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我可以标记你吗》作者:想发光的鱼w 文案: (哨向设定,喜欢乱炖私设,不清楚哨向的完全不会影响阅读。) 联邦军的教官陈俞,腰细腿长,肤白貌美 但偏偏是个禁欲的X冷淡 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学院的哨兵没一个敢追他的 毕竟对着这位高级向导的榴弹炮 人人都有种碰他一下都会下地狱的感觉 不过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 有个叫秦燃的星际佣兵不仅敢碰,还敢乱摸,甚至还敢亲!? 于是... 他果然下地狱了 两年后,秦燃在冲天的炮火中再次走向陈俞 “我的教官,我想你了。” CP:又苏又撩疯起来不要命哨兵攻x清冷禁欲武力值爆表向导受(还喜欢戴眼镜,害。) 信我!很甜!超甜!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 星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俞,秦燃 ┃ 配角:小香,夏曼·白等 ┃ 其它:哨向 一句话简介:我的教官最最最最甜 第1章 夏夜的暴雨哗啦啦地打破了沉闷的夜色,街头憋闷破败的酒吧里,五彩斑斓的灯光不断地变幻闪烁着,在人们的脸上打上了各色透明的光斑。 桃源一号星的首都酒吧,星际里哨兵和向导一夜情的圣地。 “先生,您的酒。” 吧台调酒男孩将一杯调好的红酒往前推了推,还顺带着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坐在柜台前面的人。 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皮肤很白,戴一副镶着细边的眼镜,眼尾微弯,眼珠的颜色极淡,淡到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几乎看不见,完完全全地隐没在他又黑又长的羽睫中。 真漂亮啊,他心想,这么漂亮的人到这种地方来,不是遭罪受吗? 柜台上搁着的通讯器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喊,陈俞垂着眸看了一眼,但没有打开,只是淡淡地说:“谢谢。” 吧台调酒男孩适时地收回目光,得,声音也好听,完蛋了。 果然,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男孩端着一杯冒着气泡的啤酒就走了过来,还特意晃了晃他那头染得十分夸张的金发:“哥,这地多脏啊,想喝酒我那有地,家里,干净着呢,一起过去?” 陈俞把通讯器从柜台边上划拉过来,点开一个页面。 他本来懒得理那男孩,但没想到他越不说话,那男孩好像就越以为他对这种事不排斥,手当即就不老实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陈俞微微侧了一点头,有点不耐烦:“手拿开。” 那男孩莫名被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刺了一下,手一个哆嗦就弹开了,弹开之后好像还有点奇怪自己为啥这么怂,嘴里小声咕哝道:“切,以为自己是谁啊,到这儿来还装什么白莲花。” 那男孩走远了之后,立马有个小兄弟跟他碰了一碰拳。 作为一个高级向导,陈俞的五感本就比酒吧里这些阿猫阿狗灵敏许多,所以即便两个男孩压低了声音,陈俞还是听见了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说祖宗,你知道那是谁吗就上去撩,不要命了?” 男孩有点懵:“谁啊?” “联邦军的陈俞,当过我一年教官。” 男孩沉默了片刻,然后吐出了一个字:“日。” 联邦军的陈教官,那是出了名的禁欲。平时穿衬衫扣扣子都一定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那种。所以虽然陈教官腰细腿长又肤白貌美,联邦军的那些无法无天的刺儿头也没有一个敢去追他的。 陈俞没在意他们的议论,通讯器上传来的连续不断的尖叫已经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起身结了账,面无表情地路过那两个男孩,走出了酒吧。 暴雨仍然倾盆而下,屏幕的光亮在漆黑的街道上显得特别刺眼。 陈俞撑开一把黑伞,眯着眼睛单手将亮度调低了一点。 显示出来的网页明显还是星际古早年间设计的风格,几个大字孤零零地撂在页面的上端:“欢迎来到联邦雇佣兵搞事系统之——我是最可爱的雇佣兵。” 陈俞两道细细的眉动了一动,每次看到这个,他都会怀疑设计者是不是穿越回几千年前被驴踢了脑子。 再往下看去,则是简单明了的任务信息的界面。 按时间排序,陈俞最近接的一个任务是:“联邦复兴历零零零二年八月十五日,桃源一号星首都,追捕联邦军中将路易斯。” “任务发布者:嘤,抠门的雇主已经匿名。” “任务接受者:红瞳(就是您啦)。” “任务接受者身份信息:特殊人群,向导,可以使用精神力,精神体不明。” “任务接受者系统排位:02。” “已申请任务援助者:爱喝冬瓜汤佣兵团。” “任务援助者系统排位:1505(注:历史最高排位05)。” 很少有人知道,身为联邦军曾经的高级干部,陈俞在地下佣兵市场还有一个十分酷炫的名字,叫做红瞳。 依着他的性子,本来是打算直接挂个陈俞上去的,但是拉他入伙的人好像早料到他会这么干,为了避免他们俩都被联邦军灭口,他干脆瞒着陈俞,偷摸着先给实名认证了一个。 陈俞的指尖在任务发布者的“匿名”两个字上摩挲了一下,然后敲了敲挂在左耳上的白色耳机:“夏曼,这个任务的发布者你能找到吗?” 耳机那头的男音吹了一个自得的口哨:“当然,这种菜鸡系统,黑进去找个人分分钟的事!” 半分钟后,男音又开口:“陈哥,找到了!巧得很,发布者的定位就在你附近。” 陈俞从黑伞下微微抬起头来,他环顾四周,街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怜,看上去唯一有些古怪的,是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嘴里叼着烟,发了福的脑袋上肉厚得堆出了两层褶子,深得即便是隔着车窗陈俞都能看得清。 陈俞撑着伞走近了两步。 那男人伸手打开了车窗的雨刷,放在方向盘后面的通讯器也嗡嗡地震动起来。 男人似乎看了一眼通讯器上显示的名字,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烟都掉了下来,瞬间在裤子上烧出了一个小洞。 陈俞听见通讯器中的声音穿过雨幕模模糊糊地传来。 “路易斯将军,距离我们约定交易的时间只剩下十三分钟了,不知道您把我想要的人带来了吗?” 那男人捧着大肚子赔着笑:“秦秦秦队长,您您您放心!带来了,一定带来了!我可是亲眼看见那小子接了任务,像他们这种人在星际混,最注重信用了,不可能不来的!” 陈俞听着通讯器那头的人对男人的称呼,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让夏曼定位任务发布者为什么会定位到路易斯这个任务目标? 他重新扶了扶耳机:“夏曼,你真的没有定位错吗?” 耳机中的声音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解释道:“这个,哎呀,应该没有吧,但是为什么我们任务目标的定位和任务发布者的定位会是一样的呢,哈哈哈哈哈,真巧呢,真巧。” 陈俞握着黑伞朝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轻笑了一声,笑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讽:“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名为路易斯将军的人发布了任务,让我们去追捕路易斯将军?” 夏曼:“……” 我不知道,别问我。 这时,车厢里的男人面色愤愤地挂断了通讯器,接着,他对着走过来的陈俞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然后伸出头来挥着手臂骂道:“妈的,你不会看路吗,没看到这边有车?快滚!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猴耍呢!” 然而,他还没骂完,便突然感觉到脖子上汗毛倒竖,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传遍他的全身,那一刻,生存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就扒着靠背迅速往车厢里倒去。 手里的通讯器摔在地上,发出模拟少年的欢快电子音:“叮,给抠门的雇主撒花!您的雇佣兵红瞳已经在完成任务的道路上光荣地向前迈进了一步啦!” 陈俞将黑伞微微往上抬了抬,淡色的眸子显得异常透亮:“路易斯,对吧?断了你一只手指,也算你还了债了。” 男人大口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举起的小臂,他刚才伸出车窗的手俨然已被切断一根手指,血流不断地从断口喷溅出来,迟到的疼痛和恐惧异常剧烈,甚至让他一瞬间忘记了逃跑。 快,太快了!怎么能做到这么快的! 他甚至怀疑,要是他再慢哪怕一点点,现在被切下的,就是他的脑袋! 陈俞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时间,庞大的精神力从身后暴泻而出,淡金色的光晕铺洒一地,又顷刻顺着陈俞的心意凝结成一支流光溢彩的箭,锋利的箭尖直直对着路易斯的脑袋。 凝聚精神力到如此程度,这是只有S级哨兵或者向导才能做到的事! “砰”地一声,车顶棚被掀开,一只巨大的秃鹫从车厢上方伸出爪子,抓住路易斯厚实的后背,凄厉地悲鸣一声,然后奋力鼓动翅膀,在陈俞的箭射出之前,往高空急速飞去。 只是,那光溜溜又满是褶子的脑袋在陈俞面前,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陈俞仰头盯着那只秃鹫远去的方向,低声自言自语道:“是个哨兵啊。” 联邦成立已有几百年,飞速发展的科技和进化使得原本单一的人类中出现了许多特殊人群的分支,其中一种就是哨兵和向导。他们都能够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为自己服务,甚至用精神力凝聚出一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精神体伙伴。 并且,这两种人是天生的搭档。哨兵拥有更具攻击性的精神体,更强的五感和身体素质,负责保护哨兵,而向导则拥有性情较为温和的精神体,能抚慰治愈哨兵的精神世界。 刚才救了路易斯的,便是他的精神体,一只秃鹫。 陈俞眼睛微眯,背后的光箭就要射出。 耳机中夏曼的声音急急响起:“别!陈哥!别杀!” 陈俞握着黑伞的手松了松,没有说话。 夏曼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说:“这附近有我们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陈哥,跟上去看看。” 陈俞手指摸了摸腰间的枪,问:“在哪?” 夏曼:“你面前,首都大厦,具体在哪一层我不知道,但就是刚才那个胖大叔的方向,跟着他应该能找到。” 陈俞嗯了一声。 他迈开长腿往前走了几步,在首都大厦的电梯上摁下了三十八层。 雨水顺着黑伞滴滴答答地落在电梯中,陈俞的头发上也沾了不少,他随手捋了一把,感觉电梯内有些燥热,又将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变着——“35”,“36”,“37”—— “陈哥,不行,快跑!我们被坑了,三十八层检测到精神力大幅度波动!” “我靠,怎么越来越多了!我就说那些见钱眼开的大傻子们不应该给你接这种匿名发布的任务!”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陈俞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将拇指放在了伞的开关之上。 电梯“叮”地一声在三十八层停下。 陈俞垂下眸,低声道:“夏曼,矫正一下这把伞的数据。” 随着他声音落地,黑伞伞面上亮起了一点荧光,陈俞知道,那是夏曼的精神体。 黑暗中透出一丝光亮,电梯的门打开。 陈俞的手按下了黑伞的开关。 “轰!” “轰!” “轰!” 几乎是在门完全打开的那一瞬间,三十八层中冲天的炮火全都向着陈俞砸来,炸裂的硝烟片刻间就充斥了整个楼层。 而那把看似脆弱的黑伞,竟然撑过了一波又一波密集的炮火,直到最后一颗炮弹在滚滚浓烟中变成碎片,才最终尽职尽责地倒下。 耳机中的声音有点虚弱:“我靠,真猛啊,我差点没被砸晕。” 陈俞抬眼向楼层中望去。 首都大厦三十八层,最高层,头顶是仿真的星空,著名的旅游景点,静谧而美好。 然而,现在这星空下面,却整整齐齐地竖着一百多架炮台,黑乎乎的炮口有的还冒着火星,每一个都对着陈俞。 而令人奇怪的是,在这些炮台的后面,却都没有操纵他们的炮兵。 夏曼惊道:“这么多,怎么后面都没有人?难道是一个人控制的?不会吧,这得多高的精神力啊?……完了,这次我要真晕了!” 在一望无际的炮台尽头,一个男人从控制台前转过身来。 他的上半张脸被一个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唯一能看见的,便是面具上鎏金的03的编号。 迎着陈俞的目光,那人慵懒地伸了个腰。虽然他神色轻松而随意,但他斜靠着控制台仿佛蓄势待发的姿态却隐隐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陈俞皱了皱眉。 是个哨兵,而且,这个信息素的味道,有点熟悉。 那人看着陈俞手指防备地摸上腰间粒子枪的动作,缓缓勾唇笑了笑,然后扶着耳边的通讯器,说道:“路易斯将军,恭喜你,在距离截止时间还有十秒钟的时候,你完成了任务。” 这种低沉中带点调笑的声音…… 那人放下通讯器:“我亲爱的教官,我从地狱回来了。” 第2章 粒子枪的枪托发出咔哒一声,陈俞手指一勾,想也不想便朝着前方“砰”地开出一枪。 被锁定命中的炮台瞬间四分五裂,带起一系列连锁反应,那人却恍若未闻,只是伸出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空气中闪过道道残影,几乎是下一秒那人就已经出现在陈俞面前一步远。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尘封的记忆从意识最深处翻涌上来,陈俞皱了皱眉,神情有些烦躁。 果然是他。 秦燃,联邦军有史以来最大的刺儿头,也是一名极强的哨兵,创下了用短短三天的服役时间让联邦军所有在役军人听到他的名字就想一根绳子先勒死他,再勒死自己的记录。 两年前,陈俞亲手把他送进了联邦军特殊观察部队,一个专门为特级危险分子开设的地方,有时候几十年都不见得有人能进去。 秦燃倾身下来,准确而迅速地捉住了陈俞企图往后逃脱的手,眼角微微挑起,表情轻佻,看上去十分欠揍:“我的教官,两年了,怎么你还是见到我就想开枪呢?” 粒子枪以一个隐蔽的路线迅速滑到陈俞的另一只手中,他手指搭上扳机,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抵上了秦燃的太阳穴。 于此同时,他语气冰冷地开口:“不想死的话,就把手拿开。” 秦燃轻声笑了笑,十分自然地无视了他的警告:“啊,对了教官,忘了提醒你了,这把枪只要再开一次,我们就能同归于尽了,说不定还能躺在同一个棺材里。” 说着,他还十分暧昧地在陈俞手腕上蹭了两下,仿佛这样激怒陈俞的行为让他十分兴奋。 陈俞双眸微缩,果然,神经病就算过了两年,也不过是个病情加重的神经病而已。 夏曼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在一连串让人头痛的电子噪音中传来:“呼,终于重新连上了……陈哥,听他的,千万别开枪,这人就是个疯子,他刚刚在整个三十八层施放了三号气体!” 三号气体,遇热即燃,爆炸威力极强,整整一个楼层的量,恐怕能把整个伽罗星首都夷为平地。 话音刚落,秦燃就听见了“啪”的一声,陈俞主动松开了手,粒子枪掉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单手把眼镜摘了下来,语气中似乎有点失望,又有点无可奈何:“你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秦燃攥着陈俞的手变紧了一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了陈俞拎着眼镜,抬起了毫无遮挡的眼睛。 血红色的双眸,眼珠中银色的光点盛满了凉意。 地下佣兵界中有个传说,当排位02的红瞳睁开他红色的眼睛时,将再没有人能从他的骗术中逃生。 哨兵和向导本就是上帝眷顾的宠儿,而他们之中又有极少一部分尤为受到偏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奇遇或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得到精神力的特殊能力。 陈俞精神力的特殊能力是——欺诈。 耳机中夏曼倒吸了一口凉气,干笑着说:“得了,陈哥,我得闭嘴了,要不然待会银行卡密码都得被你骗走。” 淡金色的光芒从陈俞右手上升起,凝成与掉落在地上的粒子枪一模一样的形状。 他直视着秦燃,平静地开口:“这一枪,我会打在你的左边。” 秦燃的目光出现一瞬间的恍惚,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就往右边闪去。 精神力凝成的粒子弹倏地将他的小臂打了个对穿。 陈俞再一次举起了枪,红色的双眸一刻不停地追随着秦燃:“下一枪,我会打在你的下方。” 秦燃喉结微动,大脑不由自主地便控制身体做出反应,纵身向上一跃。 粒子弹眨眼间就向着他的脑袋暴射而来! 能中! 千钧一发之际,秦燃拿着通讯器的手快速点了些什么,头顶仿真星空中传来一声怒吼,大厦嗡嗡颤抖,一面肉翼凶狠地撞破顶层,从无边的天幕中垂下,为秦燃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暴雨顺着露出的顶层倾盆而下! 这肉翼比陈俞以往所见到的任何动物的翅膀,哪怕是那些复原的远古生物的翅膀,都要更加巨大,几乎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陈俞握着枪抬头望去,两只硕大的瞳孔趴在他的正上方,在漆黑的泛着幽幽的冷光,那目光慵懒而危险,仿佛巨龙从沉睡中苏醒! 在那怪物的凝视下,陈俞全身的细胞即刻紧张起来,他下意识要抬手反击,然而手上刚一用力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重如千斤,根本抬不起来! 肉翼迅速将秦燃卷到旁边,然后对着陈俞的方向猛地扇了过去。 陈俞后撤半步,稳住自己的身体,风裹挟着楼层中的空气扑面而来。陈俞迅速屏住呼吸,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是他本以为会吸进满鼻子的三号气体,却很快发现灌进他嘴巴鼻子里的竟然是味道浓郁到呛鼻的信息素。 他认得这个味道,是秦燃的。 糟了。 一阵无力感随即袭向了陈俞的全身,他倒下前最后低头看了一眼,一个淡金色的光环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圈住了他的手腕。 意识消失前,陈俞最后的感觉是,首都大厦三十八层的地面并不是预想中的又硬又冷,甚至还有些软,有些热。 …… 昏迷相当于被强行抑制精神活动,此刻陈俞所见的精神世界一片狼藉。 他站在断瓦残垣旁边,手里捏着一沓报表,就像母星刚刚湮灭的时候那样。 人类渐渐从致命打击中重新振作,整个种族都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了一起,成立了人类文明复兴联邦。 联邦军队的高级将领华纳将一沓厚厚的报表放在他的面前。 他在新恒星的光亮下,从头到尾将报表细细地翻着。 华纳将军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说:“陈少校,这次你带的小队表现很是突出啊!即便是在陌生行星上也没有掉链子,还帮联邦拿回了神之遗产。你看看,论功行赏的报表我都已经写好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陈俞皱了眉:“好像缺了什么?” 华纳奇怪:“你的小队队员的报表都在这儿啊,还缺什么?” 陈俞啧了一声,有些急躁地将那报表又重新翻了几遍。 答案好像就在他心中,可是缺了什么呢? 他说不出来,他不知道,究竟缺了什么呢? …… 让陈俞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的,是从他脸上轻轻蹭过的不自然的触感。 意识还在模糊着,他只能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去躲避那落在他脸上的东西。 他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上说:“醒了?” 有气息喷洒在陈俞的耳尖上,他往后缩了一缩,然后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间简陋到不行的小屋,整个屋子里只有几张硬邦邦的床,一个简单的铁质台子。 台子上依次放着四个银色面具,面具的左额上,都有着鎏金的编号。 03,50,190, 1044。 当然,虽然陈俞看不见,但他知道,这里还有一把椅子。 因为他现在就正在被绑在这把椅子上。 手反绞到背后,绳子系了死结。 而秦燃,已经拿下了面具,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脱了战斗服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裸露在外的肌肉块线条流畅,显得身躯劲瘦修长。 还有比这更令陈俞糟心的情况吗? 他淡淡地在秦燃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问:“你想干什么?” 被这么问,秦燃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故意弯着唇低下头,使坏地勾起陈俞的下巴,眼神还往他衬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扫了一眼:“干什么?教官,你说,我想你整整想了两年,现在把你绑来,是想干什么?” 陈俞听着耳机里的杂音皱了皱眉,接着避也不避,迎着秦燃逼近的气息,也勾起了唇,有些讥讽地问:“你敢吗?” 陈俞平常其实是惜字如金的一个人,一个字能表达的绝不用第二个字,也不怎么爱挤兑人,清冷到别人看着都打寒战,但一和秦燃说话,他的语气里就时常带着点刺,从两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秦燃敏锐地捕捉到了陈俞往耳边移了一下的眼神,于是伸出手指来点了点那耳机,眼神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这里面是谁?我闻出来了,你身上有别的哨兵的味道。” 陈俞抿着唇,没有答话。 秦燃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接着单膝跪在了椅子上,两人的脸微微错开,却已经到了同一个水平线。 他的瞳色本就是联邦如今已经极其罕见的深黑色,此刻凑近陈俞,看起来显得更加幽深。 勾着陈俞下巴的手有些不舍地顺着衣线滑了下去,然后扶住一边的椅背,声音有些哑:“我为什么不敢?教官,也许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的脸很红,其实有一点点可爱。” 温热的气息再次洒上耳尖,陈俞忍不住偏过头离他远了一些。 秦燃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中似乎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点怨气,嘴上就更加不饶人,说:“教官,我不相信,这两年,你真就一点都没有想我。” 他将手绕到椅子背后,握了握陈俞的手腕:“我刚才可是看见了,就连最优印记都还在呢。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我都是最适合标记你的,不是吗?” 说完,他又有些嘲讽在陈俞耳边笑了一下:“毕竟,陈教官那么臭的一张脸,我真不信有其他哨兵敢追你。” 陈俞仰起头躲着他,蹙着眉,不自觉地说:“秦燃,听话,放开。” 不知这里面哪个字触到了秦燃的开关,总之,他不仅没听,反而更过分地顺着陈俞衣服的下摆,把手伸进了里面。 信息素的味道瞬间溢满了屋子,那其实是炽热却又温柔清香的味道,然而陈俞却瞬间被激起了全身的抗拒。 正在他心思飞转想着怎么挣开绳子然后把秦燃一棒子敲晕的时候,秦燃却突然停了。 虽然他的手一直在以一个微妙的高度游走,却自始至终没有碰到过陈俞的皮肤,而仅仅只是贴着外层的衣服摸索了两下,然后掏出了陈俞的……通讯器。 炽热的信息素倏然远去,陈俞微微喘了一口气。 该死,为什么他偏偏在这里遇上了秦燃? 作为特殊人群,哨兵和向导两者都可以释放独属于他们的信息素,而这两者的信息素也是天生相互吸引的,它们甚至可以左右哨兵和向导的情感,引诱他们相互靠近,相互爱慕,最终标记,结合。 作为更具攻击性的一方,哨兵拥有着通过肢体接触标记向导的能力,随着标记等级的提高,标记对哨兵和向导两者精神力的提升也就更为显著。 而虽然陈俞不想承认,但他一直知道,秦燃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如果秦燃真的想标记他,就算他抵抗的了,他的精神体也抵抗不了。 属于哨兵的压迫感消失,陈俞松了一口气,语气也难得地缓和了下来,他看着秦燃驾轻就熟解锁了自己的通讯器,抬眸说:“你拿我的通讯器干什么?” 秦燃听到他的问话,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过了好一会,就在陈俞以为秦燃差不多该想到借口来忽悠他了的时候,秦燃晃着手里的通讯器,眨了眨眼睛:“你猜?” 第3章 陈俞:“……秦先生,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做难道能满足你那幼稚的恶趣味吗?” 陈俞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怎么顺了秦燃的心意,但看见他拿着通讯器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脸上原来一直挂着的那种调笑讥讽的神情也随之淡了许多,甚至还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看了陈俞一眼,那眼神……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 一定是他眼花了,陈俞心想。 通讯器在秦燃的手里呆了不过一会便开始欢快地叫了起来:“叮,叮——叮!欢迎使用联邦雇佣兵搞事系统之智能通讯系统——starchat !即将为您打开个人界面!” 陈俞挑了挑眉,为什么要用他的个人通讯账号? 像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秦燃一边低头拨弄着通讯器一边说:“教官,我想我有必要帮你算一笔账,距离你上次回复我的消息已经整整过去两年零一天十五个小时,而我在这期间一共给你发了一千零五十五条消息,那么按照教官你那绝对不愿意欠别人哪怕一点点东西的性格,你欠了我多少条消息呢?” 还没等陈俞开口说话,秦燃就一拍手抢答:“答对了,总共是两万条!” 陈俞:“……” 秦燃继续说:“一千零五十五条是本金,我给你打了个对折,你只要还五百条就够了。嗯,剩下的一万九千五百条都是利息。” 陈俞:“……” 秦燃完全无视了陈俞一脸无语的表情,继续无赖:“教官,这样算下来,以后就要麻烦你每天给我发一条消息了!对了,两万条大概需要发五十年,看,我们的伟大友谊可以维持到生命的尽头,多好。” 陈俞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必须要说,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把你的通讯账号放进了黑名单,对了,那个黑名单是不可逆的。” 秦燃微微弯下了腰,拿着通讯器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教官,忘了告诉你,就在刚才,我已经一不小心破解了这个通讯系统的后台,又一不小心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对了,这操作也被我一不小心设置成了不可逆呢。” 去他妈的一不小心,鬼才信吧。 只是他忍不住要爆出来的粗口终于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从秦燃脖子下垂下来的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银色的方形圆角金属片,看上去材质和秦燃一开始戴着的面具是相同的,上面同样有着鎏金刀刻的字: 陈俞快速地扫了一眼: “编号:03” “精神力等级:无法检测” “人格等级:SS” “人格警报值:95%,超重点观察对象。” 秦燃顺着陈俞的目光也往下看到了垂出来的小金属片,目光中瞬间出现了一点阴霾,随即便直起身,难得地沉了一下脸,将它又重新塞进了背心里。 陈俞很感兴趣地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 秦燃顿了一下:“……教官真要问的话,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还在两万条信息的利息阴影中出不去的陈俞毫不犹豫地就闭上了嘴。 秦燃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又最后看了一眼陈俞的通讯器,手腕一转将它准确无误地扔进了陈俞衬衫的口袋中:“对了,那个叫夏曼的小孩好像很担心你死没死,一直在聊天框上给你哭丧,还问你为什么不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他再嗝屁。” 陈俞冷着一张脸:“夏曼只比你小两岁,而我也大你一岁,如果你叫他小孩的话,我想我也可以叫你小孩。还有,我必须得问一句,你拿着我的通讯器到底干了什么?以你的信用值,我不相信你只是一不小心了几次。。” 秦燃选择性地无视了小孩这一话题,并且对自己对陈俞通讯器实行的附赠行为承认地十分坦然:“对啊,你太了解我了,我都有点害羞了。” 陈俞很久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了,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秦燃继续说:“至于我到底干了什么……给你准备的秘密惊喜,不打算告诉你。” 这下陈俞彻底不打算说话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秦燃拖着绑住陈俞的椅子往里拉了拉,然后大步走去开了门,之前还不忘绕去小台子前拿着自己的面具戴上。 门外那人声音平板地丝毫没有感情:“03号,路易斯现在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02号让你赶快过去。” 陈俞眯着眼从秦燃身体的缝隙看过去,那人脸上也戴着面具,从刚才开始他就发现了,这面具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秦燃对门外的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和02号说我会处理好。” 那人得到了答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陈俞倚着椅子的靠背,不无讥讽地说:“小孩,我劝你走之前最好帮我把这些绳子解开,要不然我可能会直接炸了这个椅子,顺便炸掉这间屋子。” 秦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在那声小孩中僵了一下,不过片刻间他就又恢复了正常,拖长了调子说:“教官,不要再欲盖弥彰了,想和我多呆一会就直说。对你来说,解几个绳子,难道不是眨眼间的事情吗?” 说完,秦燃就迅速在陈俞腾出手来杀他灭口之前“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一颗粒子弹嗖地射穿了弱不禁风的木门。 陈俞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手,表情很冷酷,耳根却爬上了一点红,用秦燃的话说,就是还有一点点可爱。 他拿下耳边的白色耳机,拨弄了几下上面的自动检测开关,过了好一会,夏曼的频道信号才从一串又一串嘈杂信号中挣扎出来:“可算接上了,陈哥你没事吧?” 陈俞手指在粒子枪上敲了几下:“听说你问我为什么不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再嗝屁?” 夏曼声音颤了颤:“……误会啊陈哥,都是误会!” 陈俞冷哼了一声:“能定位我是在哪吗?还有,我刚刚在秦燃身上放了个监控器,调出来我看一下。” 夏曼拍拍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你刚刚说谁?” 陈俞继续冷哼,那意思很明显,别废话,干你的事。 夏曼立马怂的闭了嘴,调出定位系统就开始干活。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明明是个哨兵,却因为精神体的特殊能力天天干着搬砖技术员的活。 一点也不威猛,一点也不拉风,还容易头秃。 陈俞倚在小台子旁边等着夏曼的结果,剩下的三个面具整整齐齐地躺在他的旁边。 他心中微动,鬼使神差地就拿走了一个,1044号。 有点奇怪,看刚才秦燃和其他人说话的样子,似乎戴着面具的人互相都并不认识彼此,而是以编号相称的,要是这样,这三个人为什么不戴着面具,而是把面具放在房间里,面具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夏曼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声终于停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陈哥……那个,我定位不到你,你不在首都大厦了……” 陈俞:“?” 夏曼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给自己找借口逃命:“情况有点奇怪,我这边的系统可以锁定你的数据,在地图上也可以看到你,但是吧……你是一直在移动的,而且,一旦我把地图和现实投影连接,不管是你移动的轨迹还是你现在的位置,都一个也找不到……” 陈俞皱眉:“说人话。” 夏曼:“……意思就是,这种情况,只可能是你掉到另一个维度去了……” 陈俞:“这就是人话了?” 夏曼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又小心翼翼地说:“但是也没有那么糟糕对吧,你看,我还能和你通话,说明这两个维度之间一定是有通路的!而且……我还有一个发现要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太冲动!” 陈俞:“说。” 夏曼:“你在的那块地方,有顾哥的精神力波动……” 耳机中登时发出一声惊天巨响,夏曼差点被震得找不着北,手忙脚乱晕乎乎地问:“怎么了陈哥,怎么了?” 陈俞:“嗯,没事,手滑,枪走火了。” 夏曼:“……” 我靠,这也是能手滑的? 陈俞说:“你先把监控发过来,顾衡的事,我有分寸。” 夏曼虽然有些不太相信他这个有分寸,却还是答应了。 陈俞沉默着打开通讯器,一段实时监控正在屏幕上播放。 陈俞一眼就看见了路易斯将军那锃亮的光头,他铁青着脸站在一处……似乎是黑色的房顶上,神情紧张,肥大的裤腿拼了命地在狂风中打颤。 与他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他对面手插口袋悠闲地像在自家散步的秦燃。 路易斯的圆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尽量铆足了劲开口:“秦队长,我们可是说好的,我把红瞳给你带来,你就能给我多百分之三十的货,结果现在呢,我的货呢,只剩下百分之五十了!” 天看上去已经蒙蒙亮了,晨间的天气却还像昨晚一样不好,几点雨星顺着秦燃的侧面滑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路易斯将军,我说过了,货我都已经带来了。从头到尾,不遵守信用反水的,一直是你,对吗?你说,02号要是知道你每次都先私拿百分之五十的货,然后再忽悠那些傻子们用一半的价钱买断剩下的货,你这条命,还能保得住吗?” 路易斯面色狰狞了一下,伸出又胖又短的手指头愤怒地指着秦燃:“你他妈的别给老子胡说!” 秦燃生平最烦别人威胁他,双眸霎时就眯了起来,爆发的精神力在他背后伸出无数只巨手,而陈俞曾听见过的那声悲凉的怒吼又划破天际传来。 这次,陈俞看清楚了。 那的确是一头黑色的巨龙,他的大爪子悬停在空中,巨大的两翼张开,淡金色的光芒洒满全身,在两角处尤为恢弘,看上去无比神圣。 陈俞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神情。 耳机里夏曼将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目瞪口呆地说:“龙……那不是传说中的外星生物吗?秦燃是母星的人……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精神体?” 第4章 在巨龙强大的威压下,路易斯渐渐支持不住,不得不唤出自己的秃鹫精神体来抵挡。然而,弱小的秃鹫在黑色巨龙面前简直就是畏畏缩缩的小鸡崽,陈俞甚至觉得,那条黑龙打个喷嚏都能吹跑它。 秦燃站在巨龙遮挡的阴影下,脸上的神情隐没不清:“路易斯将军,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趁早付清原来的款项,否则一旦这里动静太大,联邦军被引过来,后果就不是几个星币能解决的了。” 路易斯的脸憋得通红,再三咬了咬牙:“哼,什么中庭十三团,分明就是强盗。” 陈俞眼皮一跳,他终于知道秦燃脸上的面具为什么会让他感觉这么熟悉了。 在他小时候,刚被华纳将军带去联邦军军营的时候,在军营会议的提案上曾经见过那个面具的设计稿。 当时联邦政局不稳,几个中下层的军官曾经提出过要为贵族组建一支亲卫军,定番号为中庭十三团。 只是后来由于选拔太过严苛,优渥的待遇又容易催生种种黑幕,联邦军就把这个提案一直搁置。 只是,如果真的是一直搁置的话,那面具现在又怎么会如此大量的出现? 陈俞的手指在面具的1044号鎏金字体上轻轻摩挲,这所谓的“中庭十三团”,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怎么会在军方的眼皮子底下成长到如此大的规模? 面前监控中传来的一声长啸打断了他的沉思。 陈俞回过神来,目光锁定长啸来源的方向——是路易斯的秃鹫。 不知何时,那秃鹫竟然迎风暴涨了起来,体型眼看就比巨龙小不了多少了。 然而于此同时,路易斯的状态却非常奇怪。 只见他双目赤红,光溜溜的脑门上青筋暴起,甚至连身上各处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屏幕中秦燃看着路易斯的方向眯起了眼:“用了激化剂吗?” 陈俞挑了挑眉,果然,路易斯和他的精神体的状态根本不正常,除了违禁药的副作用,他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夏曼极其震惊的声音却从耳机中传了过来:“不可能,激化剂是违法的!现在没有任何地方敢生产那种东西,而且……哪有激化剂有这么逆天的效果?” 陈俞的手摸上门把手:“夏曼,定位,我要过去。” 夏曼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好好,定位发给你了。天啊,路易斯到底怎么回事,他的数据直接从B级退化一路飙到了S级,就是对着自己的向导发情都没有这个作用吧?” 陈俞在打开门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拿起手里的1044号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顺便还将压在面具下的小金属片挂在了脖子上。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列着相似到让人分不清楚的房间,两个戴着面具背着枪的士兵正在巡逻。 看见陈俞出来了,他们转过脸冷漠地问:“身份牌呢?” 陈俞顿了顿,身份牌? 难道是自己刚刚带出来的金属片?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地将挂在脖子上的小金属片递了出去。 两个巡逻兵手里的检测装置将结果报了出来: “编号:1044” “精神力等级:B” “人格等级:85%,重点观察对象。” “今日剩余外出时间:30分钟。” “……”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1044号,根据你的人格等级,你只有半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早点回来,不要让我们难办。” 陈俞心中微动,为什么外出时间要根据这什么所谓的人格等级来定? 正当他点点头抬脚要往外走时,又有几个士兵从两侧房间中兴奋地跑了出来: “嘿!02号来巡视了,咱们赶快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他呢!” 那两个巡逻兵一听到“02号”这个词,脸上的表情立马生动起来,瞪大了眼睛:“真的吗?02号来了?自从这里交给03号之后,02号有多久没来了?” 他们边说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的巡逻任务,跟在一群人的身后往外跑,落在队尾的一个还撞了陈俞一下,奇怪道:“02号来了,你怎么这么平静?不想赶紧看到他吗?” 陈俞正心思飞转,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时,队伍的前面却响起了一阵重机枪扫射的声音。 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走廊出口处横着□□拦住了他们:“大家听好了!总部刚刚传来消息,05号已经叛变!02号下了死命令,立即就地盘查所有人,一旦发现05号一党,立即抓捕,不得反抗!” 队伍中立马响起了窃窃私语:“05号叛变了?” 陈俞伸出手指,在面具上轻轻敲了敲,按他刚刚观察的结果,这个地方好像是编号越靠前的人威信越大,零字打头的05号叛变,想必也不算是一件小事,倒是个趁乱潜入的好机会。 有士兵不满道:“全部盘查?你们怎么知道谁是05号一党?” 领头士兵亮出一个身份牌,道:“这个好办,02号已经告诉我们,所有人格等级大于80%的,全部都是05号一党!” 陈俞眼皮一跳,脚步登时慢了下来。 夏曼急急喊道:“陈哥,跳窗!” 刚才看见过陈俞身份牌的两个士兵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指着他尖声叫道:“在这儿!这儿有一个叛徒!” 陈俞迅速将精神力凝结成无数触手向外延伸,顷刻间触手便扒上了窗框,他的身体在触手强大的拉力作用下暴退而去! 连个巡逻兵前瞬间有两只凶狠的孟加拉虎一左一右落地,伸出爪子奋力地向陈俞抓去! 陈俞上身后仰,堪堪避开,在最后关头精神触手变幻成拳一拳砸破了窗户,陈俞往转身便往窗外倒去。 然而…… 看着窗外的满天星辰和千米高空,陈俞冷笑一声:“夏曼,解释一下?” 夏曼:“……” 别问我,我不知道。 陈俞别无他法,只能再次调动精神力将身后的金色触手奋力往高处甩去,半空中触手凝成晶莹的细线抓着窗框,就这么将陈俞高高地吊在了半空中。 他这才看清刚才自己所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一座黑塔,巨大的圆形黑塔。 它的全身诡异地没有一丝杂色,唯一的不和谐便是每一层从内向外照耀的灯光。而更为诡异地是,这个黑塔就像一个缓慢旋转的陀螺,在空中缓缓旋转飞翔,如同古早年间人们幻想的移动城堡,华丽却不真实。 而随着黑塔的旋转,脚下的伽罗星也越来越远,甚至就在刚刚,陈俞的手直接擦过了接近两千米的首都大厦顶层。 空气层中的狂风打的人生疼,陈俞只能用精神力包裹全身。 夏曼抹着脑门上的汗:“别急,陈哥,我说刚刚你怎么会在另一个维度,恐怕问题就出在这个黑塔上面……这种没有一点变化的圆柱体,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能接受的东西,真可怕……各个角度的数据都和理想模型没有一点点误差,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陈俞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听夏曼在那瞎侃,已经有好几只长着翅膀的精神体从窗户里飞出来对着他瞎啄了。 正在陈俞一边忍受着小鸡啄米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锃亮的电灯泡却从黑塔的顶层直直掉了下来。 陈俞心中微动,一根触手登时就甩了出去,在那锃亮的电灯泡身后借着惯性极速地绕了几圈。 一只秃鹫从高空中俯冲下来,焦急地想着那电灯泡飞去。 陈俞轻声笑了笑,果不其然,那锃亮的电灯泡就是路易斯的脑袋。 在秃鹫飞离自己最近的时候,陈俞抓起触手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秃鹫的背上。 或许是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不太对,那秃鹫还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俞当机立断摘了面具,红色的双眸冷冷地直视着秃鹫的眼睛:“路易斯要你飞回顶层。” 那秃鹫在陈俞的红瞳欺诈之下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刚刚才从顶层逃出来又急着去送死,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又折了回去,欢快地向着顶层飞去。 被一个精神触手捂住嘴巴的路易斯欲哭无泪:“老子不想,老子才刚从那儿逃出来!” 秃鹫平稳飞行,挣扎的路易斯也渐渐安静下来。 陈俞松开手,扬起眉冷冷地看着路易斯,问:“说,03号为什么让你把我引来?” 路易斯刚刚才用过激化剂,现在是浑身脱力,一点也不敢反抗,哭丧着一张脸:“我不知道啊,谁知道那帮疯子天天都在想什么?” 陈俞料想他现在没胆子说假话,便也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话头问道:“你的激化剂哪来的,身为联邦军中将,私藏这种东西,你是嫌活的不够长吗?” 路易斯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闪烁着:“……那就是从中庭十三团买来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敢用在自己身上罢了,至于联邦军,自然有他们兜着,不用我担心。” 说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肉痛的扭曲:“中庭十三团真的太他妈的坑人了,简直是想钱想疯了,几瓶激化剂卖的那么贵,怎么不去抢?” 话音落地,他又费力地从精神触手的束缚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认得你,你是红瞳,但你还是联邦军的陈俞,对不对?这样,这附近有我的军舰,你放了我,我回去一定给你记一笔大大的军功,让你成为联邦军最年轻的中校,怎么样?” “啪”的一声,路易斯的嘴这次直接被触手用线打了个蝴蝶结。 秃鹫仍在傻乎乎地向上飞着。 夏曼的声音传来:“陈哥,停停停!就在这儿,顾哥信息素的味道就在这儿!” 这里已经是最顶层,陈俞伸出一只触手抓住天台的边缘想要缓冲一下,锋利的衔接处让陈俞的精神力都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该死,做成这样,这黑塔究竟是什么东西。 路易斯读懂了他的表情,在触手下呜呜咽咽地说:“呜呜……谁知道……呜呜……每次和他们交易……不管在哪个星球……呜呜……都……都能见到这么一座黑塔……” 为了保险,陈俞重新戴上了面具,他本想顺着顶层的窗户往里观察一番,然而里层的灯光却突然熄灭了,黑色的窗帘垂落,恰好遮住了陈俞的视线。 他只听得见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就算是质问语气也十分温柔:“03号,能和我解释一下你刚才为什么要帮05号吗?” 秦燃语气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既然不想在这儿了,就放她走也没关系吧。” 那温柔的女声继续说:“不,你这样想是不对的,05号手里有很多重要的研究资料,如果真的让她逃出去了,对我们的打击将会是巨大的。” 秦燃还未说话,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快!05号找到了第三层的通道!她过来了!是谁在那边!快帮个忙!” 温柔的女声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看,她是逃不出这座黑塔的,无论是第一层的人,还是第二层的人,或是第三层的人,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都不欢迎她,不是吗?” 精神力交锋碰撞的爆炸声交错着响起,陈俞就算看不见,也知道里面一片混乱。 恰在这时,那块黑色的窗帘突然被拉开。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女人的脸出现在窗台前。 两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愣。 那女人率先反应了过来,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俞的面具看了半秒,接着目光中突然迸射出一阵精光。 陈俞虽不明所以,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女人一见这样,更是激动,立马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陈俞,然后拼了命的将一个棕色的文件袋塞进陈俞的怀里,眼神惊恐地说:“1044号,带……带……带着这些,去……桃源33号星,一定,一定要去!那里,一切……一切都可以重获新生,一切都会是……我们理想的起点……!” 第5章 那女人虽然形容狼狈,落寞躲闪的目光中却透出一股令人震惊的坚定感。 在这眼神注视之下,即便是陈俞,也不禁失神了一瞬。 在那样的情境下,陈俞根本来不及去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1044号,他甚至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直接伸手接过面前的文件。 然而,文件袋还没拿稳,温柔中带着一点严厉的女声就再次从窗内传来:“是谁在那里?” 陈俞皱了皱眉,这难道是那个所谓的02号? 庞大的精神力潮水一般从黑塔内往外溢出,那披头散发的女人惊叫一声,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昏倒在了窗台边上。 陈俞来不及细想,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他刚一动作就突然感觉到脚腕一紧,低头看去,只见两只水母正牢牢地黏在地上,触手则紧紧地缠在他的腿上。 那水母的伞部有着艳丽而繁复的花纹,如同远古部落的图腾,仿佛看一眼就会让人陷进去。最为奇特的是,就在陈俞低头的一瞬间,那水母竟然眨眼间就分裂出了另外两只水母。 明明周围全是空气,四只水母却如同在水中一样自由,随着伞部和触手的伸缩优雅而迅速地顺着陈俞的腿往上游去。 一阵清凉感倏地侵入了陈俞的全身,酥麻从腿部开始蔓延,大脑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片雪花似的空白,仿佛全身都在渐渐地不听使唤。 陈俞强忍下身体的不适感,反手就掏出腰间的粒子枪,这是02号的精神体? 砰!砰!砰!砰!四声枪响! 这粒子枪里装填的弹药十分特殊,蕴含着信息素和精神力的力量,即便是对精神体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然而,在这精准无比的四枪下,那四只水母仅仅只是被打得退后了一步。 陈俞眼眸微眯,有点惊讶。 不过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去想个清楚。 水母光芒大盛的伞部显示出他们现在异常愤怒,只见他们集体曲起触手,像是蓄力一般,接着猛地朝着陈俞撞了过来。 路易斯一见这些诡异的水母们撞过来,瞬间被吓的屁滚尿流,麻溜地团成一个圆滚了下去,跑得比谁都快。 陈俞则是因为没有提防这一招,一个不小心,便一脚踏空了。 脚下空无一物,耳边风声呼呼,黑塔迅速远去,不用回头看他都知道此刻自己的后脑勺正在迅速接近地面。 他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句:“该死。” 耳机里夏曼的声音听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在叫丧:“陈哥,别慌啊,大姐头刚好在那,马上就到,一定能接住你,死不了,信我啊。” 高空坠落中陈俞的精神世界本就混乱,好不容易调动的精神力这下子更是彻底被夏曼喊没了,他忍不住“啧”了一声,然后就索性放松身体听天由命地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 轿车鸣笛的声音划破厚厚的空气层,尖锐地刺入他的耳膜中。 于此同时,那辆红色轿车一个急刹车,陈俞瞬间感觉背部靠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虽然冷硬,却将他下落的速度缓冲了下来。 他转头望去,那是一只趴在车顶棚上的巨大蝎子,而接住他的,正是蝎子巨大的螯。 而且那只蝎子本来是打算举着螯直接接住他的,为了防止变成烧烤串,陈俞在落下前硬生生地用手把那大螯掰了下去。 轿车的顶棚天窗早已被蝎子用尾巴和另一只螯扒开了巨大的空洞,陈俞一个翻身就落进了车的后座。 司机位上的女人烫着性感的长发,侧过头来眯着眼睨了陈俞一眼,然后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呦,小陈,怎么样,我那可爱的小蝎子没欺负你吧。” 埃尔莎·希文,和夏曼一样,是爱喝冬瓜汤佣兵团的一员。 陈俞仰头躺倒在椅子靠背上:“……没有,它可爱的很,麻烦先送我回家。” 埃尔莎的神情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此刻已经十分难看的脸色,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猛踩油门,顺便摇摇头将原本要问的话咽了下去,罢了,找不到那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埃尔莎的车速很快,驾轻就熟地驶过伽罗星首都纵横交错的接道,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陈俞送回了家中。 陈俞皱着眉关上门,将文件袋砰地扔在了桌上,顺便打开通讯器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二话不说地解开衬衫的扣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浴室。 雾气氤氲,花洒的温热的水顺着湿哒哒的头发丝流过身体,陈俞才感觉稍微清醒暖和了一点。 今晚,他闻到了太多同类的气息。 两年前,X星系中最大的恒星毫无预兆地爆炸,爆炸产生的超新星遗迹和能量冲击波给整个X星系带来了灭顶一般的灾难,处在星系中央地带的高等文明几乎无一例外,全部在漫天余热中毁灭殆尽。 让联邦人类无比庆幸的是,母星恰好处在爆炸冲击范围的最边缘的地带,堪堪逃过文明覆灭的一劫。 然而,即便如此,母星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母星了,生态环境在超新星遗迹的作用下急速发生剧变,人类再也无法在其中生存。 联邦军队紧急启动逃亡计划,除原来已经移居的伽罗星等星球外,他们又避开其他弱小或未测明的文明,在X星系边缘以及其他星系中迅速划定99颗宜居星球,命名为桃源1号至桃源99号星,利用联邦军舰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人类迁徙活动。 而迁徙开始的那一天,也被称为人类复兴元年。 然而,在那么严肃的一天中,一天匿名发布的消息却火速在人类的星网上走红了。 “与其说这是一场灾难,倒不如说这是一场狂欢,X星系将所有希望都赌在了联邦的身上,覆灭的高等文明不会甘于断送传承,我相信,人类将得到他们留下的……无上遗产。” “得到它们的垂青,人类就可以完成所有文明的梦想,窥见文明最终的样子。” 那些存在于猜测中的遗产被称为神之遗产,与此同时,得到神之遗产的幸运儿,则被称为神之子。 恒星爆炸的那一天,陈俞带着自己的新兵,以及与他们合作的爱喝冬瓜汤佣兵团在荒芜一片的幽蓝阿尔法星上执行任务。 他们亲眼看见,并且得到了一份神之遗产。 那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精神力量,会使整个人的精神系都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多出一项特殊能力。 陈俞所拥有的,是欺诈,夏曼所拥有的,是数值矫正,秦燃……他不知道。 但他们,都是所谓的神之子,都是同类。 精神力没入体内的那一刻,仿佛有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欢迎你,我的种子。” 花洒的开关被陈俞伸手“啪嗒”一声摁掉,他拿起浴巾擦了擦头发,穿好浴袍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一团黑白相间的小东西“嗖地从不知哪个角落窜进了他的怀里,在温暖的浴袍上一脸享受地蹭着,还时不时要使坏地伸出小爪子抓抓陈俞的脸。 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斑点小猫。 陈俞双手抱着它,纵容它在自己怀里兴风作浪。 其实,陈俞也知道,联邦军中的很多人,甚至是他的一些朋友,都一直觉得他是个十分不近人情的人。 不光训练新兵要用最为魔鬼的训练方法,就是平常执行任务,也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路数疯到让人觉得害怕。 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在被戏称为一切以信息素和结合热为上的哨兵向导的圈子里,陈俞却从来没有接受过哪怕一个哨兵的标记,他自己也从来没有主动向任何一个哨兵求爱。 众所周知,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是天经地义的,这对双方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偏偏陈俞一反他们的认知,禁欲到周围的人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x冷淡。 如果现在告诉这些人,大名鼎鼎的陈教官最喜欢的东西竟然是……毛绒绒的小动物,估计他们能立马排队到联邦医院去挂号看耳朵。 幻听,一定是幻听。 天啊,想想那画面,该是多么违和? 然而,不论如何,这画面现在已经出现了。 陈俞抚了抚那趴在自己胸前的斑点小猫的后背,又戳了戳它的脸,脸上的表情难得变得柔和了起来。 接下来,陈俞也没赶它,直接抱着这么一只软体小动物进了厨房,然后从周围乱转的仓鼠型冰箱里取出了一小碗牛奶,加热了一下,端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小柜子上趴着一团雪白柔软的东西。 它的身上散发着和陈俞的精神力十分相似的淡金色光芒。 唯一不同的是,陈俞精神力的光芒一看就又温暖又有生命力,而它周围的光芒却黯淡地几乎看不见。 陈俞看见它,眼神似乎黯了黯,不过片刻间就又恢复如常。 他抬手拍了拍那团雪白的绒毛,低声说了句:“给。” 那团小东西没有理会它,陈俞也没继续吵它,而是转身打开了通讯器,切到了夏曼的频道。 夏曼的大头出现在陈俞面前的投影光屏中,清爽的短发让他看上去很是年轻。 陈俞问道:“怎么样,夏曼,文件袋里的东西,有头绪了吗?” 夏曼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嗯,算是解密了吧,这个防御系统破解起来太难了,得先等一会。我看伊文那边很快,现在先让伊文和你说吧。” 说着,另一个年轻的男人就又走进了屏幕中。 那人穿着实验服,戴着一副圆溜溜的黑框眼镜,黑眼圈深陷,看上去像是好几天都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陈俞划着通讯器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是伊文·佩尔,佣兵团的另一个向导,是个实打实的研究狂人,也是他所在的学院里的学生,天天为了凑自己的实验经费忙得团团转,虽然说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伊文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很小的试管,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在屏幕前晃了晃里面的液体,神秘兮兮地说:“陈哥,这就是你让大姐头带回来的那个藏在文件袋里的激化剂样品,我已经提取了里面的成分,确实不太正常。就是……基地里的实验器材真的太落后了,我能检测出的信息非常有限。” 陈俞:“说。” 伊文摸了摸鼻子:“根据数据来看,这个激化剂很有可能是以人的基因样品作为主材料的,所以他它和人体的契合度非常高,能达到以往的激化剂都没有的效果。不过……目前联邦有权限提取人的基因样品的实验室并不多,几乎没有一所和中庭十三团有关系……而且这种批量提取已经到了犯罪的范畴,我不认为有哪个实验室有这种胆子。” 人的基因? 陈俞皱了皱眉:“什么人的,能知道吗?” 伊文坦然地耸了耸肩:“不知道,联邦基因库的管理权限在哪我都不知道,更别提锁定比对了,不可能知道的。” “叮咚”一声,光屏另一头,夏曼使用的智能系统仪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喊。 “您的破解进程已经达到百分之百!” 夏曼兴奋地拍了拍手:“搞定了!陈哥,看一下,我已经发给你了。” 陈俞点了点头,调出文件。 那是一份长达三十分钟的视频资料,然而打开之后,整个视频却一直都只停留在一个画面上。 画面的中央,满天星辰笼罩着一望无际的荒原,而在荒原的深处坐落着一座诡异而优雅的黑塔。和陈俞今天见到的那一座,一模一样。 黑塔的背后,一只巨大的鲸鱼正从海面跃出。 利齿撑开它巨大的嘴,仿佛要将眼前的黑塔一口吞下。 从伊文身后路过的埃尔莎瞪大了眼睛,叼着的烟头砸在了地上。 夏曼捂住嘴惊叫了一声:“这……这不是顾哥的精神体吗?” 第6章 两年了,对于顾衡是否还活着这件事,陈俞本来已不抱任何希望,佣兵团的众人也是彼此间心照不宣,不再提及。 可以说,陈俞从没想过,他心中希望的火苗会有一天被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视频再次点燃。 还活着,顾衡很有可能还活着。 一时间,就连一向吵吵嚷嚷的夏曼和伊文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陈俞听见高跟鞋划过地面发出滋啦一声响,埃尔莎弯腰捡起烟头,眼神空白,声音近乎颤抖地说了句:“收起来,先把这个视频收起来,以后……以后再说,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时候,明明以为就能找到了……最后却……” 陈俞皱了皱眉,低声说:“埃尔莎!冷静!” 冰凉的声音传进耳朵,埃尔莎一下子回过神来,只是脸色仍然苍白。 陈俞闭了闭眼睛:“这件事我之后会查清楚的,夏曼,伊文,今天很晚了,你们先带埃尔莎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佣兵团的人都知道,在顾衡的事情上,没有人比埃尔莎和陈俞更有发言权,既然现在他们两个都说了以后再说,夏曼和伊文也就只能跟着点了点头,互相吐了个舌头,然后切断了通讯器。 系统“嘀”地一声断开了频道,陈俞坐在床边上,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抵着额头。 一定要,一定要查清楚。 为什么顾衡的精神体会和那座黑塔一起出现,他又在做什么? 也不知他坐在那儿想了多久,总之,直到夜色渐深,陈俞才起身端起刚才放在小柜子上的那碗热牛奶,转身想要走出去。 牛奶一滴未动,陈俞却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拿碗底轻轻敲了敲趴在床头的那雪白的团子:“你也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等他从外间回来的时候,自己也已经换上了睡衣,准备先抛下这些烦心事好好休息一下了。 谁知,偏偏在这个时候,通讯器的红光又开始在幽幽的夜色中闪烁。 陈俞揉了揉眼睛,没有拉灯,直接拿起来扫了一眼刺眼的光屏。 闪烁在在通讯频道最上头的,是一个本该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黑名单里的账号,秦燃。 也不知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大半夜还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教官,你知道吗,你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比两年前更好闻了。” 语气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陈俞眼睛刚睁开了一条缝就又闭上了,然后干脆地将通讯器倒扣在了床头,打算索性直接不去理会秦燃这些不明所以的骚扰。 谁知道秦燃好像已经完全洞悉了他的内心所想,即便碰了个了冷钉子仍然毫不气馁,锲而不舍地骚扰他:“教官,你今天的信息还没有回,如果这样,我是要加收利息的。” “说实话,我有一点点伤心。” 陈俞十分坚定地继续不理他。 但是秦燃马上拿出了杀招,一张萨摩耶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陈俞的屏幕上:“看,教官,这是我昨天在店里发现的小宠物,我哪天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陈俞的眼皮跳了跳,划在屏幕上的手指迅速没骨气地屈服了。 “睡了。” 秦燃秒回:“教官,你回的实在是太慢了,我现在更伤心了,不打算送给你了。” 陈俞拿着通讯器的手僵了一下,世界上还有比秦燃更恶趣味的人吗? 然而虽然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却微不可查地翘了一下。 …… 入梦不久之后,陈俞似乎听到有人在他的房间里说些什么。 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房间的智能系统仪上的黑色光屏还未熄灭,那段三十分钟的视频资料已经播到了尽头,屏幕上的金色字母一闪即逝。 昏昏沉沉间,陈俞只听清了一个词—— “英灵的故土。” …… 第二天一早,陈俞还未睁开眼就接到了联邦军的第二人群发展学院院长的电话,让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语气很是高兴的样子。 这个所谓的第二人才发展学院其实就是联邦军在伽罗星的下属预备役军校,招收的学员主要是被称为第二人群的哨兵向导,大部分毕业后都会直接进入联邦军工作。 自从两年前陈俞自请从一线退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任职,和原来一样担任教官,不过原来是新兵的教官,现在却是新生的教官。 按联邦新历计算,现在已经是夏天,天气十分闷热,学院的街道两旁,复古的绿植全都蔫头耷脑,不怎么有精神。 只是仍有小部分极有精力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从学院大门处往里走的陈俞。 他穿着联邦军特质的一层薄薄的白色军装,黑色腰带勾勒出流畅的腰部线条,笔直的小腿更是被高帮军靴绷的修长,走在哪里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根本让人移不开眼。 最为关键的是,他秀丽的脸上那种平静又浅淡的表情,在这茫茫夏日显得十分清凉又显眼,总有人会上前和他攀谈,仿佛那种气质能帮助他们消暑降温,让他们忍不住就去靠近,探寻,即便他们自己也知道,那种接触背后所代表的,其实是一份疏离而礼貌的拒绝, 当然,也有几个老实的哨兵学员一见到他走过身边就立马非礼勿视地闭上眼睛,绷着一脸严肃的表情一边望天一边敬礼。 他们一方面是因为怕一直盯着人家看冒犯了人家,一方面是因为怕陈教官一生气直接大手一挥让他们在大太阳底下来上个六十公里负重跑。 …… 第二学院院长办公室里,院长范恩已经在等着陈俞了。 陈俞刚一推开门,他便立马起身,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拍了拍陈俞的肩膀:“小陈啊,我很欣慰啊。” 陈俞完全不知道范恩又欣的哪门子的慰,皱了皱眉:“?” 范恩也不生气,一脸笑地继续说:“哎呀,从两年前你到我们学院里来,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不到这么长时间下来,你竟然还是初心未改,那么勇于承担任务,那么乐意为同事排忧解难,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陈俞不动声色地离范恩远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更加……没有表情了。 范恩这才察觉出不对来,立马就慌了:“不是,小陈,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反悔了?” 陈俞试着思考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自己反悔了什么,皱着眉回答:“院长,我能先知道我答应了你什么吗?” 范恩激动地甩出一沓文件:“小陈啊小陈,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瞧瞧这个任务,这可是你昨天亲自接的啊!除了你,我们学院还有谁敢接?这可是关乎我的年终绩效的,你可不能反悔!” 说着他又道:“当然,就算反悔也不行了!信息我已经报给上面了,这个任务你是不接也得接了。” 陈俞直接无视了他,径自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文件上是一个联邦军下发的B级实践任务的信息,要求由教官带着一队第二学院的学员,前往桃源三十三号星的维斯特公司进行质量检查。 那是一家应急营养片制造公司,由于联邦军的士兵最近吃了他们的营养片以后经常会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所以联邦军一直怀疑他们生产的东西有问题,想要派一队人过去进行一次考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务难度不大奖励又比较优渥,陈俞眼神微动,按理说不该没有人愿意接的。 当然,等到陈俞再往下看的时候,他就不那么想了,因为文件的下方赫然写着:“任务监察官:秦燃。” 范恩敏锐地捕捉到陈俞一下子变了的脸色,连连干笑:“哈哈哈哈哈,小陈啊,你看看,这任务自从挂上我们的网站,已经连续六七天没有人接了,如今你挺身而出,为了联邦的荣耀奋不顾身,即便是面对秦燃那种疯子也毫不畏惧,简直是太太太让我敬佩了,加薪!我现在就给你加薪!” 陈俞曲起手指在文件上敲了两下,前一天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秦燃拿着通讯器对他笑:“至于我到底干了什么……给你准备的秘密惊喜,不打算告诉你。” 呵,这算是哪门子的秘密惊喜? 拿着他的通讯器给他接了学院的任务,胆子蛮大嘛。 范恩其实对这次上面派这么一个曾经呆过特殊看管部队的人来当监察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职位又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也不敢多问,这下子面对陈俞也是没有什么脸多说,毕竟看这样子,陈俞能接这个任务好像纯粹就是个意外。 特别是两年前的事他其实也听说过一点,知道秦燃和陈俞一向不对付,当下也不打算再戳人家的痛处,扯着这个话题不放。 没有办法,他只能悄无声息地轻叹一口气,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小陈,既然你决定接了,关于这个任务,我也得告诉你一些事。” 陈俞放下文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点头道:“嗯。” 范恩面色有点凝重:“这个任务,表面上是个B级任务,其实远不止如此简单,检测那个什么公司的营养片的质量倒是小事,重要的是桃源33号星上其他的东西,你们一定要多多注意。” 陈俞问:“什么意思?” 范恩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摇了摇头:“不知道,上面就是这么说的,你要是想知道恐怕就得问秦……咳咳,秦特派监察官了!” 陈俞抬起眼淡淡地瞥了范恩一眼:“行,我会去问的。”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范恩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靠,怎么答应个去问人跟要去砍人了一样。 出了院长办公室后,陈俞又调出任务信息看了看,估计是因为这个任务已经在学院的网站上挂了很多天都没有人接,今天陈俞刚接下来就已经到了任务的出发日期了。 他没办法,只好临时给自己带的一年级学员们群发了一条通知,让他们赶快收拾东西过来集合。 陈俞的通知一向十分管用,学员们没过多久就全都屁颠屁颠地背着大包赶过来了。 这些学员们的脸上都还带着少许的青涩,是独属于学生的单纯和朝气。 陈俞站在演练场等着他们,柔软的发丝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亮。 他皮肤白皙,军装下露出的一小截脖子曲线优美,甚至有点性感。 这个班的班长正巧是个哨兵,他本该跑到陈俞的身边报告情况,却隔着好几米远就生生刹住了闸,拼了命地把视线从那一小截脖子上移开,红着脸高声道:“报告教官!第二学院一年级十九班,全员到齐!” 陈俞点了点头。 那班长又声如洪钟地开了口:“报告教官!您的信息素溢出了!”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低的像蚊子叫了。 陈俞试着感觉了一下,手腕上的隐形信息素抑制环似乎真的在昨天的打斗中裂开了一个小口子。 抑制环能十分有效地防止哨兵和向导信息素的不自觉溢出,一般哨兵和向导的身上都会备着几个,用来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偏偏陈俞最近疏忽了这一点,身上没有备用的,索性就不再管它,只是答应道:“嗯。归队吧。” 他站在二十几个学员面前,语气凉凉地开口道:“任务的信息我已经都发给你们了,还有人不清楚的吗?” 学员们齐声扯着嗓子回答:“清楚了!” 陈俞:“好,既然都清楚了,就把学院的配枪都拿出来吧。” 学员们擦擦拼命奔跑后脑门上流下的汗,有点懵:“……?” 为什么要拿枪? 陈俞挑了挑眉:“待会会有任务监察官过来,我们要欢迎一下他。” 学员们更懵了,为什么欢迎监察官要用枪? 然而懵归懵,陈俞说的话,他们却是一向不敢不听的,赶忙一个接一个手忙脚乱地把腰间的枪抽出来。 陈俞也不解释,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支起了一把黑色的阳伞,直接在演武场上台子斜靠着,军装随着身体拉出一条好看的弧度,不咸不淡地道:“好了,等着吧。” 学员们:“……” 凭什么!?这不公平! 但是教官的话他们毕竟不敢不听,心里悄咪咪抱怨了几句后就只能端着枪,毫无办法地在大太阳底下罚站一样地站军姿。 就在他们热得快要哭爹喊娘的时候,一艘巨大的星舰正从伽罗星上空向着第二学院驶来。 星舰的速度不算很快,但滑行的轨迹很标准,尾部喷射的气体在天幕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云白色弧线。 几个面容严肃的士兵从星舰上放下舷梯,触地后星舰的门缓缓打开。 陈俞从阳伞下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锃亮锃亮的大脑门,他板着脸,满面威严的走下舷梯。然而当他转头接收到陈俞投过来的目光时,两腮上的肉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就从舷梯上滚下来。 陈俞挑了挑眉。 路易斯?有意思。 接着,一个男人低着头插着兜从门里往外跨了一步,拇指和食指轻轻往前一伸,提起路易斯的后领,止住了他往下滚的趋势,随即轻笑一声:“将军,你真的该减肥了。” 陈俞看着那男人走出来,握着阳伞的手紧了一紧,提高了声音:“瞄准后面那个,谁射中了就能免掉一周的拉练跑。” 学员们的眼中登时放出饿狼一般的精光。 刚刚才从星舰中出来的秦燃立马被十几个枪口锁定,不得不说,他一时间有点愣住了。 不过愣也只是愣了一瞬,只见片刻之后,他就挑了挑眉,不慌不乱地将路易斯扔在一边,视线寻到陈俞,那双深邃又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教官,这是你给我准备的见面礼吗?” 陈俞强迫自己把那双眼睛晃出脑袋外,手指在伞柄上轻轻一敲:“放!” 十几发子弹嗖嗖地朝着秦燃射去,真开枪啊,他的目光在陈俞身上玩味地停留了一下。 学员们子弹出膛的下一秒,陈俞看见秦燃面色从容地微微挪动了一步,然后一只手抬起来朝着他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当当当当当!” 子弹完美地错开秦燃,全部打在了他背后的星舰上。 学员们:“……” 好菜。 秦燃支起下巴,双臂撑在星舰的栏杆上,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他微长柔软的头发随风飘动,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仿佛那些子弹招呼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亲爱的教官,不过才一天不见,你是有多么想我,才给我准备了一份这么大的见面礼?” 第7章 陈俞将黑色阳伞往上抬了抬,面不改色:“这次没能让你见到见面礼最精彩的部分,有点遗憾,下次准备一份更好的。” 秦燃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睛:“行啊,我等着。” 说着,他又将目光移到了演武场上的学员们的身上,神情似笑非笑:“但是看这些小朋友的样子,想要让他们的子弹有朝一日能碰到我,就算是陈教官亲自出马,恐怕也还要两三年呢。” 学员们本来就搞不清楚状况,冷不丁被讽刺了一下,更是一个个直接愣成了古早动画里的可达鸭。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这个人也叫陈俞教官? 为什么这个人竟然敢这么跟陈教官说话? 不怕被一发榴弹炮直接打个对穿吗? 然而,秦燃那像关爱熊孩子一样的目光一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人真吓人……! 再配上他那颇具攻击性的长相,效果绝然,看一个怂一个! 所有人登时就乖乖地把疑问重新揣回了肚子里。 陈俞皱眉,摆出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看了看他。 然后他收起黑伞,长腿向前迈了两步,接着转身背对秦燃,看着学员们,言简意赅道:“介绍一下,这次任务的特派监察官,秦燃。” 学员们面色一惊,谁? 他们没听错吧,谁? 是那个秦燃吗?是那个好几年前把联邦军耍的团团转,炸掉了联邦军整整一个团,抢走了至少两份神之遗产,最后被陈教官给摁进联邦特殊看管部队的秦燃吗?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今天给这群熊孩子造成的冲击还不够大,陈俞又十分贴心地补了一句:“没错,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记入联邦军历史的特级危险分子秦燃。” 学员们:“……” 现在肚子疼跟教官请假还来得及吗!? 当然,陈俞是绝对没兴趣去理会他们内心的哀嚎的,他对秦燃这一身份炸出来的恐慌毫不关心,转身就面无表情地对着星舰扬了扬下巴,示意学员们不要浪费时间,赶快上去。 学员们维持着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迷迷瞪瞪地向星舰中走着。 陈俞走得很慢,因为要照顾学员,他一直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秦燃也就一直靠在星舰的栏杆上,时不时抬眼看看陈俞,再看看那些鱼贯而入,满脸青涩的学员,眼底似有光芒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秦燃今天穿了件十分正经的深黑色军装,看上去有点深沉,陈俞总是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直到陈俞也进到了星舰里面去,秦燃才缓缓站直身体,跟在后面晃荡了进去。 他们登上的这艘星舰名为海姆达尔409号,是海姆达尔系列的第四代机甲,联邦一度十分重视的高能机甲系列之一。 高能机甲,顾名思义,是联邦最为强力的那一批战斗机甲,而海姆达尔之名则取自古早的某个神话体系,现在的人们只知道,它的意思是,众神的守望者。 星舰启动时十分顺畅稳定,要不是透过星舰内部的窗户能看到悠然远逝的白云,他们几乎感觉不到此刻已经起飞。 再往里走一点,可以看到星舰内部的空间十分宽敞,布局和设计也十分先进。 主控制室设在星舰的最前端,透过半敞的门可以看见数十台智能系统仪正在运转,它们各司其职,也算得上井然有序。一般情况下,舰长只需要端着一杯咖啡看风景就行,根本不需要人力驾驶。 而在主控制室后方,则是依次排列的生活舱,餐厅,储藏室,燃料舱等等。 整个星舰共有三层外壁,三层内壁,全部都是由最新的防弹材料制成的,一般的热武器根本穿不透,只有重型火炮和哨兵向导的精神攻击才有可能对舰体造成伤害。 星舰的长廊上,一行人正向前走着。 打头的是一身白色军装的陈俞,身后学生们又是好奇又是兴奋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天啊,这就是海姆达尔系列吗?真的比学院的和联邦军的那些星舰强太多了,不愧是第二人群委员会搞出来的东西!” 有人附和道:“是啊,四代就已经是这样了,五代六代七代得是什么级别的呀!有这种机甲在,周围的非母星文明根本不是对手吧!” 看着他们,陈俞有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点弧度。 一直走在他身边的秦燃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点弧度出现又消失,十分做作地“呀”了一声。 陈俞用眼尾余光扫了过去。 秦燃立马认输:“教官,别拿笑过的眼睛看着我,我怕我忍不住就想摸一摸。” 学员们集体哆嗦了一下,他们刚刚听见了什么? 好在海姆达尔号四代里的各种仪器,设备足够丰富,很快就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这几天来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的路易斯,现在也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显示中将威信的机会,清了清嗓子就给学员们讲起了海姆达尔系列的来历。 确切来说,海姆达尔系列是从大约二十年前开始研究的。 当时,第二人群平权运动闹得沸沸扬扬,在民间各方的压力之下,联邦政府另外成立了一个所谓的第二人群委员会,专门负责处理在哨兵向导人群中发生的事件。 这个委员会的权利一度很大,恒星爆炸还没发生之前,它就已经有了多个下属机构,包括由精英人群组成的瓦尔海拉研究院,还有直接参与联邦决策的秘书团,以及依靠星际佣兵和第二人群的工作收入组成的第二财团。 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井井有条,自成一脉的小社会。 而海姆达尔系列的研究就是由当时刚刚成立的第二人群委员会承接的。 项目开展了大约一年之后,向导占多数的委员会研究人员就在这个项目中展现出了超人的学术直觉和研究水平,一举制造出了轰动整个联邦的海姆达尔一代。 它比当时联邦所有现存的高能机甲都要更快,更实用,更强力,之后几年里陆续改进的二代三代也是大有进步,很快就投入了量产。 而之后的四代五代六代也陆续产出,只不过它们对驾驶员有极高的要求,已经不能量产,更甚者,有的机甲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 而海姆达尔系列真正变成现在这种传说级别的时间,是在恒星爆炸的那一年。 人类紧急启动逃亡计划,无数海姆达尔一代机甲载着母星上的人类迁居至茫茫宇宙中,免受辐射和高温之苦,保存文明的火种。 可以说,没有海姆达尔系列,就没有现在的联邦文明。 在路易斯的讲述里,海姆达尔系列显然成了联邦的守卫者,学员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里处处冒着崇拜的金光。 只是,没有人发现,陈俞不动声色地听完之后,眼底神采却沉了沉。 他曾经也是像这样崇敬着海姆达尔系列,直到联邦用事实亲自告诉他,本该捍卫联邦的高能机甲,也会有一天,将炮管对准自己的人民。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没必要和学员们多说,一方面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信仰出现不完美的裂缝。 他简单地和学员们交代了一下,两三句话分配好了接下来星舰上的补给任务,然后就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进了主控制室。 十几个智能系统仪分工合作,友好和谐,星舰上的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俞站在主系统仪之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然后调出了星舰航行的轨迹图。 亮白色的航标在一片漆黑的宇宙中十分显眼,不断前行的轨迹标志着这艘星舰正在高速飞行之中。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主控室的门也被轻轻地关上了。 陈俞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过来了,他盯着航行轨迹图上圈出的红色目的地,扬眉问道:“桃源三十三号星,你了解多少?” 秦燃走近的脚步顿了一下:“教官这是在问我吗?” 陈俞没好气地回答:“要不然问谁?” 秦燃走到他面前,面对着陈俞,后背倚靠着主控台的边缘,语气中有些许疑惑,说:“我以为……你还得生我一会气呢。” 他的手撑在背后,修长五指轻轻敲在台面上,语调轻快:“啊,还有,说实话,刚刚在外面,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上来用手榴弹崩了我,没想到教官你似乎心情不错,竟然放过我了。” 陈俞终于将目光从轨迹图上移开,抬头看了看他便又飞速垂下眼睛:“抱歉,秦先生,希望你搞清楚,现在你是这次任务的特派检察官,是我的上级,我根本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秦燃皱眉“啧”了一声,微微低下了头:“瞧瞧,教官,你这不还是生气了?” 陈俞从椅子上站起身,到了一个差不多和秦燃持平的高度,然后低着头将智能系统仪上显示的桃源三十三号星放大,声音有些沉:“行吧,那就请秦先生说说,到底从哪里看出我生气了?我又是为了什么事生你的气?” 秦燃后仰着头去找陈俞的脸,十分认真且笃定地说:“眼睛,鼻子,嘴巴,声音,都告诉我你生气了,不然,你不会一直不看我。” 陈俞彻底被他的幼稚逗乐了,也不再认真,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不置可否。 秦燃继续说:“你还在为两年前的事生气,而且,你不喜欢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跑来找你,对不对?” 陈俞看着主控台调出来的信息,手指微微顿了顿:“我没有。”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背对着秦燃往前走去,似乎是想去拿放在旁边的调好的咖啡。 秦燃哼了一声,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你绝对有。我一从那个地方出来就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陈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地方”这个词,一边在咖啡里加糖一边挑眉问:“特殊看管部队?” 秦燃将后仰的脖子收回来,转身在主控台上翻了个个,小臂撑着身体,侧过头看着他,耸了耸肩:“也许吧,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总之,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只从那儿出来了几天,什么02号,05号,也都只是刚认识不久,还没来得及交朋友呢。” 陈俞端着咖啡杯稳稳走回来,继续问:“你怎么出来的?” 秦燃漫不经心地答道:“借用了一下联邦军秘书长的系统,把我的身份资料放进了联邦军高级干部的数据库。你也知道的,高层那些人虽然不怎么喜欢我,却总想着能找到我,然后把我拉进军队,就算他们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所以,教官——” 他的神情又认真了起来:“我现在的军衔是中校,比你高一级,你要向我敬礼的。” 陈俞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主控台上,故意拿着热热的杯底烫了一下秦燃的手,随意地说道:“行了,敬完礼了。” 秦燃吃痛地抽了一口气,撑着主控台向前凑近了一点,浅浅笑道:“教官,你太敷衍了,我也生气了。” 看着他凑过来的目光,陈俞有片刻失神,不过,他很快就抿了一口咖啡掩饰了过去,也没避开,直直盯着他问:“特殊看管部队里,是……什么样的?” 秦燃的眼底一瞬间沉了沉,然后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支起下巴,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陈俞不明所以,只能回望着他。 秦燃眸光闪了闪,突然又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一些,修长手指在脸侧轻轻点点两下,笑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8章 陈俞面无表情地问道:“好玩吗?” 秦燃肩膀往后挪了挪,表情看上去还有些遗憾:“看样子教官也不是很想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陈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能彻底放弃了和他掰扯这个问题的想法,又好笑又无奈地重新将目光移回了这次任务联邦军下发的资料上,随口问道:“秦监察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桃源三十三号星,你了解多少?” 秦燃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教官你了解多少我就了解多少,没什么特别的。” 陈俞皱了皱眉,目光中现出一些思索的神色。 桃源三十三号星,一颗本应毫不起眼的小型星球,却在这两年内名声大噪。 乘坐星舰的旅行者们称它为——“不老之地”,“轮回之地”。 他低下头,给面前的主系统发送了一条指令。 星舰的航行图瞬间被投到了主控室偌大的光屏上。 红色目的地标识圈出的星球在茫茫宇宙中显得渺小而安静,如果不是两年前的恒星爆炸,也许人类至今都不会将目光停留在这颗星球上哪怕一秒。 然而如今,这颗星球俨然已经成了宇宙中最神秘,最引人入胜的人类聚居地之一。 因为所有迁居到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都拥有着数倍于人的生命。在这两年内,这颗星球上,两三岁的孩子没有长大,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长高,七八十岁的老人没有变老,时间接近停止。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确切的原因,但是许多研究者猜测,这颗星球应该是受到了恒星爆炸之后某种效应的影响,导致整个星球上的时间流速异常缓慢,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为了庆祝生命的不断延续,这座星球上的居住者们每隔十天就会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向神祷告,祈求永恒的真正到来。 不老之城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陈俞端着咖啡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揉了揉额头。 前一天的画面再次从他脑海深处涌了上来,他想起了黑塔之上那个将文件拼命塞进他怀里的女人。 为什么她会对桃源三十三号星这么执着,以至于背叛所谓的组织也一定要想办法踏上这片土地? 顾衡……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俞正在沉思中,有些出神,眼神也有些呆。 这个表情在陈俞脸上不多见,秦燃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在陈俞面前晃了晃,眨着眼睛问道:“教官,想什么呢?” 陈俞目光闪烁了一下,本来脱口而出想要问秦燃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问了也是白问,毕竟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他从来都不了解秦燃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秦燃对他是否坦诚相待,在他的心中,这个人仍然是……一片空白。 秦燃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地样子,也没再纠缠下去,反而干脆地转身伸出手指指了指光屏上航行图的某处,说:“教官,虽然你皱着眉拼命思考又犹犹豫豫的样子很可爱,但很遗憾,我现在必须打断你了,因为你瞧,这儿有个小虫子,一直在跟着我们。” 陈俞握着杯子的手蹲了一顿,眯起眼睛顺着秦燃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秦燃好奇地问:“怎么了?” 陈俞有些头疼:“没什么,这艘跟着我们的星舰……我认识。” 秦燃:“是谁?” 陈俞无奈地揉揉眉心:“你也认识,爱喝冬瓜汤佣兵团的,不知道他们跟来干什么。” 秦燃挑眉,语调一下子拖长了:“哦~~,顾衡的佣兵团啊,我说呢,要不然教官刚才怎么会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陈俞从秦燃的话里读出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刚想回他一句不要乱想,放在手边的通讯器就响了,伊文的声音又怂又有穿透力:“啊啊啊啊啊啊,陈哥,救命啊!这个星球上的护卫队是不是脑子有坑啊,为什么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对着我们疯狂开火啊!而且你那艘星舰怎么还帮着他们!” 陈俞眼皮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估计是路易斯下的指令,毕竟那家伙可不知道什么爱喝冬瓜汤佣兵团。 这么想着,他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主控室,随便拉了个一个学员让他去通知路易斯一声停止开火,自己则去了星舰尾部,想要强行打开接驳舱。 当然,真正让他担心的,绝对不是自己所在的这艘海姆达尔星舰,而是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护卫队。 众所周知,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领主莱安·维斯特最为排外,连带着当地的民众也是如此,平常的时候,就算只是最为普通的旅行者造访,也需要经过数道手续,花掉大笔的钱才能进入到这颗星球的居住地内部。 而这次联邦为了让陈俞这一小队能顺利登陆桃源三十三号星,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一度和莱安闹得非常僵最后才好不容易成功。 至于爱喝冬瓜汤佣兵团,陈俞一看就知道,什么都没准备也没了解,完全是凭着一股子傻气就像直接冲进来。 这怎么可能? 桃源三十三号星忠心耿耿的护卫队会把所有未经安全标记的飞行器,全都轰成碎片,绝不留情。 除非,陈俞现在打开接驳舱,让他们的小型星舰直接进入到海姆达尔星舰内部,才有可能蒙混过去。 但是偏偏,领主莱安连这一点也早就已经考虑到了,所有靠近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星舰,全部都需要禁掉接驳权限,以免身份不明的人借着接驳混进来。 陈俞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该死,莱安是有多闲,一定要把自己的领地裹得跟个铁桶一样? 秦燃跟在他身后,他看着陈俞大步前进的方向,眼底沉了沉:“教官,你是想从外面不经过控制系统强行打开接驳舱?” 陈俞没有答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动作在秦燃眼里和默认没什么差别,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赶上了陈俞,然后伸出手强行按住了他的肩膀,脸色有点沉:“你疯了吗,现在只要你出去了,也就是个没有被进行安全标记的飞行器,一定会和那个团的星舰一起被炸成太空垃圾的!” 陈俞把他的手拿下去,十分平静地说:“没事,我只是出去开个接驳舱,一定能回来。” 话音刚落,他们两个便已经走到了星舰尾部的应急逃生舱,舱门打开,狂风毫不留情,呼呼地灌了进来。 迎着风,陈俞的军装下摆完全被掀了起来,原本柔软的头发也被吹得十分凌乱。 他站在舱门出,左右看了看,找准了接驳舱外舱门的位置。 只是他刚刚跨出一步想迈出去,一只手就绕过他的腰不由分说地将他摁了回去。 秦燃大步上前,堵在逃生舱的门口,一手扶住舱门,蹲下身子回过头:“两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这种事情,以后还是我来。” 行星反射的光亮背着秦燃打下来,他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完全看不清楚。 陈俞眯了眯眼,刚想说些什么,秦燃就又开口把他堵了回去:“再说了,哨兵保护他的向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风吹得陈俞不太清醒,他竟然没有立刻反驳秦燃,而是默了片刻,然后淡淡地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打开舱门?” 秦燃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用精神体,肯定比你自己出去安全。” 话音落地,陈俞眼前一暗。 他抬头向前望去,昨天见过的那只黑色巨龙再次凭空出现,巨大的肉翼牢牢地堵住了逃生舱的门口,那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于此同时,它的两只爪子则又凶狠又用力地抓进了旁边接驳舱的舱门上,生生穿透了整个舱门。 星球护卫队的重型火炮砰砰地接连爆炸,密集的火炮不间断地打在巨龙的身体上。 巨龙一声没吭,只是默默承受着,肉翼撑在星舰上,渐渐绷直,那像是在蓄力。 果然,过了片刻,巨龙突然长啸一声,爪子猛然用力,舱门发出“轰”地一声,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扒了下来。 秦燃回过头来笑了一下:“怎么样,教官,没骗你吧。” 那头巨龙低吟一声,瞬间缩小成了一个迷你小奶龙,陈俞还没看清,它便嗖地一下顺着秦燃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胸前,然后在一片金光中消失了。 秦燃肌肉绷紧,砰地拉上舱门,说:“哎呀,见到教官,还有点害羞。” 陈俞:“……” …… 佣兵团的众人很快就接到了陈俞接驳的通知,驾驶着小型星舰一边躲着护卫队的炮火,一边顺着接驳舱架起的轨道高速滑入海姆达尔星舰内部。 陈俞松了一口气,还好,除了惨遭池鱼的接驳舱舱门,其他没有什么伤亡。 小型星舰进了海姆达尔星舰的内部,也算是被安全标记的“一分子”了,星球护卫队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麻烦,只能愤愤地停了火。 夏曼和伊文气喘吁吁地从星舰中爬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穿着一身战斗服的埃尔莎。 几乎是在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埃尔莎就看见了秦燃,全身的细胞立刻防备了起来,属于稀有女性哨兵的强大精神力被释放出来。 她眯了眯狭长的眼睛,眼神中有些许怒意,挑衅道:“秦燃,你还没死?” 秦燃嘴角挂着一点浅浅的笑:“看,教官,又出来了一个废物点心。” 陈俞从旁边走了过来,扔了一个眼神给他们,那意思很明显,烦得很,请他们俩赶快闭嘴。 埃尔莎冷哼了一声。 秦燃挑了挑眉,然后听话地转过了身,没再说什么。 陈俞扶起夏曼他们,有些头疼地问道:“你们怎么跟过来了?” 夏曼拍了拍脸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害,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你昨天拿给我们的那个文件袋里的资料了。” 陈俞:“?” 夏曼眼珠转了转,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说:“首先呢,陈哥,我有两个个消息必须得告诉你。第一是……你还记得昨天那个三十分钟的资料吗?” 陈俞点点头。 夏曼继续说:“今天早上我偷偷潜进了联邦军的数据库比对了一下,那个视频里的背景,就是桃源三十三号星的希勒荒原,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在那儿找到那座黑塔……所以,我这不就跟来了吗。” 陈俞问:“还有呢?” 夏曼又竖起一根手指:“还有,我昨天晚上发现,那个视频其实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从头到尾只有一张图!大概在二十几分左右的时候,视频里还出现了一段录音。” 说到这里,夏曼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是……咳咳,我昨晚太困了,实在没听清那上面说了什么,就给错过了,想着今天再去看一遍。谁知道今天早上我一看,整个视频都已经锁了……而且那个锁用民用的智能系统仪根本解不开。” 他顿了顿:“不过我想着,听说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那个营养片公司的主系统特别豪华,特别先进,跟着你过来说不定能蹭着用用,所以我们就当机立断,真的跟着你过来了!嘿嘿……” 录音……?陈俞眸光闪了闪。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是不是也听到了一点? 一个词鬼使神差地蹦进了他的脑袋里—— 英灵的故土。 没错,他的确听过。 可是,那是什么意思? 正在陈俞努力回想的时候,主控室的智能系统仪突然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陈俞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警报红光拼了命地在星舰各处闪烁,电子音尖声叫喊:“注意!注意!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前方发现未知精神力场!强度SSS,来源不明!” 第9章 星舰上的学员们都是在象牙塔中长大的,哪里见过这阵仗? 警报声一响,他们立马就全都慌了神,一个接着一个撒腿跑来,将求助的眼光投向陈俞。 陈俞皱了皱眉,穿过前面一排围堵的学员,大步流星地进了主控室。 主控室的屏幕上一片雪花,路易斯正满头大汗地调试机器,但让他欲哭无泪的是,他每调一次,屏幕上的雪花就多一层,简直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 陈俞推开他,冷着脸说:“中将,你就别在这添乱了行吗?” 路易斯瞪大了眼睛,腮帮子抖了两抖,这怎么跟上级说话呢? 然而他刚想开口抗议,就接收到了一道十分具有威胁意味的目光,抬头一看,正是秦燃那张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超凶的脸,当下再也不敢说话,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陈俞手指在智能系统的控制屏前上下翻飞,不知都输入了些什么指令,但从结果来看,总归是把控制系统从完全崩溃紊乱的路上拉了回来。 只是,有点奇怪。 陈俞眼睛微眯,这个精神力场侵入的方式他从来没见过。 一般情况下,由于超新星遗迹的作用,现在的联邦人在星际旅行中是很容易碰到不明精神力场的攻击的。只是那些力场的强度大多都很低,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 而且,它们的攻击也大多都有规律可循,要不然是改变周围环境的物理运行规律对星舰实体发起攻击,要不然就是从直接冲击星舰系统的核心程序,直至系统崩溃。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词,毫无目的,完完全全地无差别破坏,破坏一切它们不熟悉异质物质。 但是,这个精神力场却一反常态,它具有极其强烈的目的性,在侵入的过程中绕过了诸多障碍程序,甚至连系统核心程序都直接忽视了,反而十分明确地抵达了星舰的数据库! 三S级精神力场的侵入的速度根本不是智能系统和人的反应能跟得上的,就算是陈俞,也有些渐渐支持不住,数据库文件很快就开始出现大批量损毁。 毕竟,他虽然对这一块略有涉猎,却并不是专精。 正在他思索怎么提高系统速度来填补数据库损坏漏洞时,秦燃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指轻轻动了动:“教官,稍等一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陈俞揉揉额头:“什么?” 秦燃指了指屏幕,笑道:“你看,这个力场似乎只会攻击近十天内的数据库文件,其他的,它全部都略过了。” 陈俞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的确如此。 秦燃继续道:“所以,教官,我有个提议,既然我们的系统快不过这个力场,不如就由着它去吧,不要管它。” 陈俞挑眉:“你疯了吗,如果这十天的数据库文件丢了,我们在这个星系的航行轨迹图也就没有了,按这个系统的低能程度,我们会直接在太空迷路,而且说不定连桃源三十三号星的安全标记也会失效,到时候,我们就能真正变成你说的太空垃圾了。” 秦燃十分自然地在陈俞椅子地把手上坐下,说道:“教官,我只说了要让它尽情撒欢破坏,可没说不要那些数据库文件啊。” 陈俞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怎么做?” 秦燃说:“直接调出这十天内的数据文件,然后,全部模拟备份一遍。” 陈俞摇了摇头:“不行,来不及的,这个系统没有那么快。” 秦燃垂下眸干脆地调出数据库:“可以,只要全部同步备份一遍就可以了,而且,不需要用这里的主系统。就是……” 他眨了眨眼睛:“教官你得帮我一下。” 主控室的警报直接从一级上升到了特级,凄厉的电子音传遍了整个星舰,陈俞下意识回头往其他地方看了一看,果然看见那些学员们大多数都已经完全慌了神,有的甚至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商量起了怎么写遗书。 来不及犹豫了,陈俞点头答应:“你说吧,我该怎么帮。” 秦燃的脸色难得变得正经了一点:“以防万一,教官,我得先告诉你一下,我的精神力的特殊能力就是模拟,所以,我接下来打算直接在主系统里模拟出一千台小型系统仪的工作空间,同时备份这些文件,几分钟就能完成,应该可以比这个没爹没娘的精神力场快上那么一点。” 说到这里,他侧过头来望了望陈俞,语气里含着那么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但是教官,说实话,这个精神力的负担其实稍微有点重,为了不让我变成一个没人喜欢的白痴……那么,我的精神世界,就拜托给你了。” 陈俞错愕了一下。 说起来,秦燃的确是个十分强大的哨兵,有时候甚至强到让陈俞觉得他无需任何向导的帮助就可以凌驾于绝大部分哨兵之上。 但是,在这一刻,陈俞好像突然有种感觉——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他毕竟是一个哨兵,是会受到过度灵敏的五感带来的各种负面情绪的侵扰的,是需要一个向导去给他的精神世界带去一点安慰的。 就像哨兵保护向导天经地义一样,向导引导哨兵从纷繁复杂的情绪世界中走出来,也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陈俞却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好像一个原本非常非常强大的人,有一天突然不自觉地在你面前展露出了十分脆弱的一面…… 陈俞看着秦燃,眼睫轻轻颤了颤。 那么他,不介意吗? 秦燃眨着眼睛观察了一下陈俞的表情,随后像是读懂了什么一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教官不愿意吗?没关系,也不是非……” 陈俞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又好听:“好,我帮你。” 秦燃摁着键盘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不过片刻之后,精神力的淡金色光芒就慢慢自他周围浮现了出来,秦燃垂着眸开口:“那好,我开始了。” 陈俞点头“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他们也已经十分默契地调换了位置,秦燃坐在主控台前的椅子上,而陈俞则靠着椅子的把手。 这一次,是陈俞主动把手搭在了秦燃的肩膀上。 代表着探寻和抚慰的向导精神力小心翼翼又不确定地触碰着秦燃。 没有抵抗意识,很顺利,陈俞轻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叩开了秦燃精神世界的大门。 这里,是一处封闭的巨大圆形空间。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中间的圆形黑色祭坛上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白色人影。 这些人影的背后,都有一台胶囊一样的机器,机器的盖子被封的死死的。而在胶囊的上部,则有四根银色铁索贯穿其中,将它们高高地吊起来。 每一个模糊的人影手中都端着一把枪,极为戒备地盯着四周的方向。 那是一个防卫的姿势,看上去很像是在守卫他们身后的胶囊。 陈俞走上前两步,环顾四周,然后在其中一个白色胶囊前找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蓬松柔软的头发略微有些长,垂在耳侧,显得十分可爱。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就像盛着星光一样,亮亮的。 没有人能忘记这双眼睛,陈俞也一样。 他知道,这是秦燃。 小秦燃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又细又白的小腿从短裤下露出来,晃晃悠悠的。 他似乎发现了陈俞,隔得远远的就把目光投了过来。 或许是陈俞身上的这一身军装的威慑力太强,小秦燃一看到陈俞,小脚立马不再晃悠了,规规矩矩地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陈俞向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小,他觉得有些新奇,秦燃小时候是这样子的吗? 小秦燃没有说话,只是十分专注地盯着陈俞。 陈俞走到他面前站定,忍不住弯腰伸手碰了碰他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 小秦燃被碰的有点痒,嘴巴鼻子忍不住簇成一团,一只眼睛也扑闪扑闪地眨了眨。 陈俞心中微动,一股莫名的心情浮了上来,小孩子的脸真的很软,让人忍不住想再捏一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小秦燃还没说什么,陈俞的耳根却觉得有点热,总有种背着别人做坏事的感觉。 不过,更让陈俞在意的是,对照起秦燃现在那张棱角分明又有点傲慢的脸,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秦燃会从眼前这个又软又可爱的小孩子长成现在的样子。 小秦燃一把抓住陈俞的手指,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不要乱动了,再乱动……再乱动,我就要生气了!” 这次,陈俞终于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一个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慢慢绽放。 对于整天板着一张扑克脸的陈教官来说,这个笑容简直太难得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就像昙花一现。 很快,陈俞就再次被秦燃背后的黑色胶囊吸引了注意力。他直起了身子,面色中有些疑惑,皱着眉尽量温柔地问道:“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小秦燃没有答话,只是怔怔地盯着陈俞看。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单纯而真诚:“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0章 陈俞愣了愣,随即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果然,就算秦燃在这个精神世界中一下子小了十几岁,也还是不能用常人地想法来理解他,毕竟正常人可不会像这个家伙一样有事没事就冒出几句不正经的疯话。 他迎着秦燃专注的目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变幻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四周的黑暗开始迅速地将秦燃所在的黑色祭坛侵蚀,小秦燃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拖入了精神力的黑色漩涡之中。 陈俞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拉他,却正好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燃软软的小手从自己手中滑落出去。 此时,原本在祭坛中央散落一圈的模糊白色人影也全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一个个黑色胶囊,仍旧完好无损地立在祭坛之上。 陈俞眼神沉了沉,不好,这是精神世界开始出现裂缝的前兆。 接下来,那些负面的情绪很快就会从原本潜藏的记忆深处逃窜出来。 果然,不过片刻之后,陈俞就看见小秦燃重新出现在了他原来所在的那个胶囊的前方。 与此同时,黑色祭坛的四周,有无数光点亮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陈俞眼中,那些亮起的光点就像抵达了目的地的电梯,在黑暗中发出警报的信号,向周围的人宣布他们已经到达了它的领地。 正在陈俞看的出神之时,一声低低的哭泣声传来。 陈俞有些诧异地垂眸望去,然后发现那竟然是小秦燃的声音。 他跪坐在地上,眼眶通红,仿佛是在拼命地忍住眼泪。 陈俞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能半蹲下来有些生硬地安慰他:“别怕。” 然而,小秦燃根本没有理他,一直在低着头,不住地拆装着一把放在他面前的,早就破破烂烂的枪。 陈俞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反常,随即皱了皱眉,趁着小秦燃没有注意,释放出了精神力,在他的脑海里找到那些负面情绪的来源,想要慢慢让他安静下来。 向导精神力温暖的光芒笼罩在秦燃的身上,一看便知,那是一种平和而治愈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精神疏导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小秦燃手下不断重复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陈俞余光捕捉到他的变化,不由得加重了精神力的强度。 然而,让陈俞没想到的是,这时,小秦燃的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抗拒的力量,把陈俞的精神力生生弹开了。 他在冲击之下稳住身形,然后看见小秦燃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他的后方,眼神惶恐又无助,很明显,那里有他害怕的东西。 陈俞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随即有些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那些原本亮起的光点,竟然全部都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胶囊。 小秦燃伸手揪住陈俞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些无助:“哥哥,他们来找我了,你这么好看,一定也很厉害。求求你,教教我怎么用这把□□好不好……” 陈俞被小秦燃的手拽着衣袖,表情错愕了一下,秦燃他……也会这么害怕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黑,整个精神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轰”地关闭了。 一阵轻松的语调传进他的耳朵里:“我已经好了,教官,” 陈俞的思维一瞬间从秦燃的精神世界里抽离了出来,不过,他明显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搭在秦燃肩膀上的手停了好一会才收了回来。 秦燃对这些倒是无所谓,只是笑着指着屏幕对陈俞说道:“看,这十天内所有的数据文件我都已经备份完了,现在不管这艘星舰上的数据库文件被损毁地多么彻底,只要出了这个精神力场,就都可以原样恢复了。” 陈俞揉着眉心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了看他。 真是糟心,他完全无法把小秦燃那副又软又可爱的样子和现在这个人联系起来。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好奇起来,秦燃,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小的他,又是在害怕些什么? 正在他漫无目的地瞎想的时候,手背上一阵痒痒的感觉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紧接着胸前又是一重,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悄咪咪地爬到了他的肩上。 陈俞垂眸看去,然后发现,那是一只长着两只角的金色小龙。 现在,它正十分舒服地挂在陈俞的身上蹭来蹭去,大大的眼睛半眯着,脸上的表情,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陈俞和秦燃的脸色同时变了变,主控室内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过了片刻,陈俞开口打破了沉默,挑眉看向秦燃:“我说,这是你的精神体?” 秦燃望了望天,语气中透着一股故作随意:“对,是的,就是那头蠢龙。对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它既能变大也能变小,当然,还会变色,什么心情……就什么颜色。” 陈俞看了看小龙淡金色的身体和两只角上萦绕的淡淡粉色光芒,问道:“所以,它现在,是什么心情?” 秦燃低下头扫了一眼,偏过头不去看陈俞:“很开心……啊,大概还有点害羞吧。” 陈俞伸手抱起了小龙,有些好笑,害羞?秦燃的精神体还会害羞?和他本人倒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小龙看到陈俞伸出手来,立马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然后伸出两只肉垫抱上了陈俞的手臂,紧紧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陈俞无奈地抱着它坐在了主控台前,有些狐疑地看向秦燃,问道:“你不会是专门把它放出来找我的麻烦的吧?” 秦燃立马不满地申辩:“停,教官,不要这么认真地盯着我看,我也会害羞的。还有,是它很喜欢你,非要找你,刚刚在走廊上就已经想要跑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秦燃的动作突然顿了顿,然后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在空气中嗅了嗅,看着陈俞说道:“我说呢,教官,我知道了。” 陈俞挑眉:“怎么了?” 秦燃走近陈俞两步,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陈俞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上点了点,然后笑道:“教官,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抑制环已经完全坏掉了,现在,你的手腕上只剩下最优手环了。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向导信息素就在这儿,我的龙怎么可能不出来找你?” 陈俞触电一样收回自己那只手,然后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原本的隐形抑制环已经完全坏掉并且显形了出来,而在它的旁边,一个淡金色的手环正安静的圈在陈俞的手腕上。 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牵在手环上,丝线的尽头,是秦燃的手腕,那里,也有一个淡金色的手环。 这是最优手环,研究人员在第二人群中发现的一种有趣的吸引定理。 一旦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地哨兵和向导之间发生了标记行为,哪怕只是最为低级地暂时标记,双方的手腕上就都会出现这么一个手环。 手环的作用是两方面的,一面是在其中一方宿主和其他非手环绑定地哨兵和向导发生标记行为时,强行降低宿主的信息素分泌水平,而另一面,则是在手环双方宿主再次发生标记行为的时候,大大提高双方的信息素分泌水平,给最优配对的两个人带去至高的愉悦感。 研究人员常常将最优手环称为星际最浪漫的吸引定理,见过了最好的,没有人会愿意再将就。 陈俞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刚想说这次出来没带多余地抑制环,等到了目的地再找一只新的戴上,秦燃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啪嗒一声扣在了陈俞的手腕上。 扣完之后,他还轻笑了一声,说道:“教官,拿着先戴好吧,就算你暂时不介意,我还挺介意的。” 信息素的清香味在抑制环扣上的那一瞬间就淡了不少,小龙似乎十分不满意秦燃的这种行为,伸出两只前爪,龇牙咧嘴地跑到他面前开始了示威。 秦燃冷哼一声,提起它的尾巴就把它扔到了一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不然待会把你关起来。” 小龙龙角上登时现出了淡淡的黑色,看上去是要生气的样子,不过它只威风了一会,很快就在秦燃的眼神恫吓中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在一边气鼓鼓地趴着了。 秦燃整完了小龙,又不得闲地绕着陈俞的四周看了看,然后有些奇怪地问道:“教官,你的那只小白狐狸呢,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 陈俞垂下了眼帘,淡淡地说:“在家睡觉。” 精神体在家睡觉?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偏偏陈俞说的云淡风轻,听上去就跟真的一样,一点都不带脸红地。 秦燃当然是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在家睡觉?教官,你不会是……为了救顾衡把自己的精神体都搭上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秦燃的语气有些低。 主控室的系统屏幕上,精神力场的攻势渐渐变缓,陈俞抓住机会将数据库的明显漏洞一一填补上,顺便开口十分随意地说:“没有,你不要瞎猜。” 秦燃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目光死死地落在陈俞的身上。 但陈俞却只是低着头忙自己的事,并不抬头看他。 秦燃很快就绷不住了。 不过,在他刚想开口继续问个清楚的时候,主控室的警报突然十分欢快地响了一下:“嘀!警报解除,星舰已经成功脱离精神力场区域!” 但是,陈俞输入指令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 不对,这个精神力场的强度太高,现在还根本没有完全清除! 然而,仅仅是刚才一瞬间的疏忽,整个系统就瞬间紊乱了起来。 系统开始胡乱播报:“叮!收到指令!抛掷储物舱一号!” “叮!收到指令!打开燃料舱门!” 陈俞额上一滴冷汗落了下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强度这么高,为什么之前桃源三十三号星方面从来没有报告过? 恰在这时,主控室的灯光突然熄灭,陈俞操作的手微微一顿。 屏幕上方不知何时出现地一段进度条在这一瞬间爬到百分之百,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审判的篝火晚会已经加载完毕,你们,要一起来玩吗?” 第11章 屏幕上的画面在这段童音消失之后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陈俞眼帘的,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光。 形容各异的人们手拉着手,围绕在一条长长的街道边,一处又一处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照亮了屏幕中漆黑的夜幕。 空气中浮动着木材和灰烬的味道,一切看上去静谧而安逸。 直到一阵颂歌声轻轻响起,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吟唱中,歌声整齐而嘹亮,即使是隔着一层屏幕,都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一定是已经重复了,练习了许许多多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首原本应该象征着现世幸福的颂歌,在陈俞听来,竟硬生生地让他们唱出了一种绝望和解脱的味道。 正在这时,原本整齐划一的颂歌声中突然出现了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仔细听取,那像是铃铛摇晃碰撞的声音。 陈俞很快就在屏幕上找到了那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一个撑着一把深红色樱花雨伞,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缓缓朝着街道深处走来。 她穿着很短的白色袜子和红白相间的及膝长裙,裙子的腰带上挂着银色的铃铛,走起路来,铃铛会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苍白,配上精致的五官,简直就像个被某个人心血来潮精心打扮过的瓷娃娃。 不过,令陈俞微微感到一丝不和谐的是,这个女孩的双肩之上,不知为何,停着两只象征着不祥的黑色乌鸦。 街道上吟唱颂歌的人们听到铃铛清脆的响声,纷纷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这个女孩,而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人们的目光渐渐变得戒备起来,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低低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陈俞的耳朵里:“她怎么了,不会是想逃走吧?” 不知在人们的议论声中走了多久,小女孩渐渐到达了街道的中心。 不时有火星喷溅到她的脸上,划出一道淡淡的伤痕。 小女孩停了下来,先是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然后像是若有所感一般转过了头,远远地望着屏幕的这头,一直毫无波动的目光落在虚无的某处,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了一丝悲伤,缓缓开口:“我的乌鸦,给你们……唱歌了呢。” 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整个星舰系统的压力陡然一轻,主系统重新夺回了星舰系统的控制权,欢快地播报:“叮!已经完全脱离SSS级精神力场控制范围!检测到桃源三十三号星维斯特公司机场,请求落地,是否允许?” 陈俞动作微顿,从椅子上站起身:“允许。” 然而,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所见到的东西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所谓的审判的篝火晚会,那个小女孩又是什么人? …… 维斯特公司的人早就得到了联邦军方面要来视察的消息,星舰落地之时,已经有几个接待的人在公司的机场里等着他们了。 说起来,维斯特应急营养片制造公司在联邦其实是颇有名气的,它不仅是联邦几大应急食品巨头之一,而且还是维斯特财团最大的敛财工具。 维斯特家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商人家族,现任的掌权人是莱安·维斯特,非常有手段的一个人,接过财团几年,不仅重新盘活了原有资金,而且还借此登上了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领主位置,可以说是联邦如今炙手可热的几位人物之一。 想来也是为了保全维斯特财团的声誉,莱安·维斯特这次应对联邦军的突然考察,明显没有像其他公司那样藏着掖着,反而是十分大方地就向陈俞所带的小队递交了制造工厂内的生产流程,而且还将他们的住处直接安排在了公司最为核心的位置,也就是制造工厂中的总管理处。 不过似乎是因为事务繁忙,莱安只在总管处匆匆露了一面之后就离开了。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男人,面容像雕塑一般,十分肃穆,只是眉头似乎经常性地紧紧皱着,总让人感觉他在为了什么事烦恼。 凭第一感觉,陈俞是认为他不像是个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在营养片中掺假的人的。 但是,直觉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陈俞也没有随随便便就下结论的习惯,所以就暂时把营养片质量问题到底和莱安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搁置了。 维斯特公司的人明显是按军衔给他们分派住处的,因此,将级的路易斯自己独享了一整块区域,而校级的秦燃和陈俞则被分到了紧邻的两个房间,剩下的学员们两人一间房,全都分在一层,佣兵团的人则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在学员们的房间打起了地铺。 陈俞对于这种事情其实不怎么在意,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刚刚在星舰上出现了不少意外情况,陈俞急着处理,不小心流了一身汗,军装后背都有些浸湿了。 恰巧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一直穿着军装也不太方便,所以陈俞就想着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再去谈其他的。 谁知道,刚进浴室,陈俞就眼角一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的衣服……好像都被海姆达尔星舰扔进太空了。 是的,他没记错的话,精神力场侵入时,星舰系统紊乱,好像胡乱播报了一句:“叮!收到指令!抛掷储物舱一号。” 而他因为嫌麻烦,早就直接把自己和佣兵团成员的衣服直接扔进了储物舱一号…… 陈俞站在浴室门口,揉着额头想了一下,刚来这儿就去麻烦维斯特公司的人,似乎不太妥当,身为教官去找学员们借衣服,似乎也不太行,路易斯的品味,他又实在不敢相信,现在马上去买一件?算了……那太麻烦了。 于是,陈俞敲开了隔壁秦燃的门。 仅仅是陈俞耽搁的这一会儿,秦燃已经快速洗完了一个战斗澡,光着上身擦着头发就从里面出来开门了。 看见是陈俞来找他,他明显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 几滴水顺着秦燃的头发落下来,有的还打在了陈俞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他抬头一看秦燃的样子,转身就走:“没什么。” 秦燃干脆地伸手拉住他:“到底怎么了?” 陈俞垂了垂眼,窗外的阳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嗯,可以跟你借件衣服吗?” 秦燃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好,等我一下。” 等秦燃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拿好了一套休闲服,都是最简单的款式,长袖衬衫和黑色的七分裤。 与此同时,秦燃自己也已经套上了一件上衣。 陈俞接过衣服,然后有些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秦燃跨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转身就想走的脚步,眨了眨眼睛,问道:“教官,我能去你屋里等你洗完澡换完衣服吗?” 陈俞斩钉截铁:“不能。” 秦燃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又不是流氓,你怕什么?” 陈俞不想理他,绕过他就往回走。 秦燃继续直挺挺地挡在他面前,语气里有点无奈:“算了,教官,不逗你了。我去你房间是真有事要和你商量……” 看着陈俞投过来的继续不信任的目光,秦燃只能认命地补了一句:“任务的事,我保证,是正经的事。” 陈俞站定脚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终于松了口,说道:“行,你过来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陈俞的房间,偶尔有几个学员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都是目瞪口呆。 天啊,他们没看错吧,什么时候陈教官竟然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了? 不过刚刚在星舰上,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同其他人不太一样,便也不再去多管闲事。 陈俞洗的很快,不过一会儿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秦燃这时正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旁边,腿上堆着一个抱枕,双手撑在身后,歪过头去看陈俞。 虽然陈俞的个子已经很高,却还是比秦燃矮上了那么一点,再加上两人的体格不太一样,秦燃的衬衫穿在陈俞身上是大了一点的,特别是袖口处,虽然已经扣紧了,却还是松松地垂下来,遮住了陈俞的半个手背。 这让陈俞那原本生人勿近的气场看上去莫名有那么点弱化了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呆呆的。 秦燃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把视线移开。 陈俞在他面前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把袖口仔仔细细地全都挽了上去,小臂处曲线优美的肌肉不经意间正好露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好像才发现秦燃一直盯着自己看,便放下了手,挑眉问道:“看什么?” 秦燃收回目光,把下巴搁在了腿上竖起的抱枕上,活像是一只大猫,懒懒地说道:“没看什么,就是……教官,你明明看上去挺瘦的,但好像比我想的要结实那么一点?” 陈俞在心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这个话题,只是继续问道:“是是是,秦特派监察官,你美,你说什么都对。就是现在能不能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先告诉我,这次上面,到底是让我们来这儿干什么的?” 第12章 秦燃手指在抱枕上百无聊赖地敲了敲,眼神里玩味的光芒暗下去了一点,拖长了调子开口,语气中透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怨气:“我说,教官,现在单独和我呆在一起,你就只能想到这些事吗?” 陈俞直接无视了他那点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小委屈,自顾自地推测道:“依我来看,能让高层方面冒着和领主莱安闹僵的风险都要派人过来考察,如果说这边没有点让他们非常感兴趣的东西,恐怕是办不到的。” 秦燃从陈俞那儿讨了个没趣,挑眉轻哼了一声。 陈俞脸色平静,继续说道:“而且,在发布这个任务之前,你偷偷把自己的资料调进数据库,那几个上将竟然没有为此一哄而上地抢人,反而是十分默契地先把你塞进了这个任务里,很像是物尽其用,急着让你去送死的意思,所以从这两方面来看,我猜,这个任务的难度其实并不小,是吗?” 秦燃从抱枕后面直起身体,神色也终于认真了一点,淡淡地说道:“嗯,算是吧。” 在秦燃肯定的那一瞬间,陈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搁在茶几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些。 这样看来,只能是那个了。 他轻呼了一口气,看向秦燃,目光晦暗不明,问道:“是不是……神之遗产?” 秦燃沉默了一下,然后双眼轻轻弯了起来,漾出一抹笑意,语调欢快:“锵锵!教官,恭喜你,答对了一半。” 陈俞微微蹙眉:“一半?怎么说?” 秦燃耸了耸肩,解释道:“你只猜到了这个任务的其中一个目的。的确,桃源三十三号星和神之遗产有关。” “上个月,联邦军部队来这附近巡查,遇上了很强的精神力波动,系统评测的结果说那可能是神之遗产存在的证据。不过,当时因为预估危险性太大,巡查部队怂得不行,就没敢靠近。” 讲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不过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很强的精神波动很可能就是我们在星舰上遇到的精神力场,看上去倒是的确有点古怪。” 陈俞垂了垂眼,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但是,如果那个精神力场真的和神之遗产有关,并且发源于桃源三十三号星,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来这边星际旅行的人,没有一个提出过类似的报告?” 秦燃歪了歪头:“谁知道呢。也许,遇到那个东西的人都不小心死了呢?” 陈俞抿了抿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只是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两年来从桃源三十三号星返航的人同样也是不计其数,那这些人又为什么能避开那个精神力场,安全地回到原本的地方? 难道那个精神力场是会对攻击对象进行筛选的吗? 可是如果是这样,筛选的根据又是什么? 又是谁赋予了这个力场筛选的特性? 陈俞皱眉沉思着,一连串的疑问横亘在他面前,他隐隐觉得,这之中,一定有一条线把它们全都串起来,而这条线,就潜藏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 不过很明显,现在闷在房间里死磕这件事也是得不到什么结论的。 这么想着,陈俞索性就先将心里的想法搁置了起来,转而撩起眼皮问秦燃:“你刚刚说,我只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秦燃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玻璃杯,一边在手上转着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一半就是任务上写的那些,是维斯特公司的营养片的问题。不过……那几个老家伙稍微隐瞒了一些事情。” 陈俞问道:“什么事?” 秦燃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修长的手指绕着杯口摩挲了一圈,答道:“任务报告上说,联邦军士兵吃了上次维斯特公司送来的营养片后出现了头晕眼花的症状,但其实,这些士兵出现的反应,根本不是头晕眼花这么简单。” 陈俞蹙眉:“让高层这么上心,难道是精神力出现了问题?” 秦燃摇了摇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不太准确,因为那些人并不是精神力直接出现了问题,而是有关于精神力的基因出现了问题。” 陈俞微微有些惊讶,营养片让基因出现了问题?这种情况以前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秦燃看出了他的疑问,曲起手指在玻璃杯上敲了敲继续说:“具体描述一下的话,就是那个营养片里面似乎有什么成分是能直接作用于这些士兵的生物基因的,而且,这个作用究竟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也不确定,有少数几个士兵的精神体变强了很多,其中一个甚至还直接往上跳了一个评级,从B级哨兵变成了A级哨兵。” “当然,出现负面作用的情况也有很多,最最倒霉的那么几个,连精神世界都直接崩溃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陈俞听着,皱了皱眉:“研究部的结论是什么?” 秦燃嗤笑一声:“他们还能有什么结论?教官,你又不是不知道,联邦军的研究部基本就是个摆设,真正有用的那些人早就进了委员会的瓦尔海拉研究院了。” 陈俞冷不丁被噎了一句,立马不甘示弱地塞回去,冷笑道:“所以,秦特派监察官,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其实还毫无头绪呢,你就问也不问地把我拉上垫背了?” 秦燃眼睛眨了眨,勾着唇笑道:“也不是毫无头绪,就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不说了,目光闲闲地定在陈俞的脸上。 陈俞被秦燃这种时不时突然兴起的无厘头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只能用眼神表达疑问,无声地说:“?” 秦燃扔掉身前的抱枕,小臂搁在茶几上,上身向着陈俞倾了倾,有些玩味地说:“教官,我发现,只有我藏着什么话还没有告诉你的时候,你才会很认真地看着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陈俞抄起桌上的玻璃杯抵在秦燃不断靠过来的额头上,说道:“秦先生,我看你好像是有点发烧了,脑子不太清楚,不如用这个降降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透过玻璃杯照了下来,秦燃的眼睛突然亮了亮。 接着,陈俞就感觉玻璃杯抵着的压力突然大了一些。 他抬起眼看了看,然后就发现原来是秦燃突然就那么靠着他手中的玻璃杯放松了身体,整个上身懒懒散散地全倚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支点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秦燃的一个动作变得近了那么一些,陈俞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秦燃黑色的眼睫上倒映的点点碎光,听见他平稳而安谧的呼吸。 那一刻,陈俞恍然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先前所见的小秦燃又软又萌的影子。 周围的气氛似乎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片刻之后,秦燃开口,轻轻垂着眼,声音低低沉沉还有些哑:“行啊,教官,那你听话不要动,让我靠一会,我就不发烧了。” 陈俞简直要被这句“听话不要动”气笑了,刚想开口损他两句,却冷不丁发现秦燃突然抬起头望了过来,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整个眸子里就只装着他一个人。 陈俞从未想过这样的眼神会出现在秦燃的身上,不禁怔了一下,到嘴边的话也变了个样子,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疑问:“秦燃,我说你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秦燃不知道为什么垂下了头,用一只手蒙住了眼睛,声音闷闷地说:“教官,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陈俞放下玻璃杯,杯底的边沿翘起,像跳舞一样优雅地转过一个圆周,然后轻轻巧巧地落下。 他看着秦燃的样子,虽然不太敢相信自己心中那个想法,但还是沉默着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道:“秦燃,就算是最优匹配,也不一定是最优选择的。信息素这种东西,其实是会欺骗我们的。” 秦燃仍旧蒙着眼睛,没有答话。 陈俞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答复,只能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想要做点什么来分散两个人的注意力。 于此同时,他左臂原本挽好的袖口又松松地垂了下来。 秦燃仰起脸,蒙着眼睛的手微微露出一点指缝,目光瞟向陈俞的左臂,重新开口:“可是教官,” 他顿了一顿:“有一个人,我很想他。” “见不到他的每一天,我很想他,暗无天日的每一天,我也很想他。就算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我还是要来找他,就算知道他会对我臭着一张脸,我还是要来找他,就算知道骚扰他他也不会理我,我还是要来找他,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室内随着秦燃的话音落地再次安静了片刻,陈俞重新挽着袖口的动作也顿了顿。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秦燃见面的时候。 那是两年前。那个时候,陈俞才刚刚坐上联邦军教官的位置没几年,而秦燃,则早就是地下佣兵界排位“01”的传奇了。 两人在一次军民合作任务中偶遇,在其他教官和他们的学生都对秦燃避之不及的时候,陈俞却带着自己的小队直接在秦燃面前亮出了一纸公文,把明明被征调,却拖了三年,迟迟不肯入伍的秦燃不由分说地扣进了自己的队伍里。 说起来,虽然那个时候陈俞和秦燃之间也是多有不和,相处的气氛常常剑拔弩张,却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彼此防备,彼此试探,只愿意付出一分伪装过后的真心和坦诚。 回忆在小小的房间内氤氲,气氛像是要发生一点什么一样微妙。 然而,下一刻,陈俞就毫不留情地破坏了这种气氛。 他揉了揉额头,随手拿起了旁边不知何时倒好的一杯热水,重重地往秦燃面前的茶几上一放,皱眉“啧”了一声,接着说道:“看来烧得不轻,多喝热水,退烧。” 第13章 秦燃偏过头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真不给面子啊,教官。” 陈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回道:“还有更不给面子的,你要试试吗?” 秦燃仰起头来看着他的脸,细长的眼睛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然后迅速收起了笑容,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哎,算了,既然教官这么冷淡,只对任务感兴趣,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 陈俞没有应他什么,秦燃也没在意,继续说道:“说起来其实教官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吧?毕竟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那个能改变基因的应急营养片对服用他的人所起的作用其实是难以预测的,教官难道不觉得这种效果有点类似于激化剂吗?”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才继续道:“运气好的人能瞬间提高能力,运气不好,对激化剂不适应的人,可能一会儿就完全挂了。” 陈俞垂了垂眸,依旧没有答话,目光却认真专注地落在了秦燃的身上。 秦燃悄悄瞥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而且,我怀疑这个营养片里含有地计划剂成分和路易斯手里的那一批一样,都是出自中庭十三团的。……教官,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说过了,我从那个地方出来到了中庭十三团里面也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也就是卖激化剂给路易斯,只不过我不太喜欢激化剂这种东西,所以就想办法把这桩生意搅黄了而已……” 陈俞极度不信任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中庭十三团很可能在大规模散播激化剂,不仅路易斯,维斯特公司也是他们的主顾之一?” 说到这里,陈俞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接着道:“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维斯特公司又为什么要买下激化剂然后加入到他们生产的营养片里?这对他们有好处吗?进一步来说,那路易斯这样的人,买激化剂,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有,他这一次,为什么也要跟着我们到桃源三十三号星上来?” 秦燃手指在桌上的热水杯杯沿抹了一下,难得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教官,你问的这些,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桃源三十三号星上倒是有另一条线索值得注意,说不定是个突破口呢。” 陈俞挑眉问道:“是什么?” 秦燃竖起两根手指懒懒地晃了晃:“据我的了解,中庭十三团在这里的主顾可不只是维斯特公司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首都中心的地下赌场,蓝筹。教官待会要是闲下来的话,不如去看看?” …… 陈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秦燃拐出来的了,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秦燃到了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蓝筹赌场的门口,穿着秦燃的衣服,并且被强行戴上了秦燃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副眼镜,是陈俞自己从来不买的那种金丝细边眼镜,硬生生地把他的冷感和书卷气又往上拔高了一大截。 最为可恶的是,这个吃饱了闲的不行的家伙,还趁着陈俞不注意替他照了一张照片,并且十分得意地发到了陈俞的通讯账号里。 他们两人的样貌和气质都太过出众,刚到了赌场门口就把周围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几个抱枪的哨兵守卫转着眼睛把陈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轻佻地笑着说:“呦,小哥,来赌场啊?里面打起来可凶了,你一个向导怕不怕,要不要哥几个进去帮帮你?” 陈俞还未答话,秦燃就插着兜冷着脸一步跨到了前面,危险地眯了眯眸子,说道:“不用了,证在这,查完了就别废话了。” 守卫们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阵阵阴晴不定。 但秦燃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他们几个混饭吃的也没那惹事的胆子,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秦燃递过来的两张蓝筹赌场通行证,又不死心地挑了半天的刺,可惜最后也没挑出来,还是阴着脸放他们进去了。 通往赌场深处的地下旋梯被两侧潮湿阴冷的墙壁包围,陈俞在一片漆黑中慢慢走到了赌场入口。 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石门上喷漆涂鸦一样的“蓝筹赌场”四个字,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蓝筹赌场,桃源三十三星上最为著名的敛财圣地,同时也是联邦人民评选出的整个桃源系列迁居地中最能给人带来无上快感,最为神秘和刺激的地下娱乐场所。 这里虽然也像其他赌场那样设着不少关于骰子和牌面大小的普通赌局,但真正吸引人的,却是在赌场深处的关于战斗和生命的赌局。 来自联邦各地的饲主们带着他们精心饲养的“斗士”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只为了能够站在擂台上酣畅淋漓地一决胜负,而观众们则在擂台下忘情地为战斗中的斗士们呐喊欢呼。 □□交锋的血腥和残酷能够给人带来无上的感官刺激和享受,所以无数人愿意来到这儿为自己支持的斗士一掷千金,赌场和饲主从而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赚得盆满钵满,同时收获擂台上的一票忠实的追随者。 不过,因为太过火爆,进入蓝筹赌场内部其实也是十分困难的。通常情况下,观众票千金难求,而能够多次自由进出赌场的饲主和斗士票则都要通过极为严苛的考验,不少人甚至还没踏上擂台,只在考核中就丧了命。 但是,虽然饲主和斗士的考核很难通过,对于联邦军的优等士兵来说,很明显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次陈俞和秦燃从高层那儿拿到的,就是早就预备好的饲主和斗士票。 陈俞被秦燃瞒着他偷偷登记成了饲主,而秦燃则是他名下的斗士。 两个人石门穿过一张又一张的赌桌到达赌场的核心场地的时候,擂台上已经有一场战斗正在进行了。 其中一方是蓝筹赌场的常胜斗士,代号是2001,而另一方则是已经输过多次,全靠对手手下留情才侥幸逃得一命又一命的末等斗士,代号猛虎。 这样的擂台赛,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周围的观众几乎全都押了2001胜,只有少数几个不太懂行的在猛虎身上加了注。 秦燃似乎天生就对这一类刺激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进了赌场之后他的目光就死死地落在了擂台上,然后拉着陈俞问道:“教官,你想押谁?” 陈俞本来是懒得去管这些事的,但是既然秦燃问了,他还是抬起头象征性地扫了一眼擂台上正在肉搏的两个人。 常胜的2001号长着一脸狰狞的凶相,浑身上下肌肉虬结,单是从体格上来说,就比瘦弱的猛虎高了一个头。 而且他的战斗经验也明显要丰富很多,格斗技巧和格斗直觉都十分强悍,擂台这才刚刚开始没多久,猛虎就已经被打得负伤落入了下风。 看上去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把赌注押在猛虎的身上,偏偏陈俞看了一下战况后就十分平淡地对着秦燃开了口:“押猛虎吧。” 秦燃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哦?为什么?” 陈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赌场也想赚钱。” 秦燃弯着眼似笑非笑:“真巧,教官,我也这么想。” 这么说着,他就伸手叫来了不远处一个拿着筹码的荷官,对着陈俞说道:“那既然教官也同意,不如我也稍微玩玩吧。” 然而,他嘴上说的是稍微玩玩,却一出手就刷完了联邦军派发的任务经费直接买下了荷官手里所有的筹码,然后一股脑地全押在了猛虎的身上。 陈俞虽然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气笑了,却也并没说什么,因为他其实并不担心这场比赛的结果。 说到底,就算这里的擂台早就被伪装成了一个血腥刺激的战场,本质上却还是一个巨大的,永远在欺骗赌徒们的敛财工具。 为了赌场的利益和战斗的刺激感,他们不可能会安排一场实力悬殊,观众一看就能知道结果的擂台赛。面前看上去穷途末路,一直被2001号压着打的猛虎,一定藏着底牌。 随着秦燃的加注,猛虎身上的筹码一下子翻了好几倍,赌徒们的目光一下子就全都被他吸引了过来。在他们眼里,这人就是个出手阔绰的愣头青,不管他有多少钱,在赌场上,都只能是他们这些“狼”口中的羔羊,肥美地能让他们一夜暴富。 几个分外嚣张的赌徒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开始“哈哈哈”地嘲笑起了他们,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了肆无忌惮的嘲讽。 只不过,陈俞对这种声音一向是采取“全都听不见”策略,只是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着擂台赛的结果。 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猛虎早已经浑身是血,高高的颧骨都被2001号都被直接打歪了一块,而2001号则很明显还未使出全力,打完了一拳后还轻松地甩了甩拳套,傲慢而又蔑视地看着猛虎。 然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而悦耳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原本沉浸在战斗中的赌徒们不知为何登时十分默契地打了一个激灵,向着铃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堆得高高的筹码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女孩。 首先映入陈俞眼帘的,是那一把令人过目不忘的深红色樱花雨伞。 一点灵光霎时在陈俞脑海中一闪,这是之前在海姆达尔星舰上意外看到的那个视频中的小女孩。 不过,令陈俞十分奇怪的是,一见到这个小女孩出现,赌场内那些不要命的赌徒们就立马全都变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互相交换着惊惧和狐疑的眼神。 这种眼神一下子就让陈俞想来了那个视频中围在篝火旁边唱着颂歌的那些人,他们见到这个女孩时,同样也露出了这种眼神,仿佛她的身上,有着什么十分令人害怕的东西。 然而,小女孩似乎对这种事情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置若罔闻一样地往前走。然后在筹码桌前轻轻踮起了脚,将一个小小的筹码缓缓推到了桌子上悬挂着猛虎名牌的那一侧,于此同时,两只黑色的乌鸦从她的肩膀后面探出了脑袋,黄色的眼睛中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小女孩加完注以后便转过了头来,平静而又淡漠地看向了擂台上的2001号,缓缓开口,声音稚嫩而清澈,说道:“我的乌鸦,这一次,给你唱了丧歌呢。” 第14章 话音刚刚落地,擂台上被压着的猛虎就发出了一声悲愤的长啸,把赌徒们的注意力重新又吸引了回来。 2001号猝不及防被小女孩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怕发生什么变故,当下也就不再留手,赤红着眼睛抡起拳头就砸向了猛虎的头盖骨。 猛虎平躺在地一个翻身躲过了这次攻击,顺便瞅准机会使了个巧劲,一掌劈在了2001号手臂的麻穴上。 2001号忍不住脱力了一秒,猛虎趁势急忙站起身疾退了几步,瞬间和2001号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不过这一系列的反击虽然漂亮,但明显还不足以扳倒2001号,但接下来猛虎的行为,却让赌徒们一下子实实在在地紧张了起来。 只见他抬起了满是伤痕和血水的手,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盛满淡金色液体的白色针管,然后一咬牙,猛地将针头扎在了小臂的血管上,并且迅速将液体推入了体内! 变化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猛虎随着液体的进入登时变得青筋毕露,一只金毛狮子在他身前缓缓显形,刚一落地,便咆哮着冲向了2001号。 在蓝筹赌场的规则内,若两方都是特殊人群,使用精神体就是被允许的,赌徒们先前还在奇怪,为什么猛虎被逼到那样的境地却迟迟不肯动用精神体,现在看来却已经明白,很明显精神体就是他藏着的底牌。 只是,他的这个底牌似乎也和原来有了很大的不一样,原来的那一只狮子瘦弱而畏缩,只有被人压着打的份,但这一只却强壮激进,威风凛凛,2001号的精神体刚一放出,就被它一爪子拍倒在地,然后恶狠狠地咬破了咽喉。 局势的逆转来的如此之快,赌徒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金毛狮子就疯狂一般地发出了胜利的嚎叫。 2001号瞳孔紧缩,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想先稳住局势。 然而,不知何时,猛虎已经悄悄潜行到了他的背后,伸出腿在他脚下猛地一扫,2001号便扑倒在地。 金毛狮子嘴里叼着从2001号精神体上撕下来的肉,缓缓转头看向了2001号。几乎是在目光触及到他的那一瞬间,金毛狮子的眼神立马就变得嗜血兴奋了起来。 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向2001号,亮出锋利的爪子,仅仅只用一击,便划破了2001号的脖子。 鲜血四溅,赌场内登时一片死寂。 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赌场上层的包厢里传来:“果然是输了,那我们也不用在这儿多呆了,走吧。” 话音落地,另有一个知性温柔的女声应道:“知道了,白先生。” 接着,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蹬蹬”声音响起,一男一女接连从包厢中走出来,神色从容而平静。 陈俞抬起头看了看包厢上的门派,然后微微眯起了眼。因为他看到,那是2001号饲主的包厢,而且,那个女声,他怎么听,都非常像是黑塔里的02号的声音。 这么想着,他转头望向秦燃,低声示意:“那个,中庭十三团的人吗?为什么会在这儿?” 秦燃上前一步靠近陈俞,耸了耸肩答道:“可能是,听声音很像是02号还有……01号吧。啊,对了,既然他们两个都来了,想必那个代号2001号的斗士,根本就是那个团里的人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才弯了弯眼睛说道:“不过,教官,这里最奇怪的,好像并不是他们几个,而是这些赌徒。不信你看,那个猛虎用的很明显就是激化剂,但是这些赌徒,好像都只对猛虎竟然赢了这一点很奇怪,但是对猛虎用激化剂,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只要买得起,激化剂就可以用,在这里,完全就是一条默认规则?” 陈俞目光微闪,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赌徒。 果然如此,他们虽然对自己输了一大笔钱这件事愤怒非常,有的人甚至都把怒火牵连到了押中猛虎的小女孩和秦燃他们身上,铁青着脸大骂不止,但却没有一个人,对猛虎所用的白色针管提出任何异议。 一点灵光霎时在陈俞脑中闪过,他莫名地又想起了那个疑似01号的男人之前的那句话:“果然是输了。” 既然能说出这种话,那就说明01号虽然是2001号的饲主,却对这场比赛猛虎的胜利早有预料,完全不惊讶。再联系起中庭十三团和激化剂之间的关系……陈俞隐隐有种感觉,蓝筹赌场,甚至可能包括整个桃源三十三号星,都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笼中,设下笼子的人在外面尽情观赏着笼中的景象,但网中的人却仍然以为他们自己在自由游弋。 饲主和斗士……多么奇妙又应景的比喻。 那么,驯养着整个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饲主,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小女孩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一边将筹码桌上所有押到2001号身上的筹码全都揽到了自己怀里,一边淡淡地自言自语道:“我的乌鸦,这一次,还是没有骗我呢。” 秦燃见状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弯下腰,玩味地问道:“我说小鬼,难道你的家长没有教过你,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吗?” 小女孩转过手中的樱花雨伞,抬起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秦燃,然后说道:“只有我会押猛虎哥哥,这些筹码,全部都是我的。” 秦燃听了冷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那真不好意思了,小鬼,还有我呢,当然,可能还有其他几个你不知道的小傻瓜。” 小女孩听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将自己手中的筹码拨出小小的一堆,说道:“嗯,那这些,够了吗?” 秦燃看着小女孩手中那一大摞筹码,再看看她拨出来的那小小一堆,又冷笑了一声,然后直接自己估摸了一下,伸手将其他几个人和自己的筹码拖过来分好,说道:“这些,才差不多。”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神情有些犹豫和舍不得:“可是……” 秦燃看着几个赌徒过来领走了自己的筹码,没好气地问道:“可是什么?” 小女孩腮帮子鼓了鼓,说道:“可是,我想要。” 陈俞在旁边看着秦燃板起脸和一个小孩子较劲看的好笑,走过来讽刺道:“秦先生,吓唬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有意思吗?” 秦燃挑了挑眉,一脸凶相地说道:“小鬼嘛,当然不能惯。” 陈俞没理他,直接走到筹码桌前随便从秦燃那一堆里面扒拉了一些给小女孩,说道:“拿着玩,赶快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呆。” 秦燃看着陈俞这个并不比自己高明多少的处理方法,好笑地冷哼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看向那个小女孩,问道:“我说,小鬼,你为什么想要这些东西?” 小女孩瞪着眼睛观察了秦燃一会,似乎是想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可以信任,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因为,可以换星币,爸爸想要。” 秦燃嗤笑了一声,望向陈俞调侃道:“看,教官,不知道是哪个傻子竟然想着放这么一个小鬼出来赚钱,该多么没用啊。” 陈俞没好气地瞥了秦燃一眼,然后挑眉看向小女孩,问道:“你在这赌场,能赚钱?” 小女孩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可以,我能知道,谁会死,谁会赢。” 秦燃有点感兴趣了,低下头问道:“有趣,那这样,小鬼,我跟你商量一下,反正你也没有多少钱,我出钱来给你买筹码,你下注,赚的钱我们平分,怎么样?” 小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眼睛在两个人的身上赚了一圈,然后艰难地点了个头:“好,但是你们不能骗我。” 秦燃和陈俞本来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才这么跟小女孩提议的,然而,小女孩的表现却让他们惊讶非常。 若说只有四五场倒还好,凭着秦燃和陈俞自己的推断,达到这么高的正确率并不是难事,但这一天接下来的七八场擂台赛,小女孩的预测竟然全部都正确了,陈俞和秦燃面前的筹码多了一堆又一堆不说,就连存储的指纹卡里的钱,也一下子差点翻了倍,这就很可怕了。 赌徒们嫉妒和愤怒的目光几乎都粘在了他们的脸上,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输掉的钱立马从他们身上生生抠出来似的。 偏偏不信邪的赌徒心理还在不停作祟,让他们不愿意紧跟着两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小女孩下注,非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憋足了一口气要在最后逆风翻盘,然而一局又一局的擂台赛下来,他们却只能是越输越多,最终债台高筑。 极度压抑和绝望的情绪最终在陈俞他们再次押中一局实力悬殊的擂台赛的结果时爆发,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看上去衣冠楚楚的人忍不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眼神阴森森地看向陈俞几人,然后高声喊道:“妈的,你们给老子快滚!” 他周围的赌徒们立马应声附和,甚至有几个人沉着脸危险地笑了起来,招呼自己身边紧跟的保镖说:“哈哈哈哈哈,那个小妖女,赢了老子这么多钱还想走,你们,赶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另外一角的赌徒们随即跟着说道:“是啊,我们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忍了这个妖女太久了,结果她竟然还敢出来碍我们的眼,在原来,这种妖女可是要被烧死的!” 附和和咆哮高呼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陈俞看了看面前整整好几层场地上愤怒的赌徒们,还有他们身边满身横肉的保镖,有点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秦燃轻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教官,我们好像……惹了点麻烦呢。” 第15章 话音还未落地,那些先前吆喝个不停的赌徒们就又开始躁动了起来,无数人同时向着陈俞他们冲了过来,而这其中还有不少的哨兵向导。 秦燃问也没问,直接伸手抱过小女孩把她扶上了自己的肩头,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笑问道:“我说,小鬼,你不是能知道谁会赢,谁会死吗,那你猜一下,这一次,结果会是什么呢?” 小女孩将樱花雨伞拉下一点,遮住自己的眼睛,答话的声音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这一次的结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些人,都会很快死去。我很早就和他们讲过了,但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秦燃嗤笑了一声:“小鬼,我得告诉你,要是我,肯定也不愿意相信。”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只巨大的黑熊就猛地跳到了他们的面前,落地的巨大重力甚至把他们脚下的地板都生生砸地凹陷下去了一块。 陈俞疾退了几步,避开黑熊的袭击,顺便一拳打歪了它的脸,然后看向秦燃,说道:“没有武器,打,还是撤?” “教官,你错了,我可是带了武器的。” 秦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腰间轻轻一勾,一个手持式榴弹炮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秦燃眯起一只眼睛将榴弹炮瞄准前方,继续说道:“但是,真要打起来了,恐怕这些废物点心都得没命。所以,教官,你看这些赌徒也全都皮糙肉厚的,一块半块石头估计也砸不死他们,要不,我们把这儿全都炸了?” 陈俞冷笑一声:“我说秦先生,难道你脑子里装的全部都是□□包吗,不能炸人就要炸房子?不过……”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赌徒一脸疯狂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不情愿地答应道:“这个方法,好像也很不错。” “砰”地一声,秦燃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手中的扳机,□□划出优雅笔直的弹轨,一根巨大的石柱被炸得轰然倒塌,横飞的碎石挡在了赌徒和陈俞几人的中间,两边都不能再前进,偶有几个不怕死的抢先越过碎石冲过来,都被陈俞一人一脚直接踢飞了。 趁着这当口,秦燃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榴弹炮,不过这一次,那榴弹炮没有立时射出弹药,而是在秦燃按下某个开关的那一刻直接舒展开来,变成了火力更强的肩扛式迫击炮。 秦燃将迫击炮托在小女孩的旁边,弹药眼看就要发射,而这一发要是打实了,蓝筹赌场将会立马被炸得稀巴烂。 然而这个时候那小女孩却一下子拽住了秦燃的手,摇头焦急地说道:“不要,不要炸掉这儿,喜欢这里的人,会伤心的。” 秦燃用眼尾余光扫了她一眼,危险地弯了弯眼睛,说道:“哦?那你说,小鬼,现在该怎么办?”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往上看了看,说道:“到上面去,我的星舰在等着我,它能救我们。” 秦燃冷哼了一声,看向陈俞,调侃道:“教官,听见了吗,星舰,这小鬼不仅是个小神婆,还是小富婆呢。” 陈俞抹了一下刚才战斗中被误伤流血的嘴角,冷冷道:“别废话,听她的,先上去。” 秦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同意,然后纵身一跃,抓住了上面一层看台的栏杆,翻身跳了上去,陈俞也紧随其后跳了上去。 有哨兵不死心地指挥精神体来干扰他们,秦燃也懒得再废力和他们缠斗,直接把早就跃跃欲试的黑色小龙放了出来。 小龙现在的体型虽然小,但战斗力却依然强悍,一看到陈俞在旁边更是起劲地表现,直接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铆足了劲往前撞去,那些哨兵们还没看清飞来的黑球是什么东西,小龙就已经嘿咻嘿咻地把他们的精神体全都撞飞了。 一边撞还一边美滋滋地在陈俞周围扑扇着翅膀飞来飞去,想要去闻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有了小龙的帮助,陈俞他们很快就突破到了最上面的几层,疯狂的赌徒们暂时是追不到他们了。 但是,最上面的这几层,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为这里的看台和包厢后面,很明显就是饲主和斗士们的休息场地,平常是决不会允许外人闯入的。如果被发现了,就算只是几个精英斗士,也比一群乌合之众的赌徒要难对付得多。 偏偏巧的是,他们翻上来的这个位置,恐怕还是战斗力最强的那些斗士的所在地。 陈俞再一次看向前面的包厢确认了一下,没错,这里的确就是刚刚那个疑似01号的男人和02号出来的包厢。 一片死寂的包厢后面是一扇半掩的房门,微微有亮光从里面透出来。 小女孩刚要说话,陈俞就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轻声说:“嘘。” 有男人的声音从房里传来,是01号:“从今以后,你就是新的2001号了,好好表现,这样才不会被其他的‘你’取代,明白吗?” 什么意思,新的2001号,其他的‘你’? 陈俞听得有些奇怪,微微靠前了一点,半眯着眼睛向门内看去。 然后,一张酷似已经死去的2001号的脸就映入了他的眼中,在那人的身前,似乎是背对着陈俞的01号,而在那人的身后,则是一排又一排中庭十三团的成员,他们都带着同样的银色面具,面具上烫着鎏金的编号,其中甚至有一些人的编号,是一模一样的! 陈俞的呼吸在看到这景象的瞬间忍不住微微加重了一些,房内01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陈俞顾不上其他,立马低喝出声:“走!” 房间里01号的皮鞋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是慢条斯理的话语声:“02号,那两个人实在是太调皮了,还是让这一层的斗士们把他们带回来吧。” 女声应道:“好的,白先生。那我可以用那个吗,号角?” 01号:“嗯,没问题,你看着办吧。” 话音刚刚落地,一声悠远而苍茫的号角声就从房内传出,并且迅速传播到了整个赌场的各个角落,就像是,沉睡已久的野兽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并且召唤着他的子孙们。 听到这号角声,秦燃前进的脚步猛然停了一下。 陈俞边跑边皱眉看向他:“怎么了?” 秦燃活动了一下脖颈,摇头笑道:“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脖子突然有点麻。” 小女孩坐在他肩头,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脖子,然后指着几步远的一扇窗户说:“我的星舰,就在那扇窗外等着我。” 陈俞和秦燃一听,立马加快了速度,但是在这时候,仿佛是为了响应那号角的号召,周围包厢后原本紧闭的一扇扇漆黑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从里面冲出,甚至有的人直接举起手里的枪瞄准了陈俞他们。 陈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当机立断摘下了眼镜,红色的瞳孔一瞬间光芒大盛,他高声开口,声音里有无尽的蛊惑意味:“听着,放我们走。” 这是欺诈。 楼层内斗士们的神情立马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和空白,陈俞和秦燃看准空档,纵身一跃,直接从那扇窗户翻了出去。 窗外,果然有一艘在等待着他们 ,看上去像是因为等得着急了,那艘星舰一直在周围慌慌张张地打转。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星舰的工作,几乎是几人身影从窗边出现的那一瞬间,星舰就欢快地叫了一声,然后从头顶迅速地伸出了两根抓索,急速地将他们拉入了星舰内部。 陈俞落地后迅速翻身而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多年战场上的经验告诉他,即便是小孩子,也不能完全信任甚至掉以轻心。 不过,星舰内部的一切看上去都还算正常,让他放下了半悬着的心,除了有一点奇怪……这里,似乎过于生活化了。 一般情况下,星舰只有在旅行中或者战斗中才用得上,所以星舰内部的装饰都比较简单,实用为主。 但是这艘星舰,明显不是这样。 偌大的主控室内,一张粉色的小床支在一角,床上有小孩子喜欢的各类布偶,床边还有一个精致的衣柜和床头柜。 除此之外,书架,放着零食的小桌子,甚至冰箱,过家家的玩具等等,也全部都一应俱全。这里,就像是小女孩长久以来生活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秦燃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把小女孩从肩头放下,扫了周围一眼,然后颇感兴趣地问道:“我说,小鬼,你平常不会就住在这里吧?” 小女孩收起了一直以来撑开的那一把樱花色雨伞,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粉色小床上,点头回答道:“嗯。” 陈俞看向她,微微皱眉:“为什么不回家?”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因为我害死了妈妈,除了爸爸之外,没有人欢迎我回家。” 陈俞目光微动:“害死了妈妈,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妈妈生病了,医生告诉叔叔阿姨们,妈妈的病不是很严重,很快就会好起来,但是我的乌鸦告诉我,妈妈会死。” 陈俞继续问:“……然后?” 小女孩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目光中看不出情绪:“然后……妈妈就病死了,家里的叔叔阿姨,还有爷爷奶奶们,甚至妈妈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都不再喜欢我了。” 秦燃听着,嗤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一群蠢货啊,那些人。” 陈俞没有答话。 秦燃转头望向他,继续说道:“不过,教官,你不觉得有点印象吗,对这小鬼说的事情?” 陈俞挑眉。 秦燃解释道:“我记得,大概一年前吧,那个谁的老婆死了,不是还上过报纸吗?而且,买得起整整一艘星舰的小富婆,家族里的人还特别爱管闲事……这像是谁家里的小鬼,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陈俞心中微动,眯起了眼睛看向小女孩,问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们吗?” 小女孩缓缓开口,眼睫微颤:“……南星·维斯特。” 第16章 秦燃听着轻笑了起来,然后曲起手指在小女孩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果然啊,只有维斯特家族的那群人才能干出这种蠢事。” 小女孩,也就是南星,立马抗议道:“他们不蠢。” 秦燃冷哼了一声,没再和她理论这个和小孩根本说不清楚的问题,反而是扫了眼周围虽然精致但略显单调的房间,然后说道:“我说,小鬼,你爸爸是莱安那家伙吧,他富得都快赶上联邦政府了,难不成还天天想着怎么骗钱,然后把你自己扔在这么个鬼地方?” 南星摇摇头,从粉色小床上站起来:“你说的不对,你不知道,爸爸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在一起玩了,大人们也不喜欢我,他只能把我藏起来,不怪他。” 秦燃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然后看向陈俞,说道:“教官,怎么听上去,这个小鬼混的有点惨啊,别是天天躲在这儿哭鼻子吧。” 南星立马瞪起眼睛不满道:“我才没有哭鼻子,我可以自己和自己玩。” 陈俞也在心里对着秦燃翻了个白眼,然后没再理会他,直接坐到了南星的面前,皱着眉问道: “你说的‘这个地方’,是指哪里?” 南星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揪了一下衣袖:“就是桃源三十三号星,这里的居民们都不怎么喜欢我,因为……因为我告诉他们,这里的最后一片绿地希勒荒原将因为一座黑塔的到来而变成真正的一片荒芜,而他们……会一直被困在精神力场之中无法出去,最后亲身体验真正的饥荒……然后死去。” 陈俞微微蹙眉,一座……黑塔?为什么南星也会知道黑塔的事?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星舰系统和南星一样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当当当当!小主人,你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人来接你啦!” 南星一直平静的眼睛倏然一亮,然后立马从床边滑了下去,踩着小皮鞋蹬蹬蹬蹬地跑到主控台前打开了星舰的通讯频道。 陈俞起身三步两步跟了过去。 莱安·维斯特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眉眼间难得挂着一点焦急。 南星的嘴角开心地翘了起来,有点兴奋地说道:“爸爸,你是不是来悄悄接我回家的?” 莱安看到自己女儿安然无恙,好像松了一口气,脸上同样挂上了笑容:“嗯,南星,我已经到你附近了,你现在就可以落地了。明天,带你去动物园玩,然后看看妈妈好不好?” 南星乖巧点头:“好。” 这个时候,莱安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女儿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男人,有些诧异地问道:“南星,他们是……?” 南星先是转过头来看了看陈俞和秦燃,然后有些迟疑地说:“他们两个今天救了我……嗯,是很好的哥哥,就是嘴巴有一点点臭。” 秦燃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南星的头,冷笑道:“小鬼,乱说话是要被割舌头的。” 屏幕那头的莱安听着笑了一下,然后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道:“我对两位先生有印象,应该是联邦军今天过来的高级军官吧?南星的事,谢谢你们了,以后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有能用得上维斯特家族的地方,两位先生直接找我就好。” 陈俞摇了摇头:“客气了,我们两个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莱安先生以后还是抽出时间多陪陪女儿的好。” 莱安没想到陈俞会这么说,神情当下现出了一丝尴尬。 南星有点生气地说:“哼,爸爸,不要听他们胡说,我在这里住的也很开心。你赶快来接我吧,我这就打开舱门去找你。” 说完,她也不给莱安反应的时间,直接一巴掌拍断了频道的通讯,然后手忙脚乱地给系统输入了打开舱门的指令,接着又急急忙忙地往外面跑去,想要早点见到莱安。 在走出舱门前,她突然回过了头,直直地盯着陈俞和秦燃看了一会,然后皱起了小眉毛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们。” 秦燃没好气地看着她,语调轻松:“不会吧,小鬼,原来你真是现在才想起来啊。我还以为,刚刚你都是装出来的呢。” 南星撑起伞,挡住灌入舱门的风,表情不像是要和秦燃接着开玩笑的样子:“原来你们就是早上那几个闯进了爸爸的精神力场的人,那看在你们今天救了我的份上……我再悄悄告诉你们吧,我的乌鸦,看到你们的时候,虽然很悲伤,却并不愿意给你们唱完它们最喜欢的那一首丧歌呢。” 秦燃弯腰提起南星的雨伞尖,颇感兴趣地问道:“我说,小鬼,你总是喜欢说你的乌鸦给这个唱了丧歌,给那个唱了丧歌,那对你自己呢,你的乌鸦又唱了什么东西?” 南星踮起脚看着他,眼睛转了转,又看向了陈俞,然后道:“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们。” 陈俞挑了挑眉,:“什么忙?” 南星垂了垂眼,声音压低:“我知道你们住在哪儿,今天晚上我回去会悄悄找你们的,到时候再告诉你们,可不可以?” 陈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隐隐感觉,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事情,会是解开整个桃源三十三号星上谜团的关键。 南星看到他点头,原本紧张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接着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迎着风扬起了一个释然一般的笑脸:“这样的话,那就告诉你们吧。” “我会死,但也不会死。” 陈俞皱了皱眉,有点疑惑,不过,还不等他拉住南星问个清楚,她就迈开两条小短腿,卖力地往外面停着的一艘维斯特财团的星舰上跑去了。 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说:“我的小星舰就送给你们用了,麻烦你们把它开回去吧!” 秦燃听着,傲慢地笑了一声:“还挺精明,找了两个免费劳动力呢。” 话音落地,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补了一句:“对了,回去别真的躲起来哭鼻子啊。” …… 驾驶星舰回到他们所住的维斯特公司核心管理部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出来兜风的学员们看到两个人同进同出虽然有些奇怪,但也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多问,只是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陈俞喊:“教官好”,有几个特别大胆的,甚至一路都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两个身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一旦被发现了,还会赶忙欲盖弥彰地装作聊天散步,并且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特别是摸出来找东西吃的伊文,还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们,十分热络地说:“哎呀,陈哥,秦哥,出去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跟我们还见外什么啊,大家都理解啊,两年没见了,小别胜……那什么嘛,就算玩到明天早上再回来也没问题的。至于任务嘛,有我们在,保证不落下的,你说是不是啊,夏曼?” 一向神经大条的夏曼:“……啊?你在说什么?” 当然,这些都还在陈俞的接受范围内,秦燃既然都不解释了,他也懒得再去解释,省得越抹越黑。 直到秦燃再一次十分自然地跟着他进了房间的时候,陈俞才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我说,秦燃,你到底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头质问秦燃的时候就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手已经摸上了把手,就等着找准机会一下子把秦燃砸在外面。 不过,秦燃自然是不肯放过他,直接伸出一只腿抵在门口,一本正经地说:“教官,任务需要,我建议我们两个人一直呆在一起,这样效率比较高,出完任务后回去说不定还能休休假呢。” 陈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奈何他虽然手上拼命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动门,秦燃就趁机又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步。 浓烈的信息素的味道倏然向陈俞袭来,他忍不住皱皱鼻子后退了一步。 秦燃眼睛一亮,立马蹬鼻子上脸,一只腿往前迈进秦燃的房间,有意无意地蹭了陈俞一下。 恰好在这时,整个走廊和陈俞房间内的灯发出了“啪嗒”一声,然后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么毫无预兆地全都熄灭了。 秦燃勾唇笑道:“看,教官,停电了,我害怕,不想回去,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陈俞的气息凝滞了一瞬,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也不易察觉地脱了一下力。 秦燃皱眉:“教官?” 陈俞依旧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堵在门口,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硬。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秦燃拖长了调子,颇为玩味地道:“教官,我说,你该不会,真的怕黑吧?” 陈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浮上来一丝异样的尴尬,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耳尖也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一抹红痕。 还真的被秦燃说中了,这是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了,他的确……有点怕黑。 第17章 不过陈俞这人一向有个死要面子的坏习惯,毛病归毛病,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在秦燃面前,那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于是,在听到秦燃这句问话后,他立马就毫不迟疑地丢去了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然后嘲讽道:“秦先生,奉劝你一句,脑袋不好用了是要去医院的。对了,你大可以放心,就算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危险分子,联邦的医生们估计也是不忍心让你放弃治疗的。” 秦燃在黑暗中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接着直接倚在门上附和道:“对对对,教官说的都对。不过,教官,我可以悄悄地和你说,虽然估计为了方便这该死的什么什么管理处的供电线路都是接在一起的,但刚巧我带了一个电力还算可以的应急供电器,看上去把这屋子里的电灯都接上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在我去医院之前先把我请进去坐坐吗?” 陈俞动摇了一下,然后继续冷着脸果断拒绝:“不考虑。还有,提醒你一句,能说出这种蠢话说明你真的病得不轻,还是别在这儿废话赶快去挂号比较好。” 秦燃借着一点入夜的月光打量了陈俞几眼,然后勾着唇笑道:“我说,别装了,教官,你鼻尖上都紧张得流汗了呢。” 说着,他突然低下头凑了过来,伸出拇指尖在陈俞鼻尖轻轻一抹,弯着眼满意道:“不过流了汗也没关系,你看,已经擦掉了。” 这一系列动作相对于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来说显得有点过于亲昵,对于秦燃来说又显得过于温和,陈俞实在是没想到,忍不住呆在原地愣了一下。 秦燃眯了眯眼睛,继续厚脸皮地说道:“对了,教官,我还要悄悄告诉你,虽然我的那头蠢龙真的很蠢,但是它的龙角是会发光的,在我没重新接好这里的线路之前,我觉得,让它先当一会没用的灯泡好像也不错,对不对?” 陈俞听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秦燃看了五秒,然后…… 然后,他终于屈服了,面无表情地将秦燃放进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小小的房间内陷入了片刻完全的黑暗,陈俞感觉跟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往前靠了一步,温热的呼吸洒在了他的脖颈上,刺激得他立马就警惕地偏过了头去,想要看看这个成天净整些歪门邪道的人这次又想耍些什么花招。 不过,事实却是他这次好像的确有点冤枉秦燃了。 他靠近一步既不是想一巴掌把陈俞突然打昏,也不是想搞什么其他的突然袭击,而仅仅是想把刚刚出现在他怀中的小龙托上陈俞的肩膀。 陈俞的突然转身让小龙一下子扑了个空,前爪正正好好地错开了原本的落地点,只剩下后脚还死命地挂在秦燃的手上,像是个被主人倒着提起来的布偶娃娃,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之后直愣愣地就荡了下来,脸上那一瞬间的呆愣茫然表情,还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看上去……傻的有点可爱。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一向冰冷的眉梢眼角,都随着这一笑变得温暖生动了起来。 秦燃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迅速反应过来陈俞到底是在笑谁,然后故意做出一脸凶相:“不许笑,教官,不然不把这头蠢龙给你了。” 陈俞还没来得及答话,小龙就凌空扑腾了起来,一边扑腾还一边龇牙咧嘴地呜呜嚎叫,以期对秦燃这种毫无人性的顶头上司表达出它强有力的抗议。 秦燃看着冷哼了一声,然后嫌弃地把小龙扔到了陈俞的怀里,说道:“这种废物小点心就是麻烦,真想不通教官你怎么会喜欢它们。” 小龙明显听懂了秦燃到底在说些什么,立马有样学样地跟着他哼哼了两声,表示既然你懒得理我那我同样懒得理你。 不过,小龙虽然半真半假地闹着情绪,但明显还没忘记秦燃把自己叫出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在秦燃的注视下,它皱着脸晃了晃脑袋,像是在攒力气一样,然后,以小龙的龙角为源头,房间内很快就慢慢洒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黑暗稍稍被驱散了一点。 陈俞正好就坐在光晕的中心,嘴角因为刚才的一幕还微微翘着,眼角一颗并不显眼的泪痣也因为盛满了光而显得尤为扎眼,甚至整个人都因此被点染出了一种与平常他坚毅冰冷的形象不相符的美感和脆弱感来。 秦燃只看了他短短一眼,接着就不知怎么地毫不犹豫地侧过身避开了他。因为太急,膝盖还“砰”地一下磕到了旁边的桌子。 陈俞抬起头狐疑地看向他,那样子很明显是没想到这种一看就很蠢的事情竟然也会发生在秦燃的身上。 秦燃接收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摆了摆手,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塑料味的漫不经心:“啊——教官,你这个眼神是在担心的意思吗?我当然没事了,只是因为想帮教官你修好这里的供电线路,所以有点着急然后不小心了磕到了而已——” 陈俞面无表情:“……秦燃,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在担心你的。” 秦燃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方形长块,看样子很像是他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应急供电器,“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然后垂着眼敷衍道:“……教官,你真傻,当然是用我的眼睛看出来的啊,要不然呢?” 陈俞彻底放弃了和秦燃正常交流的想法,索性抱着小龙往沙发上一窝,在秦燃修好线路之前都不再打算和这个实在过于幼稚的人说话。 一开始,两人还能十分默契地保持着这种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状态各干各的事,甚至彼此相安无事地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秦燃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可疑的叫声。 他拿着工具的手顿了顿,一双深邃的眼睛随即直勾勾地落在了陈俞的身上。 陈俞闭眼不理。 秦燃试着叫他:“教官?” 陈俞仍旧没睁眼。 秦燃故意把工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无赖道:“我要饿死了,教官,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没力气修了!” 陈俞勉为其难地睁开眼,敷衍道:“这里可是维斯特公司,到处都是营养片,你要是想的话,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一点填饱肚子。” 秦燃不满地撇了撇嘴:“没味道,难吃,想吃你做的。” 陈俞翻了个白眼,说道:“……秦先生,那我得很不幸地告诉你,这里停电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帮你做菜。” 秦燃瘫在桌子上,伸手把修线路的工具推出去了老远。 陈俞嘴角一抽,妥协了一步:“好吧,我猜这里也许有什么东西是不用电就可以煮熟了吃掉的。” 秦燃重新坐直了身体,拿起工具笑眯眯道:“好啊,那就麻烦教官了。” 在陈俞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向厨房的时候,他又补上了一句:“哦,对了教官,因为我得需要那头蠢龙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所以能不能把它先留在我这儿一下?啊——你可以放心,我会让它变大一点,这样光源也会变大一点,就算教官你在厨房里也是不黑的,不用害怕。” 陈俞伸手直接把小龙糊在他的头上,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抱好吧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不过,厨房里的事也明显不能让他省心,甚至还有点糟心。 他本以为维斯特公司的人怎么也得在冰箱里备上几种应急的食物,但打开冰箱后,他才发现,里面只有一种东西——燕麦片。 而且还只有一种味道——草莓味的。 看着粉嫩粉嫩的燕麦片包装袋,陈俞觉得自己很想把维斯特公司负责接待的人的脑袋直接敲开,看看里面到底灌了多少水。 不过,现在显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饿了,就算是草莓味的燕麦片,在这种时候,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另外,这种风格,让他忍不住有点怀疑莱安是不是直接把管理处的房间全部都扔给自己闺女摆弄了。 想到这里,陈俞先是随手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两个杯子,然后不自觉看向客厅里正站在小龙背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秦燃,提高了一点声音问道:“秦燃,南星的事,你怎么看?” 话音刚落,陈俞自己先愣了一下,秦燃也明显跟着他动作一顿,同样愣了一下。 说起来,这好像是两人重逢以来,陈俞对秦燃第一次不带刺的,平常而又随意的询问。 特别是他们现在还偏偏一个在厨房里搅拌着刚刚冲泡的燕麦片,一个在客厅修着供电线路,气氛莫名地有了点……温馨的味道,这甚至让陈俞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只要再跨出一步,他们之间,就可以毫无芥蒂。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两年前的事,欺诈和阴谋并存,彼此试探着付出的真心在种种矛盾中各自被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别说是秦燃和他这种骨子里戾气横生又容易眼高于顶的人,就算只是两个性格平和温柔的人,言语上再怎么暧昧模糊,两颗心也是再也无法轻易向对方靠近的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秦燃低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那个小鬼啊——谁知道呢?不过……看她那两只乌鸦,还有那个不太讨人喜欢的能力,我猜,她大概是不小心沾上了一份神之遗产吧。” 陈俞端起一杯用保温桶里的热水泡好的燕麦片,尝了尝温度,边向客厅中走去边继续问道:“那你来之前高层那些家伙们有说吗?如果真的找到了神之遗产,他们想让我们怎么办?还是说——和原来一样,直接回收?” 秦燃冷笑一声:“不知道,那群缩头乌龟来之前就猜到神之遗产可能和维斯特家族有关了,谁也没敢说到底要怎么办。不过我看比起两年前,他们还是长进了一点的,估计这次是干不出直接回收这种事情的了。” 陈俞点点头,然后抬起眼看了看正要伸手取下头顶上的电灯的秦燃,微微抬起两杯燕麦示意道:“只有燕麦片了,你喝吗?” 秦燃拿着灯泡在小龙背上蹲下来,直接就着陈俞端着的杯子抿了一口,然后弯着眼睛笑道:“喝啊,为什么不喝。” 燕麦的热气和香气在房间里氤氲,陈俞下意识将手往后挪了挪,却还是没躲过秦燃凑过来的嘴巴,周围的空气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陈俞有点郁闷……那可是他喝过的杯子…… 片刻之后,秦燃看着陈俞精彩纷呈的脸色,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眨着眼睛有点无辜地问道:“哎呀,教官,我是不是……用错杯子了?” 陈俞一边在心里骂着你还有脸说,一边云淡风轻嘴硬道:“没有。” 秦燃挂着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伸出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然后笑道:“可是,刚刚那个杯子,好甜。” 第18章 陈俞把那杯燕麦直接塞进他的手里,扯着嘴角道:“……秦上校,没想到你现在不仅是脑子不清楚了,就连舌头好像也不太好用了。我觉得我不得不友情提醒你一句,让你尝到甜味的是杯子里面草莓味的燕麦片,而不是什么杯子,知道了吗?” 舌头不太好用的秦上校回味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向了陈俞,狐疑地问道:“我没听错吧教官,燕麦片……草莓味的?你选的?还是说……这是死要面子的教官你新发明的忽悠人的手段?” 陈俞没好气地解释道:“冰箱里只有这个了,爱喝不喝,实在不行就到外面喝西北风去吧。” 秦燃一手端着燕麦片,一手将已经改装好线路的电灯重新装回原位,然后生无可恋地瘫着脸回道:“好吧,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现在宣布,草莓味的燕麦片也好喝得不行,比最最最最好喝的西北风都要更好喝,我喜欢死了。” 陈俞表情一僵,彻底对秦燃那睁着眼说瞎话的损人本事叹为观止了。 秦燃也没在意陈俞的反应,转身就自顾自地从小龙背上跳了下来,接着伸长胳膊把紧急供电器划拉了过来,然后摁开了开关。 “啪嗒”一声,整个房间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 秦燃挂着一脸等夸的表情对着陈俞摊开了手,笑道:“看,教官,怎么样,我已经把全部的线路都改接好了。” 陈俞看着他邀功的脸,艰难地憋了半天,然后勉为其难地蹦出了三个字:“……嗯,谢谢。” 秦燃十分满意地收回了手。 不过,在他刚想要继续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从善如流地回一句“不用谢”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就好死不死地打断了他的计划,十分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咯吱”闷响。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地确认着屋里的情况。 是南星。 在她终于发现了被挡在小龙后面的陈俞和秦燃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鬼鬼祟祟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还伸出手来对着他们摆了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跟我来。” 小龙转了转眼珠,“哧溜”一声变小然后消失在了秦燃的身体里。 陈俞和他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相继走上前去跟在了南星的后面。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的,陈俞和秦燃先前从蓝筹赌场回来的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了,但照耀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恒星却也是才刚刚落下不久,管理处内仍然十分热闹。 但现在,或许是因为供电线路暂时出现了问题,也或许是因为天色已经黑得彻底,周围竟然完全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来的点点雨星,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清脆响声。 不过南星现在显然不是和他一样有那个欣赏雨声的闲情逸致。 陈俞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她就已经迈开了小短腿往前面小跑而去,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还七歪八拐地进了好几个拐角,直到来到了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前,才略微停下了喘了一口气,眨着眼镜有点担心地说道:“嘘,你们待会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啊,这扇门后面是爸爸公司的系统控制室,如果你们不小心一点,这里的系统可是会警报的!”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这次为了偷偷跑出来见你们,我可是连爸爸房间里的总供电线路都给拆掉了,要是这样还被那些巡逻的哥哥们发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俞虽然对南星这一言不合就直接拆了电线的本事叹为观止,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南星见状,满意地转过了身,然后将小手放在面前的小门上轻轻一按。 “叮!基因比对通过,确认为维斯特家族继承人之一,欢迎您,我的小主人!” 随着小门的缓缓打开,周围一瞬间光明敞亮了起来。 偌大的圆拱形房顶下,绕着四壁摆放了一圈看上去就十分先进的智能系统仪,大量数据在它们投放出地光屏上出现又消失,不断发出令人紧张的“滴滴”声。 而在圆形房间的中央,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上,书架上堆满了资料,有的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翻开过,而有的已经落满了灰尘。 陈俞扫了周围那数目众多的智能系统仪一眼,不禁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夏曼和伊文千里迢迢也要跟着他过来桃源三十三号星,只为了有机会借用一下这里的系统去解开之前从05号手里拿到的资料。 秦燃一边插着兜走向房间最为核心的智能系统仪摆放的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说,小鬼,你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真的不怕被莱安那家伙发现了打屁股吗?” 南星撇着嘴反驳道:“哼,爸爸才不会打我。” 秦燃被她那有点炸毛的样子逗乐了:“行吧,那你带我们过来是想要我们帮你什么忙?一锅端掉这里的系统好让莱安失业天天陪着你?” 南星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屏幕上一块小小的区域,说道:“才不是呢,你看这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秦燃眯着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只见在那一个被挤得毫无容身之地的角落里,一个进度条正在孤零零地躺尸。 不过仔细看去,会发现进度条下面还显示着一段不明所以的话:“叮!小主人,您的目标模拟进程已经加载到百分之九十八,与两月前进度相同,正在继续解析中!” 秦燃 :“?” 南星有点郁闷地爬上系统仪前面的控制台,托着腮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度一直停在百分之九十八,你们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说完之后,她又噘着嘴补了一句:“之前说好了的,你们不能反悔的!” 秦燃曲起一条腿弯下腰随意操作了一下,然后把系统仪内的数据文件调出来看了看,嗤笑一声说道:“小鬼,你胆子很大啊,这种程序也敢拿出来用。” 陈俞靠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秦燃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椅子背上,一只手指了指屏幕道:“你看,这个程序调用的数据文件基本维斯特家族私密文件的拷贝件,而且还都是强行盗用权限进行操作的。虽然不清楚这个小鬼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但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做到这样需要绕开和破坏的数据防御墙没有上亿也有千万层,而且这个所谓的模拟进程究竟是在模拟什么也是不清不楚的,基本看不出来目标性,看见什么都往回运,工作量就更大了。” 秦燃顿了顿,继续勾唇笑道:“也就是说……今天一个晚上就想弄清楚这个进程到底为什么会停止,而且还要修好它,基本是不可能的。” 南星抬眼看他,表情有点失望。 秦燃笑了一下,转了转手中的椅子,继续说:“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小鬼,你只告诉了我们一件事,就打发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给我们,我们岂不是太亏了?” 南星眨眨眼睛,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人根本不是修不好,而是拿着把柄要和她讲条件呢! “那你说,还想知道什么?”南星有点郁闷地问道。 秦燃挑眉:“这个模拟进程,是干嘛的?” 南星垂下眼,不说话。 秦燃继续:“那之前你说的精神力场又是怎么回事?” 南星仍然闭嘴不说话。 秦燃终于被她气笑了:“小鬼,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会不会太没诚意了一点?” “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和莱安那家伙有关你才不愿意说?” 南星抬起眼看着他,终于不情不愿地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嗯”,然后模模糊糊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爸爸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都是因为我。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是因为再有几天,等这个模拟进程真的完成的时候,爸爸就能放心了,那个精神力场也就会消失了……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陈俞见她实在是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便上前一步挡住了秦燃的凶脸,妥协了一步问道:“那好,你就说说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吧。” 南星听了,似乎皱着小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亮,接着从控制台上轻轻跳起来,踩着小皮鞋蹬蹬蹬蹬地就往两旁的书架处跑去了。 跑到某个地方,她停了下来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又跑了回来,从背后掏出一个小小的不透明的封口试管,举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查爸爸公司营养片的事情,这个给你们,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爸爸原来有把这个交给公司研究部的叔叔阿姨说是要改进营养片,我猜这个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陈俞挑了挑眉,然后从南星手里接过那个试管收了起来。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既然南星都已经告诉了他们自己愿意说的,秦燃和陈俞自然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跟一个小孩子玩什么转头就反悔的把戏,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控制室里慢慢检查维修那个模拟进程。 说是两人一起,其实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秦燃做的,陈俞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没办法,他对这个的确不算很了解。 好在虽然之前秦燃一直在忽悠南星说这个系统多么多么难维修,但真正动起手来他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大约只过了几个小时,秦燃就轻轻敲下了指令键盘上的最后一个键,语调轻松地说:“好了,搞定了。” 南星一听顿时特别高兴,笑眯眯地迈着小短腿又把他们带回了各自的房间。 不过,回了房间之后,陈俞却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刚才在控制室拿到那个试管开始,他就一直有一种心慌的感觉,而且,他的身体很清楚地告诉他,那种心慌并不是心理上的担忧或者焦虑引起的,反而仅仅是生理上的反应。 不仅如此,一旦他将那试管放在离自己特别近的位置时,他的额头上,手心里,都会不自觉地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后,陈俞打开通讯器把伊文叫了过来。 伊文从又香又甜的睡梦中被吵醒,揉着眼睛过来见陈俞,结果却只是从他那儿拿到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封口试管时,脑子是有点懵逼的。 “这是什么?”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道。 陈俞摇了摇头:“具体的不清楚,不过肯定和之前你见过的那个激化剂有关。你看看,能不能查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文在听到“激化剂”时兴奋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没了精神,郁闷地说:“陈哥,我倒是想查清楚啊,可是哪里有能用的器材?不是我说,就算是最牛逼的研究人才,空手拿着这么一个东西,也和个傻X拿着没两样啊!之前在伽罗星上我都没借到实验室,现在到了桃源三十三号星,人生地不熟的……” 说到这里,伊文的眼睛突然诡异地亮了一下,说道:“咦!陈哥!我想到办法了!” 陈俞:“?” 伊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这个办法也不确定能不能成,陈哥你还是先回去睡觉,明天我再告诉你消息吧。” 陈俞点头。 然后,第二天一早,陈俞房间的门就被伊文敲开了。 第19章 准确地说,敲开了他的门的人不仅是伊文,还有爱喝冬瓜汤佣兵团的其他成员,夏曼和埃尔莎。 以及,听到了动静就慢悠悠晃着脑袋凑过来看热闹的秦燃。 陈俞这时才刚刚起床,还没完全清醒,一下子看见三个脑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登时一个头变两个大,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没好气地问:“这么早是要干嘛?你有办法了吗,伊文?” 伊文看见陈俞那一脸有事快说没事快滚的表情,咽了口唾沫才点头如捣蒜地回答:“那是自然了,陈哥,没想到办法我敢这么一大早过来吵你吗?” 陈俞懒懒散散地挑眉:“说说看。” 伊文:“……陈哥,你知道瓦尔海拉研究院吗?” 陈俞揉着眉心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恹恹地“嗯”了一声。 瓦尔海拉研究院,他的确知道,或者不如说,第二人群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这是特殊人群委员会下设的研究部门,主要由哨兵向导组成,工作的主要方向也是和哨兵向导有关的,学术水平非常之高,就算是放在整个联邦境内,恐怕也很难找出比它再厉害的研究组织了。 最起码,联邦军和联邦政府的研究部门和人家比起来,就是典型的菜鸟见大佬。 伊文听到陈俞说知道随即就眼睛一亮,一脸向往地说道:“哎呀,既然陈哥你清楚那就好办得多了!其实我昨天晚上想起来,瓦尔海拉研究院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是设了分院的!我在学院里的第一个导师前几个月就被调任过来了,昨天晚上我联系他之后,他已经答应帮我们确认一下那个试管里到底装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就是这件事吧……恐怕还得陈哥还有秦哥你们两个亲自跟着我们去跑一趟……” 说到这里,伊文观察了一下两尊大佛毫无变化的脸色,有些忐忑地继续解释道:“这个……那个……研究人员的难处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管控得可严了,每一次实验都要登记记录留下档案,我导师虽然肯借实验室,但是也还是会担心拿东西真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研究院方面追责起来不好说,所以想让你俩过去签个名……毕竟联邦军的高级军官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对……吧?” 陈俞也没怎么考虑,直接淡淡应道:“可以”,然后看向秦燃。 秦燃耸耸肩表示:“我没意见。” 伊文一下子放心了,笑眯眯地说道:“那敢情好啊,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 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分院设在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首都郊外,远离闹市区,但是和维斯特公司的距离却并不算太远。陈俞等人觉得驾驶星舰有点麻烦,所以就直接和管理处的员工借了一辆公司的备用车一路兜着风开去了。 伊文兴致勃勃又前言不搭后语地给陈俞介绍了一通自己的导师,陈俞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除了总结出伊文很烦的结论之外,也大概了解到了一点信息。 伊文的导师名为唐深,是个血统纯正的东方人,平常行事风格非常懒散,对自己的研究项目也不太上心,无论是原来在学院里还是现在在瓦尔海拉的分院里,基本都属于混吃等死的那一批人。 全身上下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虽然他懒得什么都不愿意动手,但是但凡是已经接下来的项目,不管拖多长时间,他做出来的结果总还不错,研究水平还是有的。 当然,唐深之所以能到现在仍然稳坐学院教授的位子,并且以不算优势的条件调去瓦尔海拉分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他是五年前“七六反击”事件的亲历者。 据说,正是“七六反击”事件的发生,让联邦军最终下定决心永久搁置封存了中庭计划。 但是,到现在为止,除了当时的目击者和少数几个高层,仍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当年的“七六反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全部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而从当时的“七六反击”事件中安全撤出的研究人员,后来则纷纷隐退,偶尔有几个还在学术界混的,则被高层用丰厚的报酬永远困在了体制内。 唐深明显属于后一种。 陈俞和秦燃他们敲开唐深实验室的门的时候,他正躺在里面的摇椅上呼呼大睡,看见有人来拜访,也不起来,只是半梦半醒中随随便便地哼哼了一句:“进来吧。” 陈俞眯着淡色的眸子,稍稍打量了一下他。 这是一个大约有三十几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眼底有极重的黑眼圈,一头半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看上去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认真打理过了。 他的实验室也明显像他本人一样不修边幅,各种实验器材,实验资料到处乱堆,乍一看去地面上简直两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伊文十分艰难地从门口一步一步走到唐深身边,铆足了劲大喊道:“唐教授!!!起床了!!!有人找了!!!” 唐深这才完完全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不情不愿地离开摇椅,一边抱怨道:“老子知道了,你吵什么吵!?” 教训完伊文之后,他的脑袋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想起来这几个人今天找他是要干什么的,于是皱着眉烦躁地问伊文:“东西呢?不是说要借我实验室查一下?” “不在伊文那儿,在我这儿。”陈俞一边说着,一边把从南星那里拿到的封口试管递给唐深。 唐深用两根手指捏起试管晃了晃,然后掀起眼皮看向陈俞,问道:“陈少校是吧?之前听伊文提起过你。实不相瞒,这个试管里的东西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但是真相具体查清楚,恐怕还得你帮忙。” 陈俞也没犹豫,点头应道:“可以。不过怎么帮?” 唐深抚了抚耷拉到鼻梁上的半片眼镜:“昨天晚上伊文和我说过,如果你太靠近这个东西,可能会有不舒服的生理反应,对不对?” 陈俞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深继续道:“那就对了,目前为止,所有的激化剂基本都是通过采集某种特定人群具有某种特定作用的血液样品来合成制造的。既然这个东西也是和激化剂有关的,它就一定逃不开这个规律。不过,大家也知道嘛,人与人之间的血液还有精神力什么的,是不可能完全兼容的,有一些彼此之间甚至会出现很强烈的排斥反应。” “不过,正因为相互排斥,所以这样的两者之间一般情况下是一定会有什么联系可以相互佐证的,毕竟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物是不可能互相冲突的。所以,要是真想确定这个东西的原料,我必须从陈少校身上采集一点临床数据才做得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银色钥匙,“啪嗒”一声打开了旁边一个隔间的门,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陈俞,说道:“要是陈少校没意见的话,就跟我进实验室吧。” 话音落地,他又像是想来了什么一样,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哦,对了,你们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能和陈少校匹配的哨兵?要是有,为了防止意外,还是跟着一起进来比较好,其他人就在这儿等着吧。” 佣兵团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到了秦燃的身上,表情中都有点诡异的尴尬。 说笑话吧,这哥和陈哥两年前就闹僵了,现在能愿意帮忙吗?会不会现在就已经巴不得陈俞直接在实验室里嗝屁了? 秦燃原本是横着两条长腿懒懒散散地靠在实验室的一把椅子上的,现在看到众人投过来的各异目光,他微微挑起了眉,轻笑着慢慢悠悠地说:行啊,我进去吧。” …… 这个实验室隔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简陋,灰蒙蒙的墙壁围起来的房间里,只有几把不知多久没人坐过的椅子,一个看上去又老又旧马上就能归西的系统仪,一堆落满了灰尘的实验器材,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但又大又蠢又笨的灰白色巨大机器。 唐深从实验台上摸出一把刀子将试管的封口挑开,陈俞看见熟悉的金色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 唐深将液体分成了两份,一份直接倒进了那台灰白色的巨大机器的顶端小口,看上去像是要检测什么,另一份则倒进了一个小小的白色针管里。 接着,他一手拿着针管一手拉开了一把椅子,示意陈俞坐过来。 陈俞有点狐疑地看着他:“?” 唐深揉了揉头发解释道:“要注射的。” 陈俞还没来得及答话,秦燃就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吗?还没查清楚就要注射?” 唐深毫不让步:“必须注射,否则我没法拿到数据。” 或许是看到秦燃的表情实在是冷得吓人,他又讪讪地补了一句:“你可以放心,激化剂这种东西我还是有把握的,里面绝对不会含有致死的成分,少量地注射一点顶多会让人有点不舒服,不会发生意外的。而且,不管你们去哪个实验室,没有临床数据都是做不出任何判断的,除非你们现在就去大街上抓两个志愿者,而且还必须是出现了排斥反应的,否则,就只能让陈少校自己来。” 陈俞对注射不注射什么的倒是不怎么在意,或者说,比起得到真相而言,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和风险,对他来讲都是不重要的。 于是,他拦下了还要继续跟唐深大眼瞪小眼,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的秦燃,伸出手臂垂着眼淡淡道:“没关系,注射吧。” 陈俞自己都同意了,秦燃虽然还有满肚子意见,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刚开始唐深将针管中储存的淡金色液体推入他的血管中时,陈俞还没有太大的感觉。 但是,随着注射进入身体的液体越来越多,陈俞很快就出现了排斥反应。 先是有些头晕胸闷,紧接着身体,额头也越来越烫,浑身的精神力都在叫嚣着想要往外钻。 这时,他看见唐深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将一个又一个金属探头放到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系统仪的屏幕飞快地记录数据。 模模糊糊中,陈俞听见他似乎很是疑惑地说了一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应激保护反应?”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阵猛烈的热浪朝着他的意识不管不顾地撞了过来,像是要将他的残存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 而且,在那侵袭而来的热浪中,他感受到了一股自己无比熟悉的力量。 但是,在他就要想起来那股力量究竟属于谁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毫无预兆地空白了一下,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绕过金属线扶住了他的肩膀,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露出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意识一下子全都回了笼。 耳边是秦燃低低的声音:“……教官,你怎么样?” 第20章 作为“在秦某人面前示弱就会死星人”,陈俞听到这句问话,当即就硬生生把自己浑身的疼痛感压了下去,只是掀起眼皮来望了望他,淡淡地说:“我没事。” 秦燃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声冷笑,直接沉着一张脸去问唐深了:“喂,他怎么了?” 唐深被他那像是能吃人一样的语气吓了一跳,犹豫着回答说:“这个嘛……陈少校这个排斥反应说实话……有点特殊,不像是生理性不兼容的问题,倒像是他的精神力感受到了外界的什么威胁,所以忍不住躁动起来,想要直接拖着他进入精神力封闭状态,我猜……” 说到这里,他停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陈少校,你是不是曾经透支过精神力救过其他什么人?” 秦燃扣在陈俞肩膀上的手一下子加大了力气,眸子也危险地眯了起来:“救过谁?” 陈俞被秦燃钳制的有点难受,也不好挣扎,只能平静地点了个头:“是。” 唐深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哎呦喂,我说呢!这就对了!我知道这个激化剂样品是从哪里来的了!” 陈俞皱眉:“哪里?” 唐深摸了摸下巴,解释道:“嘿嘿,就是从你救过的那个人的血液样品中取来的呀!我猜你救的那个家伙肯定是个哨兵,这样就全都说得通了!向导如果想用自己的精神力救助陷入险境的哨兵,必须要双方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匹配程度越低,救治成功的几率就越低,向导所要付出的牺牲就越大。” 他越说越兴奋,甚至还站起了身拿着记录纸来来回回踱步:“特别是,如果这个向导之前还被更高匹配度的哨兵标记过,那就更糟糕了。哨兵标记的独占性会让向导在救治其他的哨兵的时候受到来自自身精神力的极大阻力!这个,叫做匹配度优先原则。” “当然啦,如果向导非要违反匹配度优先原则强行救助其他哨兵,那就一定会让自身的身体和精神力受到极大伤害,而且,在以后遇到曾经救助过的那个哨兵的信息素或是精神力什么的时候,向导还会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就像陈少校这样。所以,这个激化剂样品,一定就是来自于你曾经救过的那个哨兵,没有别的解释了!” 说完,他特别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扭过头来十分愉悦地看着陈俞和秦燃:“太好了,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一大早上你们就过来了,待会我还要接着补觉呢!现在,你们两位,赶紧跟着我出来吧,答案我告诉你们了,剩下的事可就不归我管了。” 陈俞道了个谢,起身就想跟在唐深后面出去。 谁知,秦燃竟然伸手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低哑地问道:“是谁?” 陈俞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和他僵持在原地。 唐深“啪”地一声转开了实验室的门把手,三个脑袋登时冒了出来,鬼鬼祟祟又十分激动地看向这边:“陈哥,怎么样了,有结果了没?” 陈俞扬了扬下巴,示意秦燃放手。但是秦燃根本不愿意让步,只是死死盯着他,手上也越攥越紧。 陈俞和他对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一边窝着火一边耐着性子回答说:“顾衡。” 秦燃冷哼一声,然后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非常薄情寡义的笑:“果然是他。” 夏曼等人一头雾水,凑在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瞎掺和:“什么什么,果然是什么?” 秦燃没理会他们,只是坐在椅子背上提高了声音问道:“……唐教授,这个应激反应怎么消除?” 唐深回想了一下:“很简单啊,只要与更高匹配度的哨兵长时间地进行标记行为,比如亲吻啊,在床上做黄色运动啊,都行!当然,如果只是想要暂时缓解一下,不急着根除的话,只是简单的肢体接触也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房间中就突然爆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秦燃十分暴躁地摔上了门,拽着陈俞的手腕,带着他往门板上重重一压。 隔着一扇不算厚的小门,陈俞听见唐深骂了一句:“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老子屁股都要被砸开花了。” 伊文的语气则复杂又兴奋:“光天化日的,陈哥秦哥这么猛的吗?” 夏曼:“???” 秦燃低头凑近,鼻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两片有些热的唇几乎就要贴上他的。 陈俞被他压得动弹不得,还是冷起脸质问道:“秦燃,你想干什么?” 秦燃低低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教官,你为了救顾衡过度使用精神力把精神体搞丢了都没关系,现在被我压一下就气急败坏了?” 陈俞怒极反笑,声音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我的精神体现在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话音刚落,秦燃撑在他身侧的手就顺着他的腰线揽了上去,铺天盖地的信息素一下子朝陈俞砸了下来。 秦燃语气同样很冷:“……扯淡,我现在靠你这么近都感觉不到它了,你知不知道,没了精神体到底他妈有多危险?” 高匹配度哨兵的信息素对于向导有绝对的压制性,饶是陈俞,这种时候也忍不住软了一下,只能轻喘着气靠在门板上,耐着性子和他好声好气地商量:“秦燃,你先放开我行不行,你这样我根本没法……” 陈俞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原来是他话还没说完,秦燃竟然就胆大包天地直接低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他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秦燃的小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站稳。 关键是秦燃咬完之后,还丝毫不知道收敛,陈俞都能感觉到他的唇一直不高不低地顺着自己的颈线游移,仿佛下一秒就要滑上来。 门后佣兵团的人看见他们这么久没出来,好像是是真的有点急了。埃尔莎踩着高帮靴子踹门,高声道:“姓秦的,你给我出来,姐姐给你说清楚,顾衡的事跟陈俞他妈的没有关系! 伊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夏曼:“???” 陈俞被这些人搞得一个头变两个大,心烦气躁,正打算干脆一枪崩了还呆在自己肩膀上胡作非为的秦燃,秦燃的动作就突然停了下来。 陈俞摸枪的手顿了顿。 秦燃把头深深地埋在了陈俞的肩窝上,本来揽着陈俞腰的手也滑落下来,像是有点讨好地在陈俞的手上轻轻碰了两下。 随即他的声音闷闷地自陈俞耳侧传来:“……对不起。” 陈俞垂着眼冷笑:“难为你还知道对不起。” 秦燃沉默了一下,问道:“……你还疼吗?” 陈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应激反应,一瞬间心里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原来到嘴边的讥讽和互怼也咽了回去,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没事了。” 虽然秦燃这个混蛋刚才做的事情很不讲道理而且很欠揍,但是他的信息素还是管点用的。 说完,他推了推秦燃:“起来了。” 秦燃懒懒地“嗯”了一声,从陈俞肩窝上抬起了头来。 那一瞬间,陈俞看见他的眼睛几乎全部都染上了黑色,整个眸子如同古井一般漆黑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特别是,小龙不知何时也从他的身后探出了脑袋,原本晶莹的两只龙角上面黑气萦绕。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让陈俞心底某处的回忆一下苏醒了。 他眉头一跳,迟疑道:“你刚才……” 秦燃眨了眨眼睛,堵住他的话:“我刚才想要亲你,但是没亲到,下次争取继续努力。” 这时,陈俞再向他望去,才发现刚才他眼睛里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已经完全消失了,就连说话的语调也都恢复了正常,就像是刚刚那样满身戾气的秦燃从来没有存在过。 错觉吗?陈俞想。 他一边有些烦躁地想着,一边先秦燃一步握上了门把手,想要打开门赶紧出去,然而内心深处这时却莫名涌上来一股冲动,让他忍不住开口和秦燃说道:“其实……两年前顾衡那件事,我没有非要不惜一切去救他……但是他算是对我有恩,当时幽蓝阿尔法星上那种危险的情况,我不可能不管他。”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顾衡的体质有点特殊,可以同时承受很多向导的精神力,所以我救下他之后,是和伊文还有几个学员一起帮他重塑精神世界的。不过……我的最优手环还有精神力都太排斥外来哨兵了,几乎是治疗刚刚开始没多久,我还不清楚自己自己身上的排斥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小白就已经睡了……” 跟在他身后的秦燃眯了眯眼睛,挑眉颇为玩味地问道:“我说,教官,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陈俞自顾自向前迈了一步,不打算答话。 秦燃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弯着眼睛轻声笑了:“教官,你知道一般情况下需要解释的两个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吗?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他话还没落地,伊文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陈哥不好了!你说的那个谁!对!南星!她出事了!” 第21章 陈俞心头一跳,也顾不上听秦燃后半句话又说了什么,大步走到伊文面前,问道:“怎么了?” 伊文面色惨白,调出了通讯器的投影光屏。 光屏落地,占满了半个房间,一幅巨大的,他们无比熟悉的画面又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像是桃源三十三号星的另一个半球,因为时差,夜幕已经漆黑一片。 一条长长的街道直直贯入画面深处,在街道两侧,无数人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他们自己面前那正在微微发亮的火光祈祷。 而在街道的尽头,隐隐约约看得见一把深红色的樱花雨伞,伞下站着一个黑发长裙,身形小小的女孩,是南星。 于此同时,一阵高亢激昂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在街道上空:“民众们!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民众们!我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几个穿着邋遢却目光坚定的人高举起手中的十字架,在街道上边走边振臂高呼:“今天!我们!忠实的信徒们!将亲手把为祸人间的巫女送往绞刑架!多么令人振奋的一天!” “天火!无情的天火将焚烧尽巫女所有的罪业,把我们所有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其中一个举着十字架的人踉踉跄跄地爬上街道尽头的高台,尖声扯着嗓子:“来吧!民众们!献出你们手中光明的火种,让天火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吧!” 街道两侧的民众骚动起来,距离南星最近的人开始将竖起的火把往她的身前扔去,边扔边或高声或低声地咒骂着。 而南星,一直站在原地,除了偶尔眨一眨眼睛之外,一动未动。 光屏的镜头拉近,随着火把的聚集,陈俞终于看清了南星面前那黑漆漆的一片中究竟有什么。 正如那几个看上去像神棍一样的人所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祭台中央,则是象征着受难的火刑架。 神棍们站在祭台四周,翻开手中的书,伸长了脖子锲而不舍地喊着:“烧死了巫女,忠实的信徒们会从主那儿得到永恒的嘉奖!” “没有了巫女的预言,桃源三十三号星,我们的家园,将会永远没有死亡!” “没有了巫女的预言,希勒荒原,将会是永恒的绿地,饥荒永远不会降临!” “没有了巫女的预言……” “咳咳!” 火光冲天而起,四处升腾的烟雾把他们的眼泪都呛了出来,眼看着南星就要被熊熊烈火吞灭! 陈俞目光微闪,望向夏曼:“夏曼,这是在哪儿,赶快定位。” 夏曼连忙点点头,掏出随身携带的系统仪进行操作。 “很快的,一定很快的,刚才伊文放的那个是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星网直播,顺着后台地址,一定能很快定位到然后把她救出来的,陈哥你不用着急。” 一直没说话的唐深这时若有所思地开口了:“不对啊,这明显就是想借桃源三十三号星的篝火晚会烧死那小丫头,但是篝火晚会不是十天一次吗,我记得上一次是前天晚上才结束啊,按理说他们那种满嘴神神叨叨的人应该怎么都会遵守这种时间原则的吧……” 十天? 陈俞和秦燃对视了一眼。 他们之前好像一直忽略了这个线索,如果没记错的话,桃源三十三号星外围的精神力场也是只销毁了海尔达姆星舰上十天内的数据文件,是巧合吗? 为什么偏偏,是十天? 夏曼重重地敲了一下键盘,提高了声音对陈俞说道:“好了,陈哥,定位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陈俞点点头,目光晦暗不明:“那里聚集的民众太多,想要维持秩序,必须尽量多调派一点人过去。” 他喉结动了动:“联邦军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常驻的星舰大约有十艘,应该有一百人的兵力,我会发指令给他们,让他们全都过去。还有,现在夏曼你就联系一下还在维斯特公司的那些学员,让他们驾驶海姆达尔号和佣兵团的星舰也赶过去,对了,让他们想办法通知莱安,他肯定也在管理处,就说他女儿有危险了他应该就明白了。我们几个,现在就驾车过去。” 夏曼等人严肃起来,应声道:“好。” 接下来,埃尔莎驾车,而剩下的四个人全都窝在车的副驾驶和后座上,向着南星的方向扬长而去。 同时,埃尔莎的毒蝎一动不动地趴在车顶棚上,监视着四周的动向。 伊文一边感慨一边再次调出光屏:“想不到啊,这都联邦复兴历了,还有那么多人会听信那套神棍的说辞。要我说,他们到底死不死,活不活,希勒荒原到底会不会变成一片荒芜,和南星一个小屁孩说了什么话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怎么就能怪到她头上去呢?哎,陈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陈俞微垂着头,脸上看不出情绪:“因为两年前,联邦政府划定九十九颗宜居星球的时候,桃源三十三号星的评级,是属于F等。” 伊文有点懵:“啊?什么意思?” 秦燃嗤笑了一声:“这么傻,果然是个废物小点心啊。” 驾驶座上正在抽烟的埃尔莎掐灭了微亮的火星:“伊文,你知道F等星球是什么概念吗?” 伊文诚实道:“不知道。” 埃尔莎继续说:“F等星球,基本意味着没有充足的水源,没有大面积的绿地,人类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资源都极不丰富。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在援救方案里被政府划到了F等星球上,基本就等于政府已经放弃他了,接下来他是死是活,都与政府无关了。” 她眯了眯眼睛:“事实上,从两年前到现在,九十九个宜居星球里被划到F等星球的总共有九个,现在,只有桃源三十三号星一个,还能跟得上联邦文明发展的速度,其他的,要么就是已经灭亡了,要么就是文明退化或停滞了。” “可以说,桃源三十三号星的生存,就是个奇迹。” 伊文更懵了:“那这不是好事吗?” 埃尔莎摇了摇头:“对,从他们的生存角度来讲,的确是好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这些人曾经,都是实实在在被政府否定并且抛弃了的人们,你想,连自己的文明都否定他们了,他们还能依靠什么活着?” 伊文似懂非懂:“超越文明的……神?” 埃尔莎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终于上道了一点。说到底,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真实存在的任何东西都再也不能成为他们的寄托了。所以,整个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居民,恐怕都更倾向于相信这些说也说不清楚的神意啊,语言啊什么的。” “另外,也正因为他们的生存实在来之不易,几乎算是死里逃生。所以,谁要是再想剥夺那点权利,哪怕只是像南星那样口头上胡乱说说,也是绝对触犯了他们的底线的,更何况……” 埃尔莎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南星的预言还有那么多次成真了,没有人能不害怕,既然害怕,就想毁灭。” 光屏在狭窄的小车里重新投放出来,一直叽叽喳喳的伊文难得沉默了一下,反倒是陈俞皱了皱眉开口催促道:“埃尔莎,尽量快一点。” 秦燃跟着附和道:“对啊,别给废物小点心上课了,快、一、点。” 埃尔莎一边踩油门一边咬牙,怎么他妈的这个人说话就这么招人恨呢? 秦燃完全没自觉,反而是自顾自地倾身向前,将光屏上的某个地方拉大了。 这下子,车里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火海已经蔓延到了南星的周围,人们围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像是要把她死死封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 而南星,只是举着伞,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陪着她的,只有立在她肩头的两只黑色乌鸦。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唱起了低低的颂歌,街道上的人们在歌声的抚慰下露出了解脱一般的表情,甚至有不少人仿佛都已经看到了巫女消失后的光明未来,举着火把在南星周围围成了一个圈尽情舞蹈。 夏曼看着冷汗都要下来了:“陈哥,我们是不是来不及?怎么办啊?” 陈俞抬头望了望车窗外,已经能隐隐看见远处街道上冲天的火光。 接着,他又眯着眼睛把通讯器打开来发了一条信息,平静地说道:“没关系,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夏曼委实做不到跟这哥一样淡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啊?谁更着急?陈哥,话别说一半啊。” 话音刚落,他就得到了答案。 光屏中,一架小型的高能机甲飞快朝着南星的方向掠过,在接近她的时候,从机舱里迅速伸出一个机械触手,缠上南星将她拉回了机甲中。 机身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维斯特。”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莱安·维斯特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更快一步。 更令夏曼振奋的是,除了这一架高能机甲之外,莱安还带来了许多普通机甲跟在自己的身后,威慑普通民众,已经十分足够了。 黑漆漆的街道上空,莱安一边吩咐驾驶员低空滑翔,一边通过广播和人们对话:“我敬爱的居民们,我想再一次告诉你们,我的女儿,不是你们口中的巫女。” 高台上的神棍们群情激奋:“领主!不要哄骗你可怜的民众了!我们都知道,这个巫女已经咒死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您的妻子!您可以忍受她,但我们绝对不可以!我们只想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我们唯一的绿地希勒荒原,就算是您,也不可以组织我们!” 莱安所在的机甲已经升空,但他仍开放着机甲广播耐心地劝解:“我敬爱的居民们,请你们冷静一点,仔细想想,桃源三十三号星的生存,难道真的会由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决定吗?” 他停了一下,坚定地继续说:“不会!当然不会!身为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领主,我向你们保证,希勒荒原绝对不会像我的女儿所说的那样变得一片荒芜,无论这片土地将经历什么,无论是干旱还是洪灾,我都绝对不会放弃这里!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那你们可以再想一想,过去两年里,我答应你们的事,哪一件没有做到?只要你们愿意,维斯特家族将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立志带你们走向生存的高地!” 听到莱安的这番话,神棍们似乎动摇了一点,只是站在烈火旁面面相觑,却并没有说话。 但是,这时,不知为何,人群却比刚才更加骚动了。 陈俞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声极其熟悉的号角。 和昨天在蓝筹赌坊听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果然,像是为了映证陈俞心中的猜测似的,下一刻,无数原本隐没在街道两侧人群中的“斗士”突然抬起了头,而他们的脸上,全部都带着银色的面具。 陈俞蹙眉。 有点麻烦,是中庭十三团。 第22章 这一瞬间,无数股精神力在一片夜色中冲天而起,像是巨蛇一般直接窜上高空,紧紧地缠住了载着莱安和南星的那艘高能机甲。 耀眼而盛大的淡金色光芒就这么张牙舞爪地盛开在天幕之下,在它的映衬下,原本威风的高能机甲也显得十分渺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垮。 伊文有些震撼地喃喃道:“我天,这么多精神力汇聚在一起,是不是太强了点?我们真能救下来吗?” 埃尔莎一路上被他念叨地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救不了也得上”,然后猛地一踩油门。 黑色轿车瞬间加速,横冲直撞,野蛮地闯入了火光燃烧最盛的腹地处。 来不及再犹豫了,陈俞伸手就要拉开车门直接跳车。 伊文眼疾手快拽住他:“陈哥,别去!你看外面!” 陈俞微微蹙眉,抬眼望向四周。 只见不知何时,周围的建筑上已经全部都竖起了高架炮台,黑洞洞的炮口直直地对着他们的方向。 于此同时,千米高空之上,同样有着他们不认识的数艘星舰在头顶虎视眈眈,连影子都极具威胁性地把他们牢牢压住。 陌生的男声借着星舰上的大型广播传出来,响彻整个天空:“我们已经受够了被女巫指指点点,让她死亡,是我们整个蓝筹赌场所有斗士们的愿望,今天,没有人能拦住我们!” 伊文沉着一张脸:“我靠,外面那些家伙怎么回事啊?他们到底带了多少兵啊?这要是一不小心被集火了,得直接被炸成肉渣饺子馅吧?” 陈俞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充分表达了“我就当你是在放屁”的意思,然后二话不说就踹开车门冲了出去。 同时,另一个身影也干脆利落地跟着他冲了出来,是秦燃。 他在陈俞背后紧跟了半天,突然十分幼稚地说道:“教官,要不这次来比比看,是谁更快救出那个小丫头?” 伊文一听彻底服了,两位大佬,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比比看,比你奶奶个头啊。 陈俞懒得理秦燃,只是自顾自地攀上旁边的高台,一脚踢翻了站在上面激情四射的一个神棍,然后手指一挑,直接将他手中的扩音器揣进了兜里。 秦燃看见他的动作,稍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眯着眼睛道:“教官,你是要……” 陈俞拨开扩音器的开关,神色平静地摘下了眼镜。 红瞳霎时出现,带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 于此同时,他淡漠清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街道:“所有来自中庭十三团的朋友们,接下来的五秒,你们都将自愿把炮口对准战友的……金色面具。” 这是,覆盖整个区域的大规模欺诈。 秦燃若有所思眨着眼睛,笑道:“教官,你这简直是,作弊啊。” 陈俞话音刚落,面具下掩盖下的一张张脸就顿时换上了一副有点茫然的神情。 接着,原本对准陈俞他们的炮口全部都调转了方向。 整个中庭十三团,都如同被下了蛊一样,在这五秒内,他们将对陈俞言听计从。 但是,也只有五秒。 这么大范围的欺诈,五秒时间,对陈俞来讲也已经是极限了。 他望了望面前不满百米远处还在急速坠落的高能机甲,突然来了点兴趣,对着秦燃挑眉道:“刚才你说的那个,可以啊,我不介意比比看。” 秦燃短暂地愣了一下。 下一刻,两个绷直的身体不约而同地暴动起来。 两个人的速度非常之快,即便是中庭十三团的高级哨兵向导,也只有拼命调动五感,才能捕捉到一点他们的身影。 几乎是眨眼间,这两个人就已经闪到了高能机甲的面前,同时抬脚踹开了舱门。 陈俞迅速身后将南星捞了过来:“不太好意思,我抢先了。” 秦燃举起双手投降表示愿赌服输,然后不情不愿地转向莱安,懒懒散散道:“喂,别愣着了,快走吧。” 很快,“砰”地一声,高能机甲一侧机翼触地,彻底爆炸,碎片四处飞溅。火光大耀,浓烟滚滚。 而陈俞和秦燃,就像掐着表似的,在机甲爆炸的前一个瞬间,正正好好从容不迫地从那里走了出来。 伊文和夏曼目瞪口呆地把这一串操作看了下来,忍不住对视一眼。 我天,这也太秀了吧? 不过,这波胜利却并没有让中庭十三团的进攻停止。 此时,五秒早已结束,他们迅速反应过来,立马就给陈俞和秦燃回击了更为猛烈的炮火。 好在,这时陈俞先前调派的联邦军援军也已经到了。 不远处,一艘小型星舰放下了攀登和营救用的绳梯,正飞速掠过地面,向着陈俞的方向赶来。 他看准机会,一手宝珠南星,另一只手迅速抓稳了绳梯,整个人就那么靠着一只手和一只脚的支点挂在半空中。 秦燃和莱安也是如此。 驾驶星舰的学员们从舱门后面探出头来,也不顾拼命灌向嘴里的风,扯着嗓子大喊道:“教官!抓牢了!我们!要飞上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突然变了腔调:“啊啊啊啊啊啊,不能飞了!怎么有星舰朝着这边过来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陈俞被吵的头疼,微微蹙眉。 接着,他将南星放在肩膀上扶稳,腾出一只手摸上了先前挂在腰间的手持式榴弹炮,对准袭来的星舰直接射出一枪! 榴弹炮正中燃料舱,那艘星舰直接在半空中炸开了花。 当然,他选的射击位置十分巧妙,只伤到了星舰的后半部分,驾驶员则直接跳舱逃生。 凌厉无比的一枪。 学员们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情绪复杂。 他们后知后觉地认识到,陈俞……就算已经两年未接触过一线,也仍然还是一个常人永远无法望其项背的顶尖战士,如果继续留在战场上,必定一路青云直上。 奇怪的是,既然如此,当初他为什么又要退下来? 不过,就算是陈俞,在现在这种四面受敌的情况下,也渐渐感觉有点吃力。 尤其是,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感觉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南星非常不老实。 于是,他皱了皱眉,望向南星:“不要乱动。” 南星将手中的樱花雨伞往下压了压,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听上去有点沉闷:“哥哥,你其实……不用救我的。” 陈俞还没说话,抓着绳梯挂在他旁边的秦燃就先替他嗤笑一声,笑眯眯地说道:“小鬼,你难不成还没睡醒?看到下面那些拿着枪的傻x了吗,他们可不是在和你玩过家家,而是真的想杀你。” 南星垂了垂头:“嗯,我知道。但是这没关系的,我说过了……” 她停顿了一下:“我会死,但是也不会死。” 秦燃沉默了一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喂,莱安,听见了吗,你女儿开始说梦话了。” 话音刚落,他们手中抓着的舷梯就猛地摇晃了一下。 学员们的高声尖叫从头顶上传下来:“啊啊啊,不好了,中弹了中弹了!” 这下子,不仅是绳梯了,就连星舰自身飞行的轨迹都开始乱了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 而在这样的颠簸中,南星却突然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陈俞衣领的手。 感觉到肩上一轻,陈俞顿时警觉,立即伸出手想要拽住南星。 但是,下一刻,一只足足有一人大小的黑色乌鸦就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南星的樱花雨伞之下飞了出来,硬生生地将他们阻隔了开来。 于此同时,另一只黑色乌鸦也从伞下飞出。 半空中,南星艰难地转身,抱住那只乌鸦的脖子侧坐在了它的背上。 地面的祭台和火刑架上,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乌鸦悲鸣一声,随即扇动翅膀,带着南星直往火光中俯冲而去。 伴随着呼呼风声,陈俞看见她似乎转过了头来,用稚嫩清澈的声音轻轻说:“对不起,不能告诉你们真相。但是,也谢谢你们来救我。” 两行热泪从莱安眼角夺眶而出,他高声喊道:“南星!!!” 陈俞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当即就打算直接跳下去劫个星舰跟着看看。 然而,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拦住了他。 秦燃微微蹙眉:“别急,教官。我好想想明白了一点,那小鬼,八成真的死不了。” 陈俞:“什么意思?” 秦燃在陈俞的肩扣上捻了捻手指,眯起眼睛道:“……现在还不能说讲给你听,教官,因为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我还需要验证一下。” 陈俞无意识握紧了拳:“怎么验证?” 秦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轻声道:“嘘——教官,你听到了吗,我猜到的那个东西,好像来了。” 陈俞微微蹙眉,同时安静下来仔细听了听。 半空中,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嘹亮的鸟鸣。 陈俞循着鸣声抬头望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游隼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飞来。 它的身形在夜幕中划出道道残影,直到它收起翅膀停在了他们头顶的星舰上,陈俞才能勉强借着月光看清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它的躯体看上去优美而有力量,周身更是散发出点点属于精神力的淡金色光芒。 然而,就算它只是一个精神体,低头看向陈俞他们的眼神中,也还是流露出了一种十分疏离的冷淡来。 这似乎是一只非常,非常高傲的精神体。 这时,陈俞有些惊讶地看见莱安朝着那只游隼伸出了手,眼神坚定:“再帮我一次。” 游隼无动于衷。 莱安狼狈地挂在绳梯上,语气有点颤抖:“你不愿意,是因为精神力不够吗?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现在没问题了,一定能行的。” 地面的街道上,一波又一波解脱和释然的狂欢声在翻涌。 不知何时,南星已经义无反顾地踏进了火海,烈火焚身。 莱安紧紧咬着牙,像是在宽慰自己那样,不住地自言自语。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细细的白色针管,狠狠往自己手臂上一闪。 陈俞目光微闪,激化剂? 随着淡金色液体自针管中流入身体,莱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南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爸爸能救你一次,自然就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再多一点也没关系,爸爸永远也不会烦你,永远也不会放弃的。” 第23章 虚弱话音落地,淡金色的液体也全部被莱安推入了体内,只有空空荡荡的针管“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样,莱安的脸色突然涨红,然后身体猛地前倾,吐出了一口鲜血。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那只游隼,神色充满居高临下的威严,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去救出南星。这是命令,你只能服从。” 游隼张开喙,仰天悲鸣一声,斜睨向莱安的高傲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游隼似乎屈服了。 它展开双翅,急速向下方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俯冲。 然而,就在陈俞以为它就要这样飞进火海,救出南星的时候,游隼飞行的轨迹却突然一变,直接调转过头向着远处的地平线翱翔而去。 那里,桃源三十三号星环绕的恒星正在悄悄升起,通天的大厦,平静的海面,都洒上了点点闪烁的微光。 而那只游隼,虽然正在渐渐远去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但展开翅膀不畏不惧的姿态,却仍像是……要牢牢将这颗恒星握在爪下。 “砰”地一声,莱安的身体颤抖了两下,紧接着像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一样,他松开了抓住绳梯的双手,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距离那一次篝火晚会,已经过去整整八天了。 这八天里,维斯特公司内的氛围有点沉重。 根据陈俞的猜测,虽然看上去彼此之间的关系很不和睦,但在那一天最后出现的游隼,应该就是莱安的精神体。 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就算莱安最后咬着牙给自己打了一针激化剂,似乎也还是没能成功让原本应该对他言听计从的精神体去救下自己的女儿。 那一天,他们亲眼看见南星消失在了火刑架上。 留存下来的,只有她手上一直撑着的那把樱花色雨伞的伞骨。 于此同时,莱安也因为激化剂的副作用陷入了昏迷,整整八天内都没有醒过来。 长久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员们从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残酷,对于生离死别更是基本没有概念,这次亲眼看见一个生命消逝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几乎是一下子就陷入了消沉。 这就直接导致原本应该由他们承担的编写事件记录,向学院内和军内打报告等任务全都落在了陈俞的头上。 偏偏联邦军高层还因为神之遗产的关系对这次任务的内容十分感兴趣,陈俞几乎是每十几分钟就能接到一个通讯请求,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最新情况。 公务压身,陈俞常常需要忙到深夜才能入睡。 不过,出于私心,无论是在正式的报告中还是在和高层的私人联系中,陈俞都对南星的预言能力和莱安那只神秘的游隼只字未提。 说实话,消沉的学员们有时候看到陈俞这种疯狂工作,丝毫不受南星死亡影响的状态,会不自觉地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一种“教官怎么这么冷血”的意思。 这种时候,除了秦燃会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一个把他们赶走,并且讥讽两句“小孩不懂,靠边站”之外,陈俞一般情况下是什么话也不说的。 其实,倒不是他真的就对这件事一点触动都没有,而是他从潜意识里就一直相信了秦燃那一天的判断:“那小鬼八成真的死不了。” 因为……篝火晚会的狂欢迷乱之后,陈俞曾不止一次,在维斯特公司的窗边,看到过两只流连的黑色乌鸦,和匆匆闪过一角的红色裙摆。 这样的生活在这三天内一直平稳地持续着,仿佛再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直到瓦尔海拉研究院医院部的人告诉他:“莱安醒了,而且逃走了。” 说是逃走,其实也算不上。 因为,莱安其实留下了字条,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桃源三十三号星首都的X星系星河观景摩天轮。 根据维斯特家族里其他人的说法,莱安的妻子就是在那里去世的。 他的妻子名为苏亦,出身在伽罗星的贵族家庭,和莱安门当户对,同时也真心相爱,算是当时人人都看好的一对神仙眷侣。 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苏亦的身体不太好,见不了强烈的恒星光耀。 这在医学上,叫做日光过敏症。 超大恒星爆炸前还好,苏亦只要打好遮阳伞,出门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超大恒星爆炸后,也许是因为换了一种居住环境不适应,苏亦的日光过敏症越来越严重,几乎是见光就会晕倒休克,她的身体也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和抢救中越来越虚弱,各个器官严重萎缩,免疫机能越来越差,各种疾病都缠上了她。 偏偏苏亦还是个不愿闷在家里的,只能选择晚上出门,而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X星系星河观景摩天轮。 就算夜色一片漆黑,从那里,也能看到曾经遥远的家园。 苏亦就是这样,一边从摩天轮的望远镜中凝望着原本碧蓝优美,如今却昏暗一片的母星,一边死去的。 因为激化剂的原因,莱安现在算是联邦军高层的重点监视对象,陈俞和秦燃自然也不能放他在没有一个人跟着的情况下到处乱跑。 所以,他们两个人干脆也买了张观景摩天轮的票追着莱安去了,走之前还不忘交代伊文他们盯紧希勒荒原和维斯特公司那边的情况。 聚集在星河观景摩天轮处的游客很多,人山人海,每一个座舱外的检票口外都排出了一条长龙。 陈俞他们赶到的时候,莱安也不过是刚刚才开始排队而已。 看到他们跟过来,莱安也不意外,还有些抱歉地点头跟他们打招呼:“麻烦二位了。” 算起来不过才三日没见,莱安就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原来他身上那种独属于成功人士的胸有成竹和意气风发早已不见,留下来的,只有眼角眉梢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疲惫神态。 气氛有点沉默,打完招呼后,两方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客套。 陈俞看见莱安手里一直攥着一个白色相框,随口问道:“这是?” 莱安愣了一下,然后主动把相框正面朝上拿给他们看,脸上露出一种怀念的神情:“也没什么,就是我妻女的合照罢了。她们生前都很喜欢这里,最后也都在这里离开了,所以现在想带着她们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莱安就又“啊”了一声,补充道:“抱歉,这几天在床上睡得都有点糊涂了。南星虽然很喜欢这里,却没能在这里跟世界告别离开……那时候明明还说好了第二天就带着她到摩天轮上玩,结果却……我真是个没用的爸爸,不仅救不了她,连这几天做的梦和现实都快分不清了。” 陈俞低低回了一句:“节哀顺变”,然后垂着眸子看了一眼相框里夹着的照片。 相片的左侧,年轻而美丽的女人撑着深蓝色阳伞,笑得温柔而快乐,而相片的右侧,南星撑着樱花色的雨伞,将小手放进了妈妈的大手里,笑得俏皮而活泼。 画面一脉温馨,陈俞却莫名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同样打着伞,而且南星的伞也从不离手,难道她也患上了日光过敏症? “陈先生,秦先生,前面已经快要排到我了,两位也去玩一会吧,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这里不会再给两位添麻烦了。”莱安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秦燃突然掰住了莱安的肩膀,眯着眼睛问道:“话说,我之前一直有点想不通,你那天说,救了那小鬼一次,就还能救两次,三次,甚至更多次都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莱安眼神平静:“哦,是这样的……”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验完了票的话,请您尽快到座舱里去。”穿着员工服的女孩子过来催促道。 莱安有些抱歉地道:“那不好意思了,二位,要等下次再回答你们了,我先走了。” 秦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先前他们在医院部走得急,身上的军装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再加上身形笔直修长,在一众人群里十分出挑显眼。 穿着员工服的女孩送走莱安后又重新看过来,眼睛亮了亮:“两位先生是军人吗?我们这儿对军人,教师这种职业都有特殊政策,可以免排队的,你们也跟我过来吧。” 秦燃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去吗?” 陈俞原本没兴趣的,但看到秦燃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又觉得懒得拒绝了然后和他掰扯半天,就点头答应了。 女孩带着他们往前,找到了一个刚刚空下来的座舱,一对夫妇正从里面走出来。 挺着大肚子的女方笑着对先生说:“预产期还剩下七十多天,再在外面玩一会也没关系吧,说不定待会还能看到烟花秀呢,我一定会小心不乱跑的,好不好?” 男方有点无奈地点头同意了。 陈俞和秦燃走进座舱,面对面坐下了。 伴随着舒缓浪漫的音乐,摩天轮缓缓升空。 不过,坐了没一会,陈俞就有些惊讶地发现,秦燃的目光还在时不时地穿过透明的玻璃舱,落在走出不远的那对夫妇身上。 他挑了挑眉:“怎么了?熟人吗?” 秦燃曲起修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了敲:“不是,就是想起了一点事。” 陈俞不放过他:“什么事?” 秦燃像是有点没想到陈俞会追问到底的样子,愣了一下才指了指嵌在玻璃舱上的太空望远镜,说道:“听说,幽蓝阿尔法星上的光走到桃源三十三号星大约要二十几光年。我算了一下,从我那早就入土为安的亲爹亲娘两个人在幽蓝阿尔法星上偷摸着约会开始,也差不多过了二十几年。” “教官,你说,我要是现在用这个东西看过去,能看见原来的他们吗?” 第24章 从陈俞的位置,恰好能看见,在说这话的时候,秦燃垂了下眼,又黑又长的睫毛借着微光在眼底洒下了一片阴影。 陈俞心里莫名有了点奇怪的感觉。因为,这其实是一个脆弱的表情,和秦燃的气场并不适配。毕竟,人人都觉得,地下佣兵界里排位“01”的哨兵秦燃,是一匹天生的独狼,没什么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也没什么能牵绊他,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害怕,因而脆弱。 被牢牢框在了这种既定印象之下后,就连刚刚秦燃亲口提及的“家人”,在陈俞看来,也显得十分不真实。 但是,没有人天生孤独,不是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一时压抑不住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也毫无道理地在这一刻占据了陈俞的脑海。他看向秦燃,鬼使神差地开口:“秦燃……你的父母,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话从陈俞口中问出来显然也同样出乎秦燃的意料,他又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弯着眼睛回答:“教官,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非常好奇,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自己男朋友的小姑娘。” 陈俞嘴角挂上了一点十分不友好的笑:“不,我只是有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秦先生这么一个幼稚到……能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跟小朋友们抢苹果的人。” 秦燃听罢,身体前倾,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陈俞脸上,慢条斯理地回答:“嗯,你说的好像也没错。毕竟,如果那个苹果是教官你买来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欺负一下小鬼们,把你的苹果抢回来的。” 陈俞彻底无奈了:“算了,是我不该问。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 “你说的不对,教官。没有什么你不该问的,我也没有什么不想和你说的。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能告诉你。”秦燃开口:“我只是有点没想到,还有点惊喜,你竟然会有兴趣问。” “不过,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 陈俞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记不太清?” 秦燃点头:“嗯,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后来我就被不知道什么人送到了那些所谓的佣兵培训基地,估计是为了让我听话一点,记忆也稍微被篡改了一点。”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能确定的事情的……比如,我们家老头子应该也是联邦军的人,两年前你甩到我脸上来的那张参军申请,我猜就是小时候他忽悠我写的。再比如,我母亲好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是很漂亮的人,但是结了婚之后我父亲就不怎么喜欢她了,好像是因为在什么事情上意见不统一,所以一直在闹别扭……” 陈俞垂了垂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以了,你愿意说这些就已经够了。” 再多,就会逾矩了。 秦燃表情微顿,然后十分自然地答应道:“好。” 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像是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这时恰好有其他事情打断了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尴尬。 玻璃舱外,一阵又一阵欢呼的声音响起:“啊啊啊啊,快看啊!是烟花!巨型烟花!这也太好看了吧!” 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摩天轮观景台有个传统,在每一天晚上的日夜交替之际,工作人员都会在X星系举行盛大的烟花秀,闪耀而璀璨的举行烟花借助技术手段后,将会和二十多年前的X星系一起出现在摩天轮的太空望远镜中,就好像,曾经的家园,仍然一片繁荣。 在人们的惊叹声中,陈俞看见秦燃也抬起了头,一片漆黑的眸中倒映出点点星光。 察觉到陈俞在看他,秦燃微微转过了头,语气里带了一点笑意:“教官,刚刚忘了和你说。你可以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不会和你闹别扭的。” 周围的噪音太大,他的声音又轻得像耳语,陈俞没有听清,高声问道:“你说的什么?” 秦燃扬了扬眉尖,立马闭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道:“没什么,就是你看,马上夜晚就要过去了,从我们到这儿来,十天过去了呢。” …… 烟花秀结束后,陈俞和秦燃的座舱也落地了。 从玻璃舱内往外望去东方的恒星似乎也冒了点头出来。 刚才那对夫妇不知为什么又走了回来,女方一脸遗憾地说:“啊,这次来晚了一点,没能赶上烟花秀,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现在离预产期还有八十多天,过十天我就又去检查了,要是结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再过来一次行不行?” 陈俞微微蹙了蹙眉,八十多天……? 为什么?如果他没记错,刚刚不是还说七十多天的吗? 就像一直缺失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霎时,这几天来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所发生的一切,他全部都想明白了。 于此同时,秦燃也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教官,听,我终于抓到证据了。” 他们对视一眼,从双方的眼神中更加确定了彼此的猜测。 果然,莱安的那只游隼,也是神之遗产。 而且,它的特殊能力,是十天的时空逆转。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桃源三十三号星外围的精神力场之所以会只选择摧毁十天之内的数据文件,是因为那样的话,就相当于把海姆达尔星舰直接归位到了十天前的状态。 而篝火晚会上莱安唤出的游隼,也并没有弃南星于不顾。它虽然飞走了,但却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以便用最少的精神力达到十天时空逆转的最大效果。 不仅如此,之前莱安所说的话和今天莱安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南星,早就已经死了。 从她从不离手的樱花伞可以判断,她应该也患上了日光过敏症。 这种难缠的疾病让苏亦和她双双死于这片她们最爱的摩天轮观景台,所以,莱安对这儿的眷恋,才会那么深刻。 并且,南星一定是在苏亦之后才病情恶化去世的。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莱安肯定再也不能忍受女儿的离开,于是,他才会在不得已之下动用自己的能力,让南星再次活过来。 但是,早有因果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逆转? 南星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不仅仅是日光过敏症,周围人群的排斥,因为免疫力下降而向她汹涌袭来的其他疾病,甚至是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巧合,都将置她于死地。 而莱安则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了她。 所以,他才会说:“爸爸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 永不放弃。 这颗有着不老之地,轮回之地美称的星球,就是这样,被莱安带入了真正的永恒中。 不过,陈俞猜测,莱安的这种特殊能力应该是有限制的。 比如,只能覆盖一定范围内的人群,目前来看,桃源三十三号星的人群很有可能已经是最大极限。所以,莱安麾下的舰队对外来客十分排斥。 再比如,使用这种能力需要大量的精神力,甚至可能已经超过了莱安的能力范围,所以,他才要给自己注射那么一针激化剂。 想来,这也就是他会接受往维斯特公司生产的营养片中加入激化剂的原因,因为,这是他为了自己也能拿到足量激化剂所付出的对等“条件”。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 仅仅是这样,似乎并不能解释南星所说的那一句——我会死,但是也不会死。 因为就算是莱安能够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死局中拉出来,这种被囚禁一样的状态,仍然不能算作是“不会死”。 既然未来的生死部分对于南星来说是可以预知的,那么她一定会预见到莱安必然的死亡,而莱安的死亡也同时代表着她自己的死亡。 所以,如果是这样,她不会说出“不会死”的话。 除非,她有什么办法,能够确信自己的生存,并且这种生存难以被任何现状的改变所打破。 像是和他想到了一起去,秦燃轻轻摩挲了一下搭在陈俞肩膀上的手指,若有所思:“教官,你还记得吗,那个模拟进程……” 陈俞深呼一口气,一下子被点醒。 他知道了,南星确实给自己找到了一种“生存”的办法,而且能保证在长久的时间里都不会消亡。 那个模拟进程,模拟的……是南星的人格,也就相当于,她的存在本身。 想到这儿,陈俞微微蹙了蹙眉,有点麻烦了。 他拿出通讯器,打开佣兵团的通讯频道:“叫一下夏曼,我需要他帮我定位一个位置。” 其实,他想要定位的就是南星现在的位置,直觉告诉他,看莱安今天的状态,这次时空逆转,很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过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陈俞只能先含糊着。 谁知道,他刚刚才把通讯器的光屏打开,三张惨白惨白的脸就出现了镜头前。 夏曼一脸见鬼的表情:“陈哥,你是想定位南星的位置吗,不用了,她就在这儿。” 陈俞:“?” 深红色樱花雨伞的一角出现在了屏幕中。 南星踩着小皮鞋走到中央站定,开口说道:“哥哥,我回来了。” 但是,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即将消逝。 再仔细看去,她浑身上下的皮肤似乎都露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陈俞蹙眉,果然,这次时空逆转并不稳固。想来,这也使激化剂导致的结果,那种东西的效果,本来就极不稳定。 这么想着,陈俞挑眉开口:“南星,你没事吧?” 南星摇了摇头,表情中露出一点焦急:“我没事,哥哥。”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是,黑塔已经到了希勒荒原上空了。他们来了,救救爸爸。” 第25章 黑塔? 陈俞微微蹙眉,声音也冷了下来:“夏曼,投影希勒荒原那边的情况。” 夏曼刚从“撞鬼”中回过神来,现在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头:“好。” 通讯器中投影出的光屏在盛开的烟花彩幕的映衬下落地,过往的行人走过时都忍不住要来瞟上两眼。 陈俞看着屏幕上的景象,缓缓眯起了眼睛。 希勒荒原,桃源三十三号星上唯一一块可以种植粮食的绿地,凭一己之力供养着整个星球上的居民。 可以说,没有希勒荒原,就没有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几千万生命。 而现在,在星球另一侧本该阳光普照的荒原中心,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抬头望去,一座巨型黑塔正缓缓旋转着准备降落,像是要整个吞灭下方欣欣向荣的土地。 上一次见到黑塔时是在深夜,陈俞对它其实没有太多直观的印象,而这一次,陈俞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的确是一座仅仅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的建筑。 从拉远的镜头外,可以看到,那座黑塔似乎并不是原来就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三层近乎完美的圆柱形严丝合缝地堆叠在一起,就如同精密的神造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一丝差错。 偏偏在它们整个完美圆融的同时,塔身上却还刻着银白锋利的分隔线,将上层与下层泾渭分明地分开,仿佛它们永远也不能真正地共存。 简简单单的一座塔,却处处都透着诡异,这不禁让陈俞心头莫名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这这!这里不是希勒荒原吗!?” 不知何时,聚集在陈俞和秦燃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有的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人们纷纷看过来:“天啊,那座塔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落地吧?” 立马有惊恐的声音接到:“不会吧!?这要是一落地,谁能保证希勒荒原不会整个全都完了?天啊,那个小妖女的话终于要成真了吗?”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这片区域的恐慌,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龟孙子,你他妈的别给老子瞎说,想死自己死,别想拉我们垫背!” 这时,混乱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指着半空中某个还在运行的摩天轮座舱说道:“快看!是星舰!哪里来的星舰!?” 陈俞下意识停下了动作,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艘大型星舰不知何时悬停在了某个座舱周围,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来回进进退退了两步,然后猛地向前,用坚硬的舰身将玻璃座舱撞了个稀烂。 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混乱中,星舰迅速放出了一根抓索,精准地将玻璃座舱中的人抓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调转过头,往远处疾行而去。 陈俞皱着眉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被抓索抓住的人,是莱安。 而那艘星舰上,也用彩漆绘着极为明显的番号——中庭十三团。 再联想起刚刚南星说过的话……陈俞目光微闪,中庭十三团,为什么要抓走莱安? 不过,眼下情况紧急,显然也容不得陈俞多想,他仅仅只犹豫了一瞬,就迅速拨通了驻守在观景台附近的联邦军所用的通讯频道。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联邦军驻军调派兵力的效率非常之高,没过几分钟就有士兵驾驶着星舰向着陈俞和秦燃的方向赶来了。 主控室内,负责这次出勤任务的士兵看着两个大佬,有点紧张:“长……长官好!” 陈俞冷冷淡淡地点了个头,直接切入正题:“能定位到刚才那艘星舰的航行轨迹吗?跟着它追。” 士兵涨红了脸:“报……报告长官!能……能是能,就是说实话,那艘星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们根本就追不上……我甚至怀疑,就是因为那艘星舰上的人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才明目张胆地直接把航行轨迹暴露在我们面前的。” 秦燃冷笑了一声:“想不到啊,联邦军的研究部到现在还是这么没用。” 士兵虽然有点胆怯,却还是立马反驳:“秦中校!你不能这么说,研究部的人都是从各地选调的精英,是联邦军的精华力量!” 秦燃听见他这么说,露出一个十分不能理解的古怪眼神,然后伸手摆了摆:“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有办法能追上,把这儿的主控权限卡交给我。” 士兵倔着脖子:“报告长官!来之前将军们特意交代过我,不能把星舰主控权交给你!你是危险分子,对桃源三十三号星的居民安全将会造成威胁!” 这话说得十分不合时宜,秦燃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眉眼间露出一股子危险的戾气:“真麻烦啊,高层那些老不死的,看来到现在都还不放心我呢。” 他顿了顿,接着又紧盯着那个士兵,往前逼近了一步,继续道:“还是说?他们打的算盘,其实是等着我们处理完莱安的事情以后,就用这边的几艘破星舰把我们一起回收?” 士兵咽了一口唾沫,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你……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说着,他的目光又往下移了移,眼珠涌上了因为恐惧而色厉内荏的色彩:“还有,秦中校,将军们早就给了我权限,你要是现在再靠近一步,我就可以开枪打……” 话音未落,那士兵就突然感觉腰间一阵酸麻,接着后颈一疼,“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陈俞收起手上的麻-醉-枪,冷冷吐出了两个字:“啰嗦。” 接着,陈俞十分自然地弯下了腰,从士兵腰间口袋里摸出了权限卡,两指夹着,朝秦燃扬了扬下巴:“拿去吧。” 秦燃愣了一下,转而缓缓勾起了唇角,接过了权限卡,眉眼间的戾气尽散而去。 “教官,友情提醒你一下,这么做,你可是会记处分的。” 陈俞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我的处分用不着你操心,如果你追不上那艘星舰的话,我还是会把他叫起来继续烦你的。” 秦燃弯着眼睛笑出了声,然后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陈俞扬了扬眉:“你打算怎么做?” 秦燃捏着权限卡,十分随意地在认证卡槽上轻划了一下,直到听到系统认证通过的欢快电子音之后才开口回答道:“说到这个嘛,教官,我之前可能忘记告诉你了,我发现——莱安那只精神体的特殊能力可不只是时间逆转,甚至还有空间跃迁。” 他顿了顿,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继续道:“而我的特殊能力,就是所谓的学习。今天状态不错,如果教官你愿意帮我的话,估计直接跃迁到希勒荒原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 陈俞没有犹豫,直接伸出手搭在了秦燃的肩膀上。 丝缕意识探寻着进入了秦燃的精神世界。 那是独属于陈俞的安抚力量,带着在向导身上并不多见的冷感和疏离,却和秦燃炽热的精神力完美契合,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将他意识中那些蠢蠢欲动的负面情绪压制了下去。 空间跃迁的过程不算很长,陈俞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而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希勒荒原的上空,星舰的头部正正好好对着黑塔的第一层,纯黑的前视屏幕甚至差点让陈俞误以为桃源三十三号星提前进入了黑夜。 恰在这时,夏曼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有点压抑不住的激动:“陈哥,我接收到莱安·维斯特的信号了!” 陈俞揉了揉眉心,按捺住胸口那一点不适:“调出来。” 夏曼连忙点头:“好!” 按照夏曼的描述和自己上一次的经历来看,陈俞其实一直觉得那个黑塔就像一个信号屏蔽仪,处身于其中的人会莫名其妙的陷入一种“维度混淆”的状态,普通的信号经过黑塔后,基本上是无法传播的。 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莱安做到了。 他似乎对自己这一次被抓走早有预料,位置稳定后就立马主动发出了求救信号。 而且,根据定位,这个求救信号的来源,在黑塔第一层的内部。 通讯器屏幕那头传来“咔嚓”的声音,陈俞低头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横躺在地的一块巨大的冰棺。 冰棺之上放着一张小小的木桌,木桌上两杯热茶的香气在空气里氤氲。 木桌两侧的人,一个,是莱安。 而另一个,身形修长瘦削,肤色苍白,眼神中藏着戾气。 此刻他正盘腿以一个十分随意的姿势坐在冰棺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沾着血迹的折叠小刀,刚才陈俞听见的“咔嚓”声,就是从哪里传来的。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的那个银色面具,以及几乎占了面具一半的鎏金编号——“04”。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半晌,莱安首先沉不住气了,问道:“04号,你就直说吧,还差的那一次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04号抓了抓手里的折叠小刀,语气敷衍而又讥讽:“呵,莱安,给你?你是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俞听着,总觉得他的声音莫名熟悉。 “那我来告诉你,那个小鬼现在必死无疑,就算你拿到了货,逆转了无数次时间,也是屁用都没有。哦,对了,还忘了说,你马上就再也没有逆转时间的机会了。因为,呆一会儿,我们要把你,还有你的宝贝女儿,全部带走。” 他停了下来,将折叠小刀深深刺进手指,然后露出了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当然,不仅是你们,还有那个人,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去死。” 莱安眉头紧皱,语气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你们那个‘天梯’项目不是一直在缺钱吗,现在把我留在这儿,我需要你们的激化剂来支撑精神力逆转时间,你们也就能从我这里拿到钱,不是两全其美吗,何必再把我们带走?” 04号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就算是废物,你们也是‘种子’啊。” “种子?什么种子?”莱安问道。 “嗖”地一声,折叠小刀刀尖悬在莱安的脖颈上,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稳了下来,鲜血从刀尖划出的深深血痕中不住渗出。 04号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莱安,我劝你老实点,不要问东问西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身上装了信号器。” 莱安呼吸骤然一紧。 04号突然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莱安身上藏匿者信号器的地方,就像是隔着屏幕在紧盯着陈俞他们:“当然,我还要谢谢你装了信号发生器呢。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机会结果了他?” 话音未落,他就又笑了一声,然后将手伸向了面具的一角,轻轻掀开了一点,说道:“你们说是吧,我的朋友。” 面具下的半边脸一闪而逝,陈俞虽然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是他眼花了吗? 为什么,那张脸,会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第26章 正好在这时,秦燃低下头来,手指随意在通讯器上一划切断了信号频道,然后皱着眉“啧”了一声:“哪里来的傻子,简直吵得我头疼。” 陈俞目光微顿,这下子,想确认是暂时没有机会了。 而且,他想了想刚才04号掀起面具的那个动作,半遮半掩,角度也选的非常刁钻,就好像是,故意只让他一个人看到一样,为什么? 通讯器上一片雪花过后,南星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似乎是在和夏曼说话,声音有点焦急:“夏曼哥哥,怎么样,你能定位到爸爸的具体位置吗?我们过去救他好不好?” 夏曼冷汗直流:“抱歉,南星,不行……黑塔里面和外界之间好像有维度障碍,我对那东西一点都不了解,实在没办法定位……而且,就连你爸爸主动发出的信号的来源位置,也一直在到处飘,没办法确定,也很难救出他来……” 听到他们的对话,秦燃眯起眼睛,玩味的目光落在了面前前视镜头屏幕中的一片漆黑上,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傲慢和嚣张:“既然定位不了,那我就直接先把这东西炸开一个口子。里面什么样子,莱安在哪里,只要我们直接进去看看,不就全都一目了然了吗?” 接着,陈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燃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进攻的指令。 绚烂而猛烈的炮火在他们的面前炸响,爆炸的强光照亮了整个屏幕,也照亮了主控室的内部。 陈俞看见,秦燃的眼中有点点兴奋的光芒在闪烁,连带着他也感觉到有点按捺不住内心那股子离经叛道的冲动。 他不得不承认,秦燃的确,总能给人开启新的世界,让人们在畏惧和退缩的同时又忍不住疯狂地想要向他靠近。 接下来,不愧是个骨子里疯到极致的人,秦燃出手仍旧丝毫没有留情,直接用的就是联邦军方面禁止私自使用的C4导弹,而且是眼都不眨地一连打出了十发,那座巨型黑塔的整个塔身甚至都开始跟着颤动,就连星舰本身,也摇晃不止。 十发C4导弹,相当于联邦军高层方面的一年补贴。 看着眼前接连不断的弹幕,陈俞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借着这个机会报复之前联邦军高层的那些傻X行为。 炮火太过猛烈,爆炸的硝烟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散去。 陈俞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黑塔。 很好!黑塔第一层,已经被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 然而,下一秒,一枚同样的C4导弹挟带着“嗖嗖”的破风声,急速从洞口里面飞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俞感觉到自己的手臂突然被秦燃抓住向后用力一扯,一只手绕到他身前紧紧圈住他的腰,滚烫的气息洒在他的耳边:“教官,跳舱!” 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陈俞想都没想,伸出手飞快地在系统仪上按下了跳舱的指示! 炸开的C4导弹狠狠向着星舰袭来,主控舱瞬间脱离主舰体,飞速逃离导弹爆炸范围。 然而,惊险并没有结束! 不知道是为什么,秦燃突然带着他一脚踢开了主控舱,现在也就是逃生舱的舱门,然后纵身往前跳了下去! C4导弹炸开的冲击气流还在耳边呼啸,汹涌得像是要把他们全都吞没! 陈俞忍不住侧过头去,想问秦燃:“你要干什么?”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陈俞就顿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从秦燃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眉心一跳,出口的话转而变成了:“秦燃,你怎么样?” 秦燃没有答话。 这时,C4导弹进入了更为强力的二次爆炸! 不过,在爆炸引发的冲击气流再次向着他们袭来之时,陈俞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秦燃抱着他,脚下触地,就地一个翻滚,两人安全落地。 夏曼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陈哥,我定位到了!我定位到了,你们是不是已经进了黑塔呀?就在刚才,维度一下子清晰起来了!” 听到这话,陈俞脑子才稍微清楚了一点。 原来,刚刚秦燃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从空洞口跳到了黑塔内部。 不过,现在他暂时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 因为他看到,秦燃的后背,已经完全被鲜血打湿了。 陈俞微微蹙眉,迅速上前两步,想要查看秦燃的伤口。 秦燃半撑着身体做起来,微微把背偏过去一个角度,恰好避开陈俞的视线:“我没关系,教官,只是一个C4导弹,暂时好像还没本事炸死我。” 陈俞和他面对面,目光微沉:“转过来。” 秦燃盯着他,不动。 陈俞也不动。 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互盯了好几秒,秦燃最先投降了:“好好好,我输了教官,转过来就转过来,你不要生气,生气是会长皱纹的。” 陈俞没答话,只是沉着脸拉下秦燃的半边衣物,查看了一下伤口。 脊柱上部往下,一直没到腰线,血淋淋的,有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 不用问,陈俞都知道,着一定是因为刚刚冲进来的时候,秦燃一直背对着C4导弹的方向护着他,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还要亏得逃生舱已经带着他们脱离了爆炸的中央地带,要不然,伤势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想到这儿,陈俞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秦燃,你傻吗?” 秦燃愣了一下,眯细了眼睛转过脖子来,就像一只亮出了爪子的大猫:“教官,你是不是对傻有什么误解?” 陈俞没有理他,只是像看白痴一样扫了他一眼,然后突然伸手脱掉了自己的军装上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 秦燃愣了一下,然后眨着眼睛故意调侃道:“教官,虽然我很喜欢看你脱衣服,也很想发生点什么,但是,在这儿,不太好吧?” 陈俞在心里低骂了一句“想得美”,然后又脱掉了自己的背心,冷着脸说道:“别贫了,老实呆着,给你包扎。” 秦燃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但是身体却又转了回来一点,灼热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陈俞的腰际和人鱼线上,然后煞有其事地点评道:“身材不错。” 陈俞用牙咬着背心一端,腾出一只手“刺啦”一声把背心撕开,另一只手直接强硬地把秦燃的头掰了回去,说道:“多谢夸奖。” 话音刚落,陈俞手中的背心就已经被他撕成了一绺一绺。 接着,他用随身带着的消毒药剂先给秦燃应急处理了一下,然后把用白色背心做成的简易绷带绕在了秦燃的后背上。 手伸到前面去打结的时候,陈俞恰好从背后圈住了他,姿势暧昧,两人的呼吸在秦燃肩侧交融,陈俞的脸莫名有些烧。 太近了。 气氛的顶点在陈俞因为手上传来的阵阵痒意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的时候爆发,他咬着牙,声音有点哑:“秦燃,你有病吗?” 原来,秦燃竟然趁着陈俞在他背后看不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陈俞手心画起了圈。 和秦燃肌肤相触的酥麻感觉从手心传遍全身,信息素的压制和吸引让陈俞此刻几乎僵在了原地,任由秦燃捏住他的手心为所欲为。 几滴隐忍的汗水从他脸侧滑下。 直到通讯器里传来夏曼的声音,掺杂着难以置信和三观崩塌的复杂情绪:“陈哥,秦哥,你们在干嘛?” 陈俞的理智一下子回了笼。 秦燃抢在他前面回答,语气里还带着一点被打断什么的不快感:“如你所见。” 伊文和埃尔莎意味深长:“哦~了解。” 陈俞翻了个白眼,可去他妈的如你所见吧。 他没好气地说:“包扎而已,不要瞎想。” 夏曼如释重负:“我就说嘛。” 伊文和埃尔莎一脸高深莫测:“嗯,我们相信。” 陈俞:“……” 恰在这时,灯光突然亮了起来,原本黑漆漆的黑塔内部,一下子亮如白昼。 被耀眼的灯光刺了一下,秦燃也不再玩笑,立马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陈俞迅速船上军装外套,从冰凉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们这才看清,环绕在他们周围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排又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棺,不……也许不是冰棺。 童年的记忆一下子从潜意识深处涌了上来,他见过这些东西。 这是无菌的幼儿培育舱,如同水晶一般美丽而让人迷醉,却承载着最为沉重的罪恶。 十几年前,他,就一直躺在这些培育舱中,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研究人员在他周围走来走去,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小声交谈着,不断地说着什么,“他的数据很好”,“再采集一次数据”,“按照这个数据来就可以复制出无数个”,“他是种子”…… 其他培育舱里的幼儿们听到这些话,总是神色各异地看向他,有的愤怒,有的艳羡,有的恼恨,有的漠不关心。 而他,如同习惯了一般,无论接收到什么样的眼神,情绪上都不会有丝毫波澜。 唯有远处披着长发的“母亲”怨毒地看向他时,他会在心头升起一点疑问:“她是不喜欢我吗?” 似乎,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任何情绪都是多余的。需要他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臂,安安静静地看着白色针管扎进自己的皮肤里,抽出一点鲜红的血液。 从早到晚,一直重复,不疼,所以不挣扎,也不反抗。 终日躺在“冰棺”里,活着,却如同死去。 第27章 渐渐地,陈俞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那些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如同深邃的海底漩涡一样,强大的吸力拉扯着他,叫嚣着想要让他再次陷入其中。 直到一个低沉的少年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岸边陡然伸出了一只修长瘦削却极为有力的手,死死地将他在沦陷的边缘拽住了。 “陈俞,别怕,我在。” 陈俞猛然从一片混沌中清醒,抬眼向前望去。 然而 ,就像是幻觉一般,那个少年的身影和嗓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有秦燃在他身边,与他肩并肩站着,修长五指紧紧包裹住他的手腕,若隐若现的最优手环幽幽地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这时,一个有些玩味的声音响了起来:“呦,想不到,这么多年了,我竟然真的能等到你——陈俞。” 陈俞抬眼望去。 之间层层叠叠的培育舱尽头,和他一样穿着一身白色军装的“04号”,正单手插兜斜靠在漆黑的墙壁上。 于此同时,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抓住面色挣扎的莱安的衣领。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危险的压迫气息猛地从04号身上爆发出来,铺天盖地地向着陈俞袭来。 陈俞瞳孔猛地一缩,毫不犹豫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感觉到了,这个“04号”也是一个向导,而且竟然狂妄到想要直接用自己的信息素来压陈俞的! 信息素的交锋在空气中无声的进行着,来自“04号”的信息素,散发着血腥的味道,给人一种极端偏执和压抑的感受。而来自陈俞的信息素,则散发着清清淡淡的草木香气,与“04号”形成了鲜明对比。 片刻之后,04号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而陈俞仍旧稳稳地站在原地。 面对这样的结果,04号也不介意,只是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遗憾:“果然,还是不行吗。” “不过……”,他顿了一下,重新又抬起头来紧紧盯着陈俞,勾着唇玩味地笑道:“刚刚,那只是打个招呼,接下来,还有大礼在等着你们!” 随着他话音落地,整个黑塔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陈俞微微蹙眉,环视四周。 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几排培育舱上,红光疯狂闪烁,解冻的白雾从舱盖处升腾而起。 然后,“啪”地一声响起,一只青筋暴出的手猛然从培育舱里伸了出来,狠狠地拍在了舱盖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伸出来,而一个又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也从培育舱中坐了起来! 诡异的是,他们面具上的鎏金编号,竟然全部都是同样的“3000号”!乍一眼望去,甚至有近百之多! 陈俞眉心一跳,下意识就往腰间的粒子枪上摸去。 远处,04号曲起手指,放在唇上,吹出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一团雪白而又毛绒绒的东西应声从他背后窜出来,红色的眼珠冷冷地扫了陈俞他们一眼。 陈俞还未看清楚那是什么,它就用两只前爪举起了一只巨大的金黄色号角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用力一吹!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瞬间就从地面那个小小的角落传遍了整个黑塔。 于此同时,那些刚刚从培育舱里坐起来的“3000号”们,集体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高吼,接着奋力向陈俞扑来。 太熟悉了,这个号角声。 陈俞一边躲避着他们的进攻一边心想,十天前在蓝筹赌场,02号和01号也是吹了这么一个号角,然后唤醒了整整一个楼层的斗士。 不过,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时间给陈俞去多想。 那些3000号见肉搏不成,便纷纷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一只又一只巨大的蜘蛛迅速地布满了整个黑塔,接连不断的白色蛛网朝着他兜头铺下! 陈俞微微眯起了眼睛,精神力在他身后瞬间暴涨,凝聚成锋利的刀刃,如同收割机一般一刀又一刀疯狂划出,蛛网应声而断! 于此同时,秦燃从他身后快他一步冲出,奔跑中不停扣动扳机,特制的精神力弹药随着“砰砰砰砰”的声音毫不留情地不断洞穿着蜘蛛的背部。 然而,04号在远处看着这一切,却依然不慌不忙,眼神里甚至升起了越发兴奋的光芒。 甚至,在秦燃和陈俞火速用麻-醉-枪将黑塔里戴着3000号面具的人全部制服在地的时候,他竟然还直接喝彩般地拍起了手,感叹道:“果然啊,仅仅是这样,对你们两个人还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手指抚上那只通体流光的金黄色号角,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继续加码吧!” 得到了他的指示,那团雪白的小动物点了点头,再次吹响了号角! 这一声,比之前的更加嘹亮! 那些更接近黑塔核心地带的培育舱立即有了反应,闪烁的红光在漆黑的墙面上投下耀眼的光斑。 陈俞看见,又有上百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从培育舱中坐了起来,而这一次,他们面具上的编号,变成了2000,还有一些,甚至已经到了1000。 陈俞蹙了下眉。 人海战术,真的是,在挑战他的耐心。 然而,恰在这时,一阵高跟鞋缓缓踏在地上的声音却从陈俞背后传了过来。 温柔里夹带着点无奈的女声响起:“04号,收手吧。” 陈俞转身望过去,是02号。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是知性温柔的女人,穿一身灰白色的西装,黑色柔软的长发披在脑后,发尾用黑色发圈松松绑了一下,只从面相上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和中庭十三团联系起来。 04号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了一声,手上掐着莱安的力道顿时更大了。 “02号,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要收手?而且,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02号十分冷静:“首先,也许你不知道,但我必须得告诉你,现在绝对不是你所谓的什么好机会,他们两个——” 02号望了望陈俞和秦燃:“已经调派了驻守桃源三十三号星的联邦军大批兵力过来,现在就围在外面!我们只有一座塔,绝无可能胜过他们。还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带走‘种子’,但是,这本来是势在必得的一件事,却因为你的一己私心耽搁到现在,01号已经很生气,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04号盯了02号一会,然后突然捂着肚子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01号01号01号,我说,你这么成天把他挂在嘴边上,一辈子只为他或者,真他妈的有意思吗?” 这句话出口,02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04号,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赶快跟我回去。否则,我只能强行把你带回去了。” 恰在这时,周围就响起了秦燃突兀的一声嗤笑:“强行把他带回去,02号,你口气好大呀。不过不好意思了,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阵飓风就猛地向着众人席卷过来! 陈俞看见,秦燃原来那只迷你版的小龙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数倍,几乎占满了整个黑塔空间的一半! 数声龙吟传出,黑色巨龙睁开浑浊的眼睛,如同盯着猎物一样盯着04号和02号。 于此同时,黑塔塔身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夏曼兴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陈哥,别急,看我们这就炸开这个黑皮傻X,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嗖”地一声,像是为了映证夏曼的话,数枚强力弹药顺着之前炸出的洞口,精准地指向了02号和04号! 02号反应极快,脚步一动,火速拉着04号退出了爆炸范围,说道:“莱安扔在这儿,我们走!” 硝烟中,04号咳了两声,冷笑:“莱安扔在这儿?这可是01号老爷的任务啊,我怎么敢?” 02号语气沉下来:“没事,而且,我们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主要任务也已经完成了,种子的事情,再放一下也不迟。”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正借着爆炸炮火的掩映交流,黑色巨龙就已经朝着他们飞过来,巨大的嘴巴张开,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吞没! 04号和02号对视一眼,不再犹豫,果断扔下莱安,一齐抬头向上,看准某个地方,一下子跳了上去,接着便瞬间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陈俞眼疾手快,飞速上前接住坠落的莱安。 夏曼的声音又从通讯器中响了起来,听上去有点焦急:“陈哥,他妈的太作弊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个人好像刚刚一下子跳到了黑塔第二层和第三层,但是我们进不去,也炸不开!而且上面这个黑皮货那两层还他妈的跟变形金刚一样,会解体的,飞的特别快!我们根本追踪不到,现在该怎么办?” 陈俞深呼吸一口气,果断下命令:“追,只要跟上去,即便追不上,也能知道他们的方向,一定能有发现。” 但是这时,刚刚才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的莱安却一下子拽住了他:“别,陈少校,不要追,算我代替这里的民众求你了,先救救希勒荒原,救救桃源三十三号星!” 第28章 陈俞手指还勾在腰间的粒子枪上,往外突围的脚步却停了下来,蹙眉问:“什么意思?” 莱安跪坐在地,面色难看地咳了两声:“咳咳,04号他们……在留下来的这个黑塔第一层里面安装了黑塔自毁程序,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马上,爆炸的碎片就会落满希勒荒原,到时候,这片绿地还会不会仍然是绿地,就没人能知道了……” 陈俞抿唇沉默了一下。 有传令兵嘹亮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报告长官!五分钟前情况已上报,现接到华纳上将的指示,黑塔过于可疑,本次行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追踪到黑塔!” 陈俞目光沉了沉。 就在莱安以为已经没了希望的时候,他却斩钉截铁地开了口:“夏曼,现在立马把指示发出去,所有人,按兵不动。” 传令兵扯着嗓子提醒:“陈少校,请您一定要想清楚,现在整个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驻军都已经全部围在了这里,只要我们能有一架星舰追上去,哪怕只是摸到敌人的一点尾巴,他们也是插翅难逃!这种情况下,自毁程序只是敌人用来混淆我们视线的一种手段,如果我们就此上当,因小失大——” 陈俞挑眉冷笑了一声,还没听完就把传令兵的专用频道切断了,耳边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夏曼的声音响起,这次有点着急:“陈哥,指令已经下达。但是,我这边的系统检测到黑塔的自毁进程了,三分钟以后立即启动,已经来不及了,你们还是赶快从那里出来吧!” 陈俞站在原地,四周窗户漏进来的微风轻轻掀起了他的额发。 “夏曼,强行中断自毁程序,能做到吗?”陈俞开口,语调仍然平静。 夏曼都快被他的淡定急哭了:“做不到啊,陈哥。这座黑塔的防御程序太奇怪了,根本就和我之前见过的全都不一样!只有上次你从那个什么05号手里拿到的那份资料的最后一层防御程序,才是用的这种编写方法。但是我两个都解不开,真的,不骗你!你们还是赶快从那里面出来吧!” “叮——警报!警报!紧急自毁程序两分钟以后启动,请诸位尽快回到培育舱内!” 覆盖整个黑塔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完毕,培育舱的红光一齐亮了起来,那些原本面色狰狞朝着陈俞他们冲过来的人听完之后,集体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点惊恐的神情,机械一般站在原地卡壳了 莱安擦擦头上的冷汗,语气有点因为难以置信而产生的失神和空洞:“只剩下两分钟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希勒荒原,难道真的要这么毁了吗?” 陈俞利索地将粒子枪塞回腰间,声音很冷:“不,还有办法。如果现在把所有停在这附近的星舰的防御网全部打开并且强行拼接成一个封闭空间,就可以把黑塔自毁能量的波及范围限制在这个封闭空间之内,那样的话,希勒荒原也就不会受到影响了。但是——” 他顿了顿,把目光投向秦燃:“做到这件事恐怕有点困难,因为这应该得需要一个现在身处黑塔内部的人随时监测情况,并且还能够同时分心精密控制近百艘星舰的防御网。”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只有秦燃。 但是,说实话,陈俞心里是有点没底的。 毕竟,秦燃从来就没有任何义务帮他。 更何况,这件事极端危险,几乎是行走在刀刃上,一个不小心可能就随着爆炸的黑塔一起灰飞烟灭了。 “最后警告!最后警告!距离自毁程序启动只剩下一分钟!”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中庭十三团的成员们迅速向着培育舱回撤。 一般情况下,这种舱体都有相当的保护功能。 “十分钟。” 秦燃默了一下后,扬起眉尖突然出声:“打开并且联结所有防御网,我需要十分钟。所以,我需要外面那些废物点心们,把这个自毁程序往后拖延十分钟。” 听了这话后,夏曼语气凝重:“不行,我能做到的极限只有五分钟。” 这时,一个稚嫩又清澈的童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哥哥,我可以,我能帮你们再拖延五分钟。” 莱安有点生气地呵斥:“南星,别胡闹!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南星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击莱安的话。 但是,她迅速爬上了夏曼放置系统仪的高台,将一个小熊存储盘插在接口上,声音平静:“哥哥,爸爸,我没有胡闹。我真的可以做到。或者,换个说法,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做到所谓的预言生死吗?” 没有人回答,南星笑了一下,自己接着说:“那是因为,我的特殊能力,其实是分析。这世界上所有因果,无论多么细微,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所以,通过它们,我不仅能知晓过去,现在,还能推算未来。” 她停了一下:“而如果,我的人格模拟程序能够全部完成,那么我脑海里的所有记忆和思想,包括我的分析能力,就能全部寄存在一个系统里。这样的系统,将会是全联邦最为智能的,即便不能解开黑塔的自毁程序,仅仅是拖延十分钟,还是完全做得到的。” 陈俞微微蹙眉:“那……如果那个人格模拟程序全部完成的话,你会怎么样?” 莱安在旁边有点焦急:“南星,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起过?什么人格模拟程序,模拟谁的人格,你的吗?” “叮——自毁程序延迟,五分钟后再次启动!” 夏曼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好了,我这边已经没问题了,接下来怎么做,看你们的了。” 南星将樱花雨伞往下遮了遮:“对,爸爸,是模拟的我。而且,那个程序完成以后……” 两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我就会从爸爸你给我构建的这个虚假的轮回之地里,消失了。毕竟,我现在,就只是以精神力的方式存在着的呢,而且我所知晓的所有因果,都指向了我注定的死亡结局,再挣扎,好像也没有用了,不是吗?” “但是——”她的声音渐渐有些颤抖,嘴角的一点笑却仍然未散:“爸爸,你放心,有一个人,她有我的记忆,我的能力,甚至我的性格,我的思想,她将会代替我活着。这么想一想,我好像,也没有死去呢。” 莱安伸出手,想去触碰南星,却别屏幕生生阻隔开来。 “南星,听我说,你千万不要冲动,没人能知道那个活着的,究竟是不是你,不对吗?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你先不要那么做,可以吗?” 嘈杂的背景音中,系统仪开始欢快地播报:“恭喜您!我的小主人!模拟进程已经进展到百分之百,是否立即启动?” 南星看着莱安,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爸爸,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而且,爸爸,你知道吗,所谓不老之地,轮回之地的谎言,早就应该终结了,如果我继续以这样的形式活着,桃源三十三号星的人,将永远也逃不开无限轮回的魔咒,不是吗?那样的话,我就成为真正的巫女了,但是,我不想,爸爸,我真的不想。”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我,但是……但是,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还是会有小朋友不告诉爸爸妈妈,偷偷跑来找我玩。我遇到喜欢的面包的时候,卖面包的阿姨,也还是会悄悄给我多塞一个……还有,还有很多,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我为什么要去害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永远长不大,也逃不开十天的枷锁呢?” 话音落地,气氛陡然沉默了下来。 周围寂静一片,南星的问话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 为什么呢……? 人的生存,为什么总是要做出一些两难的选择呢? 而听完她的话后,莱安呆愣在了原地,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好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艰难而机械地点了点头,声音空洞:“对不起……南星,我之前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想要这样活下去,是我太自私。” “这一次,爸爸听你的。” 南星闭了闭眼,满足地轻笑起来,嘴角泛出了一个浅浅的梨涡。 而隔着一层屏幕,陈俞看见,她伸手,缓缓地按下了系统仪上的启动键。 于此同时,她自己那本来就近乎透明的身躯闪烁了两下,彻底消失了。 “好,谢谢爸爸。” 清澈的嗓音久久回荡,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长久的沉默和失神。 直到黑塔里的播报再次响起:“注意!注意!自毁程序遭遇延迟,十分钟后再次启动!” …… 九分四十秒后,秦燃输入了最后一条指令,巨大而严密的防御网编织完毕。 那一瞬间,联邦军所有星舰瞬间便张开了自己的保护域。 在精密指令的操控下,保护域一片连着一片,如同闭合的花瓣,严丝合缝地将黑塔包裹在了其中。 “最后警报!最后警报!十五秒后自毁程序启动!” 陈俞和秦燃对视一眼,然后果断一人一边架起莱安,借着精神力飞速穿过了黑塔塔身之上炸开的洞口,纵身往下跃去。 佣兵团的星舰在半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接着精准无比地伸出抓索把坠落的三个人抓进了星舰的内部。 于此同时,各艘星舰的加速系统都被启动到了极致,几乎疯一般地朝着防御网封闭圈之外撤离出去。 “砰”地一声巨响,如同绚烂的烟花绽放,黑塔爆炸,四分五裂! 在强大的能量冲击之下,保护域震动不止,隐隐泛光! 希勒荒原上或是游玩或是劳作的人们心有所感,纷纷抬头望去。 但是,片刻之后,他们就又不约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有小孩子拉着自己的父母好奇地问:“爸爸妈妈!那是什么呀?流星吗?陨石吗?好大呀!不过那个陨石好像爆炸了呢,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落下来打到我们了呀?” 温柔的妈妈会俯下身回答:“嗯,妈妈也觉得是这样,让我们对着它许一个愿望,明天说不定就能实现了呢。” 平静而美好的生活终将在这颗F等星球上继续,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历生死危机,也没有人会知道,曾有人,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 远处,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的黑塔二三层之上。 穿着西装的男人轻轻拉开顶层的窗帘,目光深邃:“苏凉,你看,为了救那些普通的民众,已经死去了一个种子。” 女声轻轻应答:“是的,我也看见了,白先生。” 男人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样的行为,难道有意义吗?” 女人摇了摇头:“不,没有意义。白先生,您说过,种子是为了神谕而生,只有为了追求神谕而献身,才是有意义的。” 第29章 从陈俞他们自桃源三十三号星上返程回来算起,已经过了大约有三四天了。 而这几天内,纸终究包不住火,尽管陈俞在交上去的任务报告中已经做了相当的“修饰”,维斯特家族直系仅剩的两个人都和神之遗产有关系的事情最终还是被捅到了联邦军高层的面前。 说到底,一直以来,关于神之遗产到底是什么这一问题,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还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的。即便是像陈俞自己这种偶然获得了一份神之遗产的人,其实也说不清楚。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用肉眼看到所谓的神之遗产,究竟是长得什么样子。 或者说,根据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学者的推测,能看到神之遗产的,应该只有某些特定的精神体。 原因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比起联邦文明来说,高等文明可能早就已经比他们更多地触及到了哨兵和向导精神力的真相所在,甚至说不定还能够做到利用技术手段去模拟产生特定的精神力。 很有可能,在文明覆灭的最后关头,他们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文明中最希望得到传承的东西寄存在了某些小型的精神力力场中,而这些力场,会自动选择可以与他们达成同调的精神力,并且由此附着在他们的精神力之上。 而那些所谓的特殊能力,其实就是这些特殊力场的作用。 所以,自从超大恒星爆炸以来,关于到底该如何去处理那些散落在民间的神之遗产的争论,在联邦军高层内部,就一直没断过。 一方面,如果联邦军真的想把神之遗产收归囊中,并且杜绝掉以后可能会产生的所有风险,那就必须确保拥有神之遗产的人对联邦军绝对忠心。但是,另一方面,这种绝对忠心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保证的,所以,有些高层军官就想到了其他的方法——直接从哨兵或者向导身上把得到神之遗产的精神体剥离下来,再将它们与没有“人格”的仿生机器相结合,就能制造出绝对服从命令的——战斗机器。 显然,第二种方法对于联邦军方面的危险系数很低,甚至几乎等于零。但是,被剥离了精神体的哨兵或向导却肯定会因此失去生命。如果联邦军方面把这种事情直接搬到台面上来的话,肯定会在第二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可能会直接导致他们的叛乱。 好在,比起两年前,这一次,联邦军高层明显收敛了很多,也学聪明了很多。 拿到任务报告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对南星寄存人格的系统仪和莱安本人做出那些一贯秉持的“回收”操作,而是先派驻军前往维斯特家族安抚了一番,顺便理所当然地在莱安的身边安插了眼线,以便随时观察莱安的动向。 至于南星的系统仪,则因为前段时间的应急运转暂时性地陷入了休眠,现在也遵循了她自己的意愿,由陈俞、秦燃和佣兵团轮流保管,等到状态完全稳定后再送归给维斯特家族。 对于这种偏向于温和派的处理方式,其实联邦军高层内部还是有很多反对意见的,但是这些声音没过多久就全部被现在掌权最多的华纳上将给压了下去,强行制造了一种意见已经高度一致的美好表象。 对于这样的结果,那些激进派们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谁能想到,当年亲自拍板决定剥离第一批拥有神之遗产的哨兵的精神体的人,这一次竟然会突然转性了,走起了什么风骚的人道主义路线? 不过,不论如何,桃源三十三号星上的事情也都算有了一个结局,不好也不坏,陈俞对此虽然不能说是十分满意,但是意见也不大。毕竟,要真正改变高层那些倔着胡子的老顽固的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做成的事情。 除了一件事情,还让陈俞有点在意。 那一天返航的时候,南星的系统仪尚未陷入休眠,佣兵团的人便将原来从05号手里拿到的那份资料直接放到系统里让它解密了。 而解密的结果最终也出来了,很简单,只有几行字——“伟大的造物之神,正栖息在,遥远的英灵故土之上。” “玎珰”一声。 酒杯与酒杯相撞的清脆声音把陈俞从沉思中唤回了现实中,一个留着长发,衣领大开的男人坐在了他的面前,唇角弯出一个弧度,语调暧昧:“帅哥,在想什么呢?” 这里是第二学院的联谊晚会。 陈俞本来是一向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的,但是伊文特别想来找个男朋友,于是就在他面前软磨硬泡,陈哥长陈哥短地把他拉了过来。 只不过到了这里,伊文立马就成了开屏的花孔雀,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勾搭哨兵了。无奈之下,陈俞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当然,他坐下了自然也闲不着。 基本上,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有人凑上前来,带着满身浓郁的哨兵信息素的味道,男的女的都有,笑着问他要不要喝一杯。 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货色的男人显然也是如此:“有空吗?喝一杯?” 陈俞皱眉:“不了。” 今晚他遇到了不少学院的同事上前来搭话,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也不好太拂人家的面子,一杯一杯客套下来已经喝了不少,现在就有点头晕,不可能再喝了。 更何况这人一看上去就是陈俞搭理都不想搭理的那种傻X。 这时,另外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凑上来:“哎?不是吧,陈教官,这么不给面子?这我哥,S级哨兵,刚来我们学院,追他的人特别多,都没看上眼,你真不考虑认识一下?” 陈俞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个人他倒有点印象,第二学院有名的二世祖,和陈俞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先前那个邀酒的哨兵见来了声援,也不再收敛,直接一口把杯子里的红酒全部都干了,然后上前逼近了一步:“我说,陈教官,我可是一口干,你不喝,这个梁子我们可就记下了啊。” 说话间,他的手指还有意无意地在陈俞手背上碰了碰,一股十分刺鼻的劣质古龙水的信息素的味道直往陈俞鼻子里钻。 陈俞没注意,不小心吸进去了一点,眼神立马有些不悦地沉了下来。 这里面,掺了催发向导结合热的药。 胆子挺大。 陈俞强行压制住冲向他天灵盖的那股热流,皱着眉对那男人吐出了一个字:“滚。”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立马火了,咬着牙冷笑道:“能耐啊,陈教官,有华纳将军在背后撑腰就是不一样啊,要不然两年前怎么他妈顾衡死了,你都没死呢?难不成一个破向导还比哨兵来得金贵?” 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来看。 陈俞感觉得出来,那药挺烈,勾得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向外溢出的信息素,眼角耳尖都因此有点被烧红了。 男人见状大笑了两声,声音越发尖锐:“啊,对了,陈教官是从十几岁开始才一个人被带到联邦军的吧,也没点权没点势的,怎么就能爬的这么快,现在就是少校了?我看这背后指不定有什么脏东西吧?果然啊,穿着衣服看着越一本正经的脱了衣服就他妈越骚,弟弟,你说是……” “啪”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就猛地感觉自己的脸一团金色的东西给糊上了。 小龙忽开两只大爪子,怒气冲冲,毫不犹豫地照着那男人的脸就狠狠地揍了上去。 于此同时,一只修长的手绕过陈俞的肩膀,抽走了他面前的酒杯。 “想喝酒?我陪你们啊。” 秦燃端着酒杯,眯着眼睛看向那男人,他的唇角是弯着的,语气却极度冰冷,溢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男人开口就要骂:“你他妈的又是那个龟孙……!” 秦燃毫不客气,直接把酒杯从他头上倒扣下来,那人一脸懵逼地被浇了个透心凉。 于此同时,他毫无保留地在这一片区域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强大的信息素对于哨兵来说是保卫自己领地的绝佳武器,秦燃几乎不用动手,就把对面的男人压制得死死的,额头上冷汗不断向外渗出,面目狰狞,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一秒钟都不用,在场的人立马自觉地远离了这片区域。 谁胜谁负,实在太明显了,再看热闹,就等着被误伤吧! 秦燃眼神危险,慢条斯理地开口:“下次记得把嘴上的脏东西都擦干净再出门,现在,你可以滚了。” 男人脸色几变,像是还要发作一波,但最终还是没敢,急急忙忙灰溜溜地跑了。 陈俞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他眼前一花,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一步。 饶是他太强势也抵不过生理上的反应,被结合热制剂影响,他现在难受得要命。 秦燃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一步,正好扶住了他的腰。 微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两人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 陈俞缓缓抬起眼看了看秦燃,只见他眉目间因为愤怒而戾气极重,恍惚间差点让陈俞觉得回到了两年前。 刚才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响:“要不然两年前怎么他妈顾衡死了,你都没死?” 陈俞甩了甩头,像是努力在把这句话甩出自己的脑海。 然后,他垂下了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显得有点失落。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表情,那双因为结合热的影响而润湿的眸子,在灯光下却依旧漂亮得不行。 秦燃喉结微动,扶在陈俞腰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声音也是又低又哑:“教官,这样不行,我先送你回家。” 第30章 联邦军的专车载着他们一路往陈俞家的方向走,开车的小传令兵本来技术就不怎么样,再一看到两个恶名远扬的大佬抱在一块,周围还散发着可疑的信息素气味,立马就极度惶恐地脑补出了一出自己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被杀人灭口的大戏,一瞬间驾车技术更是一落千里,差点连怎么打方向盘都忘了。 这就直接导致陈俞在这一路上必须晕着脑袋持续不断地忍受剧烈的颠簸,一张俊脸因此冻得仿佛能滴出冰碴子来。 好在,陈俞的家距离第二学院联谊晚会的举办地点也算不上太远,十几分钟后他就结束了这场折磨,打开门锁回到了家中。 对于拥有高匹配的哨兵向导来说,即便只是一点点的结合热,也能像是引燃情-欲炸弹的□□。几乎是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陈俞和秦燃的脑海里就同时“轰”地一声炸开了,侵略性十足的哨兵信息素如同狂风一般瞬间就呼啸着席卷了这片向导的领地。 空气中浮动着的,是淡淡的清酒味道,微凉香气后面,藏着绝对不容置疑的炽热。 秦燃“啧”了一声,走也不走了,直接把陈俞圈在了怀里,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了两声。 陈俞虽然脑袋有点迷糊,但显然基本的常识并没忘,还明白现在他们两个人绝对不能呆在一起,于是攒了攒力气便伸手去推秦燃:“多谢了,还要你送我回来。不过,现在,你可以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热得难受,忍不住皱着眉把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 秦燃目光在他露出的锁骨上停留了一会儿,也没为难他,轻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放开了手。 手上没了束缚,身上其他地方因为刚才流汗而黏糊糊的感觉立马就吸引了陈俞的全副注意力,他难受得要命,只想赶紧冲个澡把它们全都洗掉。 但是,因为结合热的反应仍然剧烈,他此时眼前其实只剩下了白花花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只能凭着直觉满地乱转。 秦燃盯着他看上去十分从容不迫,一点也没有破绽的背影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出声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调侃:“教官,我猜——你一定是想去浴室。但是,虽然这么说你会很没有面子,说不定还要脸红,我还是要提醒你,现在你走的方向,是去厨房的路。” 陈俞立马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向,还利索地扯下了外套和领带,语气冷静地极具迷惑性:“哦,是吗?那多谢了——不是,你为什么还没走。” 秦燃双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教官,那是书房。” 陈俞不动了。 一点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妈的,到底哪里是浴室? 但是,因为他现在还在迷糊着,看上去那点火气一点都没有危险性,甚至还有点呆。 秦燃终于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骗你的,教官。其实,你第一次去的方向,就是浴室。” 陈俞瞬间炸毛:“秦先生,我说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扯住,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又撞进了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之中。 秦燃从背后圈住他,使坏般地靠近他耳朵说话,灼热的气息洒满了颈侧和耳尖。 “我说,教官,能耐的是你吧?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被勾出了最初级的结-合-热,信息素又漫天飞,把我赶走,你是想直接被烧死还是想找别人帮你解决?” 清淡酒香随着秦燃的靠近瞬间笼罩上了陈俞,他只觉身体酥麻,嘴上却还是继续不饶人:“不用你……” 然而,操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唇就被狠狠地堵住了。 背后不远处就是墙壁,秦燃一只手温柔地挑开陈俞的指缝,强迫他与自己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脑,近乎蛮横地亲了下来。 陈俞愣了一下,脚步不稳,转眼就被秦燃轻而易举地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金色小龙从秦燃肩膀上探出头来,一脸兴奋又一脸娇羞地抱着头叫了两声,随后乖觉地落到了地上,一边享受得轻声哼哼唧唧一边满地打滚。 甜蜜的亲吻,哨兵和向导间的初级标记。 可以缓解初级结合热,同时也代表着,想让你属于我。 陈俞的脑海中闪过这段话。 于此同时,触电般的感觉从相连的双唇上蔓延开来,满屋子的信息素和体内的结合热都在疯狂叫嚣着—— 更多,想要更多。 不仅是想让你属于我,而是要你已经属于我。 但是,残存的理智还是从纠缠的兴奋和冲动中逃离了出来,陈俞一边微微仰头被迫接受这个吻,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秦燃……不要这样。” 秦燃轻笑了一声,伸出舌尖在陈俞唇上轻轻点了点,看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后才满意地放松了制住他的力道,却仍然蹭着他的侧脸,声音哑得不像话:“教官,不要哪样?为什么不要?” 陈俞眼尾濡湿,攥紧了秦燃的衣袖,皱眉摇头:“不行的,我们不行的……” 秦燃目光黯了黯,语气也低了下去,染上了一点失落的味道:“为什么不行?两年前还可以的,不是吗?我早就标记过你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你不喜欢我?还是说,你真的两年过去了都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直接戳中了陈俞,他突然感觉心里有点发紧,立马就想偏过头避开秦燃的视线。 偏偏秦燃扶在他后脑的手一点都不肯放松,几乎有点偏执地强迫陈俞和他对视,仿佛今天不给出个答案他就不肯罢休一样。 陈俞盯着秦燃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有些受不住地败下了阵来,主动伸出手来在秦燃的发尾揉了揉,说道:“不,秦燃,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而已。” 的确,两年过去了,再见到秦燃,即使他用那么那么多的借口来掩埋自己的心事和不堪,事实却还是明明白白地显示在了他面前,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已。 气他自己用欺诈亲手将秦燃推入了深渊,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偿还。 —— 两年前。 幽蓝阿尔法星,X星系著名的荒芜星球,如同漫漫宇宙中的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没有氧气,没有水源,入目所及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岩石。 但是,正是这么一颗星球,却在不久前检测出了生命反应。 而且,根据瓦尔海拉研究院的研究人员推测,这个生命体很有可能不是人们通常认知中的碳基生命。 消息一出,整个联邦都立马为此轰动了起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没办法,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毕竟,如果能最先掌握新类型生命的第一手资料,基本上就相当于抢占了有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生存途径,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可能面前说出拒绝。 所以,几乎是在刚刚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陈俞就同时收到了联邦军的调令,要他带着一个小队立马去幽蓝阿尔法星上驻扎,以确保那个连露面都没露面的新生命不会落在任何一个危险组织的手里。 而当时和他一起前往幽蓝阿尔法星的,不仅有他手底下的士兵,还有刚刚成立不久,却一举窜上了地下佣兵界“05”号排位的爱喝冬瓜汤佣兵团。 说起来,陈俞还记得,那个时候,地下佣兵界的佣兵们大多都还挺看不惯爱喝冬瓜汤佣兵团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个佣兵团不仅给自己起了一个这么骚的不行的名字,还和佣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联邦军队走得特别近,经常能跟着他们去出任务,并且借此混得风生水起,在地下佣兵界一度风头很盛。 当然,这些都是借口,说白了,就是他们让人眼红了。 不过,那些因为嫉妒而不知天高地厚过来挑衅的,基本上最后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 没办法,因为他们根本打不过。 且不说陈俞有事没事会过来串串门帮个忙,就单说爱喝冬瓜汤佣兵团,也没有几个人能和他们抗衡。 因为,那个时候,爱喝冬瓜汤佣兵团有一个SS级哨兵坐镇,也就是佣兵团的团长,顾衡。 陈俞至今都还能记得,顾衡总是叼着一只烟坐在佣兵团的基地门口,一般没点本事的,几乎是一看到他,还没开始打架,就先怂的溜走了。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在地下佣兵界一直排位“01”的秦燃。只不过,那个时候,秦燃比现在还像一匹把外界一切都和自己隔绝开来的独狼,几乎没有任何人有他行踪的消息,也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他。 陈俞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不过,说回到爱喝冬瓜汤佣兵团和联邦军的密切关系,其实别人也是羡慕不来的。 因为,陈俞,埃尔莎和顾衡三个人,从小就已经认识了。 他们在被人称为“死亡入口”的联邦军研究部一号秘密实验基地一起长大,从小便躺在那些冰冷的培育舱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而又乏味。 一直到一号基地发生了著名的“七六反击”事件,他们才得以从那样毫无乐趣的生活中逃离。 而其实,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陈俞和埃尔莎能从一片混乱中寻找到一线生机,也要多亏了比他们整整大六岁的顾衡的牺牲。 为了掩护他们,顾衡失去了一只眼睛和哨兵的听力,恢复到了常人的听感,并且在此后过了至少十年的孤身流浪生涯。 而陈俞和埃尔莎,则成功逃出,被联邦军里的军官们带了回去,平平安安地在军队里长大了。 所以,当他们在伽罗星再次重逢的时候,埃尔莎立马就光速辞掉了军职,加入了顾衡的佣兵团,而陈俞的退役申请,则被从小抚养他最多的华纳将军扣了下来,不得已只能继续留在联邦军中。 介于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和能力,这一次联邦军高层方面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他们打包送到了幽蓝阿尔法星上,只求多一分保障。 但是,来的第一天,他们就碰上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第31章 事实证明,即使联邦军高层苦心孤诣了多年,他们精心构筑的情报网在民间各大财阀疯狂的金钱攻势之下,仍然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陈俞他们的小队前脚刚离开联邦军本部,后脚这一消息就已经摆上了各方大佬的枕头边——于是,陈俞他们将将在幽蓝阿尔法星上落地,便听见“轰”地一声,数十枚高能反应弹当头就朝他们砸了过来! 于此同时,上百股精神力冲天而起,隐隐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当时掌握着小队指挥权的是顾衡,形势严峻,他几乎是当即就沉下了脸,神色中染上了他一贯有的,属于年长者的肃穆和成熟味道,对着陈俞他们说道:“现在的情况,没有办法了,只能用星舰返航,我来断后,你们先走。” 陈俞眉心微蹙,扬了扬下巴示意顾衡往上看,说道:“不行,你看,不仅是地面,他们在半空中也投放了兵力,而且是不止一艘的高能机甲,我们的人太少,现在只能向最近的星球驻军求援,然后打拖延战消耗时间,贸然突围只会全军覆没。” 顾衡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然后说:“好,那就听你的了,小陈。” 陈俞点了点头。 自他们的落地点往远处看去,能看到不远处有着黑压压一片人头,粗略数去能有几百个,看上去全部都是拥有精神力的哨兵和向导。 而且,他们的肤色、服装乃至使用精神力的方法,全部都不一样。 陈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次,恐怕各大财团是真的急红了眼睛,迫不得已联手了一把,将各自雇来的佣兵临时凑在了一起,想要以数量碾压联邦军的先遣部队,以抢得先手资料。 看来,那些躲在暗处的势力,为了这次围剿,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想到这儿,陈俞眯了眯眼睛,摸出腰间的粒子枪,“啪”地一声装上弹匣,眼神平静,只有语气里透出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行,听我的,那就让他们血本无归吧。” 接下来,陈俞一边避开冲天的炮火,一边有序地组织起了反击。 说到底,临时聚在一起的佣兵,即便单体作战能力再强,在相互配合上也还是有很多的不足,而终日生活在一起的联邦军部队,在这一点上显然要强过他们很多。 接下来,陈俞就是利用了这个优势,指挥着所有的哨兵组成一个又一个突围圈,并且给每个突围圈各自匹配了一名向导,同时辅助五到六个哨兵,以便让他们都能发挥最大战力。 而像陈俞和顾衡以及埃尔莎这种单体实力较为强横的人,则自成一个突围圈,以最猛烈的火力攻击着所有胆敢向他们进犯的人。 于此同时,一只小小的,通体银白的小狐狸也从陈俞的肩膀上悄悄爬了下来,脚步轻盈地四处奔跑,随着它的跑动,一阵又一阵清冷却带着镇定和抚慰力量的向导信息素也笼罩在了战场上空,让受伤的哨兵们能够得到精神世界的治愈。 这是,陈俞的精神体。 但是,即便陈俞很强,在战场上同时引导这么多随时处在暴走边缘的哨兵,还是会渐渐感到吃力。小白狐跑着跑着,速度就慢了下来,眼皮也直打战,直到——一颗圆滚滚的蛋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毫无预兆地砸进了战场中,而且,正正好好砸中了小白狐的脑袋,痛得它立马抛下了手上的任务,龇牙咧嘴地高声尖叫了起来:“吱——!” 这一声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就连那些被雇佣来的星际佣兵也忍不住侧头看了过来,然后,一瞬间,他们脸就绿了——“我靠,这不是那个谁的精神体吗,他是不是就在附近,快,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他来了就麻烦了!” 吆喝的声音七嘴八舌地想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直到一道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来:“速战速决,你们口气挺大啊?” 年轻男人站在陈俞的小白狐后面,语调带笑地开了口。 陈俞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就是他和秦燃第一次遇见,陈俞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他的一张脸英俊至极,眉眼间有股让人移不开眼的侵略性,仅仅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也没怎么说话,没怎么动作,就莫名给人一种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压迫感。 那些被雇佣来的佣兵显然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一出,各自对视一眼后就都犯起了怵,退堂鼓打得“咚咚”响,不约而同地想——别了吧,保命可比赚钱要紧,跟这位,别说几百个,就是再加个零,也不够吧? 他们气势先倒,转眼间就露出了颓势,陈俞也没废话,指挥着手下的人看准机会,把佣兵们全都撂倒了,至于剩下的一大半,则早就悄悄溜走了。 局面稳定下来,伊文眼睛发亮,一马当先地跑到了秦燃面前,张嘴就是彩虹屁:“哎呀,这是秦哥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不瞒您说,刚才您一出现,我他妈就觉得春心萌动,这不就是我梦想中男神的样子吗,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真·太过帅气了啊!来来来,男神,您看要不要留个通讯号?本人A级向导,随时能向S级进发,您缺搭档吗?要不要考虑我一下?” 秦燃居高临下地扫了伊文的小身板一眼,傲慢地冷哼道:“你?” 伊文挺起胸膛,自信道:“对啊,我!” 这下子,还没等秦燃开口嘲讽,一个大巴掌就落在了他的后脑上,顾衡神色严肃道:“伊文,不要再耍宝了。” 伊文吐了吐舌头,自觉地退下了。 教训完伊文后,顾衡伸出了手,递到了秦燃的面前:“久仰大名,秦燃。我是爱喝冬瓜汤佣兵团的团长,不论你为什么帮我们,这次算是我们欠了你一个人情,多谢。” 秦燃敷衍地把手伸过去碰了一碰,就算是握过手了,然后说:“不用你们欠什么人情,刚好我的精神体感觉到这边有很好闻的信息素味道,所以非要过来看看,顺手而已。” 他这么说着,众人不禁往刚才滚进来的那个圆滚滚的蛋上看去。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终身难以忘怀的一幕——蛋壳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将最顶上的壳顶了起来,露出了一条缝。小白狐有点好奇里面是什么,伸着脖子往里望去……然后,蛋壳的缝隙猛地被顶的更大,下一秒,小白狐的头,火速地消失了——被罩进了蛋壳里,还留下几声无助的“吱吱”声。 陈俞眉心一跳。 众人:“……” 哈哈哈哈,能笑吗? 秦燃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陈俞,调侃道:“这是你的精神体吗,很可爱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带一抹淡笑,冲淡了眉眼间的凌厉,仿佛在一片朦胧的神秘中神奇地拉近了距离感。 众人看着,都有片刻恍然。 没想到,传说中的“01”号竟然会是这种极容易让人沦陷和着迷的长相,而非三头六臂,肌肉横生,真是开了眼界。 只有陈俞不为所动,只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秦燃见他的样子,又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散散漫漫地伸出手来,说道:“它的主人好像也有点可爱,还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要不,我们也握个手?” 众人内心:“……可爱???Excuse me???” 陈俞连续被调侃了两次,现在那张脸已经跟结了冰似的,却还是看在秦燃刚才毕竟也是帮了忙的份上,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尽量平静地伸出手,说道:“联邦军少校,陈俞。” 秦燃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接着直接收回了手,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联邦军的吗,那不好意思了,算了吧。” 陈俞手僵在原地,气氛陡然到达了冰点,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一秒钟之后,陈俞挑了挑眉,冷笑一声:“是,秦先生,我的确是联邦军的人。而且,有件事情我也不得不友情提示你一下,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三年前你就已经提交了入伍档案,而且,这三年来每一年的新兵入队,你都没有来。” 秦燃斜眼看他:“所以?” 陈俞轻笑:“所以,根据上级分配,你的入伍档案一直被扣在我这里。而且,参照联邦法律,我有权利现在就强行征调你入伍。” 秦燃眯起眼睛:“呵,有意思。” “啪”地一声,陈俞换下弹匣,对准秦燃的手背开了一枪,然后说道:“这个,是联邦军的向导标记弹,每个新兵入伍的时候都必须要来上这么一发,以便长官们随时掌握行踪。而且,这个东西不能强行破坏,否则会连同你自己一起炸掉,唯一消除它的办法,就是训练期表现良好,由精神力被制成标记弹的教官亲自消除。” 他顿了顿:“意思就是,只有我,可以做到。” 秦燃双手插兜,强势入侵的信息素瞬间向陈俞压了过来:“那请问教官,如果我现在就强行让你消除,你能反抗得了吗?” 陈俞将枪口抬高,勾上扳机,语气极度嘲讽:“想知道的话,你来试试?” 第32章 气氛一时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两个人静静对视,骨子里极致的骄傲感不停作祟,让他们谁也不愿意做先低头的那一个。 直到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和精神力倏然散去,秦燃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通了,眯起眼睛看向陈俞,唇角带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算了,那就这样吧,小小的跟你们合作一下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省得有人说我欺负向导。” 陈俞挑眉,欺负?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秦燃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轻笑一声,语调暧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说:“对啊,就是,欺负。” …… 那就是陈俞和秦燃的第一次相遇,虽然十分短暂,但是却的确在事实上定下了他们两个人以后相处的基本格调。 针锋相对,□□味极重。 比如,在接下来的生命反应搜寻工作里,不管陈俞提出什么方案,秦燃都一定会鸡蛋里挑骨头找点毛病出来,再比如,每次陈俞在深夜刚要入睡的时候,秦燃必定会千方百计地侵入他的通讯系统骚扰他,让他没办法睡个好觉。 当然,这些都还算好的,最最最幼稚的是,每次碰上炊事班开火,秦燃和陈俞都会装作一不小心的样子,把他们彼此的最不爱吃的东西带到厨房,并且十分和蔼可亲地告诉掌勺的主厨,这是给对方的加餐。 总而言之,他们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让对方不爽,并且对此毫不厌烦,耐心十足。 说到底,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最为年轻气盛的时候,基本上是属于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去揍谁的阶段,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状态,一度让跟去幽蓝阿尔法星上执行任务的众人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能掏出一把枪来直接崩了对方,至于为什么他们到最后都还没这么做,那完全是因为他们这群炮灰的祖坟上全都烧了高香,所以老天保佑,没让他们跟着受罪。 而事实上,原因比这要复杂得多。 那个时候的秦燃和陈俞,就像森林里的猎手和猎物一样。 作为猎手,秦燃绝对是最恶劣的那一种,对于他自己的猎物,他有极大的耐心和兴趣,以至于就算马上能将它收回网中,他也不愿意直接出手,而是永远不远不近地站在它领地的周围,用各种幼稚的行为不断地挑战猎物的底线,直到把它撩炸毛了,想跑了,他又会突然收手,回到原位,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猎物的反应。 而作为被捕猎的那一方,陈俞天生冷淡,周围一切靠近的东西,只要不去试图跨越他的底线,他全部都是漠然置之的。 而秦燃,总是在他的底线边缘晃荡,既不进来,也不出去,仿佛是在强逼着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却又不能真正拿他怎么样,非常,非常狡猾。 而真正让猎手和猎物感觉到他们说不定也可能握手言和的契机,是这之后的一次救援任务。 在偌大一颗星球上去搜寻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生命反应本来就是十分艰难的事,更何况是藏在这暗处想要给他们下黑手的人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所以,即便后来联邦军方面又陆陆续续派了援军过来,他们的任务进度还是十分缓慢,甚至于还出现了意外。 一个搜寻小队,大概有五十个人,因为山体塌方,全部被困在了幽蓝阿尔法星上的一个狭窄的山洞里。 接到求救信号后,顾衡火速拟定了救援方案。 一方面,由于那个山体目前十分不稳定,不能承受过大压力和过强的光声热能,所以救援队伍不能太过庞大,人数越少越好。另一方面,也因为人数太少,进去山洞救援的人必须能保证自保,而且最好还能为同行的队友提供一点辅助作用。这样的话,高匹配度又实力强横的哨兵向导基本上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于是,经过匹配度测试后,陈俞和秦燃就面色复杂地拿到了任务报告单。 看着报告单上匹配度那一栏鲜红的“99%”,陈俞真情实感地觉得,上天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谁他妈能想到,他竟然会和自己的死对头有那么高的匹配度! 偏偏还有个不怕死的伊文非要火上浇油,对着那个百分之九十九一个劲地感叹:“哎呀,这么高的匹配度,拆CP可是要遭天谴的……” 于是,他就看到,陈俞和秦燃对着他,不约而同,十分友善地露出了一个满是“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意味的笑容。 …… 不过,虽然他们两个人很不对付,但是也确实实力相当,做起事来没有人拖后腿,配合得意外默契,所以搜救工作进行得非常快,几乎是定位到那个山体之后没过十几分钟,陈俞和秦燃就用精神力切割岩石开出了一条路,然后找到了被困的众人 。 但是,麻烦的事情在后面。 这些士兵在山体塌方之前明显是遭遇过那些埋伏的佣兵们的袭击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而较为弱小的那些向导更是基本上全部都重伤昏迷或者是精神力耗尽了。 于此同时,因为没有了向导,又被埋在了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超过半数的哨兵很快就被负面情绪完全控制,现在已经陷入了狂暴的“夜游”状态。 夜游状态中,哨兵们的五感会无限放大,一点点声音和情绪都能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自主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相当于完全丧失,他们只能通过不断地破坏来发泄内心的痛苦。 但是,如果没有向导疏导,即便是任由他们发泄,他们的状态也不会有半点好转,甚至到最后还会被海啸一般汹涌袭来的负面情绪折磨致死。 陈俞和秦燃到达山洞中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基本上半数哨兵已经暴走的情景,剩下的哨兵拼了命地想制住或者是安抚他们,却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他们当机立断,直接上前先帮助清醒的人控制住了暴走的哨兵,然后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向导一起组织起了安抚工作。 说是一起,其实大部分的事情都是陈俞做的,接近三S级的向导精神力的抚慰,对于每一个哨兵来说都是天堂级别的享受,有些极度痛苦的哨兵甚至都攥起了陈俞的袖子不愿意让他离开了。 看着陈俞半蹲在他们身边,精神力通过交握的手不断输送入他们体内,耐心细致地帮助他们疏导情绪,克服夜游状态的痛苦,甚至连原本冷冰冰的神情都柔和了起来,秦燃突然觉得还挺新奇的,一不小心就盯着陈俞的脸多看了一会。 这一看下来,秦燃就发现,虽然天天顶着一张臭脸,但陈俞依旧是非常,非常漂亮又非常,非常精致的那一种类型,白皙的皮肤,淡色的,琉璃一般的瞳孔,还有垂在耳侧的柔软发丝,让人忍不住升起帮他撩开的冲动。 直到陈俞开口把他的思绪唤了回来:“我说,一直看,你是能从我脸上看出什么花来吗?” 秦燃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点笑意:“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教官你好像……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我以为,你会特别不喜欢做这种向导擅长的事情呢。” 陈俞冷哼了一声,飞快将他的行为判断为没事找茬,于是就继续了手上的事情,没理他。 秦燃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走到他身后,替他数了数,然后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陈俞已经救治了十几个陷入“夜游”状态的哨兵了,按照秦燃的印象,一般向导只救两三个肯定就会精疲力尽了,虽然陈俞肯定不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但是,秦燃还是有点疑惑,他……不累吗? 这么想着,秦燃也就这么问出了口:“教官,你不累吗?” 陈俞确实是有点累的,但也还好,在承受范围之内。只不过,比起累不累来说,更让他在意的事情显然是,秦燃竟然会这么好心来关心他,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于是,陈俞用奇怪的眼神瞟了秦燃一眼,接着又没理他。 秦燃两次被忽视,有点不爽了。 而且,他看着陈俞和那些哨兵交握在一起的手,生气的感觉又蹭蹭蹭地冒上了一点,这不是挺会安慰人的吗,怎么对他就一定要冷着一张脸? 于此同时,一点奇怪的念头又窜进了他的脑海里,听说向导帮助哨兵梳理情绪的时候是一定要有肢体接触的,而且越亲密越高效,虽然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这儿,陈俞只是握了握他们的手,以前呢,他是怎么做的,会不会为了方便,和其他哨兵有更亲密的接触? 这么想着,秦燃忍不住弯下了腰,莫名想要靠他更近一点。 然后,他看到,陈俞仍旧很是专注地在调动精神力梳理躺着的哨兵的情绪,额头上甚至都有汗珠渗出来了,也不伸手擦一下。 秦燃目光沉了沉,为什么,明明就是很累了,自己刚才问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帮他一下,为什么不理他? 于是,锲而不舍的秦先生为了引起陈俞的注意,直接凑到了陈俞的耳边,大声:“教官,你听不见我说话吗?你-累-吗?” 滚烫的呼吸撒到耳朵上,一阵生理性的酥麻感立马蔓上了陈俞的半边脸,他忍无可忍地转过头:“秦燃,你要是闲得慌……” 话还没说完,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飞快地落在了陈俞的脸颊上。 秦燃弯着眼睛:“听说高匹配度的哨兵向导之间,只要亲一下就可以暂时性精神力共享了。” “看你有点累,那我,帮你一下。” 第33章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陈俞不禁在原地愣了一下,紧接着,一抹红痕噌地就窜上了他的耳尖,衬着冷白的肤色,很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味道。 秦燃看着他挑了挑眉,语气里透出一点新奇和玩味:“我说,教官,你好像有一点点脸红。” 陈俞:“…………”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现在就敲开秦燃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他妈的灌了多少水。 好在,陈俞毕竟感觉自己还算是个有教养的人,不能和秦燃这种不要脸的计较。于是,他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说道:“秦先生,提醒你一句,有病得治。” …… 不过,说起来奇怪的是,尽管这一次任务到最后陈俞和秦燃之间的气氛还是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对谁让步,但是,回到基地后,他们两个人却破天荒地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那就是,对这次任务里发生的小插曲绝口不提,偶尔有几个清醒着的哨兵看见了也全部都十分惜命地装作一问三不知。 于是,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似乎就成了他们之间共同保有的秘密。 就像偷了糖吃的孩子,因为隐秘,所以兴奋而刺激,即便只是最便宜的水果糖,也仿佛要比平常甜蜜很多。 于是,基地里的众人就诡异地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好像比起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尽管他们在提起对方时也还是各自冷笑一声谁也不理谁,尽管这种时候陈俞的脸色甚至比之前还要难看,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到达顶点,随时等待着爆发出来。 只不过,还没等众人搞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联邦史上最大的灾难就毫无预兆地发生了,X星系的中央恒星,爆炸了。 直到现在,陈俞都还记得那一天的情形,他斜靠在窗台上往外面看去,漆黑而静谧的夜晚,连星星都很稀少。 平凡无奇的一天,生命反应搜寻工作仍旧没有任何进展,夏曼和伊文在不停争论到底是顾衡做的冬瓜汤好喝还是埃尔莎做的冬瓜汤好喝,秦燃……在胆大包天地逗他的那只小白狐,不论是行为还是神情,都和往常一样幼稚和欠揍…… 但是,就是在这么一天,陪伴母星上百亿年的光耀之星的生命,就像猛然被命运按下了加速键,毫无预兆地走向了死亡。 爆炸中的恒星遥遥地挂在巨大的宇宙天幕之上,滚烫刺眼,像是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焚毁一切。 于此同时,强烈的辐射光瞬间便笼罩上了整个幽蓝阿尔法星,陨石和彗星也紧随其后,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天际,眼看就要全部砸下。 看着这一景象,陈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一个身影迅速闪到自己面前,并且一个用力就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整个基地轰然倒塌,星球各处都开始出现裂缝,陨石落地,碎片四处飞溅,周围到处都是哨兵和向导的惨叫声。 秦燃压在陈俞身上,因为生扛了太多砸下来的碎石导致嘴角渗出了一点血丝,几乎是咬着牙对陈俞说:“你不想活了吗,愣在那儿干嘛?” 陈俞微怔,片刻之后目光陡然清明,一把拉着秦燃躲进了基地之前搭建好的一个掩体之下,皱眉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猜到了陈俞在想些什么,秦燃指了指天上,然后冷笑一声,说道:“上面那个,炸了。” 话音刚落,陈俞手中的通讯器就疯狂地响了起来:“警报!警报!检测到超新星爆炸反应,SSS级爆炸冲击辐射能在两分钟后即将到达,请尽快撤离!” 陈俞烦躁地“啧”了一声,一边迅速地思考着形势,一边自言自语:“研究院那帮人都是废物吗,不是说这颗恒星几十亿年内都不会爆炸吗?” 秦燃耸了耸肩,即便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他的神情还是显得十分无所谓:“谁知道呢,不过他们的话不是一向不可信吗?不过,教官,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想想到底该怎么办吗?” 陈俞目光微闪,接着落到了基地外停着的几艘星舰上:“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把这些星舰全部都开启近光速模式,然后尽快离开X星系。” 秦燃挑了挑眉:“近光速模式?燃料呢?” 陈俞眯了下眼:“用我就好。” —— 情势危急,陈俞和秦燃看准陨石下落的空当,很快就转移到了星舰上,然后又迅速开起了覆盖面积极大的电磁信号广播,把还分散在幽蓝阿尔法星各地执行搜寻任务的联邦军士兵们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一分半钟已经过去了,距离爆炸冲击的辐射波到达幽蓝阿尔法星只剩下半分钟,他们不再拖延,直接关闭舱门,操纵星舰开始起飞。 不过,星舰燃料系统刚一启动,陈俞就一个支持不住,往前踉跄了一步,于此同时,一阵一阵疼痛开始向着他的心口和脑海中袭来。 其实,刚才陈俞说的燃料用他的意思,就是把自己的精神力装填进幽蓝阿尔法星上的五艘星舰的燃料舱里,代替核子燃料作为动力,以推动星舰飞行。 但是,他的精神力毕竟不是真正的燃料,又一下子被抽走那么多,即便是陈俞,也感觉到有些吃力。 秦燃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目光沉了沉,说道:“教官,可以吗,要不还是换我吧。” 陈俞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倒不是他逞强,而是秦燃接下来的任务也实在不轻松。他必须同时联结控制五艘星舰,还要躲过周围四处乱飞的陨石和星球碎片,如果精神力不够的话,随时可能崩溃陷入夜游状态,到时候情况只会更麻烦。 然而,偏偏在这时,像是故意跟他们作对一样,这五艘星舰的飞行轨迹上突然出现了好几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高能机甲,而且全部都是海姆达尔系列的。最诡异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高能机甲几乎是一上来就不由分说地对着陈俞他们的星舰开起了火。 高能导弹一个又一个向着他们的机翼和燃料舱打来,下手毫不留情,一看就是真的有了杀心。 这时,秦燃停下了不停在系统仪上输入指令的手指,说道:“教官,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还能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坏的坏消息吗? 陈俞毫不犹豫地开口:“坏消息。” 秦燃弯了弯眼睛,明明是坏消息,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坏消息就是,现在我们的情况真的是非常,非常刺激。简单来说,就是就算我能同时驾驶着这五艘星舰在十几艘高能机甲,还有无数蠢得不行的陨石里活下来,我们最终也会因为燃料耗尽直接在这里变成太空垃圾。” 陈俞皱了皱眉,手搭在了主控台前的椅子背上:“那好消息呢?” 秦燃伸出手指,指了指星舰主屏幕上的一个正在不断变大的黑色漩涡,说道:“看到了吗,教官,这里,是一个黑洞。只要我们跳进去,就没有人能追得上我们,即便是这个恒星再炸一次估计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当然,我们究竟能不能在里面的拉力和吸力的拉扯里活下来,以及就算我们活下来了,等到出来的时候,我们究竟是八十几岁的老头,还是躺在某个女人的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受-精-卵,那就都不一定了。” 说着,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秦燃,目光里难得出现了一点认真的神色:“所以,怎么样,教官,要试试吗?” 陈俞垂下眼,目光落在秦燃手指的位置,轻呼一口气,点头:“好。” 秦燃得到回答,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修长手指,在系统仪上敲下了一个简单至极的指令——“前进。” 星舰两侧的屏幕里,漫天星河与他们擦肩而过,X星系中心恒星最后的光耀无私地洒在整个宇宙之中,照亮了一片广域。 如果没有那漫天飞舞的陨石,以及现在奔赴逃亡的星舰,陈俞差点要以为,一切仍然毫无变化,绚烂繁华的人间,仍旧在一片笙歌中静静前行。 但是,已经不是这样了。 直到现在,陈俞才清醒地认识到,今天以后,他们曾经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文名,将会真正画上一个毫无美感的休止符,而留下来的,只有后人口中对史前文明的缅怀。 多么残酷。 目标的黑洞似乎越来越近了,陈俞甚至都能感觉到,在那个漩涡的吸引之下,星舰的速度似乎都变快了一点。 陈俞盯着屏幕看了一会,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他转向秦燃,有点突兀地问道:“……秦燃,如果越过这个黑洞之后,我们面对的,仍然是死亡。那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遗憾的,想要完成却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吗?” 秦燃眨了眨眼睛,然后撑着主控台慢慢站了起来,回答:“没有。” 陈俞愣了一下:“一件遗憾的事情都没有吗?怀念的家人,朋友,想要去陪伴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吗?” 秦燃扬了扬眉尖,装作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又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真的没有,教官,你都忘了吗,地下佣兵界排位01的秦燃,一直都是一个人来着。” 陈俞沉默了一会,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那是原来,现在的话,好像也不是一件都没有。”秦燃突然又出了声。 陈俞看他盯着自己看,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说,你不会是到现在还想着给我来一枪吧,有意思吗?” 秦燃摇了摇头,撑起身体,微微前倾,直接把陈俞抵在了主控室的屏幕上,似笑非笑地说:“当然不是。我遗憾的事情,是到现在都没能跟你化敌为友,顺便标记你。” 陈俞扬了扬眉。 秦燃又往前凑了一点,双唇眼看就要触上陈俞的鼻尖:“所以,教官,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那我现在,可以标记你吗?” 也许是最后关头一跃黑洞的孤注一掷刺激了他,又也许是近在眼前的死亡让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彻彻底底地疯一次,再或许是秦燃过于诱导性的话语和有意释放出的信息素让他直接放弃了理智——总之,不知为什么,陈俞愣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拒绝秦燃。 于是,在黑洞里一片混沌的未来之前,在耀眼星光普照的万物之下,他们第一次,吻在了一起。 是甜蜜到会让人着迷的味道。 第34章 尽管这次超新星爆炸完全超出了政府和研究院的预期,为了保存文明的火种,联邦军方面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在第一时间启动了压箱底的逃亡迁徙计划。 现在,总部指挥舰的会议室内,专家划出的九十九颗宜居星球正在会议桌中央巨大的立体星幕图上熠熠生辉,于此同时,联邦军总司令华纳正端坐于会议桌主座之上,静静地扫视着两侧神色各异的诸多联邦军高层。 他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面容挺拔坚毅,一看就是那种常年位居高位却又偏偏甘愿以身犯险刀口舔血的人,哪怕这会儿仅仅只是坐在那儿不说话,也给人以一种极大的威胁感。 在这种氛围之下,会议室内简直安静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有一名职位不高的军官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提高声音,面色因为紧张而涨红,结结巴巴地道:“报……报告长官!迁徙计划进展十分顺利!目……目前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幸存人类安全迁居到七十六可宜居星球之上,下一步,还请长官……指示!” 华纳将军闭了闭眼,宽厚的手掌交叠放在会议桌前,淡淡地回应:“嗯,知道了,保持现状继续就好。” 话音落地,会议桌上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另一个有些阴郁的声音响了起来:“将军,既然迁徙计划进展顺利,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下……前几天我们找到的那几个神之遗产的事情了?” 一直静坐的高层中间出现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其实,早在星网上那条猜测高等文明可能会留下传承的消息广泛传播之前,联邦军方面就已经发现了关于传承的蛛丝马迹,而且一直在秘密派人进行这方面的调查。只不过,这几天以来,都没有敢在华纳将军面前提及这个话题,因为调查的结果虽然令人振奋,却恰恰触犯了华纳将军的逆鳞。 三天前,神之遗产的搜寻小队就传回了消息,声称在不幸碎裂成两半的幽蓝阿尔法星及其周围区域,足足接收到了四份不属于联邦文明的传承信号。 而伴随着这四个信号的,还有四个他们无比熟悉的精神力反应。 一直和联邦军交好的星际佣兵团成员,夏曼·白和顾衡,以及一直以来都让他们无比头疼的联邦头号危险分子秦燃,还有,从小就在华纳将军身边长大的,联邦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校,陈俞。 真是一个一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组合,如果是放在以前,恐怕没有几个人敢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 但是,非常时刻,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蠢蠢欲动。 刚才那个有些阴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军,目前的研究结果我相信您也知道了,除了被神之遗产的精神力场选中的精神体之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物能用其他办法得到传承。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前段时间路易斯提出的那个剥离精神体的方案。”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屑地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所以将军,恕我直言,联邦的军人任何时候都应该以联邦的利益为最优先,目前来看,把危险性那么大的神之遗产留在某个个人那里,可以说是风险极大,这种情况下,您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和陈少校的关系就强行把剥离计划延迟。您看,这段时间就连政府那群老头子都对您不满了,自己派来星舰强行接走了顾队长,还对他进行了第一次剥离实验,您不是也拍板同意了吗?所以,您最好也好好考虑一下,只要顾队长的实验进行得顺利,我想陈少校应该也不能豁免吧?”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一个传令兵出现在门口的方向,气喘吁吁地说“报告长官!代号“造物”的神之遗产第一次剥离失败,顾衡已经陷入夜游状态,陈少校为了救他导致精神力透支,精神体沉睡。另外,由于“造物”精神体剥离失败引起的反应太大,有一身份不明,同样陷入“夜游”状态,并且得到了神之遗产的SSS级哨兵正在对指挥舰发动攻击!前线情况危急,请长官指示!” 华纳深呼一口气,凌厉的目光狠狠剜了刚才发言的那人一眼,然后转向门口的传令兵,果断道:“带路!” …… 此刻,陈俞正坐在审讯室中,手臂上到处都是各种应急药剂的注射针口,双目泛红,额头上的冷汗一粒一粒渗出来,状态极差。 三天前,他本以为自己和秦燃都将葬身于那个黑洞中,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竟然收到了来自联邦军的熟悉的救援信号,于是他们立马就毫不犹豫地跳离黑洞,同意了那几艘搜救星舰的接驳请求。 但是,在接驳的过程中,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为了不再因为双方兵力相差悬殊而陷入被动,秦燃没有立刻弃舰逃生,而是暂且留在了原来的星舰中,仍旧驾驶五艘星舰,和联邦军的援军一起同黑洞外面埋伏的那几十艘来路不明的海姆达尔星舰周旋。 然后,援军方面的星舰驾驶员因为太过紧张,一不小心就出现了失误操作,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而秦燃那个一向喜欢刺激的性格,立马就毫不犹豫地猛加火力,把包围圈直接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不管不顾地闯进了里面,以自己为中心,飞速用精神力联结起了周围所有的星舰,启动备用燃料舱,直接跃迁到了千里之外。 等到陈俞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偌大的这一片星空之下,只剩下自己所在的那一艘星舰了,所有的威胁随着一次疯狂的跃迁瞬间消失,轻易地甚至有些不真实。 而秦燃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留在陈俞脑海中的,只有秦燃在跃迁前的片刻时间,通过通讯器传给他的那一声一如既往的轻笑:“教官,我可不想跟着你去什么联邦军,下次再见了。” 但是,陈俞身边的危险,却并没有因此解除。 几乎是一回到联邦军的指挥部,陈俞就被严密地控制起来了。 巡逻的精英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包围在一件小小的特殊审讯室里,抑制了他身上所有的精神力波动,让他几乎没有办法调动任何力量,就算想逃出来,现在的他,也没有能力做到。 不过,通过周围人零星的交谈,陈俞也得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被关押到这里,神之遗产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比如,和他一起被关押的,还有顾衡。 不过,等到他知道顾衡也被关押进来了的时候,顾衡的精神体剥离实验已经进行了大半,而且在途中出现了极大的意外,必须由多名高级向导同时救治才有可能保下他的命来。 顾衡对他来说,也算是有恩,陈俞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跟着来通知他的研究人员过去了。 然而,修复得到了神之遗产的人的精神世界所消耗的精神力还是超出了陈俞的预期,哨兵汹涌袭来的负面情绪浪潮不仅击垮了顾衡自己,也击垮了陈俞,甚至直接导致陈俞的小白狐陷入了长久的沉睡,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华纳将军推开门进来的时候,陈俞的身上正缠满了金属线,“滴滴”的电子音不断响起,几个研究人员则在他身边抱着实验记录板走来走去,笔尖沙沙划过纸张,一行又一行毫无感情的数据就这么被他们记录下来了。 这种感觉唤醒了陈俞曾经的记忆,让他非常,非常不舒服,以至于看到华纳进来了,他也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动都懒得动,唯有眼神中那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冷厉还让人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差极了。 华纳也没有和他寒暄废话,直接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把系统仪上的光屏调出来,言简意赅,语调很沉:“这个,看看吧。” 陈俞目光微闪,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冷着脸看向了光屏。 然而,光屏上的影像却让陈俞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是秦燃,陈俞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正站在联邦军的基地门口,孤身一人和一排又一排黑压压的炮管对峙。 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明显十分不正常。 他原本就深邃的眼珠不知为何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是一个致命的漩涡,人只要看一眼,就会溺死在里面。 于此同时,他整个人身上也散发着惊人的戾气,就连唇角常常挂着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也都消失得不见踪影。 而在他身后,代表着精神力的淡金色光芒几乎铺满了半片天空,渲染出残阳似血的颜色、 在这样的背景映衬之下,一头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龙,正张开翅膀,傲慢无比地看向前方。 下一秒,巨龙一声长啸,眼神中的光芒陡然变得锋利无比,然后龙角向前,猛地向着基地疯狂撞去! 第35章 光屏上的影像放映到这里就突然模糊了起来,华纳伸出手指摁灭了屏幕,然后皱了皱眉头看向陈俞,言简意赅地问道:“看了这个,什么想法?” 陈俞挑了挑眉,语气仍然很冷:“将军,在问我什么想法之前,我是不是该先问你一句,你给我看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浮现出一丝危险的红色。 那是红瞳无意识出现的标志,连陈俞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在面对联邦军的时候,他竟然下意识地对秦燃起了几分维护之心。 但是华纳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了那一点深红之上,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个哨兵陷入了夜游状态。” 陈俞神情不变:“所以?” 华纳接着他的话回答:“所以,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而凭借他三S级别的精神力,真要是在这个基地里撒起泼来,整个驻军队伍都不会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看着陈俞仍旧无动于衷的反应,华纳将军像是早就有所预料,再次将光屏投影出来,继续说道:“不相信?那就再给你看看这个。” 陈俞的目光落向屏幕上。 而这一次,影像中显示出来的情况明显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 在那头黑色巨龙的强力攻击下,由建筑物掩体和巡逻兵组成的基地第一道防线已经轰然倒塌,透过屏幕,陈俞能看得见现场的一片狼藉。 远处,有一直在瞄准秦燃的狙击手再次一枪放空,然后迅速躲避起来,扶了扶挂在耳朵上的小型电子通讯器,焦急说道:“这里是A7狙击位!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敌人持有强力麻-醉-枪,已经有将近二十名哨兵重伤昏迷!” 恰在这时,他听见耳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黑色巨龙张开肉翼,一翅膀拍在了他所在的那处瞭望塔之上! 随着高塔的轰然倒塌,狙击手一面疯狂地调整着身体的平衡,寻找下落的支点,一面继续听着那小型电子通讯器里的声音:“情况已经上报!支援五秒之后到达战场!此支援同样为哨兵,且已经陷入夜游状态,代号‘造物’,请在场所有向导注意,立即协助他进行作战!” 话音刚落,狙击手就感觉背后的天空突然一暗,赶忙转头望去。 随着他的视线,陈俞的目光也转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鲸鱼,正遨游在凭空出现,几乎要把这片基地都淹没的广阔海域中。 那是,顾衡的精神体。 陈俞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刚刚剥离了顾衡的精神体就又把他放出来,你们打算干什么?” 华纳理了理军装的扣子,面容上仍旧一片肃穆:“陈俞,你说错了,现在,我们根本就还没有成功剥离顾衡的精神体。另外,情况如你所见,秦燃已经陷入夜游状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全联邦的单兵作战最强战力。如果不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我们只能等着被他全盘灭杀。” 陈俞似乎轻轻冷笑了一声:“所以,你们就强行刺激顾衡,让他也陷入了夜游状态,拿他去对抗秦燃,事成之后,他们两个人两败俱伤,然后将军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回收两份神之遗产?” 听到他这么说,华纳默默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深呼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半晌之后,他才摇了摇头,说道:“你愿意这么想我们也没办法,不过,陈俞,有个说法我必须要纠正你一下,把顾衡派出去对付秦燃,不是我们强迫的,是顾衡自愿的。” 陈俞微微蹙眉,自愿的? 仿佛看出了陈俞心中所想,华纳继续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们的确说服了顾衡。别的不说,你知道这个基地里有多少人吗?——至少三千,而且除了我们这些高层的老头子,大部分人都不过二十岁出头而已,甚至还有的没过二十岁。虽然秦燃现在看上去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用的还是麻-醉-枪,就算被重伤也不会真正死亡,但是,谁也没办法保证下一秒他不会完全丧失理智甚至人性,从而在这个基地里大开杀戒。” “所以,顾衡同意了我们的调遣,去拦住他。毕竟,陈教官,你不要忘了,这里的不少士兵,都还要叫你一声教官,也还要叫顾衡一声哥。”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但是,很不幸。根据我们的模拟演算结果,就算是同样得到了神之遗产,顾衡的精神力强度比起秦燃还是要差一点,他在秦燃面前,顶多只能支持十分钟。” 陈俞听着,目光微闪,终于在安静许久后开口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秦燃为什么会陷入夜游状态,又为什么会来攻击基地?” 华纳听出来了,这言外之意就是,是不是因为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会这么做。 很好,华纳简直要被气笑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到了这份上了,陈俞竟然还在维护秦燃? 不过,气归气,还是没耽误华纳伸出手指指了指屏幕上的某处,解答了陈俞的问题:“看到了吗?这个地方,有一座黑塔,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可以确定,从这里面,一直在发出和秦燃的精神力同频的信号,而且,这个信号,是带有控制意味的。” 陈俞顺着华纳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秦燃背后的一片星空中,的确有一座纯黑的,毫无杂色的高塔,在半空中静静地旋转着。 这么一座诡异的,凭空出现的黑塔,在华纳将军指出来之前,竟然一直都是毫无存在感的,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让陈俞的心头都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特别是,当陈俞发现,之前在幽蓝阿尔法星外围追击他们的那十几艘海姆达尔星舰竟然悬停在黑塔的周围的时候,这种危险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陈俞就做出了决定:“所以,你来和我说这些,我能做些什么?” 华纳松了一口气,他太了解陈俞的脾气了,只要能软磨硬泡泡得他像现在这样有一丝松口,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陈俞,现在只有你能阻止秦燃。” 陈俞皱眉:“我?” 华纳点点头:“嗯,只有你。也许你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得到的那份神之遗产给你的能力,是欺诈,加上不论是顾衡还是秦燃对你应该都不会怎么设防,这是本能的,即便是他们都在夜游状态也不会改变。所以,有机会潜入战场,并且把他们带回来的人,只有你。” 正在这时,屏幕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只是听上去,就让人感觉极端痛苦。 陈俞眉心一跳,低头望去。 战场上,顾衡的精神体终于撑不住了,那只鲸鱼在和黑色巨龙的对峙下完全落入了下风,已经遍体鳞伤,就连周身那代表着精神力的金色光芒,都已经淡得快要消失不见。 但是,即便如此,黑色巨龙还是完全没有要放过它的意思,而是猛地俯冲下来,两只锋利的前爪深深刺进了鲸鱼的皮肤! 下一秒,陈俞迅速清掉了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金属线,对华纳说:“我可以试试,带我过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华纳皱了皱眉:“好,你说。” 陈俞注视着他:“解除夜游状态后,秦燃是走还是留,随他。” 华纳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眯了眯眼点头道:“可以。” …… 一分钟后,陈俞就出现在了基地前已经千疮百孔的战场上。 但是,还是稍微晚了一步。 此时,秦燃的黑色巨龙已经将顾衡的鲸鱼死死地控制了起来,尖利的爪子刺破皮肉,金色的精神力从中流溢出来,如同血液一般令人惊心。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陈俞看了一眼已经跪倒在地,眼看就要晕过去的顾衡,果断“砰砰砰砰”射出四枪,四颗特制的对抗精神体的弹药精准地打在了黑色巨龙的眼睛上,巨龙吃痛地吼叫了一声,不自觉地放开了爪子下抓住的那只巨大鲸鱼。 然而,这种进攻对于巨龙来说,明显只是像被虫子咬了一口那样不值一提,片刻之后,巨龙就回过神来,双眸转而紧紧锁住陈俞,然后猛地将尾巴用力向他甩去! 陈俞急速后退,躲过第一击。 不行,这样不行,不能来硬的。 必须先想办法安抚秦燃,让他恢复理智。 于是,巨龙的尾巴下一次袭来的时候,陈俞就看准空当,直接跳了上去! 借着尾巴在空中甩过一周的轨迹,陈俞迅速找到了站在巨龙身后的秦燃。 在他们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秦燃漆黑的双眼中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清明,甚至还亮了一下,但却转眼又被冰冷的戾气取代了。 下一秒,淡金色的光芒急速在秦燃手中凝聚成刃,不管不顾地向着陈俞刺来! 陈俞皱眉“啧”了一声,身体迅速扭转过一个弧度,堪堪避开这一刀。 接着,他死死盯着秦燃退回的动作,在他松懈的那瞬息之间,瞳孔微缩,一伸手,修长五指直接握上了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时,从秦燃那边传来的一阵刺骨寒凉陡然窜上了陈俞的脊背,而藏在那寒凉之间的,还有现在正疯狂折磨着秦燃的负面情绪,那似乎是……深不见底的无助和恐惧。 于此同时,陈俞身上温和的向导精神力也通过这一处小小的链接暴涌而出,直接侵入秦燃的脑海,强行叩开了他精神世界的大门! 第36章 昏黄微弱的光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天地,四围里半透明的灰黑色玻璃将这块面积甚至不足一平方米的区域紧紧封闭了起来。 踏进了秦燃的精神世界之后,陈俞刚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样一个密闭的小小舱体里面。 而且,脚下越来越虚浮的感觉告诉他,这个舱体,似乎一直在上升。 正当他看着这样的景象微微皱起眉时,有人突然扯住了他的衣摆。 “哥哥,你是来陪我的吗?”清澈的少年音响起。 陈俞低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发黑眼,十几岁左右的小男孩正从下往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惊讶和期待。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样的表情之下,他的眼角上,也同时挂着一滴泪痕,像是才刚刚哭过不久的样子。 陈俞愣了一下,突然有点不敢相信,如果这是秦燃的精神世界没错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一看就又软又乖的小男孩,其实是……秦燃? 再三确认了这个可能之后,陈俞扯了扯嘴角,这难道就是时间的力量? 正当他有些出神的时候,小秦燃又拽着他的衣袖拉了一下,神情有点紧张:“哥哥?” 一声声哥哥叫出来,陈俞莫名感觉心口上被不轻不重地击了一下,连说话的语调都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并且决定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哄一哄他:“嗯,我是来陪你的。不过,你能先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小秦燃弯着眼睛笑了,露出两颗刚刚新冒出尖的小虎牙,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爸爸告诉我,我可以把这里叫做,小天梯。” 小虎牙还挺可爱。 陈俞一边想着一边扬了扬眉:“小天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秦燃垂了垂眼,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因为,这里是通向天堂的通道。天梯之下,是地狱,天梯之上就是天堂。” 陈俞微微蹙了蹙眉,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罩住他们的灰黑色玻璃上就有警报的红光闪烁起来:“请试炼者注意!请试炼者注意!三十秒后,本机,即小天梯0003号,将从第八层地狱升至第七层地狱!” 听到这警报播报的电子音,小秦燃一下子变了脸色,攥住陈俞衣袖的手也更加用力了,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股掩藏不住的恐慌:“不,哥哥,帮帮我,我不要,我不要再去外面了!” 陈俞蹲下身来平视他:“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想去外面好不好?” 小秦燃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而是借机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面,为什么爸爸要把我送进来啊,外面的地狱真的太可怕了,他们……他们好多人都死掉了,没死掉的人,也全部都想抢走我拿到的下一层天梯,哥哥,我真的好害怕。” 说着说着,小秦燃就开始抽噎了起来,两行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涟涟滑落。 看着这样的秦燃,陈俞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一点心疼的感觉,任由他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也不介意,甚至还有些笨拙的伸出手来在他背上拍了拍,轻轻说:“不要怕,哥哥在这儿。” 然而,下一秒,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就突然猛地窜上了陈俞的脊背。 小秦燃的手中,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现在正正好好抵在陈俞的左胸口。 “所以,哥哥,让我猜猜,你是要来带我出去的,还是要来抢我的天梯的呢?” 陈俞轻抚小秦燃后背的手僵了僵,有些难以置信地偏过头去看他。 此时,小秦燃的眼睛不知为何已经像在现实世界中那样,变成了一团漆黑,浓郁到让人觉得看一眼都不舒服的戾气聚集在瞳孔里,紧紧盯着陈俞。 接着,陈俞脑海中一点微光轰然炸响,小秦燃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他看到,滔天的火海面前,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紧紧握住了小秦燃的手,语气殷切:“儿子,听爸爸的,只要你能通过这个试炼,你就能登上一层又一层的天梯,最终到达天堂,甚至,看到真正的神!” “一定一定要记住,不能走回头路!只能往上走!你要知道,无数人将会和你争抢,但是,天堂的位置只有那么多,所以你要打败他们,战胜他们,甚至杀了他们!” 小秦燃有些发着抖:“可是……可是我不想杀人。” 男人掰过小秦燃的肩膀,紧紧攥住:“你忘了吗,小燃,只要你到了天堂,你就能见到妈妈了,你难道不想再见到妈妈吗?” 到了这里,这个记忆片段陡然破碎,眼前画面一晃,又开始切换。 这一次,陈俞看见,在黑色的巨大祭台上,小秦燃抱着一把枪,站在用铁索吊着的灰黑色玻璃舱前,愤怒而无助地看向前方:“你们……你们之前明明说好愿意大家一起坐一个天梯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而在他的面前,几个神情各异的成年人带着自己的精神体慢慢向他逼近,得意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小鬼,都在地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这么天真?那就让哥哥姐姐们好好告诉你一声,我们呀,只是要骗走你手里的这个天梯而已,美人想要和你一起坐,毕竟,可从来没有人能保证几个人一起坐这个天梯不会出意外啊!” “而且,你看看天梯外面这破地方,说地狱就他妈真的是地狱了!辐射、高温、长得极其恶心的实验室产物,还有那些虎视眈眈想要杀了我们的孙子们,妈的,谁愿意呆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们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所以,你必须死!” 话音刚落,他们的精神体便纷纷张开血盆大口,红着眼睛向小秦燃扑去。 不过,一番混乱的争斗过后,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倒在地上的,也是他们。 “你这小崽子……老子……老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打不过你?” 小秦紧紧靠在玻璃舱上,全身都颤抖着,不停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我用的是□□,你们不会死的,不要怪我,我不想杀人的,我真的不想杀人的……” 回忆到了这里,陈俞突然感觉,他所在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他甚至站都站不稳,身体不自觉往前倾了一点,小秦燃手中的刀尖“嘶”地一声穿透了他的白色军装。 陈俞微微眯起了眼睛,强迫自己的意识从秦燃的记忆片段里脱离了出来。 精神世界出现崩塌的前兆,这是深度夜游状态的表现,要是再拖下去,不论是对秦燃还是对他,都极为不利,很可能两个人到最后一起困死在这个破损的精神世界里! 但是,好在,他已经找到了秦燃负面情绪的来源——对于天梯之外的世界的恐惧。也就是说,这要能带他走出这个代表着天梯的封闭舱体,剩下的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华纳说过的话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陈俞,你的能力是欺诈。所以,你要你知道,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够抗拒你的蛊惑,秦燃也一样。他会无条件地相信你,依赖你,所以,只有你,能带他走出夜游状态。” 盘旋在耳边的话音渐消,于此同时,血红的颜色也从陈俞的眼底慢慢泛了上来,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完全浸染了陈俞的整个瞳孔。 他目光微闪,修长五指攀上小秦燃拿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声音又低又沉:“秦燃,听我说好吗,这一次,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有我在,就没有人能伤害你。所以,听话,跟着我出去,可以吗?” 小秦燃冰冷的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空白,张开的嘴巴要看就要做出“好”的口型,然而,下一瞬间,他又猛地闭上了嘴,咬牙道:“哥哥,你不要想骗我,爸爸,还有原来的那些人,全部都是这么说的,但是结果呢,他们还不是全部都骗了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陈俞不慌不忙,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眼中细碎的红色光点倒映,漂亮得惊人:“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是他们,我不会骗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小秦燃的语气动摇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听到他的问话,陈俞愣了一下。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独来独往,身无羁绊的秦燃,在孩提时代,竟然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不过,说到底,又有谁会是天生热爱孤独的呢?又有谁会不想与喜欢的人拼命靠近甚至于无分你我呢? “会的。” 陈俞答。 “叮当!请试炼者注意!请试炼者注意!0003号天梯已经到达第七层地狱,舱门即将打开,祝您通过试炼,早日通往天堂呦!” 在平板的背景音中,陈俞看向秦燃,将他尚未长大的小手攥在了手心。 接着,舱门开启,两人一起,轻轻向外迈出了步伐。 …… 现实世界的基地前,陈俞跪坐在地,一只手仍旧松松地搭在秦燃的手腕上。 而在他的身侧,秦燃正深深埋在他的肩头,指尖试探般触上他手背,眼睫微颤,声音低哑:“……谢谢你,我的教官。” 陈俞扯了扯嘴角,难得没有借着这机会呛他,而是伸出手揉了揉他耳侧柔软的黑发,说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看见,远处黑塔的窗边,有个男人静静地站了过来,看了半晌后说道:“苏凉,差不多了,如果再不用那个的话,我们这次就要无功而返了。” 女声传来,有点迟疑:“可是,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神意,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我们连母星和文明都要放弃?” 男人顿了一下,语气沉了下来:“苏凉,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的,而且,就算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女声仍旧在犹豫,但是过了片刻后,她还是轻轻开口:“……好吧,那就听你的吧。” 于是,下一秒,基地上空,一阵苍凉而悠远的号角声突然响了起来。 于此同时,夹杂在号角声中的神圣意味让众人心中全都一凛,不约而同地在原地僵了一下。 这时,陈俞口袋里的通讯器疯狂响了起来:“陈少校!从秦燃身上检测到精神力SSS级进攻波动!请立刻远离原地!再重复一遍,请立刻远离原地!” 第37章 但是,来不及了。 陈俞眼睁睁看着金色光芒在瞬息之间盈满秦燃的身体,然后“砰”的一声爆发开来! 紧接着,那些被炸开到周围空气中的细碎光点全部凝聚成一片又一片小小的刀刃,齐齐向着基地所在的方向切割而去。 陈俞倒还好,借着不错的身手反复躲闪,到最后虽然身体上也被割开了几道口子,但还算是成功避免了被这些东西直接刺成个筛子。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有不少士兵已经血流不止,状态十分糟糕。特别是顾衡,他正好处在秦燃的精神力袭来的正方向,再加上之前在争斗中已经受了伤导致行动不便,这会儿身上可以说到处都是致命的伤痕。 陈俞皱了皱眉,也没犹豫,直接一脚扫到了秦燃的腿上,压低着声音骂道:“秦燃,你他妈疯了吗?” 然而,完全没有用。 黑雾一般的颜色又重新从秦燃的眼底向上蔓延,转眼间就侵占了他的整个瞳孔。 于此同时,远处那阵不知何处而来的号角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而且,比起之间,这一次更加具有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于是,紧接着,陈俞就看见秦燃全身突然僵了一下,而一直盘旋在他周围的黑色巨龙则发出一声惊天怒吼,整个身形瞬间又胀大了一倍。 而下一秒,巨龙猛地用力,将一直在它爪下的鲸鱼以及顾衡本人直接提了起来,然后急速调转反向,向着它背后的黑塔展翅飞去。 基地中的高层们一看这情况,立马急红了眼,接着毫不犹豫地扯着传令兵的衣领子让他们开启了广播:“陈少校请注意!陈少校请注意!情况有变!佣兵秦燃危险度标记为一级,极有可能对联邦军造成巨大损害,请立即逮捕!请立即逮捕!” 话音刚落,数十艘海姆达尔星舰就从基地后方升了起来,而且极有默契地绕着秦燃和陈俞围成了一个圈,推出炮口的C4导弹在超新星的照耀之下闪闪发着光。 陈俞眯着眼睛环视一圈,然后扶了扶挂在耳朵上的白色耳机,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恕我直言,将军们,我觉得用这些星舰去围攻那座黑塔可比拿来针对我们要有效多了。” 传令兵心一横,继续不怕死地念着高层递过来的稿子:“休……休要狡辩!立即逮捕秦燃!否则我军将立即向你们开火!” 陈俞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华纳将军的声音从白色耳机中传来:“联邦军总部的援军已经赶来,高能机甲数目高达一百三十三架,军部议会席来了百分之八十,而且全部都是支持神之遗产剥离计划的人。陈俞,如果你拖到那个时候,只会让秦燃完全落入他们的手中,所以,你现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在援军赶来之前立马逮捕他。” 陈俞沉默了一下,然后自嘲一般淡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比不过将军们神机妙算,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万全之策,行,你刚才说的,我都同意了。” 半空中黑塔最顶层的窗边,男人抬了抬手,说道:“可以了,苏凉。那帮老家伙们叫的援军已经到了,再等下去想要脱身就有点困难了。” 年轻女人放下了手中的号角,目光闪了闪,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那秦燃和陈俞……还有之前逃掉的那个小孩,是不需要他们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刚才被黑色巨龙带过来的顾衡身上,心情似乎十分愉悦:“嗯,可以了,多亏了秦燃,我们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造物’,剩下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说着,他又垂下眼,向着基地前的陈俞和秦燃看去。 陈俞从刚才开始就发现,不知何时那阵诡异的号角声已经消失,立马抓住机会,看准了秦燃的一个破绽,一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语气冷硬:“秦燃,跟我走。” 秦燃眼中现出片刻清明,但是很快就又被一片狠戾之气所取代,手中□□也立马有样学样地抵住了陈俞的胸口。 白色耳机中响起华纳的声音:“陈俞,来不及了,援军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三分钟的航程了,来不及了,直接用欺诈!” 陈俞皱了皱眉。 他已经不想……再骗秦燃一次了。 华纳催促道:“陈俞,你还在犹豫什么,究竟是你来逮捕他好,还是拖到军部议会那帮人来好,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陈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即咬了咬牙。 通透光亮的红色在他双瞳里瞬间生长,陈俞放下手中的粒子枪,轻轻闭了闭眼:“秦燃,没关系的,我带你回家。” …… 两年过去了,陈俞却至今都还记得那个时候秦燃看向他的样子。 仿佛有耀眼星光驱散黑暗,晚间微风拂面而过,弯着的两个眸子里,亮得不行。 但是,直到现在,陈俞都没能履行当时的诺言,没能带他回家。 所以,虽然秦燃一直觉得挡在他们中间的是两年前他在夜游状态下带走了顾衡,但是,陈俞知道,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原因很简单,陈俞害怕了。 这么长时间的纠纠缠缠下来,陈俞已经分不清楚秦燃对他,究竟是几分一时的兴趣和刺激使然,又究竟是几分真心喜欢。 同样,他更分不清楚,自己对秦燃的感情,更多的到底是亏欠愧疚,还是想要从此以后并肩同行。 而那些朦朦胧胧的暧昧感更是让他生出疯狂的不安定感,因为他不知道,相互吸引的,究竟是哨兵和向导的信息素,还是他们两个人本身? 在还没想清楚之前,陈俞真的不敢去妄下论断。 因为,他已经受够了欺骗秦燃的感觉了。 看着陈俞蹙起眉仿佛有心事的样子,秦燃多少也猜到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轻笑出声,修长五指在身侧暧昧地把玩着陈俞的指尖,说道:“我说,教官,你是不是有点傻?” 陈俞虽然心里一团乱麻,嘴上却还是怎么都不愿意放过能够塞住秦燃的任何一个机会的,于是他挑眉道:“你真知道‘傻’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再去翻翻字典?” 秦燃没理他,而是拿眼神饶有兴趣地在他脸上画着圈,自顾自说道:“让我猜猜……教官,你该不会是怕骗到我吧?” 心事轻而易举被戳破,陈俞愣了一下。 秦燃又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说道:“所以我才说你有点傻啊,骗不骗我的,我又不介意,你还怕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微微撑起身体,离陈俞远了一些,但声音却更哑了:“而且,教官,你还没反应过来吗,现在可是我想骗你,只是骗不到罢了。” 听到这儿,陈俞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紧了一些。 但是,他刚想说些什么,秦燃就打断了他:“好了,我知道教官你一定,一定是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的,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清楚再回答我好了。” 说着,秦燃轻轻松开了牵着陈俞的手,转身向家里的储物间走去,还伸出手来摆了摆,说道:“不过,教官你知道的,我一向没什么耐心的。万一等急了,发生什么我可说不准。” “毕竟,到时候要是睡都睡了,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两个不管是谁骗谁,好像……都跑不了了,你说对不对?” 陈俞扯了扯嘴角回击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怀疑在那之前我们两个肯定有一个人会活不成。” 秦燃从储物间里探出头来: “你的意思是,一死一活?抱歉,教官,我可没有那种特殊癖好。不过,在过程中要死要活倒是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这混账玩意儿还故意把脸上挂着的疑惑表情搞得非常虚伪,一看就是故意的。 陈俞差点没被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接气死,好半晌才不冷不热地吐出来一句:“秦先生,我头一次发现,你的脸皮增厚速度是真的能比得上星舰飞行的速度了。” 秦燃毫不脸红地哼哼了一句“过奖”,然后问道:“教官,我怀疑我要是再在你这个储物间里多转一会,并且怎么也找不到抑制剂的话,我们就真得要死要活了。所以,在堵我之前,教官,能先告诉我你把抑制剂放在哪儿了吗?” 陈俞没想到他进自己的储物间是想找抑制剂,三番五次在心里把“秦燃竟然会这么好心”这个信息消化了一遍后才干巴巴地回答:“进门左边,第三个柜子上。” 于是,当伊文和夏曼因为新任务的事情拨通陈俞的通讯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衣衫不整,衬衣扣子都开了好几颗,嘴巴还可疑地有点红的他们陈哥窝在沙发上,理所当然地伸出手臂放在秦燃怀里,让他帮忙注射进一管……不可描述之物。 我靠,那不是抑制剂吗? 伊文石化:“啊啊啊!我的眼睛!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该打!” 夏曼懵逼地看着伊文发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第38章 陈俞看着通讯器屏幕上的两张傻不愣登的脸,表情毫无波动:“所以呢,你们大半夜打这个通讯过来就是想傻愣在那儿不动的吗?那可真是谢谢了。” 他顿了顿:“不过还是很抱歉,我可没有你们那么闲,没什么事你们还是赶快滚去床上睡觉吧。” 夏曼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然后说:“不是不是!陈哥等等啊,是真的有事找你。” 陈俞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说。” 夏曼划拉了一下屏幕,神色有点放空:“其实也还算是件大事吧。还记得我们递上去的那份桃源三十三号星的任务报告吗?联邦军给我们的秘密批复刚才发到我的频道上来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啧啧啧,这回出了那么大的事,那帮白胡子老头终于兜不住了,批复里写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至于具体到底是什么嘛——说起来可能不太清楚,我马上发给你。陈哥,你注意收一下。” “叮当”一声,文件收到。 陈俞点开通讯器上的标识看了看,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果然和他猜得差不多,联邦军内部其实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停止掉中庭计划,或者准确一点说,从十多年前开始,他们其实就一直在暗中秘密执行着中庭计划。 说起来,中庭计划从被提出开始,就一直处于联邦军高层的会议桌上的灰色地带,因为这其实是一个有点超出人性伦理接受范围的精英筛选计划。 联邦军中有天赋的人从刚出生开始就会被登记进入中庭计划的候选名单,等到他们成长到一定程度,则会被全部召回,按照半自愿原则强制送入试炼基地进行筛选,在试炼中死亡的人,就是真正地死亡了,而在试炼中活下来的人,则会成为联邦军最顶尖的战斗力量。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的本质,其实就是想要用无数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堆出一个又一个的战斗机器。 但是,这个计划最受人诟病的一点倒不是什么战斗机器,而是那个所谓的半自愿原则。嘴上这么说,其实基本就是相当于强制,不愿意服从上层安排的人基本都会被关押教育,接受来自一个又一个联邦议员不厌其烦的洗脑和唠叨,当然,一些非常规手段有时候也是不避讳采用的。 虽然在陈俞看来,这个计划简直傻得冒烟,但是十几年前它却一度得到过联邦军议员们的全票通过,并且还有不少的民间财阀愿意为了这个计划砸钱。 根据批复里的内容,中庭计划最主要的那个试炼基地,就是在民间财阀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当时的几个财阀领主共同给它起名为——小天梯。 试炼基地按照古老神话中的地狱模式搭建,一共有十八层,每一层的内容都不一样,从第十八层到第一层,难度越来越高。 身处其中的人,不仅要忍受超出人类极限的辐射,高温还有种种恶劣环境,而且还要提防同为人类的其他试炼者。 因为不管身处哪一层,通往下一层的天梯数目都是有限的,只要抢不到,最终的结局就只能是活活耗死在低层“地狱”之中,永无翻身之日。 这种情况一直到七八年前年前华纳那一派的人掌权开始才渐渐好转。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亲人都是因为登记在这个计划之中所以死去的,因此他们深知这个计划的弊端,不惜用整整三年时间去渗透联邦军议会,最终在表决中拿到了主动权,废除了中庭计划,并且停止了一切相关研究。 但是,真的已经完全停止了吗? 即便是华纳自己在这儿,都是不敢拍着胸口保证的。 因为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联邦军,联邦政府,甚至是一些与此毫不相干的民间组织中,都有一批人自始至终对这个计划抱有一种狂热的痴迷,就算他们一直在暗地里继续进行着这个计划,也毫不奇怪。早已被华纳将军废除,如今却死而复生的中庭十三团就是个板上钉钉的铁证。 所以,根据这次报告的内容,联邦军的高层方面推测,那个黑塔,很有可能就是遗留下来的一个试炼基地,至于所谓的01号和02号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则毫无头绪,只能期待于接下来的追查。 报告批复看到这里,陈俞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现在最起码可以确定,联邦军方面应该不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不会有任何一支官方军队能够允许“中庭十三团”这种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 不过,还有一点让陈俞有点在意,他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向秦燃:“……这个批复里的小天梯,你有印象吗?” 如果他没记错,两年前他在秦燃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可就是这么个东西。 秦燃收起给陈俞打完抑制剂的针管,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有啊,我小时候被家里那个糟老头子送去过。噢,对了,他们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在两年前高层那帮人琢磨着到底要把我和特殊看管部队那群恶犬一样的家伙送到哪里去的时候,运送我们这些危险分子的垃圾星舰就被截胡了,然后,我的确是好像,又进了一遍那个试炼基地。” 他停了一下,眼睛微弯,露出一种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是说,研究部门的人这次终于靠谱了一回,应该是恰好猜对了。真让人惊讶,难不成是华纳最近终于开窍了,把那帮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们全都换下了了?” 陈俞错愕了一下:“……所以,秦燃,你进了两次那个试炼基地?” 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陈俞仅仅是看着报告批复上干巴巴的讲述,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实在是不能想象,秦燃到底是靠着什么,才能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呆上那么长时间。 察觉到陈俞可能在想些什么后,秦燃单手绕过陈俞的背后,撑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笑着说:“对啊,两次。怎么,教官你心疼了吗?” 听到这里,伊文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当面被无视而且被狂塞狗粮的情况了,木着脸生无可恋地说:“喂,两位哥,这儿还有人呢,你们是看不见吗???” 夏曼也跟着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哈,陈哥,别听伊文瞎逼逼,来来来,看完文件我们还得讨论别的正事呢。前几天我在佣兵系统上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任务,想拉陈哥你们也入伙。” 陈俞挑了挑眉:“新任务?” 话音刚落,陈俞就突然感觉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从自己的指尖上瞬间传遍了全身。 秦燃这个流氓玩意儿,竟然不要脸地直接伸手从背后搭上了他的手,而且还非常暧昧地揉搓着他的指尖。 偏偏秦燃还特别会挑地方,两人交缠的手正好隐在屏幕之外,伊文他们看不到。但是,如果陈俞反抗乱动的话,立马就会被发现异常,到时候就真的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陈俞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早晚能被他气死。 秦燃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音神秘兮兮地说:“心疼的话,我就允许你牵我一下吧。” 听听,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无耻的人吗? 不过,这种感觉,有点隐秘又有点刺激,陈俞承认,好像还不错? 夏曼在那头拍了拍屏幕,大声说:“允许什么?秦哥你说话大声点,我这边听不到。” 陈俞斩钉截提地替秦燃回答了:“没什么,你继续说新任务的事。” 夏曼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是这样的,我说这个任务有意思呢,首先是因为发布它的人就很有意思。不知道陈哥你认不认识,好像是姓叶,还是第二学院的一个教授吧,挺年轻的,也算得上厉害了。” 说到这里,陈俞的通讯器上就又接收到了夏曼发过来的任务发布人信息。资料里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的确也就二十岁出头,长得很是清秀文弱,一看就是在第二学院里担任文职的人。 伊文清了清嗓子,代替夏曼继续说:“我敢说,陈哥,你一看到这个人,肯定会立马觉得,他发布的任务,应该不是什么手握重要研究资料被人追杀请求保护,或者有跟踪狂解决不掉啊这种。但是——都不是!悄悄告诉你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个男的,竟然想让我们帮他秘密调查他的恋人,甚至,他还说,调查过后,有可能想让我们帮忙杀了他。” 陈俞微微蹙眉:“为什么?” 伊文入戏很深,仍然端着一副装腔作势的鬼故事语调:“因为,他觉得,他的恋人,很有可能被掉包了。” 陈俞懒得跟他一起瞎扯,直截了当地问道:“掉包?被谁掉包了?有证据吗?” 伊文点了点头:“嗯,就是掉包,明明长得还和之前一样,但是壳子里的人却完全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证据嘛,也是有的,不过都是一些细节,比如之前两个人有过什么约定,然后他对象突然完全不记得了,再比如之前一口都不尝的菜,现在他对象突然变得很爱吃了……反正那个小叶教授和我们叽哩哇啦讲了一堆,虽然我没认真听,但是很有可信度的样子。” 眼看着陈俞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在变难看,伊文立马不敢再贫,正色道:“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让小叶叶在他对象身上装了监视仪,然后我们就发现,这个掉包过来的人,很有可能是中庭十三团的人。” 第39章 陈俞手下动作顿了顿:“中庭十三团?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伊文扶了扶眼镜:“嗯,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吧。但是,陈哥,你难道没看出来这简直是个绝佳的突破口吗?要知道我们之前见到的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可都是雷打不动地戴着他们那个暴发户审美水平的面具的,又是金又是银,盖的那么严实,谁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啊,所以,这次的机会,我觉得,怎么着也得抓住吧!” 秦燃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过来:“抓住机会?我看这任务报酬应该也不少吧。” 伊文转了转眼珠,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哎呀哎呀,也就是有一点点高啦,这不只是顺带着赚点钱吗?” 话音刚落,屏幕那头就有电子的“滴滴”提示音响了起来。 伊文一边打开身边的系统仪一边说:“瞧瞧瞧瞧,陈哥你们和这个任务多么的有缘分啊!我刚一和你们说完,监视仪那边就有动静了,要不要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仪打开,一道熟悉的清澈嗓音响起:“维斯特A01号系统为您服务,请问是否要将监视仪影像进行光屏投屏?” 陈俞愣了一下,然后微微蹙起了眉:“……南星?” 系统似乎也跟着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嗯,哥哥,好久不见。” 夏曼插话进来:“啊——陈哥,忘了早点和你解释了,南星的系统人格陷入沉睡以后我就一直在找bug修复,前两天终于被我全部搞好了!看,听听这说话的萝莉音,还不错吧!不是我吹,完全复制了人类智能的系统就是不一样啊,不仅运行地特别快,分析能力更是一绝,以后不管干什么我们都不用愁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尽管夏曼在那儿没心没肺地大笑,陈俞却依旧有些感慨,曾经有血有肉的小女孩就这么变成了一堆冷冰冰的代码,拥有了几乎相当于永恒的寿命,这实在是一件会让人莫名感伤的事情。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南星又提醒了一遍:“维斯特A01号系统为您服务,再次请问您是否要将监视仪影像进行光屏投屏?” 陈俞点了点头:“可以,你投屏吧。” 光屏落地。 透过两层屏幕,首先映入陈俞眼帘的,是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 估计是因为小叶老师从来没干过安装监视仪这种缺德事,因此手法特别不熟练,镜头角度基本是朝天的,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人的一点脑袋顶。 好在这个疑似是中庭十三团团员的人还算足够高,可以从侧脸看得到他的样子。 一头半长的金发,耳朵上打着金光闪闪,特别浮夸的耳钉,侧脸看过去也还算帅气,一看就给人一种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渣男”既视感。 门被推开后,似乎有个女声在里面叫了他一下:“安图?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出去和你男朋友约会吗?” 安图烦躁地抓了抓满头金发,随即往沙发上生无可恋地一瘫,说道:“哎,别提了,我要闹心死了,感觉小叶好像不喜欢我了,我怎么约他都不愿意出来。乔薇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监视仪镜头也正好被带的下移了一些,只能看见人站起来腰线往下的位置了。 那个被称作“乔薇姐”的女人似乎正从房间深处走出来,还笑了一下:“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那可是你男朋友,又不是我男朋友啊。” 这时,一道银色的光在镜头前微微闪过,陈俞瞳孔微缩。 “05号”的面具! 这个女人的手上,拿的是05号面具。 安图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哎,乔薇姐,你说小叶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啊?我和原来的安图根本不是一个人……啊啊啊,好烦,要是他真知道了,是不是得恨死我?” 乔薇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怕什么?不是都已经陪了他这么多年了吗?再怎么说,代替原来的安图还是绰绰有余的吧,而且,我们协会又不是不会帮你。” 安图瘪着嘴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还是先沉住气吧,不能对小叶问东问西的,要不然真被怀疑了……哎,乔薇姐,我感觉,我们这种人,真是好难啊!像我这样还好,原来的安图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别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像你这种怎么办啊,虽然长得还是差不多,但是你是女的,人家是男的,你有胸,人家没有,这不是一眼就被识破了吗?还怎么取代原来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问:“不是,乔薇姐,我认真问啊,没跟你开玩笑。真要有那时候,你打算怎么说啊,塞了两个圆苹果玩玩,大家不要在意?” 乔薇一听差点没被气死,立马瞪起眼睛开始教训他:“呵呵,安图,你还反了天了!” 安图刚要回击,另一个有点戏谑的声音就从另一侧响了起来:“蠢货,还在闹,你连自己身上被装了监视仪都不知道吗?” 安图愣了一下,语气有点慌了:“啊,监视仪?哪里啊?” 那人似乎俯身过来了,接着,陈俞就听到“砰”的一声,监视仪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然后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垃圾桶里,各色各样的垃圾正正好好把监视仪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而在那之前最后一秒,陈俞在那人的手上看见了另一张面具——“04号”。 于此同时,在画面中闪过一瞬的,还有从他身上垂下来的金属身份牌。 “编号:04” “精神力等级:S” “人格等级:78%” “人格警报值:70%(重点观察对象)” 光屏被切断,夏曼气愤地一拍桌子:“这个04号到底哪里来的垃圾,怎么净坏老子好事,气死我了!这下好了,线索又断了,我们连人家到底是要干什么都还不知道!” 这时,南星轻轻开口了:“哥哥,那个,我刚才根据影像里的信息匹配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比较可疑的地方。” 夏曼眼睛发亮:“嗯嗯嗯?好厉害啊,不愧是我修复的系统!在哪里,快说!” 南星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在红灯区。” 伽罗星的红灯区,寂寞的人寻乐的天堂。在这里,只要你有钱,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也不管你喜欢什么款式的,都能找到愿意和你共度销魂一夜的人。 当然,只要你想,两夜三夜也自然不是问题。 夏曼干干笑了两声:“看来中庭十三团挺缺钱啊,业务范围很大嘛。” 南星还没从那阵不好意思中缓过劲来,声音小的离谱:“真的,我没有骗你们。不知道你们看见那个身份牌了没有,根据我数据库里的资料,红灯区里面有一家会所里面,就有好多……干那个的哥哥姐姐,戴着和它很像的东西,所以我才……我才这么说的。” 秦燃轻笑了一下,曲起手指来敲了敲屏幕:“行了,小鬼,看都看过了,别不好意思了,那家会所叫什么,发过来吧。” …… 于是,两天后的傍晚,在陈俞终于处理完学院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他和秦燃两个人一起站在了红灯区深处的“洛拉阿瑟”会所前。 据说,在某门早已失传的语言中,“洛拉阿瑟”这个词代表着,上帝的弃子。 不过,虽然名字很怪异,还透着一股不吉利的感觉,这家会所的生意还是很火爆。 霓虹灯的招牌在一片昏暗的暮色中闪烁,面目迷离的寻乐之人带着鼓鼓的钱袋,在一片灯红酒绿中穿梭,处处都浸染着欲-念的意味。 陈俞面无表情地走进会所里,入耳便是一首节奏激烈的舞曲,大厅中央弥漫着刺鼻烟酒气味的舞池中,一个身材火辣的长发女子正绕着一根钢管跳舞。 她跳的并不奔放,但是那裹在黑色短裙下若隐若现的纤细长腿,还有眉眼间冷淡却又带点媚的性感气质却恰到好处地成为了最大的爆点,几乎是一下子就点燃了现场的气氛,无数观众在台下色眯眯地瞪圆了眼睛为她高声欢呼。 在这种氛围之下,陈俞身上那种清清淡淡的气质简直是格格不入地有点扎眼了,几乎是刚一进门,就有好几个业务娴熟的金发女郎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决定先挑一个看上去不那么生人勿近的下手,于是挑眉看向陈俞,语调暧昧:“怎么,这位帅哥,想要玩点什么?找个喜欢的陪你啊。” 陈俞皱了皱眉还没回答,就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秦燃在他旁边轻声说道:“听到了吗教官,问你想玩什么了,怎么不回答?啊——先说好,都看不上的话,想玩我也不是不可以。” 陈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说:“南星那边怎么说?找谁?” 金发女郎们看着他们眉来眼去,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一个人恍然大悟般问道:“噢,我知道了,两位帅哥难不成是想……三个人?也成啊,还刺激!” 秦燃嗤笑了一声,然后十分不友好地扫了那个提出这种糟糕提议的金发女郎一眼,不情不愿地从陈俞口袋抽出通讯器举到他面前,说道:“我懒得知道,你自己看吧。” 陈俞有点无奈。 这种语气,简直像是在故意发脾气。 暂时还没想到怎么给秦燃顺毛,陈俞只能接过通讯器,垂下眼飞快地划拉了两下,然后淡淡地对那些金发女郎说道:“头牌吧。” 第40章 入耳轰鸣的音乐声骤然停止了一瞬,舞池中央的黑发女子停下了高跟鞋踩踏的舞步,一只手松松地握着那根钢管,目光远远跃过人群落到这边来,挑眉道:“你们,叫我?” 迷离炫目的灯光映照之下,陈俞看见,她胸前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片还在时不时地泛着冷光。 “教官,这个人,我看着,好像有点熟悉。”秦燃眯起眼睛向舞台上看了看,然后低声在陈俞耳边开了口。 陈俞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秦燃低笑了一声:“我说那个小鬼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找头牌,如果头牌是她的话就的确说得通了。这个人,我在黑塔里面的时候遇到过,也就是说,她是中庭十三团的人。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在那里呆的时间还挺长,应该知道不少东西。另外,我好像还有一笔账没来得及找他算来着。” 他顿了顿:“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个男的啊,现在扮起女装来想不到倒也像模像样。” 说到这里,秦燃懒懒散散地掀了掀眼皮,像是才听到台上的人的话一样,十分自然地回答道:“是啊,叫你呢,来玩吗?” 黑发“女人”勾着唇高傲地笑了一下,然后不急不忙地从舞池上走下来,看着陈俞和秦燃说道:“行啊,只要你们付得起钱,想玩什么都没问题。” 先前凑上来的一个金发女郎一听这话,不知为什么表情变得有点焦急,说道:“小香,你说真的啊?你不是一直都不怎么愿意……接客的吗?我们再和这两位先生商量一下看看其他人行不行,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秦燃曲起手指在陈俞肩膀上敲了敲,然后笑了一声,说:“那不行,只能是他。” 被称作小香的“女人”没理会那金发女郎的劝告,只是转过头来对着陈俞和秦燃扬了扬下巴,说:“没事,两位真想来就跟我去房间吧。” 顺着楼梯三转两转,再经过许许多多成双成对抱在一起或者是亲在一起的人,小香很快就领着他们进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房间。 看着小香坐在梳妆台前似乎要开始卸妆时,秦燃朝陈俞使了个眼色。 陈俞会意,皱着眉不冷不热地开了口,问道:“你叫小香?” 小香挑了挑眉:“对啊,怎么了,我不能叫这个名字?” 秦燃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抢在陈俞面前回答道:“是啊,你这么样一个人竟然叫小香这种名字,说实话,我都被吓了一跳。想不到两年前英勇无比,偷了我的面具和通信权限带着一堆兄弟姐妹逃出试炼基地的1044号,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在这种地方出卖身体才能活下去了。” 小香冷笑了一下,双脚一晃甩掉高跟鞋,手里捏着拆下来的耳坠,说道:“不要在我这里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我全都听不懂。还有,要不是看两位一副凶得很的样子,我也没打算理你们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转过身来看着陈俞和秦燃,语调仍然冷冷淡淡:“所以,两位到底想要跟我玩什么?我会的花样很多,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都随便。” 秦燃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戏谑:“我说,你只摘掉耳环就够了吗?假发和变声器不拿下来?” 小香愣了一下,表情陡然凝固了一瞬。 “啪嗒”一声,粒子枪被上了保险栓,秦燃直接掀开了他垂下来的长发假发,然后一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说道:“果然是你啊,林易。” 被叫到“林易”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似乎颤抖一下,不过转眼间便恢复了正常,抬起了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很奇怪,无论是披着女人的长发还是留着那人的卷发,那张脸似乎都适配,就像两个人完美无瑕地融为了一体一样。 秦燃轻笑了一声,然后说:“啊——你大概没见过我,不过如果我有一个你可能会知道的名字,03号。” 林易的语气一瞬间就冷了下来:“03号?你是中庭十三团的人?你们来干什么?我们已经躲到这里老老实实地当起了所谓的洛拉阿瑟,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秦燃的手指松松搭上了扳机,看上去就像下一秒就要开枪,但是这人唇角又偏偏挂着一抹笑,转眼稀释了空气中的危险感:“看来你好像也不太聪明嘛。看不出来吗?我都已经不戴面具了,早就不是中庭十三团的人了,这次来找你也只是想稍微问你一点事情。” 林易皱了皱眉,脸色在扑粉的映衬下白得吓人:“那如果我不愿意说呢?” 秦燃冷笑了一声,刚想开口回答些什么,陈俞就打断了他,说道:“如果你说了,这间会所里的所有人,我都可以帮你们弄到正规的身份证明。” 林易抬起了头,眼珠死死地盯在了陈俞的身上:“真的?” 陈俞挑了挑眉,果然,他猜对了。 从试炼基地里逃出来的人都是没有正规身份的,所以他们这些黑户才会走投无路地聚在一起创办了洛拉阿瑟。毕竟,在联邦,只有这种职业是不需要身份证明就可以上任的。 陈俞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点头淡淡说道:“嗯。”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片刻之后,林易舒了一口气,往后仰靠在了椅子背上:“好,你们问吧。反正我也不亏什么,尽量回答。” 陈俞走到林易面前坐了下来,然后问道:“好,那第一个问题,黑塔里面,除了试炼基地之外,还有什么?” 林易抿了抿唇:“黑塔总共有三层,我只到过第一层,所以只知道第一层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陈俞点了点头:“可以,你说吧。” 林易闭了闭眼睛,似乎回想了一下:“听你们刚才说的意思,我猜你们大概是已经知道了黑塔和中庭计划的关系了。不过,事实上,我虽然是中庭十三团的人,但是我并不是通过了那个试炼之后才进去的,或者这么说吧,整个中庭十三团里通过了那个所谓的精英筛选计划进到里面的人其实本来就没有几个,更多的,是像我这种……被制造出来的人。” 陈俞目光闪了闪:“被制造出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林易脸色沉了沉:“按照你们能理解的方式来说的话,可以把我们叫做复制体。支持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会把一些资质优异的小鬼聚集起来,然后从他们身上去取精神力和基因样本,最后利用技术手段,直接把我们创造出来。” “因为继承的就是那些小鬼的基因,所以我们会和那些小鬼有一样的外貌,一样的精神体,甚至还有可能有一样的性格。” 说到这里,他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可笑的是,就算是直接偷走了他们的基因,我们也还是有极大的可能不能和他们有一样的精神力资质。呵,说到底,他们是上帝的宠儿,我们只是上帝的弃子罢了。” “而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试炼’就是资质评定,只有通过了资质评定,我们才有可能拥有一个中庭十三团的编号,然后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如果不能,那我们就只是实验的废弃品罢了,他们会把我们丢进基地的垃圾站里,不给我们吃的,也不放我们出去,最后,我们就会被活活饿死,没有人记得。” 听到这里,陈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抱歉,又让你想到了这些不好的事情。” 林易闭了闭眼:“没事,弱肉强食,哪里都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俞指了指林易胸前的金属小圆片,说道:“你们这个身份牌上的人格等级,是什么意思?” 林易低下头,把金属片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回答道:“……垃圾当久了,自然也就会有那么一些不太听话的垃圾了。说实话,在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把我们制造出来的时候,大部分人是根本没有人的正常意识的,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个力量的容器而已。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一小部分人会拥有人格的,而人格的完整程度,在中庭十三团看来,就是所谓的人格等级。一般情况下,只有母体才会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格等级,大部分复制体只有百分之二三十。” “另外,一旦超过了百分之六十,就代表着这个复制体可能会特别不听话,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比如像我这样,想方设法地要从实验基地里逃出来。所以,这些人就会被中庭十三团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陈俞皱了皱眉。 按照这个说法来看,小叶教授的恋人的事情恐怕也可以解释了,取代安图的,应该就是安图的某个复制体。 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 陈俞开口问道:“那,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05号和她的协会吗?” 第41章 林易撩着头发的手指停了一下,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了点防备的样子,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你们问这个干什么,遇上他们了吗?” 冰凉的枪口在林易侧脸轻轻划过,秦燃轻轻嗤笑了一声:“话怎么这么多,难不成对你这么一个成功逃出来的复制体来说竟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吗?” 林易垂了垂眼:“好像也是,告诉你们也没多大关系。那个协会的名字,叫种子协会。我原来也加入过,不过后来又退出了。” 陈俞眯了眯眼睛。 种子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管是当初在黑塔里面遇到的04号还是现在棘手的05号,都频繁提到这个词? 像是看出了陈俞的疑惑,林易开口解释道:“其实,这个协会的人之所以要叫种子协会,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面的人和他们的母体的关系,也就是说,这里的种子其实就是母体的意思。不过,听我当时的会长说,在支持中庭十三团的那些财阀还有民间势力里,种子这个词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但那明显就不是我这种排位的人能知道的了,你问了我也是白问。” 看林易那坦然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陈俞也就没在“种子”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而是问道:“那你刚才说,种子协会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协会成员和他们的母体之间的关系,所以,是什么关系?” 林易嗓音沉了几分,过了半晌才说道:“……执念的关系。” 陈俞眉尖微微蹙起,有些没懂:“执念?” 林易点了点头:“嗯。说实话,你们这些正常人可能无法想象我们这些复制体究竟是怎么生存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那真的是一种非常、非常不妙的感觉。” 他顿了顿:“从出生开始,我们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正常人,所有的人格,记忆,意识,几乎全部都是从另一个人那里继承而来的。但是你知道吗,即便是这样毫无选择权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们,也还是能理解到所谓的‘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 “平常人的喜怒哀乐,我们全部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我们也全部都会经历。但是,事实上,任何人的任何情感,其实都是建立在他们所见过的东西身上的,只有用自己的眼看过了,才能产生依赖,才能喜欢和靠近。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不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而是用别人的眼睛去看世界的。” 林易垂了垂眼:“那基本上就意味着,我们一定会爱上别人记忆里的人,母亲,父亲,兄弟姐妹,朋友,同事,甚至恋人等等,那些记忆如此真实,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非常难以接受,那竟然是别人拥有过的东西,而我们,则注定无法拥有他们。” 听到这里,陈俞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头绪。 他微微皱了皱眉,语调低沉地开口:“所以,你们会非常想要拥有那些记忆,对吗?” 林易自嘲地笑了一声,回答道:“对啊,很奇怪吧?一群复制体聚在一起搞了个什么协会,竟然就妄想着能够扳倒母体,自己上位了?” 秦燃手指勾着枪托转了一圈,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是啊,真是自不量力啊。” 他顿了一下,眼神突然锋利了起来:“所以,我说,既然扳倒母体这么难,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你们自己,其实也可以和那些所谓的母体毫无关系吗?” 林易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行的,那真的太难了。几年前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到最后我退出了种子协会。但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想要从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那真的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不信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就根本摆脱不了母体的影响。啊——顺便告诉你,我的母体,虽然也是个男的,但是就像我一样,喜欢留长发,穿裙子。” 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直到陈俞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开始“滴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点开通讯之前,陈俞突然扬了扬眉尖看向林易,嘴角勾出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其实,这样也不错,挺好看的,不是吗?” 下一秒,伊文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哎呦喂陈哥秦哥,可算看到你们俩了,一直不接我们通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在里面玩出什么花头来了呢。” 陈俞手指僵了一下,立马没好气地说:“别废话,什么事,捡重点说。” 伊文如梦初醒:“哦对对对,重点重点,你们赶快下楼来吧,我和夏曼等着在这里接你们,小叶叶这里出事了,真的大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你们下来自己看!” 说到这里,夏曼的头突然从伊文旁边窜了出来,几乎一瞬间贴上了屏幕:“我日,陈哥,开玩笑的吧,这里怎么还有个大美女!我说你们怎么乐不思蜀了!” 林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伸出纤瘦修长的手臂对着陈俞和秦燃摆了摆:“两位有事慢走,等着你们的身份证明寄上门来啊,我也还忙得很,就不送了。还有,说实话,虽然你们两个凶了点,屏幕里的这个小傻子倒挺可爱的。” —— 走下楼梯去找夏曼他们的途中,一直走在陈俞后面的秦燃突然走上前一步堵住了陈俞的路,很认真地问道:“我说教官,你现在能笑一下吗?”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陈俞没好气地回答:“秦先生,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秦燃不依不饶:“从哪里冒出来的重要吗?还有,你刚刚在屋子里都对着林易笑了,为什么现在不能在我面前笑一下,难道我现在还不能算是你男朋友吗?” 陈俞停下了脚步,用一种这人真奇怪的眼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没理会他。 秦燃眨了眨眼睛,语气有点不确定了:“那……算半个男朋友?”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陈俞的笑点,一点点弧度突然就从他的嘴角升了起来,浅浅淡淡的,悄无声息的,却像清风细雪一般,一旦出现了,就漂亮得惊人。 秦燃突然抬起了手,蒙住了陈俞的眼睛。 陈俞嘴角笑意还未散去,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带了一把小勾子:“嗯?你在干嘛?” 秦燃声音很低:“算了教官,在外面你还是不要这么笑了,说实话,我怕我忍不住会想要把你藏起来。” 于是,几分钟后,陈俞和秦燃找到佣兵团的车子的时候,陈俞的耳尖和秦燃的耳尖都还有点微微发红。 好在现在伊文的全身心都投入在任务身上,夏曼又是个愣头青,倒是没人注意到。 几个人正常地交换了一下所得到的信息后,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埃尔莎就猛地一踩油门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陈俞微微皱了皱眉:“这是去哪?” 埃尔莎言简意赅:“救人。” 陈俞顿了顿:“是去救谁?那个小叶教授怎么了吗?” 伊文从旁边凑上来,火急火燎地说:“哎呀哎呀当然不是,小叶现在好得很,但是他那个冒牌的男朋友搞出了更大的事,不对不对,也不是他搞出来的,准确得说应该是他爆出了更大的事。” 说着,伊文赶忙划拉开通讯器屏幕:“我说也说不清楚,你看看那家伙发给小叶的音频就知道了。” 陈俞的目光落到了投影出来的小型光屏之上。 一开始倒还正常,镜头只对准了安图一个人。 他好像正处在一个十分开阔又有点昏暗的空间里,曲腿坐在地上,眼神有点苍白,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一直在无意识地往自己身上割。 一道又一道伤痕随着刀起刀落不断出现在他的手臂之上。 像是在隔空看着小叶,安图语气空洞地说:“小叶,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因为你发现了对不对,你发现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安图对不对?因为这个,所以你就讨厌我了,还请了佣兵来调查我对不对?”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虽然我不是原来的安图,但是我长得和他完全一样不是吗?而且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可比他喜欢你多多了。” 安图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痴迷:“也许你不相信,但是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在陪着你了。原来的那个安图可没有我好,真的,他特别花心,经常不去见你然后在外面拈花惹草,说到底,你只是他那么多备胎里的一个罢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是敷衍,连自己被人在你那儿掉包了都不知道。” “但是,其实他这样我真的高兴死了,要不然我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悄悄告诉你,其实在他十六岁之后,我就已经在慢慢观察他的生活了。所以,我会趁他不在的时候,陪他的爸爸妈妈逛街,和他的朋友们聊天喝酒,然后,和他一样遇到了你。” “所以,你二十一岁和他确定关系之后,因为他不在意你,所以你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我买的,蛋糕也是我亲手做的,甚至你们两个冷战之后,也都是我去找你道歉和好的。” “在他被完全送进我们的实验基地再也跑不出来之后,提着便当去学院里找你的是我,在家里眼巴巴等着你回来的也是我,哦对了,陪着你在床上睡觉的,大部分时候也是我。” 他握紧手里的刀,狠狠用力。 直到皮肤上渗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才缓缓抬起头来,赤红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所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他?为什么知道我不是他以后,你就不喜欢我了呢?” 第42章 一番剖心彻骨的告白过后,屏幕里的影像又陷入了一片静谧。 风声,水声,安图手腕上的血缓缓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在这种氛围里,清晰地简直如同躁动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 在那一瞬间,陈俞竟然莫名从他那狰狞的神情中读出了一点引人同情的感觉。 说到底,这些复制体也不过是不幸命运的牺牲品罢了,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只能在一出生开始就被迫背负上这种近乎偏执的宿命。 由此可见,所谓的中庭计划,到底是多么可笑。 恰在这时,从通讯器上又传来了一声苍白无力的轻笑。 安图勾起嘴角:“但是啊,没关系了。小叶,即使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了。因为啊,真正的安图已经快要死了,所以,你只剩下我了。” 陈俞微微眯了眯眼睛,瞳孔聚焦在屏幕中央。 安图突然扔掉了手里的刀,弯下腰拿起了通讯器,然后高高举过头顶。 “看!小叶,看到了吗?这里的人,全部都是实验的废弃品哦,他们的基因实在是太烂了,以至于就算被全部抽干了血,也造不出来一个像样的种子容器。所以现在,没有人愿意来管他们了,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就会全部、全部死掉了哦。” 通讯器的录制镜头上移,正正好好显出了通讯器那头逼仄而黑暗的这片空间的全貌。 陈俞猛地攥紧了拳。 太熟悉了,这个景象对他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一排又一排冒着白气的培育舱,舱体上插满了金属管子,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滴滴”响着提醒,真的是,一如往昔的冰冷无情。 难道……陈俞的眉尖微微蹙了起来,他小时候呆了十几年的那个实验几滴,其实也是中庭计划的一部分? 接下来,透过半透明的玻璃舱盖子,陈俞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一个个人。或许是真的像安图所说的那样被抽干了血,他们看上去就如同已经完全干枯了一样,紧闭着眼睛,毫无生气。 不过,到了这里,不知道安图是遇到了什么,通讯器一下子被他扔进了口袋里,原来开阔的镜头视野被口袋边沿一挡,现在只剩下小小的一点。 有女人的声音在叫他,似乎是05号:“安图,快过来看,我已经解密出来初代会长留下来的资料了。” 口袋和镜头一直在摩挲,安图似乎在大踏步朝前走去。 一时间,屏幕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直到一点点人造光突然漏了进来。 陈俞看见,05号也将光屏投影了出来。 而在他们的光屏之上的,是一个留着一头及肩褐色短发的女人。 一开始,她的眼睛清澈透亮,一直在看向前方,闪烁着活泼浪漫的光芒,嘴巴也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然而,片刻之后,那双美丽的眸子就染上了一点阴霾。 似乎有男人的声音在问她:“苏凉,对这个计划,你怎么看?” 那个被称作苏凉的女人眨了眨眼,扯出一个一看就十分不真诚的笑容:“你是问我这个计划吗?嗯——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但是,白哥,我有点后悔曾经去过天堂了。” 画面到了这里戛然而止,陈俞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通讯器上的影像就黑掉了。 陈俞眼前顿时一空,于此同时,一点怪异的感觉却从他心里升了起来。 苏凉这个名字,还有那张脸,真的都……有点太熟悉了,简直就像天天见到一样。 但是,夏曼和伊文他们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这儿,他们只是抽走了陈俞手中的通讯器,擦了把汗异口同声地说:“我天,可算看完了,陈哥你肯定也明白大概发生什么了,我就不废话了。” 两人对视一眼,伊文顿下来清了清嗓子:“不过,还有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就在刚才小叶收到这段视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高层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好像对这件事还很紧张的样子,直接派了好几个一身肌肉的研究员跑到小叶家里强行拿走了源文件。” “然后,两个小时候,也就是现在,研究院的分析结果出来了。第一,安图所在的地方那帮老头子认识,在伽罗星首都的一个郊区,原来是联邦军的训练基地之一。第二,高层一直以来的怀疑坐实了,联邦军内部,有内鬼。” 伊文朝陈俞摆了摆手:“别,陈哥,千万别那么怀疑地看着我,我真的害怕。而且,联邦军高层那边这么说应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安图,其实只是这几年来才加入联邦军的一个天赋不错的普通军官而已,根本就没可能,也没资格被登记进陈哥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中庭计划里面。” 听到这里,陈俞有些了然地挑了挑眉:“也就是说,高层觉得,中庭计划废掉的这几年以来,联邦军内部可能还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给中庭计划的人选补充后备名单,甚至直接把人送到他们那里去?” 伊文点了点头,表情难得有点严肃:“嗯,不仅如此,按照那个安图仅仅是刚刚超出A级一点点的资质来说,这个人选范围,很可能还扩大了。所以,军部这次是真的急了。华纳将军他们已经派遣了大部队到那个废弃基地所在的郊区救人了,我们也还是快一点过去好。” 十几分钟以后,一路风驰电掣的陈俞几个人就在首都郊区远远地看见了联邦军的星舰,几个上将亲自下来把他们接了上去。 为了应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机,联邦军现在已经在召开紧急作战会议了。 会议桌上,华纳仍旧坐在最上首,看见陈俞过来也只是轻轻点了个头。 陈俞照样回了个眼神,并不算怎么热情。 或者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是这么不冷不热。虽说是有类似于养父养子的情分在,但是一个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一个性格冷淡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也算是相互成就,基本零交流了。 不过事实上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这样的接触,其实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状态。 陈俞在会议桌上坐下后不久,下首就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军官站起来发言了:“报告长官!关于本次事件,我有想法!” 华纳:“说。” 那个军官瞥了华纳一眼,看上去似乎有点迟疑,顿了顿后才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关于将军您之前提出过的中庭计划死灰复燃的猜测,我认为基本不可能。因为重启中庭计划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实在太过庞大,正常情况下,地下组织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我怀疑,这次出现的复制体,其实只是‘七六反击’事件的残余,至于中庭计划,只是他们用来混淆我们视线的工具!” 七六反击……? 听到这里,陈俞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正是在这一天,他所在的实验基地被卷入了这场事件之中,被完全毁灭殆尽,接着他才能逃出来的。 那时候的他,一直都相信了联邦军的说辞。 比如说,高层的人全部都告诉他,那些带给他痛苦的实验基地只是民间组织违法进行活体实验的产物,而“七六反击”则是实验体们终于不堪重负,集体合力在基地里制造的一场巨大□□。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点燃实验设备,炸了整个实验建筑,最终才能在民间组织的手底下逃得一命。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根本不是这样。 听发言的军官的话音,那些实验基地的成分肯定并不简单,很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民间组织私自创办的,而是军方也参与了的,甚至,是和中庭计划有关的。 想到这里,陈俞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带着点嘲讽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了下来:“哦?各位将军,我觉得你们有必要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个高层面面相觑,尤其是年长一些,和陈俞比较熟悉的几个上将,面色更加尴尬。 过了半晌,到底还是华纳先开了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们的确也不想骗你了,陈俞。” “你小时候所在的那个实验基地,其实也就是中庭计划的预备役培养基地。” 陈俞顿了顿,那些藏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的记忆瞬间又翻涌上来。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他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躺在培育舱里。 为什么会有人不停地在他身上插满冰凉的金属探头,只为一遍又一遍地取走或许毫无意义的数据。 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披着长发的憔悴女人被困在那么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停地、不停地被迫孕育一个又一个孩子。 而他的“母亲”,怨毒的掐着他的脖子,说他毁了自己的一生。 因为,他是种子,而且恐怕还是一个挺不错的种子,以至于总有人期待着“母亲”能够再次创造出一个这个优越的种子。 一阵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 陈俞勾起唇角,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所以,诸位将军。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是你们亲手把十几年前那群倒霉的小鬼送进了实验舱,结果后来又借着七六反击局势混乱的机会把我们接走,并且还养大到了现在?” 第43章 如同碎石入海,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波动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长桌四周围坐的一圈人或多或少都对当年的事情有所耳闻,这会儿一看陈俞那冷得仿佛能滴出一把冰碴子来的神情,一个个全都梗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最后还是华纳抬起头看着陈俞,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的,陈俞,不是这样的。十几年前的时候,后来把你们从实验基地里带出来的那批人,大部分都还没有上位掌权,中庭计划预备役的启动,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一点寒光在陈俞眸子里闪过,于此同时,他的语气里都染上了嘲讽的味道:“十几年前?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就算在座的诸位将军还没能真正坐上联邦军的第一把交椅,但是手里掌握的话语权却已经很重了。” 他的目光静静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虽然并不蕴含什么威胁危险的成分,却莫名让人脊背一冷。 “如果当时诸位将军能在会议桌上投出一个反对票,我想,中庭计划预备役,也不见得能那么顺利地启动吧?”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时候诸位将军正好处在夺权的关键时刻,不想节外生枝罢了,我说的对吗?” 华纳再次沉默了一下,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抱歉,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说起来,我们是真的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真的能狠心到对对一群可能才不满十岁的孩子下手。” 陈俞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然后说:“算了,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将军们总归是能找到正当理由的。事情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不想再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了……但是,当年七六反击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总还是有权利知道的吧?” 华纳的目光沉了沉,高大的身影莫名就像蒙上了一层阴影:“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告诉你们真相了。不过,说实话,即使是我们,对七六反击事件的全貌也了解的并不多。” “如果硬是要说的话,可能我们比你们这些孩子们唯一清楚的点,就是到底是什么人发动了这场反击。” 陈俞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挑了挑眉问道:“谁?” 华纳抬起眼,声音低沉:“那个时候的复制体,或者,你也可以叫他们中庭计划精英制造环节里面的半成品。” “他们没有人格,也没有思想和意识,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仅仅拥有生命的力量容器。所以,按理说,那个时候的他们,不应该会对在他们身上进行的实验项目有任何反抗。但是,中庭预备计划开启的第三年六月七日,意外还是发生了。” 半成品的复制体们不知为何好像一夜之间突然觉醒了智慧,立马对自己所受到的压迫感到了不满,随后疯狂地对整个基地发动了反击。 陈俞至今还记得那一天,熊熊火海蔓延了整个区域,不死不休地燃烧着。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们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主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而那些刚刚有了意识的复制体,则赤红着眼睛对实验基地里的一切事物展开了无差别的攻击,甚至是伤到了人命也毫不在意。 而在那混乱的局势过后,是军方把他们这些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从早已成了一片废墟的基地里带了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陈俞对于这件事情中他到底是该恨那些因为一己私欲开启了实验的‘民间组织’多一点,还是该恨那些亲手制造了七六反击事件,最后夺走了他无数幼年玩伴生命的复制体多一些,一直都犹疑不决。 而现在看来,他才慢慢发现,是非对错,其实早已分不清了,毕竟就连当初如同英雄一样救出他们的军方,现在看来其实也背负着无可饶恕的罪恶。 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人类的贪婪和私欲最终造成了这混乱的惨剧,不管他再去恨谁,好像都不再有意义。 把真相全部都讲出来之后,华纳轻轻松了一口气,好像片刻之间便放松了很多,就连一向紧绷着的严肃脸庞,都出现了一丝松动。 然后,就像是又想起来了其他事情,华纳语调释然地补充道:“不过,七六反击事件中最离奇的事情倒不是我上面说的这些,而是在事件被军方平息之后基地里的实验人员的反应。” 陈俞微微蹙起了眉:“他们怎么了?” 华纳耸了耸肩:“在那之后,他们所有人,几乎无一例外,全部都从一线的研究岗位上退了下来。而且,他们全部都是自己递交的辞职申请,并没有任何人想要追究他们的责任或者是对他们施加压力。” 这时,刚才会议桌上那个戴着黑框眼睛的军官看了眼华纳和陈俞,又弱弱地开了口:“将军,陈少校,你们已经跑题了,现在当务之急应该还是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把咱们的那些人从安图手里救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投影在会议桌中央的飞行轨迹图,说道:“你们看,我们的星舰现在已经很接近之前定位到的那个废弃工厂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落地。安图那边的火力倒不用太担心,毕竟种子协会只是个还没怎么发展起来的地下组织,应该不能跟我们的军队抗衡。” 他顿了顿,脸上显出一种很担心的神色:“不过,有点麻烦的是,现在军方那些被送到中庭计划里的人全部都在安图手里。这可都是人质,我有点怕狗急了也会跳墙,万一这个安图在工厂里安装了定时炸-弹什么的我们就很被动了。所以……我觉得,在冲进去救人之前,我们要不要先拨通他那边的频道,想办法和他交涉一下,也许还能知道他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俞这边,一直没说话的伊文扶着眼镜哼了一声,大咧咧说道:“这题简单,我会!一看那个安图对小叶教授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就知道了,还能为了什么,折腾给小叶看呗,这种时候,一般只要小叶打个通讯过去,肯定是他让安图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哄好了的话,说不定连种子协会和中庭计划的那些玄乎的破事,他也能全部给捅出来!” 众人沉默了一下,虽然这话很糙,但是……道理好像是没错的。 于是,下一秒,他们的目光整整齐齐地落在了角落里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白皙的年轻男人身上。 叶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像是鼓了莫大的勇气:“可以……我可以打通讯。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 秦燃站在陈俞身后,扯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什么事,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心疼那个金发小鬼了吧?是不是想让我们救出人之后放他一马?” 叶时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不……也不是心疼,就是觉得……他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如果他真的没有动手伤害到那些人的话,我是……是挺希望你们能放他一马的……毕竟我也不想就这么毁了他一辈子啊……” 秦燃扬了扬眉:“小白脸,你说的话可真有意思啊。我觉得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像他这种人,是很难有什么一辈子的。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我就代表这里的人同意了。你也别磨蹭了,现在就把通讯打过去吧。” 猝不及防被代表的众人:“……” 一分钟后,安图的频道接通了。 但是,出现在会议室中央屏幕上的,却不是安图。 而是——林易。 至于安图,则被双手双脚绑了个严实,正坐在林易脚边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间都有点懵逼。 只有陈俞眯了眯眼睛看向他,半晌之后才开了口:“林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易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先抬起手在脑后把长发松松挽了个小马尾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陈少校,你看不出来吗,挟持啊。” 说着,他把镜头举高,绕着四周转了一圈,遇到培育舱的时候还会刻意低下身体来给屏幕前的人看那里面的人衰败将死的惨相。 “各位将军们,看到了吗,这可都是在你们军方名下挂着的人啊,现在看上去全部都是一副要死透了的样子呢,你们是不是特别担心,特别害怕这件事情对军方产生不好的影响啊?” 几个高层就在刚才那一会儿功夫之内,已经向伊文他们问清楚了林易的身份,这会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别废话了,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易笑了一下:“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顺路过来玩玩,然后就不小心拿到了这个小鬼在这里安装的遥控炸-弹的控制器而已。” 他抬脚踢了踢安图,嘴角笑意更深,不过却多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所以,不想让这里的人全部都去死的话,下面你们,最好听我的话去做。” 第44章 一向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高层们哪里受过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一个个当即就瞪圆了眼睛,看那气得冒烟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恨不得冲进屏幕去给林易训上一百遍联邦军军法。 不过,再怎么样,这种念头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现在的情况的确有点糟糕,林易手上几乎握着整个废弃工厂里军方人员的生命,他们要真的想做点什么,必须得承担巨大的风险。 于是,沉思了片刻,华纳果断开了口:“好,我们可以同意你的条件。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们,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看下面。” 林易微微点了点下巴。 华纳的助理急忙依言将星舰下方各个方位的飞行图全部都调了出来。 然后,陈俞他们就在一片乱糟糟的影像中看见——此刻,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座黑塔正在缓缓降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俞觉得比起他们原来好几次见到它的时候,这座黑塔似乎变得破败了很多,墙体上已经斑驳一片,时不时还有黑色碎石从其上滚落。 通讯频道另一端,傍晚的微风吹拂,轻轻扬起了林易的两侧鬓发。 接着,他垂了垂眼,说:“看到了吗,那个,就是我的家。” 陈俞眯了眯眼睛,心头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这座黑塔,是你的家?” 林易掀起眼皮,淡淡地回答道:“是啊,怎么了,陈少校不信?” 陈俞挑了挑眉:“那倒不是,我只是有点奇怪……原来我见过的黑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既然你说这是你的家,又想让我们帮忙,不如先告诉我们……”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急着要进垃圾回收站的模样?” 林易轻笑了一声:“因为这座黑塔里全部的复制体,都已经被中庭十三团的人放弃了,所以,这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人维护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对了,还要友情提醒你们一下,等到塔彻底落地,自毁程序就会启动。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想办法解决,这片土地,就会在爆炸中完完全全变成一片废墟。” 陈俞皱了皱眉:“所以,林易,让我猜一猜,你之前说想让我们……帮忙,其实就是想让我们想办法解除这座黑塔的自毁程序,当然,如果没办法,最起码要能把这里面所有的复制体都救出来,对不对?” 林易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声音低沉地说道:“是啊,你猜得没错。” 说完,他又转了个身正对着会议桌:“所以,诸位将军,你们同意我的条件吗?” 一个暴脾气的军官拍案而起:“同意个屁!小子,你未免太拿自己和那群复制体当回事了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凭什么要丢下自己的兵不救而去救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废物?” 林易一下子变了脸色,手指轻轻捏在了炸-弹控制器的开关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什么?” 那个暴脾气的军官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重了,但又不想一下子落了面子,立马梗着脖子还要再说。好在这个时候华纳的声音响了起来:“行了,肃静。” 军官脸一红,立马不敢再说,赶紧坐下了。 林易这才挑了挑眉冷哼一声道:“对了,这位将军,我可能忘记告诉你了,就算你们现在真的能拆掉遥控炸-弹把自己的兵救出来,没有我,他们最后也还是会死的。” 华纳微微蹙眉:“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易随手在安图的脑袋上拍了拍:“将军,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肯定已经看到过这个小鬼传给你们的影像里面那些人的样子了——干枯、衰败、失血严重、细胞坏死……我问你,单凭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治吗?” 华纳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林易继续说道:“既然将军不说话那我就不客气地替你们回答了——不知道,对不对?并且,如果真的想知道,你们只能求助于那些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但是,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病症,为了保密和高效,就算是求助那些研究人员,你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当年在七六反击发生之后退下来的那一批人,是吗?” 华纳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看:“你说的没错,所以呢?” 林易笑了一下:“所以,我必须得告诉你们,那一批人,现在已经被我扣在一个同样安装了遥控炸-弹的地下室里了。也就是说,只要我真的按下手里控制器的这个按钮,死的人肯定就不只是你们军方那些被莫名其妙送去中庭十三团的人了,就连这些在政府和第二人群委员会里全部都挂过名的家伙,恐怕都逃不掉。” “诸位将军,要是真到了那种地步,恐怕你们现在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坐不太稳了吧?” 话音未落,高层们就开始躁动起来,显然是真的没想到林易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会议桌周围除了一直八风不动的陈俞和秦燃之外,只有华纳仍然能够保持镇定,平静地开口说:“好,我们答应你的条件。不过,我们需要先确认参与七六反击事件的那批研究人员的安全。” 林易掏出通讯器摁了两下,点点头说道:“可以,这就帮你们接通。” 于此同时,屏幕上一片雪花似的噪声信号闪过。 过了好一会儿,频道上的影像才渐渐清晰起来。 不过,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本以为这些人会全部都在小黑屋里抱着头排排蹲,但是实际看到之后,却发现他们呆的这个地下室不仅宽敞明亮,娱乐设施竟然还十分齐全? 不仅有健身用的跑步机、哑铃之类的,还有台球桌、老虎机等等,甚至连麻将桌都摆了好几个! 此时此刻,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联邦精英正兴奋地在那儿嗑着瓜子搓着麻将,时不时还大喊一声:“哈哈哈哈,老子胡了!” 众人:“……” 该说是他们心太大呢,还是真的勇气可嘉呢? 好在这些人暂时还没有到完全沉迷麻将的地步,房间内通讯频道被接通的提示音“滴滴”地响起来后,他们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麻将,抬起头看了过来。 于是,下一秒,埃尔莎嘴里叼着的电子烟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目光死死落在麻将桌旁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人身上,不可思议地说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陈俞也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顺着埃尔莎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浅色的眉毛点缀在乌黑细长的眼睛之上,鼻梁高挺,脸庞瘦削,嘴唇很薄,因此显出了一点属于女性的严厉来。 浑身上下穿的一丝不苟,只有发尾松松挽起的马尾还显出了一点点随性,让人能在看见她的时候不那么紧张。 这是纪葙,联邦军研究部曾经的特级学者,多年前曾经迫于上级压力参与过中庭计划的研究,但是在七六反击事件发生之后,她就从学术一线上退了下来,紧接着在第二人群委员会随随便便挂了个普普通通的文职,并且不顾家里人的劝阻,收养了当年侥幸在七六反击中逃过一劫活下来的埃尔莎。 至今很多人提起她,还是会觉得有点可惜,毕竟如果她继续留在学术界,跻身瓦尔海拉研究院并且成为全联邦闻名的学者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算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但是,显然现在让陈俞和埃尔莎惊讶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综合型S级向导,不管怎么说,纪葙都不应该这么轻易地被林易控制住。 除非,这里面另有隐情。 而这一点几乎是立马让陈俞产生了怀疑——这整个地下室里有这么多的人,其中不乏实力强横的哨兵向导,林易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把他们全部都制服的?难不成还能是洛拉阿瑟里那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帮的他? 不过,纪葙现在看上去却好像完全不想理会这两个在她面前集体懵圈的小鬼,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里捏着的麻将往桌子上一拍,眼里放光:“碰!” 陈俞:“……” 埃尔莎气结:“纪女士,你他妈快别打麻将了成吗,我们搁这儿都快要急死了!” 纪葙这才转过头来,像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直截了当地说:“不用担心,我们没事。还有,你们也不用猜那个小男孩到底是怎么把我们全都关在这儿的了。因为,我们是自愿的。” 埃尔莎更懵了,一张脸差点直接贴在屏幕上:“自愿的!?为什么?难不成你们最近都没发工资,缺钱了,林易那个家伙雇了你们来演戏?” 纪葙摇了摇头,乌黑的眼里闪烁着暗沉的光:“不,我们是来赎罪的。” 第45章 艾尔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又眯着眼睛把刚刚掉落在手心里的电子烟重新放进了嘴里,语气也慢慢沉了下来:“赎罪?赎什么罪?当年的事情又不是你们自愿的,要赎罪也得是那帮已经退役的白胡子老头吧,用得着你们这么上赶着?” 纪葙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事情……算了,现在也不是和你们解释的好时机。等到我们找到了那个人留下来的资料,自然就会去找你们了。” 说着,她顿了顿,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严厉了许多:“对了,埃尔莎,我都忘记问你了……军方的这些事情,你不是向来都没有兴趣掺和的吗,这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埃尔莎挑眉沉默了一下,没回答。 纪葙也没在意,只是抿了抿唇继续问道:“……又是为了顾衡?” 埃尔莎没否认。 纪葙的眉尖蹙得更紧了:“埃尔莎,我不是说过了,和他在一起对你没有好结果的。且不论你们都是哨兵,以后麻烦的事情肯定是一件接着一件,就是顾衡这个人,你也还是少接近的为妙,他得到了那个神之遗产,几乎是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埃尔莎眯了眯眼睛,卷曲长发从肩膀上滑落:“那个神之遗产?什么意思?” 纪葙刚要开口,地下室里就又传出了几声轻咳。 一个年长一些的学者拍了拍纪葙的肩膀,说道:“小纪,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要说得太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我们这些成天坐实验室吃白饭的人解决就够了,不需要再把这些孩子们牵扯进来了。” 坐在纪葙旁边搓着麻将的几个人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是啊,纪姐,老师说得对,你别太着急了。” 纪葙手下动作顿了顿,然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抱歉,的确是我太急了。这些事情当初都是说好了不告诉他们的。”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向了地下室里的另一个方向:“小林,就这样吧,我们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你把通讯切回去吧。” …… 一片噪声信号闪过之后,林易的脸又重新出现在了屏幕上。 “好了,诸位将军,你们看也看过了,现在该是履行承诺的时间了。” 华纳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好,你想我们怎么做?” 林易站了起来:“下面那座黑塔,最底层的门肯定已经开了,我想救的人就在那里面。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里面比较混乱,可能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所以,我需要至少一百个B级以上的哨兵和向导,当然,如果是由陈少校带队,那就更好了。” 华纳先是对着林易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陈俞,问道:“这个小子说的,你看可以吗?” 陈俞挑了挑眉:“将军看着办就行,我没意见。” 于是,五分钟后,由陈俞带领的一百二十名哨兵向导就降落到了黑塔前面的地面上,和早就等在那里的林易汇合了。 当然,佣兵团的人和秦燃也是连报告都没打,大摇大摆地就跟来了。 特别是伊文和夏曼,简直和逛大街一样轻松,一看到林易就一口一个林哥地叫了起来,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没事就去捋两把林易的头发玩。 毕竟头发这么软又这么长的男人可不多见。 好在林易虽然有点傲,脾气倒还可以,看见他们两个既然都跟着来救人了,也就没和他们计较,任由他们在自己旁边动手动脚。 不过,进了黑塔的门之后,伊文和夏曼立马就自动僵住了。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超乎他们的想象了。 开阔的黑塔第一层空间里,除了最下面空出了不到两米的高度能够让人走动之外,其他地方,从低处到高处,甚至连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都全部是用铁索吊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培育舱。 而在那铁索之上,有着一根又一根的管子紧紧缠绕。 视线顺着往下,可以看到管子最终直直插入了培育舱里的人的头顶,其中汩汩流动的淡金色液体接连不断地注入到他们的体内。 而在这种注入之下,舱体内的人有一半已经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紧紧闭着眼睛,看上去简直像是已经死了。而另一半的人,则是在陈俞他们进来的那一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死死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然后,下一秒,黑塔里突然爆发出“砰”的一声! 有一个舱体里的复制体猛地砸碎了玻璃舱上厚厚的玻璃盖子,恶狠狠地向着他们扑了过来! 秦燃挑了挑眉,直接飞起一脚轻飘飘踹了出去,那个复制体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瞬间被踹出了老远。 不过,让陈俞有点头疼的是,在这个复制体之后,他很快发现培育舱内所有清醒着的复制体都开始躁动了起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就开始一边怨毒地死盯着陈俞他们,一边一下一下地狠砸着玻璃盖子,想要从那里面脱身出来。 这里的复制体粗略看上去就有好几千个了,万一他们真的全部都跑出来,就算是陈俞和秦燃,也很难对付得了。 于是,秦燃四下扫了扫后勾起唇冷笑了一声,对林易说:“你就出生在这里?看上去有点意思。不过,说实话,现在这种情况,我更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挺好。” 林易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转向了陈俞,问道:“陈少校,你带的这一百二十个人里面,向导一个有多少个?另外,我让你们拿的镇定剂,有多少支?” 陈俞挑了挑眉:“三十个向导。至于镇定剂……” 他粗略扫了周围一眼:“给这些家伙一人来上一支应该不成问题。” 林易闭了闭眼:“好,那就差不多可以了。你们也看到这些复制体现在的状况了,很不好,必须要有人安抚。所以,要想救出他们来,最好是由哨兵打头阵,一个一个把里面的人放出来,然后再由向导进行安抚,等到他们镇定之后,再由另一个哨兵给他们注射镇定剂,最好让他们直接晕过去,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全部都救出去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通讯器:“另外,我觉得我们最好快一点,这个黑塔的自毁程序将会在十分钟内启动。” 夏曼举了举手:“这个不用担心,不出意外,十分钟内南星应该可以破解这里的系统,强行停止自毁程序应该也不是问题。” 陈俞点了点头:“好,可以。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动作快一点,保险一些好。” …… 在陈俞的组织之下,救援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基本上所有小队都能配合着不断制服一个又一个复制体,然后把再把他们抬到外面早早悬停等着进行输运的星舰之上。 不过,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在陈俞又一次把注射剂推进一个极为狂躁的复制体的手臂血管的时候,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突然向着他的心口袭来。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额头上也留下了一滴冷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桃源三十三号星上他手里拿着激化剂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出现过这种现象,虽然现在好像远没有那个时候严重,但他很确定,这应该还是当时唐深告诉他的,应激保护反应。 秦燃很快发现了陈俞的异样,随手便把手里的复制体往外面的星舰上一扔,然后快步走过来:“教官,你怎么了?” 陈俞先是揉了揉眉心淡淡回了句没事,然后又指了指插在那复制体头上还没来得及拔下来的细管,说道:“不过,我有了点新发现……这个管子里面的东西,好像是激化剂。” 他顿了顿:“而且,应该还是用顾衡的基因样品做成的激化剂。” 秦燃向他凑过来一点,挑眉道:“激化剂?好像是有点像。不过,林易那家伙不是说这些复制体都已经被放弃了吗,那中庭十三团这帮傻子给他们用激化剂还有什么意思?” 陈俞皱了皱眉,显然也有点想不通。 不过下一秒,灵光乍然在他脑海中一现。 他想到了维斯特公司的营养片,那个东西的目标群体,基本上也是普通人,在中庭十三团里,同样是基本上相当于残次品。 但是,即便如此,中庭十三团的人还是通过莱安,拐了一个又一个弯,把营养片散发出去了。 这样一种行为,陈俞只想到了一个词来解释——广撒网。 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陈俞脑海里冒了出来,让他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继续放任中庭十三团的人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将会通过各种渠道,一步一步把整个联邦变成他们的后花园,而好不容易才从两年前的浩劫中存活下来的人类,最终将会成为他们圈养的——实验体。 而“中庭计划”这个名字,也在瞬间就让陈俞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古老的北欧神话里,愚昧弱小的人类居住在米德加尔特,他们以为自己的家园便是世界的中心,所以把那叫做中庭。 但是,事实上,在中庭之外,仍旧有许许多多的国度,甚至还有默默注视着他们,主宰着他们的——神之国。 第46章 想到这里,陈俞不禁蹙起了眉看向秦燃:“秦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激化剂的作用,好像不只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精神力,而是还有可能彻底改变人的基因,甚至直接把B级哨兵改造成A级、S级,对吗?” 秦燃半倚在墙边,两臂歪歪斜斜地抱在胸前,脸上表情看上去有点懒散,但是所幸脑子仍旧转得很快,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俞到底想说什么。 “嗯,没错——所以教官,你的意思是,中庭十三团的人很有可能在大范围地给这种激化剂寻找实验样品,所以就连这些已经被他们放弃的复制体,他们也不肯放过最后一个废物利用的机会,对吗?” 他顿了顿,修长手指在手臂上轻轻敲了敲,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玩味的弧度,没等陈俞回答就自己开口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目的好像也很明显了——培养出一个庞大的中庭军团,而不仅仅是什么中庭十三团。” 陈俞点了点头,同意道:“嗯是,我觉得是这样。不过,很奇怪不是吗?”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在黑塔里数以千计的培育舱上扫过一圈:“如果真的像唐深所说的那样,这种激化剂其实是用从顾衡身上抽取的基因样品制作的,那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提供如此大量的基因样品?而且……”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神情也渐渐冷了下来:“联邦已经风平浪静了几百年,一直没有大型战争,他们制造那么多的精英是为了干什么?放着好看吗?” 他说这话时,因为应激保护反应,看上去还有点虚弱,脸微微红着,眼睫也懒懒地低垂着,在浅得近乎透明的眸子里打下了一片朦胧的阴影。 秦燃盯着他看了片刻,嘴里说出来的话立马跑偏到了不正经的方向:“那应该并不是了,毕竟要是真的为了放着好看,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辛苦地到处去找什么种子,只需要教官你一个人好像就够了。” 陈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秦先生,能不能暂时先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我记得我们现在应该在讨论正事。” 秦燃眨了眨眼睛,微微前倾身体,朝着陈俞凑过来了一点,故意用一种特别欠揍的语气说道:“嗯,嗯,嗯,我知道了,讨论正事。不过说实话,教官你的脸色好像有一点点难看,讨论正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个什么应激保护反应解决了?” 陈俞挑了挑眉,唐深的话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想要缓解应激保护反应带来的疼痛,只要与高匹配度的哨兵或向导长时间地进行标记行为就可以了。” 得,那还是算了吧。 陈俞扯了扯嘴角,强行忽视了心脏和四肢处的疼痛,极为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地说道:“不用了,这次好像不是特别严重。” 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就猛地向着陈俞侵袭而来。 他没有防备,一不小心就向旁边的墙上歪去了。 ……打脸来得真快。 秦燃从背后扶住了他的肩膀,轻笑一声:“行了,教官,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你一点都不舒服,还是把这里的烂摊子扔给那帮小鬼然后我带你去休息算了,毕竟这里这么多的激化剂,可到处都是顾衡那家伙的味道啊,我一点都不喜欢。啊——放心,我保证我只是把你带回去,什么都不会做。” 陈俞极度怀疑地瞥了他一眼,心说鬼才信你。 然而,陈少校现在实在是过于虚弱,身体根本不听脑袋使唤。特别是秦燃还故意使坏,在他面前稍稍解开了一点抑制手环,若无其事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引诱陈俞无意识间向他靠近。 实在是恶劣极了。 于是,几分钟后,嘴硬的陈少校就完全没了力气,只能任由秦燃摆布了。 得逞的秦先生三两句就和夏曼他们交代完了后续该做的处理事宜,然后就理所当然地牵着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全凭本能往前进的陈俞往外走去。 黑塔第一层的门口,林易拦了他们一下。 秦燃挑眉问道:“有事?” 林易的目光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停了停,很快就又收了回去,没露出什么异样或意外的表情。 毕竟他这种在红灯区混过的人,这种事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更别提秦燃一直都毫不遮掩,随便叫两句“教官”在他听来都简直像在暗戳戳宣示主权,这要是再察觉不到,那林易就觉得自己估计可以收拾收拾去跟夏曼一起角逐一个“最傻逼奖”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之后,林易十分平静地从放在旁边的包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说道:“实话说,这里所有的复制体我都认识,勉强也都能算得上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亲人。我知道,对于你们两个来说,我的那点威胁基本就是小儿科。所以,这次你们愿意放我一马来帮我救人,真的是多谢了。” 接着,他顿了顿,伸手把文件袋递给秦燃:“这个,是我搜集到的种子协会的资料。也许不太全面,但应该还算有用,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秦燃把文件袋接了过去,没什么表情:“行,我知道了。” …… 回到联邦军的星舰上之后,秦燃找了间没人的休息室,一路在各种“非常想看但又不敢看”的目光之下,大摇大摆地牵着陈俞进去了。 休息室很小,只有十几平米,简单放了张沙发和桌子后就已经显得很狭窄了。 或许是因为应激保护反应让陈俞现在十分敏感,也或许是因为这个休息室真的太密闭了,陈俞几乎是刚一踏进去,就感觉到秦燃和自己的信息素瞬间就盈满了整个房间。 清冽的酒香和清淡的草木香纠缠在一起,本该是让人平心静气的味道,此时却莫名多了点撩拨的感觉,让陈俞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喉结也忍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离开黑塔之后,身上的疼痛感和眩晕感减轻了不少,陈俞也清醒了一点。他很快就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于是,他从秦燃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先是走到窗台前打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窗户,然后转过头来十分生硬地开了口:“秦燃,刚刚林易给你的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要不要打开看看?” 秦燃轻笑了一声,趁着陈俞还没反应过来上前了一步,两手撑在陈俞两侧的窗台上,十分自然地把他圈在了中间。 陈俞眨了眨眼睛,表情有点无辜。 秦燃抬起一只手,拿着文件袋十分暧昧地在他胸口敲了敲,声音格外好听:“教官,你不觉得,在这种房间里面,看我要比看干巴巴又不会动的文件有意思多了吗?” 陈俞挑了挑眉,果断把文件袋拿过来拆开,斩钉截提地说:“抱歉,我还真不这么觉得。” 说着,他又扫了一眼秦燃撑在窗台上的手,露出一种看戏的表情:“还有,你要是不怕手酸的话,就一直这么站着我也没意见。” 秦燃眯了眯眼睛:“酸的话你给我揉揉不就行了吗?帮助懵懂又受了伤的新兵,应该是教官的职责吧?” 陈俞白了他一眼。 还他妈懵懂又受了伤的新兵,陈俞实在搞不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于是,他用一种“你这人真是荒唐到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索性懒得理他,直接拿过文件看了起来。 然后,仅仅是第一页纸上的内容,就让陈俞吃了一惊。 “种子协会创始人——瓦尔海拉研究院首席学者,苏凉。” 左上角几寸大的照片上,印着一张大约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的脸庞。 蓬松的短发,仿佛闪烁着星光的眼睛,飞扬的两道细眉,看上去既青春,又活泼。 又是这个名字,苏凉。 陈俞眯了眯眼睛。 真是太熟悉了,他究竟在哪里见过。 “我说,教官,这个女人,是不是一直呆在联邦总领身边的那一个?” 秦燃垂着眼看了看后,突然开了口。 陈俞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这种脸特别熟悉了。 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在星网上,联邦军文件中,还有各种各样已经濒临淘汰的纸质媒体上见过她。 苏凉,出身于伽罗星贵族家庭,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女,年纪轻轻就参与了海姆达尔系列星舰的研究项目,并且最后成功成为了第一艘海姆达尔星舰的设计者之一,和无数年长于她数倍的学者一起,亲手将自己的名字永远烙在了这艘星舰的机翼之上。 而在之后,这个浑身冒着灵气的少女,又独自完成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项目,那就是研制出了在联邦军和第二人群委员会内部轰动一时的海姆达尔的号角。 那个时候陈俞还小,并没有深入到联邦军高层中,所以并不知道这个号角具体的功能和样子,但是他能肯定,这个号角一定是威力巨大的。因为几乎是号角刚一出世,各个官方势力的高层就把消息封锁了起来,就连号角本身,也被完完全全地藏匿隔离了。 当然,对于这些领域的事情,陈俞并不是很了解,关于苏凉,更让他在意的,其实是另一点——她是联邦总领白一渡最忠实的工作助理和最亲密的妻子。 第47章 想到这里,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渐渐在陈俞脑海中蔓延开来。 但是于此同时,就像山间的鹿终于找到了清泉,陈俞看着苏凉第一页的介绍,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在一团乱麻的引线中找到了一个头,剩下的,只要耐下心来抽丝剥茧,自然都会找到答案。 的确,很奇怪,苏凉这种身份的人竟然会是种子协会的创始人。 不过,其实突破口也恰恰在这里。 之前,他们一直都以为,支持着现在的中庭十三团的,只是当年中庭计划被废之后不死心的那帮民间财阀。 但是,最近这种说法却似乎也来越站不住脚了。 且不论他们竟然能公然从联邦军那里挖墙脚,秘密带走他们的人,就只看今天跟着林易所看到的那座黑塔里面的复制体基地,也根本不是区区几个民间财阀可以轻易建成的。 也就是说,目前的几个类似于联邦军这样的官方组织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渗透了,或者说的更为严重一点,官方组织里面恐怕一直是有一拨人在给他们提供帮助的。 这种可能性给陈俞带来了一点紧迫感,他捏着资料的手指无意识用力,隐隐泛了白。 目前联邦掌握话语权的几大官方机构轮番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最为人民熟知且最具决定性作用的自然是联邦政府,但是近几年来因为恒星爆炸,联邦人民散落于九十九个星球之上,他们的政策相对宽松了很多,存在感也弱了很多,导致陈俞对政府其实不太熟悉。 但是,联邦政府所有的工作一向都是强制透明公开的,议员们也被明令禁止和民间组织之间有过于密切的来往,所以,他们想要暗地里做什么手脚,其实是很难的,没道理华纳那帮老狐狸们会察觉不到。 接着就是联邦军了,高层的那些将军们其实陈俞都还算熟悉,不太可能出什么问题。但是联邦军这几年发展很快,中下层军官更新轮替地也很快,中庭十三团要是想安插点什么人进来,动动手段其实很容易做到。不过,也仅止于此了,鉴于军队特殊的生活和管理条例,那些人恐怕是完成了任务后就即刻退役的,否则日日同战友们朝夕相对,很难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露出破绽。 至于第二人群委员会倒是有点嫌疑,不过他们内部掌权的人本来就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手里管着的事情也又多又杂,就算其中有人和中庭计划有关系,估计怪罪不到整个第二人群委员会的头上去。 这样一来,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的,应该就是这两年来才突然冒出头来的领主们了。 他们大多是贵族出身,恒星爆炸之后用手里拥有的星球领地和政府以及军队交换了一定的话语权,因此能够在联邦决策层中拥有一席之地。 但是,因为这些领主之间其实一直都是相互封闭的,所以对于他们的背景,经历等等,其他决策层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在其他官方机构眼里,领主们就像星球古早年间冬天里那些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连个眼睛都不让他们看见的! 而这些领主们选出来代表他们的总领,就是白一渡。 陈俞目光落在资料的这三个字上,忍不住眯着眼睛摩挲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相当麻烦了。 在法律上,联邦军是没有权利对白一渡做出任何行动的,除非白一渡自愿,否则无论是逮捕还是问询,都需要经过其他三个机构里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才可以。 而且,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之前,陈俞其实也不能开诚布公地把自己的发现向联邦军高层汇报,否则不旦打草惊蛇,而且还很容易被对方揪住小辫子,以后再想有什么行动就难了。 他正皱眉沉思着,秦燃就突然酸溜溜地打断他道:“教官,你盯着这个名字已经看了有足足五分钟了,再这样,我就吃醋了。” 陈俞抬起眼看向他,没说什么,只是眉心仍然微微蹙着。 秦燃眨了眨眼睛,突然伸出手去,用温热的指尖在他眉尖轻轻按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教官,别皱眉,你还是笑一点比较好看。” 他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让陈俞想起来了之前在洛拉阿瑟的楼梯上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秦燃也是这样,像个根本就没长大的小孩,商量都不商量地就说想看他笑,笑了之后又不由分说地把手盖了上来。 实在是有点幼稚。 但是,陈俞必须得承认,无论哪一次,秦燃的手指触上他皮肤的时候,都是暖的。 像他的名字一样,虽然在地狱的冰冷里呆过了,却还是炽热得让人忍不想要靠他更近一点。 这一刻,看着亮起的星光缓缓映在秦燃眼睛里,陈俞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让他吓了一跳的念头——如果,能早点遇到他多好。 恰在这时,秦燃轻轻落在陈俞眉间的手又舒展了开来,直接蒙住了陈俞的眼睛。 他声音有点哑,又带着点莫名的遗憾味道:“教官,我都说过了,不要这么看着我。要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特别可惜——” “如果,能早点遇到你多好。” 那样,是不是就能逗你多笑一点了? 陈俞拿着资料的手顿了顿。 他觉得有点感慨。 估计第一次见面的他们,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初差点大打出手的两个人,竟然会在两年后的某一天,不约而同地遗憾互相遇到的太晚。 由此可见,时间真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陈俞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干脆在秦燃的手下闭上了眼睛,口是心非道:“我怎么记得,两年前你见到我的时候,是恨不得我赶紧蹬腿升天的来着?这么看来真是抱歉,要是早点遇到你,我恐怕得少掉不少寿命,那可不太好。” 说这话时,陈俞眼睫颤了颤,轻轻扫过秦燃的手心。 秦燃没有顺着陈俞的玩笑往下说,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教官,你想清楚了没有?” 陈俞楞了一下:“什么?” 秦燃嘀咕道:“看来是没想清楚……算了,没想清楚就没想清楚吧,我可等不及了。” 下一秒,陈俞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感觉到秦燃抽走了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然后俯身下来,温热的唇紧紧贴上了他的! 陈俞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秦燃撑在窗台上的手一下子就寻到了陈俞的指尖。 十指交扣,秦燃牢牢地把陈俞圈在了自己身前。 灼热的感觉从交叠的唇上传来,陈俞忍不住一阵耳热,然后艰难地向后躲了躲,吐出一个字:“你……” 然而,那句“你在发什么疯”还没说完,秦燃就打断了他,声音同时带了点命令和诱哄的味道:“教官,闭眼。” 陈俞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在那个时候听了秦燃的鬼话,老老实实地把眼睛闭上了。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亲到了休息室的沙发上了。 清冽的酒香味信息素弥漫在周围,几乎将陈俞从头到脚笼罩了起来,让他有种喝醉了酒的感觉。 而秦燃,在一下一下,细致地从他唇角一直啄吻到颈侧。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陈俞感觉更晕乎了。 直到他突然感觉一阵微凉的夜风从他被掀起的衣角灌了进来,停在胯骨处的滚烫手心因此更加让他敏感。 陈俞一下子清醒过来,咬牙喊:“……秦燃!” 秦燃停了一下,随后抬起了头,但是手没收回来。 看了一眼陈俞的表情,他眨了眨眼,又老老实实地把手收了回来,举到头顶利索投降道:“我错了。” 他顿了顿,立马补充道:“不过,教官,我要抗议,刚才明明是你自愿的。” 陈俞脸上神情凝固了一瞬。 刚才,秦燃吻上来的时候,他好像,确实给了回应。 唔,舌头现在还有点麻。 于是,他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我又没让你到沙发上做那种……” 他说到一半立马卡了壳。 秦燃坐在他右手边笑了一下:“所以教官你的意思是,不做别的事,只是亲一下的话,没关系咯?” 陈俞继续卡壳。 秦燃偏了偏头,毫无心理负担地又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头抬起到一半,又落了下来。 到了第三次,陈俞终于忍不住拿出之前没看完的文件袋挡了他一下:“秦先生,我觉得我应该友情提醒你一下,现在差不多到了我们该把这个文件看完的时间了。” 秦燃顿了顿,随即又笑了一下,然后满足地把下巴垫在了陈俞的肩膀上,眯着眼睛说道:“……算了,放过你了。等你下次真的想清楚了,我们再继续。” 陈俞实在是对秦燃的厚脸皮程度叹为观止了,索性连怼回去都懒得怼了,就任由他那么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自顾自地翻起了手里的资料。 素白纸张的第二页上,写着苏凉的日记。 第48章 字体清隽而笔锋有力,让陈俞恍然间觉得能透过字里行间想象出苏凉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浪漫而不失骨感。 “联邦元历二六六年五月六日——” “进入瓦尔海拉研究院的第一天,有点可惜,实验室附近的晚樱都已经凋谢了。不过还好,一旦工作起来,这些伤春悲秋式的遗憾很快就会被我丢到脑后去了。” “早上的时候,阿渡来看我了,不过他似乎有什么急事的样子,只来得及和我说上几句话,之后就去找我们院长了。” “……” “联邦元历二六六年五月十一日——” “今天院里开了研讨会议,新项目分配下来了,我也终于知道上次阿渡找我们院长是谈了什么了,这下他再也不能说什么保密来糊弄我了。” “中庭计划……很有灵性的名字,阿渡取得不错。不过,他们拿给我看的提案,虽然看上去很容易做到,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我一种有点奇怪的感觉……啊,算了,不想了,反正这些都是阿渡他们操心的事情,和我没有多大关系。” “……” “联邦元历二六六年五月十八日——” “院里的效率还是有点慢了,这都一周过去了,关于中庭计划的项目细则才发下来。” “我的任务看上去其实还挺轻松的,只是设计一个试炼基地而已。毕竟是精英筛选计划,是不是该往难一点做?哎呀,这么想想的话,能自愿报名参加这个计划的,肯定都是特别有勇气的人。” “对了!差点忘了,为了保证那些人的安全,我必须得在试炼基地里加一个特别可靠的紧急救援系统才行!” “……” “联邦元历二六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昨晚开始母星就下雪了,院里的各种小路上都积了雪。不过虽然清理起来有点麻烦,但是穿着冬靴踩雪,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早饭之后,我终于把那个试炼基地的项目报表提交上去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交给院长之后,很快联邦军的人就把它拿走了,所以这其实是联邦军那边委托给我们的项目吗?” “新的任务细则我还没看,但是今天在院长办公室遇到的纪葙师姐好像先一步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她那种雷厉风行的人,立马就把资料袋拆开看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分到的项目比较难做吗?” “……” “联邦二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有意思!新的项目真的太有意思了!” “精神力的进一步控制,我猜这一定是阿渡提供给院里的课题,要不然院长他们怎么会这么巧知道我一直想做这方面的项目,然后把它分给我?” “其实想一想,现在的联邦比起高等文明来说,在很多方面真的不差了。但是,精神力这一点真的把我们卡得死死的。很多高等文明都已经真正踏足过了精神力所在的维度世界,我们却连看都还没看见过!” “要想不被高等文明落下,这个项目,只能成功!” “……” 翻到这里,日记上的日期迅速跳了三年。 “联邦元历二六九年七月七日——” “纪葙师姐他们回来了。不过真的让人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一回来就给院长打了辞职申请?这几年他们外出做项目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怎么问他们都不肯说?” “而且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回来的时候手里都牵着个小孩子,难不成就这短短几年的工夫,他们全都找到爱人了?” “……” “联邦元历二七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天啊,我太激动了,没想到整整三年过去之后,我竟然真的把这个项目做成功了!” “我有信心,我做出来的这个号角的价值肯定是巨大的!” “在此之前,人类可从来没有窥探过精神力的世界啊!但是,现在我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却已经想办法在我们的世界和它们的世界之间打通了一条路!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做下去,剩下的,都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 “联邦元历二七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我把昨天整理出来的项目成果报告给了院里,大家都很激动,阿渡也是。” “对了,我还给这个号角起了个名字,就叫海姆达尔的号角。哈哈哈,起了这个名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毕竟在神话里它原来的寓意可是唤醒众神的号角来着。不过没关系,现在肯定没人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 “联邦元历二七零年十二月一日——” “太好了,事实证明这个号角是真的能实现连通另一个维度去控制别人的精神力的,这下子那帮迂腐质疑的老家伙们肯定没话说了!” “后续的研究项目肯定马上又要开始了,我估计没有几天放松的时间了。趁着今天心情这么好,待会还是去买个小甜点来吃吧!” “……” 看到这里,陈俞顿了一下。 可以控制别人的精神力……曾经的回忆纷纷涌现。 两年前在幽蓝阿尔法星上,秦燃好像就是听到了号角声才会再次陷入夜游状态。还有之前在蓝筹赌场,那些戴着银色面具的斗士也是听到了号角声才会突然聚集起来向他们进攻。 这样看来,那个所谓的海姆达尔的号角,现在说不定就在中庭十三团之中。 这么想下来,陈俞瞬间更头疼了一点,中庭十三团这帮人的幺蛾子真的是不少。 不过,现在考虑再多也暂时没什么用,陈俞只能继续看下去。 “联邦元历二七三年九月二十六日——” “后续实验在这三年来一直进展得很顺利,不过效率其实还是有点慢了……我不能辜负我的团队还有阿渡的期待,今年之内一定得做出点成果才行了!” “……” “联邦元历二七三年十二月一日——”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通往精神力世界的天梯已经初步搭建成功!联邦第一次将人类送入了那里!我相信,这一定是会载入史册的一天!” “不过,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天堂,竟然就在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虽然这次只在那颗星球上呆了很短的时间,但是真的看到了太多东西,感觉就像一下子过了一生一样,太不真实了。” “……” “联邦元历二七四年二月十七日——” “那帮老家伙们翻脸的可真快,一看到我交上去的项目报告,他们立马就转变了态度了。” “但是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们也是出于好心,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们把我看到的东西称作神意……总觉得和神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会给我这种无神论者带来什么好结果……” “哎,算啊。马上三月份了,樱花的花期又要到了。这么美好的时节,还是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啦。” “……” 从这个时间开始,苏凉好像突然忙了不少,连认真写日记的时间都抽不太出来了。 纸张上经常是潦潦草草地记下一个日期之后,就只在下面一两行之内缀着几句话,有时候甚至干脆是空白。 看得陈俞都有点混乱了。 “联邦元历二七四年六月十六日——” “实验出问题了,没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入那个世界的,今天有几个进行实验的人差点因为这个回不来了……虽然知道这是研究里不可避免的牺牲,但还是很难过……” “联邦元历二七四年七月一日——” “找不到解决办法,太奇怪了,为什么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进入那个世界呢?人,难道不是平等的吗?” “联邦元历二七四年九月十二日——” “阿渡今天和我说了他的提案,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天堂里的东西确实非常重要,我们必须看到,所以采取一点非常规手段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联邦元历二七五年二月十六日——”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已经回不去了,阿渡也不再是那个阿渡了。” “我真的搞不清楚了,这么多年,我做的事情是对的吗?本来是给人们带来幸福的东西……为什么现在会给那么多的人带去痛苦?” “说起来,当年我到底为什么要同意制造种子?” “联邦元历二七五年九月十八日——” “我背着阿渡成立了种子协会,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成立它做什么,喊出来的推翻那些已经陷入疯狂的中庭计划支持者的口号,听上去也很空洞……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组织是能派上用场的,那样也就能算作是对于我的一点点救赎了吧……” “联邦元历二七六年八月二十八日——” “天啊,我现在才知道这帮人到底做了什么!不敢相信,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他们为了所谓的‘神意’,真的已经完全疯魔了吗?” “但是,真是可笑啊,我现在在日记本上拼命发泄也一点用都没有……明明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现在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所有的一切,真的要在明天全部结束吗?” 记到这里,苏凉的叙述戛然而止。 陈俞看着这最后一篇日记的某处,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日期——“联邦元历二七六年八月二十八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X星系恒星爆炸的前一天。 第49章 想到这里,陈俞手下翻动纸页的动作顿了顿。 偏偏是这么特殊的一天,苏凉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认为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可是,如果不是巧合…… 陈俞蹙了蹙眉,难道X星系中央恒星的爆炸真的和苏凉口中的“那帮人”有关系? 几乎是冒出想法来的一瞬间,陈俞就确认了这种可能性。 说起来,两年前的恒星爆炸本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此之前,联邦军内没有任何一个观测站察觉到过哪怕一丁点迹象。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干预,否则那颗仅仅照耀了目前几十亿光年,正处于十分健康的壮年状态的恒星,是不可能突然爆炸的。 夜风漏进休息室窗帘的缝隙中,吹散了陈俞额前的碎发,但他却浑然未觉。 沉浸在这种猜测里,陈俞只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实在是难以想象,日记中提到的“天堂”和“神意”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驱使生存于母星之上的人们亲手去毁灭自己的家园。 好在这时秦燃开了口,才把他又拉回了现实。 “教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这群脑子不清楚的家伙非要对中央恒星动手呢?我记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它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天堂啊,神意什么的有关。” 他顿了顿,皱了皱眉仿佛在思考:“而且,中央恒星离母星的距离可是足足有上千光年,依我看,就算他们从出生起就开始谋划这些事情,估计也是没办法对中央恒星动什么手脚的吧?当然,除非他们穿越了——” 秦燃搭在陈俞肩膀的手指轻扣了一下。 两年前的某一幕同时在他们脑海中闪过。 “——黑洞?” 秦燃挑眉说道。 恒星爆炸之后,他们两个人能驾驶星舰在幽蓝阿尔法星外围遇上那个黑洞并非是巧合,而是注定。因为很可能那个时候,这个黑洞就正处在刚刚被人利用完,还没来得及移动或者是被隐藏的状态。 这样就能全部说得通了,即使中央恒星和木星之间的距离有几千光年甚至上万光年都没关系,因为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完全可以借着黑洞穿越回几千年前,在母星上向着中央恒星的方向发送一个恒星干扰器,而等他们再次穿越回来的时候,干扰器就已经到达恒星,恒星爆炸也自然就不可避免了。 不过,即使这么想,也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要选择中央恒星作为自己的目标,毕竟理论上讲,中央恒星和中庭计划所追求的精神力强劲的精英哨兵和向导应该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恰在这时,秦燃玩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教官,如果按照原来的思路想不通的话,你说我们要不要从源头开始就换个思路想想?比如——其实中庭十三团干了这么多年的制造精英的买卖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而仅仅只是达成另外某个目标的手段……” “同样,让恒星爆炸也是如此。” 他轻笑了一声:“不过说实话,这样好像也还是很难想,毕竟废物小点心们的脑回路,我们可能的确不能理解。” 陈俞放下资料,动作微顿:“不——秦燃,这样的话,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秦燃挑眉:“嗯?说说看?” 陈俞转头看向他:“秦燃,打个比方,如果现在有人给了你一个乱糟糟的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在杂物之下,又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石头,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在这些石头里面,有一块是特别坚固,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毁灭的,那你打算怎么把它找出来?” 秦燃考虑都没考虑:“我会用C4导弹,把其他的东西全部都炸掉。这样的话,剩下的那个东西,自然就是我想找的那块破石头。” 陈俞继续道:“嗯,所以很不幸,中庭十三团的废物小点心们的脑回路,应该很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 秦燃微微眯细了眼睛:“我知道了。教官你的意思是说——就像我们在房间里用C4导弹做清查一样,他们也是在整个X星系里,用恒星爆炸来做清查?” “而没有在爆炸里湮灭的东西,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陈俞点了点头:“对,不过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没有一点目标,X星系的直径又有几十万光年,范围太大,即便只剩下那些没有在爆炸中湮灭的东西,仍旧是数不胜数,想要真的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说实话还是很难。” 秦燃把手绕到陈俞身前,拿起他刚刚放下的资料重新递到了他手中,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再继续看看,也许还能找到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 陈俞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重新翻到了刚才合上的地方。 秦燃仍然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简直像只黏人的大型宠物。 有关于苏凉的资料刚才已经全部看完了,后面的基本都是后来加入种子协会的其他成员的信息了。不过这些成员大多都是在实验基地出生的复制体,资料上也没有太多有用的内容,陈俞只大概翻了翻就直接跳过去了。 直到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翻动的纸页立马停了下来。 和他一样,秦燃也愣了一下。 因为在资料上显示的那张照片,和陈俞几乎完全一样。 于此同时,陈俞也不出所料地在资料上看到了这个人在中庭十三团的编号——04号。 果然,前段时间他在桃源三十三号星的黑塔上看到的东西,根本不是错觉,04号面具下的脸,本来就和他的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陈俞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还不至于慌乱和害怕,但是,的确是不舒服的,极度不舒服。 特别是现在聚集在种子协会中的复制体好像都是抱着彻底替代母体的想法的,这就让他不由得有了点警惕感。 虽说他天生情感淡漠,到了联邦军中的这几年和其他人也鲜少有什么交集,但是如果真的莫名其妙被另一个人替代,他肯定还是不愿意的,尤其是,现在的他,也并非是没有想要牢牢抓住的东西的。 好在关于04号的资料只有一页,也是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陈俞只扫了几眼就皱着眉飞快地翻了过去。 其间除了把秦燃突然不老实地摸到他腰间的手拿开来之外,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下一页的资料,同样让陈俞和秦燃一起愣了一下。 因为右上角的照片上明明是个女人,却长得和夏曼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 而她的编号,是陈俞无数次遇见的“05号”。 秦燃伸出手在资料上弹了弹,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样子,中庭十三团现在是真的不挑了,连夏曼都有复制体了。” 陈俞没理会他,目光自然而然地跳过一大堆啰里啰嗦的介绍,直接落到了最底下的一行字。 “此复制体极其成功,与母体一样携带神之遗产。” 陈俞目光沉了沉。 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夏曼并非像他一样从小在实验基地里长大,中庭十三团应该没法拿到他的基因,又怎么能进行复制?而且……就算有了夏曼的基因,神之遗产也并非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携带在基因里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成功复制? “啊——教官,我大概知道你在奇怪些什么,这个我倒是知道,可以解释给你听。”秦燃开口说道。 陈俞挑眉:“什么?” 秦燃眨了下眼睛:“两年前那个时候,我会到那座黑塔里面并不是因为非要自己一个人拉着那几十艘海姆达尔星舰跃迁,然后不小心翻车了……” “准确地说,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跃迁的目的地附近正好有几个停在那里的佣兵团,虽然凑起来也一共只有十几艘星舰,但是都交给我一个人驾驶的话,收拾那帮根本就只会按前后左右和开炮的废物小点心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当时没过多久他们就都拍拍屁股准备逃走了。” 秦燃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想。 “不过,之后那个黑塔跑出来要回收他们废掉的星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上面好像有夏曼的精神力波动了,所以我也跟着上去了。” “接下来的你就都知道了,虽然我把夏曼救出来了,但是估计是因为我正好是在中庭计划的名单里的,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那座黑塔都不放我出去,我只好在里面住了几天。然后,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所以我猜,夏曼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里面的人取走了基因样品。” 说到这里,秦燃耸了耸肩:“不过神之遗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是中庭十三团那边放出来的一个噱头呢?” 话音刚落,休息室外就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在得到陈俞“进”的答复后,一个小士兵从门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两……两位长官,那个,我是这边负责房间管理的,现在已经很晚了,休息室的门禁时间快要到了,长官们要不要拿一下军官宿舍的门禁卡,先回去休息呀?” 05号后面的资料陈俞已经看过了,搜集了几个种子协会现在的成员的信息,也没什么能派得上用处的。 于是,他合上了文件,回答道:“嗯,你给我们门禁卡吧,我们这就回去。” 小士兵点了点头,脸有点红:“那……那两位长官是……是要两张还是要一张啊?” 第50章 秦燃弯了弯眼睛,唇角带笑:“你说呢?” 小士兵有点不敢确定,声音细得就像蚊子叫:“那……一张?” 秦燃满意了。 但是,陈俞不满意了。 他硬邦邦地开了口,截断了秦燃正准备对这小士兵发表的一番嘉许:“抱歉,我可没有睡沙发的习惯。两张,谢谢。” 小士兵嘴巴一瘪,看看陈俞,再看看秦燃,有点欲哭无泪。 为什么今天偏偏是他负责管理房间,两个顶头上司肯定一个都不能得罪,所以他现在到底该给几张? 呆站在原地纠结了三秒之后,小士兵灵机一动,急忙从军用挎包里摸出了两张卡,看向陈俞和秦燃,眨了眨眼睛:“两位长官,你们看这个怎么样?虽然是两间房,但房间之间开了一道连通的门,那是啥时候想串门就能啥时候串门……行吗?” 陈俞和秦燃同时挑了挑眉。 片刻之后,陈俞先开了口:“也行。” 好歹还有一道门,也不是不能接受。 秦燃也同意了,不过,他想的是——虽然有一道门,但好像也跟没有一样。 小士兵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敬了两个军礼之后就把他们两个人带回了各自的房间。 今天忙了一天,要处理的事情从早到晚接连不断,再加上之前身体突发的应激保护反应还没有完全消退,陈俞回到房间后没多久,就感觉到有些疲倦了。 不过,刚好在他洗完澡打算早点休息的时候,操心劳碌命的陈少校又好死不死地想起了一件忘记嘱咐秦燃的事情。 于是,在稍微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陈俞还是无可奈何地主动敲开了连通他和秦燃的房间的那扇小门。 隔着一堵墙,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秦燃低沉又带着点磁性的嗓音传了过来:“直接进就好了,教官。” 陈俞推开了门。 秦燃似乎是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上身也只套了一件黑色背心,衬得他身材劲瘦挺拔,手臂线条修长流畅。 浴室门打开之后,升腾的热气从里面缓缓向外溢出,莫名给周围的空气染上了一层朦胧暧昧的色彩。 陈俞忍不住微微偏了偏头,视线从秦燃身上转移到了他手中拿着的白色毛巾之上。 两人十分默契地沉默了一下之后,陈俞开口说道:“秦燃,今天05号的事情,你先不要跟夏曼讲。” 秦燃挑了挑眉:“……可是我已经说了。” 看了看陈俞的表情后,秦燃又眨着眼睛补充道:“教官,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是那个废物小点心刚才在通讯器里先问的我,所以我才说的,而且听那口气,估计林易已经告诉他了,他只不过是来确认一下而已。所以……为什么不能说?” 陈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扶着额头说道:“算了,你说了就说了吧。我只是有点担心夏曼一时接受不了而已,毕竟他之前的成长环境都是相当正常而且安定的,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 秦燃放下手中的毛巾,朝着陈俞走近了两步:“这么说来那个废物小点心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挺强的,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没感觉有多么不对劲,还是那副样子,傻得冒烟。” 陈俞挑眉轻笑了一声:“行吧,比我想象的强一点。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 秦燃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斜靠着沙发背站定:“我说,教官,你只担心夏曼,那你自己呢?” 陈俞蹙了蹙眉:“……我?” 秦燃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点玩味的笑意:“对,教官,是你。对于自己突然多出来一个复制体这件事,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你看安图,他的墙角可是被复制体给挖了个遍啊。” 陈俞嗤笑一声:“秦先生,很抱歉地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墙角可挖,所以我也暂时用不着担心。” 说完,他就直接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地走去了。 在快要进门的时候,秦燃从他身后一把牵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假的,教官,不要说谎,你刚刚眼神躲了。” 陈俞继续狡辩:“那是你应该去治治眼睛了。” 秦燃修长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背:“教官,这种时候,你嘴硬也是没有用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虽然教官你平常看上去很冷淡,可还是有自己一直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的吧,比如佣兵团里的那群废物小点心们,再比如联邦军里你的学员们,再比如,啊——你藏在家里的那几只长着绒毛的小畜生,我说的对吗?” 合着柔和昏暗的灯光,这几句话不轻不重地戳中了陈俞心里最软的地方。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害怕不担心,谁知道04号那种人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 他不由得在心里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背对着秦燃说道:“就算你说得都对,可是我承认了,又能改变什么?我们对04号还是一无所知。”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秦燃好像靠近了一点。 然后,两只手绕过了他的腰间。 “不需要改变什么吧,但是教官,你害怕了可以说出来的。而且你可以放心哦,不管我是不是你想抓住的东西,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沉默了片刻,陈俞终于还是舒展了眉眼,轻声说道:“多谢你了,秦燃。不过,我真的没事,你可以放心回去睡觉了。” 秦燃抱着他不撒手:“不行,我不放心。” 陈俞嘲讽地笑了一下:“秦先生,到底是你不放心还是你单纯地不想回去?” 秦燃圈住陈俞的手收得更紧了,语气里也带上了一股抱怨的味道,只不过一听就是故意的。 “教官,你今天才亲了我,现在是打算翻脸不认人吗?” 陈俞再次对秦燃厚脸皮的程度感到叹为观止,正打算着究竟是先废掉他不老实的左手还是不老实的右手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被“啪”的一声摁灭了。 秦燃继续道:“行了教官,别再废话了,很晚了,赶快睡吧。” 陈俞:“???” 到底是谁在废话,又是谁在拉着我不让我睡觉? 下一秒,陈俞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推力,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下,秦燃就直接带着他躺倒在了床上,而且,还是两个人面对面的那种。 点点星光照耀下,秦燃的眼睛里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好了教官,我要睡了,你不要吵醒我。” 陈俞心说:“……我怎么有点想把你直接踹下去呢?” 不过,片刻之后,料到秦燃是绝对不会走的之后,陈俞就接受了现实。 算了,说实话,这样也挺好的。 …… 第二天一早,陈俞是被一阵轻飘飘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起床的时候,秦燃就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秦燃本来就不应该住在这里,早起一点回去也是正常,陈俞也没在意。 于是,他随手理了下衣服和头发之后就打开了门。 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的叶时站在门外,表情有点拘谨:“嗯……那个,陈少校,你好,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陈俞没有跟他客套,淡淡问道:“什么事?” 叶时有点不好意思:“咳,怎么说呢,就是今天早上安图那边出了点状况,好像已经陷入了夜游状态的前期,意识不太清醒,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他看了一下陈俞的脸色,接着又连忙补充道:“当然,陈少校要是没有空的话就不用了。那边已经有很多的向导了,帮他走出夜游状态不是问题,只是我想着陈少校的精神力等级比较高,也许能让他少受点罪,所以才过来问问看的,你不用勉强的!” 陈俞脸色平静:“可以,他在哪里?你带路吧。” 叶时顿时喜出望外:“好的好的,他在这里第七层的审讯室里,待会坐电梯再拐个弯就到了。” 看到叶时这么高兴,陈俞心里升起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走着走着他就突然开口问道:“叶时,你和安图,是不是……”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叶时也明显猜出了他想问什么,苦笑了一下之后说道:“说实话,陈少校,我和安图之间的事情,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而且陈少校你之前也听到了,这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陪着我的都是这个安图的复制体,而并非是真正的安图。你要是问我一开始喜欢的是谁,我肯定会回答你是真正的安图,但是如果要我自己说现在喜欢的是谁,我其实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或者说,之前那么多值得回忆的时光,其实大部分都是他帮我制造的,我怎么能不动摇?而且其实我也知道,原来的安图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还说为了我可以放弃种子协会,做回一个独立的,不仅仅是代替品的人……” 说到这里,叶时话锋一转:“啊,对了,说到种子协会,安图这次会陷入夜游状态也是和他们有关!” 电梯近在眼前,叶时先一步跨了进去。 陈俞蹙了蹙眉:“和种子协会有关?” 叶时点点头:“嗯,据他自己说,昨天晚上种子协会的人来找他了,而且还想要把他拉回去,但是他真的已经不想回去了,所以几个人就彻底闹掰了。说起来我都有点不相信,种子协会的人竟然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联邦军的星舰,就连监控都没有拍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陈俞目光沉了沉。 听叶时的意思,看来昨天05号乔薇应该是来过了。她通过复制得到的神之遗产的能力是数值矫正,做到修改监控内容应该不难。 不过,她过来是想干什么?仅仅是要让安图回去吗? 看到陈俞也一步跨进了电梯里,叶时按下了七层的按钮,继续说:“和他们闹掰之后,安图好像还真的挺难受的,哭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一进去就看到他情绪彻底崩盘了,陷入了夜游状态不说,还一直在胡言乱语。噢对了,他说的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面,好像还有一句是关于陈少校你的。 陈俞动作微顿:“我?他说了什么?” 叶时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时候,他看见秦长官和你一起出去了,不知道是打算去干嘛的,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你们回来……” 陈俞心头一跳。 什么?他和秦燃一起出去了? 叶时还在继续说:“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少校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呆在这儿吗?” 一阵滔天巨浪向着陈俞翻涌而来。 他知道了,是04号。 电梯门马上要关闭了,指示灯的红光在拼命闪烁。 在那一秒,陈俞突然看见电梯厢的内壁似乎变得透明了一点。 下一刻,陈俞猛地拽过叶时,把一脸震惊的他狠狠甩出了电梯外。 于此同时,电梯门彻底关闭,整个厢体的材料也突然变成了他曾经多次在秦燃的精神世界里看见过的那种灰黑色的,半透明的玻璃。 平板而冷漠的电子音响了起来:“请试炼者注意!请试炼者注意!欢迎乘坐天梯0003号,本机即将前往地狱最底层,请试炼者做好准备。” 陈俞微微仰起头,轻颤的眼睫在浅色的眸子里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昨天晚上秦燃说过的话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不管我是不是你想抓住的东西,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可是现在,陈俞只想回他一句话:“妈的,骗子。” 第51章 随着一阵阵铁索摩擦抽动的声音,陈俞感觉到电梯似乎已经开始缓缓上升了。 厢体的灰黑色玻璃之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偶有点点微光透进,却仍然昏黄暗沉。 陈俞重新低下头,目光掠过四周,略略扫视了一圈。 眼下的情况其实他已经基本清楚了,虽然他并不知道种子协会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的确是已经把这座电梯和通往中庭计划的天梯连接到了一起,等到电梯停下的那一刻,陈俞要面对的,一定就是所谓的地狱。 也就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从昨天晚上05号来找安图,04号叫走秦燃开始,他们就已经秘密地挖好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想要在这里引诱陈俞上钩,并且直接致他于死地。 果然,片刻之后,一阵清脆的请敲玻璃声就伴着一声熟悉的轻笑响了起来:“又见面了呢,陈少校,不知道你还认识我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陈俞转头望了过去。 那个方向,一只机械手从半空中悬垂下来,点燃了厢体外壁上挂着的古老油灯的灯芯,橙黄色火光闪烁之中,陈俞看见,在一股又一股铁索的拉力作用之下,另一架天梯,渐渐从底部升到了和他平齐的高度。 模糊的人脸掩映在移动的厢体之后,不怎么能让人看得真切,但是那双在黑暗中仍旧清浅透亮,直直望过来的眸子,陈俞却是怎么都不会认错的。 因为,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眼睛。 想到这里,陈俞抿了抿唇,目光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甚至就连潜藏于全身各处的精神力都忍不住地有些躁动。 既然有这么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睛,那么眼前这架厢体中的人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下一秒,又一盏油灯亮了起来,那人的脸也渐渐在一片朦胧中变得清晰了起来——就是04号。 对于陈俞表现出来的敌意,04号似乎早就已经清楚了,并不怎么惊讶。相反的,他们俩目光刚一对接,04号唇角的笑意就更深了一点。 只不过那笑中带着点嘲讽,同陈俞原本冷冽而清淡的脸极为不相衬,让人看着会莫名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似乎是看出了陈俞周身隐隐散发出的精神力的淡金色光芒,04号故作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哎,陈少校,虽然你可能会不开心,但其实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友情提醒你一下,天梯的玻璃厢体是用阻隔精神力的材料特制的,非常坚固,所以你根本没有办法打碎它。也就是说,没有这个试炼基地的管理层的命令,你是绝对出不去的,只能在这里陪无聊的我唠唠嗑了。” 陈俞眯了眯眼睛,表情很平静,但是周身的淡金色光芒仍旧没有散去,出口的语气也冷了几分:“别废话,直接说吧,你费劲心机把我引到这里来是打算干什么?” 04号又曲起手指来在玻璃壁上轻轻扣了扣:“陈少校,看看你这话说的,我又打不过你,把你请来还能干什么,自然只是想让你陪我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陈俞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抱歉,我可没有那么闲。” 04好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种饶有兴致的神情:“这我当然知道啦。所以啊,陈少校,我们就玩一个又刺激又不怎么费时间的怎么样?比如……设个赌局?再加点彩头?” 陈俞皱了皱眉:“怎么赌?” 04号拍了拍手。 六只机械手应声降落下来,每一个手中都握着一只巨大的骰子。 04号唇角笑意未散,看向陈俞:“看,陈少校,这里总共有六只骰子,三只是你的,三只是我的。” 陈俞目光微沉:“押大小?” 04号摇了摇头:“不不不,那多没意思啊,这个啊,是要摇号。” 陈俞挑眉:“摇号?” 04号继续道:“对,摇号。想必陈少校也知道的吧,这里是一座试炼基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庭十三团的地狱,既然是地狱嘛,自然就有十八层了。” 他顿了顿:“所以,这些骰子,你三只,我三只,每个人总共十八点,待会三只骰子加到一起的点数摇到哪一层,我们就去哪一层闯一遍,先走出来的那个人,可以拿到彩头,怎么样?” 陈俞垂了垂眼。 现在除了跟着04号的话做,看看他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样之外,陈俞的确也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这么想着,他看向04号的方向点了点头,淡淡答道:“可以,彩头是什么?” 04号抚了抚掌心:“如果我输了,那么,我就放你出去,而且,还会让你带走你一直想见的人,怎么样?” 陈俞挑了挑眉:“一直想见的人?你是说谁?” 04号指了指玻璃厢体的外面:“既然陈少校都这么问了,想必是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呆在哪里吧。” 陈俞没有答话。 04号也没在意,自问自答道:“那我来告诉你吧,你现在呆的这座试炼基地呢,实在我们的黑塔里面的。黑塔总共有三层,如果我没猜错,陈少校应该只去过第一层,不知道第二层和第三层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顿了顿:“当然了,第三层那种地方,其实我也没怎么去过。但是我知道,第二层里面,有顾衡。” 陈俞瞳孔微缩,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04号看了笑道:“看样子陈少校是对第二层相当感兴趣了,只要你赢了,我就可以帮你把顾衡带出来,虽然那家伙的精神体早就已经被超负荷使用了,活不活得成还是两说之间的事情。不过……” 他的目光在陈俞的脸上逡巡了一遭:“如果你输了的话,就必须答应我,让我从你身上取一份全新的基因样品,如何?” 陈俞皱眉考虑了一下,然后答道:“可以,现在就开始吧。” 04号满意地拍了拍手。 六只机械手“咯吱”一声,然后将骰子高高地抛到了空中。 十几秒之后,只有四只骰子落了下来。04号那边三只,分别是二,二,三。 而陈俞这边只有一只,点数则是一个鲜红的一。 04号玩味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呀,看来陈少校的运气不太好呢,不过现在腻已经不能再反悔了呢。” 电梯厢体上的红光再次亮起,冷漠的电子音同上次一样,毫无变化:“天梯0003号为您服务,即将前往地狱最高层,祝您好运!” …… 陈俞是在一片混沌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贴了浅色壁纸的天花板,而垫在他背后的,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太长时间没有见过这种环境了,陈俞一时之间有点没法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哪里。 直到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小俞,起床了,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们要去给你买礼物呀,你怎么能赖床呢?” 埋藏了十几年的记忆自从未有人触碰过的角落重新悄悄生长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童年的家。 接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小的身体,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这个地狱第一层的试炼,可以让人重新经历一遍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所铭记的那些事情。 门外的女人似乎有点急了,重重地敲了一下门,声音却还是耐心好听的:“小俞,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生气了哦!” 陈俞从床上爬起来,迈开腿蹬蹬蹬跑到门边拉上了把手:“我来了,妈妈。” “妈妈”这个词出口,陈俞自己先吓了一跳,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叫过了? 站在门口的陈宜一看见门打开了,就立马把手中端着的一碗长寿面送到了陈俞的面前,说道:“当当当当,看,小俞,生日快乐!早上第一口,要先吃长寿面,这样就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啦。” 陈俞微怔了一下,这么多年他都快忘了,陈宜曾经还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 不过…… 他看了看陈宜身上穿的淡绿色连衣裙,再看了看挂在门上的日历。 二六六年十二月一日。 也就在这一天了,那个关于家和童年的美梦就要结束了。 不过,陈宜显然不知道陈俞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十分开心地在陈俞嘴里塞了一口长寿面,然后牵起了陈俞的手,说道:“走吧小俞,我么先去吃早饭,待会收拾一下再出门。对了,上次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做礼物的时候你还没说呢,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我来帮你挑怎么样?嗯,我想想……” 虽然陈俞没有回应她,但是她脸上仍旧带笑,看了陈俞一眼后又继续说道:“养只宠物怎么样?就是那种又白又有绒毛又很漂亮的,比如小兔子之类的?小白狐好像也可以吧,对不对?那个很聪明的,可以陪你玩,就是可能有点贵……”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会不会太超支了哈哈,啊,对了,还有生日蛋糕,出门的时候也顺便订一个晚上回来吃吧。” 说着说着,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陈俞的异常,停下来有点奇怪地问道:“小俞,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为什么不说话?” 陈俞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虽然不算活泼,但性子绝对不冷,每年过生日的时候也会和陈宜一起兴奋地讨论,但是,在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陈俞已经无法心无芥蒂地面对她了,更何况他也早已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了。 恰在这时,一阵门铃声响起,成功引起了陈宜的注意。 于此同时,陈俞心中也不由得一沉,他们来了。 第52章 听到门铃声,陈宜“哎呀”了一声后就站起身来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几个穿着实验服,戴着规矩的细边眼镜的年轻男人,除了领头叼着烟的那一个,其他人第一眼看上去都十分严厉冷漠,没什么表情,但是陈宜一看到他们,原本和煦温暖的脸色就一下变了。 她抓紧门把手,下意识往中央挪了一步,恰好挡住了身后小小的,只到她腰线处的陈俞,然后语气警惕地问道:“怎么是你们,你们来干什么?我和你们的项目早就没有关系了吧?” 十几年前的陈俞还听不懂当时陈宜说的这几句话的意思,但是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想必她口中的“项目”应该指的就是中庭计划。 领头的男人拿下嘴里的烟,毫无预兆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哎呀,陈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和你的丈夫应该是为了提升军衔自愿加入的育种计划吧,并且你也承诺了一旦我们有需要,就会带着你的孩子再次无条件协助我们的实验,对吧?” 听到这里,陈宜的手心微微渗出了一点汗,但她还是硬撑着扯出了一个冷笑,回答道:“对,没错,我是承诺过了,但是你们难道不是都知道结果了吗,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事实证明我根本就不适合你们的实验!” 男人挑了挑眉,目光越过陈宜瘦弱的肩膀直接落到了藏在她背后的陈俞身上,问道:“那么陈夫人,请问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你不会是真的把我们当傻子了吧,指望着我们被你骗了这么多年还毫无察觉?” 陈宜浑身僵了一下,隔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来:“我嫌太寂寞了领养的,不是我亲生的。” 男人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可惜地说道:“那真是抱歉了陈夫人,你在我们这里的信用值基本为零,倒不如说比起相信你来,我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孩子。”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来对着陈俞弯下了腰,朦胧的烟圈从他手中闪着火星的烟蒂处升腾而起:“那么,小朋友,我问你,你真的在孤儿院呆过吗,这个女人是你真正的妈妈吗?” 陈俞看着他,微微垂了垂眼。 他还记得当年这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斩钉截提,想都没想:“没有啊,我没有在孤儿院里呆过,从我睁开眼睛开始,妈妈就每天都陪着我啦。” 但是后来,在陈宜每一次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被领养的小孩”的时候,陈俞都会或多或少感觉到有一点后悔,甚至还十分天真地幻想过,如果当时的他没有那么笨,不承认自己是亲生的,是不是事情就会从此不一样? 他和陈宜,也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伽罗星一个小镇的角落里过着一直平静且安定的生活了? 于是,沉默了半晌之后,陈俞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不是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她也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陈宜松了一口气。 男人微怔了一下,然后像是感觉特别好笑那样轻哼了一声,摇着头说道:“哎呀呀,小鬼啊,你知道吗,小孩子是不能说谎的,会长长鼻子的!” 接着,还没等陈俞想好该怎么回答,房间里就又走进了一个穿着黑色军装,腰上悬着一把枪的男人,他说:“行了,老唐,别跟他们废话了,全部都带走就行了!” ……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苟延残喘的挣扎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一天陈宜和陈俞母子要被带走的时候,陈宜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反抗,不停地透支精神力对他们进行攻击,甚至就连菜刀扫帚这些东西都用上了,但是那几个紧随其后跟上来的士兵还是轻而易举的就把她制服然后带走了。 于是,陈俞再次从一片混沌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不再是散发着烟火气息的、贴着壁纸的天花板了,而是一张张神情漠然,仿佛下一秒就会拿起尺子往你头上敲的冷峻面孔。 其中有一张脸陈俞极为熟悉,低马尾,细眉薄唇,眼眸狭长乌黑,是纪葙。 看见陈俞似乎有要动作的迹象,纪葙微微俯身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不要动,实验还没有完成。” 感受着背后石板的冰冷温度,还有插满他全身的金属探头带来的些微刺痛感,陈俞轻呼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里,他呆了整整三年的伽罗星一号实验基地。 偌大的基地里简直安静地可怕,陈俞微微抬起头来四处远望而去。 和他记忆里的景象一模一样,视线里可见的东西,除了忙忙碌碌的实验人员之外就只有冰冷的培育舱了。舱体里的孩子们虽然或躺或坐,动作不一,但是眼神却都是千篇一律的空洞无物,让人看了莫名地不舒服。 不过,纪葙他们显然不在乎这些孩子们在想什么。 随着放在陈俞两侧实验仪器“滴”地一声显示观测完毕,陈俞看见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穿着实验服的人立马提起了笔,飞速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这些人才渐渐停了下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喜色。 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甚至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哇,纪姐,这个实验体的数据也太好了吧,各方面都十分符合预期,幸亏唐哥他们前几天成功回收了,要不然我们真的可能会错失一个巨大的机会啊!” 纪葙点点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得出来她是很赞同刚刚的那番话的:“嗯,这个孩子的确是做种子的绝佳材料,这样看来真正的天梯不是异想天开,还是有希望搭建成功的。这样吧,大家这两天就辛苦一点,多收集一点有用的数据,争取取得突破。” 说着,她突然皱了皱眉:“听说这两天苏凉已经完成了她那个试炼基地的设计,院长分派给她的下一个任务和我们的一样,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们目前都还不能放松,得抓紧时间,一个团队做事要是还没有人家一个人有效率,那就真的很难看了。” 刚才最先开口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听了,挤了挤眼睛,笑得有些促狭:“哎哎哎!纪姐,不会吧,你到现在还跟苏凉较着劲呢?要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真不至于了,而且白哥还跟你一样都是哨兵,也不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哪里值得你记仇记到现在啊!” 剩下的几个人一听,也立马相互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色。 苏凉、白一渡和纪葙之前在第二学院时相互之间那点弯弯绕绕的关系,在他们的圈子里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有人两情相悦,有人一厢情愿,也挺让人唏嘘的。 不过他们在这里开这种玩笑,本意也不是为了去揭纪葙的伤疤,而是希望她早点释然,尽快去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纪葙狠狠瞪了一眼,赶忙灰溜溜地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纪葙也没跟他们计较,反而是跟着他们一起低下了头。只不过,他们是看着画得满满的记录纸,纪葙却是看着陈俞,很认真,却也很冷淡,不像是在看着人,倒像是在看着一样珍贵的物品,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充满新奇和探索欲的光。 片刻之后,她再次开启了仪器,招呼着旁边的人:“准备一下,我们再来一遍。”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俞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 不断有各种各样的针剂被扎进他的血管里,饿了渴了的时候是营养针,因为实验而造成身体损伤的时候有修复针,纪葙他们想要观察他的身体反应的时候还有激化针…… 总之,每一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动作,他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反抗,过得非常、非常无趣。 仅仅只是短短几天,陈俞就被迫回到了原来这个时候的状态,无论别人怎么逗他他都不愿意说话,阴郁而沉默,眼神里装满不耐烦的戾气,像是浑身都带着刺。 不过,陈俞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毕竟还是在试炼里,如果一直不作为的话,只会被永远困在这段令人生厌的回忆中,日复一日,直到死去。 根据他的经验,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和夜游中的哨兵十分相似,意识体被负面情绪的囚笼牢牢锁住了,根本无法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去。 所以,现在的他要想尽快通过试炼,必须在现有的精神世界里找到那把能够重新开启他封闭的精神世界大门的“钥匙”。 不过,因为他后来一直有刻意去遗忘这段记忆,向导的精神力又比较特殊,本身就有自我排解趋利避害的特性,所以对于这里的记忆,他其实也已经很模糊了,一时想不起来找到出口的关键点在哪里。 好在,三天之后,机会就来了。 第53章 这天早上,陈俞刚刚在培育舱中配合着纪葙他们完成了一轮实验,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同样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男人就走了进来,表情隐隐透出一丝焦急,俯身到纪葙耳边说:“组长,陈宜那边又出事了,全身大出血,精神力萎缩,状态很不好,恐怕还是得尽快输血。” 纪葙皱了皱眉:“又出事了?这都几次了,血库里还有存量吗?”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了,一滴都不剩了,她的血型本来就特殊,血库里的存量实在太少。再加上她得的那个精神力易感症需要的血量太大,抽取的过程又太痛苦,没有几个人愿意义务捐献的,这么几次下来哪里还能剩什么余量……” 说着,他的目光就不由得落到了陈俞的身上。 纪葙微怔了一下。 按理说,陈俞是陈宜的血亲,这种时候从他身上取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说实话,伴随着这么两天和陈俞的相处下来,她的确有点于心不忍了。 这个孩子看着是那种脆弱的长相,实际上却十分坚强,不管她想要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淡淡地答应一句好,然后一声不吭地忍耐顺从着,从不抱怨,也不哭闹。 说实话,对于这种实验,纪葙他们也自知有点违背人道,所以对于孩子们提出的要求,除了不能走出这个实验基地十公里开外,其他都是尽量满足的。 但是,在其他孩子们纷纷提出要出去玩,或者是要甜点吃的时候,陈俞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简直让人心疼。 而且,让她不忍心的原因也不只是这个。 精神力易感症是个很特殊的病症,一旦得了之后,人就会变成易感体质,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受刺激,否则精神力就会在体内急速膨胀,撑爆血管,造成全身大出血,直至人体休克死亡。 而且这个病基本上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即便现在联邦的医学技术已经十分先进,也还是一直没有找到治愈的方法,只能靠别人的输血来吊着命。 更为麻烦的是,如果病人一直接受的都是特定某一个人的输血,他的身体就会对这种血液产生依赖性,一旦以后对方停止供血,再受到刺激的话,病人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真的从陈俞身上抽血用来治疗陈宜的精神力易感症,那么以后陈俞恐怕就真的要成为陈宜的长期血包了。 按照陈宜的现在接受实验,受刺激的频率……她很担心陈俞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她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陈俞这边的,但是偶尔也还是会到陈宜那边去转转的。 次数多了,她就发现,那个女人简直冷漠得吓人,对周围的一切,包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陈俞,都显得十分漠不关心,即便是纪葙主动提起陈俞的近况,陈宜也都是爱答不理地敷衍两句,从来不会再细细追问。 这样的话,再联想起十几年的事情…… 听说那个时候陈宜其实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却谎报了自己的生育情况,声称自己只有一个孩子。然后,为了能够躲开中庭计划的筛选,她亲手掐死了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把尸体上交给了联邦军总部。 最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纪葙还有些疑惑既然她都能狠得下心来去杀死自己的骨肉了,为什么不干脆掐死两个,还落得清净呢? 而现在,纪葙知道了。 恐怕她早就清楚了自己身患易感症的事情,留下的陈俞,只是她为了以后准备的一个专用血包而已。 每次想到这里,即便是纪葙这种情感不太丰富,内心相对理智强大的人,也还是会感觉到阵阵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还能算是母亲吗? 于是,对着那男人的明里暗里的暗示,纪葙沉默了。 但是,在那之后,陈俞却自己从培育舱里站了起来,先她一步回答道:“可以,带我去吧。” 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想面对就能真正逃避了的。而且,如果他现在不过去的话,只能一辈子呆在这个培育舱里,对于如何找到试炼的线索,仍旧是毫无头绪。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蹙起的双眉就微微舒展开来,对纪葙说道:“看,组长,这个小鬼自己都同意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要知道陈宜可是能孕育出种子的母体,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啊!难不成这次你还想被苏凉落在后面?” 纪葙攥了攥拳头,终于点头:“好。” …… 陈宜所在的生育室和陈俞所在的培育舱相隔得不算太远,但是陈俞刚刚接受完实验,没什么力气,短短一段路程走了相当长时间。 除了惯常会看到的那些聚集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戒备的小孩子和神情忙碌焦躁的实验人员之外,陈俞还在生育室的入口处遇到了一对看上去相当普通幸福的母子。 年轻的母亲有着一头秀美温柔的长发,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笑起来的时候,眸子会微微地弯出一个弧度,很是甜美。 而牵着她的手的男孩则戴着一顶蓝白色棒球帽,年纪看上去和现在的陈俞差不多大,但明显比陈俞活泼多了,即使是被牵住了手,仍然在东张西望,时不时还要跳起来凑到母亲耳边去说悄悄话。 不知为什么,虽然陈俞没有看清楚那个男孩的脸,但是他压在帽沿下的柔软黑发,却总是让陈俞不自觉地想起秦燃。 不过,他可没记得自己小时候和秦燃有过什么交集,要不然以他们俩见面必互掐的规律来看,给他留下这么深刻印象的人,他是肯定忘不了的。 倒是刚才一直给陈俞带路的男人,一看到那对母子之后,明显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唇角立马勾起,紧接着又像变戏法一样耷拉了下来,表情中甚至还隐隐压着一丝恼怒和不耐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是,又领着陈俞走了两步之后,他立马就憋不住了,随随便便在路上拉了几个实验人员,把陈俞塞给他们交代了几句,然后很快转头健步如飞地朝着刚才路过的那对母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过陈俞这个拖油瓶的实验人员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句:“哎,瞧瞧瞧瞧,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幸福得很啊!说起来,这么好的媳妇和儿子,真不知道那孙子天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在这群实验人员一路怨念的感叹声中,陈俞一会儿就来到了陈宜所在的生育室门口。 在房间里那些医生转来转去的交叠身影之后,陈宜缓缓从病床上抬起头来,目光依旧温柔,气色和笑容却都苍白得像个假人。 下一秒,她的目光牢牢地定在了陈俞身上,开口说:“小俞,你终于来救妈妈了。” 第54章 不过才几天没见,陈俞发现陈宜就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就像是嫌这样太浪费力气一样,转瞬间就收起了唇角的笑容,整张脸上仿佛只剩下两侧高高耸立的颧骨还稍微有生气一些,其它地方,全部都瘦弱萎缩得像是一具包了皮的骷髅。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生育室里几个忙忙碌碌的医生也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身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尤为严肃的还停在陈俞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看向之前带路的那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语气冷淡地问道:“这孩子就是那个种子?” 男人笑了笑:“是,这小鬼就是陈宜的儿子,之前已经验过血了,和陈宜的血型一样,应该可以救她。” 那医生皱了皱眉,神情间似乎有点不悦:“太小了,真的要取药的话很可能因为受不了疼痛直接休克死亡。而且陈宜易感症病发的频率太高,万一真的对这孩子的血液产生了依赖性,那他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接着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你们还是另外找几个人来看着办吧,实话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术,我不想做。” 话音刚落,他们的身后就突然传来一声病床床脚划过地面发出的刺耳“刺啦”声。 刚才还病恹恹的陈宜仿佛突然有了力气,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紧紧抓住那医生的手臂,高声道:“可以的,医生,可以的!那小鬼绝对受得了!再疼他都不吭声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脸上的表情也带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在原本安静和谐的病房中显得尤为突兀,周围的众人诡异地同时沉默了一瞬。 陈宜愣了一下,随即就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失态了,赶忙悻悻地收回自己还握在那医生小臂处的手,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然后转向陈俞,笑容里满是虚伪的温柔:“小俞,妈妈不想死,求求你了,救救妈妈好不好?” 说着,她当着众多医生的面狠狠拔掉了插在自己身上的输液管,然后捋起袖子,满脸委屈的将手臂高高举了起来,像是在展示什么宝物一般。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的手臂之上。 陈俞看见,她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深深的牙印。 虽然陈俞没有经历过,但是小时候的他大体上也是知道的,不管有多么困倦和疲乏,得了精神力易感症的人都是绝对不能在受了刺激的剧烈疼痛过去之后不管不顾地陷入睡眠的,因为那样会直接导致他们身体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保护机制也再次陷入睡眠,说不定以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很明显,这些牙印都是陈宜为了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留下的。 陈宜将两条手臂又再次往陈俞面前送了送,然后说:“小俞,你看,妈妈真的不想死,求求你救救妈妈好不好?” 看着陈俞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陈宜有点急了,眉眼间也蒙上了一层气急败坏的戾气,继续说道:“小俞,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同意吗?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孩!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你明明说过你最爱妈妈,为了妈妈做什么都愿意,而且,从你身上取药也就疼那么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似乎渐渐激动了起来,脸色也涨红了:“说啊,你为什么不愿意?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的?是谁年年给你做生日蛋糕的?是谁在十年前留了你一条贱命的?早知道,我就应该那个时候直接掐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算了!” 她顿了顿,表情渐渐扭曲了起来:“是啊,那个时候我怎么不直接把你也掐死算了呢?说到底,我现在会被带到这个破基地里来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小杂种吗?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认定为什么能够孕育种子的破体质?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刺激病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这些烂罪!?” 话音刚落,她举起的双手的姿势就陡然一变,紧接着狠狠地掐上了陈俞的脖子,脸色极度狰狞:“掐死你!我要……掐死你这个小杂种!” 周围的医生们看到这个情况,纷纷面色一变,赶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来把陈宜拉了开来。 陈俞站在原地,轻轻笑了一声。 时间和岁月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啊,曾经的他,还总是会因为陈宜的这些话难受上好一阵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再次面对她,陈俞却恍然觉得,原来记忆中的那些怎么也放不下的心结,早就在时光的长河中悄悄地被解开了。以至于就算现在亲眼看着陈宜声嘶力竭的表演和控诉,他的心中,也不会再泛起任何一丝波澜了。 这么想着,陈俞伸出了手来轻轻将衣领上刚刚被陈宜掐出来的皱褶理平了,然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十分平静地说:“妈妈,我必须提醒你,不管你多么讨厌我,现在你都已经把我生下来了,再也没有办法反悔了。而且……” 他闭了闭眼,语气又沉下去一点:“如果不是你和爸爸为了军衔和钱财参加了中庭计划,现在我和你身上的悲剧就不会发生。所以,妈妈,每个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你也一样。” 想说的话说完之后,他释然地笑了一下,不去管陈宜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转过头望向了之前的那个医生,说道:“叔叔,我没关系,给我抽血吧,这样我就彻底不欠她的了。” 对于这一码接着一码上演的大戏,那医生显然还有点在状况之外,听到陈俞的话之后也是一脸懵地“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反应过来,神色登时变得有点复杂,迟疑地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陈俞淡淡点了点头:“嗯。” 那医生叹了口气,随即也不再啰嗦,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几个助手,说道:“准备一下吧,我们要开始取药了。” …… 作为第二人群圈子里排名屡屡高居疑难杂症榜首的病症,精神力易感症的治疗和病症本身是一个德性,都十分特殊。 为了保证疗效,被取药的人要尽量使自己的精神力保持在最高活性状态,然后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由医护人员直接在身上抽取含有精神力的血液样品用于制药。 但是,一般情况下,精神力是从哨兵向导出生开始后就一直潜藏于他们的体内的,时日渐久之后同人体器官也基本没有什么分别了。所以,从身体上直接抽取精神力,和拿着刀在心脏处剜下一块来也基本没什么分别,一般人就算不疼死也是疼得半死了。 但是,看着淡金色的激化剂顺着透明的针管被推入他的体内,再看着鲜红色的血液被抽出他的体内,陈俞感觉,随着熟悉的钻心疼痛感蔓延开来的,似乎还有一种终于和陈宜两清的畅快感,以至于连漫长而无趣的取药过程好像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最后,走出生育室的时候,尽管陈宜怨毒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陈俞身后,但他的脚步,却仍旧是轻快的。 不过,恰在这个时候,陈俞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愤怒的高喝,只听声音的话,很像是刚才半路走开去找那对母子的男人。 第55章 天色已近傍晚时分,日光斜斜铺洒下来,原本色调暗沉的中庭计划一号实验基地也难得地被染上了一层温暖朦胧的光晕。 这个时间段一般都是实验基地里的小孩子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听到远处接连不断传来的呵斥声后,陈俞也有点在意,就干脆没有回去,顺着声音寻了出来。 走出这片生育室没几步之后,刚才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就再次映入了陈俞的眼帘。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她,和刚才相比明显状态不太对,眼角正挂着两滴泪,不住地拼命摇头。 而在她的对面,绿叶枝条下垂,恰好将跟她说话的人的身影掩映了起来,不过陈俞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后还是确定了,站在那儿的就是刚才带陈俞过来的那个男人。 只不过,他现在的脸色已经相当之难看了。 陈俞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接着还是向着他们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 那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因此模模糊糊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阿寻,我真的已经搞不懂你了。这么多年以来,你明明一直都是离神意最近的人,如果同意加入我们的实验,我们的研究一定能够事半功倍,这么好的事情,你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同意?” 那年轻女人似乎抬抬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突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说道:“所以呢,你当年把我从幽蓝阿尔法星上带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天?现在我没能如你的意,你就失望了对不对,连见我一面都要我在这儿等上三四天才勉勉强强地答应。”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紧接着仰起脸来迎上了男人的目光,继续说道:“还有,秦先生,在我眼里,又奇怪又让人搞不懂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为了那个所谓的神意,你和白一渡根本就已经疯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男人似乎有点恼了,压着怒气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根本就没有想什么丧心病狂的主意,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女人攥了攥拳,长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了两下,然后嘲讽般地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真是可笑,你还好意思说没有。且不说你们这个实验基地本来就是不干不净的,就单论前不久,你和白一渡为了确定幽蓝阿尔法星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颗星球,直接把中央恒星的原子爆炸反应加速器送进黑洞里的事,难道不是已经匪夷所思了吗?X星系可是你们的母星所在地,难道你就这么忍心完全毁掉它吗?” 男人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你懂什么,为了神意,做出一点必要的牺牲当然是应该的!” ——“轰隆隆”。 实验基地内部一阵机器运作的声音响起,恰好把女人冷着声音的答话淹没了。 于此同时,陈俞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刚刚那个女人叫男人的称呼是“秦先生”,恰好和秦燃一个姓,是巧合吗? 过了片刻,嘈杂的机器声渐渐渐渐淡去,陈俞听见那女人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和男人理论:“算了,我已经明白了,跟你这种脑子有毛病的人是说不清楚的。” 说着,她转过了头来,看向了陈俞的方向,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小燃,走了,妈妈要回去了。” 陈俞忍不住一愣。 小燃? 下一秒,陈俞背后突然响起“哐当”一声。 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从高高的树杈上轻轻巧巧地落了下来,用清澈又带着点稚嫩的嗓音开口答道:“知道啦妈妈,你要等等我啊,我马上就能跑到你身边啦。” 这个声音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陈俞忍不住转头望去。 然后,一双微微弯着的漆黑眸子意料之中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秦燃。 只不过,现在的秦燃,很明显和他一样,是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鬼。 但是,真的是不可思议,他小时候的记忆里,明明没有半点关于秦燃的痕迹,为什么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想着,陈俞忍不住就盯着小秦燃远去的背影多看了一会。 或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小秦燃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黄昏的日光映在他脸颊一侧小小的梨涡里,衬得那笑容明朗耀眼。 紧接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问:“哥哥,你为什么要看着我啊?” 陈俞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想也好笑,总不能在这里骂他为什么说好了不会认错人却还是被04号骗走了吧? 小秦燃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里端着的两杯小小的奶油蛋糕,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蹬蹬蹬蹬”地跑到了陈俞面前,举起其中一杯小蛋糕往陈俞面前一送,说道:“哥哥是想吃蛋糕吗,那我送给你一杯吧。” 陈俞有点无奈。 就算是秦燃,一旦变成小鬼了,好像也是会傻的可爱的。 不过,这个问话,他好像的确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看到陈俞没有接过蛋糕,小秦燃有点急了,赶忙说:“哥哥,没关系的,我不是坏人,是真的想要送给你的!” 陈俞更无奈了。 这意思,难不成秦燃是觉得自己会把他这个小不点当成拐卖小孩的人口贩子? 好难,这蛋糕,究竟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小秦燃苦恼地皱了皱眉,随即凑到陈俞耳边,锲而不舍地说道:“哥哥,悄悄告诉你,刚才你们在那个房间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哦。” 陈俞:“?” 小秦燃继续说:“所以哥哥你就放心吧,我真的不会和那个坏女人一样,给你做了生日蛋糕之后就非要拿你当药来用的。我是真的、单纯的想要把蛋糕送给你的!因为……” 说到这里,小秦燃脸红了红。 于此同时,陈俞愕然了一下。 他是真的没想到,秦燃不仅把那些话全部都听了去,而且还在这里像模像样地安慰他。一时间,陈俞竟然说不上自己究竟是觉得感动还是好笑。 小秦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陈俞的脸色,看到他似乎终于有了几分愿意接受他的宝贝小蛋糕的意思之后,赶忙喜出望外的把它塞到了陈俞的手里。 然后,他轻轻踮起了脚尖,空出来的一只手臂飞快地揽上了陈俞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悄悄说:“因为哥哥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 第56章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轰”的一声炸开,陈俞一下子全部都想起来了。 十二年前,当他刚从身后这间生育室里取完药走出来的时候,的确也有一个小男孩突然跑了出来,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耳边说:“哥哥,不要听那个坏女人瞎说,你这么好看,简直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将来一定有很多人会喜欢你的。所以,如果现在那个坏女人不想给你做生日蛋糕的话,我这里有两杯奶油蛋糕,送给你一杯的话你愿意要吗?” 只不过,那个时候,刚刚得知陈宜从小到大的欺骗的他,正处在满身是刺,戾气横生的当口,对周围的一切都极度不信任,恨不得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壳子里。所以,面对那个时候的小秦燃的善意,他只不过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直接转头走了。 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陈俞也渐渐释然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必要为一个注定会背叛的人伤怀,现在的他,想要做的,仅仅是紧紧抓住那个绝对不会背叛的人的手而已。 于是,下一刻,陈俞牢牢地将小蛋糕握在了手里,轻声说:“谢谢你,秦燃。” 秦燃听到这句话立马笑了。 然后,他收回了揽在陈俞颈项上的手,眨着眼睛说道:“既然哥哥收了我的小蛋糕,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以后的话,我能来找你玩吗?” 陈俞垂了垂眼,眉梢也挂上了一点笑意:“可以啊。” 夕阳渐渐落到地平线之下,温暖的余晖把小秦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光裸的地面上来看,两个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秦燃走近了一步,弯着眼睛,眸中似有点点碎光。 “既然哥哥你答应了,那我们来拉勾吧,这样的话,以后我们两个人就都不能反悔了!” 说着,秦燃抬起手臂,伸出了手指。 陈俞也跟着他缓缓伸出手指,回答道:“好。” 两人指尖勾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如同碎石打破了平静的湖面,陈俞周围的场景陡然开始了变幻。 时间仿佛被按了加速键,这三年间的一切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陈俞面前闪过。 他看见小秦燃挥挥手和他告了别。 他看见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因为坚信陈宜是能够孕育种子的体质,所以给她研制了生育加速的药剂。陈宜的独自一次一次地大起来,又一次一次地瘪下去,围绕在她身边的小孩子们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能够比陈俞更让她厌恶。在她的眼里,她所有的悲剧都是由陈俞带来的,而只有亲眼看见陈俞痛苦,才能让她扭曲的心灵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所以,医生们每次给陈俞取药,她都要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顺便摆出一副狰狞又痴迷的表情,仿佛这样她灰暗的人生就已经得到了改变了似的。 但是,说实话,每次陈俞看见她那样的行为,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可笑。 紧接着,他又看见实验基地里接连不断地新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孩子,顾衡和埃尔莎就在其中,他们就像领导者一样,带着这些慢慢长大的孩子们不断地向基地里的实验人员发起冲击。渐渐地,他们每天需要接受的实验次数减少了,正常孩子们的生活内容也会偶尔出现在基地里了,这样的情况下,就连原本封闭而乏味的培育舱,对他们而言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于此同时,纪葙他们的实验也在稳步进行中,每天都能看到实验人员们脸上洋溢的喜色,陈俞听他们的交流,仿佛距离最后的成果仅仅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这也就意味着,陈俞他们在实验基地里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看上去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连基地门口两株枯败的樱花树都在三年后的春天再次活了过来,坠落的粉色花瓣远远看去简直就像浮动的彩云。 直到联邦元历二六九年七月六日,七六反击事件发生。 滔天的火海里,那些半成品的复制品们疯狂地怒吼着,无数股而充满怒意的精神力冲天而起,无差别地攻击着实验基地里的一切。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有自保能力的大人们都在飞一般地逃跑,没有一个人还有心思管那些留在基地里的,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们。 他们,只能自救。 十年前的那一次,陈俞只能跟在顾衡的身后,混迹在一群需要他保护的小孩子中,看一看能不能努力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陈俞知道,一定会有一只手伸向他。 果然,在他的腿被烧伤了没办法快跑之后,秦燃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海里,一用力就把他托上了自己的背,说道:“没事,哥哥,我一定能带你走出去的。” 而在秦燃奔跑的那条路的尽头,陈俞看见了一扇敞开的大门。 他知道,那是试炼的尽头。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带他走出曾经的梦魇的话,陈俞有点无奈地想——好像也只有他了呢。 …… 在踏出门之后的一片光芒大盛之中,陈俞听见了一段熟悉的电子音:“叮,试炼者您好,恭喜您已经通过第一层地狱的试炼,即将获得通往天堂的门票,请问您是否要立即使用,0003号天梯将为您竭诚服务!” 陈俞眯了眯眸子,毫不犹豫:“使用。” 说到底,陈俞从始至终就没有信任过04号会真的愿意帮他救出顾衡,这种时候,能摆脱04号自己登上黑塔更高层,简直是一探真相顺便救出顾衡的绝佳机会,陈俞是不可能会放过去的。 电子音回答:“叮,收到指令,即将登上天堂,请试炼者做好准备!” 下一秒,随着铁索的猛烈抽动,原本漆黑一片的黑塔第一层内,突然自上方漏进来一束光。紧接着,向着光的方向,天梯急升而去。 …… 灰黑色的玻璃舱重重落地,舱壁外的红光亮了一下,播报的电子音难得染上了一层伤感的情绪:“试炼者,恭喜您,你已经到达天堂。天梯0003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即将与您告别,希望您能早日得见神意,成为真正的天堂之人,天梯0003号将以您为荣。” 红光悄然熄灭,玻璃舱门“咯吱”了一声,缓缓打开。 然后,陈俞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几乎是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顾衡。 或者说,这偌大一片区域,唯一的活人,就是顾衡。 不过,也许也并不是活人……因为,现在的顾衡,正闭着眼睛,面容肃穆,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白色的医疗舱内。 而在他的周围,巨大的圆形白色祭台的外围,绕着圈摆放了一堆大小不一,绘着各种图腾的柱子。 一根根金属针被插入他的体内,针的尾部连着细细的管子,管子很长,一直引到外圈的图腾柱上。而在短粗的图腾柱上放着的东西,陈俞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鲸鱼,一个又一个的小型鲸鱼。 而且,它们的周身全部都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眼睛里也是有神采的。也就是说,他们全部都是活着的,而且,全部都是顾衡的精神体。 陈俞目光沉了沉,忍不住眯细了眼睛。 为什么,顾衡会突然出现那么多的精神体。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在每一只鲸鱼的身上,都还插着另外一根吸管。只不过,这根管子是被直直引入上方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所在的地方是黑塔的第二层的话,这些细管都是通向黑塔第三层的。由此来看,黑塔的全部三层之间都是紧密相连的,十分精妙的体系。 可惜的是,陈俞他们目前只知道黑塔第一层是充当复制体的培育基地和试炼层的,对于第二层和第三层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即使陈俞亲身到了这里,也还是很难猜出来。 想到这里,陈俞的视线忍不住顺着管子往上移了过去。 他这才发现,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的隔层,竟然是透明的。 不过,即使是透明的,因为角度的关系,陈俞还是看不太清楚上面到底有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那些吸管连接着东西好像和第一层的天梯一样,都是些胶囊状的舱体。 另外,比起这些东西本身,更让陈俞在意的,其实是那些舱体上面烫写的鎏金字体——海姆达尔星舰六代。 虽然他早就听说瓦尔海拉研究院那边已经研究出了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但是据说它们一直都在测试中,连合适的驾驶员都没找到,所以一直没有投入使用。 到现在为止,就连联邦军内部最高规格的军队,使用的星舰也不过是海姆达尔第五代而已。 所以,陈俞忍不住蹙了蹙眉。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而且…… 同样是名为海尔达姆,海尔达姆的号角和海尔达姆星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联系? 不过,陈俞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救出顾衡,一直纠结这些问题估计也暂时想不明白了。 于是,他向着顾衡的医疗舱所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想看看具体的情况。 然而,恰在这时,突然又有一阵玻璃舱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 播报的电子音过后,04号从舱门里走出,勾起唇角来笑了一下,说道:“哎呀,真没想到呢,就算是抽到了最难的第一层,陈少校竟然还比我快了一步呢。” 第57章 陈俞听闻,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没有理他。 现在,他的全副注意力可以说都在眼前的玻璃制医疗舱之上。 从陈俞的角度往下俯视而去,恰好能透过透明的舱盖看到顾衡的样子。 他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左眼上的一道伤疤从额头上一直贯穿下来,那是他在七六反击事件中落下来的,现在还依然十分显眼醒目。 恰在这时,装在那根根细管之上的探测灯似乎集体亮了一下,紧接着淡金色液体就开始接连不断地顺着细管从顾衡体内流出,有的流向了黑塔更高层的地方,而有的,则流向了更低层的地方。 陈俞一下子就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些据说是用顾衡的基因样品制成的激化剂,还有黑塔第一层上注入到复制体培育舱内的那些液体……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俞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中庭十三团的人,很像是在把顾衡当做是这座黑塔,乃至于整个中庭计划的“燃料”,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顾衡?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陈俞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从顾衡身上抽取精神力的行为对于他来说很明显不是什么美好的过程,因为在探测灯的灯光闪烁过后,陈俞看见顾衡原本平坦舒展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就连那一向坚毅刚硬,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上,似乎也慢慢浮现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然而,让陈俞觉得有点烦躁的是,这个医疗舱虽然看上去和普通医疗舱没什么两样,舱体外围都有那些控制各种调理药剂和营养剂注入的按钮,但却是全封闭式的,根本没有任何明显的打开方法。 他试着在外壁上摸索了两圈,似乎也没发现什么隐蔽的机关和按钮。 于是,在04号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陈俞果断打断了他,冷冷道:“别废话,把这个医疗舱打开,我要把顾衡带走。” 04号一只手撑在医疗舱之上,脸上现出了一点遗憾的表情,随后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件事我恐怕还真的不能答应陈少校了。毕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两个的赌约,好像只是如果你赢了的话我就来带你找顾衡,可没有人说过会帮你打开这个破东西救出顾衡来吧? 陈俞手下动作一顿。 虽然早就预料到04号不会遵守约定了,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点不爽,眯起了眼睛看过去,语气危险:“你想反悔?” 04号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不,陈少校,你搞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到了这第二层,还见到了顾衡,就说明之前的赌约我已经践行完成了。所以,接下来,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帮你打开这个医疗舱的话,可能就必须得额外付出一点代价了。” 他顿了顿,缓缓勾起了唇角:“比如,一份你自己的基因样品。”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那一根根插进医疗舱里的细管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它们纷纷自发地从顾衡身上飞速脱离,而连接在它们尾部的那一个个金属探针则像突然有了神智一样,开始疯狂地向着陈俞袭来。 陈俞眸中寒光一闪,紧接着淡金色的精神力就从他身后暴涌而出,很快就凝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正正好好把那些针尖全都挡在了他的身前。 下一秒,在陈俞手中粒子枪的子弹射出冒烟的枪管之前,04号很快疾退了几步,挑眉道:“不愧是得到了神之遗产的种子,这种程度的偷袭对陈少校来说果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陈俞单手持枪对准他,另一只手重新覆上了顾衡的医疗舱。 就在刚刚精神力的光芒笼罩了这一小块地方的时候,他在舱盖下面的某处发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凹槽,看上去很像是放权限卡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曲起手指在凹槽处敲了两下,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放上权限卡的话,应该就能打开这个医疗舱了吧?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早一点把它交出来,我也不想一直跟你在这儿浪费口舌。毕竟……” 他顿了顿,眼神冰冷:“你只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最好少在我身边跳来跳去。”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刺激到了04号,他拍了拍手,戏谑地笑了起来:“说得好,无论我做什么,到头来终究是你的冒牌货而已。不过,我常常想,只要足够像,冒牌货也总有一天会成为真品的不是吗?所以,陈少校,你的基因样品,今天我是要定了。” “另外……” 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嚣张:“就算是我这样的没用的冒牌货,恐怕,偶尔的情况下,还是能拿出来一些让陈少校你这样的真品都措手不及的底牌的。” 说着,他曲起拇指和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吹出了一声口哨。 一瞬的静默过后,陈俞看见04号身前突然闪过一线银光。 下一秒,一团小小的,雪白的身影就出现了04号的怀中。 陈俞瞳孔微缩。 那是一只白狐…… 而且,这只白狐,真的是太像他的精神体了。 样貌,动作,体态,甚至连刚出来的时候观察陌生环境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于此同时,更让陈俞觉得胸口窝火的是,随着白狐的缓缓显形,04号身上的向导信息素也开始缓缓散发出来,同样是雨后清新的草木香味,完完全全地继承了陈俞本人的味道。 而且,在04号抬起的手腕上,陈俞还看见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是,本应独属于他和秦燃的最优手环。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俞在看什么,04号轻声笑了笑,然后说:“怎么样,陈少校,没想到吧?只要是你有的东西,我全部,全部都拥有。甚至,你没有的东西,我也全部都有。” 说着,他还特意曲起另一手的手指,在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最优手环上极有节奏地敲了敲,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到了吗,陈少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凭着这个,我可是差点连你的哨兵都骗到手了呢。所以,你猜,一旦我拿到了你完整的基因样品,秦燃他,还分得清你和我吗?” 话音落地,陈俞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 紧接着,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开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了起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陈俞便欺身到了04号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语气平静地说道:“抱歉,不管他是分得清还是分不清,本质上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 说到这里,陈俞看向04号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嗓音里却莫名带上了一点笑意:“如果他真的分不清,打断他的腿之后,他还是我的。” 第58章 “砰”的一声巨响炸开,随着陈俞自己的话音落地,他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不过,04号的反应明显也是极快的,几乎是在陈俞手指刚刚有所动作的那一瞬间,他就猛地闪身向侧边撤去,于此同时,那只一直睁圆了眼睛趴在他身上的小白狐也一下子窜上了陈俞的小臂,对准他握枪的那只手,举起爪子便是狠狠一拍。 “轰!” 墙壁上碎石滚落,隐隐出现一块不小的缺口。 陈俞打偏了,那粒子弹恰好贴着04号的侧脸飞了过去。 04号躲过致命一击,疾退几步之后才勉强在原地站定。 或许是感觉到了侧脸上滑落下来的温热液体,04号缓缓伸出手指来抹了抹,恰好便抹到了一手鲜红。 但是,他丝毫没有为此慌乱,脸上笑意反而更为加深,慢条斯理地说道:“有意思,陈少校,果决狠辣,我的确比不上你。不过,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比你强的地方,就在于你没有的东西,我也全部都有……小白!” 仍旧在死死拽住陈俞手臂不肯松手的小白狐一听04号的召唤,立马就一跃落地,一溜烟似的跑到了他的身边。 下一刻,陈俞看见04号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号角,放在了小白狐的面前。 陈俞目光稍沉。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很可能就是所谓的海姆达尔的号角。 果然,一看到这个号角,那只小白狐就兴奋了起来,立马用两只前爪抱起了它,然后鼓起两个腮帮子,对着号角用力一吹! 苍凉悠远的号角声陡然响了起来,在封闭的黑塔中发出了阵阵回响。 陈俞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号角声,他一向平和的精神力也有点躁动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轻轻沸腾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呼之欲出。 这不禁让他再次想起了两年前在幽蓝阿尔法星上让秦燃第二次陷入夜游的那一声号角,看来,苏凉研发的这个东西,很有可能真的像他推测的一样,对精神力有控制作用。 不过,虽然陈俞自己的反应能被他勉强压住,但是这第二层内还有很多暴动的精神力来源,是他没有办法的压住的。比如,在圆形祭台外围的那一只接一只小型鲸鱼。 于是,很快的,可以说是片刻之间,陈俞就看见那些鲸鱼的眼睛一下子全都变得赤红了起来,而且,几乎每一只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陈俞的方向,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全部都冲过来。 陈俞勾在扳机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太多了,有点难办。 而且他来这一趟本来就十分仓促,什么都没准备,现在的局面,实在是有点被动了。 察觉到陈俞变得有点难看的脸色,04号立马扬眉笑了,接着十分挑衅地说道:“接下来,陈少校,你需要好好迎接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了。” 小白狐铆足了劲,再次狠命地吹响了号角。 那成百上千只鲸鱼立马闻声而动,尾巴一甩便轻易挣脱了身上一根根细管的束缚,随即大张着两排獠牙飞速向着陈俞袭来。 陈俞手指摸上粒子枪枪托的某个地方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粒子枪的形态瞬间变化,成了一个大型的肩扛式榴弹炮。 火力猛烈的榴弹一炮接着一炮地被陈俞射出,四围各处,硝烟弥漫。 于此同时,暴涌而出的精神力也在陈俞身后凝成了一支又一支的光箭,锋利的箭尖对准了那些袭来的鲸鱼飞射而出。 但是,还不够! 小白狐仍旧在吹动号角,一声更比一声嘹亮,陈俞的身体也渐渐感觉越来越燥热和膨胀,仿佛有一个漩涡,在不断地从外界吸收力量。 这时,十几只鲸鱼同时穿过箭幕,眼看便要咬上陈俞的肩膀。 小白狐越发激动,号角声高得简直像是要掀翻塔顶。 陈俞皱眉“啧”了一声,刚刚想要先退一步躲开缠上来的这些鲸鱼,就感觉到体内满溢的精神力突然“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头脑登时一片空白,钻心的疼痛立马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但是,那疼痛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下一刻,一种久违的清凉感和舒适感就朝他兜头笼罩了下来。 肩膀一重。 一只小小的爪子伸了出来,仅仅只是在虚空中轻轻一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便猛地爆发开来,轻而易举地便将周围所有对着陈俞疯狂攻击的东西都掀了个底朝天。 陈俞有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肩。 那里,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慵懒地趴着,一眼看上去,和陈俞一样十分清冷。 仿佛是猜出了陈俞目光里的意思,它轻轻地“吱”了一声,然后卷起尾巴在陈俞的脖子上亲昵地蹭了两下。 痒痒的感觉传来,陈俞才渐渐地有了一点实感。 是他的精神体。 时隔两年之后,那只一直,一直陪着他的小白狐,终于醒过来了。 硝烟散去之后,看见陈俞这边的景象,04号的眉心拧了起来,双腿也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但是,陈俞很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毫不犹豫地,陈俞摘下了自己的细边眼镜。 接下来,他的双眸和小白狐的双眸一起,飞速地变成了让人心惊的红色。 红瞳再现,陈俞遥遥地与那些被掀翻在地的鲸鱼对视,缓缓说:“接下来,我将会是你们的主人,你们需要随我的心意而动。” 于此同时,小白狐也从陈俞的肩膀上跃下,轻盈地绕着祭台四周奔跑,一一与那些陈俞照顾不到的鲸鱼四目相接。 很快地,所有鲸鱼的眼中便都现出了一片茫然的神色。 陈俞再次扛起炮筒,对着04号的方向直直轰出,同时口中低声说道:“进攻。” 下一刻,那些鲸鱼立马调转了方向,疯狂地向着04号的方向冲去。 看着这浩浩荡荡攻过来的大军,一滴冷汗从04号的额角滑落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掏出了衣袋里的通讯器,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迅速拨通了一个频道,低声道:“乔薇,现在马上来帮我,我答应你的条件。” 第59章 通讯器的另一端,乔薇撩起头发来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低声答应道:“好。”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原本有些昏暗的黑塔内不知为何突然亮起了点点荧光,而且,那些荧光并不固定,而是步履轻盈地四处飞舞,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光点密密麻麻地照亮了这一片的整个空间。 光芒微盛,陈俞被刺得扎了一下眼,指尖上也不知怎么的忽然传来了一点刺痛,原本紧握在手心里的,对准04号的炮管也不由得就偏移了几寸。 他看着这些点点升起的萤火,莫名感觉有点熟悉,不禁微微眯起了眼。 榴弹错开了04号,却毫不留情地炸开了黑塔外壁,碰撞出一片烟尘,于此同时,在那些交织穿梭的萤火之中,陈俞隐隐看见似乎有一面巨大的光屏正在缓缓变得清晰。 屏幕中央,乔薇背对着浩瀚星空,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黑塔塔顶上,目光穿过屏幕落在陈俞的身上,语调轻松地说:“陈少校,又见面了,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陈俞微微皱了皱眉。 虽然他的确没有见过乔薇几次,但是那张酷似夏曼的脸还是让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于是,他面色平静地问道:“乔薇·白?” 乔薇挑了挑眉,金色的长发从肩头垂落下来,脸上的表情玩味中藏着一点惊讶。 “真是想不到,像我这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陈少校竟然也记得。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再回想起我上次在第三层把文件交到你手里的事情,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说实话,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戴着1044号面具的人竟然会是陈少校呢,幸亏现在我已经查出来了,要不然就算想追回那些文件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要知道,那些文件,就算是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陈俞把榴弹炮扛到肩头重新扶稳,语调波澜不惊,显然一点都没有和乔薇同样的感慨:“所以呢,乔薇小姐,你想说什么?” 乔薇眨了眨眼睛,随后低下头笑了一声,说道:“哎呀,陈少校未免太过没有情趣了,连叙个旧都不愿意呢。不过你看,大家也算都是朋友,要不然先放下武器来谈谈怎么样?说实话,你不觉得刚刚04号提出来的那个方案其实也不错吗,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基因样品就可以打开顾衡的医疗舱带他走了,自己也没什么实质性损失,不是很划算吗?” 她顿了顿,随即又转着眼睛街道:“况且,陈少校的火力我也是有点数的,待会要是真的放开了手脚,把这里全都炸没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对不对?” 划算? 陈俞眯着眼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废话少说,你们只要把权限卡给我,让我能把顾衡带走,剩下的事情,我自然也没兴趣再做。至于基因样品,你们最好还是想都不要想。” 乔薇稍稍在通讯器上压了一下手指,面色凝重了起来:“所以,陈少校的意思,是怎么样都不愿意留在这儿了?” 陈俞面色渐冷:“你说呢?” 乔薇轻哼了一声,嘴角缓缓勾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我也不得不跟陈少校说,愿不愿意留在这里,现在好像已经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问题了。” 陈俞目光沉了沉。 乔薇没有看他,而是伸出手指在屏幕上那些闪着荧光的点上轻轻点了点,说道:“看到了吗,陈少校,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陈俞沉默了一下,没有答话。 乔薇也没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陈少校不知道,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吧,这是萤火虫,没错,你想的没错,和夏曼的精神体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温柔:“也就是说,我也有神之遗产,而且这个遗产的特殊能力也和夏曼的特殊能力一模一样,数值矫正。不过,说实话,我可比夏曼那个蠢货强多了,因为我不仅能矫正死物的数据,还能矫正活物的数据。” 陈俞隐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不禁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乔薇将垂落的头发全部都别到了耳后,然后轻笑着说:“我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能让陈少校知道。” 随着她的话音渐消,光屏的镜头一下子就切换了一个角度,于此同时,出现在镜头里的东西,也让陈俞忍不住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那是一只陈俞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十分熟悉的巨大鲸鱼。 只不过,现在的它,被完完全全地困在了一个装满水的玻璃器皿中,因为体型巨大,它的皮肉几乎是紧紧贴着器皿内壁的,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所以是半分都动弹不得,表情十分痛苦。 乔薇走上前两步,指着那只在漆黑夜色中越显神秘的鲸鱼说道:“这是什么,陈少校应该猜出来了吧?” 陈俞目光更沉,他的确猜出来了,倒不如说,是他本来就认得。因为,这一只鲸鱼,才是那只一直陪伴着顾衡,还会在佣兵团里吐泡泡逗大家玩的精神体。 只不过,看着圆形祭台上的那些同样变得蔫了吧唧的鲸鱼,陈俞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顾衡的精神体会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只? 乔薇敏锐地捕捉到了陈俞的神色变化,轻笑了一声之后说道:“很奇怪是吗,陈少校?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语气中也沁了点凉意,看着陈俞问道:“熟悉吗,这种以一个东西为蓝本复制多个副本的情况?” 陈俞皱了皱眉,终于开口:“复制体?” 不过,精神体也是可以被单独复制的吗? 仿佛是看出了陈俞的疑惑,乔薇冷笑了一声:“利用中庭十三团现有的技术手段当然是不可以的,不过,有了顾衡,就什么都可以。因为,他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对了,陈少校恐怕还不知道吧,顾衡的神之遗产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 陈俞眯了眯眼睛。 乔薇继续说道:“是造物,或者换个说法——就是复制。所有的东西,他的鲸鱼都能全部吞进嘴巴里,然后复制无数个有着同样属性的东西出来。” “十年前,七六反击事件发生,两年前,苏凉自杀。这两件事其实都大大地打击了中庭十三团的势力,直接使得中庭计划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是,这个时候,顾衡出现了,多厉害的人啊,仅仅只凭一个精神体,竟然就完美地支持了中庭十三团所有的运作,而且还在这两年里创造了无数能够作为桥梁应用的种子出来。——所以很不幸,我就是这两年里,被这个造物主造出来的。” 乔薇走上前两步,手掌轻轻地附上了巨大鲸鱼所在的那个玻璃器皿上,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之后说道:“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呢,我们和普通人,同样都是被所谓的造物主创造出来的。为什么你们就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和记忆,而我们就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记忆力走出不来呢?” “尤其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们呢?你看,就说我和夏曼吧,我不仅有他两年之前所有和你们相处的记忆,甚至比他还要优秀有用得多了,你们见到我,却还要这么抗拒,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陈俞垂了垂眼睫,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乔薇,看不起自己的人,永远不会被别人看得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恍然间便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因此脸上神情虽然毫无温度,口中字句却一字一顿十分认真,也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 但是,乔薇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回道:“陈少校,空口白话而已,谁都会说。” 陈俞皱了皱眉。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既然对方不听,他也没有必要再和乔薇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 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抿了抿唇,问道:“所以呢,乔薇,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乔薇曲起手指轻轻在玻璃器皿的外壁上敲了敲,然后轻笑了一声再接着说道:“哎呀,这一会儿过去,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划拉了一下通讯器,让它的镜头对准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系统仪,紧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陈少校,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吧,我的神之遗产的特殊能力,同样是数值矫正,而且,即便是活物,也有效。” 她停下来,指了指那只面色仍旧痛苦的鲸鱼,玩味道:“也就是说,虽然我没有本事直接杀死一个精神体,但是,修改这只鲸鱼的五感,比如说痛觉啊视觉啊什么的,顺便再给它的玻璃器皿里加点类似于硫酸这样的佐料,我还是做得到的。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只鲸鱼受不受得了,顾衡又受不受得了,我可就不知道了。” “所以,陈少校,之前的提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第60章 陈俞看着她的方向,凛冽的长眉又微微蹙了起来。 他知道,乔薇没有必要骗他,也骗不了他,而且,她一定会说到做到,毕竟折磨顾衡的精神体对她而言,几乎是一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事情。 依陈俞那清高孤傲的性格,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听从乔薇这种人的摆布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乔薇的手上,还攥着顾衡的性命,陈俞的确不能轻举妄动。 眼看着陈俞的神色有了几分动摇,乔薇不禁勾起唇角缓缓地露出了一个“你早该如此”的笑,然后继续说道:“啊——对了,陈少校,还忘记告诉你了,就在刚才,我成功入侵了黑塔的防御系统,修改了自报系统的警报值,让它稍微变得脆弱了那么一点。也就是说,如果陈少校执意要在这里跟我们分出个胜负的话,恐怕,这座黑塔,立马就会启动自爆程序。” 她顿了顿,单手撑起下巴,语调玩味:“要知道,陈少校,这里可是伽罗星啊,万一真的自爆了,死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吧?” 陈俞停下了向着04号走去的脚步,然后缓缓放下了扛在肩膀上的炮筒,淡淡地道:“好,我答应你。” 乔薇挑了挑眉,随即隔着屏幕抬手指了指一个放在顾衡身边的,空闲着的医疗舱,笑道:“好啊,那现在就请陈少校先躺进去吧。至于之前答应的帮陈少校打开顾衡的医疗舱……说实话,本来的权限卡我是没有的,不过把陈少校的指纹添加到医疗舱系统的认证权限里,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走到了系统仪的面前,伸出手指来轻轻敲了敲屏幕上一个闪烁着代码和进度条的窗口,说道:“看,这个东西,我相信陈少校还是看得懂的吧,现在我已经把添加指纹的进程和从陈少校身上取基因样品的进程联系到了一起,两个进程会同步完成。所以,陈少校,我绝对言而有信,不会诈你的,你就放心吧。” 陈俞走到医疗舱前,冷冷说道:“行了,别废话了,开始吧。” 对于陈俞的这种态度,乔薇自然也没什么意外,不在意地笑了笑之后就转过头去看向了04号,说道:“看吧,04号,该帮你的,我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希望你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不要忘记答应我的条件。” 远处,一片硝烟之中,04号擦了擦嘴角的血,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说道:“知道,不会忘了的。” 恰在这时,一阵短促却刺耳的电子警报音突然响了起来:“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本基地已经被远程定位程序锁定!” …… 两天前,联邦军总部星舰的宿舍区内,陈俞前脚刚刚被中庭十三团的天梯带走,秦燃后脚就从外面回来了。 前一天夜里,他躺在陈俞的身边,不一会儿就被眼前的人无意识地撩起了火,哪里睡得着? 于是,脑袋里全都是些有色废料的秦先生只好先下了床打开窗,想要自己吹吹夜风冷静一下。 这一吹就吹出事来了。 漆黑的夜幕下,他一眼就看见了04号。 于是,看着那张和陈俞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秦燃忍不住就跟了出来,想要看看他深更半夜里跑到联邦军总部来到底是想要耍什么花样。 不过,也正是那一张脸,让秦燃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一直跟出了星舰之外很远的地方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对方这一招,恐怕使的就是调虎离山。 果然,驾驶飞行器全速返回联邦军星舰之后,他当头就撞上了叶时和夏曼,伊文他们,几个人眼泪汪汪的,就差没直接哭出来了。 “呜呜呜,我们该怎么办啊,秦哥,陈哥他……他突然不见了。” 秦燃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连原本嘴角常常挂着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调动总部所有的部队,现在就查。” …… 星舰主控室内,负责看护最高系统仪权限的几个小士兵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人,缩着脖子欲哭无泪地说:“秦中校,您就放过我们吧,真的不是我们不愿意把这里的系统仪给您用,而是军部规定,只有将军级别以上的人失踪才能调用这里的监控资料和定位系统,毕竟都是绝密啊,我们这些小兵小将的,真的做不了主啊!” 秦燃挑了挑眉,浑身的气压更低了:“你们刚刚说什么?” 说这话的同时,因为情绪的外露,秦燃浑身的信息素都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重重地压在主控室的空气中,几个小士兵简直快喘不上气来了。 再看一眼秦燃那难看得仿佛要吃人的脸色,他们对视一眼,彻底怂了:“没什么没什么,您用,您用!” 于是,经历了几乎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调试之后,秦燃终于从另一维度的空间夹缝里,揪出了陈俞所在的黑塔。 …… 黑塔之内,听到警报声,04号立即飞速地合上了陈俞躺在其中的医疗舱的舱盖,然后笑着“啧”了两声,说道:“真是想不到呢,陈少校,你男朋友效率还挺快,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看来,我必须加快速度了,不过……陈少校,你不觉得这件事其实挺有趣的吗,不如我们再来打个赌好不好?” 对于秦燃会来找他,陈俞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平静道:“赌什么?” 04号歪了歪脑袋,指尖轻轻划过玻璃舱盖:“陈少校,之前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种黑塔,其实不止一座。” 陈俞微微蹙眉。 不止一座? 04号勾着唇角继续说道:“对啊,托了顾衡的福,不止一座,也不止几十座,而是,有成百上千座。所以,你猜,如果我现在把这些黑塔全部暴露出来,并且在所有黑塔里全部都放一份你的模拟数据进去,秦燃他,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在这里面找出我们真正的,亲爱的陈少校呢?” 说着,他的目光在陈俞身上停留了一瞬,看见他没反应后也不在意,继续玩味地说道:“那我先来猜,两个小时?不过,从你身上取出一份完整的基因样品,我只需要半个小时,到那时候,他再来,可就救不了陈少校你了。” 医疗舱内,陈俞低了低眼睫,随后嗤笑一声挑眉说道:“那我猜,他只需要十分钟。” 第61章 04号划过玻璃舱的指尖顿了顿,说话的语气里藏了几分讥笑:“十分钟?看来陈少校对自己男朋友很有信心呢。也行……既然这样,那我和乔薇稍微抽出点时间陪秦燃玩玩也好。” …… “报告长官!前方信号突然发生扰动,符合目标定位点数据的坐标增至二十个!” 联邦军总部星舰的主控室内,临时被秦燃拉来充当苦力的小士兵盯着屏幕中央突然开始闪烁的几十个点,只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下惨了,秦中校非得一枪崩了我不可。 “报告长官!09号系统的信号也发生了扰动,符合目标定位点数据的坐标增至十五个!” “报告长官!29号系统的信号同样发生扰动,符合目标定位点数据的坐标增至三十个!” 逼仄的房间内,报告异常情况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刚还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小士兵立马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就算待会真的被秦中校一枪崩了,估计也能拉上几个倒霉蛋垫背,还不算太惨,可以接受。 主系统仪前,秦燃曲起手指来在键盘上重重地敲了一声,脸色阴沉得简直像是乌云盖顶,让人只是看一眼都能冷得打哆嗦。 屏幕上的几十个坐标点还在疯狂地闪烁着红光,秦燃眯起眼睛来计算了一下,加上这些,中庭十三团那边放出的干扰坐标点总共得有将尽两百份,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夏曼,把这些坐标点附近的监控影像全部都调出来,直接手动排查。”秦燃开口说道。 夏曼苦恼得摇了摇头,一张脸皱得像个破布娃娃:“不行的秦哥,我试过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坐标点附近的监控影像几乎全部都一模一样,就是一座旋转的黑塔,黑塔里面系统的镜头探测不到,但是的确全部都有陈哥的生命数据,完全没办法手动排查。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我们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啊,秦哥?” 秦燃目光稍黯,沉默了一秒后,他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然后说:“既然他们打定了主意让我没办法远程排查,那我就亲自去这些坐标点逛一圈。” 夏曼瞪大了眼睛:“全部?秦哥你疯了吧,来不及的,这样怕是得查到明年吧!?” 秦燃淡定道:“来得及。” 说着,他俯身在主系统仪的键盘上按下了一个键。 下一秒,平板的机械女音就开始播报了起来:“检测到精神力输入,本星舰跃迁功能即将开启,请诸位乘客做好准备!” 伊文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了,当下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秦燃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到外太空了,直接走上前几步截住了秦燃想要继续按键的手,说道:“秦哥,你这样不行,两百个坐标点,就算找到陈哥了,你自己也得去半条命!” 秦燃看了他一眼,随即嗤笑一声,眯起眼睛道:“伊文,我必须提醒你,会没了半条命的,是你们这种废物小点心,不是我。” 伊文仍旧梗着脖子挡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秦燃和他僵持了一会,终于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说道:“让开。” 伊文继续倔强。 秦燃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不然,以后所有任务的津贴,你都别想要了。” 伊文咽了口唾沫,立马乖乖地退了下来。 但是,说实话,他真的替秦燃捏了一把汗。 之前在桃源三十三号星的时候,他就已经听他陈哥说过了,秦燃的神之遗产的特殊能力是学习,所以简单模仿别人的精神体的能力是不在话下的,唯一的不足是,每一次模仿,都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 而现在看秦燃的样子,他明显是要用莱安的游隼的跃迁能力带着一整个星舰直接跑到那两百个坐标点面前,亲自去确认一下陈俞到底在不在那里。 但是,这种方法虽然的确是目前最有效的,却几乎相当于在太空里极限环游了一圈,所需要的精神力几乎是无可估量的,即使是秦燃, 但是,这种方法虽然有效,却几乎相当于在太空极限环游了一圈,所需要的精神力可以说是无可估量的,即使是对秦燃这种等级的哨兵而言,伊文也觉得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不过,看秦燃的样子,伊文就知道这人他是劝不动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运气好一点,能早点排查出正确的地点。 九分二十一秒。 在秦燃跃迁到了第一百九十个坐标点之后,星舰主控室内终于想起了“嘀”的一声,系统开始播报:“已检测到真实信号源,跃迁停止!” 于此同时,黑塔之内,04号的通讯器屏幕亮了起来,乔薇出现在其上,脸色有点难看:“04号,到塔的外面来,出事了。” …… 他前脚刚踏出黑塔,后脚陈俞的医疗舱就提前完成了工作,电子音欢快地播报道:“由于实验体配合意识良好,基因样品提前抽取完成,请问是否打开医疗舱?” 陈俞挑了挑眉:“打开。” 他的声音和04号的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系统顿了一下之后就立马认证通过,乖乖地开启了医疗舱的舱盖。 陈俞从舱内坐起来,赶在垂落的机械手之前,把从他身上提取的那一管基因样品拿了回来,顺道伸出手指在旁边顾衡的医疗舱外壁的凹槽上按了按。 乔薇的确还算守信,随着那些金属探头挨个从陈俞身上撤走,顾衡的医疗舱亮了一下,随后,它的舱盖也缓缓打开了。 说实话,对于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俞其实并不关心,因为对他而言,现在明显是个绝佳的机会,不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黑塔里面逃走,而且还能顺道把顾衡带走。 不过,在带走顾衡之前,他明显还得小心地把顾衡身上那一根根还在抽取血液和精神力的细管挨个拆掉,这样一来,恐怕又要费去不少时间。 …… 黑塔之外,联邦军总部的星舰缓缓降落,舷梯放下,秦燃等人从里面走出。 塔前空地上,模模糊糊间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军装的身影,走起路来不太稳当,眼看就要向一边倒去。 伊文眼尖,立马认出了那恐怕就是“陈俞”,随即撒开腿飞奔而去,一把扶住了他。 “陈俞”身上伤痕累累,看上去很是虚弱,众人围拢过来之后,立马就焦急地开始了嘘寒问暖。 埃尔莎踩着高跟鞋,恨得牙痒痒地说:“去他妈的中庭十三团,带走了顾衡又想带走你,哪天别让老娘抓住了,一定揪着他们的小辫子送去给联邦军食堂熬大骨头汤喝,正好给军部那群人改善改善伙食。” 夏曼紧盯着他,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眼看着就要感动地哭出来了:“陈哥啊陈哥,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就要回不来了呢!不过还好你出现得不算晚,否则我们真的都得被秦哥给吓死了,你是没看到他之前的脸色,简直就像是母星上搬来的大冰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欠他一亿星币呢!” 说到这里,他夸张地抽了抽鼻子,然后又看了一眼陈俞身上的伤,关切道:“不过陈哥,你这一身伤的,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医生来看看?” “陈俞”摇了摇头:“我没事,秦燃呢?” 扶住他手臂的伊文眨了眨眼睛,朝自己四周望了望,在老远的地方看见了秦燃的身影之后扬了扬下巴,对“陈俞”说道:“你问秦哥?他在那儿呢。不过有点奇怪啊,刚才他不是还急得跟个什么一样吗,这会儿真见到人了,他怎么又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伊文脸色莫名变了变,随即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之前连续跃迁了整整一百九十次,秦哥的精神力真的还受得了吗……?” “陈俞”皱了皱眉,语调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伊文立马转着眼珠干笑了两声:“咳咳,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之前吧,秦哥他为了早点找到你,不得不用了很多次他从莱安那儿学来的那个跃迁跃迁的能力,这玩意陈哥你也知道的,简直就是个烧精神力的机器啊,所以我有点担心秦哥他会不会受不了……” 脚步声响起,秦燃正在走近。 伊文一秒变怂,连忙补充道:“我靠,秦哥过来了,陈哥你千万别说这事是我跟你说的啊,他不让说的,但我又憋不住,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我恐怕也看不到几天太阳了吧。” “陈俞”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睫颤了颤,说道:“嗯,我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待会我还是得跟他道个谢。” 恰在这时,秦燃走到了他的面前,停下脚步站定了。 “陈俞”抬了抬头,随后靠近了他两步,低声说:“……秦燃,这次,多谢了。” 秦燃勾起唇角,挑眉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看了一眼,随后,他眯起了细长的眸子,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第62章 佣兵团的众人一下子愣住了,伊文呆呆地问:“不是吧,秦哥,你怎么突然又跟陈哥这么说话了啊?难道是我穿越回两年前了吗?”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被秦燃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之后,“陈俞”不怒反笑,慢条斯理地勾唇道:“不错嘛,看来秦中校已经认出来了。” 秦燃没理他,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04号,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04号? 佣兵团的众人有点反应过来了,他们之前虽然没有见过04号,但是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陈俞的复制体的存在,再联系起刚才秦燃对“陈俞”的态度,毋庸置疑,眼前这个长得和陈俞一木一眼的人,明显是个冒牌货。 虽然他们不知道秦燃是怎么认出来的,但是还是第一时间相信了他,反手就一人一边把04号夹在了中间,让他无处可逃。 04号挑眉看了看埃尔莎那只跳到自己肩头来威胁性地甩着尾巴的毒蝎,随即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哎,算了,本来事情就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打算再逃了,毕竟被联邦军抓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我而言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从白色军装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通讯器,紧接着点亮了屏幕,慢慢悠悠地对着佣兵团的众人举了起来,说道:“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们,比起在这里围堵我,你们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呢。” 屏幕中央,进度条上的红光不停闪烁,平板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地播报着:“请塔内众人注意,请塔内众人注意!自爆程序将于三分钟后启动!请迅速撤离,请迅速撤离!” 于此同时,秦燃的通讯器内也有士兵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报告长官!从前方黑塔内检测到了大幅度能量波动,系统判断为疑似黑塔自爆程序再次启动,为了防止爆炸碎片落地发生意外,我们已经遵照高层指示开起了星舰防御程序,两分四十秒后,封闭防御网将完全笼罩黑塔区域,请长官尽快撤离出封闭区!” 话音落地,伊文的脸色登时就吓白了,哭丧着一张脸问:“秦哥,不是吧,这该怎么办啊?” 秦燃没理会他,直接将腰间的粒子枪掏出来抵上了04号的左胸,冷冷道:“把这个自爆程序解除!” 说这话的同时,强大的哨兵信息素从他身上完全爆发开来,浓重的戾气把周围的人压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了。 04号腿一软跪倒在地,却还是强撑着扯出了一个带着冷意的笑,说道:“那可真是抱歉了啊,秦中校。这次的自毁程序,可是被乔薇改成了完全不可逆呢,别说是我,就算是苏凉来了,恐怕都解除不了。” 秦燃拿枪的手顿了顿。 紧接着,众人看到他皱起眉头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迅速将粒子枪重新别到了腰间,义无反顾地向着已经开始冒烟的黑塔中冲去! 04号的通讯器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距离自爆程序启动仅剩两分钟,请尽快撤离,请尽快撤离!” …… 黑塔之内,在警报灯投下的闪烁红光之中,陈俞不紧不慢地把顾衡身上连着的最后一个金属探头拆了下来,随即又用精神力托起了他的后背,让他从医疗舱内坐了起来。 “本座黑塔将于一分五十秒后启动自爆程序,请您尽快撤离!这一路以来,感谢您的陪伴,衷心祝您早日得见神意,中庭十三团将以您为荣!” 陈俞将顾衡从医疗舱中拖出来,随后抬起眸子来看了一眼他之前用榴弹炮在黑塔外壁上炸出来的出口,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随后轻轻挑了挑眉。 还不错,只需要几十秒,应该来得及。 自曝在即,黑塔之内,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原本高出地面一块的圆形祭台“吱嘎”了两声,随即“轰隆隆”地缩了回去,侧壁擦过地面,冒出了刺目的火星。 而勾连着第一层天梯的那些铁索也纷纷开始罢工,“嘣”地一声就自行断开了和第一层厢体之间的连接,厢体失去了支撑,一个接着一个,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让整座黑塔都摇晃了起来。 在一片昏暗的光线和呛鼻的灰尘中,陈俞驾着顾衡,迅速地走到了黑塔的出口附近。 外面已近半夜,却还是隐隐有月光透进,撕破了这一片的黑暗,陈俞一时忍不住眯缝起了眼睛。 下一秒,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视线。 来人在他面前站定,眼珠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再见到秦燃,陈俞已经什么三七二十一都懒得去考虑了,只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几乎快要把自己也点燃了。 于是,看着他漆黑眼底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戾气,陈俞喉结动了动,主动伸出手来在他冰凉的脸上碰了碰,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低声说道:“别担心,秦燃,我这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抓住了手臂,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黑塔内的电子音还在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充当着背景音:“本座黑塔将于一分二十秒后启动自爆程序,感谢您的陪伴……” 下一秒,在冲天的硝烟中,秦燃毫不客气地堵上了陈俞的唇。 眼前人的这个吻,滚烫的热意和欲望交织,又带着失而复得的虔诚,几乎是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就一把火把陈俞从头烧到了尾,让他忍不住浑身轻颤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在这一瞬间完完全全地把他们两个人笼罩了起来,哨兵特有的侵略性和攻击性也在此刻被秦燃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他几乎是有些发了疯一样地在陈俞的双唇上反复辗转厮磨,直亲得陈俞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于此同时,他箍着陈俞腰的手臂也越收越紧,像是要直接与他融为一体,以便随时确认他的存在。 秦燃的通讯器又“滴滴”地响了起来:“报告长官,五十秒后防御网即将完全关闭,请您尽快撤离黑塔区域!” 秦燃微微松开陈俞。 分离喘息的间隙,或许是因为之前过度紧张,陈俞感觉到秦燃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还有些颤。 于是,下一刻,陈俞就伸出手摸上了秦燃的衣领,重新把他拽向了自己,不闪不避地迎着秦燃灼热的视线,轻笑着低声说:“还来得及,秦先生就这么放开了?” 第63章 秦燃顺从地任他拽着衣领没动,随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看他,目光深处仿佛有点点星光升起:“教官,你这么说话,我真的会误会的。” 陈俞敛了敛眸子,唇角笑意未散,恰巧冲淡了那张脸上的清冷气息,让他挑眉说话的神情莫名显得有那么点撩人:“你不想继续了吗?那算了。” 话音落地,秦燃压着他的力气就又大了一些,修长十指也一根一根地逼进了他的指缝,紧紧扣住,让他动弹不得。随后,他抬起另一只手轻笑着勾了勾陈俞的下巴,低声道:“教官,你觉得,你刚才说的,可能吗?” 陈俞挑眉张了张口刚要回答,秦燃的唇便再次覆了上来。 而这一次,他没有给陈俞再留任何的余地。 温热的唇刚一触碰到陈俞的,秦燃就狠狠吮吻了几下,随后又伸出舌尖,轻巧地撬开了陈俞的齿关,游走着寻找那些防御最薄弱的地带,狡猾而又肆无忌惮地在陈俞双唇和口腔之中攻城略地。 在这个过程之中,陈俞的两只手都不小心被秦燃单手束缚在了身后,后脑也被秦燃紧紧扣住,毫无反抗能力,只能顺从地被他诱导逼迫着回应,跟随着他舌尖的节奏一起纠缠地难分难舍。 直到后来,那些不明所以的小士兵急红了眼似的在秦燃的通讯频道里提醒他星舰防御网还有十几秒钟就完全封闭了的时候,秦燃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陈俞。 一吻完毕,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都有些喘。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陈教官因为失了先机,所以不仅有些喘,而且还被恶劣的秦某人亲得耳朵脖子都红了个彻底,嘴巴也又红又湿润,眼尾还不小心渗出了几滴泪。 陈教官自己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个样子,在秦燃眼里简直就是大写的“诱惑”两个字。于是,两个人才刚刚分开,秦燃就又按捺不住地在陈俞的眼尾轻轻啄吻了几下,顺便暧昧地用嘴唇和舌尖帮他擦干了那几滴眼泪。 五秒钟后,两个人终于架起了旁边被他们扔下的顾衡,肩并肩地往外走了几步。 又是五秒钟后,在即将要闭合的防御网遮挡之下,秦燃又十分不要脸地低下了头,在陈俞嘴角轻轻咬了一下。 有点疼,陈俞皱着眉“嘶”了一声。 看着渗出来的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秦燃弯了弯眼睛,随即又低下头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陈俞的肩窝里,低声说道:“我的教官,说实话,我真的被吓死了。这一次,既然你都把我完全吃干抹净了,以后,就呆在我身边,不管去哪里都叫上我一起,可以吗?” 说到这里,他又伸出手来在陈俞腰间碰了碰,语调里带上了一点沙哑:“毕竟……你都是我的教官了,这点要求,就答应我吧。” 陈俞勾着唇,低声说了一句:“秦先生,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当然,他的潜台词是:“除了答应你我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吗”,但是奈何陈教官脸皮比较薄,暂时还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装出一脸镇定来,想要糊弄过去。 但是,秦燃明显不是个这么好糊弄的,他笑了一声,不仅没从陈俞肩膀上起来,反而靠得更紧了,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这样黏在你身上的架势。 陈俞挑了挑眉,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可以用了。 于是,在距离防御网关闭还有两秒的时候,陈俞直接拽住秦燃的手臂把他甩了出去,然后,又把刚刚再次倒在旁边的墙上当电灯泡的顾衡也甩了出去,随后,他自己才十分淡定从容地走了出去。 外面,佣兵团的众人等他们两个人已经等得快望眼欲穿了。 夏曼首先扑上来,一脸关切:“陈哥,秦哥,你们没事吧,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你们在里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怎么呆了这么久?我都跟南星打好招呼了,要是最后一秒种你们再不出来,我就让她强行侵入联邦军总部的系统把这个防御程序停下来了。不过要是真的停下来了,待会里面那座黑塔真的爆炸了好像也很危险,这就很难办了……哎,不管了,反正你们出来了,真是祖宗保佑万事大吉。” 当然,对于陈俞和秦燃到底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勾当所以这么久没出来这件事,其实只有愣头青夏曼没有察觉到。至于伊文和埃尔莎嘛……说实话,他们的心情很崩溃,也很复杂。 看看某联邦军教官嘴角那可疑的伤口,再看看某危险分子那一脸餍足的神情,咋的,真当他们瞎吗? 这是该当没看见呢,还是该当没看见呢? 于是,埃尔莎理都没理这两个人,直接转身向着刚刚突然被抛出来的另一个人走去了,没办法,这人都脸朝地了,总得翻过来看看这可怜的灯泡哥到底是谁吧? 而伊文呢,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只能用十分哀怨的目光盯着秦燃,心里默默义愤填膺:“好嘛,亏我还一直担心你刚才是不是真的受伤了,现在看来还有力气亲亲我我,实在是好得很了!” 然而,还没等他吐槽完,他就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靠,咋回事,他不是应该好得很吗,怎么突然站不稳了? 下一秒,伊文拔腿飞奔,心里欲哭无泪:“咋回事啊,怎么秦哥说晕就晕了,刚才不是还好得很吗?” 不过,还没等他靠前,他就看见陈俞已经眼疾手快地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接住了秦燃。而秦燃,也顺势倒在了陈俞的怀里。 伊文恍然。 行吧,他懂了,早不晕晚不晕,偏偏现在才晕,还一晕就晕在他陈哥身上,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然而事实上,秦燃还真不是故意的。 看着秦燃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着的双眼,陈俞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拉过了秦燃的手,向导精神力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秦燃的精神世界。 不一会儿之后,陈俞就稍稍放下了心。没有大问题,就是精神力濒临枯竭,所以现在极度虚弱罢了。 这种事情放在其他没有匹配向导的哨兵身上或许会很难办,但是现在自己就在秦燃身边,没道理不帮他。有了高匹配度的向导陪着以后,哨兵恢复精神力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了。 至于秦燃为什么会精神力濒临枯竭……就算他不知道,也能猜个大概。 想到这里,陈俞攥着秦燃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些。 看,或许曾经的他不被任何人喜欢,甚至连他的母亲都笃定地认为他的出生是一个完全的错误……但是现在,都没关系了不是吗? 从今以后,将有人愿意与他相伴同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伊文小跑两步凑过来,有点担心地问道:“陈哥,秦哥他怎么了?没事吧?联邦军总部的星舰就在后面,要不要现在就找个医生过来?” 陈俞摇了摇头:“不用,他只是有点虚弱,待会我带他回家去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伊文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回哪个家,你家?陈哥,你们发展挺快啊,难道现在就已经要到了终生标记的地步了吗?” 当然,话音刚落地,伊文立马就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嘴快说了什么,登时闭嘴噤声,等待死亡。 没想到,陈俞瞥了他一眼之后并没有骂他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伊文,其实比起关心我和秦燃到底怎么样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伊文傻眼:“什么啊?” 陈俞看向埃尔莎和顾衡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把顾衡救回来了,埃尔莎肯定想照顾他,你去帮帮她吧。顺便,找个医生来给顾衡看看。” 伊文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脸上,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不是,陈哥,你刚刚说谁回来了,我是不是听错了?” 陈俞挑眉:“你没听错,是顾衡。不过,他情况有点特殊,现在还没醒过来……” 后面说的什么,伊文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 他十分僵硬地转过身向着埃尔莎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像个提线木偶。 在他旁边一直听着的夏曼也和他如出一辙。 毕竟,他们真的从来没想过顾衡还能回来,也就是因为埃尔莎的坚持他们才在整整两年找寻未果之后才没有放弃。 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陈俞难得地笑了笑。 随后,他叫了旁边几个巡逻的小士兵过来,和他们稍微讲了讲这次黑塔里面的情况让他们上报高层,同时又叮嘱他们要注意黑塔自爆后有没有从防御网里逃逸出来的碎片,他们都一一答应了。 至于现在已经被小士兵们戴上了手铐控制起来的04号,陈俞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交代小士兵们把他送到高层那边处置之后就没再管了。 …… 联邦军的星舰速度都很快,陈俞借了一架来,很快就回到了伽罗星的家中。 即便只是这么一会儿,秦燃的精神力就恢复了一点,意识也慢慢地回过笼来了。 于是,陈俞刚一打开门,秦燃的手就不老实地缠了上来。 第64章 趁着陈俞正关着门没空理他,秦燃立即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撩开了他衬衫的下摆,火烧一样的温度覆盖在了冷白光洁的皮肤上,几乎只用了一瞬间,陈俞就感觉浑身都窜上了一股抵挡不住的酥麻感。 偏偏秦燃似乎就爱看他这种反应,即使自己还在晕晕乎乎的不算清醒,撩起人来却一点都不肯放松。陈俞一边架着他往房间里走,他就一边滑动着指尖,在陈俞腰间暧昧而缓慢地游走着。 “砰”的一声,陈俞皱了皱眉,直接把毫无羞耻心还摸的越来越过分的秦某人扔上了床。 “秦先生,友情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很不好,有空耍流氓的话,不如先看看自己的精神力还剩下多少,能不能撑过今天晚上吧。” 秦燃仰躺在床上,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对陈俞一本正经的话做出什么回答,反而是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然后眼神玩味地盯着陈俞的腰,勾起唇角道:“教官,我刚刚感觉,你好像瘦了,我怀疑我现在只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把你按进怀里。” 陈俞拉开房间里的储物柜,从里面找出了点应急的补充精神力的药,然后又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睨了秦燃一眼,没好气地说:“嗯?是吗?那另一只手看来留着也没用,干脆待会直接剁了吧。” 秦燃挑了挑眉,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了一点,却又仿佛还藏着一点笑:“那不行,教官。另一只手,我还要……” “吃你的药吧。” 秦燃还没来得及说完,陈俞就突然开口讥讽了一句,顺道还俯身把那几片应急的药片塞进了他的嘴里,完美地堵住了他那些没遮没拦的黄色废料。 然而,塞完之后,陈俞刚想起身离开他,秦燃就迅速撑起上身在他唇角的伤口处轻轻舔了一下,随即低声笑道:“教官,你不就是最好的药吗?” “你在我的身边的话,我还吃那些东西干什么?” 陈俞瞬间愣了一下。 或许是昏黄的灯光和温暖的房间给陈俞造成了错觉,也或许是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持续释放并且纠缠不休的信息素迷惑了陈俞的神智…… 总之,不论如何,他必须得承认,在那一瞬间,看着秦燃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陈俞无可遏止地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心动。 他其实向来都明白的,自己一直是个感情淡漠的人。 在遇到秦燃之前,因为身份使然,他与身边每一个人,即使是朋友,都是疏离遥远的,没有人想要走进他的生活,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的生活。 仿佛他的周围自动被画上了一个圈,他在圈里,人群在圈外,互相冷眼以观。 但是后来,秦燃出现了。 和陈俞清冷的色彩不一样,他是热烈的,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 同时,他也是嚣张的,甚至是强势的。 几乎是在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不管不顾地一步踏进了陈俞的圈中,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暧昧试探,陈俞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把他的圈的边界不断缩小,安静地等待秦燃有一天会被挤出去。 可是,并没有那么一天。他画出的圈越小,秦燃就离他越近,近到后来,整个圈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而他,也终于真正地无路可逃了。 想到这里,陈俞的心里也难得的稍微柔软了那么一些,对于秦燃趁他不注意占他便宜这种事,自然而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不过,虽然如此,眼看着某人亲了一下之后还不满足,立马又要得寸进尺地凑上来之后,陈俞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伸手把他的肩膀按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说道:“秦先生,麻烦你躺好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行吗?别到了明天伤口发炎一蹬腿没了,别人还以为是我把你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阵闹够了还是又没力气了,这次秦燃终于老实了那么一点,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耸了耸肩,说:“教官,我真没事,不用看。” 陈俞皱了皱眉,没理他。 信秦燃还不如信鬼。 之前秦燃找到他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了好多黑塔坍塌的碎片飞溅到了他的身上,更别提他之前为了赶来救自己还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傻事,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 想到这儿,陈俞十分自然地就想要上前一步去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一下。 但是,陈俞的手还没碰到他的上衣,秦燃就开口叫住了他:“好吧,教官,我承认有伤,不过不在那儿,在这里。” 秦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陈俞蹙了蹙眉,信以为真,就又往倾身往前靠了一靠。 秦燃脖子上的确有伤,不过都是些很小的伤口,连血都没出几滴。 陈俞将信将疑:“就这些?” 秦燃肯定:“就这些。” 话音落地,他又立马不要脸地补充道:“教官,别看伤口小,其实特别疼,不骗你,真的。要不……你给吹吹吧?” 陈俞彻底无语了:“……” 你怎么不上天呢? 不过,他刚刚准备要转身就走,懒得管这家伙的时候,突然就稍微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怎么可能就这点伤? 和他玩转移视线呢是吧? 于是,下一秒,陈俞毫不犹豫地掀了秦燃的衣服。 一道深长而狰狞的伤口瞬间出现在了陈俞的眼前,从秦燃的下肋一直蔓延到小腹,最后隐没消失在了黑色长裤的腰线之下。 陈俞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秦先生,敢问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秦燃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看了看陈俞的表情,随后十分乖觉地闭上了嘴,啥话也不说了。 陈俞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又走到旁边的储物柜里找了点常备的消毒水什么的拿出来想要给秦燃上药。 秦燃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说道:“教官,不用包扎了,裹一圈纱布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俞早就想好了应付他这些借口的办法,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放心吧,秦先生,这纱布是特制防水的,就算你裹着去母星的海里游泳都没事,什么事情都耽误不了你。还有……”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这么深的伤口的人没资格对纱布发表意见。” 秦燃挑了挑眉,翘着嘴角轻笑了一声,随后彻底不说话了。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陈俞俯身去观察秦燃伤口的时候,甚至都能因此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垂了垂眸,随即拿起了旁边的药水和消毒水,自上而下地给秦燃上着药。 但是,他伤口的位置实在是有点……过于特殊了。 陈俞的手按在秦燃的小腹处的时候,甚至都能从指尖感受到从那儿传来的越来越高的温度了。 不仅如此,在尽量轻地给他抹了几下药水之后,陈俞看到就连秦燃和他各自的精神体,竟然都悄悄地跑出来了。 一龙一狐泛着粉光,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两眼,立马乖觉而又默契地跑到房间外面一起玩去了。 小白回来的事情,之前在路上的时候陈俞就已经跟秦燃讲过了,所以现在看到陈俞的精神体,他也就没多问什么。 而且,说实话,秦燃现在只感觉到口干舌燥,有点忍不住了,哪里还能想得到问什么精神体? 伤口的上药很快就进行到了尾声,周围空气中的信息素也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郁了,在这种氛围之下,仅仅只过了这么一会,两人就都感觉到有些大汗淋漓了。 最后,在陈俞包裹完秦燃全部裸露的伤口,然后挑开他的腰带想要帮他把最后一点伤口也处理干净的时候,秦燃终于坐起来按住了他的手,眸色幽深地说道:“教官,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陈俞愣了一下,有点怀疑:“你真的不会直接放着不管吗?” 秦燃挑了挑眉:“不会的,你就放心吧教官。而且……” 他轻笑着顿了一下,然后弯着眼睛瞥了一眼陈俞放在他伤口处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说:“教官你这样只管点火不管灭火的,我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吧?” 话音落地,陈俞就隐隐感受到手指下的变化了。 伴随着一抹绯红窜上陈俞的耳尖,他别无他法,只能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塞进了秦燃的怀里。 但是,这种事情,可不是自欺欺人就能真的不在意的。 信息素骗不了人,又清澈又醉人的红酒香气就缠绕在他的身边,像是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在把他紧紧束缚住,又像是高脚杯里闪动着的光斑,让人迷乱不已。 是结合热来临前兆的味道,也是秦燃的味道,陈俞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往外走了两步,然后停在了浴室门口。 秦燃嗓音微哑,在他背后说道:“教官你现在是要洗澡吗,那好吧,我等一会再进去。” 陈俞没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垂了垂眸。 回家之前伊文说过的话猛然蹦到了他的脑海里:“你们发展挺快的啊,难道现在就已经到了要终生标记的地步了吗?” 陈俞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紧了紧。 终生标记,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既然是他,是秦燃,就什么都可以。 于是,他转过头来看向秦燃,唇角翘出了一点弧度:“谁说我只管点火不管灭火的?要不要进来一起洗?” 第65章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从陈俞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样, 秦燃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从头到尾把陈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陈俞握在门把上的手又紧了紧,接着他挑了挑眉, 不冷不热地说:“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秦燃轻笑了一声, 随后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说道:“不, 我非常,非常愿意。不过……” 他停下了向陈俞走近了两步,又慢慢俯身把他整个压在了浴室的门板上, 低声说道:“我必须友情提醒你一下, 教官, 我可不是什么绅士,放我进去了, 可就不只是洗澡这么简单了……” 迎着他灼热的目光, 陈俞垂了垂眸,随后又背过手去“砰”的一声彻底拉上了浴室的门, 然后“啧”了一声, 继续说道:“秦先生,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啰嗦……” 剩下的话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秦燃尽数堵了回去。 ……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升腾的热雾在小小的一片空间里氤氲,空气憋闷得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潮湿的墙角传来了一阵几声渐渐急促的喘息,陈俞就被压在那儿。 顺着他的颈侧, 秦燃轻轻啄吻着。 背后的冰冷和他双唇的炽热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乃至于秦燃每亲一下,陈俞就会被刺激得忍不住颤一下。 看着他耳尖泛红,眼角湿润的样子,秦燃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于是就在他耳边轻蹭着低声笑道:“我说教官,你好敏-感啊。” 虽然是刚开始,但此时敏-感的陈教官已经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伸出手胡乱地去堵他的嘴,顺便十分艰难地从齿缝里憋出来几个字:“你闭嘴,再乱说话就滚出去吧。” 但是配合陈教官现在的样子来看,这句原本杀气满满的话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像是在害羞,转眼间便更加激起了秦燃那些隐晦的心思。 于是,接下来在浴室的这段时间,虽然秦燃还没真正做什么,但陈俞的日子已经变得相当难过了。 亲昵到后来,秦燃迅速地伸手关掉了浴缸里的进水口,然后一边在他唇上反复流连,一边拿过浴巾胡乱擦了擦两个人身上的水,嗓音沙哑地说道:“教官,我快忍不住了呢。” 浴室的门被打开,他们一路从客厅的沙发上,桌子上纠缠到了卧室里,然后,秦燃终于有些等不及地带着陈俞倒了下去。 伴随着秦燃缓缓向下压去,平常冷淡疏离得不行的陈教官也禁不住发出了几声可疑的声音,让此时的他又莫名多了几分羞耻感。 偏偏秦燃还不肯放过他,甚至还在中途停下来用手去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眼睛,诱哄着问道:“教官,之前在黑塔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是谁?你想和谁在一起?” 眼前一片漆黑,陈俞的心头瞬间升起了一股浓重的不安感和空落感,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揽秦燃的脖子。 然而秦燃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一出,立马又用空出的一只手把陈俞的两只手都牢牢地抓在了手里,然后继续低笑着说道:“教官,回答我。” 陈俞被控制得不能动弹,只能咬着牙不说话。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被秦燃蒙着,估计秦燃现在就能被他直接瞪出个窟窿来了。 秦燃低下头去安抚性地在他鼻尖和唇上都吻了吻,然后沉着声音问道:“教官,想要的话,就回答我,好不好?” 陈俞被他磨得没法,只能一用力挣脱了秦燃的手,然后在秦燃炽热的目光里缠上了他的后颈,拽着他往自己靠近了一点。 伴随着几滴压抑不住的泪濡湿了秦燃的指缝,陈俞压着嗓子里的颤音低声说:“是你,秦燃,想和你在一起。” 秦燃眸色转深,拿下了蒙住陈俞眼睛的那只手,像抱着什么宝物一样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然后弯着眼睛轻声说:“嗯,教官,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我最爱你。” 漫天星辰,我最爱你。 …… 第二天一早,陈俞是在秦燃怀里醒过来的。 看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秦燃低下头凑过来在他还有点湿意的眼尾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问道:“醒了?” 陈俞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嗯”,然后就想起床找衣服穿。 然而,他才刚一动,就忍不住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他妈的昨晚到后来他根本就应付不过来秦燃那些层出不穷的坏主意了,甚至都有点意识不清了,谁知道这家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怎么现在这么疼? 偏偏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在陈俞强忍着腰间传来的疼痛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他一低头,又看见了自己那遍布全身的青紫痕迹,瞬间更加无语了。 ……他们两个真有这么过火吗? 看着陈俞渐渐变得微妙的脸色,秦燃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一些,故意眨着眼睛问道:“没事吧教官,能起来吗?” 陈俞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咬牙切齿地说道:“秦燃,搞成这样,你是大型犬科来的吗?” 秦燃翘了翘嘴角,语调里含了点调笑:“教官,我是不是,你昨晚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他顿了顿,随即又弯着眼睛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当然,如果不确定,现在再确认几次也是行的。” 陈俞:“……” 在他忍无可忍把秦燃踹下床之前,秦燃挑了挑眉,率先翻身起来了。 床下,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和几条浴巾散落在各处,一路延伸到浴室的门口,真正能算得上是满目狼藉,一片凌乱,让陈俞的耳尖不禁又微不可察地红了红。 秦燃从衣柜里翻出了一身还算合身的衣服穿上了,然后把周围大概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又折了回来,帮陈俞拿了一身衣服扔给了他。 陈俞接过衣服,看秦燃似乎在卧室门外走,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回去了?” 秦燃回过头来挑了挑眉,笑道:“怎么,教官不舍得吗?” 陈俞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哦,知道了,你快滚吧。” 在他套好衬衫之后,秦燃又凑了过来,双唇蜻蜓点水地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说道:“放心吧教官,我不走,但是你不饿吗,你醒之前我做了两份早餐,现在总得拿出来吃吧?” 陈俞下床站好,愣了一下:“你会做饭?” 说实话,陈俞实在想象不到秦燃拿起锅铲来是什么样的,总感觉……他这种的,就算拎着平底锅,也是要去敲人而不是做饭的。 秦燃转身走向厨房,对着他摆了摆手:“会啊,不过只给你做过就是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俞突然感觉心里涌上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 想不到,这人竟然……还挺居家的? 很快的,秦燃就把他做好的东西端上了餐桌。 两份热的三明治,两碗热粥,还有两杯牛奶。 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虽然很简单,却还是莫名多了一点温馨和安稳的感觉,甚至就像……“家”一样,简直让陈俞有点不适应。 秦燃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极有节奏地敲了敲,然后看着陈俞的眼睛低声笑道:“怎么样,教官,你男朋友不错吧,要不要考虑直接让我搬过来和教官你住在一起算了?” 陈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想得美,真要住过来了,他估计自己以后就没有几个晚上能过得安生了。 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陈俞就是鬼使神差地没能在第一时间这么说出来,倒像是默认同意了一样。 而等他再次开口打算果断拒绝的时候,秦燃直接舀了一勺粥塞进了他的嘴里,岔开话题道:“好了,教官,我知道你同意了。来,尝尝这个粥,味道怎么样?” 陈俞不明不白地被喂了一口,只能挑眉咽了下去,诚实道:“还不错,在哪儿学的?” 秦燃放下了勺子:“我母亲。” 陈俞手下的动作顿了一顿。 说起来他其实是很少听秦燃提起到他的家庭的,再加上之前在黑塔的试炼里他四舍五入也能算是见过了秦燃的父母一面,猜到了他们恐怕都和中庭计划有关,忍不住就有些好奇了起来,随口问道:“你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秦燃托着腮,微微歪着脑袋看他:“教官,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因为想要早点跟我领证所以在查我的户口吗?” 陈俞挑眉:“行了,我知道你不想说了,那就干脆不用说了,赶快闭上你的嘴,不要再吐出什么混账话了。” 秦燃笑了笑,尾音上扬:“教官,太冤枉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想说啊。只不过……” 他顿了顿:“我自己知道的事情,其实也并不多。” 陈俞忍不住蹙了蹙眉:“……什么叫你知道的也不多?” 自己家里的事情,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负距离了! 第66章 秦燃拿着勺子在碗沿缓缓转了一圈, 然后说:“因为十几岁的时候,我母亲就去世了,至于我那个从来不着家的便宜爹,把我送去中庭计划的试炼基地之后不久也死了。所以嘛, 在那之前我还挺小的, 也挺蠢的,很多事情都不往脑子里过……” 说到这里, 他勾起唇角来自嘲地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至于后来嘛,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事情也记不清了。教官你突然这么一问, 说实话我一时有点想不到该给你讲什么。” 陈俞每听一句, 眉心就紧皱一分。 仅仅是十几岁的年纪,就要独自一人和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周旋, 真的是让他觉得有点……心疼。 看着他的表情, 秦燃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伸出手臂跃过餐桌, 曲起手指来轻轻在他额头上点了点, 说道:“教官,你这个样子, 我可以理解为是在心疼你男朋友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现在真的是非常需要安慰了,不如过来亲我一下吧?” 如果是以前,秦燃说出这种明显不着调的流氓语录, 陈俞是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讥讽回去,顺便再给他来上一拳的。但是现在,一想到之前在黑塔里见到的秦燃父母的争吵,还有他送给自己的那个小蛋糕,陈俞突然就沉默着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算了,反正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嘴上让他两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度的陈教官如是想。 看陈俞破天荒地没有怼回来,秦燃的手指立马得寸进尺地顺着他的眉骨和脸侧一路描摹了下来,最终停在了他的唇上,一边轻轻摩挲了两下一边说:“不过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还是能记得一点事的,比如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为了避免让秦燃越来越不老实的手有机可乘,陈俞紧闭着唇没有说话,而是挑了挑眉用眼神问道:“?” 像是终于占便宜占了个尽兴,秦燃满足地收回了手,继续说道:“喝激化剂喝死的,而且,是我那个便宜爹给的激化剂。” 陈俞表情顿了一顿,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秦燃耸肩:“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那时候我是被我母亲带大的,而我那个不靠谱的爹是联邦军研究部门的,他好像特别想让他的便宜老婆孩子参与他手底下的项目,所以几乎是一回来就要给我们灌耳旁风,现在想想,那可能就是中庭计划吧,只不过我当时不知道它的名字而已。”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想什么,然后继续道:“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我当时是因为太小了还不懂事,再加上资质恰好也不错,所以才碰巧被他看上了然后由着他摆布的。但是我母亲不是,她只是个普通人,精神力稀薄的几乎没有,连精神体都凝结不出来,更别提能有被那帮人看得上眼的资质了。而且,我印象里她性格虽然挺温柔的,但一向很有主见,也不赞成家里老头的那套主张,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会一直在喝那家伙给的激化剂……真的是非常想不通啊,按说那时候中庭十三团好像还没到现在这种荤素不忌,甚至要给普通人进行基因改造找到好苗子的地步吧?” 陈俞愣了愣:“这么说,你知道你家里跟中庭十三团有关?” 秦燃点了点头:“嗯,不过原来是不知道的,但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就算再傻也应该猜出来了吧?” 陈俞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 话说到一半,陈俞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问秦燃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送给过他一个蛋糕却被拒绝了的事,但是想了想之后,陈俞转念就又觉得没必要再让他回想起来一次了。 因为,以后,他再也不会拒绝秦燃了。 看他话还没说完就卡壳了,秦燃挑眉问道:“记不记得小时候什么?” 陈俞生硬地岔开了话题:“没什么……早饭吃的差不多了,还是收一收吧,待会应该还要到总部去,对了,我没在的这段时间,总部有什么事吗?” 秦燃不是那种会不顾及别人情绪刨根问底的人,所以陈俞不想说,他也就没在意,转而顺着他的话音答道:“嗯,我想想……好像还真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陈俞把餐桌上用完的餐具全都推进了洗碗机,然后挑眉问:“什么事?” 秦燃:“七六反击的那帮人回来了,而且,还全盘供出了当年的真相。” 刚要走的陈俞又重新坐了下来。 秦燃开口继续道:“不过这个真相和教官你想象里的可能一点都不一样,教官你真要听吗?” 陈俞挑了挑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是在废话吗?” 秦燃笑了,“也是……那我先这么问你吧,教官,你知道中庭计划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陈俞蹙了蹙眉:“打造一支精英军团?或者,干脆打造一个精英社会?” 秦燃摇了摇头:“不,都不是,根据纪葙的说法,精英,远远不是中庭计划的最后一环,而仅仅只是一个手段而已。中庭十三团幕后推手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要利用精英,去往他们口中那个充满神意的世界,或者说是……精神力源头的世界。” 陈俞沉吟片刻,有些狐疑:“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秦燃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懒洋洋地继续说:“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没见过,但是那帮书呆子一口咬定有,而且他们还见过,据说苏凉还在里面停了相当长的时间,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待会再跟你讲。” 他顿了顿看向陈俞:“说回到之前的精英的事情的话,他们对于中庭十三团的存在意义,其实是可以理解为一种燃料一样的东西的,当然,中庭十三团的那种种子的叫法也没有错,因为种子里面吸收的那些东西,也就可以算作是植物的燃料了。” “简单点说,因为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类身体和精神力的世界相当不契合,所以如果我们想要进去的话,每一步行动,就都需要大量的精神力来支撑,很可能没走几步路就被榨干了。但是,如果我们随身带着一个可以为我们的身体提供大量精神力的燃料舱,那就不一样了,我们就可以在里面自由行动了。而这,就是研究院的那帮学者所做的事情。” “他们利用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手段从那些不明所以的精英身上提取出大量的精神力,然后把它们全部都浓缩集中起来,供给给那些想要进入精神世界的人,让那些人能够在里面长时间停留。所以,说到底,这些精英,也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1551,上一章被锁了。 但是我在努力修改解锁了,祈祷审核能早点放我出来。 第67章 这种可能性倒是陈俞之前从来没想过的,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 而且,这整个逻辑里其实还有一点让陈俞隐隐觉得不安。 精神力源头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中庭十三团的人如此前赴后继,即使一次又一次地突破道德底线也毫不在乎?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秦燃嗤笑了一声, 继续道:“不过,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中庭十三团背后的废物点心们这么在意, 其实纪葙那帮人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对于神意这种不知道是不是瞎编出来的存在,他们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过一眼, 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俞的目光沉了沉, “什么叫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过一眼?神意……是有形的吗?” 秦燃轻笑着摇了摇头:“不, 神意不是有形的,但是是有载体的, 只不过除了苏凉之外, 似乎没什么人知道它的载体到底在哪……另外,我说他们只是模模糊糊地看过一眼也是有原因的, 不过这就要说回到七六反击的那一天去了。” 说到这里, 他停下来状似无意地看了陈俞一眼,随后才继续道:“不知道在教官你的印象里, 七六反击那一天你在的那个实验基地里发生的事情,大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陈俞垂眸回想了一下,淡淡答道:“实验体暴乱,控制了研究院派来的那些学者, 然后直接炸掉了基地。” 秦燃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翘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看他:“Bingo,那么我必须要恭喜教官你了,因为,你完全说反了。” 陈俞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秦燃抬起手碰了碰陈俞的耳朵,笑道:“放心吧,教官,你没幻听,因为你真的完全说反了。事实上,暴乱的人是那些书呆子里的一批,炸掉基地的,也是他们,而从头至尾都被牢牢控制的,则是那些实验体。” 陈俞的语气稍微冷了下来:“为什么?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燃收回手来,微微眯起了眼睛:“联邦元历七月六日,中庭计划的一号实验基地里,纪葙的团队第一次成功把那些精英们的精神力浓缩成了实用的能量源,并且迫不及待地就把它们安装在了人体之上,借此,相当多一部分参与项目的研究人员踏进了所谓的神意世界。” 他顿了顿:“但是,这个在那些可怜的小白鼠身上实验成功的能量源装置,在人体上出现了意外。” 陈俞心中一沉:“什么意外?” 秦燃耸了耸肩,答道:“排斥反应。这些被浓缩出来的精神力能量源,和它们的宿主人体并不能相容,甚至还十分讨厌他们,以至于那些学者还没在神意的世界里走上两步,能量源就直接罢工一脚把他们踢了出来,而且还顺便把宿主人体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所以,那些从神意世界回来的学者,还没来得及看完他们梦寐以求的神意的全貌,就无一例外,全部都暴走了。而且,把实验基地搞得一团糟之后,他们也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秦燃叙述时云淡风轻,没用什么特别的语调,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陈俞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所有的学者,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这实在是太过残忍,即便是一向对生死看得比较淡漠的陈俞,也感觉到了一丝悲戚。 看着陈俞渐渐陷入沉思的表情,秦燃又轻笑着开口把他拉回了现实:“所以,教官,七六反击的真相就是这样,除了最后一个小尾巴,我基本上全部都告诉你了。” 陈俞回过神来,蹙着眉说道:“小尾巴?” 秦燃点了点头:“嗯,教官你知道海姆达尔的号角吗?” 陈俞抿了抿唇:“嗯,知道。不过……那个号角不是用来实现对人的精神力的控制的吗,我一直以为就只是中庭十三团的一个提升实力的工具而已,难道它和中庭计划本身还有什么关系吗?” 秦燃曲起手指来在旁边的桌子上轻扣了两下,挑眉道:“当然有。或者这么说吧,纪葙的团队只是帮中庭计划想出了一个目的地,然而在走向这个目的地的过程中,他们失败了。但是苏凉不一样,她不仅想出了这个目的地,而且还成功到达了这个目的地,而造成这一点不同的,就是苏凉研究出来的海姆达尔的号角。” “简单来说,教官你也知道的,这个号角实现的最大突破就是能用号角声对精神力实现控制。但是事实上,苏凉做出来的成果,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这些。在她手中,不只是号角声能起到这个作用,喇叭声也可以,说话声也可以,只要是能传递信号的东西都可以,因此理所当然,简简单单的系统指令也可以。” 似乎是预感到了他要说什么,陈俞不禁瞳孔微缩。 秦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也就是说,只要在提供精神力的能量源上装一个控制芯片,压制外来精神力减轻排斥反应并不是什么难事。恰好,苏凉自己,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真正地进入神意世界,并且还十分大摇大摆地在里面晃了一圈。不过……这个方法也有个副作用。” 秦燃迟疑了一下:“要知道,在不加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每一个人的精神力能接收到的信号其实就只能来自它们的拥有者而已,任何其他的信号,它们其实都不认识,这也是排斥反应的根源。而苏凉的研究,其实就是用一个芯片实现了对所有精神力拥有者的信号的模拟,让被抽取出来的精神力能够认识它们而已。” “但是,冒牌的就是冒牌的,即使再像,也是假的。一旦精神力真正的拥有者的信号强度盖过了芯片的信号,精神力立马就会很聪明地反水,直接拒绝来自芯片的信号,这样,那些被安装了芯片的人最终结果还是要暴走。” 说到这里,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教官你大概也猜到了吧,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陈俞垂了垂眸,沉着声音道:“……削弱拥有者发出的信号的强度,或者,直接杀了他们。” 秦燃勾了勾嘴角:“恭喜教官,你答对了。说实话,现在连我都有点好奇了,神意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中庭十三团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陈俞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从来没接触过,自然不知道。不过既然现在04号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不如现在就去提审一下他,说不定能问出点头绪来。” 他说着说着便站起了身朝卧室的衣柜走去,想要从里面找一套制服出来穿着出门。 然而,刚刚套上军装的外套,他放在床头的通讯器就响了。 秦燃拿起来看了一眼,挑眉道:“啊——教官,是佣兵团的那几个小朋友,要接吗?” 陈俞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说:“接。” 屏幕亮起,伊文震天动地的喊声从里面传来出来:“啊啊啊陈哥终于找到你了!!!不好了!!!出事了!!!大事!!!” 陈俞扯了扯嘴角,压着想把伊文从屏幕里拎出来捶一顿的冲动,淡淡问道:“什么事,用得着这么鬼叫吗?” 伊文登时捶胸顿足,悲愤道:“那个谁,噢对,就是联邦总领白一渡,跟苏凉是夫妻的那个,他昨天晚上深更半夜把华纳将军告上了法院,据说事件重大,今天早上就紧急开庭了!” 陈俞动作一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皱眉问道:“说清楚点,告的什么罪?” 伊文答:“杀人罪。” 陈俞正在束腰带的手紧了紧:“杀的谁?” 伊文又答:“……苏凉。”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秦燃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苏凉?她不是一直都在白一渡身边出席各种政治活动,活的挺滋润?” 陈俞走了过来:“不,她死了。” 之前,他也以为苏凉还没死,直到在黑塔里,他听到了乔薇说的那些话。 有两件事大大打击了中庭十三团的势力。第一件,是十年前的七六反击,而第二件,就是两年前的苏凉自杀。 秦燃难得地蹙了蹙眉:“什么意思,苏凉死了,那跟在白一渡身边的那女的是谁?” 伊文幽幽回答:“据白一渡那边的说法……这个苏凉,是假的,也就是……复制体。” 秦燃愣了一下,随即勾着嘴角笑了:“有趣,竟然是复制体,看来中庭十三团内部的幺蛾子也不少啊,这样看来,陪他们玩玩也不错。” 陈俞点头“嗯”了一句,然后看向屏幕里翘首以待的伊文他们,说:“好,我知道了,地址发我,我马上就赶过去。” 伊文答应了一声,然后看着陈俞,突然又转了转眼珠,像是欲言又止。 陈俞挑眉道:“还有什么事?” 伊文缩着脖子咽了口唾沫,一边干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说:“那个……陈哥,你这里,那什么……太明显了,要不还是……遮一遮?” 作者有话要说:秦哥:好了,伊文你没有活路了。 第68章 陈俞用了整整两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即就二话不说,直接把通讯屏幕摁灭,“砰”的一声倒扣在桌子上了。 秦燃见状弯着眼睛沉沉笑了一声,随后便混不正经地搭上了他的肩, 凑在他耳边故意拖长了语调说:“说实话, 教官,你太白了, 我也觉得有一点明显。不过,我真的不介意让它们更明显一点的。” 陈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凉丝丝地讥讽道:“你还有脸说。” 说着, 他便把秦燃扔在了一边, 自顾自地走到了衣柜前, 想要借着试衣镜看一下秦燃没轻没重搞出来的那些痕迹有多明显,顺便再找一件衣领高一点的制服换下来好歹遮一遮。 但是,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镜子前面站定之后,陈俞的眉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都到了这种程度了, 就算秦燃这厮说他不是属狗的他也绝对不会相信了。 不过, 他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这么大一片,好像也不只是吻痕这么简单? “不用奇怪了教官, 是精神纹哦。”秦燃一边从他身后走上来一边含笑说道。 陈俞愣了一下。 精神纹这种东西,他是听说过的。 如果一个哨兵愿意的话,是可以在终生标记的过程中在自己的向导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精神纹的。 但是,这样的话, 为了维持这个精神纹,哨兵是每时每刻都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的,不仅如此,一旦向导遭遇什么伤害,他所承担的痛苦是一定会同等地传递给哨兵的。然而,最坑的一点是,向导的痛苦却并不会因此减轻多少。 这种类似于宣示主权却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在第二人群中基本上是已经被大家遗忘了的,如果不是秦燃说,他可能真的想不到这会是秦燃留下的精神纹。 想到这里,他皱着眉看向了秦燃,问道:“精神纹?面积多大,为什么我看不到?” 秦燃靠近他,伸出手指轻轻从他肩背处一路滑到了胯骨和腰线,最后在他侧腰敏感处暧昧地画了个圈,轻笑着说道:“从脖子侧面,到肩背,再到这儿,大概就这么大吧。基本上都在背后,所以教官你看不到。” 理所当然,精神纹的面积越大,哨兵维持它所需要付出的精神力就越多。 陈俞简直要被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气笑了,忍不住说道:“我说秦先生,这么大的精神纹,你是想自己的精神力每天都空空如也,最后累死自己吗?还有,你为什么要全部留在背后,心虚?不想让我看见?” 秦燃的目光落在了他裸露的颈侧,微微眯着眼睛道:“大吗?我觉得不算大啊,暂时累不死我。而且,说实话,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以至于只要一看到它,我的心情就相当好。至于我为什么要留在背后嘛……” 他勾了勾嘴角:“教官,精神纹这种东西,可是要看我用精神力画在哪里才会在哪里出现的。我们昨晚可是那种姿势最多吧,除了背后,我还能留在哪?当然,如果教官你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们随时可以多试几种姿势,教官你喜欢哪里我就留在哪里。” 陈俞冷笑了一声,随手把脱下来的军装外套扔到了秦燃头上,硬邦邦地说:“那可不劳秦先生费心了,哪儿我都不喜欢,为了您自己的生死安危着想,我看你最好还是别管这个东西,早点让它消失掉吧。” 不过,话刚说出口,陈俞就有点后悔了。 不应该说的那么重的。 而且……他也不是不喜欢。 秦燃拿下头顶上的外套,挑了挑眉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字:“我、不。” 说这话时,他非常认真地看着陈俞,眸色深沉漆黑,仿佛像是个下一秒就会把陈俞整个吸进去的漩涡。 完了。 陈俞有点无奈地心想,好像真有点生气了。 沉默着对视了几秒后,陈俞终于还是在秦燃的眼神中最先败下阵来了。 他挑了挑眉,重新抽走了秦燃手里的军装外套,又穿回了自己身上,然后淡淡说道:“算了,就这样吧,不换了。伊文应该马上就会把定位发过来了,我们快点走吧。” 说着,他重新理了理衣领,让它停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高度。 恰好能遮住那些颜色深一点的吻痕,却遮不住那些浅淡一点的精神纹。 走出门的时候,秦燃便一直盯着那似有若无隐现在衣领中的纹路看,直到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沉着声叫了一句:“教官。” 陈俞下意识回头。 秦燃掰过他的下巴,二话不说便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了一点惩罚的味道,因此秦燃格外用力,发泄一般反复在陈俞的唇上啃咬研磨着,直到最后,两人不出意料地在彼此的唇上都尝到了一丝微弱的血腥气,秦燃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减缓了攻势,慢慢平息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他本以为陈俞会顺着他停下来或者干脆推开他,却没想到对方突然伸出了舌尖,在他唇上试探性地轻轻点了一点。 简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 而接着,陈俞又伸出手来揽上了他的后颈,把他稍微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然后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秦燃,我没有不喜欢。” “相反,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有点担心。” 只这一句话,秦燃的理智就瞬间被浇灭了,立马压着陈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亲吻。 直到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秦燃才刹住了闸,恋恋不舍而又迫不得已地换了一种安静的亲昵方式,一路从他唇角顺着颈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啄吻着,最后低下头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秦燃呼吸还有些灼热,一直没开口说要走,陈俞也就没催他。 过了半晌,秦燃突然哑着嗓子出了声:“教官,我都看到了。” 陈俞有点反应不过来:“看到什么了?” 秦燃缓缓收紧了圈在他腰间的手臂:“你在黑塔里的试炼,你小时候经历的那些事情,我全部都看到了。” 陈俞这次真的有点愣了:“……你怎么看到的?” 秦燃轻轻蹭了蹭他的颈侧:“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最优手环吧,你不在的时候它一直在发光,基本上你看到的东西,都会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再出现一次。” 说着,他又沉声笑了笑:“说实话,教官,你知道吗,除了心疼之外,我还有一点点不太开心。” 陈俞挑眉:“嗯?” 秦燃继续道:“看到了之后,我就全部都想起来了。我们小的时候,教官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烦,所以没接我的蛋糕?” 陈俞沉默一下,然后诚实答道:“……是的。” 秦燃冷哼了一声,然后重重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是真的很用力的那种咬,疼得陈俞直接忍不住“嘶”了一声。 秦燃这才稍微放开他,眯起眼睛说:“所以教官,你拒绝我的份额,已经完完全全地用完了,一次都不剩了。” “所以以后,有了这个精神纹,所有你的痛苦,我都会陪你一起,你一次也不能拒绝。” 陈俞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说:“好。” …… 因为定位系统出了一点故障的原因,伊文第一次发给陈俞的开庭地址其实是错的,导致再次收到通讯定位信息的时候,陈俞和秦燃只能半途绕路改道,整整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会场。 这个时候第一庭的审理其实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陈俞简单问了问伊文具体情况。 伊文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说:“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在真的混乱得很。冒牌的那个苏凉的基因监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和真正的苏凉储存在基因库里的基因信息匹配度只有百分之九十一,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真的是个冒牌货了。至于真的苏凉到底是不是被华纳杀了,现在应该还暂时判不出来。喏,你看,他们两个人还在僵持着。” 伊文抬了抬下巴,示意陈俞往原告和被告席上去看。 原告席上坐着的男人便是白一渡,看上去约莫有三四十岁的样子,此时穿一身黑衣,面色上看不出一点知道妻子死亡之后应有的悲伤以及愤慨,只有一派沉静。 至于华纳,更是稳稳坐在被告席上,半百的胡子和坚毅的神情全都不动如山。 这不仅仅是他们各自心理素质的问题,而是现实情势的确逼迫着他们不得不镇定下来。 虽然法院的人可能对今天这一处有点不明所以,可是,当陈俞看到坐在旁听席上的各个领主和联邦军高层的紧张神色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些人全部都十分清楚——眼下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场盛大的博弈,一场联邦军和领主势力之间的博弈。 毕竟连想都不用想,陈俞就知道在这些到场的领主中一定有一些就是中庭计划的支持者,估计自己也明白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有点过于活跃,还屡次在联邦军眼皮子底下作妖,应该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的了。 而昨天04号被抓,估计也正是让他们决定和联邦军撕破脸皮王见王的契机,以至于才刚刚过去一天,华纳就被告上了法庭。 想到这里,陈俞眯了眯眼睛。 最后的战争,开始打响了。 第69章 这次案件的原告人和被告人的身份都太过特殊, 得到消息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立刻向中央法庭要求了透明审理。所以,为了方便向外界公开信息,陈俞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全联邦最大的伽罗星首都法庭, 各个角落里都设了广角摄像头, 基本上是全方位覆盖了这一片区域。 除此之外,这里还设了许多的自由旁听席, 虽然坐在这一块的人并不能在法庭上像双方的律师或者辩护人一样举手发言,却可以在不干扰正常审理的情况下自行交流对案件的看法,不需要遵守法庭这种严肃场合中的缄默原则。 现在, 陈俞就坐在这里。 他垂着眸子, 目光渐渐从旁听席上那些神情各异的联邦军高层和领主们的身上移开, 重新落到了法庭的中央地带。 法官席、原告席和被告席。 正中间的法官席上,头发半百的审判长面容肃穆, 微微侧过头看着坐在他另一侧的一名年轻的审判员, 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听他低声陈述意见。 气氛稍微有些凝重, 为了尊重法官, 原告席和被告席上暂时都没有人说话。 陈俞收回目光,沉吟片刻, 又看向伊文问道:“现在审判是到了哪个环节了?之前白一渡和华纳他们都说了什么?” 伊文推了推眼镜,哭丧着脸:“陈哥,真的,你不问还好, 一问我简直要郁闷死了。我感觉白一渡那帮人的这次告发根本就是预谋已久的,列出的证据一条一条的,甚至连杀人动机帮华纳编造好了,实在是有点难以反驳。” 他顿了顿:“而且,我们这边这次是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证据都没来得及准备,很难证明华纳将军的清白。所以我们真的是大意了,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宣判的环节了,将军他不会真的被定罪吧?” 陈俞眯了眯眼睛:“说说看,他们都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华纳杀了苏凉。” 伊文回想了一下,挑眉道:“害,还挺多的,我就挑几个重要的说吧。首先,苏凉通讯器里的最后一条通讯记录,就是和华纳的记录。那条记录的日期是联邦元历二七六年八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复兴历元年一月二日,恒星爆炸之后的第二天。” “不过重点倒不是这个日期,而是根据中央法庭这边的取证,这条记录的内容,是被人完完全全地删光了的。以及,删掉它的权限指令,就来自于华纳将军。” 伊文无奈地摊了摊手:“哎,也不知道华纳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删掉这条记录,这样一下子就变得可疑了起来啊。而且……” 他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麻烦的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联邦军这边,是的的确确有监控录像显示,在那条记录产生了三个小时后,苏凉就出现在了华纳的办公室中的。并且华纳将军一看到她进来,就掐灭了监控的摄像头。于此同时,冒牌的苏凉承认,她就是在那之后确认到了苏凉死亡的消息,所以才敢代替苏凉回到了白一渡在伽罗星的新家里。” 陈俞听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的确,非常完整的时间链,若非了解华纳的为人,就连他也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华纳杀了苏凉。 伊文继续道:“当然,这还不是这帮人最狠的一招,他们对华纳杀人动机的推断,才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陈俞挑了挑眉:“?” 伊文“啧啧”了两声:“这个说起来就有点长了……这么说吧,两年前的那段时间里,苏凉到底在进行什么研究陈哥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停了一下,看陈俞没有开口,便自问自答道:“中庭计划、神意、试炼等等,无非就是这些,本来都是些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东西,但是白一渡给它化了个妆之后,就变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了,我看那几个法官应该都被他忽悠住了。” “简单点来说,就是他们直接把中庭计划粉饰成了一个救世的计划,声称那段时间苏凉一直在研究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只要乘坐上这种星舰,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进入到精神力的世界,并且获得强大的力量,成为屹立巅峰的哨兵和向导。” 一直坐在陈俞身边没开口的秦燃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伊文咳了两声,继续道:“很可笑对吧……但是在他们嘴里就全部跟真的一样。而且,他们还说,两年前的时候,苏凉其实就已经把这种星舰做出来了,但是在最终究竟该如何应用她的研究成果这一件事上,苏凉和华纳的观点,是激烈碰撞的。” “苏凉想要物尽其用,把第六代星舰普及开来,但是华纳却反对这种做法。哦,对了,说到这里的时候,白一渡那厮还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讽刺华纳是因为不想让民众拥有自保力量,以致影响联邦军和他的地位所以才反对的。不过……” 伊文疑惑地抿了抿嘴巴:“我真的有点想不通啊,为什么这种明显是扯淡的东西,华纳将军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提出过反对,只是在不断强调苏凉就是自杀的,跟他没关系?” 陈俞捏了捏眉心,一边迅速地理着整个事件的思路一边回答着伊文的问题:“因为不能反对。” 伊文有点懵圈:“啊?” 陈俞不冷不热地说:“我问你,如果你是法官,这个时候,华纳他如果说中庭计划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会说什么?” 伊文不假思索:“我会问那中庭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俞点头:“对,就是这样,所以不能说。” 伊文彻底凌乱了:“……???” 秦燃看着他那一脸凝固的表情,再看看陈俞那张不近人情的脸,瞬间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道:“教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还会有不少报复人的坏心思呢?” 这句话伊文懂了。 看看,都怪他之前一点眼力见没有,非得把他陈哥脖子上的吻痕说出来,导致现在这两人明显是要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单身狗! 旁边的埃尔莎实在看不下去了,挑了挑眉看向伊文,说道:“行了,小子,我告诉你吧。这种时候,如果华纳他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说假话,第二,是说真话。” “华纳年纪大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恐怕是编不出什么像样的假话了。而要是说真话的话,更加糟糕。堂堂联邦军,竟然会放任一个小小的中庭十三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跶了这么久,你说,民众会怎么想?” 伊文有点明白了。 埃尔莎继续说:“相信我,民众可不会关心中庭十三团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难对付,他们只会认为,联邦军拿着他们的税钱和庞大的军费,就必须无条件的保证联邦的安全,一旦有一点不行,那么军队的威信,就会在一夜之间崩塌,到时候的后果,可能比单纯一个华纳输了这场审判更加严重。” 伊文点了点头,一脸复杂:“我天,成年人的世界真的好危险。” 埃尔莎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袋上:“小子,是你太傻了行不行?” 恰在这时,一道浑浊的男声从法官席上传了过来,审判长站了起来,说道:“现在宣布一审判决结果。” 第70章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焦在了已经年迈的审判长身上。 审判长再次清了清嗓子, 紧接着便十分镇定从容地宣布道:“鉴于此次审判事关重大,法院方面并不能在短时间内给出判决结果,所以我们决定在三天之内召开二次庭审,请原告和被告都做好准备。另外, 因为原告白一渡先生方面提交的证据充足,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被告华纳先生的清白,所以我们不得不在二次庭审召开之前对被告实行短时间扣押, 请问双方可有异议?” 白一渡神色未变,言简意赅地答道:“没有异议。” 这时,华纳抬眸出声道:“我有异议。” 审判长扶了扶掉在鼻梁上的眼镜, 慢吞吞地说道:“那请被告陈述观点。” 华纳继续道:“虽然审判长先生可能不相信, 但是我认为白一渡先生今天把我告上法庭, 已经触犯了联邦法律的诬陷罪,而且在第二次庭审上, 我这边也会有能证明这一点的人证出席。所以, 还请审判长先生将白先生与我一同扣押,以免在第二次庭审之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审判长皱了皱眉, 随即又低下头和两侧的审判员商量了几句, 随后点头道:“咳咳、经过考虑,我们认为被告所陈述的观点具有可采纳的价值。但是, 鉴于原告被告所担任的职务都比较特殊,仓促之间无法完成事务交接,所以我们对原告和被告的扣押地点会是你们各自的办公室。请问你们双方是否还有异议?” 白一渡挑眉朝华纳这边瞥了一眼,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收回了目光, 镇定答道:“报告审判长先生,没有异议。” 华纳也道:“没有异议。” 随着判决结果的确定,第一次庭审也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华纳走下被告席之后,联邦军高层们纷纷涌了上来。 看着自己眼前人头挨着人头的景象,华纳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负责监管他的刑警就抢在他之前堵住了他的话:“那个,华纳将军,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提醒您一句……根据联邦刑法规定,现在您作为被扣押起来的被告,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是不能自由跟其他公民交流的……咳咳,还请华纳将军不要跟我们这些小喽啰为难啊。” 听到这话,估计也是不想牵连到这些兢兢业业执法的小刑警,华纳当即就没再说什么了。但是,尽管不说话,他还是环顾四下找到了陈俞,向他投去了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但是,陈俞这些年以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华纳好好交流过了,一时间也没有理解到华纳的意思,后来也就没怎么在意地把这件事搁置下来了。 …… 一审结束后没几天,联邦总领白一渡控告联邦军上将华纳杀了自己的发妻苏凉的事情就火速地传遍了全联邦,于此同时,白一渡在一审中所讲述的中庭计划也很快地在星网上掀起了一场空前热烈的讨论。 并且,由于中庭十三团对中庭计划的粉饰太过成功,大部分民众谴责的矛头很快就指向了华纳,紧接着也波及到了整个联邦军。 这届联邦军不下台不改名:“发生这种事情真的是我早就料到的,联邦军的那帮子高层独断专行这么多年,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大家还不知道吗?要我说,这次我们真的必须反抗了,否则真的让他们完全垄断了精神力这种东西,把联邦所有的有生力量都掌控起来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网友十八号:“支持白一渡总领把苏凉的研究普及开来!这样就人人都可以使用精神力了,某些联邦军里的哨兵向导也就不用再有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了(狗头.jpg)。”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当然,也还是有一些看得比较透彻的民众为联邦军发声的,比如—— 能拯救网友智商的人就是我:“上面的人发言都不带脑子的吗,白一渡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这个案子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好吧,别的不说,单是那个和苏凉基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冒牌货就很可疑了吧?而且,你们没发现吗,她其实一直在帮着白一渡说话,谁知道是不是白一渡自己造出来和他串通一伙作伪证的?如果是的话,那就呵呵了,联邦法律什么时候允许这种违背人伦的东西存在了?” 退役大兵007:“我说那些骂联邦军的真的有良心吗?两年前恒星爆炸的时候,联邦军为了救人死了多少兵不知道?官方有统计数据,建议再复习一遍。真要有优越感的话,根本就不会救你们好吗?而且,按照现实情况来看的话,其实还是有相当多的普通人觉得所谓哨兵向导根本就是异类,连接触都不愿意跟人家接触的吧?要我说,这样的才是赤裸裸的歧视吧?” …… 只不过,这些声音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以至于很快就被声讨的大部队湮没了。 而借着这股东风,白一渡第一时间颁布了已经拖了好几年的联邦平权法案的第一版纲要,并且还向政府部门申请了海姆达尔第六代星舰批量制造计划的重启,一时间又笼络了不少人心。 这第一局掰手腕,看上去好像是领主势力这边赢了。 但是,尽管在舆论上已经落入下风,联邦军方面却一直没有对这些民众们的质疑做出正面回应,看上去就像已经认输了一样。 直到第二次庭审。 庭审开始五分钟后,陈俞和秦燃驾着两艘星舰,直接把领主方面派来劫持他们人证的小分 队炸了个人仰马翻,然后带着人证上了法庭。 又五分钟后,人证证词陈述完毕,证据递交完毕,其中有苏凉最后的日记,最后的影像,甚至,还有苏凉的遗体。 警方取证完毕,证实苏凉确实是自杀,华纳无罪释放。 整个星网顿时一片哗然,之前那些不支持联邦军的民众纷纷打脸了。 然而,第二次庭审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因为华纳的人证,也就是两年前被调去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唐深,反手就在法庭上状告起了白一渡。 审判长还有点适应不了这种变化过快的剧情,擦了擦汗缓了两口气之后才问道:“啊,那唐先生是想以什么罪名状告白一渡先生呢?” 唐深抬眸:“逼迫苏凉自杀。” 白一渡从原告席上站了起来,皱眉道:“小唐,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年我和苏凉的感情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我为什么要逼迫苏凉自杀?” 唐深冷笑一声,漆黑的眼珠在他刚刚点燃的烟头火星中隐隐泛出了一点讥讽的光:“白一渡,都到了现在了,你还在自己骗自己。难不成你真的觉得人人都必须像当年的老秦那样为了你那个可笑的理想献身,所以即使苏凉和阿寻都死了也和你无关?” 陈俞眯了眯眼睛,当年的老秦?阿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黑塔的试炼里,秦燃的父亲对秦燃的母亲的称呼,就是阿寻。 唐深他,难道和秦燃的父母亲有什么关系? 烟雾缭绕之中,唐深又继续道:“还有,白哥,你一向都知道的,我这个人可没有联邦军那么多顾忌。所以,中庭计划的资料,我现在已经全部递交给了政府和法院那边了,应该很快就能给你定罪。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不要再为了那一点真真假假的神意执迷不悟了。” 法庭门口,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口令声响起,听起来很像是大批赶来的刑警。 白一渡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随即便缓缓在唇角勾出了一抹无奈的笑。 紧接着,他打开了通讯器,轻叹着说道:“苏凉,看来我们的确不适合呆在这个世界了。莱安和这次的种子都还在吗?麻烦他们把我带出去吧。” 通讯器里有女声答道:“是,白先生。” 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游隼的长啸。 紧接着,白一渡原地消失了。 陈俞眯了眯眼睛。 是莱安的跃迁。 看来,中庭十三团很可能已经把莱安控制起来了。 但是,并非是人人都知道白一渡的原地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法庭内登时混乱做了一团。 秦燃挑了挑眉,搭上了陈俞的肩膀,问道:“怎么样,教官,要追吗?虽然有点难,但这种跃迁我用过不少次了,根据蛛丝马迹定位那个家伙到底跃迁去了哪里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陈俞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掐灭烟头的唐深,摇头说道:“不了,追上去也暂时做不了什么。所以,比起这个,我觉得还是先去问问唐深这家伙究竟知道些什么才比较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目前已经到了最后的内容了,剩下的剧情不会太长啦~ 第71章 联邦军研究院的一个小型实验室中, 从法庭上回来的陈俞他们和唐深正一起聚集在这儿。 唐深歪歪斜斜地坐在一把高脚的椅子上,眯着眼睛呼出了最后一口烟圈,然后在背后冰冷的实验桌上摁灭了他还在燃着火星的烟头。 闻着空气里有些呛鼻的烟草味,陈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然后开口说道:“唐教授, 事到如今,关于中庭十三团, 关于秦燃,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也该说了吧?” 唐深听着, 低着头笑了一下:“我说陈少校, 年轻人嘛, 心急我理解,但是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你让我讲的话, 总也得给我点时间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吧。而且,说实话这件事里还是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地方的, 一股脑说完的话, 我也怕你们接受不了啊。” 说着,他话音顿了顿, 思考般地沉吟了片刻才打了个响指说道:“这样吧,陈少校,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幽蓝阿尔法星上也可以孕育出生命, 你相信吗?” 陈俞眯了眯眼睛。 据他所知,幽蓝阿尔法星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供物种长期生存的条件,自行孕育出生命更是一件天方夜谭般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于是,他十分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相信。” 唐深早有预料般地挑了挑眉,然后曲起手指在实验桌上轻轻敲了敲,接着说道:“那我就必须告诉你了陈少校,幽蓝阿尔法星上,不仅有生命,而且这个生命,还和中庭十三团,和白一渡,和苏凉,甚至和秦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约在二十三四年前,苏凉和白一渡、纪葙、唐深还有秦燃的父亲秦清等人都是当时第二人群发展学院的风云人物,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相当之好,经常一起结伴出行。 而在他们多次的外出游玩中,走得最远并且对他们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一次,就是去往幽蓝阿尔法星的那一次。 在这颗又神秘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星球上,他们遇到了一个自称为“阿寻”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便一直住在幽蓝阿尔法星上,跟各种各样的游客交谈,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借此一个人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了下来。 游客们只当她是母星人民的弃婴,并没有对她产生过什么怀疑。 但是,几乎是第一时间,苏凉和白一渡这群终日浸淫在实验中的人就嗅出了她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二话不说便把她带回了母星。 而后,对这个女孩分析数据也很快被苏凉做了出来。结果并没有让他们失望——虽然这个女孩的身体构造基本上和普通人一样,但是支撑她身体活性的东西,却不是血液,而是完完全全的精神力。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全新的物种,而且还是一个和精神力相关的全新物种。 不过,让苏凉他们失望的是,这个女孩是完全没有办法调动她体内的精神力的,好像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一样。 于是,关于“阿寻”的探索停滞了。 但是很快,苏凉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她在无意中发现,幽蓝阿尔法星附近的精神力场的波动频率总是比星际中的其他精神力场高出许多,显得特别活跃。 再联想起“阿寻”体内庞大的精神力,答案便几乎呼之欲出了——幽蓝阿尔法星,一定是和精神力的起源相关的。 不过,因为当时他们的财力和能力限制,一直到他们从第二学院毕业那一年,阿寻都成为了秦清的未婚妻,这个研究都没能再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而在苏凉和纪葙相继进入瓦尔海拉研究院,白一渡接管家族事务,向联邦军递交了中庭计划的提案之后,这样的困境被打破了。 以纪葙在实验一号基地关于天梯和种子的研究为开始,隐藏在中庭计划的“筛选精英”的面具之下,另一层关于幽蓝阿尔法星的探索正在悄悄地进行中。 纪葙虽然失败了,但是她的研究确认了精神力世界的真实存在,也提供了消除精神力世界对他们的排斥的正确方向。 在她的基础之上,纪葙很快就研制出了海姆达尔的号角,紧接着又研制出了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以及其他种种帮帮助人们减缓排斥反应的媒介。 借着这些东西的帮助,苏凉和白一渡第一次踏入了那个从来没有被联邦人民涉足过的世界。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幽蓝阿尔法星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跨世界旅行”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唯一能让人感受到的,是他们从那儿回来之后,两个人对这个研究的态度就渐渐变得截然不同了。 苏凉是越来越消极了,而白一渡却越来越疯狂了。 根据唐深的猜测,苏凉的变化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就是进入进入精神力的世界造成的后果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她本以为自己的研究已经臻于完善,只会让给他们提供“燃料”的人感受到轻微痛苦而已,却没想到,为了他们在精神力世界中能够不被来自“燃料”原主的“召唤”所打扰和威胁,白一渡的手下竟然趁着苏凉不注意把那些提供燃料的人全部都杀了。这让苏凉非常痛苦,每日每夜都活在自责之中。 而第二个原因,是苏凉认为不值得。 他们在精神力的世界中看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这么大的牺牲。 但是,白一渡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觉得很值得,甚至还把他所见闻的那些东西标榜为神意讲给研究院的管理层听,很快就赢得了管理层的全盘支持。 于此同时,瓦尔海拉研究院和联邦军的研究院中也有不少人相信了他的话。 比如秦清。 为了能和白一渡一起去见识那些所谓的神意,他甚至拿自己的儿子威胁自己的妻子,亲手把她送上了实验台,最后身死。 而在她死后,秦清转头便忘了自己的承诺,又把秦燃送进了中庭计划的试炼基地中。 于是,在这种情形下,为了家人朋友的安全,苏凉不得不屈从于管理层的威胁和施压,带领着团队继续进行手头的实验。 至于那些无辜被选中或者是被创造出来为白一渡提供燃料的生命,苏凉只能创建种子协会,在暗中尽量保护他们不受过重伤害。 直到联邦二七六年,白一渡在骗苏凉让他动用了早已被禁令封存的穿梭黑洞的时间机器之后,向她全盘托出了自己的某个疯狂的计划。 为了避免各种各样精神力场的障碍,在精神力世界中准确地定位到幽蓝阿尔法星,让他所敬奉的那些神意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决定清扫幽蓝阿尔法星所在的X星系。 为此,他直接穿越回了几千年前,把加速恒星湮灭的原子反应加速器推进了太空,直向X星系的中央恒星飞去。 而穿越回来之后,几千年已经过去,加速器准确地到达了中央恒星。 一天之后,中央恒星爆炸。 母星覆灭,无数生命无辜惨死。 苏凉也终于在无穷无尽的愧疚感、自责感和恐惧感之后,自杀了。 自杀后的所有事宜安排,她全部都写在了遗书中,托人转交给了当时和她关系较好,对中庭计划介入也不算太深的唐深手里。 而随着她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一直被唐深埋葬至今的,还有这段灰暗的往事。 听完了之后,会议室的气氛一度很沉重,双方都互相沉默着。 过了好久,一直都相当话痨的伊文才推了推眼镜,迟疑着说道:“那个……唐教授,节哀顺变,不要太伤心了。” 唐深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要节哀顺变也早就节哀顺变完了,没什么可伤心的了。倒是你们……” 他蹙着眉看向陈俞和秦燃:“一定要小心。现在中庭十三团那边恐怕已经收集了不少的种子了,而且白一渡那个人要是被逼急了疯起来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早日提防为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随后才有点严肃地接着道:“对了,之前苏凉还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白一渡一直有在着手修建大型的‘燃料’贮存地。这么两年过去了,我估计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中庭十三团恐怕能有一整支军队是可以进入精神世界的。” “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大了,不管的话会相当危险。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早点把这个什么贮存地找出来,拖下去的话事态可能真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俞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回应,门口便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小士兵推开门,满头大汗地焦急道:“报告长官!04号越狱了!” 第72章 联邦军总部的特级危险分子关押处内, 红光疯狂闪烁,电子锁后知后觉地在扯着尖利的嗓子响着警报。 即便是隔了一层屏幕在观察这里的情况,陈俞还是被吵得不行,不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旁边的小士兵见状, 赶忙屁颠屁颠地拨通了关押处看守的通讯频道, 让他们关掉叽叽喳喳的警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 指着屏幕中央的某处对陈俞说:“长官,你看,这就是04号之前关押的地方。半个小时前, 他越狱了。而且……他越狱之后……还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 陈俞眯了眯眼睛, 挑眉问道:“奇怪?什么事?” 小士兵咽了口唾沫:“您把镜头拉近了看看就知道了。” 陈俞照做了。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 在04号越狱之后本来该是空无一人的关押房间里, 陈俞竟然见到了一个老熟人——乔薇·白。 看到她出现,伊文他们明显也吓了一跳。 特别是夏曼, 虽然他早就已经从埃尔莎那里知道了有这么一个自己的复制体的存在, 但是现在真正见面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忍不住眨眨眼睛,语气复杂地说道:“这他妈的是开玩笑的吧,为什么这个乔薇会出现在04号关押的地方啊……” 小士兵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咳咳……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04号刚一越狱, 她就出现了,别的话没有什么,只说由她来帮04号抵罪,让我们不要继续去找他了。而且,她还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逃,因为这是她和04号之间的交易……” 陈俞皱了皱眉。 交易? 黑塔里乔薇控制住顾衡之后和04号说的话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看吧,04号,该帮你的我都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不要忘了我的条件。” 当时的他并没怎么在意乔薇的这句话,但是现在来看,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便是乔薇所谓的交易了。 但是,如果帮04号拿到他的基因样品和帮04号抵罪是乔薇答应04号的条件,那么,04号答应乔薇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要知道,像乔薇这种人,是肯定不会做亏钱的买卖的。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就被秦燃曲起手指轻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教官,你说,有什么条件是能让乔薇心甘情愿地帮04号抵罪的呢?” 显然,秦燃也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陈俞皱眉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点也太巧了,白一渡刚刚跃迁,04号就越狱了,很难相信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这里,一点灵光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如果,这两者之间真的有关系呢? “啊——我知道了,教官。”秦燃开口说道。 陈俞抬起眼来看了看他。 他也想到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庭十三团恐怕已经进入了想要放手一搏的阶段。既然如此,他们肯定要抓紧一切时间再次进入到精神力世界中去追求他们想要的神意。 这样的话,像04号和乔薇这样的能提供“燃料”的个体几乎就是不可或缺的了。 很有可能,04号是代替乔薇成为“燃料舱”了。 不过,如果中庭十三团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要用到燃料的地步……那他们就真的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想到这里,陈俞的目光不禁沉了沉,看向秦燃,言简意赅地问道:“秦燃,现在还能定位到白一渡的跃迁目的地吗?” 秦燃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想让你失望,但是,说实话,教官,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那家伙留下来的精神力波动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我就算再厉害,恐怕也定位不到了。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染上了一点不确定的味道:“我倒是想起来了另一件事情,或许可以不用定位就能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 陈俞倚了倚背后的桌子:“什么事?” 秦燃笑了一下,转身靠近了他一点:“教官你还记得之前在黑塔里乔薇递给你的那个文件吗?” 陈俞沉默了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确快要把但是那个文件里的内容忘记了。 于是,陈俞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看着他因为疑惑而显得有点呆的表情,秦燃弯了弯眼睛,忍住了想伸出手来碰一碰蹭一蹭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个文件里有一个挺长的视频,视频的内容别的倒没有什么,多半都是些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事情。但是,里面有一句话,我们好像一直没有注意到。或者准确地说,是一个词。” 陈俞挑了挑眉:“什么词?” 秦燃眯了眯眼睛:“英灵的故土。” “英灵的故土?” 陈俞垂眸缓缓重念了一遍。 秦燃点了点头:“嗯,难道教官你没有发现吗,第二人群委员会的那帮人,包括苏凉,好像都特别喜欢借用某些神话体系里的那些模模糊糊的名字来隐藏他们真正的寓意。” “比如,在神话里,海姆达尔是神的守望者,在众神遭遇危险的时刻,他会吹响号角来唤醒他们。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海姆达尔的号角就是神的力量的掌控者。这和苏凉研制号角的初衷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说到这里,他的语速渐渐缓了下来:“而英灵的故土这个词,如果理解起来的话其实也是双关的不是吗?一方面我们完全可以认为所谓的英灵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故土则是母星。而另一方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词,在神话里,是有它专门的名字的。” 陈俞握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是瓦尔海拉。” 毫无疑问,中庭十三团最后的燃料贮存地的地址,就在瓦尔海拉研究院。 …… 母星。 两年前中央恒星爆炸的浩劫之中,母星虽然侥幸逃过了四分五裂的命运,却仍然无可避免地被染上了一片灰败的颜色。辐射,陨石,高温,低氧……种种恶劣的环境终于将原本生存于这里的生命全部都摧残殆尽,让母星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茫茫宇宙中的一颗荒芜星球。 但是,尽管如此,瓦尔海拉研究院的人却仍旧生活在这里。 对其他人来讲过于衰败的景象恰恰好好给他们创造了幽静的环境,让他们能够不受任何干扰地潜心于自己的研究。 因此,尽管中央恒星爆炸已经过去两年了,瓦尔海拉研究院的总部却还设在母星,一直没有搬迁。 总部的主控室中,一男一女正并肩而立。 是白一渡和苏凉。 不过,这个苏凉很明显是复制体。 巨大的星图在他们面前铺展开,反射出微弱昏暗的光线,正正好好洒在白一渡的侧脸上。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苏凉,随即开口问道:“怎么样,燃料都准备好了吗?” 苏凉笑了笑,声音温和:“已经完全准备好了,白先生。虽然05号逃掉了,但是04号回来了,我们随时可以把他放进燃料舱,其他等级低一点的燃料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白一渡点了点头:“嗯,知道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抓住。还有……”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这几次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苏凉摇了摇头:“不,不用跟我说谢谢,白先生。我本来就是你创造出来的,没有你就没有我。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在真真正正地获得神意之后,能稍微看一看您的身边。很多人都在等着您回来。” 白一渡挑了挑眉:“很多人,恐怕只有你一个吧,不过,你和她还真是像啊,都喜欢说这种没意义的话。” 苏凉拢了拢耳侧的头发,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可是我终究不是她,对吗,白先生?” 白一渡沉默了一下,随后说:“即便是复制体,也是会出现基因偏差的,不可能完全一样,而且,她高傲你温和,她更有灵气你更大气,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你在某些方面和她几乎完全一样,不是吗?” 苏凉抿了抿唇:“比如?” 白一渡回答:“比如,你们的精神体都是水母,而且都和精神力世界的本源力量十分契合,进入其中基本不会出现排斥反应,所以你们都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神意,而且是全部的,完整的神意。在我看来,你们的这一点相像是让我非常惊讶的,甚至还有一点嫉妒。” 听完了白一渡的话,苏凉的眼神不知为何渐渐黯了下来,随后她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低下头去不再打算说话了。 恰在这时,主控室的系统上有电子音响了起来:“叮!燃料舱进程已经加载完毕,一百零一座黑塔已经准备就绪,所有星舰也已经准备就绪,请问您是否要立即进入彼方世界?” 苏凉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白一渡和她对视一眼,随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十分肯定地说:“是。” 第73章 电子音“叮”了一声, 随后拖着欢快的调子说:“收到指令!已经在幽蓝阿尔法星的北半球为您定位到神意世界的入口,请您尽快进入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的座舱,一分钟之后星舰即将启程前往幽蓝阿尔法星!” 话音落地,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便从他们头顶上传了下来。天窗洞开, 巨大的星舰一艘挨着一艘, 全部悬停在瓦尔海拉研究院的上空,从下往上望去, 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原本光亮的星空。 这时,随着白一渡在主系统上下达完了最后一个指令, 其中一艘星舰缓缓出列, 放下了攀登的舷梯。 登上星舰的最后一刻, 白一渡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苏凉。 那一眼中,有隐藏不住的、对未知的兴奋和恐惧, 更有犹疑不决的邀请和试探, 却唯独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苏凉垂了垂眸,无声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随后, 她双手合十, 闭上眼缓缓道:“祝君武运昌隆。” …… 半个小时后,苏凉远远望着在漆黑的夜空中渐渐远去消逝的光点, 无声地流下了一滴泪。 她知道,她这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本就不光不彩, 所以也不该再奢求什么。但是,每次看着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她是真的苏凉,而不是冒牌货,是不是就可以在白一渡装满了神意的视线里分得一席之地呢? 系统的电子音还在平平板板地报着时,和往常相比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苏凉却渐渐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悲凉感。 从今天往后开始,因为她拒绝了白一渡同行的邀请,所以她知道,他们之间,将会越来越远,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她轻轻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罢,在白一渡的口中当了太久的苏凉了,再变回02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恰在此时,还没等她转身离开这里,主系统的警报灯就突然开始疯狂地闪烁了起来。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精神力世界的排斥反应突然加大,已经有精神力场对进行本次旅行的星舰展开了攻击,为了安全起见,十分钟内将强制所有星舰返航,请两位宿主做好准备!……” 电子音还未播报完毕,另一个通讯频道就强行插入了进来:“苏凉,把系统的检测警报功能停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如跟联邦军放手一搏,绝对不能返航!” 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些越来越不稳定的精神力场,一滴冷汗顷刻间便顺着02号的额角滑了下来。她皱着眉说道:“可是,白先生,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容许你不返航,精神世界的排斥反应越来越大,如果不立马采取点什么措施的话,不等联邦军回来你就会撑不住的。而且……现在除了返航,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通讯频道的另一端,白一渡似乎咬了咬牙,顿了一下之后才说道:“不行,绝对不能返航,让系统现在就开始计算,一切以不能返航为前提,一定能找到第二种解决方案的!” 话音刚刚落地,主系统就欢欣鼓舞地“啊——”了一声,随后说道:“恭喜您,的确存在第二种解决方案,请问您是否想要知道其详细信息?” 白一渡的声音非常干脆:“说!” 系统飞快地回答道:“根据您提供的航程信息来看,半个小时后除了您所在的星舰之外,其余所有星舰都将停在幽蓝阿尔法星的外围,不会深入到精神力世界的核心地带,所以应该可以确定它们不会受到较为致命的排斥反应打击。这也就相当于,您在航行中唯一需要特别注意的,应该是您自己所在的星舰的安全。” “但是很不幸,如果按照目前检测到的精神力世界对您的排斥反应的强度来看的话,您是很难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登陆您的目的地幽蓝阿尔法星的。” “当然,也并非是毫无办法。根据您提供的个人资料来看,两年前您便获得了一份神之遗产,而这个神之遗产赋予您的特殊能力是吞噬其他人的精神体并且获得他们的精神力的特制。也就是说,只要您能找到一个精神力同本源精神力高度相容的人,并且吞噬掉他的精神体即可。请问您是否要我帮您侵入联邦数据库,找到这么一个人?” 听到这话,白一渡和苏凉几乎是一瞬间就同时想到了某个人选,接着不禁接连沉默了一下。 几秒种后,02号率先打破了这种局面,缓缓开口道:“不用找了,最合适的人就是我。” 白一渡似乎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淡淡肯定道:“嗯,是你。” 系统似乎吃了一惊,原本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都有了一点起伏:“什什什什么!本系统必须友情提示两位宿主一句,被吞噬精神体的人将会承担极大的痛苦,而且很有可能当场死亡,所以请二位确定人选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要以身犯险!” 白一渡不冷不热地道:“嗯,我知道。所以苏凉,你想好了吗,我不逼你。” 02号轻笑了一声。 说得倒轻巧,不逼她? 他明明应该知道,只要他说想,她就一定不会拒绝。所以,又何必再多问她这么一句呢? 他的态度,不就已经是最强势的逼迫了吗? 终于,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忍不住便夺眶而出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好,白先生,五分钟后,我就将驾驶星舰与您汇合。汇合后,精神力吞噬进程随时可以开始。” “再次祝您武运昌隆。” …… 二十分钟后的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外围,联邦军总部的星舰缓缓降落在了地面上,陈俞,秦燃等人全部从其中走了出来。 星空中飞行器划过的轨迹线还未完全消逝,一道弧线接着一道弧线隐隐约约都还算清楚,一看就知道是不久前刚刚有大批星舰从瓦尔海拉研究院中飞走。 事实已经十分明了,陈俞也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转眼间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长办公室,直接把枪抵在那胖墩墩的研究院院长的圆脑袋上了。 “中庭十三团的燃料贮存地还有启程地设在什么地方了?” 他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就这么问了出来。 估计是看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抵赖了,那院长索性脖子一梗,眼睛一瞪,闭紧了嘴什么话也不打算说了。 陈俞眯了眯眼睛,不咸不淡地问道:“不打算说?……也行,不过这样的话,你的这个研究院也就别想要了。” 那院长很明显没想到陈俞一上来就敢玩这么大的,瞬间涨红了脸,转着眼珠冷哼道:“陈少校,在鄙人看来,就算是威胁,您这话说的也太自不量力了一点。再怎么说我们研究院也是第二人群委员会的附属机构,您要是想在这儿大干一场,不怕中途被委员会的大部队追过来反杀吗?” 陈俞轻轻点了点扳机:“只要我在一瞬间完全把这个研究院夷为平地,让他们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不就好了?” 院长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道:“陈少校,您是在说笑话吗?一瞬间?就算整个联邦军来了也做不到吧?” 话音落地,门口便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是一句一听就让人很炸毛的戏谑:“整个联邦军?院长先生恐怕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在我看来,这种破地方,好像我一个人就够了?顺便提醒您一句哦,刚刚我在这里闲逛的时候,可是悄悄埋了不少C4炸弹的。” 是秦燃走了进来。 院长紧紧地拧起了眉。 这个人他只在通缉令上看见过,地下佣兵界排位01,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 要是是他的话,的确很难办。这种人炸起研究院来肯定是丝毫不会顾及后果的,还真有可能在第二人群委员会的援手赶来之前就已经把他们完全解决掉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和联邦军统一战线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对付的办法来,一个更让他觉得头疼的人就紧跟在秦燃后面走了进来。 挺拔伟岸的身材,叼着烟,左眼上一道疤。 是顾衡。 院长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从黑塔里面逃出来的?” 顾衡取下嘴里的烟头,状似无意地靠近院长,在他眼睛上狠狠烫了一下,然后道:“好久不见啊,院长,您和中庭十三团的那些人拿我当活体燃料的事情,我可都还记得呢。要不是陈俞他们救我出来了,可能我现在就已经被你们榨干抛尸了吧?” 说着,他眯了眯眼:“所以,院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整个瓦尔海拉研究院里,可有不少东西是还在靠我留下来的精神力支撑着来运转的吧?你说,如果我现在让它们全部都‘砰’的一下炸开,这个破地方,还能存在吗?” 太阳穴上有陈俞冰冷的枪口抵着,眼前又有秦燃和顾衡两个人在虎视眈眈,院长一下子就慌了神。 没错,他强烈地感觉到,这帮人说的不是吓唬他的,他们都是疯子,如果自己一直不说,他们是真的会把这整个瓦尔海拉研究院都炸得一干二净的!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效忠于神意和白一渡的念头终于在死亡和毕生心血被毁的恐惧之下落了下风。 “好,我带你们过去。” 他抬了抬眼,艰难开口说道。 第74章 顺着一条隐蔽的密道, 院长很快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地下主控室之中。或许是因为很少被启用,这里显得有点阴森和空旷。昏黄的灯光从头顶上半死不活地打下来,主系统仪上的指令键也有不少落了灰,看上去就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但是, 尽管整个房间都显得很没有人气, 陈俞却还是眼尖地在放置主系统仪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像是被人用过的茶杯。茶杯内的茶水虽然已经凉透了,但是色泽却仍然清澈透明, 没有多余的沉淀物,一看就是前不久刚刚泡好的。 “这里,刚刚已经有人来过了吗?” 陈俞微微眯了眯眼, 然后看向了把他们带过来的院长。 院长咽了口唾沫, 稍微擦了擦前额上因为担惊受怕而渗出的冷汗, 点点头道:“啊,是的, 白先生——不, 白一渡和苏凉在三个小时之前就来过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主系统仪, 然后指着那上面投影出的星幕图上的某些不停闪烁的红色光点说道:“看, 就是这里。我猜他们两个到了这里之后应该是很快就启动了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这些光点大概是代表了星舰现在航行到的位置。” 听到这话, 陈俞忍不住皱了皱眉。 三个小时前? 看来他来的还是晚了一点,让中庭十三团抢占了先机。 沉吟片刻后,陈俞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院长的身上,开口道:“那现在还剩下多少星舰?你能启动吗?” 院长干干笑了笑, 然后道:“说起来星舰倒是还剩下不少,几百架还是有的。但是这个控制系统基本上是只听命于白一渡和苏凉的,我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开启它,所以也不能启动星舰。”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顿了顿,喉咙紧张地动了动之后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所以陈少校,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们何必和白一渡对着干呢?没有第六代海姆达尔星舰,你们连那个世界的大门都摸不着,又能做些什么呢?再说了,依我来看,虽然为了白一渡那个所谓的神意,中庭十三团这些年来的确是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但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只要他这次得偿所愿了,以后不就不会再有这种牺牲了吗?” 陈俞懒得理他,只是曲起手指在主系统仪的屏幕上敲了敲,然后转头给一直站在他旁边的秦燃抛去了一个眼神,简短地道:这个系统,破解掉吧。” 秦燃轻笑了一声,然后弯着眼睛回答道:“遵命,教官大人。” …… 秦燃在对别人的系统实施破坏这方面一向很擅长,所以他的效率十分之高,大概也就过了五六分钟之后,破解进程就进入了最后的关键阶段。虽然秦燃看上去仍旧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但是周围的人,除了陈俞之外,基本上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生怕打扰到了秦燃。 而陈俞,看着秦燃认认真真在这儿做事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也觉得有点恍惚。 时间总是这么奇妙,如果是放在两年前,谁能想到地下佣兵界头一号的独狼秦燃竟然也会有这样安安静静,毫无怨言地听从另一个人安排的时候? 说到底,其实陈俞明白的,他和秦燃在某些方面,其实是存在根本分歧的。作为一个始终游离于体制外的三S级哨兵,秦燃是有资本不被任何一种事物束缚的。 在这种情况下,去选择一种体制之外的、更符合他个性的、自由的与刺激的生活似乎才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然而现在的结果却是,秦燃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联邦军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顺和安定的一面。 这一切的改变到底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说到底,还是他赚到了。 正在他想得出神的时候,秦燃带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教官,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发呆,这样我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陈俞愣了一下,这才从刚刚的走神中回过神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目光好像的确是一直落在了秦燃的手上。 说起来,秦燃的手还是非常好看的。 手指修长,指节冷白,上下翻飞按动键盘的时候简直就像在跳舞。 不过,也许除了他之外没人想得到,这双看上去就十分不近人情的手除了会把玩武器之外,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会把玩饭勺和锅铲这种东西的。 然而,一想到饭勺和锅铲,陈俞的思绪就忍不住回到了那个晚上…… 事实证明,这双手对很多事都有无师自通的天赋,包括那种事。 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能跑偏到这种方向,陈俞的表情忍不住僵了一下,随后他就像是被这双手烫到了眼睛一样,立马转移了视线。 然而,就算仅仅只是这么一瞬间,秦燃也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疑惑道:“我说教官,你怎么突然不看了,是想到什么事了吗?”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语调里还带着笑意,一听就是故意的。 偏偏他说的还是实话,陈俞完全无法反驳,只能面无表情地从桌子上随便拿起了一个文件袋拍在他的肩上,硬邦邦地道:“好好做你的事,别废话。” …… 又是五分钟过后,主系统彻底破解完毕,秦燃看向陈俞,挑眉说道:“好了教官,我已经准备就绪了,你要现在就进入那个什么精神力世界吗?” 在秦燃侵入系统的这段时间内,陈俞也没完全闲着,他再次找院长确认了一下剩余星舰的具体数目,然后跟联邦军高层那边汇报了一下。 联邦军方面的办事效率挺高,开了个三四分钟的短会之后立马就决定要派兵进入精神力世界,现在他们调派过来的部队也已经在瓦尔海拉研究院的外围就位了。 听到秦燃的问话,陈俞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没必要再拖了,我们进去吧。” …… 根据系统上早先的定位,精神力世界的入口就在幽蓝阿尔法星。陈俞他们驾驶星舰航行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就成功抵达了目标定位点。 陈俞和秦燃本以为会在那里看见虫洞或者是时空隧道之类的东西,然而事实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倒是星舰的操作系统拖着平板的电子音问他们:“已经检测到本星系精神力波动的最强点,是否开启神意进程使周围的精神力世界显形?” 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所谓的精神力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俞完全没有犹豫,十分干脆地说道:“是。” 电子音立马欢快了起来:“好的,收到指令。请等到三秒,——3——2——1!叮!” 系统的屏幕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们就通过镜头看见,周围的世界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原本散落在宇宙中的那些不可见的精神力场,现在全部都在微微地散发着淡金色光芒,就像一颗颗星星一样。不仅如此,他们自身的精神力也在不断地向外涌出,似乎在帮他们尽力地消除掉外界对他们的排斥反应。 当然,最让他们惊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们发现,那些体积庞大的星球,也全部都被一层淡金色光芒覆盖了,而其中光芒最盛的,是幽蓝阿尔法星。 陈俞皱了皱眉。 他似乎有点明白这个精神力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紧接着,他跟秦燃对视了一眼,然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所谓的精神力世界,在空间上的坐标,应该是和正常的世界完全相同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世界只不过是同一个空间的不同的表现形式,只不过正常的世界是放在明面上的,每个人都能看见的,而精神力的世界,则被造物主悄悄地盖上了一层不透明的纸,只有想办法拉开这张纸,才能看见真正的精神力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然,丝毫没有意外的,陈俞和秦燃还在镜头里看见了自己的老熟人——白一渡和他尾巴后面跟着的那一串中庭十三团的星舰。 很明显,对方也发现了他们,所以很快地就列开了防御的架势,把白一渡所在的星舰团团护在了中间。 于此同时,联邦军这方面也摆开了进攻的架势,几百架星舰上装载的导弹和热武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正在运行的状态,双方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十分剑拔弩张。 联邦军方面十分清楚,这次的战斗,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因为他们只是半路截胡了中庭十三团的星舰,对如何运用这个星舰以及如何调出中庭十三团储存在星舰中的“燃料舱”来保护自己免受排斥反应的侵害,其实了解得并不深入。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能迅速解决掉中庭十三团,很可能会因为排斥反应直接被踢出这个世界,甚至出现大量牺牲。 于是,双方互相对峙了一会儿后,联邦军方面首先有指挥官沉不住气了,高声在战场上对着中庭十三团的星舰广播道:“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你方再不离开这里束手就擒,联邦军将于十秒之后对你方开火!” 话音刚落,一声嘲讽般的轻笑便在战场上响了起来。 是白一渡的声音,他说:“我的朋友们,来都来了,你们难道真的不想看看神意吗?” 第75章 说实话, 这段时间以来和白一渡周旋了这么久,“神意”这个词陈俞其实都听得有些烦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没有丁点兴趣去了解“神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想赶紧解决掉白一渡这个大麻烦。 于是, 听到他的问话, 陈俞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率先在星舰的主系统仪上按下了切换进攻模式的指令, 然后面无表情地接通广播,硬邦邦地说:“那还真是抱歉了,我们不需要。” “砰”的一声, 伴随陈俞话音沉沉落地, 一发强力的C4导弹精确地命中了中庭十三团一艘星舰的燃料舱, 核燃料爆炸产生的巨大蘑菇云在幽暗的星际中散发着熊熊的火光,给每一艘星舰都披上了一层橙色的荧光外衣。 只这一下子, 战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瞬间被点燃了, 双方的星舰纷纷进入了疯狂的进攻模式,二话不说便互相锁定目标接连冲刺而去。 在将近一千艘星舰全速飞行的“嗖嗖”破空声中, 白一渡的脸再次出现在了陈俞所在的星舰的系统仪屏幕上。 他好像仍然没放弃要拉着陈俞和秦燃一起去见识所谓“神意”的念头, 开口缓缓说:“陈少校,你相信吗, 在你脚下的这个世界里,每一个星球都是一个精神力组成的大脑,有它自己的思想,也有它自己的记忆……很神奇不是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十分自然地浮现出了一种极端向往与痴迷的神色,在陈俞看来,简直就像是古早时期某些已经魔怔了的教会成员。 听到这里,秦燃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来轻笑了一声,然后一边调试着下一发导弹发射的轨迹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是是是,很神奇。所以……敢问白总领你究竟想说些什么?都到这份上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吧。” 白一渡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们知道神意到底是什么吗?” 秦燃转动摇柄锁定了白一渡的护卫舰,接着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通讯频道那边,爆炸的余波似乎也波及到了白一渡所在的星舰,他脚步不稳地晃了两晃,然后说:“果然如此,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神意是什么。否则的话,以你们两个的能力和理解力,怎么可能会来阻止我?” 秦燃挑了挑眉:“行啊,那白总领不如说说看,神意到底是什么?” 白一渡闭了闭眼睛,随后缓缓道:“好。你们可以把屏幕的镜头转向幽蓝阿尔法星。” 秦燃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依言调出了一个空置的镜头对准了幽蓝阿尔法星。 在整个宇宙中,那里的光芒最为耀眼明亮。 屏幕里,白一渡那双原本冷漠的眼睛渐渐有了些许波动:“看到了吗,那么高浓度的精神力,实在是难以想象,要积累多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那样的程度。” 秦燃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回道:“嗯,看到了。所以呢?” 白一渡放缓了语气:“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根据中庭十三团的测算,幽蓝阿尔法星上的精神力场从宇宙伊始起就一直存在着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精神力场的存在,幽蓝阿尔法星,其实就像人的大脑一样,是可以储存记忆的。” 陈俞从星舰的主控屏幕前转过头看了过来,说道:“我必须提醒你白先生,这个你已经说过了。” 白一渡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这句话,相反的,他眼中的神采甚至越来越明亮了。 “是,我是说过了。但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我们的测算没有错,这个精神力场构成的大脑的确从宇宙伊始起就一直存在着……那你们说,这漫长的历史里,它都看见了些什么?” 陈俞瞳孔微缩,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白一渡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没错,陈少校你想到了不是吗?它看见了几乎所有文明的兴衰起落!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陈少校?” 没有等陈俞开口回答,白一渡就一下子握起拳重重地砸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代表着只要我们能和幽蓝阿尔法星对话,只要我们能靠近它,我们就能掌握文明的秘密,也就能掌握生存的秘密!这难道不令人激动吗,陈少校?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带到神意的面前!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了!” “和幽蓝阿尔法星对话这件事,很久以前苏凉就已经靠着她的精神体实现了!而现在,我终于融合了她的精神体!虽然苏凉死了,02号也死了,但那完全没关系!我会带着她们去领略神意的奥妙,她们应该感谢我!” 陈俞丝毫不为他这番激情澎湃的演讲所鼓舞,反而是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然后问道:“所以呢,白先生,难道看到了所有文明的兴衰起落,就能保证我们的文明永世长存?依我来看,如果按照您这个搜罗精英的速度,过不多久联邦就该差不多game over了,也用不着再想什么文明的秘密了。” 白一渡放下了刚才举起的双手,眯了眯眼睛,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你说什么?精英?呵,在我看来,没有靠近过神意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垃圾而已。而在几年前,在那一次苏凉看见过的所有文明的历史里,垃圾,最终都是会被时间淘汰的,金字塔顶峰的人才能生存。既然如此,在他们被淘汰之前,我为什么不能拿他们来做一点有用的事情呢?这也算是让他们发出了一点可怜的光和热了吧?” 陈俞抬了抬眼,冷笑了一声之后道:“那么我也告诉你,白先生。一个文明,如果只会复制别的文明的道路,那么不管他们掌握了多少所谓文明的秘密,最终都会失败。所以,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已有的文明的兴衰历程。如果白先生不信的话,那就劳烦您亲自去地狱一趟找看见过神意的苏凉问问看吧。” 下一秒,陈俞没有理会白一渡面色上的愠怒,直接切断了通讯频道。 秦燃弯着眼睛来看他:“所以教官,需要我帮你把白一渡送下地狱吗?” 陈俞揉了揉眉心,走过来站到了他的身后,然后说:“现在没必要急着针对他,毕竟我们没怎么有时间了,还是尽快阻止整个中庭十三团比较好。毕竟,我相信,这里面没脑子的人肯定不止白一渡一个。” 秦燃挑了挑眉:“没时间?什么意思?” 陈俞点开了通讯频道里联邦军发过来的信息给他看。 信息显示——“预计十分钟后,我军战士身体能抵挡的排斥反应强度就将到达极限。请前线指挥官速战速决,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带领我军战士获得胜利。” 看到这里,秦燃就忍不住戏谑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说教官,高层这帮人是疯了吗,用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就想让我们拿下中庭十三团?——啊,这样的话,说实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试一下把这帮人全部做成人体炸弹扔到对面的星舰堆里效果怎么样?毕竟是不惜一切代价嘛,不试试的话不是可惜了?” 陈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说实话,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在刚才,我好像想到了另一个突破口。” 秦燃弯了弯眼睛:“什么?” 陈俞垂了垂眸:“神有九子——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秦燃点了点头:“嗯。很多神话里都有这个说法,怎么了?” 陈俞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如果算一下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了的神之遗产的数目的话……你,我,夏曼,顾衡,白一渡,苏凉,莱安,南星——只有八个。如果神真的有九字的话,为什么会只留下八份神之遗产?” 秦燃顿了顿:“所以教官你的意思是说,其实应该还有一份神之遗产没被我们发现,而这份遗产很有可能是解开这次精神力世界的危机的突破口?” 陈俞的目光越发深邃了一些:“嗯,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所谓的神之遗产的名字真的适合所谓的神有关的。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神之遗产就应该有九份。不过……这实在是太凑巧了不是吗?说起来,如果真的有,你觉得那份神之遗产会在哪里?” 秦燃眨了眨眼睛:“嗯,让我来猜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所有的神之遗产其实都应该是从恒星爆炸之前就已经有了较为高等的文明存在的星球上降落下来的。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只要算一下X星系已经孕育出的高等文明的数目,再把它们按照文明发展程度从高到低排下来,找到漏掉的那一个应该不是很难吧?” 陈俞点了点头,随即在心里迅速地默念了一遍在X星系中已经公认过的那些出现过高等文明的星球。 沉吟片刻之后,一点灵光乍然划过了陈俞的脑海。 紧接着,他和秦燃对视了一眼,彼此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是母星。 第76章 陈俞轻呼一口气, 眸子在星光的映照下渐渐漾出了些微光华:“我不相信。如果母星真的有思想有记忆的话,我不相信,两年前那种等同于灭顶的浩劫过去之后,母星会什么都不留给我们。” 秦燃侧过头来看向了他, 弯着眼睛回答:“嗯, 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如果说所谓的神之遗产是所有希望得到传承的高等文明的专利的话, 母星应该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这个权利吧?” 陈俞点了点头,眉心渐渐蹙了起来:“不过……很麻烦,现在我们并不知道母星留下来的遗产到底在哪里,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更不知道它能不能对中庭十三团形成制约……” 听到这儿, 秦燃忽地挑了挑眉,然后伸出手来捉住了陈俞想要去揉额头的那只手, 说道:“别担心, 教官,总能想办法找到的不是吗?就算找不到, 不是还有我在这里吗?如果把那些碍事的废物小点心都赶出去, 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虽然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但是解决掉中庭十三团这帮人其实还是没问题的。” 陈俞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神情一瞬间变得有点复杂:“秦燃,你……是在安慰我吗?” 秦燃坐在椅子上,抓着他的手拉他又向自己靠近了一些, 然后说:“对啊,怎么了,难道不可以吗?” 陈俞迟疑了一下,“不……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有点不适应。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联邦军的高级指挥官,是战场上会被无数人依靠的存在。可以说,在遇见秦燃之前,他从未想过,生死当前的时候,会有一个人握住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还有我”。 不过……陈俞必须承认,被秦燃安慰的感觉其实还不赖。 无论什么时候,他手心的温度都是炽热的,仿佛天生便带着一股安定的力量,能让人迅速地沉静下来。 终于,那一点点的违和感也从陈俞的脑海里消失了,他沉默了下来,就那么老老实实地任由秦燃扣着他的手,越扣越紧,最后直接把他整个人扣进了怀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去,两个人身上的信息素也悄悄地释放了出来,热烈的和清凉的气味在空气中静谧而亲昵地互相缠绕着,让本就不算宽阔的星舰主控室瞬间显得更加逼仄了。 终于,陈俞有点无奈了。 “我说秦先生,你还想抱多久?” 秦燃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额发:“相信我教官,没多久了。而且……你不觉得抱一抱有助于开拓思路吗?举个例子,刚刚就抱了那么一会,现在我就想到了一个母星的遗产可能在的地方。” 陈俞顿了顿:“哪里?” 秦燃:“瓦尔海拉研究院。” “难道教官你从来没觉得奇怪过吗?为什么母星上其他的地方全部都寸草不生了,瓦尔海拉研究院这一片区域却还是一切照常,甚至每年春天还可以赏樱?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想想的话,除非是母星自己想要保护这块区域,保护神之遗产的隐藏地,否则的话,没有其他靠谱的理由了吧?” 陈俞把下巴从秦燃肩膀上抬了起来,微微挣开了他的怀抱:“嗯,你说的有道理……接通研究院那边的频道问问看吧。” 眼看着某人招呼都没打就一下子从他怀里逃开了,秦燃略微有点危险地眯了眯眼,随后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听着陈俞的话照做了。 研究院那边接通通讯频道的是纪葙,因为院长已经被联邦军方面控制起来了,纪葙是过来暂时代班的。 不过陈俞倒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仍旧按照原来的想法把他和秦燃的猜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给纪葙听。 其实他本来是没抱什么能立马找到的希望的,但是没想到纪葙听完之后立马回答道:“你们不用找了,我知道母星的遗产在哪里。” 陈俞有点惊讶:“在哪里?” 纪葙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稍等一下自己去带过来之后便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纪葙回来了,手中还托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培养皿。 培养皿中,一株十分娇嫩的绿植正安安静静地垂着头。 陈俞问道:“这是?” 纪葙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似有深意地看了秦燃一眼,然后语气平静地回答道:“是秦寻的精神体。” 陈俞愕然:“……秦寻?” 纪葙点了点头:“嗯,秦寻。也就是秦燃的母亲,只不过她本来的名字是阿寻,去幽蓝阿尔法星的游客帮她起的,跟秦清在一起之后,她就叫秦寻了。” “可是,我母亲她,从来都没有精神体。” 秦燃缓缓地开了口。 说这话时,他目光很沉,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纪葙闭了闭眼:“没错,原来的她,的确是没有精神体的。这个精神体,是我们的星球对她的馈赠,也是对幽蓝阿尔法星的馈赠。” 陈俞:“……馈赠的意思是?” 纪葙:“你们都知道的,幽蓝阿尔法星是一个很荒凉的星球。在那之上,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诞生,也没有任何生命能存活下来,除了当时的‘阿寻’这一个例外。虽然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诞生出来的,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虽然她的外表和我们没什么差别,但是她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联邦人,而是幽蓝阿尔法星的原住民,是那个星球上的物种。” “但是很可惜,能在幽蓝阿尔法星上长久生活下去的人,只有她一个。所以,一直以来,她其实都非常地孤独,孤独到觉得就算只有一株小草能陪她也是好的。于是,她就过路的游客那里拿来了各种各样的种子,想要让它们在幽蓝阿尔法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让这颗荒凉的星球变得跟母星一样喧嚣热闹。” “但是,事与愿违,几十年的时间下来,无论她怎么精心照料,她都没有成功一次。于是,最后的最后,她只能离开幽蓝阿尔法星,来到了母星。” “不过,这件事对她来讲,一直是一个随时期待能去完成的愿望,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大概在七八年前吧,秦清和白一渡他们其实就是拿这件事当条件来说服她配合中庭十三团进行实验的。只不过,他们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成功培育出一个能在幽蓝阿尔法星上生长的生命而已。”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向了培养皿中那一株看上去脆弱无比的小芽,目光渐渐地显出了一种少有的温柔,然后说:“但是,都没关系了,现在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两年前母星送给她的这个精神体,我测试过了,的的确确是可以在幽蓝阿尔法星上生长甚至繁衍下去的。说起来,我都觉得我们的星球有点偏心的过分了,竟然会把这么贵重的遗产,留给一个外星来客。不过……” 她顿了顿:“没办法啊,我们的星球,对所有的生命,无论它是珍贵还是渺小,一向都是怀抱慈悲,一视同仁的,不是吗?” 第77章 听完纪葙的话之后, 陈俞和秦燃下意识地便对视了一眼,交流着心中的看法。 虽说他们最后得到的是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是转念一想的话,也的确可以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如果在恒星爆炸之后, 秦寻仍然活着, 不必去面对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必去为秦清的执念付出生命, 那么他们现在,就将会在一片灰暗的X星系,看到一颗因草木生长而格外明亮耀眼的幽蓝阿尔法星了。 不过, 一番感慨与沉默过后, 秦燃还是有些煞风景的开了口:“虽说把这个遗产留给我母亲好像也没有错……但是, 教官,很遗憾, 这么一株小草好像对我们现在也起不了什么帮助, 看来我们要另想办法对付中庭十三团了。” 陈俞沉吟片刻,刚想无奈点头, 纪葙的声音就赶在他之前又响了起来:“不, 就用这株小草,有办法的。” 似乎是怕陈俞和秦燃不信, 她说完之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虽然这株小草看上去很微不足道,但是母星不傻,她留下的这个东西,其实不仅是对秦寻的馈赠, 更是对我们的馈赠。” 陈俞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开口道:“怎么说?” 纪葙不答反问:“我问你们,如果现在你们设想的一切东西都是可以实现的,那能最快让白一渡束手就擒的方法,你们觉得是什么?” 陈俞眯了眯眼睛,眸中透出一丝危险的光:“直接把神意销毁。” 纪葙点了点头:“嗯,你想的和我一模一样,这样的确是最快的。只要神意没有了,基本上就相当于从根源上断绝了中庭十三团的生路,他们将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个世界。而只要中庭十三团离开这里回到现世,联邦军早晚能把他们连根铲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在郑重地斟酌着用词,然后继续说道:“而这株绿植,就可以起到和销毁神意相同的作用。或者说……是封闭神意。” 陈俞挑了挑眉:“封闭神意?” 纪葙:“嗯,的确是封闭神意。简单来说,每个拥有庞大精神力的星球在精神世界中其实都是有自我保护的倾向的。而他们会为了自我保护做到哪一步,则要取决于他们的土地上,到底有多少生命。” “举个例子来说,像幽蓝阿尔法星这种寸草不生的星球,基本上星球自己的思想都是呈现放飞状态的。因为在星球上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能踏足她在精神世界的领土,也都能看到她记忆中的内容。但是像母星这种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土地上有太多的生命,而这些生命又无一例外地都很脆弱,必须小心呵护。所以,在精神世界中,这些星球会用各种手段把自己伪装封闭起来,不让那些能进入精神世界的高等文明窥探甚至是入侵他们养育的文明。所以,这其实也就是为什么母星附近的精神力强度同样很高,中庭十三团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母星作为目标的原因。” “从母星的记忆里,他们根本什么都得不到。” 听到这儿,陈俞似乎有点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能把这株已经发芽长大的幼苗带到幽蓝阿尔法星上,并让它快速大面积繁衍,幽蓝阿尔法星就会自动封闭,根本用不着我们做什么?” 纪葙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陈俞的目光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嗯,没错。但是陈少校,虽然快速繁衍这一点利用我们现在的技术可以轻松实现,但是把幼苗带到幽蓝阿尔法星上这件事,必须由你亲手来做。” 这一点陈俞倒没想到,不禁愣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 纪葙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说实话,利用母星留下的遗产去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的这种方法其实她一开始就想到了,但是这种方法执行起来难度太高,很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她之前并没有提出来。 但是现在,情势迫切,又没有别的办法,她不说也不行了。 “因为你的神之遗产,是欺诈。”纪葙缓缓开口道。 陈俞挑了挑眉,心中已然明白了一点:“……我应该去欺诈的,是谁?” 看着陈俞仍旧淡然的表情,纪葙的心中也稍微安定了一点:“幽蓝阿尔法星。” 她垂了垂眸,视线重新落在了那株幼苗之上,然后说道:“生命这种东西,对于幽蓝阿尔法星来说,真的是太过奢侈和遥远了。我感觉,在秦寻失败了那么多次之后,幽蓝阿尔法星其实已经开始本能地抗拒生命的进入了,或者说,她不相信有任何一种生命能留在她的土地上陪伴她,于是索性干脆地拒绝了所有的生命。” “所以,陈少校,你必须欺诈这个星球,让她无条件的相信,这一次,是可以的。但是,在欺诈之前,你必须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因为一旦你的精神力不支或者欺诈中途出现了差错,那你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幽蓝阿尔法星的围攻了。” 听完之后,陈俞闭了闭眼,然后轻轻弯起嘴角说道:“好,没问题。” …… 五分钟后,联邦军加急派遣而来的星舰驾驶员安全地把那株珍贵的幼苗送到了陈俞的手中。于是,在漫天飞舞的炮火之中,陈俞最终还是带着那株幼苗幼苗站在了星舰的舱门前,垂眸看向了下方不远处的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 幽蓝阿尔法星——干涸的河流,堆积的风沙,各色各异的岩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显得像一个注定会孤独一生的冷美人,丝毫不近人情。很难想象,这种星球,也曾热切地渴望过生命,也很难想象,真的有生命能在这种地方生存。 但是,母星带给联邦的惊喜和奇迹,从来都不少不是吗? 这么想着,陈俞原本冷漠的眸子里渐渐漾出了一点笑意。 恰在这时,秦燃在他背后站定,低低叫了一声:“教官。” 陈俞刚巧摘下眼镜,转过头时,眸中已经点染上了星星点点明亮清透的红色,好看的有点异乎寻常。 秦燃凑上前来掰过他的下巴,轻轻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说道:“为你护航。” 看着你平安归来。 …… 陈俞跳下星舰的那一刻,秦燃的巨龙猛地在他身后张开了翅膀,而秦燃自己,就站在两只龙角的中间。 广阔无垠的宇宙里,寥落璀璨的星光下,中庭十三团的炮火呼啸着砸了过来。 双方混战的声音在稀薄的空气里听起来格外地不真实——“所有人,立刻锁定离幽蓝阿尔法星最近的那艘联邦军星舰,优先攻击陈俞!他要是死了,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全体警戒!全体警戒!保护陈少校完成任务!保护陈少校完成任务!” 巨龙咆哮,挥舞着两片张开的肉翼,为陈俞挡下了来自各方的进攻。 秦燃站在龙角处,嘴角不住地渗出鲜血。 就算他的精神力相当之强劲,一个人挡下这么多热武器也还是有点勉强。 不知不觉间,一片爆炸后的碎屑漏过巨龙的翅膀飞了下来。 碎屑擦过陈俞的手背,划出一道伤痕。但他没有在意,仍旧神态自若地缓缓落了地,将那一株幼苗和研究院的繁殖剂深深地迈进了泥土里。 刹那间,幽蓝阿尔法星的精神力疯了一般向陈俞砸来。 陈俞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任由那些精神力砸在他的身体之上,割出一道又一道伤口。然而,于此同时,他眸子中的那抹清透的红,却一点一点地,愈加深邃惹眼了起来。 …… 十分钟后,红瞳渐渐模糊的目光里,映照出了一片久违的绿草如茵,春暖花开。 冰冷的宇宙,在这一刻显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或许,这便是宇宙的善意,同母星一样,对所有生命,不分贵贱,平等付出的善意。 …… 而他脚下不稳跌落进的怀抱,是在这温暖的善意之中,更让他沉沦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到这里正文就全部完结啦! 给自己撒花! 然后就是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篇番外把后续的事情稍微交代清楚一点~ 这篇文是我第一篇认真完结的文——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但现在真的要告别这个故事了,感觉确实是有一点舍不得的。 写的过程中也慢慢感受到自己有很多不足,所以非常感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下一篇会开一个ABO校园小甜文 《我和校草的尴尬期同步了》,文案放在后面,希望下一本再见呀!点进专栏就可以看到啦,要是小天使们感兴趣的话悄咪咪蹲一个收藏。星星眼! 【奉上文案】: 一中学神兼校草沈寂转校过来的第一天,老师就苦口婆心地教导了洛沉星:沈同学是个体质特殊的Alpha,易感期很频繁,身为同桌,你应该对他多多帮助,多多包容。 然而,作为一个装A多年,对易感期丝毫没有实感的24K纯O,洛沉星看着这个一来就威胁了他的校园男神头衔、一脸高冷、还知道他黑历史的新同桌,只想说:呵,帮助?包容? 见鬼去吧。 但是后来,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绑定后,洛沉星真香了。 因为系统告诉他——从今往后,他的发情期将会和沈寂的易感期完全同步。 并且,除非他能答对系统考题获得系统特制的抑制小零食,否则他将没有任何办法抑制他的发情期和沈寂的易感期。 但是,憨批系统只会给他出送命题—— 选择题:亲亲,请问沈同学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A:超绝薄荷味 B:…… 简答题:亲亲,请问被沈同学标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 对沈寂一无所知的洛沉星:……智熄的一批。 CP:表面上是高岭之花·实际有点腹黑·还有点偏执的高冷学神攻x表面上很浪不是什么好人·实际是纯情小白花·还有点萌的暖心小天使(?)受。 食用说明: 1.高中校园恋爱~是小甜文,真的是小甜文(真诚脸.jpg)。 2.虽然时代是现代,但是关于考制等等可能会有私设,蠢作者希望大家能选择性忽略其中不科学之处orz 3.初步构想中会有女装梗,雷这个的小可爱慎入。 4.没开文之前可能会有轻微变动,但是核心梗基本不会动。 5.上个数字没有这个数字吉利,所以蠢作者选择停在这儿! 【最后的啰嗦,或许是一个小剧场?】 在一次又一次地投喂沈寂那些抑制易感期的小零食之前,洛沉星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寂这么一个人模人样的高冷Alpha,竟然会特别喜欢和他坐在一起吃那些草莓味的甜食。 只不过,某人一开始吃的是软糖和小蛋糕,后来吃的,就是他了。 对此,沈同学想说:有的人一直不知道,他远比草莓要甜。 第78章 番外一 陈俞醒过来的时候恰好是傍晚, 淡金色的暖阳斜斜铺洒下来,给整个病房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芒。 “醒了,教官?” 有声音低低在他耳边响起,那种沙沙的质感, 一听就是秦燃的。 他稍微侧了个身, 果然看见秦燃正懒洋洋地撑着脑袋侧躺在他的身边,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清透斑斓的晚霞, 看上去漂亮的惊人。 “我们……在这儿躺了有多久了?” 陈俞皱了皱眉,稍微有点担心。 上次他几乎是刚刚把那株小苗种下去,随后就因为精神力透支晕倒了, 后面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秦燃笑着弯了弯眼睛:“啊——我算算, 大概有十几天了吧, 不过我稍微要比教官你早醒那么一点。” 仿佛是知道陈俞在想什么一样,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又接着补充道:“不过你不用胡思乱想了教官, 我们赢了, 白一渡和中庭十三团现在都在联邦军监狱里躺着呢。” 赢了吗? 陈俞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其实是感觉稍微有点不真实的, 毕竟没有人能想到最后决定战局的竟然仅仅是一株幼苗。 不过……这样的确也不错, 没有那么多的混战,也没有那么多的牺牲, 所有见不得光的阴谋和诡计,最终都应该为最原始也最崇高的生死让位。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不禁不经意地翘起来了一点。 秦燃见缝插针地在他唇边落下了一个一触即分的吻,然后问道:“话说, 教官,在这儿躺了这么长时间,现在醒过来了,觉不觉得这个地方简直让人闷得慌?” 陈俞从床上站起身来,四下看了一圈。 的确,病房内房门紧闭,透明的药水瓶子整齐地堆叠在桌子上,一切的一切,都是病房经典的布置,在有条不紊的同时,却也显得过于单调了。 他挑了挑眉,之后又“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秦燃眼睛弯了弯,随即在唇角扯出了一点玩味的笑,然后说道:“既然教官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溜出去吧?” 其实陈俞本来是个挺耐得住寂寞的人,但是那一刻,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就放下了手中的水杯,说了一句:“好。” …… 漫无目的的一番游荡之后,陈俞和秦燃成功地躲过了联邦军那边专门派来看住他们两个人好好养伤的诸多医生,再一次来到了桃源三十三号星首都郊外的观景台。 晚霞已经散尽,泼墨一般的夜幕之下,灿烂璀璨的星辉安静地铺洒在每一个人肩膀上。在舒缓的音乐里,观景摩天轮缓缓升空,起起落落,画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轨迹。 不过这一次陈俞和秦燃两个人倒是没坐摩天轮,只是安静地在喧闹的长街上散着步,气氛一时间竟然都多出了几分平淡和安宁的味道,即便这两个词看上去和他们两个人都毫不搭边。 闲聊着走了几步之后,陈俞一下子就看见了不远处同样也在散着步的纪葙,唐深,还有乔薇。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情,陈俞没有叫住他们,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只是下意识地靠秦燃近了一点,然后问道:“我说秦燃……这几个人,应该不怎么合得来吧,怎么现在走得这么近了?” 秦燃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答道:“说实话,教官,虽然你只睡了十几天,但是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比如他们几个人的关系。” “说到底,他们都可以算作是中庭计划的受害者,现在凑在一起叙叙旧也没什么吧?而且,纪葙最近好像承接了一个和改造复制体有关的项目,进展很快,听说如果完全成功的话,这些复制体的人格就不会再受原主的影响了,说实话,也不错不是吗?” 陈俞点了点头。 的确,似乎一切都有了还算不错的结果。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陈俞就已经听秦燃说了很多。 白一渡入狱了,审判的结果还没有定下来,但是服刑肯定是少不了的,也算是为他曾经的恶行付出了一点代价。 死过一次之后,顾衡终于不再顾忌什么哨兵不能和哨兵在一起这一类的界限,一举挑破了埃尔莎隐晦的示爱,两个人现在在一起生活得也还算美满。 于此同时,林易和安图两个人作为纪葙的研究项目的第一批试验者,已经有了独立的人格,各自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能自给自足地生存下去了。 这么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之后,不知不觉的,陈俞和秦燃就走到了这段长街的尽头处。青色的石板上,有很多小贩正在摆摊。 清朗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莫名地给冰凉的夜色染上了一点浓烈的、热闹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其实,在联邦复兴历开始之后,这样的情景就已经不太常见了。恒星爆炸的打击是巨大的,几乎是一夜之间,人们就丧失了原本拥有的,寻找欢乐的能力,而那些或美丽,或喧嚣的场景,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好在,两年过去了,曾经的伤痛已经开始愈合,那个温暖的,让人心动的人间,似乎又慢慢开始回来了。 看见陈俞和秦燃两个人走近,有一个小贩立马开始推销了起来:“哎呀,两位先生是情侣吧?到这儿来一趟,不带点成对的纪念品回去吗?” 他两眼冒星星的样子实在太过热情,陈俞虽然没有什么兴趣,却还是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只能蹲下身来象征性地在他挂出来的那些纪念品里看了几眼。 谁知,他还没开始说要或者不要,秦燃就指着一对红绳说道:“那就这个吧。” 小贩很是高兴,连忙说:“行行行!先生挺有眼光啊,我这串红绳可不普通啊。” 陈俞:“?” 小贩抬起头来往天上遥遥一指,然后继续说道:“两位先生往上面看,那是幽蓝阿尔法星不是?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吧,我们联邦的学者们研究出了能在幽蓝阿尔法星上生长的植物,而且还把它们种到了那颗星球上面。” 他顿了顿:“就在前几天啊,那些个草啊树啊的,能开花的全部都开花了,那花海可真的太漂亮了,我亲自跑过去看了一次!所以不骗您,我这个红绳上面缀着的两粒小桃核里放着的,就是我从幽蓝阿尔法星上采的花的小花瓣,而且,这两个小花还能驻存精神力呢,如果两位是哨兵向导的话,各自放一点精神力在对方的红绳里,以后不管对方去了哪里,你们就都能感觉到了!” 陈俞挑眉轻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这小贩的话里有多少水分,但这红绳听上去的确还不错,买了也不亏。 于是,为了不让这小贩继续缠着他们喋喋不休地推销,陈俞最终还是买下了一对红绳。 买完了走出了两步路之后,秦燃叫住了他。 陈俞:“怎么了?” 秦燃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教官你戴这个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就把其中一根红绳拿了出来,还故意在陈俞面前晃悠了几下。 两人沉默对峙了几秒之后,最终还是陈俞先屈服了。他伸出了手送到秦燃面前,有些无奈地说道:“行,你戴吧。” 长街两侧灯火的光晕映照之下,陈俞的手腕显得冷白而瘦削。 秦燃轻呼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红绳轻轻地缠了上去。 鲜艳的红色和寡淡的肤色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异乎寻常的视觉冲击力,又转眼被垂下来的那一个辟邪小桃核淡化到了恰到好处的程度,直接让秦燃在戴完了这条小红绳以后就不肯放手了。 于是,静默了几秒之后,秦燃突然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指扣进了陈俞的指缝,说道:“我说,教官,第二人群委员会的伴侣申请表,我们待会去签一份吧。” 这样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恰在此时,观景地有漫天烟花炸响,耀眼光华绽放在皎皎明月之下,随后又化作淡淡青烟散尽,只留下一片落地灰烬,仿佛这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而一切的暧昧和不明不白,也早在一开始就尘埃落定,有了注定的答案。 “好。” 陈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