像往常被罚时那边站的笔直笔直的,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前方脚步声传来,过一会儿,红色柱子后面才有人探头探脑,伸出小半个毛茸茸脑袋来。 许凉歪着头,很谨慎地先露了一只眼睛去观察,接着,才敢把两只眼睛完全露出,那双眼睛清凌凌的,直盯着姜皓染离去的背影转。 确实姜皓染真的走了,许凉抬手拍了拍胸口,鼓着嘴巴呼出一大口气。 吓死他啦,他还以为被姜皓染看见了! 耶嘿嘿,他果然很聪明没错吧,知道不能直面锋芒,衡量之后选择临时躲到柱子后面,连姜皓染那个恶霸都没办法察觉呢。 许凉放松了,悄咪咪继续跟在姜皓染身后摸来摸去,不是躲廊桥柱子后面,就是躲院里用来装饰的石头后面,更夸张的,身边没个遮挡物的时候,连围栏上摆放来观赏的盆栽、灯笼等,许凉都能拿起来,自欺欺人的挡住他那张小脸。 姜皓染余光瞥见了,额角青筋直跳,这小傻子,是不是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傻。 姜皓染不紧不慢,伴着钟声响起,她才刚好到了自个儿书案旁边。 许凉趴后门探头看,待姜皓染坐稳了,才摒着呼吸,垂着头,小步跑着穿过闹哄哄的学堂。 姜皓染丢下书箱,前边儿的张正就凑过来了,她朝姜皓染笑嘻嘻:“头儿,这么快就能来书院,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嘛,既然你来了,那今天就看看我怎么整那小子。” “谁?”几天不来,桌上那些书册又有人给摆整齐了,姜皓染动手打散,倚着桌子问。 “诺。”张正努努嘴,示意姜皓染看后门方向。 姜皓染抬头,随意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低着头,贴墙溜进来的身影。 这小弱鸡还需要整? 姜皓染嘴角提了提,懒懒散散笑了一下,难得有心情跟张正打嘴炮:“那你好好招呼吧。” “那是,”张正手肘往后撑着桌子,胖胖的手拍了拍肚子,放下豪言:“敢惹我们姜小将军,我能下狠手给他整死喽。” 许凉背后发热,感觉像是有两团火在他背上烧,他耳朵抖了抖,硬着头皮继续往自个儿桌子方向走。 应该没被发现吧,恶霸天生瞩目,一来学堂就有好多人围过去同她说话,未必就记得住他这个存在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人。 许凉虽然害怕,但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都没见姜皓染发难,于是他高高悬起的那颗小心脏就稍微放下来了些许。 陈先生戒尺一拍,许凉双手抓着书册举到面前,跟着同窗们一起,开始摇头晃脑朗读诗词。 读罢,陈先生开始抽查。 昨日陈先生布置了苏轼先生的诗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如今,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学子们一听到要抽查,一个个都老实起来,低着头只管盯自己书桌上目光所能看到的那一小块地方。 姜皓染倒是没低头,可她撑着头呢,眼睛也闭着,看样子能在学堂里睡过去,那副模样嚣张的不行,丝毫不管陈先生怎么想。 “有谁自告奋勇吗?可以举手,背好了,先生奖励琉书斋出品的狼毫毛笔一只。”学子们一个个低头躲闪,陈先生很尴尬,只好用奖品诱导。 室内落针可闻,没人搭理陈先生。 陈先生的目光在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扫过去,看到闭目假寐的姜皓染时眼神一滞。 不过陈先生没打算怎么样,毕竟姜皓染能这样乖乖坐在学堂里不逃学,陈先生就该烧香拜佛了,这会儿自然不敢触她霉头,其他学子的身份非富即贵,陈先生也不敢轻易得罪,于是目光一扫,忽然落在了身份尴尬的许凉身上。 许凉也同其他人那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刚开始听到陈先生提的奖品时,许凉还是很意动的,一只狼毫毛笔,正是此时的许凉需要的。 其实不光许凉那只用了很久的毛笔该换了,许凉还有一点点小私心,因为以前他老被罚,若是这次能得到陈先生的奖励,阿父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最后许凉挪挪屁股,还是没有胆子站起来。 昨天散学回家后,许凉很积极的抱着书册,站在院里照着上面的诗句念念叨叨,就想争取在天黑之前背完,不然入夜就得点灯。 虽然阿父说不要怕浪费灯油,叫许凉尽管用,可许凉心疼呀,灯油那么贵,阿父早出晚归,拼命做小工,不但供他穿衣吃饭,还舍下脸皮求许家供他读书。 他们家没钱,就算读书,也该先吃饱穿暖,天渐渐就要凉了,阿父出工还是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他都看在眼里呢。 许凉想,他不该那么奢侈,他也不允许自己奢侈,若是因为他读书害的阿父积劳成疾,那他熟读了四书五经,即便满腹经纶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一个窝窝头来的实际。 所以,即使昨天黄昏时分许凉已经将苏轼先生那篇诗词背的七七八八了,他也没有勇气站起来,他害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等会一紧张全部忘光了怎么办。 别人他不知道,但如果是他,陈先生肯定会嫌弃他自不量力,然后寻个由头处罚他。 讨赏不成反被训,被罚,接着,还会叫人宣扬出去,成为整个学院的笑柄,甚至,还有可能哪位好事者跑到阿父做小工的饭馆,拿他的糗事当做笑料当众羞辱阿父。 毕竟,这种事情走向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许凉攥紧小拳头,觉得还是算了,同窗们都低着头,那他也低着头好了,左右要把这场折磨躲过去。 但他命不好呢,不想被抽中,可在坏事情上,陈先生点名,回回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许凉,”听到陈先生的声音,许凉就像听到噩耗一样,脸色变得苍白,“你背背看,若是背好了,就当你主动站起来,我刚才说的奖品依然有效。” 陈先生点人了,其他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学子“唰”一下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盯着许凉看,有些,都已经脸带鄙夷,开始期待看好戏了。 许凉捏着衣角,忐忑的站起来,满脸茫然,看着陈先生不知所措。 陈先生下巴一抬:“开始吧。” 许凉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着脑海里闪过的诗句,他张张嘴巴,一句一句逐一背诵:“丙辰中秋,欢欢达旦……” “……我欲乘风归去……” 刚开始,许凉背的很顺畅,没过多久,学堂里就骚乱起来,从他身后,隐隐传来好几声嗤笑,还有盖过他朗诵声的讨论。 “噗呲!” “哈哈哈哈。” “诶,你快看,那是什么?” “好好笑哦。” 同窗们的嘲笑声,许凉早就习惯了,他努力稳住心神,既然站起来,就试试全部背出来,拿到那种狼毫毛笔,回家好叫阿父高兴高兴。 没人听许凉的朗诵,讨论声越来越大,许凉再卯着劲儿假装淡定,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正是少年心性的年纪,很快,许凉就受到了影响,开始磕磕巴巴起来。 “转、转朱阁……”在念到后半段时,许凉心中紧张,语序混乱出错,“低、低档户……” “照、有眠,不不、照无眠,” “不应、不应有恨,呃、呃……” “行了!”陈先生出声打断。 许凉涨红了脸,咬着唇羞愧的低下头。 “你这背的能叫诗?”陈先生不管许凉前面背得多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叫你们回家背回家背,第二天一喊起来就这样啊?支支吾吾,心思被狗吃了吗?” “还说看你那只毛笔都用烂了,要是你能马马虎虎背完,给你只新毛笔用也不是不可以,一只琉书斋的狼毫毛笔,先生我还是出的起。”陈先生洋洋洒洒,刷了许凉一顿,“可你背的这叫什么东西,配用狼毫毛笔吗?” “噗!”有学子笑得很大声,配合着陈先生,起哄道,“对,他不配,他配个雕儿哟,哈哈哈。” “还有你们,都给我安静!”喷完了许凉,陈先生火气还是很大,她重重拍下戒尺,警告还在窃窃私语的其他学子。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好笑啊,”张正捂着嘴,胖胖的手指点了点许凉身后,“陈先生可以来这儿看看。” 陈先生怎么可能任凭一个学子使唤,知道问题出在许凉身上,竖着眉头开口:“许凉,你转个身。” 许凉低着头,陈先生说了他就照做,慢吞吞转过身去。 这下,算是向整个学堂展示了一遍后背,坐在许凉前面那部分原本没笑的学子,这会儿也指着许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 “太搞笑了吧,谁弄的?” “别说,怪有才的,哈哈哈。” 许凉迷迷糊糊,不懂同窗们为什么要笑,平日里穿这身衣服,也没见他们怎么笑呀。 整个学堂就许凉站着,其他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捂着肚子笑得很乐,许凉脸更红了,他觉得很尴尬,这样不明所以供别人取笑,许凉感觉自己就像被栓在桩子上表演把戏的猴子。 “你后背贴什么了?”陈先生不气了,声音甚至透出一股愉悦,显然也是被逗乐了。 许凉扭头,看到纸张的边边,拽下来拿到面前看,才知道同窗们为什么笑。 第8章 、摔跤 原来,贴在许凉背上的,是一张大字报,上面用墨水画了一个乌龟,乌□□顶五个大字:我是小鳖龟。 许凉想起来了,刚进学堂那会儿,有个同窗笑眯眯走过来,态度和善的同许凉请教某些诗句的解析。 第一回 有人对许凉释放善意,许凉受宠若惊,不疑有他的说了自己的见解,同窗就拍拍许凉的肩膀,很自然的挤在他旁边坐下来。 接着又有几个小公子拿了书册过来,站在他俩身后看,时不时张嘴讨论几句,挤在许凉身旁的那小公子同后来结群过来几个明显关系要好,招招手叫他们走近点,说大家都是同窗,一起研究学业,陈先生看了也不会怪罪。 那几个小公子怯怯看了看许凉,问他介不介意,许凉傻呵呵的,摇摇头,任由一群人围了过来。 许凉记得,有两个人手搭在他肩膀上,有时候会不小心掉到他背上,那两个同窗不知道怎么的,手贴在他背上很冰凉,隐隐还有湿润的感觉透过衣服直抵许凉后背,那会儿许凉还以为是同窗手心出汗了。 如今一看,不过是那群人哄骗着,在他后背作画罢了。或许不但是眼前这张大字报,他的衣服也有可能浸染了墨水 下意识的,许凉望向最先开始来找他的那位同窗。 小公子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对上许凉看过来的目光,他依旧同开课前那般友善,脸上笑眯眯的,但这一次,许凉却在那双眼睛里头看不见一丁点暖意,只有寒冰彻骨,冻得许凉浑身打颤。 环顾四周,先前同他讨论的其他几位小公子,好像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小孩,正在捂着嘴笑。 整个学堂里弥漫着哄堂大笑,就连陈先生也忍不住,唇角带了几分笑意。 或许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笑话吧。 许凉低下头,抿紧了苍白的嘴唇,在一声更比一声高的过分嘲笑声里,许凉垂在书案下的手握成拳,狠狠攥在手心里捏紧了。 快了,很快很快,再熬些时日,差不多就可以脱离这里。 许凉在心里对自己讲,再忍忍好吗? 许凉丢了脸,经此打岔,陈先生怒气也消了,她摆摆手,好心饶过许凉,今天就不叫许凉罚站了。 陈先生喊许凉,叫他把纸拿上去,交给她去处理掉。 许凉抬头看她一眼,默不作声把那张纸叠好捏在手里,一面抚平袖子一面走过去,走动过程中,许凉眼角一晃,余光闪过一个人的面容。 陈先生没有约束,所以这时还有很多同窗在笑话许凉,只有一个人,脸上神情冷的要死。 擦身而过之时,许凉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姜皓染没⑨SJ有笑,她正在盯着许凉看,只是眼神冰冷。 姜皓染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的时候,神情很是冷漠,流畅利落的下颌线,更能显出她出色的外貌,清雅不俗。 被被人笑话,许凉没多大感觉,可姜皓染这么冷漠的看他,许凉心里却忽然有些难受。 笑都不笑,姜皓染肯定讨厌死他了,说不定瞧不上在他背后画乌龟这点小打小闹,以他们结下的梁子来说,姜皓染应该更乐意丢他进深山去遭财狼虎豹啃食吧。 那边张正拍着肚子,笑容畅快,她旋着胖胖的身体,灵活的转来转去,看到姜皓染没笑,她一边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一边好奇道:“头儿,你看那小子的糗样儿,也太好笑了。” 姜皓染冷冷看她一眼:“玩这种低级把戏,我没觉得好笑在哪儿。” 说完,姜皓染扭头,继续盯着许凉看,说真的,今天的许凉叫她太惊讶了。 往前几回的接触,姜皓染都是打从心底里认定,许凉就是一个郎么兮兮的小弱鸡,碰一碰,这小子就能委屈到哭出来,眼泪简直可以水漫金山。 如今,倒是叫姜皓染看不懂了,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能忍,竟然到这会儿都没有哭鼻子,只是低着头,唇线绷得直直的,一副受气包也能很倔强的模样。 “好了,回去坐着吧。”陈先生拿到了那张大字报,仁慈的软了语气,好声好气叫许凉下去坐好。 若是以往,能得到陈先生一个好脸,许凉早就开心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此时闻言,却只轻轻点了点头,低头垂下眼眸闷不吭声,咬紧嘴唇就下去了。 许凉逆来顺受,有人却还觉得许凉不够惨,恁是转着眼珠子琢磨起心思来,蔫坏蔫坏的,就是不想许凉太好过了。 于是许凉在经过姜皓染桌子那块儿时,他突然就叫一只横空出现的脚绊倒了。 许凉反应不及,悬着身子就要往前摔去。 人在危机时刻,本能生出自救意愿,总能伸手去抓点什么,许凉双手在空中张牙舞爪,胡乱抓挠,没想到真的就给他揪住了某样东西。 许凉打蛇随棍上,抱着那东西死活不放手,只可惜,最后他还是摔了一个屁股墩。 这时,从许凉绊倒开始,学堂里爆发出来的那新一轮哄笑,却忽然戛然而止。 屁股差点摔成两半儿,许凉腾出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里,还不忘抱紧慌乱中抓到战利品,皱着小眉头嘶嘶抽气。 许凉摔了个马大趴,再一次出糗,同窗们却转性了似的,居然没有笑话他。 这么不同寻常的氛围,许凉直觉不简单。 缓过尾椎骨传来的那阵剧痛,许凉攀着手里紧抱的东西坐起来,抬头一看,大伙儿脸色怪异,眼神说是在看他,倒不如说是在看他隔壁。 许凉头皮发麻,心里只觉不好。 果然,待他扭头,仰起小脸往上看。 被许凉抱在怀里的是一条大腿,而腿主人,则浑身冒着一股黑气,正脸色冰冷,眼神死死的盯在他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许凉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看那条大腿,抬头再看看脸色发黑的腿主人。 少时,许凉终于回神,却浑身汗毛都要炸开了,他撒手丢开怀里那条大腿,急忙爬起来后,顶着那双隐含寒意的凤眼,许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能补救。 今天姜皓染穿了一袭白衣,从肩膀边缘两边往胸前往下切,直到末端衣摆,都镶嵌了两处约莫一寸宽的浅紫色缎面,如此做工,可见裁缝花费了多大心血。 这袭白衣穿在姜皓染身上,更是衬得她整个人神采奕奕,仿佛周身镀上了几缕仙气似的。 如今,姜皓染身上这套衣服却被毁了。 砚台倾倒,墨水挥洒,那袭白衣沾满了大块大块的黑色斑点。 而说姜皓染脸黑,不是说她生气了,是她的脸真的变黑了。 许凉的目光沿着那袭白衣上的黑色斑点走,很快就看到了姜皓染的颈子、下巴,薄唇、鼻梁,以及那双寒凉的眉眼。 几点墨水溅到姜皓染脸上,落在她左边眼尾下方洇染,散成了几个圆形小黑点。 姜皓染的皮肤是那种很健康的白,此时这几个小黑点溅到她脸上,看上去不像墨,更像是天生长在姜皓染左脸颊上的痣。 搭上白肤红唇,冷漠倨高的漠然神色,不但不难看,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妖艳,或者说,这几个小黑点打破了姜皓染惯常令人无法直视的强硬,出现了某种病态凌虐感。 像一个脸上带笑,手里却挥着挂满倒刺黑鞭,在阴暗地下室将罪犯逼供,直至折磨死,罪犯却从头到尾对她感恩戴德的刽子手。 许凉眼里,就出现了这种错觉。 姜皓染同他对视,从开始的满脸漠然,慢慢的,到怒气渐盛,许凉看着,无意识咽了好几下口水。 许凉感觉自己变得有点奇怪,姜皓染越生气,他的心脏居然会越跳越快。 砰-砰-砰。 震耳欲聋。 许凉悄悄摸上心口,微微移开目光,低下头,看到了一方边缘溢出墨水的砚台,再看看那张乱七八糟的书案。 呃——好像都是他捣的乱。 许凉只记得,他快走到姜皓染身边时,忽然有人伸出一只脚绊他。即将摔倒之际,他胡乱抓挠,抓了好几样东西都托不住他下坠的身体,最后抓到一条大腿,就当成救命浮木抱住了。 许凉虽然不知道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但他一通噼里啪啦的抓挠,结果很难不自我怀疑,眼前这一切就是他造作出来的。 包括姜皓染这袭白衣上边大朵儿黑色的斑点,估计也是他的杰作。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不挨打。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不敢了。”许凉垂着小脸,磕磕巴巴道歉,说完,还偷偷翻起了一点儿上眼睑,瞄了姜皓染一眼。 姜皓染冷笑一声:“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为了讨个好兆头,姜皓染早晨起床洗漱后,特意换上了在养病期间,老太君特意送她屋里哄她开心的新衣,正打算借着老太君的福气散散霉运呢。 这下好了,新衣穿了没半天,就叫这小子成功毁掉她维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 姜皓染气得头顶冒烟。 “没、没有啊……”许凉觉得自己好惨,清晨学院门口隐匿成功的喜悦早就不见了,接二连三被同窗戏耍,还因此倒霉惹上了姜皓染这个大恶霸。 许凉也不知道自己随手一抓,情况会变成如今这般糟糕,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选,那会儿他宁愿绑住双手,屁股摔得再疼,他也没有胆量去拖姜皓染下水呀。 第9章 、毒打 姜皓染没说话,脸色臭的要死,许凉偷偷瞥一眼,见姜皓染这副模样,他心里十分愧疚。 许凉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很没用,他小心翼翼垂下头,心里闷闷的。 少时,也不知道他那脑袋瓜里想出了什么法子,兴许是想要弥补姜皓染的心理过于强烈了,他慢吞吞挪过去,径直抓起自己的衣袖,很好心的就往姜皓染手腕抹。 “你别生气了,我给你擦擦,很快就干净。” 布料粗粝,并不如许凉外表上看起来的那般绵软,接触到的那瞬间,姜皓染愣了一下。 垂下眼遮住眸中异色,姜皓染目光缓缓移过去,打算给许凉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不过,当她看见自己手腕变成了什么模样时,眉心登时不受控制的皱起。 原本姜皓染手腕上喷溅到的墨点只有珍珠大小,这会儿被许凉一擦,却大面积晕染开,半只手掌都黑了。 姜皓染眸光凝滞,抬起头,对上同样看见了她手腕惨状的少年的眼睛。 犯了错的少年满脸无辜,姜皓染心底蹿起的那一股无名火突然就转了风向。 姜皓染闭眼,太阳穴跳了跳,终究还是将怒气强忍下去了,眼前这少年实在不知死活,三番五次挑衅于她,不按着揍一顿的话,恐怕以后就要上房揭瓦了。 但姜皓染心里也明白,她再想动手教训,也得掂先量掂量,这一拳挥出去,少年那小身板能不能经得住还是个问题。 她可不想背上人命官司。 “头儿,先擦擦吧。”张正不知打哪来的手绢,拧湿了水递过来。 许凉在一旁看见了,也探头瞅瞅竹筒里的水,捏着袖口蠢蠢欲动。 他也想跟着献点殷勤将功补过,好叫姜皓染不要太记恨于他。 袖口沾了水,许凉兴冲冲将爪子拍到姜皓染手上,只不过刚按下,就听见了横空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姜皓染一巴掌就把他那爪子呼走了。 许凉手背都红了,被拍到的那块儿皮肉瞬间就火辣辣的,可疼了,许凉没有抱怨,默默收回了手。 然后抿了抿嘴,看着姜皓染的眼睛,乖巧道:“我想帮你。” “一边儿待着。”姜皓染垂着眼,拿过张正递来的手绢仔细擦拭。 许凉呆呆的,疑惑:“啊?” 姜皓染擦好了手,手绢扔桌上,面无表情站起来。 坐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姜皓染一站起来,距离骤然拉近,她身上那种特有气息席卷而来时,许凉的小动物警觉启动,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 他的耳朵小小动了下,仰着脸,安静的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姜皓染对视。 许凉脸上看起来很勇敢,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她她她、要打人了。 恶霸今天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动手了吗? 要不怎么是恶霸呢,陈先生还看着,她就目无法纪,站起来摩拳擦掌,接下来肯定就是一胖揍了。 算了,她想打就打吧,反正早晚都得挨这一顿,希望待会恶霸打人的动作可以轻点,让他不要那么疼就好了。 许凉苍白着小脸,闭上眼捏紧了小拳头,脸上是一副英勇赴死的壮烈表情。 姜皓染:“……” “我说,”姜皓染看着堵在路中间的少年,很是无语,皱眉道,“叫你上一边儿待着去,没听见?” 哈? 原来不是要打他啊。 “哦。”许凉如梦初醒,难为情的挠挠头,乖巧的挪到一旁去了。 姜皓染拿过拐杖,看也不看许凉一眼,带着满身狼藉离开。 张正心急,她看看姜皓染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爱上府里告状的陈先生,最后似乎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胖手推开许凉,嫌恶道:“滚开,别叫我揍你。” 然后灵活的闪出学堂,追在姜皓染身后跑了。 陈先生拿姜皓染没办法,但张正敢漠视她,她非得跳脚不可:“张正站住,马上开课了,你俩想干什么!” 可惜跑掉的那两人拿她的话当耳边风,正眼都不带瞅她一下的。 陈先生丢了面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到许凉还杵原地站着,她心里那股气登时就有了出处。 “许凉!” “杵在那里干什么,还嫌闹不够啊?!” “要不是你带头闹事,学堂里能搞的这么一团糟吗,像你这种顽劣的学生,能把先生活活气死。” 许凉正在愧疚呢,他觉得自己太笨了,姜皓染才会那么生气离开,这时迷迷瞪瞪听见陈先生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陈先生已经冲到他面前了。 许凉吓了一跳,陈先生脸皮涨得紫红,正在鼓着眼珠子瞪他,愤怒道:“无视师长,无可饶恕!” 陈先生带来了许凉最怕的戒尺,许凉眼皮一跳,心里直觉不好。 果然,下一刻陈先生就不分青红皂白,狠狠罚了许凉一顿手板。 陈先生一面打,还一面拿莫须有的罪名羞辱许凉,直到骂够了,她才畅快地收起戒尺,仁慈的叫许凉回座。 看着陈先生那张暴怒的脸,许凉握着发红的掌心,低下头,慢慢往自己座位走。 许凉早上摔的这一跤,附近几张书桌都叫墨水溅到了,到了傍晚散学时分,收拾这个烂摊子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了许凉身上。 没有人愿意留下来一起帮忙,许凉见怪不怪。 过不了多久,叽叽喳喳讨论各种新奇玩意儿的学子们便走光了,学堂里又恢复了安静。 许凉拿了木桶,跑古井那边打了水,吃力抱回了学堂后,和了皂角就开始清理几个桌子上干透的污渍。 黑乎乎的水端出去,清澈的井水再端回来,如此几趟,终于到了收尾工作,许凉捶捶酸痛的腿脚,抱起木桶打算拿回工具房。 回头,却看见学堂里出现了几位陌生的小公子。 个个脸上刁蛮,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几个小公子中,许凉眼熟的只有余柏舒,剩下那几个,都眼生的很。 许凉抱着木桶,莫名感觉来者不善,他垂着头,饶过一排书桌往后门走。 却惹来了一声嗤笑,几人抱着臂,一面挑剔的上下打量许凉,一面聚拢围了过来。 一个体积有许凉两倍大的公子先走过来,斜眼瞅了瞅:“就你叫许凉啊?” 胖公子脸蛋白嫩,面团似的,一对杏眼弯着,本该是和善的面容,只可惜看着许凉的眼里满是恶意,生生破坏了这副好面相。 许凉有些不安,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这几位公子身上都穿金戴银的,想来是别家府里的金枝玉叶,许凉不想跟他们硬碰硬,这样会叫阿父担心的。 “我要回家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余柏舒身旁的一个小公子笑了:“没事呀,只是听闻,你最近十分得皓染姐姐注意,我们羡慕嘛,特意来向你请教一下。” 慢慢的,许凉被几人堵到墙角。 “我跟姜皓染没有很熟,你们找错人了,”许凉抱紧了木桶,死死挡住不断逼近的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这几人虽面生,眼中恶意却毫不掩饰,许凉在迟钝,也该知道这群贵公子能躲就躲,跟他们作对,可没有好下场。 许凉退无可退,正想寻个缝隙钻出去,这时一直没出声的余柏舒冷笑一声,递了个眼神给同伴:“还等什么呢?” 话落,有人已经目露凶光。 “别,你们有事好好说,”许凉心里发慌,意识到危险逼近,下意识抱起木桶遮住脸,“天晚了,明日说也……” “啪——” 许凉还没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扇到了他脸上。 清脆、响亮。 巴掌落到许凉脸上,将他的头打偏了过去,狠狠嗑到木桶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许凉脑袋似浆糊,还没从挨的那巴掌回神,就被人扯了头发按到桌子上,脸蛋肉全部挤压在一起。 安静半晌,便有无数巴掌落下来,扇的许凉发蒙。 有衣物遮挡看不见的后背、肩膀、腰腹,则是招来更狠更毒辣的掐挠。 许凉一个人,任凭对方四五个生拉硬拽,很快浑身布满伤痕,如同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把他衣服撕了?”有人不怀好意问道。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别这样好吗?”闻言,许凉脸色惨白,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可怜哀求。 衣不蔽体,传出去对一个男子的名誉会造成多大伤害,在场几人心知肚明。 如果他们真的撕碎许凉的衣服,这时候学院里已经没人了,几个罪魁祸首又不可能借衣服给许凉遮蔽。 那么许凉能够选择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衣不蔽体,一路受人唾骂走回家,要么缩在学院过夜,等明早第一个到达学堂的同窗救济。 不过以许凉的人缘,即使借到了,这件事情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宣扬出去。 如此,许凉面临的下场无非两个,被丢尽脸面的许家卖到勾栏栈,任凭他千人骑万人压,最后受尽欺辱而死,或者是许凉自个儿投河自尽,一了百了。 这样一想,便明白了这几人其心昭昭,恶毒心肠。 胖公子蹲到许凉身边,伸手往许凉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又抓着许凉的头去撞木桶。 直到许凉面露痛苦,抱着肚腹虚弱喘息,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时,他才拍拍许凉的脸,笑嘻嘻道:“怎么,现在知羞了,那你勾引皓染姐姐的时候,怎么就不知羞呀?”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哞哞 “求求你,不要……”许凉不断摇头呓语,苦苦哀求,却还是挡不住,有好几只手扯他衣服,他只好紧紧拽住领口。 许凉不配合,又招来一顿狠掐,就这样严守死防,他还是没能护住自己,被拉拽着露出了一侧肩膀,后背的布料甚至被撕开了几道口子。 久不见光的肩骨白皙细腻,胖公子见了,登时红了眼,伸手狠狠拧了一把。 “狐狸精,长成这样是要勾引哪个?” “庄蓝。”余柏舒不赞同的喊了胖公子的名字。 从一开始,余柏舒就没动过手,他事不关己,一直冷眼看着许凉挨打,既不掺和,也不阻止。 余柏舒并非心软,他比谁都想许凉身败名裂,他不跟着拧几下,只不过是怕脏了自个儿的手,不过亲眼看着许凉挨打,他心里已经足够畅快。 但庄蓝做得太过了,有衣服遮挡的地方怎么糟蹋他不管,许凉身上的伤痕外露了可对他们没好处。 到时候要是许凉想不开把事情闹大了,官府插手,查起来很容易叫人发现这其中有他的手笔,这样会沾污他的名誉的,他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余柏舒,看在我们是同窗的份儿上,我求求你了,劝劝他们好吗?” 真的好疼好疼啊,他会不会死掉? 许凉遍体鳞伤,缩着身子躲到墙角,他抱着头浑身颤抖,明明疼的厉害,却还强忍着痛楚,不喊疼不掉泪。 直到恍惚中听到余柏舒的声音,许凉仿佛像听到天籁,将他当做了救命稻草,满眼希望的看向他。 “余柏舒,求求你了……” 余柏舒嘴角含笑,站在几步之外,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本来他心有顾忌,可看到许凉满脸恐惧害怕的样子,他心里十分痛快,他就乐意看到许凉脸上露出更多悲惨的表情。 “啧,真没意思,我家里的抹布质量都比这狐狸精身上的强呢,就跟纸糊的一样,扯了几下衣服就破了,没劲儿。” 庄蓝抱怨着,转而去打量许凉的外裤。 得不到余柏舒的回应,许凉绝望了,注意到庄蓝盯着他的外裤看,他心里慢慢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紧张的蜷缩双腿,贴到胸前紧紧抱着。 庄蓝动作很快,许凉还来不及反应,就叫他按着剥下了小半截裤子,悬在他的腿弯上挂着。 “天呐,都快来看看这狐狸精的亵裤,你们见过这样儿的吗?” “啧,好穷酸啊。” 几个小公子都捂着嘴,目光忍不住好奇的往许凉臀部瞄。 许凉低着头,尽最大可能收起腿,十分难堪的拽着衣摆往下扯,努力想遮住露出的小半个屁股。 即使角落昏暗,众人也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许凉穿着的那条亵裤已经泛白卷边了。 以前许凉就想着,亵裤贴身,新旧都是穿,裹在里头别人又看不见,他就舍不得银钱买新的,后来因为勤换洗的缘故,布料慢慢便薄了好多,甚至被浆洗到半透明。 先前不介意的事情,如今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许凉羞耻到耳根通红。 “庄蓝,快快快,抓着他的手不要乱动,我来给他画只小乌龟。” 一旁的小公子转身,手里拿了只沾墨的毛笔,步步逼近。 许凉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小公子脸上温温和和的,谁能料到他竟然能想出这般折辱人的法子。 “你、你别过来,我不要……”许凉浑身酸疼,收着手脚想突围冲出去。 庄蓝力气大,一下就制止了他,将他的手拽到身后反剪,然后腾出一只手按住他不断挣扎的双腿,方便小公子作画。 小公子在许凉腹部往下描摹,为了加强视觉冲击,他还给许凉白皙的腿根也画了两只小的。 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他笑眯眯的,温柔提议:“太美了,不如我们把他外裤拽走,让他只穿着亵裤走回去怎么样。” “他躲这里不走怎么办?” “你好傻,当然是我们看着他走……” 这时,站外边放风的小公子脚步匆忙,走进来,跟几人围一圈窃窃私语,过不了一会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说好要监督许凉回家的几人作鸟兽散,很快就走光了。 许凉抱着脑袋,还陷在恐惧的情绪里,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直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坐在那里做什么?” 姜、姜皓染? 许凉缓缓抬头,确定面前人是姜皓染的那一瞬间,他红了眼眶。 姜皓染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还是说,姜皓染怕自己出手教训一个男人掉价,刚才那群莫名其妙来折辱他的人,其实是姜皓染喊来的,如今他下场凄惨,姜皓染就来看笑话了。 毕竟,从始至终,他不小心得罪了的,只有姜皓染一个人。 许凉望着倚在桌边的人,姜皓染早些时候的狼狈已然消失不见,此时衣着干净,脸上恢复清爽张扬,只是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许凉蜷着腿,不清楚她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了些什么。 姜皓染起身,撑着拐杖来到许凉面前,她是被小八催着回书院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八又支支吾吾,说天机不可泄露。 等到了学堂,只看见了许凉一个人,估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是跟他有关。 垂下眼皮,姜皓染的目光从许凉的头顶,来到他的肩膀,再落到他因为紧张,无意识捏着衣摆而发白的手指关节。 除了头发乱了点,衣服勾破了,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异常了。 姜皓染的视线犹如实质,随着那道目光的游走,许凉羞耻的咬紧嘴唇,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最开始看到姜皓染而变暖的血液也渐渐变冷。 有一只手按住了许凉的肩膀,掌心很温暖,传入许凉耳中的话却叫他如坠冰窖。 “起来。” 起来?他、他还没来得及穿裤子。 许凉很害怕,他要是站起来,身子就要被姜皓染看光,他的名节以后肯定就保不住了,姜皓染难道不知道? 不不,也许她心里十分明白呢,可能她根本没在乎过。 原来是这样,原来姜皓染在这里等着他呢,就是在等这一刻,这确实是强而有力的报复,而且能够狠狠羞辱他。 许凉心里无边的恐慌席卷而来。 “不可以、求求你别这样。”许凉眼里含了一包泪,仰着脸小声乞求。 “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姜皓染疑惑:“做牛做马?” 许凉狠狠点头,他想都不敢想,如果这事儿传出去,他该拿什么脸回去面对阿父。 “你信我好不好,我现在就可以学牛叫。” 为了保住自个儿的清白,许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乱成一锅粥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姜皓染说要他伺候一辈子的话,带着病急乱投医的心理,他脱口而出。 姜皓染匪夷所思:“学牛叫?” 许凉眼里含着水汽,眼睛轻轻一眨,坠在睫毛根部的泪珠登时就滚落下来,他手里揪住姜皓染衣摆的一小片布料,仰起脸,望着姜皓染漆黑的眼睛,怯怯鼓起嘴巴:“哞、哞哞。” 很羞耻,以前许凉人缘不好,尽管跟人不亲近,跟同窗们也玩不到一块儿,却从来自己顾自己就可以了,哪里需要想方设法讨欺负他的人的欢心。 如今连放牛时候学到的小技巧都要拿出来了,就为了哄姜皓染这个恶霸开心,求她放自己一马。 姜皓染呆滞:“这是牛叫?” “我可以再学,你听听,很像的。” 落日余晖笼罩下,许凉脸上的泪痕闪闪发亮,他一面压抑哭声,一面颤着小肩膀,努力鼓着嘴巴模仿记忆里的小牛,对姜皓染“哞哞”了好几遍。 姜皓染从震惊里回神:“你、怎么突然就哭了?” 许凉更委屈了,眼泪不要钱似的掉,水珠汇聚到小巧的下巴处,顺着许凉的颈子流淌,少时,姜皓染再看,许凉的锁骨已经湿漉漉一片了。 许凉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水珠:“这样可以吗?我已经很努力学了。” 姜皓染迟疑:“你刚才说,要给我做牛做马?” “那以后我说的话你都听吗?” 许凉赶紧点点头,伸手又去捏姜皓染的衣摆,苦着脸承认:“呜是,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能保住名节,给姜皓染当牛做马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掉几块肉好了。 “好,”姜皓染看了看许凉湿漉漉的脸,点点头,答应了他。 许凉惊喜的仰起脸:“那你快走吧。” 姜皓染诧异:“我走就行了?” 许凉狠狠点头。 “好吧,那我走了,”姜皓染转身,犹豫了一下,回头脱了外衣丢给许凉,“我看你衣服破了,先罩着吧。” 姜皓染走了,许凉再支撑不住,全身无力软倒在地上,隔了一会儿,才有力气拽下罩住他脑袋的姜皓染留下的那件外衣。 被掐的好多地方都疼,许凉颤颤巍巍站起来,勉强套上外裤,虽然很不想穿姜皓染的衣服,但他上衣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今天想回家的话,只有借姜皓染的外衣穿一下了。 收拾好满身狼狈,许凉小心翼翼披上姜皓染的外衣,蹒跚走回座位去取书箱。 动作间扯到伤处,许凉小小的痛呼一声,低头,看到五指关节的擦伤,许凉有些发愁,回去了该怎么跟阿父交代啊。 “许凉?”这时窗外有人经过,那人望见了许凉诡异的动作,不确定的出声问了一句。 许凉回首,看到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相貌儒雅的女人站在窗外,见他望过来,女人嘴角浮起了一抹浅笑。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包扎 许凉认出了对方,那是当朝丞相长女,容清。 说起来,许家跟容家,多少沾了一点亲戚关系,容清能喊出许凉名字,估计就是那回,许凉唯一参加许家举办的宴会时,俩人碰巧遇见过。 “需要帮忙吗?”容清看见了许凉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衣,却体面的没有戳破。 “不用了,谢谢你。” 许凉侧了侧身子,往旁边躲开容清的目光,如今他身上虽穿了完好无损的外衣,可内里却是浑身脏污的,要是容清凑近点来看,肯定能瞧见他的不堪。 虽然只仅仅见过一面,许凉却心里有数,容清性子温润,他说了不要,对方肯定就会离开,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的,何况,可能对方只是礼貌询问一句罢了,天下并没有那么多热心肠的好人。 这也是为什么许凉够胆子开口拒绝容清的原因。 能这么笃定,实在是容清声名远播,不同于姜皓染恶名昭彰的那种,容清的出名是凭着出众才情,才受到很多人的喜爱。 不过容清比周围几个学堂里的学子要大上几岁,她来书院,是专门跟着太傅学习的,并不需要坐学堂里同他们一起听先生的授课。 偶然碰见那次,容清未语先笑,彬彬有礼,同阿父客气问路,许凉站在一旁,觉得这个姐姐笑起来很温暖,这才在不问窗外事的许凉心里留下一点印象。 虽然和容清之间没有过多交集,许凉却不愿叫她看到自己不堪的那一面。 不过许凉的动作看起来太僵硬了,容清心里存疑,就还是走了进来,也看到了先前觉得不妥的地方。 许凉刚跟姜皓染哭过,眼睛水润,此时自然眼眶通红,他下意识偏向墙边的左脸也隐隐可以看见巴掌印,而胡乱套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衣,看起来莫名有点眼熟。 容清还待细想,思绪就叫许凉缩起来的手指打断了。 一晃而过,容清却看清楚了,落在许凉五指关节上的那些斑驳红痕,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容易引起破伤风。 “我没事。” 容清的目光太专注了,许凉把手偷偷藏到身后,他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容清刚才没听见,所以有些尴尬的又重复了一遍,他不需要任何帮助。 容清看了许凉一眼,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拽下腰间锦袋,取出一个小瓷瓶推到许凉面前,严肃道:“这药丸是府医开的,可以清热消炎,你先用着,明日我再取了金创药带给你。” 许凉垂头:“我没事,不用吃药丸的,谢谢容小姐好意。” 容清板起脸,吓唬他:“你不吃,我就去告诉你阿父了。” 许凉猛抬头,十分紧张:“别、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阿父。” “嗯,可以,”容清点点头,哄他,“你把药吃了,我不跟你阿父说。” 许凉低下头,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接过小瓷瓶,倒了颗药丸送进嘴里。 “要水吗?”容清问。 许凉摆摆手,自己取了挂书箱上的竹节,拧开盖子灌了几口,皱着脸将苦涩的药丸咽下去了。 许凉乖乖吃药,容清满意了,此时看见他手里的竹节,眼里涌上笑意:“这竹节,是你阿父做的?” “嗯。” “你阿父一向手巧。” 许凉觉得容清很奇怪,他们就见过一面,他阿父手巧不巧的,她怎么会知道,许凉不想跟她多说,就低着头不吭声了。 容清或许也感觉到许凉的抗拒,转了话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告诉陈先生,陈先生会替你做主。” 许凉摇摇头,否认了。 许凉不是不想讨公道,而是他清楚的知道,公道只掌握在某些权贵手里,他再怎么哭诉,陈先生也不会站到他这边,反而会为了讨好权贵调转枪头,狠狠惩罚他一顿。 容清看见了许凉晦涩的表情,眼神一凝,似乎也想到了关键点。 “那小阿凉要不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许凉还是摇摇头,闭紧嘴巴不说话。 欺负他的人多了去了,容清能帮他一次,又帮不了他一辈子。要是叫那些人知道他拉着容清出面,拿着鸡毛当令牌,以后容清不护他了,他肯定就要被那些人磋磨死啦。 许凉眼神坚定:“谢谢你,但是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不小心自己撞到墙了。” “好吧。” 许凉不松口,容清也没有办法,不再坚持追问到底了。 容清伸手探入袖兜里,抽出一条手帕,放到桌面上展开,然后朝许凉抬抬下巴,示意他放手上去。 “不用吧。”许凉缩着手,小声说道。 “你这手不处理一下,回家了你阿父一眼就可以看到,你要叫你阿父担心吗?” 许凉咬唇,思考了几瞬,到底把手递上去了:“好吧,谢谢你,容小姐。” 容清用手帕缠了一圈,把许凉的受伤的手包裹起来,最后还在上边儿打了个蝴蝶结。 这个行为十分孩子气,许凉见了,看着容清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容清自己先笑了:“是不是挺好看的,这还是你阿父教我的呢。” 胡说,阿父跟你又不熟。 许凉愤愤腹诽,但他眼眶红红的模样落在容清眼里却十分可怜,容清微微一笑,到嘴边的告退就转了方向:“走吧。” 许凉茫然:“啊?” 容清:“天有些暗了,你一个小男儿走路不安全。” 听容清的意思,是要送许凉一段,许凉心里很感激容清,但是他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了:“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容清唇边笑意清浅:“我跟你顺路的,刚好一起。” “哦。”许凉应了一声,没有再推脱了,容清都说到这份儿上,又不是专门送他回家,他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以后仔细点别受伤了,你阿父看见了会心疼的。” 许凉点头,容清看他乖巧的模样,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许凉却默默躲开了好几步,防备心很重,容清笑了笑,只好无奈作罢。 对于容清的嘱咐,其实许凉自己更在乎,离开书院的时日越来越近,他也想安安稳稳待着。 可这段时间不知怎么了,他总容易跟姜皓染那个恶霸产生碰撞,虽然恶霸还没有追究,其他找茬的却越发过分了,似乎倒霉的事情永远有他的一份。 罢了,不管怎么样,以后他一定多加注意,见到姜皓染就早早逃开,再也不要跟她碰上了。 许凉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佛祖能听见他的心愿,可当许凉跟着容清离开学堂,走出书院二进门的时候,糟糕的情况还是再次出现了。 许凉抬头,就看到了姜皓染匆匆返回,在她身后,有人跟着喊她慢点,姜皓染却全然不顾,眼睛直直看向许凉这边。 她眉头皱起,眼睛冷冷瞪着许凉,满脸的凶神恶煞。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介意 许凉莫名心虚,他急促的低下头,不敢再多看,悄悄挪到后边儿躲着,借容清的身体挡了挡。 容清瞥见了,抬起头,前方是满脸寒意的姜皓染。 差不多还有几步远,姜皓染就停下了,她眼神都没分给容清半个,只专注盯着许凉圆乎乎的脑袋看。 姜皓染这副神情,看起来本该像人人惧怕的恶煞,偏偏她拐杖上挂了一个外形可爱的小包裹,两者一缓冲,倒叫姜皓染身上出现了一种叫人忍俊不禁的喜感。 不过许凉没看见,他光是刚才偷看了姜皓染的脸一眼,就被她凶悍的气场吓死了,哪还注意得到这个。 许凉身上还疼着呢,只想早早回家,这会儿猛然再见到姜皓染,自然是下意识要躲。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多生事端。 躲到容清身后藏好,不大会儿,许凉没能忍住,偷偷探出脑袋往前方瞅了一眼,发现姜皓染一动不动,懒懒靠在廊桥边上,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许凉登时魂都吓飞了,害怕的浑身打颤。 姜皓染该不会走了之后觉得不满意,如今专门跑回来,是打算自己动手揍他一顿吧。 容清看看许凉,又看看姜皓染,心里似乎抓到了一点事情的轮廓,她回过头,说道:“小阿凉,不要怕。” 容清的声音平缓温暖,给了许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谢谢你。” 许凉很感激容清,他不过杂草一根,从来都叫人看不起,今天容清看见了他狼狈的一面,却没有嘲笑也没有讽刺,真的很难得。 这时,姜皓染后面跟着的那两人也赶上来了,随着他俩面容逐渐清晰,许凉眼神惊颤,心里更害怕了。 因为来的人一个是张正,另一个,则是庄蓝,这两人对待许凉的态度都不太好,甚至算得上恶劣。 “容清,你今天怎么会来书院,还同他走一起?”庄蓝看到容清跟许凉站那么近,心里介意,“你什么时候跟他熟了?” 容清眼神平和,她看了庄蓝一眼,目光就移到姜皓染身上去了:“都是同窗,自然可以一起走。” “同窗?”庄蓝咬唇,“以你的身份,他算你哪门子同窗啊?” 容清温和有礼,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貌似很好说话,其实只是迂回疏远,一直同别人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从她嘴里出现同窗二字,岂不是天方夜谭。 “天色已暗,大家都散了吧。”容清没再做多余解释,回头叫了许凉一声便打算离开。 庄蓝看着容清端方雅正的侧脸,又随着她的动静看向灰扑扑的许凉,心里不甘,蹙眉:“他是那根葱,值得你这样。” 容清一笑,没把他污浊的话语听进耳里,带着许凉从他们面前经过。 “让你走了吗?”姜皓染终于开口了,打破了一方寂静。 她的目光始终定在许凉脑袋上,说话语气懒散,许凉听了,却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容清扶住他:“等我一下,很快。” 容清转头,看向姜皓染,颔首:“姜小将军,何事?” 姜皓染直起身体,来到许凉面前,略略一扫,就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衣服好好穿着,是她的。 姜皓染脸色好了一点。 她抬眼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了许凉手上缠着的那张手绢,她眼神一顿,火气又上来了。 姜皓染眼神发冷,死死的瞪着许凉的脑袋。 凡是有关姜皓染的一举一动,许凉就像兔子一样警觉,姜皓染的目光,许凉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抿抿唇,手指有些不安的蜷了起来。 恶霸要打就打他一个吧,希望不要连累到好心的容清身上,许凉想。 姜皓染眯眼,猫逗耗子似的看了他半晌,才把目光收回。 抬眸,她头一回正眼去看容清,眼神冷淡:“你还有功夫在这儿管闲事,看来最近流传出来,丞相府不受女皇待见的传闻是真的了。” 容清脸上的温和褪去:“奉劝姜小将军一句,管好将军府自己的事情,乱嚼舌根的事情还是少听。” 姜皓染嗤笑,懒得理她了,眼皮耷拉着,又直勾勾盯着她身后去了。 忽然,姜皓染伸手,将躲在容清身后的许凉揪出来,压着尾音缓缓道:“过来。” 许凉不敢反抗,捏着袖子紧张的走了过去。 庄蓝像炮弹一样冲过来,挡在姜皓染面前,瞪着许凉,看到许凉手里露出的小半截手绢时,眼神更愤恨了。 “庄蓝,你先回去,晚了要是姑妈抽你,我可不帮你说话。”姜皓染扯开挡在她面前碍事的人,转头喊了张正一声,“大正,你看着他回去。” “哎,”张正上前,拽了拽庄蓝的衣服,“走了。” 庄蓝眼里还有些不甘,却不敢违背姜皓染的指令,只好愤愤瞪了许凉一眼,才收回视线跟着张正走了。 容清怕许凉受欺负,还想劝他跟自己走,许凉朝她摇摇头,低着头默默走到姜皓染身边,容清无奈,遗憾离开。 几人先后离去,姜皓染和许凉都没有说话,四周瞬间就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当中。 过了一会儿,姜皓染撑着拐杖,往一旁的凉亭里走,许凉亦步亦趋,低着头跟在姜皓染身后,停下的时候,许凉没刹住脚步,还险些撞到对方身上。 姜皓染坐下,瞥了许凉一眼:“笨死了。” 许凉捏着衣角,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 “坐下,我有没叫你罚站。” 许凉偷偷瞥一眼,挑了距离姜皓染最远的石凳坐下。 姜皓染拧眉:“过来点儿,坐那么远我要喊着跟你说话?” “现在知道男女有别了,那你刚才粘容清那么近做什么?” 许凉连忙挪到姜皓染身边,想了想,小心翼翼解释道:“我没有粘她,是她看我只有一个人,天晚了觉得独自走路不好,又是顺路,才一起走。” “嗯。”姜皓染气顺了一点。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红红的眼眶,伸手拽过拐杖上挂着的那个可爱小包裹,拎手上甩了甩,心里还是像被猫挠了似的不舒坦。 本来不打算问的,但这会儿想起容清和许凉走出来时的场景,姜皓染就是再想顾全许凉的脸面,也挡不住她心底翻涌起来的那股介意的劲儿。 她卡着许凉的下巴托过来,凑近许凉耳边,低声问道:“问你件事儿。” “啊?” “先说好,你一定老老实实回答,不然──你知道的。” “……好。” “你跟我说说,她也看见你小屁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跟你拼了 两刻钟前。 姜皓染在小八的要求下返回书院,进了学堂就感觉到有些异样。 平日里,后几排书桌虽然算不上多规整,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胡乱摆放。 接着往里走,姜皓染还看到了许多凌乱脚印,像是有人脚底沾了泥水,没在意就跑学堂里来回踩踏了几遍一样。 姜皓染循着脚印慢慢走过去,果然发现角落里有人,她靠近看清情况后,觉得许凉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 那会儿许凉还垂着头,因为缩起手脚靠角落里窝着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小小的,早晨还灵气十足摇来晃去的小脑袋,此时却没精神的耷拉着,额发散乱,衣服也勾坏了。 刚开始可能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许凉正在费力拽着外裤往上拉,等听到她的脚步声了,许凉捏着外裤的手“嗖”一下就收回了,他慌慌张张缩起双腿,迅速扯过衣摆企图盖住臀部。 做完这一切,许凉才敢抬头。 四目相对,姜皓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刻的许凉眼睛里盛满了慌乱恐惧,似乎很怕别人发现他不堪的一面。 殊不知,方才一晃而过的那小半片雪白色,早已被姜皓染尽收眼底。 姜皓染嘴唇微动,刚要问许凉被谁作弄了,话到嘴边反而咽了回去。 以许凉害怕她的程度,未必愿意告诉她真相。 而且,这世界的男子似乎把名誉看得很重,如果许凉知道自己费力遮掩的难堪叫她知道了,难保他会想不开做出啥伤害自己的举动。 为了照顾许凉的颜面,姜皓染吞下满腹疑问,尽力配合着许凉惊慌失措下做出的无厘头举动。 许凉乞求人的姿态太卑微了,姜皓染心里郁闷的要死,差点就要动手把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少年抗肩上带走。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许凉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别人可怜他的眼神。 于是后面她就顺势答应了许凉,想着自己可以先出去外面等着,给许凉一点整理衣着的时间。 到了凉亭,姜皓染就把乐颠颠趴围栏上喂鱼的张正捅起来,叫张正去将军府跑一趟,帮她取点东西回来。 打发走了张正,姜皓染在正对着廊桥的位置坐下,在她等得无聊到处乱看的时候,眼尖发现了狗狗祟祟躲着她走的庄蓝。 本来她也没打算搭理这个糟心表弟,但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许凉的身影,想了想,姜皓染还是把人喊过来了,交代给他一些事情。 打发两人走了没多久,姜皓染就等得心急了,生怕许凉先弄好出来了,那俩磨蹭的家伙还没回来,就撑着拐杖走到书院门口去等。 还好,张正和庄蓝今天还算靠谱,很快返回,姜皓染拿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心情很好地挂到拐杖上转身便走。 然而一扭头,她就看到了远远相伴走来的容清和许凉。 姜皓染上扬的眼角登时就耷拉下来了。 好啊,她在这儿忙上忙下,想破脑袋就为了顾全许凉的颜面,结果呢,这小子倒好,瞧这走路都得挨一起的黏糊劲儿,敢情支开她不是换装方便,而是为了更方便去私会其他女人。 姜皓染头顶的怒火腾一下就烧起来了,人一旦愤怒起来,就容易丧失理智,她心里不舒服,就咋咋都觉得许凉的小屁股肯定也叫容清看去了。 这会儿哪里还记得之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百般假装看不见许凉糗态的事实。 于是脑子一抽,姜皓染就把心里话给问出来了。 闻言,许凉缓缓转过头,愣愣看了姜皓染好半响。 很迅速的,他微微睁圆了的眸子里开始弥漫水汽,然后在姜皓染的注视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忽然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姜皓染慌了。 她伸手捏住许凉的嘴巴,恶人先告状:“哭什么?” “唔唔……”许凉两片嘴唇被捏着,根本没法发出声音,只能从眼睛里掉出更多的眼泪来。 “好好说话,”姜皓染讪讪挪开手指,“别以为哭就能解决问题。” “姜皓染……”许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皓染手足无措,伸手接住许凉的眼泪,语气有些干巴巴:“做什么?” 许凉:“你……呜呜……你看见了……” 姜皓染莫名心虚:“我看见什么了我?” “呜……你刚刚说了,”见姜皓染装糊涂,许凉伤心欲绝,“你说也,就是你全都看见啦,呜……” “没有,”姜皓染心里懊恼,脸上却强装冷静,否认到底,“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凉十分激动,嗓子差点都劈叉了:“你明明就说了,还不承认,你、你不要脸,看我屁股不承认了。” 姜皓染脸皮一热:“这都说的什么话,这是你一个小男儿可以说的话吗?” “我、我可没看你屁股,好端端的发什么癔症,你该不会想赖着嫁给我吧?” 明明是这不要脸的恶霸先看了他屁股,如今不承认不说,还倒打一耙,许凉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他拿耍无赖的恶霸没办法,又不想看见恶霸那张脸,只好满心惶恐,趴到石桌上用手臂包住脑袋,断断续续小声啜泣。 姜皓染一个头两个大,她要知道今天这嘴说话没把门儿,就应该早点拿胶带封起来少嚯嚯。 见许凉哭起来没完,她无奈的耙了耙头发,伸出一根手指头按住许凉的肩膀,戳了戳,却很快被躲开了。 姜皓染动动眼睛,正想找个法子逗许凉开心,就看到趴石桌上的人自己抬起头来了。 “姜皓染。” “啊?” 突然,许凉欺身过来,一面拿头顶往前冲,一面抽抽嗒嗒的喊着:“我、我跟你拼了!” 这事儿要是被恶霸传出去,他的名誉就毁了,反正以后他都没脸活下去啦,那不如在今天跟恶霸做个了断,干脆鱼死网破吧。 姜皓染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叫许凉撞倒了,挂在栏杆上一脸懵逼。 姜皓染撑起身体,垂眸,就看到了那颗还不死心,急哄哄往她怀里乱拱的圆脑袋,看了半晌,她简直哭笑不得,然后扶住怀里人薄薄的肩膀,好不容易才卡住他的动作。 “你冷静点。” “我不要,我屁股都被你看光了,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没脸活啦,反正、反正都活不成了,今天我就要跟你拼了。” “我没看,再说了,就算我不小心看见了,我也没打算说出去啊,不然早跑街上去说了,干嘛还在这儿等你。” 许凉抬头:“真的?” 姜皓染保证:“真的,骗你是小狗。” 许凉将信将疑:“那你刚才怎么还问那种话。” “那是我诈你的,”见许凉又绕回来,姜皓染心里警惕,瞪起眼睛开始假装烦躁,“你烦不烦啊,爱信不信!” “好吧。”许凉又被凶了,不敢再质疑,但他垂头抿紧嘴巴,明显不服气。 姜皓染拧眉:“你这什么态度,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衣服破成那鬼样,我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里边儿,容清那家伙到底有没有看到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凉红着脸打断了:“没、没有,我穿好你的衣服啦,过好久她才路过的。” “哦,”姜皓染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后不耐烦地推开许凉着急凑过来解释的脑袋,“谁在乎。” “好吧。”许凉又耷拉着脑袋,趴旁边桌子上戳大理石纹路玩儿去了。 少年安静乖巧,下巴垫在左手背上,再用右手手指点点画画,勾烙出一只形状粗糙的兔子。 姜皓染看见了,嫌弃道:“好丑。” 少年没回话,却撑开左手肘挡住不乐意给看了,还暗地里鼓了鼓嘴巴,小小的瞪了姜皓染一眼。 姜皓染瘸着脚勾来刚才不小心被许凉撞开的可爱小包袱,打开,然后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喂,”姜皓染敲敲桌面,“过来。” 许凉一脸茫然的望过去。 姜皓染打开一个样式精致的小罐子,周围瞬间弥漫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脸凑近点儿。” 许凉好奇,乖乖探着脑袋凑过去,皱起鼻子偷偷嗅了嗅。 好香,好甜,很像夏天时候饭馆里人们会吃的一种凉糕的味道。 许凉张着眼睛,看到姜皓染先拿出小包袱里的竹筒,抽出装在里面的手绢,给他擦了擦侧脸,感觉很湿润。 然后姜皓染又重新拿起那个甜香小罐子,挖出一小块淡绿色膏体,点在他侧脸上抹匀。 清清凉凉的,许凉脸上本来还刺疼的,那绿色小凉糕一抹上去,他立刻就不疼了。 好神奇,许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姜皓染:“还痛?” “不是,”许凉小心翼翼摆摆手,支棱着脑袋不太敢做出大幅度动作,他好像很怕自己动作大了,就会把小凉糕的味道摇散了似的,“这个凉糕好神奇啊,我的脸一下就不疼了,味道还很好闻。” 姜皓染莞尔:“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是药膏,抹脸用的。” “可是它的味道好香好甜,跟凉糕很像。” “你喜欢吗?” “嗯,”许凉点点头,眯着眼睛笑,“喜欢的。” “行,那这个给你带回去,每天早晚各抹一次,”姜皓染盖好小罐子,随手推到许凉面前,“哦对了,还有这个外伤药膏,以后你要是哪撞到了,都可以用这药敷上去揉开,淤青很快就会散了。” 最后,姜皓染拿起一套男子装束,胡乱看了看,丢到许凉身上,别扭道:“这谁放的,我又不穿这玩意儿,这些你都拿回去。” “姜皓染。” “干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自作多情 夕阳下,少年侧脸细绒的汗毛被挑染成金黄色的,刚刚哭过的那双眼睛也变得很明亮,一闪一闪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绵软又乖巧。 姜皓染喉间微动,脸皮发热,过了一会儿,她又别扭起来:“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我警告你,不要整天在那里幻想,尽想些有的没的。” “哦,”许凉有些失望的垂下头,抿紧嘴唇,时不时踮起脚跟,“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能收。” 姜皓染给的衣物跟伤药对于许凉来说太贵重了,阿父说过,无功不受禄,他不能平白无故接受这些东西。 许凉把姜皓染扔到他怀里的衣服叠好,跟着伤药一起推回去,无意间,他的袖口缩起,露出了容清给他包扎伤口的手绢。 “不想要就全部丢掉。”姜皓染突然就生气了,将衣服伤药什么的胡乱塞进小包袱里,站起身,抬高了手就要往旁边水池里扔。 “别,不要扔,”许凉慌乱之下,倾身一把抱住了姜皓染的腰,然后攀高了去勾姜皓染手里的小包袱,“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姜皓染睨他:“不是不能收?” 是不能收呀,但不收就要被扔了,这不是浪费东西嘛,许凉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傻,真扔的话他可得心疼死啦。 “我要,”许凉拿过小包袱,很珍惜的摸了摸,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身边,“是我阿父说不能收,不是我说的。” 姜皓染哼了一声,还不解气:“那我现在不想给你了还不行,你给我拿回来,我要扔掉。” “不可以,”许凉着急的按住她伸过来作乱的手,“刚才你都说要给我了,我已经收下了,姜皓染你一个大女子不能言而无信。” 姜皓染嗤笑:“对啊,我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你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迟了?” 许凉急死了,他紧紧抱住姜皓染的手臂,可怜巴巴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你这样,是不是已经准备要把看我屁股的事情也给说出去了?” 许凉仰着小脸看着姜皓染,他的眼睛里不一会儿就溢满了打转的泪水,好像只要姜皓染说是,他就能立马哭出来一样。 “你烦不烦啊,”这顶帽子扣下来,姜皓染都有些哑口无言了,她看了许凉红通通的眼眶好半晌,最后扛不住撇开眼,心里莫名的竟然有些理亏:“我可没那么说过。” “那你要把东西扔了。”许凉耿耿于怀。 姜皓染:“不扔了,你想要带回去不就好了。” “好,”许凉破涕为笑,喜滋滋放开姜皓染,拿起小包袱抱到怀里,“说好了,你反悔的话小心我打你。” 姜皓染呵笑一声,不满他的大胆,把他扒拉过来,单手卡住他的脸颊两侧:“你能不能别那么烦人?” “饭、饭开喔,”许凉的脸颊肉被掐得往中间和两边挤了,嘟起来的嘴巴说话有些费劲,“喔不烦人呀,阿父都缩喔很乖。” 姜皓染:“你乖个屁,就会烦人。” 说着,她余光瞥见许凉包扎起来的右手,顺势抓过来,很快速的拆开,看到了许凉磨破的五个手指关节。 姜皓染眉毛皱起:“手怎么伤的?” 许凉稍微轻快起来的眉眼又暗了下去,他怯怯抽回手想藏到身后:“地上打滑,不小心摔的。” 然后又故作放松道:“已经包扎好了,不碍事的。” “啧,不上药算哪门子包扎,给你包扎的人安的哪门子心,是想等着看你患上破伤风么?”姜皓染捉回许凉的手,一面帮他清理伤口上药,一面在暗地里狠狠踩了容清一脚。 许凉果然表情紧张:“不会吧,只是小伤口。” “不信我?”姜皓染吓唬他,“我曾经可是亲眼看过,有个小兵手破了没在意也不上药,慢慢的就患上破伤风了,最后你猜她怎么样了?” 许凉下意识捏住衣角,眼睛张的大大的:“她、她怎么了?” “她呀,”姜皓染慢条斯理抽出自己带来的手绢给许凉包扎上,瞥了神色紧张的少年一眼,懒懒接着说道,“她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瘦……” “后来呢?”许凉听得入神,皱着小眉毛纠结:“怎么会变瘦了,没得吃没得喝么?” “……” “后来她被治好了,身体康健足够上阵杀敌,”姜皓染打好结,无语的戳了戳许凉的小脑袋,十分恨铁不成钢,“怎么到你眼里就只有吃?” 许凉振振有词:“是你说她变瘦了,我有证据合理怀疑。” 姜皓染不想搭理他了,目光转而落到桌上那块替换下来的手绢上,看到手绢最边角的地方绣了一个“清”字时,她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姜皓染就势拿起,顺手甩开就想扔掉。 却被许凉抢回去,仔细折好了收进书箱里。 姜皓染拧眉:“那破手绢你还留着干嘛?” 许凉抿抿唇,细声细气给她讲道理:“不能扔,我得带回去洗洗。” 姜皓染尾音高扬:“还要带回去洗?” “嗯,”看姜皓染挑高眉毛一脸不满的样子,许凉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这是别人的东西,要洗干净了还给人家。” 姜皓染:“随便你。” 说完,她好像耐心用尽,烦躁的拿起拐杖撑着,也不等一旁低头整理书箱的许凉了,径直出了凉亭往书院门口走。 “姜皓染?”许凉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连忙拽着发沉的书箱小跑着跟上去,“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姜皓染面无表情在前面走,许凉费力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小声抱怨,兴许是被念得烦了,姜皓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甩出一记眼刀,许凉见了,登时垂下头不敢噤声了。 不过没能安静多久,许凉就又会喊姜皓染走慢点,怯怯说自己走不动了,姜皓染虽然不耐烦,但每次只要许凉说了,她都会放慢速度,等许凉跟上了,才又重新迈开脚步。 就这样,两人在余晖下的影子不断交错分开,分开再交错,许凉时隐时现的说话声也流淌了一路。 直到出了书院门口,姜皓染看到了长身玉立,等在不远处石狮子旁的容清。 姜皓染猛然停下脚步,埋头紧跟的许凉刹不住车,一下子栽倒在姜皓染后背上。 许凉揉揉发酸的鼻梁:“你停下怎么不跟我说呀。” 这时,一道温柔的嗓音传入许凉耳朵里:“阿凉,我来接你回家。” 许凉抬眼望去,见到肩上落了几片桃花瓣的容清,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姜皓染的表情。 姜皓染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一双眸子寒着,她看着逐步走近的容清,冷笑道:“原来你口味这么特殊。” 容清唇边笑意转浅:“他莫名其妙被人扣住,拖到这么晚才出来,同窗一场,我不忍心他一个男儿独自回去而已。” “是吗?”姜皓染嗤笑,明显没把容清说的听进耳里,她又看了许凉一眼,“那你真是个大好人。” 许凉咬唇,姜皓染生气了吗?那一眼,从未有过的陌生,许凉张张嘴,小心翼翼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马蹄嘚嘚,由远及近。 然后姜皓染便抽身上前,跳上马车钻进车厢里,车夫手里的鞭子一挥,马儿扬蹄嘶鸣,很快,将军府派来的马车就走得没影儿了。 许凉看着马车走远,泄气的垂下肩膀,心口闷闷的沉得往下坠,他这次,好像又莫名其妙跟姜皓染闹僵了,看样子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严重。 “怎么了?”容清问。 她清雅端正的脸上表情凝重,有些担忧的看着许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一点心意 “谢谢,我没事儿。”许凉嘴边挂上牵强的笑,打起精神应付容清。 容清笑起来:“无需如此客气,我说过要送你回去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了些家常话,快到许凉家门口的时候,容清才停住脚步,脸色认真的交代:“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以上丞相府找我。” 然后停顿了一下,容清迟疑道:“至于姜皓染,我会尝试与她交涉,叫她往后不要为难于你。” 容清身份显赫,是当朝丞相长女,向来说话一言九鼎,她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有心要帮许凉。 许凉内心很清楚,就算容清这么说了,自己也不会想要去麻烦别人,但他仍然很感激容清的仗义,容清再三维护,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她才好了。 特别有庄蓝这种明显嫌恶他的人存在,今天的作弄他挺过去了,明天呢,往后的许多日子呢,他又该怎么挨? 容清能够为他出头,有这份心,他已经很知足了。 容清敞开手,自袖兜里取出一块令牌:“来,把你的手给我。” “啊?”许凉不清楚容清的意图,傻乎乎顺着容清示意的目光抬手。 许凉掌心白腻,五指纤长,不多久,上头就落下了一块褐色的木质令牌,许凉看了看,抬眼疑惑道:“这是?” “你先拿着,”容清连着令牌和许凉的手一起推到他面前,“以后有事上丞相府找我的时候,只要你出示这块令牌,就会有人领着你进去。” “这不合适……” 许凉张嘴刚要回绝,就看到容清竖起食指,虚虚挡在他面前,然后对他温和的笑了笑。 “拿着吧,你和你阿父,保不住以后就不会有遇到什么难处的时候,你拿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阿父考虑,” “你收下,也算满足我想给你们提供一点帮助的心意。” 涉及阿父,许凉迟疑了,他捏着令牌犹豫半天,也拿不准该不该收下,不过容清也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收回手后,很快就开口跟许凉告别了。 “好吧,”许凉看看令牌,又看看容清,感激的笑着朝容清挥手,“容小姐再见。” 许凉回到小院儿,第一反应是捧着令牌团团转,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供起来,他阿父身前裹着小围巾,端了两个饭碗从厨房出来看见了,眨着眼睛滴溜溜也跟着许凉转,后来看不过去了,就去自己的梳理台找了个闲置的盒子给他。 许凉松了口气,团巴团巴收进去,抱着盒子塞到他阿父房里藏好。 好奇心很重的阿父一直跟在他身后,看见了这一通操作很是无语:“阿凉,干嘛藏我房里?” “哎呀,我房里也有放其他重要的东西啊,”许凉明目张胆,被阿父发现了也不羞臊,“而且,阿父你不是教过我,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 “是这样说没错,”阿父蹙着眉毛思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 “没有但是啦,就这样做好了,饭菜要凉了,我们快回去吃饭,”许凉转身拍拍手,搭着他阿父瘦弱的肩膀推着往饭桌方向走,“阿父做的饭菜吃起来最香了。” 最后许父迷迷糊糊就叫许凉糊弄过去了,听到儿子的夸奖还挺骄傲的:“是吧,阿父早就知道了,择菜的时候就猜到阿凉喜欢吃。” 许凉笑眯眯,十分捧场的把他阿父做出来的一桌子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还很勤快的帮着阿父洗了碗,才擦了手回房。 关上房门,许凉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了,他来到床铺前,对着整齐摆放在上面的那件外衣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神,坐到床铺上,伸出手将外衣轻轻捧到胸前,小心翼翼摸了摸。 外衣面料细腻,顺滑无痕,只摸了这么一手,许凉就知道跟自己平时穿的粗糙麻料不一样,用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很贵的那种。 许凉很珍惜的摸了两下,就依依不舍收好,藏到衣柜深处去了。 等到稍晚一些,趁着他阿父入睡的时候,许凉蹑手蹑脚打开门,探出脑袋瞅了瞅,确认安全了,才敢踏出房门,悄悄来到水缸旁。 打水,然后将捂怀里的东西放进木盆里,许凉找了张小凳子,坐下后就对着木盆里的东西细细搓洗起来。 …… 第二天大早。 鸡鸣之前,许凉眼睛都张不开,却因为心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就强撑着摸去院里收了衣物,用那张可爱包裹布扎起来收好,才又放心倒回床铺睡回笼觉。 许凉不爱学习,他阿父是知道的,所以到时辰了,他阿父就会拽着鸡毛掸子来许凉房里,惯会虚张声势,扬着手往许凉屁股上轻轻打几下,赶他出门去书院上课。 许凉这天没挣扎,眯着眼睛洗漱好,被他阿父塞下一个馒头,就昏头昏脑背着书箱出门了,怀里还紧紧抱了个小包袱。 数数时辰,还比往常早了那么一丢丢。 姜皓染的外衣、容清的手绢,他都洗干净了,等会儿到了书院,他准备趁着没人注意先把衣服塞到姜皓染书案里,至于容清的手绢,等看见她了也要还回去。 打定主意,许凉摸摸袖兜,里面放了两份桂花糕,是许凉昨晚求着阿父做的,因为说了是送给帮助他的同窗尝鲜的,阿父高兴起来就没多问,搜刮了家里剩下那点原材料赶着夜色做出来。 许父的手艺很好,桂花糕还没蒸好屋子里就飘满糕点的甜香味儿了,刚出炉的时候,许凉跟他阿父站在锅炉前,两人都下意识狠狠咽了咽口水。 但糕点数量不多,最后父子俩也没舍得吃上一块儿,只等着糕点放凉了,分成两小份放进油纸里扎好。 许凉带着来书院,就是要把糕点送给姜皓染和容清,聊表一点儿感激之情。 许凉前期进行得很顺利,趁姜皓染没来之前,往她桌肚里塞衣服,再往她桌面上放一份小点心。 他害怕别人瞧见,心里一紧张就疑神疑鬼,总感觉窗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许凉几次探着头往外面瞅,才十分忐忑的放好了东西,为了不叫人怀疑到他身上,他慌慌张张扭头跑外边儿去了,想重新在书院外蹲着磨蹭一会儿,假装很晚才来学堂。 可能心里发虚的缘故,许凉没注意,一下在拐角那里撞见了一个很不想遇到的人。 庄蓝挑着眼,停在不远处很不满的看着他。 落在脸上的巴掌,掀开衣服看见的淤痕,昨日烙印在身体深处的疼痛,这些可怕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 眼前面容和善的小公子,许凉已经深刻认识过,他绝对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可亲。 以前许凉就听说过很多关于姜皓染的传闻,包括她身边亲近的人,做事心狠手辣,从来不会对得罪她们的人手下留情。 听人家说的时候,许凉没有多大感觉,但经过昨天那一遭,多少也在心里对这群人加深了害怕的感觉。 正如此刻,猛然间和庄蓝狭路相逢,许凉下意识的胆子一颤,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庄蓝也不动,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看。 许凉转着脑筋自救,于是垂着眸子,轻手轻脚挪到旁边柱子后面,利用柱子挡住自己的身体。 许凉想着,没了他在路中间碍眼,庄蓝眼不见为净,兴许就会放过他一次。 许凉妄想布置障眼法,庄蓝的眼睛却像鹰钩子,许凉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最后似乎不想浪费时间跟许凉僵持了,庄蓝快步走来,一把就将许凉从柱子后面揪出来了。 许凉胆子小,庄蓝气势汹汹,被他揪着,许凉手脚都发软了,哪里还顾得上挣扎。 但昨天的记忆实在恐怖,许凉害怕庄蓝又要对他做那些坏事,鼓起勇气磕磕巴巴道:“庄蓝,不、不可以在书院生事。” 庄蓝看着许凉脸上怯弱的表情,觉得他是个软蛋,又鄙夷又嫌恶,瞥眼还看见他手里捏了个很眼熟的包袱布袋,恶声恶气道:“袖兜里藏了什么? 许凉条件反射,捂着手藏到身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没东西呀,你看错了吧。” “少打马虎眼,给我拿出来。” 许凉觉得很难办,这里面不单有他自己的东西,还有容清的手绢,要是叫庄蓝抢走了,自己就还不上容清的手绢了。 许凉抿紧唇,仍旧摇头拒绝:“是一块布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少废话,”庄蓝蛮横的瞪着眼睛,恶狠狠盯着许凉,“叫你拿就拿,给你拒绝的余地了么?” 许凉捏在一起的手发着抖,可他仍然倔着脸闷不吭声。 他不会拿出来的,容清身份显贵,用的东西自然也很值钱,他要是给出去,拿什么还给容清呢,而且,容清真心实意帮了他,他不能把人家的好意给糟蹋了,一定得亲手把东西还回去的。 “一晚上不见,翅膀长硬了是吧?”见许凉破天荒的竟然有胆子拒绝他,庄蓝呵笑一声,冷冷道,“你以为你搭上容清,她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开始目中无人了?” 第16章 、怎么他了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许凉垂下眼睛,有些不敢直视不断在他面前放大的,庄蓝的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他心里害怕再次挨揍,却还想着能多坚持一会儿,等等庄蓝或许就会放弃同他计较了呢。 “自己老实点交出来,不然……”庄蓝眯起眼睛,未说完的余音里话里有话,透露出无尽的威胁。 许凉脸色变得煞白,他死死咬紧嘴唇,扭过身子躲开庄蓝探过来摸索的手,掩着小包袱往袖兜里藏得更深。 “你大爷的,”庄蓝耐心用尽,索性甩开书箱,绵实饱满的身体朝着角落里的许凉欺近,“皮痒了是吧。” 比起庄蓝,许凉的身形实在单薄可怜,平时要是别人有那坏心眼在他身后推上一把,他都能摔得啃一嘴泥巴。 庄蓝出手,本以为随便使个几分力就能轻轻松松翻开许凉的袖兜,却没想到,好似一阵风都能刮倒的许凉今天这么难搞,力气贼拉大,庄蓝伸手抢夺半天都抢不来小布兜。 许凉也想不到自己接连几天都能倒大霉,过去的前几天就算了,如今避开人群早早来书院,好端端走着路呢,都能碰上庄蓝这般娇蛮的男儿来抢他东西。 里面的手帕是要还给人家的,说什么都不能够叫庄蓝想抢就抢,而且,用来装东西的小布兜,还是姜皓染给他的呢,要是知道他给弄丢了,姜皓染又生气怎么办? 许凉捂着袖兜,弯着腰吃力地把手藏肚子里,他豁出去啦,怎么着也得和庄蓝努力抗争一下下。 可许凉常年闻不着一点肉味,哪里比得上营养过剩的庄蓝,再过三两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庄蓝扒走他袖兜里的东西。 许凉看着小布兜被抢走,眼睛忽地红了,登时气性上头,张嘴就露出一口小白牙,嗷嗷追着庄蓝的手腕咬。 庄蓝笃定许凉不敢反抗,抢走小布兜后看都不看许凉一眼,直到手上传来剧痛,才发现许凉胆大包天,居然敢咬他! “草,死狐狸精。”庄蓝扔下小布兜,反手就是一巴掌,瞬间就把许凉的头打歪到另一旁。 这一巴掌力道十成十,许凉可能是被打懵了,牙齿一松就吐出了嘴里那摊肉,庄蓝抖着手举到面前看了一眼,嘶嘶吸气,眼神恶毒的盯着许凉骂道:“你这小贱皮,看我下次不弄死你。” 说完,捡起地上的书箱跟小布兜,气冲冲朝着学堂的方向走了。 许凉垂着眸子,拿额头抵在刷着红漆的柱子上,柱子红通通的,许凉的脸色却没有染上一丝红润,而是显得越发惨白。 他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于虚空中抓了抓,冰凉指腹触及的,只有粗糙的裤腿布料。 没了,姜皓染给的小布兜,还是被他给弄丢了。 许凉抬头,湿着一双眸子,眼巴巴看着庄蓝提着他的小布兜拐过墙角走掉。 “大坏蛋,你什么都有啦,怎么还那么坏,干嘛要来抢我的小布兜,我也只有一个好不好。” 庄蓝早走的没影儿了,许凉探着脑袋看,最后也没看到庄蓝随手朝路边丢下什么,于是他内心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宣告破灭。 许凉的眼睛慢慢转暗,丧头丧脑垮下肩膀,挪到更里面的柱子边边蹲着,拿手指在木头纹路上胡乱瞎点,最后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眶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昨天傍晚,因为有姜皓染先给他擦药,许凉回到家时,脸蛋基本也就消肿了。 这会儿他又挨巴掌,脸上可怜地红了一块儿,还微微浮肿着,这一下打回老样子,昨天姜皓染给他忙活的那半天功夫算是白做了。 可能是觉得眼前模糊,许凉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水珠就从他的睫毛根部滚落,蜿蜒划过他白皙的脸颊,最后流到他小巧的下巴窝窝那里,汇聚成一个小水坑。 直到温热液体浸湿衣料,透过裤子接触膝盖,许凉感觉到麻痒,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真没出息。 许凉抬手,粗鲁地抹掉眼泪,把脸蛋上的湿润全部擦干净,扶着柱子站起身,慢慢往学堂走。 经过庄蓝刚才的暴力拉拽,他阿父密密实实扎缝好的衣服,此刻在肩膀位置又有一小块走线。 许凉却没心思管这些,他还是先回去打探情况,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小布兜要回来。 …… 学堂里。 姜皓染已经抵达一段时间,来到就看见自己桌上有惊喜。 不知道是谁,大早的给她桌上放了一份小礼物,虽说是油纸裹装的,不过包扎得很精巧,看起来挺用心的。 本来姜皓染没兴趣玩这种过家家把戏,瞥一眼就扫到旁边去了,但她今天来的早,往常的小伙伴都还没来,没人说话,她单独傻坐着也是无聊,加上那包油纸里的东西闻着喷香,就拽过来拆开了。 拆开油纸,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小糕点,数量不多,只有两块,姜皓染早膳没吃几口,这会儿被勾起食欲,捏起一块眯眼看了看,便没有任何挣扎的张嘴吃下去。 后来管理马厩的武术夫子有事来找,姜皓染跟着她出去,不足一刻钟,武术夫子说完事情就告退了,姜皓染也转身往回走。 回到学堂,张正还没来,再看她桌上,又出现了一份小点心,糕点的甜香味飘出来,姜皓染鼻端轻嗅,回忆起刚才化在嘴里的那股绵密口感。 这糕点难得不甜腻,再吃一份,似乎也不赖。 张正进来后,开始翻着书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半晌无果,她摸着脑袋东张西望,满脸疑惑,又往身后看了一眼。 姜皓染举起器皿,正在悠闲喝水。 闻着空气里的味儿,张正迟疑道:“头儿,你刚刚吃了什么?” “嗯?”姜皓染抿掉薄唇上的水珠,懒懒看张正一眼,心下了悟,“那糕点是你的?口感还可以,你家里招了新厨子?” “府里没招,还是柳郎,不对,问题不是厨子,那糕点庄蓝丢给我的,说是许凉带来的。” “许凉?”姜皓染脑海里闪过一双湿乎乎的眸子,有些讶异,那小子看起来不中用,没想到竟然还会做糕点。 姜皓染往角落里扫上一眼,没见着那个单薄身影,她眉心轻蹙,挪开目光望向后门,才见到许凉耷拉着肩膀,低着头默默走进来。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能怎么他,我可啥也没干,”张正心里刚好在嫌弃许凉呢,见姜皓染语气挺严肃,就怂了,“庄蓝恰好看到那小子藏了容清的手绢,就一起抢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庄蓝,张正,容清,以及姜皓染,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年少无猜的时候,仨女子常互相串门玩耍,那时候庄蓝就撒泼打滚,缠着要同她们待在一块儿。 刚开始她们还会嫌弃庄蓝瞎掺和,不久却慢慢养成习惯,仨人再约出去做点啥事,也不介意带上庄蓝了。 所以庄蓝虽说是个男儿,却被带仨人带得有些虎,做事跋扈,丝毫没有闺阁男儿该有的细腻心思。 再长大几年,丞相府和将军府政见不同,容清的性情也变得更加难于琢磨,姜皓染同容清之间,慢慢就有了矛盾冲突。 将军府是亲人,庄蓝自然选择站在姜皓染身边,然而他少年心思,懵懵懂懂,加上行事大大咧咧,就算在他心里容清跟其他人存在不同,这时的他也觉察不出来。 姜皓染跟原主立场基本一致,她也跟笑面虎一样的容清做不成朋友,就懒得来往应付。 “嗯。”姜皓染随口应了张正一声,慢悠悠将落在许凉后背的目光收回。 昨天庭院里,许凉手上一层又一层紧紧缠上的手帕、亭子里,许凉慌张抢走手帕,再一脸认真仔细,整齐折叠手帕收进书箱里的那一幕幕,姜皓染又记起来了。 她心里一顿,又控制不住往下想,书院门口,容清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走近过来,喊他“阿凉”。 呵,“阿凉”,叫那么亲昵,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姜皓染唇角轻轻挑起,薄薄的眼皮下,是寒星一样的眼睛,眸子里却笑不达底。 许凉坐回自己的位置,支着手肘撑起脑袋,他还在思考,庄蓝抢走小布兜能做什么,以及他要怎样才能拿回来。 里面还有容清的手帕呢,估计价值不会低,他手里可没有那么多银子,无法自己重新购置一条赔给容清的。 庄蓝真的太过分了,给他抢走的东西,即使不用,应该也要不回来了。 看他通身富贵,就知道他被锦衣玉食供着养大的,又不缺别人用过的这三两布料,这会儿拿走,过几天他兴许就会无情丢掉了,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还给自己呀。 这庄蓝真讨厌,非要来抢他东西干嘛,太闲了可以去找陈先生背书。 许凉忿忿不平,趴在桌子上揪着自己的脸颊肉捏来捏去,在心里狠狠谴责了霸道的庄蓝一通。 这时,张正趁着姜皓染出去了,赶紧走到许凉身边,往他桌腿儿揣上一脚:“喂。” 许凉抬头,疑惑道:“你有事吗?” 张正脸上难得没什么嫌恶表情,淡淡瞥了许凉一眼,然后迅速在他桌上丢了一张纸条。 “这庄蓝给的,叫我帮忙转交,你自己拆开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温热怀抱 纸条上写了寥寥几个字,庄蓝的大概意思,是问许凉想不想拿回那个小布兜,如果想,就在晌午歇息的时候,去马厩那边等他。 这就是俗话说的峰回路转吗,许凉万万没想到,庄蓝今天这么好说话,居然会心软找他协商耶。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在愁着怎么把小布兜要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很坏的在心里偷偷骂过庄蓝一顿。 许凉脸红了红,真是不该啊。 许凉很雀跃,抿着嘴唇矜持的朝张正礼貌点头:“好的,谢谢你。” 张正看了看许凉脸上傻乐的神采,默默翻个白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晌午休课,同窗们不是聚一起吃饭聊天,就是找一块阴凉安静的地方闭目歇息,为午后开展的课程养精蓄锐。 许凉连阿父给他准备的饭菜都没有拿出来吃,就按照纸条上面写的,高高兴兴来到马厩。 当朝女皇有过许多明智创举,十分注意人才培养,特别很看重的,就是臣民文武兼修。 书院作为女皇培养人才的摇篮,自然兢兢业业应和女皇要求,不但要求学子们读书识字,会辩才论道,还得骑马射箭,有带兵打战的实力。 马厩位于书院西侧,这里比较偏僻,平日里学子们只有上马术课需要用到马匹才会来,其他时候,学子们基本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一般来说,除了负责喂养马匹的饲养员,没有谁会有马厩钥匙,没有钥匙门就打不开,许凉不知道庄蓝为什么非得约在这里。 到了马厩附近,许凉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锁,他心下奇怪,但也没多想,觉得可能是庄蓝不想站在马厩外边儿说话,专门去找了饲养员拿钥匙开的。 还没靠近,许凉就听见里面的马儿在打响鼻喷气的声音,他搭在木门上的手指一颤,犹豫了。 许凉天生害怕高大壮实的牲畜,特别像成年牛或者马的形象,长得比他高比他壮,要是不小心挨上一脚,往床上一躺,有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 但许凉心系小布兜,他狠狠心,还是克制着恐惧推开门,往里稍稍挪动了几步。 如今正是学子们歇息的休闲时刻,往常热闹的书院前庭都很难再看见人影,何况这偏僻的马厩,于是许凉能看见的,只有一排排方正搭建的茅间,以及一匹匹栓在茅间的马儿。 晌午的日头有些大,在烈日当空下晒着,马儿有些焦躁,听见许凉进来的脚步声,一个个仰起脖子,此起彼伏的嘶鸣。 马厩里面很宽敞,许凉却不敢再往前踏进一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开始无端猛跳,心悸的感觉十分明显。 许凉努力睁着眼睛张望,还是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另一个人影。 “庄蓝,”许凉看着除了马儿再无其他活物的马厩,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你出来一下,我已经来了。” 就在许凉松开手的下一瞬,木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许凉急忙回头,却只听到了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传来。 他的心砰砰跳,颤着手去拽面前的木门,却再也拉不开,已经有人挂上铁链,门从外面锁了。 “小样儿,我看他这下还怎么跳,”隔着木门,许凉听见了几个小公子捂嘴偷笑的声音,接着门被拍了几下,有人故意提醒他,“在里面好好照看马儿哦,要是嫌晒,可以躲茅间遮遮阴,相信它们会跟你和平相处的,哈哈哈……” 许凉浑身僵直,拍打木门的手无力垂下,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庄蓝没有要同他讲和的意思,只是把他骗到这里,再一次戏耍了他。 马厩确实大,也有足够躲着遮荫的地方,但是许凉不敢过去,要他把自己置身于马蹄下,他宁愿站在原地暴晒。 许凉来的时候已经很热,慢慢的,日头偏移,直到抵达最接近地面的距离时,阳光更加肆无忌惮、猛烈的照在许凉身上。 他的头脑发胀,眼前冒花,皮肤滚烫,因为急着赴约没有吃饭,肚子也开始不消停,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 许凉缩起身子挤在木门前,用两只手掌围着,稍稍为自己的额头遮下一小片阴凉,只是这样也没做到多大改善,他恍惚觉得,自己随时都有晕死过去的可能。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许凉硬是撑来了希望。 木门外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他急忙打开身子爬起来,把耳朵贴在木板上确认,是真的有人来了吧? “你好,请问一下,”许凉挤在木门狭窄的缝隙前,打起精神往外看,努力扬着虚弱的声音喊,试图引起外边那人的注意,“你能不能过来帮忙开下门,我被锁在这里面了。” 那人已经走开一段路程了,听见他的声音,脚步一顿,转身就朝紧闭的木门走了过来。 许凉扒在空隙前,原本以为来的人是饲养员,可当他歪着脑袋仔细往外瞅,瞥见的,却是一身白色夹有浅紫色绸带的利落装束,看着十分眼熟。 沿着装束纹路一路往上走,一张熟悉的邪气脸庞忽然映入眼帘,许凉一惊,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巴,大大后退了一步。 不是饲养员,也不是偶然路过的其他同窗,此刻站在木门外的,是恶霸姜皓染。 庄蓝刚走,姜皓染就出现了,他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许凉浑身发颤,害怕招来新一轮作弄。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庄蓝再怎么欺负他,那也是姜皓染的表弟,姜皓染怎么可能绕过自己表弟,选择来帮非亲非故的他,没有跟着踩上一脚已经算仁慈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许凉想着,这时随便哪个人来了,瞧不起他的,看他笑话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也可以厚着脸皮求着他们无论如何帮自己一下,可为什么,来的这个人要是姜皓染。 他不敢赌,姜皓染没有参与其中。 许凉刚升起来的希翼落空,咬紧了嘴唇重新蹲下。 姜皓染于木门前停了几瞬,默默看一眼缝隙里的许凉,再把目光放到栓着木门缠了好几圈的铁链上,眉心紧锁。 姜皓染没吭声,看了铁链几眼就直接走了。 许凉松开手,重重呼出一口气,不和姜皓染产生冲突,排除不确定性,他心里踏实多了。 眼下出不去没关系,等过了吃晌午饭的节点,饲养员也许会回来马厩看看,到时候他就可以出去了。 许凉缩在木门前,没等他胡思乱想更多,门外很快又传来了脚步声,混无章序,一阵急过一阵的,这次似乎来了好些人。 许凉脑袋发懵,思绪已经变得迟钝,他脸蛋被晒得通红,时不时舔一下的嘴唇,也隐隐泛起了一层白膜。 许凉滑着喉结吞咽,却没能带起一丝水分,嗓子里已经干渴到冒烟,许凉捂着肚子,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混沌交错着。 好想喝水,好想吃一口阿父精心准备的饭菜。 他软趴趴靠在木门前,努力撑起眼皮,循着来人的脚步声望去。 黑漆漆的缝隙里,一只眼睛猛地瞪大着靠近,恐怖程度如同怒气高涨的牛眼,许凉毫无准备,登时吓得往后栽了一个屁股蹲。 “我去,吓到了?这家伙的胆子也忒小了,该不会从小被他爹拿草喂大的吧?”隔着木门,是张正调侃的声音。 一道冷淡的声音回道:“别废话,快开门。” “先等一下,”随着几阵急促脚步响起,庄蓝也在外面开口了,“表姐,不要管他,多关他一会儿再放出来。” “滚。”平时懒散的那道声音,此刻听起来似乎格外冰冷。 后来,许凉脑子迷糊,已经听不太清门外的对话内容了。 许凉坐着缓了缓,才拖着虚软的身子爬起来,重新趴到缝隙前往外看,姜皓染、张正、庄蓝,还有其他好几个时常跟在姜皓染身边的人都出现了,一起站在木门前。 单拎一个出来看,哪个脸上不是凶神恶煞的,如今这群人凑在一起,许凉开始担心自己的艰难处境。 害怕她们对自己做些什么,许凉急忙背靠木门,企图用自身重量堵住木门外那群人的脚步。 不过他做的这些于事无补,随着扭转锁头响起的一声清脆“咔嗒”声,有人取下了铁链,木门轻而易举被推开,他努力蹬着地的那两条小细腿只做了无用功。 眼看抵挡不住,许凉怕起来,撒开了腿就往马场里跑,一面跑一面抱着头喊:“走开,你们走开,不要过来。” “诶?”张正第一个打头,她刚踏进去,就看见了许凉明明一副怕的要死,却强撑着想要逃跑的怂样,无语道,“跑啥,过来吧。” 张正也很烦,她一点都没想要这么客气好吗,但她们头儿在后边看着呢,她也只能装模作样,对待许凉的时候语气好点。 张正黄鼠狼给鸡拜年,装的再和气,那双戾气满满的眼睛却是做不得假,再加上她人长得胖,不耐烦的时候总是一脸凶相, 这副模样落在此刻头脑浑浑胀胀的许凉眼里,那不得跟半夜撞见阎王爷一样啊,怕的哇哇乱叫已经算很克制了。 许凉没理她,继续卖命往马场里钻。 没跑多大距离,张正几个跨步,轻轻松松把他抓住,提溜了回去。 张正又高又壮,提溜人的时候,像一只张开翅膀经验丰富的老鹰,逮着许凉这只转晕了的小兔子拎回去。 等到了恶霸窝里,张正才松手把他放开。 许凉不死心,瞅准了空隙就是一个猛猛冲,想钻过人群往学堂跑。 张正手疾眼快,伸手猛扯了他后衣领一下,惯性之下,他的身体迅速倾倒,狠狠摔向地面。 许凉紧紧闭上眼睛,在下坠中做好了跌得头破血流的准备。 然而,意料中的剧痛没有到来,他的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冷香,接着,他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第18章 、我来教你 姜皓染脚腕受伤没好,动作慢,只能跟在众人身后,等她撑着拐杖进门,抬眼就看见了许凉轰然倒下的那一幕。 少年小脸苍白,双目紧闭,两排黑鸦鸦的睫毛不安颤动着,那模样像极了姜皓染曾经在壁橱里看到过的,某种漂亮纤细,却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下意识伸手成爪,钳住张正的身子狠狠往自己那条伤腿的膝盖上顶,再随手一甩,上前接住了坠落的许凉,安安稳稳揽到自己怀里。 张正摔了个马大趴,捂着胖胖的肚子趴在地上翻滚,挣扎了半天都起不来,可见姜皓染下手有多黑,专挑别人的痛点撞。 看看张正酱菜一样的痛苦脸色,又看看姜皓染冷漠如霜的眉眼,其他人纷纷收住脚步,眼中惊魂未定。 这,她们头儿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火气这么旺,对着张正发这么大脾气? 姜皓染没理其他人怎么想,也没看像条死狗一样趴地上的张正一眼,她单手抱起许凉,架着拐杖径直出了马厩。 相较于众人对姜皓染此番奇怪作为的惊诧,姜皓染心底掀起的震惊不比他们少,或者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震怒。 她没想到,向来讲究礼数维和的古人,整起人来手段竟然这般蛮横恶毒。 毕竟以姜皓染自己的观察,即使是在现代,同学之间有些摩擦,充其量不过朝对方讲几句狠话壮壮胆,连推搡这种情况都很少发生。 之前看别人调侃,她隐隐也发现了许凉可能不太受欢迎的事实,但这又怎么样呢,有人的地方就存在自然生态。在现代校园里,像许凉这样沉默寡言的学生太多了,他们自己便有一套和谐融入环境的方法。 一般来说,如何避免同硬茬子接触,是这类人天生就有的本领,而许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那如同小动物一样嗅闻危险的机敏触觉,往往在人群侵入,还有大老远距离才靠近他的时候,就能自己调转车头,像泥鳅一样低着头滑走了。 如果不费劲去回忆,相信学堂里大多数的学子都想不起许凉这号人,何况,许凉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威慑性的男儿,欺负他,并不能得到多大成就感。 然而,许凉低调成这样,也还是能引起张正庄蓝他们的注意,这是姜皓染始料未及的。 在今天之前,姜皓染还不知道庄蓝接二连三对许凉单方面实施的暴力恐吓。 也是恰巧,书院最近进了一批弓矛,说是南疆来的稀罕货,姜皓染在射击方面的造诣极高,加上将军府背景,即使常常不来上课也很受武师看重,有好货,当然先叫她去选。 早晨时分武师来找姜皓染,便是为了此事。 姜皓染时常在射击场训练,对于收集趁手的工具兴趣浓厚,自是欣然应邀。 射击训练场刚好也是放在书院西边,马场隔壁,姜皓染来找武师,必然会经过马厩这条路。 发现许凉的时候,她也只当巧合,认为是饲养员粗心,没留意检查就把门给误锁了,望着许凉发白的嘴唇烧红的脸蛋,垂着眼皮随时都有可能晕倒过去的倒霉样,姜皓染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便转身急匆匆离开,去找饲养员来开门。 哪知道刚穿过几座屋子,走到某个拐角转弯处,就听见了庄蓝背对着她在同别人吹嘘,洋洋得意说了他前几天如何恶整许凉,以及今天又怎么诱骗着把许凉关进马厩暴晒的事情。 姜皓染寒着眸子,从拐角阴暗处走出来时,引起了前方一阵骚动,接下来,便是一顿鸡飞狗跳。 而这一切,许凉统统不知道,因为在闻到姜皓染身上传来的冷香的那一瞬,他心里突然就不害怕了,只勉强撑着抬头看了姜皓染幽黑的眸子一眼,便安心的在她怀里晕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许凉所有幻想的可怕场景都没有出现,姜皓染没有对他拳打脚踢,也没有撕掉他的衣服把他光溜溜推出去供人围观。 许凉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阴凉的屋子里,脸颊舒爽,嘴唇湿润,似乎有人细心的给他敷了脸,还喂了水。 目光一扫,除了他躺着的软榻,周围几张椅子上都坐了人,不过好像还没有人发现他醒了,她们正整齐划一,专注看向屋子里唯一站着的那个人——张正。 张正涨红了脸,憋屈的跟主座上的姜皓染低头认错:“头儿,我错了,我不该对一个男儿动手。” 姜皓染没正眼看她,垂着眼皮抚着拐杖上的流苏玩,闻言唇角轻挑,淡笑一声,慢条斯理道:⑨SJ“你扯他一下,我还你一脚,这很公平。” “但是,倘若你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饶。” 姜皓染说话声音舒缓,表情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可她话里却警告意味十足,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心里一颤。 张正满脸菜色,她不敢对姜皓染有意见,就抬眼朝软榻上刮去,发现许凉已经醒来,正侧着头愣愣瞅着自己看,她登时恼怒成羞,狠狠瞪了许凉一眼。 许凉连忙收回目光,努着屁股往软榻里面躲了躲,不敢跟她再有眼神交流了,许凉也是搞不懂,他又没有哪里轻慢了张正,她干嘛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 榻上窸窣的动静躲不过姜皓染的耳朵,她目光往旁边一扫,抬抬下巴示意了坐在她临座的女子一下,便自己拿着拐杖起身,撑着走到屋外站定。 那女子身材娇小,脸庞娇俏,神情活泼灵动,但总感觉她眼神中少了一抹坚毅,看起来不像女子,更像一个天真男儿。 女子走到软榻边,伸手就要去扶许凉起来。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许凉深深领教过,他在这方面栽过跟头,哪里还敢看人温柔一点就伸着杆子爬,他连忙躲开女子的手,自己下榻穿鞋。 可能许凉连滚带爬的动作过于好笑,女子加深了嘴角弧度,弯着眼睛道:“走吧。” “去、去哪儿?”许凉余惧未散,对这群人的防备心很重,闻言结结巴巴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浅笑着站在旁边,等许凉穿好鞋,就将他带到姜皓染身边。 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正在和其他几个女人说话的姜皓染回头,看了低着头的许凉一眼,这才迈开脚步往射击校场走。 通过长长的木头围栏,许凉抿紧嘴唇,默不作声跟在几人身后,直到竖立的木头渐渐高过约莫两个女子的身高,他们终于到了校场大门前。 有人解下腰间钥匙,开了缠绕了大门整整好几圈的铁链,推开门,引着几人走进去。 从许凉晕倒,众人兵荒马乱折腾了一通,大概半个时辰不到,如今日头依旧很猛烈,许凉心里纳闷,不知道姜皓染带着他来射击场做什么,该不会又是…… 想到某个可能,许凉手心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他偷偷抬头,顶着大太阳眯眼想打量一下,周围是否准备了悍人听闻的器械。 朝前方一望,许凉震惊得瞳仁骤缩,方才猜测姜皓染要如何对付他的无数念头刹那间都消失了,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 前面确实出现了许凉预想中的那种悍人听闻的器械,但姜皓染想要对付的人,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他。 此时的射击场和平日比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宽敞透亮,一眼望不到头,只不过怪异的,是一架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刑具。 刑具呈四方形,黑色镂空,约莫两个人高,它边缘伸出来的四个角,都有着铁链镣铐设计。 刑具下方,庄蓝身上捆了麻绳,双手双脚也叫镣铐锁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痛苦不堪,立在烈日底下暴晒。 而庄蓝身后,立着一个射击靶,从后面伸出两个拨片固定住了庄蓝的脖子,在他头顶,还放置了一个苹果。 庄蓝流了很多汗,湿透的黑色发丝狼狈的黏在脸侧、脖子上,他的脸蛋也被烤的通红,本来他的表情只是有些难看,这会儿见到许凉,他眼神立马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盯在许凉身上剜。 一同前来的几个女人看见了庄蓝的惨样,纷纷看向姜皓染,欲言又止的,但见姜皓染不为所动,满脸淡漠的样子,最后也只好捂着眼转向别处。 许凉眸子里满满都是震颤,诧异的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无意识抓了抓,似乎想抓住虚空中的什么。 这时,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熟悉冷香侵占他的鼻腔,接着,有人牵起他的手,搭在了一张冰冷坚硬的大弓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皓染在武器架上取来弓箭,身形瞬移,如同鬼魅般来到许凉身后。 “来,”她托起许凉的手臂,放置上弓箭,对着了庄蓝头顶的苹果,“会射击吗?” 许凉手一抖,弓箭掉落:“不、不不。” 姜皓染很有耐心,捡起弓箭,重新递给了许凉。 “不熟,还是没练过?” “我、我不……” 许凉慌乱的看了看四周,不敢跟姜皓染四目相对,他不知道,姜皓染此举是何含义。 但周围几个女人没谁敢跟他对视,生怕看他一眼就要被姜皓染迁怒似的,一个个都摸着鼻子避开。 “你没学过的话,”姜皓染语气破天荒的温和,她握住许凉的肩膀,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要不要我来教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如何制敌 许凉摇头,眸光惊惧:“不、不用了,我不想……” “别怕,”姜皓染捂住他的眼睛,推着他往前走。 许凉数着步子,姜皓染走了大概有五六步左右时才停下,然后伏身到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庄蓝欠你的,他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 接着,眼前遮挡光亮的手掌拿开,许凉睁开眼睛,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庄蓝脸上愤恨的神情,他下意识侧身,伸手捏上姜皓染的袖子。 “别这样,我不想的,如果、如果我真的做了,下次庄蓝见到我,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姜皓染垂眸,看了许凉那双惶恐的眼睛半晌,突然嗤笑一声,狠心一根根扯掉他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指:“你确定?你这次不做,下回庄蓝再见到你,他会放过你吗?” “我……” 许凉张了张嘴,半天回答不上来,不是不确定,而是他心里太肯定了,庄蓝想要□□他,不在于他多乖多听话,而是要看庄蓝当时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恐怕上手打了就打了,哪里会在乎前因后果。 “知道怎么让一个人对你心生忌惮吗?”姜皓染搭建弓箭,抚过许凉的双手,握住,分别放在大弓与铉线上。 许凉侧过头,看了姜皓染一眼,抿紧嘴唇。 “不知道?”姜皓染眼神直视前方,托过许凉不安乱动的下巴,目光坚毅,“那我告诉你,对方狠,你就要比他狠上十倍百倍,即使没有赢面也要狠狠咬下对方致命的一块肉,打服他,你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不然……” 姜皓染没有把话说完,许凉心里却猛然一颤,来不及思考其他,姜皓染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带着他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射箭动作。 上箭矛,弓拉满,瞄准,放铉,“嗖”的一声,箭矛势如破竹疾驰出去,堪堪贴着庄蓝的头皮飞过,将放置在他头顶的那枚苹果钉到他身后圆盘上,正中靶心。 许凉眼睛睁得圆圆的,胸腔咚咚狂跳,回神再去看,那边庄蓝已经软了腿脚跌落在地,脸上倔强恼怒的神情也全然消失,只剩下了满眸惊慌,唇色苍白。 “表姐!你、你为了他,就这样对我吗?”庄蓝撕心裂肺叫喊,显然受不了姜皓染对他这般狠。 姜皓染垂手扔下弓箭,拉着许凉走过去。 距离庄蓝还有五步远,姜皓染就停下了,垂眸打量起此刻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庄蓝来。 “你这模样,比平时可爱多了。” 庄蓝心口一滞,目光凶狠:“我要告诉舅舅,我一定要告诉她,你为了这个狐狸精,就这样欺负我!” 姜皓染闻言半眯眼睛,对庄蓝的叫嚣感到烦躁。 庄蓝这副模样,姜皓染总忍不住把他和现代的表弟对上等号,也是这般性情冲动的混不吝,到处惹事生非,最后把自己作断腿作进监狱,还差点给姜家带来去灭顶之灾。 为了那事儿,她姑姑整日奔波劳累,实在没法子求上门的时候,只不过短短一个月没见,姜皓染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到,往日精致的姑姑脸上长出了许多细纹,神色憔悴,看着好像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姜皓染穿过来这一年,庄蓝在她面前表现得很乖巧,一度让她以为,即使长相相似,但俩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然而,自认看人蛮准的姜皓染自己也想不到,就是到了这食古不化的时代,社会结构不同,庄蓝作为闺阁男儿,这身跋扈的嚣张气焰竟然还不降反升。 姜皓染再一联想到许凉身上的累累伤痕是怎么来的,心底堆积的不满一下子便爆发开来。 没人管的住庄蓝,那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她愿意替她姑姑管教一下这不听话的表弟。如果好好说话不管用,那就采取武力镇压的方式,纵然庄蓝天生反骨,也有治得他服服帖帖、乖乖听话的一天。 姜皓染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一向动作迅速,抱着许凉进休息间的同时,就命人准备好了工具,捉了庄蓝到这射击场候着,只等许凉醒来。 “就看你还能不能有那口气去告诉我爹,”姜皓染懒懒走到刑具旁,抽出一根通体黝黑的鞭子,抵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你说,我把你在书院欺凌同窗的行为告诉姑母,她会不会怪我动手教训你?” 或许是想起严厉的母亲,又或许是看见了姜皓染手里的鞭子,庄蓝心里打鼓,咬着牙挣扎:“你敢,难道你还想对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儿动手!” “手无缚鸡之力?”姜皓染摇头,庄蓝别的不说,整天钻将军府钻多了,就算天资再差,简单的舞枪弄棍也该学会几招了,不过…… “别担心,我不弄你,”听到姜皓染的保证,庄蓝刚松口气,就差点被她接下来的话吓得呛到口水,“当然要叫被你□□的对象来抽你,念你是初犯,罚你五鞭即可,由许凉亲自动手,罚完鞭子,你再向他负荆请罪,了结此事。” “你叫他打我,还要我跟他道歉!?”庄蓝瞠目结舌。 姜皓染颔首。 庄蓝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等屈辱,眼眶都湿了,大声嚷嚷:“不可能,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姜皓染嘴角微挑,居高临下道,“你只需要配合执行。” 庄蓝再怎么折腾,也早就叫麻绳捆牢了,半点逃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皓染走到许凉身边,将鞭子递到他手上。 庄蓝恶狠狠盯着许凉,威胁:“你敢!” 许凉下意识想要抽手,低头避开庄蓝恶毒的目光,姜皓染攥住他的手不让走,推着他的身子走到庄蓝面前,低头附在他耳边:“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刚才说过的话?许凉一愣,随即紧紧抿直了唇线。 记得,当然记得了。 姜皓染说,想要逼退敌人,只有比对方狠上十倍甚至百倍,即使没有赢面也要狠狠咬住对方不松口,打服他,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不然,许凉眼神一缩,不然他就永远只配趴在地上匍匐,任由对方随意作践,□□至死都站不起来。 慢慢的,许凉眸中似有火光闪过,他垂下头,看着庄蓝一动不动,眼睛亮得吓人。 他手里牢牢握紧了鞭子,却浑身轻颤,无法朝欺凌过他的庄蓝挥出鞭子。 这时,有人靠近,搭着他不断战栗的肩膀,缓缓抚过他僵硬的手臂,然后扣住他的手腕,扬起鞭子。 “唰——” “别绷这么紧,放轻松。”姜皓染带着笑意的调侃声一闪而过。 “啊!” 许凉听不太清,因为同时响起的,还有庄蓝的痛呼声,两道声音包含的情绪截然不同,传入许凉耳中,却有一种诡异的刺激感。 这种感觉,会让许凉想到那天,他抬头看见姜皓染眼角沾染上的那几点小墨点的瞬间,心里有某种破土而出的渴望感。 许凉抿了抿嘴唇,因为那声轻笑而走神。 “啪——” 第一鞭、第二鞭、第三鞭…… 等许凉反应过来,发现姜皓染早已松开他的手腕,站到不远处闲适倚在架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确切的说,是看他站立位置的前方,许凉低头,只见庄蓝头抵在木板上,仰着脸虚弱的瞪他。 许凉手一抖,刚才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勇气登时逃逸干净,鞭子也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连忙撇开头,缩着肩膀慌不择路,躲到武器架后面的石头雕塑旁藏起来。 姜皓染抬抬下巴,张正走到庄蓝身边,解开他身上的束缚,然后停顿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荆条,面露难色给庄蓝绑背上了。 “张正,你干什么……”庄蓝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自己背上有硌人的东西,忍着痛楚虚弱问道。 张正不敢拿正眼瞧他:“你……你这次真的做得太过了,头儿生气了,你先忍忍吧,跟许凉道个歉。” “我凭什么道歉?他抽我鞭子,我还没跟他算账。”庄蓝扯到伤口,咬牙恨声道。 张正没说话,默默弄好了荆条就扶着他起身,走向石头雕像那边。 许凉见了,缩着身子捂脸转身躲到更里面,却被姜皓染挖出来,一只手按在他背后:“手拿开。” 许凉放下手,紧紧捏住衣角。 “肩膀挺直。” 许凉立刻挺起小胸膛,大气不敢喘。 姜皓染满意了,看向满脸不屈的庄蓝,拐杖一动,庄蓝便突然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道歉。” 庄蓝抬头,怒目而视,闭紧嘴巴就是不吭声。 “不服气是吧?”姜皓染抵着脸侧嗤笑,看着庄蓝的眸子却黑黑沉沉毫无情绪,“我会跟姑母打招呼,接下来的三个月就让你跪在祠堂里抄经文祈……” 庄蓝浑身一抖,回想起有关于幽黑阴森的祠堂记忆,害怕的转向许凉,咬咬嘴唇,小声道:“对不起……” “大声点儿,拿出你打人的气势。” 庄蓝涨红了脸,羞耻到眼眶含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负你,许凉,请你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粥香软糯 姜皓染转向许凉,眼里浮起笑意:“这样的话,你还满意吗?” “嗯。”许凉虽然很害怕庄蓝的报复,但在姜皓染脸上捕捉到笑意太难得,他忍不住瞅了瞅,小声回应。 然后又莫名其妙,匆匆垂下脑袋,无人看见,在那两排浓长睫毛遮掩下的,是一双亮晶晶的清凌眼眸。 得到许凉口头的原谅,庄蓝好像再也支撑不住,虚弱的翻个白眼,看准方向朝后稳稳倒去,假装昏迷。 张正手忙脚乱接住他,在姜皓染的默许下,扶着庄蓝回去了。 这些天的事情彻底了解,姜皓染却没让许凉直接回学堂,而是带他朝着临近射击场,那排用作训练转场休息的舍寮方向走。 直到了休息室门前,其中一个女人上前开了锁,推开门,等着姜皓染和许凉进去,她便把房门虚虚掩上了。 许凉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女人没有跟着进来,登时内心打鼓,他一下子顿住脚步,停在门边不肯走了,距离姜皓染至少有两米远。 外头艳阳高照,舍寮倒是清凉闲适,这里面桌椅挂件样样不缺,摆放得宜,想来是书院挖空心思建造,为了给像姜皓染这样家室显贵的学子休息准备的。 姜皓染随意挑了张太师椅坐下,将拐杖放在自己左侧,抬抬下巴道:“别站着,坐。” “不、不用了。” 许凉后背紧紧贴着木门,心里止不住发慌,室内只有他们俩人,一刻钟前他能下手抽庄蓝,那股勇气不过是从姜皓染身上借来的,如今他脑子清醒了,自然不敢逾越雷池,跑去跟姜皓染平起平坐。 “我站着就挺好的。”许凉连连摇晃脑袋,攥着衣摆小声说。 姜皓染抬眸,那双射击场上一闪而过的笑眼,此刻又恢复成没什么情绪的模样,她闻言朝许凉扫来一眼,许凉藏在身后的双手都攥紧了,就更没有胆子过去了。 “我抬头看你说话累,过来坐。”再一次开口,姜皓染语气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但怎么听,都有一股不耐烦的意味。 许凉小脸苍白,抿了抿唇,控制着发虚的腿脚低头走过去,在间隔姜皓染一张椅子的位置缓缓坐下。 姜皓染手一伸,拽过许凉的胳膊把他按坐到自己隔壁。 许凉浑身一颤,要不是屁股贴到了椅面上,这会儿他该软了腿脚跌落在地了,许凉觉得自己很丢脸,垂下脑袋尴尬的摆弄着自己的袖口。 姜皓染拿拐杖敲敲地面,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门被推开,探进一个矫健的身影。 “取到了?” “嗯,刚提回来。” “那端进来吧。” 许凉竖起小耳朵,有些迷糊的听着姜皓染和门口那个女人的对话,她们既然有事做,那留下他在这碍事干嘛呀? 打完哑谜,女人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又推门进来,走到姜皓染面前,递了一个食盒给她。 姜皓染接过食盒,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炖盅,打开盖子,一股甜香的南瓜粥的味道登时在舍寮里弥漫开来。 “咕噜噜。” 许凉红着脸,刚伸手捂住不争气的肚子,就见姜皓染将炖盅推到他面前。 “吃吧,还热乎。” 许凉手指蜷起,看着南瓜粥咽咽口水,却仍然规矩的不敢抬手上桌。 “笃笃”两声,姜皓染敲敲桌面,唤起许凉注意,手指在炖盅上点了点,示意他喝粥。 姜皓染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时随意放在暗红色桌面上,更是衬出她指尖浑然天成的嵩美。不过许凉注意力不在她的手指,而是在她手边那盅南瓜粥身上。 好香,好甜…… 因为肚子咕咕叫,许凉很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很饿。 但同时他十分疑惑,姜皓染为什么那么好心,替他教训了庄蓝,又寻人大老远找来南瓜粥,做的这些,都很容易叫许凉联想,姜皓染接下来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其实姜皓染是在演戏吧,只要看他露出马脚,就能拿他的蠢相嘲笑,然后出手狠狠打他一顿,把庄蓝刚才受的苦加倍从他身上讨回来。 “吃,”姜皓染看向许凉的眼睛幽黑,又将炖盅往他面前推推,“你不想吃,还是等着我来喂你?” 姜皓染明明脸色冷淡,许凉却从她唇边看到一抹似有似无的恶劣笑容,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哆嗦着从她手里接过勺子。 头顶两道目光犹如实质,探在许凉身上,让他坐立不安,他捏着勺子,低头看了炖盅里金灿灿的粥面半晌,咬咬唇,抖着手挖起一勺,送入嘴里。 南瓜粥温热软糯,顺着喉道暖进心里,舒缓了痉挛的胃囊,许凉饮下一小口,眼睛下意识弯了起来。 像囤食的小松鼠似的,许凉偷偷饮了好几口,鼓着嘴巴慌张吞咽完,便放下勺子不敢再动了。 姜皓染以为他被晌午的日头晒蔫了没胃口,见状并不勉强,她放轻了语气,唇角微勾,问道:“你叫许凉,你家里给你取名,取的凉字是来自世间清景是微凉这句诗词吗?” 许凉一愣,比起探究他名字的含义,他更诧异的,是他第一次切确意义上看到姜皓染的笑。 姜皓染自然是好看的,但她不爱笑,无论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就加深了人们对她的畏惧,也在某种程度上,间接削弱了人们对她外貌上的惊艳。 此时她神情轻松,嘴角微微翘起,连带着唇线也弯起一道饱满好看的弧度,漆黑眼眸略微闪烁,吸着许凉往里探究,却又感觉深不见底。 送粥的女子没有出去,可能是觉得许凉傻愣愣看着姜皓染发呆的样子很不礼貌,忍不住开口提醒:“这位公子,请回话。” “呃……”许凉眼睫微抖,回神后胡乱摇头,“是这个凉,不过是家里人随便取的,没有特殊含义。” “嗯,”姜皓染似笑非笑,猝不及防转了话锋,“有件事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的自己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许凉茫然:“没有吧。” 姜皓染努力引导:“再想想,比如求姻——” 正说着,姜皓染突然眉间皱起,伸手紧紧捂住胸口,一副受到什么刺激的痛苦模样。 许凉睁圆了眼睛,有些紧张的挪挪屁股。 姜皓染这副神色,许凉害怕自己说不出满意答案的话,姜皓染就会立刻抬起拐棍抽来。 但他想破了脑袋瓜也抓不住混沌中的任何信息,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没、没有,最、最特别的应该就是被阿父叫来书院读书,这也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好好,行了,你先别说。”姜皓染脸上痛苦神色稍缓,连忙截住许凉的话头。 许凉松了口气,连忙闭上嘴巴,乖乖睁大眼睛看着姜皓染,狠狠点头:“嗯嗯。” “今天你先跟在场的这几位认认脸,她们跟你都是同窗。”姜皓染使个眼色,送粥那女子就出去叫了屋外那几个进来。 为、为什么要认认脸,方便以后在哪条街上见到他都能打一顿吗? 不久前,许凉还觉得南瓜粥甜丝丝的,此时却口中发苦,吓得抬起胳膊挡脸。 然而,只需姜皓染动手轻轻一拽,他所有坚持不过白费力气,那张惊慌的小脸早暴露在大伙儿眼底。 “送庄蓝回去那个叫张正,你应该认识,我是李慕白,不跟你一个学堂。”首先开口的,是送粥那女子。 接下来的几个也依次做了介绍。 在她们说话间隙,许凉偷偷用眼角粗略扫过,目光落到李慕白身上时,还多看了一眼,许凉不认得她,却听说过她的大名。 李慕白在这群人里,家室算是最普通的,母亲不过一介捕快,不过,虽然她跟在姜皓染身边的时间最短,打架却是最凶的,姜皓染也很信任她,帮她摆平了许多麻烦事,所以她对姜皓染很忠心。 难怪古人有语,人不可貌相,看李慕白这白净长相,谁能想到她是个不要命的主儿,许凉心里一抖,决定以后要跟她好好保持安全距离。 这时,门口传来“咿呀”一声响,许凉抬眼望去,一个娇小女子走进来,活泼跳到许凉身边,拉起他的手摇了摇,笑眯眯道:“我是周圆之,大家都叫我丸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在我身边 “嗨呀,你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也理理我嘛。”周圆之扯扯许凉的袖子,嘴角翘起,唇下角笑出了一个小梨涡。 许凉浑身僵硬,他揪住自己的袖子,对于周圆之的热情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周、周小姐……” “周圆之,别弄他。”关键时刻,姜皓染出声解救了他。 “哼,小气鬼,”姜皓染话里警告意味很重,周圆之却不以为意,转身做个鬼脸,含糊嘟囔着,“我跟他说两句话能怎么样。” 姜皓染脸色淡漠,目光冷冷盯在她那只扯着许凉袖子的手上,周圆之顶不住压力,只好讪讪缩回手。 但她似乎对许凉太好奇了,挤也要挤在李慕白身边,趴在桌子隔壁撑腮瞅着许凉看。 许凉缩着肩膀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不过周圆之盯得太紧了,许凉很难不发现,怯怯抬眼瞥了一下,就见周圆之笑着冲他眨眼睛。 姜皓染皱眉:“慕白,看好她。” “是。”李慕白应声就伸手钳住周圆之的腰,把她抓到自己的另一侧去,远离了许凉好大一段距离。 “啊啊!李木头,你干什么啦?” 周圆之气得乱挠,一双爪子却全叫李慕白没收了,张嘴要咬,李慕白手疾眼快,卡住周圆之的下巴,将她夹到自己胳膊底下,直接武力镇压。 姜皓染没管她们那边的闹腾,没人干扰,她看着许凉继续说道:“从此刻起,你就跟在我身边。” 这是姜皓染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她也问过小八,在许凉忘记去过若兰寺这件事的情况下,要如何快速和他解绑。 小八无奈表示,许凉一天想不起来,就一天解绑不了,姜皓染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许愿局规定办事。 最开始姜皓染还嗤之以鼻,许凉忘记了,她直接盘问,让他记起这回事不就行了,用得着花费精力拐那么大个弯陪他玩这种过家家把戏才能算完成任务? 她不可能这么无聊。 于是姜皓染尝试着直接询问,却没想到刚开口,胸腔就传来一阵刺痛,就连头部也像被电钻了那般,听到嗡嗡的鸣叫声。 小八连忙上线,告诉她,这么直白唤起目标人物记忆是违规的,会触发系统自动化处罚。 姜皓染再三保证不会再这样做,小八才撤掉了处罚流程。 “啊……为什么?”姜皓染说出的那句话,拆开来听,许凉每个字都能听清楚,组合在一起,却听迷糊了。 什么叫,从此刻起他就跟在姜皓染身边呀? “嗯,”姜皓染心底有盘算,但迫于小八的警告,这会儿不可能跟许凉解释得太清楚,只能含糊道,“以后除了授课时间,你都要来我身边待着。” 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其实把许凉放在身边,由她亲自看着,那些不长眼想欺负他的人就没那么容易找到缺口,另一个嘛,自然是保证她跟许凉相处的时间加长,这样可以旁敲侧击,以达到唤起许凉记忆的目的。 许凉怯怯反抗:“我、我不……” “怎么,你要拒绝?”姜皓染眼皮撩起,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当然啦,许凉当然想拒绝,而且,他心底有着满满不情愿好不好。 许凉鼓起勇气,悄悄抬头,却在对上姜皓染幽黑的眼睛一瞬,他全身支棱膨胀的毛羽就软下去了,他撇开目光缓了缓,慢吞吞道:“我、我下了学堂就得回家了。” “你想说什么?”姜皓染伸手,勾勾许凉的下巴,叫他同自己对视。 “我,”许凉捏紧衣袖,想到姜皓染这群人下了学堂,一般都会勾肩搭背聚着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而他,八成是没有时间跟着一起的。 因为许父出去做工的时候,许凉下了学堂都要早早回家择菜炊米,不然,等阿父收工回来他还没做好饭,就该叫阿父饿肚子了,思及此,他又小声说了一遍,“我、我得回家。” “嗯?”这次姜皓染听清楚了,抬着他的下巴托过来,倾身靠近,皱眉沉思了几瞬,犹豫着该拿什么吓唬他,“那天你回去,路上有很多人看到了吧,要是我说你身上那件衣服是我的,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姜皓染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许凉下巴上那块软肉,循循善诱:“那件衣服,现在好像还放在我书案里。” 许凉泛起不祥预感,不受控制的想起最坏结果,想着想着,竟然活生生把他自己那张小脸都吓白了。 衣服是姜皓染的,却穿在他身上,人们要是知道了,恐怕很难不产生晦涩的联想,继而猜忌他和姜皓染苟合,骂他不要脸。 姜皓染是个女子自然无所谓,而他,将会永远被钉在耻辱的架子上。 姜皓染看着许凉惨白的脸,觉得他似乎有点不经吓,只不过说他偷穿自己衣服而已,竟然害怕成这样,她收回手指,迟疑道:“你……” “不说好不好,我下了学堂会去找你的。” “哦,”姜皓染的视线在许凉轻轻抖动的肩膀上停顿了一下,点点头,“那你每次都会乖乖的,不用我喊你?” 许凉点头如捣蒜。 “好吧,”事情有了着落还往好的方向发展,姜皓染登时心神放松,目光跟着也涣散起来,她拿着拐杖站起身,随口说了句“你先跟她们熟悉一下”后,扭头朝着舍寮内里的软榻方向走。 几个女人极有眼色,纷纷闭着嘴巴散开,走到各处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姜皓染闭目睡去,她和衣躺在软榻上,头枕着软枕,双手放在腰腹前交叉,看上去睡姿十分有规矩。 每个人手头上都能找到一点活做,而许凉僵坐在原地,看看闭目养神的姜皓染,又看看门外骄阳,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只有一个人留意他,周圆之挣开李慕白,悄悄走过来,靠坐在许凉身旁,许凉张张嘴,周圆之连忙举起手指放到面前,朝软榻那边使了个眼色。 许凉紧张的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 门口几个女子,身材都很修长矫健,周圆之个子不高,是这群人中的例外,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再加上她脸上总带笑,看着友好太多,许凉便没有像畏惧其他人那般怕她。 周圆之虽然混迹恶霸群中,但本人模样单拎出来实在不像,她笑起来有一股机灵劲儿,眼睛弯弯,嘴唇下方还有一个小梨涡,软绵绵的,很像领居家尚未长大的小妹妹。 不过有时候人的长相也具有迷惑性,不说李慕白,就是在场其他几个女子,长得其实都很不错,但因为混账事做的也多,不论是书院的先生,还是家里的长辈,提起这群混世魔王都很头疼,哪里还会在意她们好不好看,不到眼前来招嫌,她们府里的老太君都觉得自己能多活几年轻松日子。 况且,这些远远跟许凉搭不上关系。 此刻周圆之脸上带笑,许凉心里的警惕也没有丝毫放松,他可没忘记这群人的“丰功伟绩”,如今不能走,只好打起精神应对,不要叫对方骗了去。 许凉揣着双手鹌鹑一样躲在椅子里,周圆之看着好玩,就又往前凑凑,拉住他的袖子扯了扯,小声说道:“要不要出去跟我们玩。” 被周圆之碰到的地方,好似冬天雪花塞进衣领里的瞬间,激起许凉浑身汗毛倒竖,他抢回自己的袖口,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周圆之又故技重施,劝许凉跟她出去玩。 许凉磕磕巴巴,不熟练的拒绝:“不用了、你们玩吧,我不会。” “那你一个人待着多无聊,来嘛。”周圆之去拉许凉的手,许凉慌张把手藏身后,却被周圆之拽着胳膊拉起来了。 见许凉抖着唇瓣要叫,周圆之竖起手指嘘声:“皓染姐在睡呢,你先跟我出去看看再说嘛。” 许凉跟着周圆之到地方的时候,张正已经返回,跟李慕白她们几人围在一起,在看地上蹲着的两人操作。 许凉以为她们在玩什么石破天惊的恶霸游戏,走近几步才知道,她们在玩的是“击钉传草”这个小儿游戏。 “我把许凉带来了,哎呀,你们怎么开始了,也不等等我们。”周圆之拉着许凉往前钻,一下子抢占了两个极好的视野。 “刚好缺你俩了,我和温溪先出去一趟。”蹲地上钉钉子的女子对周圆之很纵容,无奈笑笑,借口外出办事,拉着温溪就走了,给周圆之和许凉腾出了位置。 “好嘛,那你们快回来哦。” 许凉小时候同领居家小孩儿玩过“击钉传草”,游戏工具极其简陋,就拿一截细麻绳缠在钉子上,然后寻来石块,再揪一把路边的毛毛草,这游戏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李慕白手里拿着细麻绳毛毛草,蹲在地上往固定好的钉子两边缠细麻绳,然后放上毛毛草,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很认真,诡异又反差,融入她凶狠打人的形象,竟然也意外的和谐。 许凉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至少李慕白不该是喜欢玩这种稚儿游戏的那一个人。 而一旁的张正抬头瞥了一眼,见许凉猫着手在周圆之身边蹲下,意有所指道:“他来我就不来了,你们自己弄吧。”说话语气挑剔,显然还对许凉坑了自己一把的事情耿耿于怀。 作者有话说: 李慕白:打最凶的架,玩最幼稚的游戏。 第22章 、礼尚往来 “别走,都要开局了,”李慕白抬头看了张正一眼,伸手把她扯回来,“你先敲完这把再说。” 少言寡语的李慕白难得开口留人,张正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很给面子,重新蹲下了。 “别害怕,她人就那样,嘴巴厉害点,其实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周圆之见许凉唇色发白,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张正一眼的模样,于是小声安抚着,还指指地面转移开许凉的注意力,“你玩过这个吗?很简单的,敲钉子看谁的毛毛草爬得快就行。” 许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玩过的,以前敲钉子就他最厉害,还赢得了桂花街“钉子户”的头衔,小孩儿们都可崇拜他了。 “四个人,两组两组比赛,分出输赢的再比一次,先剪刀石头布吧,”李慕白严肃着脸,翻出手掌示意其他人跟上,还严令禁止作弊,“丸子不可以耍赖。” 周圆之瞪她一眼,规规矩矩转回偷看李慕白身后的脑袋:“小气鬼。” 这个游戏要玩得好,是要看敲钉技巧的,不是谁力气大就可以夺得先机,一个控制不好,毛毛草可能掉落在地或者窝在原地不动如山,等敌手追上来后,就会惨遭淘汰。 许凉命不好,玩这个游戏却是一把好手。 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太菜,还是他实在技艺高超,纵使他低调再低调,放水再放水,他的毛毛草爬起来还是要比对面快上一截,次次抢占对方的老巢。 他赢的次数多,面前摆放的玻璃珠慢慢堆满,除了周圆之比较幸运,李慕白和张正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三两珠子,为了能赢一把,她俩小心翼翼伺候着毛毛草,那模样看起来凄惨又好笑。 每个人分到的玻璃珠都是有定额的,只要将别人的珠子赢过来,自己就可以成为胜利的一方。 许凉手若有若无的捏着袖口,皱起小眉头,犹豫着敲钉子还得多偏才能放更大的水。 这一把是李慕白和许凉对上,她手里仅有三颗珠子,毫不犹豫投出两颗后,示意许凉跟局:“你也出,我手上还有本钱。”语气莫名有些急切,似乎还坚持认为力气大就能赢,觉得靠剩下那颗独苗苗珠子也可以逆风翻盘。 许凉抿抿唇,抓起石头又开始对阵。 李慕白盯着,许凉不太敢明目张胆放水,很快他的毛毛草就跑远了,几乎快攻占到李慕白的营地。 许凉很为难,伸出手指了指李慕白那头:“那个,我要把你家占了。” 李慕白面无表情瞥了许凉一眼:“你占。” 许凉低头瞅瞅自己面前的一大堆珠子,又瞅瞅李慕白面前零星的几颗,抬眼,就发现了李慕白死死盯着他右手移动的目光,许凉连连忙缩回右手:“不了、我不进你家。” 许凉手下留情,周圆之可没有那么多顾忌,交换对家后,她就十分残忍的收割掉李慕白所有珠子,让李慕白变成一个两袖清风的穷光蛋。 张正亦然,使用蛮力很难获得胜利,她手里也不剩几颗珠子了。 李慕白输掉全部身家还心系比赛,她默默站到靠近许凉的一旁,看他操控着右手击打钉子,细麻绳上的毛毛草灵活挪动,很快前进到张正营地前。 许凉害怕她,犹豫着停手了,这时李慕白突然开口:“你的兵再前行一寸,就可以攻破她的营地了。” 这把开局前,张正好面子把手里的珠子全投出去了,要是被许凉攻破,那她就会输,然后变成李慕白那样的无业游民,张正手里冒汗,抬头瞪许凉,用眼神狠狠威胁他,好叫他知难而退。 许凉举棋不定,他猜不透李慕白说那句话的意思,又害怕对面张正吃人似的眼神。 想了几瞬,许凉笨拙的推着珠子出去,然后伸手在细麻绳上拨了一下,牢牢趴在上边的毛毛草就“啪嗒”一声,掉地上了,还圆滚滚翻出了好几个跟头。 许凉:“啊,我的毛毛草掉了,我输了!” 李慕白:“……” 张正:“……” “你没有输啊,应该淘汰张正,我还没跟你决出胜负呢。”周圆之捏着他的毛毛草放回去,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周圆之是拥有珠子第二多的人,她老早就嫌弃李慕白和张正这俩菜鸡了,攥着手里的珠子跃跃欲试,就等着淘汰掉菜鸡后跟许凉来一场最后对决,这会儿怎么说都不肯让张正赢。 许凉揪着裤脚,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他人只当个游戏,许凉不一样,他还要考虑自身处境。 头顶明明有屋檐遮挡,许凉背后却热得沁出薄汗,眼下的情况,似乎他怎么做都是为难。 “吵什么呢。”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许凉转头望去,姜皓染半倚半靠,斜斜搭在门旁,眼睛半垂着,眸子里是什么情绪看不太清。 一阵风轻轻拂过,姜皓染额角几缕发丝被吹开,露出一张还带有些许倦意的冷白脸庞,头侧过来,还可以清晰看到高挺鼻梁,淡色薄唇,下颌线弧度流畅,在仰视的角度看上去十分利落,就连脖颈和锁骨,也都长成了恰到好处的好看。 许凉蹲在地上,仰头巴巴看着,觉得这个样子的姜皓染很性感,难怪每回马术课,场边的小公子都能围上好几圈。 “不来了,下次再玩吧。”张正趁机毁掉地上的钉子阵营,随手丢下珠子起身走开。 “你真没意思。”周圆之有些被她气到,推开刚才还很宝贝的珠子,扭身跳到凳子上去坐着,见张正朝拐角那边走,故意挤兑道,“张正,今天巴豆吃多啦,老跑茅厕干嘛呀?” “艹,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张正嫌恶的回了她一句。 李慕白哪也没去,所有人都散开,她反而蹲回地上,把钉子□□,玻璃珠一颗颗码整齐,收到木匣子里放好。 本来以为她们只是心血来潮才玩这种小儿把戏,如今李慕白这么珍惜这套简陋道具,有些出乎许凉意料。 许凉鼓起勇气:“我帮你一起捡吧?” 李慕白头没抬,但也没拒绝,她往前推推木匣子:“放这里面。” 许凉积极收拾:“好。” 玻璃珠晶莹剔透,放到阳光下还会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不过购买价格有点昂贵。 说起来,其实玻璃珠跟“击钉传草”这个接地气的游戏很不相配,但因为是周圆之她们在玩,就显得没有那么不搭嘎了。 若是以往,许凉当然没有机会碰到玻璃珠的,如今借姜皓染的福,竟然能摸了又摸,他心里有股抑制不住的开心。 许凉偷偷举着珠子放眼前瞅了又瞅,捧在手心摸了又摸的珍惜模样,姜皓染靠门边看见了,她唇角略勾,然后朝李慕白抬抬下巴示意。 于是在收完玻璃珠后,李慕白挑出其中一颗:“漂亮吗?” 许凉点点头,说漂亮。 李慕白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许凉受宠若惊:“谢谢,但这个好贵,不要吧。” “没事,我也没出钱,是别人给的。”李慕白说完径直起身,抱着木匣子进屋了,在门口擦身而过时,她侧头看了姜皓染一眼,眸子里似有一丝不解。 许凉得了一颗玻璃珠,捏在手心好久都平复不了内心激动,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跑到大太阳底下,将珠子放在一片大叶子上,变换着角度看玻璃珠折射出来的漂亮光线。 姜皓染跟过去,看见的就是许凉张着嘴巴惊呼的模样,她随意靠在廊桥柱子上,懒懒开口:“玩什么那么有趣?” “没、没什么。”未曾料到身后有人,许凉藏起玻璃珠,才紧张的回头。 姜皓染没戳破他那蹩脚的演技,只勾勾手,说道:“你先过来。” 许凉恋恋不舍放开芭蕉叶,一小步一小步挪着,半天才走到姜皓染面前。 姜皓染也不催他,颇有耐心等许凉走到自己跟前,才缓缓伸手,抽出早准备好的手帕,嫌弃地按住许凉晒出薄汗的额角:“不热?” 许凉摇头。 姜皓染瞥一眼他紧紧护住的腰封,拧眉沉思,一颗随处可见的玻璃珠而已,真有那么大魅力?瞧许凉这小模样,像很怕旁人抢了去似的,藏那么深。 还是说,因为是李慕白送的,所以才格外珍惜? 这个可能,让姜皓染沉了脸,她戳戳许凉软嫩的脸蛋,说道:“我给过你东西的,记得吧?” 有伤药衣物,还有被庄蓝抢走的小布兜,想起这个,许凉有些郁闷了,但还是乖乖点头:“嗯,有啊。” 不过随口提起就这般不情不愿,她送那么多,难道还比不上李慕白那颗小破珠子。 姜皓染脸黑了,上手捏住许凉的脸颊肉扯了扯:“那你有什么宝贝的话,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第23章 、喜欢真好 刚得的珠子还停留在爱不惜手的阶段,许凉很舍不得,但他身上也没有比这更贵重的东西了,只好从腰封里取出,攥在手心缓缓伸到姜皓染面前展开。 “我有宝贝,是这个珠子,我、我送给你吧。” 琉璃珠躺在许凉掌心里,圆滚滚的显得很可爱,姜皓染却只巴拉了一下,就兴致缺缺说道:“就一颗破珠子,你还当成宝贝了。” 许凉急了:“很漂亮啊,放在阳光下还一闪一闪的,你不相信的话,我带你去看。”说着,还真上手揪住姜皓染的衣袖,掉头往廊桥外走。 姜皓染嫌热,扯着许凉拽回来:“不爱去,懒得动。” “哦,”许凉眼睛机灵的滚动了一下,拿着玻璃珠那只手悄悄缩回,却要在嘴巴上装作很大方,“啊,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真是太可惜啦,那以后我看到更好玩的再送给你好了。” 姜皓染定定看着许凉的眼睛,半晌嗤笑一声,伸手探到他背后,抓住他藏起来的那只手,然后握到掌心里,一根一根手指掰开,从他手里拿走了那颗琉璃珠。 往空中一抛,接住,姜皓染反口:“不过这珠子挺好看的,你非要送,我还是收下吧,谢了。” 才刚松了一口气,心里稳稳当当觉得保住了珠子,却转眼就被恶霸拿走,许凉眼眶里瞬间就弥漫开了雾气,委屈巴巴道:“好吧,你、你喜欢就好。” 姜皓染:“你看起来很勉强啊,不想送?” “没有啊,我都说送给你啦。”许凉抿紧嘴唇,很气姜皓染冤枉他,明明珠子都拿走了,又不在他手上。 姜皓染戳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可是你说话那么凶,不想送直说。” “我哪有,”到底是谁凶啊,他宝贝都送出去了还要怎样,姜皓染这个恶霸都不知足的,许凉眼眶都红了,睫毛根部也濡湿了一片,他眨眨眼睛掩饰糗态,执着的小声反驳,“我没有凶你。” 姜皓染没想到自己嘴贱逗了两句,这人眼看着就要掐出水来了,她尴尬的提提嘴角,找补了个理由圆回来:“那什么,你这宝贝先放我这保管,接下来几天你要是表现好,我就还给你。” 许凉抬头,眼睛都亮了,他巴巴望着姜皓染,不敢置信:“真、真的?” “嗯,”那双湿乎乎的眼睛看着实在碍眼,姜皓染把手帕扔许凉头顶盖住,烦躁道,“骗你能得什么好处。” 许凉被惊喜砸晕,根本不在乎姜皓染那点不耐烦,抱着手帕傻呵呵站在原地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提心吊胆,但这个晌午是许凉念书以来过得相对充实的,他喝了甜丝丝的南瓜粥、玩了“击钉传草”、还得到一个琉璃珠。 而琉璃珠被姜皓染收缴这件事,许凉自动略过了,他始终相信,那颗珠子最后还能回到自己手上,姜皓染一向说话算数。 当午休结束,许凉跟在姜皓染几人身后回到学堂,面对旁人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他都没像往常那般敏锐捕捉到,因为他整副心神还浮沉着,好像在做梦。 他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回过神时,许凉脑海里不由想起引发纠纷的开始,容清的那张手帕,庄蓝抢走后不知拿到哪里去了。 晌午那会儿,他天真以为庄蓝要把手帕还给他,结果被塞马厩里晒了好半天,害他饭也没吃成。 不过幸运的是,姜皓染给弄来一盅南瓜粥,可惜当时他太害怕,吃几口就不敢动了,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 许凉拍拍肚子,低头嘀咕几句,一面安抚自己的肚子说再等等,下学堂回家就可以吃三碗米饭,一面在心里担忧,该怎么找回容清的手帕。 抬头,就见姜皓染走来,许凉以为她只是经过,就没太在意,连忙又低下头避开目光接触。 然而,有人在他桌前站定,接着某样东西被丢到了他面前。 许凉抬眸,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小布兜,“姜皓染,小、小布兜?” 姜皓染静静盯着许凉看了好久,直到发现许凉努力抿住不翘起的嘴角,才缓缓转开目光,淡淡出声:“明天继续带糕点,不要太甜的。” 许凉:“……” 姜皓染在说什么东西啊? 不顾许凉满头雾水,姜皓染说完话转身便走,许凉只好自己动手,拿起桌上的小布兜翻看。 小布兜底下压着一张手帕,绣了一个清字,是许凉十分担忧怎么从庄蓝手里拿回来的容清的那张。 小布兜略鼓,许凉往里掏掏,取出了两张叠整齐的油纸,还有两根绢带。 油纸跟绢带都是许凉家里的东西,他很熟悉,是昨晚他拜托阿父做桂花糕,蒸好后装糕点用的。 不过,早晨他只放了一份到姜皓染桌上,感谢容清的那一份叫庄蓝抢走了,那应该没人猜到是他带来的糕点吧。 最离谱的是,姜皓染不但知道糕点是他的,还送回来两张油纸,为什么姜皓染手里有两份呀? 许凉抓抓脸蛋,皱着小眉头有点想不明白,而且,姜皓染刚才说,明天还要哦。 姜皓染,喜欢? 许凉抖抖油纸,里头连桂花糕的渣渣都没有了,许凉咽咽口水,抬着软绵绵的手臂扒拉下小布兜,想把油纸装进去。 拿手里却沉甸甸的,许凉疑惑,将小布兜翻了个底,有两袋吃食滚落出来,许凉拆开,一袋是蜜饯,一袋是糖饼。 许凉两眼发光,盯着这两袋吃食狠狠咽口水,他左右瞥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赶忙伸手捻了一块蜜饯塞嘴里。 在学堂里吃东西是不雅的,陈先生也不许,不然许凉也不会强忍着饿肚子,因为阿父准备的饭盒目标太大,他不好明晃晃摆出来吃。 可蜜饯糖饼这种小吃食不一样,捻一个塞嘴里慢慢嚼,很难叫先生发现,许凉就看到过很多同窗嘴馋的时候这样做。 蜜饯糖饼是谁放进去的,许凉当然猜到了,他嘴巴像藏食的小松鼠那般塞得鼓鼓的,探着小脑袋往学堂右侧墙边瞅了一下,然后贼兮兮的眯着眼睛笑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扛起带走 许凉吃的喷香,姜皓染坐在自己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跟张正说话,随意一瞥,就看见了缩在墙角那人偷吃蜜饯的举动。 此刻有了美食加成,许凉眼睛眉毛轻松舒展,嘴角也弯弯的,用淡粉的唇瓣包住蜜饯,挤得腮帮子鼓起来。 姜皓染不自觉扬起唇角,觉得许凉这副模样很像现世郊区别墅外,某只老来敲她窗讨食的小家伙。 “头儿,下了学堂去吗?”张正发现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跟着扫了几眼,“那边有什么?” “没事,”姜皓染目光收回,“晚点就去。” “那他呢?”张正指指许凉,姜皓染刚收了人,她总得问一句。 “他,”姜皓染又看了吃东西的许凉一眼,眉眼微扬,“也带着去吧。” 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任务迟早都要做的。 傍晚散学,许凉照例留下来,不用陈先生吩咐,就勤快的找来抹布木桶,打算早点清洁完学堂早点回家。 去完工具房回来,就被李慕白堵住了,再偷偷看一眼,姜皓染几人聚在后几排说话,都还没走。 李慕白言简意赅:“进去。” 李慕白身材高挑,此时面无表情,许凉心里有怯意,忍不住后退一步,就叫李慕白拎住了衣领,带小鸡崽一样带到后面。 姜皓染错眼一看,伸手打开李慕白的贴住许凉后衣领的手掌:“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要这般不知轻重了。” 许凉抱着木桶站在人群中间,有些不知所措:“已经散学了,你们还有事吗?”话下之意,希望这群人快点走,别耽误他干活。 “你拿桶干嘛,刚才跑得比兔子还急,还以为你回家了呢。”周圆之有些埋怨,但还是走了过来。 张正了解得多,她目光在木桶和抹布之间流转,半晌嘲笑道:“他哪有胆子跑,拿桶是因为老被罚。” 姜皓染闻言瞥了张正一眼:“经常被罚?” 张正讽刺道:“是啊,老偷懒,就被陈先生罚了呗。” 姜皓染想起了自己故意搞乱,但每天一早来了就会恢复干净整齐的书案,她看了看许凉抱着木桶的双手,搭在桶身的指尖因为吃力而发白。 没有多说什么,姜皓染丢开拐杖,倾身拿走许凉怀里的木桶放到凳子上,然后手伸到许凉面前:“给我。” 木桶被抽走,许凉愣住了,见姜皓染眼睛看着他手里的抹布,就依言递上。 姜皓染探水拧干了抹布,就近扶着书案清理起来。 直到她擦完一张,单脚跳着转移,许凉才恍然清醒,意识到姜皓染在做什么时,他垂放在身侧的手猛地蜷了起来。 不光许凉,在场其他几个女子也半天回不过神来,对姜皓染此举感到不可思议,特别是张正反应最大:“头儿,没必要你来动手吧,叫他自己赶紧搞完不就好了。” 姜皓染垂眸继续手头上的清洁:“我来比较快。” “你都没干过活,要快能快过他?”张正炸开了,围在姜皓染身边想尽办法说服,要她把这脏活还给许凉,“他被罚那么久,也不差这一次了,收拾起来肯定比你快啊。” 姜皓染抬头,眼睛眯了眯,忽然一笑,拿着抹布那只手举到张正面前,抬抬下巴示意:“我看你精力挺旺盛的,不如就由你来帮我收拾,想必你很快就能搞好。” 张正哑口无言,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许凉钻上前,去拿姜皓染手里的抹布,喏喏道:“我收拾吧,我快。” “不用,”姜皓染手移开,眼睛看着张正,话却是对许凉说的,“就这点活,你能干,她也能干。” 许凉无从辩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还是李慕白解的围,她显然最了解领头人,姜皓染看似慵懒随性好说话,其实很讨厌别人对她说的话一再反驳,特别是在她了解到事情真相的前提下。 李慕白拖过木桶,抹布塞到张正手里,闷不吭声一起做清洁,张正虽然吭吭哧哧的,但也很老实配合着,估计也明白自己不知轻重,踩着姜皓染雷点了。 李慕白给她搭梯子,她自然顺势下了。 搞完清洁,姜皓染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扯了下薄唇,说一句“走”便转身出门。 周圆之揉着眼睛从窝着的角落起身,拍拍脸颊清醒:“走咯,天天在书院待着,我的老腰都要断了。” 张正则默默落后姜皓染几步,还不太敢上前搭话。 “要上哪?”许凉小声问,他还得赶回家给阿父做饭。 不过他声音太小,几个经过他的人都没听见。 “走。”李慕白手指动了动,想起姜皓染的话又压抑住了,绷着身体站在许凉面前,没有动手。 许凉很瘦,跟在众人身后很容易淹没,姜皓染走了几步停下来,她似乎觉得许凉太慢,待他近了,便伸手一揽,将人扛起来带走。 身体忽然悬空,许凉慌乱中攀住姜皓染的脖子,惊魂未定:“你干、干什么,我要自己走。” 姜皓染放他下去,眼尾微扬:“那你走快点,跟上我。” 许凉紧张的咬住嘴唇,乖乖说好。 不过姜皓染跨步太大,周围又有几人自然的簇拥在她身边,许凉小碎步走着都跟不上,很快被挤出姜皓染的包围圈。 李慕白倒是慢慢走在后面兜底,但她眼神太冷,许凉有心要找她打听消息都不敢,探着脑袋看了一圈,悄悄挪到还算好说话的周圆之身旁。 “你知道姜皓染要去什么地方吗?” 周圆之神秘一笑,没有透露太多,只朝着紧张的许凉眨眨眼睛:“好玩的地方呀。” “那、我不想玩,”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比不上他此刻想回家的迫切,许凉认真打起商量,“这样可不可以不去?” “不行哦。”周圆之拒绝,却挤过来许凉身边,若有若无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大家都要去的。” 周圆之骨架子虽小,贴住许凉胳膊的胸口似乎也感觉不到女子的那团柔软,但她毕竟是女子,忽然靠这么近,许凉浑身都僵硬了。 “你好瘦啊,”周圆之捏捏许凉的胳膊,碰碰他的腰,又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腰身,“腰也好细,皮肤也很白,真不知道你阿爹从小喂什么能长成这样。”话中语气不无羡慕。 许凉汗毛倒竖,伸手去推:“没吃什么。” 周圆之没在意,又靠过去:“哎呀,别害羞嘛,你给我说说,待会我带着你玩。” 俩人说话声小,不远处张正看到了,故意说给别人听:“周圆之这家伙,粘那么紧,想把人抬回去做小妾不成?” 姜皓染就在前头,张正说给谁听个个心知肚明,姜皓染又没失聪,这话自然也传入了她耳中。 她回头望去,确实如张正所说,后边那两人挨在一起,因为距离稍远,两人表情有点模糊,但大体情况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圆之手搭在许凉肩上,然后顺势一滑,就圈住了许凉的腰。 第25章 、酒后 姜皓染蹙眉, 刚要抬脚,就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周圆之指尖微垂, 在姜皓染收缩的瞳仁中,缓缓落到一片丰沛软肉上。 那边许凉一顿,登时很激动的甩开了周圆之的手, 脸蛋红通通。 周圆之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因为某些事情,同男子相处时一向没有刻意设防, 见到许凉小脸通红, 顿时坏笑着又凑过去,装出一副色胚模样:“怎么啦小公子, 我们还得赶路呢。” “你,”许凉进退不得, 觉得自己像离水的鱼, 卡着嗓子艰难呼吸,只能反复强调道:“你们去, 我不太想。” “不想啊?”周圆之又亲亲热热抱上许凉的手臂,攥住他的手腕举起来,然后拿自己五指在上面圈了圈, 发出一声叹息,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 许凉不但脸好看, 就连这腕骨, 也是一顶一的漂亮。 上回于马厩见到许凉, 周圆之被惊艳到, 上手丈量一番的心思已经蠢蠢欲动存了好些日子。 周圆之出于美人欣赏的角度大大咧咧, 落到许凉这儿却不好受,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手腕爬上湿黏动物,又惊恐又恶心。 他大力推拒,却不知道周圆之怎么做的,竟然能纹丝不动,牢牢锁住他的手腕不松开。 他们俩落下一段距离,李慕白也因为有事已经走到姜皓染身旁商讨,此时后面没有旁人,许凉要叫,前面说的火热的几人也不一定能听见。 就算听见了,估计也懒得管,由着周圆之欺负了他去,许凉都绝望了,害怕得不断缩起双手,转着脑筋急迫想要摆脱周圆之的禁锢。 电石火花间,许凉眼前一亮,学着射击训练场里姜皓染说的,摆出凶凶的眼神,不熟练警告道:“你、你放开我。” “哎呀,”周圆之脸上色眯眯,活像调戏良家公子的纨绔那般,捏着许凉的手腕又摸了一把,嘴角挑起轻浮笑容,“怎么的,你想打我呀?” “你别碰我。”许凉没想到威慑不成,反倒又叫周圆之摸了,登时气得额发都要卷起来了。 许凉生气的时候同别人不太一样,他是那种脸小五官大的古典美人长相,一生气,瞬间就变得活色生香。 此时他眼眸水光潋滟,眼眶洇着薄红,脸颊微微鼓起,咬着唇一副气极又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着实可爱。 周圆之都看呆了,虽然不忍美人落泪,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捂紧心口,喃喃道:“天,好、好可爱啊。” 可爱到她都要晕过去了。 “是吗?”一道冷刺骨的嗓音传来,周圆之迷迷糊糊转头,就看到了姜皓染正面无表情站在距离他们不到半尺的地方,不知何时到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下一刻她就双脚离地,叫姜皓染揪着后衣领丢出去。 周圆之吱哇乱叫,摔到李慕白身上,爬起来后,那张嘴半刻不停,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讨伐了姜皓染一通,末了还嫌姜皓染碍眼:“耽误我看美人。” 姜皓染没理她,目光落到垂头不语的许凉身上,半晌才肯分出一点余光,瞥了下周圆之那边:“慕白,看好她。” 李慕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于是话刚落地她便弯腰,肩膀往前一顶,扛起周圆之就要走。 周圆之平日里最拿李慕白这副土匪做派没办法,而且,鬼知道姜皓染今天能这么爱管闲事,往常她作弄多少公子,姜皓染眼皮都不带撩一下的,怎么这会儿就要来主持大义气了? “等等,”周圆之气不过,便拍着身下人的后背嚷嚷开,“皓染姐,你这是干嘛呀?” 周圆之是永周侯府的世子,论家室并不比姜皓染差,她愿意喊姜皓染一声姐,除了年纪确实比较小,另外原因,便是从上了书院做同窗以来,她同姜皓染志趣相投,是把对方当做以后可以互相协助的势力来发展的,所以才这般心甘情愿伏低做小。 姜皓染眉眼微敛,眸光沉沉:“其余人随便你,他,你不能动。” “哦,行吧。”姜皓染眼神实在生冷,看起来像是动气了,周圆之不敢再闹,只好忍痛放弃调戏美人,耷拉着脑袋拍拍李慕白,示意她可以扛走了。 许凉原本红着眼眶,陷入在自己无法强硬反抗的羞愧情绪中,听到这话,诧异抬头。 他方才以为,姜皓染只是随口搭话,来到他们面前找周圆之是有要事相商,眼前这个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的人,哪能想到她会出手阻止。 姜皓染,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对吗? 这是头一回,许凉产生了怀疑,开始有散播姜皓染坏话那些人讲的都是谣言的念头。 “还不走?”见许凉还在原地傻站着,姜皓染蹙眉,语气不耐,手却很老实的牵起许凉,下巴微抬,脸上划过一丝别扭的不自在。 许凉抿抿唇,缩了缩手,发现对方握太紧,没法收回:“我自己可以走。” “你以为我很想拉你手?要不是你走路慢吞吞跟个蜗牛似的,谁会理你?”好心带路,许凉还不领情,姜皓染脸上浮起羞恼的热气,“你别自作多情。” 许凉“哦”了一声,好声好气商量道:“那我走快点,就跟上你了。” 姜皓染拧眉:“为什么非得放开?” 许凉踮起脚跟,小声说:“街上容易叫人看见,不好。” 这个理由说服了姜皓染,她握了握许凉的手,眼尾微扬:“那你求我。” 许凉没动,垂头闷不吭声又走了一段,才悄悄抬头,咬着唇羞耻地看向姜皓染,在这种氛围里,说求求什么的,总感觉有点过于亲昵了,许凉不是很乐意。 姜皓染舌头抵着牙根,有点在意的用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恰好撞进一双湿乎乎的红眼睛里,她心里莫名一悸,尚未抓住什么,手里便下意识收紧了力度。 “求、求求你啦。”姜皓染无动于衷,似乎没打算轻轻揭过,许凉没有办法,只好仰起脑袋,认真看着姜皓染侧脸,怯怯开口。 姜皓染浑身一震,牙关一闪,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缓缓转过头,垂眸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许凉红着脸,眼睛里水光潋滟,乖乖仰着小脸等答复,看上去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她头脑登时一片空白,然后猛然松开握紧许凉的那只手,开始强词夺理,恶声恶气道:“快点跟上,不要搞得我很稀罕一样。” 话落,便抬起脚步落荒而逃。 ------ 这回许凉聪明了很多,小跑着坠在一群人身后,不远不近,跟所有人都保持着大概六尺的距离。 别人赶路可以说说笑笑,许凉不敢同别个搭话便有些无聊,于是走着走着,许凉便在心里想私事,他时不时抬头瞥天边一眼,很担心日落之前自己不能回家。 “别磨蹭。”眼看着许凉因为发呆又落后了几尺,李慕白不知何时又回到后边,跟在许凉旁边缓缓迈着步,冷冷出声提醒。 “你再这么慢,我只能拎着你走了。”似乎以为许凉不当回事,李慕白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吓唬他的话。 许凉当真了,紧张的点点头,加快脚步保证道:“我很快,你不要拎着我走。” 沿着街头拐过弯,再走一段路到某处偏僻地段后,一行人就停住了脚步,那里有一辆大型马车静静等候着,待众人都上去了,车夫才朝马臀甩上一鞭子,马儿瞬间扬起前足,往城外冲了出去。 姜皓染目光有意无意瞥过角落,许凉上来后,便自觉小心翼翼缩在那里,低着头抱紧双腿,好像很怕同旁人的目光撞上。 姜皓染指腹无意识划过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了某只小手的余温,她的手指好似觉醒了自我,按住那片留下温软的地方又握了握,等反应过来,她指尖一顿,然后把紧盯着角落方向的目光收回。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马车开始减速,随着马夫“吁”的一声,两匹健壮的马儿踏着步,缓缓在一座别院门口停下了。 别院门前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往里望去,隐约可见草木葱葱郁郁,山石流水,宽敞明亮,看着很是大气。 院里管家仆人早收到主家来访的消息,此刻个个认真谨慎,候在一旁等待。 “小将军来啦,东西已经备好,各位里面请。”一见到打头下车的姜皓染,管家脸上马上堆满笑容,忠厚地引着一群人进去。 姜皓染神色闲适,朝管家点点头,便慢悠悠往院里走,其他一同来的几人也见怪不怪,显然都不止来过一次。 “李慕白,我们来这处做什么?”到了陌生地段,许凉胆怯,忍不住向身旁的李慕白问了一嘴。 以前许凉去过的好地方只有许府,这处只是将军府随便一个别院,布置却比许府气派多了。 假山雕像、奇花异草、浮雕横梁、帘架风门、坐凳楣子,无一不经过人工精雕细琢,入了厅内,还有多宝格圆光罩等等应接不暇,许凉好奇的往四周张望,狠狠的叫这些华贵装置震慑到。 “用膳。”李慕白一如既往的话少,不过看她说的平常,好像一群人大老远跑这别院进一顿膳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许凉不理解,很怀疑此举的必要性:“你们来这里用……用膳。” 许凉没能得到回答,因为接下来,热情的仆人拥过来,十分有礼貌的围着嘘寒问暖,引着他们落座。 “直接去后院吧,”姜皓染瞥一眼身后,想起在场某个人好像很喜欢甜食,沉吟片刻,又对管家吩咐,“叫厨房备上一些瓜果糕点,给大家先解解馋。” “好的,老奴这就去厨房吆喝上,小将军慢走,有带路人领着你们进去”管家挥挥手,果然有人小步走着上前,十分有眼色的领着姜皓染一行人往后院去。 姜皓染改变不了管家仆人的谨小慎微,只能拿她们当高级餐厅的服务人员对待,尊重她们的职业操守,她懒懒散散侧耳倾听仆人讲她们准备的进程,偶尔应和一句。 后院宽敞明亮,整体呈圆弧形,里面很大,凉亭、石桌圆凳、廊桥照壁、水池松柏散布,形成错落有致的布局。 姜皓染随意于凉亭里落座,余光一扫,就看到许凉一会儿呆呆愣愣,小嘴微微张着,一会儿又眨眨眼睛,机灵的转着眸子看看池鱼,伸手摸摸照壁,从心底发出惊叹的模样。 两世加起来,姜皓染都算见多识广,对这些假山假水之类的布置习以为常。 想当初她刚穿过来时,张眼见识到将军府的荣华心里都没多大感觉,这会儿看许凉嘴里几乎要念出好贵好贵字眼的场景,反倒觉得眼前这人很有意思。 石桌上摆着几套益智玩意儿,姜皓染靠向身后栏杆,单腿曲起,然后随手拿起一套八卦锁把玩起来。 李慕白和周圆之张正她们四处散开做完手头要紧事后,也一一来到凉亭,错落着坐下。 等许凉过够新鲜眼瘾,发现大家伙儿都待在凉亭里,各自分成三俩人在聊天,他拽着书箱,犹豫着走近。 凉亭不大,石桌旁的圆凳几乎坐满了,只剩下姜皓染坐的那张,靠近栏杆的横条坐凳上有空位。 许凉把书箱放下,挑了凉亭通口最大的那根白灰色柱子,缩着手在挡住视野的地方蹲下,打算在这儿等姜皓染一行人用完膳,好心放他回家。 “进来。”刚蹲下,头顶就传来一道声音,许凉仰起脑袋,就见背对着他认真研究八卦锁的姜皓染已经转头,此刻正趴在栏杆上,伸手来勾他头顶扎起来的小包包。 许凉看着没有以前那么凶的姜皓染,嘴唇微张着,很傻的“啊”了一声。 然后许凉就听见了姜皓染忍俊不禁发出来的那种很轻松的笑声。 趴在栏杆上的姜皓染眼眸低垂,瞳仁被长长的睫毛半遮住,但许凉还是可以看到,姜皓染眼里有很轻微愉悦的神情。 片刻后,姜皓染再次碰了碰他头顶的小包包,侧头示意道:“别蹲着,这里还有位置。” 这时,许凉才算听清楚了姜皓染的邀请。 凉亭里人很多,许凉却一个都不熟,虽然不适应,但他想了想,还是挪动着脚步进去了,低着头躲开旁人的打量,他远远坐到姜皓染所在的那条横凳上,屁股底下只占了一点点小地方。 管家正在报菜,姜皓染听着,忽然放下八卦锁,偏头问许凉:“除了这些,你还想吃什么?” “我,我都可以的。”许凉耳中传入各种菜名,他正一面咽口水一面在心里悄悄记下,打算回家就把这些新鲜菜名说给阿父听,未曾料到,姜皓染会问他意见,他回了话,下意识紧紧并拢起双腿。 “那你想想,”姜皓染指了指给其他人仔细解说的管家,“要吃什么,恰好管家在这,可以叫她帮忙弄来。” “我不是很饿吧,”管家报的菜,听起来就很贵,许凉囊中羞涩,不好随意吃人家的饭食,他按按肚子,小声说:“姜皓染,我想走了,可不不可以?” 姜皓染眸光微闪,嘴唇刚动了一下,还没说什么,那边李慕白便忽然旋过身体,盯着许凉催促:“要吃什么快点跟管家说,就你一个磨蹭,大家都在等着开膳了。” 生怕李慕白突然暴起,拎着他丢水池里去,许凉紧张的抿紧唇,没骨气的屈服在恶势力之下了。 他连忙回想菜名,可管家说的,哪个不是色香味俱全,光听名字,都散发着银子的味道,把他卖了都吃不起,许凉想想,登时软了腿。 旁边又有两双眼睛盯着,最后许凉从记忆里巴拉出一款便宜的汤水,硬着头皮说:“我要蛋花汤。” 许凉垂头羞红了脸,他没有钱,吃不起精贵食物,这蛋花汤就是往煮沸的水里打进一颗鸡蛋,拿筷子搅散,再撒点盐巴就成了。 许凉想着,他家里有养小鸡仔会下蛋,到时候若是有人叫他给饭钱,他就求求姜皓染,让他回家拿个鸡蛋还可不可以。 姜皓染没再多说,抬抬下巴朝管家示意:“弄一碗蛋花汤。” 天气热,别院里也没个老人拿规矩管着,凉亭旁长了一棵树有遮天树冠,底下凉风习习,一行人便转移过去,打算在树下开席。 仆人们有条不絮,开始陆续上菜,先端上桌的是凉菜,然后热菜,接着才是硬菜,汤品,许凉看着那些精致膳食,仆人手里随便传上桌的一道菜,都够他和阿父大半年的月例钱了。 其他人来惯了别院,没有许凉那般束手束脚,都在随意吃菜聊天,这只是她们富贵人生中,稀疏平常的一餐饭食而已。 “哎呀,终于解口禁啦,吃多了府里给我准备的膳食,我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周圆之夹起一块最爱的水煮牛肉塞进嘴里,脸上瞬间爆发出满满的幸福。 直到滑嫩牛肉咽下肚,周圆之才有功夫朝四周看,便瞥见了坐在她旁边的许凉低着头,只捧着一个小碗,那碗里蛋花汤都凉了,他都没有伸筷子去夹桌上其他菜品。 “许小凉,趁热吃呀。” “我、我还不饿,喝这个就可以了。”许凉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桌上精贵菜式不符合他的身份,从小到大,他吃糠咽菜是正常,吃这些,进了他肚子也是糟蹋。 周圆之也有胃口不好的时候,闻言不疑有他,转头专心吃自己的去了。 在场的除了许凉,其他都是半大女子,此时还处于长身体的年纪,饭量都不小。 周圆之的吃相跟她的性格一样可爱,她几乎不挑食,看什么都愿意伸筷子品尝一下,但吃的不多,倒是很爱找人聊天。 李慕白不说话,只埋头干饭,海大的饭碗里盛满米饭,唰唰几下,冒尖的顶就下去了一半。 而张正,则介于两人之间,她虽然胖,但饭量其实比李慕白还稍小点,吃着饭,偶尔跟周圆之胡呛。 其余的,也都各有小特点。 只有姜皓染,板正的身条,慢条斯理端着碗,时不时伸筷子夹点菜,如果有喜欢的菜式放远了她也不强求,只取面前三俩盘。 而且她不聊天也不紧着埋头苦吃,比起周圆之张正她们,倒显得突出了,看起来莫名雅致,是很清爽的那种吃相。 再者姜皓染那张脸足够惹眼,旁人看着她吃饭,便会产生愉悦又享受的心情。 许凉就是其中之一,他眼眸微垂,身前有双手挡着,看似在观察捧在手里的花纹,其实是借此在偷偷的看姜皓染,然后还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姜皓染为什么有要把他带在身边这个迷惑行为。 许凉很清醒,他和姜皓染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姜皓染实在没有必要自寻麻烦,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艹,盯着我们头儿看什么呢?”许凉做得再隐秘,还是叫人发现了,张正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你是觉得太热,想下水池游两圈吗?” “怎么不吃饭,”姜皓染抬眸,放下筷子,绕了半个桌子才看到许凉身影,目光落到他手里空荡荡的小碗上,沉思片刻,问道,“这些都不合胃口?” 旁边周圆之就近将一碟红烧肉拽到许凉面前,劝道:“别呀,就算胃口不好,多少也吃点。” 因为自欺欺人,想揭过被众人发现自己偷看姜皓染的尴尬,许凉这次没有推拒,伸手夹起一块肉,在姜皓染凝视的目光里,红着脸咬下小小一口。 “对嘛,垫垫肚子,等会才有力气爬船上去。”周圆之又挑了一碟鱼片递到许凉面前。 可许凉却吃不下了,听到还要上船就心慌,他还以为用完膳,她们就会放自己回去,他推开小碗,侧向周圆之,问道:“还要到船上去吗?” “嗯,不然你以为我们跑这么大老远的,来别院就光吃饭啊。” 许凉几次张口,都很想再问一次,他能不能不要去,可唇瓣蠕动几次,声音都无法从嗓子里发出来,他知道的,自己能得到的只有否定答案。 这时,不知何时离席又不知何时返回的姜皓染走过来,拍拍许凉肩膀,示意许凉跟着她走。 许凉不明所以,迷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过多解释,便也没问,落后在她身后几步跟着出了后院。 客人都在后院,仆人们大多也都聚集在那里伺候着,于是过了庭院门槛,嘈杂的声响瞬间消失,四周变得安静又祥和。 许凉有些不安的揪住拇指,下一刻,他的手就叫姜皓染牵起来了。 姜皓染目视前方:“你走太慢了,我拉着你能快点。” “哦。”许凉忧心忡忡,没有精力去管姜皓染此举何意,带着他又是去往哪里,加上庭院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他也便顺从了姜皓染说要牵手的说法。 他们穿过几丛低矮灌木与院门一颗很大的树,在高高低低做成波浪状的墙下行走。阳光从几样遮挡的物体缝隙里钻过来,被分割成几块倾斜在他们的身体上。 斑驳光影下,姜皓染一半的脸很亮很透,一半的脸隐藏在暗处很模糊,光线作用下,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柔和。 “我能先回去吗?”许凉觉得,这个样子的姜皓染应该很好说话,于是他想为自己回家的念头再争取一下。 “嘘,”姜皓染用另外一只手竖起食指,挡在许凉嘴巴上,然后微微翘起嘴角,语气难得温和,“先别说这个,现在你要跟我去做一件大事。” 做大事?许凉迷迷糊糊,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姜皓染牵着许凉的手,走过长长的廊桥,迈过几个院门,最后来到了厨房。 主家开席的菜都烹饪好了,厨爹收拾完锅碗瓢盆也自个散去,所以这时的厨房除了姜皓染和许凉,再没有第三个人。 许凉疑惑,姜皓染说要做大事,来到这里,难道是炸厨房吗? 许凉那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姜皓染不得而知,因为一到厨房,她便松开紧握住许凉的手,走到存放剩余食材的橱柜面前,翻出了几样她需要的食材。 放到刀砧板上,她环顾四周,最后在置物架底下找出一个小炉子,抱厨房中间生了火,她便回到刀砧板面前,三俩下卷起衣袖,很快就利落处理好了食材。 又在厨具那边找到一张铁丝网放小炉子上,然后坐小凳子上开始往竹签上串食材。 姜皓染这一通操作,把许凉给看呆了,等他回神,挪着小步走到姜皓染身旁蹲下,姜皓染串好的食材已经架炉子上炙烤。 许凉抓抓脸蛋,又疑惑又好奇,探着脑袋张望半晌,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姜皓染,这是什么?” “这叫烧烤,在你们这边,应该叫炙肉。”姜皓染说着,拿起刷子又往食材上刷了一层油。 姜皓染准备的食材其实很简单,就是五花肉和玉米块,这两样食材堪称现世烧烤经典,许凉胃口不佳,她想着也许没人能拒绝的烧烤能唤起许凉些许食欲。 于是便牵着人来厨房,随手抓了五花肉玉米处理了炙烤。 “你说的大事是这个吗?”许凉揣着小手,目光停留在滋滋作响的五花肉上。 “对,不都说吃饭皇帝大,”姜皓染旋着竹签摆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了,便提起肉串,举到许凉面前,“尝尝。” 许凉受宠若惊,身体登时后仰,一会儿后,才缓缓伸手接住:“给我的?” 姜皓染又着手捣鼓玉米传,说对,然后又低声说了一句,不想许凉因为她饿肚子。 炉子里炭火噼啪响,烤网上的肉串也传来滋滋声,姜皓染说的含糊,许凉听不太清,再问,姜皓染却不肯说了,她避开许凉的眼睛,转移话题:“味道怎么样?” “嗯,好好吃,肉上面红红的粉是什么,好香啊!”许凉这个吃货,一说起吃的便自动忽略其他,他眉眼弯着,小口小口咬下五花肉卷吞进肚里,嘴边沾上油,吃的喷香。 “辣椒面,烤肉炒菜放点进去调味就会比单放盐香很多。”姜皓染酷着脸,在许凉小心又崇拜的眼神里,又塞了一截烤好的玉米到他手里,“吃。” 许凉又尝了玉米,小小声感叹道:“你好厉害啊。” 姜皓染脸上发烫,埋头又烤了好几串五花肉和玉米,塞许凉手里叫他赶紧吃,还让他不要再乱说话。 ------ 用完膳,稍带休息一下,一行人便又上了马车,直奔湖边。 出发之前,许凉被仆人带去厢房换上一套女子装束,许凉莫名其妙,问带路的仆人,仆人含笑,只说主家吩咐的,他也不清楚。 吃肉的时候短暂想不起,等出去会和,姜皓染身边又围了一圈人,许凉没法挤上前问俩人去往厨房路上,她口中的再说是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忐忑不安随她们一起去。 下车的地方是西柳湖,姜皓染脚刚落地,不远处翘首以盼的人赶紧小步走过来,笑眯眯说着吉祥话,引着一行人往早早停在湖边候着的画舫走。 引路的人是男子,他脸上画着精致妆容,身上罩着的纱衣薄如蝉翼,露出里面纤细的腰肢,他走着路,那小腰一扭三摆的,十分有惑人意味。 不是正经男儿。 那人仰着头同姜皓染说话,时不时就拿眼睛去瞟姜皓染那张好看的脸,许凉蹙眉看着,心里发闷。 很快这股沉闷就被害怕掩盖过去,画舫是富贵人家饮酒作乐的地方,许凉脸色发白,他一个正经男儿,怎么可以进到画舫去。 “我不去,陈先生不许男儿来这种地方呀。”许凉抱着柳树枝,头一次有勇气独自对抗几个看着就叫人胆寒的大女人,他蹬着腿,不断甩开手臂挣扎。 就是李慕白,面对这样的许凉,也无法捉了他的衣领拎走,反而还无辜叫他挠了几下。 李慕白顾及湖边她人目光,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只能低声跟他道理:“怕什么,你现在是女子装扮,没人能认出来。” “过来。”这边动静大,引来了前方的姜皓染。 “不要,”许凉苦着脸,要是阿父知道他来这种地方,肯定要把鸡毛掸子抽折了,“姜皓染你骗人,你明明说要放我回去的。” 一群人看着,许凉就这么把私下她哄人的话说出来,姜皓染脸上浮起可疑的薄红,几个大步上去,把呜呜哇哇死活抱着树不放的许凉扛上画舫。 许凉上了贼船反而不敢嚣张了,缩着肩膀躲角落去,生怕姜皓染一个不开心就把他丢下湖。 姜皓染有事要出去找画舫老板,她看许凉那副模样,经过的时候刻意清清嗓子,很随意那般,低声道:“只是赏湖,你想哪去了。” 说完看了一眼,许凉还缩在原地,不肯跟她说话,这时有人喊她,她只好先出去了,想着处理完事情再说。 姜皓染从甲板返回时,正好看见许凉怀里抱着酒罐窝在软垫上,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不知道被谁给灌醉了。 画舫里有男子奏乐,丝竹声靡靡,各种女子跟男子调笑的声音传来,在这片喧闹里,许凉却歪着头,紧紧抱住怀里的酒罐不松手,模样十分乖巧。 姜皓染脚步欲动,就有一个穿着绿色薄纱的男子坐到许凉身旁,纤手搭上他的肩,语气挑逗:“小娘子很面生,头一回来吗?”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拥吻 水路畅通, 画舫微微摇晃,飘动的垂纱下, 少年缓缓转过头, 他脸颊脖颈都染上薄红,眸中含着轻微水汽,娇嫩唇瓣上, 还有未饮进嘴里的几滴晶莹酒水颤巍巍坠着。 头顶扎起来的小包包这会儿有些松散, 几丝额发飘落,垂在少年颊边, 许是头一回喝酒太晕了, 少年反应有些迟钝,他慢吞吞打了个酒嗝, 才张嘴“啊”了一声。 模样乖巧,非常惹人疼。 那绿衫男子父性泛滥, 怜爱地挑起少年额边发丝, 托起酒罐又劝他饮了一口:“那也是头一回喝酒吗?” “唔。”少年浑身酥软,点点头, 虽然初品酒水,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醉,就是脑袋晕晕, 想事情有些慢。 绿衫男子爬上少年肩膀,看着少年安静的模样, 目光由少年低垂的纤长眼睫开始, 缓缓落到淡红微启的唇瓣, 投身秀艺那么久, 绿衫男子还是第一次在画舫上见到这般清纯的女郎。 身旁有温热躯体贴近, 少年感觉不舒服, 偏着头看过去,便有一截透过纱衣的白皙胳膊映入眼帘。 登时他酒都醒了大半,涨红了脸,挪着屁股避开绿衫男子柔软的身体,低着头小小声回了一句:“嗯。” “嗳,你这小女郎,来玩怎么还能这般羞涩,”绿衫男子染着蔻丹的葱葱食指挑过少年脸庞,“别害羞嘛,跟奴家说说话好不好?” 少年喝了酒的身体倦乏,于是头便轻易就叫绿衫男子挑回去,进退不得地直面对上了绿衫男子那张艳丽容颜。 余光里,还有精致锁骨和两粒艳红小花骨朵儿若隐若现。 非礼勿视,,少年慌忙抬手捂住眼睛,脑袋埋得更低了。 绿衫男子被逗乐了,捂着嘴笑:“小女郎,奴家还没做什么呢,你怎这般纯情。” 少年闹个大红脸,如何应对绿衫男子使他十分苦恼,从小他便和阿父相依为命,也只有跟阿父说话最多,旁的那些个男人女人,因为性格原因,通常说不了几句便不了了之,后续也不会再联络。 绿衫男子同他这般亲近,且还是个依靠画舫过活,见惯千般女子的声色男儿,调情手段高超,即使两人同为男子,可如今被认错为女郎,少年又口拙,自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场面。 绿衫男子瞧他不说话,又软着骨头靠过来,他身上擦了香油,于是那股馨香也跟着飘进少年鼻腔里去了。 少年差点窒息,顾不得伤人自尊,他撇过头,软手软脚往外爬,似有所觉那般,他抬头望去,就捕捉到了前方的一片衣角。 姜皓染就站在七八尺开外,垂眸也在看他。 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张正周圆之她们各有自己的乐趣,在外面乘着微风跟身旁陪伴的男儿聊星星聊月亮,所以姜皓染出现在此处,便显得有些许突兀。 …… 半刻钟前,绿衫男子捷足先登,攀在许凉肩上做尽小男儿娇态,姜皓染看他没有推拒便止住了脚步。 此时姜皓染双腿轻松搭叠,左手肘后仰撑着支-起,舒适靠在横栏上,右手甚至还捏了一只白玉酒杯把玩。 见许凉看过来,不知怎么的,姜皓染任由方才送酒的男儿接近,慢慢靠在她身旁,她指尖一动,顺势展开肢体,随意伸到横杆上,左手松松躺在了男儿身后。 男儿清秀腼腆,他怀着小心思凑近,见姜皓染没有驱赶顿时雀跃不已,羞红了脸又挨近了一些。 从正面看,落到旁人眼里的,这一幕便是男儿小鸟依人,姜皓染揽他入怀的景象。 姜皓染目光若有若无瞥过来一眼,许凉呼吸稍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偏头朝追过来的绿衫男子说:“对不起哥哥,我想安静一下。” “别个女郎都有人陪着,奴家是怕你无聊,来跟你说说话呢,还是说,小女郎看不上奴家?” “没有。”许凉心里正莫名沉闷,闻言摇头,斟酌着措辞想支开绿衫男子,却先把自己脑袋晃晕了,“我……” 许凉话说不清,绿衫男子趁机又挨近了的时候,姜皓染面无表情,从男儿身后收回手臂,站直走过来了。 姜皓染肤白腿长,今日穿一袭黑色镶金的服饰,暗金腰带扎在她腹前,勒出了一道细线,是难得一见的好身材。 她几步迈近,单膝蹲到许凉面前,居高临下对他说:“如果不想,拒绝的态度要明确,不要给人留下遐想空间。” 许凉羞愧低下头,声音很轻的说好。 绿衫男子偷眼去瞧姜皓染,眼神恍惚,今日刮了什么风,新登画舫的女郎怎么一个比一个绝色。 “还有事?”耳中传入凉薄话语,绿衫男子回神,发现姜皓染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友善,那两道盯在他手掌的目光似有冰针,他下意识缩回手,后退着隐出,慌忙离开这个角落。 姜皓染握着许凉的腰肢把他扶起来,两人一起靠坐在角落里。 姜皓染舍弃了精致的白玉小酒杯,从地上拿酒坛,挑开封口,举起往嘴里灌了一口。 喉道火辣辣,姜皓染酒气涌上头,眼前模糊了一瞬,在许凉松开怀里酒坛子往地上摆正的时候,突然问道:“倘若这时候你未来妻主出现,你希望她是什么样的?” 说着转过头,目光灼灼盯着许凉看。 “我、我不知道。”许凉这一年来,被他阿父挥着鸡毛掸子撵去读书,在书院,又遭遇同窗排挤,所以早忘了庙里投香油钱求温柔妻主这回事。 “温柔的?”姜皓染对这个问题好像有些执着。 许凉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想太清楚。” 没有答案,许凉确实没想太多,他还未有动心对象,也未曾有喜欢过的女子。 姜皓染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翘起嘴角,半敛着眸去看身旁的人,少年五官出色,两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投在眼睑下方洇出浅淡阴影。 又因为喝了酒,脸蛋连绵到纤细脖颈的这片皮肤,都从白皙中透出浅粉,姜皓染目光下滑,落到少年正正经经揣在怀里的双手上,感觉这样的少年很乖巧,十分合她心意。 姜皓染又灌了一口酒,甩下酒坛子,伸手勾勾许凉的下巴:“看我。” 天光微暗,酒气涌动,两人所在的这个角落氛围变得暧昧。 许凉抿抿嘴唇,心里莫名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抬了眼,望进姜皓染眼睛里的那片幽深时,他脸上热气上涌,觉得自个儿心里揣了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胡闹不休。 姜皓染定定看着许凉的眼睛,捏着他的下巴缓缓抬近,在两道不稳的呼吸里,他们彼此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姜皓染动了,一手握住许凉的肩膀,一手拽过许凉的腕骨,将他压向身后软垫。 天地晃动,姜皓染事先把手垫在许凉脑后,护着他免受碰撞,然后静静垂眸等待他回神。 半晌,许凉混沌的脑袋才缓过来,他咬唇看着面前凑得极近的那张脸,眨眨眼睛,怯怯道:“姜皓染,你、你干什么?” 姜皓染敛眸低笑一声,她握住许凉的手慢慢收紧力道,最后好似控制不住了,低头朝身下人那两片惑她心神的唇瓣凑近,然后缓缓贴紧。 唇上触觉柔软,如想象中那般诱人,姜皓染覆盖着摩挲着,满足的在心里叹息一声。 浅尝即止,姜皓染抬头,发现少年呆呆愣愣,好像这个亲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 作为惩罚,姜⑨SJ皓染又饮了一小口酒,带着酒气侵入少年嘴里,碾过那里面所有的芳香软地,掠夺掉所有的甜美水汽。 天色昏暗,画舫里骤然亮起豆黄烛光,这一次,许凉终于有了反应,姜皓染半眯着眼睛,看到他那双微微睁圆的眼睛里神情涣散,隔一会儿,他又缓慢转动着眼睛,无法集中注意力,好似迷路的孩童。 因为亲吻,姜皓染同许凉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她嘴上缓缓挪动着,鼻腔涌入一丝浅淡的气味,是从许凉身上传来的十分好闻的味道。 与浓烈的酒香截然不同,许凉身上的,是一种草木清香。 姜皓染吻着他,想到许凉很像雨后冒尖的青草,那种生命力特别顽强的植物。 不过许凉的青涩也叫姜皓染无奈,她松开嘴唇,用鼻尖去碰许凉的耳垂,低声浅笑:“亲亲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许凉缓慢的眨眨眼睛,呆呆看向姜皓染,“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姜皓染望进他眼里,身下的少年瞳仁干净无垢,睫毛根部沾上水汽,眼尾微红,白皙脸庞洇出一种蜜桃的粉,而被亲吻过的唇瓣微肿,泛着水亮光泽,似乎在向姜皓染发出讯号,邀她再次品尝。 姜皓染有些意动,稍稍低头,就有一双小手抵在她胸前,她目光上移,撞进一双乌溜溜的湿软眸子里,干净澄澈,叫人无法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碰瓷小猪 姜皓染紧紧盯着许凉的眼睛, 看了好久,才妥协松开, 翻身坐起, 又拽过被她冷落一旁的酒坛子,凑嘴边倾倒,吞咽着饮下酒液。 没人看见的暗处, 许凉下意识的双手捏紧又松开, 松开又捏紧,反复几次, 才像是刚反应过来, 红着脸从软垫上爬起来,右手微微颤抖着, 捂着胸口无法冷静下来。 姜皓染,亲他嘴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 这是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要跟他玩亲亲? 偷眼去瞧了半天,攥紧了心口许凉都想不透姜皓染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意图。 喝多了? 还是嫌他在别院时候吃炙肉太多, 如今便要吃他嘴讨一些利息回来? 许凉脑子里天马行空,混沌又迷乱,在努力猜测着种种可能。 许凉苦恼, 这边姜皓染也不轻松,她没用多大一会儿, 便已经干掉一坛子酒, 丢开手中空酒坛, 她转头又换了一坛子新的。 姜皓染右腿曲起, 拆开酒坛封口, 而后单手拎起, 在一旁沉默又苦闷的饮酒。 姜皓染灌了自己许多,她在试图压下高涨的情绪。 耳中传入靡靡丝竹声,众人都在饮酒作乐,这种氛围很容易叫人迷失自我,可姜皓染不论饮下多少酒液,都无法剔除深刻印入她脑子里的那双湿软眼眸,甚至越来越清晰。 姜皓染意识到,她之所以会压着许凉亲吻,并非受了坏境蛊惑,也并非事先喝了酒的原因,因为她很清楚,她没有醉。 当开始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十分愿意捕捉那人的动态,正如此刻,姜皓染余光瞥见,她身旁的少年双手捂脸,但他又总忍不住,脑袋用很小的角度偏过来,然后五指一点点张开,从指缝里张望,拿一种迷惑又好奇的复杂眼神在看她。 “想喝酒?”姜皓染表面很冷静,顺手将身旁的酒坛子递了一个到他怀里,敛下眼神道,“拿着。” 怀里被塞了酒,许凉怕被发现,便不敢再偷看了,他连忙放下手抱紧了酒坛子,只是低垂着的两排眼睫轻颤,脸比醉酒时更红,像熟透的桃子。 其实许凉原本没想沾酒,之所以姜皓染离开那段时间他碰了,是因为周圆之张正她们恰好经过,瞧他独自窝在角落里,周圆之便很热情地邀请他喝酒。 许凉自然百般推拒,但周圆之早早喝上了头,没像往日那般顾忌他是个男子,撒泼打滚就是赖着许凉,劝他尝尝美酒的好处。 张正比周圆之清醒点,但她一贯爱看许凉出糗的好戏,见状不但没有阻止,还在一旁瞎起哄,说许凉不喝就是不给周圆之面子。 这话一出,周圆之更来劲儿了,许凉推拒不过,想着喝一小口应该无碍,便硬着头皮将酒坛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可打开潘多拉的盖子,周圆之原本在旁边虎视眈眈盯着,看他果真饮下叫了一声好,开心得直拍手。 张正使坏,怂恿着周圆之灌他酒,许凉一口下去,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便被灌下好多,最后还是周圆之张正得了其他乐子跑了,许凉才算真正解脱。 于是姜皓染回来,看到的便是许凉酒醉模样。 这会儿听到姜皓染误会他想讨酒喝,许凉不是很想,因为他喝了就会醉,但看着姜皓染一口一口悠闲饮酒的样子,他心里莫名垂涎,觉得她手里的那坛子酒一定比其他的更好喝。 姜皓染偏头,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嘴唇,饮酒的动作一顿,而后迟疑的递过去:“想要这个?” “嗯。”大概酒精发挥作用,许凉不害臊的接过去,柔软唇瓣轻轻凑到姜皓染碰过的坛口边缘,饮下一口酒,喝完还客客气气同姜皓染说了一句谢谢。 姜皓染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说“不用谢”,然后又自己开了一坛。 香滑酒液划过喉道,姜皓染睨了坐在自己身旁乖乖喝酒的许凉一眼,忽然回味起自己亲吻许凉时,他唇内溢出来的淡淡软香,似乎是混合了酒味,所以才使她更迷醉。 不知道为什么,酒液本身是微涩带苦的,可在许凉柔软的嘴唇里尝到,姜皓染便觉得醇甜了许多,也芳香了许多。 画舫飘飘荡荡,豆黄烛光时不时闪一下,明明灭灭中,温暖了角落里的两张脸庞,他们各自饮酒,即使没有交谈,相处的氛围也很舒服。 而且,姜皓染和许凉谁都没有提起那场意外,关于刚才亲吻的话题,他们默契的避开了。 良久,姜皓染才懒散地动动腿,偏头去观察画舫外的辰时。 天色昏暗,对于她们这群本该散学就回府的学子来说,已经不早了,何况,她身旁还有个一直念叨着要回家的小呆瓜。 姜皓染起身又往外看了一眼,周圆之张正她们几个喝酒喝得正浓稠,怀里各自抱了个秀艺男儿,头抵在他们胸口,高声阔气在哭诉家里强逼她们念书的恶行,一看,便知道是陷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 过去一年,姜皓染在寻找目标人物的时候,什么地方都去过,自然也跟着周圆之她们来过画舫几回,不过每回问小八有没有感应到气息,小八都是说没有,几次下来,姜皓染便不爱来凑热闹了。 张正周圆之她们喜欢,姜皓染知道她们常来,玩乐也有分寸,当下便由着她们去,只要玩开心了,她们不用自己管都能安稳回家。 姜皓染回到角落,许凉显然喝多了,这会儿已经蜷着手脚软软窝在软垫上,闭着眼,微张着小嘴呼呼大睡,而他缩在胸前的手里,还不忘紧紧抱住姜皓染给他的那个酒坛子。 姜皓染看了许凉半晌,忽然低笑出声。 不会喝偏要硬喝,酒量这么差,小半坛酒下去就醉得像只小猪,睡这么实,恐怕被人牵去卖了还哼哼着帮人数钱呢。姜皓染觉得,这样的许凉太没有戒心。 蹲下身,她把酒坛子从许凉怀里抽出,一手扶住他歪掉的头,一手拍了拍他的脸:“回去了,快醒醒。” 许凉吧嗒吧嗒咂咂嘴,举高了手伸懒腰,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从迷茫里坐起身,也不知道醒没醒,只是呆呆看着地面出神。 勾起他的下巴,姜皓染说:“能站起来吗?要走了。” “嗯,”许凉说可以,然后伸直了白皙细瘦的双手努力去够身后的栏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平衡能力,屁股一离地,刚颤颤巍巍站起来,许凉便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船、船要翻了,船怎么突然会翻……” 许凉睁圆了眼睛,一面胡言乱语,一面僵着双手双脚,控制不住转起圈圈,没能坚持多久,他便倾斜着朝地上摔去。 姜皓染抱臂站在旁边,眸中涌起浅淡笑意,静静看着许凉双手乱舞,在空中扑腾,直到许凉快要摔倒,才迅速出手,将他揽进怀里,免得船板撞坏他秀挺的鼻梁。 垂眸,怀里的少年早在倒下过程中破罐子破摔,双眼紧紧闭上,嘴里无意识的,冒出好几声像小鸭子一样“呀呀”的叫喊。 而被接住后,他的身体变得瘫软,如浸水海绵那般柔滑,攀在了姜皓染身上。 姜皓染拍拍许凉的脸,这次却叫不起来了,她盯着怀里人看了看,然后伸手捏住那秀气鼻头,很快被一只手挥开,人还是没醒。 姜皓染皱起眉,静静等了一会儿,许凉还是没有动静。 啧,这只碰瓷小猪,未免太麻烦了点。 这时船主进来,说画舫已经按照吩咐靠岸了,姜皓染点点头表示知道,而后认命的单手抱起许凉,扶到自己后背站起来,从画舫下到堤岸上,慢慢走去候在路边的马车那边。 离了画舫,外头空气又有流动性,傍晚的风有点凉,碰着湖水卷过,吹到许凉脸上,许凉便感觉到了冷,他缩缩肩膀,睁开眼,有些茫然。 颈边热气絮乱,姜皓染察觉到背上的人可能醒来,便弯腰,想让许凉下来走走清醒一下。 没想到,她背上那人却收紧两条细瘦手臂,牢牢抱住了她的脖子,她明显感觉到,许凉忽然把脸埋到她的肩窝,贴在她的颈边,然后呜呜咽咽哭起来了,细细碎碎的,那哭声很惹人疼。 姜皓染弯腰的动作一顿,慢慢又直起身体:“怎么了?”她蹙眉问着,偏头去看埋头痛哭的许凉,却只瞥见了他黑黑的发顶,旁的什么都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喜结连理 西柳湖是附近有名的景点, 有些辛劳了一天的女子回家用完晚膳,通常会带着自家夫郎来到湖边散食。 此时堤岸边人已经不少了, 有些夫郎挽着自家妻主的手, 听到有男儿哭声便探着头看过去,然后凑到自家妻主耳旁窃窃私语,女人听了, 也都会好奇的往姜皓染这边望上一眼。 无意中引起旁人瞩目, 姜皓染有些尴尬,她没兴趣叫人围观, 便艰难挪到一条石凳上, 带着许凉一起坐下。 “你这只小猪,又爱乱说话碰瓷, 又爱喝酒乱哭。”姜皓染无奈扔开拐杖,才有空手去挖许凉的脸, “怎么会突然哭, 你先放开,起来说话。” “不要, 不要……”许凉没放,还怕被扯开似的,双手紧紧搂住姜皓染的脖子不松开, 哭得又委屈又伤心,“家家, 你不要离开我和阿父, 你别不要我们好不好?” 姜皓染:“……” 这都什么跟什么, 喝酒喝大发得了癔症?还有, 这猪崽口中的家家又是谁? “家家, 自从你上京赶考, 我和阿父就过得很辛苦。” “我和阿父已经好久好久,连肉包子都没能吃上一个了。” 许凉眼角泪水坠落,挂在脸庞和下巴,他觉得痒,便动动脑袋,脸贴到姜皓染肩膀上的衣服擦掉。 许凉出生江南小城,家中原本也算富裕,他阿父是商贾独子,外家富贵一方,母亲是乡里秀才,家里书香门第。 两家长辈年轻时曾一起在镇上的一家私塾读过书,做了同窗,因为性情相投,各自娶了夫郎后,眼看着自家夫郎都怀了身孕,便会经常说笑着要定个娃娃亲。 某次喝酒,俩姐们喝醉了就嚷嚷,如果是一女一子,两家便要亲上加亲,喜结连理,为此还交换了信物。 竖日酒醒,两位母亲都没当真,毕竟她们将来一个要从商,一个要从政,奔走的前程都不一样,此时虽然说得爽快,其实不过图个嘴瘾罢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将来要从政那位秀才刚考上,却忽然不幸身染恶疾病逝了,夫郎同她最是恩爱,一时间无法接受,整日郁郁寡欢,不久便抛下刚满十岁的女儿随着自家妻主去了。 这个女儿,便是许母,在研究四书五经上,她比自家母亲更聪慧,早早便过了童生,此时正在自个儿小院里为赴考更高阶级的头衔做准备。 却没料到天降噩耗,短短一段时间内家中母父双双离她而去,痛定思痛,她决定更加用功念书,以此回报亡母亡父一直以来寄予在她身上的厚望。 可她一个十岁孩儿,哪里玩的过大人心思,她醉心念书,族里长辈接管了她家中财产,其中一个姨母常常来关怀她,时不时便带着自家夫郎来给她送好吃的。 这一切看似美好,直到那个姨母从族里争到她的抚养权,野心昭昭,表露出侵吞财产的心思。 十岁大的孩童,信服了姨母说的,为了让她安心赴考,接她到自家院里照顾。 很快,她家中地契银钱全落入了姨母手中。 温柔和气的姨夫也表演起变脸,开始克扣她的伙食,阻碍她购买书籍笔墨,慢慢的,竟是连书院都不让她去了,说是太费钱,家中银钱紧俏,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口。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这个十岁大的孩童体会到她这辈子都体会不完的人情冷暖,姨夫嫌她无所事事,说书院不用去了,要送她去乡里木匠那边当学徒,等学会了,便可以到镇上去做小工赚些银钱回来贴补家用。 许母在木匠铺里学了三天,遭尽冷眼,折煞掉她大半读书人的傲气,夜里,她回顾短短一年来自己所经历的变故,思绪渐定,而那颗心,也慢慢变得凉薄。 她又想起母亲偶尔提及的挚友,以及当初的玩笑话,为了她的仕途,是笑话她也要让它变真,她不能汲汲一生,在这个穷乡僻壤里断送大好前程。 她拽着信物,连夜翻墙逃出,按着记忆问路,朝商贾家里寻去。 挚友女儿来访,商贾自然热情款待,直至许母拿出信物,商贾怔愣,接着含糊过去,说她还尚未同家中男儿见过,先等相处过后再做决断。 商贾独子,便是许凉他阿父,彼时许父还是刚满十岁的孩童,性格天真浪漫,他在富贵人家精细养大,对人对物都很善良友好。 对于家中忽然出现的姐姐,他又好奇又崇拜,因为姐姐出口成章,还会好多他怎么都学不会的诗词歌赋,不过姐姐一教,他很快就学会了,很神奇。 商贾奔忙周旋,帮着挚友女儿办妥入读书院的手续,回府一看,便是金童玉女,肩膀挨着肩膀一起念书的温馨画面,看着家中男儿闪闪发光的眼,商贾心中动摇,觉得这样未尝不好。 就这样,从垂髫小儿,到青葱少年,两人可谓算青梅竹马,许母也如愿进了书院,因为日夜钻研策论,接连拔得头筹。 在许母取得秀才的这一年,商贾终于松口,答应她同自家男儿成亲,不过为了将来许母仕途通畅,商贾没有叫她做上门赘妻,因为朝中规定,商户是没有资格参与科举考试的。 许母许父情投意合,婚后,两人举案齐眉,也算过了一段和美日子。 后来有了许凉,小男儿白嫩可爱,逢人就笑,又综合了母亲父亲身上优点,不光长得好看,还又聪明又嘴甜,见到的人都要乐呵呵夸上一句。 拥着夫郎抱着儿郎,许母恍惚觉得,如果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变故就在许凉六岁这年,商贾外出,跟着商队去西域进货,这一趟货商贾花了大半身家,因为许母明年便要去参与科举,如是中了,那花钱的地方肯定很多,为了给儿辈创造好条件,她头一回踏上未知路程。 过程很成功,但当她拉着货,喜笑颜开回来时,经过一处山头却遭遇埋伏,货物被抢光不说,匪徒还送信到商贾家,要了一大笔钱交换人质。 比起钱,自然是人重要,许母放下书本,一双丹青手沾满铜臭味,周旋于商贾各个合作伙伴之间,才筹集到匪徒所提银钱。 去了山头,给了银钱,匪徒却没有履行诺言,狠心将商贾推下高耸悬崖,因为商贾已经见过匪徒真面目了,所以他们必须杀人灭口。 偷偷摸来的商贾夫郎惨叫一声,扑上去,跟随在自家妻主身后,一跃,便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一天内失了母亲父亲,又面临自家铺子变动,内忧外乱之下,许父抹干眼泪,跟在妻主身边默默分担,许父想着,妻主肩上的重担能摊一点是一点,他要做一个贤内助。 但他们妻夫俩都没有经商天赋,可想而知,商贾家的生意被迅速瓜分干净,为了还当初借来赎回商贾的那一大笔银子,妻夫俩迫不得已,变卖了所有祖产店铺和田地,才堪堪还清。 一家三口换到一处小院儿居住,没有了仆人伺候,也没有了富足饭食,但这些都没什么,许母是个女人,有手有脚的,能出去干活养家。 许父却不让,他家妻主是读书人,怎么能任由柴米油盐这些琐事困住,而且,科举考试日期临近,此时正是他家妻主复习功课的要紧阶段,怎么说,他都不能毁了她的前途。 许父安抚住了许母,说手上还有余钱,叫她安心读书备考,家中一切有他,许母又怎能不知家中情况,但她看着许父,眸光几经闪烁,片刻后,轻轻说了声好。 于是,许父一面起早贪黑出去做小工,赚来小家庭的柴米钱,一面取了最后几件祖辈传下来的嫁妆,去了当铺典当,为自家妻主备足上京赶考的盘缠。 出行日期一到,许母按照计划出行,许父怕她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偷偷往她行囊里塞了家中所有银钱。 踏出院门,看着心爱女人远行,许父攥紧了手心,几经忍耐,最后只喊了一声妻主。 小阿凉则没有那么多思虑,他只知道,爱他宠他的家家要远行了,他要好长好长时间,每天睁开眼都不能看见他的家家了。 小阿凉眼里含着泪,小手抱紧他家家的脖子,哭着软声说:“家家,你不要阿凉了吗?” 许母擦干他的泪,亲亲他白嫩的脸蛋,柔声解释:“没有,家家只是需要出去一趟,小阿凉在家一定要乖乖听你阿父的话,知道吗?” “呜我会乖,”小阿凉呜呜哭着,却不娇蛮也不耍赖,只窝在他家家怀里乖巧的点点头,“家家,你一定要回来,骑着大马回来接我和阿父。” 许母眸光涌动,看着小阿凉沾满泪水的小脸蛋良久,说好。 时至今日,许凉都还记得,那一天,他家家背着行囊,头也不回的朝着北上的大路走去。 许凉那时还小,还看不懂别人的脸色眼神,他只是潜意识觉得心慌,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之后每次午夜梦回,他都被迫站在旁边,垂着头,冷眼看着小阿凉一直追一直追,追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最后摔倒在地,小手擦出血,抬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家家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模糊。 最后一面,对于他家家眼中闪现的陌生神情,小时候的小阿凉看不懂,长大后,经过岁月洗礼,同窗欺凌,如今的许凉,终于懂了。 因为饮了酒,许凉沉浸在迷醉中,毫无防备,轻而易举的,他将自己心底埋藏至深的秘密说了出来。 肩膀上的布料被温热泪水洇湿,姜皓染很慢的转过头,抵着许凉的头,将他从自己背后抱下来。 “许凉,”姜皓染喊了他的名字,捧着他的脸,认真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是你的家家。” 作者有话说: 许凉:“风色说她查过资料,古时候为了表示对母亲的喜爱,是有家家这个昵称的,你不要多想。” 姜皓染:“是吗,难道不是你一直抱着我非要喊我家家?这时候扯别的女人进来做什么。” 别的女人(风色):“……小俩口吵架归吵架,别殃及池鱼……” 第29章 、口干舌燥 因为脸总被人动来动去, 许凉不堪其扰,他沉浸其中的世界被打碎了, 少时, 他睁开泪眼,迷迷糊糊伸手去摸面前人的脸。 姜皓染不知道他看着自己想到的人是谁,便扯下他的手攥紧了, 沉声说:“许凉, 清醒点。” “好疼啊。”姜皓染攥他手攥的有点紧,许凉这时候心里正委屈着, 便有些娇气的对着自己面前的女人抱怨了一句。 从喝醉了酒, 姜皓染便觉得许凉变得很不正常,如今这说话的语气, 指定将她当成了旁人,姜皓染皱皱眉, 有些执着的问:“你仔细看看, 我是谁?” 许凉仰起小脸,睁着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认认真真盯着姜皓染的脸看,半晌,他抬手轻轻在姜皓染脸上摸了摸, 有些不好意思的喊道:“家家。” 声音绵糯,有着天然的依赖。 姜皓染原本有些憋气, 但看着许凉这副乖巧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 姜皓染的心忽然就软了, 这会儿倒笑出声。 她捏了捏许凉的下巴, 有些无奈的对他说:“好吧, 就当我是你的家家。” “我不但是你家家,我还是你的家,行了吧?” 许凉闻言,缓缓眨巴了下晶亮的眼睛,更加依赖的伸手去抱紧姜皓染脖子,头也埋到她肩窝处。 “啧,娇气。”姜皓染抬眼看看四周,天色不早了,而且她也不乐意叫旁人看了许凉这模样去,于是探手拍拍许凉的屁股,“起来吧,这下可以跟你的家家回去了吧?” 许凉很轻的点了下头,乖巧的说可以。 没过一会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姜皓染欲言又止。 “家家——” “嗯,又怎么了?” “我头好晕呀,”许凉被姜皓染放地上后,头有些眩晕,站的也有些不稳,但没难受到站不住,只是这会儿的他本能想撒娇,于是拽住姜皓染的衣角,眼巴巴道,“家家,阿凉走不动了,你可以背着阿凉回去吗?” 自从七岁离别,许凉再没有叫他家家背上一回。 年幼时,小阿凉会同小伙伴一起去墙根下挖蚯蚓,每次饭点一到,别的小男儿都有母亲来喊他回家吃饭,也可以跳到母亲身上被背着回家,而小阿凉只能攥着手里树枝,孤零零站在后面的看着。 小阿凉很羡慕,他无数次希望,那时候他的家家可以突然出现,抱着他放到自己后背,然后两人迎风跑回小院儿。 小阿凉想,他不要大马了,也不要风车和新式服饰了,他只要他的家家能够出现,只要回来就好。 姜皓染沉默了,许凉醉倒的时候是一回事,醒过来了又是一回事,背人这种行为太私密,也太亲昵了,即使面对不太清醒的许凉,她也还没有想好。 何况,姜皓染家室优越,自小被长辈宠大,背人这种体力活,她从来就没有干过,旁人也不敢像许凉这般直白要求。 姜皓染没反应,许凉变得小心翼翼,只是几瞬时间,他便红了眼眶,似是怕站在他面前的人忽然拂袖而去,他偷偷拽上姜皓染的衣角,细声细气又重复了一遍:“家家,你背背阿凉吧,好不好?” 看着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那双眼,姜皓染垂眸避开那里面期盼的光芒,她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带给许凉这样的希望。 不论是谁,总归不是她,姜皓染冷下脸:“你需要冷静一下,自己走。” “呜呜家家——”小心愿无法得到满足,许凉着急得小小声哭出来,站在姜皓染面前,双手下意识去寻姜皓染,缠着姜皓染要抱,“背背阿凉吧,求求你了,阿凉只要这一次,可不可以呀?” 许凉哭声不大,却很不好对付,脸蛋挂着清透的泪痕,因为伤心,他哭得情真意切,眼皮微微红肿,两排黑鸦鸦的长睫也被眼泪润成一捋一捋的,看起来很可怜。 姜皓染有点烦躁,隐隐的,又有点心疼,她看着哭泣也很乖巧的许凉,最后妥协了:“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 所幸这个角落围观的人不太多,姜皓染捏住许凉的嘴唇叫他不许哭,然后认命转身蹲下,叫许凉上来。 虽然这个家家有些凶,但得到承诺,许凉还是很开心,他期待的握紧双手,等姜皓染蹲好,便迫不及待趴上去,依赖的圈住姜皓染的脖子,甜甜笑着说:“家家,你对阿凉真好。” 姜皓染嗤笑,托着许凉的大腿站起身,这一回,也许因为背的不是酒醉没有知觉的许凉,而是虽然不大清醒,但会用双手软软圈住她,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念叨很多她听不懂的话的许凉,姜皓染便觉得,这个样子的许凉背起来很轻。 …… 姜皓染并不知道许凉家住在哪里,所以带他回了将军府,给他擦完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便把他丢给了小侍,然后自己迅速冲了个澡,便爬上床睡了过去。 窗外微风吹过,烛光摇曳,沉睡有半柱香左右,姜皓染意识逐渐清醒,睁开眼,她盯着床顶帷帐缓了缓神便掀开被子坐起来。 被褥滑落,姜皓染看清床上情形后,不禁愣住了。 垂眸,她身上未着寸缕,但惊讶的不是这个,她一向有裸睡习惯,而是她明显感觉到,她床上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目光移动,左边是一个饱满黑亮的后脑勺,因为那人背对的姿势,从姜皓染的角度只可以看见对方后背一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以及泼墨般随意散在背上的青丝。 姜皓染蹙眉,稍稍倾身向内,那人双眼紧闭,小嘴微张着,睡得很放松,而姜皓染则看着那张熟悉脸庞陷入了沉思。 许凉,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这时,趴在软枕上的许凉似是感觉到身旁动静,侧身转过来,眼睛没睁开,只探着手摸索被褥,含含糊糊呢喃着:“阿父,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因为睡得正浓的缘故,许凉声音微哑绵软,说起话来拖着尾音,字黏字的,听起来特别甜蜜。 姜皓染心里一热,浑身莫名别扭起来。 她转头望望床边柜子,不出意外,小侍已经备好衣物,放在上边整整齐齐摆着。 姜皓染略一动,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一下按住她腰腹的位置。姜皓染起身的动作僵住了,她很慢的低下头,看清自己紧实腹肌上松松搭着的那只白皙纤手时,她心头莫名发烫。 “醒了?”姜皓染问。 “唔……” 姜皓染绷紧腰腹:“那就快点起来。” “哦。”似乎觉得阿父的声音怪怪的,许凉撑着胳膊爬起来,坐在床上一面揉眼睛,一面转头望去。 “姜皓染?!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许凉吓一跳,登时魂都快飞了。 姜皓染扬眉:“看清楚,这是谁的床。” 屋内布置处处华贵,显然不是他的房间,许凉朝外张望,还没来得及疑惑,这时,被褥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连亵衣都没穿,竟然浑身光溜溜跟姜皓染躺在一起。 许凉差点咬掉舌头,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怎么会躺在一起?” 这个问题,姜皓染也想知道,不过经过醒来这段时间,她估摸着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回将军府路上,许凉一直抱着姜皓染的脖子强迫她同自己对话,许凉喝醉了,说话细碎毫无逻辑,姜皓染懒得搭理他,许凉便又哭又闹,躺在姜皓染怀里生小气,耍赖到姜皓染肯理他了,他才又开始新一轮的折腾,嘀嘀咕咕的,闹得姜皓染头疼。 所以一回到将军府,给他粗粗收拾了下,姜皓染便甩手丢给了小侍伺候。 姜皓染被许凉折腾得精力耗尽,又累又困,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小侍接了手,给许凉伺候着仔细洗过澡,看他模样俊俏,便以为他是小将军看中要纳进房里的,当下便卷了毯子,直接送进小将军被窝里。 这才有了眼前的乌龙。 同一个女人睡到一张床上,这是任何一个看重名声的男儿都做不出来的,许凉卷着丝被,屁滚尿流爬下床。 四周翻了翻,都没见到他的衣服。 许凉只好捏紧被子,捂住可能会外露的部位,回身怯怯向姜皓染求助:“我的衣服、不见了。” 从许凉身上被褥滑落开始,姜皓染便自觉垂头,这时听到许凉声音,便撩起眼皮,目光轻轻落在许凉裹着丝被的身体上。 夏日的丝被轻薄如无物,裹在许凉身上,更是衬出他纤细的身段,这一瞬间,姜皓染喉咙莫名的有些干。她收回目光的同时觉得,裹着薄被隐约露出纤长小腿的许凉,比任何时候都要可爱。 可爱? 怎么回事,姜皓染揉揉眉间,觉得自己一定是意识错乱了,因为在画舫时,她也喝了酒,后面又被胡言乱语的许凉传染,才会这样想。 姜皓染捡起身上丝被,随手披肩上打了个结,起身,走到柜子面前,从自己衣物旁边拿起小侍准备的另一套,递过去:“穿这个。” 许凉跟姜皓染说了谢谢,顾不得矜持,他急急躲进屏风后,抓着手里的衣服往身上套。 因为是临时准备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许凉穿起来有些大了,他先套的是上衣,大大的衣摆垂落下来,堪堪盖住他挺翘的屁股,他弯腰摆动裤子时,大衣摆微微晃荡着,底下那两条不安颤动的细腿又直又白。 姜皓染余光瞥过的一眼里面,包含了以上全部内容,她垂下眼睛,拥着被回到床上。 无人知道,姜皓染表面平静,私下却是口干舌燥,是热流蹿起,是浑身躁动。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送你回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未清醒的时候还好,如今一个匆忙忙往身上套衣服, 一个悠闲倚在床上坐着, 等许凉从屏风后出来,两人目光一撞上,总归都发觉了不合适的地方。 姜皓染撇开视线:“你先去外面等一下。” 许凉正心慌意乱, 闻言看都不敢看姜皓染一眼, 细弱蚊蝇般应了一声,便抖着手拉开房门闪身出去。 直到传来木门关闭的声音, 姜皓染胸口起伏几下, 才终于伸手扯开丝被,垂眸去看自己身上的异样变化, 她闭了闭眼,默默忍耐着这股陌生感觉。 再次睁开眼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 因为按照规划来说, 许凉,并不在她计划之内。 …… 宽大服饰不合身, 裤腿下摆容易拖到地上,为了避免被绊倒,许凉往上卷卷, 双手攥紧了大腿部位的衣料小心翼翼看路。 姜皓染居住的听风小苑挺大,院落里井井有条, 布置得很是雅致, 许凉怕黑不敢乱走, 便朝灯火通明的堂屋那边靠近。 “哥哥。” 许凉刚想寻个地方站着等姜皓染出来, 没想到听见了一道稚嫩嗓音, 他循声望去, 才知道是堂屋里太师椅上那个小孩在和他说话。 小公子端端正正坐着,手里攥了一块糕点在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许凉。 小公子一旁有小侍伺候着,见着许凉,脸上立刻便笑开了:“公子醒啦,别站着了快进来。” 小侍热情的拉过许凉,拥到桌旁按着许凉坐下,然后朝外边打个手势,便有人端了一盅香喷喷的鸡丝粥进来,放到许凉面前。 “公子辛苦了,小将军应该一会儿便来陪您了,您先吃点粥暖暖胃。”小侍打点好一切,塞了勺子到许凉手上。 鸡丝粥喷香软滑,看着叫人胃口大开,但许凉总觉得不对劲,这小侍热情过头,他心里莫名有些怪怪的。不过,眼下他更担心的是阿父那边久没有往深了想。 许凉探头往屋外张望,夜色深浓,都这么晚了他却还没有回去,阿父在家肯定很担忧。 “公子,请问此处在哪条街上?”许凉想知道,将军府距离他家远不远。 “公子叫奴家木云就可以了,”木云立在许凉旁边,笑吟吟的,“将军府在遥北街上,出去再走一段,相接的便是官道嘞。” 许凉感激的谢过木云,但因为他从没被人这么客气的喊过公子,许凉抿抿唇,有些不习惯的对木云说,“不必叫公子,你喊我许凉就好。” “公子客气了,这是奴家分内之事。”小将军带回来的人,木云哪敢邀功,至于许凉不让木云喊他公子的话,木云权当做没听到。 “哥哥,你问那个干嘛呀?”冷不丁的,小孩儿稚嫩的嗓音挤进来。 许凉转头,先前乖乖坐太师椅吃糕点的小公子已经来到他身边,仰着小脸好奇在问他,关于将军府外街道的事情。 “哥哥这么晚没回家,想问问距离尽快回去,怕我阿父担心。” “喔。”小公子听到许凉说的阿父字眼,只闷闷应了一声,本来眸中灵动的光亮暗去,他有些泄气的垂下小脑袋,不说话了。 木云脸上表情僵住,笑容也尴尬了,连忙上前拉起小公子的小手,牵着他回到太师椅那边:“小少爷,快跟奴家到椅子上坐好,这糕糕你要吃完呀,待会你姐姐就出来了。” 小孩子忘性大,一回到太师椅上没过多久,小公子吃了一阵子糕,又对许凉起了好奇心,时不时便要转过小脑袋偷看许凉一眼。 虽然木云招呼着许凉吃东西,许凉却没敢动摆在他面前的那盅鸡丝粥,其实他很饿,在别院吃的那点炙肉早消化掉了,如今闻着粥香,他下意识的喉结滑动。 “哥哥,宁宁一个人吃糕糕不香,哥哥你喝粥,陪着宁宁一起好不好?”小公子大眼睛在许凉和粥之间转悠,半晌又找许凉说话,眼里莫名还带有希翼的光芒。 许凉刚抬头,小公子便跳下椅子,跑到许凉身边坐下,小心翼翼道:“哥哥跟宁宁一起吗?” 这时,木云端个小碗走进来,他去厨房也给小公子弄了点鸡丝粥,想着哄哄情绪低落的小公子,闻言笑眯眯又招呼起许凉来:“公子,快趁热喝,跟我们宁宁小公子一起。” 两人盛情难却,许凉想了下,先说了谢谢,然后抬手很慢的拿起勺子。 “好香啊,哥哥快尝一口试试。”小公子拒绝了木云的帮助,自耕其力捧着小碗喝粥,还一脸满足的催促许凉和自己一起。 小公子又乖巧又懂事,看着便惹人喜欢,许凉眼里漾起笑意,陪着他一边喝粥,一边问:“宁宁起大名了吗?” “起啦,宁宁大名叫姜乐宁,哥哥你不知道,其实大名很早前就起了,但是宁宁也没办法,他们一惯爱喊我小名。”小公子说着,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还不忘将自己的糕点碟推到许凉面前,示意他尝尝。 许凉闻言很轻的笑了一下,他看着小公子有些熟悉的眉眼,想了想,觉得有些像姜皓染。 不过比起姜皓染,小公子面容偏向于清甜,而且懂事又乖顺,气质比姜皓染柔和多了,而姜皓染就像刚出鞘的利刃,又锋利又耀眼,许凉想起她,只会感到心颤。 许凉原本很拘谨,如今有小公子找他说话渐渐就没那么紧张了,变得自在了一点儿,他喝了几口粥,应小公子强烈邀请,还吃了一块软糯的糕点。 许凉慢慢放松,目光绕着堂屋看,这里面很大,除了几张太师椅跟他们如今在用的桌椅,其他摆件很少见,许凉觉得奇怪,刚想问问,便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方才还同许凉说着俏皮话的小公子登时闭紧嘴巴,放下小碗不吃了,任由木云伺候着擦嘴,然后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许凉也有些紧张,他莫名其妙在人家床上醒来,出来等人,结果等着等着却进屋来吃人家饭来了,姜皓染看到了,会不会觉得他不知羞耻? 姜皓染置若罔闻,进来后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接了木云端上来的白粥,在一片平静中就着小菜吃起来。 其实单论穿衣服来说,姜皓染动作有些太慢,一般人这么久都能另外做好几件事了,但许凉这会儿吃人嘴短,不敢出声质疑。 许凉摒着呼吸,半晌发现姜皓染没看他,也没说他擅自吃将军府饭菜的事情,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意识到,从姜皓染进来开始,屋内气氛便莫名迫人。 许凉动作很小的动了一下,偷偷去看姜皓染,大概刚起床的原因,姜皓染虽然脸上表情依旧不多,但许凉还是发现了几处不同于往日的地方。 姜皓染高束的头发放下了,只虚虚用一条发带揽在身后,而且她身上重新换的衣服也相对比较宽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性感。 许凉眸光闪了闪,屋内太过安静,他看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了,转而去瞧身旁变得沉默的小公子。 小公子正抬着小手将餐具摆整齐,过程中一点儿脆响都没发出,然后端正坐在椅子上,小手十分有规矩的搭在一起,看着低头喝粥的姜皓染小声说道:“姐姐,宁宁吃好了。” “嗯,”姜皓染略微撩起眼皮,瞥了姜乐宁一眼,点点头,“回去休息吧。” 小公子乖乖应了声好,跳下椅子,主动牵着木云的手,一起出了堂屋回他自己的小院去。 小公子和木云都走了,室内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姜皓染目光一转,往许凉面前的炖盅看了一眼,里边鸡丝粥没动几口,还剩下大半。 “还不吃,不想回去了?” “要回去的,”许凉小小声嘟囔了一句,拿起勺子乖乖低头喝粥。 隔了一会儿,许凉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木云,于是抬头眼巴巴看着姜皓染,小心翼翼问道:“姜皓染,你知道这里往桂花街怎么走吗?” 姜皓染头也不抬:“吃你的,待会我送你回去。” 填饱肚子,快走的时候,许凉找木云要回了自己的衣服,不过那套衣服皱巴巴的,上边沾满酒气,还有其他气味混合着,闻着很古怪。 瞧着不像样,扔了许凉舍不得,他索性卷起来,塞到书箱一起带回家,不过当他小跑着跨过大门,走到马车附近时,姜皓染鼻子好使,显然闻见了:“什么味道?” 许凉攥紧书箱,说没什么,姜皓染便没有追究,让他上马车。 许凉抱着书箱坐在软垫上,散学时候坐去别院的那辆马车他以为已经很威风了,没想到这辆更大,也更华贵,他闻着熏香,紧绷的思绪放松了不少。 姜皓染坐在他对面,眯着眼一直在忍耐那股怪味,看许凉这会儿不注意,她伸手将他怀里书箱拎过来,打开,才发现味道来源于许凉脏了的那身破衣服。 姜皓染皱眉,无法理解许凉新衣服不穿,光爱穿破衣服的怪癖,于是对眼睁睁看着书箱被拎走的许凉说:“这衣服太臭,丢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温香满怀 “不要吧, 能不能别丢呀?”许凉很犹豫,他知道有一点点臭的, 但衣服是好的呀, 下水洗洗就能干净了,如果嫌臭就要把衣服丢掉,许凉会舍不得。 姜皓染眉间皱起, 看着那件脏衣服, 因为气味实在熏人,她有些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挑起来拎到许凉面前:“那你说怎么办, 熏得我头疼。” 许凉下意识抬头去看姜皓染,那张好看的脸上此时紧紧绷住, 下颌收紧,确实没有惯有的那种闲适表情。 其实很不想丢, 不过片刻后, 许凉想,自己可能需要更懂事一些。 虽然银钱难赚, 浪费衣物是个坏习惯,但他更不想姜皓染难受,去忍耐本不用忍耐的头疼。 “那好吧……” 许凉妥协了, 他双腿跪着,抬起上半身去取被姜皓染拎在手上晃来晃去的那件衣服, 准备舍弃。 却不料, 夜色深浓, 车夫没注意到前方阴影, 这时车轮恰巧磕到异物, 车厢一颠, 许凉整个人失衡,猛地向前扑去。 姜皓染甩开衣服,张开手臂稳稳接住。 刹时,姜皓染只感觉到满怀温香,她扶着掌中腰肢,眉眼扬起:“嗯?不想丢就投怀送抱,这是在贿赂我?” “不是的,我没有。”意外来的巧,许凉解释不清,登时臊红了脸,手忙脚乱抓起衣服自姜皓染身上跳离。 却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撞到身后车厢璧上,就又被反弹回来。 许凉双腿岔开坐着,因为后脑勺被碰到,疼得两眼泪汪汪,他一手捂着脑袋揉揉,一手攀紧了姜皓染的脖子稳住自身平衡。 “许凉。”直到姜皓染懒懒的嗓音传入他耳中,许凉一顿,莫名觉得姜皓染好像在笑。 弹回姜皓染怀里是车厢内璧反作用力导致,攀紧姜皓染脖子是许凉下意识举动,如今听到姜皓染似笑非笑的声音,许凉就是想解释自己并非故意,恐怕姜皓染也不会信。 许凉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双手和脸蛋都缩在姜皓染肩上,安安静静待在姜皓染怀里窝着一动不动,他好像以为自己是一只鸵鸟,这样就能够假装自己听不见姜皓染的嘲笑。 两人紧密相贴,姜皓染不知道要做什么,抱着许凉挪动了一下,然后突然又喊了许凉的名字,说许凉“臭臭的”,但因为许凉不肯丢,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忍耐一下。 许凉怔愣,他洗过澡香香的怎么会臭,疑惑抬眸,目光怯怯对上姜皓染,才发现刚刚慌乱中他把衣服甩姜皓染身上了,此时姜皓染正扯落下来,放到一旁。 衣服保住了,许凉却没有很开心,因为他在姜皓染面前丢了更大的脸。 许凉不敢再乱动,不知道怎么办的待在姜皓染怀里,生怕自己再次搞砸一切,又给姜皓染带来麻烦。 姜皓染则相反,她从没有哪一刻、也从没有哪个男孩能够叫她这么心软,怎么说呢,看着垂头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的许凉,她觉得,是自己可以为了这一刻忍受身旁放着一件熏臭衣服的程度。 而且,怀里少年每回往她面前窜,似乎都轻而易举便引起她的注意,然后一点点朝她心头最软的地方藏。 姜皓染自认为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也没有太多情,情感方面,她很克制自己,并且吝啬给予他人回馈,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此时,看着怀里那张染着薄红的脸颊,她心里奇异的起了陌生感觉,以前从没有过的,勾勾缠缠,好似叫奶猫爪子在心头挠过。 姜皓染很轻的笑了一下,指尖缓缓碰了碰掌中腰肢,许凉果然轻轻颤动起来,像兔子一样警觉,于是姜皓染更过分的张开手掌,去丈量他后腰尺寸。 “别……”许凉扭着小腰,即便羞臊,因着腰间麻痒,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姜皓染的那双眸子里,被逼出了水汽,“别、别这样。” “嗯?”姜皓染好像觉得许凉声音太小了,听不清,于是她微微低下头,嘴唇无意间划过许凉的侧脸,很轻的问了一句,“不要哪样?“ 许凉一愣,回过神时,脸上瞬间爆红,他再也待不住,连忙从姜皓染身上下来,连跌带滚爬走了,缩到角落收起双手双脚,捂住自己热气上涌的脸蛋,低着头不敢再看姜皓染一眼。 可车厢再大,两人也是共处一隅,许凉再怎么降低存在感,姜皓染那边只要转头,还是可以显眼的看到他所有动作。 不过姜皓染没有这样做,她意动褪去,脸上并看不太出表情,她把许凉落下的那件衣服卷成一卷,给塞回了许凉书箱,显然是打算说话算数,不丢掉这件衣服了。 之后相安无事,两人也没有交流。 姜皓染脸上淡淡的,过了半刻钟左右,她撩起帘子张望了一下,回头对许凉说:“差不多到桂花街了。” 许凉还陷在羞耻的情绪里,闻言一愣,下意识抿着唇看了对方一眼。 他那双兔子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纯良无辜,姜皓染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两眼,才重复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许凉很慢的移开视线,待姜皓染那张好看的脸从视野消失,他才伸手轻轻挑起帘子。 姜皓染没有骗人,车确实到了桂花街附近,只要拐过街头,再行进一段便是许凉熟悉的小院了。 不过,许凉想起了某件事,然后他避无可避的,厚着脸皮请求姜皓染到另一条街头放他下车,说他从那边走回去更近。 这么说,没别的,只是因为许凉忽然记起,如今这个时辰,每户人家都吃完了晚饭,正是聚在大树底下纳凉的时候。 而且,桂花街住着的有几户人家的夫郎嘴很碎,喜欢嚼人舌根,许父相貌好,又单身带着许凉,当初住进这里的时候,那几户人家的夫郎瞧见了,不知道是嫉妒还是可怜,总是很酸的同其他人说了许父很多坏话。 如果许凉在众目睽睽中从华贵马车下来,那第二天酸话铁定就要叫这几家夫郎说上天了去,被说酸话许凉倒是不怕,但是他怕阿父听见了难过。 姜皓染信以为真,应允了,撩开门帘又同车夫交代了一声,到了地方,姜皓染递过去书箱,又看了看许凉,最后什么也没说。 煎熬路程终于结束,许凉心里却有些空落落,他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小声的和姜皓染说了一句谢谢,便咬着唇下车了。 由于许凉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见姜皓染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也没有看见姜皓染凝望着他的眸子里,眼神复杂。 他下车后,马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待他走进拐角,才缓缓离去。 许凉下车的这条街和桂花街相通,只要他穿过一条小巷,便可以避开树下那群人直接回家。 不过,许凉抬头看了看,四周冷清萧条,虽然紧邻人烟兴旺的桂花街,但这处店铺居多,如今收了档口,除了月光照到的地方,其余到处黑漆漆,灯笼都没点上一个,显然很少有人家住下。 白天经过的时候,有叫卖的喧闹声还没有什么感觉,在夜里走,却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许凉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他攥紧书箱带子,左右看看,跑到一旁顺着屋檐往前走。 …… 许凉走后,姜皓染没下令,车夫便停在原地等着,直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帘子落下声,车夫才得到回府的指令。 不知道刚才那小公子跟小将军是什么关系,路上车夫想起了某件事,架着车有些欲言又止,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开这个口告诉小将军。 索性将军府的人大多心直口快,车夫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了:“小将军,老奴忽然想起来,方才小公子进去的那条街最近老传凶闻,走进去的人不是离奇失踪,便是第二天发现被害,为了避免人心惶惶,官府压下了,派了很多能人调查,而且还贴出大额悬赏令,但还没有人成功抓住凶手。” “听说离奇失踪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公子,被害的,则大多是上了年纪的男郎。” 车夫说完,侧耳注意车厢内的动静,他还以为他们家小将军会有所表示,没想到里面静悄悄,半天没听见回应。 …… 虽然还远远不到半柱香时间,但许凉心里发虚,全身紧绷着,腿脚也变得酸软,他不敢往旁边看,只两眼紧紧盯着前方。 这时,许凉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张回头,只见寻街的官差举着灯笼走近,终于看到有人出现,而且还是官差,许凉悬起的心缓缓落下,正打算走到明处去蹭官差的灯笼。 这时,街头拐角却传来异动,官差脚步一转,还没来得及看见许凉,便转身朝着声响方向寻去。 许凉有些可惜,垫垫后脚跟,看来只能自食其力,靠着月色回家了。 不过往前走了没多久,后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许凉疑惑,难道是官差又回到这条街上了,只是这脚步变轻了许多,听着有些怪异,像是点着脚尖飘过来似的。 许凉迷茫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提着灯笼缓缓走来的人影。 月色朦胧,那人面容看不清,不过看对方纤瘦的身形,许凉猜测可能是个男子,待对方走近些,看清对方相貌的时候,许凉知道自己猜对了。 因为是男子,而且还有灯笼,许凉心里有些高兴。 那人走近,显然也发现了屋檐下的许凉,微微偏头望来一眼。 一直看着人家不礼貌,许凉犹豫了下,转开目光之前浅浅的和男子笑了一下,男子也回了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瞧模样,男子大概三十多岁左右,身材纤瘦修长,虽然素脸朝天,但在月色笼罩下,显得莫名恬淡温柔,他不动声色打量了许凉一眼,缓缓走过来,问道:“小公子,这么晚了怎还一个人在街上?”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英雄救美 许凉有些为难, 具体原因他并不是很想说,于是只能别开话题, 问:“哥哥也要穿过前面那条小巷吗?” 男子盯着许凉看了一眼, 看到许凉穿着并不合身,但布料质感不错的衣服,脸蛋白净秀美, 身材也是男儿中崇尚的纤细, 他半敛起眼,柔柔对许凉说“对”, 然后邀请许凉和他一起走。 许凉恰有此意, 欣然应允,并礼貌的同男子道了谢。 灯笼光照到的地方有限, 因为不熟悉,许凉离男子有些远, 大半身子隐在黑暗里, 幸好男子体贴,移动几步靠近了许凉, 于是许凉又小声的对他再说了一遍谢谢。 男子不急不忙,施施然开口:“不用客气,同路罢了。” “等过了小巷我就到了, 哥哥穿过去可以直接到桂花街外面。”对方人好,许凉也很好心的指引路线。 男子又盯着许凉侧脸看了一眼, 轻笑着说“好的”, 然后又说夜深了, 建议许凉和他加快脚步去到小巷里面。 许凉也想早点到家, 便点点头。 到了晚上, 白天炙热的温度散开, 微风徐徐,吹到脸上,让许凉感觉到特别清爽,这样踏着夜色走,如果不是赶路,其实还蛮恰意的。 随着建筑物不断倒退,他们出了卖场街道,开始进入串连街道的小巷。 小巷整体布局窄小又黑暗,这时的许凉有些感激男子邀他同行,要不是这位哥哥善意,他不一定敢单独一个人走过去。 可能因为心里想的事情杂,许凉一时不察,手中攥紧的书箱便无意间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起身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来拉他。 许凉有些抗拒和陌生人接触,于是下意识按住,起身的时候不经意扯开了,等放下手,许凉感觉到手中的湿黏,搓一搓手指,指腹触感黏腻,同时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涌入鼻中。 许凉蹙眉,觉得很像血的味道,因为许凉在家编织竹篮不小心扎破手指时,便会放进嘴里含着止血,所以他对这股味道并不算陌生。 只是,今天他并没有受伤,身上又怎么会出血? 难道…… 这时候,男子突然刹住脚步,许凉心里正想着血的事情,见他停下,下意识也停住了,只不过他没站好,差点跌倒撞到墙上去。 许凉扶着发麻的肩膀直起身子,张眼望去,除了他们身处这块地方有豆大一点光亮,其余全是黑暗,加上没有人说话的四周诡异又安静,许凉压在心底的恐慌开始止不住冒出来。 许凉不受控制的想,他手上的鲜血是不是刚才按住身边这个哥哥手的时候沾到的? 这个哥哥受伤了?可是流了这么多的血,他为什么表现得若无其事? 许凉突然想起刚照面时,男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近乎游荡和没有目的的那种走路方式,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许凉手脚都有点发颤,尽量装作淡定的问:“哥哥,怎么不继续走了呀?” “这灯燃得真快,需要先换下蜡烛,不然等会就要熄灭了。”男子转头朝许凉笑了一下,然后缓缓从袖筒里抽出很长的一根钢针和一块蜡烛。 灯笼里的光确实跳跃着,时亮时暗,照在男子的脸上莫名有些诡异,许凉咽咽口水,心里有些害怕,便挪着脚步后退了几步。 男子瞥过来一眼:“小公子别走远了,我很快便能换好,就在这边等着吧。” “没、没事,我随便看看,哥哥你忙。”许凉捏紧书箱带子,又悄悄退后了一步。 “你过来些,这么紧张做什么?”男子手里挑着长长的钢针,盯着许凉看,微微笑道,“哥哥又不是坏人。” 害怕的情绪被人识破,许凉有些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同样的血有很多种,也许是家畜的呢,如果是这个哥哥收拾鸡鸭不小心沾到的,那他不是把人想太坏了。 许凉小声和男子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说自己没有认为对方是坏人的意思。 这时,小巷口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风一吹,灯笼明明灭灭,好像引起不祥的信号,男子温柔的脸忽然便变得冷硬,声音也变尖:“你别再动了。” “啊?”其实许凉只是动作很小的扶了一下墙面,并没有进或者退,被阻止,便有些发懵。 男子没有接着换蜡烛,而是举着那根长长的钢针走过来,一步步靠近许凉。 男子先前展示在脸上的柔和褪去,变得冷漠和阴狠,手中捏紧的钢针也很吓人,又长又锋利,针尾还泛有丝丝缕缕暗红的颜色。 许凉无法自欺欺人,由害怕和求生欲望激发出逃跑的潜力。 许凉手下一摸,抓起身旁废弃货架上的簸箕砸过去,然后头也不回,提起裤腿和书箱,没命的往回跑。 扔出去的簸箕没能阻止男子的脚步,男子很快追来,而且追的很紧,阴冷的声音传到许凉耳朵里:“我叫你站住呢,为什么不听话。” 许凉浑身汗毛炸开,心里的害怕和恐惧像个无底深渊,拽着他往后坠,但他不想认输,因为姜皓染和他说过,只要他自己不认输,那别人就不能让他输。 他不想被抓住,阿父还在家等着,他想回去见阿父,也有一点点想去见姜皓染。 许凉浑身剧烈颤抖着,但他忍住了所有认输的念头,奋力奔跑,想要甩开身后越发癫狂的男子。 然而,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在此刻却成了许凉最大的绊脚石,许凉跌跌撞撞,男子形如鬼魅,很快便追上了许凉,他咧着嘴角,冷笑着张开尖利五指,狠狠往许凉背后抓去。 这时,前方巷口骤亮,一匹黑色健壮的烈马急速奔来。 上面坐着的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控制缰绳,途中散开的青丝随风扬起,却丝毫不显颓靡,反倒衬出马上那人神情坚毅,英姿飒爽。 “救救我——”有人出现,许凉在看不清对方面容的时候,便颤着嗓子大声求救。 缰绳收紧,马儿高高扬起马蹄嘶鸣一声,便乖乖停下了脚步。 在一片明亮火光中,有黑靴踏落下来,映入许凉眼帘的,是一个熟悉身影。 是去而复返的姜皓染! 姜皓染的影子在许凉瞳孔里扩散,许凉狠狠加快脚步扑向前去,他头一回在心里觉得,姜皓染的形象是高大和可靠的。 于是在冲上去后,许凉下意识便伸长了双手,高兴和激动的抱住了姜皓染,紧紧的。 “姜皓染,你快救我。” “先松手。”姜皓染眼睛看着前方,抵住许凉的腰肢往外推。 “不要,不要,我不松手,姜皓染,你别把我丢掉。” 许凉强行压住的那些害怕和恐惧的情绪,在见到姜皓染的这一瞬间狠狠爆发,他搂住姜皓染脖子的双手缠得十分的紧,眼里隐忍的包着两泡泪,但没过一会儿,便彻底破堤掉落。 许凉的眼泪流到脸颊上,汇到下巴尖,落到衣襟里,弄得到处都湿了一片,包括被他紧紧搂住的姜皓染。 许凉哭得很凶,眼泪哗啦啦不要钱似的,因为他真的很害怕。 感觉到从锁骨处蔓延的湿软水汽,姜皓染才低头,暂时决定先放弃查看敌情,转而去看怀里的少年。 少年脸上湿了一片,那张秀美的脸蛋依赖的靠在她肩膀上,哭红的眼尾向下撇着,看模样委屈又害怕,姜皓染忍了忍,便没有再动手推开,任由他安安静静挂在自己脖子上。 忽然,眼角有亮光闪过,姜皓染警惕一瞥,可以明显感觉到冷质凶器破空而来。 这点细微声响,她怀里的少年似乎也听到了,登时浑身颤动不已。 姜皓染扔了火把,五指瞬间成爪,反手拽过来人,同时抬脚蹬去。 一声闷哼落下,而姜皓染也早已抱着怀中少年,轻轻转移到马匹另一边。 这时,车夫架着卸下来的另一只马也赶到了,上前拦到姜皓染和许凉面前,冷声对着匍匐在地上的那人喝道:“什么人?竟然敢对小将军动手!” 地上那团阴影动了动,站起身,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 姜皓染感觉到,抱住自己脖子的那股力道收紧了,少年身子缩了一下,又往她怀里躲了躲,才怯怯出声:“姜皓染,就是他,这个哥哥他是个坏人,一直追着我不放。” “嗯,”姜皓染伸手搂住少年腰肢,低头用下巴碰碰少年发顶权当做回应,然后才抬眸去观察对面那人。 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大概三十多,面容和善,皮肤惨白到有些透明,身条偏瘦,看着不像午夜凶杀案的通缉对象,但世事无绝对,姜皓染抬抬下巴,问:“你追他做什么?” “他要拿针扎我。”大概仗着有人撑腰,男子还没开口,许凉便抬起头,凑到姜皓染耳边悄悄告状。 姜皓染:“……” 姜皓染默默按住掌下那颗小脑袋,含糊说了句“待会你再说给我听”,声音低柔温和,听着像是在哄人,不过她冷冷盯着对面男子看的眼神,却像在看死人。 这时男子已经完全走出黑暗,他手上提着许凉半路掉落的书箱,走过来,看见车夫、姜皓染和许凉神色各异,但脸上都不是信任的表情。 男子轻轻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埋在姜皓染怀里的许凉,柔声说道:“我说小公子胆子怎么这么小,不过换个蜡烛的功夫,你怎么拔腿就跑了?” 男子将书箱放到地上,推过去时,他发现许凉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于是笑的更深了,说话声音也更柔和:“我拿钢针不是要害你呀,原本是挑蜡烛灯芯用的,后来,是看到你身后货架上的蜘蛛,那只蜘蛛很大,你知不知道,人要是被咬伤,可是能丧命的。”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美色所迷 当时货架上是否真的有大蜘蛛, 除了男子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刻男子怎么说, 都存在一定的可能。 许凉有些哑口无言, 不禁反思起来,方才男子确实喊了不要动,但其中语意不明, 他哪里清楚男子的真正意图。 何况, 当时男子脸上表情太过阴森,许凉不可能不多想, 见他举着那柄长长的钢针走过来, 一副杀人灭口的架势,相信任由哪个看见都会吓到肝胆俱裂吧。 “可我、我摸到了, 你手上有血。”许凉之前还不能确定,如今亲眼所见, 明火下自己那沾了血的书箱带子, 便能十分肯定这血就是从男子身上来的。 男子闻言容色未变,仍然淡笑着, 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给其他三人展示。 受伤的应该是男子纤瘦手腕连到手背之间的某处,看模样,男子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 但此时缠在他手上的纱布鲜红刺眼,血丝淋漓, 显然撕开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包扎。 然而, 男子却表现的从容淡定。 “哦, 你说的是这个啊, 是因为我出来办事前不小心打破了花瓶, 收拾的时候没留神被割到的, 包扎那会儿以为不严重就没太在意,倒没想到已经流了这么多血,吓到小公子,真是对不住了。” 男子说的在情在理,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许凉抿紧唇,蹙眉犹豫起来,或许,大蜘蛛是真实存在的,男子只是单纯想要救他才那样做,并没有害人的想法。 想到因为他自己防备心太重,就把恶毒心思按到无辜的男子身上,许凉心里登时便涌起了愧疚,他有些抱歉的看着男子,诚心诚意的说:“原来是这样的,哥哥对不起。” “无碍,人没事就好。”男子拂拂袖子,脸上看不见丝毫怒气,仿佛对许凉的冒犯很不在意。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姜皓染却敏锐捕捉到,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分明有着得逞和嘲弄的意味。 姜皓染眼睛微微眯起,不那么好打发的朝马夫使了一个眼色。 马夫身手敏捷,脚步一动便转移到男子身旁,捉住他的双手扣到身后,男子脸色骤变,他挣了挣,没挣动,于是抬头看着姜皓染,问:“这是什么意思?” 姜皓染抚着许凉后背,懒懒开口:“口能善辩是好事,不过在我这里说得再好听都没用,你行事轨迹疑点重重,还是去和官差说吧,真相如何,相信官府会查个水落石出。” “老刘,直接送官。” “是。”马夫神色严肃,领命押着男子走了。 至于男子被扭送到官府后,在一通严刑逼供下,终于被撬开了嘴,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误。 他的坦白,也证实了,这连日来让官差愁得头发快掉光的命案和失踪案竟然都是一名柔弱男儿所为。 男子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曾经,他的母亲考中状元后官运一路亨通,青云直上,一时风头无两。 却不料,不久后便遭到贼人陷害,最后锒铛入狱,家人也统统被流放边疆。 男子生的貌美,便被垂涎他美貌已久的贼人扣押下来,关在小院里日日玩弄,后来玩腻了,便送他到需要疏通关系的达官贵人床上。 男子生不如死,本来也想咬舌自尽,没想到腹中有了孩儿,虽是野种,但落到他腹中也算有缘,便想着生下来,到时候送给市井人家也好,送到寺庙昄依佛门也罢,总之只要能简单渡过这一生,不要随他这个下贱的爹爹一起过苦命日子便是好的。 刚开始男子谋划得还算顺利,直到诞下腹中孩儿,蛰伏许久的贼人主君出现,施施然走进他产房中,当着他的面亲手将他孩儿掐死,以泄这一年多来,因为自家妻主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怨恨。 主君阴狠毒辣,掐死男子孩儿还不够,还逼他喝下大量去子汤,将他毒成了石男。 从这一天起,男子便疯了,他怨恨世道不公,觉得这人世间的男儿郎都不配得到幸福,于是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体,成功勾搭上了线人,然后每当夜晚便会亲自出来狩猎。 要是骗到天真浪漫的小公子,便送去烟花之地做小倌接客,要是骗到年长夫郎,男子就疯的更彻底了,他会直接把对方当成主君,拖到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一刀又一刀的刮、一针又一针的扎,直到凌迟至死。 作案过程经由男子口述,全部实情交代出来时,就连见惯生死的知府听了都毛骨悚然,既同情男子遭遇,又对男子残忍迫害无辜同性的手段无法认同。 最后,男子当众伏法,虽然年头久远,已经找不到贼人和主君害他母亲害他孩儿的证据,但男子也成功搞臭了他们的名声,他死而无憾了。 因为这桩案件是允许百姓在场旁听的,当时听完过程,人群轰动,一瞬间场面甚至有点难于控制。 百姓心中百感交织,对男子怜惜和愤恨的情绪同时都有,到男子伏法被斩首后,那些被害人的家属这股怒气无法得到释放,便冲着贼人那户人家而去。 被害人中不乏达官贵人家的公子,这些人家便闹得更凶,影响扩大后,贼人官职被撸,人被贬,而她家主君失了富贵优渥的生活,又背上毒夫名头,后半生都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皆是过的不太好。 而无意中破获大案线索的姜皓染,一时间成为了京城美谈,将军府的人只要出门,便会被人拉着听一大波夸赞姜皓染的彩虹屁。 这段时间,连府中老太君都爱出门了,常常主动去参加什么赏花宴啦,去喝什么新儿郎茶啦,虽然每回有人夸他孙女,他都是容色威严,说姜皓染还需戒骄戒躁,为女皇的江山社稷做出更大贡献,然而在私底下,他脸上却是笑开了花,甚至笑倒在贴身侍从身上,可想而知,老太君心里是有多开心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到当下,在马夫和男子走了以后,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 许凉大概想不到自己差点就又被忽悠了,顿时有些尴尬,无措咬咬唇后,他开始没话找话:“哈哈,他好像很能骗人。” 姜皓染:“嗯,专门骗你这种小笨蛋。” 许凉由于心中不安,此时还紧紧趴在姜皓染身上,被姜皓染如此不给面子的损了一句,简直羞死了,脸蛋都忽红忽白的。 “能不能先松开?”姜皓染要去把马拉过来,于是问。 “哦,”许凉有些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在他心里多少也留下了一点阴影,眼下四处又都是黑漆漆的,他内心还是想要贴着姜皓染,有姜皓染的体温暖着,他才能安心,但是姜皓染好像不是很乐意,他也只好松开手了,说,“好吧。” 姜皓染捡起地上的书箱,挂到马鞍上扎好,然后翻身上马,对着仰起脸呆愣愣看着自己的许凉伸出手:“过来吧,还想不想回家啊?” 许凉脸红了红,搭上手,瞬息间便被姜皓染拎了上去。 小巷窄小,一匹壮年马儿加上背上的两人,堪堪能通过。姜皓染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环过许凉腰身控制缰绳,夜晚凉风徐徐,贴着她冷白的侧脸拂过。 主人没有夹腹赶路的意思,马儿便慢悠悠弯起蹄子,保持着规律的步伐前行,姿态十分优雅。 姜皓染虽然目视前方,但她余光仍能瞥见,许凉时不时便要转过脑袋,试图想要偷看她一眼的动作。 于是在许凉又一次假装拍蚊子转过脸来时,姜皓染微微垂眸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我很好看吗?” 许凉大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悄咪咪偷看的动作被对方当场被抓,于是听完姜皓染的话后,小脑袋下意识的点了好几下。 许凉被美色所迷,自己在心里迷迷糊糊的大喊,当然啦,这问的什么话嘛,姜皓染当然很好看啊,是他见过的女人中,长得最最好看的了。 姜皓染见他神情怔愣,一副小花痴模样,眉眼一挑,又忍不住想起现世郊区别墅里那只经常来敲她窗讨食的小家伙。 每次她反其道而行,不只是随便丢点吃的到窗外让小家伙捡,而是推开窗,捧着坚果去到小家伙面前时,都能看到一出好戏。 小家伙对于人类捧来的满满一掌心的坚果,表现出了很明显的不知所措。 然后姜皓染便会一颗接一颗的,将坚果塞满它怀里,那时候,小家伙脸上都会流露出震撼表情,就和此刻的许凉十分像。 姜皓染唇线平直,末尾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弯起,邪气道:“我好看也不关你的事,你最好管好自己,不要在心里对我起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替他出头 “我吗?”许凉一脸茫然, 神情十分困惑,“在心里对你有想法?我应该没有的吧……” 见许凉满脸纳闷的表情不像作假, 姜皓染刚刚翘起的嘴角一僵, 凝滞半晌,终于还是沉下了脸。 姜皓染突然心烦气躁起来,余光里, 许凉满脸认真, 张嘴似乎还想要和她解释得再清楚一点。 姜皓染嘴角扯得平直,最后实在忍无可忍, 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伸手一把将许凉的脸推回去,再开口, 语气中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你这样想最好。” 自此,从小巷送许凉到家门口的这段路程, 姜皓染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到了目的地, 许凉被抱下来后,刚要和她说声谢谢, 抬眼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姜皓染不知怎么的,什么话都不说就翻身上马,然后挥着马鞭很快便走掉了。 许凉闭上张开的嘴巴, 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抓抓脸颊肉,想了一会儿却想不明白姜皓染突然转变的原因, 最后只能放弃猜测, 推门进屋。 对于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晚回家, 许凉转身推门前便想好了借口, 说是书院接下来会举办一场蹴鞠比赛, 因为是要多人协作完成的, 于是便有同窗邀请了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一起去府上协商,之后又热情留他们在府上用膳,是以,他才会这么晚回来的。 许父听了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很欣慰许凉能交到朋友,还很高兴的和许凉说,下次要是有机会,也可以邀请同窗上他们家来做客。 许凉完全不敢吭声,只能点着头胡乱应对过去。 …… 因为回来的晚,等许凉洗漱收拾完,躺上床的时间便比平日里迟了将近一个时辰,于是第二天清晨,他光荣赖床了,直到许父叫了第二遍,许凉才撑着困倦的脑袋爬下床。 这么一折腾,许凉紧赶慢赶,终于在书院撞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才堪堪跑到学堂门口。 还好赶上了,许凉刚在心里松了口气,进门便撞上了陈先生阴沉的一双眼。 陈先生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倚在讲台旁正在说事,学子们或坐姿端正认真听讲,或百无聊赖懒得搭理,从讲台上望去济济一堂,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也算那么回事。 可以说,学堂里除了许凉,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就连最爱迟到的姜皓染,此刻也面无表情坐在了里面。 许凉并没有迟到,但要他就这样顶着陈先生的目光,不顾礼数大咧咧的闯进去,他也没办法做到,于是在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后,他便迟疑的停下了。 “陈先生。”恰好陈先生讲完拍着戒尺转身,许凉便小声叫了她一下,想趁机尽了礼数自己也好进去。 因为曾经,陈先生就拿尊师重道这点揪了许凉很多次的小辫子,所以许凉无论做什么,都要先观察陈先生脸色,避免出错被处罚。 陈先生一看到门口的许凉,长脸一拉便挂了下来:“许凉,功课不好不想想怎么迎头赶上,如今竟然破罐子破摔,都开始光明正大迟到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这时撞钟声才停止,但陈先生有耳朵听不见,硬要说许凉迟到了,许凉抿抿唇,到底不敢反驳,做出忤逆师长的行为,只好低下头道歉:“对不起,陈先生。” “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要都像你这样目无法纪,这书院不得乱套了?” “你倒是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其他学生都默完功课了你才姗姗来迟,你这脸够大的啊许凉。” “要我说,你还念什么书,不如找个有钱女人嫁了,这以后啊,你一天天的就躺在床上做大少爷让人伺候的好。” 许凉选择隐忍退,陈先生却没有善罢甘休,反而得寸进尺,嘴里秃噜出一连串的冷嘲热讽。 她话说得够难听,眼神也不光盯着许凉,还扫过学堂里的某些人,很明显是刚才讲话时被有些无视她的人气到了,这会儿在指桑骂槐。 谁叫许凉撞到枪口上呢,运气不好便做了这替罪羊呗。 许凉站在门口,低着头沉默的任她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那些话翻来覆去说,他耳朵都要起茧了,真要计较的话,他又斗不赢陈先生,最后不得自己把自己气死啊。 “哟,怎么不说话,不是哑巴就说两句啊。”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意思,陈先生心里不爽,非要激起许凉的逆反心理,好为自己莫名其妙骂人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对不起陈先生,我下次一定早来。”许凉还是那副模样,言语行为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陈先生顿时火冒三丈高:“好啊,好你个许凉,这次就敢了,你还跟我说什么下次,小小年纪便这般装模作样,敷衍了事,看来你是没学会尊师重道,眼里也没我这个师长,你这么目无法纪,还来我们这小小书院屈尊降贵做什么!” 她疾走两步,举起戒尺抵着许凉推出门,啐道:“既然学不好,就回去做你的大少爷,以后都别来了。” 许凉没料到陈先生能生这么大气,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倒在了地上。 顾不得摔疼的尾椎,许凉连忙爬起来:“陈先生,我下次一定不会的,我不能回家,我还要念书的。”他不想叫阿父失望。 学堂里一双双眼睛盯着门外,都在看好戏,其实这戏码不是第一回 上演,自从寒酸的许凉进了他们学堂,陈先生没有像往常那样收到好处,于是时不时的便要挑点错处折腾许凉,他们都看麻木了,只不过这次事情严重了些而已。 关系到能不能继续在书院念书,许凉再忍气吞声,终究还是被逼红了眼,即使心里不情愿,他也强迫自己开口,去恳求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陈先生能够留下他。 陈先生在许凉这里找回面子,出了口恶气,这才放缓了尖锐的语气:“留你下来?留下了你又能做什么?” 许凉攥紧拳头,死死咬住嘴唇,明明他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就因为他最好欺负吗? 真想狠狠跟跟前这人说,像她这般面目丑陋的人根本不配做先生。 还要跟她说,滚啊,他一点儿也不稀罕这破学院好吗。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阿父会失望,许凉手心松开,张了张咬的发白的嘴唇:“我……” “不用求她,”不知何时,姜皓染出现在学堂门口,冷声截断了许凉即将脱口而出的承认陈先生泼到他身上的脏水,以及认错的话,“她有什么资格不让你来书院念书?” 第35章 、甜蜜罪名 “姜小将军,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先生的脸色难看至极。 姜皓染双手抱于胸前,后背一靠, 慵懒倚在墙壁上, 听到陈先生的质问,那张好看的脸上神情未动,只嗤笑道:“我说, 他浪费那么多学习时间跟你在这耗, 根本屁用没有,你还没有那个权利, 来决定让不让他在书院念书。” “我没有权利?”见姜皓染态度轻蔑, 一点儿也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陈先生快气死了, 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像他这种整天浑浑噩噩的学生, 功课那么烂就算了, 今天竟然都敢挑战书院院规了,我作为他的先生, 我没有权利让他滚吗?” 姜皓染平日里想来书院便来,不想来便不来,陈先生已经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如今当众被她这么下面子,陈先生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 “是吗?”姜皓染抬眼, 很轻的扫了陈先生一眼, 挑着嘴角淡淡笑起来, “看来是我低估了陈先生的权利, 要不这样吧, 关于许凉能不能继续在书院念书这件事, 我们一起去问问我姑姑是怎么看的,陈先生以为如何?” 姜皓染的姑姑年轻时,曾担任太傅一职,勤勤恳恳教诲当时还是太女的女皇,为女皇登位后的励精图治打下良好基础。 后来卸任,姜皓染的姑姑因为仍心系国民教育,便费尽心血,亲自打造了这个学院,这些年来,女皇委派出去镇守各方领土的清廉官员,很多便来自于此。 见姜皓染提到她姑姑,陈先生纵有满腔不满,也只能吞下去肚去,不敢再轻易表露出来,她强逼着自己将憋着的那股气泄干净了去,只是脸色很不好,一时间青白变换着,看起来极为精彩。 学院里又有谁不知道院长便是姜皓染的亲姑姑,她这时候提出来,不就是明晃晃的仗势压人么,陈先生暗暗瞪了姜皓染一眼,转身回到学堂里。 戒尺狠狠一拍,传出很大的几下砰砰声:“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交头接耳的,先生布置下去的功课可都会背了?都给我多默诵几遍,回头我要检查!”说罢,陈先生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许凉悄悄抬起头,看着她气得快着火的背影出神,一会儿后,又忍不住把目光转到姜皓染身上。 姜皓染很少来书院上课,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方才那般呛陈先生,应该不单是嫌恶陈先生狗眼看人低,也有为了帮他出气的意思吧? 毕竟往常这时候,姜皓染不在,陈先生使小手段要给他小鞋穿,其他同窗可都是选择冷眼旁观的,只有这一次,因为姜皓染在,她便走出来帮了他。 其实得罪陈先生不划算的,甚至很麻烦,即使姜皓染家室优越,但陈先生是个小人,得罪了她,她能在背后编排出好几十条关于姜皓染凶恶嗜血的传言。 就像曾经传到许凉耳朵里的那样。 可是姜皓染没有觉得麻烦便不做,也没有站在旁边看好戏,以前多少次,同窗们看到了都袖手旁观,只有姜皓染看到了,会出来帮他解围,赶跑陈先生这个以折磨他为乐的坏人。 在一刻,许凉看着姜皓染线条利落的侧脸,心里不但不觉得冰冷,反而被缓缓聚集的暖意包围起来,暖得他眼皮发热,险些掉泪。 姜皓染其实知道许凉在偷看她,如果不是她观察仔细,很有可能就发现不了,因为许凉只敢一点一点的偏头,很快的往她这边瞥上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 不过那满脸花痴的模样,分明还是和昨天晚上一般,很像偷窥心上人踪迹的小男生。 还说心里没想和她怎么样呢,哼,敢做不敢认,真是个胆小鬼。 再说了,在现代姜皓染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曾经多少小男生前仆后继红着脸跑到她跟前告白,如今迷倒一个许凉,那不是应该的吗? 虽然这很麻烦,但架不住她知道后心情变好。 姜皓染嘴角轻挑,故意不看许凉一眼便转身,然后在她自认为的、许凉“情意绵绵”的眼神里走进学堂。 走了好几步,姜皓染竖起耳朵认真听,都没听到身后有跟来的声响,于是忍不住侧过头,眼角余光里,许凉还呆立原地,用那种“痴迷”的眼神望着她。 啧,真是麻烦啊。 都怪她这张该死的脸,魅力太大了。 姜皓染眼尾扬起:“还不快过来?” “啊?哦……”许凉回神,慢吞吞走过去,见姜皓染还站在原地,去路被堵住了,许凉有些迷惑的抬头,“不、不走了?” “真是娇气,”姜皓染伸手搭住许凉的手指,一边勾着往学堂走,一边心情很好的嫌弃道,“要是我不牵着你走,你就不愿意走了吗?” 许凉:“???” 姜皓染看一眼学堂里探头想偷瞄的同窗,又瞥一眼侧后方的许凉,勾唇无奈道:“那么多人看着呢,以后可不能这么恃宠而骄了。” 许凉:“???” 两条莫须有的“甜蜜罪名”砸得许凉头晕眼花,乖乖跟着走了几步后,才终于记起这是在书院,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姜皓染牵手呢?于是急忙扭着手腕挣开了。 姜皓染回头睨他一眼,许凉涨红了脸,磕磕巴巴说:“有人、有人看着,不能牵手。” “哦,”姜皓染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进门的时候,还是颇有些无语的谴责了许凉一句,“刚才还盯那么紧,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因为顾及到会传入旁人耳朵里,姜皓染这回说话声音很低,许凉听不清,又记挂着要在外人面前同姜皓染保持距离,便自动落后几步,然后分成两路走,默默溜回他自己的位置去了。 见许凉“忘恩负义”偷偷跑掉了,姜皓染脸上神情不变,暗地里却和张正换了位置,默不作声坐到许凉邻桌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条走道。 余光一瞥,许凉正揣着双手,桌上端端正正摆了药草图鉴和一个小本子,显然是在为接下来的药草课做准备。 这小模样,还挺认真。 教药草科目的先生讲课风趣幽默,举例的一些典故也很活灵活现,慢慢的,姜皓染竟然也听进去了,便没有再注意许凉那边。 等听够了,姜皓染收回目光,随意翻了翻药草书,便又往邻桌瞥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姜皓染眉毛就蹙了起来,许凉这笨蛋,真不愧是个学渣,功课烂竟然还不听课,这会儿趴桌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姜皓染稍稍靠近过去,垂着眼皮去看,邻桌的许凉手里抓了一只笔,低着头正往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目光落在本子上,随着许凉笔尖勾缠,逐渐辨别出他是画了一种块状植物,姜皓染拧眉沉思,开始默默猜测起来,许凉画在小本子上的有可能会是哪种植物。 还没摸出苗头,这时候许凉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在画作旁边写上了植物名称,姜皓染见了,登时浑身一震。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他好爱她 许凉一笔一划, 笨拙的在块状植物旁边写下了一个字——姜。 不单如此,那个姜字他刻画的很认真, 写完之后, 还在字的旁边,呈圆周形描了好几条细线,营造出闪闪发亮的太阳光照氛围, 看起来十分耀眼。 好似那个姜字就像天上的太阳, 专门在阴冷的天气里为许凉升起,温暖着他笼罩着他, 可以帮他驱散所有阴霾。 太阳给予了他力量, 让他开始有勇气去面对别人的□□,他不再害怕旁人的嘲笑、陷害和排挤。 他也不想再懦弱的任由旁人想搓圆便搓圆, 想捏扁便捏扁了,尽管还很弱小, 但他觉得自己可以长出用于反抗的爪子。 因为有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人从天而降, 手把手教他学会勇敢,教他学会与所有恶意抗衡, 让他意识到,原来,他同旁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是个人,所以他也应该拥有作为人的尊严。 这是别人都没有的, 只属于许凉一个人的太阳。 许凉放下笔, 低着头注视稿纸上的图画, 良久, 他才微微动了动手, 用指腹很慢的在那个姜字上面点了点。 许凉的手指纤细葱白, 明明距离稍远视线不明,但他点在干透墨迹纸张的那一下,却像点在姜皓染心头。 有一个瞬间,姜皓染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仿佛身临其境感受,近距离欣赏了一场铺满整个天空的烟花。 烟花绚丽灿烂,由一个名叫许凉的少年亲手点燃。 姜皓染眼神颤动,很不自然的捏紧了指尖毛笔,力道大的差点将笔杆折断。 姜皓染收回目光,垂眸盯着自己面前摊开的药草图鉴看,却看了半天都没见她有翻页的动作。 过道的左边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姜皓染好似后背被点着了,她的坐姿不再沉稳,时不时便要换个姿势,却再也找不到舒适的角度。 于是姜皓染待位置上看书没多久,便肩部微动,又侧头往左边睨。 许凉还保持着原先那种坐姿,垂头盯着稿纸上的图案在看,虽然眸中神情看不见,姜皓染却很神奇的可以感受到,许凉被眼皮遮挡的那双眸子里,应当藏匿着炙热和浓烈的迷恋。 瞧那么久,盯了画册半天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见到这个样子的许凉,姜皓染皱眉想了下,觉得自己心里忽然便有了一丝烦恼。 当然,隐隐掺杂其中的,还有一丝被她忽略掉的窃喜。 姜皓染转回头,修长手指捞起笔杆,夹在指间转了转,因为脑子里不断浮现许凉的脸,姜皓染便顺理成章的开始回想,记起每回她主动跟许凉说话或者牵手,许凉眼里就会流淌出满满的依赖和留恋。 这种脸谱化的情绪在许凉脸上看到,意味着什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姜皓染忍不住又瞥许凉一眼,收回视线后凝神思考,半晌,却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那么喜欢她吗? 喜欢到藏都藏不住? 喜欢到不顾被旁人发现后说闲话的风险,也要把她的名字写在本子上,然后刻画出拟人植物当做寄托,用来睹物思人? 诶,其实也不怪许凉,应该怪她自己长得太好看了。 当一个人魅力太大的时候,确实是会出现如今像许凉这样狂热的迷恋者。 虽然感觉会有点麻烦,但如果许凉实在迷恋的不轻,那她勉为其难忍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姜皓染这样想。 …… 午间休息用膳的时候,姜皓染一般都是离开学堂,和要好的几个占据书院位置最好最大的那个凉亭,等府里送膳食来的小侍摆好饭菜后,她们吃完,便会各自找地方聊天或者纳凉休憩。 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姜皓染专门绕路,从许凉藏匿身形的角落附近经过。 “啊呀,你一个人在这吃啊,怎么不找我们一块儿呢?”周圆之眼尖,一下便看见了只露出小半张脸的许凉,惊讶笑道。 周圆之走过去,伸长手拉着许凉的衣袖拽他起来,一边走,还一边亲亲热热的凑近,张嘴似乎想跟许凉说些什么。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周圆之便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阻力,接着,她便在几瞬之间,被人拎着衣服甩出去了。 “跟上。”姜皓染丢开站她面前遮挡视线的周圆之后,好似才发现许凉也在这里,她看了看许凉手里的饭盒,然后抬抬下巴,示意许凉跟她们一起用膳。 一行人到了凉亭,姜皓染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李慕白和张正紧随其后,分别坐在她左右两旁,姜皓染脸上表情很少,眉间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许凉本来不想和别人一起用餐的,但姜皓染动作太快,他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只好跟过来了。 许凉抬眼看了看,挑了一张离人群稍远点的凳子,坐在姜皓染对面。 那边周圆之忽然被姜皓染拉开,懵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但众人都走了,她注意力被转移,很快便浑不在意的又凑到许凉附近,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许凉已经有些习惯周圆之的跳脱,见她没有过度亲密的举动便没有再换位置,而是犹豫着放下手中饭盒,磨磨蹭蹭好久才打开一半的盖子,但是没有吃。 这时,候在一旁的小侍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篮,开始给自家小姐布菜,不大一会儿,石桌上便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 姜皓染嫌小侍站在身旁碍事便直接挥退了,动筷子去夹石桌上的食物,只吃摆在她面前的那几道菜。 今日晴空万里,天上是成片的蓝,间或点缀了几簇很白的云朵,太阳光线照下来,被凉亭顶层尖端挡住,斜斜打在亭边的柱子上。 但也不算完全挡住了,因为有几缕光晖遗漏了,调皮的跳到姜皓染侧脸上,让她的容貌看起来更立体,恍惚间,又变得透明。 姜皓染五官长的很恰到好处,好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人打眼一看,过了脑子,竟然再难找出长得比她更好看的女人的存在。 姜皓染有着一对野生眉,瞧着英气十足,但又有着浓淡得宜的柔和,皮肤冷白,肤质很好,尤其在光线下看,更是吹弹可破。 还有她的眼睛,看到的人都会觉得那双眸子很像星星,漆黑幽深,又极富吸引力,搭配上面中直立的高挺鼻梁,会忍不住让人联想到,古老神话里说的,那种救人于苦难的神女。 顺着鼻尖往下看,便是,是… 许凉忽然咬住下唇,再松开,便有一点水色留在了他柔软饱满的唇瓣上,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看了,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的飘过去。 鼻尖下方,便是、是—— 有着健康淡红色泽的薄唇。 许凉看着姜皓染的的嘴唇,脑子里忍不住晃过了旖旎的一幕,好像在曾经,姜皓染便是用这两片唇瓣亲了他。 许凉目光闪躲,脸色也慢慢浮上了一层浅粉,随着姜皓染进食的动作,许凉下意识喉结滑动,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吞咽动作。 待反应过来,许凉整个人像是遭雷劈了一般。 不对,不对,姜皓染怎么可能会亲他呀,肯定是那天他喝酒太多,发了癔症啦。 许凉微微晃动着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胡思乱想,幻想出一个很好的姜皓染,那么温柔的抱着他在夕阳里接吻。 这太可怕了,就算姜皓染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凶恶,那他也不应该幻想着跟姜皓染发展儿女私情呀。 这个念头是荒谬和离谱的,他一定要扼止,把这个恐怖念头从他心里摘除出去,许凉握着拳头,如是想。 可是,忍不了多久,许凉还是再次抬起头,不受控制的去追逐对面那两片薄薄的,仿佛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唇瓣。 许凉咬着唇,眼睛紧紧盯着,目光一错不错,十分专注,似乎半瞬的时间都舍不得移开。 “你在看什么?”这时,一道晦涩不明的声音从许凉头顶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有点绿茶 许凉猛然回神, 侧过脸,便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睛, 张正怒目圆睁, 脸上写满了嫌恶的表情。 她手里拿着一碟扣肉,端起来蠢蠢欲动:“是不是想尝尝扣肉的滋味?”话里威胁意味十足。 许凉连忙低下头,心里尴尬的要死, 因⑨SJ为有些在意张正把他偷看的事情大声嚷嚷出来, 也有些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便又悄悄抬头朝姜皓染的方向瞥了一眼。 姜皓染脸上表情起伏不大, 看不出是嫌弃还是不在意。 “艹, 还看,看你爹呢, 还不把你那双恶心的眼睛收好,听不懂人话是吧?”见许凉还不知死活, 居然还拿那双羞中带怯的眼睛偷瞄姜皓染, 张正心头无端火起,手中瓷盘砸到石桌上, 发出很大的声响。 许凉有些错愕,他只是偷偷看姜皓染一眼,又不碍旁人什么事, 张正干嘛生这么大气啊。 不过张正实在太凶了,许凉看着她敦实的身体有点害怕, 心里打鼓, 便打算避其锋芒, 不和她计较这个。 何况, 如今的许凉倒是明白得很, 姜皓染似乎真的不会伤害他, 要是他装装可怜,还有可能得到姜皓染的心疼。 想到这里,许凉一顿,心里起了一个荒诞念头。 于是许凉低下头,自然垂落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在迷迷糊糊中摸索,做出一副惊慌害怕的模样。 然后很惶恐的抬头,小心翼翼看了张正一眼,细声细气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嗓音惊颤,眼皮洇红,一看便是被吓坏了。 “张正,你要是吃饱了就出去,在这里对着一个男儿大小声很威风?”果然,这时姜皓染已经放下碗筷,接过小侍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她说完话后唇线平直,显然对张正很不满。 其实很正常,一桌子人好端端吃着饭,张正这样突然发难搞僵气氛,姜皓染这会儿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自然不会太高兴。 是的,好心情。 许凉那点偷看的小伎俩,注定逃不过姜皓染敏锐的双眼,她表面淡定,装作不知道许凉的少男心事,其实内心也提着一口气呢,吃饭都比平时多嚼了几口才咽下去。 不过,谁都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以许凉迷恋她的程度来说,姜皓染表示理解。 但张正不理解,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她没有察觉丝毫,她有的,只有满腔怒火,十分不明白,姜皓染为什么要把许凉拉进她们的小团体里。 这个小弱鸡,她看着就碍眼。 以他那种身份,能够上桌,完全就是看在姜皓染对他感兴趣的份上,她们才勉强和他一起用膳的。 想到还被禁足在府里的庄蓝,张正看着许凉更是气得牙痒痒的,眼睛差点都要喷火了。 许凉低着头,遮掩在睫毛下的眼瞳转了转。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张正冒火的脸庞,像是被吓到一般,缩起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咬着唇,泫然欲泣的看了旁边的姜皓染一眼,只和她对视了一瞬,便很快垂下眼睛避开了。 余光里,姜皓染修长食指曲起,不知道做了什么,张正憋着火坐下,随便扒两口饭意思了一下,然后压着气低声说完“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后,便推开碗筷大步离去。 直到张正完全走出凉亭,许凉才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里的得意。 是姜皓染要好的发小又怎么样,很凶又怎么样,他已经找到了武器,只要装装可怜,姜皓染就会站到他这边。 这些坏人,再厉害再想欺负他都没用,因为以后只要他们还敢动手打他一下,他肯定会装作不小心把伤口露出来,让姜皓染心疼他。 至于姜皓染会不会帮忙讨回公道,许凉不是很担心。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许凉已经发现,姜皓染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停留得越来越久的趋势了。 那么,是不是说,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弱势博得姜皓染的怜惜,然后化作武器,用来对付以前那些伤害了他无数遍的人呢。 许凉眼神闪烁,刚才以退为进的猜测得到应验,他对脑海中的某个模糊观念豁然开朗,渐渐的,他心里也起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不过他垂着头,很慢才扒了一口饭吃进嘴里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就又是其他解读了。 周圆之看看许凉简陋饭盒里的粗糙饭菜,又看看许凉瘦弱的身子,觉得要是她来吃这种饭食,肯定胃口也不会太好,于是说:“香卤鸡腿吃吗?今天小侍带来的菜有点多,我吃不完。” 碟子推过来,卤好的鸡腿香味扑鼻,许凉饭盒里没半点油水,基本都是素菜,他看着鸡腿咽了咽口水,但是并没有接受赠菜的打算。 就在许凉张张嘴巴,正要开口婉拒周圆之好意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了姜皓染紧锁的眉间。 于是到嘴边的话便转了个弯儿,许凉伸手轻轻探上卤水碟的边边,眼睛亮亮的,有点惊喜的问:“还有两个,都给我吗?” “是啊,都给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周圆之又往前推推,笑弯了眼。 许凉也对她笑了一下,有些羞怯的举起筷子,刚伸到卤水碟里要把鸡腿夹走,就被下一瞬的景象惊呆了。 一双陌生筷子忽然出现,猝不及防就将两根鸡腿都夹走了,再看,碟子里便只留下了光秃秃的一小片水渍。 许凉抬头望去,姜皓染不知何时站起来了,她重新拿起筷子,动作很快的捞起那两根鸡腿,迅速丢到李慕白的海碗里。 李慕白吭哧吭哧吃饭的时候十分认真,半点都不曾理会过方才饭桌上的风云变化,这会儿见碗里多了两根鸡腿,也只是抬头和姜皓染说了一声“谢谢”,便接着低头干饭去了。 姜皓染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不用谢,转头睨了许凉一眼。 许凉没看她,他的目光追随鸡腿而去,眼睁睁看着李慕白咔擦咔擦几下,便把那两根鸡腿拆吃入腹。 其实许凉也很馋鸡腿,本来周圆之给他,他只想做做戏,如今眼睁睁看着李慕白把属于他的鸡腿吃掉,登时眼睛都漫上了水汽。 姜皓染看他抿着嘴,目光紧紧盯在李慕白嘴巴上的模样,心里莫名不舒服起来,冷声打断他的凝视:“看别人做什么,吃你自己的。” 许凉也终于想起来是谁抢走他的鸡腿了,扭头委屈的看着姜皓染,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姜皓染被他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竟然心虚起来,她撇开视线,隔一会儿转回来,发现许凉还是原先那副模样,抿着嘴,委屈的看着她。 姜皓染耳根通红,低低骂了一声,很没有办法的起身来到许凉身边,推开周圆之好奇盯着她耳朵猛看的脸,拽起许凉的手,又拿上早早叫小侍准备好的食篮,拉着人走出凉亭。 姜皓染离席,还拉走许凉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李慕白注意,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感觉今天的姜皓染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但要说哪里,她又说不出,总之很奇怪。 周圆之则是托着下巴,目光久久围绕着姜皓染和许凉打转,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且不论旁人怎么想,这边姜皓染走到一处人很少的地方,才把许凉松开,回头面对他。 许凉抬眸看她一眼,用很重的鼻音问:“你拉我来这儿干嘛呀?我还要回去吃饭。”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红红的眼眶,侧过脸没说话,隔一会儿转回来,又盯着许凉红通通的眼眶看了看,依旧没有说话。 许凉都要叫她看得脸皮发烫了,他也知道丢人,只是一个鸡腿,吃不成不吃不就是了,何至于委屈成这样。 何况,那鸡腿本来也不是他的,姜皓染想夹给谁吃就夹给谁吃,还需要问他吗? 可是,许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委屈,就是想哭,尤其看到姜皓染抢走鸡腿是要给别人吃,他都快委屈死了,差点控制不住掉眼泪。 忽然,姜皓染指腹按上许凉的眼角:“你……” “我没有哭,我才没有!” 姜皓染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许凉躲开她的手指,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姜皓染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的解释道:“我没有说你哭了。” 这时的两个人都没发现,姜皓染说话嗓音中带着一种哄人的意味,温柔得腻人。 但眼下许凉正倔着,心里也因为更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便忽略了姜皓染这个异常的变化。 许凉抿抿唇,小声说:“那好吧,对不起,是我想错了,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用餐了。” 许凉不想和姜皓染单独待着,低下头就是一顿乱说,说完便退后一步想转身离开。 刚走没两步,手腕便被捉住了。 第38章 、耿耿于怀 “做什么呀?你快放开我。”手腕被捉住了, 许凉也没有回头,依然很倔的拧着一股劲儿, 坚持要走。 姜皓染不可能让他走掉, 于是手臂向前一揽,许凉站立不稳,忽然便掉进了她怀里。 姜皓染索性搂住他的纤腰, 一把抱起来, 走到藤草遮蔽处去。 放下来,许凉还要走, 姜皓染只好双手放在他肩膀上, 紧紧握住不松开,许凉有小小挣扎了一下, 但是没有用,因为他的力气没有姜皓染的大。 “不许走。”姜皓染说这句话的时候, 表情有点严肃。 许凉却不怕, 张嘴就堵了回去:“为什么我不能走?” 是啊,为什么不让许凉走, 要姜皓染自己说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刚才看到许凉抿着唇忍哭的样子,她心慌了, 才会下意识做出这番拦截许凉的动作。 姜皓染第一次词穷:“我话还没说完。” “那你说呀,”许凉躲一下藏一下的, 十分想要甩开姜皓染的手, 不让姜皓染碰他肩膀, “我真的要走了, 我饭还摆在桌子上呢, 要是她们都走了, 工侍收拾凉亭把我饭扔了怎么办?” 说着,许凉哀怨的瞅了姜皓染一眼,很在意的补充道:“我可没有人给我夹鸡腿吃,吃不饱,下午就要饿肚子了。” “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姜皓染说。 许凉很激动:“你把鸡腿夹走,就是要饿我!” “那鸡腿,周圆之动过筷子了,”姜皓染微微蹙眉,很不熟练的斟酌措辞,尝试着想和许凉解释清楚,“你不能吃。” 谁知道许凉听了这个理由,不但没能理解姜皓染的良苦用心,反而惹得他眼眶更红了。 许凉努力把眼睛张大,睁得圆圆的,强忍住想要掉眼泪的冲动:“知道了,是我逾越,我不应该嘴馋惦记那些精细菜品,姜小将军今天的教诲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更加恪守本分。” 姜小将军这种称谓都出来了,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姜皓染拧眉,盯着许凉倔强的侧脸,觉得事情很不简单:“谁不让你吃了,哪个敢多嘴我削他。” “是你,”许凉没想到自己把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姜皓染还要逼他,冲动起来,许凉抓起姜皓染的手,张嘴小小的咬了一口,“就是你就是你。” 其实夹走鸡腿的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是姜皓染就不行,因为只要他一想起来,就会委屈到想哭。 许凉越想越委屈,于是真的绷不住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出来,自睫毛根部坠落。 如今许凉已经顾及不到丢脸这回事了,他直接在姜皓染面前崩溃,哭的很伤心。 虎口上传来麻痒感觉,其实许凉没有用力咬,只是又气又想发泄,才啃了这几口,姜皓染不疼,甚至觉得有点像小奶猫在磨牙。 但姜皓染却慌了,她僵在原地半晌,才手足无措,抬手捧起许凉的脸,用大拇指指腹轻缓又温柔的滑过许凉眼睛的下方,轻声哄道:“别哭啊,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骗、骗人,骗子,你把我的鸡腿都夹走了,”许凉哭着,还不忘着重强调,“两根,你都夹走啦。” 没想到话题又绕回了鸡腿,看来是症结所在了,姜皓染皱眉沉思,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就一破鸡腿,能有多好吃,许凉就非得认准这个么,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姜皓染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因为别人碰过的东西不卫生,我才不让你吃。” “你、你骗人,根本就没有不卫生。”许凉却不好糊弄,他坚持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他明明看到了,是姜皓染专门把鸡腿夹到李慕白碗里的,然后李慕白一下子就把两根鸡腿吃掉啦。 “没骗你,这有什么好骗人的,”姜皓染头都大了,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和许凉解释。 在现代科学里,大部分人被传染螺旋杆菌都是因为不分盘用餐造成的,她也是为了许凉的健康着想好不好,才不是因为觉得周圆之和许凉挨很近的那一幕碍眼。 “真的不卫生,我看见周圆之筷子不小心碰到了。” 许凉还是很介意:“那你、你夹给李慕白,鸡腿她全吃了。” “李慕白吃没事,她俩……”姜皓染正要解释李慕白和周圆之的关系,忽然一顿,终于注意到了许凉从一开始就耿耿于怀的点在哪。 姜皓染眉眼微扬,俯低身子凑近许凉,看着他的眼睛,邪气问道:“是因为我把鸡腿夹给李慕白,不夹给你,所以你生气了?” “没、没有!”小心思被戳破,许凉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躲开姜皓染盯着他看的眼睛,当然,哭也早就顾不得了。 可惜,姜皓染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她拿食指勾起许凉下巴,靠过去,凑得很近很近,她的脸和许凉的脸之间,几乎只余不到半寸距离。 若是有旁人经过,在外面看起来,就好像只要姜皓染的头轻轻一偏,她和许凉微颤的那两片嘴唇便可以紧紧相贴在一起。 姜皓染却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勾着许凉的下巴,平静的看着许凉,眼睛里流淌出十足的戏谑意味。 看了半晌,姜皓染薄唇微动,叫了许凉的名字,然后又重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逼许凉回答:“嗯?所以是我说的这样吗?” 许凉抿着唇,脸和脖颈都烧红了,他不敢说话,又怕不小心碰到姜皓染,只好垂着睫毛,动静很小的摇了一下头。 姜皓染假装没看到,擅自下结论:“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许凉小小声说:“没有,我没有生气。” 藤枝摇动,也许是风太大,姜皓染依然没有听见:“原来你这么小心眼啊,我夹一个鸡腿给李慕白吃你也要生气,就这么粘我?” 许凉脸都臊红了,无措的扣着自己的手心,细声细气道:“我才没有,你别乱说。” 姜皓染“哦”了一声,挑着唇角笑:“敢做不敢承认,承认你就是喜欢粘着我很难……” “不要再说了,不许你乱说,我都说没有了,你还、还冤枉我。” 姜皓染话还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许凉狠狠打断了,许凉终于抬起头,伸长了手去捂姜皓染嘴巴,试图手动消音。 姜皓染丝毫不反抗,十分配合许凉的捂嘴行动,只是没过多久,许凉忽然感觉到掌心温热,似乎有一种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上面。 许凉身子一颤,抬眼望去,姜皓染刚好睨来一眼,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明明是分外无辜的,可看起来,却又是分外的暧昧。 许凉连忙缩回手,偏开眼睛不敢再看了。 然而,他蜷起的手指却叫姜皓染捉住了,然后被握着牵去滕树下面,姜皓染按着他的肩膀坐到藤椅上。 “好了,”姜皓染没有继续探讨谁冤枉谁的话题,而是打开食篮,拿出一碟水晶肘子和一小碗精致的细米饭,摆到许凉面前,说道:“用这个来补偿你的鸡腿,可以吧?” 肘子烧制的火候十分精巧,又在汤汁里滚过,外层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状,鲜香味美,许凉闻着,已经咽了好几口口水了。 “真的要给我吃啊?”许凉目光一落到肘子上便挪不开了,有些不确定的问。 “嗯,”许凉那副馋样儿很可爱,姜皓染觉得有点好笑,便勾勾嘴角,又把碟子往许凉面前推了推,示意道:“吃吧,都是你的。” 许凉最喜欢吃肘子了,要是敞开肚皮吃,他一顿可以吃三个。 上次吃到肘子还是七岁之前的事情,太久没吃,许凉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缩着拳头半天没敢动。 姜皓染:“怎么?小公子难道还要我亲手喂你吃?” 许凉一下子抬起头,很害怕姜皓染真的要动手喂他似的,很紧张的说:“不要,我自己吃。” 姜皓染“哦”了一声,虽然没真的动手,但声音听起来,好像没能亲手喂许凉吃饭对她来说有点遗憾。 姜皓染坐在另一张藤椅上,左手撑脸,半靠在桌子上,看着许凉一口米饭一口肘子,鼓着嘴巴嚼嚼嚼,然后一脸满足的咽下去。 很快,许凉那张小嘴就变得油乎乎的了,姜皓染竟然也不嫌弃,她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就这样看着,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 下午,学堂里的课程安排发生了变化,女学子去往射击场,男学子则转移到秀房,分成两批,分别由专业先生带领着上课。 上完射击课,基本已经到了散学时分,姜皓染却没有急着离开射击场,而是走到李慕白身边。 姜皓染说了一句话,李慕白点点头,然后抬手示意,于是两人索性边走边说,径直往场外走,周圆之几个则和她们相反,朝马场方向去。 再说绣房那边,许凉按着先生给的图样,笨手笨脚往自己手指上扎了好几个针孔,把威仪凛凛的凤凰折腾成丑小鸭后,也终于结束了刺绣课程。 许凉有点紧张,待先生看完所有作品,见先生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后,许凉吐吐舌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回到学堂,虽然今天陈先生没找许凉说清洁学堂的事情,但按照惯例,他还是要收拾的。 于是许凉去工具房,拿了木桶和抹布。 不过,当他准备去打水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横空出世,按住了他的木桶边缘,同时,有一片阴影笼罩住了他的头顶。 许凉抬头,站在他面前的两道修长身影,分别是姜皓染和李慕白。 李慕白言简意赅:“走。” 走?走去哪呀?许凉不是很想搭理,也不想跟她们去。 所以许凉没说话,转而去看阻止他干活的那只手,顺着往上看,发现按住木桶的人是姜皓染。 许凉眨眨眼睛,对眼前这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说:“学堂,我还没收拾好。” “你们学堂没其他男子了,怎么天天要你收拾?”李慕白皱皱眉,说出了她本来也忽略的一点,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姜皓染要带许凉走,所以她得想办法解决难题。 李慕白转头,往学堂里面望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动作慢还没走的男学子在,于是开口喊住他们:“那边几个等等,先把你们学堂收拾好了再走。”说着接过姜皓染递来的木桶和抹布,塞到了其中一个男儿手里。 “好、好的。”那几个男学子正躲在里头偷看姜皓染,李慕白忽然喊这一声,他们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纷纷欣喜若狂的抱起木桶去打水,抢着要在姜皓染面前表现出他们贤惠的一面。 “现在能走了吗?”姜皓染点点许凉的额头,好像在叫许凉不要看里面抢木桶的那几个男学子,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来。 作者有话说: 姜皓染:我削我自己。 第39章 、帮我擦汗 学堂清洁的工作已经有人接手, 许凉没有了借口,只好跟着姜皓染和李慕白走了。 姜皓染带着人, 重新回到射击场, 不过没有进去,而是喊了里面的好友一声,便转身继续朝马场方向走。 从射击场出来的是张正几个, 她们怀里抱着球, 小跑着赶来,很快便追上了姜皓染的脚步。 到了马场, 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的周圆之。 在场的女子里, 几乎都已经换上了更加利落的短褂装束,看样子是约好了要在这儿打马球。 因为下了射击课便赶去学堂叫许凉, 姜皓染还没来得及换装,她扬扬手, 示意周圆之她们不用等, 可以先去场上跑几圈活动活动筋骨后,便转身去往舍寮。 许凉原本还很好奇, 张眼在看周圆之布置马球卡口,转头一瞥,发现姜皓染不见了, 他不敢待在场上,扭着身子紧张的左右张望, 才看到远处闪入舍寮的那一抹身影。 小步跑着跟上去, 许凉急着找人说事, 手按在舍寮门板上便想推开, 刚好里面的人出来, 许凉刹不住脚步, 愣愣的直接往人家怀里撞。 “这么热情?”姜皓染张开手臂稳稳抱住,轻笑道,“你是来千里送抱还是想来偷看我换衣服的?” “都、都不是,我没有这样想。”许凉连忙跳开,捂在掌心下的脸蛋红得发烫,经这么一遭,他脑子彻底卡壳,已经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了。 “嗯,找我有事?” 还是姜皓染提醒,许凉才想起来的路上打好的草稿。 调整好心情凑上去,许凉看着姜皓染的侧脸,咬咬唇,忍着害臊去学曾经看到的其他男儿那样,小声的叫了一声“皓染姐姐”。 姜皓染脚步一顿,待身后那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了,才微微侧过脸,问:“你叫我什么?” “唔,我……”许凉没想到她真的听见了,脸蛋红的能把鸡蛋煮熟似的。 姜皓染眉眼微扬:“再叫一遍。” 许凉:“皓染、皓染姐姐……” “嗯,”姜皓染满意的半眯起眼睛,看着许凉白里透粉的脸和洇红的眼尾,十分欣慰许凉能够这么主动。 喜欢一个人,确实是会忍不住同那人撒娇的,姜皓染很懂。 而且,姜皓染觉得这个样子的许凉很乖,也认为自己应该对许凉再好一点,于是她放轻了声音,问:“找我什么事呢。” 许凉扣着手,又靠近她几步,有些忐忑的说:“我没学过马球,不会打,可不可以先回家呀?” 这一次开口,便不叫皓染姐姐了。 眉毛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姜皓染看着许凉紧张又期待的眼睛,一会儿后,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轻碰,从唇缝里溢出一句话:“不可以。” “啊?但是……”许凉想说他不会打马球,跟在她身边也是碍事。 而且,散学了还不走,要是阿父比他先回家,看到他不在又该担心了。 “马上要开始了,快走。”这时,李慕白也换好装备从后面追上来,打断了许凉还没说完的话,目光冷冷的,一点儿也没有要听许凉说话的意思。 李慕白一路盯着许凉走,十分负责的赶着许凉回马场。 李慕白人很冷,许凉找不到机会再吭声。 进入马场,李慕白指指观战台,领着许凉走过去,手指一点,不怎么用力就把许凉按了下去,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包东西便走了。 至于小包袱里是什么,李慕白也不知道,她只是按照姜皓染说的,把小包袱交到许凉手里就行。 许凉一屁股墩下去,表情呆愣,双手虚搭着膝盖,傻傻搂着怀里的小包袱,安静坐在座位上的那副模样看起来无辜又乖巧。 姜皓染站在不远处看着,不自觉笑出声。 “头儿,什么那么好笑啊?”张正看看观战台,忽然有些不理解姜皓染的笑点,那里也只有许凉一个人待着而已,没什么好笑的吧? “我笑了?”姜皓染愣住,抬手摸摸嘴角,疑惑道,“有吗?” “是的,”旁边围在一起的几个人都很严肃的点点头:“我们都看见了。” 姜皓染翻个白眼:“少起哄,笑没笑我自己知道。” 好友们:“……” 这个死傲娇,笑了就笑了呗,承认一下又不会怎样,就非得当她们这群人都眼瞎了么。 …… 许凉是带着书箱来的,姜皓染在马场上运球,偶尔瞥过去一眼,见许凉傻坐了没多久后手里便多了一本书册。 可能是看不懂马球竞技,许凉眼睛没有往马场张望,而是用双手规矩的捧着书册,开始在那里摇头晃脑,嘴里念念叨叨的,好像是在背书。 姜皓染有些被他笑到,心情一好,勾起马蹄下的那颗圆球猛然甩了出去,马球急速旋走,越过多人拦截,直冲球门而去—— 击中了! 观战台那边传来一片惊呼声。 除了许凉,观战台上还坐了其他几个男学子,他们是方才得了消息,专门赶来马场看姜皓染打球的。 如今姜皓染运球进门,那么漂亮的一击,他们自然高兴的拍着手叫起来了。 许凉的耳边一直传来类似“啊啊姜皓染好厉害”“呜呜姜皓染骑马也太飒了吧”“好准啊姜皓染又进球了”“姜皓染怎么那么好看啊从什么角度看我都好心动啊”这样的话。 叽叽喳喳的,许凉皱起小眉头,觉得他们害自己背书都不专心了,于是挪挪屁股,又坐进去了角落里一些。 可是,不知道是许凉听到“姜皓染”这个名字太多次了还是怎么样,总之他远离了那群男学子,耳朵里还是可以很灵敏的捕捉到他们说的话。 “啊,姜皓染她她好像要走到我们这边来了耶。” “诶你说,姜皓染刚刚就一直有往这边转头,是不是在看我啊?” “你在鬼扯什么呀,肯定是在看我!” “来了来了,我还是第一次离姜皓染这么近,啊啊她真的好好看啊,怎么会有人连流汗都那么性感,怎么办,我的心跳得好快,感觉要坏掉了。” 听着男学子们越来越离谱的话语,许凉抬头望去,姜皓染刚好驾着马往他们这边跑来。 因为运动而挂在姜皓染侧脸上的汗水,在余晖照耀下,变得闪闪发亮。 她并不像别人那般狼狈,鬓发只是微微湿润,汗水更多的,是从她前额鼻尖冒出来的,顺着颊边往下流淌,落到精致锁骨处,所以看起来,才会显得格外性感。 姜皓染下马,走到许凉面前,看了看许凉的脸和书册,然后才说:“手帕给我。” “啊?”许凉捏紧手里的书册,左右看了看,怯怯说,“我没有。” 姜皓染刚刚打完一场马球,胸口还起伏着,她径直在许凉身边的位置坐下,抬抬下巴,说:“李慕白塞给你的包里有,你拿出来。” 其实马场里有给学子们准备汗巾,但是姜皓染从来不会用公共场所里的物品,要是参加书院的武术课,她都是提前叫府里的小侍先准备好手帕和替换衣物的。 “好吧。”许凉放下书册,伸手将搁在他书箱上的小包袱拿过来,打开,翻了一张手帕出来,举到姜皓染面前。 “脏,”姜皓染一动不动,摆摆自己拿过球杆的手,“你帮我擦。” 许凉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直愣愣看着姜皓染,好像有些无法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皓染将脸凑到许凉面前,催道:“快点。” 许凉抿抿唇,拿着手帕去碰姜皓染汗湿的脸,动作很轻的擦了姜皓染的上庭、鼻尖、两颊和下巴。 姜皓染凑得很近,许凉可以闻到她身上运动过后汗水的味道,不难闻,只是那股惯常带有的冷香中,渗入了热烈得像火一样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某种酒的气味。 姜皓染随意搭着椅背,十分配合的让许凉擦脸,等许凉松开了,她又把目光放到许凉在书箱挂着的竹筒上:“渴了。” 许凉翻翻小包袱,为难的说:“兜兜里没有水。” “那不是吗?”姜皓染指了指看了很久的许凉的蓄水竹筒。 “哦,可是……” “我渴了,不喝水明天嗓子就会哑掉。” “那好吧,”许凉解下自己的竹筒,拿给姜皓染,有些迟疑的说,“我喝过了的,如果你不介意,就先喝这个解解渴,好吗?” 姜皓染成功拿到许凉的蓄水竹筒,不怎么在意的说了“好”,然后打开盖子,仰起头饮下好几口。 姜皓染的脖子很漂亮,是那种人们常说的天鹅颈,她仰起来喝水的时候,紧绷的下颌线十分利落。 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碰在竹筒口径的边缘,喉结上下一滑,涌出的水便被卷着吞进喉咙里,但也有几滴调皮溅出来了,跳到她的颈侧,顺着滴到她衣襟里去了。 姜皓染一边喝水,一边也在拿眼角余光观察,正巧看到了许凉眼神羞怯,却又忍不住紧紧盯着她看的模样。 就那么喜欢,喝个水也被迷的不行了? 恐怕她再喝下去,许凉就要控制不住心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投怀送抱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 于是姜皓染好心的停下了喝水的动作,把竹筒塞回许凉手里,看许凉依然呆呆愣愣,一副还没有回神的模样,便拿指腹碰了碰他的脸。 “醒醒。” 姜皓染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多余表情,但那双带上笑意的眼睛里却有明晃晃戏谑的意味,一副完全看穿许凉少男心事的样子。 许凉和她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便红了脸,慌慌张张捏着竹筒低下头,心虚的直往自己脚尖猛瞧。 姜皓染很轻的笑了一下,没有揭穿许凉喜欢她喜欢得要死却非要假装不在意的假象,只当做不知道。 她弯腰拿起寄放在许凉这里的小包袱,翻出一小袋糍粑放到许凉手里,转身之前丢下一句“太甜,我不爱吃,你记得把这玩意儿吃掉”便上了马,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马场。 许凉坐在原地,手里捏着一个竹筒和一条手帕,还有最后姜皓染塞给他的一小袋糍粑。 竹筒盖子已经合上,完全恢复成了质朴不起眼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才姜皓染薄唇贴在竹筒口径边缘的瞬间,那股诱引别人也变得干渴的魔力。 手帕被汗水打湿了些许,上面沾染了的,是满满的姜皓染的气息。 糍粑还是微微温热的,嗑在许凉的掌心中,感觉很软,又感觉很暖。 许凉低着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这三样东西好一会儿,才挪挪身子,轻轻搁到书箱上面。 等收拾好,许凉才后知后觉,感觉出了周围的异样气氛,许凉抬头,往旁边一看,发现方才打扰他背书的那几个男学子不知何时跑过来了,全挤在了他隔壁位置,几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直勾勾的,几个男学子的眼睛都很亮,亮得吓人的那种。 第40章 、偷看换衣 “公子好面生啊, 是哪个学堂的呀,我怎么感觉我没见过你呀?”姜皓染刚走, 就有一名心急的男学子凑到许凉身旁, 叽叽喳喳来打探消息。 其他几个也不甘落后,纷纷挤了过来。 许凉头一回被这么多热切的眼睛盯着,有些不习惯, 又不知道他们问这些是想干嘛, 便挪挪屁股,小心翼翼问道:“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嗨, 公子别害怕呀, 我们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是呀,顺便问你一些问题。” “公子叫什么名字呀?” “公子家住何方?如果离得近, 以后我们可以约着一起来书院呢。” “公子……” 马场上。 新一轮竞赛开始,刚一发球, 姜皓染就截住风向, 将圆球牢牢掌控在自己球杆底下。 运球、走位、挥杆而起,不经意间一瞥, 便看到了围在许凉身边的那一堆人。 从姜皓染这个角度看,许凉和他们聊得火热,相处很融洽。 “头儿, 运过来运过来,让我也进一个。”张正急急喊道。 姜皓染球杆一顿, 以她这些日子了解到, 许凉并不是一个很健谈的人, 更何况是主动和一堆陌生人凑一块儿聊天。 瞄准, 起杆, 姜皓染将马球打了出去。 却不是挥向球门位置, 张正眼睁睁看着,马球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从她头顶飞过去,然后投到了观战台上。 那颗圆球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精准砸在许凉隔壁的椅背上,那个位置坐着的男学子正向前伸出手臂,似乎想去拉许凉的手腕。 忽然来了马球一打岔,靠得很近的两人分开了。 意外来的迅猛,许凉吓了一跳,偏身躲闪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从地面上爬起来时,他的手心和衣袖都沾染了不少灰尘。 许凉拽着袖子拍拍,想把自己弄干净一点。 这时,一张手帕递到许凉面前,有人轻声问道:“许凉,没受伤吧?” 来人说话声音轻柔舒缓,许凉却一愣,抬头望去,见到的便是老熟人,余柏舒。 余柏舒是精细养大的富贵公子,身条顺,长的也好看,静静看着别人的时候,一张漂亮脸蛋未语先笑,是那种会让人打从心里觉得赏心悦目的长相。 如果曾经没有见过余柏舒看着他挨打时冷漠的眼神,那许凉大概也会这么想。 余柏舒像之前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那般,柔柔笑道:“许凉,你手上太脏了瞧不准,还是赶紧先擦擦看看手破了没有,不然患上破伤风可就不好了。” 说着又往许凉面前递了递手帕:“喏,用这个擦干净。” “谢谢,不过不用了。”许凉拿不准他的意思,却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情急下便拿起姜皓染的那张直往手上揉。 许凉这么做是为了婉拒余柏舒的手帕,转头却发现姜皓染就站在他旁边,许凉吓了一大跳,缩手要藏却来不及了。 尴尬低头,许凉看到,姜皓染那条手帕已经叫他扭得脏兮兮的了。 “球拿给我。”姜皓染看了看许凉手上那条灰扑扑的手帕,说。 马球滚到许凉脚下,他刚想蹲下去捡,却有人快他一步拿走了。 余柏舒双手捧着球,笑吟吟道:“好的,我捡起来啦,给你。” 姜皓染顿了一下,面无表情接过球,同余柏舒说了谢谢之后,她又看了看许凉脸和手,因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便转身走了。 姜皓染又回去打了一场球,不过她变得不专心,匆匆忙忙便宣布说今天到此为止,改日有空再约。 一行人牵着马经过观战台的时候,周圆之看到低头收拾书箱的许凉,便开口喊了他。 许凉终于等到马球赛结束,以为自己可以走了,这会儿听到周圆之叫他,不走过去告别好像不太礼貌,犹豫少时,许凉还是跟了过去。 姜皓染的马已经有好友帮忙牵去马厩,她也乐的先换衣服,于是一个人默默朝舍寮方向走,许凉愣愣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小房间她也没阻止。 “姜皓染,我可以先回去吧?”许凉沉默了很久,终于先开了口,小小声说道。 姜皓染没说话,让许凉怀疑自己声音太小,所以她才没有听到。 小房间里备了水盆,姜皓染丢了毛巾进去,偏头看许凉一眼,见许凉没有先出去等着的意思,便又把头转了回去。 许凉疑惑的眨眨眼,然后便见到姜皓染拉开了短褂腰带,就这般站着,利落的将短褂褪下。 姜皓染身材修长坚韧,身体的皮肤和脸的皮肤是同个步调的冷白,她肩胛到后背的骨肉都长得恰到好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褪了短褂,姜皓染上身只余一件裹胸小马甲,末尾黑色条纹扎在她腹部,勒出了一截漂亮腰线。 许凉这才明白姜皓染刚才那一眼的意思,他登时便红了脸,急忙抬手捂住眼睛,却又下意识的张开一点点手指,从缝隙里偷偷瞥了一眼。 干嘛、干嘛不说一声就开始脱衣服呀? 许凉心里有点小埋怨,觉得姜皓染大大咧咧,不把他当一个男儿看。 但他偷看一眼,就忍不住偷看第二眼,每回他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可过会儿便又能叫姜皓染的漂亮腹肌吸引去全部注意力。 “看够了吗?” 姜皓染擦完脖颈、手臂和腰腹的汗水,转头,便发现了许凉拙劣的掩饰。 许凉本来捂在脸上的手指这会儿已经张得大大的,双眼呆愣,最后竟是连掩饰都不掩饰了,正在明目张胆的偷看。 姜皓染好奇他在想什么,便走到他面前问了这么一句。 少年抬头,姜皓染和他四目相对,看到那双晶亮的眼睛由最开始的沉醉,慢慢恢复往常神智。 几个瞬息之后,少年的脸忽然便涨的通红。 “要不要摸一下?”姜皓染觉得这个样子的许凉很可爱,因为刚才许凉偷看的时候总盯着她的腰腹,似乎很想摸,于是她凑近许凉,像邀请一样的问。 许凉听了眨眨眼睛,动作很慢的低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抬头。 然后姜皓染便看到了,他脸上的浅粉变成了桃粉,眼尾那抹红一路蔓延,扩散到脖颈和耳朵,而他最敏感的耳垂部分,此刻已经红得滴血。 姜皓染逼近一步,许凉便本能的后退一步,他晕乎乎的摇头,姜皓染却没有放过他,而是像猫逗老鼠那般,将他逼到了墙根底下。 少年后背抵上墙,结结实实被堵住了退路。 “姜、姜皓染,你干什么呀?”许凉手按在冰凉的墙面上,在周围都是姜皓染气息的角落里,他心跳失衡,很难喘上气的颤动着唇瓣问。 姜皓染看着许凉烧红的眼尾、腮颊、和耳垂,又敛下眼皮,去看他那细巧的,被热气洇红的脖颈。 姜皓染的眼神变得幽深,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她盯着许凉颈侧一粒细小的水珠缓慢下滑。 片刻后,她伸手撑住许凉脑袋边上的墙面,然后低头,很慢很轻的靠近…… 第41章 、听心跳声 姜皓染垂眸, 她很轻很慢的靠近,去看自己圈在掌心底下的那个人。 许凉的睫毛浓密纤长, 此时正微微颤动着, 晶莹剔透的眼瞳也开始弥漫雾气,水光潋滟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忽然, 许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姜皓染发现他咬住的那块下唇软肉偷偷松开了,眼睛也紧紧闭合了起来。 小脸微微仰起, 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发生。 姜皓染看着这副模样的许凉, 无声笑了笑。 这只小猪崽在这方面还挺聪明,虽然上次醉的一塌糊涂, 但看样子,应该在潜意识里记住了她说过的话, 知道这时候需要先把眼睛闭上。 姜皓染莞尔, 动作很轻缓的低头侧耳,坏心眼的去听许凉胸腔里传出来的很大的心跳声。 然后靠回他耳边, 轻笑着戏谑道:“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在心里对我起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啊?” 话音刚落,许凉便浑身一颤, 眼尾涌上了很多意味着羞臊的血色,因为许凉真的认为, 方才姜皓染靠近过来, 就是想要亲他的。 这太丢脸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姜皓染怎么会无缘无故亲他呢? 耳根不断受到热气袭击, 许凉没有勇气睁开双眼, 只好红着脸低下头, 手指无措的扒在身后墙面上,十分想寻个缝隙钻出去。 许凉的脸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看着娇艳欲滴,闻着—— 姜皓染用鼻尖碰了碰许凉的腮边,轻轻嗅了一下,她感觉到自己真的闻着了一股蜜桃香甜的气味。 目光下移,姜皓染看到,许凉又把那瓣饱满柔软的下唇咬住了。 他双手都按在身后墙面上,十指用力扒住,这样努力却还是支撑不住自身重量,此时他正浑身轻轻颤抖着,紧张害羞到忘了呼吸,脸都给憋得红透了。 这个样子的许凉,姜皓染觉得十分可爱,比起其他任何好看的小男生都要顺眼。 姜皓染保持着圈住许凉的姿势不变,低声诱哄:“嘴巴松开。” 于是许凉便松开了嘴巴,被咬过的下唇迅速充血,变得鲜艳欲滴。 许凉的嘴型很好看,用现代的话说,应该属于那种索吻唇,轮廓清晰,形状饱满,近距离观摩,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更加能勾住姜皓染的心神。 姜皓染心里忽然便起了一股想要亲吻许凉的冲动,她眼睛动了动,忍了半晌,好歹还是忍住了。 这次她没有饮酒,而且两人都在清醒状态下,如果亲了,那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 姜皓染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暗色后,才又去看许凉,说道:“你不走开,我怎么拿衣服呢?” 许凉猛的张开眼睛,慌慌张张转头,才看到了右侧被他身子挡住的那个把手。 角落这里藏有衣柜,只不过做得隐蔽,是嵌入式的,所以很难被人察觉到。 原来、原来姜皓染的目标一直是他右侧那个衣柜呀? 许凉脸上爆红,很不好意思的小步挪开了。 姜皓染的心情早在睁开眼睛前便收拾好了,从表面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变化,她伸手越过许凉的肩膀,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外袍,然后披上。 许凉低着头没有乱看,好像还沉浸在自己丢大脸的羞耻思绪里。 “许凉,”姜皓染将凌乱的外袍领子翻出来,然后喊许凉的名字,见许凉晕乎乎抬起头,只是傻愣愣望着她看,姜皓染无奈笑了笑,说:“我换裤子你也要看?” “啊?”许凉眨眨眼睛,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直到他的目光顺着姜皓染的手来到她的腰腹处。 紧接着,姜皓染手指勾住腰带,轻轻一抽,外裤瞬间便散开了,松松垮垮挂在姜皓染的胯骨上。 许凉好不容易冷却,褪下红晕的脸蛋登时又像锅炉一样沸腾了,热气直冲冲往上涌,把他的眼尾和两颊都蒸地红得不能再红。 “没、没有……”许凉捂着脸急急摇头,“我不想。” 姜皓染“哦”了一声,一边不紧不慢伸手去拉腰带,一边笑着睨许凉一眼,懒懒说道:“真的不想看?那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于是许凉连忙转身,脑袋碰了门框好几下后才摸到出去的正确路径,踉踉跄跄跑开了。 从小房间逃离,许凉到了外面还慌乱不已,他颤着手,扶着旁边的梁柱蹲下,整个人又红又怯,缩成了一只害羞的小虾米。 感觉乱糟糟的,心里是羞涩和惊慌的,应该是不太好吧,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许凉想。 毕竟,有哪个男儿像他这样,会直愣愣跟着一个女人进换衣间的。 姜皓染衣服都脱了,他竟然也没想到要避嫌,就那般不知羞的盯着人家偷看。 明明姜皓染只是想取衣柜里的干净衣物换上,他竟然误会了,就那么杵着,噘起嘴等人家来亲他。 呜呜呜!他怎么能这么丢脸呀!! 许凉蹲在地上,不停的拿脑袋去撞梁柱。 周圆之从另一个房门出来看见了,盯着他满脸纠结的模样瞅了瞅,好奇道:“干嘛呢?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没事呀。”许凉做了亏心事,这会儿当然不敢声张了,他看了看周圆之没怎么换的衣服,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姜皓染有洁癖,因为做完运动,别人只是简单换装,只有她把整套衣服都更换掉了。 姜皓染从小房间出来,拎在手里用锦袋装起来的东西,应该就是替换下来要带回去洗的衣物了。 她淡淡瞥了梁柱那边一眼,盯着靠很近蹲在柱子下说话的两小只看,直到周圆之察觉,默默后挪了两步。 姜皓染才叫了许凉的名字,说“走了”。 “嗯嗯好。”许凉也正想逃离尴尬,听到姜皓染说可以走,他小小的开心了一下,抓起书箱低着头就想跑。 这时,姜皓染又出声,叫许凉等一下。 “还有、还有什么事?”许凉的头只转回去一点点,小声问。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还隐隐泛着红晕的侧脸,顿了顿,动手解下系在腰际的贴身玉佩,递过去:“这个你拿着。” 即使许凉没见过太多好东西,但悬在他面前的这块玉佩通体莹润,水头极足,其上还刻了姜皓染的表字,一看便知道这块玉佩是将军府少主人身份的象征。 “这个……我不能收吧。”这玉佩太贵重,许凉如何敢拿。 姜皓染拉起许凉,将玉佩放进他手里:“你可别忘了,是你自己说,以后我说的话你都要听的,现在我就想把玉佩放在你这里。” …… 许凉皱着小眉毛,六神无主的捧着姜皓染给他的那块玉佩回家了。 他十分不理解,姜皓染为什么要把象征身份地位的玉佩放在他这里,难道不怕他拿着这块玉佩出去作恶吗? 当然了,许凉自然不敢这么做,他只是想不通,姜皓染这么做的意图何在。 不过没纠结多久,想不通的事情许凉索性就不想了,回到家他便一股脑把玉佩塞到自己的小枕头底下藏着。 许父还没有收工回来,与是许凉勤快的收拾好屋子,再去厨房洗了米把饭蒸上,才又如往日那般,拿了书册出来念。 然而这次,许凉不在院里背书了,他很异常的转移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把窗户打开让余晖洒进来,然后搬了小板凳,坐到床板边上去摇头晃脑。 只是他不专心,照着书册读一行字,便下意识要伸手到枕头底下去摸一摸。 等碰到了一片冰凉莹润,他又吓一跳,很珍惜的摆回去,克制着不敢继续去碰了。 只是怕碰坏了,姜皓染要找他算账,没有其他的别的什么想法,许凉这样告诉自己。 他这样想,回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念没半会儿书,他的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识,总能拐外抹角摸到枕头底下去。 许凉回神的时候会懊恼,不过今天手有了自己的想法,爱偷偷做坏事,虽然他管理不当,但他在念书呀,分散不了太多精力去管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这样,许凉念一会儿字,停下来小心翼翼摸一会儿玉佩,然后再继续循环往复。 许凉本来就学习不好,如今还不专心,一首诗词念得磕磕巴巴,成为一个十足的学渣模样,偏偏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很专心很努力的念书。 好在接下来两天是书院惯常休沐的日子,许凉就还有时间背陈先生布置下来的诗篇。 第二天,当许凉搬了小板凳坐到院里去摇头晃头,正在努力背书时,忽然他就听见了一声轻笑,吓得他手中书册掉落,仰起小脸往头顶声音来源的树上望去。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为他发怒 这天清晨的时候, 许凉原本是要一起去做小工的,不过他刚跟在许父身后走了两步, 就被劝住了。 “这几天楼里来客不多, 活轻,你不用陪着阿父去了,就留在家学习吧。”许父这样说着, 将许凉推回院里, 关上门走了。 于是许凉只好乖乖听话,留守在家温习功课, 为了自己能够心无杂念背书, 许凉专门把房里的小板凳搬出来,坐到树荫下去摇头晃脑。 许凉非常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是个学渣,也不讨陈先生喜欢, 所以有布置课业下来时, 他都会自觉认真的去学。 虽然要他学好学全,所花费的时间往往可能会比其他人多的多就是了。 但他十分用功, 就像此刻,他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书册, 嘴里念念叨叨的,看起来非常刻苦努力。 以至于头顶树枝上坐了人, 他都没发现。 还是姜皓染垂眸静静看着, 感觉许凉背书的模样有点好笑, 坐了很久,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许凉才有所察觉。 刚开始许凉还东张西望, 没意识到那声轻笑是从哪里传来的。 姜皓染看他软乎乎找人的模样太傻,嘴角抑制不住翘起,发出比第一次更大的笑声,底下的少年才犹豫着抬头。 透过枝桠,两人四目相对。 许凉满脸惊奇:“姜皓染,你什么时候上树的,我都不知道?” “是你太笨了,我很早之前就在,坐树上这么久,你都没发现。”姜皓染懒懒倚在树干上,嫌弃许凉不够醒目。 好早就来了啊,是在他起床之前吗? “哦,对不起,我背书太认真了,才没有看到你的。”所以他没有假装看不见,也没有故意不理姜皓染的,这不能怪他。 他只是有点太用功了。 许凉像个小老头似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努力认真所深深折服。 姜皓染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没有继续和许凉探讨,到底是谁更有错这个话题了,而是拿出一封请帖丢给许凉,挑明了此行目的:“周圆之给你的,你可以先去跟你阿父说一声,然后去这个地方找我们。” 话落,姜皓染不给许凉拒绝的机会,很快起身越过几根挡路的枝条,直接翻墙走了。 “姜……” 许凉喊不住人,只好拆开请帖查看,上面大概写的是请许凉去参加一个什么宴会,末尾附着地址。 宴会地点不远不近,约莫一柱香的路程,因为许凉眼熟,这个地方看着就在他阿父工作那里的隔壁两条街,不过具体在哪,他还得摸索一下。 许凉先拐去酒楼后厨,找了他阿父说明情况后,才慢吞吞来到了请贴上写着的地点。 许凉站在外面扣了扣门。 很快,便有一个小侍模样的人出来,见是穿着寒酸的许凉,小侍登时便拉长了脸:“找谁?” 对方面色不善,许凉又看着请帖对了对门号,没有错呀。 许凉有些犹豫:“请问,周圆之设宴是在这里吗?是姜皓染给我的请帖。” “姜小将军?”小侍查看了请帖,又盯着许凉通身扫了一眼,“你先等等吧。” “砰”的一声,门在许凉面前关上了。 许凉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正想着要不要趁机偷溜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还是那个态度不好的小侍:“请进吧。” 许凉跟在小侍身后,发现这里面其实是个休闲山庄,有假山有花圃还有池塘,布置得很漂亮。 可能今日设宴的原因,来来往往的人也多。 许凉没见过这种新颖的宴会,随处可见的长条方桌,上面摆满了很多好吃的,还有芳香四溢的果酒。 小公子们三俩成群,或分享美食,或品尝果酒,控制着很小的音量在悄悄说私密话。 但无一例外,比起在书院时,公子们今天穿在身上的衣服轻薄了许多,有露出精致锁骨的,也有若隐若现露出修长白皙大腿的,场面十分香艳。 受邀的女郎们大多家室很好,她们错落坐着,闲散靠在椅背上,一边喝酒,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不远处的公子们争奇斗艳,兴致来了,还会同身旁友人讨论几句,哪个公子的屁股够翘,哪个公子的腰够细。 许凉像踏入盘丝洞一样,紧张的跟在小侍身后。 “请问,这是在做什么?”许凉小小声问。 “公子,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宴会就来了?” 小侍意味不明看了许凉一眼,难怪穿的这般寒酸,都不好好打扮一下,今日来的任何一个公子都能把这人比到泥里去。 许凉诚实的摇头。 小侍暗暗翻个白眼:“今儿个,是慕白小姐生辰,我们周世女特地设宴为她庆生。” 慕白?今天是李慕白生辰?但他两手空空,没有准备礼物。 许凉懊恼的皱起了眉头。 忽然,许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他急急朝水池那边跌了几步,还好及时稳住了,不然他就要掉进池子里去。 许凉松了一口气,侧眸看去,手心猛地掐紧了。 他面前多了两个人,正是先前画他小乌龟的公子里的其中之二。 其中一个脸上满是骄纵嚣张,笑得毫不掩饰,显然撞开许凉是他有意为之。 那人假惺惺笑道:“哎呀刚才没看到你,许凉,真是对不起呢。” 许凉低头走回小路,不是很想跟他们起争端。 “高里,不如我们把他扔池子里去当落汤鸡,给大伙儿助助兴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对方坏笑着,不怀好意拦住许凉去路,他们欺负惯了许凉,理所当然便开始拉扯许凉的衣服,想把他推下池子。 许凉自然不会傻到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推,他矮着身子躲过,本来是想跑的,不过他眼角余光忽然晃过某个人的身影,他眼睛一动,顿时改变了主意。 许凉停下来,任由那两人捉住,在被推下水池之际,他软绵绵耷拉着的手用力揪住他们的衣袖,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狠狠一扯,拉着对方一起砸进水里。 有这两个欺负他的人给他垫背,他赚了。 而且,许凉心里有种预感,他不会在水池里待太久的。 果然,许凉掉下去不久,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便有一个人影掠过,“扑腾”一声,矫健的跃进了池水中。 …… 姜皓染听小侍说许凉来了,立刻便睁开了假寐的眼睛,她靠在躺椅上,手指敲着大腿等了半晌,觉得小侍领许凉进来太慢,便自己走出来接人了。 姜皓染经过廊桥,远远的看到了许凉身影,可等她走近过去,看到的却是许凉惨白着脸被人推下水池的可怜模样。 浸了水的衣服湿重,许凉可能不会游泳,扑腾几下动作便慢慢小了,眼看着很快便会沉入池底。 他不断挣扎出水面的脸看起来很难受,呼救的音量也不大,只间或发出几句短促的求救声。 姜皓染看着,眼神惊颤,冲进水池,迅速游过去,把许凉从水底捞起。 大概是好不容易在水里碰到可以攀附的物体,慌乱之中,姜皓染感觉到,许凉滑腻的皮肤直往她怀里贴,双手也紧紧缠住了她的脖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许凉因为落水,脸和头发都湿透了,被姜皓染捞起后满头满脸都是水,看起来和落汤鸡一样狼狈。 他闭着眼睛,身子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 双手无助乱攀,等揪住了姜皓染的衣服,便马上贴近攀拢,紧紧抱住姜皓染的脖颈不松开,脸也依赖的深深埋到姜皓染的肩窝里。 许凉浑身哆嗦,带着哭腔说:“姜皓染,我好害怕呀。” 姜皓染默默帮许凉理顺凌乱的头发,任由他又是抱又是贴,直往自己怀里钻的行为,带着人游回岸边。 水池边上围了一圈男男女女,许凉落水,衣衫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姜皓染用后背挡住岸上那些人的目光,寒着脸喊凑近过来的人滚。 小侍匆匆跑来,姜皓染用大毛巾将许凉整个包住,圈在怀里抱着往内院走。 经过不远处一群人围着的地方时,姜皓染感觉到,安静窝在她怀里的许凉又颤抖了起来。 姜皓染低头,许凉嘴唇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可言。 他双眸死死盯着某处,眼神惧怕,双手也无意识绕到姜皓染背后,很没有安全感的揪紧了她的衣服。 姜皓染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因为她看到了和许凉同时落水,已经叫人捞起来的那两男子。 要不是许凉害怕,她急着抱回屋里,差点就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姜皓染眼神危险的敛起,抱着许凉走过去,一脚一个,又把喝了一肚子水,好不容易才爬上岸的那两只落汤鸡踹进水池中。 “既然这么喜欢玩水,那你们今天都不用上来了,好好在下面玩个够。” 姜皓染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冷漠道:“谁要是想发善心了,可以下去和他们一起玩。” 第43章 、热的反应 因为许凉落水, 姜皓染发了好大一通火,平日里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很冷漠的姜小将军, 居然亲自动手, 狠狠修理了那两个嚣张跋扈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推许凉进莲花池的男学子一顿。 有了姜皓染那一句话,众人不敢帮忙,那两个男学子也不敢上来, 于是他俩在水池里待了半天后, 终于等到周圆之姗姗来迟。 周圆之笑眯眯缓和了气氛,然后张罗着把人打捞起来。 如今主人家来了, 开了金口, 仆人们才敢拿竹竿打捞,拉莲花池里的人上来。 而早早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将军府的侍卫们摩拳擦掌, 按照姜皓染离开之前吩咐的,拎着这俩男学子的后衣领, 一刻不停的扔出了这座休闲山庄, 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 不但如此,先前看许凉跌落莲花池无动于衷, 看许凉在水里惊慌挣扎,还跑到旁边去嘲讽笑话许凉的其他几个公子,也都统统被赶了出去。 场上一片安静, 周围目睹这一切发生,保持中庸之道的人心里十分讶异, 她们倒是未曾想, 传闻中不近男色的姜小将军, 竟然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落水的那小公子她们都好奇看了, 除了相貌长得漂亮, 穿着扮相可以说都很普通。 她们实在看不透, 小公子能有什么魅力,能把不近男色的姜小将军都折服? 可出乎人意料的,像姜小将军这般金枝玉叶一样的人物,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亲自下水救人了。 掉水的小公子惊慌失措,紧紧黏到姜小将军身上去时,她们眼睛都瞪大了,都没有发现姜小将军有丝毫要动手推开的迹象。 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姜小将军伸手,把小公子的腰箍得更紧了些。 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围观群众齐齐暗吸一口冷气,对姜皓染不同于往日的行为表示出十分的困惑和不解。 毕竟,她们可都知道,姜皓染看着浑归浑,打架、逃学、喝花酒样样不落,但说她不喜男色也是真的。 大概半年前吧,书院有一项骑马射箭竞赛,姜皓染发挥出了极高的水准,那时候赛场上掌声如雷,直到今日,都没有哪个人能打破姜皓染创下的记录。 武术先生和对手都很赞赏姜皓染的实力,更别提观战台上目睹她骑射时英姿勃发模样的男学子们了。 赛后庆功宴上,便有男学子涨红了脸投怀送抱,装作不小心崴脚,扑到姜皓染怀里。 姜皓染面无表情,皱着眉,仅仅只肯用两根手指,十分嫌弃的拎着男学子的后衣领推出去,连半边衣角都不让人家碰。 男学子似乎想不到姜皓染这般没有怜香惜玉的精神,怔愣间摔到地上去,差点就真的崴脚了,所以他丢了大脸,也引起了周围哄堂大笑。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要有人说姜皓染会对某个男儿怜香惜玉,她们是不信的,可此刻却真实发生了。 她们想不到,也不敢深想。 …… 姜皓染抱着许凉,冷着脸往后院方向走,路上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大概是落水时惧怕的那股情绪终于缓过去了,姜皓染感觉到许凉抱紧她脖子的力道松了松。 姜皓染微微垂眸,正巧对上了许凉看过来的那双湿软眼眸。 “姜皓染,谢谢你。”许凉说。 姜皓染“嗯”了一声,酷着脸说“不用谢”,然后问许凉要不要下来自己走,但她箍紧许凉腰的手却没有一点点要放开的意思。 许凉动了动,转头看看四周,内院里有很大的假山群,还有长得很茂盛的绿植,不过眼下只有他和姜皓染在走路,他身上还披了大毛巾,不怕叫别人瞧见。 于是许凉说“好”,抱住姜皓染脖子的双手松开了大半。 姜皓染脚步顿了顿,迟疑几瞬,弯腰放下了许凉,只是直起身体的时候,她的脸有点臭。 不过,持续了不太长的时间,姜皓染拉的平直的嘴角便不受控制的又翘起来了。 因为泡水后许凉的鞋子湿重累赘,出水的时候鞋子不小心掉了。如今他是赤着脚的,所以他一松开姜皓染,刚下到滴了水的地面去,便踩滑扑回了姜皓染怀里。 这次,两人正对拥抱着,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姜皓染箍紧了许凉的细腰,唇角弯起,抑制不住向上翘了翘。 真是的,想要和她贴贴直说便是,照顾一下许凉对她过分迷恋的心情,她又不是不能考虑。 就非得使这种投怀送抱、欲情故纵的把戏来引起她的注意么。 无聊。姜皓染很无奈的想。 许凉的皮肤很光滑,沾了水的衣服贴在他身上,一旦稍有拉扯,衣服便会松松垮垮的散开。 姜皓染感受着掌心下温凉的娇躯,垂眸看许凉微颤的眼睫和瓷白的脸颊,姜皓染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听到许凉胸腔里传来的,因为对她太心动而蹦得过快的心率。 两人抱了一会儿,许凉才悄悄抬头,和姜皓染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站不稳的。” 姜皓染看着许凉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反应的动静。她打算配合许凉,看看他还有多少想要引起她注意的花招。 过不多久,姜皓染就发现了很多显眼的端倪。 许凉的脸原本瓷白清透,如今却渐渐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粉,饱满下唇,圆润唇珠偷偷抿过好几下,有了水汽湿润,变得晶莹有光泽。 姜皓染不得不承认,许凉对她迷恋太深,心诚则灵,就连在莲花池里沾染上的水都要来帮他。 一颗水珠从许凉发梢掉落,滴在他的眼尾处,顺着脸颊滑落,配合着许凉染着红晕的眼尾,看起来,就像委屈落泪一样,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视觉效果。 更绝的是,到这种程度还没完,那颗水珠乘胜追击,顺着许凉腮边滚到了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滑过精致锁骨,然后隐没在衣领底下消失不见了。 十足的视觉冲击戛然而止,姜皓染顿了顿,发散思维自由猜想。 可能是顺着白皙胸口落到可爱肚脐眼去,也有可能拐弯,登高爬远,化作雾气去到南山,给红豆提供湿润的水分。 一切都有可能,因为看不见,反倒叫人生出一种想要探索到底的想法。 姜皓染有一点点抓心挠肺,她不觉得自己很想知道,只是就这样顺风顺水看到一半,结果线索断了,确实很烦人。 而且姜皓染还有更苦恼的,许凉双手紧紧揪住她的衣服,湿透的身体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十分依赖的靠在她身上,时不时还往她怀里拱。 隔着衣物,姜皓染根据视觉触觉嗅觉都能感受到,许凉的身体又白又滑又香。 姜皓染是一个女人,温香软玉在怀,又岂能无动于衷,何况,许凉仰着小脸依赖她的模样太乖了,姜皓染觉得自己可能会受不住他的诱惑,栽倒在他手里。 不过,姜皓染有些迟疑,她无法判断,许凉这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 毕竟姜皓染虽然能看出许凉的迷恋,但这般了得的勾引女人的手段,是笨蛋许凉能想得到的吗?她还无法确定。 但抱着许凉的感觉太好了,姜皓染舍不得松开。 于是姜皓染抱着许凉转移到假山群的一块大石头下,垂着眼,盯着许凉的脸看。 许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笨了,他仰着小脸,傻傻和姜皓染对视,丝毫察觉不出任何危险的信号。 直到姜皓染按住他的腰拉近,箍紧,紧紧盯着他看的眼睛变得幽黑和深邃,平稳的气息也变得絮乱起来。 许凉愣了一下,似乎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 因为他感受到了姜皓染变高的体温,而且扶住他腰肢的那双手温热有力,好像要把他揉碎了,熔进她身体里去了似的。 刚开始许凉没想那么多,可他毕竟是一个男儿,反应再慢,这会儿也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闺房趣事,妻主反应,到了既定的年纪,任何男儿家应该懂的,他阿父都教了,记忆刷新,许凉想起来了,登时羞得满脸通红。 姜皓染臭不要脸! 她、她怎么能这样。 竟然对他有那、那个的想法。 许凉慌里慌张,微微偏开头,去看四周动静,可千万不要有人经过呀。 好在这时候假山群里人烟罕至,许凉松了一口气,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看了姜皓染一眼,怯怯的,小心翼翼鼓起勇气问道:“姜皓染,你怎么、你怎么……” “闭嘴,不许说话。”姜皓染脸上看不出表情,其实心里很尴尬,她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许凉这个笨蛋起这种隐晦心思。 姜皓染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此时她心跳加快,体温变高,内心好似有一头野兽在叫嚣,挣扎着要冲出来,将她怀里这只香喷喷的小猪崽吞吃入腹。 啧,真烦人。 该不会前十几年憋久了,所以许凉随便勾引一下,她就兽性大发了? “哦,”给人抱在怀里降温,还无缘无故被凶了一顿,许凉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过会儿,似乎不乐意了,忍不住伸手推推抵着他压在山石上的人,“那你、那你松开啊。” “不行,”姜皓染说,“我不想松开,还有,不许再说话了。” 姜皓染怎么这样啊! 人家不给抱不行,还不许人家说话! 姜皓染霸道、厚脸皮、就爱欺负人,姜皓染太过分了! 许凉被抱着圈在山石和姜皓染中间,圈得紧紧的,一小块供他蜷缩起来透气的空地都没有,只能被姜皓染传染,烫得他浑身都热乎乎,脑袋也晕乎乎。 姜皓染不放人,许凉眼圈都红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抵住姜皓染的肩膀,带着哭腔小小声的,又娇娇的说:“姜皓染,你、你怎么这么坏……”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滋生暧昧 料理好了姜皓染大发脾气后的残局, 周圆之气冲冲追在后面跑了,说姜皓染破坏了今天完美的宴会气氛, 要去找她算账。 可到了内院, 看到假山群下搂抱在一起的姜皓染和许凉,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我靠,这俩在干嘛?” 周圆之惊疑不定, 悄悄摸过去, 靠近一点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平日里姜皓染这家伙拽得要死,根本就对许凉爱搭不理的, 这会儿又为什么会和许凉抱在一起? 难道是落了水的许凉秀色可餐, 姜皓染受了诱惑,所以半路上就兽性大发, 在这种地方逮着人家欺负了? 真是的,就不能等等吗?抱回房间去是会怎样? 周圆之看不下去了, 想冲过去提醒姜皓染注意形象, 却被突然出现的李慕白抱住了腰:“你过去做什么?” “李木头你拦我干嘛,快放开!” 李慕白没松手:“你掺和什么呢?” “关你屁事!”周圆之蹙眉, 不说别的,要是别个儿看见了,姜皓染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过去提醒一下还不好嘛。 李慕白铁臂一伸,弯腰将周圆之扛到肩膀上:“今日是我生辰, 你应该多为我操心点, 不要去凑热闹。”说着还腾出了一只手, 面无表情在周圆之背后拍了拍, 算是安抚。 周圆之出师未捷身先死, 气得张口狠狠啃了李慕白一口, 李慕白当她是小狗磨牙,带着人隐回暗处时,摸了摸周圆之狗头,还顺手拍了拍周圆之的屁股。 周圆之一顿,脸色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艹他爹的李慕白,你再碰一下试试?” 周圆之注意力终于被转移,李慕白淡定的瞥了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眼。 依照李慕白敏锐的眼力,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看到的是姜皓染强行抱着许凉不松手,但那俩人周围的氛围,是明眼人都看得的暧昧,周圆之撞上去纯纯就是破坏气氛。 而且,看姜皓染那副隐忍的模样,分明是有苦难言,李慕白有过相似经历,她理解姜皓染的做法。 为了避免好友窘态被人撞破后尴尬,在此时,李慕白说什么也不会让周圆之跑过去瞎闹腾。 不然,姜皓染和许凉就都该尴尬了。 李慕白和周圆之是剑拔弩张的脸红,姜皓染和许凉,则是带有羞怯和不可言喻的脸红。 姜皓染皱着眉忍耐,十几年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感觉打得姜皓染措手不及,她抵着许凉的额头,看他羞臊的眼睛,以及曲线毕露的身体,对自己忍不住想要贴紧许凉的念头毫无办法。 “姜皓染,你坏你还不让人说。”沉默滋生暧昧,许凉心很慌。 所以即使他被警告了,那张小嘴也一直叭叭叭地在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企图打破这令人脸红心跳的沉默。 而他那把软糯温甜的声音出来,只会添柴加火,让姜皓染的体温窜的更高,脸色也绷得更紧了一些。 姜皓染突然觉得口渴,喉咙滚动,下意识盯着许凉不停乱动,又因为沾染了水气,而变得湿润有光泽的嘴唇看。 许凉,确实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会勾引女人的家伙了,姜皓染烦躁的想。 强迫自己别开脸,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个回合,姜皓染动手扯好许凉身上散开的毛巾,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包裹。 看不见细腰长腿翘屁股,姜皓染脸色才缓和了一点。 不过许凉看不出来,姜皓染长时间不说话,他心里打鼓,开始害怕姜皓染生气:“姜皓染,你怎么了?” 姜皓染看了他一眼,说“没事”,然后弯腰,抱着许凉回内院。 走到一间很大的屋子前,姜皓染推开门,放下了许凉。 姜皓染径直往里,因为没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回头,看见了一个像蚕宝宝模样的人拘谨的缩在门旁。 “跟我来。”姜皓染说。 许凉“哦”了一声,挪着身子乖乖蹦了几步。 姜皓染:“你没关门。” 许凉回头,看看门,眼神有些犹豫,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忽然变得通红。 “姜皓染,我想就在这里待着。”许凉说。 姜皓染说“不行”,所以许凉只好乖乖把门关上了。 但许凉好像在顾及什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走到姜皓染身边去。 可能是落水有一段时间冷了,许凉浑身微微颤抖着,姜皓染皱皱眉,叫许凉过去。 姜皓染的话语中有着天然不可违抗的感觉,许凉也非常乖,姜皓染叫他过去,他便低着头来到姜皓染身边,用手指尖攥紧姜皓染的衣袖,仰着脸说:“如果要在这里,你可不可以先转身不要看?” 因为不懂许凉在说什么,姜皓染没吭声,只塞了一套干净衣物到许凉手里,将他推到更衣房里去。 关上门之前,看到许凉错愕的眼神,姜皓染皱皱眉,觉得许凉实在太笨,只好凶巴巴解释:“湿衣服穿久了会着凉,赶紧换了。” “姜皓染,你不看我换衣服了么?”许凉抱着衣服,傻乎乎问道。 姜皓染脸一下就黑了,似乎十分无语许凉作为一个男儿,竟然主动邀请女人观看更衣的行为。 “谁要看你换衣服。”姜皓染酷着脸,拒绝这种明目张胆的勾引。 许凉“哦”了一声,这会儿才像反应过来自己说出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一般,抿紧嘴涨红了脸,“砰”一下关上门,在里面大声喊说“我要换衣服了”。 更衣服房里备了热水,姜皓染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淅淅沥沥”细碎的水声,闭眼,却回想起了那片软滑肌肤的触感。 心头躁动,耳膜鼓如雷鸣。 姜皓染紧紧抓住了把手,额头沁出薄汗,很快,她便狼狈睁开眼睛,因为静不下来而说了一句国粹。 不同于姜皓染的备受煎熬,许凉拧了热水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整个人收拾得香喷喷的,看起来又软又乖。 许凉一推开房门,姜皓染看到他这副模样,便知道自己用来假装淡定的半天功夫都白费了。 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姜皓染知道许凉发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因为被她看着的那段时间里,许凉的脸慢慢洇红,眼睛变得湿漉漉,红红的嘴唇微张着,喘出细和绵的软气。 甚至迅速扩散到整个屋子,让姜皓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炙热和躁动。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吃醋了吗 许凉愣住了, 看着姜皓染幽黑如墨的眼眸和薄红性感的侧脸陷入了沉思,他站在门口久久未挪半步, 过了几瞬, 才身形微晃,猛地将指尖蜷紧。 “嗯?”姜皓染眼睛微阖着,懒懒拎起衣领的一角, 随意盖住了自己精致的锁骨后, 才镇定自若道,“看我做什么, 有事?” “没、没事, 对不起。”看着那片莹白消失在布料之下,许凉涨红了脸, 知道自己不打招呼出来撞见了不该看的,他磕磕巴巴道歉, 然后同手同脚转身, 一把拍上了更衣间的房门。 姜皓染常年舞枪弄棍,不仅身材高挑, 长得好看,就连—— 许凉脸红红的,低头, 伸手摸了摸自己扁扁平平的胸口。 姜皓染,好大哦。 许凉拧着两条细腿, 红着脸听外面低沉的喘息声, 在门后待了好一会儿, 等姜皓染呼吸声平稳了, 他才颤着嗓子, 说“我要出去了”。 姜皓染已经拉好了身上凌乱散开的衣服, 慵懒靠在太师椅上,双眼低垂,盯着掌下扶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许凉的声音,姜皓染眼睛一动,低低“嗯”了一声。 门开了,却半晌没听到脚步声,姜皓染抬眼,便看到了缩在门边的那小小的一团。 姜皓染站起身,走过去,抬手扶在门板上,眼神复杂的看着怀里人温顺的眉眼,半天没有说话。 许凉有些不安,挪着身子想钻出去,姜皓染手垂下来,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凉低着头:“姜皓染,我先出去等着吧?” “抬头。”姜皓染勾勾怀里人的下巴。 许凉紧张的咬住了嘴唇,轻轻摇头,拒绝了。 “不听话了?”姜皓染嗓音低低,有些哑,其中未有一点点强迫人的意思,却莫名隐含了一种叫人心颤的魔力。 许凉一抖,很慢的抬起头来,和她对视。 姜皓染脸色平淡,却很诚实的箍紧了掌中那把细腰,低头,凑到怀里人耳边,低低沉沉的说:“刚才看到的事情,不能出去跟别人说。” 许凉脸“腾”一下又红了,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因为姜皓染一直在看他,许凉便松开唇瓣,细声细气道:“我不会说的。” “嗯,”姜皓染很满意许凉的乖巧听话,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却入手湿润,姜皓染动作一顿,“先去椅子上坐着。” 许凉乖得像小猫,说了“好”,又问姜皓染:“我、我要过去了?”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的眼睛,又往下扫了一眼。许凉身量纤细,山庄里备用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 所以很容易的,领口的位置便露出了大片肌肤,姜皓染盯着那片白皙看了两眼,眸光微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松手把人放了。 姜皓染进入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招了小侍过来,让厨房烧水抬到浴房。 等一切准备妥当,姜皓染抬抬下巴,示意小侍伺候许凉沐浴。 许凉吓了一跳,不过他见姜皓染来真的,只好礼貌拒绝了小侍帮忙,说自己就可以。 关于许凉是想自己动手还是让小侍伺候这个问题,姜皓染没有强求,只让小侍去找了一套更保守的男子装束过来,然后摆摆手,叫许凉去沐浴梳理仪容,她自己则静静坐在太师椅上沉思。 没把头绪整理出来,倒是等来了一声惊叫。 姜皓染起身,推开浴房。 许凉正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只脚在亵裤里面,一只脚在亵裤外面,像是脱裤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的样子。 一条白皙光滑的长腿,连着细腰,可爱肚脐眼,此时都暴露在姜皓染眼前了。 许凉听到响动,回头,吓得睁圆了眼睛,连忙颤着手捂住,缩到浴桶旁去躲着:“姜皓染,你、你进来做什么?” 纤细白腻的腰肢藏不住,若隐若现露出了半截,许凉身上虽然拿衣服遮遮,但布料单薄,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更叫人口干舌燥,还不如不遮。 看着许凉红粉的脸和羞怯的眼睛,姜皓染下意识动了动喉结,眸光几经闪烁,才艰难挪开了,说道:“没事别乱叫。” 然后转身关门,走了。 许凉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屋里早没了姜皓染身影。等擦干头发,用发带扎好后,许凉也不敢独自一人在这么大的屋子待着,于是慢吞吞的摸回了前庭。 还没靠近人群,许凉便叫周圆之逮住了,周圆之不知羞,上来就问他和姜皓染在假山群那里做什么,和姜皓染抱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和姜皓染是不是已经亲亲了。 许凉被这些问题砸了个头晕眼花,等反应过来了,直接羞得脸红耳热的,他闭紧嘴巴摇头,寻着缝隙躲开周圆之,恨不得贴墙走。 周圆之笑嘻嘻,伸手去拽许凉衣袖,还想继续缠着他问。 这时,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阵喝彩声,打断了周圆之的动作。 许凉抬头,循声望去。 庭院中间,有一个着装大胆火辣的男儿正在跳舞。 男儿眼神勾缠,长手长脚摆动着,跳起舞来十分性感,最暧昧的,还是他时不时便会贴到姜皓染身上的动作。 姜皓染懒懒靠在椅子上,手里捏了一只小巧的白玉酒杯把玩,她眼眸半眯着,看那个性感的男儿热舞,任由他贴身磨蹭也没有动手推开。 许凉垫着脚尖张望,但因为隔了有一段距离,他并不能看清楚姜皓染脸上的表情。 “哇哦,这么辣,过去看看。”周圆之说。 许凉抿了抿唇,低头跟着周圆之走过去。 勉强走近了些,那火辣男儿刚好在此时停下了热舞,他搭着姜皓染的肩膀,将自己的柔软腰肢送到姜皓染的手掌中。 因为跳舞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喷到姜皓染耳际,男儿凑过去,在离得很近的位置,静静凝望着姜皓染好看的侧脸。 庭院里站立了不少爱慕姜皓染的男学子,被火辣男儿捷足先登,他们都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并在心里偷偷期盼着,姜皓染能把这不要脸的浪蹄子推开。 火辣男儿眸光流转,他控制住呼吸,微微喘着气,说:“姜小将军,你看奴家一眼可好,便是只纳为侧侍,奴家也是愿意的。” 姜皓染一动不动,她没有回答火辣男儿的问题,但也没有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饮了一口酒。 许凉也听见了那名男儿的话,这么漂亮的男子,软了语气求着纳入房里,姜皓染她…… 许凉抿了抿唇,垂眸无意识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难道是吃醋了吗?”旁边传来幽幽的一句话,许凉抬头,看见了周圆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没有吃醋。”许凉觉得周圆之问的问题很奇怪,却看不清自己眼眶泛红,撇着嘴巴委屈的样子。 看见这一幕的姜皓染皱起了眉,一直挨在姜皓染身上磨蹭的火辣男儿勾过她的下巴,微微红着脸追问:“姜小将军,意下如何?” 视线被转移,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却跳不出脑海,姜皓染暗骂了一句国粹,在对上火辣男儿放大在她面前的那张艳丽脸庞时,顿时拧紧了眉头:“你谁?” 推开,起身,姜皓染迈开脚步往廊桥走,走了几步回头,对跟在她身后的男儿说:“别跟着我。” 火辣男儿:“……” “奴家以为,姜小将军是想带奴家回房。”毕竟,那么多的男子近身都不让,迄今挨上姜皓染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姜皓染嗤笑一声:“想进我房门?先把腰练细一点吧,你腰太粗了,我怕我两手都握不过来。” 火辣男儿尴尬顿住了,明明他那把细腰被众多女郎夸奖过,怎到了姜小将军嘴里,倒变成了这般不堪,他脸上红白交替,但还想争取:“您都还没摸过奴家呢,您摸摸便知奴家的好……” 姜皓染错开眼睛瞥了不远处一眼,没耐心和他磨叽了,于是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不想,我没兴趣,懂了吗?” …… 周圆之觉得许凉心情不好,便带着他去果园,说自己馋李子了,让许凉陪她一起去摘。 果园里。 周圆之自告奋勇,十分有女子气魄的说要打李子给许凉吃。 然而,她举着竹竿打李子,却总是左摇右晃盯不准,导致半天过去了,都打不下来半颗李子。 许凉看不下去,卷好了衣袖,无奈的说:“我来吧。” 要说真不愧是家务活干惯了的,许凉出手,不大一会儿,就打下了小半篮的李子,乐的周圆之嘿嘿笑。 周圆之:“小爷们,挺能干啊,要不本世女抬你进府做十八房小侍算了,保你吃香喝辣的嘿嘿嘿。” 许凉嫌她笑得太猥琐,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周圆之,你是变态吗?” 变态周圆之一边笑得很浪,一边抹了个李子吃,咔咔的一个李子很快就下肚了,可能觉得李子还不错,她挎起小篮子,说要送点去给今天过寿的主人公尝尝。 “小爷们别乱跑哦,本世女快去快回。” 许凉没听她的,等周圆之出了果园,许凉左右看看,发现都没人,便朝靠里的果园小门摸去。 方才打李子的时候许凉看了,那个小门有可能直通外面,从前庭离开后他心里便隐隐的不痛快,这会儿不想在这待了,准备爬墙回家。 撩起衣摆跃跃欲试,许凉刚翘起一只脚,便有一只手突然出现,拎着他的后衣领回到地面。 许凉如同一只被坏蛋人类扼住后颈的小猫咪,迷迷瞪瞪踹了踹jiojio,便听到他头顶传来的一道冷冷的嗓音:“想上哪儿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假戏真做 许凉紧张回头, 站在身后发现他要逃跑的人是姜皓染。 “我、我没有要去哪里呀。”许凉故作糊涂的说。 姜皓染紧紧盯着许凉的脸看,好似在观察他是不是说谎了:“那你不好好在前庭待着, 来这爬墙做什么?” “爬、爬墙……” 许凉去和离开前庭的时候, 姜皓染都没往他站着的角落里看过一眼,又怎么会知道他去过前庭了,还逮着他爬墙了, 难道姜皓染偷偷跟踪他? “嗯, 爬墙干嘛?”姜皓染紧紧盯着许凉的眼睛,一副不是很好糊弄的样子。 许凉躲开姜皓染锐利的目光, 踮踮后脚跟, 从一团乱麻的脑袋里抓住救命线头,狡辩道:“我没爬墙, 刚才我打李子呢,是想站远点看看藏高枝里的李子, 没有爬墙。” “不信的话, 你可以问问周圆之,她刚才吃我打的李子了。”越说越理直气壮, 许凉还拉周圆之出来垫背。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狡辩到红扑扑的脸蛋和灵动的眼睛,觉得许凉已经很努力在解释了,如果自己再不信, 许凉便有一定的可能会咬人。 于是姜皓染假装信了,放手松开许凉的后衣领, 对乖乖巧巧的许凉说:“不许乱跑, 不然腿打断。” “哦。”许凉鼓着嘴嘟囔一声, 脸上是十成十的不情不愿。 “跟我回去。”许凉成天想跑, 姜皓染心里烦躁, 语气便有些冷, 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许凉和姜皓染面对面沟通的时候,模样十分乖巧,但这会儿姜皓染在前面走,因为没人看着,许凉便有些嚣张。 他两个爪子放在自己脸的两侧,然后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后面无声的张牙舞爪:“姜皓染,好凶啊。” “姜皓染超级凶超级凶。” “姜皓染太凶了吧太凶了吧……” 身后一直传来小声的嘀嘀咕咕,姜皓染被闹得脑袋疼,于是回身,看着急急忙忙把爪子藏到背后的许凉,问:“你是唐僧吗?” 姜皓染平日里表情便很少,此刻更是少得看不见端倪,但许凉毫无疑问的意识到,姜皓染应该是听见他嘴里念念叨叨的那些话了。 许凉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给秃噜了出来,红着脸抬手捂嘴,摇头用气声说:“我不是,我不是唐僧,我是许凉。” 姜皓染闻言看了许凉圆圆的脑袋一眼,手指捏紧又松开,最后无奈收回了目光。 许凉大大松了一口气,亦步亦趋跟着姜皓染走,心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就给说出来了呢,还给姜皓染听见了,好笨啊。 “姜皓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说坏话被当事人听见了,许凉有意卖好,便尴尬的没话找话。 姜皓染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着,就在许凉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姜皓染才停住脚步,意有所指的说:“要看你的表现如何。” 于是回到庭院后,姜皓染在角落找了一张太师椅坐下,许凉则坐在旁边,承包了给她端茶递水的工作。 姜皓染目光在茶几上放着的果盘瞥了一眼,许凉见了,连忙拿起一串个大又饱满的葡萄,剥好了喂到姜皓染嘴边。 姜皓染张嘴,赏脸吃了。 吃完,姜皓染又瞥一眼,许凉便极有眼色的拿起砂糖橘,剥了橘皮,一瓣一瓣喂给姜皓染吃。 好在这个角落隐蔽,要是叫别个儿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姜皓染什么时候娶了个小夫郎呢。 就说这么会参加好友生辰的功夫,家里的小夫郎也要追到宴会上打点她的吃食,事无巨细亲自伺候着。 倒不怪无意看见的人会有这般心思,甚至为什么没人认为坐在姜皓染旁边伺候的男儿只是个小侍这件事,除了姜皓染从来不动别人碰过的食物,只能说姜皓染和许凉周围的气氛实在甜的齁人了。 比如说,许凉剥了葡萄喂过去,姜皓染张嘴咬住了,不知有意无意,松开的那瞬间,姜皓染的舌头总能划过许凉的指尖。 葡萄吃进嘴里,这时候姜皓染偏偏喜欢半敛着眼睛去睨许凉,眸子里泄露出来的一些情绪,是能够叫人脸红心跳的。 许凉缩回手指,被指尖传来的一点温热烫得浑身一颤,他故作镇定避开姜皓染紧盯的眼睛,低着头抿抿唇,脸颊红得要命,却还很坚强的继续剥葡萄,然后重复一遍以上步骤。 好长一段时间,许凉就像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夫郎,乖巧的又是端茶又是喂水果又是擦汗的,像伺候自家妻主似的伺候凶巴巴的姜皓染。 直到天忽然暗了好多,人们也玩累了,许凉见回家有望,十分殷勤的拽着一张小毛巾给姜皓染擦手。 许凉动作很轻的扯扯姜皓染的衣袖,然后小小声问:“姜皓染,你看,有人和李慕白告辞了,那我也能走了吧?” 姜皓染睁开假寐的眼睛,抬眸看许凉一眼,见他满脸期待,动动嘴唇,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被一阵很大的“噼里啪啦”声给打断了。 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到瓦片上,一场倾盆大雨席卷而来。 骤然来临的暴雨阻止了人们离开的脚步,周圆之连忙招呼,安排分散开的宾客们进空屋子歇息,不过今天来的宾客太多,山庄再大,空余屋子也不是很够用了。 于是在山庄拥有自己院落的姜皓染几人,院里空置的屋子也腾了出来,安置了宾客进去歇息。 姜皓染反应极快,在雨还没下得很大的时候,她便拉着许凉撤回先前换衣服的那件屋子里去。 许凉站在门边,踮着脚望远方的天际,有些傻乎乎的说:“啊,下好大雨,我回不去了。” “嗯,雨下大了,所以我们来玩个游戏。”姜皓染走过来,站到许凉身后,这样说。 许凉:“做什么游戏呀?” 姜皓染:“慕白生辰日要做的游戏。” 可是,在前庭的时候,不是已经做了好多游戏了吗?许凉很纳闷的想。 不过没等他问,姜皓染便握住他的肩,推着他挤进了更衣间。 姜皓染打开衣柜,埋头找了一阵,拽出一套衣服塞到许凉怀里,说:“你穿这个。” “这是?”手里的衣服很轻,拿着没有感受到多少重量,许凉抖开,才发现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这一般都是青楼小倌招揽女客用的,许凉抿抿嘴,“姜皓染,你拿错衣服了。” “没错,”姜皓染还在埋头捣鼓,“还有这个,你一并拿了去。” 许凉定眼一看,姜皓染又往他手里塞了两样东西,分别是抹嘴用的口脂和描眉的黛笔。 姜皓染:“你自己能不能行?” “你是说,要我在脸上化这个?”许凉愣住了,他是正经人家的男儿,怎么会像青楼小倌一样化妆呀。 姜皓染觉得许凉虽然有点笨笨的,但这个应该是会的,于是说:“你先去试试。” 许凉低下头,看了看手里那堆东西,然后鼓起腮,十分不乐意的瞪了姜皓染一眼:“姜皓染,我不想换衣服了。” 姜皓染曲起手指敲敲许凉的脑袋,作为他不听话的惩罚,说“不行,要换”,接着再想说话时,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姜皓染,快点啊,人挑好了么?要不我帮你找一个吧。”周圆之站到屋外,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 姜皓染踹了门一脚,酷着脸叫周圆之滚蛋。 周圆之没被吓跑,继续在外面叩门:“快点儿啊,好不容易轮到你,你别想糊弄过去了。” “你管得着么,趁早滚蛋!”姜皓染烦周圆之烦的要死,直接肉眼可见的暴躁了,她又踹了踹门,才把周圆之这个烦人精给撵走了。 平复好呼吸,姜皓染回头,又去劝不配合的许凉,哄着骗着叫他先换上衣服看看。 姜皓染哄人的时候,语气低低沉沉,听着很舒心,脸上浮起浅淡笑容,看着很甜蜜。 这个样子的姜皓染很少见,许凉暗暗握紧双手,仰着小脸看了好一段时间,都舍不得把目光挪开。 “所以,你先换了再说。”这时,姜皓染哄人的话才说完了。 许凉心软软的,但他是一个有底线的良家男儿,是不可以穿这种暴露的衣服的。 “我不要。”许凉坚持原则,拒绝了姜皓染的糖衣炮弹。 姜皓染睨了许凉一眼:“真不换?” 许凉缩紧双手,很有骨气的摇摇头:“不想穿这个。” 姜皓染眉间微蹙,拿许凉没有办法的样子很严肃,脸色看起来便有些凶巴巴的。 姜皓染没有再说话,只紧紧盯着许凉看。 许凉垂着脑袋,好一会儿,可能是站的有点腿酸了,他挪挪身子,抬眼想偷看,却被姜皓染当场抓住了。 许凉红了红脸,伸手去拉姜皓染的衣袖,说出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姜皓染酷脸绷不住了,莞尔一笑:“打了你⑨SJ就能听话了?” “我听话呀,我只是不穿这个衣服好不好?”许凉软着眼神看姜皓染,仿佛他说了很正确的大道理,做出了很大让步似的。 瞧那小模样,还挺神气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姜皓染手痒痒的,弯腰把许凉扛起来,抱着扔到床上去,按住,“看我怎么让你听话。” 许凉哇哇乱叫:“干嘛呀,姜皓染你干什么?” 姜皓染伸手,按照许凉要求的那样,照着他挺翘的屁股“啪啪”就是几下。 然后欺身下去,姜皓染夹住了许凉那两条不断乱动的小细腿,然后一手握住许凉乱抓乱挠的双手,一手去扯他的腰间,把腰带给抽掉了。 本来只是玩闹,最后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姜皓染如同一个调戏良家男儿的恶霸那般,不顾许凉挣扎,按着许凉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个七零八落。 此时两人的衣服完全松散,姜皓染喘着气,把近乎半裸的许凉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姜皓染看到,经过方才激烈的挣扎,许凉奶白的皮肤起了一层很浅淡的粉,明明天气很阴沉,可许凉那身皮肤却好似能发光那般,漂亮的过分。 姜皓染放在许凉腰际的手下意识的动了动,触感温温凉凉,柔韧有弹性,许凉腰腹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摸着很舒服,不像那种骨瘦如柴的身材。 在姜皓染掌下,许凉很轻的颤了一下,因为姜皓染一直盯着他看,慢慢的,他眼眸湿润,眼尾泛红,变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姜皓染喉结滑动,目光闪烁。 不过很快的,姜皓染眼神一凝,紧紧皱起了眉,将搂着许凉腰的那只手抽回,然后翻身坐起。 安静了少时,姜皓染微微侧头,背对着许凉低低说道:“把衣服穿上。” 许凉的腰和肩膀要露不露的,忽然一阵风刮入屋里,雨水夹带着冷意,激得许凉一抖。 许凉有些为难,他半撑起身子,小声问“不穿不行吗?” 姜皓染回头看一下,发现许凉真的很不情愿的样子,正犹豫要不要另外找个人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 “你们趴在那里干什么?”姜皓染警觉抬头,看见了挤在门缝上的周圆之和张正的眼睛,她下意识调整坐姿,将身后的许凉完全挡住了。 周圆之和张正看不到许凉的身影,以为屋里就姜皓染独自一人待着,周圆之趴在门上,笑得很奸诈:“我和大正来监督,这次轮到你上台做戏,你别想着跑。” 张正也附和:“就是啊头儿,这可不兴抵赖的。” 周圆之:“帮忙可以,但是必须上台。” 许凉躲在被褥里,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对话,听着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做戏? 就是姜皓染刚才说的玩游戏吗?姜皓染给他穿上那衣服,就是想和他一起做戏? 可是,那也太羞耻了吧,许凉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太叫人脸红。 因为忽然很想知道姜皓染心里是怎么想的,许凉钻出被窝,探着脑袋凑过去,想看看如今姜皓染脸上是什么表情。 姜皓染却手疾眼快将他按回去,然后拎起旁边的丝被丢到他脑袋上,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盖住了。 “头儿,你要是暂时找不到人,我可以出去叫一个过来,多的是男儿愿意和你一起演戏。”张正在外面喊。 周圆之补充:“那必须啊,当初分配到姜皓染手里的可是最火辣的,能穿着那套衣服挨在他们皓染姐姐怀里蹭,应该没有人不愿意吧。” “知道了,别吵。”姜皓染皱着眉,不耐烦驱赶周圆之和张正,“滚吧,我在准备了。” 得到姜皓染的保证,周圆之和张正才心满意足离开了。 烦人的家伙走了,室内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姜皓染掀开被子,从许凉怀里拿走那套衣服。 姜皓染起身,径直往门外走,看样子,似乎是想出去寻一个愿意穿上这套衣服的男儿过来。 刚走没几步,姜皓染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细微的脚步声,然后她的衣摆就被人拽住了。 许凉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脚上也没穿鞋,赤足踩在地上,姜皓染眼神一沉,抱着他回到床上。 许凉紧紧捏住姜皓染的衣角不松开,他看了看姜皓染的脸,伸手,小心翼翼把姜皓染怀里那套蝉衣拿回来,小声说:“外面雨好大,我帮你就好了,你别出去了吧。” 是因为以前姜皓染也帮过他很多,所以姜皓染遇到麻烦了,他也会想要回报,才不是介意姜皓染要去抱其他莫名其妙的男子呢,许凉忽略掉心里那点不痛快,这样想着。 即使代价是换上火辣暴露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要一同做戏,被姜皓染搂在怀里的男儿是他就可以。 同样的,许凉也会怀有这样隐秘的心思。 不过许凉完全想太多了,虽说是做戏,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他和姜皓染只需站在一面很大的屏风后面,按照话本里说的摆出各种动作就可以。 坐在屏风前的人,只能看到他们投射在上面的剪影。 而且,观看姜皓染和许凉做戏的人其实不多,只有李慕白,周圆之,张正以及其余几个比较要好的,还有挨着坐在李慕白身边,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儿。 许凉换好衣服,被包在一张大毯子下,姜皓染抱着他出了房门。 演出的地方装饰的很漂亮,各种纱窗帷幔,精美雕塑,看着一点儿也不低俗,反而感觉很清雅。 许凉就在这样浪漫的气氛里,和姜皓染演了一个和美的爱情故事。 姜皓染和许凉演的不是如今市井里流传的那种凄美爱情。 他们拿到的话本,说的是一个命苦的男儿被后爹卖进青楼做小倌,却幸运碰上扮作浪·荡·女潜入青楼调查命案的太女,最后男儿被太女救出,从此和太女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许凉沉浸其中,仿佛自己变作那命苦男儿,藏在纱帐里,看心爱的太女一步步朝他走近,他羞愧于自己卑微的出身,却飞蛾扑火般,被明艳温暖如阳光的太女吸引,最后挣脱束缚,跌入太女怀中,和太女紧紧的抱在一起。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天气昏暗,屋内早有小侍点燃了油灯和蜡烛用作照明。 烛火下,姜皓染穿了一套极近风流的浪·荡·女装束,倚在卧榻上,敛眸,伸手去抚跪在她脚下的身躯,那个仅着一件蝉衣的青楼小倌。 许凉勇敢抬起头来,胸腔里传出“砰砰砰”越来越大的心跳声,痴痴望着姜皓染,盯着她那张邪气和温暖共存的脸庞看。 为了使故事逼真,周圆之还请了一组秀艺男儿进府奏乐,屋里丝竹声靡靡,持续走低,气氛也推到了暧昧。 这便意味着要转场了,接下来,姜皓染和许凉要演一出重头戏,即是太女和小倌初尝云雨滋味的戏码。 当然,这并不需要姜皓染和许凉假戏真做,甚至用不着他们怎么演,只需要两人都躺到卧榻上,紧紧抱在一起不动就好,剩下的交给丝竹声交代即可。 可许凉是头一回演戏没有经验,明明知道不是真的,他还是紧张,在从姜皓染脚下起身的时候跌了一跤,姜皓染伸手去扶,倒是被带下去,两人掉到地上滚作一团。 “哈哈哈,没想到我也有看到姜皓染在地上乱滚的一天。”屏风的另一边,有好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其中就属周圆之笑得最大声。 无他,往年例巡演出,无论事前如何认真准备了,等上了场,该出糗的还是会出糗,周圆之同其余几人很有心得,因此笑起来十分不给面子。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你亲亲我 翻滚了几瞬, 还没到屏风前,姜皓染便使力稳住了, 然后起身, 揽着许凉回到卧榻上。 屏风外的笑声嚣张,许凉因为众人的取笑而不敢抬起头来,姜皓染皱皱眉, 朝外低低喝了声“闭嘴”。 可能是察觉了姜皓染的不高兴, 周圆之等人不敢太放肆,只捂起嘴和身旁的人对视着嗤嗤偷笑。 现场戏份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幕, 两人只用躺在榻上装装样子, 便可当是话本里说的圆房了。 “许凉,”姜皓染一手撑头, 一手放在许凉腰间,她垂眸看了一会儿, 低声喊了许凉的名字, “抬头。” 许凉动了一下,很慢的抬起头, 对上姜皓染的眼睛。 挂满纱窗帷幔的浪漫屋子被分截成了两半,屏风前在喧闹嬉笑,而屏风后却安静得过分。 里边儿只有姜皓染和许凉, 他们一个垂眸,一个仰脸, 在安静中默默对视。 姜皓染用目光描摹, 在很近的距离里, 她几乎能看见许凉精致白皙脸庞上的细小绒毛。 而她塞过去的那盒口脂, 许凉只用食指往嘴上简单的抹了一下, 此时, 许凉唇上那点浅淡的红色在橘黄烛光的映照下,让他微翘的唇瓣显得更加饱满。 画眉那会儿,许凉不会弄,还是姜皓染帮了忙,靠在有着微凉雨丝的窗扉前,细细帮他描了眉。 姜皓染看着,觉得许凉的阿父应该很会生孩子,因为今天的许凉很好看,是刚刚好符合她审美的那种好看。 “姜皓染,我漂不漂亮?”许凉嘴唇动了动,很突然的问。 姜皓染眸光转暗,说:“漂亮。” 许凉的脸微微红了,缓慢眨了眨眼睛,很大胆的邀请姜皓染道:“那你……要不要亲亲我?” 橘黄烛光静谧温柔,这一刻的许凉确实漂亮的惊人,姜皓染眼神变得更深,在听到问话后,她下意识微微低头,却在下一瞬听到了周圆之的催促。 “姜皓染睡着了吗?戏已经演完啦,你快出来让我们小公子看看。” 姜皓染顿了一下,顺势撑住卧榻起身,走到旁边取了一件披风,搭到许凉身上系牢裹紧了。 她没有回许凉的话,只说:“先起来。” 许凉抿住唇,有些难堪的抬头看看姜皓染的脸,似乎是不敢寻求什么答案,没说什么话便又低下了头去。 周圆之走进来:“小雀儿等好久了,你快出来。” 姜皓染应了一声,又转头去看许凉,说:“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许凉不知道在想什么,胡乱点点头答应了,便低着头跟在姜皓染身边走,似乎对于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根本不关心。 所以刚走了两步,他就差点被道具给绊倒了。 姜皓染手疾眼快扶住了,看了看明显心不在焉的许凉,姜皓染没有责备,只轻声嘱咐道:“看路。” “哦,”许凉很快松开紧紧抓在手里的姜皓染的衣袖,扭过头去,过一会儿,又转回来,小声跟姜皓染道歉,“对不起。” 姜皓染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叫他跟上。 可能许凉没有再乱想了,于是接下来的一段路相安无事,也没有再次发生被障碍物磕碰到之类的糗事。 直到走近屏风拐角,姜皓染忽然转身,停下脚步不走了。 低着头的许凉没发现,等他回神,早已经刹不住身子撞了上去。 姜皓染很自然的伸手接住,搂紧怀里人的腰身,然后低头垂眸,这时,埋在她锁骨处的许凉却刚好抬头,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一片温热绵软在自己的下唇一滑而过。 姜皓染一愣,仔细去看,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双乌黑大眼睛,含着水汽,看起来十分可怜,然后才是微微发红的鼻梁,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撞到她的锁骨了。 “疼吗?”姜皓染问。 许凉很怕疼,但这次,他眼泪都掉了好几颗了,却还故作坚强,捏着鼻子摇头,瓮声瓮气道:“我没事。” 或许是不想给姜皓染留下坏印象,认为他是一个矫情的人。 姜皓染想起以前胆小的许凉,动不动就被她吓得掉眼泪,最近倒是挺能忍,不知道为什么不喜欢哭了。 其实许凉爱哭,姜皓染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可爱。 姜皓染侧头,看向屏风外,几个好友站在不远处围着小雀儿做鬼脸,说笑逗乐儿,都没有注意堵在屏风侧边迟迟不出来的他们的动静。 姜皓染转回头,下巴又传来了很轻的熟悉的温热绵软触感,不过很快,那种感觉瞬间又消失了。 那是什么,姜皓染心知肚明,因为许凉双眼湿漉漉的,明明惊慌,却故作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理智告诉姜皓染,她应该松手,装作不知情那般拉开两人距离,然后走出去和好友们汇合,那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姜皓染有些不舍得,她还是无法做到对刚才在卧榻上眼含羞怯的许凉视而不见,因为许凉小声问她要不要亲亲时,她十分清楚的看到,那双羞怯眼眸底下藏有的深深期待。 姜皓染没有松开,她一手拥紧许凉的腰身,一手勾起许凉的下巴,看了他的眼睛半晌,索性顺应本心,低头便吻了下去。 许凉表现出很大的意外,他浑身僵住了,似乎想不通,姜皓染怎么会态度大转变,忽然就来亲他了。 许凉一双乌黑溜圆的漂亮眼睛睁着,牙齿因为紧张而紧紧咬住了,姜皓染吻了吻他的嘴唇,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无奈,只好先松开,莞尔一笑道:“小公子,还是不会接吻吗?” “我我我,你,亲亲……”许凉红着脸,张开嘴巴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舌头打架,磕磕绊绊的半天都挤不出几个字来。 傻乎乎的,姜皓染觉得他很可爱。 “对,我想亲你,亲亲的时候,我们应该把眼睛闭上。”姜皓染忍不住,一边低声哄着许凉,一边偷闲亲了亲他飘红的眼角。 许凉似乎懂了,似乎又没懂,他紧张的眨了眨眼睛,手无措地揪住姜皓染的衣服,然后顺着姜皓染的话,乖顺的闭上了眼睛。 仰着脸,微嘟着唇,一副等人亲的模样。 姜皓染看着方才就被自己疼惜过一回的艳红唇瓣,眸光转暗,在许凉的屏息期待中,她又再次低头咬住了。 这一回,姜皓染没有那么温柔,她很急切的亲吻啄咬,十分强势的卡着许凉的下巴,破开他的齿关,与他唇齿亲密,呼吸交缠。 许久,等许凉受不住了,嘴巴里溢出几声含糊求饶,有些抗拒的把她往外推拒,姜皓染察觉到,缓下来,又轻轻啄吻了一会儿,才肯松开许凉那两片被折腾得很惨的唇瓣。 许凉微微动了动,姜皓染下意识将他按紧了。 姜皓染缓着呼吸,垂下目光去看怀里人,许凉红着脸,正在小口小口地喘气,他似乎很怕呼吸声大点,又会招来一顿姜皓染的热烈亲吻的模样。 屏风侧边的这一小块地方,周围温度因为一个亲吻而升高,姜皓染也觉得身上燥热了许多,她几乎是本能的,将许凉挤在她与屏风之间,指尖无意识的触碰着许凉的腰腹。 这种触碰引起的酥麻感是陌生的,许凉有点害怕,他紧张的咽了好几口口水,小声说:“姜皓染,不要亲亲了好不好?” 姜皓染盯着他有些红红的嘴唇看了半晌,箍着他的腰又拥紧了一些,不答反问道:“为什么,不喜欢?” “我有些不愿意,因为、因为你太凶了,你要吃掉我,我有点害怕。”姜皓染的怀抱太热,许凉脑袋转不动,开始晕晕乎乎的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许凉嘴巴张张合合,姜皓染眸光暗如浓漆,看着那张清纯无辜的小脸,然后耳朵里传入一道怯懦嗓音,话语中却是明明白白露骨的勾引。 不管是有意无意,许凉成功了,此时此刻,许凉这张脸对姜皓染的吸引力是爆发性的。 姜皓染几乎是无法自控的,凶狠又克制的扶着他的腰,撞到一旁的柱梁上去。 两人之间紧密相贴,毫无缝隙。 许凉整个人颤颤巍巍的,他的脸,脖子都红透了,拿指尖放到姜皓染肩膀上,哆嗦着说:“不行,姜皓染,不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加班时间太长了,被领导丢到一个加急的项目组里去帮忙,已经大学毕业几年的本社畜,要跟许多化合物、化学结构式打交道,每天心力交瘁,焦头烂额,下班挤点时间写不是不可以,但是状态不对,写了开头也要删掉,就这么断了十几天,实在抱歉。 写文是爱好,没赚到什么钱,之前连载,每天花几个小时在电脑前敲下几千个字,然后日入三毛八,每天笑哈哈,为此还让老被我放鸽子的发小吐槽,说我不如同她去吃吃喝喝,回来路上捡俩酒瓶都比写小说赚钱,哈哈哈,确实,但我喜欢啊,喜欢就愿意这么写,题材小众也会写完本的。 第48章 、只告诉你 耳边的小声反抗唤回姜皓染理智, 她顿了顿,敛下眼眸静了几瞬, 便从许凉身上抽离了。 这时, 外边儿刚好有人在疑惑的问:“皓染姐姐去哪儿了呀?” 是好友们围着逗乐的小雀儿的稚嫩嗓音。 “他、他好像在找你。”许凉想找个话题打破寂静,便顺着小雀儿的问题又说了一遍,即使他知道姜皓染应该也听见了。 “嗯, ”姜皓染没动, 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皱眉道, “稍等就出去。” 两人身体分离开始, 姜皓染便没有再看许凉一眼,此时她背靠梁柱, 闭上眼睛,在努力平稳呼吸。 许凉原本已经朝姜皓染身边走了一步, 但看到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又犹豫着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然后许凉睁着眼睛也不敢眨,愣愣的,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看着姜皓染的侧脸,等着姜皓染可能有的下一步的动静。 外边儿喧闹慢慢静了下来,小雀儿天真脆嫩的声音又再次传了过来:“皓染姐姐会来吗?我好想见见她。” 回答他的是李慕白温柔宠溺的声音:“会来, 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她了,可能你皓染姐姐正在准备惊喜给小雀儿呢。” 李慕白和小雀儿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姜皓染睁开眼睛, 将凌乱的浪-荡-女装束尽可能的拉得规整了一点。 然后转头, 在对上许凉那双湿乎乎柔软的眼睛时, 姜皓染觉得自己心里那股刚降下去的热意隐隐又有了沸腾的趋势。 不敢再看, 姜皓染若无其事移开眼睛, 随手指了指许凉身侧的置物架,说:“把那个取来给我。” “哦,”许凉顺着姜皓染指示的方向,拿起置物架上的一样东西,“是这个扇子吗?” 姜皓染目光垂落,许凉举着的是一柄圆扇,绣工精美,扇骨精致白腻,如今许凉拿在手里,莫名的,圆扇似乎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贵气。 这柄圆扇,和许凉很相衬。 不过…… “对,”姜皓染接过来,低声和许凉说了“谢谢”,然后转身,绕开靠近许凉身旁的梁柱,从稍远的另一边走了出去。 步出屏风之前,姜皓染余光见到了许凉身上那件被她拉拽过的披风,罩在里面的纱衣若隐若现,她突然反悔道:“你待在这里等我,别出去。” 许凉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姜皓染身后,闻言停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姜皓染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 没过多久,许凉耳朵里就传来了一阵欣喜的笑声:“啊,是皓染姐姐!” 许凉有些好奇,偷偷躲到屏风后,从边边里探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外间光线好,很亮堂,许凉可以看见,书院里那几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女人,此时围成一圈,正在乐呵呵地和太师椅上的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儿说话。 小男儿很瘦,虽然在看见姜皓染现身后露出很大喜悦的表情,但脸色仍然很苍白,看着像是生病了。 这小男儿,大概就是周圆之口中的小雀儿吧? 小雀儿收到在场几个大姐姐的宠爱,就连不爱笑的姜皓染,在走近包围圈后,脸上也浮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姜皓染蹲在小雀儿面前,动作很轻的抚了抚他的头发,柔声道:“小雀儿今年又是跟你慕白姐姐一起过的生辰,有什么想要的没?” 小雀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皓染,抿着嘴很甜蜜的笑了:“皓染姐姐,我可不可以只告诉你一个人?” 姜皓染说“可以”,然后示意其他人走开一点,“好了,她们都听不见了,小雀儿说说看,皓染姐姐听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有点在意 姜皓染蹲在地上, 微微倾身,小雀儿小手圈在嘴边, 小声说:“我希望慕白姐姐可以有心爱的公子, 因为她在家里笑很少,如果她可以像话本里的太女一样有心爱的公子,那她一定就爱笑了。” “好, 你慕白姐姐一定会有的, ”姜皓染温柔的看着小雀儿,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小脸蛋, 宠溺道, “那你呢?” 小雀儿羞涩笑着,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皓染姐姐, 那我长大了也可以有太女殿下那样的妻主吗?” “肯定的,小雀儿长大了以后, 会有比太女还好千百倍的妻主喜欢你, 小雀儿每天都会开开心心。” 姜皓染举起圆扇,绕着小雀儿周身扇了几下, 然后放到他手里:“这是太女送给柳郎的定情骨扇,现在交给你,小雀儿要帮忙守住他们的幸福, 好不好?” “好,”小雀儿眉眼弯弯, 捏紧了圆扇保证, “我一定收好, 这样太女和柳郎就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姜皓染摸摸他的头, 说他很乖, “我们小雀儿也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的。” “皓染姐姐你真好, 小雀儿太喜欢你了。”小雀儿伸手勾住姜皓染的尾指,星星眼表白道。 小男儿笑起来很孩子气,于是姜皓染也跟着笑了:“我也太喜欢你了,所以小雀儿要好好喝药,等你身体养好了,皓染姐姐就带你出去玩。” 小雀儿说“好”,然后很用力的点了点头,笑嘻嘻地同姜皓染拉勾。 许凉躲在屏风后,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他的目光有些在意的停在姜皓染和小雀儿牵一起的那只手上,久久不曾挪开。 小雀儿说完了秘密,其他几个大姐姐又走回来,围在他身边又是一阵说笑逗乐。 后来,小雀儿脸色倦了,李慕白伏身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不能在外面待了,便让他同姐姐们道声再见,抱着他离开了戏屋。 乌云遮蔽,天气昏暗,寿星走了,留在戏屋的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没说几句话也寻了话头各回各的小院儿去。 人刚一走光,姜皓染便起身,快步绕过屏风去找许凉。 进了里间,却打眼见到许凉已经跑到卧榻那边去了,他整个人蜷成一团,低着头缩在茶几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近,姜皓染发现,许凉嘴巴一动一动的,正在很慢的拿起茶几瓷碟上的东西在咬。 是一种颗粒,姜皓染目光一扫,觉得很像荞麦。 “咬这个做什么,”姜皓染勾起许凉的下巴,“饿了?” 许凉:“没有很饿。” “嗯?”姜皓染疑惑,不过这不妨碍她的动作,她靠过去,贴住许凉的嘴唇,勾了一点破碎的颗粒渡到自己嘴里品尝。 “不甜,”入口微涩带苦,口感不是很好,姜皓染蹙眉,暂时没有办法理解许凉这个特殊的爱好,“苦的。” 许凉有点生气,涨红了脸推开面前的人:“就是苦的,那你还亲干嘛?” 姜皓染哼了一声,在许凉还没来得及生更大的气之前,她迅速捏了一枚蜜饯塞到许凉嘴里,然后低头贴紧他的唇瓣,尝他口中滋味。 等亲够了,也分吃到了半枚蜜饯,姜皓染抵着许凉的额头,说:“现在甜了。” 被松开后,许凉的脸又变成了羞怯的红,他捏着手指,睁着水亮的眼睛看桌上的蜜饯,迷迷糊糊的,像是忽然被人勾了魂。 “还要吃吗?”姜皓染问。 许凉点点头,乖乖说“要”。 于是姜皓染又给他喂了一枚,这回没有亲亲,许凉慢慢嚼,但总是含在嘴里不肯咽下去。 他时不时便要瞥姜皓染一眼,似乎在期待什么,不过最后也没见姜皓染做出反应就是了。 直到姜皓染又来投喂,许凉终于忍不住了,他张口接了,含含糊糊道:“姜皓染,你好像还没有亲亲。” 第50章 、春天猫叫 “想要亲亲?”姜皓染眼中含笑, 倚在茶几上无动于衷,“你想要就自己过来。” 许凉犹豫了一下, 还是心动了, 他坐在后脚跟的屁股微微撅了起来,小心翼翼把自个儿送了上去。 不过,在贴住姜皓染的嘴唇后, 许凉似乎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半晌便急得哼哼叫,毫无章法的, 说是亲吻, 却像小狗喝水一样,只会胡乱地贴着姜皓染那两片淡薄无情的唇瓣嘬。 姜皓染叫他搞得没脾气, 终于还是收回主权,揽紧他的腰压在卧榻上浅浅厮磨, 给了他一个纯洁的亲吻。 雨还是没有停, 姜皓染带着许凉回屋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休憩在她院里的同窗, 因为关系也不近,便只远远的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然后各自关闭房门。 换了一套舒适的家居服, 姜皓染推开窗户查看,估摸着往日这时候, 应该是晌午都快过了。 然而眼下大雨倾盆什么也做不了, 等许凉洗完脸换完衣服, 让他在这里睡个午觉再回去也不错, 姜皓染打算着。 于是许凉出来后, 姜皓染领着他去睡大床, 她自己则在不远处的卧榻上躺下。 因为打算睡午觉,姜皓染早在路过桌子的时候就把烛火给吹灭了,此时虽然室内光线昏暗,姜皓染却仍然可以看见大床上虚晃的光影,许凉并没有乖乖睡觉。 许凉在被窝里动了动,侧身过来,轻轻问:“姜皓染,你睡着了吗?” “嗯。”姜皓染其实没有睡意,不过她想,许凉这会儿应该好好休息。 “睡着的人怎么会说话?”许凉小声嘀咕。 姜皓染笑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许凉耳朵很灵,马上支棱起脑袋:“你可以告诉我一个事情吗?” “你说。” “今天,你怎么会演戏?” 许凉很疑惑,他看得出来,今天这一出,姜皓染不是自愿出演的。 不过姜皓染身份高贵,这等供人围观的行径,随便找个戏子替代她不就行了吗? 姜皓染要真不愿意,周圆之等人顶多只会吐槽几句,她实在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还是说,小雀儿在她心里很重要很重要,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配合小男儿幼稚的把戏? 室内安静了下来,姜皓染许久都没有回答,许凉抿抿唇,觉得姜皓染可能不是很想同他探讨这个问题。 “这件事情需要保密。”寂静过后,姜皓染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这样啊,”许凉有些遗憾,仍然梗着脖子望向姜皓染所在的地方,不死心道,“可以偷偷告诉我一个人吗?” 姜皓染:“不可以。” “哦。”许凉收起好奇心,躺回被窝,然后拽起被子,把自己脑袋也给盖住了,闷闷回应了一声。 不想说就算了,那他也不要问了。 姜皓染透过室内昏暗光线,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小鼓包上,沉吟片刻,略微迟疑的说:“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嗯。” 姜皓染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她听见了许凉翻身的动静和不平稳的呼吸,于是问:“睡不着?” “我已经睡着了。”大床那边传来了许凉闷闷的反驳。 “小骗子,”姜皓染轻轻笑了笑,“你是睡着了还要动来动去的毛毛虫吗?” 小伎俩被识破,许凉可能是不敢再有动静了,竟然在这之后都乖乖窝着,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许凉不回嘴,姜皓染很无聊,闭起眼睛正想假寐一下时,耳边便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叫声。 尖声细嗓的,听着好像是男儿的声音,但凝神听,又有点像春天里猫儿的叫声。 断断续续的,一直从隔壁屋子钻进来。 第51章 、这么敏感 姜皓染睁开眼睛, 想起方才打招呼时,同窗房内一闪而过的那抹青葱色彩。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了, 姜皓染心里门儿清, 这声音,大抵便是同窗房里那个男儿发出来的。 像是鼓励姜皓染的猜测那般,隔壁声音变得情绪饱满, 一波三折的, 听了叫人骨头酥软,心底发热。 姜皓染脸上起了一丝尴尬的红, 觉得隔壁实在太不靠谱。 同窗是舒服了, 谁会知道她这儿因为听觉灵敏,只能自己硬扛下来。 该死的是, 此刻她床上躺着的人是许凉…… 姜皓染无语凝噎,只好刻意忽略感官刺激, 将心底翻滚的情绪统统压下。 然而, 隔壁氛围却越发迷乱,男儿娇娇的叫声持续传来, 姜皓染低低骂了句脏话,烦躁的翻了个身,背对着许凉面壁思过。 好一阵子, 姜皓染都莫名的憋屈和难受,她在心里骂骂咧咧, 痛斥同窗不道德的行为, 最后却在对方咿咿呀呀的叫声中逐渐入睡。 姜皓染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反正在她醒来的时候隔壁也没停。 姜皓染是被一种异样的触碰惊醒的, 她感觉到自己背后贴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或许是她躺得比较靠外, 那东西嫌地方小, 便一直往她肩窝钻,紧紧贴合到她身上。 姜皓染瞳孔骤缩,在转头发现是许凉的那一瞬间,她眼中那股凌厉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是,眼前的许凉很奇怪,看起来不像清醒的样子,姜皓染微微侧头,目光在那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巡视着。 “许凉?”姜皓染迟疑的喊了许凉的名字。 许凉伸长了手勾住姜皓染的脖子,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姜皓染起身,接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才看见许凉身上只挂了一件肚兜和一件单薄睡裤。 肚兜艳红,晃得姜皓染呼吸絮乱,睡着后好不容易恢复了生理反应,这一冲击下倒比之前难受了更多。 坑爹的是,这时候恰逢隔壁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坎儿,姜皓染的眼睛和耳朵都受到了十分严重的攻击。 姜皓染皱皱眉,在看清楚的第一时间便抱着许凉回到大床被窝去。 下雨天气湿冷,许凉身上就穿这么点,没有被窝暖着,姜皓染怕他患上风寒。 将人安置妥当,怀里人却不让姜皓染走了。 许凉眼神虽然迷迷瞪瞪的,却非常有目的性的盯着姜皓染的嘴唇看,直勾勾的,又纯情又坦白。 姜皓染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发现了许凉如此不正常的原因。 不知何时,室内弥漫了丝丝缕缕的烟气,姜皓染鼻端轻嗅,认出是一种男儿香。 之所以能辨认出来,这得益于周圆之喜好研究各种稀奇玩意,姜皓染“有幸”被她整过。 仔细查探,烟气是从通风口爬进来的,那个窗户正好对着客房那边,不用想也知道,因为隔壁玩的太花,他们这边遭殃了。 姜皓染叹了口气,把窗户掩上,回到床上给许凉喂了药丸,然后在他不配合的骚扰下,姜皓染一手捉住他捣乱的手,一手按着他风池穴揉捏。 所以许凉迷糊着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四肢都纠缠到姜皓染身上的样子。 隔壁动静大,许凉可能是听出来了,在愣了一会儿后,他脸上忽然便爆红了一大片。 姜皓染看到他清澈的眼底,指尖下移握住他的肩膀,低声揶揄道:“你也叫一声听听。” 许凉疑惑,呆呆“啊”了一声。 姜皓染夹住他的双腿,压了压,说:“你听隔壁,知道是什么吗?” “知、知道。”许凉脸蛋红通通。 “嗯,”姜皓染云淡风轻,像话家常那样说道,“你也叫一下。” 许凉咬唇,那是、那是不正经的声音吧,他又不是不正经的人,也没有做不正经的事,怎么、怎么可以那样叫。 “我、我不要。”许凉摇头,而且,他也不会呀。 “不要?”姜皓染将许凉那两条想要逃开的小细腿勾住,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哄,“你不叫的话,我就要弄你了。” 其实姜皓染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可一碰上许凉洇着水汽的眼睛,她心头火热,便只有把许凉欺负哭这么一个想法了。 许凉躺在床上,手和腿都被姜皓染控制了,他整个人怯生生的,红着脸,眼里水光流淌,似乎在估摸姜皓染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我不会。”许凉眼眶红红的。 姜皓染使坏:“没叫过?” 许凉又羞耻又气急败坏:“当、当然没有啊!” “哦,”姜皓染盯着他,很慢的凑近他,暧昧道,“隔壁有现成的老师,机会这么难得,你应该学一下。” 许凉目光躲闪,脸上又烫又红,支支吾吾道:“姜皓染,我、我很笨,学不会,不要了好不好?” “啊——姜皓染,你别弄了,那里、那里不可以……” 许凉声音忽然高亢了很多,他奋力翻滚,挣扎着想要逃开姜皓染的掌控。 “啊、姜皓染,求求你不要了。” 姜皓染嘴角勾起慢条斯理的笑容,然后顺势折起许凉的两条腿,双手钻进被窝里摸索—— 她在挠许凉的咯吱窝。 许凉是个怕痒的体质,这会儿被姜皓染逮来这样弄,自然受不了的到处乱滚乱爬。 姜皓染一手握住许凉的腿,许凉双腿白皙修长,腿肉紧实,肌理分明,是一双很漂亮的腿,就连此时架在姜皓染肩上的膝盖,也都泛了一层好看的浅粉色。 “啊哈,姜皓染,不要,我不行了。”许凉被弄得浑身泛红,眼角也笑出了泪花。 姜皓染垂眸,许凉整个人懒洋洋的,浑身无力瘫软在床上,确实被折腾得很惨。 姜皓染停止动作,没过多犹豫便放下了许凉的腿,没有再继续进行这项挠痒痒专业活动。 不过,因为许凉的腿是无力摊开的,姜皓染放下的时候,眼前刚好浮现起了后院里瓜果长势良好的样子。 姜皓染一顿,下意识握紧了那只落在她掌心里的脚腕。 许凉可能以为她还要玩,小心翼翼弓着腰往被窝里缩,小声求饶:“姜皓染不要了,我肚子难受。” 姜皓染不知道许凉察觉没,但许凉这副模样确实又惑人又狼狈,她默默移开目光,对上许凉眼睛,有些好笑地扬眉:“不弄了。” “倒是你,”姜皓染伏下身体,低着嗓音缓声道,“你说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这么敏感?”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梦中情妻 伸手去捂, 许凉一览无遗的心思从身体上表现出来,诚实得要命。 他拢起松垮的衣服, 红了脸, 磕磕巴巴解释:“不是我自己想的。” 姜皓染却一副见惯不惯的样子:“害羞了?这没什么,很正常的,每个男孩子都会经历。” 正常?姜皓染说正常, 她不会觉得自己恬不知耻么? 许凉轻轻抬头, 觉得此时的姜皓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魅力,很想和她抱在一起, 紧紧的。 抱没抱在一起, 许凉不记得了,印象中姜皓染那双手很温柔, 轻挑慢拢,十分有技巧的帮他掌舵。 许凉迷醉了, 主动往姜皓染身上凑, 靠她怀里睡熟过去。 醒来时,姜皓染没在房里, 许凉推开窗,雨已经停了。 侧目,许凉恰好看见走廊那头的两个人, 是动静很大的同窗和她带来的那名男儿。 男儿依赖地挽着同窗的手,同窗手欠, 手爬到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男儿立马转头瞪了她一眼, 却不凶, 眼含媚丝的, 像撒娇。 不久前, 许凉便是听着对面俩人嬉戏玩闹的声音,在姜皓染手里长大的,如今细瞧,他不受控制的红了脸。 “哐当”一声,许凉关了窗。 毕竟,同窗他们做的也太…… 许凉想走,但要他同姜皓染道别太尴尬了,于是寻了条小路溜出去,偷偷的。 出了休闲山庄,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嘚嘚马蹄声,许凉回头,策马而来的人竟然是姜皓染。 姜皓染换了一套黑色带宽边银带的劲装,头发高高束于脑后,皮肤冷白,眼神平静,浑身气势英挺非凡。 许凉看直了眼,呆呆的。 “过来。”姜皓染薄唇轻启。 “哦,”许凉点点头,屁颠屁颠走了两步,脸上一滞,心里那股尴尬劲儿又涌了出来,“姜皓染,你来,是专门送我回去吗?” 姜皓染没回答,只轻轻甩着手里的马鞭:“上来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不远的,”许凉别扭道,“我走路回去就好了。” 姜皓染没想到许凉会拒绝,她很干脆的下马,大步一跨,就把许凉扛上了马背。 “抓紧了。” 许凉懵懵的,屁股垫着马背,后腰挨着姜皓染,还没反应过来,马儿已经跑出去老远,他被流动的风兜了个满怀。 姜皓染像没事发生,许凉也不好再扭捏,于是偏头去看路边掠过的花草树木。 雨后空气很清新,有一股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风也是恰到好处的凉爽,许凉额角落下的几缕发丝一直不安分的飘荡,弄得他耳朵很痒。 但因为很惬意,许凉勾了几下便不理了,他打了个哈欠,抵不过困意的闭上眼睛歪倒在姜皓染怀里,渐渐睡去。 姜皓染感受到怀中一重,目光落在那张白皙小脸上转了一圈,没叫醒,只是无声轻笑,控制马儿减低速度,在雨后微风的吹拂中慢慢走。 许凉这一觉,睡到家门口了都没醒。 “许凉,到了。”姜皓染沉默的等了一会儿,低低唤道。 姜皓染声音太低,唤不醒深陷云端的许凉。 许凉正在做梦,他站在普兰寺前,漫天红霞中,有人悬空而落,一身大红,喜袍被风吹得鼓起来,飘在身后的,是黑鸦鸦的如缎发丝。 缓缓的,她落到许凉面前,微笑伸出手来,温柔道:“阿凉,我来了。” 许凉十分激动,果然钱没白花,佛祖办事好利索呀,这就赐下梦中情妻了。 许凉跑过去,偷偷擦了擦手,然后不好意思的一跌,就要投入那人怀里—— “诶,醒醒。” 忽如其来的,许凉的脸被人掐住了,两边的腮肉鼓起来,有点疼。 许凉睁开眼,眨巴眨巴,看到佛祖赐下来的妻主有了脸,此刻正放大在他眼前。 是姜皓染。 啊啊!不要啊—— 不是温柔妻主吗?怎么会是姜皓染这个凶巴巴的恶霸? 许凉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尖叫出来。 “嗯?”姜皓染却误会了,挑挑眉道,“放心,我不亲你。” 听到这话,许凉更用力捂住了嘴,使劲摇头。 姜皓染莞尔一笑,不计较的将许凉抱下马,维持着看不出情绪的面部表情,问:“做了什么梦,睡迷糊了都不忘喊我名字。” “我不记得了!”许凉矢口否认。 慌张的,许凉挪开眼瞥瞥周围,还没到桂花街,拐过前头热闹的街市才是。 也就多走几步的距离,许凉没指出来,转身要走:“那我回去了。” “等会儿。” 姜皓染拴好马,带着许凉走进闹市,许凉满肚子疑问,不知道姜皓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姜皓染踏进一间卖用具的铺面,敛着眉,在一排排精美用具前走过,看起来很用心在挑选。 用具店装潢很气派,许凉却心不在焉,跟在姜皓染身后有些无聊的扣手,直到一把油纸伞递到他面前。 许凉瞥了一眼,分不出好坏,便嘟囔了一句“好看”。 “喜欢就拿着吧。”姜皓染说。 许凉错愕:“给我的吗?” “嗯,”姜皓染绷着脸,努力压下颊边那抹可疑的红,“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会下雨,不打伞容易淋湿,这个去书院的路上可以用,你不想陈先生看到了又发脾气吧。” 哦哦,原来是觉得陈先生会发脾气呀,陈先生无故发火的时候确实挺招人烦的,但,许凉摸摸口袋,他买不起这么好的伞。 许凉有些为难的说:“我、我家里也有伞,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行,”姜皓染回想起许凉那把伞,下意识皱眉,“你那把伞很丑,而且太破了。” 许凉涨红了脸,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店主人抢了先。 店主人迎上来,脸上笑开花:“姜小将军,可看好了?这些花纹都很精湛的。” “给他买,你看他适合什么?”姜皓染犹豫了一下,觉得男子比较了解男子,便握住躲在自己身后的许凉的肩膀,将他推出来。 这么气派的门店卖的东西一定很贵,许凉囊中羞涩,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不是,我不用。”许凉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不好意思地朝店主摆摆手,脸红红的。 第53章 、撞见长辈 “别害羞, 过来看看,”店主人扫了许凉一眼, 从中挑了一把, “这幅青竹图的怎么样?很衬公子气质。” 许凉抿抿唇,转头去看姜皓染,有些难堪的说:“我不用这个, 可不可以不要买?” 姜皓染认真看了看许凉的眼睛, 发现他怯懦窘迫,是真的不想要的样子, 并不是谦词。 “好吧。”姜皓染本意不是要为难他。 许凉肩膀松卸, 大大呼出一口气。 握着手走在街上,姜皓染脸上很少表情, 而且没有说话,许凉偏头偷看, 心中惴惴, 于是小心翼翼问:“姜皓染,你是不是生气了?” 姜皓染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脸上也很严肃,一定是生气了吧。 “不然, 过阵日子再来买,好吗?”许凉掰着手指头数数, 然后抬着脸, 小声问道。 接下来勤快点跟着阿父去做小工, 和攒下来的凑一起, 应该就够银钱来买这把有着青竹图的伞了。 姜皓染又看了许凉一眼, 刚才那么紧张的说不想要, 急得都快哭了,如今又说想要,但是下次来买。 姜皓染:“为什么今天不能买?” “我……”许凉羞耻的低下头。 姜皓染疑惑:“怎么?” “我还不够钱,等我再攒攒才可以买。”许凉咬咬牙,硬着头皮还是说了。 仅仅是因为钱吗? 一把伞的钱也要算这么清楚? 姜皓染嘴角僵住。 于是将许凉送回家后,姜皓染回府,请了京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用了最好的材料,描画,裁剪,固定,亲自动手做了一把。 伞面上描的图不是青竹,而是腊梅,因为比起青竹,姜皓染觉得,腊梅更能衬托许凉的品性。 第二日临近晌午,姜皓染拿上伞,来到许凉家附近。 靠近一片藤蔓的地方,姜皓染看见许凉在和一个小孩说话。 “阿瓜快回家,天暗了很快要下雨的知道吗?” “阿凉哥哥,等我抓到那只萤火虫就回去。” “好吧,”许凉皱着小眉头妥协了,然后热心肠走到小孩身边,“我来帮你。” 姜皓染看到的,便是许凉带着小孩儿,弯下腰,撅着屁股往藤蔓里钻的模样。 可能是角度的原因,蹲撅姿势的许凉屁股圆润饱满,形状十分好看,姜皓染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很快,姜皓染脸上有些热起来,艹,她是变态吗?没事盯着一个男儿的屁股看什么看。 “姜皓染,你怎么在这里?”一声惊呼,抓萤火虫的许凉不知何时,竟然摸到了姜皓染跟前来。 “你的,拿着。”姜皓染面无表情,将捆扎好的油纸伞塞到许凉手里。 “哦,”许凉抿着嘴笑,和姜皓染道谢,然后扒着扎绳看,似乎很好奇里面的物件,“我好像没落下什么东西啊。” 姜皓染目光停留在他笑弯了的眼睛,眸光闪了闪,跟许凉说不用谢。 “阿凉,回来了,马上要下雨。” 姜皓染回头,一个同许凉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撑着院门,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朴素,但通身模样很干净。 “阿父,这就回了,我和同窗在说话呢。”许凉有些心虚的藏起脏手,要是叫他阿父知道,他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儿一样钻藤蔓抓萤火虫就惨了。 “阿凉,”许父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看着身姿挺拔的姜皓染,感叹的问,“这位是你的同窗啊?” 是吧…… 虽然不晓得姜皓染认不认。 许凉贼贼地往旁边瞅了一眼,见姜皓染没有反驳,便很用力的点点头,肯定道:“对,阿父,她就是我的同窗,一个学堂里的。” 于是许父又去看姜皓染,这孩子,通身气质清贵,人长的也好看,如果阿凉在书院能交到朋友,有说得上话的同窗,那他就不用担心阿凉受人欺负了。 而且,他是头一回见着阿凉有同窗来找,这是重大进步。 许父看着姜皓染,越看越满意:“同窗你好,我是许凉的阿父,商卿。” 第54章 、邀约吃饭 许凉嘴上的同窗只是为了糊弄随口一说, 如今阿父那么认真,反倒叫他心里十分紧张, 不知道姜皓染会做出什么反应。 姜皓染温和有礼, 笑道:“商爹爹午好,小女名叫姜皓染,同许凉是一个学堂的。” “哎, ”姜皓染举止得体, 许父应了一声,心中越发欢喜, 忍不住邀请, “难得来一趟,这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姜同学不如留在寒舍用一顿粗饭再走?” “姜皓染,我阿父做饭好吃的, 你不急着走吧?”许凉期待转头, 姜皓染给过他很多好吃的,他也想回报一二。 姜皓染垂眸, 目光落到许凉脸上,沉吟片刻,矜持的点头答应了。 “真好, 你一定不会失望的。”许凉巴巴凑到姜皓染身边,甜甜笑着同她保证。 许父也高兴, 他的阿凉自小太苦了, 虽然乖巧懂事, 但他能说话的人少, 也不常笑, 如今能在学院交到朋友, 像同龄的小男儿那般恣意说笑,许父看着,觉得自己的心窝窝都软了。 小院不大,除了前头一块空地,剩下的,一眼就能望见堂屋了,临着堂屋有草木堆砌的痕迹,隔出了一处做饭用的厨房。 姜皓染闲庭信步,略微扫了几眼,看到这里面的布局,觉得小院虽不算大,但主人家勤快会过日子,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看着很舒服。 “姜同学随便坐,莫要见外。”许父对姜皓染很热情,似乎因为自家男儿头一回有人找,便想着尽到最大的礼数。 姜皓染应声坐下:“谢谢商爹爹。” “阿凉,你过来陪着姜同学唠唠嗑,阿父去淘米择菜。” 正想趁机偷溜去厨房的许凉被当场抓住,僵硬回头,脸上莫名有些发红,十分不好意思的走回堂屋。 说的时候无意识,如今姜皓染真坐到他家椅子上了,许凉反倒紧张的不能自持。 所以姜皓染很容易便发现了,因为许凉的眼睛忽闪,总是忍不住瞥过来偷看她。 有了藤蔓下一幕,眼前又晃着许凉的脸,清秀白皙,眼睛乌黑水润,那么羞怯的望过来时,像是刚出生一个月,对主人十分依赖的小奶狗。 又过了少时,许凉还是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姜皓染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许凉的脑袋。 发丝蓬松顺滑,入手柔软冰爽,感觉很不错。 猝不及防的,许凉脸红了。 姜皓染,怎么这么突然摸他脑袋呀? “怎么了?”姜皓染又摸了摸,心满意足收回手,问道。 许凉抿嘴,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见有一段成型句子,反倒令自个儿脸更红了。 “姜皓染你、你吃韭菜吗?”许凉着急,好歹是憋出一句话了。 想起韭菜味道,姜皓染皱眉:“不吃。” “哦、哦好的!”许凉眼睛立马亮了,捂着蹦蹦跳的心口,有些心虚的说,“那我去跟阿父说一下。” 堂屋隔壁,许父正在择选,根本就没有韭菜。 许凉刚蹲下来,许父便捏住他的手,推了推:“怎么落下姜同学一个人坐着,你快去陪她玩,厨房阿父自己来就够了。” 许凉鼓着嘴,紧张的又奉命回到堂屋。 他不晓得姜皓染平时玩什么,但人是他自己邀请来的,怎么也不该怠慢了。 “姜皓染,你会吹青蛙吗?”许凉拿了一个叠纸,问道。 姜皓染摇头,好奇的看了看那只鼓鼓胀胀的纸青蛙,抬眼,发现许凉并着腿,像罚站那样站得笔直,看起来,她倒更像这屋里的主人。 “坐下,”姜皓染抬抬下巴示意,“我看着你玩。” “好吧。”许凉坐到姜皓染对面,开始摆弄他手里的那只青蛙。 姜皓染很少玩这种幼稚游戏,她玩得更多的,是各种冷兵器,越锋利越叫她兴奋的那种。 许凉吹着打了一会儿,将青蛙推过去:“姜皓染,你要不要试试?” 姜皓染捏起青蛙,眼睛却是望向许凉。 就这么点玩吹打青蛙游戏的时间里,姜皓染发现,许凉还是没有放松,反倒越来越拘谨了。 姜皓染放下纸青蛙,站起来,说道:“我该走了。” “要走了?”许凉愣愣抬头,“不是说好用完午饭再走嘛?” 吃不吃饭不过是个幌子,姜皓染只是好奇,很想进来看看许凉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许父一提议,她便心动了。 如今许凉不自在,而且眼看着天又沉得快压顶了,估计很快便要下雨,不如先行离开。 姜皓染还没回答,许凉失魂落魄,很怕听到不想听的话那般喃喃道:“好吧,不吃也没关系,那我送送你。” 姜皓染又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可以”,然后抬腿就走。 “等、等一下。”许凉着急扯住姜皓染的袖子,“姜皓染,等一下好吗?” “怎么?” “有个东西,我去拿来,你先等等,我很快回来的。” 许凉去拿的,是一扎桂花糕,他跟阿父学了很久,今天好不容易出师,成型很漂亮的,本来打算明日带到书院给姜皓染。 现在不用了,姜皓染人就在他家,就不麻烦带去书院了,热乎着拿给她,吃的时候还能更新鲜。 桂花糕放在房里,许凉打开门。 心里想到的却是姜皓染答应留下来吃午饭又要走的事情,他咬紧了嘴唇,心里还是很难受,姜皓染是不是看到他家太破旧了,所以不想玩也不想在这儿吃饭了。 摸摸桂花糕,许凉想起姜皓染别院里面的山珍海味,哪一样他都没办法弄到。 许凉垂下眼帘,叹气,或许,是他太贪心了吧,他不该越界,因为姜皓染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啊。 身份,地位,人际关系,横跨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如果说姜皓染是高悬空中的洁白皓月,那他,便是地上仰望的,妄想追上月亮脚步的灰扑扑丑小鸭吧。 姜皓染站在堂屋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见着许凉半片衣角。 许父出来拿柴火,见到姜皓染独自一人待在堂屋门口,以为自家男儿招待不周,热情道:“外边儿热,姜同学快进屋里,和阿凉一起玩呀。” 不好明说,姜皓染重新进屋,朝许凉房间走去,她也好奇许凉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 房门半开着,空间不大,桌椅挂件摆放整齐,有一个架子上,甚至错落着收集了很多小玩意,整体布置的很温馨可爱。 姜皓染抬起叩门的手顿住,因为他看见了站在架子前的许凉。 许凉背对着她,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着。 像是,在哭?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两人世界 姜皓染走进去, 摸了摸许凉的脑袋:“怎么哭了?” 许凉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回头讶异的看着姜皓染, 似乎预料不到她会找进来。 而且, 许凉还牢牢记得,每回他哭,姜皓染都会很不喜欢, 脸上出现最多的永远是不耐烦的表情。 “我、我没哭。”许凉抬手抹脸, 有些紧张的说。 他不想姜皓染觉得他在装可怜。 姜皓染看看许凉红通通的眼睛,又看看那张撬不开的钢铁小嘴, 她的唇边无法自制的微微勾起。 “很饿, 走不动了,你去问问你阿父什么时候开饭。”姜皓染说。 “饿了……啊?”许凉抬头, 眼睛忽闪地看着姜皓染,反复确认, “你、你不走了?真的要留在我家吃饭啊?” 紧张, 期待,一时间各种情绪堆叠, 许凉下意识绞紧了双手。 “对,不走了。”姜皓染垂眸,看着许凉可怜巴巴的脸爬上愿望实现的笑,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这家伙,又傻, 又容易满足。 目光落到架子上, 那扎用油纸包起来的桂花糕很不显眼, 姜皓染却一下就看到了。 想起上次品尝到的清甜滋味, 姜皓染觉得嘴里仿佛还留有软糯口感, 不过她没有作出任何要求, 而是移开视线,去看摆在架子上的其他小玩意。 一只草蚱蜢憨态可掬,姜皓染觉得它的神态莫名有些像许凉,便多看了两眼。 “姜皓染,你喜欢这个吗?我可以送给你。”许凉取下来,捧到姜皓染面前。 姜皓染对这些小玩意并不感兴趣,本来打算实话实说,但一接触到许凉小心翼翼献宝般的眼神时,嘴里的拒绝便拐了个弯,说“喜欢”,然后伸手接过去,又说了“谢谢”。 许凉很雀跃,瞬间分享欲爆棚:“姜皓染,这个,还有这个,对了,还有那个小狗,你也喜欢吗?” 许凉以前跟着师傅学过手工,会编织很多种类的小动物,这些都可以卖钱,不过每做一批货,他都会留下一个当做纪念。 如今姜皓染能喜欢他做的这些小动物,他可开心了。 许凉上蹿下跳,取了好多小动物塞到姜皓染手里:“姜皓染,你别急,这些我都送给你,好不好?” 姜皓染:“……” 身上挂满了小玩意,这要是叫她爹看到,会被笑掉大牙的吧。 不过当许凉贴心拿来竹片编织的四方盒时,姜皓染还是沉默的接过来了。 许凉兴高采烈,手指在竹片匣子边边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傻呵呵笑起来。 “阿凉,出来一下。”院里,许父叫道。 “哎,”许凉应了,跑出去,“阿父,怎么了?” 许父擦着手,急忙忙拆下围兜:“酒楼来喊了,阿父得去帮一下手,菜都做好了,你俩自己吃,阿父应该过了晌午才能回来了。” “好吧,”许凉看了看天色,忙进屋取了蓑衣,“阿父,带上这个。” 许父摸摸他的头,走了。 寝房内。 姜皓染装好小动物,合上盖子,因为男儿寝房不方便多待,本来也打算跟着出去的,后退一步,却撞到身后架子。 摇晃,掉落了好几个三指宽的竹片到地上,有一个翻起,姜皓染觉得上面好像刻画了她的名字。 将怀里匣子放到桌上,正要弯腰捡起,有人冲进来,一下子将地上的竹片一扫而空。 许凉将攥紧竹片的手背到身后,咬着唇,脸上翻滚着可疑红晕,脚后跟一点一点地踮着,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姜皓染看了看许凉的脸,清清嗓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出去的时候撞到架子了,不好意思。” “没、没关系。”许凉将竹片放到一个陶瓦罐子藏好,低着头说,“饭做好了,阿父去忙了,我们先吃。” “嗯。”姜皓染点头,出去前目光有意无意在放着竹片的陶瓷罐上停留了一秒,又看了看许凉羞怯的脸,若有所思。 许凉去厨房端菜,给姜皓染盛饭递筷子,贤惠得像新婚伺候妻主的小夫郎。 饭桌上俩素菜一荤菜一蛋花汤,有荤菜还是许父看姜皓染来了,取了逢年过节才会下锅的腊肉出来用,又拿了要卖钱的鸡蛋整了个蛋花汤。 进食中,两人的话都很少。 姜皓染下筷子,余光瞥见许凉露出碗面的一双大眼睛,里头盈满紧张和期盼,咽下有些干柴的腊肉,她又好奇夹了野菜模样的绿色菜心放进嘴里,在她吃过的东西里,这不算美味,但胜在新鲜。 “你阿父做饭很好吃。” “是吧,我就说我阿父做饭最好吃了。”许凉蹭一下抬头,骄傲的挺起胸膛。 “嗯,”姜皓染慢条斯理进食,赞许道,“是。” 饭后,许凉怀有私心,端上了一碟饭后甜点。 在许凉忐忑的目光里,姜皓染捏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然后逗他:“这个最好吃。” 许凉眸光流转:“真、真的吗?” “真的。” “这个、”许凉很害羞,抿抿嘴还是忍不住小声补充了一句,“这个是我做的。” 姜皓染挑眉:“谢谢,我很喜欢。” 许凉有些脸红,低头收拾碗筷。 一顿饭,在某种无法描述的氛围中度过,怎么说呢,就有点像平常相处久了的妻夫俩的相濡以沫,又有点像情窦初开的小情侣的互相试探。 总而言之,姜皓染觉得还是挺愉快的。 辞别之际,门外天光闪烁,轰隆隆的惊雷在空中炸开。 很快,倾盆大雨随之而来。 姜皓染脚步一顿,目光落到隔绝雨水的瓦片上,眉间微蹙,她不是很喜欢浑身湿透的感觉。 许凉追出来,干巴巴挽留道:“姜皓染,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 外头刮大风下暴雨,即使穿上蓑衣,也很容易被淋湿。 姜皓染欣然应允。 于是在等雨停的时间里,姜皓染懒懒趴在桌子上,听许凉摇头晃头在背书。 打开书的时候,许凉读的很顺畅,觉得自己很会,合上书,他脑子里的字却乱飞起来,磕磕巴巴的就是背不出来。 许凉下意识抓抓脸,苦着小眉头,姜皓染瞥他一眼,出声提醒了一个词语。 许凉正卡得难受呢,这诗篇不难理解,但里面有些词语读起来太拗口了,许凉背得很费劲,稍微卡住就乱了顺序。 所以姜皓染一说,许凉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哗啦啦顺着词头背下来好几句。 一面背,许凉一面拿小眼神睨姜皓染,可能是没想到很爱逃学出去瞎混的姜皓染会背书,明明是恶霸呀,功课居然这么厉害。 姜皓染酷着脸,随便许凉怎么偷看,都表现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在许凉又一次卡住,期待望过来时,她又淡定的开口提点了一次。 许凉从怀疑变成了星星眼,通篇背完后,惊叹道:“姜皓染,你好厉害呀!” “一般般,是你太笨了。”姜皓染脸色淡淡,推开许凉凑到她面前的脑袋。 第56章 、别样“亲亲” “别看我了, 继续背书,你还不是很熟练。“姜皓染敲敲桌面, 示意道。 许凉:“好吧。” 外面淅淅沥沥, 伴随着雨水滴答,以及许凉背书的声音,姜皓染支着下巴, 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种天气, 她忽然觉得很好睡。 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姜皓染做了梦, 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话, 然后她被牵着,陷入了柔软被窝。 鼻腔涌入淡淡的皂角清香, 姜皓染觉得很满意,在半梦半醒之间, 她忽然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便是痛呼声。 姜皓染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翻倒的板凳, 以及滚到地上缩成一团继续睡的许凉,额头上还有磕碰到的红印子。 看也知道,许凉把床让给她, 自己抬了板凳趴在床边睡。 “小呆子。”姜皓染轻笑,起身把人抱上床。 许凉迷迷糊糊往姜皓染怀里蹭了蹭, 嘟嚷:“姜皓染, 太挤了。” “嫌挤你还老往我这边钻。”姜皓染捏住许凉的脸颊肉, 无奈又宠溺的说, 但没有推开他。 许凉呼呼睡了好一阵, 睁眼看到的便是姜皓染的下巴, 顺着利落的下颌线,许凉目光上移,嘴巴鼻子超好看,眼睛闭着,虽然没有睁开,但许凉凭着想象便可以在心里勾勒出那双眼睛的形状。 长得真好,难怪那么多男儿喜欢。 许凉以为姜皓染还在睡,很明目张胆的在偷看。 姜皓染感受到怀里动静,忽然睁开眼睛,懒懒道:“不睡了?” 两人距离太近,姜皓染的呼吸打在许凉耳际,叫他红了脸。 “我有一点点睡饱了。” “嗯,”姜皓染浑不在意应了声,忽然凑到许凉发边轻嗅,“很特别的味道,你用什么洗头?” 许凉不敢动,直到姜皓染偏开头,他才敢抬手抓了把头发自己闻,却因为味道太熟悉了,他闻不出好赖来,半天紧张的说:“是木槿,我从小就用木槿叶洗头,会臭臭吗?” “不会。” 用木槿叶洗头,有一段时间头发会留存淡淡的香味,许凉早上刚洗头,这股味道便还没有消散,两人凑这么近,姜皓染闻到不奇怪,说不臭是真心的,甚至觉得有点香。 窗外在下雨,室内光线昏暗。 许凉扭着身子抓头发,他怕姜皓染客气,不好意思指出来,于是一点一点检查自己身上的味道。 姜皓染眸光暗了下去,低低叫了一声许凉的名字。 “啊?怎么了?”许凉转头,撞进姜皓染深邃的眼神里,如同掉入一个浓黑的漩涡,他本能的有点害怕,撅着屁股往后挪,可他身后是墙。 这时有雷光闪动,照在许凉粉白的脸上,他紧张的咬住嘴,松开弹出来的,是柔软饱满的唇肉,上面沾了水汽,看起来很亮。 姜皓染觉得那道淡淡的发香闻不着了,下意识跟着挪,凑过去,在看见雷光里的许凉时,忽然又很想吻吻他。 所以姜皓染没有停下来,越过安全距离,在许凉瞪大的眼睛里,轻轻贴住了他的嘴唇。 姜皓染身上温度很高,透过衣料,传给了许凉,叫他的皮肤慢慢变得滚烫。 许凉有点害怕,完成亲亲以后,他抵着姜皓染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颤抖。 “姜皓染,你做什么?”胸口一动,许凉便软了手脚,化成水一般,嘴里胡乱叫着姜皓染的名字。 许凉的头发很香,姜皓染埋在他肩膀里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单手撑床,撩开眼皮看了许凉一眼。 浑身都在颤抖,只不过在虚张声势而已,姜皓染没说话,低下头,又亲了亲他。 许凉好像懵了,半点没有抗拒,躺在床上乖乖任亲。 “别害怕,只是亲亲。”姜皓染抵在许凉耳边,低声安抚。 只是亲亲吗? 可是、可是姜皓染的手很坏,那感觉很陌生,许凉有点害怕。 姜皓染搂紧了他,那双手臂很热,许凉也热的喘气。 姜皓染又凑过去,握紧了许凉的双手,埋在他的头发里深呼吸,压着声音问:“可以吗?” 许凉闭闭眼,红着脸点头,很小声的说“好”。 他知道,这一次的“亲亲”不同于往,会是某种突破屏障,比较热烈,甚至难以启齿的那种“亲亲”。 许凉答应的声音刚落下,腰带便被姜皓染勾起。 接吻,是嘴唇同嘴唇的碰撞,亲亲,不但可以是前者,还可以是嘴唇与肌肤亲密接触。 “亲亲”进行中,许凉红着眼眶,含着水汽湿漉漉道:“姜皓染,我有点疼。” 姜皓染眸光闪烁,侧颈上汗水滚动,她偏开头,很隐忍的说:“你这样看着我,是在自讨苦吃。” 话虽这么说,当她再次咬住许凉后颈时,力道却放松了许多,手里柔和打着圈,没有刚开始那么凶了。 可许凉下场更惨,浑身湿透,白皙的身子上淌着汗,像雪地里傲立的腊梅,风卷过,便遍地落了红,星星点点的,看起来凄美又性感。 许凉喊疼,姜皓染会停下,过会儿,又会不受控制的循着许凉的味道而去。 然后咬住他。 许凉啜泣,眼尾缀着泪花,很可怜的看着罪魁祸首。 姜皓染伸手搂紧,低头在他痛痛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哄道:“好了,等等就不疼了。” 许凉鼓着嘴,身上哪都疼,他下次一定不要答应姜皓染这种要求了。 这样的“亲亲”太痛。 而且太羞耻。 这是许凉哭着睡过去前,他脑子里闪过的一个念头。 粉白的脸,通红的眼眶,前一秒还在抱怨,后一秒满足了,瞬间便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姜皓染无奈轻笑,对怀里这只忘恩负义的贪睡小猪毫无办法。 姜皓染起身,用毯子裹紧了许凉,把他放到角落,然后收拾掉胡闹的证据,披上干净铺盖,搂着许凉沉睡过去。 傍晚。 许凉是被他阿父的敲门声唤醒的,床上只他一人,扫视了室内一圈,没见着姜皓染人影,探手摸摸,右边铺位一片冰冷,人似乎早就离开了。 许凉低下头,穿好衣服,垂头丧气出去找阿父了。 再见到姜皓染的时候,许凉装作不在意,还和那群人像以前一样相处,但总会有剩下他和姜皓染单独两个人的时间。 就如此刻,他瞥着姜皓染,在姜皓染面前走来走去。 姜皓染在用砂纸磨矛头,抽空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春日赴约 “没事。”许凉背着手, 微微挎肩靠在柱子上,嘴上的否认半点不含糊。 姜皓染低头, 继续摆弄手中箭矛。 许凉瞥一眼, 再瞥一眼,从亭子的右边走到左边,经过姜皓染面前时, 还像个小老头一样叹了口气。 姜皓染抬眸, 看了看他。 许凉又从左边走回右边,貌似在看风景, 却用眼角余光偷瞄, 注意力全在坐着的那人身上。 姜皓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睛疑惑又不解的跟着他转。 许凉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住, 扭过头来,抿抿唇, 欲言又止的张张嘴。 “嗯?”终于忍不住了? “姜皓染,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姜皓染点头:“你说。” “我想问,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画舫里的那种男子了?因为你对我这样, 好几次了。”许凉手指尖捏起,比划出双鱼亲亲的手势。 姜皓染眼神微动:“不,我没把你当什么人。” “哦。”许凉有些失落, 拖长尾音掩饰尴尬。 “我永远把你当许凉,你是许凉, 便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姜皓染说。 世上画舫男儿千千万, 而落入她眼里的, 却只有许凉一个。 “呃?”正打算躲起来哭的许凉顿住, 有些错愕的看着姜皓染, 下意思问出了他心中更在意的问题, “那你,那你每次都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姜皓染:“我永远愿意,许凉。” 其实姜皓染想说,她不止愿意和许凉做朋友,更愿意…… 但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许凉紧紧咬住嘴唇,眼中流光溢彩,涌现出很多很多的窃喜,他有些激动的走了几步,想靠近又不敢。 姜皓染张开双臂,许凉意随心动,脚尖一垫,便不管不顾地投入了姜皓染的怀抱,欢欣雀跃。 他把脸埋到姜皓染的肩窝,一叠声的叫姜皓染的名字,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满足。 许凉喊一次,姜皓染便应一次,她嘴角含笑,将许凉牢牢锁在怀里。 然而,石桌上的箭矛银光一闪而过,想到早上收到的那封信,姜皓染眼神稍凝。 这时许凉的手刚好爬上她的脖颈,她便又收起脸上凝重表情,纵容又宠溺地附和着许凉,陪他玩喊一声应一声的幼稚游戏。 当两个人开始情投意合,便会十分有默契地营造出一种恋爱气氛。 接下来有好几天,许凉都过得很开心。 因为姜皓染约他逛庙会,他们在拥挤的人流里穿梭,凑到叫卖小贩摊位前,买下了形状独特的花灯,然后两人十指紧扣着许下愿望,目送花灯从千鸟湖的这头飘向那头。 隔日,姜皓染又下了拜帖,上门请许凉赴宴去城外别苑赏花。 许凉去了,才知道别苑并无他人,这是一场只有他姜皓染两人世界的春日赏花宴。 偏头望去,林间一簇簇粉白,桃花很美,但许凉却人比花娇。 姜皓染悄然而至,从身后靠上许凉脊背,然后轻轻拥着他漫步林间。 风吹过,有一片桃花瓣落到许凉眼尾,温润的一汪水旁边,紧贴着圆润粉白的玉,姜皓染目光稍顿,伸手轻轻托住许凉的脸颊,用嘴唇叼落。 却没有取下,而是抿着那瓣桃花,低头,缓缓贴在了许凉的嘴唇上。 在漫天飞舞的“桃花雨”里,姜皓染和许凉的身形隐匿其中,他们呼吸交缠,接了一个充盈着桃香气味的吻。 这天分开,姜皓染交给许凉一袋子花种,说“种花就是种希望,若哪一天花开了,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跟花说。” 姜皓染说的时候,许凉还不是很明白,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天天同姜皓染见面,这个愿望直到今天都在被好好实现着,并不需要等花开了再来许愿。 但姜皓染这样说,许凉便收下花种,承诺一定好好养护,等花开那时,一定头一个叫姜皓染来看。 姜皓染说“好”,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后来许凉才知道,他的愿望确实再也无法实现了。 因为从第二天起,姜皓染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那日姜皓染藏得很深,但总会有表现异常的瞬间,其实许凉早有察觉,他只是不愿意探究,毕竟那种眼神,在他小的时候,便曾在他家家眼里见过啊。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搞大肚子 黄沙漫天, 尘土飞扬,通往塞外的官道上, 有一队车马快速行进着, 最前面策马奔腾那人,赫然就是姜皓染。 边疆战事突然爆发,镇守边城的姜家家主机敏应变, 规整演练精兵整装待发。 发兵之前必有侦查, 姜家二姐领命,小分队乔装潜入敌方领土勘探。 却恰好正中敌方下怀, 这也不怪姜家军防备不及, 塞外小国凶猛好战,头脑简单, 两方交战一向是直来直去,哪料到对方会调虎离山, 再来个瓮中捉鳖。 此次参战, 敌方议事帐篷里藏着位皇子,黑麦色肌肤, 面容英俊。 边塞小国里的这位小皇子,自小骁勇善战,最关键是头脑聪明, 懂得利用地势引诱姜家派人来探,而他此行目的, 仅仅盯准了年少成名, 立下赫赫战功的姜家二女。 果然, 姜家二姐很快意识到不对, 正想命小队撤退时已经来不及了。 烟雾弥漫, 姜家二姐只看得见一个黑皮英俊男子腰间缠着藤蔓, 晃悠悠朝她飘荡而来,下一瞬,她便被药倒了。 侦查小分队有去无回,不知是失踪,还是被虏获,姜家家主得力臂膀被砍掉一半,加上敌方这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愣是不交锋就是拖着。 只在交界处派人三不五时的冒出来,捏紧沙包大的拳头,念着姜家二女名讳,嘴里桀桀怪笑,搞得军营里人心惶惶,还未开战,士气便泄了大半。 姜家家主焦头烂额,打战这么多年,没遇过这么怪的事情,想强攻,对方手上可能握着失踪那队人员的性命,想按兵不动,对方又像个打不死的小强,时不时跳出来挑衅骚扰,弄得姜家家主心里不上不下的,极为烦躁。 当务之急,是要有人隐进敌方国境一探究竟。 但边塞小国民风彪悍,若是叫对方发现,被手撕了饮其血啖其肉都有可能,此行凶险,人选必须谨慎选择。 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条去送死的路。 姜家家主扒着脑袋想了半天,眼睛赤红,站起身投出一封家信。 信使快马加鞭,短短三日之内送至京城姜家老太君手中。 世安苑茶杯碎裂,老太君腕上绢绳扯断,佛珠滚了一地,和汤水残渣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狼狈。 他的妻主,他的二女儿小女儿,他的大孙女三孙女……多少姜家女人死在了战场上! 如今,他捂着藏在家里的这个,也逃不过踏上这条荆棘路了吗? 老太君手一扬,正要撕碎,手中信件却易了主。 老太君气急,夺回来撕了:“你不许看。” “老祖宗撕了也没用,孙女这也有呢,母亲知你脾性,早早备了两份。”姜皓染扶着老太君坐下,无奈如实相告。 老太君眼睛一瞪:“这逆女,她就当我死了吧。” “别管她写了什么,我不会让你步你姐姐后尘。” “这个逆女,出去多年早把我这个爹忘了,难道还想阻着你在我膝下尽孝?” 姜皓染取了润肺汤,伺候着老太君饮下,眼神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说道:“母亲应该也有想要不顾一切奔回您怀里撒娇的时候,但她不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都来保家了,那谁来卫国呢?” 沉默,无尽的沉默。 良久,老太君苦笑一声:“你长大了,我是做不了你的主咯。” 说罢,老太君起身,步履蹒跚,看起来老了十岁。 目送他离开,姜皓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少时,才出了世安苑,递了帖子进宫去见女皇,请命前往边塞剿匪。 女皇拨粮千斤,姜皓染带领精兵数万,马不停蹄赶往屹立塞外多年不倒的小城。 闭上门,三炷香的时间,姜皓染便同姜家家主议定营救计划。 十二精兵的小组缀后,姜皓染乔装打扮,独身一人深入敌营打前锋。 这个策略是对的,姜皓染身手矫健,反侦察能力极强,她一个人行动反而不容易败露。 混着摸进几个守备森严的帐篷,姜皓染都觉察不出她二姐存在的蛛丝马迹。 眼一抬,前方出现了个黑皮帅哥,姜皓染眉间微蹙,顿时觉得奇怪,军营重地,又是两军交战之时,怎么会有男子出没。 黑皮帅哥走到一处不起眼的破败木屋前,谨慎扫视一圈,发现无异常后才开锁进去。 潜行,姜皓染绕到木屋背后,以防对方狡猾,她静静等了许久,才攀着木沿往上爬,如猫般轻盈落到屋顶。 扒开木块往里探查,姜皓染眉毛扬起,差点被眼前场景冲击得栽下屋顶。 屋里被浪翻滚,黑皮帅哥浑身湿透,像被水浇过,那身皮肤又黑又亮,起伏得极为性感。 他的肩膀,脊背,圆臀,各处都覆盖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肌肉,特别胸膛两块,鼓鼓的特别弹。 嘶,这就是小表妹留着鼻血塞给她,叫她一定要看的现代漫画里的男妈妈吗? 屋里那两人已经到了忘我的状态,白中有黑,黑中有白。 姜皓染眼睁睁看着,她二姐低声喘息,握紧手中黑亮肌肤,挥汗如雨,才制服了她怀里不安分的人。 没等歇一下,那黑皮帅哥又拱起来,像个妖精一样缠着她二姐要个不停,还叫得很浪。 嘶! 这,姜家二姐真是艳福不浅啊! 眼看着底下那两人又要干起来了,姜皓染赶紧盖好木块,狼狈滚回地上去。 遭不住遭不住,实在遭不住啊。 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姜皓染百无聊赖倚在树枝上,等屋里完事了,黑皮帅哥一脸满足离开,她才跳下树,摸进木屋。 “啧,爽够了吗?”姜皓染满脸揶揄,看着倚在床头,脚腕上带着锁链的那人。 姜家二姐懒懒看了她一眼,动动腿,声音沙哑道:“少废话,快帮我解开。” 姜皓染用细铜丝解开玄铁锁拷,叫部分人护送姜家二姐回营地后,她又带了几个精兵摸回去,炸掉了敌方粮仓。 对方被打个措手不及,打战最重要的便是保证粮草充足,如今粮仓被毁,他们只能撤回更坚固的漠北。 起营那日,边境来了一人一马,姜皓染陪着姜家二姐巡视,远远看见了那个在木屋里同她二姐鸳鸯交颈的黑皮帅哥。 姜家二姐蹙眉,瞥开眼没说话。 黑皮帅哥眼里含着水汽,伸手捂住肚子,恨恨瞪着姜家二姐,倔强道:“姜皓兰,你搞大我肚子还赶我走,我不会放过你的。” 姜家二姐虽是个拿枪打战的,却晒不黑,人如其名,气质如兰,闻言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赶你走?” “那你说,”黑皮帅哥红透了脸,“我肚子都大了,你负不负责?”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再见许凉 流疆国小皇子和姜家二女因战结缘, 加之粮仓被毁,明争暗斗那么多年, 两国得以休战议和。 或许是为了巩固两国友好关系, 流疆国女皇提出结亲意愿,送小皇子出来和亲,当然了, 协议对象必然要是姜家二女。 乐女是一个泱泱大国, 虽不怎么看得起流疆这种边陲小国,但她们兵强马壮, 野心勃勃, 近年来,三不五时的便要到乐女的国土边界骚扰, 百姓受战乱之苦,乐女皇也挺头疼的。 如今一听说对方有求和意愿, 乐女皇自是欣然应允。 因此, 边疆事休,姜皓染立下战功, 荣甲加身返回京城。 卸了坚硬铠甲,来不及洗把脸,换上一袭柔软衣物, 姜皓染便夺门而出。 十分急切的,她要去找许凉。 历经战乱, 身处边疆随处可见的分离, 辗转于马背上奔腾时, 姜皓染也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心绪。 她似乎, 没有许凉已经不行了啊。 因为边疆寂静, 每次夜蝉鸣叫, 她都无法控制的想要见许凉一面,想要紧紧抱住他,狠狠的汲取他身上独特气息。 这是从未有过的,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思念,她想得快要发疯。 虽然作战服不够柔软,有可能硌疼许凉,但因为想同许凉见面的念头实在迫切,姜皓染顾及不得。 路上反应过来,姜皓染有些懊恼,怎么就不稍微清理一下再出门呢。 如今她形象粗糙,许凉见了,怕是会嫌弃,到时候在心里嘀咕她出门一趟变得潦倒,不像往常那般迷恋她了怎么办。 姜皓染心绪翻滚,最后只能怪脚,谁叫脚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无理的扯着她走,否则她肯定可以做好万全准备,再来见这个叫她心尖发软的男儿。 然而,等姜皓染奔到书院了,却怎么都找不着许凉的身影。 拽住刚好偷摸着溜出来的张正,姜皓染问:“许凉呢?” “呃,”许久未见欣喜若狂,但一听到姜皓染的问话,张正变得吞吞吐吐,“他……他不在。” 姜皓染皱眉:“怎么会不在,今天又不是休沐,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来。” “他……他刚走没多久。”眼见姜皓染急迫模样,张正不敢误事,一股脑给秃噜出了所有真相。 却原来,在姜皓染离开京城没多久,书院里,男学子之间便有流言传开来,说前阵子姜皓染那么护着许凉,不过是要玩他的身子。 如今玩腻了,姜皓染又看上了一个更火辣的男儿,最近和人家浓情蜜意的,都追到边疆去,书院都不来了。 而许凉嘛,被玩烂的货色自然是被一脚踹开喽。 男学子们私下里的传言越说越夸张,听到的人虽然当面没说什么,可看许凉的眼神却怪怪的,像是在看一件可怜又肮脏的垃圾。 于是在蹴鞠比赛中,余柏舒假意跌倒,故意栽赃陷害,说是许凉心狠,不但伸脚绊他,还在背后使劲狠狠推了他一把,害他膝盖磕青了,手也磨破了皮。 在场的同窗虽然觉得许凉没那么大个胆子,但也没帮着说一句话。 最后有人告到教务处,陈先生气冲冲走来,说许凉心思狠毒,坑害同窗,已经注销了他的学籍。 陈先生当场就让许凉滚,叫他不能再踏入书院一步。 事情发生得太快,许凉几次张嘴都没有办法辩解,陈先生就是要捂他嘴来讨好舒家的,真相如何,她根本不在意。 许凉是在众多唾弃的眼神中低着头离开书院的,他被钉在了耻辱架上。 姜皓染眼睛赤红,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张正慌了,急忙抓住她:“头儿,你去哪?” “我说过什么?”姜皓染扯开张正的胳膊,眼睛黑的发沉,盯着她幽幽说道,“我千叮呤万嘱咐,叫你们看着点,别让他被人欺负了,你们只当耳旁风。” 姜皓染有些后悔,她为什么不自私点,竟然就因为虚无缥缈的生死,便任由许凉落到外面,没有把他抓到将军府定下来。 只有藏到自己的羽翼下,由她亲自看管,才能确保许凉足够安全。 她明白的太晚了。 “我……”张正百口莫辩,姜皓染交代的事情她确实没做好,这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张正也很冤,按照规定,今天轮到她蹲许凉,因为蹲了半天都像以往那般正常,张正又太无聊,于是过路的小伙伴一招呼,她心痒便跟着溜到隔壁去赛马。 等张正意犹未尽回来,发现事已成定局,许凉也不知所踪了,她这会儿正想着能不能出去把人劝回来呢。 可惜姜皓染不想听过多解释,丢下那句话后便很快的走了。 姜皓染是在桂花街的尽头找到人的,当时许凉缩在角落里,正抱着腿,愣愣看着对面他阿父工作的酒楼出神。 往日总是晶晶亮着的那双眼睛,此时黯淡无光,姜皓染心里一顿,像是有人拿了根麻线在磨,叫她心里扯得生疼。 “许凉。” 姜皓染走到许凉面前,轻轻喊他名字。 许凉很慢的抬起头,傻傻看了半天,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好几次,似乎才确定是姜皓染回来了。 然后他说:“姜皓染,我没有家,我很早就没有家了。” 当年许凉的母亲没有出意外,她顺利参加了科举考试,名中三甲,轰动京城。 许母有才华有谋略,又长得一表人才,多少大臣儿郎看了都羞红了脸,争着抢着要给她当夫郎。 大臣们也有招揽新科状元的心思,于是纷纷抛出了橄榄枝。 许母心存宏图大志,有意放开手脚施展一番,有自小摸爬滚打的经历,她明白权势的好处,经过谨慎挑选,她娶了威望很高的太傅家的儿郎,搭上了顺风船。 从此扬帆起航,官运亨通,短短十年便爬到了丞相的位置。 至于年少时哄骗来的小夫郎,她心底是喜欢的,毕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最黑暗的时候,那个天真的小男儿给她带来了光,也给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但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平淡生活无味,当她的目光落到权势的那把交椅上时,便注定他们不适合了。 远在南方小城的商卿能得到许母在京城的消息,并且准确找到,其实是许母特意叫人放出。 商卿带着小阿凉,满心欢喜奔赴京城,刚同妻主蜜里调油了一夜,第二日醒来,却迎接了晴天霹雳。 他的妻主,已经有了明媒大聘的正经夫郎,如若他们要在一起,他只能作为外室的存在。 商卿忍着泪,将昔日妻主推出小院,坚决不让她再踏入。 只有为了许凉上学堂那事,他主动求上门,一夜屈行哭啼,天光破晓前,他满身狼藉逃回小院,从此拒不相见。 小小的许凉揉着眼睛醒来,瞧见阿父身上的红痕以及哭红的眼眶,知道自己能上书院这事,是阿父挨了家家一顿打换来的。 许凉紧紧闭着眼睛装睡,他心疼阿父受苦,家家实在太心狠了,书不让念他不念就是了,做什么要打阿父。 那一刻他有些怨恨,他的家家变了,慈爱模糊,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余柏舒敢欺负他,不过仗着跟他家家的新夫郎沾点亲戚关系,他家家心疼新夫郎,就算知道他被欺负了,被赶出书院不能再念书,也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说什么的。 他没家了,他和他阿父的家,早在如今那个手握大权的女人考上功名开始,就没了。 “姜皓染你知道吗?我不会再有家。”许凉说。 姜皓染蹲下来,接住许凉的眼泪,轻轻摸他的脸,柔声说:“没关系,你没有家,我给你一个就是了。”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下聘婚书 许凉平静无波, 却又万般无助的脸庞,带给姜皓染极大震撼。 分别数日, 姜皓染已经想通, 明白许凉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再也见不得许凉有一点伤心难过的模样。 姜皓染甚至想,如果许凉愿意笑, 恢复成往日那般没心没肺, 那么,就是要她一辈子留在这女尊异世, 再见不到家人朋友, 她想她应该也是心甘情愿交换的。 所以为了许凉能够笑,姜皓染做了很多事, 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处置陈先生事宜。 陈先生为人师表, 做事却是糊涂的, 仅听一面之词,不调查也不听解释, 便断定了那事全是许凉的错。 姜皓染一纸意见书送进院长姑姑的书房,阐明事情经过,桩桩件件写得清晰明了, 有理有据证实了陈先生师德匮缺,还不足于挑起教育重担, 再让这种师德有失的人继续待在书院任职, 只会误人子弟。 此事引起院长重视, 怕自家混账外甥女冤枉陈先生, 院长特意派人调查真相。 没想到姜皓染冤枉是假, 陈先生卑鄙小人是真。 陈先生这么多年来, 私下里欺凌贫寒学子的脏事被翻出,统统抖到了太阳底下。 办这所学院,院长本意是扶持贫寒学子,叫没钱的农家孩子也有书读,陈先生这厮,竟然阳奉阴违,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戏。 院长勃然大怒,将陈先生扫地出门,还放话,像陈先生这种道德有失的人,根本不配育人子弟。 院长曾经教育过女皇,威望很大,所以听了这话,京城里其他书院也不敢接收陈先生。 陈先生无处投靠,最后只能灰溜溜回遍地黄土的老家,整日饮酒叹命运不公,落魄度过下半生。 姜皓染又投出私信一封。 是夜,丞相府书房灯火通明,如今权倾朝野的许丞相垂眸,两指间捏了一纸薄薄的书信,那上面的字迹,俨然出自姜皓染之手。 五指合拢,纸张皱缩,许丞相半眯起眼睛,沉吟半晌,扯着嘴角冷冷的笑了笑。 她手一抬,轻打了个响指,便有黑影窜出。 许丞相薄唇轻启,淡淡吩咐了几句,黑影点点头,很快的又窜走了。 第二日,天光刚蒙蒙亮,余柏舒还没睡醒,便被拽下床,由教养郎君压着,狠狠摁倒在祖宗牌位前。 祠堂少有人走动,阴森冷清,余柏舒没有披外衣,抖着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还没来得及换上一件像样衣服,便莫名其妙被扔到祠堂,此种境地下,就是一向以镇定聪慧自居的余柏舒也慌了。 “大胆,你们竟敢这样对我,爹爹要是知道了,定会扒了你们的皮。”余柏舒怕极,还不忘出言威喝。 “哟,你爹爹啊?”其中一个郎君阴阳怪气笑了,瞪大眼,伸手掐住余柏舒的皮肉,拧紧狠狠转了一圈,“你爹爹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们奉的可是家主的命!” “大公子,你说,这余府,到底是谁在做主,啊?” 这几位教养郎君,个个都是厉害的主,先前在皇宫伺候,渐渐年纪大了,女皇仁慈,将他们放了出来,散落分到臣女府中,负责教这些臣女闺中待嫁的儿郎规矩。 郎君们在皇宫时受了多少苛刻训练,手段自然厉害,对付余柏舒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没吃过丁点苦的男儿,简直不要太容易。 就这样,余柏舒在祠堂关了三个月,尝尽毕生苦楚,刚开始还能反抗叫嚣,只不过他越忤逆,郎君们就越兴奋,各种折腾宫中不受宠侍君的手段都拿出来,磋磨到最后,余柏舒也只有求饶的份儿。 三个月后放出来,那个永远眼高于顶的余柏舒没了,变得唯唯诺诺,见人总是惊慌失措。 有一次在书院,偶然遇到姜皓染和许凉手牵着手在散步。 许是盯着看的目光太过直接,余柏舒眼中刚升起愤恨和不甘,许凉便转过头来。 见到是他,许凉微微张了张眼睛,有点惊讶的样子。 余柏舒还未作出任何反应,姜皓染察觉到许凉动作,也转过头来,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揽紧许凉的腰,温声细语道:“不看了,我们回去。” 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很美好,余柏舒站在原地,羡慕,又怅然若失。 慢慢走远的姜皓染和许凉,刚绕过拐弯,在人迹稀少的角落里,姜皓染返身站定。 她圈住许凉的腰,再一次诱哄:“所以说,你什么时候答应,二姐他们的婚礼定在十月,我们要是俩抓紧点,可以跟他们一起举办。” 办妥事情,趁着她不在欺负许凉的那些人,也都一一清算干净后,姜皓染便一刻不停,郑重请老太君亲自誊写聘书。 然后拉着足足三马车,千挑万选才定好的定亲礼奔到许凉家里去下定。 要不是许凉住的那个小院实在太小,估计姜皓染能眼睛眨也不眨,再拉个十车二十车定亲礼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商卿惊呆了,他没想到阿凉的同窗是将军幼女,而且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她竟然和阿凉情投意合吗?她是真心要娶阿凉? 如此想,商卿也如此问了。 姜皓染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许凉看,温柔的笑了,说:“对,我心里有许凉,真心实意想和他成亲,相信他也是一样的。” 顿了顿,姜皓染语气揶揄,学着商卿叫许凉小名:“你说对吗?阿凉。” 许凉羞红了脸,一句话不和她说,只紧紧捂住聘书,推着姜皓染出小院,把她和那三大车珍贵定亲礼关在门外。 三马车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一件也没见他收下,许凉宝贝似的,只抢走了那一张薄薄的聘书。 姜皓染由着那双害羞的小手,懒懒被推着走。 许凉赶她,她便配合地跨出小院。 许凉快关上门时,姜皓染抬手稳稳撑住了,趁着商卿没看这边,她极快地在许凉的脸颊啄了一下。 然后低声笑笑,看着许凉怀里的聘书,说:“小阿凉,你抢了我的婚书,便是答应嫁给我了,是吗?” 许凉拍掉她的手,“哐”一声关上了门。 那扇小小的院门,合上之际,姜皓染从门缝儿里瞧见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还有即使已经羞到不能再羞,也要硬撑着说出一句“我还要考虑考虑”的倔强小嘴。 作者有话⑨SJ说: 第61章 、喜欢的事 乐女十六年, 在万物复苏的春季,人们脸上喜气洋洋, 京城东边, 数不清的红灯笼挂满了将军府整个府邸。 有不了解内情的人问起来,知道的人便会搭腔,都说将军府喜事将近。 先前, 康明侯有两个军功赫赫的好女郎, 且还是未婚,这京城里, 不知道有多少待嫁闺中的男儿望眼欲穿, 期待能垂得女郎青眼,一举登入将军府。 可谁能料到, 康明侯这俩好女郎都不爱走寻常路,一个着了流疆国野蛮小皇子的道, 一个中了南边贫寒小子的迷。 闺里的男儿差点银牙咬碎, 就连翘首以盼,等着想同将军府沾点姻亲关系的朝中大臣们, 听闻此事都扼腕不已。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们不得人欢心呢。 只能把这种惋惜往肚子里咽,然后高高兴兴接下将军府派来的喜帖, 脸上笑开了花,装模作样去吃喜酒。 将军府上上下下忙得热火朝天, 老太君下令, 务必要把喜宴所需物事准备的妥妥当当, 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老太君要给他仅剩的俩孙女, 举办一个盛大婚宴, 为此, 这些日子以来,他老人家高兴得饭都多吃了几碗。 与下人们的兵荒马乱,敲锣打鼓不同,姜皓染和许凉这边闲适恬静,躲起来谈恋爱了。 因为婚事府里有人操持,姜皓染又是个心大的主儿,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许凉,所以只要她得了空,便要往许凉小院里钻。 闲来无事,姜皓染最近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缠着许凉。趴他的背,搂他的腰,一会儿贴贴他的脸,一会儿咬咬他耳朵,然后说些不干不净,不着四六的羞臊话。 姜皓染抱着许凉不撒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得了心爱玩具的大狗狗,估计谁来劝都不听。 就是商卿,也慢慢减少了踏入许凉房间的频率,给这俩小情侣留足了相处时间。 就这,姜皓染还觉得不够,常常抱怨许凉不懂风趣。 姜皓染说,若是许凉同意早点嫁入将军府,她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因为每夜口渴,睡不着了,就干出一些偷鸡摸狗、翻墙撬窗的勾当。 半夜爬床,贴着许凉,捉他嘴巴厮磨吮吸,只有这样,姜皓染心里的渴意才稍稍缓解了些许。 许凉叫她说的耳朵红红,不敢再听下去,他连忙捂住姜皓染的嘴,纤长睫毛翻动,很害羞的,小小声说:“姜皓染,你……你别说了吧。” “为什么不说,你害我变得奇怪,还不让我说,真是个恶霸。”姜皓染装作很可怜的说。 然后不解恨的,挤着压着,抱紧了许凉啃起嘴儿来。 良久,姜皓染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新晋恶霸许凉,嘴巴红红,眼睛湿漉漉,他摸着姜皓染的脸,晕乎乎安抚道:“被人听见了不好。” “怎么不好,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要和我成亲了,谁会多嘴。”姜皓染严肃说话,手却搁在许凉腰上,不老实的揉来捏去。 “影响不好,”许凉腰都软了,红着脸不给揉,他抓住姜皓染的流氓手,往外推推,说,“还、还有,你不要这样。” “哪样?”姜皓染吃豆腐不停,睁着眼睛问瞎话。 “就是、就是这样。”许凉努力学着,伸手在姜皓染腰上按了一爪子。 “诶,我说这位小公子,”姜皓染倒打一耙,“你太色了吧,这还没成亲,你怎么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的。” “啊?”许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顿时就涨红了脸,“你、你胡说,我没有。” “怎么没有,你对我这样,还对我那样。”姜皓染眯着眼,揉揉许凉的肩,又捏捏许凉的腰,就连翘翘的屁股,也难逃她魔爪。 姜皓染能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没有的变成有,白白占了许凉好多便宜。 许凉眼眶都湿了,眼角泛着水气,软软窝在姜皓染怀里,对坏蛋束手无策:“你就会欺负我。” 姜皓染:“生气了?” 许凉:“没有。” 姜皓染:“那你不跟我说话。” 许凉:“没有不说话。” 姜皓染挑眉:“你这样说,就是生气了。” “姜皓染,你真讨厌,”许凉抬起头,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似的,一口咬住姜皓染的肩膀,含含糊糊说,“我没有生气。” “好好好,你没有生气,”把人逗狠了,姜皓染又来哄人,“你是最最温柔,最最可爱,最最不爱生气的小夫郎了。” “是不是啊,小阿凉,”姜皓染揉着许凉的头发,轻轻吻了他左脸一口,低声笑道,“再过三两日,小阿凉便会和我成亲,成为我的小夫郎。” “那位名叫许凉的公子,马上会变成姜皓染的夫郎。” “我们要成亲了,我好欢喜,阿凉,你欢喜吗?” 许凉没有回答,他两只耳朵尖都红了,低着头,把脸藏到姜皓染的肩窝。 看不见的暗处,他的眼皮、脸颊、脖颈温度变得很高,因为滚烫,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烧红了一大片。 姜皓染碾住那片红,细细啄吻,然后在那双湿漉漉水眸的注视下,低头贴住那对柔软饱满的唇。 姜皓染环抱许凉,紧紧的,紧到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骨血中。 许久,俩人分开,姜皓染漆黑的眼睛里,涌起无尽焰火,好似只要许凉随便一个小动作撩拨,她便会噼里啪啦,燃烧得不能自控。 姜皓染看着许凉,勾住他的手指,哑声问:“可以吗?成为我一个人的阿凉。” 这句话的含义,许凉十分清楚,他抿抿嘴,瞥了姜皓染一眼,因为没有勇气回答,他羞怯地闭上眼,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姜皓染眼里翻江倒海,指尖顿在许凉薄薄的肩膀上,没怎么用力地轻轻一推,许凉便软了腰肢,直直朝后倒去。 姜皓染随之俯上。 树上鸟儿叽叽喳喳,房里床铺咿咿呀呀。 春天雨水丰沛,雨后土地酥软,微风一卷,窗外艳红的花瓣散落在地,混着几声从房里隐约传来的男儿娇娇的啜泣声,红花细化成春泥,看起来既妖媚,又凌乱。 那几日,姜皓染和许凉仿佛踏入花果园,林间徜徉,尝尽了所有最新鲜最甜美的果实。 园里花果鲜嫩欲滴,姜皓染精力旺盛,许凉架不住她的糖衣炮弹,受她哄着骗着,一次次隐没在枝繁叶茂之中。 姜皓染崇尚有耕耘才有收获的道理,特别喜欢黏着许凉一起做事,她不知打哪找来的,画着两个小人采摘鲜果的本子,拉着许凉认真研究,努力劳作。 每回许凉很累,说不想干了,但毫无例外,他肯定又会被姜皓染带着,沉溺进去,享受欢愉。 到最后,因为吃了太多鲜果,许凉眼眶红红,衣衫松松挂在白皙肩骨上,用食指碰碰自己鼓胀胀的肚子,委屈地说:“姜皓染,都怪你,我的肚子要坏掉了。” “是吗?我看看。”姜皓染半撑起身,揽过躲在床尾不肯上来的小娇夫的腰,伸手去揉。 揉着揉着,不知怎么的,姜皓染和许凉又滚作一堆,在纱帐里重演跌宕起伏的戏码。 隐约的,有声音透出来。 “乖,我摸摸,很快就好了。” “骗、骗子,姜皓染你是个骗子,你又……呜呜,怎么办……” “不会的,小阿凉乖,听我的,嗯?” “呜呜……我不要……” 许凉哭得眼睛都肿了,姜皓染亲亲哄哄,他又很快变好,因为姜皓染喜欢做的坏事,他跟着做也有很舒服的时候。 就是偷吃太多,肚子会鼓起来这件事,许凉很惊慌,他有点害怕,担心肚子因此胀破皮了该怎么办。 但姜皓染会有办法解决。 每次他撑不住睡着了,姜皓染会亲亲他,抱着他去洗澡,然后第二天醒来,他的肚子就变瘪了,很神奇。 慢慢的,许凉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还会有一种隐秘的心思,希望姜皓染把他的肚子弄得更大。 许凉捏着被角,瞥了躺在藤椅上看书的姜皓染一眼,有些害羞的想。 不过,经过此事,许凉也总算明白了,原来家家没有打阿父,因为他以前在阿父身上看到的那些红痕,和姜皓染在他身上弄出来的很像。 但他觉得家家还是很坏,一边对阿父这样,一边又要娶新夫郎。 上一辈的事情太过复杂,许凉的学渣脑袋转不动,索性抛开不想了。 他自己都有好多事要烦恼,再过一天,他便会被抬去将军府,在天地亲人的见证下,和姜皓染举行成亲仪式。 到时候,他和姜皓染会成为一对真真正正的妻夫。 许凉有些紧张,他背对着姜皓染,捏着手心直发慌。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心神不稳,便容易想东想西,许凉也是如此,开始钻牛角尖地猜测各种可能会阻碍姜皓染和他成亲的事情。 于是当天夜里,许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姜皓染一头利落短发,身上穿着一套黑色酷装,脚踩着一双看起来踢人很疼的靴子。 许凉看着她活动,看着她同旁人交谈。 看了许久,许凉判断出,这是一个不同于他生活的世界,这里有先进的仪器,有飞速发展的科技,还有各种他没见过的稀奇物件。 很有用,很高效,没有战乱,只有和平,人们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姜皓染,难道来自于此吗? 她不属于他在的世界,早晚都要离开,叫他寻不到她半点踪影吗? 许凉心脏被攥得生疼,他弓着身子,猛然惊醒过来。 木床,纱帐,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 望向身旁,姜皓染睫毛长长,月光照映,在脸上打下了小半片阴影,她的睡相十分规矩,两手交叠,安静放在腹前。 这就是他心悦的女人,她还在。 许是察觉到身旁凉意,姜皓染睁开眼睛,惺忪看着许凉,问:“怎么了,睡不着?” “白天睡多了,刚才腿抽筋醒的,等会儿就睡了。” 姜皓染手一揽,许凉便自觉缩进她怀里。 闻言,姜皓染轻笑,懒懒调侃道:“阿凉还小呢,现在是长身体的年纪,还能长高,抽筋正常的。” 许凉想起梦里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心思一动,轻轻问道:“姜皓染,你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你是不是天外世界来的人啊?” “嗯?”姜皓染侧过身子,看着许凉,揶揄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许凉疑惑道:“什么?” “是阿凉你把我召唤来的啊。”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姜皓染早晚会找机会告诉许凉,如今许凉问起,便坦然承认了。 而且,她觉得这是她和许凉既定的缘分,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两三年前,你上庙里求佛祖赐你一个温柔妻主,这件事情,你忘了?” 记忆翻开,许凉终于想起,年幼无知的自己干下的傻事。 他无意间听到学院里的男学子在讨论,说普兰寺求姻缘很好,佛祖常常显灵,牵红线赐好姻缘。 那会儿,正是许凉刚刚进书院不久,最叫人瞧不起的时候,总有人喜欢跑来欺负他。 许凉不喜欢被人欺负,听到这话两眼发光,他偷偷跑到普兰寺,小小的一团,缩在佛祖面前,虔诚跪拜,许愿要一个温柔妻主。 以后他有了妻主,别人欺负他,他就告妻主去,然后也不怕没人跟他玩了,最重要的,希望佛祖记得赐个温柔的,不会对他凶。 别的,许凉太小,也想不起还要什么了,只说了要个温柔妻主,便兴冲冲掏出小罐罐里攒的钱,投进去给佛祖添香油,然后美滋滋的,转头就走了。 第二天,他就把这事忘光了。 第62章 、成亲生子 如今想起, 许凉恍然意识到,竟是因为他, 才叫姜皓染从那般美好的高科技世界抽离, 来到这个堪称蛮荒的先古国度。 仅仅因为他一个突然兴起的念头,姜皓染便要跨越千年而来,被迫舍弃亲人, 朋友, 生她养她的土地。 而且,那是一个他无法触及的繁华世界啊。 在那里, 许凉亲眼看见, 姜皓染洒脱、开朗,自信, 无论站在哪里,她都属于出类拔萃的存在。 姜皓染本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 如今一切的一切, 却因为他一个幼稚举动,毁了。 许凉愧疚得快要流泪, 他伸手摸摸肚子,觉得自己不能再贪心。 他已经占据了姜皓染那么多时间,如果幸运的话, 他或许可以留下一个有着姜皓染血脉的孩子。 这就够了。 许凉明明不舍,还是趁着姜皓染睡着, 连夜爬到普兰寺, 再次趴在佛祖面前, 虔诚跪拜。 “佛祖, 我有一个愿望, ”许凉攥紧衣角, 违心祈求道,“你送来的妻主阿凉收到了,可是姜皓染太凶,我不想要了。” 许凉心痛得要命,死掐着大腿肉,眼泪却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 “佛祖,你把她送回去吧,可不可以?”许凉愣愣睁着眼睛,这样说。 这时,“咿呀”一声响,在许凉身后,有人打开了虚掩着的庙门。 “许小凉!”姜皓染黑着脸,说话咬牙切齿,带着怒意,朝许凉席卷而来。 “真有出息啊,”姜皓染大步一跨,俯身把许凉按在蒲团上,“你还想退货?” 五指翻动,姜皓染掌心低下传出几声闷响,她磨着牙,给许凉赏了一顿竹笋炒肉。 许凉捂着屁股,小声狡辩道:“你听错了。” “还想抵赖是吧?”姜皓染挽起衣袖,开始摩拳擦掌。 “我没有,”许凉见势不妙,忙躲进姜皓染怀里,攀着她的脖子,软软示弱道,“姜皓染我错了,你别打我屁股了好不好?” “不打可以,”姜皓染说,“但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许凉:“嗯。” “那你下次还犯错怎么办?”姜皓染暗暗挖坑,问道。 “我下次一定不敢了,”许凉连忙保证,可怜兮兮地说,“佛祖也听见了,他会给我作证。” 姜皓染眯起眼睛,看了许凉一会儿,说好,然后站起来,扛着许凉往外走。 回去路上,姜皓染旁敲侧击,威胁许凉说:“你要下次还敢再来瞎许愿,看我怎么让你鼓着肚子下不了床,而且没有我准许,就不准你放出来。” “不要,”许凉想起自己鼓胀胀的肚子,十分害怕的按住姜皓染的肩膀,努力争取,“我一定听话,姜皓染,要放出来的,好不好?” 姜皓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哼了一声,扛着许凉健步如飞,远远的离开了普兰寺。 十分心急的,她抱着许凉,打算把人尽快抓回去成亲。 姜皓染动作很快,在乐女十六年春末,桂花街里外围了三层,到处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忙完一天活计的人们都来看热闹,从将军府到桂花街街尾那座小院,这中间铺就了锦绣红妆。 将军府跟来迎亲,身着喜庆红衣裳的下人们,个个手里捧着绫罗绸缎,珠宝玉器…… 将军府出手,送来的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 下人们排着队,一样一样的,源源不断地往院里送。 周围凑热闹的街坊们看到,眼睛瞬间直了,前头小院每送进一样东西,他们下意识的便会咽咽口水,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更令人羡慕的,是同许凉成亲的对象。 将军府幼女,年轻、健美、打过胜战立过军功,多少闺阁男儿的梦中情妻。 偏偏看上了许凉这个土小子,真是令人看不懂。 迎着大多数不解又钦慕的目光,姜皓染踏风而来。 她身着大红喜服,脸上洋溢喜悦,兴冲冲跨入街尾小院,直接挥开搀扶的媒郎,亲自抱许凉上马。 一刻不停的,姜皓染将怀里人搂紧,直到拜完天地,同许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对妻夫,姜皓染心里最后那点空缺才算被填满了。 送进洞房,挑起红盖头,看见许凉那张羞怯的、比桃花还娇艳的脸时,姜皓染笑了。 她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眼中满是柔情,甜蜜得似乎能叫人不知不觉溺死在里面。 别人如何想不知道,许凉大抵是甘愿的,因为他刚抬起头,一望进姜皓染那双多情的眼里,便瞬间沦陷进去了。 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姜皓染戏谑笑着,说出很多过分要求,许凉都照做了。 那副模样乖巧又傻气,姜皓染看着,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团,简直像在云端徜徉,如坠仙乐梦境。 姜皓染不忍心再欺负他,把人揽在怀里,轻轻相贴,然后认真的、虔诚的同许凉接吻。 窗外微风拂过,屋内烛火虚晃,动荡的光影映照在红色纱帐上,从里面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今日惊羡全京城的那对新人的侧脸。 芙蓉帐暖,呼吸滚烫,带起的是一阵阵莫名暧昧的涟漪。 …… 嫁入将军府,其实许凉心里没底的。 说到底姜皓染是名门世家的女郎,他高攀实在太多了。 一开始许凉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在外人面前给姜皓染丢脸。 可谁知,将军府根本没有其他世家森严的家规。 老太君怜他,免他早起请安,主君疼他,鱼翅燕窝往他房里送,就连府里最小的妻弟,也喜欢凑来他身旁玩乐,下人们也恭敬爱戴他。 更别说他的妻主姜皓染了,自从俩人缔结姻缘,姜皓染便宠夫无度,简直宠他宠到骨子里去了。 许凉既开心,又惶恐,因此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担心自己出席宴会时被别家的夫郎比下去,导致姜皓染脸上无光。 对此,姜皓染表示他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想得太多。 学院课业结束后,为了叫许凉放松紧绷的精神,也为了叫他不要再分散注意力给无关紧要的人,姜皓染计划了一场旅行。 他们一路南下,去往许凉小时候生活的江南小城。 赏花灯,逛庙会,游湖垂钓,所有适合情侣恋爱的活动,姜皓染都要和许凉做一遍。 街头小吃,大店名菜,所有吃货光临的美食摊位,姜皓染也都带着许凉吃了一遍,因为她享受许凉坐在她身边,乖巧认真,努力学着其他小夫郎伺候妻主那样给她喂食的感觉。 这是独属于他们俩,别人不懂的情趣。 就这样吃吃喝喝,走走逛逛,姜皓染和许凉终于来到目的地。 烟雨小巷,许凉从小长大的地方。 推开门,姜皓染细细看过每一寸,院里所有留有许凉痕迹的物件,她都用指尖接触。 仿佛这样,她就可以隔空感受到幼时的许凉的体温,然后告诉他:“不要怕,我迟早会来。” 得到感应一般,许凉走过来,靠在姜皓染肩上,和她十指紧扣,清清浅浅地笑了笑,说:“妻主,你在,我就不怕啊。” 姜皓染垂眸,看到许凉毫无阴霾的笑脸,眼中涌起暖意,她伸手揽住许凉的腰身,吻吻许凉的额头,轻声说:“我在,你需要,我便会一直在。” 她的小阿凉这么软这么乖,稍不留神,就要叫别人欺负了去,她怎么能够不在。 便是磕着碰着一点儿,她都要心疼个半死。 所以只能握在手里攥紧,藏在羽翼下护着,她才算真正安心。 …… 姜皓染和许凉在烟雨小巷住下,过起了像寻常妻夫一般的生活。 他们会相伴去菜市场,同卖菜的小郎杀杀价,又同卖肉的大婶砍砍价,新鲜菜肉一捆一扎,便提了带回小院去。 到了厨房,一般是许凉做菜,先前他也不会,但为了成为姜皓染合格的夫郎,许凉愿意学,也下足了苦功夫。 那时候他手指烫了无数泡,跟着阿父学了好多天,到出阁那日,才勉勉强强算的上中等水平。 不过婚后,许凉没有放松,每日勤奋练习,加上姜皓染捧场,他进步了非常多。 如今,他的厨艺虽说算不得精湛,但做起家常菜,也称得上可口了。 尤其姜皓染爱吃,他便爱做。 除此,姜皓染和许凉还常常去逛花鸟市场,平淡日子恰意,可生活有了装点,过起来就会更加鲜活。 姜皓染养了两只鹦鹉,喜爱学人说话,聒噪得很。又养了两只翠鸟,呆头呆脑,身子圆滚滚的,啄人手心的样子十分可爱。 每当姜皓染逗鸟的时候,许凉会取来购买的鲜花,捆好的扎纸拆开,一枝枝修剪,然后分别插到几个花瓶里。 客厅放一只,书房放一只,寝室再放一只,这样,整个家里就都可以洋溢在鸟语花香之中了。 许凉觉得很美好,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 某天,当许凉和姜皓染再次携手外出,花鸟市场逛到一半,突然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周圆之。 不过眼前这人,神色不像许凉印象里的那般游刃有余。 她……不,应该说他,他挺着个大肚子,脸色苍白,神情惊慌。 见到他们,周圆之挥挥手,丢下一句“你们当没看到,别说遇到我了啊”,便忙里忙慌走了。 许凉看看他的大肚子,又看看他健步如飞的腿脚,很担心,想跟上去。 姜皓染拉住他,不慌不忙地说:“不用理,有人管他。” 抬头,果然看见前面有人满脸冷色的杀过来,许凉定睛一看,是李慕白。 李慕白很快到了他们面前,问:“看见周圆之了?” “喏,那边。”姜皓染抬抬下巴,毫不犹豫地把周圆之卖掉。 李慕白一声不吭,转头朝着周圆之离开的方向追去。 且不管李慕白和周圆之那边的鸡飞狗跳,当下许凉望着他们的背影,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羡慕的说:“周圆之,有宝宝了吗?” “嗯。”姜皓染扬眉,“怎么,阿凉也想要宝宝了吗?” 许凉脑袋低低,红着脸,羞涩的“嗯”了一下,小声说:“妻主,阿凉也想要有一个宝宝。” “看来是为妻不够努力,”姜皓染面色凝重,扛起许凉,直接抱回了烟雨小巷。“那为妻只好牺牲下,努努力让阿凉怀上宝宝,好不好?” 当天夜里,姜皓染努力到很晚,一边努力,一边还吃尚未出生的孩子的醋:“那你有宝宝了,以后奶水也只能给我喝。” 许凉仰起修长脖颈,推推姜皓染的狗头,颤抖着小声说:“不……不行,要给宝宝喝,等宝宝长大了,你、你再……” “我不管,”姜皓染皱眉,开始斤斤计较,“那她别出生了,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 “姜皓染,你……你怎么这样,要、要生的啊,”许凉急得蹬腿,绞尽脑汁思考,把本来想全部给宝宝的奶水匀一匀,商量道,“你和宝宝一人一半,好不好?” 姜皓染奸计得逞,垂下眼,遮住眸中得意神色,埋下来又吮了一口,说:“好吧。” “不过现在我要多收一点利息,你不能说不要。” “嗯……” 通过姜皓染的努力,第二年开春返回京城路上,某次吃饭,许凉闻着了一点鱼腥味就吐,开始没怎么在意,这种情况出现几次之后,俩人终于意识到,可能,许凉要有宝宝了。 如同一滴水炸开了锅,刚下来马车,许凉就被供起来了,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都当他是水晶做的,唯恐伺候不周,磕着点儿就碎了。 这不让那不让,许凉被养着,足足胖了十斤,小脸都圆润了。 妻主太宠着了也是一种烦恼,许凉躺在藤椅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撅着嘴在小本本记下姜皓染只给他喝鸡汤不给他吃冰糖葫芦的事情。 冰糖葫芦酸酸甜甜,这时候吃正好,但姜皓染说他怀了宝宝不可以吃这个,真是有了宝宝忘了夫郎,怀了宝宝的夫郎就不值钱了。 谴责完姜皓染,许凉又想冰糖葫芦了,想得流口水,想着想着,他肚子痛起来,探手一摸,才知道是羊水破了。 “好痛,”许凉没生过小孩,又惊慌又不敢动,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许凉捂着肚子哭起来,“呜呜,姜皓染你这个坏蛋去哪里了,快来救我,我要痛死了。” 随时注意着的下人听到动静跑过来,连忙扯着嗓子大叫:“产郎在哪里,小主君要生了,快快快,来个人搭把手。” 听风小院的动静惊动了老太君,新生命即将到来,老太君慌忙赶来,在屋外急得团团转。 而进了大门,听到下人来报,姜皓染那会儿手里拿了好多种类的冰糖葫芦,一听,她把冰糖葫芦直接塞到下人手里,转身拔腿狂奔。 到听风小院时,她鞋都跑掉了一只。 看着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姜皓染手心差点掐破,伴着一声婴儿啼叫,她再也忍不住,冲进去,握住躺在床上那人的手,轻轻唤道:“阿凉。” 许凉虚虚搭着眼,无力拢紧手,虚弱道:“宝宝……” “宝宝在这里,是个女儿,”姜皓染接过产郎抱来的包裹,展示给许凉看,“阿凉,你有宝宝了,开心吗?” 许凉看着姜皓染,和躺在她怀里哭声响亮的女儿,恬静地笑了。 如今,他有了宠他爱他的妻主,还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他的生命,从残缺不幸,变得幸福圆满。 天上掉下个姜皓染,恰恰被他接住了,他愿意花掉往后所有运气守住这一切,此生便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于是在陷入黑甜梦乡前,许凉用力攥紧姜皓染的手,说:“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宝宝,她和你血脉相连,也和我血脉相连,姜皓染,我真开心。” “姜皓染,你一定要等我醒来,好不好?” “好,我一定等你醒来。” end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我看看如果有合适内容安排一下番外,谢谢宝宝们一路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