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断线 作者:齐瑾瑜 本文文案: 那年,班里同学发现,向来根正苗红品学兼优的大班长性情大变。 偏偏对转学来的蒋筝处处针对。 没想到夏令营期间,二人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蒋筝随手在他手腕上画了个锁,他转头就纹在了身上。 “我的大艺术家给我上了把锁。” * 孟奇然和蒋筝分手八年,再见面时是她回国,带回来一个消息,说自己要结婚了。 那晚寒风刺骨,他就那么站了半宿。 “筝,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得把欠你的还清。” 蒋筝说:“不用了,我和你谁也不欠谁的。” 结果没过几日,当红小花肖莹恋情曝光,狗仔拍到的模糊侧脸,正是蒋筝的结婚对象潘成泽。 蒋筝倒也潇洒,戒指往下水道一扔就飞回了A市,成天泡在实验室里。 潘成泽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求蒋筝原谅,被孟奇然拦下。 孟奇然和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蒋筝眼瞎时候给你发了一副好牌,你没接住。” 第二句是:“这婚她只能跟我结。” *校园到都市/破镜重圆 *偏执少年x叛逆少女【校园】 *痛心疾首追爱总裁x冷面傲娇大学老师【重逢】 *1v1,SC,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筝;孟奇然 ┃ 配角:夏昕;尹澄;丁瑜;唐维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们不要互相亏欠 立意:知错就要改 第1章 重逢 正值深冬,寒风肆虐,天底下白茫茫的一片,倒也不显得落寞萧条,因为新年将至。 孟奇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路面结冰了,他开的不快。 每年临近过年他都回B城,然后天天往机场跑,家里离机场有40公里,他也乐此不疲。 最初次次满怀期待,然后连他等的那姑娘半个人影儿都见不着。后来他就习惯了,等不着就一直等。 和往常一样,孟奇然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他们脸上大多洋溢着回家的喜悦。 然后他看见了个穿着风衣的姑娘。 东北这天气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个眼睛。 这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许久未归。 孟奇然知道,她是后者。 他等了她太久,终于等到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若狂,而是恍惚。 思绪越飞越远,飞过那些张扬不羁的青春岁月,飞过那些吻痕与泪痕。 当蒋筝坐到他副驾驶时,他才重新拥有思考的能力。 他接过蒋筝行李箱的时候,蒋筝略微错愕了一下,但也没推脱,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跟他走,然后坐上了他的车。 这时候机场的车不好打,她衣服穿少了,没人愿意挨冻。 一路无言,孟奇然有些别扭,从机场回来有些堵车,将这凝固的气氛无限延长。 蒋筝倒是不觉得别扭,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新做的指甲。 孟奇然抬手放歌,他不想让车里这么安静。 张悬的声音一出来,蒋筝抬了抬眼皮,是她爱听的。 …… “这次回国不走了?”孟奇然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将车倒入车库。 “嗯。” “定居A市?” 蒋筝抚摸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去C市。” 孟奇然瞥见她的戒指,眸底黯淡了几分,又很快恢复自然:“怎么不去A市。” 蒋筝一笑,唇红齿白,媚眼盈盈。头发被她染成黑色了,比以前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娇艳。 她解开安全带去拉车门,然后细细的高跟鞋踩在湿润的雪地上。 犀利的寒风钻进车里,割的孟奇然脸生疼。 她手臂搭在车门上,俯下身,睫毛迅速挂上了几滴水珠。 “因为我要结婚了,孟奇然,他在C市。” 此话一出,比寒风还要凛冽上几分。割破岁月,卷起尘土,孟奇然浑身血液倒流凝固,连心脏都停了几拍。 打算给蒋筝披上的羽绒服也僵在了手里。 蒋筝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拎了出来,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孟奇然跟在她后面走,她舅妈家对面那间他租过的屋子,已经被他买下来了。 但他没上楼,站在楼下看着蒋筝卧室的灯亮起,又变暗,然后又亮起,直到手都被冻得通红,才肯踏上楼梯。 * 他十一年前就见过蒋筝,但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 哭过笑过,睡过也吵过。 曾在某些时刻将对方视为生命里唯一的信仰,也曾在某些时刻想将对方挫骨扬灰。 从他恨蒋筝到爱她爱得愿意为她去死。 再到蒋筝恨他。 八年没见了,挺久的,久到孟奇然都分不清这辈子到底能不能再见到蒋筝,久到蒋筝都快嫁人了。 但他依然每年过年都回B城,为的是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今年让他等到了,算老天爷可怜他。 当年东窗事发,蒋筝和他彻底撕破脸,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孟奇然,你他妈最好前程似锦。” 其实后半句是你过得不好,我都不知道我该恨你还是该心疼你。 蒋筝当时没说出来。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 现在孟奇然发现,这姑娘比他狠多了。 * “舅妈。”蒋筝进门就喊了一声。 有些衰老的舅妈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急匆匆从厨房出来。 “哎哟!筝筝,怎么穿这么少啊。” “太久没回来了,都忘了这儿这么冷了。”蒋筝笑道。 “可不,算算有七八年了。” 蒋筝拿了双拖鞋,在屋里趿着,暖气很足,她换了件黑色的t恤,修长纤细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我姐呢。”蒋筝一边帮舅妈洗菜一边说。 舅妈笑眯眯地说:“小昕说公司加班,今年得晚点回来。” …… 吃完饭,蒋筝将桌子收拾干净,端着碗要洗,被舅妈抢了下来。 说是她长途跋涉,免不了疲惫,需要休息。 蒋筝说:“我年轻呢,哪怕什么山高路远啊。” 舅妈失笑:“你18岁时候就这么说,一个字都不差。” 如今蒋筝都27了,生活对她称不上多好,但总归没将她的意气风发磨平。 蒋筝终究是拗不过舅妈,被她像哄小孩一样哄回了卧室。 在她回来之前这屋子就被舅妈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换了新的床单被罩,连床头柜和衣柜都换了,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却没取下来。 她踩着凳子将画摘下来,顺手塞到了床底下。 画上是18岁的孟奇然,那个年纪的少年意气风发,恣意张扬。 那是他跑完1500米后,仰着头喝水的模样。额头的黑发迎风向后飘,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的矿泉水瓶上淬凝出细密的水珠,喉结清晰,脖颈脉络明显,宽松的白色t恤垂到他腰间。 那年蒋筝拿着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机,拍下这一幕,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画出这样一幅画。 没给孟奇然看,就只将它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那是她的少年。 只是后来这段感情成了一地鸡毛。 她对孟奇然谈不上有多恨,更多的是失望与惊恐。 日子过去这么久了,蒋筝也释怀了,今天遇见孟奇然是意料之外,他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非要说上点什么不一样,那就再加一层老同学的关系。 * 外面细雪飘飘,也挡不住人们对过年的热情,鞭炮声起此彼伏。 蒋筝洗完澡,光着脚吹头发,然后坐到床上,点燃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雾往上飘,恍惚间蒋筝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三压力极大那段时间,也是这样靠在床头一个人抽着烟。 传来一阵敲窗户的声音,蒋筝连眼皮都懒得抬,就知道是孟奇然。 他就住她对门,阳台连通,谈恋爱那阵老是翻过来找她,有时蒋筝不让他进屋,俩人就一起缩在阳台的躺椅上看星星,有时蒋筝心情好,放他进来,他们就在这张床上挥汗如雨。 孟奇然还在一直敲窗户,蒋筝嫌他烦,戴上耳塞就进了被窝。 蒋筝做了个梦,梦见了高二那年孟奇然掐着她脖子时冰冷的眼神,梦见了分手时她的歇斯底里,扎进碎玻璃片的脚底鲜血直流。 凌晨两点半,她从梦中惊醒,走到客厅倒了杯水。 回到卧室时她莫名很想看看阳台,拉开窗帘时,月亮还高高悬挂着,倾泻着柔和的光。 映入她眼帘的是浑身沾满风雪的孟奇然,和一地烟头。 蒋筝赶紧裹了件外套,打开窗户走了出去。 “你他妈疯了啊孟奇然!” 零下29度,就这么冻了一夜,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孟奇然眼睛红得吓人,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困的。 “筝,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得把欠你的还清。” 声音有些颤抖。 蒋筝直直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我和你,谁也不欠谁的。” # 纪念册 第2章 借火 十年前 —— 春寒料峭,路边的柳枝抽出淡淡的新绿,却也依然僵硬。 几缕阳光洒了下来,只是这温暖过于单薄,无法与北方寒冷的春风抗衡。 蒋筝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嘴里叼着早上舅妈硬塞给她的包子,手里拿着一本卷成筒的生物书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另一只胳膊上甩着。 公交车在她面前停下都没有被注意到。 直到她发现冷空气开始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袖口、领口里,才发现和她一起等公交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而车也在她抬起头时就开走了。 蒋筝一向觉得追着公交跑的人像智障,思索了两秒后她还是觉得不能做一个智障。她站了起来,将校服拉链拉到了下巴。 然后找了一辆共享单车,咬了咬牙骑了上去。 大冷天骑车也不太聪明,但自己在智障和更智障之间选择了程度轻的一个,也算不错了。 * 从一年前老妈开始没完没了地挑刺,每天家里都充斥着她的怒吼。 她骂蒋宏伟吃软饭,骂自己遇人不淑,骂他耽误了自己二十三年的青春。 蒋筝想到了老爸老妈会离婚,只是没想到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她带走。 匆匆领完离婚证那天,蒋宏伟提出了净身出户,让焦亦竹带好蒋筝。 焦亦竹漂亮的脸上扬起怒容:“我要开始新的生活!带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我只能带小黎走,”蒋宏伟语气平和,“养不起两个。” 蒋筝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扶了扶额。 蒋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乖巧懂事,不像现在的她一样难以管教。 “不用净身出户,分你一套房子。”焦亦竹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 蒋宏伟不再假装云淡风轻,猛地站起身来:“我不要你一分钱!我也不可能带她走!” “那我死了算了。”蒋筝抱着胳膊看他们两个踢皮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轻轻地开口。 然后焦亦竹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巴掌印还没消,她就跨越2008公里,被带到了舅妈家门前。 蒋筝记得去年舅舅得了胃癌,焦亦竹为了他三天两头地回B城,精力和金钱都没少往里搭。 只是最后还是人力难胜天。 表姐还把姓从焦改成了夏,跟舅妈一个姓。 好像从那往后,焦亦竹就经常和蒋宏伟吵得天昏地暗。 舅妈对焦亦竹很是感激,一口答应下来照顾蒋筝,没收焦亦竹塞给她的钱。 “我以后每个月给你打钱,别给舅妈带来负担,听见没?”焦亦竹没坚持要舅妈收下钱,把蒋筝拉到一边。 蒋筝点头。 * 世事无常,蒋筝以为自己被厌恶被忽视已经是最坏的结局,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就是她被“流放”到了这逢年过节都未必回来一趟的老家。 水土不服令她从心情到身体没一处痛快。 “早啊蒋筝!”一个女生在她锁车时和她打了个招呼。 蒋筝昨天下午才转来二中,办完手续后正赶上自习课,她也没兴趣记同学的脸,一直睡到了放学。 眼前这个女生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能叫出她名字的肯定是同学。 蒋筝回了句:“早。” 昨天自习课时有几个男生窃窃私语:“那个转学生的状态,放漫画里得围着五百朵黑云。” 然后是一阵嬉笑,传进了正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蒋筝的耳朵里。 干涩的寒意让蒋筝觉得嗓子像被锈住了,开口变得异常困难。 她慢慢直起身子,拇指在食指上慢慢搓着,将目光定格在声源处。 那几个男生还在偷笑。 一声巨响在教室里炸开来—— 蒋筝的同桌今天没来,空椅子被她踹翻在地。 班里大半同学身体抖了一下,转身看过来,有震惊、有不满、有疑惑。 “你干什么!”一个女生喊。 蒋筝没理她,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几个男生,她站起来走向他们。 “道歉。”蒋筝忍着撕裂般的疼痛开口,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声音像许久未涂油的机械一般。 尹澄手臂搭在桌子上,含了半分笑意地说:“至于么?” 蒋筝正想发作,后门进来一个男生,她偏了偏头望向他。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锋利,只是有些消瘦。 “怎么了?”他是冲着尹澄说的。 尹澄愤愤不平地说:“你问她啊,跟吃了炸药一样。” 孟奇然扫了一眼蒋筝的脸,没多停留,又对尹澄开口:“你说。” “靠”尹澄一脸不满,“就开了句玩笑被她听见了,非让道歉。” “道歉吧。”说完孟奇然轻轻关上后门,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 今天最后一节课也是自习课,蒋筝趴在桌子上睡觉,手里攥着一盒润喉片。 孟奇然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桌子。 蒋筝抬起头,微微蹙眉,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孟奇然说:“值日。” 蒋筝看了一眼黑板——值日组长:孟奇然。 想起来这是昨天让尹澄给她道歉的人,也是老刘大肆夸奖的班长。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他的本意只是同学和谐——— 但蒋筝认为在沙漠里就算一瓶水在空中绕了八个弯落到她这里只剩一滴也算是生命之源。 昨天其实蒋筝和尹澄剑拔弩张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她形单影只,对于这里来说还是外人。 想到这里,蒋筝脸上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慢吞吞地站起来收拾书包,还贴心的把凳子搬到了桌子上。 走到教室门口她才反应过来这人吵醒了自己。 一码归一码,替她解围她会感激,但这事也让她心情不愉悦了。 她回头瞪了孟奇然一眼。 孟奇然拎着扫把靠在蒋筝的桌子上,看她可以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终于绕到了终点,漫不经心地喊了句拜拜。 蒋筝听没听到他不知道,但门口那两个刚洗完拖把的和一个刚倒完垃圾桶的倒是被吓了一跳。 尹澄带头冲着孟奇然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那我们先走了啊!拜拜孟哥!” 孟奇然也被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顺口应了一声。 自己的值日搭档走了,孟奇然好一会才回过神,看着还没开始打扫的教室愣了。 同学们喜欢在座位旁系一个垃圾袋,大部分人会在放学后丢到垃圾桶。 可也有那一少部分,直接扔在地上,弄得满地狼藉。 他一点点把垃圾扫干净,又拖了一遍地。 然后擦黑板,关好门窗,切断电源。 六点多的时候孟奇然才值完日,这天气连狗都不知道躲在哪不想出来。 他摸了摸口袋,想绕到教学楼后面抽支烟,却发现打火机不知道又丢在哪了。 原地站了一会,走出校门往超市的方向走,想买一个打火机。 刚过了马路就看见蒋筝穿着校服坐在公交站前的椅子上,还背着书包。 蒋筝看着手里的半截烟出神,风吹过烟又少了一小截,她抬起手抽了一大口。 然后把烟熄灭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就要走。 孟奇然在后面喊:“蒋筝!” 蒋筝听见了,但她并不想回头。 眼看着她没停下来,孟奇然往前跑了几步,抓住了她的书包说:“叫你呢。” 蒋筝扯了几下书包没扯过来,转过身看着他,没有应声。 孟奇然的手松开了书包举了起来,然后笑着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借个火。” 蒋筝翻了个白眼,摸了摸口袋。 她掏出防风打火机,在孟奇然面前按出了一簇火苗。 孟奇然在公交站前的椅子上坐下,蒋筝想了想也走了过去,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到舅妈家。 毕竟她放学回家站在门口时听见表姐喊:“别让那个没人要的住在我家!这是我家!不是孤儿院!” 而眼前这个叼着烟的眉眼弯弯的男生,也算是认识吧,能说上几句话。 她也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孟奇然也沉默。 在这个初春的傍晚,他们像两只小狗一样依偎在黑夜里互相取暖。 也许只有自己是小狗吧,孟奇然可是老师口中品学兼优的大班长。 “啧。”蒋筝想着就发出了声音。 孟奇然转过头说:“怎么了?” “好学生也抽烟啊。”蒋筝冲他露出了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 “谁跟你说的?”孟奇然也笑了。 “老刘啊,她昨天不是在大肆表扬你是好学生吗?”蒋筝转过头面向学校大门,翘起二郎腿靠在了椅背上。 “我意思是谁跟你说的好学生不能抽烟。” 蒋筝没说话。 她在一中的时候好学生都是不抽烟的,带着啤酒仙网联络器瓶底厚的眼镜,张口闭口不离高考。 蒋筝想到一中挺烦的,以前她也是天之骄子,但从一年前父母的关系愈来愈恶劣,她慢慢开始用一种自杀式的堕落报复父母。 开始的时候蒋筝是永远的学年第二,学年第一是那个啤酒瓶底最厚的。 后来因为结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学会了旷课抄作业,成绩开始一点点往下滑,最后掉到了200名开外。 沉默了很久,蒋筝觉得尴尬的气氛快要让她窒息。 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孟奇然开口了。 “其实没有什么好学生与坏学生吧,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的标准,但我好像就不知不觉按照他们的标准走了。人是复杂的,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去定义呢?”,孟奇然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然后吐出一口气,“其实我好像也没别人眼里那么好,我只是不想让我妈失望。” 孟奇然提到自己妈妈时,嘴角的弧度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包含着怨恨与冷漠的眼神。 蒋筝动了动嘴角,只觉得自己在孟奇然的目光里落入了无尽的冰川深渊,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抓着书包走了一段路才从孟奇然构建的冰川里逃出来,恢复了一点体温。 这人神经病吧!蒋筝拢起手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脸。 孟奇然盯着她的背影许久,风将地上尚未融化的积雪吹起,沾在了他的裤脚上。 * 回到家后就是舅妈带着几分关心的责备,蒋筝低着头听。 夏昕看着电视里的言情剧说:“你管她干嘛呀?她这种人肯定是去哪鬼混了。” 舅妈皱了皱眉头,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蒋筝。 蒋筝没看她,抬起眼睛怒视着夏昕:“我哪种人?” 夏昕不屑的表情挂在脸上:“坏学生呗,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教的。” 蒋筝拳头都握白了,但因为舅妈的老好人性格,她不想给舅妈添麻烦。 她冲着舅妈笑了笑:“没事,就是刚过来没什么认识的人,也不认识什么地方。我同桌就说带我逛一逛,顺便一起吃了个晚饭,手机没电了就没来得及联系您。” 然后蒋筝看了一眼夏昕,“我同桌是个女生。” 说完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夏昕在房门外喊:“骗谁呢!” 窗外一片漆黑,蒋筝觉得自己的胸口像堵了一颗硬苹果。 她打开窗,干冷的空气席卷而来,将她敞开的校服掀起半边。 她深吸了几口气,想把上不来气的感觉压制下去。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表姐那句坏学生,以前她对这个称呼不屑一顾,因为这是她拿来报复父母的一把刀。 现在父母已经离婚了,她也没人要了,这把刀居然开始刺向自己了。 蒋筝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站了片刻,她关上窗坐在了书桌前。 饥饿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晚上并没有吃饭,但已经和舅妈说自己吃过了,此时再出去吃东西未免会让她拙劣的谎言被轻易击破。 她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 委屈你了。 蒋筝正思索着怎么填饱自己的胃呢,门铃突然响了。 舅妈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已经被打开了,她被吓了一跳:“对面的小孟送了点面过来,要尝尝吗?” 蒋筝恰巧犯愁吃什么,点点头就往外走。 孟奇然坐在餐桌上和夏昕聊天,她的表姐就跟老虎变成猫了似的,低头娇羞地笑着。 蒋筝僵了僵,过去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那个眼神的冰冷,让她心有余悸。 “过去呀,小筝”舅妈拉了拉她。 孟奇然这时抬头看见她,有片刻错愕,随后扬了扬眉,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 餐桌只有四个椅子,桌上摆着一瓶假花,还有两碗面一瓶醋。 舅妈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坐在夏昕旁边,冲她招了招手。 蒋筝硬着头皮坐在了孟奇然旁边,接过一碗面,拿着醋往里倒。 “这个是我表妹,现在住我家。”夏昕率先开口。 孟奇然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认识她。” 没给夏昕提问的机会,又补了一句:“一个班。” 夏昕斜了蒋筝一眼,蒋筝还在低头吃面。 她又冲着孟奇然谄媚地笑着:“啊呀,那可太巧啦。就是我这个妹妹挺难管教的,成绩也差,被不知道哪认识的狐朋狗友带的抽烟喝酒打架泡吧,奇然你这个大班长可得多费心了。” 蒋筝生的漂亮,是凌冽的美,在下颌骨处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像一朵梅花,衬得她本就白的皮肤更加吹弹可破。只是父母离婚后她消瘦了许多,却也给她平添了几分易碎感。 这样的女孩放在哪都是被追求的对象,夏昕怕孟奇然也是其中一个。 她这话目的就是想让蒋筝在孟奇然心里的形象变成不学无术的混混。 在她的认知里,孟奇然这种好学生不与这类人为伍。 蒋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挑面条。 傻子都能看出来夏昕对孟奇然什么意思了。 孟奇然突然有些想笑,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肯定多多关照她。” 关照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蒋筝喝水喝到一半,被呛了一下。 “没事吧。”舅妈有些担心。 蒋筝摇摇头,顶着咳得涨红的脸说:“舅妈我吃饱了,我先回去了。” 她回到卧室,想起表姐虚伪的嘴脸就觉得一阵反胃。 拉开浴室门想把这些烦心事全都洗净,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头磕在了门边上。 一圈星星在蒋筝头上升起来,一层水雾也在她亮晶晶的眸子上浮起来。 她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匆匆洗完澡就把自己包进了被子里。 * 次日蒋筝洗漱时看着额头鼓起的包,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嘶,真够疼的,她埋怨地看了门框一眼。 她特意走得很早,为了避开自己讨人厌的表姐。 走的时候表姐还没起床,坐在课桌前补作业的时候孟奇然拎着一杯豆浆过来了,然后坐在了她后面。 第一节是习题课,黑板上的题孟奇然已经见过百八十遍了,趁着老师转头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老师讲完这道题才发现孟奇然不见了,她也懒得在课堂上批评他,因为孟奇然每次考试都能把数学单科年级第一的名头带回来,只是想着下课后去班主任刘老师那里告一状。 下课铃响起时孟奇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正好撞上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老师看到他手里拎着医务室的袋子,把告状的念头压了下去。 孩子学习挺辛苦的,都病了就别给他再添负担了。 老师这么想着,叮嘱了孟奇然几句要注意身体后就走了。 蒋筝刚在最后一道导数题的题干上画了一道横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还没等她抬头看,手的主人已经离开了,留下了一个装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和冰袋的袋子。 “谢谢你。”蒋筝将上半身微微后倾。 “关照一下新同学而已。” 蒋筝看着眼前的袋子,突然觉得那个冷若冰霜的眼神,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回事啊?】孟奇然收到尹澄的消息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尹澄正用手在头上画着隐形的问号。 【你知道她是谁么。】【转学生啊,你侮辱我智商呢?】【她是焦亦竹的女儿。】尹澄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知道孟奇然家里情况的人,也自然是唯一一个知道焦亦竹是谁的人。 孟奇然他爸出轨,那女人直接找上门,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妈妈最终用一条漂亮的丝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天孟奇然快要开学,妈妈答应给他买一束花,然后他再见到她时,活生生的人已经变得冰冷。 他始终记得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那束没能送到他手里的花。 孟奇然的生命里永远缺少了一束花,也少了很多东西。 旁边的同学见尹澄僵在了那里,凑过来想问问怎么了。 尹澄用最快的速度按下锁屏键,伸手把上前的同学拦住了,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上课后他又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孟奇然别犯傻。 孟奇然看着没说话,转头对上尹澄忧心忡忡的目光,用口型回了他两个字:“有数。” 第3章 协议 最后一节课下课,蒋筝在班里一片欢呼声中边转身整理书包边问他能不能一起回家。 孟奇然坐着继续写英语没理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蒋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拎起书包转头就走。 一天观察下来,孟奇然似乎是个对所有人都和善的好班长。 本想缓和一下关系,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 结果这人没给她面子,那就算了。 没走两步孟奇然就在右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是说一起走?” 蒋筝没说话,也没看孟奇然,气鼓鼓地一直往前走。 孟奇然腿长,就在她旁边慢悠悠地跟着。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蒋筝看见夏昕正从楼梯口出来。 夏昕令她恶心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播放。 她向来睚眦必报,夏昕讨厌她,那她也讨厌夏昕。 这份你来我往的讨厌,将一个念头推上她的心头。 蒋筝挽上了孟奇然的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 孟奇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蒋筝说:“班长,我有点喜欢你。” 他抬头就看见了脸色铁青的夏昕。 孟奇然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蒋筝这反常行为的意图。 他舔了舔下唇,抬起右手放在了蒋筝头上:“是么。” 蒋筝的笑容瞬间消失,条件反射地要松开手。 孟奇然的右手从头上移到了她肩膀上,往他自己的方向揽了一下,将蒋筝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 “你要是再动一下,夏昕可就知道你是演的了。” 孟奇然还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和语调,但这个笑容在蒋筝眼里怎么看怎么猥琐。 她表面依然笑着,牙却被她咬的嘎嘣嘎嘣响:“我谢谢你提醒我啊。” 蒋筝松开了孟奇然的胳膊,把滑落到手臂上的书包带拎到了肩膀上,好像刚看见夏昕一样冲着她挥手:“表姐!干嘛去啊!” 夏昕还没完全消化眼前这个场景,眼里是鄙夷和愤怒,没经思考就所答非所问地喊了一句:“你离奇然远一点!” 昨晚精心立的懂事体贴照顾表妹的好姐姐人设瞬间崩塌,夏昕也没时间去想,转身向楼上跑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舅妈从厨房走出来,却看见夏昕两手空空站在门口,“没去买盐吗?” “妈!那个没人要的贱人刚来就去倒贴奇然!” “小筝她毕竟是你妹妹……别这么叫她了。” “你听没听到我说什么啊!她刚来!就和孟奇然搅到一起了!和她这种人扯上关系,奇然会被人怎么议论啊!妈,她还住在我们家里,别人肯定说我们……” 钥匙咔一声拧开了门锁,夏昕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蒋筝站在门口,觉得夏昕此刻的状态像是马上要来扒了她的皮。 她的视线没在夏昕身上多停留,跟舅妈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被孟奇然发现自己企图后的尴尬很快被报复初步成功的快感所湮灭,蒋筝打开书包开始做今天的作业。 在浏览完老师布置的卷子后,蒋筝就感到了一阵吃力,这将近一年的堕落还是对她影响很大。 在蒋筝和数学题作斗争的时候,阳台突然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她看过的各种入室抢劫类的社会新闻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这卧室以前没人住,在蒋筝来之前舅妈特意重新装修了一番,现在角落里还堆着一堆尚未处理的边角料。 蒋筝在屋里转了一圈后拿起了一根比较顺手的空心铁管,两只手握着铁管朝着窗户走去。 尽管她叛逆了许久,却仍然只是十七岁的小女孩,真的遇上什么坏人她断然不是对手。 以前和狐朋狗友们打群架的时候她都在旁边看着,从来不动手,连语言上的暴力都未曾参与过,就只是抱着手机蹲在路边,想着待会该吃碗金汤的还是番茄的面。 蒋筝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发抖。她眼睛死死盯着窗口,生怕突然出现什么黑衣人白衣人黑白无常。 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都没再有其他的声音传来,蒋筝终于鼓起勇气打开窗探出身去,发现空荡荡的阳台上有一只画了两个大眼睛的苹果在瞪着她,两条眉毛还向下横着。 真是一只凶神恶煞的苹果啊。 不对,苹果?苹果成精了?! 蒋筝下意识地往隔壁阳台看去,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条悬挂的晾衣绳,上面夹满了倒挂的干花。 她赶紧关上窗户防止冷空气继续侵蚀她的四肢百骸,回到书桌前给丁瑜发了条消息。 风筝:【我见鬼了!】丁瑜是她在一中时的同桌,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如果说蒋筝给人的感觉是一条蛇,那丁瑜就是一只漂亮优雅的白天鹅。 蒋筝记得在她偶尔翻过一次的表白墙上,丁瑜的出现频率和她的平分秋色。 那时蒋筝和丁瑜开玩笑,说要不我们在一起气死那些男生算了。 丁瑜很快给了她回复。 沙丁鱼:【?你说什么鬼话呢】风筝:【我看到一只苹果成精了】沙丁鱼:【建国之后动物不允许成精。】风筝:【那他妈是水果,不是动物。】沙丁鱼:【有区别吗?】蒋筝又走回了阳台上,这次她套了一件外套,给丁瑜发过去一个视频通话。 “你看看!这是不是成精了!”蒋筝把摄像头对准了那颗瞪着她的苹果,看着屏幕里丁瑜的半张脸说道。 “我说蒋筝你是把脑子留在A市了吗?你觉得你画只苹果瞪着我就能说它成精了?” 蒋筝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不是我画的,别人扔我家,”她顿了顿,“我舅妈家阳台上的。” “哪家熊孩子这么无聊啊,不过筝啊,你还回A市吗。” “不回了吧,回去给人添堵干嘛。”蒋筝把苹果拿在手上抛着玩。 其实她也没真的相信什么苹果成精,只是来这边有几天了,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前两天沙丁鱼给她发来的消息她因为忙着收拾行李带转学都没回,等闲下来就把回消息这事儿给忘了。 正好今天拿这个苹果给丁瑜找点乐子,也算自己赔罪了。 “大姐,你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一个叫丁瑜的啊?”屏幕上的丁瑜翻了个白眼。 蒋筝抬起手在眼前划了一条线,在线的中间画了一个圈。 “咱俩挑一个日子,去旅游去,取你我所在地连线的中点城市。” “行!去哪都行。”丁瑜冲着镜头飞吻。 “赶紧滚蛋。”蒋筝笑着骂她。 丁瑜在别人眼里是高冷优雅的小美女,蒋筝知道她其实是个嘴毒还粘人的烦人精。 短暂的热闹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蒋筝把苹果拿进屋,锁上了窗户。 晚饭只有她和舅妈两个人,夏昕不知道出门去干什么了。 蒋筝和舅妈两个人双双沉默,偶尔舅妈会问问她新学校的环境适不适应,有没有学习上的困难,没再提过孟奇然的事。 蒋筝吃完饭给愤怒的苹果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配文:再瞪我就切了你。 唐维舟给她点了赞,蒋筝才想起来他好像也在二中。 蒋筝以前和妈妈回过几次B城,唐维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不过交情不深,毕竟蒋筝在B城待过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两个月。 但他也算是自己在B城唯一的朋友了吧,如果他也把自己当朋友的话。 蒋筝告诉他自己回B城上学了,没提自己家里的情况,就只是自己住在舅妈家。 唐维舟好像很开心,问她明天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蒋筝欣然答应了。 * 天色渐暗,只剩下一抹刺眼的残阳堪堪挣扎,最终还是被黑暗所吞噬。 孟奇然把阳台上的干花收起来,那天过后他总是给自己买花,但好像怎么买都不够,没有任何一朵花能填满他心里的那块空白。 他想了很久,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孟建成去了A市之后,他联系过几次孟奇然,问他要不要来A市上学,孟奇然每次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大有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的意思。 孟建成在他这里吃了几次瘪后就不再打电话来,只有每个月中银行卡里的进账提醒孟奇然自己还有个爸爸。 但孟奇然自己心里知道,他只是在赌气,他想让爸爸回来。 这是孟奇然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奇然?”孟建成有些惊讶。 “爸,我最近总是在身边闻到葬礼那天周围的味道……”他有些哽咽,顿了顿,“我很想把自己拽出来。我以为香烟的味道能把它盖过去,试过了,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过段时间就好了,我这边忙,先不跟你说了……嘟嘟……” 其实不忙吧,他听到女人的声音了,是那个女人的,是蒋筝妈妈的。 好像母亲的去世对孟建成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二十年的感情就像泡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焦亦竹是戳破泡沫的那根针。 孟奇然靠着栏杆坐下,手里攥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嘴抿成一条线。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动,只是手里的易拉罐早就被捏得面目全非,啤酒因为挤压慢慢流淌出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一条波光粼粼的涓涓细流,洒在孟奇然的裤子上、鞋上、地上。 孟建成如今的态度让他的心又冷了几分。 他把对焦亦竹和孟建成的恨全部堆积了起来,而蒋筝是眼前唯一能抓到的靶子。 但孟奇然没算到的一点是,焦亦竹是冷心冷血的人,他想射出的每一只羽箭,都只会结结实实地扎到蒋筝一个人的身上,扎到她早已破碎的胸怀中。 * 一大早蒋筝就看见孟奇然曲着一条腿靠在门框边,这人站着居然也能睡着。 孟奇然的衬衫挽起来,露出了一节小臂带着若隐若现的青筋。头发还没完全干,带着点湿气贴在额头上。 她没再继续看,转身往楼下走,既然被发现了那她的计划也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爽吗?”孟奇然动了动眼皮,低低的声音传来。 “是看到夏昕吃了死老鼠的脸爽不爽还是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登上社会新闻爽不爽。” 孟奇然拎着书包走了两步,“都有。” 蒋筝懒得理他,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一句,就把下巴埋在领子里往前走。 快进校门时孟奇然开口了。 “我可以帮你。” “什么意思?” “帮你气你表姐啊,但是你得帮我让她死心。” “成交!”蒋筝往前蹦了两步,转过身来冲着孟奇然笑,然后手扬到空中打了个响指。 唐维舟在第一节下课时出现在蒋筝的班级门口,他是二中的篮球队队长,关注度不比孟奇然低。 坐在门口的同学来朝着蒋筝走来时,白薇用笔戳着蒋筝羡慕地小声说:“好羡慕你啊,长得这么漂亮,一来就有两个男神奔向你了。” 白薇是蒋筝的同桌,成绩中上,脸圆圆的十分可爱,每天沉浸在追星中,有时还拉着蒋筝看她的新“老公”。 蒋筝很羡慕她,经常能看到她在放学后像小鸟一样扑进爸妈的怀里,人就是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 白薇也是蒋筝在这里除了孟奇然之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对她很好,每天都把妈妈切好的一盒水果分给蒋筝一半。 蒋筝很珍惜她。 “两个男神?”蒋筝有点疑惑。 白薇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名传话的同学已经走到了蒋筝桌前说唐维舟找她。 蒋筝给白薇留下一句回来再说,起身出了教室。 “好久不见。”唐维舟开口。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高二新转来个美女,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啊。” “来找我什么事啊。”蒋筝没在意他打趣的话,抛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问问你放学去哪里吃饭,”唐维舟挂上了天然无公害的笑容,“我上学没带手机。” 蒋筝一直觉得他像一只小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不如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烤肉店吧!回来之后还没吃过呢。”蒋筝看着他的笑心情极好,尾音都不自觉上扬了。 “那我放学来接你,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还真有点想了呢。” “放学见啦,你快回去上课吧。”蒋筝冲他挥挥手。 唐维舟点点头,在看着蒋筝转身回教室后也转身往楼上走去。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蒋筝回到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找白薇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白薇面色古怪地没说话,把手伸到桌子下向后指了指。 蒋筝顺着她的手指向后看去,看到的就是孟奇然比墨水还要黑的脸。 “怎么了?”蒋筝觉得莫名其妙。 “说喜欢我还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啊。”孟奇然把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往前靠了靠。 “你不是知道那是假的么?”蒋筝用只有她和孟奇然能听到的声音说。 “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答应陪你做戏,现在你我是表面上的情侣。” 蒋筝吓了一跳,她只是想气气夏昕,怎么就和他假装情侣了。 “你以为做戏不用做全套?别忘了你那只老虎在楼上坐着呢。”孟奇然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蒋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表姐高三,也在二中。 她觉得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翻过几次学校的论坛,发现有一个连,哦不,一个营的女生对孟奇然虎视眈眈。 蒋筝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连气夏昕都顾不上了,要和孟奇然解除协议。 第4章 火山 孟奇然抓过她的手,在印泥里按了一下,然后重重地贴在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上。 蒋筝还愣着神,就看见孟奇然拿起那张纸在脸旁抖了抖,勾着嘴唇着说:“即刻生效。” “你哪来的印泥?”蒋筝盯着自己通红的拇指问。 “老刘办公室顺的,”孟奇然收起印泥,又抓起蒋筝的手印在了另外一张写满字的纸上,“一式两份。” 蒋筝这才反应过来孟奇然强行让她按了两个手印,猛地把视线投到了孟奇然摆在她面前的那张纸上。 “……甲方需配合乙方一切要求,”蒋筝边看边嘟囔着,读到这句她顿了三秒,“谁是甲方?” “你啊,下面写着呢。”孟奇然靠在椅子上,一支笔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转着,冲着蒋筝扬了扬下巴。 蒋筝被这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吓得不轻,没控制住音量:“这他妈是卖身契!” 小半个班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对峙着的两个人,蒋筝羞愧得恨不得立刻移民到火星。 “什么卖身契啊!”尹澄嬉笑着喊了一嗓子。 原本安静的同学被这句话点燃了,立刻闹成了一锅粥,看蒋筝的眼神带满了戏谑。 蒋筝感到一阵头疼,想让他们闭嘴,然后她就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擒贼先擒王,蒋筝在桌子上抓过一本书就摔到了孟奇然的脸上。 砰!这一声不小,也挺有用的,同学们的声音小了不止一个度。 但是孟奇然看起来就不太好了,他捂着鼻子,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蒋筝。几滴血逃脱了手掌的庇护,滴在了桌子上。 “有病。”孟奇然低骂了一句,扯了两张纸按在鼻子上就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你发什么疯!”尹澄跑出去追孟奇然时落下一句话。 蒋筝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下意识回骂了一句:“你他妈才发疯!” 尹澄找到他的时候,孟奇然正俯身捧着冰水往脸上泼,血没有再流出来的迹象。 “你俩什么情况?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尹澄见孟奇然已经没事了,松了口气,打算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 孟奇然闻言,抬起手往尹澄脑门上戳了戳,“说你蠢材都抬举你,知道什么叫卖身契吗?” 想到蒋筝说出这三个字时的场景,孟奇然心情大好,“爷的智商比你高出八个萧礼,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是你。” 他说的是尹澄暗恋了三个月的妹子,还没行动就被五中的萧礼截胡了,尹澄为此带了几个不上学的社会青年跑去五中找萧礼,结果还没动手就传到了老刘那里。 结果可想而知,尹澄被拎到了周一的主席台,在升旗前念了一大篇检讨。 检讨还是孟奇然给他找的代写,尹澄站在上面磕磕巴巴地读,把主任气个半死,一个电话把尹澄的父母叫到了学校。 当天晚上方圆五十里都能听到尹澄家里传来的哀嚎声。 一提到这事,尹澄就换上了一副苦瓜脸,蔫了吧唧地跟在孟奇然后面往教室走。 * 蒋筝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用这种方式道歉。 她在便利贴上小心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还在右下角画了个哭脸。 孟奇然刚坐到座位上,就看到一张粉色的便利贴粘在书皮上。 画的真丑,这是孟奇然的想法,蒋筝写出来的字和画出来的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都怀疑蒋筝有两个人格,一个负责写字一个负责画画。 便利贴被孟奇然揉成一团,连带着蒋筝的简陋却真诚的悔意,一起丢进了因为后门敞开而被挡住的垃圾桶里。 蒋筝看到了,心里堵得慌,孟奇然就是个无赖,自己跟他道歉真是脑子被烧坏了。 唐维舟按时出现在了班门口,蒋筝正要朝着他走,孟奇然却堵在她面前。蒋筝往左他也往左,蒋筝往右他也往右,铁了心的找茬。 “起开。”蒋筝盯着地面,没分半个眼神给孟奇然。 “干嘛去?”孟奇然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关你屁事。” “给我砸出血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蒋筝这才抬起头:“我跟你道歉了,你自己不接受,把别人的心意丢进垃圾桶了。” 想起这件事,蒋筝心里有些委屈,说完她抬脚就要往后走,打算从后门绕出去。孟奇然伸出腿绊了她一下,蒋筝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孟奇然从兜里掏出那张“卖身契”:“甲方需要配合乙方一切要求,忘了?” “孟奇然你别在我这犯浑,”蒋筝从自己书桌里把那张纸翻了出来,当着孟奇然的面撕成碎片,“有种你就去告我,这张破纸一点用没有!” “我是不能告你啊,但是我可以给你舅妈看。”孟奇然看着她把纸撕碎,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那份折好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去吧!你不是说你不想让你妈失望么?你觉得你的行为她会很满意?”蒋筝因为委屈和愤怒全然忘记了分寸。 直到孟奇然的手扼在她的脖颈上,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才想起来那晚孟奇然就是提到了妈妈之后才露出的那副恐怖神情。 “你再提我妈一遍试试?”孟奇然的眼神像刚从冰里淬炼了一番,夹杂着巨大的愤怒和冷漠,蒋筝挣扎着想掰开他的手,可他手上的力道并未减小,反而越来越重。 尹澄让几个跟班赶紧把走廊里的人赶走,随后关上门就慌慌张张地扑到孟奇然身上,“冷静冷静!奇然!冷静!”,每说一个字,音量就提高一度。 唐维舟也冲了进来,在孟奇然松开蒋筝的时候从背后接住了她。 蒋筝弯腰拍着胸口咳,咳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你……”唐维舟指着着孟奇然刚开口想理论一番,却被蒋筝抓住了手腕,她摇摇头让唐维舟别说了。 然后蒋筝站直,倚在唐维舟身上看着余怒未消的孟奇然。 “孟奇……”,刚一开口蒋筝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对劲,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孟奇然,我知道我该为我说的话道歉,但你也该为你的行为道歉,我们扯平了。” “扯不平。”孟奇然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冰冰的。 蒋筝没再和他掰扯什么扯平扯不平,她觉得和这个神经病讲道理根本讲不通,拉着唐维舟的手腕就往外走。 尹澄不知道孟奇然为什么发作,但这事不能传出去,“看他妈什么看!今天这事儿不准传出去半个音节!”他扶着孟奇然喊道。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同学匆忙低头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有个拿手机的被吓得把手机掉到了地上,尹澄过去把手机捡了起来。 上面是学校论坛,标题是孟奇然暴力追爱输给唐维舟,还带了三个感叹号。 还没发出去,尹澄松了一口气。 把敲好的字删掉后拿着手机往那人脸上拍了拍,“你想死是不是?” 孟奇然是学校里从老师到同学公认的品学兼优,尹澄不是,他是正儿八经的让人闻风丧胆的“风云人物”。 尽管这个风云人物会被拎上主席台,但同学们还是怕他,因为亲眼见过他动手。 明面上是尹澄和孟奇然关系好合得来,愿意护着他,把他捧在心尖尖上。 但尹澄心知肚明,孟奇然的妈妈还在世的时候他没少犯浑发狠,要是没有尹澄拦着连刀子都敢捅,只是从来不会在学校里闹事,过世后孟奇然在校内校外都消停了下来。 只偶尔帮尹澄牵线搭桥,让尹澄继续威武风光,上次带去五中的人就都是孟奇然找来的。 但他就是一座休眠火山,比如今天就毫无预兆地喷发了。 “别让我看到或者听到任何关于今天的事流传。”尹澄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冲着所有人压低了声音说。 * 尹澄和孟奇然一起走出校门,忍不住开口问:“今天怎么回事?” “她提我妈。”孟奇然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尹澄张了张嘴,把准备好的话都咽了下去。 孟奇然妈妈刚过世的时候,有个初中小孩跟孟奇然因为抢篮球场吵了起来。 起初孟奇然只是抱着逗小孩儿玩的心态和他吵,也没打算真的要抢占这个篮球场,少打一天球也没事,大不了回家接着打游戏。 直到那不怕死的小孩嘴里蹦出“没妈”两个字,孟奇然抓着他的脑袋就往篮球架上砸,把那小孩砸蒙了。 要不是尹澄恰好来找孟奇然遇见了这一幕,那小孩的后果不知道有多惨烈。 从此以后尹澄就知道,在他面前不能提妈妈,那是他的禁区。 更何况,蒋筝还是焦亦竹的女儿,尹澄完全理解孟奇然今天为什么发疯。 孟奇然本来打算今天去尹澄家看看尹阿姨,当初爸爸把他丢下,尹阿姨没少照顾他,帮他处理母亲的后事。 没成想在路上碰见了萧礼,萧礼正和穿着二中校服的一个人说这话,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是谁。 尹澄眼尖,拉了一把孟奇然的衣袖,“我草!唐维舟?蒋筝呢。” 孟奇然眯起眼睛,看到唐维舟冲着旁边的奶茶店轻微地摆了一下头,然后萧礼笑了。 他看出来了,这是唐维舟给萧礼使眼色呢,顺着唐维舟摆头的方向看去,蒋筝正取了奶茶要转身。 萧礼拍了拍唐维舟,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了。 蒋筝走出来时唐维舟已经换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童叟无欺的模样,蒋筝把奶茶递给他一杯,俩人往烤肉店走去。 “跟上去看看。”孟奇然已经迈开了步子。 尹澄怕他又不受控制,“别了吧,就算她出什么事也不关你事啊。”更何况你不是也想让她出事么,后半句话尹澄没说出口。 孟奇然脚步没停:“死也他妈得死在我手里。” 尹澄咬咬牙跟了上去,起码他在身边能在孟奇然发疯的时候控制住他。 第5章 摆脱 “怎么突然回B城了?”唐维舟一边翻着烤肉一边说。 蒋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没说话。 唐维舟看她这幅抗拒的模样也没再继续问,然后换了个同样让蒋筝崩溃的问题。 “你和孟奇然什么情况?” 蒋筝被刚夹起的肉烫到了嘴,又被唐维舟的话震惊到了。 这个唐维舟怎么句句都在她雷点上? 她抬起头在嘴边做了个拉链拉上的动作。 唐维舟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她的动作,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尹澄探出来的脑袋,他皱了皱眉头。 “看见什么了?”蒋筝也扭头往外看去,除了门口的灯照亮的一小片地,剩下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唐维舟刚给萧礼发完消息,收起手机跟她说:“没什么,一只流浪猫,觉得挺可怜的。” 蒋筝点点头,她想着这么单纯善良的人问出那种雷点问题也不奇怪。 就这么把自己说服了。 天气慢慢回暖,但东北的春寒仍然让人难以忍受。 孟奇然带着尹澄就这么在烤肉店门口站了两个小时,看着蒋筝和唐维舟有说有笑。 “走了。”孟奇然没等尹澄反应过来,兀自离开了。 尹澄一边加快步子一边喊着等等我。 走到孟奇然身边时,尹澄抱怨:“追的我脚底都要冒火了,我疯狂加速你知道么!” “哦——”孟奇然拉长尾音,“加速度多少?” 尹澄听到这种词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成绩不吊车尾,但也跟孟奇然差了一个银河系,主要是物理对他来说仿佛天书。 他连忙转移话题:“我看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还去我家么?” 孟奇然没接前半句话,点点头说:“去。” 尹澄是神经大条,没发现萧礼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和唐维舟见到蒋筝就换了个状态,可这些细枝末节却被孟奇然真真切切地收入眼底,他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 到尹家的时候,尹阿姨热情地把水果甜点摆到孟奇然面前,尹澄见状开始了他的第108次控诉:“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啊!” 尹阿姨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可听说了,然然这次又是第一名,你呢?” 尹澄丧眉耷眼地埋头吃起了水果,有个优秀的朋友可真是难做啊。 一边用力叉着水果一边还不忘给孟奇然投去哀怨的眼神。 “好疼。”孟奇然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冲他挑了挑眉。 尹澄愣了一下:“哪……疼?” “你不是把那块菠萝当成我了么。” 可怜的菠萝已经被尹澄用叉子摧毁的面目全非,尹澄感到一阵无语,有了和蒋筝一样的想法——孟奇然是个神经病。 当然两位默契的当事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共识。 尹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孟奇然已经恢复了端正的坐姿,活脱脱一个乖宝宝。 装模作样!尹澄又在心里给孟奇然贴了一个标签,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这样了,但还是会惊叹于孟奇然的反应速度和演技。 “叔叔呢?今天怎么没在家。”孟奇然把自己在路上给尹澄父母买的小礼物递给了尹阿姨。 “出差啦,”尹阿姨接过茶叶和面膜,开心的同时还不忘拉踩一下自己的亲儿子,“小澄有你一半贴心我都知足了。” 尹澄正在心里编排孟奇然呢,听到自己又被cue了,只想赶紧把孟奇然送走。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的亲妈就给孟奇然抛出了留宿的橄榄枝。 而孟奇然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还答应了!尹澄觉得自己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妈!别打扰我俩了!”尹澄把孟奇然拽进自己的房间里。 孟奇然问他:“怎么?你要跟我睡一张床?” “我就想问问你给我妈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今天还是得去阁楼上睡。” “真想听?”孟奇然煞有其事地贴在尹澄耳边,“这种迷魂汤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尹澄扯了扯嘴角,觉得再聊下去孟奇然能把他逼疯。 他开始沉默地给孟奇然找睡衣,还贴心地掏出新内裤一起递给他。 “谢了。”孟奇然接过衣物,出门走向楼上。 他今晚留宿在这主要是想和尹澄聊聊萧礼,看尹澄那个受气包的模样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问。 洗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孟奇然还是想下去问问尹澄,跳下床就往楼下走。 推开门就听见尹澄的咆哮:“你不知道敲门啊!” 孟奇然没理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你知不知道李洛洛和萧礼现在什么情况?” 尹澄更生气了,这人是特意来扎自己心窝子的吧! “哥,爸爸,爷爷。我知道我不该跟您争风吃醋,可是您也不用拿李洛洛刺激我啊!我已经放下了,我祝他俩幸福!” 孟奇然看尹澄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没问你这个……” “我不管你想问什么!你伤害到我了!” “刚才不还说放下了么?” “你出去!!!”尹澄把自己刚直起来的上半身又砸在了床上,还把头也蒙在了被子里。 孟奇然估摸着今晚从尹澄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走的时候轻轻地把房门带上了。 * 蒋筝做了个噩梦,一只手从层层黑雾中伸出来,掐在她的脖子上。 她想喊也喊不出来,想要挣扎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黑雾一点一点褪去,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还有太阳穴上因为暴怒而鼓起的青筋。 那双眼睛里慢慢渗出血来,淹没了整个梦境,蒋筝在自己即将被一片猩红团团围住时,猛然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因为害怕而出了一身汗,细密的汗珠使她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平日里可以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深栗色头发乱糟糟的。 天还没亮,蒋筝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4:48,胡乱抓了几把头发,下床走进了浴室。 水从上而下浇在蒋筝脸上,她这才回过几分神。 一定要远离孟奇然,这人比夏昕可怕的多。 她坐在床上擦头发,望着地板思索该如何与孟奇然划清关系。 当面说?跟孟奇然这种人能说得通吗。 自行疏远他?孟奇然肯定又要拿那张“卖身契”说事。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招惹他啊,蒋筝恨不得掐死前几天的自己。 时间在蒋筝不断想出计划又不断否定中慢慢溜走,一转眼舅妈就出现在了蒋筝的房门口。 “小筝?醒了吗?”舅妈轻轻敲着门。 蒋筝看了眼时间,看来今天是躲不开夏昕了。 吃早饭时夏昕自然少不了冷嘲热讽,蒋筝心事重重,分不出多余的神经给她。 夏昕演了一会独角戏后自觉无趣,像一拳拳打在了棉花上,扔下一句哑巴就没再继续找茬。 俩人难得一起走出家门,只是一直保持着5米的距离,蒋筝走在后面。 “姐。”,蒋筝第一次这么叫她。 夏昕有一瞬间的茫然,停下脚步回了头。 蒋筝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我跟孟奇然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我瞎?”夏昕冷哼了一声。 “对不起,”蒋筝咬了咬嘴唇,“那天是我故意的,想刺激刺激你。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我觉得我不能用那么无耻的方法。” 蒋筝决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既然招惹孟奇然是为了气表姐,那就跟表姐说清楚。 表姐再讨人厌也不会像孟奇然一样。 听到孟奇然和蒋筝没关系,夏昕开心得不行,没顾得上蒋筝说出的不喜欢她。 “姐,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哪怕是…为了舅妈呢?” 本来夏昕也是看不惯蒋筝那副居高自傲的模样。 她从小就被蒋筝压一头,蒋筝堕落后她以为蒋筝落下了神坛,暗自开心了很久。蒋筝来到她家后她却发现蒋筝还是从前那副样子,气得不行。 现在蒋筝的服软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她,一声声姐更是让她暗爽。 更何况蒋筝不和她抢孟奇然了,她自然愿意以姐姐的身份接纳蒋筝。 “一起坐公交吧。” 蒋筝本来做好了被夏昕讽刺一番的准备,听到这话连忙点了点头。 本想要个苹果,结果得到一个西瓜,早知道和夏昕和解这么容易,还去招惹孟奇然干什么。 想到这个,蒋筝又想坐上时光机掐死前几天的自己了。 “孟哥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没睡醒。”,尹澄揉着眼睛。 孟奇然也看见了,夏昕和蒋筝肩并肩走进了学校。 为了摆脱他么?孟奇然轻笑了一声。 * 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孟奇然正趴在桌子上熟睡。 “蒋筝,能帮我叫一下他吗?”细软的声音传进了蒋筝耳朵里。 蒋筝巴不得离孟奇然越远越好:“你自己叫吧。” “我害怕,”课代表的声音带了点委屈,“你好像和他更熟一点。” 课代表是扎着马尾瘦瘦小小的女生,本来就和孟奇然没什么交集,但没到怕的地步。只是昨天孟奇然冲着蒋筝发疯的时候,她就在教室里一动不敢动。不知道今天孟奇然的情绪怎么样,可她不想被掐脖子。 “不熟。”蒋筝淡淡地说。 课代表快要哭出来了,“你昨天还拿书砸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蒋筝看她马上就要梨花带雨了,叹了口气就应了下来。 就叫个人,又不会掉块肉。 “醒醒,交作业了。” 孟奇然没动。 “孟奇然?” 还是没动。 第6章 发烧 蒋筝推了推他,收手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她皱了皱眉。 滚烫,和她从走廊尽头打来的热水一样烫。 孟奇然的头昏昏沉沉的,昨天吹的两个小时寒风终究还是找上门来了。 眩晕中听到了蒋筝叫他,但他不想动,又难受又冷。 “发烧了,找刘老师吧。”蒋筝和抱着寥寥几本作业站在一旁的课代表说。 纤弱的女生点了点头。 结果老刘今天请假了,科任老师们早上没课的还没上班,有课的在开会。 蒋筝戳了戳前桌男生,想让他帮忙拖着孟奇然去医务室。 那男生正在补作业,一点反应没有。 环顾了一圈班级,一半在补作业,一半在补觉。而尹澄见老刘没来,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冷漠的人世间啊。 尽管她再不想理孟奇然,也不能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被烧死,蒋筝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发着金光。 她决定让孟奇然的家人来“收尸”,溜到走廊里给舅妈打了个电话。 “小筝?没上课吗?”,舅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舅妈,你有对面邻居的电话吗,孟奇然发烧了。” “没啊,小孟是自己住的,问到父母时他也不愿意说。烧的严重吗?要不我过去看看吧。”舅妈声音里带了点焦急。 “自己住?”,蒋筝愣了愣,“不严重不严重,您忙吧,我给他买点药。” 蒋筝不想麻烦舅妈过来,她工作的地方离学校挺远的,隐瞒了孟奇然烧的不轻的事实。 站在后门看了一眼孟奇然,孤零零地趴在桌子上,因为病了显得整个人更加单薄。蒋筝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原来还真是只跟自己一样的小狗啊。 她跑了趟医务室,开了退烧药,还绕了半个操场去超市买了两张退烧贴。 结账时看到收银台上摆了一桶棒棒糖,蒋筝想了想拿了两支,草莓味的。 回来时孟奇然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蒋筝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拽了起来。 被拽起来的时候,孟奇然起初是懵,没过几秒脸上的表情就换成了被强行叫醒后的不耐烦,他就这么盯着蒋筝,等着蒋筝开口。 “吃药。”蒋筝把药往他面前一推,顺手拧开了孟奇然的杯子。 杯子是空的,这人早上来了就一直睡着,连水都没打。 她把自己保温杯里的热水倒进了孟奇然的杯子里,热汽升起,白蒙蒙的雾遮住了蒋筝被蒸汽热红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孟奇然显得格外乖巧,接过水一声不吭地把药吃了。 “心疼唐大帅哥啊。”白薇刚醒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感叹。 蒋筝刚摸到口袋里的棒棒糖,听见白薇的声音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什么?” 白薇呆呆地揉着惺忪的双眼,像是没听到她的疑问,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刚睡醒就给我喂了这么大的糖。” 蒋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把重点放在了“糖”上,转过身把口袋里的棒棒糖重新掏了出来,递给白薇一支:“草莓的。” 另一支顺手扔进了书包里。 “谢谢啊!”,白薇眼睛一亮,两个小酒窝浮现在脸上。她把糖放进了课桌里,心里盘算着早自习还剩下十几分钟,算上课间十分钟有将近半个小时,又趴回去了。 一看就是又熬夜追舞台了,蒋筝还算了解她,准备等她醒了再问问什么叫心疼唐大帅哥。 结果白薇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上课时头呈小鸡啄米状,下课就闭上眼睛。 蒋筝到底没能见到一条能插针的缝。 孟奇然一天都很安静,没来招惹她,蒋筝直接在心里把高度上升成了自己只要善良就能感化一切,包括这个喜怒无常还带点可怜的神经病。 * 很快她就发现这个想法不太成熟。 晚上舅妈让她给孟奇然送碗姜汤,还顺便熬了点粥。 门打开时孟奇然穿着一件薄款的黑色卫衣,领口有点大,露出锁骨和一大片因为不用被风吹日晒而比裸露在外的部位还要白上几分的肌肤。 蒋筝正在心里骂他半天不开门,门突然开了还有点缓不过神,手僵在半空中没落下来。 “还没看够?”孟奇然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蒋筝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什么?”。 孟奇然转身就往屋里走,没回应蒋筝的问题。 蒋筝看到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恨不得把手里刚出锅的粥扣他脑袋上,她深呼吸了几次,想着不跟病人计较,跟了进去。 “你不会关门?”孟奇然看着敞开的门,冷气正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家。 蒋筝刚熄灭下去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把左手的姜汤和右手的粥摔在桌子上,把慰问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自生自灭吧!她刚要走,门就被孟奇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等我吃完再走。”孟奇然去厨房拿了两个勺子。 “为什么?” 孟奇然搅着粥说:“你把碗洗了拿回去,我不想动。” “我是你保姆?”蒋筝的小火苗快烧成烈火了,“一会儿夏昕回来让她来取,你爱洗不洗,她愿意给你洗碗。” “甲方需……”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孟奇然话说到一半被蒋筝打断了。 孟奇然抬起头看着蒋筝的眼睛,抽了张纸巾擦嘴。 “我信,我怕死了,你也喝点粥?有力气才能弄死我。”,孟奇然拿起那只没用过的勺子。 蒋筝觉得这人根本没法被感化,没接孟奇然的话走出了他的家,走的时候还重重地摔了一下门。 * 夏昕今天刚考完1.5模,和同学出去聚餐了,吃饭的时候只有舅妈和蒋筝两个人。 “然然退烧了吗?” 蒋筝心里的烈火还没熄灭,没好气地回了句:“不知道,不关我事。” “小筝啊,我听你姐说你俩在…谈恋爱,”舅妈问,“吵架了?” “没谈。”蒋筝不知道该怎么和舅妈解释,直接否定了。 舅妈点点头,又开口:“然然平时也帮了我不少忙,你那个床还是他帮忙搬上来的。他是个好孩子,见了谁都可有礼貌了,对同学也热心,要是闹什么矛盾有什么误会你和他好好聊聊,肯定能解决的。” 蒋筝胡乱答应着,是啊,孟奇然对谁都平和谦逊,怎么到了她这就不讲理了呢?就因为自己利用了他一次还半路就被他发现了?真够小心眼的。 吃完饭蒋筝帮舅妈洗了碗,打算和丁瑜聊聊,她不太会与人相处也读不懂人心,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就丁瑜这个能看透她本质不坏的小人精愿意跟她交心。 “你是说他就只针对你一个人啊?”丁瑜在屏幕对面发出了惊呼。 蒋筝拖着下巴点头,“我有那么讨人厌?人见人夸好少年都看我不顺眼。” “我分析啊,两种可能。”,丁瑜故作神秘地伸出两根手指。 “别卖关子行不行,你在我身边我能把手给你掰断了。”,蒋筝做了个掰东西的动作。 丁瑜放下一根手指,“一,他喜欢你。” 蒋筝翻了个白眼,“不可能,你见谁这么喜欢人的?说说二吧。” “怎么不可能啊!你不是说他成绩特好吗,”丁瑜反驳道,“没准儿他没谈过恋爱,跟小学男生一样用欺负你来引起你的注意呢?” 蒋筝不信这种说法,摆摆手:“行了行了,说说二吧。” 丁瑜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收起手指说:“二,他有目的,可能是想从你这捞点什么东西,也可能是你跟他真的有什么大过节。你好好想想他能从你这得到什么,或者除了报复你表姐那次,还有哪惹到他了?” “他能从我这捞到什么啊,我一没钱二没权,连家都没有。哦不,我妈还是给了我点钱,难不成他为了钱,我给了钱他就不再欺负我了?不可能,他那鞋我都舍不得买。”蒋筝靠在椅子,拿了只笔在桌上点着。“我发誓,我没惹过他,就我表姐那一次,除非他小心眼把这芝麻大点儿小事记到现在。” 丁瑜一拍手:“对啊!所以他肯定是喜欢你。” “你脑回路到底是什么做的?”蒋筝对她的结论十分不满意。 “不信拉倒,话我说完了!挂了!”丁瑜做了个鬼脸,伸手把视频挂断了。 聊了半天蒋筝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决定放弃。 连洗澡时候都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了,这是焦亦竹告诉她的。 * 电视里传来笑声,孟奇然喜欢在家里放喜剧电影。 但他不看,只当是背景音,显得热闹。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李洛洛社交软件上两小时前发的状态。 定位是一家咖啡厅,照片上她和萧礼贴在一起,眼睛笑成了月牙。 看起来他俩感情是稳定的,但孟奇然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指导一阵敲门声中断了他的思索。 拉开门,夏昕站在门外。 她今天没穿校服,穿了条黑色绒质长裙,外面是一件短夹克。 “不冷么。”孟奇然问。 蒋筝一直穿的挺多的,他以为女生都怕冷。 夏昕受宠若惊一般,匆忙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现在天气回暖了一点,你的病怎么样了?”夏昕说。 孟奇然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好多了。” 然后忽视了她连珠炮一样的关心,敷衍了几句把碗递给她后就把门关上了。 坐回沙发上时他抬眼看着电视屏幕里笑点密集的电影。 可他笑不出来。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蒋筝看起来跟萧礼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 第7章 萧礼 既然想不通,那就避开孟奇然,蒋筝是这么想的。 和班主任申请好换座位那天,白薇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她抛弃了自己。 蒋筝无奈,又去找班主任,以两个人都近视为由问能不能和白薇一起往前换换。 在经受了老刘一连串的年轻人少看手机注意看书姿势的唠叨后,成功换到了孟奇然的斜前方。 隔了大半个教室。 太平日子过了没几周,蒋筝在上课时请假去了趟洗手间,刚打开锁要回教室就被人从上面泼了一桶水。 她一脚踹开厕所门,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面前是一个拎着水桶瞪着她的女生。 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黄色的头发可能因为长期染烫像枯草一样。 蒋筝记忆里没这个人,她也不会跟羊羔一样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直接一脚踹在了那女生的膝盖上。 她鞋底都是水,女生干净的校服裤子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和一片水渍。 李洛洛没想到她用这么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一个没站稳就坐到了地上。 “蒋筝你不要脸!”她坐在地上指着蒋筝开始喊。 蒋筝蹲在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我干嘛了?” 有点硌手。 “你勾引我男朋友干什么!”,李洛洛的脸被她掐红了,“你不是有孟奇然吗!” 她有点懵,眼前这个漂亮女生她不认识,她也没和除了孟奇然和唐维舟以外的男生有什么来往,难不成是唐维舟的女朋友?没听唐维舟提过。 蒋筝完全忽略了李洛洛把她和孟奇然扯在一起的事。 “你男朋友是唐维舟?” “是萧礼!你还勾引唐维舟?你脚踏三条船!” 蒋筝被这女生毫无逻辑的话弄得有点烦,自己怎么就变成脚踏三条船了。 “别嚷嚷,”蒋筝手上的力道加重,“我不认识什么萧礼,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不然我还你十桶水。” 李洛洛被掐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听到蒋筝说不认识她男朋友也有点懵,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你真不认识?” 蒋筝点点头,把湿透了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挂在了胳膊上。 扶起倒在一旁的空水桶放回原位后洗了把脸,靠在墙上冲李洛洛扬了扬脸,示意她解释。 李洛洛的胸口起伏着,她只是那天和萧礼喝咖啡时碰巧瞥到萧礼的聊天记录里出现了蒋筝的名字和照片,夹杂着不堪入目的只言片语。 萧礼说早晚睡到她。 李洛洛不想和萧礼分手,没和他发作,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还拍了张亲密合照po在了社交平台,然后将矛头指向了蒋筝。 把蒋筝赶走就能留住他,只要他还属于自己。 正巧体育课回班级喝水时碰到了蒋筝,怒火中烧,拎了桶水泼进去。 眼下蒋筝说不认识萧礼,她其实是不信的。 但蒋筝让她解释时的神情又太过真诚,没有半点心虚,李洛洛弄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自然不想和蒋筝解释自己的猜测。 显得她对自己的感情格外没信心,她不能接受。 蒋筝看着李洛洛沉默离开的背影,把烟掐了。 这算什么事?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水,又莫名其妙落了个脚踏三条船的罪名。 萧礼又是谁,她根本不认识。 泼了她一身水的罪魁祸首连个原因都不愿意说。 巨大的信息量和湿漉漉的衣服让她烦的不行。 穿着这身衣服根本没法回教室,蒋筝连假也没请,直接打车回了家。 * “你知道萧礼吗?”,蒋筝换了身干净衣服回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抓着白薇问这场戏的男主角是谁。 她跟老刘说自己因为生理期弄脏了裤子,回家换衣服了,此时手里还握着老刘给她的暖宝宝和止痛药。 白薇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好像是五中的,上次尹澄被送上主席台就是因为他。” “他和尹澄有关系?”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白薇点点头,“你打听他干嘛?” 蒋筝不愿意让白薇知道这件事,只说是今天碰巧听到了这个名字。 和尹澄有关系,那百分之九十就和孟奇然有关系。 但她不想再和孟奇然交流,更不想让孟奇然知道自己被人泼了一身狼狈,他知道了不一定怎么嘲笑自己。 * 坐上公交车,蒋筝望着窗外。 高耸入云的楼宇切割夕阳,光影在她脸上交错,滑过。 想来想去也只能问问唐维舟了,他消息灵通人缘也好。 她有点晕车,下车后站在楼角处缓了半晌。 头晕恶心的感觉被压下去后,蒋筝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时那边很嘈杂,有碰杯的声音,有笑声,有音乐声,也有骂人的声音。 “喂?”唐维舟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怎么了?”蒋筝有点担心。 那边远远地传来一句慵懒的声音,“谁啊?”。 唐维舟说:“推销的。” 蒋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见一声脆响,像是手机被扔到了地上。 然后是唐维舟的闷哼。 “你在哪!”蒋筝用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那边静了静,一个陌生的声音报出了地点:“金象汇,688。”,然后是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 * “推销电话?”萧礼蹲在唐维舟面前,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里,“唐维舟,你胆子挺大的。” 唐维舟看见蒋筝出现在包厢门口时正被萧礼的两个跟班压着肩膀跪在地上,他表情惊恐地让蒋筝快走。 萧礼把酒瓶往地上一摔,拿着一块玻璃碎片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阴森森地说:“你妈的胳膊不想要了?” 唐维舟惊恐地抖了抖,不敢再挣扎。 再往前0.5cm那锋利的碎片就会割在自己的脖子上。 老妈赌博欠了钱,萧礼不上学时是个追高利贷的,那段日子家里被搅得鸡犬不宁。 那天他鼓起勇气去和萧礼交涉时,不由分说地被打了一顿。 萧礼抢过他手机翻,看到朋友圈里蒋筝的名字眼睛都亮了。 因为李洛洛的原因,萧礼没事就会翻二中的论坛,结果发现了比李洛洛身材好也漂亮的蒋筝的讨论度很高。 还有她和孟奇然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萧礼一直记恨着尹澄上次带人来堵他,要是没有老刘突然出现,他那天毫无准备的肯定会挂点彩,没准还会进医院。 打听过后发现是孟奇然的人,别人不知道孟奇然浑,他可知道。 虽然他看不上孟奇然总是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孟奇然大概率也看不上他,但他也不愿意和孟奇然正面冲突,鱼死网破了谁都不好接着混。 可把这女的睡了孟奇然没准会疯,要是他俩没关系也不亏,漂亮的谁不喜欢呢? 唐维舟在萧礼的威逼利诱下答应了他约蒋筝出来,再带到他的床上。 结果被尹澄跟踪了。 那天过后他始终在亲情与人性间挣扎,他不能不管妈妈,可蒋筝也是无辜的。 如果尹澄那天没有探出个头,后果疯狂的他不敢想象。 眼下,唐维舟只想让蒋筝快跑。 他无暇顾及自己,他只知道他不能将不相干的人拖入沼泽之中,不能让蒋筝经受她本不该经受的狂风暴雨。 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嘴角渗了点血。 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们干什么!放了他!”蒋筝看着眼前暴力混乱的景象嘶吼。 萧礼拿起一杯酒晃了晃:“十瓶,喝完放他走。” 蒋筝的指甲抠着手心,抠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她酒量不差,但十瓶下去肯定也要不省人事。 只是眼前,唐维舟的处境让她无法扭头走人。 “我喝。”蒋筝接过萧礼手里的酒,一仰头全灌进了胃里。 “别喝!那酒有…”唐维舟话说到一半就被萧礼一脚踹在了胸口。 原本郁结在胸口的气血被一脚踹散。 “你他妈真的不想活了!”萧礼收回脚,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 “酒里有什么?”蒋筝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 萧礼看着她手里的空杯子,兴奋地摸了根烟:“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再然后,蒋筝只觉得世界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画面是扭曲的,混乱的,萧礼恶心的嘴脸在她面前被无限放大。 孟奇然一脚踹开门时,包厢里只剩下意识模糊的蒋筝和表情痛苦捂着肩膀的萧礼。 蒋筝那一口不轻,萧礼的肩膀被咬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的衣服已经被扯破,几根布条堪堪挂在身上,露出大片凝脂般的肌肤。 听到门被踹开的声音,蒋筝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最后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声:“救我。” * 接到尹澄电话时孟奇然正在买花。 “你猜我在金象汇看到谁了?!”尹澄的声音急吼吼的。 “有屁就放。”孟奇然正挑选着眼前的桔梗,对尹澄有话不直说让他猜来猜去的行为十分不满,猜你个头。 “萧礼!我看到了萧礼!” “哦,挂了。”孟奇然对萧礼出现在金象汇毫不意外,他也没兴趣,抬手就要有福同享,挂电话。 尹澄连忙补充:“别挂别挂!还有!还有我看见唐维舟被带进他们包厢了!” 一个月前萧礼和唐维舟面对面的画面钻进了孟奇然的脑子里,他扔下了手里的花。 “包厢号,马上到。” 孟奇然经常来这家花店买花,店主和他熟得很,冲着他跑开的背影嚷嚷起来。 “孟奇然!你别扔我的花!” 第8章 狼群 “这女的还真跟你有关系啊?”萧礼见到他时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挂上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孟奇然没说话,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萧礼。 像沉伏的野兽,像复苏的恶魔。 萧礼走到门口:“不好意思啊兄弟,早知道是你的人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动啊。” “谁跟你是兄弟?”孟奇然开口。 萧礼刚伸出的手悬空在孟奇然的肩膀上,有些尴尬。 孟奇然居然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那也别怪他不讲江湖道义了。 大不了就是以后不再假装和睦,撕破脸皮。 “哦?那怎么办呢?” “人给我。” “你说你要是晚来半小时,我把事儿办完肯定把人还你了。现在就不行,哪有把到嘴的鸭子放飞的?要不咱俩一人一次?” 孟奇然没给他回应,慢慢走到沙发旁蹲下,拍了拍蒋筝的脸。 “醒醒。” 眼皮很重,过了半晌,她才艰难地睁开眼。 她看着孟奇然,包厢里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蒋筝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而勾人。 “知道我是谁?” 蒋筝,你必须记着是谁救了你。 “孟奇然……” 声音很小,没有情.欲,只有屈辱和痛苦。 孟奇然觉得心里的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真他妈够傻逼的。”他笑了。 这笑容在萧礼眼里,是孟奇然答应了他提议的讯号。 “这就对了嘛,兄弟,你说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萧礼走到孟奇然身后站下,“有福同享,何必为了争食鱼死网破呢?” 孟奇然动了动手腕,转身一拳砸在萧礼脸上。 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被取而代之的阴冷抹杀的一干二净。 像海啸袭来,将一叶漂泊的小船卷入海底。 萧礼被打的退后了几步,笑容还凝固在脸上,钻心的疼痛从山根处传来。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孟奇然从茶几上拎起一个空酒瓶。 月光从敞开的包厢门洒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线条。 和他眼里的阴鸷相映。 独独一人,却像蛰伏已久的狼群,带着嗜血的气息。 砰一声闷响,酒瓶在萧礼头上碎裂开来。 “你他妈疯了!”,萧礼捂着头喊。 萧礼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孟奇然,抬脚踹向他的膝盖。 孟奇然没躲,生生接下了这一脚。 没做停留,拎起他的衣领。 他把破碎的酒瓶抵在萧礼的喉咙上,低声说:“我还有更疯的,试试?” 血从萧礼的头发里渗了出来,缓缓流到脸上。 他轻笑了一声,“这女的你这么宝贝啊?也是,刚才她胳膊缠我身上的时候确实挺让人心痒的,不过这么浪不知道多少人睡过了,小心点啊。” “带走吧,我也不稀罕二手的。”萧礼看着孟奇然的眼神越来越冷,妄图再刺激刺激他。 打不过他,就从精神上摧毁。 直到孟奇然把碎酒瓶扎在他胳膊上,用力往下一扯,留下了长长的几条血痕。 “她死也得我点头,轮、不、上、你。”孟奇然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说完把萧礼往后一扔,萧礼的后背狠狠撞在桌子角上。 他没再管萧礼的叫骂和哀嚎,把外套脱下来裹在蒋筝身上,拖着她往外走。 * 蒋筝浑身无力也意识薄弱,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了孟奇然身上。 “唐维舟,唐维舟……” 孟奇然正在叫车,听见蒋筝还惦记着唐维舟,心里一股无名的火升起。 他一挥胳膊把蒋筝甩开,蒋筝站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他的外套也落在地上。 孟奇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她身上破碎的衣服和红色的掐痕时心里的火越烧越大。 他蹲下把衣服把衣服套在蒋筝身上,一把将拉链拉到了顶。 差点把她下巴上的肉也卡进去。 她用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时眼里噙满了泪。 分不清是因为膝盖的疼痛还是心里的委屈。 “唐维舟还在里面,求求你。” 这一刻的蒋筝愿意为了朋友而打碎自己苦苦支撑已久的自尊,再把亲手打碎的自尊送到孟奇然的脚下,任他践踏。 孟奇然把蒋筝塞进车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逼。” 给尹澄发了个微信,让他去把唐维舟带出来,在尹澄一连串疑问里按下锁屏键,钻进了车里。 蒋筝低头咬着嘴唇,小声抽泣着。 手死死地掐住大腿根,指甲透过裤子布料嵌入肉里,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的身体里有一团火在乱窜,只要她稍微松懈一点放弃抵抗,整个人瞬间会被引燃爆炸,变成零落的灰烬。 孟奇然正要开口问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就听见蒋筝带着哭腔的声音。 “唐维舟……” 他猛地起身将拳头抵在蒋筝肩旁的靠背上,把整个人围在他的气息中。 “别他妈哭了!” 蒋筝的呼吸停了几秒,一滴眼泪挂在脸上,眼中满是惊慌和错愕。 司机看到这景象,忍不住开口:“小伙子,不能这么对女朋友的啊。” 孟奇然没反应,死死地盯着蒋筝。 蒋筝觉得他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要把她整个人击穿。 “我跟你说啊,”司机没放弃劝阻,“女朋友是要哄的。” “闭嘴开车!”说完孟奇然翻回来坐下,按着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他头痛欲裂,没再看蒋筝。 司机见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摇摇头,叹了口气。 * 孟奇然把蒋筝带回了孟建成留下的别墅里,没回出租屋,对面就是夏姨家。 被夏姨看到了她会担心,他也没法解释。 他妈妈去世后没多久,父亲就去了A市,去找那个女人了。 只是这房子实在太空,到处都是妈妈的影子和味道。 孟奇然经常觉得,一转头还能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泡茶的模样。 他搬了出去,租了一件小出租屋。 那里起码不会那么空,做噩梦的频率也不会那么高。 碰巧住在蒋筝对面,是他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蒋筝被拎进门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和力气,整个人化作一滩水,直往孟奇然怀里钻,哼哼着好热,身上外套的拉链已经被她挣扎着拽下了一半。 孟奇然把她连拖带拽扔进了浴缸,盯着神色痛苦的蒋筝看了一会,又把她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孟建成不喜欢浴缸,特意在二楼的浴室留了一个淋浴。 彻骨的冷水从头上浇下,像一只无形的手把蒋筝的神经一根一根拉回来。 她终于不再乱动,坐在一滩水里,像被丢进了停尸房,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好在萧礼弄到的药没那么厉害。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零碎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进脑海中。 唐维舟跪在地上的惊恐、萧礼扭曲恶心的脸、萧礼手臂上滴下刺目的血、崩到她眼前的酒瓶碎片。 还有孟奇然拽着她时突起的青筋、她哀求他救救唐维舟时他的冷漠、她垂泣时让她别哭了的怒吼…… 蒋筝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一个小时,她不断被打碎又不断被拼凑,破碎的骨骼和血肉被挤压,化成和水混合在一起的泪水,流进下水道。 * 孟奇然在衣柜前翻着,拎出一件圆领卫衣,是之前不小心买大了一号的,他一直懒得退,如今蒋筝穿着应该能当作裙子。 “洗完先穿这个。”孟奇然把衣服往干区一扔。 蒋筝抬起头麻木地看着他,半晌都没有动作。 “等我给你洗?”孟奇然皱眉。 蒋筝收回视线,轻轻说:“关门。” 孟奇然把门拉上,下了楼。 站在窗前,外面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对面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楼下隔了一条马路的男男女女嬉笑打闹。 他拉上了客厅的窗帘,走向了沙发。 没开灯,只有手里把玩的打火机火苗不断跳跃,照亮空气中向上漂浮的灰尘。 蒋筝看到身上密密麻麻的掐痕,大腿根处是她自己掐的。 她用力清洗着,恨不得把每一滴沐浴液都揉进身体里,把所有痕迹从内而外地洗干净。 一阵恶心袭来,蒋筝蹲在地上干呕了几下,胃是空的,什么都没呕出来。 许久,蒋筝向楼下走,肉眼可见之处一片漆黑。 她不小心踩空,整个人滚了下来。 膝盖重重地撞在最后一阶台阶的直角上,她疼的发懵。 这下楼的路怎么这么像自己的人生呢。 见不到光,没有希望,不知道尽头在哪。 只能小心翼翼地走,稍微不注意,就会摔得狼狈不堪鲜血淋漓。 蒋筝没出声,也没动,就那么静静坐着。 “你小脑发育不完全?”孟奇然把她拉了起来。 蒋筝没理会他的嘲讽:“谢谢。” 她行尸走肉一样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已经和屋内一样黑。 “帮我个忙。”蒋筝许久才开口。 孟奇然叼着那根始终没点燃的烟站在她身后,“什么?” 蒋筝背对着他,没察觉到他眼底的情绪。 “衣服,帮我买,我给你钱。” “太晚了,明天吧。” 蒋筝倏地转过头:“那我穿什么?” 孟奇然指了指她:“不是穿着么?我的衣服。” “我怎么回家。”蒋筝说。 “明天再回吧,”孟奇然转身往卧室走,“你睡楼上。” 蒋筝走也没法走,留也不该留。 她站在原地看着对面写字楼的灯光一个接一个的熄灭。 然后给舅妈发了个短信,说今晚在同桌家留宿。 * 孟奇然一整晚都没睡好。 他梦见蒋筝眼眶红红受惊的样子、她坐在浴室里空洞的眼神,穿着他衣服时后背堪堪露出的纹身一角,然后蒋筝的脸变成了焦亦竹带着猖狂笑容的脸。 梦的最后是妈妈端着盘子冲他笑:“小然,快来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的BGM是张惠妹的《血腥爱情故事》 第9章 离开 蒋筝起床时门口放着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条长裤、一件卫衣和一件薄外套。 原来她已经来这里两个月了,可以穿薄外套了,居然没注意到,除了校服就是一直穿着毛呢大衣。 昨晚洗的内衣已经干了,她换好衣服下楼。 孟奇然坐在餐桌写试卷,面前摆着两份早餐。 蒋筝坐在他对面,他像是没看见蒋筝一样,依旧拿着笔圈圈画画。 “谢谢。”蒋筝率先打破沉默。 孟奇然还是没看她,把试卷放在旁边椅子上,夹起一个灌汤包蘸醋。 “谢谢。”蒋筝又说了一遍。 孟奇然终于给出了回应:“嗯。” “你怎么知……” “路过。”孟奇然打断了她的话。 蒋筝点了点头:“那…衣服多少钱?” “送你了。” 蒋筝没再继续追问价格,孟奇然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惜字如金的。 大不了有机会送他点什么,反正她不会欠别人的。 她拿起眼前的牛肉粉,环顾了一圈四周。 孟奇然把一瓶醋推到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要醋。”蒋筝有点惊讶。 “猜的。” 早餐是孟奇然跑去出租屋楼下买的,他看到过很多次蒋筝一个人坐在里面吃牛肉粉,每次都恨不得把整家店的醋都倒进面前的小碗里。 他甚至记得几缕头发挣脱头绳的束缚落在蒋筝脸上,又被她拢到耳朵后的情景。 “高二是不是也能参加高考?”孟奇然放下筷子问。 他也没等蒋筝回答就接着说:“你考吧,考完走。” 蒋筝僵了一下,筷子夹起的粉掉落回碗里。 她现在的成绩还没回到以前的水平,去高考无异于飞蛾扑火。 “为什么?” “不想再看见你。” “你那么讨厌我还救我干什么呢。”蒋筝平静地说。 孟奇然没说话。 蒋筝接着开口:“我到底哪对不起你了,把你当枪使了一次,我承认我不对。你也差点掐死我了不是么?要是你觉得没扯平,不够,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别像现在这样。” “哪样?”孟奇然挑了挑眉。 蒋筝有点语塞,是啊,哪样呢? 忽冷忽热,一会儿让她签卖身契,一会儿恨她入骨想掐死她,一会儿把她从真正的恶魔手中抢回来给她买牛肉粉,一会儿又让自己快点滚出他的视线。 可她该怎么开口。 “我不走。”蒋筝摇摇头,继续吃牛肉粉。 “你确定?”孟奇然站起来看着她。 “不走。” “好,”孟奇然手撑在桌子上,俯身说,“吃完收拾干净,然后滚回去。” 说完他出了门,路上的太阳很大很耀眼,虽然风还有些冷,但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孟奇然抬手挡了挡太阳,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默尔索。 蒋筝刚开始出现时,唤醒了他每一寸有关报复的灵魂。 他将蒋筝拉入自己的世界,有一块荒地却莫名其妙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想不通那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像矛盾的复杂体,混沌又透明。 欺负蒋筝时会让他有快感,看到蒋筝发红的眼眶时又会莫名心悸。 在蒋筝刻意远离他时,他甚至想过放她安稳地考完离开,反正永远不会再相见。 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在母亲墓前跪了一个小时。 可看到蒋筝被萧礼关在包厢里时,他的怒火比想起蒋筝是焦亦竹的女儿时还要旺。 他偏执地认为只有他能欺负蒋筝,蒋筝已经被他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是好是坏,是死是活,是绽放是毁灭,只能他决定。 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明明是那么的聪明的一个人,却被囚禁在了一方小小的荒地里。 孟奇然做的最后一个决定就是让蒋筝走。 她走了就不会让他的恨再有具象,她走了他就不会再被困住。 可她不走,她偏偏要在自己的领地里晃。 那就放任恨意生根,张牙舞爪地伸出每一根枝芽。 他痛苦,蒋筝也要痛苦。 他不放过自己,也不会放过蒋筝。 * 蒋筝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欠上了孟奇然的人情。 顺带把自尊也给他碾碎了一次。 回到舅妈家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孟奇然的“家”门。 舅妈说他自己住在这,那昨天带她去的又是什么地方,他的家么。 也是,孟奇然的吃穿用度看起来就不像家在这里的人,居然一直被自己忽略掉了。 可他家里看起来也很久没人住了,茶几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为什么要住在这呢。 好奇归好奇,蒋筝不会去打探孟奇然的事。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孟奇然可怜也可恨,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还好今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回到舅妈家的时候蒋筝深深呼出一口气。 家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缕风吹过,窗边的风铃叮铃铃响。 蒋筝给舅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接通,她说自己回来了。 舅妈和夏昕在逛商场,问她要不要一起来,蒋筝答应了。 出去逛逛吧,总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好。 封闭的空间孤零零的人,难免会乱想,思绪会飞到九霄云外,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蒋筝不愿意,她想让自己的脑子越空越好,那些记忆能封存一会儿是一会儿。 蒋筝换了身自己的衣服,春寒褪去,毛呢布料有些热。 她又从行李箱里找出薄一点的衣服,挑挑拣拣哪件都不太满意,最后随便套了一件带点镂空的毛衣。 反正也是去商场,正好买几件衣服。 商场有五层,她喜欢的服装品牌都在三楼,只是以前对金钱没概念,见到喜欢的就要买,用老妈的卡买单。 现如今蒋筝手里的长裙拿起又放下,最后转身去了四楼。 舅妈和夏昕就在四楼,四楼大多是买手店,精挑细选一下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她自然不会让舅妈买单,老妈给她打的钱她每个月都要存四分之三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手里捏着钱总会有底气。 不会像踩在云端上,轻飘飘地得过且过。 “等下去三楼看看吧?”夏昕试着一件米色的西装外套悄悄和蒋筝说。 “有点贵吧。”蒋筝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夏昕瞥了一眼舅妈确认她听不见:“不是我们买啦!我最近兼职赚了一些钱,想给奇然买件衣服,他快过生日了。” 怪不得表姐最近总是有很多聚餐,经常不在家。 舅妈怕她遇到什么危险,不肯让她兼职,她居然为了给孟奇然买生日礼物偷偷跑去兼职了。 她还真挺喜欢孟奇然的。 “怎么和舅妈说?”蒋筝的手落在一件小众风格的衬衣上。 “就说我们去五楼看电影咯,她等下要回去加班的!”夏昕的声音透出几分欣喜和迫不及待。 蒋筝比了个ok的手势,又随便挑了一件水蓝色的卫衣外套,结完账和夏昕把舅妈送出了商场大门。 “注意安全啊。”舅妈叮嘱。 夏昕笑的灿烂,挥着手:“知道啦妈妈!拜拜!” 目送着舅妈离开后,蒋筝被夏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上了三楼。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夏昕在一件黑色的衣服前站下,上面有几块小小的红色刺绣。 低调而又有几分张扬,和孟奇然挺配的。 蒋筝想起昨晚穿过的那件卫衣,和眼前这件很像。 她这才想起表姐买这件衣服的原因,孟奇然要过生日了。 自己也应该送他点什么,正好把他买衣服的钱还上。 蒋筝笑着说:“好看的。” 表姐有点不好意思:“我想买两件,可以偷偷穿情侣装。” “好啊。”蒋筝特别捧场。 拎着购物袋下到一楼时,震耳的雷声轰隆隆地传来,蒋筝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黑压压的一片,还没完全染绿的树枝被吹得东倒西歪。 倒霉死了。 夏昕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天气,和蒋筝说:“吃个饭再回去吧!” “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夏昕顺着蒋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男生撑起外套,把自己和身边的女生护在外套下,正急匆匆地往商场里跑来。 漂亮的黄头发女生站在水桶边瞪着她,骂她勾引自己男朋友。 那个男生在包厢里让她喝酒,然后凑近的脸。 两幅画面在蒋筝脑海里不断交替出现后重叠,变成了眼前的画面。 “是萧礼和李洛洛呀!怎么了?”夏昕说。 蒋筝摇摇头:“去吃饭吧。” 夏昕今天心情很不错,一直对蒋筝说着话。 “那个李洛洛之前是尹澄的女神,被萧礼截胡了……” 她从尹澄初遇李洛洛讲到尹澄带着人去堵萧礼再到老刘抓包把尹澄拎上主席台。 然后满面愁容地说了句:“奇然和尹澄关系挺好的,真怕他被带坏了啊。” 蒋筝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 被带坏?他不需要人带。 按李洛洛的说法,萧礼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那唐维舟呢。 她觉得这件事更复杂了。 世界被雨洗涤过,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味道,起了点雾,像被按下了亮度调低键。 蒋筝买来放在阳台上的躺椅被雨打湿了,她只能站着。 她吐出一缕又一缕的烟,打出来的一行字始终没按下发送键。 对面是唐维舟发来的一句对不起。 她听见萧礼说的那句话了,关于唐维舟妈妈的。 蒋筝想过了最坏的可能。 她怕真相会让她再也无法面对唐维舟。 东方泛起鱼肚白,光一点点挤破黑暗,早点摊一个接一个拉开门。 晨练的人出现又消失,人声渐渐大了起来。 蒋筝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时候BGM是ice paper的《冷门》好像一场雪对雨的防备好像冬季就这样被浪费 第10章 墨水 次日,又到了上学的日子了。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又是一个阴天。 校门口的人三两成群,笑得弯了腰。蒋筝独自一人戴着耳机直直往前走,身材高挑,露出光洁的额头,格外显眼。 她走进教室时看到自己的桌子上被倒满了墨水,黑漆漆的一片,沿着桌角往下滴,滴到了她的鞋上。 白薇正拿着抹布擦,因为着急脸红扑扑的。 “这谁干的。”蒋筝问白薇。 “我也不知道…我来了就这样了…”白薇手上的动作没停。 “这谁干的!”蒋筝提高音量喊。 教室安静下来,但有一些偷笑声。 “我干的。” 孟奇然连头都没抬,慢悠悠地开口。 蒋筝一把抢过白薇手里的抹布:“别擦了。” 下一秒,这块抹布就划过半个教室的上空,重重砸在孟奇然摊开的书上。 抹布上的墨水在空中滴落了几滴,几个无端遭殃的同学惊呼起来。 孟奇然的书上晕开了一滩墨迹,看不清字了,右上角剩下半个Unit3死里逃生。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蒋筝的反应比他想象的大。 教室彻底安静了,连偷笑声都没有了。 一面是震惊蒋筝的行为,一面是震惊和善的班长会这么欺负一个女生。 他们还以为是蒋筝太过招摇被盯上了呢。 书和抹布一起被孟奇然抡到了地上,然后他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敲,冲着蒋筝说:“有脾气。” 蒋筝的神经紧绷着,她被气得不轻,微微发抖。 什么他妈生日礼物,见鬼去吧。 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声音却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寒冷:“你喜欢这些幼稚的恶作剧是吧,我陪你,看谁先弄死谁。” 从她说出不会走的那一刻,就该想到的。 孟奇然是疯子,既然躲不开,那就比他更疯。 他捅她一刀,那她就还一刀。 不可能坐以待毙。 孟奇然轻嗤了一声:“你能不能别老想弄死我啊。” 蒋筝看着他,孟奇然脸上一片宁静,和她狠厉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对比。 就像神明与野兽。 对峙了良久,孟奇然先转身出了教室。 坐下时桌子已经被白薇清理干净了,蒋筝说:“谢谢啊。” 白薇摆摆手:“没事,你和…班长,怎么回事?” 蒋筝不知道怎么说,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他有病。” 蒋筝翻开书包,发现之前买的那根棒棒糖还躺在里面。 那是给孟奇然生病时蒋筝给他买的。 一个月,就一个月。 关系已经恶劣至此。 白薇没再继续问,为了让她心情好一点,找着各种话题和她聊。 可惜白薇的生活里追星占据了百分之八十,聊来聊去都是蒋筝不感兴趣的。 孟奇然大摇大摆地从教室正门回来了,他以前都走后门。 蒋筝假装和白薇聊得很尽兴,强迫自己不去看孟奇然。 “这个是一个画手大大!她画的可好啦。”白薇偷偷用身体挡住手机,递到蒋筝眼前。 “我看看。”蒋筝往屏幕上看去。 怎么说呢,不能说画的不好,只是没她画的好。 “我也能画。”蒋筝指了指屏幕。 白薇很惊喜:“真的吗!你会画画!” 蒋筝点点头,小时候老妈带她去了各种课外班,最后只有画画坚持下来了。 后背的纹身就是14岁时候自己画的,16岁父母开始吵架的时候把它烙印在身上了。 14岁那年画的是彩色的风筝,随风飘摇,线的尽头是父母抓着风筝,让她自由地飞上澄澈的天空,却永远守护着她。 纹身时,变成了素色,那根线也被她迸断了。 如若那时那份亲情依然存在,她就不会放弃色彩涂抹,线也绝不能一迸就断。 白薇收起手机,托着腮看蒋筝,眼里都快要冒出星星了。 蒋筝心情终于好转了一点,笑着说:“我给你画一张。” “什么时候!”,白薇说。 “晚上吧,晚上发我一张你的照片。” 白薇用力点着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蒋筝把书拿出来,垫了张纸在桌子上。 上面还有残留的墨水。 把书放在纸上后顿了顿,把棒棒糖掏出来递给了白薇。 白薇接过糖又开口说道:“你来我们圈吧!我们好缺画手大大哦。” “什么意思?”蒋筝看着她。 “就是来追星呀!” 蒋筝摇摇头“我不追星。” 白薇转着眼睛想了想:“那你会画壁画吗?我妈妈的同事最近搬家,想要一个手绘的电视背景墙,开价一平米八百呢。” “没画过,但我可以试试。”蒋筝说。 * 放学后蒋筝走出教学楼,刚走到操场中央,冷风夹着细密的雨珠扑面而来,吹起她额间的几根碎发。 她躲进了校门口的一家体育用品店,想雨停了再走。 老板用劣质的音响放着一首曲调舒缓的歌,与店内的气氛格格不入。 蒋筝在店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棒球棍上。她拿起其中一根,掂了掂重量。 “这个多少钱?”蒋筝走到柜台前。 老板正沉醉在音乐中,听到她的询问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打架用的?” 蒋筝偏了一下头,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不是。” “60”,老板的目光重新落回电脑上。 付完款蒋筝拎着棒球棍回到门口,外面雨势小了不少,过会儿就能回家了。 她靠在门框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撑着伞,没有伞的慌张奔跑着,企图寻找一隅安身之地。 蒋筝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洗不掉的墨迹,早上不小心蹭上的。 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身边经过,夹杂着湿气,一滴水落在地上。 她回头,孟奇然正拿起一个篮球。 孟奇然的身上湿了一大半,校服系在腰上,这才四月中旬,他就穿上了半袖,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脖颈上的脉络分明,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大部分头发被他拢到了后面,寥寥几缕湿发贴在额头上。 老板好像和他很熟,看他这模样问:“下雨天还打球啊?” 孟奇然点点头。 “再发烧没人给你收尸。”蒋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仍然面朝门外,背对着孟奇然。 他抓着篮球的手紧了紧,冲老板笑了一下。 走到门口时他停住,与蒋筝并排站着。蒋筝偏过脸没看他,孟奇然看到她拎着棒球棍,抿了抿唇。 随后又消失在蒋筝的视线范围中。 雨差不多停了,蒋筝没坐公交车,她一步步慢慢地走,踩起一个又一个小水花。 一股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她知道这来源于孟奇然。 买棒球棍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防身。屋内的装修废料被舅妈收走了,那个神经病就住在她旁边,阳台都是连通的。 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有备无患。 * 蒋筝把棒球棒放在床底下,顿时悲从中来,想顺利过完这两年还真没她想的那么容易。 还没为自己伤春悲秋太久,就收到了白薇发来的照片。 没有任何工具,画架之类的都被她扔在A市没带过来,只能在平板上画了。 除了中途去吃了个饭,蒋筝一直坐在床上画。 白薇的脸在电容笔的笔尖下一点点变得生动,蒋筝有点恍惚。 她以前很爱画画,空闲时间全献给了画笔。直到上高中后,老妈不让她画了,说是影响学习,几次争吵都以蒋筝落败告终。 那些工具也都被锁在了空余的书房里。 没想到久而久之,自己都忘了,若不是白薇今天提起,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提起画笔。 蒋筝很开心,在作画时不会去想别的事。 是自己混乱的生活中的一方净土。 画完时已经不知道是几点,蒋筝放大缩小反复端详了几遍,修改了一些细节,给白薇发了过去。 白薇没回,估计是睡着了。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屏幕里的画笑了起来。 眉眼皆是弯弯的,她笑的明媚,笑的耀眼,若是此时有人在她面前,定会怔神。 可惜,没人看得到。 她洗了个澡,把仅存的一点困意都洗没了,她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然后拿出英语书决定开始背单词。 背了没两页,困意袭来,蒋筝这才合上眼。 * 隔天是期中考试。 一大早,教室内就挤满了人,桌上摊着复习资料,秉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想法,争分夺秒地把知识塞进脑子里。 孟奇然是个例外,没来教室,也没参与考场布置的任务。 他临考试前五分钟才到,叼着三明治,直接去了第一考场。 他一向如此,这是常年第一名带来的底气。 考场是按成绩分的,蒋筝刚转学过来,没有成绩,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紧张的是怕自己的成绩回不到从前的高度,激动的是这段时间的努力会有验收,是好是坏能让她心里有个底。 题目大体上不算难,除了物理偶尔会有几道奇怪的题,她有几分印象,却不能完全理解。蒋筝认认真真地把自己会做的题目全都填满,然后飞快检查了一遍,转过头攻克难题,最后也没有算出答案。 交卷后她长出一口气,渗出一些汗,希望不要被物理老师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蒋筝买棒球棍时,老板放的BGM是:蜚蜚陈僖仪 第11章 流言 二中的考试模式很奇怪,从高一开始就是理科综合一起考。蒋筝第一次做理综卷子,她从生物开始答,然后是化学,最后才是物理。 早先蒋筝就听说,物理老师会查看答题卡,不允许把物理放到最后,不允许空题。 那老师骂人还挺难听的,只是蒋筝对自己的认知清晰,如果先答物理肯定会耽误时间,她偏要放到最后。 而那道难题,她也真的是写不出来。 卷子改的很快,不到两天就改完了。 蒋筝坐在座位上忐忑不安,做好了接受物理老师审判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孟奇然攥着一沓答题卡走了进来,理科综合的。 尹澄正哭天抢地,祈祷这次能少被骂几句,看见孟奇然手中的答题卡就像看见了救世主,激动地两眼放光一蹦三尺高。 “哥!哪来的!”尹澄大喊。 孟奇然斜斜瞥了他一眼:“喊,再喊大点声。” 尹澄自知理亏,噤了声,还特别贴心地关上了前后两扇门。 孟奇然一边发答题卡一边说:“从化学老师那拿的,把物理空着的填一填吧,记得填错的答案,填完我再送回去。” 要是填对的答案,分数对不上,照样遭殃。 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借孟奇然的答题卡,照葫芦画瓢地编造着错误的答案。 蒋筝没动,因为她压根没拿到自己的答题卡,被孟奇然扣下了。 她指尖捏着一根圆珠笔,在那道她誊抄下来的物理题上勾勾画画,无心去理睬这场狂欢。 没想到物理老师在这时破门而入:“答题卡呢?” 映入眼帘的是同学们正着急忙慌藏起答题卡的动作,他脸色一沉。 “我不是说过我没看完之前不许拿回来?” 班里鸦雀无声,众人屏着呼吸,像被一只大大的塑料袋笼罩住隔绝了空气一样。 物理老师又开口:“谁拿回来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是没人出卖大班长。 “孟奇然拿的。”一道声音将静谧的塑料袋扯了个大口子,空气灌进来,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声音是蒋筝的。 物理老师脸色更加沉重,冲孟奇然勾手,然后指了指门口,就径直走了出去。 随后孟奇然起身,路过蒋筝旁边时停了一下,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蒋筝看到他的口型,说的是“牛逼”。 她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然后自动屏蔽了班里人的指责。 他们都被孟奇然善良的雨露滋润了,自然对蒋筝这个破坏者有恨意,不堪入耳的言论惊涛骇浪一般袭来,但蒋筝不在乎。 白薇不属于其中,她默默递给蒋筝一只苹果,绿的很扎眼。 “洗好的,吃一个吧。” 蒋筝接过咬了一口,很酸,但好吃。汁液流淌在唇齿之间,越吃她倒越觉得饿了。 她问白薇:“中午一起吃饭吧?” 白薇给了肯定的回答。 孟奇然回来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往常一样。他怎么和物理老师周旋,是干脆认下还是巧言辩驳,无从知晓。 他像没事人一样走到尹澄旁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走到物理课代表身边,告诉他把答题卡收上来后交给物理老师看一遍。 最后,给了蒋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蒋筝看来是威胁。 * 天气变化无常,中午的阳光十分温暖,同学们从教学楼里涌出,奔向食堂。 这是蒋筝第一次与人结伴出现在食堂,白薇端着餐盘排着队,蒋筝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终于找到了空位。 她想了想,脱掉了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后又摘下手上的手链放在了对面。 占好座后蒋筝拿着餐盘去找白薇,白薇开心地和她炫耀抢到了最后的两个大鸡腿,然后夹了一个给她。 蒋筝带着她回到先前占好的座位时,校服和手链还静静的躺着,只是旁边多了两个人。 孟奇然和尹澄。 尹澄正大口吃着饭,吃相不太雅观,看到蒋筝时眼神里充满了哀怨和愤怒,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蒋筝看着他,突然很想笑。 白薇拉了拉她衣角,用眼神询问她。 蒋筝摇摇头,径直坐在了孟奇然身边。 凭什么躲,她好不容易占到的位置,要走也是孟奇然走。再说,她走了正合他的意,蒋筝干不出来这种事。 “上次你说那个壁画的事,还记得吗。”蒋筝坐下后问白薇。 白薇本来做好了沉默一整顿饭,被蒋筝一问有些愣神,她微张着嘴眨了眨眼,然后才开口:“记得的。” 蒋筝:“这周末我就能画,你让阿姨帮忙联系一下吧。” “好”白薇边回答边和鸡腿作斗争。 蒋筝笑了笑,把手链带了回去,在食堂的光线下几颗小小的蓝钻闪的格外亮眼。 孟奇然放下筷子,把空餐盘往蒋筝的方向一推。 “什么意思。”蒋筝没抬眼。 孟奇然靠近蒋筝的耳朵,刻意多停了几秒,轻轻说:“帮我收一下。” 白薇惊讶地顿住了,筷子上夹着的肉掉了下来,尹澄倒是很平静,像看戏一样看着眼前这一幕。 确认一道闪光灯划过后,孟奇然才坐直,把手搭在蒋筝的椅子后面,看向闪光灯拍照的方向。 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就像搂着蒋筝一样。 拍照的女生吓了一跳,匆忙藏着手机。没想到孟奇然没什么反应,却还挂上了笑,她也变得胆大起来,关了闪光灯又拍了几张。 蒋筝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往餐盘里一扔,起身拿起校服外套。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孟奇然。 “大班长,你帮我收吧。” 然后她挑了挑眉,把白薇的餐盘也拿了过来,说:“辛苦了。” * 那几张照片如了孟奇然的愿,出现在了论坛首页,标题红字加粗。 同学A:本人亲眼所见!蒋筝女王姿态!好配! 同学B:孟奇然真的好帅啊呜呜呜呜,心碎一整夜。 同学C:女王个屁!女王就是在老师面前打孟奇然的小报告害他挨骂?亏得我们大班长不计较,这是给孟奇然道歉呢吧?! 同学D:楼上的你够了,孟奇然洒墨水的事你怎么不说?他给蒋筝道歉了吗。 同学A:……什么意思?这俩人是相爱相杀!更好嗑了! 同学F:蒋筝…不是和唐维舟么?脚踏两条船啊。 * 孟哥,发完了。 尹澄给孟奇然发了条微信。 随后,一篇新帖子又冲上了首页,标题是“太妹蒋筝那些你不知道的往事” 发帖人是个新注册的小号,头像都是默认的。 被繁重学业压迫的青春期男女最大的乐趣就是探索别人的生活,尤其是八卦。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而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再泼一身脏水是他们最爱干的事,似乎是为了展示:看吧,大家一样烂。 流言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演变成了蒋筝打过一个孩子。那朵娇艳的玫瑰在一人一口唾沫的摧残下,慢慢腐烂。 而孟奇然变成了受害者,泼墨水的行为被众人认为接受不了蒋筝的过去的一时冲动,食堂的举动视为求和。 一时之间,站队明显,论坛首页除了高高飘着的蒋筝黑料和合照之外,一水的心疼孟奇然。 * 蒋筝有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这里是她的无菌房。 晚饭后,夏昕敲响了蒋筝的房门。 蒋筝打开门,夏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了解蒋筝的过去,自然没有学校里传的那么恶劣。 三分真,七分假。 而孟奇然,他生日那天,她送礼物的同时被孟奇然一套礼貌的说辞拒绝了。夏昕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她对蒋筝的偏见也早在蒋筝服软的那天早上灰飞烟灭。 其实她也料到了,孟奇然和蒋筝会扯上关系,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进来吧。”蒋筝让开身子。 她轻轻关上门,披了一件长外套走向阳台,夏昕跟了上去。 蒋筝的睫毛轻轻颤着:“想问什么。” 夏昕从兜里拿出一张成绩单:“你的。” 蒋筝看过去,603,班级排名4,年级排名28。 第一是孟奇然,678。 这是这几天唯一的好消息了,她给自己订了计划,稳扎稳打,慢慢提升。 “谢谢。”蒋筝接过来折好,握在手里。 一阵风吹过,微凉,掀起她半边长发,露出那块淡红色的印记。蒋筝将头发拢到耳后,“对不起啊姐。” 夏昕摆摆手:“没有你他也不会喜欢我,是我不死心想撞破南墙。” “他也不喜欢我。” “嗯?”夏昕有些奇怪。 蒋筝转过头冲着她笑了笑,然后低下眸轻轻说:“他讨厌我。” 夏昕正要开口,被蒋筝打断:“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夏昕说:“学校那些事,我会帮你澄清的。” 蒋筝转过身靠在护栏上,仰头看着天空,稀疏的星星闪烁着。夜色衬得她更加苍白,脆弱得仿佛一只折断羽翼的白鸟。 “没用,真的假的都有。让他们从我身上汲取养料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吧,反正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个躯壳,他们只在乎自己在此基础上建构出来的人格。” 说完,蒋筝看了看隔壁阳台,依然挂着一排干花。 第12章 烈焰 良久,她又开口:“寡不敌众啊,你说,我能和一个人硬碰硬,能和一群人硬碰硬吗。” 夏昕摇了摇头,看着她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眼眸:“那你就一直这样?” 蒋筝扬起成绩单:“这是属于我的,谁都抢不走,谁都踩不碎。” 夏昕有些明白了,冲着蒋筝张开了双臂。 “真的谢谢,姐。”蒋筝把头靠在夏昕肩膀上,声音有些颤抖。 “应该的,我对不起你。”夏昕说。 蒋筝的头埋的更深了一些,像一只小猫一样在夏昕肩上蹭着。 她说:“高考加油。” 如今已是五月,虽然凉意仍在,但云朵终究会在一个月内慢慢被太阳烧化,随之而来的就是高考,是夏昕离开这里,是蒋筝升入高三。 是蒋筝在这里的最后一年。 …… 望向隔壁相连的阳台,可以看到窗帘紧紧拉着。 孟奇然和尹澄在窗后站了很久,在蒋筝来阳台前就已经站在这了。 “孟哥,咱们是不是有点过了?”尹澄冒着被骂的风险忍不住问。 从蒋筝开口的第一秒,孟奇然就死死咬着嘴里的肉,牙齿刺穿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反应,所有痛感都被麻痹,除了左胸口那一处。 他依然沉默。 尹澄站着看了他半晌,又开口:“成绩单,你又是第一。” 蒋筝没去学校的第二天,孟奇然也消失了,告了病假。 “嗯。”孟奇然终于肯发出声音,他又问,“蒋筝呢?” “比你少75分。” 孟奇然垂眼,转身走向卧室,站了太久,腿有些麻,走路的姿势都与平常不一样了。 “说真的,我们是不是太过了?蒋筝她…”尹澄跟了上去,“说白了,她和你一样。” “她比我牛逼。”孟奇然笑道。 她是悬崖峭壁上顽强生长的野花。 尹澄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还是落在了孟奇然肩上。 “差不多得了,她真不欠你的。” 孟奇然从衣柜里拿出件衣服换上,抓起桌上的钥匙在手上抛,一边看着钥匙运动的轨迹一边说:“我跟她还没完。” “去哪?”尹澄看着孟奇然出门的背影。 “回家。” 声音从楼道里传来,空洞飘摇。 青春转瞬即逝,所以允许洪水、风暴,允许光明、黑暗,允许荒谬。 * 《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中写道:“还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遗弃,被孤独,被长久的荒凉收留。” 蒋筝的自愈能力很强,在这几日的昏天暗地日夜颠倒里,她游走于香烟与酒精,文字与电影,色彩与画笔,将那些伤害带来的疼痛从身体里一丝一丝剥离。 她还是明媚的,强大的,自由的。 接到白薇的电话后,蒋筝下了楼,许久未见阳光,她眯起了眼。 清新的空气冲进她的胸腔,蒋筝适应了一会,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白薇发来的地址。 那是一座有些年月的小区,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从出生就未曾离开B城的人们。 蒋筝是来画壁画的,她用指骨节叩门,过了三十秒,那边传来一声“来了来了。” 声音有些熟悉,蒋筝放下手,没再继续叩门。 门打开时,蒋筝没上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洛洛。两人间的气氛平静却暗流涌动,显得有些尴尬。 李洛洛扫了一眼蒋筝拎的工具,从惊讶中缓过神,不疾不徐地说:“你会画画啊。” “嗯,我进去吧。”蒋筝接过话,指了指她身后。 李洛洛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递给蒋筝。 蒋筝道了谢后没再多说什么,她们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她在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就是萧礼,而萧礼的事,李洛洛未必知道。 蒋筝没那么多圣母心,不会想着拯救失足少女,更不想再给自己惹上麻烦。 她过得够惨了。 屋内有些压抑,蒋筝孤漠地站在梯子上画着,李洛洛就坐在沙发上看她。 只有挂着的时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提醒着两个女孩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听首歌吗?”李洛洛打破寂静,伴着时钟的声音,像击碎了一块玻璃。 “放吧。” 李洛洛没问蒋筝听什么,自顾自地打开了播放器。 不得不说,这姑娘在音乐上的品味和她找男朋友的品味是云泥之别。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 如果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亦回头,我们就错过……” 音乐声流淌着,一首接着一首,蒋筝总是让李洛洛切回去,她爱听第一首。 然后李洛洛干脆单曲循环了。 暮来朝去,太阳慢慢落山,夜幕降临,笼罩着世界。 期间蒋筝全神贯注,投入到创作中,这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她画完最后一只白鹤后,爬下梯子才感到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饥饿感也找上门来,她居然一天没吃饭了。 李洛洛的妈妈今天去了她外婆家,屋内还是只有她们两个人。 “画完了?饿了吧。”李洛洛问。 还没等蒋筝点头,李洛洛就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餐桌前,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对面。 李洛洛晃了晃手机:“刚点了外卖,等下吃完饭再回去吧。” 她始终对上次的事心怀愧疚,也明白了蒋筝真的没插足她的感情。 至于萧礼,李洛洛心里清楚他是什么人,但喜欢这种事哪能说终止就终止。 她想慢慢耗,什么时候她的爱被消磨殆尽,什么时候再放手写下诀别诗。 挺蠢的,但她不在乎。 * 蒋筝饿了一天,很快将送来的烧烤消灭的一干二净。 她手指微曲,将一罐冰啤酒的拉环勾起,仰头抿嘴,动作一气呵成。 李洛洛递来一支烟,她也没推脱,叼在了嘴里。 按下打火机的声音咔嗒一声,微小又清晰,火苗点燃了那支细杆烟,薄荷味的。 李洛洛起身坐到了蒋筝旁边,和她一样靠在椅背上。 “面对面总显得尴尬些。”李洛洛说。 蒋筝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几分柔和:“这样就不尴尬了?” 李洛洛撅起嘴,说道:“好了不少,还能一起赛过活神仙呢。” 她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暗透,她家离蒋筝舅妈家不算近。 “今晚住我家咯,太晚了。” 蒋筝冲她吐出一口烟:“你不怕我半夜拿把刀做点什么吗?” “你为什么呢?” “我长这么大,活了快十八年,头一次被人泼了一身水。”蒋筝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然后翻了过来,做出开枪的动作。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踹翻在地呢!”李洛洛不服气地说,随即掏出手机,“那我让孟奇然来接你咯。” 蒋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她的手:“我住,你别打。” 李洛洛的笑声清脆的要命,蒋筝甚至觉得有人在她耳朵里塞了一个铃铛。 “那……”李洛洛刚开口,就被蒋筝伸出食指抵在了嘴唇上。 “别问,别打听。”蒋筝说。 李洛洛摊了摊手,在蒋筝收回手指时开口:“搞不懂哎,你们没在谈恋爱啊。” 她的大眼睛上接了长长的假睫毛,扑闪着,眼神灵动,竟带上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可爱姿态。 与她的黄头发与浓妆格格不入。 “没啊,我单身呢。”蒋筝将烟头丢进空的易拉罐中。 * 回到学校时是周一,蒋筝觉得自己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事实上也不过短短几天。 学校的流言还在传播,她踏进学校时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蒋筝明显感到自己的关注度高了不少,可能还有个原因—— 她把一直扎着的马尾散了下来,染了一头烈焰般的红色,好不张扬。 敞着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短袖,勾勒出傲人的身材。 蒋筝体态格外好,什么驼背含胸的毛病与她没关系。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栗色头发素面朝天,冲着镜头微笑着。 那是二中一季度一换的学霸榜,期中或期末考600分以上的人都会上榜。 照片里的蒋筝敛住的骄傲狂傲此刻都被她重新展露了出来,她和照片里除了五官,最相似的便是那份自信,一如既往。 蒋筝排在末尾处,第一的照片常年不换,甚至有些落灰了。 少年意气,耀眼夺目,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眉目间满是飞扬起的凌云。 她瞥了一眼。 第一早晚换成我的照片,蒋筝想。 孟奇然依旧没来上课,老刘看到了蒋筝的红发,没说什么。 她也听说了学校里的流言。 信吗?不信。她只信自己看到的。 下午临近上课时,孟奇然踏进教室,蒋筝正趴着睡觉。 他一时间没认出来,有些哑然。 他觉得蒋筝像头红毛小狮子。 上课铃响,化学老师带来了一个消息。 化学95分以上的同学,可以报名光昱大学的夏令营,表现优异者可以获得光昱化学系的降分录取特权。 而他们班有两个。 蒋筝98,孟奇然97。 蒋筝自初中接触化学起,就对化学格外感兴趣,也有些天赋使然,让她在化学这科上始终遥遥领先。 在一中时那个啤酒瓶底最厚的第一就比不过她,来到二中也是,年级第一孟奇然也要比她低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李洛洛放的歌是《艳火》张悬。 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第13章 陌生 化学老师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眼镜,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安静。 “蒋筝,想报名的话下课来我这儿拿报名表吧。” 她没叫孟奇然的名字,从入学到现在,类似的竞赛、夏令营、冬令营,孟奇然一个都没参加过。 起初各科老师还和他交涉,每次孟奇然的答案都是:“谢谢老师,但是我不需要,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同学吧。” 他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本。 平时考试的题比高考要难上几分,学校也喜欢压分,据说是为了给他们压力,有压力才能有动力。 而孟奇然始终稳坐第一,高考时百分之九十八的概率能考到700分。 不需要加分这话说的没错。 几次交涉无果,老师们也就放任他去了。 结果这人在放学后出现在了办公室。 “老师,我也想要一张报名表。”孟奇然站在门口敲了敲半掩的门。 化学老师手中的红色钢笔一顿,在试卷上洇开一片红色。 “这次怎么想参加了?” 孟奇然走到她桌前,露出一个笑容,梨涡浅浅的:“听说光昱很漂亮,我想去看看。” 化学老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报名表:“确实漂亮,我的母校。” “那我可要考虑一下报光昱了,能教出您这么优秀的老师。” 他嘴倒是甜得要命。 化学老师笑得花枝乱颤,摆摆手说:“别揶揄我了,快回去吧。” “嗯,老师拜拜。” 孟奇然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 东北的天气实在怪异,令人捉摸不透。昨天还在穿着外套和长裤,今天就已经艳阳高挂,闷热的像蒸笼,还得是密不透风的那种。 孟奇然走出教学楼,觉得嗓子干涩,有些燥热。 他看到蒋筝去拿报名表了,看到她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填上自己的信息,父母那栏是空的。 然后孟奇然没经思考就也去拿了一张。 他说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蒋筝能在他的视线内,看不到她时焦灼的情绪似利刃,如冰锥,割断他每一根神经,令他心神不宁。 孟奇然给尹澄打了个电话,让他叫几个朋友去喝酒。 那些朋友大多是不学无术的,孟奇然在玩这方面和他们特别合得来。 大多人都看不起他们,但孟奇然不会,他向来用真心换真心,以尊重换尊重。 所以这些人也不单单是他的酒肉朋友,一个比一个仗义,把孟奇然的事看的比自己的事还重要。 门外天光大亮,门内暗如暮夜。暧昧的灯光闪烁着,鼓点强劲的音乐快要刺穿人的耳膜,碰撞酒杯时酒在空中划出短短一条线,男男女女挤在舞池里扭动着身姿,发送着“狩猎”的讯号。 空气中混杂着烟酒味和躁动的荷尔蒙气息。 孟奇然挺爱来这种地方的,但他不会融入进去。 他喜欢热闹,却也只愿意做旁观者。 他总是淡漠地坐在VIP卡座上,除了与朋友喝酒摇骰子之外,就是握着一杯酒看周围的喧嚣。 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及时斩断了少女们的蠢蠢欲动。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靠近他后不过半分钟也都丧眉耷眼地离开了。 有次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坐在他身边,看他一副高中生模样,便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和他说能包养他。 这女孩生的也是漂亮,鼻梁高挺,眼皮薄薄的,头发卷成了大波浪,乌发红唇再配上一条红色的包臀裙。她来之前特意去洗手间补了半天妆,信心十足。 结果这小少爷闻言直接把手表摘下来,扔在了桌子上,那桌面是大理石的,磕出一声闷响。 随后头也没抬,自己盯着表抿了一口酒,问她:“买得起么?” 那女孩借着昏暗扑朔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桌面上的表。 市价150万。 认出价格后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还好这种环境里别人看不清。 孟奇然将胳膊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侧头看着她:“那姐姐你拿什么包我。” 他笑得浅浅的,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嘴里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女孩不可思议地盯着孟奇然,大脑混沌地离开他的卡座。 那天她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不可貌相。 那小少爷也不知道心疼表。 …… 与过往无异,今天孟奇然也百般聊赖地靠在沙发上。 不同的是他今天心乱如麻,待在这儿只是为了放空自己。 他们最爱玩的一种骰子游戏叫吹牛,孟奇然聪明也擅长观察,还会骗人,十次里面输一次都算多的,今天刚摇了五把就喝了三杯酒。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来骗酒喝的啊!”一个寸头喊了一嗓子。 “是啊。”孟奇然懒散地笑着,摸出一支烟叼着。 尹澄凑过来帮他点燃,撞了一下他肩膀,投来一个试探的眼神。 他看出来孟奇然不太对劲,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和蒋筝有关系。 “走吗?”尹澄趴在他耳边大声喊。 “走吧。” 然后孟奇然起身,给在场的人拉了个微信群,在里面发了句【我俩先撤,下次请你们喝酒。】夜店太喧闹嘈杂,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容易被淹没,除非趴耳边说。 他懒得一个个去告诉,直接用微信了。 * 尹澄搂着孟奇然的肩膀走出夜店大门,撕开一颗薄荷糖递给他。 “你怎么突然想去夏令营了。”尹澄问。 孟奇然将糖纸丢进垃圾桶,答非所问地说:“你记得学校对面的川皇面馆吗?” 尹澄挑起一边眉毛,没说话。 那家店做的面特别辣,口味很重,高一时候他和孟奇然一起去吃过一次,要配着冰矿泉水才能下咽。 后来孟奇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吃一次。 尹澄不肯陪他一起去,笑他有受虐倾向,他就自己一个人去吃。 “其实挺他妈难吃的,但就是因为那味道太重太奇特了,给我留下的印象特深刻,我老想它。”孟奇然伸手摸了摸眉角。 尹澄听不懂。 孟奇然没多解释,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尹澄先上。 “那你呢?”尹澄坐在车里探出头问。 孟奇然一只手插在兜里说:“再拦一辆,爷跟你不顺路。” 尹澄有些不放心,正要开车门下车。师傅一脚油门下去,他急忙缩回手,再回头时孟奇然已经不见了。 孟奇然没再拦车,他往家走着,掏出烟盒打开,一支烟被他拿出来又放回去,最终还是躺回了口袋里。 有些事还是得清醒着想,不能逃避。 * 蒋筝做题做的头昏脑涨,站在阳台上摸兜发现烟已经抽没了。 她把头发松松挽了个发髻,在蝴蝶骨中间垂着,下楼打算买瓶冰镇的苏打水,顺便遛个弯休息一下。 买完水出了便利店,往小区的花园里走。没走几步,迎面撞上刚从拐角处出来的孟奇然,两人隔着十米的距离。 孟奇然顿住了脚步,他没蹲蒋筝,在这儿碰见纯属偶然。 蒋筝脚步倒是没停,对孟奇然视而不见,往右跨了一步就要接着走。 “蒋筝。” 孟奇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声音很哑。 单单只叫两个字,和蒋筝刚转来的第二天晚上他们第一次说话一样。 蒋筝停下淡漠地看着他。 她左耳的耳洞从耳垂一直打到耳骨,头发挽起后露了出来,带着一排闪亮亮的耳钉,在月光的照耀下清冽如泉水。 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愤怒也没有厌恶,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沟壑。 有句歌词和这场面契合度特别高——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孟奇然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难受,他不知缘何而起。 “头发,挺好看的。”他开口。 蒋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嗯。” 惜字如金。 以前起码会说句谢谢。 然后她又迈开步子,绕过孟奇然往前走,没回头。 孟奇然盯着她愈来愈远的背影看了许久,把那根抽出又放回的烟点燃,又过了半晌,才继续往家走。 在便利店买了两提啤酒,家里没存货了。 今晚他没放电影,也没开灯。 窗帘依旧紧紧拉着。 他屈起一只腿靠着茶几坐在地毯上,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买回来的啤酒就在厨房放着,没喝。 * 第二天蒋筝的流言就翻案了。 在论坛首页高高飘了几天的黑料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楼主道歉的帖子。 他说是自己鬼迷心窍编造假料,但尹澄不会暴露楼主就是他。 学校里的人不愿意就这么失去茶余饭后嚼舌根的对象,他们说是楼主受了太妹蒋筝威胁。 直到最先说出这观点的人被尹澄逮到。 他一根筋,一向用暴力解决问题,最后揪着对方的头发让他趁早让大家一起闭嘴。 这么一顿折腾,表面是风平浪静了。 但这事儿在众人心里已经刻下印记了,抹不去。他尹澄没超能力,没法消除别人的记忆,孟奇然也没法。 人多嘴杂,背地里什么情况,当事人不会知道。 孟奇然心知肚明,他也只求一个表面,别再舞到蒋筝面前。 他妈的,明明自己一手造成的,明明是自己不想看她好过。 怎么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倒这么憋屈呢。 他就像拿着火把迎风走路,迟早把自己的手烧伤。 作者有话要说:“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来自《致青春》王菲 第14章 服软 唐维舟出现的时候,蒋筝还不知道自己的流言被单方面洗白了。 她一心扑在学习上,没心情也没时间去看论坛。 “来看我笑话了啊。”蒋筝走廊的窗台上,柔和地笑着,在一派寡淡的学生中扎眼得很。 唐维舟笑得有些苦涩,他说:“我来跟你道歉的。我快走了,我觉得我还是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蒋筝有些恍神,唐维舟这话一出,一下子就将她拽回了金象汇的那天。 唐维舟跟她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没刻意隐瞒什么,包括他答应萧礼诱骗蒋筝的事。 “蒋筝,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唐维舟低头咬着嘴唇,停顿了半天,“我心里清楚我做的事特混蛋,不配让你把我当朋友。” “嗯。”蒋筝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这声嗯不是原谅的意思,是对后半句做出的应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次不忠,终身不容。 若是早些听到唐维舟这些话,也许她还会动摇,会纠结。 但现在她累了,她觉得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她只奢求一些轻松愉悦的关系。 唐维舟愣住了,他没想到蒋筝真的一点机会不给他留。 蒋筝说:“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还有点存款,我能帮,但还是劝阿姨别赌了。其他的,翻篇吧。” 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唐维舟费劲地点头,蒋筝看着他走上楼梯。 她生命里又消失了一个人,岁月漫漫,日月交替,许多人出现又离开,似一场接一场的梦境。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出现时绽放为绚烂的烟花,离开时溃烂如渺小的尘土,风吹即散。 * 白薇的手指搓着脸旁垂下的头发:“筝筝,你去光昱可不可以给我带点纪念品什么的啊。” 蒋筝手里的发圈在头发上绕了两圈,啪的一声松手,白皙的手在马尾上捋了一下。 “想要什么?” 白薇拿笔杵着下巴,严肃地说:“就那种草稿纸小书签之类的,什么都行,带着光昱的logo就可以。” “你想干嘛。”蒋筝懒散地问。 “就是觉得很新鲜,我应该是考不上什么名牌大学,”白薇的眼睛亮亮的“也算是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这年纪的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面前唯一共同的大山就是高考,升学。 懵懵懂懂,害怕又向往。在练习册的一角写下努力是奇迹的代名词,又在教室的板报上贴上我要去xx大学的便签。 蒋筝也不例外,她去老师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多,错题本越来越厚,抽屉里的空笔芯一层一层的增高。 转眼间,就到了高三离校的日子。 那天晚自习间隙,蒋筝路过楼梯时,唐维舟正抱着一个箱子往下走,里面是他的复习资料和卷子。 他叫住蒋筝,和她打招呼。 蒋筝点了下头,浅浅地勾起唇角,她的头发掉色了,不像之前那么红,更多的是橘调。 “还会再见面吗。”唐维舟问。 “有缘的话。” 唐维舟站在楼梯上看着走廊中间的蒋筝,她背后是大大的地球仪和镜子。 他与蒋筝道别。 蒋筝祝他考试加油。 * 高三离校是六月四号,五号上午高一和高二的学生要收拾教室,把自己的东西带走,再打扫卫生,布置高考考场。 然后下午放假,一直放到六月九号,四天半的假期。 五号上午,蒋筝盯着自己凳子边儿的大箱子犯愁。 她过得昏天暗地,只认得星期几,不认得几月几日。前几日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把东西分批往家里搬,而她没有。 偏偏蒋筝是个特别爱买书买题的人,其实她买了也不一定做,大多是随手抽出一本挑着有意思的题写。 尝试抱了几次,每次都走不出多远,倒是蒋筝的脸上挂上了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抓起桌上的水往嘴里灌,然后把空水瓶摔进垃圾桶,往外走去。 蒋筝去了趟学校里的超市,找老板要了根铁丝。 她依稀记得,走廊尽头热水间隔壁,有个常年锁着的杂物间。 铁丝捅进去别了两下,有些生锈的锁被撬开了。 热水间和杂物间虽说是在走廊尽头,事实上是尽头拐了个弯,整个走廊呈L型。这大夏天,没人来接热水,也自然没人往这面拐。 蒋筝把书分成三摞,慢慢往杂物间运。 也不轻,坠得她手腕生疼。 终于搬完最后一摞,她背对着门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关上,原本还能透进来的光线被挡的严严实实。 屋里的灯坏了,蒋筝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黑暗,有些心悸,但没出声。 她转过身,过了几秒,视线恢复些许清明。 门口有个轮廓,能看出来是个人,从门缝溜进来的一点亮光照亮他脚踝的位置。 蒋筝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疲惫。 是疲惫,不是害怕。 “聊聊。”门口传来的是男声。 “我跟你聊什么。”蒋筝说,来者是孟奇然,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孟奇然缓缓走到她面前,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他的脚步声。 蒋筝手腕往后一翻,撑着桌面坐了上去。 “有灰。”孟奇然脚步没停。 蒋筝没理他,用脚将椅子勾了过来,挡在她和孟奇然之间。 “头发不染回去了?”孟奇然在椅子前停下来,没再靠近她。 蒋筝冷笑一声,“都说我是太妹了,不特殊一点哪配得上您给我贴的标签。” 她知道那个小号是孟奇然弄的,谈不上什么逻辑,纯是直觉。 很快,又开口:“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别说太妹了,明天你就是说我偷了信号塔我都认。” “蒋筝,你这样挺招人恨的。”孟奇然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往她的脸上照。 蒋筝抬手挡了一下眼睛,眉头紧皱,侧身跳下桌子往他身后走,避开光线。 “你也不是因为这个才烦我的。” “那你不好奇因为什么吗。”孟奇然转过身,依然往她脸上照。 蒋筝这次没躲:“没兴趣,想看我这张脸就好好看,赏你的。” 她的头发扎起来一半,另一半绕过脖子搭在胸前,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发丝都沾着光。带了浅褐色的美瞳,眼尾处延伸出一条短而细的眼线,唇上是淡淡的水红色。 妆不浓,也衬得她整个人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孟奇然收回手机,说:“你不会服个软?” 蒋筝面对着他,神情散漫张扬,一边后退到门口一边说:“天生就学不会。”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花香。 回到教室,同学们正在打扫卫生,这种事蒋筝一向是能逃则逃。 她拎起书包,双肩包她只搭一条背带在肩上,把重量都放在一侧。也不是为了凹什么造型,是外面天气粘稠闷热,背带有些厚重,一面难受比两面都难受好点。 趁着没人注意,蒋筝溜出了班级。 有人发现蒋筝不见了,跟孟奇然告状。 大班长表面应和着,最后蒋筝溜了这事他也没让老刘知道。 * 四天半的假期就这么开始了,蒋筝决定出去散散心,虽然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零几天,但高考一结束,她也就算高三的学生了。 在此之前,可以放松一下。 她给丁瑜打电话,俩人琢磨了大半天,最后敲定去C市。 收拾行李的时候,蒋筝把作业放进去又拿出来,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放了进去。 不能浪过头。 高考结束她就得去光昱的夏令营,待一个月,就得少上一个月课。 他们进度快,课程结束,已经进入复习阶段了,但她也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她还想在期末考试压孟奇然一头呢。 蒋筝收拾完行李,洗了个澡,看着镜子里眼眶下青色的黑眼圈,拿过化妆包扑粉。 天天熬夜的后果就是这样,不化点淡妆显得整个人被榨干抽空了一样。 好在这段时间,因为高强度的用脑,她食欲只增不减,倒是没怎么瘦,反而比之前胖了一点,身形更加匀称修长。 * 见到丁瑜时已经是晚上,A市离C市更近一些,丁瑜先订好了酒店然后来车站接她。 一见面蒋筝就紧紧抱住了她。 “胖了啊。”丁瑜笑意盈盈,望着蒋筝的眼睛。 “漂亮了还是丑了。” “漂亮了,以前太瘦。” 蒋筝一手勾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吃饭去,饿了。” “说你胖了好看点,也不是让你再胖上一圈的意思。”丁瑜弹了她脑门一下。 嘴上这么说,在丁瑜把一万个不情愿的蒋筝带回酒店后,还是给她点了份外卖。 灯光是暖黄色,整个房间显得特别温馨。 蒋筝突然很想将时间定格,让丁瑜一直陪在她身边,俩人就这么过,挺好的。 不过也就想想,丁瑜比她幸运得多,家庭美满幸福,是个被捧在长辈心尖尖上的大小姐。 这也是丁瑜喜欢她的原因,在温室里待久了,总会对长满刺的荆棘特别感兴趣。 第15章 话梅 “我想吃桃子”蒋筝叼着筷子说。 丁瑜头都懒得抬,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指了指桌上敞开的袋子:“买了,自己洗。” “你给我去核嘛。”蒋筝跟她撒娇。 丁瑜搭在屏幕上的手指猛地一颤,抬眼瞪了她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起身给她洗桃去核。 蒋筝坐在椅子上抱着腿,一只手背搭在唇上咯咯笑。 紧接着站起来乖乖跟在丁瑜后面。 水流打在桃子上,洗干净后丁瑜拿水果刀耐心地切着。 蒋筝矫情的很,得去核,还得是个完整的桃。 她盯着丁瑜手里的桃看了半天,神色慢慢变得不对劲。 “不吃了。”蒋筝扭头就走。 丁瑜无奈道:“又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电影,叫《call me by your name》?” 丁瑜愣了半天,然后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蒋筝砸过去。 “蒋筝!!!!!!!!” “你别打我!” 然后就变成了一出枕头大战。 你追我赶了半晌,丁瑜终于停了下来。她手里还捏着抱枕的一角,两只手扶在腰间,俯下上半身,气喘吁吁的。 “蒋筝你别跑了!” 蒋筝倒是精力旺盛,眼底的笑意藏不住,面对着丁瑜说:“你不太行啊。” 丁瑜白了她一眼,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蒋筝在她身边又闹腾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也泄气了。 接着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物理的复习资料,二中统一订购的,非常厚,从老师到同学都统称它为物理大本。 同理也有数学大本、化学大本、生物大本、英语大本、语文大本。 丁瑜:…… “你至于这么拼?”丁瑜问。 蒋筝翻开书说:“你记得那个神经病么。” “孟奇然啊?” “嗯,在他最拿手的领域碾压他。” 丁瑜啧了两声,左手搭在握拳的右手上冲蒋筝作揖,表示你们学霸的报复方式还真是够正能量的。 蒋筝摸了摸鼻子:“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后路啊。” “你妈那个公司……”丁瑜脱口而出,又很快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蒋筝权当没听到,继续在纸上列解题公式。 * 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酒店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若不是手机屏幕上写着11:48,蒋筝会以为现在是凌晨。 她推了推身边还在熟睡的丁瑜,然后在丁瑜迷迷糊糊挣扎着起床的间隙去洗漱。 “今天去哪玩?”蒋筝叼着牙刷,看着镜子里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丁瑜口齿不清地说。 丁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蒋筝抽出洗脸巾擦脸,然后把丁瑜拽到洗脸池前:“先洗漱吧。” 她换上一件把短裤盖住2/3的宽松半袖,将鸭舌帽扣在头上,只露出下半张脸。 拿着房卡下了楼。 蒋筝买了小米粥和牛肉粉,又走进一家咖啡店要了两杯冰美式。 回来的时候丁瑜又钻回了被窝里,只露一个额头在外面。 蒋筝一把掀开被子,在丁瑜的抱怨中把她拽到桌前。 丁瑜揉了揉眼睛:“你搞中西合璧呢?” 蒋筝把一杯冰美式推到她面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肿成什么样了。” “那你不能干脆买份星早肯早什么的吗。”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随便买个三明治可颂什么的也行啊!”丁瑜一拍桌子。 “我就想吃牛肉粉。”蒋筝拆着筷子说。 * 因为这几日高考,街道上很安静,人也稀少。 蒋筝和丁瑜连着出门逛了两天,杂七杂八拍了一大堆照片。 不得不说,丁瑜的拍照技术实在一般,蒋筝最终看不下去了,提出先给丁瑜拍照,然后她再照葫芦画瓢给蒋筝复刻出来一样的照片。 蒋筝精挑细选了一张她自己的照片,穿着高腰的牛仔短裤,上面有几个金属装饰,上身是一字肩的净版修身背心。 然后又配了两张风景照,一齐发到了朋友圈。 白薇给她评论:【你背着我出去玩!】唐维舟点了个赞。 六月八号,外面阴雨绵绵。 天色暗了下来,空气中浸满了湿气,蒋筝和丁瑜窝在酒店里。 “你有没有听说过每逢高考必下雨。”蒋筝拿着遥控器挑电影。 “刚听说。”丁瑜啃着苹果说。 蒋筝挑了个王家卫的电影,静静地看着,实际上心思已经不在电影上了。 还剩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她就考完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其实对于高考蒋筝心里挺没底的,怕发挥失常,也怕自己压根达不到她心里的预期水平。 第二天蒋筝踏上了回B城的路,在车站分别时,丁瑜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蒋筝坐在行李箱上抬头看她,两只手捧起她的手握住,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没死呢。” 丁瑜抽出手打了她一下:“呸呸呸,说什么呢。” 进站提示音响起,蒋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走了。” “别把我忘了啊!”丁瑜在她身后喊。 * 回到B城的第二天是开学的日子,大多同学还没从假期的放纵中回过神来,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 蒋筝在办公室和化学老师聊着去光昱的相关事宜,孟奇然和她并排站着。 即日出发。 全程蒋筝没跟孟奇然说一句话,严格来说,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光昱就在隔壁城市,坐大巴两个小时。 去光昱参加化学夏令营的就他们两个人,剩下的人有去其他学校的,也有其他学科的。 座位已经固定好了,按班级和学科分,为了查人数。万一有哪个学生不见了,司机和随行老师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蒋筝和孟奇然就理所应当地坐在了一起。 坐下后蒋筝就带上了耳机,浑身上下写满了别烦我三个字。 她靠窗,孟奇然坐在外侧。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变得格外清晰,皮肤在光下几近透明。 她手指绕着耳机线,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划着。不多时,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把手机收起来,靠在座位后的靠背上闭起眼睛。 唇上滑过柔软又冰凉的触感,有个硬块被塞进了嘴里,甜津津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话梅糖。 还带点酸。 蒋筝睁开眼,拿出纸巾把糖吐到了上面。 孟奇然的神色清淡如水,只是挑了挑眉,视作无声的询问。 “我怕你给我下毒。”蒋筝说。 “没下。” “哦。” “知道会晕车就别玩手机。”孟奇然又剥了块糖给她。 这次蒋筝没吐出来。 * 到了学校,先是放行李和吃午饭的时间,然后下午两点准时开动员大会。 蒋筝分到一个四人寝室,上床下桌,到寝室时屋内只有两个人。 “你好,我叫赵小凡。”一个圆脸短发戴着眼镜的女生率先开口,“她叫张琦。” 赵小凡拉过旁边的女生。 “我叫蒋筝。”蒋筝对着她们笑。 “一起去吃饭呀。”赵小凡自然地挽上了她的胳膊。 “不用等等她吗。”蒋筝指了指那张空床位。 张琦说:“不用啦,她刚刚来过一趟,说是和男朋友一起吃饭去了。” 蒋筝这才注意到空床位的桌子下面塞了个行李箱。 赵小凡长叹了一口气,一脸艳羡地说:“好羡慕啊。” “我们就去食堂吃吧!”赵小凡很兴奋。 “食堂要用饭卡吧,我们还没发呢。”张琦说。 “我问过了,”赵小凡高深莫测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可以扫码。” * 吃过饭后是动员大会,按学校分区坐。 这里汇集了全国的学生,每个人要进行自我介绍。 蒋筝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A市一中的。 “大家好,我叫汪怡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台上说,“来自A市一中。” 说话时目光时不时瞟向蒋筝,顺带扫过她身边的孟奇然。 这女生看着面善,亲和力挺强的,蒋筝对她有印象。 以前一中第一是啤酒瓶底学霸,第二是她,第三就是汪怡然。 说是第三,其实和蒋筝差了能有十几分,蒋筝不学习之后她一跃成为第二,得意了很久。 汪怡然结束了自己一大段的自我介绍,教室里的人例行鼓掌,蒋筝低头背着手机上的化学方程式。 “鼓掌。”孟奇然轻声说。 蒋筝这才放下手机,懒散地拍了拍手,纯粹是做做样子。 往后的自我介绍她都没怎么听,只在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抬手轻轻鼓掌,后来她连样子都懒得做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夏令营一共有八十多个学生,这么一圈自我介绍轮下来,再加上老师的课程介绍,天已经黑了。 蒋筝出了第三教学楼,往宿舍走。 光昱校园确实很大,从三教走回宿舍,以她这慢悠悠的速度起码得20分钟。 孟奇然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也不嫌她走得慢。 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配合蒋筝的节奏。 “别跟着我。”蒋筝淡淡开口。 “我只认识你。” “我回女寝。” “男寝就在你们旁边。” 蒋筝斜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话,反正不论说什么都会被这人找到借口。 第16章 告白 回宿舍的路上有一家便利店,名字起的独树一帜,叫不挂科便利店,生意一直不错。 门口有刚下课的学生扎着堆买关东煮,蒋筝越过人群走了进去,拿了份三明治。 孟奇然也买了份一样的。 她一边拆着包装纸一边走到便利店的空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咬着手中的三明治,看着门外路上的人们。 或是独自一人行色匆匆,或是三五成群悠闲漫步。 “面包渣。” 蒋筝转过头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孟奇然,他的手指落在唇边示意。 三明治还完好无损的放在桌上,他撑着脑袋,眼皮上的褶皱在灯光下都显得格外清晰。 蒋筝抬手擦了擦嘴角,没应声。 “喝咖啡么。”孟奇然又问。 “喝。” “便利店的咖啡一般都是冲泡的。” “喝。” 孟奇然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要了杯热拿铁,放在蒋筝面前,坐了回去。 蒋筝右手拿手机翻着,左手拿起杯子凑到唇边,还没等喝上一口,略带有一些熟悉的女声落在她耳边。 “这不是蒋筝吗?” 她睫毛微颤了一下,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浓郁的咖啡香味先冲进鼻腔,然后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牛奶比例不对,比正常的拿铁酸涩了几分。 得出这个结论后蒋筝才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汪怡然。 还有被她挽着胳膊的男生。 看清那男生的脸后,蒋筝扬了扬眉。 * 蒋筝还在一中的时候,在表白墙上对她表露好感的人不少,找到她本人展开追求的,人数起码要砍掉四分之三。 而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的,就得再砍掉一半。 给她留下印象深刻的,就眼前这一个。 那年蒋筝高一,杨铭羽高三。 那时候蒋筝的家庭还完整,她也还是谁见了都要称赞一句的五好少女。 杨铭羽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坐在广播室里念完稿子后没关话筒。 “高一四班的蒋筝,我喜欢你。” 简单潦草的表白,伴着少年的青涩和冲动。 彼时杨铭羽的成绩中等偏上,蒋筝说她喜欢成绩好的。 然后他的成绩就一路扶摇直上,跻身前二十之列。 按常理来说,杨铭羽是个合格的准男友。 他对蒋筝好,会给蒋筝买早饭,陪她散步,陪她画画。 下雨天愿意把伞给先放学的蒋筝,然后自己淋着雨回家。 蒋筝开玩笑说想尝尝他烤的蛋挞,他会骗妈妈说出去夜跑,然后跑到蒋筝家楼下,小心翼翼捧出还带有余温的蛋挞。 但蒋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她的家庭关系变得摇摇欲坠,她在飞扬的细雪中问杨铭羽“我们会有未来吗。” 然后她捕捉到了他眼里的犹豫和不可思议。 蒋筝明白,潜台词就是—— “我只想和你玩玩,你别太认真。” 在那之后,蒋筝单方面和他断了联系,对他视而不见,避之不及。 紧接着她用最蠢的方式麻痹自己,报复父母。 一寸寸亲手把自己送进泥潭。 杨铭羽也在高考结束后,离开了A市。 * 扯远了。 杨铭羽又一次出现在蒋筝面前的时候,身份已经是光昱的学生了。 也得益于高三那年蒋筝说的那句喜欢成绩好的。 孟奇然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手臂撑在桌子上。 蒋筝收回视线说:“好久不见啊。” 不知道她是说给汪怡然的,还是说给杨铭羽的。 “听说你回老家上学了,”汪怡然勾起唇,“好巧不巧,我前些日子看了眼你们学校的论坛。” 孟奇然拿在手里把玩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看到什么了?”孟奇然抢在蒋筝前开口。 “这位帅哥,你还不知道吧?啧啧,蒋筝,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烂啊。” 汪怡然把话说的隐晦,期待着孟奇然的反应。 她把孟奇然当成蒋筝的暧昧对象或是男朋友了。 说话时杨铭羽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被她甩开了。 “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蒋筝握着咖啡杯淡淡地说。 “怪不得你爸妈都不愿意要你…蒋筝你干什么!” 汪怡然话说到一半,就被扬了一身咖啡,白色的t恤上出现了大片褐色的污渍。 店里的收银员和学生纷纷侧目,推搡着身边的人来看这场撕逼大戏。 原本安静的便利店一时间被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侵占。 “蒋筝你别太过分了!”杨铭羽把汪怡然往身后一拉,一副大义凛然护妻心切的模样。 孟奇然收起打火机,起身站在了杨铭羽对面,把蒋筝挡了个严实。 他虽是笑着的,但这笑容就像冬日里的太阳,掩盖不住他眼中的寒意。 “我怎么觉得你女朋友更过分呢。”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杨铭羽觉得周围的气温骤降,有些心虚,在气场上他就和孟奇然差了一大截。 但为了不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强装着镇定:“我女朋友哪说错了?” 孟奇然摸了摸后脖颈。 这是野兽厮杀前的准备动作。 “孟奇然!”蒋筝叫住他,“这儿不能打架。” * 绕过便利店后门,有一处荒凉之地,零星散落着几张长椅。 “你是不是精神分裂?”蒋筝站在孟奇然面前问。 “怎么。”孟奇然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她。 “你一面费尽心思针对我搞臭我的名声,一面又他妈像今天这样对着他俩发疯,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奇然答非所问:“在学校那么多人说你,怎么没见你像对那女生一样这么大反应。” 沉默了五秒钟,蒋筝坐到了他身边,摇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孟奇然侧头说道。 “我想往上走,谁都能朝我吐口唾沫,但谁也不能踩到我头上来。”蒋筝顿了顿,接着说,“孟奇然,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纯粹是因为萧礼那事你救过我一次,我记到现在。这种事儿我分的很清楚。” “我愿意跟你好好说话也是因为你给我买过药。”孟奇然抽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掏出打火机点燃。 蒋筝翻了个白眼:“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上次不是问我好奇不好奇你为什么烦我么,现在我想听了。” “现在爷不想说了。” “神经病。”蒋筝夺过他手里的烟,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她抬脚要回宿舍,没走几步,孟奇然开口:“对不起。” 蒋筝转过身看着他,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我说对不起。”孟奇然依然坐在长椅上,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但我不想说没关系。”蒋筝说。 “你坐过来。” “凭什么你说坐就坐?” “行。”孟奇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四目相对,一双带着怨恨,一双带着追悔。 “那你听我说完,蒋筝,第一件事是道歉,我做的事确实挺混蛋的,你要杀要剐都行。第二件事我想了挺多天的,我也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他妈的,好像确实是有点喜欢上你了。起初我就是觉得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都不行,后来我发现我不能见不着你,见不着你我就心慌。” “你喜欢谁也别喜欢我,如果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我觉得我承受不起。”蒋筝很快回应他。 孟奇然早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说:“我就是想说出来,憋着不好受。” 他踢飞一颗脚边的石子,又开口:“我肯定不会再干那些混蛋的事。” “知道了。”蒋筝往回走,给孟奇然留下了三个字。 他这次没跟上来,就站在原地待了许久。 夏夜晚风很舒缓,孟奇然却心乱如麻,他身体里有扯不完的线,剥不完的茧。 从他开始关注蒋筝那一刻起,就注定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蒋筝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是一个小分子看见另一个小分子,是一个流浪者遇见另一个流浪者,也是一段燃烧殆尽的蜡烛遇见了另一段蜡烛。 可惜他起初意识不到,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张弓拉箭起了报复念头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会将蒋筝推得越来越远,也注定让她遍体鳞伤。 他不断提醒了自己一万次该恨她,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爱上她一万零一次。 * 什么是喜欢呢? 说喜欢她的人多得是,当年能打动她的也就杨铭羽一个人。 最后告诉她没想过和她有未来。 月明星稀,蒋筝茫然地往宿舍走。 焦亦竹和蒋宏伟曾经也爱得死去活来。 最后还不是惨淡收场。 她走到宿舍楼前,迟迟没进去,贴着墙边给丁瑜拨过去一个电话。 “我就说他喜欢你吧!”丁瑜一副未卜先知的得意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害人的新把戏。”蒋筝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长发。 丁瑜说:“你对他什么感觉?” 沉默了良久,蒋筝才开口:“说不清楚,他这人时好时坏,和他接触的每一秒钟我都如履薄冰。” “你犹豫了!犹豫了就证明你不是不喜欢他!” “或许吧。”蒋筝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认命般地说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孟奇然嘴硬!喜欢的不行了还偏要说有点喜欢(撇嘴) 第17章 栽了 挂了电话,蒋筝回到宿舍,一开门就看见了一小时前与她针锋相对的汪怡然。 真的,冤家路窄这话不是没道理。 汪怡然余怒未消,她的胸口起伏着,猛一起身往门外走。将蒋筝撞了个踉跄,然后将门重重地甩上。 蒋筝跟了上去。 拐进洗手间,浑然不知的汪怡然拉开隔间门,还没等她回头,门就被蒋筝抬脚死死抵住了。 “别出声。”蒋筝反手利索地拉上门,和汪怡然一起处于逼仄的小隔间内。 “你想干什么?”汪怡然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蒋筝的脸。 蒋筝步步紧逼,直到汪怡然再无退路。 俩人的鼻尖快要相碰,蒋筝扬起手腕扣住她的后脑勺,手上添了些力道,开口说:“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别他妈再妄图踩到我头上。你能从我这拿走的都是我不要的,没有一样是例外,听懂了吗?” 汪怡然眼里满是惊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咽声。 “你和我算有缘,住一个寝室,我不爱闹事你知道的。”蒋筝继续说,“所以无论你是真情还是假意,装也得给我装出个表面和谐来,什么弯弯绕绕的小心思都藏好。能来这的没一个是笨人,所以我觉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她语气不疾不徐,像在聊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只是这话里或多或少藏了刀子。 汪怡然慌不择乱地点头,在蒋筝松开她转身离开后,才将七魂六魄归位。 她的脸涨得红,因为惊吓有些缺氧,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 往后数几日,汪怡然一直刻意躲避着蒋筝,蒋筝在寝室的时候她就去图书馆,蒋筝去图书馆的时候她就去约会。 除了晚上回寝室睡觉打个照面,大多是见不着彼此。 蒋筝倒也觉得轻松,眼不见心不烦。 * 理论课与实验课相辅相成,在学了一通书本上的知识后,这些学生终于踏进了实验室。 实验合作完成,自由组队,两个人一组。 当时蒋筝不在,赵小凡和张琦组了队,打算把蒋筝和汪怡然凑到一起。 还没落笔,耳边就传来一道凛冽的少年音。 “老师,填好了。我叫孟奇然,和蒋筝一组。” 翌日,轮到他们两个来实验室。 “戴护目镜。”孟奇然对蒋筝说。 “知道。” “头发扎好。” 蒋筝一边扎起马尾一边应和着,她这几日逛遍了光昱校园,心情好得不行,对孟奇然的话都多了起来。也不再是见面就剑拔弩张,偶尔还能讲几句冷笑话听听。 她有点怀疑是曝光效应(心理现象,指的是我们会偏好自己熟悉的事物。),毕竟这地方熟人不多,偏偏孟奇然又乐意跟她搭腔,俩人还得一起处理数据,一来二去的竟无声滋长了一些亲密感。 还有孟奇然说的那句喜欢她,不可置否,让她对孟奇然多出了几分别样的看法。 * 蒋筝昨天算数据算到了凌晨,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她起床后洗了个澡,急匆匆就赶来了实验室,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空空如也的胃再加上脑力体力劳动一起来,这会儿她有点发虚汗了。 “怎么了?”孟奇然看她脸色发白,开口问。 “没事,饿得慌。”蒋筝说。 孟奇然抬眼看了看时间,实验已经进行了快两个小时,保守估计还要再做两小时才能结束。 “先带你吃饭去。” 蒋筝一边洗仪器一边摇头,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看她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孟奇然也没坚持要带她去吃饭,他知道这姑娘死轴。 她想做完,那他就陪着。 他绕了大半个实验楼,凭着自己如鱼得水的社交能力混到了几块巧克力和硬糖。 孟奇然把一块还没剥开的巧克力递到蒋筝手边,蒋筝没接。 “你抬头看看实验室守则。”蒋筝冲门口处扬了扬下巴。 孟奇然眯了眯眼睛,握住蒋筝的手腕把她带到门外。 “那你在这吃。”他把巧克力包装撕开递给蒋筝。 在门口吃掉两块巧克力后,蒋筝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 没多耽搁,她又投入到眼前的实验中。 结果没过多久,她手一抖,移液管就掉到了地上。 她眼前看东西有些重影模糊,腿软乏力,浑身使不上劲。 好在那移液管里没什么有毒有害有腐蚀性的药品。 孟奇然始终盯着蒋筝这边的情况,听到一声脆响,他连忙从实验室另一个角穿过来,走路带起的风将他身上的实验服掀起。 孟奇然先绕着蒋筝三百六十度看了个遍,确认她没受伤才卸下一口气。 “手抖了一下。”蒋筝说。 “嗯。”孟奇然应,“等我一会。” 说罢,把剩下的几块糖一股脑全塞到了蒋筝手里。 他将实验室打扫干净,又去隔壁找老师赔付了损坏移液管的钱。 回来时蒋筝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模样,就是脸色依然不太好。 “我背你走。”孟奇然说。 “我又不是没长脚。” 孟奇然挑了挑冷峻的眉梢,没多言,直接将后背朝向蒋筝。 蒋筝站起来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穿实验服去吃饭?” …… 走出实验室,蒋筝将实验服叠好塞进包里,看了眼身旁略带焦急的孟奇然。 “吃什么?” “我背你走。”孟奇然说。 “我是低血糖不是截肢了。”蒋筝无奈。 蒋筝拉上书包拉链,正要背上,书包被孟奇然一把捞走。 她冲他眨了眨眼。 * 落日余晖,将并排走着的两个人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校门口,孟奇然拦下一辆车,给蒋筝拉开车门。 两个人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车上放了首歌,《say you say me》蒋筝说:“上车前我还想了个事儿,我想的是你是不是想把我拉到哪个角落杀人灭口。” 孟奇然失笑,将头倚在车窗上,面朝蒋筝:“那你还敢上啊。” 蒋筝对上他的眼神,缓缓开口:“你现在是在追我是吗?” “是吧。”孟奇然坐直身子,两只手放在后脑勺处枕着,“不过我没追过人,不太会。” * 车程不远,很快到了一座大楼前,孟奇然订的是九楼的西餐厅靠窗的座位。 坐在那往下望,能将大半个城市尽收眼底,尤其此刻天将黑未黑,像整个世界披上轻纱一般。 “你日子倒是过的讲究。”蒋筝说。 “也不是特讲究,”孟奇然掏出手机,“这种地方我一般不来。” 他对着蒋筝按下快门键。 “你干什么呢?”蒋筝的脚尖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孟奇然冲她晃了晃手机:“偷拍啊。” 蒋筝有点无语,有这么偷拍的吗,就差把镜头怼到她脸上了。 “好看么。”蒋筝喝了口水,指着手机屏幕。 “你觉得好看么。” “我在问你。”蒋筝定定看着他眼睛。 孟奇然动了动喉结:“好看。” “因为好看,所以你喜欢我,对吧?”蒋筝淡淡地说。 孟奇然先是轻笑,然后认真地回应道:“蒋筝,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么?” 蒋筝抬眉,没出声。 “我最喜欢你不服输的那个劲儿,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孟奇然继续说,“你知道么,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谁都能朝你吐口唾沫但是谁也不能踩在你头上。我当时就一个想法,完了,这次是彻底栽了。” 菜品都上全了,蒋筝一边慢悠悠地吃着,一边听孟奇然说。 挺新鲜,第一次听一个男生说喜欢她是因为她不服输。 她自己都没把这当优点,一直觉得自己钻牛角尖。 * 光昱有个天台,防护性好,适合赏月观星,蒋筝和孟奇然现在就站在上面。 原因是一小时前蒋筝说自己不爱喝红酒。 然后孟奇然就把她带到这,拎了一打啤酒上来。 “问你个问题。”蒋筝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说。” “你上次带我回去住的地方,是你家么。” 孟奇然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说:“是。” “那你怎么不住家里。”蒋筝问。” 孟奇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蹲了下来,然后反手撑在地上坐下。 “我妈自杀了,我爸跑了,我不想再回去住。” 说完他微微低垂了头,两只手抱住膝盖。 蒋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并不想戳到孟奇然的痛点。 她嘴笨,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我也很惨,我爸妈离婚,没一个愿意要我的,我才被送到二中。” “比惨大会呢。”孟奇然笑了。 一阵风吹过,将蒋筝的醉意吹散几分,她眼神依旧清明,望着孟奇然。 孟奇然穿着灰色的半袖,冲她招手。 蒋筝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他说:“蒋筝,我说真的,考虑考虑做我女朋友。” 蒋筝摇了摇头,说:“你先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针对我。” “因为你妄图利用我去解决私人恩怨。”孟奇然应。 “真的?” “真的。” “那你还真是小心眼。”蒋筝撇嘴。 第18章 提子 “那你呢。”孟奇然微微侧头,脸上又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 蒋筝微愣:“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 没问蒋筝喜不喜欢他,而是直接问蒋筝喜欢他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蒋筝撑着下巴看他,将被风吹起的头发拢到腿边。 她比月亮还要皎洁。 孟奇然仰头望着天空,留下轮廓分明的侧脸给她。 “我猜的。” “猜错了。” “嗯。”孟奇然眼角含笑,侧着头琢磨了半晌,又说:“会对的。” 他坐在风中,修长而笔直的腿一条随意搭着,另一条屈起来。身子向后仰,一只手反过来撑在地面上,另一只捏着一罐啤酒,笑得温柔肆意。 酒精开始起作用,耳畔开始嗡嗡作响,蒋筝鬼使神差地喃喃了一句:“嗯,会对的。” * 第二天,几寸阳光从窗帘缝中挤进来。 蒋筝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把镜子砸了。 昨晚喝了酒吹了风,早上一醒头有些疼,更可怕的是脸肿得不像话。 蒋筝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消肿,按着太阳穴回孟奇然的微信。 今天难得清闲,孟奇然说带她出去散心。 蒋筝觉得自己心情挺好的,不用出去。 孟奇然就说带她去图书馆学习,然后她答应了。 结果下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孟奇然抵在墙根处,手指上绕着个车钥匙玩。 他这人无精打采的时候,眼皮盖住一半眼睛,显凶相。 他看见蒋筝往图书馆的方向走,然后硬生生给她变了个方向。 * “哪来的车?”蒋筝问。 “光昱旁边租的,带你玩一天。”孟奇然扶着方向盘。 “你有证么。” “有。”孟奇然扬了扬驾驶证,“忘了?大上个月成年的。” “行。”蒋筝抱着臂应的干脆利落。 不是无证驾驶就行。 车里放一首鼓点较强的音乐,蒋筝抬手给关了。 孟奇然递给蒋筝一盒提子,他提前洗好放在车上的。 蒋筝捏起一颗提子咬下去,然后拿起另外一颗问孟奇然:“你吃吗?” “开车呢。”孟奇然说。 接着蒋筝的手指就蹭到了他唇边,孟奇然喉咙有些发紧。 最终咬下了这颗提子。 水果的汁液炸裂开来,一丝一缕地溜进孟奇然的唇齿间。 “甜的。”他从后视镜中看蒋筝。 “废话。”蒋筝抱着盒子,抬手指了路边的一家店面,“停车,就去这儿。” 孟奇然把车熄火,从后排拿过钱包和手机,和蒋筝一块往店里走。 一家理发店,这是蒋筝顺着车窗往外看,挑了一路挑出来的,她喜欢干净的地方。 孟奇然给她拉开门,让她进去,然后她说她染发。 托尼老师拿着色板过来,让她挑。 蒋筝靠在椅子上,手指在色板上无意识地翻着,翻了两页又给合上了。 “就染红的,补色。”蒋筝指了指发梢。 托尼老师问:“我们染发膏的价位有…” 蒋筝没等他说完,“最贵的。” 孟奇然就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一角转。 他能从镜子里看见蒋筝的脸,蒋筝也看着他,就在镜子里对视,然后蒋筝的手向后扬了扬,示意孟奇然别看她。 孟奇然低头偷笑,然后刷起了手机。 托尼老师的话有点多,一会儿问蒋筝是不是大学生,蒋筝说不是;然后他又问染发老师不管吗,蒋筝说不管;最后还要问蒋筝成绩怎么样。 蒋筝听的烦,哈欠连天,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我给她染吧。” 孟奇然一开口,蒋筝一个激灵清醒起来。 托尼老师想了一会,面露难色,孟奇然又说:“钱照算。” 这会儿托尼倒是同意了,但是蒋筝不乐意,万一孟奇然给她染成个火烈鸟怎么办。 她还没开口,托尼老师就被孟奇然打发走了。 蒋筝抬眼看了看镜子,还剩三分之一没上染膏,还行。 “从下往上抹。”她对孟奇然说。 “嗯。”孟奇然戴上手套,态度爽快,“接着睡吧。” 蒋筝经他这么一吓,早就睡不着了。她自然没听话,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刷题软件。 她专心致志地做着题,然后卡在了一道选择题上。 琢磨了半晌,她拿手指在腿上来回划着,也没算出答案。 孟奇然给她的头发上染膏,看她焦急地在腿上划来划去,瞥了一眼蒋筝的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说:“选C。” 蒋筝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按下C选项,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对号亮亮的。 她磨了磨后槽牙,问:“你心算的?” 孟奇然抿着唇笑,应:“嗯。” 蒋筝只觉有些郁闷,她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又闭上了眼睛。 “我以前做过这道题。”孟奇然给她上完染膏,把手套一摘,这才开口。 “怎么做。”蒋筝没睁眼。 孟奇然洗了个手,拿纸巾在手上擦着,“回去教你。” 过了二十分钟,托尼老师来给蒋筝洗头发。 洗完吹干,他还不忘夸上一句孟奇然染的好。 蒋筝扯了扯嘴角,顶多算得上中规中矩,没染花她就谢天谢地了。 孟奇然自己倒是非常满意,盯着她的头发端详了半天。 “看够了没?”蒋筝问他。 孟奇然单手插在口袋里,“嗯”了一声。 然后蒋筝站起身,对着托尼说:“找他付钱。” 她这么一通下来,都是在这等着孟奇然呢,所以她开口就要最贵的染膏。孟奇然折腾她往外跑,那他也得替她付出点代价。 蒋筝说完,孟奇然还笑了,他从裤兜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卡跟着托尼走,一边走一边指蒋筝的脑门。 蒋筝走在他身边,给他一记眼刀,然后这人笑的更灿烂了。 * 末了,孟奇然说带她去吃饭。 蒋筝挑剔劲儿上来了,报了几个地方她都不想吃,最后孟奇然给她找了个民宿,他给她做着吃。 蒋筝对他的手艺并不担心,毕竟孟奇然一直自己住,没点本事早就饿死了。 然后在孟奇然端出两碗面的时候,她哑口无言。 跟第一天见面时候他送到舅妈家来的一样。 偏偏这人脸上的表情特自信,仿佛自己做出了一桌惊天地泣鬼神的山珍海味。 “你就会做这个?”蒋筝坐在桌前,眼神在两碗面之间来回流转。 “啊,好像是。”孟奇然眼皮一动,“但我做的好吃啊。” “那你平时只吃这个?” 孟奇然往后一靠,“我点外卖啊。” 蒋筝神色复杂,她叼着筷子看对面低头吃面的孟奇然。 她拿筷子敲了敲碗边,示意孟奇然抬头看她。 “你学学做饭呗。”蒋筝说,“老吃外卖不健康吧。” 其实这道理孟奇然也懂,尹澄也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次了,尹澄还经常拽着孟奇然去他家吃饭呢。 但是这会儿吧,从蒋筝口中说出来,就不太一样,他握着筷子摩挲了半天,觉得蒋筝说的就是比尹澄说的有道理,然后他说:“行。” 蒋筝也不愿意再折腾,孟奇然虽然只会做清汤面,但做出来的味道也确实不错。她慢条斯理地吃,孟奇然说她像个小猫,她说那也是会咬人的猫。 吃完饭天还没黑,孟奇然靠在门边等她。 蒋筝坐在桌前捧着一杯水,膝盖抵在桌边,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走了。”孟奇然说。 “你先把那道题教给我。” 这姑娘还惦记着那道题,孟奇然也不意外,他抬脚走过去,抽了张餐巾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 “你随身带笔?”蒋筝有些惊讶。 “昨天做实验顺手放的。” 孟奇然弯着身子,在纸上给蒋筝画了条辅助线,还没等开口,蒋筝就站起身来,她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会了。” 行,够聪明。 * 然后他带蒋筝去散步,走到湖边的时候,风轻轻起,蒋筝的头发拂过孟奇然的脸。 蒋筝侧头看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的脸。 他骨相好,一米八七的个子,肌肉紧实而身形修长,还会穿,遮上脸也算是帅的,按理来讲这样就够了。 偏偏这人还有副好皮相,任谁看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蒋筝服气。 她停下来,湖边有块大石头,她就坐上去。 “累了?”孟奇然问。 “有点。” 孟奇然也坐过去,嘴角挂上了小小的弧度。 然后他递给蒋筝一只耳机,蒋筝接过来,结果一戴上,耳机里放的不是R&B也不是Rock,而是英语听力。 她差点翻白眼,直接把耳机扔回了孟奇然怀里。 “多听听,才能赶上我。”孟奇然收起耳机。 蒋筝斜了他一眼,她英语挺不错的,但和孟奇然一比就有些差距了。 一百五十分满分,能考到125她就谢天谢地,偏偏孟奇然是个回回140+的。 “我赶上你干什么。”蒋筝薄唇轻启。 “跟我考一个大学。” “我要是考不上呢。” 孟奇然没停顿,脱口而出:“那我跟你考一个。” 蒋筝拍了拍手上的灰,说:“算了吧,没必要,我也没答应你呢。” “你今天和我在一块感觉怎么样。”孟奇然问她。 “挺舒服的。” “那不就行了。”孟奇然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 第19章 气球 回光昱的路上,蒋筝说不想坐车,孟奇然顺着她,把车停在了民宿下面。 等到有空再还。 蒋筝叼着冰棍,路边的霓虹灯光怪陆离,棉麻质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摇,路上人声喧嚣。 她和孟奇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从过去到未来,从金融危机到期末考试。 孟奇然颔首静静听着,她讲伤心的事他就安慰,讲天马行空的幻想他就跟着一起幻想。 蒋筝停下来说:“我觉得未来可能和我想的不一样了。” 孟奇然问她:“怎么说。” “你老缠着我。”蒋筝将最后一口冰棍咬下,冰凉又甜津津的味道绽开。 然后那少年在人潮中笑,他说,我给你想要的未来。 这世间千人千态,此刻也许有行星坠落,火车驶过,鲸鱼沉入海底,邮票染上泛黄。 有人露天观影,有人拥吻缠绵,有人围坐闲谈,有人奋笔疾书。 但蒋筝眼里就他一个,街边叫卖的商贩,架起的烧烤炉子,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他这话说的狂妄,也带着十八岁少年的赤诚无畏。 一生冗长,幸有少年恣意张扬。 没有酒精加持,蒋筝也觉得自己晕乎乎的,胸中坚守的最后一小块堡垒被浇筑,刹那间溃烂散去。 她轻声应:“行。” …… “帅哥,给女朋友买个气球吧。”一道中年女子的声音传来。 蒋筝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十几只气球在空中飘着。 是那种透明的大气球,里面放朵红玫瑰,外面还绑着五颜六色的灯带,一闪一闪的。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孟奇然将受到惊吓的蒋筝拉到身前。 两颗心脏的距离微乎其微。 “要两个。”他扶好蒋筝,掏出钱包。 “一个。”蒋筝提醒。 孟奇然接过两个气球,“我也要。” 他以前觉得这种东西挺没劲挺幼稚的,和蒋筝在一块就变得特别有意思。 “女朋友。”他低头轻笑。 蒋筝攥着气球抬头看他一眼,没应声。 刚才卖气球的阿姨悄然无声息地就给他们的关系定了下来,她也没反驳。 “问你个事儿。”孟奇然晃着气球说。 “什么。” “你打棒球?” 蒋筝擦着他的手臂走,说:“不打。” “那你买棒球棍?” “这算两个问题。” “那你回答么。” 蒋筝打了个哈欠,说:“砸你家窗户的。” “怎么没砸。”孟奇然问。 “没来得及。” “提到那天我想起来了,”蒋筝说,“你下雨天也打篮球么。” “一般不打,那天心情差。” “哦——”蒋筝拉长音。 那天孟奇然往她桌子上倒墨水,她也毁了孟奇然一本书。 想起来恨得牙根痒痒,她抬脚踩在孟奇然鞋上。 留下个鞋印。 孟奇然也不恼,跟她说对不起。 * 回到宿舍,三人都在。 汪怡然在卸妆,赵小凡和张琦凑在一起戴着耳机看实验视频。 听到开门的响动,汪怡然先回过头看她。 看到她手中的气球,开口:“是去约会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语气,还以为她和蒋筝是亲密无间的好闺蜜。 蒋筝有些意外,自从上次卫生间事件后,汪怡然躲她躲的远远的,今天居然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筝说:“算是。” 汪怡然两条手臂搭在椅子背上,把下巴放上去,又问:“和便利店那个帅哥吗。” 蒋筝往里走,回了句:“嗯。” “他是你男朋友?” 蒋筝想了想,“刚上任的。” 汪怡然没再接话,在手机上按着字。 蒋筝也没在意,拿着洗面奶去洗漱了。 * 夜晚下起了阴雨,雨势缠绵,下的激烈。 蒋筝躺在床上静静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睡不着。 她心里有片森林,孟奇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往里扔了个小火把。 然后成了烈火,席卷了整个森林,救不回来的那种。 孟奇然说给她未来,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有点想哭,也有点释然。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决定接纳孟奇然。 对她来说是个重大抉择,可能是他在包厢里护着她的时候特别吸引人,可能是他温柔起来特别要人命,也可能是他在人潮里说那句话时候特别真诚。 反正她不后悔。 这地方是个乌托邦,是个伊甸园。 二中还有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回去还得面对。 要么是孟奇然把她拉上来,要么是蒋筝把他拉下水。 孟奇然心甘情愿,他犯的错,他得赎罪。 * 第二天早上孟奇然一醒,收到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只猫,验证消息写着【彭雅茹】。 他把手机扔桌子上,没通过,因为不认识。 今天有个专家讲座,他提前一小时到蒋筝宿舍楼下等着。 面带倦容的姑娘从门后走出来,脸庞素净,淡淡的黑眼圈挂在眼下,马尾扎得干净利落。 没来得及化妆。 “这么早干什么?”蒋筝踩着马丁靴走过来。 “吃早饭。” “有病。”蒋筝骂了一句,抬步往回走,还能再睡半小时。 孟奇然伸手拉住她小臂往回拽,把她带到墙角。 昨夜的雨气还未散,空气中混杂着湿气和泥土的味道,不远处有一处水洼,映着两人的身影。 “听。”孟奇然扯过耳机塞到她耳朵里,怕她乱动,又抬手,把耳机和她的双耳一起护在手里。 “I am tied by truth like an anchor(我被像锚一样沉重的真相困住) Anchored to a bottomless sea(牢牢地钉在无底的深渊) I am floating freely in the heavens(我自由自在地游走在天上) Held in by your heart‘s gravity(被你深深吸引着)” Kim Taylor厚重的嗓音连同孟奇然手心的温度,听感和触感的双重体验从蒋筝耳畔一同传来。 过了一分钟,孟奇然放开手。 下一秒的歌词是“I am you” 路边的学生寥寥,蒋筝抬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 又过了三分多钟,整首歌放完。 孟奇然明明自己没和她一起听,却准时替她摘下了耳机。 他的手伸过来时,蒋筝下意识后退一步,很快又站直。 “你怎么知道放完了。”她问。 孟奇然将耳机放进书包,说:“我在心里唱完了。” “挺厉害的,什么歌?”蒋筝这会儿起床气消了大半。 “《I Am You》”孟奇然拉起她的手。 蒋筝点头,“好听。” “吃饭去。” 光昱有座商业楼,类似于CBD的存在。 二楼三楼都是餐厅,三楼早餐时间开的店铺很少。 孟奇然和蒋筝上了二楼。 孟奇然给蒋筝买了一份汤饺。 蒋筝吃了半碗,然后说吃不下了。 睡眠不足影响食欲。 孟奇然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算早。 “走。”他起身。 蒋筝没问他去哪,懒洋洋地跟着他走。 去会议中心的路上有个湖,边上立了块石碑,写着明湖。 孟奇然带着她坐在带有木头花纹的长椅上。 路边的树长得茂密,将他们俩挡了个严严实实。 早上有些微凉,蒋筝身上是件薄的开衫。 孟奇然给了她一包薄荷糖,黑色包装的荷氏。 蒋筝拆开含在嘴里,直冲天灵盖的刺激。 她舒畅了不少。 “给我一块。”孟奇然伸手。 蒋筝扒拉了一下包装,摊开手说:“最后一块在我嘴里。” “也行。” 也行个头!蒋筝啪的一巴掌拍在他掌心。 孟奇然收回手,凑过去碰了一下蒋筝的唇角。 很轻,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 他的唇柔软湿润,轻飘飘地掠过去。 蒋筝一怔,然后回过神来,抓着他的衣领往回拽。 再然后她往前靠,主动贴上了孟奇然的唇。 舌尖一顶,将口腔里的薄荷糖连带着空气都渡了过去。 一套下来,她松开孟奇然,把手搭在他肩上,撑着他的肩站了起来。 她按了按后腰,背对着孟奇然说:“走了。” 没看见他耳角缓缓泛起的红晕。 * 到了会议中心,离讲座开始还有十多分钟。 蒋筝有些轻微的路痴,她盯着大厅的地图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开讲座的C237在哪。 孟奇然站在蒋筝身侧,看见她皱眉,揽过她肩膀,将她圈在怀里走。 “跟我走。” 蒋筝挣扎了两下,从他怀里逃出来。 孟奇然问她怎么了。 她说这个姿势不舒服,太束缚了。 然后孟奇然就拉着她的手走。 反正无论怎么个姿势,他都得证明出来蒋筝是她的姑娘。 他骄傲着呢。 快到C237门口的时候,蒋筝抠了一下孟奇然的手心。 意思是松手。 孟奇然倒也拎得清楚,蒋筝不乐意在半熟不熟的人面前秀个恩爱之类的,尤其是屋内还可能有老师。 一块走没什么事,牵着手就不一样了,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俩在一起了,她这人不喜欢太黏糊。 他松开手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屋里人来了大半,都往后排挤,前排人少的可怜。 蒋筝和孟奇然就坐在中间的位置。 坐下后蒋筝拍了下脑门,一脸懊悔的神色。 孟奇然见状,拉开书包取出两瓶水。 把瓶盖拧开后又拧上,递给蒋筝,问:“你要这个?” “嗯,忘买了。”蒋筝接过来放在腿上,又说:“你是机器猫?” 孟奇然翘起二郎腿,说:“没那么多宝贝,就你一个。” 然后迎接他的又是蒋筝的一记白眼,她不吃这套。 第20章 学姐 门口进来一个女孩,五官立体,化着橙色系的元气妆容,睫毛微翘,唇彩淡淡的,没穿光昱的营服。 她上台,扶正了桌上的麦,挂上笑容开口。 “大家好,我是化院的学姐,老师今天有事,所以让我来通知大家。教授路上有些堵车,大概十分钟后到,请大家耐心等待,保持安静。” 台下有外向不怕生的,稍微提高音量说了句:“知道了!谢谢学姐!” 话音刚落,又有人说:“看来学化学也不秃头啊!” 女孩依旧在台上笑着,她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说:“安静哦。” 说完她下台,在第一排中央坐下,拿出笔记本翻开。 蒋筝抬手用手背打了一下孟奇然的胳膊,孟奇然拽过她的手放在腿上。 “别看了。”蒋筝从牙缝里往出挤字。 那女孩下台后,孟奇然还看了人家好几眼,她完全有理由滋生情绪。 没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都行,孟奇然一边说喜欢她一边和别人谈她都管不着。 现在不行,从昨天开始这人就属于她了,她占有欲强的很。 孟奇然压低声音:“她在台上的时候盯着我们看,看得我都心慌。” 蒋筝把手抽回来,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怎么没看到。” “你眼里只有基因工程,哪顾得上抬头看?” 蒋筝把手里的生物知识点合上,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把马尾捋到身前。 “那她看我们干什么。”蒋筝问。 她这句发问让孟奇然低眉作起思索状,他按着手指的关节,在发出“咔嗒”一声后,反问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太配了。” 听完这话,蒋筝眉心一跳。 “你别说了。” “我偏说。” 蒋筝扶了扶额,她以前倒是不知道孟奇然是这挂的,表面上谦谦君子,实际上骚的不行。 她又翻开手里的小册子,背起知识点来。 刚背了一页,教授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刚才台上讲话那学姐起身接过教授的包,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讲话内容大多是化学的发展史,如何学好化学的,对化学的热爱,从实验和观察中探索一类。 蒋筝听得直打哈欠,她觉得这种讲座挺形式化的。 听到最后,教授说:“我国化学家傅教授曾说过,‘化学给人以知识,化学史给人以智慧。’,从人类学会使用火开始,化学这门学科始终在不断进步。生活便是一个寻找新知识的过程,我在化学实验室扎根了几十年,因为国家不能缺少科学。” 蒋筝突然开口说:“挺酷的。” 孟奇然问:“怎么说。” “如果能发现世上从来没有人发现过的新物质,人生就圆满了。” 孟奇然正色道:“对,我现在就挺圆满的。” 蒋筝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把你的好都挑出来了。” “我在别人眼里也挺好的。”蒋筝反驳。 “在我眼里是最好。” …… 出了C237,蒋筝把包递给孟奇然,转身去了洗手间。 孟奇然靠在走廊的墙上,翻蒋筝的朋友圈,把所有照片都保存一遍,然后又把她分享过的,他没听过的歌都加进歌单里。 翻着翻着他就看到那时候蒋筝发的苹果照片,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他那天窝在沙发里,把苹果一上一下地抛着。 电视里演两个人吵架,他就想到蒋筝瞪他时候的样子,然后就让苹果替他瞪回去。 幼稚,但好玩。 他给苹果那条朋友圈按下一个赞,一翻手腕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里。 正要抬头,听见一道女声。 “怎么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 抬眼一看,见过,刚才台上讲话的学姐。 孟奇然记性挺好,也想起来早上收到个验证消息了,但他这时候就愣是装傻。 “我们认识?”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彭雅茹倒是有耐心,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见过你,在便利店里。” 孟奇然就刚来光昱那天晚上去了趟便利店,往后再没去过。 主要是因为他大多时候都和蒋筝在一块,蒋筝说那儿晦气,犯恶心。 彭雅茹又说:“你很帅,我印象深刻。” “有什么事吗?”孟奇然站直身子,声线慵懒。 彭雅茹在他面前站着,蒋筝有一米七三,她比蒋筝矮了将近十厘米。 除了蒋筝之外,孟奇然很少和女生单独相处,在他眼里跟蒋筝之间的身高差让他最舒服,这阵子还天天厮混在一起,猛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时候蒋筝从洗手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孟奇然见状抽出纸巾递给她。 彭雅茹好像并不意外似的,对蒋筝笑,还没等蒋筝作出反应,她转身就走了,走之前冲着孟奇然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屏幕。 这动作的意图昭然若揭,不管是微信联系还是电话联系,反正都是回去联系的意思。 蒋筝看在眼里,带着轻微的火气说:“在我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 孟奇然手搭在她肩膀上往楼下走。 “一上午吃两回醋了。” 蒋筝环着臂,问他:“你俩干嘛呢?” “你男朋友太帅被人惦记上了。” 蒋筝一挑眉,说:“你给她联系方式了?” “没给。” “那她点她那个手机什么意思。” 孟奇然微垂下眼看她,气定神闲地说:“气你呢。” * 把蒋筝送回宿舍,孟奇然回去的路上顺着验证消息,把彭雅茹的微信拉黑了。 没走几步,迎面又遇上了。 “等你半天了。”彭雅茹从路边一下子跳到他面前。 孟奇然停步,“哪来的我微信。” “你们营里的人给的。” 夏令营有个微信群,在群成员里翻翻就能找到他。 孟奇然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很小。 他往旁边跨了一步,抬脚要走。 彭雅茹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他面前,开口:“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不介意。” 孟奇然侧头,眉梢上挑。 彭雅茹心一动,觉得自己有戏,乘胜追击道:“弟弟,懂不懂及时行乐,还有一周就是闭营仪式。” 她伸出食指,接着说:“就一周,我们来地下的,保证不耽误你谈恋爱。没人知道,你回去了我们就拜拜。” “for one night?”孟奇然勾唇,玩味地说。 “for seven night.”彭雅茹拨弄发梢。 “我女朋友,”孟奇然抬手指着后面的楼,那是蒋筝的宿舍,“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我为什么选你?” 不得不说,彭雅茹的心态稳得很,这样一番类似贬低羞辱的话也没能击退她的热情。 “我比她会玩。” 这话的暗示意味不能再明显。 “我对你这种类型没兴趣。” “你对什么样的有兴趣?” 孟奇然越过她往宿舍走,“什么样的都没兴趣,就对我女朋友有兴趣。” …… 他身后彭雅茹的手机振了一下,汪怡然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了学姐?】【还没成功,不过这种高中生我见多了。总以为自己对恋爱矢志不渝,实际上多来几次他就经不住诱惑了。】【我觉得也是。】【晚上我们部门要去唱歌,你让杨铭羽把你也带上。】【晚上我们有个活动,篮球友谊赛,可能去不了哇。】【篮球友谊赛?几点,我也去看。】* 一回宿舍,蒋筝压了一上午的困意顷刻间散出。 随便吃了点苏打饼干,爬上床就睡了过去。 她睡了三个多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屋内就她一人。 站在桌前望向窗外,蒋筝伸出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比成一个相框的模样贴在眼周。 树的枝叶成了剪影绰绰,云层镶着粉金色的边,映在粉蓝色的天幕中。谈不上绚烂,更多的是柔软浪漫,夕阳轻薄透亮,全都落入蒋筝的眼里。 她把椅子搬得离窗子更近,面朝窗外坐了下来,从发丝到肩膀都镶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美得不太真实,像精心雕琢过的油画。 晚霞愈晚愈浓,看了十几分钟,蒋筝把椅子移回原位。 捧起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下。 擦干后她下了楼,和孟奇然一起去篮球场。 天还没黑,篮球场就已经亮起了灯,每个的场地都周围站了一圈人,都来围观友谊赛。 彭雅茹站在门口,鞋边放了一箱水和一箱运动饮料。 目光始终黏在孟奇然身上,好像他们间真的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蒋筝没看见她,在临时搭起的看台上挑了个地坐下。 “别打得太烂。”她说。 “我打得比唐维舟好。” “那篮球队队长怎么不是你。”蒋筝撑着下巴说。 “不想当。” “吹吧你就。” “等会儿你看着。” 孟奇然抬手抚在她赤色的长发上,然后滑到她白嫩的脖颈处轻轻捏着。 那边老师开始点名,讲比赛规则—— 半场3v3,五人一队,推举一名队长,两人候补。 前、后两场,每半场12分钟,中场休息5分钟。 若平分,加时赛3分钟,再平进入罚球线投篮比赛,每队5个球。 八十多个人里正好有四十个人报名参赛,一共有两个篮球架给他们用。 队长先抽签选场地,再抽签选对手,接着两个胜方进行决赛。 最后两个场地的胜利队伍再进行冠军赛。 老师挑了两个记分员,蒋筝在其中,因为她那扎眼的发色和认真的态度,老师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篮球赛规则来源于网络 第21章 犯规 “奇然,一起。”一个又高又壮的黑皮男生走过来。 他叫胡峰,住在孟奇然对床,长得凶狠,看起来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实际上却憨得不行,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是武侠小说。 “嗯,还有谁?”孟奇然问。 “还有老三和隔壁寝的两个人,小古下午的时候把脚扭了,他当裁判。” 老三和小古都是他们寝室的,沉默寡言,刚来的前两天因为胡峰的长相愣是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胡峰想了想,又说:“我刚跟老师把名单报上去了,队长报的你。” “队名叫什么?” “天涯侠客。”胡峰一脸骄傲。 ……行,中二之魂永不灭。 孟奇然沉默着到老师那去抽签,抽到了离门口近的一号场地。 还是第一轮上场,对手队伍他不熟,个子倒是没有矮的。 孟奇然回到队伍里,四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把抽签结果摆在手心里往出一亮,说:“你们先打第一场,我决赛和冠军赛再上。” 胡峰一愣,干巴巴地说:“那要是…第一场输了呢?” “能赢。”孟奇然拍了拍他肩膀,“局势不好就临时换我上。” “哦!我懂了!和小说里隐居深山幽谷必要时刻再出山的大侠一样!”胡峰张着嘴惊呼,俨然一副对孟奇然的“策略”五体投地的模样。 “不是。”孟奇然指了指不远处拿着计分牌的蒋筝,“我先给蒋筝买个皮筋去,晚上太闷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胡峰一脸的苦大仇深。 显然,他非常后悔自己多说的这几句话。 …… 孟奇然回来的时候刚好哨音落地,球被高高抛起在空中,胡峰起身跳球。 不得不说,这人外形有着极致的压制力,一上球场那股子憨劲儿一扫而空。 他一声怒吼把球拍向了老三的方向,老三也争气,直接持着球转身,对面的两人迅速回防篮下。 没再接着看,孟奇然走向蒋筝。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没注意到从侧后方绕过来的孟奇然。 后颈处突然变得空空荡荡,黏腻的皮肤骤然见凉,干爽了不少。 蒋筝下意识回头,孟奇然正拢起她的头发,手腕处套着一条头绳。 “计分。”他俯到蒋筝耳边低声说。 随即腾出一只手轻轻将蒋筝的头偏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蒋筝背对着他说。 “我应该在哪。” 蒋筝抬手指了指场上:“那儿。” 孟奇然抬眼望去,场上局势焦灼,胡峰被对面两个人防得死死的。 差点儿就跳起了贴身舞。 他只能不断地传球,偏偏老三的命中率不高,几次出手都砸在了篮框上。 然后被对面个子最高的男生抢到篮板。 胡峰朝孟奇然这边递来求救的眼神。 这会儿前半场快打完了,虽然表面上胡峰他们落了下风,但比分差的不大,对面刚刚领先了两分。 得益于胡峰开局时的气势汹汹。 但他因为要突破对面的严防死守,体力消耗严重,动作都慢了小半拍。 * 哨声吹响,进入中场休息。 彭雅茹拿着冰水最先迎上了天涯侠客队,接着才给别的队伍送水。 蒋筝抬了抬眼皮,没作声。 明显冲着孟奇然来的。 虽然孟奇然没上场,彭雅茹还没机会送水,但她还是不爽。 胡峰喘着粗气接过水,道谢后迎上了孟奇然的步伐。 孟奇然看着他黑里透红的脸,说:“下半场我替老三。” “行,看那个高个儿。”胡峰说了一句。 “一直抢篮板那个。”孟奇然往那边看了一眼。 “对,他抢完不传球,直接篮下,投的也准。” 孟奇然点头,那就不给他抢篮板的机会。 他一拍胡峰的背,说:“走。” 下半场开始,对面发球,一直贴着胡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带着球就往篮下冲去。 “吴洋!”胡峰喊了一嗓子。 吴洋是他们队的另一个人,个子小却格外灵活,弹跳力很强。 他迎着红衣服冲去,红衣服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时吴洋已经弯腰夺过了球。 他一翻手腕准备起跳投篮,红衣服一巴掌拍了过来。 橘红色的篮球在上空划出一道弧线。 这一巴掌劲儿不小,按常理来说,这个球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要出界。 蒋筝看得心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在球即将出界的前一秒,一道白色的身影跃过,如闪电劈开黑夜。 孟奇然压着线抬起一只手将球控在掌心,因为速度过快,衣摆扬起,精瘦的腰线若隐若现。 他背后是灯光,从蒋筝这个角度看去,就像神明降世。 她默默在心里给孟奇然配上了迈克尔杰克逊的BGM。 蝉鸣依旧,热血照常。 场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那少年没多停留,一秒过后他动身往前跑。 对面两个人冲过来想缠住他,结果孟奇然直接在三分线前起跳。 红衣服速度快一步,在孟奇然起跳时冲到他面前,紧跟着起跳。 他想盖火锅。 孟奇然上半身微微往后,在空中仰出了完美的角度,红衣服盖了个空。 后仰三分跳投。 篮球“哐当”的一声稳稳落入篮网。 这动作难度不低,滞空时要保持平衡,落地时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 结果孟奇然刚上场就给对面来了个下马威。 掌声更热烈,如热浪席卷整个球场。 远处几个场地打球的男生侧头望过来,口哨声此起彼伏。 孟奇然望向蒋筝的方向,她笑着翻过计分牌。 蒋筝伸出三根手指朝他晃了晃,然后竖起大拇指。 胡峰激动地大喊:“然哥!” “球!”孟奇然提醒道。 胡峰迅速压到篮下,跃起抢球时肩膀被高个儿撞了一下。 他没维持住平衡,落地时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两人只是擦了一下肩膀。 好在球还在他手里,他咬着牙站稳,没声张。 反手将球传给了孟奇然。 孟奇然扬手将球勾到手里,先前防胡峰的另一个人堵在他面前。 那人见他双手捧着球朝着身后的吴洋传去,视线立刻向后扫去。 结果吴洋两手空空,球还稳稳落在孟奇然手里。 就趁这个空档,孟奇然一个快攻。 他手在空中下压,然后勾出,球顺着他的手指飞出,又进一球。 蒋筝笑得灿烂,又翻过计分牌。 她眼看着孟奇然在场上半耍帅半打球,走位自信又飘逸,还时不时要给她投来几个眼神。 孟奇然作出暂停的手势。 “换人。”他说。 “怎么了?”老三,吴洋,胡峰和另一个替补队员,连带着裁判都围了过来。 “你问我呢?”孟奇然扬起下巴看着胡峰。 刚才胡峰扭脚的场面他看得真真切切。 胡峰一脸苦相地说:“刚才被撞了。” “谁撞你了啊!”红衣服嚷了起来。 高个儿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装你妈的沉默是金。”孟奇然冲着高个儿爆了句粗口。 高个儿这时候不乐意了,说:“你他妈别污蔑人啊。” “老三,查录像。”孟奇然转头冲着老三说。 他们寝室关系处的不错,他们打算用录像记录下今晚并肩作战的影像,让这段萍水友谊留下点纪念。 没想到在这儿派上用场了。 高个儿一愣,扒着老三要抢手机。 老三将手机一抛,扔到了小古手中。 小古面色变得凝重,他是裁判,没注意到这点算他失职。 他有些轻微的近视,想着友谊赛不用太认真,就没戴眼镜。 他缓缓开口:“孙亮恶意犯规。” “还能投么。”孟奇然看向胡峰。 胡峰点点头。 孟奇然将球抛给他,朝罚球线偏了偏头:“罚球。” 他让老三和另外一个替补队员上场,然后往场下走。 彭雅茹伸到他面前的冰水被他无视,他此时脸黑的要命,暴风雨的前兆。 “怎么了?”蒋筝看他状态不对,急忙出声询问。 “我打得比唐维舟好么。”孟奇然问。 蒋筝一愣,随即说:“我没看过他打球。” “嗯。” 孟奇然胡乱揉了一把头发,看胡峰罚球进了后,抬手抚了抚蒋筝下颌角处的胎记。 高一的时候他和唐维舟同在篮球队。 那时候选队长,唐维舟是个手黑的,偏偏下手还隐蔽得很,也只对最有竞争力的他犯规。 别人看不出来,他也懒得说。 然后直接退出了篮球队,和这种人在一个队伍里打球对他来说是种耻辱。 往后他就没打过篮球赛,大多时候是自己打着玩。 他一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高个儿犯规让他烦得很,也没心思接着打。 蒋筝在他身边让他平静了不少。 “我带他走。”孟奇然说。 “你怎么了?” “没事,讨厌恶意犯规的,等会儿来接你。” “好。”蒋筝将他的头发捋顺。 “胡峰!”他朝着胡峰走过去。 这会儿胡峰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他将胡峰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然哥。”胡峰一脸歉意。 “去医务室。”孟奇然说。 “那比赛呢。” “这是友谊赛,你以为是NBA?” 胡峰闻言闭上了嘴,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门口走。 彭雅茹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我陪你们一起吧,医务室挺难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篮球赛素材灵感来源于视频 第22章 清醒 胡峰听见她的话,两眼放光,正想满口答应下来。 还没等张开嘴,一瓶未开封的冰水重重地砸在了他背上。 绕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一声闷哼。 出于身体的本能,胡峰弯下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双眉紧蹙,高个儿和红衣服正拿下巴看着他。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高个儿开口,挑衅意味明显。 “你他妈是不是玩不起!”胡峰大喊。 彭雅茹见状,娇滴滴地冲着胡峰说:“大家都是同学,别为小事伤了和气呀。” “这话说错对象了吧?”孟奇然终于出声。 彭雅茹一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措辞,他就扶着胡峰去了看台。 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门口。 因为一瓶冰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篮球赛也打不下去了。 “草,这孙子!”老三跑了过来,“没事吧阿峰。” 胡峰摇摇头,反手压了压后背被砸的地方,刚使上一点劲儿,牙关里就挤出“嘶”的一声。 “我去找他!”老三捏紧拳头,怒容满面,猛地转身抬步往过走。 “回来!”孟奇然叫住他,“我去。” “别怂啊!”高个儿又冲着胡峰挑衅。 话音刚落,一道女音横空出世,在一片嘈杂中劈开一条大道。 “去你妈的!”蒋筝同样扔回一瓶冰水,砸在了高个儿脸上。 “我草。”高个儿低呼一声,捂着鼻子将目光转到蒋筝身上。 孟奇然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走向蒋筝。 他给高个儿投去一个逼迫的眼神,偏过头后嘴角向上微微扬起。 看看他家姑娘这战斗力,这气势。 四周围满了人,躁动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场地,看热闹的人你戳戳我,我戳戳你,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还有掏出手机录像的。 高个儿自知形式不妙,却骑虎难下,他刚才就是恼羞成怒才一时冲动。 但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面上挂不住,没理也要辩三分。 他指着蒋筝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想给自己找回几分面子。 孟奇然大步跨到蒋筝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扬手将高个儿的手指往后一掰,又一翻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啊啊啊啊啊!!”高个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脱臼了。 孟奇然甩开他的手指,声音带着寒意:“你妈没教过你别随便指人?” 高个儿捂着手指,额头挂上了汗珠。 他不说话,孟奇然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拉过身后的蒋筝。 “道歉。” 高个儿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我他妈让你道歉!”孟奇然提高音量,抬脚踹在他小腿骨头上。 这一脚不轻,他身形后退了半步,一声闷哼被他咽了回去。 十指连心,手指的疼痛一股一股地往心里钻,他又僵持了半天。 随后才缓缓抬起头,嘴唇蠕动,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对不起。” 孟奇然正要接着开口,手臂被蒋筝拉住。 “行了,胡峰走了。” 回过头,看台上已经没有了老三和胡峰的身影。 孟奇然扫了一眼高个儿,抬起手。 高个儿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有些惊恐。 孟奇然没多废话,捞过他的手指又是一掰,复位了。 “还有他,道歉。”孟奇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胡峰的聊天窗口,他按下语音传送键。 高个儿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贴着手机说对不起。 孟奇然皱了皱眉,显然对他的道歉不满意。 胡峰回了消息。 【别和他纠缠了,奇然,我和老三在医务室。】然后又发来一条。 【谢谢你。】孟奇然握着手机,冷眼看着还站在他面前的高个儿。 “赶紧滚。” 他往高个儿身后看了一眼,红衣服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高个儿走后,周围的人一阵唏嘘,个个惋惜自己没看到惊天动地的大戏。 然后慢慢散了开来。 “跟我去医务室。”孟奇然说。 “我要计分。”蒋筝指了指重振旗鼓的其他队伍。 孟奇然拉着她走向彭雅茹的方向。 “你干嘛?”蒋筝甩开他的手。 “学姐好像很闲,替她计分吧。”他笑吟吟地说。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拉着蒋筝离开了。 孟奇然和蒋筝到达医务室时,胡峰躺在床上用冰袋按着脚踝。 老三站起来冲蒋筝点了个头,视作打招呼。 “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胡峰苦笑。 “这么严重?”蒋筝发问。 胡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扭的不算太严重,就是走了路之后加重了点,医生说关节这个时候太脆弱,最好不要再活动了。” “怪我没考虑周全。”孟奇然摇头懊悔道。 胡峰摆了摆手,说:“怎么能怪你呢,我还得谢你教训那孙子呢。” “我今晚在这儿陪你。”孟奇然坐到床边。 老三把他拉起来,说:“你以为他三岁啊!快把人家蒋筝送回去吧。” 说完,他又对着胡峰开口:“我回去给你取充电器。” 胡峰点点头,冲着蒋筝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 蒋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看不惯。” “走吧。”老三轻轻拍了拍孟奇然的后背。 孟奇然迟疑地看向胡峰。 “快回去吧。”胡峰笑着说。 …… 回去的路上,月色越照越白,轻柔落下,老三找了个借口先溜了。 他才不当电灯泡。 蒋筝回到寝室,赵小凡和张琦分别坐在自己的桌前对着摊开的习题奋笔疾书。 汪怡然还在篮球场没回来。 蒋筝揉了揉太阳穴,也拿出英语单词背了起来。 屋里闷得不行,风在屋檐盘旋,于是她去了阳台。 手肘搭在窗边,隔几分钟翻过一页。 她始终记着孟奇然期中考试比她高了75分。 若是真谈及未来,她必定要有与他比肩的能力。 若是只能谈上个把月,她也想有压他一头的能力。 说实话,蒋筝对他们的感情其实没多大的信心。 前几个月那样的相处模式,说变就变,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轻易地让她恍惚。 哪怕是这几天的甜蜜,也没能冲昏她的头脑。 电话铃声响起,屏幕上亮着沙丁鱼三个字。 她合上单词书,接起来。 “筝筝!”熟悉的俏皮声音从听筒传来。 “什么事啊。” “我期末考完啦!放假了!” “恭喜你啊,丁大小姐。”蒋筝嘴角一扬。 “快快快,和我说说你和孟奇然怎么样了。”丁瑜考完试闲下来,第一时间来八卦蒋筝的生活。 蒋筝伸出一根手指在窗户上打着圈,说:“谈恋爱了。” “哇哇哇哇!我就知道!”丁瑜激动地说。 “听我说完,”蒋筝顿了顿,“不知道能谈多久,谁能保证他是不是在这地方闲得无聊,回去就拜拜了。” 丁瑜那边安静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还答应他啊。” 蒋筝在阳台上来回踱步,说:“有爱就接着呗,一刻真诚也是真诚。” “筝啊,我好佩服你。” “怎么说?” “活得清醒。” 蒋筝无声地笑着,她可不清醒。 她清晰地记着孟奇然对她做过的错事,也想过了他拿她消遣的可能,但还是被以情字为名的藤蔓缠绕住了心房。 这种行为都快赶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 夏令营活动接近尾声,学生们最期待的闭营晚会即将来临。 开班会讨论的时候,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有人想和我一起跳舞吗?”汪怡然坐在第一排,转头问。 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有几个女生跃跃欲试地举起了手。 蒋筝无聊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上敲出节奏。 “蒋筝,有开场模特秀哎!我觉得你特别合适。”赵小凡凑过来。 “我不会走模特步。” “大家都不会走呀,但是你长的漂亮个子也高,肯定气场全开,”赵小凡提高音量说,“大家说是不是!” “对呀!”“我也觉得!”“我们都想看!” 班里同学应和得特别快,纷纷表示赞同赵小凡的想法。 蒋筝直起身子,刚想拒绝,看见赵小凡的一脸期待,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嗯。” 夏令营的尾巴,正是大家兴奋的时刻,她也不想扫大家的兴。 …… 穿了很久的营服,迎新晚会表演时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所有人都像出笼的小鸟一样。 衣服要从店里租。 “这件怎么样?”赵小凡指着一件裙子说。 蒋筝看过去,那是件水蓝色的礼服,最外层是纱制的,纱面上散落着金色的碎片,单袖是半透明设计,领口刚好能展露出模特的脖颈和锁骨。 “好看。”蒋筝笑着应,“就这件吧。” “不再看看了吗?” “不用啦。” 一是她觉得这条裙子确实漂亮,二是她对自己有自信,能驾驭任何款式。 “晚会那天能帮我把头发喷成黑色的吗?”蒋筝问店员。 店员露出标准的服务笑容:“当然可以,您也可以选择我们店里的全套妆发服务。” “好的,需要预约吗。” “当天人可能会很多,为了避免排队耽误您的时间,我这边是建议预约一下。” 蒋筝掏出钱包:“那帮我约一个下午四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终于到周五了,这周好忙TvT。 第23章 排练 光昱有座老体育馆,一楼有LED大屏幕和空旷的场地。学校偶尔会在这里开一些讲座,大多数时间被学生们用来打羽毛球。 二楼中心是空的,一圈栏杆围住,倚在上面能看见楼下的情景。 边儿上是依次升高的座位。 右侧有一个不小的房间,里面堆了瑜伽垫,有面大镜子占据了整个墙面。 被学生们心照不宣地当成排练室。 蒋筝在网上看了几个走秀的视频,摸出了点皮毛,打算来这里对着镜子练习一下,直观地挑出自己的问题再改正。 她穿了件与礼服腰线设计类似的连衣裙,用发夹将头发挽在后脑处。 几缕碎发散落在脸侧,干净又精神。 踏进体育馆的时候,蒋筝迎来了一阵凉风。 空调开得太大了。 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她径直往排练室的方向走去。 门半掩着,等到她走近,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蒋筝在门口站住,眯起眼往里看,汪怡然带着八个女生在练舞。 她们面对着镜子,背对着门。 汪怡然站在c位,正进行最后一个八拍的动作教学,其余八个女生一边看着镜子里汪怡然的动作,一边有样学样地摆动四肢。 汪怡然做出一个展臂转身的动作,正好和门口的蒋筝对视。 她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离她最近的“左右护法”察觉到,偏头动了动唇瓣。 蒋筝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看见汪怡然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她最擅长的极具欺骗性的和善微笑。 蒋筝推开门走了进去,练舞大队中有人看见了她,冲她挥了挥手。 一女生说:“你也来排练啊!” 蒋筝走到一条瑜伽垫上坐下,说:“我随便练练,你们继续。” 另一女生热情地说:“正好你帮我们看看舞蹈排的怎么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说不出来。” 蒋筝正欲开口,她想说她也不懂舞蹈,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嫌我排的不够好啊。”汪怡然瞪圆眼睛,半玩笑半愠怒地说。 反正要走了,她也不惧蒋筝了。 “不是这个意思呀。”女生连忙找补。 “我们就是想多听点意见嘛,怡然。”有人轻轻拉了拉汪怡然的袖口,附和了一句。 蒋筝无声听着。 汪怡然学过舞蹈,还蹭过几节舞蹈编导课。 她本身就是个骄傲的人,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恰巧这还是她擅长的领域。 况且,和她一起练舞的都是舞蹈小白,她完全有信心担任起老师的角色。 觉得自己被否定了的汪怡然撇了撇嘴,抱着臂小声嘟囔:“她又不懂舞蹈。” 声音虽然小,但这屋子音乐已经停了,音量在空旷的室内被放大。 蒋筝看她,“听没听过旁观者清。” “什么?” “你自己编的舞蹈,自然怎么看怎么都好,我身为观众才能给出旁观者最真实的感受。”蒋筝说。 汪怡然盯着她迟疑了片刻,不乐意地说:“行吧,但是你别瞎指导,我们可是要最完美的效果的。” 旁边的女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拍了拍手,说:“好了好了,我们快来一遍吧。” 说完,她打开了音响。 九个女生迅速排好了队形,跟着音乐做动作。 蒋筝虽然不会舞蹈,但她的审美始终在线,眼光也毒辣。 一曲结束,几个女生喘着气叽叽喳喳地问她怎么样。 她将目光扫到汪怡然脸上,问她:“想听吗?” 汪怡然单手叉着腰,“听。” “行,”蒋筝站起身,伸出食指,“一,动作太密太碎了,看着眼花缭乱,况且能跟上你动作的不多。” 旁边的女生面面相觑,她们确实很难跟上汪怡然的动作,跳的很吃力。 没等汪怡然反驳,蒋筝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说:“二,你太想炫技了,技巧性动作需要练习,她们没有你那么扎实的基本功,做出来的动作缺少美感,你想过吗?” 汪怡然和蒋筝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她攥紧衣袖说:“这几天可以练习啊,大家都学得很快,最后的成品哪怕没有十分也有八分。” “你刚才怎么说的?你们要最完美的效果。”蒋筝说道。 汪怡然又瞪着眼和她对峙半晌,才扭过头问扎堆的一伙人:“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有个女生轻轻点了点头。 “你…行,改动作。”汪怡然不情不愿地咬牙说。 “那我一时半会儿也练不上了,先走了。”蒋筝说。 汪怡然说:“你就在边上练啊,又不是没地方。” “你们的音乐和我的节奏不一样啊。”蒋筝笑着说。 其实汪怡然选的歌是柔情的古风歌,夹杂着重鼓的拍子,每个重鼓处的动作都需要较强的肌肉控制力。 服装是到脚踝处的长裙,水袖设计,白色到绿色的渐变。 如果动作标准,众人角度都一致,水袖甩出去的瞬间绝对是一场视觉盛宴。 可惜,别说角度一致,她们连跟上汪怡然的动作都很难。 而蒋筝的模特秀是开场表演,需要一首比较嗨的歌来带动气氛。 如果说汪怡然表演的音乐是涓涓细流,那她的就是狂风暴雨。 自然没什么适配度。 “加油,期待你们的表演。”蒋筝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去。 门口处的瑜伽垫上堆着女生们的包。 汪怡然的包敞着口,蒋筝很眼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看见她的手机亮了起来。 一条新消息赫然出现在锁屏上,备注是彭雅茹。 蒋筝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习惯,收回眼神推门走了出去。 离开了体育馆,蒋筝在自己的胳膊上摩挲了两下。 被空调吹的冰凉的肌肤骤然回温,连毒辣的太阳都变得可爱了。 她绕到体育馆后门处的小道,戴着耳机放开场音乐。 路边有喷泉,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彩虹。 走了几步后,她发现太阳的威力依旧强大。 深吸了一口气,蒋筝顶着炎热继续练习步伐。 一边让身体形成肌肉记忆,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舞台的长度。 可惜这地方没有镜子,也没有观众,连是不是走了弯路做无用功都不得而知。 她又对光昱不是特别熟悉,不知道哪儿还有排练室。 …… “小凡,你知道除了老体育馆里,还有什么排练的地方吗?”蒋筝给赵小凡拨了个电话,赵小凡秒接。 片刻后,赵小凡开口:“好像有一个活动中心,不过有点远,在东门那边。” “东门?”蒋筝心里一动,“会议中心旁边吗。” “嗯,你要去排练吗?凌姐她们就在活动中心啊,没叫你吗?” “毕月凌?” “对,模特秀就是她提出来的。” 蒋筝捏了捏眉心,回忆起昨天班会时毕月凌在大家起哄时确实是面色不太好。 昨天班会还没结束时,蒋筝和赵小凡先走了,关于模特秀的相关问题都是赵小凡转达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联系负责人。 蒋筝当时还打趣她了解的这么清楚,替自己上场好了。 因为没考上心仪的大学,毕月凌选择复读,现在已经19岁了。 所以很多人都叫她凌姐。 说实话,蒋筝对她没什么印象,也没懂为什么毕月凌排练不叫她。 她决定先去活动中心看看。 “蒋筝?”赵小凡发现蒋筝这边静了下来,试探地叫她。 “啊,在呢。” “你现在在哪啊,活动中心还挺难找的,我陪你去吧。” 赵小凡觉得自己刚才话说的不恰当,主动提出要陪蒋筝一起去。 * 活动中心和只有一个排练室的体育馆不同,有好几个房间可以外借使用。 不过不是免费的,所以大多数人宁愿在体育馆抢那一个排练室,也不想来这边。 门口的阿姨热情地问她们是不是要借房间。 赵小凡摇头,“我们找人。” 有三个房间闭着门,其余的门都大开着。 意思就是毕月凌在这三个房间中的一个里。 “我给凌姐打个电话。”赵小凡说。 蒋筝按下她拿着手机的手,冲第二个房间扬了扬下巴,“那个。” “你怎么知道!”赵小凡讶异道。 蒋筝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说:“我听到了。” 二人走到第二个房间门前,赵小凡这时才听到了晚会开场的音乐。 “你好厉害,离那么远就能听到声音。”她惊讶地转过头说。 马尾轻轻扫在了蒋筝下巴上。 蒋筝笑眼弯弯:“你多听上几遍也能对它高度敏感。” 赵小凡正要推门进去,被蒋筝拉住。 蒋筝抬手敲门,指关节重重地叩在木门上。 不是她故意想敲重的,主要是里面音乐放得太大声了,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敲门声不大,很容易被掩盖。 屋内的音乐声停了下来,但还没人来开门。 蒋筝又抬手轻叩了几下门。 门内的人确认了确实是有人在敲门,咔嗒一声拧开了门锁。 开门的是毕月凌,见蒋筝站在门口,她略感惊讶。 “凌姐,”赵小凡先开口,“蒋筝来排练了。” “进来吧。”毕月凌侧身,给她们两个让出路。 二人进来后,毕月凌把门关上,拧了一把门锁。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她站到蒋筝身边说。 “为什么?” 第24章 餐厅 屋内高挑的女孩子们纷纷偏头看过来。 蒋筝对毕月凌的话感到愕然,她发誓自己和毕月凌没结下过什么绊子。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毕月凌把蒋筝拉到一旁,背对着大家轻哼了一声。 蒋筝被她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毕月凌瞥了一眼她手里握着的手机,“我给你发过短信,你没回。” “嗯?”蒋筝摸出手机,划开锁屏,短信界面处一排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全是垃圾广告。 她把手机屏幕伸到毕月凌面前,说:“没有啊。” 毕月凌叹了口气,一把捞过她的手机,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着。 往下划了两下后,她戳了一下屏幕,一翻手腕将手机屏幕冲上。 “这呢。”毕月凌说。 她看见自己发出的短信上方同样有个小红点,蒋筝确实是没点开看,也不是故意不回她消息。 “你都不看短信的吗?”毕月凌又问。 蒋筝视线移到屏幕上,是一条篮球友谊赛那天下午发来的短信。 彼时的蒋筝正在补觉,短信内容是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晚会的开场秀。 “不好意思啊,”蒋筝笑笑,“广告太多,一般不点开看。” 也不怪毕月凌觉得蒋筝对她有意见,她抛出橄榄枝的消息石沉大海。 哪怕是一句拒绝蒋筝都没给她,反而在班会当天答应了赵小凡的随口一说。 她敏感又多疑,又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于是今天就没叫上蒋筝一起排练。 “我也该不好意思,误会你了。”毕月凌微微颔首。 她意识到蒋筝并没有别的意思,微感歉意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好了,”蒋筝冲女孩们的方向扬了扬脸,“排练吧,大家还等着呢。” 见毕月凌没有动作,又补了一句:“花了钱的。” 赵小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不知道蒋筝和毕月凌聊了些什么,只看见两人转回身时都带上了笑。 她站起身指了指门口:“那我…先回去了?” “啊,好,”毕月凌正偏头和蒋筝说着话,闻言笑着应和道,“麻烦你跑一趟啦,晚上回去给你买奶茶!” 蒋筝晃了晃两根手指,“double的。” 赵小凡一乐,眼镜顺着鼻梁微微下滑,她往上推了推,打趣道:“不许赖账啊,我等着。” 言毕,她拧开锁出了门,又探回一个小脑袋瓜。 “你们记得锁门啊。” “知道啦。”蒋筝和毕月凌异口同声。 锁上门后,她们两人走向围坐在一起玩着抽二条的女孩们。 “起来排练啦。”毕月凌的声音里掩盖不住的开心。 众人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今晚我请大家吃饭,迟到还耽误这么长时间。”蒋筝说。 女孩们连忙摆手推辞着,笑声此起彼伏。 “我俩一起请。”毕月凌看了一眼蒋筝。 “真的不用。”一名女生挽起毕月凌的胳膊,拉着她去开音响,“正好让我们休息了一会。” 这间排练室对着的两面墙上都带有大镜子。 音乐重新在屋内响起,众人对着镜子分散开,交错着排成两排。 第一排先走到对面的镜子前,转身后第二排再往前走。 毕月凌递给蒋筝一根棍子,让她横过来拿在手里走。 “够专业。”蒋筝接过来。 一伙人对着镜子迈开步,眼里带着坚定,嘴角挂着微笑。 往前走了几步,蒋筝才体会到了和音乐融为一体的感觉,这和她刚才在小道上走的那几步感觉完全不一样,放开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 转过身后,第二排出发。 她们分别从第一排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中走过去。 一个回合完毕,刚刚挽上毕月凌的女生说:“蒋筝你真的好有天赋啊!” “而且长得也好看,到时候肯定让人眼前一亮!”另一个女生接话。 “别捧杀我啊。”蒋筝放下棍子,笑着整理脑后的碎发。 “哎,”毕月凌用胳膊肘怼了怼蒋筝,“要不要加点互动。” “怎么加。”蒋筝有点兴趣。 毕月凌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去看过舞台了,咱们从舞台中央偏右的位置开始走,一个人先走,走到舞台前方时在中间停住,几秒钟后再从左边走回来。” “然后下一个人出发,正好两个人在中间能碰上?”蒋筝立刻领会了毕月凌的意思。 “Bingo!”毕月凌打了个响指。 一伙女生纷纷对毕月凌的建议表示赞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上台的顺序和互动的形式。 “凌姐第一个走啊!”一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喊了一嗓子。 毕月凌大方地应了下来,又说:“那我下一个是蒋筝。” 众人没有什么意见,又很快地把剩下的顺序定了下来。 “咱俩怎么互动?”蒋筝问毕月凌。 “我已经想好了,”毕月凌兴奋地说,“得用个道具。” “什么道具?” 毕月凌神神秘秘地开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蒋筝双臂交叉搭在肩膀上,做出防卫姿势。 “你想什么呢!”毕月凌轻轻拧了一把她的小臂。 * 来来回回走了一个下午,结束时众人的脸都泛上了绯红,汗盈盈的。 女孩们的兴奋劲儿还没褪去,哪怕身体十分疲惫,也都被大脑里分泌的多巴胺所掩盖。 蒋筝一个下午没看手机,再掏出来的时候多了十几条新消息。 有八条都是孟奇然发来的。 蒋筝这才想起来,今天俩人约了一起吃午饭。 这人每隔半个小时就给她发条消息,蒋筝一手握着刚喝了一口的矿泉水,一手握着手机逐条看。 【想吃什么】【醒了没】【在多媒体教室练歌】【看到后回消息】【你完了。】看到这条的时候,蒋筝淡淡勾了勾唇,仰头又喝了口水,然后接着往下看。 【练完了】【知道你在哪了】【我在门口】目光扫过最后一条消息时,蒋筝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抬眼往门口看去。 当然只看到了紧锁着的门。 她又将视线投回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是十分钟之前。 “走啊蒋筝。”一个女生背上包,冲着她说。 蒋筝抬起头,她的思绪还没捋清,没说话。 “愣着干嘛呢。”毕月凌路过她身边,拧开了门锁。 门口靠墙站着的男生听到咔嗒一声,扭过头向后看。 越过毕月凌,蒋筝和他对上了眼神。 孟奇然已经转过身来,他穿着白衬衫,单手插在裤兜里,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我先走了!” 毕月凌见这俩人隔着十来米,眼神就已经纠缠着碰撞出了零零碎碎的花火。 她夹在中间,感觉自己要被烧化了,当即选择溜之大吉。 “你怎么知道是这间。”蒋筝无视背后女生们八卦的眼神,直直走到他面前。 孟奇然往后退了两步,冲蒋筝勾了勾手指。 蒋筝按他的意思向前走,看见孟奇然抬手扫过她背后的排练室。 “就这间还关着。” 她扭过头看,确实,其他的房间都大敞着门。 回过头时发现,大门外的天色已经暗成了紫色,天空还是浅蓝的,只是饱和度低了不少。 “你唱什么歌?”蒋筝转移话题。 孟奇然随着她一起往出走,“你猜啊。” 蒋筝没猜,又开口:“饿了。” 孟奇然看了看她,无声了片刻,问:“吃什么。” “肉。”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抬眼瞪过去,孟奇然正拿手机搜着附近的餐厅。 “别瞪我,”她的眼神落在孟奇然的余光里,“你放我鸽子。” 一听这句话,蒋筝顿时哑口无声。 “中午吃饭了吗?”孟奇然收起手机,慢悠悠地说。 蒋筝思索了几秒钟,摇了摇头。 “行,原谅你了。” 蒋筝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 傍晚很漂亮,苍黄和暗蓝交错着构成世界的主色调,街灯与车的尾灯交相辉映。 孟奇然带她来了一家无界艺术餐厅。 餐厅的设计有点特别,是一座刷成了纯白色的房子,有独立的小院,铺满了鹅卵石。 几块石板在鹅卵石中间铺出小路。 门边坐落着几盆植物,给萧疏的院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墙面上挂着银色的五个字——大隐隐于市。 这餐厅腔调特别浓,与周围的其他店面格格不入。 二人走进,屋内的景象比起外面的格调只增不减。 他们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服务员端来一壶黑枸杞水。 孟奇然拿过蒋筝面前的杯子,用纸巾擦拭过后,给她倒了了一杯水。 蒋筝拿着菜单,扫过菜名,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浮隐牛腩,奶香西柠鸡,蘸汁罗马生菜,奶香地瓜,梅子小排。”孟奇然头都没抬,报出了一串菜名。 他放下黑枸杞水,抬头对服务员微笑,又说:“再来两份黑胡椒意面。” 服务员一愣,慌忙点头。 “你来过?”蒋筝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没啊。” “那你怎么点单点的这么顺。” 孟奇然把身边的椅子扶正,说:“刚才查过,我觉得你会喜欢。” 蒋筝敛目,孟奇然报出的一连串菜名确实都是她喜欢的,不过她还是持怀疑态度。 好像看出了蒋筝在想什么,孟奇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开口:“而且我过目不忘。” 第25章 电影 “你厉害,”蒋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但是点太多了。” “过节。”孟奇然应。 “什么节?” 孟奇然看着她的眼睛,吐出两个字:“小暑。” 蒋筝刚擦拭好筷子的手一顿,而后扬手做出要用筷子丢他的动作。 孟奇然配合着她,身子往旁边一偏。 蒋筝睫毛轻颤,将筷子放下,二人同时无声地笑了起来。 头顶挂着一盏暖色的灯,柔和的光线落下来,孟奇然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服务员先将两份黑胡椒意面端了上来,分别摆在孟奇然和蒋筝的面前,然后送上了叉子。 看得出来蒋筝是真的饿了,她二话不说卷起一叉子的意面,往嘴里送。 “慢点。”孟奇然说。 蒋筝眼里只有面前的食物,嘟嘟囔囔地说:“我中午没吃饭啊。” “我也没吃。”孟奇然挑起意面。 蒋筝闻言抬起头,艰难地将嘴里的面咽下,问:“你怎么也没吃。” “我守信啊。” 蒋筝扯了扯嘴角,这人究竟还要拿这事鞭笞她几次啊! 服务员及时缓解了她的尴尬,陆陆续续地将菜端了上来。 “这个好吃。” 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将一块牛腩放在她的盘子里。 蒋筝抬了抬眼皮,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照蒋筝这个饿虎扑食的速度,没多大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蒋筝说。 “嗯,再坐会儿。”孟奇然刚吃了没多少,还在慢悠悠地挑着生菜。 “你吃饭这么慢的。” “吃快了消化不良,”孟奇然看她,“你下次也慢点吃。” “知道了。”蒋筝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回答。 她心里暗暗想——这会儿倒是讲究上了,天天吃外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蒋筝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 果不其然,丁瑜打来的。 这小祖宗自从放假了之后,没事儿就给她打电话。 她不动声色地挂断了丁瑜的电话,调了静音。 “怎么不接。”孟奇然拿着杯子说。 “10086”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接。 丁瑜每次给她打电话就那么点事,最近每次都是在八卦她和孟奇然的关系。 在他本人面前和丁瑜聊这些,就算孟奇然不在意,蒋筝也觉得尴尬的要命。 * 结完账出了餐厅,迎着晚风,孟奇然摸出一支烟。 他在裤子口袋摸了两下,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香烟,沉默不语,想将其放回烟盒里。 蒋筝拿出打火机,打火,递给他。 孟奇然俯身,烟的前端慢慢变成了火红色。 “比上次那个好看。”孟奇然直起身说。 “嗯?”蒋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孟奇然吐出一口烟,说:“你上次借我火时候,打火机是粉色的。” 蒋筝不喜欢用一次性的打火机,因为总是丢,要么就是被人顺走。 她的打火机都是防风煤油的,之前用的是粉色的渐变款,带个骷髅,上方是融化的爱心。 现在换成了黑色的底色,图案是富士山,樱花点缀,山顶处烟花烂漫。 “送你了。”蒋筝把打火机往他的方向一扔。 孟奇然稳稳接住,拿在手里把玩。 “我的没丢,在宿舍里。”他说。 蒋筝抬手要抢回来,“那你还我。” “不。” 她的手还没伸到孟奇然面前,他就已经把打火机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回去把我的给你。”孟奇然指间夹着的烟慢慢燃烧。 蒋筝斜睨了他一眼,说:“我的没你那个贵。” “我喜欢这个。” “行,算我占着便宜了。” 孟奇然把烟头摁在街边的垃圾桶上,说:“回头我把这个挂脖子上。” “你不嫌傻逼就挂。”蒋筝说。 “看电影么。”孟奇然问。 “看。”蒋筝应得痛快。 孟奇然拦下一辆出租车,抬手护着蒋筝的脑袋,让她先钻了进去。 车里放着出租车司机偏爱的车载dj,震得蒋筝烦躁不安。 “去哪看?”蒋筝凑到孟奇然耳边问。 没办法,dj音量太大了。 “回光昱看。” 光昱的商业楼五楼是电影院和游泳馆。 蒋筝疑惑地说:“为什么不在外面看。” 孟奇然将手腕伸到蒋筝面前,手表的时针指向8和9中间,分针指向9和10中间。 “十一点封寝。” “哦。”蒋筝点了点头。 * 孟奇然买了两张票,回来的时候捧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蒋筝正坐在检票口前的等位处。 等位处有个桌子,带屏幕的。 上面一个类似开心消消乐的游戏,集齐六块拼图通关能赢钥匙扣或者是玩偶一类的奖品。 蒋筝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玩得不亦乐乎。 孟奇然在她身边坐下,看她顺利地集齐了前五块拼图。 第五关通过,资本家的嘴脸就显露了出来。 「玩家需要击中十次拼图,获得奖励。 每发子弹消耗五颗钻石。」 蒋筝往屏幕上方一看,玩家只有五颗免费的钻石。 她收回手,不打算继续玩这个游戏。 “怎么不玩了?”孟奇然问。 蒋筝指了指屏幕上的提示,说:“骗人的。” 接着她就把手臂搭在桌上,撑着下巴扫视四周的电影海报。 “玩吧。”孟奇然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蒋筝收回视线,往屏幕上看。 钻石变成了1005个。 “那个玩偶都不值一百块钱。”蒋筝说。 “嗯,”孟奇然应着,“但是赢来的和买来的不一样。” “确实。”蒋筝的手已经重新落在了屏幕上,调着角度发射子弹。 拼图周围是一圈墙,只留了一个小口,还不断转动着。 发射第一发子弹的时候蒋筝没算好时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墙上。 接下来又打了五发,有四发都打中了拼图。 第五次打中的时候,屏幕上的游戏模式又变了。 多出了一个风的影响。 逆风+37,顺风+24,诸如此类。 “你来。”蒋筝拉了一把孟奇然的袖子。 她被这个游戏烦的不行,再玩下去就要暴躁了。 不多时,孟奇然就把剩下的五次也打完了。 一看上方,还剩下950颗钻石。 “冤大头。”蒋筝叹了口气。 孟奇然点了兑换玩偶,问蒋筝:“你要哪个?” 蒋筝看了一眼,手指落在第二个玩偶上:“皮卡丘。” “不亏。”孟奇然记下兑换码,往前台走去。 蒋筝接过皮卡丘的时候,居然有些惊喜。 她以为会是粗制滥造的玩偶,结果从面料到缝线,都算得上精致。 提醒检票的机械音响起,蒋筝这才知道自己要看的是什么电影。 刚才扫海报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名字,是一部恐怖片。 “你故意的?”蒋筝皱着眉看向孟奇然。 “你害怕啊。”孟奇然说。 蒋筝用手里的皮卡丘砸他,“废话。” 她怕得要死,小时候住在爷爷家,有很多恐怖片的碟片。 起初看《僵尸先生》《开心鬼》这类的时候,她还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后来放了一部关于半夜不要照镜子的恐怖片,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每天睡前还要把桌上立着的镜子扣下去。 “那是我判断失误。”孟奇然说,“走吧。” 蒋筝负气,站在原地不肯去检票。 “我说回宿舍。”孟奇然见她这副模样,解释道。 刚才打拼图就已经浪费了95块了,再放弃看电影,浪费的更多。 蒋筝现在正攒钱,一想到这是浪费行为就心疼,咬了咬牙说:“看吧。” 说完她转身就朝着检票口走去。 “不害怕了?”孟奇然跟上她,把票递给检票员。 “不想浪费。”蒋筝没好气地说。 孟奇然接过检票员递回来的电影票,抬手戳了戳蒋筝的额头,说:“你是小财迷啊?” “我闭着眼睛也要看完。”蒋筝打掉他的手。 “那你得把耳朵也捂上。” 走到影厅门口的时候,蒋筝往里走,被孟奇然一把拉住。 他说:“最后一次问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反正都是假的,没准我现在不怕了呢。”蒋筝应。 作者有话要说:下雪好冷。 第26章 金鱼 晚上来看恐怖片的人不少,都想寻一把刺激。 有几对情侣,相互依偎在一起。 影厅内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屏幕上还放着广告。 蒋筝双手紧紧握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端在胸前,挺直了上身。 杯壁上渗出水珠,落在她掌心里,和她渗出的汗混在一起。 广告结束,屏幕黑了下来。 没给蒋筝反应的机会,一阵刺耳的笑声突然贯穿了整个影厅,血淋淋的标题一字一字地钉在了屏幕上。 蒋筝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没被吓到。 倒是坐在她前排的一个女生一声尖叫,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蒋筝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孟奇然一直观察着蒋筝的反应,见她还算镇定,轻轻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 灼热干燥的触感传到蒋筝冰凉潮湿的掌心,她挠了挠孟奇然的掌心。 屏幕上是衣衫褴褛的女人在逃亡,她半条腿血肉模糊,跑得踉踉跄跄,时不时向后投去惊恐的眼神。 色调阴森,蒋筝有些心悸,生怕下一秒屏幕上突然出现骇人的东西。 她反过来握住孟奇然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淡淡的光影骤然暗下,影片里的女人已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万籁俱寂,女人粗重的呼吸声成了唯一的声响,在狭小的影厅中无孔不入。 据蒋筝粗略的判断,接下来的剧情会是第一个小高潮。 她抬起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食指和中指分出一条小缝,巨大的幕布一下子变成了一小条。 果不其然,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响起,房间的门嘎吱一声悠悠打开,蒋筝干脆放下手闭紧了眼睛。 她突然感觉自己左手一空,紧接着熟悉的触感从右侧耳角传来,她顺着孟奇然的力道压在了他肩上。 左耳的听感也被宽厚的肩膀覆盖。 孟奇然感觉到她纤薄的上身在抖。 世界被隔绝在外,蒋筝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由急到缓。 蒋筝嗅到孟奇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木质香调,混合着柑橘和雪松,还有几缕残留的烟草味。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心安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抵是一尾濒死的鱼重新被水包裹的那一刻,大抵是跳伞俯冲时打开了伞的那一刻。 蒋筝紧闭着双眼,只能感受着一片漆黑。突然间眼前变成了淡红色,是光亮起来了。 她试探性地睁开眼,屏幕上的恐怖还在延续,影厅内确是灯光大亮。 疑惑地扫视了一圈,一个女孩正站在门口台阶处鞠躬道歉。 她刚刚太害怕了,急吼吼地要冲出影厅,结果因为恐惧和黑暗,撞到了门边灯的开关。 观影的人们纷纷安慰她,女孩颤抖着重新按下了灯的开关,离开了影厅。 “我们也走吧。” 孟奇然的话语擦过蒋筝的耳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 他的眸子沉,蒋筝对上他的眼神,隐隐还能看到影片里血糊糊的一片在他眼底映下的一抹赤红。 若非影厅内的黑暗,孟奇然定能看见蒋筝从发际到耳边洋溢的一片绯红,连皮肤都要变得透明。 额头的汗珠将碎发打湿,贴在皮肤上,配上这个姿势,她像一只金鱼。 蒋筝收回抓着孟奇然衣角的手,坐直身子,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以后不要勉强自己。” 走出商业楼,暮色苍茫,孟奇然点着蒋筝的额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蒋筝拉长音答:“知—道—了——” 风从孟奇然的方向吹来,蒋筝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木质香。 她不动声色地往孟奇然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 蒋筝回到宿舍洗完澡,才想起来看手机。 丁瑜的微信消息轰炸式地弹出来。 “喂?”蒋筝拨过去电话。 “哎呦,您没被外星人抓走啊?”丁瑜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夹杂着窸窸窣窣的风声。 “我被鬼抓走了。”蒋筝放下手中擦拭头发的毛巾,“你这么晚不回家在哪呢,风这么大。” “啊?我以为你听不到风声呢。”丁瑜讶异了一下,随后又开口:“我在光昱!” 蒋筝拿着水杯的手猛地顿住,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你再说一遍你在哪?” “光昱光昱光昱光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丁瑜的语气里满是得意。 “你怎么来了。”蒋筝抓起一件薄开衫,往门外走去。 “你什么意思啊!”丁瑜不满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思念吗!” 蒋筝觉得隔着听筒都能看到丁瑜鼓起的腮帮子,她一边走一边说:“具体位置。” “我现在往玫瑰园对面的咖啡厅走,你快来,这里好像要打烊了。” 玫瑰园就在蒋筝宿舍的斜对面,三分钟就能走到。 她挂断电话之前留下一句“马上到。” …… “你自己来的?”蒋筝一进门就看见丁瑜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 丁瑜一下子站起来,兴奋地搂上蒋筝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挂在蒋筝身上。 “是啊,我和我爸妈说来找你玩。”丁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蒋筝的手虚虚揽住她的腰,生怕她摔倒。 “你住哪。” “北门对面的酒店里。”丁瑜指了指北门的方向。 蒋筝将丁瑜扶稳,说:“我拿了换洗衣服过去陪你。” “穿我的!”丁瑜挽上蒋筝的手臂,径直朝外走去。 * “老实交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踏进酒店大堂,丁瑜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将手刀抵在蒋筝脖颈上。 蒋筝实话实说:“那时候在和孟奇然吃饭。” “好啊你!”丁瑜收手抹着她那莫须有的眼泪,“我单单知道你重色轻友,可我却不知道你重色轻友到了如此地步!” “行了。”蒋筝失笑,“那你说我怎么补偿你啊。” 丁瑜眼珠一转,“请我吃饭!” “没了?” “你还得带我去看你们的闭营晚会,还得带我回B城玩,还得……”丁瑜掰着手指头,要求一个个地往出蹦。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闭营晚会。”蒋筝问道。 “汪怡然朋友圈发的。”丁瑜撇了撇嘴。 丁瑜带着蒋筝走到电梯前,按下15楼的按键。 电梯门再开的时候,蒋筝出门刚往右侧迈出一步,就看见了老熟人。 丁瑜也看见了,她刚要出声,被蒋筝一把捂住了嘴。 蒋筝一手将丁瑜拉回电梯,一手按下了关门键。 没按任何一个楼层,俩人就在电梯里等着。 “你干嘛!”丁瑜不解。 蒋筝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时间说:“看清是谁了吗?” “杨铭宇啊!你还记得吗?就是高一时候追你追的沸沸扬扬的那个。”谈及这里,丁瑜皱起眉头,又说:“现在他和汪怡然在一起了,汪怡然朋友圈天天发。” “那你看清和他在一块那女的是谁了吗?”蒋筝又问。 丁瑜一愣,摇了摇头。 “应该是汪怡然吧?”她说。 “不是。”蒋筝收起手机,按下开门键,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五分钟,应该差不多了。 好在这段时间里没人用这台电梯。 丁瑜一脸惊讶,她飞快地出了电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快点快点。”丁瑜朝身后的蒋筝不断招手。 走廊里已经没人了,蒋筝看着丁瑜那副急于知道八卦的模样,不急不忙地走。 蒋筝一靠近门口,丁瑜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往里拽,随即将门关上。 她背靠着门,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那女孩不是汪怡然是谁?” 蒋筝没理会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三个巨型行李箱。 她一惊,转头问道:“你是来玩的还是来搬家?” “你快告诉我那女孩是谁!”丁瑜急得直跳脚。 蒋筝坐在床上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说:“你觉得我会认识?” “哦…对哦…”丁瑜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往蒋筝的方向走。 “不过我确实认识。”蒋筝一边拿手机回复孟奇然的消息一边说。 孟奇然发过来一首歌,张悬的《宝贝》。 连带一条晚安。 丁瑜闻言激动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 “彭雅茹,”蒋筝说,“和杨铭宇一个院的,同学。” “意思是杨铭宇出轨了自己的同学?”丁瑜声调扬高,“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出声!” 丁瑜的情绪还高昂着,沉浸在手撕渣男小三的剧本里。 蒋筝就静静地看她演。 “虽然说我不太喜欢汪怡然吧,平时看她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但是咱们就事论事,这回她可是受害者。” 丁瑜不知道汪怡然对蒋筝做过的乱七八糟的事,义愤填膺地要为同学出头。 蒋筝反手贴在丁瑜的额头上,片刻后又贴在自己额头上。 “你干什么呢!”丁瑜一巴掌打掉她的手。 “你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蒋筝咯咯地笑了起来,又说:“我们闭营前还有考试,彭雅茹监考实验。” “撞破别人的秘密,小心被杀人灭口啊。”蒋筝伸直手,贴着自己的脖子划了一道。 丁瑜后背一仰,直直砸在床上,在床上滚了两圈。 蒋筝见她抓心挠肝的,说:“不过你可以提醒汪怡然一下。” 丁瑜说:“我才不呢。” “怎么。” “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她不可能信。”丁瑜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扒拉着。 “为什么不信啊。”蒋筝上半身朝丁瑜的方向倾,作出倾听状。 “我是谁啊?我是她汪怡然男朋友的前女友闺蜜,有这层关系在,说什么都像挑拨离间,她拿杨铭宇宝贝着呢。” “我不是他前女友。”蒋筝反驳道。 “也差不多!我就打个比方!”丁瑜一拍身下的床。 第27章 上锁 闭营晚会的消息传出,不少光昱的大学生都想来看。 带队老师和夏令营学员经过讨论,决定制作邀请函,用抽奖的方式分发出去。 蒋筝主动揽下了设计邀请函的任务。 随便写几个字就能拿出手的邀请函,硬是被她设计成了一件艺术品。 独自留在教室里作画的时候,孟奇然背着吉他走进来,坐到她身边。 “你会画画?”孟奇然将装吉他的大包放在一旁,趴在桌上,半边脸埋进臂弯,柔软的头发搭在紧实的小臂上,侧头看着蒋筝说。 蒋筝拿着勾线笔瞥他一眼,说:“会点儿。” “不应该啊。”孟奇然说。 蒋筝问道:“什么?” “你上次画的那个哭脸挺丑的。” 蒋筝深呼吸一个来回,没准备辩驳,那个粉色便利贴上的哭脸确实丑,她当初画的时候手都在颤抖,还因为郁闷,就只是随便划拉了两笔。 左手压着的卡片被孟奇然抽走,蒋筝看到他直起身,对着窗户把卡片举起来。 下午两点,阳光洒进屋子时像被打碎的金色玻璃残骸,落在他手中的小卡片上。 纸板上的河流被染上金色,波光粼粼,仿佛流动了起来,一直流到他的指尖。 “蒋筝,你是天才。”孟奇然被一层光芒包围,笑着开口。 蒋筝将笔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转着,对上他炽热的目光,打趣道:“我是艺术家。” 她拉过孟奇然的手,摘下他的手表,用勾线笔在手腕处画了一圈。 孟奇然收回手时,看到的是一圈锁链,最薄的皮肤那块是一把扣上的锁,隐约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艺术家给你上个锁。”蒋筝扣上笔盖。 …… 在光昱的最后一天,闭营晚会如期而至。 蒋筝推了上午的排练,陪丁瑜把光昱绕了个遍,还给她拿了一张邀请函。 下午四点半,丁瑜回酒店换衣服,蒋筝穿着一身运动套装,准时到了租借服装的店里。 刚一进门,先前见过的那个女店员热情地迎了上来。 “同学,服装已经被你们的负责人取走了。”店员依然是标准的服务性微笑。 蒋筝只当是毕月凌把服装提前送到礼堂去了,在化妆台前坐下。 店员用一次性染发喷雾将她的头发喷黑,而后给她化妆。 一套下来,蒋筝抬眼看镜子。底妆近乎无暇,像和田玉,眼妆的饱和度很低,衬出她的眉眼盈盈。 妆面的重点在于唇妆,蓝调正红的唇色,整个人端庄得体又明艳大方。 蒋筝望到镜子旁边散落着几个卷发棒,顺手给自己的秀发夹了几个大弯,垂落在锁骨下方。 * 礼堂后台,热火朝天。 一堆同学从中午开始就扎在这里排练,蒋筝扒开幕布看了一眼舞台布局,地上用白色的胶带贴了几个“X”。 “那是干什么的。”蒋筝问身边调试灯光的人。 那人回答:“那几个跳舞的小姑娘贴的,说是怕自己找不准位置。” “来啦。”毕月凌的手臂从后面绕过来,围着蒋筝的脖子松松地缠了一圈。 没等蒋筝开口,她歪过头,又说:“怎么没和你老公一起来。” 头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孟奇然之于她的关系,蒋筝喉咙有些发黏,耳角的温度逐渐攀升,心底莫名腾空而起几只蝴蝶。 “去你的。”她一巴掌拍在毕月凌的小臂上。 蒋筝转过身,见毕月凌已经做好了妆发造型,说:“我也去换衣服。” “行,应该在那个屋。”毕月凌抬手一指身后房门紧闭的一间屋子。 “辛苦你把衣服拿过来咯。” 毕月凌一怔,“不是我拿的。” 蒋筝蹙眉,隐隐有些不安,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随即朝毕月凌指向的屋子走去。 她握住门把向下一按,门开了。 居然没锁。 她承认,看见汪怡然慌乱地把墨水往身后藏的时候,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总是蠢得让人难以置信。 蒋筝进来之前,汪怡然正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把墨水泼到她的礼服上。 这是彭雅茹的主意,被蒋筝指点了一番舞蹈那天,汪怡然气血上涌,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可后来,按蒋筝的建议改了编舞,呈现的效果确实比之前要好得多,她反而下不去这个手了。 “彭雅茹让你干的啊。”蒋筝轻描淡写地说。 汪怡然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说实话,蒋筝也一惊,她压根就是想起那天瞥见了彭雅茹给汪怡然发的微信消息,随便诈一诈她,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蒋筝走到沙发上坐下,抱臂看向汪怡然。 “我一直以为你是坏,现在发现,你只是单纯的蠢。”她翘起二郎腿,靠在靠背上。 汪怡然还沉浸在被蒋筝点破的惊讶中,微微张开嘴,却没说出半句话。 “知道这什么意思吗。”蒋筝伸出拇指和食指,对准汪怡然,而后向上一扬。 “枪?”汪怡然顺着她说。 “打出头鸟。”蒋筝接上她的话。 蒋筝站起身,走到自己的礼服前,又开口:“下次交朋友长点心,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当你二百五。” 汪怡然回过神,冷笑一声,说:“你现在是在教育我?你凭什么!” “没教育,爱听不听。” 话音刚落,汪怡然往前一步,“别自己人缘差就来挑拨离间,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没好下场。” 蒋筝抿了抿唇,不打算继续对牛弹琴,将礼服搭在手臂上。 手落在门把上,她又转过身对汪怡然说:“有空查查杨铭宇手机,你那好朋友想撬的墙角不止我一个。” 汪怡然皱起眉头,用力捏着墨水瓶的手指泛白,接着扬手冲蒋筝砸过去。 声嘶力竭地喊:“滚!” 蒋筝眼疾手快,在瓶身碎裂前关上了门。 她听见门上的一声重响,沉重地叹了口气。 自己还真他妈的是多管闲事。 房间隔音很好,外面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久?”毕月凌见她出来,凑过来问道。 蒋筝摇摇头,说:“没事,还有哪儿能换衣服?” “杂货间。”毕月凌说。 “我去看看。” 换完衣服出来,晚会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 她和陆陆续续围过来的走秀的女生打招呼,却一直向四周看。 在找人,孟奇然还没来。 蒋筝正拿着手机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楼梯上,穿着熟悉的白衬衫。 他向蒋筝招手,蒋筝走过去,带着抱怨的语气问他怎么才来。 孟奇然轻轻挽起袖子,露出手腕给她看。 映入蒋筝眼帘的是尚未结痂的墨迹,和略带红肿的皮肤。 她随手画下的锁,被他刻在了身上。 蒋筝瞪大双眼,一会儿抬头看看孟奇然,一会儿低头看看他的手腕。 “我的大艺术家给我上了把锁。”孟奇然说。 蒋筝将手指覆上去,浅浅笑着说:“疼吗。” “你背上那个疼吗?”孟奇然反问道。 蒋筝敛目,垂下头,“我都忘了。” 怎么可能忘,当初咬着牙流着汗,还因为没吃饭喝了两罐红牛才挺过来的。 只是那时候心里的痛苦更让她难受罢了。 孟奇然也将手覆上去,说:“不疼。” * 礼堂暗下来,光打在舞台上。 主持人上台报幕,在喧嚣的掌声中,音乐响了起来。 毕月凌先踏上舞台,她手里掐着一只红色的玫瑰。 蒋筝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和红色的拖地裙摆。 毕月凌从前方转身时,蒋筝走上舞台。 二人于舞台中间相遇。 蒋筝带了一条项链,镶嵌着蓝色的碎钻,流苏式的长耳环垂下。 冷艳而娇媚。 一红一蓝,像冰与火的碰撞。 毕月凌掐着玫瑰花的手朝蒋筝的方向一扬,将花稳稳的插在蒋筝礼服的领口,花瓣落在她的锁骨上,显出她如雪的皮肤。 台下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掌声与尖叫,一抹赤红与蒋筝的一身浅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也填补了她今天缺少的一份张扬。 蒋筝心底有些惊讶,但没有显露出来。 光跟着她走,她踩着音乐的鼓点,自信地走到舞台前方。 玫瑰花被她抽到手里,她另一只手扶腰,微微扬起头。 而后,她转身,一直随着她的光暗下,打在下一个上台的人身上。 只是观众的目光依旧黏在蒋筝的身上,直至她踏入幕布后面。 她的表现力太过于震撼,自带光芒。 蒋筝回到后台,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孟奇然。 孟奇然折断玫瑰花的半条枝干,放在了衬衫前的口袋中。 “等下去台下看。”孟奇然轻轻捏着她的耳朵,抚过冰凉的流苏耳环。 蒋筝说:“好。” “给你唱的。”他补充。 “我知道。”蒋筝一笑。 下个节目就是孟奇然的弹唱,蒋筝从后台边上的楼梯走下去。 台下有点黑,蒋筝走得很慢,被一只手拉住的时候,她差点叫出声来。 “是我。”丁瑜见她一抖,轻声说。 蒋筝在她身边坐下,把目光投到舞台上。 孟奇然已经坐在了木质的椅子上,他一只腿屈起,脚搭在椅子的木杠上,一只脚踩在地上。 他面前立着话筒,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光乍然亮起,将孟奇然圈住。 台下的人看清了他胸口别的那支花,纷纷吹起了口哨。 第28章 烟花 第一道音符滑出,孟奇然的的手指落在弦上。 是那天在宿舍楼下,他给蒋筝放过的《I Am You》。 他唱“All beacuse of love”,他唱“I am you”。 声音在偌大的礼堂中回荡,略带沙哑,温柔而坦然。 在舞台耀眼的光中,少年的嗓音肆意倾泻流出,如一个浪翻过一个浪,拍到岸上,拍到心上。 他掀起眼皮,黑曜石一般沉郁的眼中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光,对着蒋筝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I am you。 他一直被沉重的真相束缚,幸得透过云层窥见一丝光亮,找到归路。 最后一句唱完,打在他身上的光圈突然暗了下来,在观众席中的一处亮起。 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蒋筝又被目光团团围住。 原本因为沉浸在他歌声中而安静的观众瞬间又热闹了起来。 在沸反盈天的喧嚣中,孟奇然对蒋筝浅浅笑着,眸子在昏暗中也分外明亮。 这一刻,蒋筝想起《堕落天使》中,李嘉欣说过的那句——— “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也很久未试过这么接近一个人了,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很远。我知道不久我就会下车,可是,这一分钟,我觉得好暖。” 蒋筝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远,是否会有尽头,但明天就要离开光昱这个乌托邦,无论摩托车会开到什么时候,这一分钟,她都觉得好暖。 …… 孟奇然下台,走向蒋筝旁边,丁瑜抬头望他一眼,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怎么唱这首。”蒋筝问他。 “我觉得适合你。”孟奇然将口袋中的玫瑰花别到她耳畔。 “人家都是唱I love you的。”她娇嗔道。 “你和她们不一样,”孟奇然将她滑落的碎发拢到耳后,说:“而且我和他们也不一样,说这种话像自夸,但你应该知道的。” 蒋筝垂眸低笑,她知道的。 后面的节目他们没看,孟奇然背上吉他,带着蒋筝从礼堂的侧门溜走了。 丁瑜没跟上来,她说要看完再找他们。 说白了就是不想打扰她们。 * “去哪?”蒋筝望着被孟奇然拉着的手,他就带着她往外走,也不说地点。 “天台。”孟奇然还在往前走。 蒋筝眨了眨眼,继续跟上他的脚步。 又一次踏上天台,蒋筝看见多了一个纸箱子。 她挣开孟奇然的手,走过去打开箱子。 里面是几捆烟花棒,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回头看向孟奇然。 “没买到大的那种烟火。”孟奇然昂头说。 他看着蒋筝拿出两支烟花棒,她穿的裙子,没带打火机。 “筝,过来。”他叼着点燃的香烟说。 忽明忽灭的红色火光与烟花碰撞,绽放溢出层层火焰,在蒋筝的手中显出一个小小的宇宙。 “我也给你唱首歌吧。”她说。 “好啊。”孟奇然把吉他拿出来,“唱什么?”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孟奇然视线落在她脸上,问:“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Nothings Gonna Change Your Love For Me” “maybe”蒋筝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他有些失神。 他架好吉他,为她伴奏。 蒋筝侧对着他,为他唱了第一首歌。 那一天,夜空难得没有云,月光如水,漫天星光。 蒋筝掐着烟花棒,孟奇然抱着吉他,她开心,他也开心。 * 闭营晚会结束,光昱的征途告一段落。 明天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家又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环境中,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着。 在这里的一个月,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更熟悉,马上就要分别,每个人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舍。 丁瑜出来后,给蒋筝打了个电话,斥责她别太见色忘义,然后订了清吧的位子,让蒋筝带朋友过来玩。 要不怎么说她是小人精,走之前也不忘给蒋筝在拉上最后一波好感。 聚集在这儿的都是高材生,未来的路上谁能在谁落魄帮衬谁一把,都是说不准的事。 蒋筝和孟奇然一商量,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帮人。 胡峰,小古,老三,赵小凡,张琦还有毕月凌。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汪怡然,也不知道她在哪,是和杨铭宇在一起,还是和舞蹈小队聚餐,又或者是独自一人留在寝室。 反正不重要。 “大家是不是都没吃饭啊。”丁瑜倒是当起了东道主,开始招呼起大家,扬手叫服务员拿菜单过来。 她把菜单摊到桌上,说:“这儿都是薯条汉堡水果什么的,先垫垫,等会儿我请大家吃夜宵,小龙虾管够。” 少年少女们这会儿也顾不上熟不熟悉,七嘴八舌地对着菜单研究起来。 老三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赵小凡,他有些蠢蠢欲动,放在腿上的手抬起又落下,始终没敢上前一步。 “干什么呢。”孟奇然一拍他的肩。 老三吓了一跳,连忙尬笑几声。 孟奇然问:“你俩一个学校的吧。” “啊?”老三一怔,僵硬地点了点头。 “真喜欢就别错过,被拒绝了也不丢人,但不说出来会后悔。”孟奇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视作鼓励。 而后没等老三接着说,就往放酒的冰柜处走去,他拎起一个篮子,站在玻璃窗口前挑着酒。 “我说你出来玩能不能把心思放在玩上啊。”丁瑜对在手机上划拉题目的蒋筝说。 “我就随便看看。”蒋筝这会儿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翘着二郎腿半卧在沙发上,一只手撑起脑袋,冲丁瑜抛了个媚眼。 丁瑜翻了个白眼,做出干呕的动作,说:“你这招留给孟奇然吧。” 这会儿孟奇然拎着一篮子酒回来了,五花八门的,有黑啤、果啤,还有罐装的鸡尾酒。 “什么留给我啊。”他把篮子放在地上,懒洋洋地问。 丁瑜倚在长桌上看着蒋筝,蒋筝剜她一眼,说:“女孩的事你少插嘴。” 赵小凡和张琦没来过这种地方,坐在角落里好奇地看着周围。 她们两个脑袋挨着脑袋,把酒水单翻了个遍,最后手指落在长岛冰茶四个字上。 应该和冰红茶差不多吧。 “哎,别喝这个!”丁瑜瞥见端上来的长岛冰茶,连忙伸手抢了下来。 “怎么了?”赵小凡一脸懵,呆呆地看着她。 丁瑜拿过两杯气泡水,递到她俩面前,说:“喝这个吧。” 她将长岛冰茶顺手递给蒋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喝。 蒋筝伸手要接过来,孟奇然轻咳一声,她又将手收回来。 “喝了这个明天头疼。”蒋筝说。 “……” 丁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将杯中的酒灌进了自己的胃里。 赵小凡是个好奇宝宝,见老三凑了过来,连忙叫住他。 鼓起勇气凑过来的老三,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被赵小凡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喝长岛冰茶”给震住了。 他开心地接过话茬,自然而然地坐到赵小凡身边,给她科普了起来。 “咱们来玩游戏吧!”丁瑜刚刚那杯酒喝的有点猛,这会儿有些兴奋。 众人显然都很兴奋,毕月凌和她更是一见如故,俩人还搂在一块喝起了交杯酒。 蒋筝偏过头,凑到孟奇然耳边:“别和她玩。” “怎么。”孟奇然一手拿夹子夹着冰块,往另一只手捏着的酒杯里扔。 “她玩的多,精着呢。” 孟奇然放下冰块夹,说:“那她输过吗。” 蒋筝一愣,点了点头。 “我没输过。”孟奇然将酒杯凑到唇边,斜睨着蒋筝。 抿了口酒后他放下酒杯,看着有些惊讶呆滞的蒋筝,抬手刮过她的鼻尖,笑着说:“骗你呢,哪有不输的。” 蒋筝回神,说:“我不会管一个醉鬼的。” “放心吧,我有数。” “你们俩干嘛呢!快来玩啊!”毕月凌喊了一嗓子。 桌上的牌已经铺开,蒋筝定睛一看——— 真心话大冒险??? “你现在玩这套了?”她看向丁瑜。 丁瑜撇了撇嘴,“这套最容易上手啊,你懂什么。” 确实,在场的没几个会玩酒桌游戏的,还得教会他们规则,也太麻烦了。 蒋筝想到这,觉得真心话大冒险也挺好的。 “这套玩下来我能滴酒不沾。”孟奇然俯身对她说。 蒋筝有些好奇,问:“这怎么保赢。” “我敢说,也敢做,有什么赢不了的。” “你最好别打脸。”蒋筝说。 孟奇然拿了一个空酒瓶,摆在长桌中间,稍微施力,酒瓶转了起来。 瓶口对准了丁瑜。 丁瑜痛快得很,她手落在一张写着大冒险的牌上,抽出来后直接亮出了牌面。 「和左位喝一杯交杯酒」 “靠,浪费个牌。”小古看见牌面叫了起来。 丁瑜左边坐的就是毕月凌,交杯酒俩人刚才都不知道喝过多少杯了,这压根算不上什么大冒险惩罚。 毕月凌特别爽快地举起酒杯,配合丁瑜完成这个任务。 “再来再来。”丁瑜的手扶在酒瓶上。 这回瓶口对准了孟奇然。 他的手刚伸出,被胡峰一把按住。 孟奇然诧异地看向他。 胡峰嘿嘿一笑,说:“作为在场唯二的非单身人士,另外一个是你女朋友,你总得玩点特别的吧。” 第29章 弃考 清吧里橘色和蓝色的光交织,蒋筝的衣服后腰处有个三角形的镂空设计,抵在玻璃桌上,又硬又凉。 这群人爱起哄,商量了半天,最后说要看孟奇然喝一口酒再渡给蒋筝。 他举杯含下一口霜冻玛格丽特,蒋筝下意识后退一步。 桌边凸起的棱角磕在腰上,她轻微皱眉痛哼一声,孟奇然的手适时地绕过她,压在桌边,抵住她的腰。 孟奇然斜着脑袋俯下身,她的心跳加快,视线纠缠,细碎的呼吸对冲。 他的唇还是温热的,冰凉的液体溜进蒋筝的唇齿间,孟奇然反手扣住她的脑袋,浅尝辄止的吻逐渐加深。 龙舌兰和白柑橘的味道冲散开来,酒精上脑,俩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I feel you breathe(我能感觉到你的呼吸) It’s like that the rose disappears when you around me(当你在我身边周遭都已消逝) Coz the way that we touch is something that we can’t deny(当我们触碰彼此那种感觉无法否认) And the way that you move oh you make me feel alive(你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慵懒的曲调萦绕在空间内,蒋筝身子发软,她手撑在孟奇然的胸口,把他往外推。 “卧槽,”胡峰低呼了一声,“你俩演电影呢。” 孟奇然将蒋筝揽起来,抬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 一伙人回过神,啧声此起彼伏。 蒋筝呼吸有些沉重,神色略显羞赧,孟奇然将她护在身侧,对着男生们说:“你们别看她。” ———————— 桌上的空酒瓶又转了起来,还没停下,蒋筝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瞄了一眼屏幕,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蒋黎打来的。 她走后没和蒋黎联系过,也没和蒋宏伟联系过。 其实蒋筝和这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关系一般,主要是因为爸妈偏心。 “家里人?”孟奇然在她背后轻轻问了一声。 “嗯,”她盯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出去接一下。” 推开清吧的大门,蒋筝深吸了一口冷气。 “蒋筝?”电话那头清脆的声音传来,许久未听,蒋筝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她低头看着鞋尖,轻笑一声,说:“叫姐。” “姐,爸要过去找你。”蒋黎说。 蒋筝闭了闭眼睛,平静地说:“他来找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无声了片刻,蒋黎才缓缓开口:“拿钱。” “我有个屁钱,”蒋筝本来在漫无目的地瞎走,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再说他要钱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他只说要过去找你拿钱。”蒋黎很快应道,“姐,我拦不住爸,只能提醒你一声,他最近不太正常。” “哪不正常?”蒋筝条件反射道。 蒋黎凝思片刻,说:“我说不出来,就是感觉神神叨叨的,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出发你告诉我一声。” “嗯。” “挂了。” 蒋筝挂断电话,转过身去。 “靠。”她低骂一声。 按照她看过的电视剧套路来讲,这种时候孟奇然应该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结果她一回头,空空如也。 蒋筝有些烦躁,回到屋里的时候,孟奇然就坐在沙发上。 桌上的一伙人也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了,端着酒杯,聊起了梦想和未来。 胡峰和小古勾肩搭背念叨着什么江湖再见。 除了丁瑜和毕月凌,都是平时不怎么沾酒精的主,这会儿都有些醉了。 丁瑜见她回来,连忙蹭到她身边:“快把她们带回去吧,顺便备一下明天的早餐,吃点东西坐车才不难受。” “小龙虾呢。”蒋筝说。 “哎呦祖宗,你问问他们还能吃吗,个个嚷嚷头晕想吐的。”丁瑜长叹一声,说:“喝什么酒啊,早知道我就定个茶室,大家一块品茶算了。” 把人都安顿好了之后,蒋筝今晚也住在了宿舍。 这两天都是和丁瑜一块住的,今晚得收拾行李。 就是苦了丁瑜明天还要自己往B城赶。 * 翌日中午,B城。 下车的时候蒋筝有些恍惚,没有半点回到家的欣喜,孟奇然帮她把行李搬上楼,二人在家门口道别。 等待着她的是期末考试,在光昱的时候蒋筝没少抽空复习,这会儿就随便翻了翻错题本和笔记。 蒋黎那通电话把她的生活节奏打乱了,一边往前赶路一边提心吊胆。 期末考试那天,蒋筝挤到了第一考场,孟奇然坐在靠门的第一个位置,她坐在和他成对角线的靠窗最后一个位置。 前排的男生考试的时候好像有多动症一样,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翘脚晃凳子。 这一晃对他来说不要紧,坐在他后面的蒋筝遭了殃。 蒋筝带了瓶冰水,怕弄湿答题卡,放在了桌子下边。 拎起来拧开瓶盖,刚凑到嘴边,桌子被前排的凳子一顶,水哗啦啦地洒了她一身。 彻骨的冰冷让她一下子清醒了,有几滴水崩到了刚涂完选择题的答题卡上。 水渍在她的t恤上漫开,贴着肌肤,里面打底吊带的颜色若隐若现,前桌男生连忙递纸巾道歉。 考场内的人多数埋头争分夺秒地做卷子,只有零星几个人望过来看热闹。 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呵斥前排男生不准回头。 她好像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敷衍地安慰了蒋筝几句,又开始在考场里来回踱步。 蒋筝心里憋屈,看试卷上的字像看爬虫一样,一道题也做不下去。 “我要交卷。”孟奇然的声音响起。 老师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骤然停下,望了一眼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说:“现在还不能交卷。” “那我弃考。” 孟奇然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也弃考。”蒋筝举起手,拿书包挡在身前,也走了出去。 老师有些愣住了,叫她回来的声音被蒋筝丢在身后。 她跑下楼追上孟奇然的脚步,在操场上喊他。 “你怎么出来了。”孟奇然问。 蒋筝反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孟奇然有点无奈,他说去给蒋筝拿衣服。 蒋筝说哦,我不想考了。 说完这话俩人对着笑,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蒋筝的衣服被太阳这么一晒干了点儿,但还是贴在身上,她抬手摘下束着头发的皮筋。 笑了一会儿孟奇然说:“跟我来。” 他把蒋筝带到篮球馆,让她在观众席上先坐着。 手抓着身上t恤的下摆,往上一捞就脱了下来。 随即蒋筝眼前一黑,让衣服挡住了。 她随着孟奇然的动作抬起手臂,从袖口钻出去。 t恤就这么套在了她身上,恢复视线后蒋筝看见的是孟奇然流畅的背部曲线和精瘦的腰线。 身材挺好。 蒋筝抿了抿唇,将压在t恤领口处的头发拨了出来。 孟奇然进了球馆的更衣室,出来时身上套了一件火红色的球衣。 “来。”他站在场下仰着头说。 孟奇然拿了个篮球,递给蒋筝,让她投篮试试看。 蒋筝运动细胞不行,试了几次才投进一个球,还是站在罚球线内投的。 但她投篮姿势特别标准,有很多人用双手投球,蒋筝不是,她一手托着篮球另一只手扶在侧面,手腕一用劲儿球就飞了出去。 然后砸在篮板和篮框上。 “不回去考试了?”蒋筝托着篮球问他。 孟奇然接过篮球,背对着篮球架反手往篮框里扔,说:“不考了,没复习啊,要是考不过你多丢人。” 蒋筝白他一眼,球唰一声从篮网里落下来,她把球捡回来。 孟奇然蹲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上来。” 蒋筝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然后孟奇然说:“不是要背你,腿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么么么么。 BGM:《Ring My Bells》Enrique lglesias 第30章 补课【二更】 “我摔了怎么办?”蒋筝往后退一步,这种时候她不选择相信孟奇然。 孟奇然眼一眯,蹲着没说话,腰杆挺得笔直。 僵持了半天,他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最后蒋筝败下阵来,迟疑地凑过去。 一见她动摇,孟奇然立刻俯下上半身。 蒋筝长腿一跨,刚坐稳,孟奇然的手箍紧她的小腿就站了起来。 “你大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蒋筝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上半身往前靠,贴在孟奇然的后脑勺上。 视线内除了面前的篮筐和挂在墙的最上方的横幅,就是一片苍茫的白墙和空空如也的观众席。 孟奇然站稳,说:“这回你能体验扣篮的感觉。” “我真想揍你。”蒋筝贴到他耳边低骂了一句。 她怎么也没想到,孟奇然做出这奇怪举动居然只是想让她扣个篮。 蒋筝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是懵的。 她被架在空中,把球扣进篮筐后,恶狠狠地咬在了孟奇然的太阳穴处。 孟奇然吃痛,差点没把她甩下来。 他的手从太阳穴处放下,蒋筝看见一个清晰的牙印,周围一圈泛红。 “孟奇然,我饿了。”她示弱道。 蒋筝算对了,孟奇然确实拿她没办法,他瞪她半天,最后还是宠溺的笑。 …… 天气晴朗,蒋筝在更衣室把自己湿着的衣服脱了下来,穿着孟奇然的宽大t恤,贴着路边的树荫走。 孟奇然在外侧拉着她柔软的手,一个人承受着毒辣的太阳。 蒋筝晃着俩人牵在一起的手,说:“我想去你家。” “行。”孟奇然漫不经心地说。 “我说的是你家,不是我舅妈家对面。” “我家冰箱是空的。”孟奇然说。 “我买。” “你知道我不会做饭。” “我做。” 时间凝固了几秒钟,蒋筝屏着呼吸等他的回答。 孟奇然捻了捻她的手指,说:“行。” 在超市里,蒋筝东挑西选,孟奇然推着车跟在她后面。 这一路上他都有点心不在焉,蒋筝问他吃什么,他就说随便,问他行不行,他就说行。 回到带着院子的别墅时,孟奇然换了家居服,蒋筝兴冲冲地拎着一袋子菜去了厨房。 她在靠窗的米柜旁边站了会儿,回头冲着洗菜的孟奇然说:“没有米。” “等会儿叫外卖送两盒米饭。”孟奇然说。 “哦。” 厨房是开放式的,空间挺大的,但是也架不住两个厨艺菜鸟在里面瞎忙活,他俩东转转西转转,厨房显得拥挤了不少。 “你到底会不会?”在蒋筝第三次打火没打着之后,孟奇然终于忍不住了。 蒋筝不服,仰着头说:“我不会用这个。” 孟奇然擦干手,把她拉到客厅,说:“你在这儿待着。” 蒋筝乐得清闲,也不跟他犟,趴在沙发上看他翻菜谱。 “哎,”她觉得无聊,跟孟奇然搭话,“你家这个院子太空了。” “没人住。”孟奇然再厨房应。 蒋筝翻了个身对着窗,接着说:“我能不能买点儿种子,在你这里种上,我没地方种。” “行,给你种。” 蒋筝自己在沙发上折腾了一会儿,又走到厨房。 孟奇然正打着鸡蛋,蒋筝说:“你做什么。” 孟奇然端着碗回头看她,冲着亮着的手机屏幕扬了扬下巴。 蒋筝凑过去看——鸡蛋羹的做法。 “我不吃鸡蛋羹。”蒋筝皱眉。 “可以放醋。” “放醋也不行!”蒋筝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碗,“你敢做鸡蛋羹我就爬到天台跳下去!” 最后蒋筝这个楼没跳成,那碗鸡蛋变成了紫菜蛋花汤里的蛋花。 这顿饭滋味实在一般,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蒋筝硬着头皮吃了个五分饱,也没好意思打击孟奇然的积极性。 倒是孟奇然自己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得是蒋筝逼着他才勉强吃了几口。 蒋筝看他这副模样,蜷在椅子上笑他。 这回来他家和上次过来时心境完全不一样,她铁了心要做个合格的女朋友,知道孟奇然有心结,那她就想帮他走出来。 从接纳这座房子开始。 蒋筝打开窗,给屋子通风,又擦掉了茶几上的灰尘。 “我能经常来这里吗。”她问。 好吧,其实她也有私心,她想躲一躲蒋宏伟。 孟奇然没应,端着水杯站在隔断处看她。 “行不行啊。”她难得撒娇。 孟奇然把水杯递给她,跟她说我把这房子送你都行。 “我想睡觉。”蒋筝往楼上走。 下午一点半,正是困意上头的时间。 孟奇然轻咳一声,说:“别睡客房了。” “那我睡哪?” “睡我房间。”孟奇然走到自己的房门口,给她拉开门。 蒋筝爬上床,钻进被子里,脑袋刚挨着枕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坐了起来。 “都是新换的。”孟奇然及时说。 蒋筝点点头,又躺下把自己包成了个墨西哥卷。 回到B城后,第一次静下心来,上学期在二中的那些往事骤然袭上心头,她鼻子有点酸。 “以后的日子我过不好。”她背对着孟奇然说。 “怎么了。” “学校里十个人有九个都讨厌我。” “我喜欢你。”孟奇然盯着她散落在枕边的头发说。 “都是你害的。”她把杯子往上拉了拉,沉闷的声音传来。 “筝,”孟奇然往下扯了扯被子,没扯动,他接着说:“跟你商量个事。” “说。” “我给你补课。” 蒋筝一把掀开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我没法回到过去赎罪,但是我知道你想好。” 蒋筝从另一边跳下床,咚的一声,脚磕在了床边上,她疼得眉心拧成一团。 “你慢点。”孟奇然忙不迭起身过来扶她。 蒋筝撑着他温热的胳膊,说:“好,那我还有附加条件。” “你说。” “你不能走。” “我往哪走。”孟奇然问她。 “你不能走。”蒋筝重复着。 “我不走。” 蒋筝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越过孟奇然往后看,阳光洒在书桌上,窗外的枝叶晃动,天空蓝得要滴水。 而眼前的人逆着光,深挚又骄纵,有底气也坦然。 * 孟奇然说这话不是为了哄蒋筝开心。 当天他让蒋筝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多,起来后俩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游戏,看电影。 隔日,他的笔记本和拔高试题就送到了蒋筝的舅妈家。 舅妈开门的时候特别开心,乐呵呵地招呼孟奇然进门。 他也不扭捏,说着麻烦夏姨了,径直坐在了餐桌旁。 门被舅妈敲响的时候,蒋筝还躺在床上刷手机,和丁瑜商量今天带她去哪玩。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卧室,看见孟奇然的时候她真的很想把手里的手机砸过去。 这才七点,早饭还没吃呢。 她匆忙逃进浴室,洗漱梳头换衣服。 孟奇然就坐在餐桌旁笑眯眯地看她忙活。 “早饭不吃了啊!”舅妈在厨房问。 蒋筝在门口换鞋,把孟奇然往门外推:“我出去吃!” 路边的人熙熙攘攘,俩人在早点摊外面的桌坐下。 蒋筝拿勺拨着碗里的小馄饨,说:“明天再开始。” “今天怎么不行。” “丁瑜也来了。” 闻言,孟奇然耸了耸肩,看她一眼,说:“那后天开始。” “我谢谢你呗。” “不客气。”孟奇然很受用,扬起嘴角说。 所以升高三的这个暑假,本来就被学校压缩到了一个月,又被孟奇然这么一压缩。 到蒋筝这,就剩下两天了。 她用这两天带丁瑜在B城逛,丁瑜骂她催命鬼。 丁瑜有点意犹未尽,跟蒋筝说不用管她了,等她玩够了自己就回去了。 然后孟奇然这人的魔鬼属性就显露出来了,天天一大早就去敲蒋筝家门,把她往图书馆带。 后来因为蒋筝总因为他讲题太快跟他吵,在图书馆放不开,他就把人往家里带。 也顺了蒋筝的意。 她自己学习的时候都是循序渐进,一点点摸索,细雨润春风的那种。孟奇然不是,他雷厉风行,讲究一个快准狠,直击考点。 知识不要钱一样往蒋筝脑袋里塞,她累得不行,但蒋筝这人也好强,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虽然说俩人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里就这么过了一周多,孟奇然早上接她,晚上再给她送回去,除了学习愣是什么也没干。 蒋筝说孟奇然你以后千万别当老师,不然就是会被学生在背后骂的那种。 孟奇然说对,所以我这辈子就教你一个,你得珍惜。 那天蒋筝做了套高考真题,孟奇然坐在旁边翻着一本杂志喝咖啡。 蒋筝做完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一套下来都没卡壳,特别顺手。 然后孟奇然给她批卷子,一看,662分。 除了语文作文,他偏心给蒋筝勾了个满分60分,剩下的都是实打实的分数。 蒋筝得意地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个橘子剥着。 “确实聪明。”孟奇然也不吝啬夸奖。 蒋筝把一瓣橘子扔进嘴里,说:“也是孟老师教得好。” 接着孟奇然给她放了一天假,说是奖励。 蒋筝跟他讨价还价,逼他给自己放三天。 “半天。”孟奇然捏着咖啡杯,慢悠悠地说。 蒋筝连忙求饶,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一天,一天也行。”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无巧不成书。 蒋筝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天假期,蒋宏伟这颗定时炸弹就赶在这天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第31章 灯塔 假期前一天晚上从孟奇然家回来,蒋筝紧绷了快半个月的神经得以松懈,被她压下去的疲惫此刻翻涌而上,像是灵魂里钉着的钢板突然被抽走,只剩软趴趴的一团。 晚上八点多,楼下仍是一片纷繁吵闹,踩着滑板车的小男孩,背后追着他的母亲,围坐在石桌旁闲聊的中年男女。 蒋筝拉紧窗帘,把手机往床头一扔,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蒋筝是被客厅的喧闹吵醒的,她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原本昏沉的脑袋像被一阵电流滋滋啦啦地穿过。 撑着床坐起来,蒋筝捞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蒋黎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消息。 她刚开始去图书馆,就给手机设了静音,后来也一直没调回来。 蒋黎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就改成了发短信。 第一条是:【爸是今晚的航班。】第二条是:【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昨晚回来状态很差,我怀……】第三条是:【也能解释钱为什么烧的这么快了。】蒋筝没给手机解锁,短信显示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小筝还在睡觉,姐夫你别……” “别惯着她!都几点了还睡?” 客厅的声音愈逼愈近,伴着花瓶落地的清脆声音,还有乱糟糟的脚步声。 蒋筝握着手机,扫了门口一眼,又把视线落回手机上,手指往上一划,正要输密码。 门把咔的一声被拧开,她手一抖,下意识回头。 带着一路风尘的蒋宏伟急吼吼地推开门,舅妈跟在他身后,想要阻拦的手还滞留在半空。 过去十八年,没有任何画面给蒋筝带来的冲击比此刻要大。 蒋宏伟以前也是焦亦竹在浩如烟海的人群中挑出来的少年郎,随着日月蹉跎,英气不见,但也算得上硬朗精神。 而如今眼前的中年男人让她陌生,眼窝深陷,面色难看,颓气萦绕。 最重要的是,蒋宏伟以前会敲门,不然她刚刚也不会选择先解锁手机。 蒋宏伟一见她,眼睛一亮,径直往床边走。 “爸,”蒋筝喊他一声,接着说:“我换衣服。” 蒋宏伟在床尾处停下脚步,盯着她,似乎在思考耽搁这几分钟值不值得。 过了几秒,他开口:“那你快点。” 蒋筝点点头,蒋宏伟一乐,趿拉着拖鞋往门外走,虚虚拉了一把门,将他和门口的舅妈都掩住。 蒋筝出了卧室,舅妈正弓着腰扫地上的花瓶碎片,蒋宏伟心里焦躁,坐在沙发上不停抖腿。 她转身去洗漱,吐掉牙膏沫的时候溅到了衣服上,用纸胡乱擦了两下,然后朝脸上甩了两把水。 “小昕没在啊?”蒋宏伟问。 舅妈倒掉花瓶碎片,说:“嗯,和同学出去旅游了。” 蒋宏伟眯缝着眼睛看蒋筝去冰箱里拿了个苹果,也不吃,就在手上抛着。 “小黎和你说了我来干嘛吧。”他乐呵呵地对蒋筝说。 蒋筝往沙发另一端一靠,离蒋宏伟有大半个沙发那么远,说:“没有。” 她就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爹她得认,但是钱她不想拿。 卡里每个月多出的钱,都来自于焦亦竹的银行卡,她省着花,往下攒,生怕有一天真的没人养她了。 她没从蒋宏伟那拿钱,那蒋宏伟也别想从她这拿钱。 一个正值壮年四肢健全的男性,怎么都比她一个还在念高中的小姑娘有赚钱方法。 蒋宏伟瞄在厨房忙活的舅妈一眼,往蒋筝的方向挪了挪,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搓了搓,压低声音道:“给爸拿点这个。” 蒋筝把苹果咬下一口,用正常音量说:“我哪有钱啊。” “你这孩子!”蒋宏伟立马一拍大腿,察觉到自己的音量过高,又低声说:“小点声。” 蒋筝拿手抹掉滴落在虎口的苹果汁,淡淡“嗯”了一声。 “姐夫,没吃饭呢吧?想吃什么,我再去买点菜。”舅妈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从厨房走出来。 “都行。”蒋宏伟头也没回,心不在焉地说,而后又补了一句话,“别叫姐夫了,都离婚了。” “好好好,”舅妈在门口换鞋,说:“小筝和我一块去呗?买点你爸爱吃的。” 蒋筝知道舅妈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不想让蒋宏伟缠着她要钱,把她带出去,她跑到哪去都行,再不济也能叮嘱她两句。 蒋筝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说:“舅妈你随便买点就行,我爸没那么挑。” “对对对,我闺女说得对。”蒋宏伟连忙应和。 “真不去?”舅妈犹豫地问。 蒋筝冲她一笑,说:“我跟我爸聊会天儿。” 有的事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总不能碰到事就发挥鸵鸟精神。 舅妈走后,门砰的一声关上,蒋宏伟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你妈给你的钱呢?” 蒋筝一副惊讶的神色:“我妈给的钱我都花了啊,那不是给我的生活费吗?” “你怎么这么败家呢你!她给你的不少吧!” “我学费,书费,路费,伙食费,哪样花的都不少,”蒋筝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我还得买衣服,买日用品……” 蒋宏伟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给你妈打电话。” “干什么?”蒋筝眉头皱起来。 “跟她要五万块钱,别提我。”蒋宏伟没好气地说。 蒋筝敛起表情,坐直身子,严肃地问他:“五万?你的钱呢?”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快点打!”蒋宏伟这阵开始不耐烦,语气很冲。 “我不打。” “不打是吧,”蒋宏伟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你跟我回去!” 蒋筝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拽得踉跄了几步,慌乱中抓住了门口鞋柜的一角。 脚上的拖鞋甩飞了一只。 胳膊快要被扯断,另一只手被硌出红印,她手心皮肤薄,隐隐有血丝渗出。 大脑有些麻木,痛感被悉数屏蔽掉。 “松手!”她嘶喊,嗓子像被刀片喇过一道。 蒋筝松开鞋柜把住自己的胳膊,绷紧腿往下蹲来避免再被拖行更远。 一声脆响,结实的巴掌落在蒋筝脸上,蒋宏伟手一松,她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 感官开始回笼,耳边嗡嗡作响,痛意从胳膊手心还有脸颊直直钻进心里。 “你出去。”蒋筝低着头,抬手指向门口,声音颤抖。 蒋宏伟气焰正盛,骂道:“我养你有他妈什么用!让你回家都不回!” “你管过我吗!你他妈只管你儿子!”蒋筝抬头撕心裂肺地喊,伸手抹脸,触及一片冰凉的泪珠。 她胸腔起伏着,撑着地面站起来。 蒋宏伟又一次扬起的手被舅妈拽住,她一进门就看见蒋筝脸上挂着的眼泪和红肿的脸,还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 但这一幕任谁也能猜到蒋宏伟对蒋筝动了手。 “你干什么!” 蒋筝第一次听到温温柔柔的舅妈用这种音量怒喊。 蒋宏伟使了大劲儿甩开舅妈的手,也不掩饰什么了,回喊道:“我教育自己的孩子管你屁事!” 蒋筝的力气快被抽干了,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恶狠狠地对着蒋宏伟说:“别再来找我,别说什么家,我没有家。” 蒋宏伟听她说话烦得慌,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两步走到她面前,又要破口大骂。 蒋筝下意识抬起一只胳膊护住脸,另一只手去挡蒋宏伟。 这一挡,抓到了蒋宏伟的衣角,指尖触到他的衣服口袋。 蒋宏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飞快地打掉她的手,捂住自己的口袋。 蒋筝手上戴着的戒指刮在他衣角上,扯出一条小口子。 蒋宏伟用手攥着口袋,扫视蒋筝和舅妈两个人,最后给蒋筝留下一句“你等着”。 门被他用力甩上,蒋筝捂着心口,眼泪又簌簌掉下来,她大口呼吸着,但总像被一层塑料膜包裹住,连喘口气都变得困难。 舅妈连忙扶她回卧室,给她掖好被子转身的时候,被蒋筝拉住手。 “舅妈。”蒋筝声音很微弱。 “想吃什么?”舅妈抚上她的额头,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你看见他兜里装的什么了吗?”她问。 舅妈想了想,说:“好像是个小袋子,没太看清,怎么了?” 蒋筝摇了摇头,两只手抱着她的胳膊,挤出个笑:“我想喝蔬菜粥。” “好,”舅妈温和地应,“笑得难看死了。” 蒋筝一仰头,嘴角挤出的弧度更大了。 舅妈轻轻关上门后,蒋筝给手机解锁,点开短信页面。 蒋黎发来的文字全部映入眼帘。 【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昨晚回来状态很差,我怀疑他吸毒。】蒋筝关上手机,深吸一口气,打开浏览器搜索。 翻了几页后,切到联系人页面。 浏览器留下的最后一条搜索记录是有关举报吸毒的。 电话给蒋黎拨过去,响了两声就通了。 “喂。”蒋黎还是带着他那冷淡的嗓音。 蒋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低声说:“你怀疑你爸吸毒?” 但蒋黎还是听出来了,“你哭了?” “别转移话题。” “嗯,但只是怀疑,他那样和网上吸毒人员的照片太像了,而且我在浴室垃圾桶看见了针头。” 蒋筝下床拉开窗帘,走到阳台,“报警。” “你疯了?”蒋黎的声音难得出现波动。 “不报警你他妈就是容留他人吸毒。”蒋筝从牙缝里往出挤字。 “那以后谁养我!” “他现在都混到来找我要钱了以后怎么养你!我养!”蒋筝气血上涌,喊完咳个不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蒋黎又开口:“我知道了。” 蒋筝挂断电话,用力把手机摔到床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扶着窗框弯下腰,拼命大口呼吸汲取着氧气。 * 见到孟奇然的时候是晚上,她用头发挡住脸上的红肿,他带来一碗冰粉。 蒋筝在楼下的石桌边坐了半天了,凌乱的烟头堆积在垃圾桶顶上,混合着烟草味的空气淤积在周围。 指头上夹着的烟掉了半截烟灰,她捂住嘴咳了两声,将猩红的火光摁灭。 见蒋筝这副模样,孟奇然语气里的焦急掩不住。 但她不和孟奇然说话,一勺一勺只顾把冰粉往嘴里送。 吞咽得很艰难,白天的情绪波动过大,又嘶吼,再加上刚刚抽的烟,嗓子肿的不成样子。 孟奇然手臂支在桌上,两手交叉抵住下巴看她。 他抬手想撩起她的头发,不然总是要往碗里扫。 蒋筝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 她现在就够狼狈了,她也不介意孟奇然看见她哭红的双眼,但就是不想让他看见头发后藏着的红肿。 那是她腐烂的家庭带来的,是她压在心底上了锁最不想打开的盒子。 孟奇然也不追问她,默默收起桌上的空碗。 蒋筝咽下最后一勺冰粉,把勺子递给孟奇然,手背在嘴上蹭了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袭来,蒋筝匆忙跑到垃圾桶边,扶着腰干呕了几声,泪又奔涌而出,她反手抹掉眼泪。 一转身,看见的是孟奇然微拧着的眉头,眼神透着担心,像一滩墨融化在月色里。 “孟奇然,”蒋筝开口,声音像含了一把粗砂粒,“能不能再放几天假。” 对面那人将她揽入怀里,蒋筝的脑袋倚在他脖颈间,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他的手扣上蒋筝的后脑勺,恨不得把怀里的人融进身体里。 “不补习了,改成陪我。”孟奇然全身血液倒流,轻闭双眼,语气温柔,“我就放了你一天,搞成这个样子。” 蒋筝不说话,孟奇然接着说:“筝,今天的事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蒋筝发出细碎的声音,视作应答。 孟奇然怎么可能不心疼,但他尊重蒋筝,他知道强行揭开伤疤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假装没看见头发被风吹起后露出的红肿,假装自己出门扔垃圾时没看见楼道里仓皇而逃的蒋宏伟。 ……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也许没有一束光能照到孟奇然身上,但他愿意给蒋筝建一座灯塔,保佑他的姑娘一路顺遂。 他将蒋筝视作神祇,甘愿做神祇脚下的神座。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甜不了多久了,且嗑且珍惜。 感谢在20211115 22:00:09~20211116 22:4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果最棒啦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420485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医院 这晚舅妈突然被通知要上夜班,蒋筝没回家,一是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蒋宏伟发过疯的房间里,二是不想睁开眼睛再看到蒋宏伟的脸。 她搬了个椅子坐在孟奇然家的落地窗边,话特别少,翘着二郎腿,侧头看窗外。 院子里空空荡荡,也不知道蒋筝在看什么,她只顾着一味地出神。 茶几上多了几袋种子,夏瑾、绣球、美人蕉、茉莉还有蓝雪花。 孟奇然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接过来握在手里,嫌烫,就放在了窗边。 他转身往门外走,蒋筝听到声响,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去哪?”她问。 “给你买药。” 蒋筝又坐了下来,但眼神不再看着窗外,一直钉在他身上,看他穿上墨绿色的连帽外套,然后扣上帽子。 “一会就回来。”孟奇然安慰她。 蒋筝点点头。 大概过了一分钟,蒋筝接到了孟奇然的电话。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咬着指关节,等对面开口。 “看院子。”孟奇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蒋筝照做,看见孟奇然站在中央冲她挥手,她眉头轻挑,浅浅笑了笑。 “你干嘛。”蒋筝的声音还是沙哑,像两片生锈的铁片凑在一起摩擦出的声音。 “别说话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柔,“听我说。” 孟奇然转身往大门外走去,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蒋筝的视线里。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延续。 “我现在到路口。” “……” “在西街。” “……” “枇杷膏,消炎药,双黄连口服液。” “……” “在超市。” “……” “雪梨,冰糖,葡萄。苹果吃吗?算了你别说话,我买了。” 听筒里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不想吃就留给我。” 然后那头是方便袋摩擦发出的声音,呼啸的风声,还有孟奇然沉重的呼吸声。 “你别跑。”蒋筝开口。 话音刚落,孟奇然的身影越过大门口的老树,出现在院子里。 “说晚了。”他脚步慢下来,抬手拨弄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他开门走进来,切断电话,拎着袋子到她身边。 被蒋筝放在窗边的水变得温热,他哄着蒋筝吃药。 喉咙肿得只能一片一片吃,苦得蒋筝眉头直皱,剩下最后一片说什么也不肯吃。 孟奇然抓着她的手翻说明书,看了几秒,说:“不吃也行。” 接着拿勺子喂她枇杷膏,蒋筝偏头不看他,浑身的细胞都在抗议。 “甜的。”他捏上蒋筝的下巴,但没用力。 蒋筝摇头,侧过脸冲另一个摊开的袋子扬了扬下巴。 孟奇然会意,按她的指示,拎起袋子去厨房忙活。 她坐得有些累了,站起来伸懒腰,活动身体。 拿起枇杷膏要放回袋子里,身子刚沾到沙发,拨开袋口,看见个灰色的抽绳绒袋。 这东西蒋筝熟,以前拔智齿的时候敷了一整天。 她把枇杷膏扔进去,捞起冰袋放手里,端详了三五秒吧,贴在了刚有些消肿的脸上。 “哎。”蒋筝到厨房边上的墙角倚着,唤孟奇然一声。 孟奇然刚将冰糖融化,切好的雪梨块往锅里扔,回头看见蒋筝拿冰袋捂着脸。 “我买来给自己降温的。”他笑。 蒋筝胳膊屈起撑在墙上,手指点在太阳穴,她歪头,淡淡道:“别装。” 孟奇然调小火,扣上锅盖,笑意更盛,“行,敷着吧。” “要煮多久啊?”蒋筝指了指锅。 孟奇然抬手看手表,“再煮个十二三分钟吧。” “哦。” 她待得无聊,转头走向孟奇然的卧室,摁开了天花板的灯。 孟奇然的衣柜还敞着,他刚才出门匆忙,忘拉上门了。 蒋筝坐在衣柜对面的床上,目光扫过一件件的衣服。 那件黑红相间的潮牌半袖不错,和自己的吊带裙挺搭;紫灰色的卫衣也好看,买件同色系的针织毛衣能配上;还有那个绣着樱花的,就买个耳环配吧。 扫过一件格子元素的衣服时,蒋筝抿直了嘴角。 这衣服见他穿过一次,在他身上还挺有型的,单拎出来怎么看怎么丑。 在一排挂着的衣服下面,单单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摆在那里,蒋筝认得,她穿过的那件圆领卫衣。 孟奇然站在门口,端着一碗冰糖雪梨,指关节扣响门板。 “你想在这喝?” 他问完,也没等蒋筝回答,端着碗就坐到了她身边。 其实蒋筝本没想坐床上吃东西,但这会儿也懒得说话,直接盘起腿等他吹凉碗里的雪梨。 一直都没注意到,腿上磕出了几块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她用指腹按下去,还有点儿疼。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躁起来了,火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她又把手伸到兜里去摸烟盒,刚抽出一个角,孟奇然开口:“别坐我床上抽烟。” 蒋筝琢磨,这话重音落在“床”上,不是“我”上。 言下之意,不坐床上就行。 行,他日子过的讲究,蒋筝也不跟他犟。 她讪讪地把烟盒推回去,冰袋这会儿快化成水了,她往地上扔,孟奇然捡起来扔垃圾桶里。 “不喝了。”蒋筝恼了,给他撂脸,穿上拖鞋往客厅去。 本来就够他妈郁闷的,这人偏要给她添堵。也不是说他做得不对,就是赶在这时候,那举动她看在眼里明摆着的“嫌弃”二字。 “蒋筝。”孟奇然追出来,把手里的碗放餐桌上。 蒋筝盘起左腿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抱着臂应:“别叫我。” 孟奇然挨着她坐下,叹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转过来。 蒋筝挣脱,不动,也不说话。 “我没别的意思,”孟奇然看着她后脑勺说,“不是不让你坐床上抽烟,你不心疼自己的嗓子我心疼,等你好了把烟灰弹床上都行,换一套床单的事。” 蒋筝回他:“我没那么没素质。” “我知道。” 孟奇然顿了顿,接着说:“冰袋放地上,那一圈都是凉的,你踩上去受不了。” “我不会穿鞋吗?”蒋筝放下腿,转身对上他的眼睛。 孟奇然一笑:“你上次在屋里背单词的时候就没穿,还围着床转了好几圈。” 蒋筝没话说了,但还有点儿生气,往沙发上靠过去,长发落在肩上。 孟奇然把桌上的冰糖炖雪梨端过来,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蒋筝抿了一口,不再喝第二口,手肘往靠背上一撑,盯着他说:“凉了。” 她存心挑刺呢。 孟奇然怔了一秒,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温热的,正好。 他伸出食指在蒋筝额头点了两下,看她一眼。 “给你盛碗新的。” 蒋筝望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懒洋洋地说:“再煮一锅呗。” “行——”孟奇然拉长音应她,无奈也宠溺。 这次蒋筝乐了,看孟奇然前前后后地为她忙活,像被喂了颗糖似的。 她靠在沙发上看孟奇然给梨去核,切块。 随即又跑到厨房,把案板上切好的梨捏起一块扔嘴里。 “喝那个也行。”蒋筝嚼着梨指差点就被孟奇然倒掉的一锅冰糖炖雪梨,含糊不清地说。 孟奇然喂蒋筝喝了两碗,她这次倒是乖了不少。 然后蒋筝让他把剩下的梨块吃了,说自己最近的人生格言是拒绝浪费。 * 晚上十一点,孟奇然拉着蒋筝去阁楼的小影厅看电影。 上楼之前他拉开冰箱,里面齐齐摆着一堆易拉罐,有啤酒也有碳酸饮料。 蒋筝嘴刚张开,想问问他什么时候买的,昨天来他家的时候还没有。 话没说出来,孟奇然抢先一步答了。 “昨晚买的,你现在喝不了。” 蒋筝在他家补习的时候,一日三餐靠外卖解决。 有时候她学得好,孟奇然心情不错说要亲自下厨,蒋筝一回味那天惨不忍睹的一餐,好说歹说地给他拦下来。 点外卖的时候,十次里面有六次蒋筝要点上一罐碳酸饮料,有时候是可乐,有时候是美年达。 关于可乐,两人还起过争执。 孟奇然是坚定的可口党,蒋筝偏爱喝百事。 最后谁也不服谁,外卖小哥送来的易拉罐总是一红一蓝。 昨天晚上孟奇然特意去了趟超市,把冰箱塞满,买可乐的时候纠结了半天。 刚开始拎了一箱百事,后来又折回去拿了几罐可口。 他自己一个人运不回来,花了一百块钱找人送回来的。 孟奇然给自己拿一罐,握在手里食指一勾就拉开了,“刺啦”一声,气泡爆破的声音挠得蒋筝心里痒痒。 她眼巴巴地盯着泛着白雾的易拉罐。 孟奇然扫她一眼,仰头喝了一口,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 “想都别想。” 蒋筝摸透了他今晚的性子,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冲他做个鬼脸,往楼上跑去。 孟奇然选了部英文原声,连个字幕都没有,美名其曰给蒋筝练习听力。 蒋筝硬着头皮看,三句话里面能听懂一句,她还脸盲,觉得电影里的人都长一个样。 看了快半个小时,她实在坚持不下去,开始刷手机。 孟奇然偏过头看她,她就看回去,也不把手机收起来。 刷了一会手机,又有点无聊,又把短信界面翻出来看。 除了最上面蒋黎那条,剩下都是一水的小红点。 蒋筝难得有耐心,一条条往左划,按下删除。 删了几条之后,底下几条不是垃圾短信的被顶上来,她一看发信时间,回B城的当天。 那几天没太看手机,有几个号码是陌生的,还有毕月凌和赵小凡。 善意的道别居多,蒋筝挨个回复过去。 看到有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祝你以后的人生越来越烂】她皱眉,复制下那串号码到微信里去搜,搜出来个账号。 又把聊天界面往下翻,找出夏令营的群聊,到成员界面里去对。 对上了,汪怡然。 蒋筝翻了个白眼,给她回复【谢谢你哦,但是不会比你烂~】那会儿她的手机发短信带音效,按下发送键就“咻”的一声。 发完蒋筝盯着短信就开始笑,还翘起了二郎腿笑。 电影里正演到一个悲伤的情节,孟奇然还沉浸在里面,气氛就这么被蒋筝给打破了。 他无视蒋筝,想把自己拉回去,但一时半会还真做不到。 索性关了电影,下楼睡觉去了。 他让蒋筝睡他卧室,自己在二楼客房睡。 这两个屋蒋筝都睡过,她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因为孟奇然那屋睡着比客房舒服。 那晚她洗了个热水澡,睡得踏实,一觉睡到中午快十二点。 出卧室门的时候发现孟奇然不在,她又上楼找,把整栋房子找了个遍也没找着。 她坐在沙发上等,百般聊赖地翻着孟奇然的杂志。 等了半天,孟奇然还没回来,倒是等到了舅妈的电话。 蒋筝接通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话,舅妈焦急的声音就透过听筒直击耳膜。 她翻杂志的手停留在纸张上,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从脚底凉到手指尖,整个人像被石化了一样定在那里。 * 跑到医院里的时候,舅妈连忙从病房前的长椅上站起来。 她开口,刚说出一句“小筝啊”就被蒋筝打断了。 蒋筝顾不上别的,问她:“我爸呢?” “在里面……”舅妈望了一眼抢救室。 蒋筝失神,身子发软往下瘫,被舅妈接住。 “小筝,”舅妈声音发抖,“怪我,都怪我……” 蒋筝硬撑着精神,反过来安抚她,轻轻说:“告诉我妈了吗?” 舅妈哽咽着点头。 “她怎么说?”蒋筝死死咬着下嘴唇。 “她说她去接小黎,你爸他,”舅妈望着她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费用她出。” “所以她不过来。”蒋筝的手心快要被指甲抠烂。 舅妈泪眼婆娑,闭口不言,是默认。 ……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蒋宏伟又晃晃悠悠来到蒋筝舅妈家门口。 舅妈那会儿正在补觉,被敲门声吵醒,透过猫眼看到是蒋宏伟,没出声,假装家里没人。 蒋宏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在门口骂骂咧咧的。 等骂够了,又狠狠在门上敲了一记,踹了几脚才罢休。 在舅妈的描述里,蒋宏伟走后,她从窗子往下看,蒋宏伟在路边走路的姿势奇怪,有点像是酗过酒,轻飘飘的,没有活力,但又异常狂躁,踢翻路边的垃圾桶。 蒋筝听着,她知道,那是毒瘾发作了,昨天刚查的。 第33章 高三 蒋筝在网上看过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昨天还如暴戾的野兽一般的蒋宏伟,今天就躺在了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紧闭着双眼,一直昏迷。 没有电视剧里被车撞飞的画面,肇事车主在看到马路中央的蒋宏伟时就慌乱踩下了刹车,只不过还是晚了。 舅妈惊慌地边跑下楼边打120,看到眼前刺眼的一幕差点晕过去。 称不上倒在血泊中,但蒋宏伟出的血也不少,而且还在一直流。 比起舅妈,车主要冷静得多。这条路有摄像头,记录下了事故的整个经过。 蒋宏伟违反交通规则在先,车主属于无过错方。他一路跟到医院,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说后续会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承担相应比例的赔偿责任。 在蒋筝赶来之前先行离开了医院。 蒋宏伟已经从抢救室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如果说抢救室是“尽人事”,那么重症监护室就是“听天命”。 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慌慌张张的蒋筝被医生拦了下来。 医生告知蒋筝和舅妈二人,无法保证蒋宏伟是否能脱离生命危险。 蒋筝呼吸一滞,愣在原地许久,直到医生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长廊满是消毒水与酒精的味道,又混杂着汗液带来的焦虑感和不安。 舅妈走后,蒋筝独自一人在监护室门口的休憩区坐着。 她手掌扣住额头,手肘抵在大腿上,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 只顾盯着惨白的地板,许久都未抬起头。 “蒋筝?”耳熟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默不作声地看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的尹澄。 此时晚上八点。 扫过尹澄手中拿着的温水和病历,蒋筝眼皮一跳。 又是长久的沉默,尹澄有话想说,几次嘴唇微张,又摇摇头叹口气憋了下去。 他冲蒋筝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往长廊另一边走去。 蒋筝缓慢地站起身,没开口叫他,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 尹澄走到长廊另一端时,在楼梯口回过头,恰巧与蒋筝的视线对上。 隔着十几米,蒋筝无声地挑了挑眉,意为—— 你怎么在这。 尹澄讪然一笑,没作答,把病历往兜里一揣,端着温水上楼。 蒋筝隔着重症监护室的一小块玻璃窗往里看,蒋宏伟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罩着呼吸机。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时此刻显得那么渺小孱弱。 * 楼上普通单人病房,尹澄推门进来。 孟奇然在床上靠着,把枕头和被子抵在后背上,盯着前方墙上挂着的钟。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手机屏幕,在手里转,从指关节到指根都包上了纱布,隐隐渗出淡红色的血迹。 再往上看,额头上也贴了纱布贴。 听到开门声,孟奇然偏过脑袋,懒散地看他,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检查完确定脑子没病了再走。”尹澄把温水往他手里一塞,翻了个白眼。 孟奇然把水放床边的柜上,划开手机拨电话,说:“你给我找个竞赛题,看看我脑子有没有事。” 手里的手机一震,然后是“嘟—嘟—”声,没打通。 “我不听不听不听。”尹澄双手捂在耳朵上,执意要让孟奇然检查完再走。 孟奇然嗤笑一声,没管他。 尹澄在床边坐下。 “让你跑怎么不跑?” 孟奇然声音依旧淡淡的,说:“我跑了你早他妈让萧礼打死了。” 尹澄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那孙子…草,早晚我……” “行了,”孟奇然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我告诉阿斌了。” 阿斌就是那个先前一起喝酒的寸头,大名叫陈斌。 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萧礼是冲着孟奇然来的,带着十几个人,没蹲到他,倒是蹲着了尹澄。 尹澄宁愿自己挨打也不愿意按萧礼的话把孟奇然叫出来,但事不遂人愿。 恰巧孟奇然去出租屋楼下给蒋筝买牛肉粉的时候,就路过了那条混乱的小巷。 “你猜我在楼下看见谁了?”尹澄一拍脑门。 孟奇然揉了揉脸,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尹澄闹他:“你肯定想知道,猜猜?” 然后孟奇然并没有往他那看,下床往门口走。 离门口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手上的纱布,思索一会儿又回到了床边坐下。 “她干嘛呢。”他用手指在柜子上点着。 尹澄一愣,说:“你知道是谁?” 孟奇然不作声,拿起柜上的水杯喝水。 也是,尹澄那话说的直白,除了蒋筝之外,没别人了。 “重症监护室门口。”尹澄严肃起来。 孟奇然手指一抖,抬手揭掉额头处的纱布贴。 难怪一直不接他电话。 “你干什么?”尹澄问。 孟奇然扬手把纱布贴丢进垃圾桶,说:“我下去看看她。” 随即他拨弄额前的头发,对着镜子看了会儿,扣上了帽子。 帽子将黑色的发丝压扁,把伤口挡了个严实。 * 孟奇然右手插在兜里,加快脚步下楼,额头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几名医生在监护室门口,拿着资料分析讨论,医护人员从监护室出来,蒋筝连忙起身看向她,身上的外套滑落半截,露出单薄的肩膀。 医护人员将她的外套提上来,拍她的肩膀。 每一掌都沉重得像拍在她心上。 蒋筝双手垂在腿边,只有唇瓣在翕动,她一遍遍问医生,问医护人员。 得到的答案都没有准确性。 听天命。 孟奇然站在长廊的另一端,看着蒋筝坐下,又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插在兜里的手用力握了握,又渗出血来。 …… “这姿势对颈椎不好。” 蒋筝的后颈覆上一只手,她僵硬地抬起头。 “尹澄告诉你我在这?”她的双肘还维持着抵在膝盖上的姿势,弓着腰。 “嗯。” 孟奇然的左手握住她的手。 蒋筝的眼睛酸胀,眼眶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孟奇然看着,把她揽到怀里,蒋筝埋在他的胸膛处,他的手从蒋筝的腰和长椅靠背间的缝隙穿过去,扣在腰侧。 “孟奇然,”蒋筝哽咽,“我不想给你添负担,但我真的撑不住。” 孟奇然眼瞳细微地轻颤,扣着她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在呢,筝,你的事都不是负担。”长廊的灯光白得刺眼,他的声音低哑温柔。 “如果我昨天没和我爸吵架,我把钱给他,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因为埋在他的胸膛,蒋筝的鼻音显得更浓重。 “赖不着你。” 蒋筝抽一记鼻子,抬起脸坐直,又掉一滴眼泪,落在锁骨上。 “看我。” 蒋筝看他被发丝挡住一半的眼睛。 “你该难过,不难过是没良心。但是不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从来没做错过什么。” * 蒋宏伟整整昏迷了七天,这七天里,蒋筝几乎没怎么合眼。 她守在监护室外,脑子混混沌沌,只在监护室的门打开时提起精神。 孟奇然给蒋筝拿小毯子,不劝她回家休息,只是没日没夜地陪着她。 蒋筝不睡的时候,他也不睡。蒋筝合眼,呼吸变得平稳后,他才合上眼。 他给蒋筝买各种花样的三餐,她总是吃两口就不吃了,一直放在旁边,直到凉了再扔掉。 蒋筝问他手上的伤,他含糊地编理由。 若是往常的蒋筝,肯定能听出来他话里的纰漏,只是现在她意识模糊,被糊弄了过去。 舅妈不上班的时候来替过她两次,见到孟奇然的时候只说麻烦他照顾蒋筝。 第八天早上七点多,蒋宏伟逐渐清醒过来,双目空洞,看上去又老了几岁。 医护人员给他进行了检查,确定脱离了生命危险。 蒋筝的精神透支严重,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落下来,吊着的一口气释放,一种强烈的情感冲上来,她整个人顿时土崩瓦解,疲软无力。 隔着玻璃窗看医护人员为蒋宏伟调节床铺,她有气无力地和舅妈说先回家了。 蒋宏伟醒了之后就没见过蒋筝,又过了两天,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蒋筝听舅妈说,孟奇然花大价格请了高级护工,她在心里盘算怎么还这笔账。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从焦亦竹那要了一大笔钱,孟奇然没收。 又过了半个多月,蒋筝快开学了,蒋宏伟也出院了。 但他自觉无颜面对蒋筝,住院期间听医护人员说了不少次您女儿真孝顺,听得他愧疚。 开学前一天,蒋黎和她说,蒋宏伟主动去了戒毒所,但是因为他沾染毒品时间不长,戒毒周期也短,住院期间就成功了大半,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 蒋筝跌宕起伏的日子过得快,再回过神来,已是初秋。 她和孟奇然的关系稳定发展,起初对他的怀疑也在他的举动下一点点释然,蒋筝觉得自己够幸运,赌对了。 开学后,孟老师的补课计划又续上了,不过换了地方,改成了蒋筝家,他翻阳台过来。 来的时候不空手,除了卷子,还给她带酸奶和巧克力。 最开始在学校里,蒋筝不愿意跟他出双入对,连晚自习下课后都要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肯走。 孟奇然不一样,他大大方方地在各种场合牵蒋筝的手。 指指点点少不了,但都被他一一解决了。 久而久之,大批同学觉得从蒋筝身上找不着乐子了,又开始寻找别的八卦。 不是她把孟奇然拉下泥潭了,是孟奇然给她拉上来了。 看来她也没那么讨人厌,蒋筝想。 白薇开始琢磨艺考的事,学传媒类的,想离自己的爱豆更近一点。 萧礼惹了个大麻烦,追债的时候拿刀吓唬人,那人是个不要命的,冲着刀就扑了过去,重伤。 孟奇然抓着这个机会,动了点孟建成的关系,直接把他送进去了。 听说李洛洛和他分手了,决定走单招,也不来上课了,尹澄去找过她几次,又被她拒绝了几次。 天气逐渐变冷,蒋筝身上的薄衫都变成了针织衫,她有时候不穿校服,披着披肩坐在教室后排,腿架在桌子下方的杠上。 头发还是红的,孟奇然给她补的色。 是那种慵懒的美,连刚入学的高一男生有时候都会来后门偷看她。 每次都被孟奇然赶走,有时候扫过门口的一堆人大多是普通长相,他就以班长的身份;有几个出类拔萃的长相,他就以蒋筝男朋友的身份。 蒋筝笑他是醋缸。 期中考之后是中秋节假期,蒋筝自觉考得很好,打算和孟奇然去邻市玩,放松两天。 结果这人从放学起就消失了,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第一天蒋筝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上午她隐隐不安,下午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然后孟奇然在第三天,也就是假期最后一天才出现。 第34章 生日 空中挂着的月亮黄澄澄的圆,阖家团圆的日子,夏昕都赶回来过节了。 蒋筝正在饭桌上吃着饭,被孟奇然一个电话叫出去。 那天风大,俩人在路灯下面见着了,蒋筝穿了件连帽衫,米白色的,扣着帽子,落在帽子外面的红色发丝被风吹着飘。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挺亢奋的,也没想别的,换了鞋就往楼下跑。 这阵见到孟奇然,反倒是想起他连着冷落自己两天的事了,面上情绪不太好。 蒋筝靠着路灯看他,孟奇然说走去吃饭,她不出声,孟奇然上前拉她,她冷哼一声还是跟人走了。 路上人不多,都聚在家里吃团圆饭,小区门口还有发月饼的,满世界的喜气洋洋。 蒋筝坐上那辆银色柯尼塞格的时候有点惊讶,孟奇然从驾驶座上俯身给她扣上安全带。 这车是孟建成给他买的,早就说好了他十八岁之后给他配辆车,本来孟奇然是觉得没劲,也一直没提买车的事。 但是在光昱的时候租车带蒋筝出去玩了一天,那天给他的感觉特美妙,回来之后就把买车的事给提上日程了。 对他来说,开车爽不爽,全看副驾驶坐的是谁。 不然他更乐意让司机开车,自己躺在后排,虽然他家司机也已经待业很久了。 蒋筝坐在副驾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会儿他把手往方向盘上一搭,浑然天成的公子哥模样。 然后孟奇然笑,低着头笑。 车里有点暗,没开灯,蒋筝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棱角分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还真是孟少爷啊。”蒋筝打趣道。 “嗯?” 蒋筝把帽子摘下来,抬着膝盖坐着,说:“据我所知,B城这种价位的车不超过五辆,都是有头有脸的富二代,你怎么不和他们玩呢。” 孟奇然手指扣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说:“乱。” 其实孟建成的产业都在邻市,那是省会,因为孟奇然的母亲恋旧,才一直定居在这。 而且孟建成在做生意这方面是人才,运气也好,公司的事不用他多操心。 所以他从小就没和这个圈子的人有太多接触,寥寥几次的会面给他留下的印象挺不好的。 孟建成觉得他年纪还小,也不逼他,等他上了大学再说。 * 孟奇然挑的吃饭的地方倒是比他的车接地气多了,就一个烧烤大排档。 车灯晃过的时候,一排人齐刷刷地看过来,看得蒋筝有点局促拘谨。 她出身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是在A市的时候焦亦竹从来不会开车带她去这类地方,这会儿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孟奇然把外套脱下来罩在蒋筝腿上,拿菜单跟老板点餐。 “哎。”蒋筝在桌子下面踢他的腿。 孟奇然把菜单递给老板,“怎么了?” “是不是太张扬了?”蒋筝下巴往车处一指。 “今天顺便开回来的。” 蒋筝点点头,孟奇然给她把吸管插在玻璃瓶装的饮料里,她吸一口,又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不明显么。”他翘着二郎腿。 蒋筝“哦”了一声,接着问:“提车提了两天?” 孟奇然手肘抵在桌上,看她:“不全是。” “还干嘛了?” “暂时不告诉你。” 话音落,蒋筝紧紧盯着他,两人的目光在桌子上方碰撞,如果能听到声音,那一定是噼里啪啦的。 老板端着一盘烤好的放桌上,孟奇然才收回眼神,拆开餐具用热水烫一遍,又拿餐巾纸擦烧烤签子顶端,擦干净了才往嘴里送。 蒋筝在脑子里琢磨着他这两天还能干什么,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一套未开封的餐具摆在手边。 孟奇然饿得慌,吃了两个串,抬手拿过蒋筝手边的餐具拆开,照样拿热水烫了一遍,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擦一遍。 蒋筝在家里吃得有五分饱,这阵没什么胃口,孟奇然往盘子里倒了醋,她眼睛就亮起来了。 孟奇然又拿两双筷子,递给她一双,把串好的肉从签上撸到盘子里,看她一眼,说:“吃吧。” “不喝酒么?”蒋筝问。 “爷开车来的。”孟奇然吊儿郎当地说。 这话给蒋筝帅到了,她不自觉地舔了舔下嘴唇,孟奇然就是那种又混蛋又让人安心的。 这顿饭吃得挺愉快的,蒋筝说孟奇然别把她当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孟奇然则说怕签子扎着她。 买完单孟奇然带她回去,车子顺畅地倒进车位,熄火,蒋筝又在心里想着他这车位是什么时候买的,倒是准备的齐全。 * 三天的假期一晃就过,第二天又上学,蒋筝有点遗憾没给自己枯燥千篇一律的日子留下点小插曲。 晚上放学到晚自习中间有两个小时,蒋筝不回家吃饭。 食堂里有些学生吃饭的时候也要拿着卷子,趁着等饭的空档做几道,这种争分夺秒的学生一看就是高三的,所以其他的学生也让她们先打饭。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天有点暗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食堂边上有条小路,两边是两排大树和石凳,石凳能坐两三个人,从外面看被树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这个时间段,里面大多都是谈恋爱的。蒋筝和孟奇然从没来过,他俩在学校里约会的地方基本都在图书馆。 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半小时,其实班级里也不是不能学习,但是她嫌吵。 这会儿孟奇然应该在图书馆等她了,他现在的晚饭基本就是三明治和酸奶,为了先到图书馆给蒋筝抢个好座位。 蒋筝到图书馆,孟奇然就坐在她习惯的那个位置转笔,见她一来,把旁边的椅子抽出来。 他递给蒋筝一个本子,蒋筝翻开扫一眼,认出来了,都是她最近做错的题的解题步骤,还额外附带了几个题型的总结,她擅长的题型一笔带过,不擅长的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蒋筝把本子放手边,冲孟奇然摊开手。 她来图书馆不带笔,次次都要孟奇然给她准备,今天孟奇然看她摊开的手心,没动。 过了几秒,他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个玻璃状的长方体,扁的,里面是树枝状的纹路,看过去构成一个玫瑰花的形状。 晶莹剔透的,像一朵玫瑰封在了冰块里,极具美学价值。 “什么东西。”蒋筝接过来。 “玻璃啊。” “里面呢?” “电子击穿的。”孟奇然接着转笔。 “糊弄谁呢,”蒋筝往后一靠,抵在椅背上,“我物理再不好,也知道玻璃是绝缘体。” “没骗你。” 孟奇然把笔放下,撑着下巴看她,说:“见过闪电吧,空气也是绝缘体。” 蒋筝闻言,面上的神色认真起来,拿出手机翻,过了几分钟,她抬眼。 “利希滕贝格图?”蒋筝问。 孟奇然笑着点头。 “什么时候做的。”蒋筝收起手机。 “昨晚刚做完。” 原来那两天做这个去了。 蒋筝把桌上的玻璃块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又问:“怎么做出这种图案的。” “用模具,专门用高能电子加速器给那一块充电,再嵌个导体,我用的钉子,用绝缘锤砸。” “……” “筝,生日快乐。” 蒋筝一怔,她自己都把生日忘了,掏手机一看,确实是今天。 再打开微信,短信箱,通话记录,翻一通,蒋黎给她发了个消息,有个丁瑜的未接来电,除此之外,没了。 她收起手机,拿面巾纸压了压眼角。 “没掉眼泪呢。”孟奇然特别欠揍。 蒋筝把面巾纸揉成一团朝他丢过去,砸在他胸口。 但她还是感动,慢吞吞地理着头发,刚要开口,孟奇然先说话:“牛不牛逼。” 这话把她的感动压下去大半,手一顿,说:“牛逼啊,没见过这场面。” “喜欢吗。”他问得认真。 “喜欢。”蒋筝答得也认真。 “晚自习别上了呗。”孟奇然笑。 “干嘛。” “过生日。”他说。 “去哪?” “我家。” 然后他俩就逃了个晚自习,一路上蒋筝心里想了挺多的,因为她今天成年了。 到了他家,孟奇然带她上楼,她心跳加速,每一步都走得沉。 结果门一拉开,一床的奢侈品,从衣服到包,细看都是和他的单品配套的。 “这也是生日礼物?”她吐出口气,往里走。 孟奇然抱着臂倚在门框边,说:“不算,附带的。” “不用这么破费吧?”蒋筝坐在床上,斜着脑袋冲他笑。 孟奇然知道她高兴,说:“我觉得值。” 当晚蒋筝想的事没发生,孟奇然拉着她把上次没看完的电影给看完了。 蒋筝报复性地喝了三罐碳酸饮料。 孟奇然开车送她回家,她把脑袋抵在车窗上。 这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有人给她撑腰,悉心呵护她,做她的避风港,硬生生把野草养成了温室里的玫瑰花。 她开一半车窗,风吹进来,连孟奇然车上的蓝牙,放了首老情歌。 “问你个事儿呗。”她撑着脸。 “什么事?”孟奇然回。 “咱俩,”蒋筝抬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道,“会结婚吗?” 孟奇然偏头笑,说:“会。” “难吧。”蒋筝听这话高兴,但她依旧保持着清醒。 她这么问也就是情绪上头,现实的问题她想得比谁都明白,这年纪的恋爱走到最后,不是没有,少。 孟奇然没出声。 蒋筝接着说:“你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事吗。” 孟奇然反问:“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他笑一声,“筝,别把自己的十八活得像八十一样,不知道的事别去想,你非要想也行。但我要说的是,不管遇见什么事,我这辈子不会丢下你,事是能解决的,人不见了,找起来更难。” “前提是你别不要我。”他补一句。 第35章 寒季 蒋筝的生日过后,天气转冷的速度愈发迅速。 二中的校服薄,也不抗风,在这种季节对学生们穿校服的要求就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蒋筝依旧是最显眼的存在,她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粗针织和棒球服,时而搭一条围巾,整个人透出一种散漫的气质。 学校里掀起一阵模仿蒋筝的热潮,比如她今天穿了一件拼接的毛衣,下一周学校里就能大批拼接元素。 只不过蒋筝比她们多了个孟奇然,他往蒋筝身边一站,身形挺拔,身上的搭配明里暗里地宣告着他属于蒋筝。 蒋筝日子过得好,人的精神也好,高一的小女生总是在遇见她时将手缩在袖子里捂住嘴,和同伴小声议论她有多漂亮。 有胆子大的,低着头跑到她面前要她的qq号,蒋筝和她们说自己不用qq。 期中考成绩出来了,教学楼门口的荣誉榜上,蒋筝的照片往上挪了好几排,现在和孟奇然的照片中间隔了六个人。 * 国庆节二中只给高三放了三天假,蒋筝如愿以偿地和孟奇然出去玩了一圈,和计划唯一的偏差是旅程变成了自驾。 两人逛街时候看见个银饰手作店,在里面泡了半天,给对方设计了一款戒指。 主要是孟奇然做得慢,蒋筝在银条上刻了几个字母,烧软缝边,打磨抛光,一套下来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蒋筝捏着自己敲出来的素银环说:“挺丑的。” 孟奇然捞过她的手指,把做好的戒指往上一套。 “这个好看。” 抬眼看过去,花纹刻得细密精致,诡谲多变,蒋筝的手指在戒指上面抚过,她笑着说不用这么认真吧,孟奇然说我得给你最好的。 当晚蒋筝也没落下复习的事,不过没复习多久就被孟奇然给搅乱了。 蒋筝用食指点着他额头把他推开,孟奇然说他不姓柳。 蒋筝听这话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 但是她心情也挺好,没跟孟奇然继续推拉,索性放下卷子,手指擦过他的脸,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肩,一口咬在了他下唇上。 浴室里水汽氤氲,出来的时候蒋筝打了个寒颤。 孟奇然的手指冰凉,和他带着的银色素环温度无差,蒋筝嫌他的手表硌人,抽手摘下来后就扔在了地上。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吧,窗纱外还是一片漆黑,蒋筝慢慢睁开了眼,她从孟奇然的臂弯里轻轻挪出来,按开了床头暖黄色的灯。 纵使灯光微弱,孟奇然也动了动眼皮,蒋筝目光落在他轻颤的睫毛上。 他眉头轻皱,抬手搭在眼睛上,手腕上纹的一圈锁上多了个牙印。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蒋筝,后背上月牙型的红印也映入蒋筝的眼帘。 五个小时前,她用指甲抠进他的肌肤里,这会儿看着红印就能想到她当时有多用力。 对蒋筝来说那晚挺难忘的,日后的每一晚都无法超越那天晚上所享受到的欢愉,连酒店的灯光和浴室里没拧紧的水龙头发出的嘀嗒声都恰到好处。 后来孟奇然说其实那晚他没睡,只是蒋筝开灯的时候,暧昧的气氛将散未散,担心蒋筝与他相顾无言,他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 蒋筝骂他神经病。 …… 隔日回B城的时候下起了雨,蒋筝坐在副驾驶,还是用手扣着额头靠在车窗上的姿势。 车子在路面上飞驰,车窗外的雨连绵不绝,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落成一片雨帘,将车内和车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孟奇然在雨声中说了句话,他说我不想下车。 那时蒋筝在捋头发,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穿过发丝,说:“那我自己回去,你住车里。” 孟奇然笑了笑,眼神闪烁,没再接话。 * 飘着的落叶逐渐变成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雪愈下愈大,绒花一般的六边形晶体从天坠落,街道一片银白色,寒流滚滚。 在紧锣密鼓的课业压力之下,三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寒假到了。 上学期间孟奇然在蒋筝的鼓动之下参加了物理竞赛,情理之中地拿到了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在全省范围内名声大噪。 不少高校注意到他,纷纷抛出橄榄枝,被他逐个回绝。 蒋筝得知后跑去质问他。 孟奇然坐在家里的转椅上,右腿往左腿上一搭,握着鼠标调出几个高校的招生页面,眼神撂在她身上。 蒋筝茫然地望过去,屏幕上印着的分数线都挺高的,但对她来说也不是完全考不上。 她眯起眼睛,在心里算着考哪个学校的概率比较大。 孟奇然点右上角的叉关闭窗口,蒋筝转头看他,等他开口。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想考这些大学都能考上,”他说,“但是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什么意思。” “我不喜欢意外,也不喜欢异地恋。” “孟奇然,你别咒我。”蒋筝眉心微蹙。 孟奇然换上一副痞里痞气的表情,往椅背上一靠,说:“行,那我换个说法,我不忍心看你自己一个人被高考折磨。” “爷陪你。”他补一句。 此话一出,蒋筝没话说了,孟奇然确实比她想的周到。 所以这个寒假,本能提前结束高中生涯的孟大少爷带着蒋筝刷了一套又一套的题,除了温习之外,两人去了一趟鹿城,那是个热带海滨城市。 * 那时鹿城的温度颇高,天空是瓦蓝色,与海水的颜色相映成辉,一望无际的海和天空衔接在一块。 尹澄和丁瑜也来了,他俩见面的第一天,尹澄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丁瑜扇的。 原因是她在换泳衣的时候,尹澄不小心按灭了她更衣室的灯,丁瑜心中警铃大作,裹上浴巾开门,循着脚步声就抽了过去。 尹澄半张脸都被扇麻了,正恍惚着,丁瑜又一脚蹬了过来。 好在这时孟奇然从更衣室出来了,及时把他拉开,否则他这后半生怕是要断子绝孙。 尹澄指着丁瑜就要开骂,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倒是迟疑了。 一个原因是他向来对女生包容有加,第二个原因吧,就是丁瑜确实长在了他审美上。 丁瑜头发是黑长直,用一根皮筋松松垮垮地扎在后脑,因为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几缕头发逃出来散落在脸旁,脖颈修长白皙,不开口时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丁瑜瞪了他俩一眼,紧了紧身上的浴巾离开了。 尹澄的目光像胶水一样黏在她身上,目送她离开,直到孟奇然用手肘怼在他胸口才收回视线。 “别看了。”孟奇然说。 “怎么。”尹澄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 孟奇然看着他耍帅,朝门口走,说:“这姑娘你配不上。” 晚上的沙滩热闹得很,篝火架起,歌声掠过海面,月光下晃动的海浪温和而柔软。 空气中带着咸湿的味道,蒋筝躺在孟奇然腿上,孟奇然的手臂环在她锁骨前,她一手捧着椰子一手握着手机。 丁瑜和尹澄两个人并排坐着,中间隔了两个椅子的空,尹澄往她的方向拉一下椅子,就被她瞪一眼,他又讪讪地挪回去。 蒋筝看不下去了,拉着孟奇然去灯塔处,留丁瑜和尹澄单独相处。 丁瑜本来猛一站起身要跟去,蒋筝说你不觉得打扰别人约会特别不道德吗。 灯塔在远处,在广漠澎湃的黑暗中自照着。 两人离开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丁瑜和尹澄椅子中间的空隙不见了,尹澄殷勤地给她开椰子。 丁瑜面上还是表现着嫌弃,但蒋筝一眼就看出来这嫌弃下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孟奇然说她乱点鸳鸯谱,蒋筝说你不懂丁瑜,然后孟奇然说我怕她给尹澄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蒋筝笑,她说你怕不怕我给你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两人的发展速度倒是出乎蒋筝的意料,离开鹿城那天,丁瑜本可以直接坐飞机回A市,她却偏要和他们一起回B城。 蒋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说丁瑜你也有今天。 * 这个年蒋筝没和孟奇然在一块过,每天和夏昕一起陪舅妈忙活。 在超市里置办年货的时候,收银台排很长的队,她戴着耳机慢吞吞地随着队伍往前挪,夏昕以为她在听歌,她摘下一只耳机递给夏昕。 夏昕接过来戴上,英语听力。 焦亦竹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满心欢喜地接起来,结果却是找丁瑜的。 丁瑜在B城玩得忘乎所以,家里找不到她,直接找到了焦亦竹那里。 蒋筝心里刚燃起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扑灭,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焦亦竹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询问了几句她的近况。 问题倒是也敷衍,听得蒋筝烦,后来干脆不回答了,只嗯啊作答。 要挂电话的时候焦亦竹说她明年要结婚了,蒋筝有刹那的呆滞,她用掌根托着手机,问蒋宏伟在戒毒所还好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然后挂断了。 这通电话打得并不愉快,挂断后蒋筝也没撂下手机。 一边用另一只手剥着茶几上的橘子,一边轻轻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说了句“妈,你没和我说新年快乐。” 第36章 高考 辞旧迎新之际一过,热闹褪去,高三开学比其他年级要早半个月。 这半个月的校园格外肃静,少了嬉笑打闹的声音,多得是笔尖与卷子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一张接着一张的卷子发到书桌上,两个小时后又被收走。 教室内有暖气,坏处是空气很干,蒋筝经常上火,于是孟奇然的身影频繁出现在走廊拐角处的热水房。 白薇来学校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少了,蒋筝和她打视频的时候能看到她裹着大羽绒服的模样,那边老师一叫她,她就脱掉羽绒服,露出里边的收腰款红色西装。 她给蒋筝看自己实训的视频,蒋筝隔着玻璃都能看到她对着麦克风说话时吐出的白气。 但白薇从不觉得辛苦,她谈起未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白薇说这是追星的意义,爱是让人变成更好的自己,哪怕有一天她不再将自己的偶像视为天空中的太阳,但这段热烈的追逐始终是她生命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 同年六月,到底是下了雨,也应了蒋筝高二时候和丁瑜说过的那句话——每逢高考必下雨。 整个城市的地面落满了倒影,细风丝丝,考场外拉上了禁止鸣笛的横幅。 孟奇然和蒋筝不在一个学校考试,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考试的那三天,他每天都开车带蒋筝去二中门口吃早饭,然后再去自己的考场。 车上的氛围挺紧张的,二人始终沉默,蒋筝抬着膝盖背古诗词,下车时候孟奇然打趣她临时抱佛脚,蒋筝说这叫临阵磨枪。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孟奇然这一年内的老师没白当,蒋筝答题的时候得心应手,英语答题卡交上去的那一刻,窗外还在下雨。 蒋筝的心慢慢落地,她撑着伞出考场,坐在二中对面的奶茶店里等孟奇然来接她。 雨珠顺着伞面滴在地上,蒋筝朝二中的大门的方向看过去。 她和孟奇然第一次说话是在门口公交站,那天孟奇然问她借火。 孟奇然的车停在奶茶店门口,蒋筝扯了扯贴在身上的衣服,把手里的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上车后,孟奇然从车后座拿了条薄毯子给她。 “考得怎么样。”孟奇然启动车子。 蒋筝没回答,她说:“借个火。”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落在手心,和她手上戴着的戒指磕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二中落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 再见了,她的高中时代。 * 当晚谢师宴,欢声笑语和离别愁绪弥漫在包厢内,蒋筝兴致不高,因为他们把地点选在了金象汇。 尹澄扯着嗓子唱歌,同学们都半开玩笑地让老刘快点制止他,老刘笑呵呵地点头,但也由着尹澄去了。 蒋筝心不在焉地插着水果,一只白嫩的手伸过来,她抬眼一看,一条项链躺在那手心里。 “送你的毕业礼物,蒋筝。”依旧纤弱的女课代表低着头说。 蒋筝有些讶然,她和课代表之间萍水相逢,话都没说过几句。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从高二孟奇然发烧的那个早上她帮课代表解围起,女生就开始默默关注她。 蒋筝思索了片刻,接过了项链,把带了两年的手链从手腕上摘下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没来得及准备,留个纪念吧。” 课代表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又说:“祝你一路平安。” 蒋筝失笑:“怎么是平安,别人都祝一路顺风的。” 课代表也笑,她问:“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吧。” “姜之霖。”蒋筝回。 蒋筝拉着姜之霖在身边坐下,姜之霖问她:“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她指了指被一群男生围着劝酒的孟奇然,说:“这得问他。” …… 当晚气氛燥起来了,包厢里暖气开得足,尹澄也不唱歌了,他们开始拼酒。 孟奇然是真喝多了,从脸红到了脖子,但他酒品好,不闹,就安安分分地坐在那,眼神涣散地往前看。 蒋筝第一次见他这么乖,对,她当时就想到这一个词来形容孟奇然。 后来她裹着羽绒服下楼给他买酸奶,回来的时候这人手里夹着一支烟。 当时老刘还是清醒的,她对上老刘的眼神有点尴尬。 老刘说:“他藏得挺深啊。” 蒋筝局促地笑了笑。 老刘看一眼孟奇然,接着说,“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也不知道。”蒋筝凑过去,把冰凉的手往孟奇然脖侧一贴。 老刘点点头,看着亲昵的二人,笑着说:“你俩以后结婚得请我啊。” 蒋筝还没来得及开口,孟奇然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一定。” * 六月末,出成绩那天。 当时蒋筝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天日夜颠倒的日子,报复性放纵,每天看电影画画睡觉,光着脚在屋里跑,把卧室里的题一股脑都卖了废品。 接到孟奇然电话的时候她刚睡着没多久,烦躁地摸起电话后想骂人。 那头的孟奇然低笑,他说:“筝,你猜猜这次比我低几分。” “废话少说。”蒋筝说。 “低三分。” “哦。” 蒋筝意识模糊,听这话没什么感觉,过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脑子骤然清醒,又问:“你再说一遍?” “709。” “你是省状元吗。”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是。”那头的孟奇然挑了挑眉。 …… 那年的省状元孟奇然考了712分,他女朋友考了709,双双被新交大学录取,一个学物理一个学化学,二中给了他俩一人一笔钱。 这段佳话至今仍在二中流传,老刘也因为此事升了教导主任,但她依旧教课,每年带新一批高一的时候都要讲一遍这个故事。 白薇去了光昱大学A市分校,播音专业;尹澄和丁瑜考了同一所医科大学,和蒋筝他俩同在A市。 * 紧接着是八月,新交开学。 蒋筝和孟奇然坐在候机室,孟奇然把手续办好,行李托运,没人来送他们,但孟奇然把蒋筝照顾的井井有条。 飞机落地的时候蒋筝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像是归属感,又空落落的。 毕竟这地方她生活了十七年。 入学报道当天风和日丽,孟奇然给她搬行李,一路畅通无阻,她就跟在他后边走,特别自在。 蒋筝分到的寝室有个空床,只住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因为生病没来报道。 唯一来的室友叫齐云浮,A市本地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说上一句“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新交的军训是大二才开始,所以入学那几天开了几个思想讲座后就开始上课了。 大学生活没她想象的轻松,她和孟奇然上课的教学楼离得远,又各自忙于学业与人际关系,一周只能见上两三面。 齐云浮有个比她大五岁的男朋友,两人在她高考结束后就订了婚。 周一到周五有课的日子,她和蒋筝形影不离,每到周末就不在学校住了,偶尔回家,偶尔去男朋友家。 所以周末的时候,蒋筝和孟奇然也整天黏在一起。 丁瑜和尹澄这个恋爱至今也没谈上,尹澄这种直球选手在面对丁瑜家世的时候也开始退缩了。 丁瑜给他抛了好几次暗示他都装听不懂,气得丁瑜三天拉黑他一次。 * 接到白薇电话的时候是十月,当时蒋筝正忙着迎新晚会的排练。 蒋筝到洗手间接电话,传来的是白薇的抽泣声。 “怎么了?”蒋筝吓了一跳,赶忙询问。 “筝筝……”白薇抽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我见到周柏宇了。” 周柏宇就是白薇的爱豆。 “这不是好事儿吗?”蒋筝疑惑道。 白薇在电话那头疯狂摇着头,说:“我找了个兼职,正巧和他同一场活动……可是他……他……” 她越说越哽咽,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别急,慢慢说,”蒋筝迅速安慰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你别来!”白薇回得很快。 蒋筝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慢慢收回来。 沉默了半晌,白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性/骚/扰……” 就三个字,没有什么细节,但整件事已经明了。 听闻此言,蒋筝冷了脸,一股火气从心底蔓延至指尖,手指关节被她捏得咔吧咔吧响。 她一直没和白薇提起过,焦亦竹是开娱乐公司的,白薇那个小爱豆就是焦亦竹手下的。 蒋筝掏出一支烟捏在手里,缓缓开口:“想让他身败名裂吗?” 白薇愣了愣,迟疑又小声地说:“想……” “成。”蒋筝点着烟。 …… 出了礼堂,孟奇然在门口等她,黑色的鸭舌帽下眉眼依旧凌厉,一见到她就变得温柔起来。 蒋筝没和孟奇然讲这件事,毕竟对于白薇来说是不小的伤害,即使她才是受害者,传出去也对她有弊无利。 蒋筝自己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事,漫不经心地应着孟奇然的话。 回到寝室,她给丁瑜拨了个电话。 只说了目的,没把缘由说出来。 她让丁瑜帮忙联系狗仔,去星竹娱乐挖一挖周柏宇黑料。 她含糊得明显,丁瑜也不多问,蒋筝不想说的东西把她骨头敲碎了也问不出来。 丁瑜答应下来,蒋筝又思索了一会儿,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去一趟星竹。 电话那头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 其实根本用不上她亲自去一趟,她只是想过去看看。 也许是为了白薇,也许是因为焦亦竹。 第37章 会面 隔日傍晚,日暮垂落,蒋筝坐在咖啡厅里,一条披肩搭在腿上。 丁瑜还没来,她捏着咖啡杯,侧头透过玻璃落地窗看马路另一边,八层的星竹大楼矗立着。 其实这只是地面上的八层,地下还有三层。 丁瑜的车在路边儿停下,车窗往下降,她扭头按喇叭,脸上还挂着副墨镜。 …… “哟,买车了。”蒋筝前一秒还紧绷着脸,这会儿故作轻松地拨弄了一下丁瑜的墨镜。 “我哥的。”丁瑜手搭在车窗台上,往蒋筝后面瞅一眼。 意思是她要下车,让蒋筝腾个地方。 丁瑜很快下车,把车钥匙扔进包里,这时候蒋筝突然转身往咖啡厅的方向走回去。 “怎么了?”丁瑜追上她的脚步。 “没拿钱包。”她回。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咖啡厅,服务员刚见过蒋筝,对她印象深刻。 于是便迎上来,带着笑问:“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蒋筝急匆匆的脚步停住,手插在兜里,点头:“钱包忘拿了。” 服务员朝蒋筝坐过的座位看一眼,桌面已经被收干净了,她向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跟我来。” 三人一起走到吧台前,带蒋筝进来的服务员对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里面的人拉开抽屉,拿出蓝底烫金的钱包,问道:“是这个吗?” “是,身份证在里面,蒋筝。”蒋筝微笑着说。 里面那人一怔,将钱包递给她,说:“我们尊重客人的隐私,麻烦您自己打开。” 蒋筝扬眉,从中抽出身份证,拇指和食指一拨,将其翻了个面。 带着照片那面冲前,食指遮住了证件号。 “好的蒋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蒋筝开口还要说什么,被丁瑜拉住手臂朝外走。 蒋筝问:“急什么?” 丁瑜说:“一会儿天黑了。” 出了咖啡厅,蒋筝说:“他家咖啡挺好喝的,我刚才其实想办张卡。” “那回去办。”丁瑜看她一眼,说着就要推门。 蒋筝摇头,“不用了。”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办卡,就是刚才望见对面的大楼,心里总想逃避,能多在咖啡厅待一秒是一秒,能拖一会是一会。 “蒋筝!” 她正思索着等会儿遇见焦亦竹了该说点什么,是寒暄一番还是单枪直入问那个小爱豆的事。 这会儿丁瑜一声低呼将她思绪打断。 蒋筝抬眼,不解地看向丁瑜,她正拉着蒋筝往车后面藏。 “看对面。”丁瑜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蒋筝大脑有片刻的宕机。 那穿着黑色大衣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这会儿孟奇然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烦躁。 旁边还站着个比他矮一点的男人,两人的背影有些相似,不过是一个稳重成熟一个还带着蓬勃朝气。 “他怎么在这?”蒋筝眉头一蹙。 “你问我呢?”丁瑜翻了个白眼,“孟奇然想出道啊?” 蒋筝没应声,掏出手机拨孟奇然的电话。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太阳落了一半了,空气夹带着几分冷意。 蒋筝的手缩一半在袖子里,泛白的手指露在外面。 两人一齐往楼前看去,丁瑜匆忙之下拉蒋筝过来的这位置选的挺好。 从这角度看过去能把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但从对面望过来,路边的车能把她俩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蒋筝就看见孟奇然从口袋里抽出手机,看了几秒钟,又放了回去。 她耳边的“嘟—嘟——”声还在继续。 丁瑜张了张嘴,没出声。 她也搞不懂什么情况了。 蒋筝一直握着手机,直到孟奇然进了星竹的大门,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说:“上车。” 这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所以丁瑜也不说什么,她本来准备好打趣的话也都没派得上用场。 * 而与此同时,孟奇然正在星竹八楼坐着,孟建成和焦亦竹坐他对面。 见这场景,孟奇然心里冷笑,面上倒是没显出来。 他的亲生父亲,和别的女人坐在一起,然后他孤零零地坐在对立面,身后还站了个秘书。 孟建成这是摆明了他和焦亦竹统一战线,打电话的时候说得好,说他要是不乐意这婚就不结了,结果他真说了不行后孟建成又改了说辞,说见一面商量商量。 说实话,孟奇然不知道见这一面有什么意义,一方面是因为他母亲的事,他对焦亦竹的印象不会有什么改观,另一方面…… 想到另一方面他就头疼,当初对蒋筝的爱来的猝不及防,就只顾着眼前了。 事实上背后牵扯到的复杂关系多了去了,他瞒了蒋筝不少事,总有一天要摊到明面上说。 最起码孟奇然是真想和蒋筝过一辈子,想和她结婚,那就不单单是他俩谈个恋爱这么简单,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 挺无措,也挺无力的。 当这档事真真正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危机感也随之而来。 手机在孟奇然手里握着,屏幕上还亮着蒋筝的未接电话。 “小王,”焦亦竹冲他背后的秘书招手,“去买三杯咖啡。” “两杯吧,我不喝。”孟奇然摁灭手机屏幕说。 焦亦竹的手还停在空中,神色不太自然,孟建成瞪他一眼,接过话:“他不喝咖啡,倒杯水就行了。” “这样啊,怪我没了解清楚。”焦亦竹收回手,敛了神色,又挂上看似亲和的笑。 孟奇然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向孟建成,没说话。 其实孟建成根本不在乎他的意见,他觉得自己想结婚还轮得到儿子管老子吗? 是焦亦竹非说要让他儿子认可她,他也就顺着她来。 焦亦竹又开口,对着小王说:“那就倒三杯水吧。” 孟奇然背后的小王如释重负地点头,转身去倒水。 “奇然,阿姨知道自己有些事做得不对,但是我们都应该活在当下不是吗?” 孟奇然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焦亦竹接着说,“而且我会把你当亲生儿子来对待的。” “亲生?”孟奇然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撑着桌子问。 “对。” “那我冒昧地问您一句,您的亲生孩子现在在哪?” 焦亦竹一愣,她没想到孟奇然会这么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孟建成。 孟建成怒而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他,摆出父亲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说:“大人的事轮得到你管吗?” 孟奇然对他的反应并不惊讶,不疾不徐地开口:“爸,您不觉得您现在挺没出息的吗?您还知道自己的公司现在什么样吗?” 孟建成这会儿是真的恼羞成怒,他喉结轻抖,连带着眉头紧拧,扬手要给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落到他脸上,被焦亦竹拦了下来,她抚着孟建成的胸膛,嘴里念叨着消消气消消气。 孟奇然也起身,他对孟建成说:“这婚不能结,除非我死了。” 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说完,他转身要离开,刚走了几步遇见了端着水杯回来的小王,他侧身让路,焦亦竹开口问他:“能给阿姨个理由吗?” 孟奇然的脚步戛然而止,转身说:“阿姨,我也想让大家都体面些,但今天我不能不说明白,我在我爸的公司有股份这事儿不奇怪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高考完的暑假,我查了公司的股权占比和账目,有几笔挺奇怪的,费了我不少劲儿才查清楚。而且星竹今年的股价猛涨,大有成为国内娱乐公司龙头的趋势,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他这话看似含蓄模糊,实则指向意味明了。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呈晚暮色,刚刚喧闹的空间在他的话出来后变得鸦雀无声,头顶的灯亮起,四个人的面色各不相同。 焦亦竹面露慌张,孟建成错愕,而他则依旧面无表情。 至于小王,大抵是一种视死如归吧。 “爸,不知道您了不了解这件事,”孟奇然将视线移到孟建成身上,“但您的公司马上就要被掏空了,您和阿姨结婚后,我保证半年之内您就不会再有任何利用价值。我话说得难听,但理在这儿,不信的话就回去看看吧,多有得罪,再见。” 说完,他有迈开步子,朝电梯走去。 留下对峙的二人,和恨不得立马消失的小王。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孟建成怎么处理他也懒得问,他查了公司的账目和股权占比不假,查到了和星竹有关也不假,但剩下具体的来龙去脉他其实没查清楚。 孟奇然一向告诉自己别把人想的那么坏,今天说这番话,实在是给他逼到份上了,想赌一把。 当看到焦亦竹骤变的神色时,倒也印证了他的猜想,赌对了。 当时他心里掀起一阵海浪,还有呼啸的风声,表面上装得淡定,其实早已经雀跃不已。 后面的话说得就更有底气了。 * 蒋筝此时还坐在丁瑜的副驾驶上,丁瑜躺在后排回消息。 不得不说丁瑜找的狗仔效率很高,他们那个圈里的人大部分都互相认识。 之前周柏宇的黑料被他们拍到,星竹拿钱压下来的,这会儿正和她要高价呢。 丁瑜自然是乐意花这笔钱,但是蒋筝让她先别松口,好歹还有焦亦竹这一层关系在,这笔钱未必能花的出去。 见到孟奇然从星竹出来,蒋筝手指落在屏幕上方,犹豫着要不要打这个电话。 然后孟奇然的电话就拨过来了,她接通,淡淡地“喂”了一声。 “还在和丁瑜逛街吗?”孟奇然问。 蒋筝今天出门前确实是和他说约了丁瑜一起逛街。 “嗯,”蒋筝说,“你在哪?” 电话那面安静了两三秒,然后孟奇然的声音传来,他说:“刚从图书馆出来,下午静音了,没接到电话。” 与此同时蒋筝透过车窗,看见他抬手拦下出租车,她说:“好,明天见。” 接着她看着孟奇然的身影钻进车里,而后一齐消失在夜幕中。 第38章 告别 第二天是星期日,蒋筝一整天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晚上的时候她找了个酒店,孟奇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眉头拧着,时不时出去打两个电话。 蒋筝洗澡,护肤,换衣服,一套都折腾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然后她坐床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多,又撂下,盘着腿看孟奇然。 蒋筝t恤中间有一小块被水洇湿了,她点根烟,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盖子被她拨弄得一开一合,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她手里打火机的声音和孟奇然时不时按键盘的声音。 像是思索了许久,她倾过身开口,“你想……”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蒋筝看到屏幕上亮着的“妈”。 昨天孟奇然刚去过星竹,这时候焦亦竹给她打电话,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 蒋筝当时想的是焦亦竹是不是要问问自己男朋友的情况,对于焦亦竹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意外,在二中谈恋爱的时候虽不说轰轰烈烈,但也算得上人尽皆知。 然后孟奇然抬头,看她,她看回去,孟奇然问她怎么不接,她没说话,当着他的面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焦亦竹正和孟建成闹完没多久。 虽说孟建成这人没什么事业心,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满脑子海誓山盟。 但也正好是因为这点,他以为自己和焦亦竹是感情深厚,得知她做的那些事后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与利用,他不能接受。 当初焦亦竹为了弟弟的病回B城,身为老同学的孟建成帮了不少忙。 起初他没什么别的想法,后来焦亦竹和他聊高中时代,聊她少女时期对他隐晦青涩的感情,一来二去,也就成了。 …… “妈。”蒋筝叫她。 孟奇然搭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蒋筝没看见。 “你是谈恋爱了对吧?”焦亦竹声音挺疲惫的,蒋筝有点意外,在她印象里焦亦竹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嗯。”蒋筝应。 “多久了?” “一年多。” “你知不知道你谈的是谁!”焦亦竹开始喊,喊完就咳嗽,蒋筝听见电话那头有细碎的玻璃碰撞声。 她有点懵,下意识向孟奇然看过去,他坐直了,腰杆挺着,在沙发上喝茶,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 孟奇然嘴唇抿成一条线,蒋筝知道他听见焦亦竹喊的那句话了。 然后她没出声,电话那头是焦亦竹粗粗的呼吸声。 焦亦竹又开口,刚发出来一个音节,蒋筝就把电话挂了,焦亦竹接着拨过来,她不接,调了静音,把手机扔到了床中央。 孟奇然看过来,他叫她的名字:“蒋筝。” “嗯。”蒋筝光着脚走到他身边坐下,弯着腰,手肘拄在膝盖上,侧身盯着他。 她就是想听孟奇然亲口说。 然而孟奇然先把灯摁灭了,留一盏地灯,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变了,铺天盖地式的暧昧。 他上半身压下来,手从蒋筝的腰和沙发间的空隙里穿过去,指节蹭着腰窝,蒋筝抽手按住他的小臂,没让他继续。 “开灯。”她说。 孟奇然不动,他说蒋筝,你相信我吗。 蒋筝反手撑着沙发坐直,反问他:“你想让我想信什么。” 孟奇然笑,他侧头拿过来烟灰缸,点了支烟,说:“筝,你一直特好奇我最开始见你的时候为什么总针对你对吧。” 蒋筝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我和你说过,”孟奇然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妈自杀了,我爸跑了。”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自杀吗,因为我爸出轨,出轨的对象逼的。” “我恨她啊,我怎么能不恨她,”孟奇然话说得慢,这会儿最后一撮烟灰也落入了烟灰缸,他把烟头摁灭,又拿过喝剩一半的茶倒进去,“你是她的女儿,你说我恨不恨你。” 蒋筝心头一震,眉心刹那间皱了起来,听孟奇然说前面的话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最后一句话落地,像一把刀直直插入心脏。 脑袋是空白的,眼睛发红,快掉下来的眼泪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就是这样,能忍,能装,不肯让自己占半点下风。 “所以呢,”蒋筝一开口,强装的镇定顷刻间化为乌有,声音是颤抖的,然后她安静了三四秒,继续说,“从最开始说的喜欢也都是假的。” “不是。”孟奇然回的干净利落。 “不是个屁!”蒋筝捞过茶几上的杯子,猛地起身面对着他,后退了几步,扬手将杯子摔碎在他面前,声音清脆,地上全是玻璃碎渣。 这套动作下来,也不过几秒钟。 孟奇然上前握她的手,握的牢,蒋筝的手冰冷,被他捏得发红,他又松了点劲儿。 蒋筝抬头瞪着他,眼睛更红了,心里还存了点念想,她问孟奇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爱你是真的,我没想过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孟奇然语速变快,“筝,我不想瞒你,但没那个胆量跟你摊牌,我怕你接受不了。” 孟奇然的手往上移,扣住她后颈,抵着她额头,情绪也开始失控:“我他妈恨不得把我有的都给你,你说我爱不爱你,爱不爱?” 每问一遍,手上的力道就重上一点。 蒋筝胸口起伏,她紧紧咬着嘴唇内侧,盯着他的眼睛,对峙了三分钟,然后肩膀突然塌了下来,她浑身的力气都卸下去了,撑了这么半天,累。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觉得你更爱你自己。” 然后这场长达一年多的隐瞒终于摊开,孟奇然起初打了一个谎,用了更多的谎来圆。 蒋筝的态度也摊开了,孟奇然心是慌的,两人的额头还紧贴着,这块的皮肤比别处灼热了不少。 孟奇然的指腹擦过她后颈,像一阵电流穿过她的身体,他说:“筝,就这一件事。” “那你昨天去哪了?” 此话一出,孟奇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他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蒋筝用力推他的胸膛,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她恶狠狠地说:“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是啊,她只见过这一次,那她没见过的呢。 接着眼泪就往下掉,整个人发虚,软绵绵的,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 “你想过我的处境吗。”孟奇然忽然问了一句。 蒋筝不言。 “你想过我去星竹是为了什么吗!”他也崩溃。 蒋筝抱着臂,眼里带着层泪看他,空调的暖风充斥着整个房间,但她还是浑身发冷,她说:“我不想知道了。” 随后她扭头要去换衣服,手臂猛然受力,被孟奇然往后拉,她毫无准备,直接被甩了过去,一脚踩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 扎眼的红色在脚底蔓延开来,触目惊心地落在地上,令她头皮发麻。 孟奇然赶紧上前,这会儿见蒋筝受伤他情绪稳定了不少,一直念着对不起,手刚伸过来就被她一口咬在小臂上,是真的下了狠手,直到一圈牙印渗出淡淡的血丝蒋筝才松口。 他就像没痛觉一样,揽过蒋筝的腰把她抱起来,然后蒋筝又咬他的肩膀,被他放到床上。 孟奇然给前台打电话,要医药箱。 蒋筝把手机拿回来,焦亦竹的未接电话打了十几通,最后发来长长的短信,内容和刚才孟奇然讲的无异,只不过带了更多个人揣测的内容和浓浓的个人感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叫万念俱灰。 后来前台按门铃,孟奇然给她处理伤口,她疼得直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什么也不想了,想不通,就盯着天花板发愣,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孟奇然抽出一只手擦她的眼泪,然后和她说话她也不搭腔,那些话落到她耳朵里都变成嗡嗡的一片。 纱布缠在脚上,蒋筝很快下床,接着换衣服,孟奇然沉默着看她,在她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之后说:“我走。” 蒋筝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把包扔到沙发上,径直钻进了被里,然后把被子往上拉,只露眼睛在外面。 她背对着门口,听见孟奇然叹气的声音,然后听见他的脚步声,最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她闭上眼睛。 这感情在她这已经画上句号了,权当飘零的一场梦。 * 焦亦竹发来的短信里还有别的内容,她要把蒋筝送出国。 虽说她这人心狠手辣也铁石心肠,但到了这份上,自己一手经营的局面被孟奇然打碎,她也怕孟奇然把手伸到蒋筝身上。 翌日蒋筝去见她,先把白薇的事和她说了,焦亦竹答应得痛快,周柏宇的黑料不会再花一分钱去压,还顺手把原来的黑料给了蒋筝,蒋筝让丁瑜去处理,她没精力了。 这个刚有起色的小爱豆也彻底迎来了雪藏的命运。 网上的粉丝们骂声一片,说公司不作为。 蒋筝问她现在大一怎么出国,焦亦竹说能用高考成绩申请,然后她就应了下来。 焦亦竹的办事效率确实快,联系中介,整理资料,一气呵成,前前后后也没花上太多时间。 从星竹出来那天蒋筝见过孟奇然一次,风吹得大,钻进袖口里衣领里,然后吹乱她的头发。 两人后来去了咖啡厅,还是星竹对面那家,里面放的音乐悲伤,蒋筝听出了凄凄惨惨戚戚的意思,她拿小勺子搅杯中的咖啡。 “像在桥洞下喝咖啡啊。”她故作轻松地打趣。 孟奇然坐对面,手指泛白,他说:“蒋筝,你别这样。” “我哪样?”蒋筝眉梢轻挑。 “我们……” 他话说一半,被蒋筝打断,她说:“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然后她抬眼,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埋怨,盯着他接着说:“孟奇然,你他妈最好前程似锦。” 语气平缓,轻飘飘的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容易,其实她每说一个字就往心里砸一下,被砸成了血糊糊的一片。 * 孟奇然发微信收到的是红色感叹号,电话也打不通,蒋筝把他的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但蒋筝过得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而后的一个星期里她没去学校,住在焦亦竹家里,也可以说是她自己的家。 谁的电话也不接,连丁瑜的也不接,最后把手机关机。 每天睡醒后,嗓子里是带着血味的疼。 阳台上被她弄得都是烟雾,还有捏扁的易拉罐,她腿上摊开一本书,能不能看下去只有她自己知道,焦亦竹看她这样,叹一口气,然后默默收拾一片狼藉。 蒋筝盯着阴沉的天空,吸进一口寒气,她问:“你们分手了吗?” 焦亦竹说:“分了。” 蒋筝看她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她是一切事情的源头,然后蒋筝说:“以后别再和他们家扯上关系。” 焦亦竹此时往客厅走,给她落下一句:“知道了。” 最后焦亦竹给她把学校申请下来了,本来蒋筝可以在国内待到明年九月,等开学再去英国,但她不想再留在这里,索性直接飞了过去,提前适应环境,就当度假。 所以后来的年,她自己一个人,在异乡过的。 过年前一天飘雪,雪粒子打在窗上,蒋筝发了高烧,模糊间看见一个特像孟奇然的人影站在楼下,她暗嘲自己烧出幻觉了,然后把窗帘拉紧。 青春就此落幕,而她也和那段从偏执开始的感情告了别,不会再去回忆。 从此往后,都好好生活吧。 再见,孟奇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都市部分。 # 活在当下 第39章 新生 蒋筝自己一个人,在英国待了八个年头。 期间她回过一次国,是在她出国后的第四年,那年焦亦竹因为日复一日的殚精竭虑,不眠不休地工作,摔倒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在大洋彼岸收到消息时,医生已经下了通知。蒋筝当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浑浑噩噩地踏上返程的飞机。 见到蒋黎后她特别想问问今天是不是愚人节,你们是不是玩我呢。 然后看到蒋黎的神色,她没话说了,蒋黎盯着她,彷徨无措,从那道眼神里蒋筝读出了不少东西。 她叹口气,默默地处理后事,安顿焦亦竹鸡飞狗跳的公司,帮蒋黎对接股权。 因为白薇那事,她实在是对娱乐公司没什么兴趣。 世事无常,但因果循环,一切都有迹可循。 人活着的时候过的风光,周围遍布着鲜花与掌声,死后都变成了啃食血肉的蚂蚁,企图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 那时候蒋筝23岁,对人情冷暖看得很淡,就只是为焦亦竹感到不值。 葬礼那天所有人都走后,蒋筝独自对着遗像,她心里想,这算不算赎罪呢。 焦亦竹一生要强,唯利是图,最后落得如此归宿。 最后她鞠躬,起身离开。 风吹得大啊,吹她的衣摆,吹她的头发,指间青白色的烟雾也被一缕缕吹散。 蒋筝的马丁靴踩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时,她把手放进兜里,仰头望天。 一望无垠,蓝得纯粹。 她也终能和那些回不去的,泥泞破碎的日子道别。 这几年来,孟奇然母亲的死像根刺扎在她身上,如今焦亦竹也算得上一命偿一命,翻篇了。 蒋筝回英国后没多久,追了她两年的同学潘成泽终于得偿所愿,俩人谈得不像她和孟奇然那样干柴烈火的,是细水长流,潘成泽说我以为你是特燥一姑娘呢,蒋筝说我以前是啊。 …… “后来呢?”齐云浮在电话那头问。 蒋筝当时正在舅妈家里拖地,耳朵上塞着蓝牙耳机,跟讲别人的故事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没了啊,就现在这样,过完年结婚。” “那我说点儿你不知道的,你想听吗?” “不想。”蒋筝回得斩钉截铁,齐云浮知道,她不知道的事,随便用哪儿想想都能猜到是关于孟奇然的,她没兴趣。 那人昨晚被她关外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的,睡没睡,这会儿醒了没。 不重要。 “行吧,”齐云浮在那头撇了撇嘴,“我爸叫我下楼陪他下棋,回见啊。” “去吧。”蒋筝站直身子说。 接下来的两天蒋筝过得悠闲自在,窝在沙发看电视剧,穿着夏昕的厚衣服出去买年货,孟奇然也没来烦她,蒋筝寻思这人还挺有原则的,没硬要撬墙角。 年过得也安稳,大年三十那天窗子没关严,刺骨凛冽的寒风钻进来,舅妈在饭桌上惊呼:“哟!快关窗!” 蒋筝放下饭碗的时候就想到了高三那年中秋节假期,也是急匆匆地从这个饭桌上走,然后她就想孟奇然这个年怎么过呢,怎么就那么巧在机场把她捡回来了呢。 年过得差不多了,大年初五,蒋筝回C市,潘成泽那两天不见人影,说自己忙。 行,她理解,在英国那几年潘成泽读的编导专业,最近正有个戏开机,这是他的处女作,天天忙得晕头转向。 完事她也觉得没意思,在潘成泽家里边住着,那是栋二层小洋房,他爸给的。 被文献数据缠了这么久,突然就这么落得清闲,她是真不自在,就开始上网,查潘成泽这部电影的风评,期待的居多。 女主角叫肖莹,最近刚冒头的女演员,男主角没听过,看起来像捆绑销售,就是那些公司用火的艺人带自家的新艺人,俩人绑一块,要签就签一对,要么就都别签。 刷了能有两三个小时吧,都刷到肖莹是星竹的艺人了,蒋筝看到时候觉得世界真他妈小,然后冷静下来一想也对,星竹在蒋黎的经营下快一家独大了,她这弟弟也是继承了焦亦竹的头脑,在这圈子里头如鱼得水,这么一合计,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晚上十二点多了,蒋筝正准备要睡觉,标红的爆就冲上了热搜,后边儿跟着四个字,肖莹恋情。 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这姑娘挺牛逼,事业上升期也敢谈恋爱,第二反应是潘成泽这电影会不会受到影响。 然后她点进去,那俩念头一下子灰飞烟灭了,狗仔爆的是肖莹和绯闻对象的照片,挺模糊的,但够亲密,网友也是精力充沛,这个点了不睡觉在那讨论。 有粉丝洗白维护姐姐,也有对家粉丝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网友扒绯闻对象是谁。 蒋筝当时觉得自己真他妈够倒霉的,从高一时候开始明白男女感情之事,杨铭宇想和她玩玩,孟奇然骗她,潘成泽直接他妈出轨了,操。 网友看不出来那模糊侧脸是谁,蒋筝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日子过得真够操蛋的,烦。 几年前在英国,一个晚会散场后意犹未尽的男男女女接着开起了party,在她之前的留学生们唱的都是英文歌,她唱了首中文歌,林宥嘉的《浪费》。 唱完之后全场都安静,有人问她:“你很难过吗?蒋。” 她说没,就是觉得好听。 然后大家问她这首歌什么意思,歌词唱了什么,她就一句句翻译过去。 有句歌词唱的是——“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 穿着低胸的金发美女带着酒气,身上洒了不少香槟,眨巴着眼睛问why? 蒋筝笑着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其实蒋筝知道,在国内还满腔热情的时候她也不理解,那时候爱啊恨啊都张扬,没觉得这是什么稀罕事,后来不行了,爱不动了,再也没法毫无保留地去倾注自己的感情了。 所以对潘成泽也是,合适,对她好,那就够了。 爱不爱的,也没那么重要。 这阵网友扒得差不多了,热搜下边一排潘成泽的信息,新锐导演,这名头也是够给面子的。 接着蒋筝把手机撂下,她也没多难过,更多的是感觉生活轨迹又得重新安排,潘成泽这人她不能留,C市她也不熟悉,那早早联系好的研究所也得推了,麻烦。 她洗完澡再看手机的时候,网上风平浪静的,热搜被撤下去了,她真乐了,给蒋黎发个微信说真行,还没睡呢。 蒋黎没回,她琢磨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星竹养的公关部也不是吃干饭的。 但蒋筝还是给蒋黎拨过去一个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蒋黎接起来了,感觉他都快要炸毛了。 他说:“姐。” “给我买套房。”蒋筝说。 “在哪?”蒋黎有点懵。 “A市啊。” “你不结婚了?” “上网看看呗,出轨了。” “出轨?你还是他。”蒋黎精神起来了。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蒋筝骂道。 蒋黎在那边狂笑,蒋筝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结果这人笑起来没完了,她打断:“你听着,给我订张明天的机票,你名下的房随便收拾出来一套给我住,然后陪我看新房,哦对了,记得到机场接我。” “我欠你的是吧。”蒋黎说。 “你欠不欠我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未婚夫出轨对象是你公司的人,我问问你什么眼光?” “我公司?”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砰的一声。 蒋黎一激动从床上坐起来,脑袋磕床头上了。 “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上网看看?” “那你机票也要我买?” “我要睡觉了。” “我不……” 蒋黎本来想说我不用睡觉的吗,被蒋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 第二天她一醒,踩着高跟鞋拖着行李就往机场赶,机票蒋黎给她买完了,买的下午一点,她醒的时候都十点多了。 妆也没化,带着黑色的口罩,然后扣顶黑色帽子,出了洋房小院在路边等车,抬手看见手指上套着的戒指,她摘下来直接扔到了下水道里。 到机场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这幅打扮特像女明星,高冷又带劲,还有举着手机拍照的。 蒋筝三步并两步地走,是真的急。 落地的时候是三点多,蒋黎见到她就开始问东问西,蒋筝说能不能先去吃饭?饿扁了。 然后蒋黎问她吃什么,她说洋房火锅。 吃饭的时候蒋黎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蒋筝正夹着毛肚涮,心里数着秒数,把毛肚夹起来之后才看他,懒洋洋地说:“你养我呗。” “行啊,你乐意吗?” 蒋黎摸准了她的性子,这些年温顿了不少,但骨子里那股劲儿还在,不可能攀附于人。 蒋筝觉得没劲,倒了杯茶,说:“去新交。” “你就铁了心跟化学杠一辈子是吧。” “那不然呢?去你公司当明星?” “真行,”蒋黎来劲了,“你这条件绝对秒杀市面上一众演员。” “滚,”蒋筝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你自己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蒋黎:我是工具人 第40章 赔偿 包厢里的墙上挂着福禄寿喜财,中式气息浓郁,添汤的服务生皆是管家式服务,带着白手套的年轻男人站在一侧添汤,是松茸清汤,蒋筝选的。 本来是由专人在旁帮忙涮火锅的,蒋筝不习惯,给打发走了,那人走时一直说着抱歉。 蒋筝晃了晃杯里的茶,凑到唇边,温热的茶水入喉,蒋黎说:“搞养生这套呢?” 蒋筝应:“是啊,不服老不行。” “那你把烟戒了实在点儿吧。”蒋黎呛她。 蒋筝掀起眼皮看他,狭长的眼尾上扬,虽说没化妆但气色也还凑合得过去,就是这眼神像一潭死水。 蒋黎“啧”了一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说:“当我没说。” “吃饱了。”蒋筝撂筷,下意识想掏烟,环顾了一眼周围又讪讪地收回手,拿起了甜点菜单。 甜点菜单做成了团扇的模样,绣上去的毛笔字写着潮州奶冻、杨枝甘露一类,她随便点了个杨枝甘露。 吃完后蒋黎带她回了自己住的房,蒋筝问他:“不是让你单独收拾出来一套?” “姐,时间太紧了吧,”蒋黎开灯,说:“明天,明天保证收拾好,行吗?” “行。”蒋筝把他落在身后,往楼上走。 彼时,孟奇然的车子驶入卧龙岛的地下车库,窗外的树还是枯枝,黑云低压,他抬手打开车顶的灯。 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肖莹和潘成泽的绯闻又一次在网上掀起热潮,而后灯灭,车门打开又关上,孟奇然往家走去。 年后公司的事繁冗琐碎,这么多年孟奇然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认真,凡事讲究亲力亲为。 卧龙岛离K.SHINE近,他前几年跟着市场风向买的房倒是派上了用场。 * 翌日,蒋黎让人把卧龙岛的房收拾出来了,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蒋筝不挑,搬过去的时候心情挺好。 蒋黎为了肖莹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把她自己一个人扔下后就回了公司。 蒋筝哼着歌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挂起来,天还早,她裹了件毛呢大衣打算去买些日用品,顺便买点花花草草,给屋子增加点生气。 七七八八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她两个手都拎着购物袋,远远望了一眼花店。 只能下次再来带你们回家了。 进到小区里,蒋筝正想着花草的事,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把购物袋移到一侧提着,另一只手接起电话,那头是新交化学学院的主任。 蒋筝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每年都能拿到校长荣誉学生奖,这份含金量不小的奖项写在她本就漂亮的履历上算锦上添花。 也敲开了新交的大门。 她和电话里的人一来一去地聊着,没注意身边的情况,一只阿拉斯加“唰”地一下从她腿边跃过去。 蒋筝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停在那儿,她后背磕在车门上,手肘抵在了车窗上。 她还顺着车门滑了一段距离,反手撑着车门站直的时候纳闷车主怎么能把停在这儿,住这地方不至于买不起车库。 人刚站定,和电话那头的人匆匆说了句明天见面聊,那头便挂断了电话。 接着蒋筝低头掸身上的灰,面前的车窗降落,她眯起眼睛抬头,看清车里那人的脸后,她怀疑自己出门前没看黄历。 孟奇然身着西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在耳边,盯着蒋筝看了三四秒,对着手机说了句“嗯,知道了。” 接着就把手机收起来,等着蒋筝开口。 蒋筝自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继续往回走,孟奇然在车里叫她,她没回头,然后孟奇然开车门下车,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抢了过来。 “蒋筝。”孟奇然看着面前眼眸里带着疏离的女人,缓缓地开口。 讲真的,挺难受,这么多年他梦到过很多次和蒋筝再相见的场景,冲他笑的,冲他发脾气的,对他又打又咬的。 偏偏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的。 蒋筝皱着眉,摊开的手掌对着他手里的购物袋往上抬了抬,说:“我赶时间。” “你把我车刮坏了。”孟奇然朝那辆迈巴赫投去个眼神。 “我他妈又不是爱德华……”蒋筝脱口而出。 后半句“还能把你车刮坏?”没说出来。 因为她确实看见车上有一道刮痕,还不短。 “没碰瓷,”孟奇然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把手里的购物袋举到身前,说:“它干的。” 一把剪刀的刃从购物袋底端穿了出来,蒋筝在超市里随手买的,十块钱三把,缠在一块,价格摆在这儿,没什么精美的包装也是理所应当。 蒋筝看着锃亮的剪刀刃有点头疼,这事儿她确实理亏。 “我赔。”蒋筝拿出手机要给他转账。 孟奇然抱着臂看她,嘴角带了点儿笑意,这动作让他袖口往上滑了一小段距离,露出手腕。 当年的纹身还在,被手表挡住了,露在外面的部分不多。 只是经年已去,旧人成了新,他的眉眼也变得更加沉稳凌厉。 蒋筝见他没动,掀起眼皮子望过去,说:“收款码啊。” “这车我刚买的,对维修费没概念,”孟奇然胡诌道,“要你一万未必够,收你十万又像敲诈。” 他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哪是新买的车啊,开了一年多了。 “我给你十万。”蒋筝不耐烦地说。 孟奇然眼底一寒,说:“没那个必要,原则问题。” “原则问题,”蒋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而后笑了,“多新鲜。” “爱要不要,我没原则,你不收我倒省钱。”蒋筝敛了神色,把手机捏在手里一圈一圈地转着。 以前孟奇然总爱转手机,她不知不觉也染上了这习惯,一直没改,主要是她也没留意过。 但孟奇然留意到了。 孟奇然转身开了后排的车门,把购物袋丢进去,又上了驾驶座,手臂搭在车窗台上,冲蒋筝勾勾手,说:“上车。” “神经病。”她低骂一句,去拉后排的车门,想把购物袋拿出来,刚搭上把手,里边传来咔哒一声。 锁了。 蒋筝一脚踹在车门上,孟奇然看着她宣泄,也不恼,悠哉悠哉地说:“这一脚不用你赔。” “你要去哪?”蒋筝瞪着他。 “4s店。” 闻言,蒋筝带着愠怒绕过车头,坐进了副驾驶。 4s店嘛,去维修,正好把钱赔上。 她嘴上说爱要不要,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会儿要是不赔这笔钱,她和孟奇然就又扯上关系了。 人情债最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到她头上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趁早解决。 车子驶出小区,在大马路上平稳地开,俩人没什么交流,但车里也不安静,孟奇然带着蓝牙耳机在谈生意。 蒋筝没兴趣听,瘫在座位上,一抬眼看见副驾驶前的镜子是被掰下来的,正巧照着她的脸,挺行。 有女人坐过。 孟奇然讲完电话递给她一块口香糖,蒋筝没接,瞥见他手上还带着那粗制滥造的银色素环,她说:“别是摘不下来了吧。” 孟奇然侧头看她,飞快地摘下戒指,扔她怀里,淡淡地说:“替我收着吧。” “这本来就是我做的,算我的东西。”蒋筝说。 孟奇然看她三秒,笑一声,说:“那你把我的还我。” “别找事。”蒋筝低低地回了他一句。 那戒指早在搬家时候就被她弄丢了,翻遍了所有的箱子也没找着,后来她就放弃了,可能是老天爷也不看好她的感情。 “什么时候结婚?”孟奇然问。 “不结了。”蒋筝没好气地说。 “我说跟我。”孟奇然回得很快,他自然知道蒋筝这个婚结不成。 蒋筝翻个白眼:“你要脸吗?” “我觉得年中挺好的,”孟奇然没回她的话,“买个海岛举办婚礼。” “真够浪费的。”蒋筝啧了一声。 “那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孟奇然说。 蒋筝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五秒钟,然后她就不和孟奇然聊天了。 也不知道他这几年净过了些什么日子,老奸巨猾,句句把人往沟里带,聊着聊着就顺着他的思路聊了。 进了4s店,店员对孟奇然的态度让蒋筝有点意外,她猜到孟奇然过得不错,没猜到是这阵势。 这些日子学会了凡事先问度娘,她坐在沙发上搜了搜孟奇然的大名,点开一条新闻,先看见的是上面写着高中毕业。 蒋筝一愣,当年俩人一起考上的新交,怎么孟奇然的学历反倒成了高中毕业。 还没来得及思考,孟奇然站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她心情有点复杂,嘴唇因为震惊还微张着,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孟奇然说:“两万。” …… 蒋筝将手机切到支付宝页面,说:“收款码。” “支付宝冻结了。”孟奇然看着她的手机屏幕说。 “银行卡号。”蒋筝又切到备忘录。 “把我微信从黑名单拉出来就能转。” 蒋筝这会儿明白了,他压根不是想要那两万块钱。 她一翻手腕把手机收起来,翘起二郎腿看他,说:“你先解释解释高中毕业的事。” “什么高中毕业,那阵咱俩不是挺好的么。”孟奇然在她身边坐下。 “你,”蒋筝伸出食指,“学历。” 孟奇然不急不忙地拿过旁边架子上的一本杂志,一边翻一边说:“查我了?” “查了。”蒋筝坦荡地回。 “加我微信,我给你讲,保证事无巨细。“孟奇然慢条斯理地说。 “没必要吧,你那副驾驶坐过的女人不吃醋?” “你吃醋了?” 蒋筝看孟奇然在这一来一回地和她打太极,觉得无聊,抬脚往门外走,然后孟奇然在后面说:“就坐过你一个。” 她脚步一顿,孟奇然又说:“十年,就你一个。” 第41章 T.Bar 孟奇然把杂志放回架子上,抽出一张湿巾擦手,从容不迫地往门口走。 走到蒋筝身边时偏头,双眸黑亮如漆,问她:“你信不信?” 虽说这话是以问号结尾,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蒋筝看一眼身后的店员,冲孟奇然一笑,没作回答便走了出去。 而后赶在孟奇然追上来之前拦下一辆车,扬长而去。 车窗外的风景变幻,高架桥,大楼,最后是卧龙岛。 蒋筝思索了一路,理智开始慢慢回笼,孟奇然能出现在卧龙岛,证明他大概率也住在这儿。 无巧不成书,古人诚不欺我。 不可置否的是,在孟奇然说出那句“就你一个”时,她的心突然被攥紧,腾空,又坠落。 久违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的悸动。 *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蒋筝很忙,提交材料,签合同,到处跑来跑去地盖章,为此提了一辆车。 再次见到孟奇然是在半个月后。 一切都忙完的那天她终于缓了口气儿,丁瑜攒了局给她接风洗尘。 据丁瑜描述,她叫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长得好的,让蒋筝挑挑。 蒋筝失笑,她说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晚上八点,日落西山,暮色苍茫。 蒋筝坐在主驾上打着方向盘,这一路堵车严重,走走停停,昏暗的光线与霓虹灯交织,她心里不免有些躁动。 不知道多久没去过这种地方了,在国外的时候实验室、教室、家三点一线地跑,心态都老了好几岁。 到T.bar的时候已经挺晚了,看到门口豪车云集时蒋筝眉心一跳。 进门安检处干冰的雾气缭绕,蒋筝被门侍拦了下来。 她耐着性子和门侍解释朋友在里面,对方却是一口咬定非vip用户没有老客带领不允许入内。 蒋筝咬着牙点点头,退出门口,在寒风里拨丁瑜的电话。 大概是里头特别吵闹,打了三遍丁瑜才接通。 蒋筝听到震耳欲聋的DJ声差点把手机砸了。 丁瑜在T.bar里对着电话“喂”了几声,蒋筝在外边不说话,眉头拧成“川”字型。 在丁瑜那头安静下来后,蒋筝的容色才陡然霁开。 “到了?”丁瑜问。 “给你三分钟,没看见你我就走。““你别急,我先……” “五秒过去了。”蒋筝打断她的话。 电话很快被切断,两分钟后丁瑜喘着粗气从里面出来,她没来得及穿件外套,还穿着在里面喝酒的吊带裙,被冷风袭了个迎面。 “快进来!”丁瑜环着胳膊,跺着脚喊她。 里面的氛围和普通夜店无异,装修倒是有腔调,细看一眼,连dj台都镶了金边。 蒋筝心里暗骂壕无人性,大屏幕上骤然绽开一团繁花,一楼的中央落下一座天使雕像,在暗夜中镶着淡淡的光。 蒋筝诧异地看过去,大屏幕上的繁花散开成星星点点的一片,又聚拢成一张人脸,她的。 频闪的灯光还在晃,电音也依旧震耳欲聋,台上的外国模特穿着清凉在扭动,烟味香水味酒味混杂,此刻蒋筝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太他妈土了,太他妈丢人了。 她拉着丁瑜狂奔上二楼,楼底下的人还在寻找着屏幕上昙花一现的漂亮姑娘,兴奋过头的公子哥拿着黑桃往空中喷洒。 一上楼,狂欢的氛围降下去了,和一楼不同,二楼是私人包厢,蒋筝倚在回廊的栏杆处,对丁瑜怒目相向。 丁瑜赶紧伸三根手指并拢,说:“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那谁干的?“蒋筝扶着额头问。 厚重的包厢门被缓缓推开,门口站了个男人,丁瑜窜到蒋筝身边,抬手一指:“他!” 尹澄脚步停滞,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蒋筝眼睁睁地看着他五官开始扭曲,以一种孩童般的姿态收尾,然后带着兴奋和哽声喊:“姐!你终于回来了!” 蒋筝面不改色地往边上撤了一步,尹澄伸出的双手扑了个空。 “跑不了,”蒋筝说,“怎么叫上姐了?” 尹澄哀怨地看向丁瑜:“你问她啊,我叫蒋筝她打我,说我不尊重你,叫筝筝她打得更狠了,说筝筝是你叫的吗?”尹澄捏着嗓子说这句话。 “最后我说叫姐,叫姐行了吧,她才放过我。” 丁瑜捏起拳头,蒋筝用手掩着嘴笑,扬扬手说:“行了,快进去吧。” “楼下那套你干的?”蒋筝坐沙发上先灌了一口酒。 “是啊,喜欢吗?”尹澄一脸得意。 “喜欢个头,这儿的老板真由着你乱来?” 她不太敢相信,能做出这种夜店格局的人允许这种仪式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嘿!”尹澄挺起胸膛,“我就是老板啊。” 蒋筝差点被呛死,红着脸咳了半晌,瞪圆了眼睛看过去,眼神里都是讶异。 她说:“那你挺会装修的。” “咳,”尹澄吸一口气,说:“孟哥设计的。” 蒋筝面色如常地坐着,转头问丁瑜:“你不是说找了一屋子男人?人呢?” “我忘了说,咱们的包厢……在隔壁。”丁瑜弱弱地回。 蒋筝陡然起身,看向丁瑜的眼神里写满了“WTF你怎么不早说”,她迅速拎起包挎在肩上,低头对尹澄说了句回见,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 刚绕过沙发前的矮桌,门被推开,外面轰杂的声音又重新挤进来。 孟奇然在一片红光之中,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间掐着猩红的火光,烟雾自下而上地缭绕,烟灰落下一段在地面上。 蒋筝看他黑色卫衣下挺拔的身形,深邃的眉眼,他现在越随意就越招人。 没有雪夜重逢那天的谦卑,好像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他。 “我听见了。”孟奇然淡淡地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过音乐声落到蒋筝耳朵里,但旁边的尹澄和丁瑜都是一脸懵,尹澄冲他喊你说什么? 蒋筝装没看见他,接着往出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手臂被他钳住,挣脱不过,整个人从门口被他拉到了沙发上。 尹澄忙不迭把整个沙发让出来,与丁瑜换了个眼神,二人一块把门扣上。 屋内又恢复安静,昏暗的光线投下,孟奇然的膝盖在蒋筝两腿之间,一只手撑着靠背,将蒋筝笼罩在怀里抵在沙发上。 他背对着矮桌,反手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她刚用过的杯子里。 呲啦一声,火苗熄灭。 这一声像是预兆着什么开始似的,孟奇然越逼越近,熟悉的味道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偏过头躲,又被他钳着下巴将脸摆正。 “你发什么疯!”蒋筝的指甲抠在他后颈上。 孟奇然沉沉地说:“我说我听见了。” 那眼神里都是浓烈的欲和爱,被他看一眼就像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蒋筝后背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小疙瘩。 “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比我好?”孟奇然声音依旧淡漠,手指敷上蒋筝的眉骨。 蒋筝不说话。 怎么可能呢? 他的手从眉骨向下滑,落在下颚处,忽地一用力,红印蔓延开来,和她那块胎记融在一起。 蒋筝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整张脸呈粉白色。 “我问你,是不是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孟奇然的声音变得沙哑。 蒋筝对上他□□裸的眼神,看见他肩膀在发抖,喉结上下滚动着。 蒋筝能感觉到,孟奇然的神智正在这黑夜里慢慢燃烧。 她挣脱禁锢说:“不是。” 然而她算错了,这句“不是”和她回答“是”的后果没什么两样。 孟奇然头一低,温软的唇触到她锁骨上,下一秒就开始用牙咬,锁骨上出现一个整整齐齐的牙印,蒋筝吃痛,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她骂孟奇然你是狗吗! 他对她的反应无动于衷,抬头看她,从下往上看,蒋筝当时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气势上却被孟奇然压得死死的。 因为自下而上地抬眼,孟奇然的眼睛下方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白,凶相毕露,他说:“蒋筝,你说谎了。” 他太了解蒋筝,但这一刻他宁愿自己看不出来她在说谎。 胸口阵阵地疼,连带着郁结堵在心间,像乌云密布暴雨轰鸣,不知多久才能停。 “我没有,”蒋筝定定地看着他,“我没觉得别人比你好,但是我们玩完了。” “没完。”孟奇然松开她,坐在一边。 蒋筝趁机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离他一人远,说:“没那么简单。”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孟奇然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口一绞。 这句话把蒋筝问得有点懵,刚回国见他第一面把他当陌生人,这会儿心里倒是出现了异样的感受。 理智还牵制着她不能在同一个河流里栽倒两次,她从包里拿出蓝色包装的女士细烟。 叼上,点燃,咬碎爆珠,薄荷味在唇间绽开,顺手将打火机扔回包里,起身离开。 开门时尹澄差点摔了个跟头,他就趴在门口听墙角,蒋筝斜他一眼,他连忙说:“姐,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你知道当年你俩分手后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吗?我都怕他哪天死在家里。” 蒋筝微微闭眸,深吸一口气,烟杆还在指间燃烧,烟灰已经堆积了一段,她慢慢睁开眼,这会儿眼眶已经发红。 她说:“我不是吗?” 第42章 照片 我不是吗? 蒋筝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她不知道,只记得这句话一下子把她扯回八年前,昏天暗地的日子实在磨人。 像空中划过一道警报,震碎她的五脏六腑。 被捧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说完她跑着出了酒吧,出门时脚下一空,被紧随其后的孟奇然稳稳接住。 蒋筝甩开他的手臂,踉跄走了几步,想拉车门,被孟奇然拽住,她转头瞪他。 “你喝酒了。” “所以呢?”蒋筝冷笑一声。 “我送你。” “你现在专职给人当司机的?”蒋筝呛他。 没理会她的言语讽刺,孟奇然还是带她上了自己的车,被蒋筝刮坏的迈巴赫还没取回来,这会儿换了另外一辆。 当下蒋筝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直到厚重的引擎声响起,她头皮发麻。 孟奇然把车开得很慢很稳,蒋筝把脑袋倚在车窗上,说:“开快点。” 孟奇然无动于衷。 蒋筝一掌拍在面板上,震得手心发红,她喊:“我他妈让你开快点!” 一脚油门下去,车疾驰而过,一路无言,蒋筝也懒得打破这冷冰冰的气氛。 车窗外,被落在后面的车尾灯连成河,忽明忽暗。 车子驶入卧龙岛的车库,夜色浓郁,车一停稳蒋筝便飞快下车。 往家走的路上孟奇然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她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没跟你,我回家。”孟奇然说。 他的脸淹没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蒋筝说:“行。” 两人走进同一栋楼,暖气哄然,彼此都有些惊讶,在电梯里面面相觑,13和14的按键都亮起,蒋筝喉咙有些干涩,真就这么巧。 电梯在13楼停下,孟奇然没动,蒋筝蹙眉看他。 电梯在14楼停下,孟奇然先她一步出门,蒋筝出电梯背对着自家房门,把他挡在一旁,环着手臂,问:“你干什么?” “我饿了。” 蒋筝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强烈冲动,说:“你不会叫外卖是吧。” “陪我吃顿饭。” 孟奇然话说的淡然,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蒋筝的一场梦,在他那不过是和老朋友约个饭。 蒋筝想骂他不要脸,最后变成:“我跟你没熟到那个份上。” “你不敢?”孟奇然挑了挑眉。 蒋筝一阵无语,“我不敢什么?” “你害怕,”孟奇然再往前走一步,“怕再一次爱上我。” 闻言,蒋筝的手指啪一下贴在了指纹锁上,拉开门,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扇敞开的门。 她看不见,身后的孟奇然无声地笑了,还笑得格外猖狂。 从卧室换了睡衣出来后,看见孟奇然吊儿郎当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才开始后悔自己引狼入室的行径。 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这么不经激。 孟奇然随便激她一下,她就着了道。 “不是说吃饭?”蒋筝倚在卧室门口问他。 客厅的灯亮得刺眼,孟奇然别过头,“我想吃你做的。” “你敢再不要脸点吗。”蒋筝哼笑一声,给他撂下一句话。 “那你让我进来几个意思?”孟奇然反问她。 蒋筝往浴室走,说:“我也饿了啊,你要请客我没拒绝的道理。” 蒋筝开热水洗澡,浴室里起了雾,哗啦啦的水声听得孟奇然口干舌燥,过去那些鱼水之欢的场景一股脑儿地往脑子里钻,直至下腹一紧,孟奇然低骂一声,别开视线。 玩儿脱了,遭罪的还是他。 蒋筝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孟奇然一腿随意搭在地面上,另一只腿屈在沙发上,双眸紧闭着。 真行,睡着了。 她踩着拖鞋凑过去蹲下,孟奇然的五官比从前硬朗了不少,眉骨处多了一块小小的疤痕,不凑近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下颚线紧削,睡着的时候整个人倒比平常柔和了几分。 但微微皱起的眉头让蒋筝心里一紧。 不管怎么说,她总归不会是希望孟奇然过得不好的那个人。 沙发上躺着的人动了动,低低喃了句“筝”,不知道是梦呓还是作戏给她看,蒋筝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说:“起来。” 孟奇然眼皮动了动,蒋筝又是一巴掌下去,他这次清醒了,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她。 “怕你死在我家里。”蒋筝站起身。 孟奇然换了个侧躺着的姿势,用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地板上明显不是全新的男士拖鞋上,问道:“刚搬来几天就带男人回来过?” 蒋筝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双蒋黎的拖鞋,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是啊,让我数数你是第几个。”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掰起了手指头。 孟奇然坐直看她,她每掰下一根手指,孟奇然的眼神就暗几分,蒋筝自认为扳回一局,乐在其中。 没得意多久,蒋筝的腰间覆上一只带有温度的大手,力道不轻,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揽。 孟奇然呼吸加重,眼神如冰刃,下巴磕在蒋筝的锁骨上,旖旎的牙印依然清晰。 他逼着蒋筝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将她的白嫩的手臂箍在身后。 这时候蒋筝说:“我明天上班。” 此时空气已变得粘腻滚烫,蒋筝的长腿腾空,孟奇然另一只手扣着蒋筝的后脑勺往下压,他说:“我养你就够了。” 随后仰头,握着她手腕的手松开,抚上她的耳垂,轻轻撕咬着她白皙的脖颈,接着在她眼皮上落下温柔的一个吻,这个吻又慢慢移到唇上,变得热烈,像是要把她口腔内的氧气全部汲取干净。 他太懂得怎么取悦蒋筝的身体了。 于是蒋筝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胸口很烫,极其烫,直冲云霄的快感,额头微汗,从仰头任他啃咬脖颈到低头被激吻。 随即揽上孟奇然的脖子,肩膀颤抖着。 唇齿交缠,这是一场侵略者与被侵略者的交战。 直到孟奇然的手从脖颈滑到腰间,并且有再进一步的趋势,蒋筝猛地推开他起身。 整理好衣服后她说:“我这套睡衣是手工的,很贵。” 孟奇然双手交叉抵在膝盖上,玩味地看她:“你觉得我赔不起?” “少发疯,”蒋筝白他一眼,“鞋是蒋黎的。” 翻脸不认人这一套蒋筝在行,五分钟前还如胶似漆,五分钟后又回到了之前将他拒之门外的状态。 孟奇然的太阳穴猛跳,用一种类似于审视的目光看过去,盘算着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电话响起,外卖到楼下了,孟奇然取回来,四盒小龙虾,整整齐齐地摆桌面上。 香味冲得蒋筝双眼放光,看一眼时钟已经十二点多,忍不住想骂句脏话,吃了对不起身材,不吃又对不起自己。 她在餐桌旁坐下,孟奇然坐她对面,慢悠悠地戴手套,蒋筝扬了扬下巴说:“我不擅长吃带壳儿的东西。” “我知道,我在剥。” 餐桌上方的小灯照在两人身边,蒋筝的膝盖抵在桌边,一只胳膊环膝,另一只手握着手机看消息。 丁瑜问她:【怎么样了?】她说:【不怎么样。】那头回一句【啧啧啧。】蒋筝说:【你TM故意的,孟奇然给你洗脑了?】丁瑜很快回:【不是孟奇然,是尹澄。】气得她想摔手机,冷静两三秒把手机放桌面上,接受了丁瑜已经倒戈的这个事实,把头发拢到胸前,食指微屈扣着桌面。 孟奇然专心致志地给她剥壳,那阵势像在做什么精细的实验一样,一点神不分。 蒋筝扣着桌面,发出几声脆响,他才抬头看她。 “和我聊聊。”蒋筝说。 “你想知道什么。”孟奇然回。 “学历。” “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他又开始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前任关系。”蒋筝如他所愿地上道。 他淡淡地回一句:“我不跟前任聊这个。” 好一个不跟前任聊这个,蒋筝收回好奇心,带着点儿火气给他撂下一句:“行,反正跟我没关系。” 孟奇然把剥好的虾肉推到她面前,眼神让蒋筝有些不明所以。 孟奇然说:“别告诉我你是学历控,在这儿卡我一道。” “我确实是。” 孟奇然起身拉开冰箱,拿一罐碳酸饮料,屈着食指勾开,一套动作潇洒自如,气泡争先恐后地爆破,呲啦呲啦的。 他喝一口,抬眼看蒋筝,说:“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控了,免得打脸。” 蒋筝抽一张餐巾纸,笑:“你太自信了吧。” “今天之前没这么自信,”他意味深长地看蒋筝一眼,“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回去睡觉了,”孟奇然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她,说:“晚安。” 蒋筝没理他,门被关上后她望着桌面上剩下三盒未开封的小龙虾,往椅背上一靠。 这人一口没动,骗子。 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占她个便宜。 不过她也挺爽,不算亏。 收拾完桌子蒋筝栽在沙发上,腰间有个东西硌得慌,抽出来一看,黑色的皮质钱包。 这个心机……男。 蒋筝盯着手里的钱包思考,他故意把钱包扔在这的概率有多大,然后把理智教养什么的抛在脑后,打开钱包。 里面有他的名片,黑底烫金字,连名片都做得这么骚气,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最后一个夹层里藏了张照片。 第43章 那几年 蒋筝把她自己的照片抽出来压在了杯子底下,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还是熟悉的那个,安安静静地躺在她黑名单里。 五点一刻。 潘成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被吵醒的蒋筝头痛欲裂,把他拉黑的时候打碎了床头柜上的杯子。 那会儿并没有很烦,醒来的时候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就是一种肝火过旺的烦躁状态。 这种情绪在下午办完入职手续回家,看到潘成泽的车停在卧龙岛时变得更盛。 蒋筝转身就走,潘成泽鸣笛,另一道鸣笛声从前方传来,她皱着眉头看过去,那辆迈巴赫正往里开,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没减速,直奔着潘成泽的车去,两辆车距离五米的时候潘成泽动了,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淡淡的烟雾腾空而起,堪堪避开了迈巴赫。 蒋筝一声不响,头发挡着额头,潘成泽的车门开了,她叹一口气,何必呢。 迈巴赫也停在一旁,车窗下降一半。 随后潘成泽下车,先去敲孟奇然的车窗,剩下的那一半也降下来,里面的人说句抱歉走神了。 潘成泽看他眼熟,眉心拧成一个疙瘩,那架势根本就是故意冲着他来的,况且眼下的道歉也没听出半点儿歉意。 眼见蒋筝要走,他连忙上前拦,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辞,蒋筝一向对他心软,他连以死相逼的事都干得出来。 与此同时身后的车门咔哒一声,孟奇然先他一步站在蒋筝面前,这会儿潘成泽认出来了。 在英国时蒋筝鲜少关注国内的新闻,孟奇然在哪当了什么总她压根不知道。 有次喝多了偏偏对着一张照片出神。 当时正是孟奇然在名利场中横空出世的时期,潘成泽对他印象深刻,只是蒋筝看的那张照片与新闻中西装革履的模样不同,身着便装潇洒随意。 潘成泽那时候还没追上蒋筝,他问:“ex?”,蒋筝混混沌沌地点头。 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地回忆起来了,潘成泽才明了眼下的场景,带着假笑对孟奇然说:“我认得你。” “那最好了,”孟奇然不意外,“在新闻上?” “不止。”潘成泽说。 孟奇然淡淡扫了蒋筝一眼,蒋筝插着兜,一副看戏的模样,好像这场戏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见孟奇然回头,蒋筝转头就走,在这儿看他俩还不如回实验室。 孟奇然弯了弯唇,往前迈一步,拉近和潘成泽的距离,说:“那我把话说明白,她以前眼瞎给你发了副好牌,你没接住,现在这个婚她只能和我结。” 潘成泽问:“凭什么?” “就凭你干的事放在我身上足够蒋筝把我粉身碎骨一百遍,她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在这儿站着看你,这种区别待遇你都能玩脱儿,珍惜两个字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写?” 闻言,潘成泽气势弱了点,但依旧开口:“但你俩已经是过去式,过去式懂吗?” “你不是?”孟奇然说。 离开之前,孟奇然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飘动,又和他说:“别觉得自己点背才被抓到,你那些偷鸡摸狗的破事我一清二楚,识相的话就滚远点,还能保个业务能力的名声。” 潘成泽的脸唰一下子白了,他的花边新闻就是眼前这人放出去的。 缓神半晌,脸有些发麻,灰溜溜地钻进车里,车尾越来越远。 * 隔天晚上十点,蒋筝回到家中。 课题组来了打下手的本科生,不小心将药品洒了她一身,耽误了不少时间。 当时小姑娘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蒋筝慢声细语地安慰她,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个新来的美女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孟奇然的钱包上还在茶几上摆着,这人也不急着找,就等着她送上门去。 那天下午过后,潘成泽再没闹出什么事,不知道孟奇然怎么解决的,威逼还是利诱。 电视上放着肥皂剧,蒋筝虽然在看,内心却毫无波动,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手机,屏幕上是微信黑名单的界面。 孟奇然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照,色调暗,很多年没换过了,微信名是一个K。 蒋筝点进朋友圈,背景是纯黑的,简介是一句话—— “Love is too young to know what consciences is” 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爱神太年轻,不懂得良心是什么。 朋友圈内容她看不到,手指在移除黑名单上方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开,给物业打电话。 等蒋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物业的电话回了过来,她接起,那边说:“抱歉蒋小姐,13楼的用户说要您亲自打电话过去。” “为什么?”蒋筝问。 物业的工作人员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歉意:“他说……谨防诈骗。” 蒋筝又气又笑,和那边说了句知道了便切断电话,半湿的头发还垂在锁骨上,把手机一扔又窝在沙发一角看肥皂剧。 钱包爱要不要。 * 但孟奇然还真的沉得住气,其实也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特别忙,新的投资项目准备上市,环评手续出了岔子,所有工作立刻叫停,往回倒。 蒋筝带两个年级的课,大一的无机化学和大二的有机化学,同学们都喜欢她,因为她讲课风趣,能用她自己的方式把知识点讲明白。 不单单对着ppt念,而是寓教于乐,还会举各种例子。 这边不比B城的冬日那么长,雪慢慢地化了,春暖花开之际,整个城市暖洋洋的。 那天蒋筝下班,约了齐云浮一起吃饭,挺久没见了,大学时候感情还算好,她出国之后也没断了联系。 餐厅里面人不多,服务生带她们俩入座,齐云浮像是常客,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荤菜比较多。 而后把菜单递给蒋筝,蒋筝把柠檬水凑到唇边,说:“够了。” 等待的过程中蒋筝笑:“在国外的时候想吃中餐想疯了,自己在家折腾着做,刚开始做出来的能毒死人。” 邻桌的几个男人频频侧目,有胆子大的上前问蒋筝要电话号码,蒋筝抬眼看他,长得还算帅,但举止实在轻浮。 她按着性子说:“我结婚了。” 那人走后,齐云浮说:“说谎都不眨眼的哦。” 饭吃到一半,蒋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哎”一声,叫住齐云浮。 “你上次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齐云浮故意装傻:“你不是不想听?” 蒋筝不言。 齐云浮问:“你和他见过面了?” 蒋筝“嗯”一声视作应答,接着说:“不光见过了,他住我楼下。” 齐云浮做恍然大悟状,颔首,拨弄着菜品。 “具体的不清楚,当年你走后没多久孟奇然就不来上课了,我们那个思政课不是一起上的嘛,起初他缺课,老师暴怒了好几次,后来他就休学了。” 蒋筝垂眸听着,睫羽轻颤。 “可能休了一个学期吧,那学期之后也没见过他,一打听才知道他退学了。” “他退学干什么?”蒋筝手一顿。 “不清楚,再有他消息的时候是大四,那时候见他都是在新闻上了,还回学校做了一次讲座,精神状态比大一时候差远了。当时他把自己创业的历程说得轻飘飘的,但别人不懂我还不懂吗?一笔带过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踩着刀尖才能过来。” “三年前有个采访,问得有点儿窥探隐私的意思,他也没生气,你回去找人物类的杂志能找到,一字一句描绘的都是你,最后他说他等那人回来,啧,正赶上你和潘成泽刚谈恋爱的时期,我都没忍住可怜他。” 与齐云浮道别时她拍了拍蒋筝的肩膀,说:“算我多管闲事,但感情这档子事你得直面自己内心,躲着没用。” 蒋筝轻锤她一拳,“不是谁都过得和你一样顺遂啊。” 齐云浮假装疼得龇牙咧嘴,说:“哪有不坎坷的,我和沈韫封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是长辈给我俩绑在一块了,后来真滋生出感情麻烦也多。” * 蒋筝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孟奇然,呼吸微不可觉地一滞。 他背对着蒋筝,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屏幕上的光照亮一半侧脸,但从蒋筝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下颚线。 彼时她坐在主驾驶座上,手机被她放在中控台的储物盒里,食指的骨节抵着唇,齐云浮说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 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踩着刀尖过的,又是怎么一路青云直上的,然后现在站在她面前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然。 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苦都吃得下去,心甘情愿地追着她跑。 那边孟奇然电话讲完了,回头看见蒋筝的车,片刻错愕就朝着她走过来。 天已经黑了,蒋筝没打车灯,只能看见他的身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然后出现在她面前。 心里挺乱的,她以为自己如今是铁石心肠,在慢慢拼凑出她缺席那几年的孟奇然后,竟也出现了动摇,壁垒悄悄裂了个口子。 孟奇然好像很累,直接坐到了她副驾驶上,沉默得像广袤天地下的一块岩石。 第44章 参商 “刚回来?”孟奇然阖着眼问。 不是,什么时候他俩关系到了这种程度。 蒋筝从包里拿出孟奇然的钱包扔到他怀里,说:“收好。” 孟奇然偏头看过去,葱白的手指在黑色的钱包衬托下更加扎眼。 “……蒋筝。”他又阖上眼。 似是在同她讲,又似同自己而语。 他语气平缓,淡淡地说:“陪我去个地方吧。” 蒋筝瞥他一眼,熄火。 “不去。” 孟奇然轻轻点头,捞起钱包,打开看,蒋筝近距离看他的手,四道骨筋根根分明,有些苍白,腕间扣了块漂亮的表,表带下的锁链若隐若现。 手背上有一道疤,被岁月磨得只剩淡淡一条。 思衬着,孟奇然开口:“少东西了。” “嗯。”蒋筝回。 他好像特别疲惫,没说什么,也没动,整个人的气场特别低,车内的气氛极度压抑,蒋筝快要喘不上气来。 蒋筝说:“下车。” “我想去神鹿山。” “关我什么事?” “求你了。” 短短的三个字,却是在蒋筝心上重重一击。 孟奇然多骄傲一个人,当年追她的时候都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如今像一面降下的旗帜。 她咬咬牙,发动引擎,驱车开往神鹿山。 车开得很快,油门踩下去的时候孟奇然差点一头磕在挡风玻璃上,连闯了两个红灯,像是在宣泄心中的情绪。 “大半夜来这干什么?”蒋筝下车。 山脚的温度不比市里,山风凛凛,蒋筝的睫毛上沾染了一层水珠,耳坠亮亮的,随着她的动作晃。 “看星星。”孟奇然钻进主驾驶,他说蒋筝现在不适合开车走山路。 山顶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市里面星影疏淡,山上却是满空繁星。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孟奇然把某大牌新品的大衣脱下来搭在蒋筝肩上,抬手指天。 “参星。”蒋筝看过去。 高三那年孟奇然给她补习,两人在阳台上一起看星星,孟奇然指着东侧说那是商星。 蒋筝歪着脑袋问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还有个星宿叫参星,冬季星座,它与商星此起彼落,彼起此落,永难相见。” 正如过去的八年,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孟奇然站在她身后,下巴磕在她肩膀上,说:“我真的怕我们不会再见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冰凉的耳垂乍然回暖,蒋筝回:“那你怎么不找别人呢?” “因为你是蒋筝。” 蒋筝往旁边撤了一步,孟奇然的脑袋落了个空,他在原地站着,说:“半山腰的山庄我订了一个星期,你什么时候有空。” 蒋筝的时间自由的很,课题组的工作不忙,至于上课,找同事代课再和主任说一下就行了。 但她不想。 蒋筝没出声,那山庄她知道,三层的大别墅,景致极好,还有一个茶园,订上一星期可谓价值不菲。 “我叫了白薇。”孟奇然又开口。 那会儿蒋筝真动摇了,嘴上还是说着“再说吧”,其实心里挺乐意的,出国之后她和白薇就断了联系,当年的事给白薇的打击不小,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蒋筝说冷,回到了车上,逼仄的空间内亮起顶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孟奇然从后座拿了条小毯子给她盖上,指腹擦过她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蒋筝一抖。 这才发现孟奇然的手冰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是啊,孟奇然把衣服都给她了,她冷,孟奇然又何尝不冷,还冷得比她更甚。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车内放着音乐。 孟奇然执意让她坐在副驾,他把车开得稳,在崎岖的山路上,蒋筝倚在车窗边的脑袋都没怎么磕到。 “为什么退学?”蒋筝问。 孟奇然晃晃手机,蒋筝了然,把他躺在黑名单里八年的微信拉了出来。 “说吧。” “身体状态不好。”孟奇然轻描淡写。 “多说点能累死你是么?”蒋筝按着眉心。 孟奇然含笑,勾着唇说:“关心我啊?” 蒋筝的手依旧扶着额头,手肘拄在车门上,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嗯。” “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他说。 “什么臭毛病。”蒋筝坐直,把滑下去半截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 车开到市里,又是一片霓虹灯璀璨,孟奇然说:“你这车开着有点儿累。” 蒋筝兀自白他一眼,酸溜溜地说:“是比不上你的。” 孟奇然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腾出一根食指轻敲,等红灯的时候他偏过头,说:“喜欢我的车啊,送你好不好?” “好啊。”蒋筝漫不经心地答。 “还喜欢我的什么?都给你。” “钱。”蒋筝想噎他一下。 孟奇然上半身往她这边靠,凑得很近,木质的皮革香萦绕在周围,蒋筝一个激灵,听见他说:“你直接说喜欢我得了。” 蒋筝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额头,把他戳回去。 红灯灭,绿灯亮起,车窗外的景色又开始倒退,孟奇然开口:“我说真的,蒋筝,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条件呢?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说。” “你回头看看我。” 蒋筝不说话了,车内泛起寂静,只有音乐声充盈着。 那些复杂的爱恨情仇,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一笔勾销的。 她现在能和孟奇然平静相处,不代表她能真正地接纳他再一次闯进自己的生命里。 次日孟奇然真的把车钥匙送到了她手里。 当天是周末,蒋筝得空,正在家里看清宫剧,顺便翻孟奇然的朋友圈。 早些年一片空白,今年开始发一些生活片段了,譬如好喝的咖啡,热闹的风雪。 门被叩响,蒋筝穿着拖鞋去开门,孟奇然眼下淡淡的乌青昭示着他昨晚睡得不好。 蒋筝撑着门问:“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孟奇然站在门口,把车钥匙举到眼前晃了晃,“履行承诺。” 他这鼻音是真的重,像塞了湿棉花一样。 蒋筝看清宫剧看得入迷,说话也变了味,一开口就是:“昨夜偶感风寒?” 孟奇然抿着嘴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笑出声来,沉沉地“嗯”了一声。 “等着,”蒋筝在客厅的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拿出药箱,直接全递给了孟奇然,“自己找药。” * 虽然蒋筝有假期,但孟奇然没有,蒋筝没让他进门,拿了药就赶他走。 所以半个小时后,重感冒的孟总就出现在了K.SHINE的办公室。 尹澄来和他谈投资自己的一家新餐厅,当年一穷二白,若没有孟奇然的扶持与指点,他也没法和丁瑜在一起。 孟奇然虽然看起来满身疲惫,但是神采奕奕的,心情特别好,连看见尹澄坐在他位子上都没生气。 若是往日早就叫人把他拖出去了。 尹澄和他家丁瑜谈久了,也成了聪明的主,当下就知道除了蒋筝没人能让孟奇然这么开心。 他本想趁机从孟奇然这揩点儿油,合同递过去的时候还在暗喜。 结果孟奇然熟稔地翻完合同,一下子扔到桌上,啪的一声,缓缓地说:“你当我是傻的。” 尹澄的脸一下子拧成了苦瓜,到底是道行太浅。 但天地良心,这条款孟奇然也吃不了多少亏。 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和筝姐怎么样了?” “没复合。”孟奇然倒掉杯中的茶根。 “迟早的事,”尹澄捏了一把汗,“提前祝你们喜结连理长长久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溜话说下来,孟奇然握着茶杯看他一眼,笑意盈盈:“我觉得你那合同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话倒让尹澄一惊,他知道孟奇然栽在蒋筝身上不是一两年了,却没想到了这份上。 他摸出手机给丁瑜发消息:【趁早准备份子钱吧。】孟奇然当下给蒋筝弹过去一个视频,蒋筝接起来的时候一脸困倦和烦躁,她睡午觉呢。 “你是不是有病!”她张口就骂。 “抱歉啊,”孟奇然撑着下巴,“就想问你个事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餐厅?” “贵的,越贵越好,人均一万以下的别约我。”蒋筝说话冲得要命。 尹澄在一旁听着,心里给他姐竖大拇指,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就得她这样的来治孟奇然。 “尹澄开了家餐厅,”孟奇然把摄像头转过去对着尹澄,说:“人均一万他能赔死,我觉得你审美好,给他点儿建议?”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见了尹澄也在,蒋筝收敛了不少。 “选择过我就是你审美好。”孟奇然说,“差点忘了,你在英国的时候审美一般,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在回来了水平应该也拉高了点儿。” 蒋筝听他东扯西扯地胡言乱语,冷笑一道:“那我觉得你审美更好。” “我承认啊。”孟奇然笑着说。 “滚。”蒋筝抬手就切断了视频。 尹澄这会儿凑过去和孟奇然说:“啧啧啧,挨骂也觉得爽是不是?” 孟奇然睨他一眼,靠在椅背上,脚一蹬让椅子转了个圈儿:“她把时间分给我一秒我就觉得爽。” 第45章 山居 傍晚,孟奇然给蒋筝推过来一张微信名片。 白薇和所有人都失联了许久,曾经的微信也搁置不用,现在这个是她新注册的号。 蒋筝有些迟疑,当年她自处泥潭,对于白薇来说不堪回首的记忆她只是草草了事,便远赴英国做一只鸵鸟。 愧疚之情在心底不断叫嚣,各种关于白薇这几年的猜想画面在脑中跑马灯般涌现。 按下添加好友。 白薇通过得很快,看到屏幕上那句【快来一起聊天吧~】蒋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嘘寒问暖还是追忆往昔。 白薇先发了消息,她发:【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啊。】看到这句话时蒋筝有些难受,缺席的时间仿佛并没有为她们的友情掺入沉默与茫然,一切如旧。 蒋筝:【对不起。】蒋筝:【当年我走得匆忙,没帮上你太多忙,真的对不起。】白薇:【说什么呢!你帮了我大忙的啊。】白薇:【你总是习惯保护别人,其实那不是你的义务的。】蒋筝:【这些年还好吗?】白薇:【挺好的呀,可能是运气守恒吧,毕业后就有了机会在台里实习,转正后一直留到了现在。】看到这话,蒋筝脸上浮现笑意,白薇继续坚持了理想,现在过得也好,她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蒋筝又发:【我们薇薇真的很坚强哦。】白薇回:【你忘了吗?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白薇:【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呢。】白薇:【不聊我啦,聊聊你吧!】蒋筝:【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有时间见一面慢慢说。】白薇:【好呀,下周你有时间吗?我正好想去神鹿山庄做一期专访节目。】蒋筝手指扣着眉心思索,那边白薇又发来一条:【班长帮忙订的……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事!】然后蒋筝秒回:【我去。】蒋筝:【没什么的,我随时都有时间。】* 星期一,蒋筝向主任请了假。 中午的太阳将孟奇然的影子拉的很长,挺拔陡峭,他倚在车边,墨镜卡在额头上方,懒洋洋地看着走过来的蒋筝。 这姑娘内搭一件杏白色水钻装饰的露腰打底,外面套这驼色的大衣走到他面前。 “我知道你会答应。”孟奇然说。 蒋筝停下脚步,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嫩绿色的萌芽上,说:“我是看在白薇的面子上。” “行,”孟奇然放好蒋筝的行李箱,去拉车门,衣摆随着动作轻摇,“我负责陪好你们。” …… 阳光明媚,蒋筝心情不错,话也多了起来,还连上了孟奇然车里的蓝牙,自顾自放着她喜欢的歌。 声音放得很大,孟奇然给调小了一点儿,她当下瞪圆了眼睛,抬手又调的更大了,然后孟奇然的笑里满是无奈,蒋筝得意地看他一眼。 神鹿庄园坐落在半山腰,青砖黛瓦的建筑风格,春色层层递进,别墅背后的茶园更是风光旖旎,云雾缭绕,摇曳沉浮的初茶散发清香。 周边有大大小小的温泉泡池,水皆取自地下的基岩深处。 下车时蒋筝深呼吸几轮,像只出笼的鸟儿一样踩上石阶直奔大门。 蒋筝按门铃,有管家为她开门,引她入室,她颔首致谢。 她环视一周,南法风情浓厚,错落有致的拱门与类似于木质的天花板,壁炉旁是旋转楼梯,管家指着镶在墙中的书架说这里大概有两千本书。 孟奇然把车停到车库里,插着兜踏入门庭时看见的是跟着管家东看看西转转的蒋筝,他朝管家扬扬手,管家见状便走了过去。 蒋筝瞥他一眼,自个儿向楼上走去。 下来的时候孟奇然漫不经心地倚在沙发上,管家已不见人影儿,她上前踢他小腿一脚:“人呢?” 孟奇然手指抵着太阳穴,痞劲浑生,神情像是捕猎成功了一样,说:“先走了,我和他说我不习惯被照顾。” 随后蒋筝说:“我习惯,你把人叫回来。” “我照顾不就行了。”孟奇然打了个哈欠。 其实蒋筝现在听他说这些话已经有点习惯了,只当没听见,不打算和他接着掰扯,又换了个话题,她问:“白薇什么时候来?” “明天。” 蒋筝深深看他一眼,三秒后开口:“所以,今天,这儿,就我们俩?” “对,”孟奇然扬眉,接着起身要上楼,“我补个觉,你别乱跑。” 蒋筝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就下山。” 然后孟奇然站在楼梯前方四五米处回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可以。” 他料定蒋筝下不了山,车钥匙在他手里,蒋筝也没有服务中心的电话,昨晚上因为知道能和蒋筝独处了,一整夜都没睡着。 再加上开了一段不短的车程,这会儿实在疲惫。 孟奇然往楼上走,蒋筝站在客厅中央,然后双膝一屈跪到沙发上,两只手抓着靠背冲他喊了句:“你滚到三楼去睡!” 结果孟奇然就真的这么把她晾在这儿了,她瘫在沙发上闲得没事干,无聊之感迅速蔓延上心头。 三楼那人睡得正香,白薇今天有工作,思来想去她直接把丁瑜尹澄齐云浮全叫来了。 蒋筝是这么想的,反正钱都花出去了,这房子那么大,多几个人住也算物尽其用,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傍晚六点多,孟奇然穿着拖鞋从三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嘈杂声,再往下走就看见一群人在客厅里唱歌,茶几上还摆了盛着酒的杯子,蒋筝当时窝在沙发一角,抱着一袋薯片笑得正欢。 激得他太阳穴直跳。 “挺热闹啊。”他靠着楼梯扶手。 这群人没听到,他又上前几步,这会儿还没开口尹澄就拿着麦克风喊了句:“哟!孟哥你也在啊!” 孟奇然当时特别想踹他一脚,眼神扫过丁瑜的时候抑制住了这种冲动,表面毫无波澜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起蒋筝面前的酒杯就喝了一口,说:“你以为这地方是谁付的钱。” 然后蒋筝看到他的目光落过来,眼里写着那种类似于“你给我等着”的充满威胁意味的话语,她定定地看回去——— 你能把我怎么着? 齐云浮站在茶几后边抱臂摇了摇头:“早知道不来了,我真有点多余。” 孟奇然这时候收回视线,一副在社交方面游刃有余的模样,淡淡地笑:“那我给沈总打电话。” 齐云浮连连摆手:“别,我突然觉得当电灯泡也挺好的。” 丁瑜笑嘻嘻搭上她的肩:“怎么回事?吵架了?” “没有啊,”齐云浮慢悠悠地说,“他来了我肯定不能喝酒了。” 蒋筝抄起抱枕扔她:“你少在这给我秀恩爱啊!我才是唯一的单身狗好吗!” “我也是。”孟奇然说。 蒋筝瞪他一眼:“我说的是女孩。” 孟奇然笑着点头,面朝众人:“一共八间房,你们自己挑挑。” 尹澄立刻接上他的话:“我和丁瑜住三楼!” 孟奇然回的也快:“你俩住二楼。” “为什……”尹澄话说到一半,丁瑜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行,那我俩先上去了。” 齐云浮冲蒋筝摊了摊手:“我也住二楼。” 齐云浮上楼后,蒋筝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往后靠了靠,沙发弹动,她整个人都懒懒的,开口道:“喜欢自己住三楼啊?” 孟奇然把屏幕上的ktv模式退了,没看她,说:“忘了说,你的行李已经被我搬到三楼了。” 蒋筝心头一颤,手中的烟灰也落了一道在裤子上,孟奇然先她一步替她拍掉,说着:“这么激动?” “闭嘴。”蒋筝盯着他的手。 蒋筝的房间在孟奇然的对面,她进去之后拉了一把椅子挡在门口,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孟奇然是倚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她把椅子拉过来的,然后又看着她摔门,他吊儿郎当地说没必要,蒋筝说这一道防君子不防小人。 当晚并没有发生什么,不知道是蒋筝那句话点到他了还是他原本就没想干什么。 次日蒋筝是九点醒的,外面天已经大亮,她进洗手间简单洗漱,一路下楼到客厅,往厨房那面一看,只有齐云浮一个人坐在檀木的餐桌处吃早餐。 窗户正开着,循环往复的水声和山间鸟鸣此起彼伏。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把双层窗帘那层纱质的拉上,而后坐到齐云浮对面。 齐云浮推给她一盘烤好的三明治:“有点凉了。” 蒋筝先用叉子叉了块水果送到嘴里,问:“就你一个?” “刚刚丁瑜他俩也在,这会儿去茶园了。” 蒋筝点了点头,抬起眼皮后欲言又止。 齐云浮倒是看出她想问什么了:“我醒了就没看见他。” 蒋筝没接话,埋头咬下一小口三明治,她出门的时候明明看见对面的门大开着,里面没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关心起他来了。 她给齐云浮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谢谢啊,难得你还记得我喝不了牛奶。”齐云浮笑。 “哪敢忘你乳糖不耐受啊,大学那次可折腾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罗曼罗兰 第46章 助攻 庭院外一声车门响,蒋筝默不作声地看过去,孟奇然拎着两袋子食材上台阶,齐云浮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够勤快的。” 蒋筝当时穿着睡裙,孟奇然进门后目光就落在她身上,等把食材整理好放进冰箱后又端出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在蒋筝身边的椅子坐下,抬手看一眼腕上的银表:“我叫人去接白薇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蒋筝抬着膝盖抵在餐桌上,把头发都拢到脑后,指一记门外:“天气不错。” 没话找话。 “还行,”孟奇然看着她说,“我待会下山去接白薇。” 蒋筝晃了晃杯子,牛奶在杯子里晃荡:“不是有人去接了?” “保姆车不好开山路。”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椅子发出一声响。 齐云浮也起身上楼,蒋筝问:“你干嘛去?” “睡回笼觉啊。”她回。 在孟奇然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蒋筝给他撂下一句:“等我一会儿,我也去。”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踩上了台阶。 大概十多分钟后,换好外出衣服的蒋筝从楼上走下来,孟奇然坐在车里等她,她上前一把拉开后座门坐进去。 蒋筝上车后孟奇然从后视镜里看她,她也从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眼神,孟奇然的左手臂干脆利落地撑上副驾驶靠背,随后上半身侧过来,说:“你真拿我当司机?” “别没事找事行吗,”蒋筝抱着臂,面色微微不悦,“难不成让白薇自己坐后面吗?” 孟奇然朝副驾驶扬了扬下巴:“你现在坐这,回来时候再坐后边。” “你开不开?”蒋筝看他三秒钟,开口问。 “你坐不坐?”孟奇然偏要和她对峙。 然后蒋筝的脾气上来了,用一种特倔的眼神看他,孟奇然回过身,坐在主驾驶上连蓝牙,从后视镜里慢悠悠地看她。 “歌关了,开车。” 话音刚落,孟奇然像是要让她听个够似的,车内的音乐又大了几分。 蒋筝“砰”的一声甩上车门,绕到了副驾驶坐下。 孟奇然这才踩油,转方向盘。 车子顺着山路往下开,穿过林荫路,抵达山脚下的时候保姆车已经停在那里,白薇在服务中心处和工作人员聊天,身边还有个齐刘海的姑娘扛着摄像机调试。 虽然已经开春,但温度也不高,蒋筝还是穿着大衣,白薇身边那位姑娘却在风衣里穿了一袭长裙,露出小腿。 白薇注意到了蒋筝两人,与工作人员颔首道别,朝他俩的方向招了招手。 蒋筝点头示意,上前几步迎上白薇和齐刘海女孩,拉起白薇的手。 “来之前发现我自己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白薇看一眼身边的女孩,说:“就把小影带过来了。” 蒋筝看过去,周影正拨弄着被风吹乱的刘海,蒋筝说:“不冷吗?” 闻言,周影的视线从蒋筝身后的某一处收回来,浅浅地笑出两个梨涡:“我习惯啦。” 蒋筝说:“果然还是年轻啊。” “我都21了!”周影辨驳道。 蒋筝失笑,偏头对她说:“我27了。” 白薇晃了晃蒋筝的手臂,往后指一眼:“快走吧。” 上车后,蒋筝依旧坐在了副驾驶上,白薇和周影坐在后座,周影一脸古灵精怪地把头探过来,缠着蒋筝问平时用的什么护肤品,皮肤怎么这么好。 车子驶入庭院,在门前停下,进门时三人正在斗地主,尹澄的脸上贴满了白条,齐云浮脸上也贴了两张,反观丁瑜的脸倒是干干净净。 尹澄帮忙将两位姑娘的行李安顿好,老同学见面,白薇和尹澄寒暄几句,又和丁瑜二人打过招呼,带上了工作牌。 可能是齐云浮这人气场过于强大,看着就不太好相处的模样,丁瑜也只匆匆扫过一眼周影,她手中的摄像机一直没放下,站在白薇身后略显拘谨,一言不发。 蒋筝轻拍她的背,说:“别紧张也别客气,都是自己人。” 她轻轻点头,面朝齐云浮二人的方向:“我叫周影,现在跟着白姐实习。” 齐云浮一直没表情的脸浮出来个淡淡的笑:“齐云浮。” 然后她指着正在喝果汁的丁瑜:“她,丁瑜。” 周影这会儿放开了点,语气也轻快了:“齐姐丁姐,我们先去拍点素材。” 周影和白薇出门时碰见停完车回来的孟奇然,他侧身让路,说:“这就出门了?” 白薇正要开口,话还没说出来,周影抢先一步回答,把头点的如小鸡啄米,说:“对啊,任务重。” 孟奇然不动声色地回了句辛苦,目光仍落在白薇身上,也没看她,接着往里走。 齐云浮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小姑娘曲曲绕绕的小心思她看得透,她贴在丁瑜耳边说了句:“我看他俩快和好了。” 丁瑜没注意着房里的情况,问她:“怎么说?” “来了个助攻的。”齐云浮把手肘顶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轻声说。 蒋筝那时候离她们有点远,没听见。 她把头发挽在颈后,发丝垂落,她朝冰箱走过去,从里面拿出一罐碳酸饮料,转身看见朝她走过来的孟奇然,她因为做实验的缘故把长指甲卸的干干净净,食指一屈就勾开了拉环。 “有事?”她拿着易拉罐喝一口。 孟奇然又拉开冰箱门拿出早上买好的食材,给厨房的方向使一记眼神:“准备晚上的露天烧烤。” 蒋筝作恍悟状,没说什么,还要继续朝客厅走。 孟奇然轻咳一声,说:“你和我一起。” 蒋筝的指尖摩挲易拉罐的罐身,思索这个活自己到底能不能干得来,又喝一口饮料,问:“你自己不行?” “我干不完。”孟奇然说。 “那你叫他们帮你。”蒋筝意思是让客厅那帮闲人来帮忙。 孟奇然已经拿刀切起羊肉,慢条斯理地回她:“这可不像你的待客之道。” 然后蒋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她也不是不经激,就是在孟奇然面前老上套。 她仰头把剩下的饮料灌进去,易拉罐被她捏扁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洗手,把一边的铁签子也洗的干干净净。 俩人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丁瑜进来转悠了好几次,发出的啧啧声不绝于耳,蒋筝笑骂她:“你来替我?” 丁瑜双臂在胸前交叉,比出一个叉:“nonono,我们大小姐从来不干这种事。” 孟奇然接话:“那尹澄挺惨啊。” 丁瑜看着他手边串好的一堆串儿,又看一眼划水的蒋筝,撇着嘴说:“你也好不到哪去。” 准备工作快接近尾声,正赶上太阳高悬的中午,白薇和周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头发都有些凌乱,蒋筝把手中串好的一串鸡翅放到盘子里,侧头对孟奇然说:“真好啊。” “嗯?” 蒋筝回他的疑问:“白薇真挺厉害的,能把心态调整好,还能提升业务能力,一毕业就进了电视台。” 孟奇然轻笑,看她:“你以为你没做完的事是谁来处理的。” 蒋筝一愣,手中动作也一顿,眉头轻轻皱起:“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所以她进电视台有你的功劳咯?” 孟奇然抬手,将垂下来的衣袖轻轻晃上去,腕间的银表闪着光,他不说话,默认了。 蒋筝又要开口问什么,孟奇然看她,说:“她不知道。” 蒋筝朝客厅看一眼,五个人在那不知道聊些什么,她又收回眼神,哦了一声,孟奇然接着说:“我猜你不想让别人觉得欠你的,猜的对吗?” “挺对的。”蒋筝应了一句。 “所以你退学的事呢?”谈到毕业那阵子,蒋筝又想起了这档事,心里想什么就问什么。 “真想听?” “想。” “我休过一段学,那期间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身体也挺差,赶上我爸公司出事了,一群老狐狸虎视眈眈想分蛋糕,我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那你怎么留在A市了?”蒋筝问。 孟奇然哀怨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回A市。” 孟奇然以为蒋筝回来后第一个考虑的城市就是A市,硬是在清剿完管理层之后杀到了A市,让总部在这儿扎了根,整个公司从上到下脱胎换骨,还改名了。 K.SHINE,K取自Kite,他将其视为阳光。 现在他说得轻描淡写,这背后的辛苦又从何知晓,当年正赶上他整个人如一滩死水一样活着的日子,遇到变故,不得不挺直腰杆挑起重担,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称得上是双重折磨。 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蒋筝会吃惊,会怀疑真实性,会觉得多牛逼一人物能干出这种成就。 但看眼前这人,她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从上学时稳居年级第一,到现在于名利场中如鱼得水,一切都那么自然。 因为他是孟奇然,他本该如此。 孟奇然看着她的眼睛,蒋筝扑闪着睫毛躲闪了几下,最后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突然眼睛有些发酸,又看见他没有褶皱的衬衣,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话:“我现在回A市了。” 第47章 进山 那时候孟奇然在洗手,水珠顺着指骨往下滑,撩起一捧水浇在水龙头上,才抬手关水,说:“算我运气好。” 一起走到客厅,丁瑜尹澄陪着白薇陷在沙发一角打游戏,齐云浮不见人影儿,蒋筝往院子撂一眼,周影正坐在秋千上看一本书,裙摆随着秋千轻微的晃动而飘起,像天边的云霞。 孟奇然上楼了,蒋筝问一句:“齐云浮呢?” 丁瑜和尹澄的眼睛都黏在屏幕上,抬都没抬,白薇抬眼看她:“在楼上跑步。” “白薇你跑啊!”尹澄一惊一乍地喊。 然后蒋筝上去就踹了他一脚,踹在小腿上,他的屏幕顷刻间也黑了,愤愤不平地抬头,对上蒋筝的视线:“你吃枪药了?” 蒋筝懒得搭理他,在他和丁瑜之间挤出来个空坐下去,半躬起上半身,绕过丁瑜看白薇,问她:“那姑娘怎么这么安静了。” 话说着朝外边的院子看,周影当时也朝里看,两人视线撞上,她捧着书浅浅笑了一下,蒋筝点了个幅度很小的头。 “不知道啊,”白薇摇摇头,“我和她没那么熟。” 蒋筝问:“那怎么带她来了。” “她自己想来,说是体验一把山间庄园。” 蒋筝觉得总在屋里面待着确实是亏待了年轻小姑娘,当下叫起众人出门玩,周影坐在秋千上问她:“能帮我拍张照吗?” 蒋筝给她拍了十多张吧,角度构图都挺绝的,周影一会儿坐在秋千上假装看书,一会儿站在门口“不经意”地偏头露出庄园的标识。 给她拍完照后,蒋筝上楼去叫齐云浮,她正在二楼的跑步机上跑步,鼻尖沁出汗珠。 齐云浮被蒋筝催着进了房间的浴室,蒋筝又上三楼去叫孟奇然,门虚掩着,她敲了几声没人应,直接推门进去。 浴室里边传水声,哗啦啦的,蒋筝当下知道了他在干什么,坐沙发上等他,浴室门开,孟奇然上半身裸着,肌肉线条紧实,穿一条灰色的运动裤,拿毛巾盖在头上擦水珠。 湿热的水汽氤氲,门被蒋筝打得大开,他反手把房间门关上,蒋筝耳根有些烫,扔过去一个抱枕砸他身上:“你不会穿衣服是吧。” 孟奇然接住抱枕,走到床头戴表,问她:“你没看过?” 然后他也没有穿衣服的动作,把窗帘拉上一半,就站在那看蒋筝,一副让她随便看,看个够的态度,蒋筝轻哼一声偏过头,手腕被拉住,整个人被孟奇然拉起来压在床上。 某种不言而喻的旖旎暧昧在空气中悄悄散开,孟奇然的手腕压着她的手臂,手表冰凉还硌得慌,蒋筝用膝盖去顶他,但力量悬殊,压根拗不过。 “再接次吻?”他那张脸在蒋筝面前无限放大,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一句晚上吃什么一样波澜不惊。 蒋筝的“不”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他堵了回去,头发凌乱的散在肩头,他身上还带着刚出浴的温热气息,唇齿间是淡淡的薄荷味,蒋筝去推他的肩膀,两只手又都被他扣住抵到脑袋上方。 这个吻绵长温柔,结束的时候空气是热的,半拉着的窗帘后有光照进来,细光微尘,蒋筝的脸变得粉白,也泛上盈盈的光。 “你王八蛋。”蒋筝仍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沉重。 孟奇然撑着上半身看她,两人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但她仍被圈在孟奇然的领地内。 …… 爽。 想继续。 孟奇然就这两个想法,紧紧贴在一块的时候还是一滩水,一松开就又成了干柴烈火的傲娇样,爱死了。 “剩下的留到晚上。”他说。 蒋筝推开他:“起开。” * 下楼的时候众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齐云浮看着两人间微妙的磁场,和丁瑜相视一笑,挑挑眉。 丁瑜给服务中心打过电话了,管家这会儿正在上山的路上,等他到了后带着一行人进山,顺着山间的河散步,路上还看见了金丝猴。 曲径通幽,云雾缭绕,碧空如洗的天空点缀着白云,山间的空气也是清新,郁郁葱葱的一片。 孟奇然一步不离地走在蒋筝后面,周影跟着管家走在最前面,回头向众人说:“早知道带摄像机进来了。” 白薇回她:“那么重,还是算了。” 孟奇然那时候心情好,笑着随口附和一句:“是啊,挺重的。” 然后周影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没应声,接着回过头向前走。 蒋筝斜睨了孟奇然一眼,说实话心里有些烦闷,她走在周影后面,周影的小动作被她尽收眼底,还看见她脖颈处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身边这个人到底是有着让人为他前仆后继的优势,开始想她俩牵扯不清的事,又想这么多年自己错过的事,最后得出个结论——关她屁事? 想着想着没注意脚下,踢上了一块石头。 随着惯性往前倒,手掌着地,手腕还被身边伸出来的树枝喇了一道口子,当时脑袋是懵的,下意识要往起爬。 这一动又是雪上加霜,手心里嵌入颗小石子,她闷哼一声。身上衣服穿的厚,看不见伤势,只觉得膝盖撞到石头棱后火辣辣的疼,又看到手腕和手心都血淋淋的,身上沾了灰和土,想站起来膝盖又使不上劲儿,就是特别烦。 孟奇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起她,旁人也围过来,管家给山下医务中心的电话,丁瑜上前扶住她,问她有没有事,蒋筝摇摇头。 这时候她还算平静的,然后周影又上前看她的手,看周影明里暗里地往孟奇然身边凑,连他妈发丝都吹到他脸上了,身边一圈空位偏要站在这儿,她掀眼皮看周影一眼,抽回手没说话,其实心里是真的快炸了,那句关她屁事的结论也一下子消散。 抽手的时候连带着手腕动,又是一阵疼,不是外边被刮的皮肉疼,是里边连带着筋的那种疼。 孟奇然看她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也知道了她伤的没那么简单,当下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往别墅方向跑。 蒋筝被颠得难受,说你慢点,他就不跑了,但脚下的步子也是生风的快,回到别墅的时候医务人员已经拎着箱子站在门口了,孟奇然把她放下,她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孟奇然上前又扶她到沙发上坐,把她的裤子挽起来。 好在膝盖只是擦伤,没伤得太严重,就是处理伤口的时候酒精倒上去是真的疼,孟奇然就把手臂给她咬着,处理完了之后医务人员离开,孟奇然回到沙发上沉沉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的沉默,孟奇然突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抱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他说:“我不该让你来这儿,对不起。” 蒋筝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静静地听他说,手上缠着纱布,手腕也伤了筋,抬不起来,就一遍遍地低声重复:“我没事。” 然后孟奇然说:“掉下去才算有事吗?我们下山,下山回去好不好?” 蒋筝摇头:“明天吧。” 一行人是在蒋筝睡着的时候回来的。 孟奇然把她抱上三楼,进了自己房间,就带着她刚沾染上的尘土,衣服也没换,蒋筝半张脸埋在他的枕头里,身上还有点疼,孟奇然把空调给她调好,给她拨弄头发,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然后睡意慢慢袭上来,彻底失去意识的前几分钟听见敲门声,然后听见脚步声和齐云浮和丁瑜的声音,孟奇然没出声,轻轻把门扣上,咔哒一声。 之后,就是长久的梦境,梦到她刚到英国那年的春节,梦到小时候的事,乱七八糟的梦了一大堆。 醒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蒋筝觉得自己在梦里过了很久很久,整个人特别累,身上细细的疼减轻了不少,手腕也能慢慢地动了,她下床把空调关了,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然后扶着栏杆下楼。 客厅寂静,就开了一盏地灯,孟奇然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院子里热热闹闹的,竹棚上挂了灯,然后是烧烤架,看样子是刚搭起来,连烟都还没有升起来。 孟奇然听到声响,回头看她,蒋筝站在楼梯口,他问:“睡醒了?” 蒋筝回:“嗯。” 孟奇然绕过去,走到她面前:“还疼不疼。” 蒋筝回:“有点儿。” 孟奇然指了指院子:“想吃吗?” “想。” “走。”然后他拉住蒋筝的手,还隔着一层纱布,指尖倒是绕在一起。 丁瑜看到蒋筝连忙上前:“哎呀吓死我了。” 然后递给她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尝尝?周影刚烤的。” 蒋筝没接,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你发没发现你谈恋爱之后降智特别严重,奔着尹澄看齐了。” 丁瑜是真的没摸透蒋筝这两天的心思,齐云浮拍她肩膀:“你别气她了。” 全程蒋筝就坐在那玩手机,周影其实是忙前忙后的,丁瑜和齐云浮在厨房里拿果汁和啤酒,尹澄拿着肉串蹲到蒋筝面前,说:“姐,你像个大小姐似的啊,你看看人家。” “丁瑜!”蒋筝喊,尹澄连忙把食指搭在嘴唇上让她噤声,蒋筝笑了,然后说:“不是像,我本来就是。” 第48章 旖旎 其实这个时候孟奇然也不知道蒋筝吃着醋,他一门心思都在蒋筝身上,没有多余的神经去观察周影的动作反应,这会儿他正拿着钳子翻煤炭。 丁瑜和齐云浮出来了,果汁放在一旁,啤酒给每人面前都放了两罐,周影在烧烤炉子后边连连摆手:“我不能喝酒。” 齐云浮眉眼带笑,把酒抽回来,拿起一瓶果汁放过去。 然后那两罐啤酒都被蒋筝拿了过来,拉开就喝,胃里没东西,酒还是凉的,有点难受,孟奇然递过来一个盘子:“我刚烤的。” 蒋筝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味道挺不错的,她舔舔嘴唇:“烤熟了,厉害。” 然后周影又在那边喊:“然哥!你快来帮我看看!” 蒋筝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开始烦,密密麻麻针扎的那种烦,半边身子都麻,瞬间就不想在这儿待了,把开了的啤酒一饮而尽,喊尹澄。 尹澄闻声看过来,蒋筝指着地上的一箱啤酒:“给我搬上去。”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进屋上楼,院子里除了齐云浮和周影都一头雾水,尹澄听她的话,拎起就酒就走上去。 院子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周影明知故问地说了句:“筝姐怎么了?我去看看吧。” 齐云浮抱着臂冷眼看她:“你现在上去她能把这房子点了,你信吗。” 这话一出,气氛又变了,丁瑜的目光要杀人一样地射过去,白薇有些尴尬,孟奇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上楼,碰上下楼的尹澄,尹澄想和他打招呼,但是他视而不见,急匆匆地往上走。 敲门,里边没声,再敲,门上一记清脆的响声。 蒋筝不想理他,砸了个空易拉罐过去。 “蒋筝。”孟奇然在门外叫她。 蒋筝正在气头上,手心也疼,胃也疼,骂他一句:“滚!” 孟奇然置若罔闻,说:“我有钥匙。” 然后又等了一会儿,门开了,蒋筝喝酒上脸,这会儿脸是绯红的,房里面的圆桌上有酒有烟灰缸,孟奇然看她带着倔劲儿的脸看了几秒钟,直接推门进去。 蒋筝往外推他:“你他妈下去。” “不可能。”孟奇然麻利地反手关门。 接着蒋筝松开他,瞪他,眼里分明有雾气,看得孟奇然心里难受,他那时候是真的慌,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点,下意识抬手去揽蒋筝的后脑勺,让她埋在胸口处,贴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蒋筝不说话,胸口还在起伏着。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特别想,你别生气了,从前是我错,现在也是。” 要说蒋筝心里毫无波澜是假的,这种直白宣之于口的爱意总是特别真诚。 但她嘴也是硬:“我没生气。” 孟奇然轻笑,抚她的耳垂,蒋筝又是敏感得发颤,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胃疼。” “想吃什么?”孟奇然知道她肯定不会再下楼去吃院子里的烧烤,拿出手机给她看庄园的菜单。 蒋筝没看,薄唇轻启:“你挑。” “好。” 楼下一行人知道蒋筝这情况得是孟奇然上去才能哄好,接着在下面吃饭,酒肉穿肠,都带了点醉意。 孟奇然下去取饭的时候尹澄调笑:“哎呦喂。” 齐云浮目光撂在周影脸上:“真够腻歪的啊。” 周影低着头不语。 蒋筝光着脚坐在孟奇然屋里的沙发上吃饭,酒也没少喝,孟奇然点她的额头让她少喝点,蒋筝翻个白眼说你管我。 孟奇然越劝她她就越不想听,啤酒一罐一罐地拉开,脑袋晕乎乎的,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最后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被孟奇然接住。 蒋筝听见他说:“都说了让你少喝点。” 孟奇然微抬着下巴,他也喝了酒,眼睛黑而浓。 宽厚的手掌探入衣内时蒋筝拍他的手臂,喃喃着:“凉。” 孟奇然置之不理,把她放床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边拿东西,蒋筝看清了之后一瞬清醒:“你什么时候买的?” 然后孟奇然解她的衣扣:“上山那天。” 还他妈是有预谋的。 气氛正浓,房间门被反锁,窗帘没拉,月光照进来。 这种火一点就着,孟奇然进去的时候蒋筝的酒意就散了大半,但她没反抗。 昏暗的灯光,未散的酒气,爱与欲望的交织,全在这一隅绽开来。 …… 她记得痛感遍布全身,脖颈上沾着汗,长发零散地摊在枕头上,她掐孟奇然的肩膀,不松手,整个人像在汪洋之上的船只一样起伏,声音被撞碎。 他禁欲八年,满身的火气都化成了一次次的施力。 完事儿的时候她手臂从他的肩膀滑落下来,筋疲力尽,汗沾湿了头发,轻微地呼吸着。 孟奇然的吻落在她眼皮上,然后她的呼吸变成了一句:“流氓。” 孟奇然又进去:“我认。” …… 次日蒋筝是在孟奇然怀里醒来的,她一动浑身都酸软,昨天晚上弄了几次她记不清,怎么睡着的她也记不清,头还发昏,身上的印子和酸痛提醒着她一夜的旖旎风光。 最后她干脆半侧着身子不动了,孟奇然也醒了,她背过去不看他,浑身又是散了架一样,身边全是属于孟奇然的气息。 白薇在外面敲蒋筝的房门,可这会儿蒋筝躺在孟奇然床上呢,然后她又敲孟奇然的房门,焦急地说着:“蒋筝不见了。” 蒋筝翻过身来,抓紧被子,看孟奇然,那眼神里分明是“你敢说你就死定了”的威胁,孟奇然眉眼一转,然后勾起一边唇笑。 蒋筝看到这个笑就知道了,他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 果不其然,孟奇然朝着门口喊了一句:“在我这。” 门后的白薇刹那结巴起来:“啊…行……那你们…你们记得下楼吃饭。” 蒋筝没下楼,整个人很累,也不想面对楼下一群人八卦的眼神,孟奇然和她相反,神清气爽,心情也特别好,起床洗澡的时候还放了歌。 早餐是管家送来的,孟奇然拿到楼上给她,蒋筝娇嗔看他一眼,又埋怨又满足的,看得孟奇然心痒痒,又去推她的肩膀,蒋筝躲开:“做个人吧。” 孟奇然又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你不爽?” 蒋筝没理他,她确实没话说,是真的爽,比起八年前功夫见长。 * 当天下午三点,蒋筝才收拾好东西下楼,白薇和周影拍完素材回来了,周影一直躲着她的眼神不敢看,蒋筝也懒得和她计较。 丁瑜笑她:“我看看是谁说的早就对他心死了啊。” 蒋筝拿一颗砂糖橘砸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什么情况啊。”丁瑜又问。 蒋筝坐沙发上,往后靠:“考察期。” 蒋筝头发别一半在耳后,另一半挡住脸,没看见孟奇然的身影,尹澄也不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他俩人呢。” “后院喝茶去了。”丁瑜回。 “走啊。”蒋筝把橘子皮扔垃圾桶里。 “干嘛?”丁瑜不想动。 蒋筝站着看她:“你不想喝茶?” 然后又叫剩下的人,白薇愿意去,周影拒绝了,齐云浮也拒绝了,她要去楼上跑步。 微风习习,三人一齐到后院茶室,尹澄和孟奇然面对面喝茶,这时候白薇开始思考自己来的是不是不合适,孟奇然给蒋筝抽座让她坐下,蒋筝顺手将身边的位子抽出来让白薇坐。 尹澄指着柜子:“我看那有扑克牌,咱们打保皇?” 孟奇然和蒋筝都会玩,丁瑜和白薇不会。 于是尹澄一边洗牌一边开始讲游戏规则:“一共四幅扑克牌,标这张大王为皇帝,”他举起一张写了字的大王,“抽到这张牌的人手中必须有三张同花同色的牌,比如三张红桃或者三张梅花,手里有和这种牌一样的牌的人是侍卫,也就是小保。小保的这张牌很大,可以挂王一起出,暗保的话要藏好啊。” “抽到皇帝牌的人如果没有三张一样的牌,就顺位延下去,侍卫可以明保也可以暗保,和皇帝为同一阵营,剩下三人是平民,皇帝或小保第一个走了,剩下那个人只要在前三就算这个阵营胜利,如果分别是二三名算平局,剩下的情况都算输。” “然后咱们憋三,就是三要最后出,出牌的时候可以出三个六,六个六,七个七,七个八这样的,反正得是一样的牌,下家必须出同样数量的大牌才能管上。” 白薇撑着额头听,然后点头,问:“也就是说最后出的牌必须要确认所有人都管不上,才能把手里的三都扔出去?” 尹澄打了个响指:“聪明!” 然后一圈人开始摸牌,孟奇然这个无赖正好是蒋筝的下家,摸牌的时候也不忘占她便宜,蒋筝的手被他摸了好几次,尹澄在一旁低声说:“哥,收敛点吧。” 被孟奇然一记眼刀瞪回去。 第一轮,蒋筝开门红,摸到了皇帝牌,牌多的她有点抓不住,扫了一圈说:“方片7。” 剩下四人开始看牌,然后丁瑜抽了一张牌放在了最末尾,这动作大家都看见了,尹澄嚷嚷起来:“你这样和明保有什么区别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玩没玩过这个游戏,丁瑜的这个动作就意味着她是侍卫(小保),把手里的方片7(保子牌)放到了最后是怕自己把它当普通的牌扔出去。 第49章 饭局 丁瑜空出一只手拍在他后脑勺上:“你不说没人看得见!” 尹澄一脸委屈:“你问问他们看见没啊!” 余下三人憋着笑点头,丁瑜甩手:“那怎么办?重摸重摸。”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牌扔回桌面上。 蒋筝扬起下巴:“哎,别动,我还有三张黑桃9。” 丁瑜动作停住,转而凝思了一会儿,又看看手里的牌:“行,那这是不是能证明我不是小保?” 孟奇然把手里的牌一拢:“不一定。” “我运气不至于那么好吧!”丁瑜反驳。 孟奇然轻笑,拿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没说话。 蒋筝先开始出牌,扔出七个4,孟奇然连看都没看一眼手里的牌,依旧拿着茶杯慢慢品,摇头,意为要不起。 下家是尹澄,他出七个6,然后看向丁瑜,丁瑜扔出七个K,那时候尹澄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她回:“看什么?我对你们每个人都持怀疑态度。” 白薇看着手里的牌叹一口气:“筝筝你来。” 蒋筝也摇头,与此同时,丁瑜侧身问白薇:“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白薇有点懵,还能这么玩? 但还是回她:“我不是。” 然后孟奇然衬思了一会儿,直接把手里的七张2扔了出去,蒋筝猛地偏过头看他。 你是不是傻? 那边的三人脸上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互相对视一眼,自动形成一个阵营,蒋筝有点无语,孟奇然一脸无所谓,手里捏着牌向尹澄扬了扬:“该你了。” 一圈人都摇头,实在是没有牌可以管得上,又回到孟奇然这儿,他出三张4,尹澄出三张5,丁瑜跟上三张7,白薇手指扣着牌,摇摇头。 孟奇然看过去,尹澄和丁瑜没什么反应,只当她不想拆牌,而后蒋筝扔出三张10,孟奇然翘着二郎腿说不要,尹澄没出牌,轮到丁瑜出了三张Q,白薇没出牌,蒋筝靠着椅背思索,也摇头。 孟奇然跟了三张K,而后轮了一圈又到他出牌,桌面上多了四张7。 玩到后来的时候,丁瑜和尹澄手里都剩下十多张牌,孟奇然手里的牌最多,白薇最少,蒋筝次之。 这个时候蒋筝看孟奇然手里的牌有点急,用手肘去顶他:“出牌啊。” 孟奇然转着手里的牌,低眉轻声:“你的保子不是我。” 蒋筝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又很快恢复正常,在脑里过了一遍刚刚的牌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孟奇然一眼。 尹澄扔出三张J,那时候白薇手里除了一张3,剩下的是黑桃9和两张大王,她把三张牌扔出去:“大花挂牌。” 黑桃9这张牌出现在牌桌上,尹澄和丁瑜都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然后又转头看孟奇然,这人正在那悠哉悠哉地点牌,白薇把手中的3轻轻抵在一堆牌之上:“走了。” 蒋筝面上带笑,长发顺着肩头往下垂,她把写着“皇”的那张大王拍在眼前,对面的人都死死盯着她手里剩下的五张牌,屏住呼吸,算着这五张牌都是3的可能性有多大。 全是3。 蒋筝手里没牌了。 侍卫第一个走,皇帝第二个。 皇帝阵营胜利。 “靠!”丁瑜第一个把牌扔回桌面,“孟奇然!” “嗯?” 蒋筝和白薇击掌,丁瑜的矛头指向孟奇然,咬牙又咬牙:“你这人没有胜负欲的?” 孟奇然拿手指点着桌面,说:“我想让她赢。” 尹澄一脸痛心疾首:“是我错付了。” 丁瑜跟他一起演:“是我不配。” 蒋筝敛起神色:“还玩不玩啊。” “玩!”丁瑜上手洗牌。 后面的几局换了顺序,孟奇然成了蒋筝的上家,给蒋筝喂牌喂的明目张胆,无论他是不是侍卫都哄着蒋筝玩,牌局扑朔迷离的,剩下三人见怪不怪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丁瑜实在玩不下去了,扶着额头摆手:“不玩了不玩了。” 回到别墅时,万丈斜阳,晚霞映山,孟奇然身上的单薄衬衫镀一层金光,腰身线条若隐若现,蒋筝只看一眼便移开眼神。 孟奇然接了个电话,他站在院子里,蒋筝坐在沙发上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晃动的树枝,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他单手虚虚地插着兜,闲庭信步,慢慢走回客厅,看蒋筝:“和我下山。” “你干嘛去?”蒋筝问。 “想投的项目有消息了。” 蒋筝歪头:“我去干什么。” “我想让你去。”孟奇然回。 蒋筝看一眼楼上,某种情绪在心底滋生,捋头发,她心里挺清楚孟奇然是什么意思,是要彻底把她拉进他的社交圈,拉进他的生活,他的事业,让他与她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身上打上蒋筝的标记,让他在采访中提及的女孩一点一点在别人眼里具象化。 “我要是不呢?”蒋筝问。 孟奇然回:“我把你绑下山。” 蒋筝甩下抱枕,往楼上走,孟奇然跟上来,见她回房间化妆,拿遮瑕遮脖子上的红印,他笑:“不用遮。” “闭嘴。”蒋筝回。 * 约了见面的地方是一家假日酒店的包厢内,孟奇然握着蒋筝的手进去,屋里的人等了有一会儿了。 其实这个项目孟奇然盯上很久了,对面一直吊着,他心里明白是在比价,也不急,反正最后还是会找上他。 “孟总,这位是?”挺着大肚子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孟奇然替蒋筝抽椅子,倒茶,而后才抬头:“我不放心她自己在家。” 顾左右而言他。 蒋筝抑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对面的大肚子又说:“第一次见孟总身边出现小林以外的女人啊。” “她刚回国。”孟奇然抿一口茶。 “不知道小姐在哪高就?” “我姓蒋。”蒋筝这时候有点后悔来了,她不喜欢这种场面。 还有,小林又他妈是谁? 大肚子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又问:“那蒋小姐……” 被孟奇然打断:“吴总,聊正事吧。” 他面上笑,语气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强硬,蒋筝注意到屋里还有个女孩,长得白净,就是面色不太好,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儿飘。 “小林。”孟奇然开口,那女孩回神,把文件递给大肚子。 蒋筝对他们聊生意没兴趣,商场上的客套话听得她反胃,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吃饭,整个人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酒局过半,蒋筝也听明白了,对面那个被称作吴总的大肚子想多占几分利,明里暗里让孟奇然抬高投资的价格,孟奇然面色如初,不松口。 聊到后面,大肚子的眉间积攒了一股躁郁:“你知道想要这个项目的不止K.SHINE一家。” “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拖了三个月呢。”孟奇然笑着回话,“但,最后吴总还是来找我了不是吗?人心不足蛇吞象,您得考虑自己吃不吃得下。” 大肚子在那皱着眉,半晌,眉心展开,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好,好一个人心不足蛇吞象。” 而后举杯,给身边穿着笔直西装的男人使了个眼神,那男人递给蒋筝一杯酒,大肚子开口:“蒋小姐,这杯敬我们初见。” 这会儿蒋筝有点困了,想着早结束早完事,起身要接,肩膀受一记力,被孟奇然压了过去:“你坐着。” 大肚子依旧假笑,脸上的肥肉横生:“孟总,不给面子?” 身边被唤作小林的女人扯了扯孟奇然的衣角,他视而不见,蒋筝拿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特别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孟奇然冷着脸把文件收回来,递给小林,小林错愕,带着埋怨看蒋筝。 这埋怨里头有两层含义,一是她为这个项目忙前忙后三个月,这会儿眼看着就要泡汤了。 二是,孟总心里的女人还是回来了。 蒋筝看她的眼神也摸透了七八分,怎么说呢,女人最懂女人。 合着孟奇然带她来还有个目的,彻底斩断小林的念想。 小林不是不知道孟奇然心里有人,但总有那么点她不会再回来了的念想,日久生情也说不准。 至于孟奇然,小林对他的心思他也察觉到了,按理来说,直接开除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他不能。 因为小林救过他。 那是刚回A市时候为了生意日日酗酒,到最后酒精中毒的事了。 他可以把业务能力出色的小林放在公司里养着,但是再多一分,都是妄想。 蒋筝猜的对,他今天确实有这个意思,除了让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小林眼前以外,蒋筝从样貌学识气质性格各个方面来说,对她都是降维打击。 说残忍也残忍,但这是事实。 事实上小林从她进来的第一秒就察觉到了,能让孟奇然魂牵梦萦这么多年,蒋筝确实有她的资本。 大肚子还在那边等孟奇然回话,见他把文件收回去,面色变了,故作威严:“这是什么意思?” 而孟奇然直接把投资金额又降了一千万,问他:“签不签?” 整个屋内暗流涌动,各人有各人的小心思。 过了五分钟,孟奇然起身,拉起蒋筝:“走了。” 第50章 转正 小林神色慌张:“孟总!” 大肚子也吃了一惊,面色铁青地看着孟奇然起身,问:“不再聊聊了?” 孟奇然身形停住,淡淡撂下一句:“没必要了。” 而后看向小林:“送送吴总。” * 电梯里,沉默了半天的蒋筝开口:“你还当自己是十八?脾气这么大。” “你以为我一直这样?”孟奇然沉沉地说。 她怔了怔,一言不发地看过去,孟奇然又跟上一句:“我不可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没看她。 一杯酒的事,三个月的忙碌,一顿饭的口舌,全都会瓜熟蒂落。 蒋筝愿意,她觉得无所谓,孟奇然不肯,他偏偏要把这一切都扔了,就像他偏偏要把一生都搭在蒋筝身上一样。 旁人说他不识大体也好,说他小孩子脾性也好,反正就是一个倔字。 “你真行。”蒋筝说。 “我哪行?”孟奇然回。 “那小姑娘今晚有的伤心了。” 然后孟奇然笑了,看着她:“看出来了?” 蒋筝回:“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看不出来,少拿我当挡箭牌。” “不是挡箭牌,”孟奇然摇头,“我在炫耀。” 蒋筝有点懵,问他:“炫耀什么?” 这会儿电梯门开,大厅里面空荡荡的,孟奇然面朝着她向后退,他说:“炫耀爷在追的女人有多完美。” 那天晚上,孟奇然没带她回神鹿山,蒋筝该回新交了,山上的五个人还在那儿享受着,孟奇然把她送回家,给她送了挺大一捧红玫瑰,蒋筝说你可真俗。 蒋筝回学校给代课的老师送了个包,人情世故这方面她懂,就是过往的很多时候她不愿意去做。 那老师拆礼物包装的时候挺开心的,嘴上说着破费了,举手之劳,手却抓着包左看右看,蒋筝看在眼里,说应该的。 * 孟奇然每天都来接她下班,蒋筝回家的时间不固定,他就八风不动地在校门口等。 新交有三个出口,蒋筝有时候从实验楼出来直接走东门,孟奇然还在北门等,等到天黑也等不着,回到卧龙岛看见14楼亮起的灯,才松一口气。 就算在北门接上人了,他也说是路过。 蒋筝觉得生活还算平静,孟奇然偶尔出现,她也没那么抵触了,至于那一夜旖旎,没人再提起过。 有时候她会想学生时代的故事,那是她人生中最肆意轻狂的一段时光,路不好走,她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好话坏话都受着,善意恶意都接着,被十八岁的少年拉着往前跑。 像一场梦。 飞驰而过的那些年岁,好像一直都在那里,也似乎从来都不在。 * 三月,蒋筝带的项目即将收尾,她盯得很紧,学生们在实验室里忙忙碌碌,她就坐办公室里边帮她们改论文,每个数据都要亲自盯过,组里有个女孩即将发第一篇一作的SCI,蒋筝比她本人还重视。 加班成常态,觉睡得越来越少,下课的时候第一排的男生问她:“老师,你最近睡不好觉吗?” 蒋筝扶正讲台上的麦:“你都看出来了?” 那男生笑了笑:“老师你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蒋筝趴在讲台上眯着眼睛回他:“你把羟醛缩合学明白了我才能不操心。” 那男生没话讲了。 今天经同学这么一提醒,蒋筝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连轴转了好多天。 下班时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去实验室转了一圈,查了几个数据就走了。 她带的学生在实验室叫苦连天,最后一个数据怎么都测不出来。 蒋筝看一眼手表,挑眉:“明天我来,一定让你们在四月份之前收尾。” ——— 日暮垂落,孟奇然的车照常出现在北门,蒋筝问他:“你每天都这么闲?” 讲真的,这么多年,只有蒋筝回来之后,孟奇然才萌生了“不想工作”的念头,早些年的时候恨不得吃住都在办公室,一晚上能看五百封邮件。 孟奇然扣着方向盘,说:“是啊,还能提供别的服务,试试?” 蒋筝靠在副驾驶上合上眼:“别等我骂你。” 孟奇然轻笑,舌尖抵着上颚:“带你去玩。” “去哪?”蒋筝眼都没睁。 “多瑙河。” 他说的多瑙河是一个音乐酒吧,今晚有乐队演出,尹澄给了他两张票,延着路边走进去,演出已经开始了,场内燥热不已,前排的旗帜始终挥舞着,人浪一层接着一层。 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两人手上盖了荧光戳,提醒他们千万不要洗手的时候洗掉了,不然就没办法进场了。 存好包和衣物进场。 舞台上干冰腾起缭绕,气氛正值高潮,红光洒满了狭小的空间,空气在升温,鼓点在叫嚣,主唱的声音划破空气钻进每个人的耳膜,人与人的肩膀摩擦着,台上的主唱在高潮时向下洒水,细细密密的水珠落下来,又将气氛推至顶峰。 起初蒋筝还有点不适应,上二楼喝了点酒,看着楼下跳跃的人群,心里的渴望冲破桎梏。 后来便下楼随着人群舞动,呐喊,挤到前排披上一面旗,摄影师将镜头定格在她脸上,足足在大屏幕上停留了三十秒,她丝毫不扭捏,冲着摄像机飞吻。 孟奇然在她身后笑,他并不随着人群的热闹而躁动,只是蒋筝开心,他就觉得这一趟值得。 这里与现实隔绝,捕获音乐与酒的浪漫瞬间,台上的大屏幕上写着“我们乐此不疲追随日月星辰,但我们从不追赶时间,所以我们永远年轻。” 在这氛围里,一个对视便是天雷地火,因为年轻所以疯狂,因为乐于挥霍的都不能称之为浪费,逃离了繁重的学业与工作,复杂的感情与现实,每个人都是独立而自由的,蒋筝也不例外。 她披着旗帜回头时,孟奇然的手向她伸过来,她出于本能牵上他,在红光打过来的片刻,显出他深邃的眉眼与轮廓。 “让我欢乐一点,让我欢乐一点,不要让疑问留停在心间。” 主唱的声音在场子内炸开,循环,蒋筝对上孟奇然的眼睛,那一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心里有个念头。 吻他。 踮起脚尖,孟奇然同时弯腰,浅尝辄止的吻进而深入,肩上的旗帜滑落,周围的人们开起了火车,将他们团团围住。 什么理智都不见了,不去想明天,他们都只想停在这一刻。 …… 上二楼,调酒师为她们端来两杯红衣少女,孟奇然问她:“和好吗。” 蒋筝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又看向楼下的舞台,隔壁桌的年轻女孩掩着嘴笑,身边的男人眼神清明,蒋筝放下酒杯,对上孟奇然的视线:“一个月,试用期。” 当下腰被揽住,整个人失重,贴在他面前,被紧紧抱在怀里,孟奇然在她耳边说:“蒋筝,谢谢你。” 又说:“我一定转正。” 蒋筝心如擂鼓,抬手轻轻放在他后脑勺上,给出了回应。 蒋筝没说出口的是,这么多年,隔山隔海,她从未放下过心头的惦念,不止一次偷偷想过他,但又因为害怕,恐惧,把自己包在一个壳里。 自欺欺人的日子一长,连她自己都信了。 再遇见孟奇然,他依然爱她,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在各种细枝末节上维护她,用无伤大雅的手段伎俩,把她往回拉,用热烈的爱将她心里尘封的冰块融化。 她躲避,却又无法违背本能地动摇。 * 出了多瑙河,蒋筝第一次来到孟奇然的家。 整个屋子冷冰冰的,灰黑色调,像强迫症一样把所有物品摆放的一丝不苟,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淡淡的木质香味她依然熟悉。 孟奇然给她倒一杯奶,她坐在餐桌上,看着孟奇然做饭,在她缺席的这些拖拖拉拉的年岁中,孟奇然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在厨房里娴熟得不行。 她撑着脑袋翻朋友圈,见孟奇然发了条新动态。 【努力转正。】尹澄评论:?????????? 白薇评论:恭喜剩下的评论她看不着。 蒋筝想笑,点了个赞。 回头看见孟奇然的如玉的身形,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再见到你的时候,”他回,“蒋筝,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不止一个月。” 蒋筝翘着腿:“看你表现咯。” 孟奇然笑得柔和,厨房的灯关了,只有餐桌上方一盏昏暗的小灯,桌边的桔梗花飘来淡淡清香,他逆着光走过来,蒋筝有些晃神。 成熟稳重,恣意冷冽,不像从前那个张扬偏执的少年,但他不经意间露出的散漫与骄傲又总能让蒋筝回到从前。 那时候蒋筝明白了,不是重蹈覆辙,不是旧戏重演,不是心里那抹带着小火光的灰烬又复燃了起来。 而是她的心,又替她重新爱上了孟奇然一次。 认识到分开的那段日子,他们年纪都还尚小,被自尊,误会,揣摩,猜疑充斥着,分开这么多年,都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以最好的姿态再次重逢。 过往与今时碰撞,藏匿起的爱意连地成天,这是上天的恩赐。 生命没有败笔,笔笔都是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承受大自然的每一落笔,笔笔都是天意,生命没有败笔。 ——扎西拉姆多多《喃喃》* 建议配合BGM食用,《再见杰克》—痛仰乐队 第51章 玉兰 不是没想过跟他和好,但是每次亲手都掐断自己的念头,如今真到了这一天,温暖倒是比心慌多。 蒋筝也给自己留了个后路,一个月,试用期。 孟奇然提出让蒋筝搬来他家,蒋筝说住这么近还不够?让她保持点新鲜感吧。 周末,蒋筝一觉睡到了十点钟,阳光透过纱质的窗帘照进来,她眯着眼睛去挡,拿手机翻外卖软件的时候突然想到她现在有男朋友了,那人还就住她楼下,厨艺也不错。 洗脸刷牙,在睡裙外面套了件家居服就出门,进电梯,按他家的门铃。 难得孟奇然没去公司,门铃响时,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半湿着。 门开,孟奇然有点惊讶,蒋筝居然主动找上门了,他靠在门框上打量素面朝天还穿着家居服的蒋筝。 蒋筝径直越过他进门,扫一眼餐桌,空空如也。 孟奇然把门关上,轻笑着问:“想我了?” “想你做的饭。”蒋筝回。 “你刚起?”孟奇然进厨房。 蒋筝打了个哈欠,回:“嗯。” 厨房有煎蛋和肉的香味飘过来,她的饿意更甚,抱着膝坐在餐桌前:“快点啊。” 话音落,孟奇然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一份黑椒牛肉三明治,蛋是全熟的,蒋筝不喜欢溏心。 而后又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 她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小口地嚼着三明治,孟奇然进浴室吹头发,搁在盘子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点开看,是组里的学生发来的。 【蒋导救命,拟合的模型不能用,调了好几次参数了。/哭脸】口中的三明治瞬间变得味如嚼蜡,赶上收尾的最后一个数据,运气好的话几天就能搞定,运气不好的话不知道要拖多久。 蒋筝在英国的时候做一个项目,有个模型的参数整整调了一年多才调出来能用的。 孟奇然出来的时候看到蒋筝对着手机皱眉,面前的三明治剩了三分之二,他坐她身边把她揽到怀里。 蒋筝顺着他的力靠过去,这会儿是真的烦,脑子里什么都不愿意想,她抬头看孟奇然:“烦死了。” 孟奇然瞥见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用一种安抚的力道按她后颈:“我陪你去看看。” “你以为实验室谁都能进?” “仪器都是我捐的。” 蒋筝倏地起身,孟奇然就那么目不斜视地看她,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没想到吧爷就是这么牛逼”,看的蒋筝心里直窜火星子,她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孟奇然起身去换衣服,撑着卧室门说:“走吧。” 他的行动力一如既往,蒋筝到楼上随便从衣柜里抓了两件衣服换上,孟奇然开车带她去新交,实验室里的同学们正对着电脑焦头烂额,见到蒋筝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车开进来了,停在实验楼底下,孟奇然没上楼,蒋筝不想让他上来,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飞的哪儿都是,无非是因为她年轻又漂亮,直接坐上了教授的位子,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种优秀的人往往会成为舆论的中心。 孟奇然在新交也算得上有名气,虽说学生换了一半,但是他的传说依然在,再让人看见这么一出,又不知道关于她的来历要歪到哪儿去,一传十十传百,明天上课坐第一排那个八卦的同学就敢上讲台问她。 实验室里,一圈人围着蒋筝,蒋筝坐电脑前面滑鼠标,扶着额头思衬了一会儿,对着一个女生说:“树的数量太少了,现在是一个欠拟合的现象。你们再调几次,积累经验。” 那女生低头想了一会儿,说:“老师,你能帮我们调吗。” 蒋筝皱眉:“为什么?” “就差临门一脚了……大家这段时间都挺累的,实在熬不动了。” “熬不动了是吧,你自己来看看这个模型,连算法的原理都出错,谁写的?” 没人出声。 “模型的参数需要大量建模经验积累,我这次帮你们,下次呢?以后呢?” 蒋筝话说的冲,却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戴眼镜的男生拉女孩的衣角:“师妹,蒋姐一直跟进我们也挺累的,她也是为我们好,我们自己来吧。” 那个时候蒋筝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们有点凶了,拿手机在群里发了5000块钱的红包,收了手机后坐着看他们:“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休息两天吧,群里的红包领了去嗨一晚上,明天补觉,周一回实验室调参数,实在调不出来再找我。” 走之前还补一句:“钱不够找我要。” 下楼坐上孟奇然的车时手机一直在震,课题组的群一溜的谢谢蒋老板,她脑袋抵着车窗笑,孟奇然那边的车窗开着,他一只胳膊搭在上面,收回来后慢悠悠地往出开,路过广场的时候他问蒋筝还记不记得这儿。 蒋筝看过去,清白的玉兰花朵朵向上,干净得一尘不染,肆意散发着春日风情。 还在新交上大学的时候,孟奇然曾约她来这里看音乐喷泉。 当时特别流行把口红一类的小礼物藏在悠哈糖的盒子里,所以那天晚上在孟奇然递给她一条悠哈的时候她心里是呲呲啦啦冒着气泡的。 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的糖完好无损,孟奇然问她你不会觉得里面有什么别的东西吧。 蒋筝赌气偏过头,不准备搭理他了,然后他的手在额前出现,松手,一条闪着光的钻石项链垂落在她眼前,耳边孟奇然的声音响起:“在这儿呢。” “我不搞那些和别人一样的。”他说。 他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记得。”蒋筝看着窗外的玉兰花回。 当年没赶上新交三月的玉兰花,孟奇然用纸给她折了一花瓶,如今倒是看了个够。 她收回视线,孟奇然的手出现在眼前,一条项链从他的指缝中滑出来,那一瞬间是错愕的,风声吹得很远,然后孟奇然把项链放在她手心,握住她的手。 “筝,我不是要让你回忆从前,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什么样我都爱,十七岁的也爱,二十七岁的也爱,蛮横不讲理的你,跟我撒娇的你,脆弱的还是坚强的,我都爱,而且还是越来越爱。我爱人的方式挺多的,反正我这辈子就想要你一个人,这些本事也就只能让你受着。” 挺长一段情话,蒋筝也听进去了,她问:“所以那天的镜子是怎么回事。” 孟奇然笑一记,握着她的手没松:“我故意的。” 他确实是故意的,无非是想摸透蒋筝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他。 蒋筝抽手白他一眼,说:“我要是不提呢?” “那我也追你。” * 三月末,组里的工作收尾,经上次调参数那么一折腾,小女生变得努力了不少。 投论文的时候都自己埋着头钻研格式,蒋筝看得欣慰,心里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 那女生也没比她小几岁,怎么用得上欣慰这词了,她可不想承认自己老了。 于是蒋筝变得清闲起来,一周三节课,还有两节在下午。 她开始频繁去孟奇然家里蹭饭。 相反的是孟奇然忙了起来,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都要连着视频会议。 蒋筝总是在他开会的时候捣乱,用腿在桌子底下蹭他,看他憋着一口气说散会,然后立马溜之大吉。 不过也有她翻车的时候,饭还没吃完就被扔进了卧室。 孟奇然送了她一只布偶猫,眼睛蓝得像一汪泉水,起名的时候她开玩笑说叫蓝月亮算了。 孟奇然说:“行啊,once in a bluemoon,千载难逢。” 然后蓝月亮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闲着的日子里蒋筝爱上了调酒,买了个酒柜,孟奇然在拍卖会上为她拍下了一瓶92年的赤霞珠和一瓶45年的黑皮诺,不用来喝,收藏属性居多。 还给她搭了一个吧台,六大基酒备全了,起初蒋筝还照着酒谱调,后来完全随心所欲地调,调完就让孟奇然试,她喜欢用Tequila,调出来的酒都很凶烈,孟奇然偏偏也喜欢这款的。 所以每次去给她“试毒”都很乐意。 养了蓝月亮之后家里添了不少生气,蒋筝很少抽烟了,有时候忍不住就去阳台上抽,也不让孟奇然在她家抽烟,说不许让她家闺女吸二手烟。 蓝月亮是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喜欢踩着两个小肉垫在阳台上溜达,时不时窜到藤椅上去睥睨天下,蒋筝那天特别怕它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急匆匆去阳台看它,然后这小家伙直接跳回客厅,大摇大摆地钻进窝里。 蒋筝又气又笑,走到猫窝前点着它的鼻子说:“跟你爸一样烦人。” 说完自己都一愣,蓝月亮在窝里“喵喵”地叫着,蒋筝把它抱出来,坐在沙发上顺它的毛。 “喜欢楼下孟叔叔吗。” “喵喵~喵~” 正要说下一句,沙发缝里的手机响,她把蓝月亮放腿上接通电话,手还在摸着怀里的猫,修长的手指若隐若现。 “喂?” 当天是孟奇然一个月试用期的最后一天。 第52章 没有如果 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半小时的路程十几分钟跑完。 晚上十点,在中心医院的门口,看见尹澄的车了。 尹澄的车没熄火,蒋筝把车速降下来,捞起眼镜带上仔细看了会儿。 被耍了,草。 挂上倒档就要走,孟奇然眼尖,从尹澄的车上下来,一个箭步窜上她的副驾驶。 蒋筝瞟他一眼,也不说话,手搭在方向盘上,她想不明白这人整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三秒后,吸一口气,倒车,换挡,踩油门。 孟奇然开口:“我饿了。” “关我屁事。” 孟奇然脑袋一歪,从倒车镜看到尹澄的车就在后面跟上来了。 “去他家餐厅。” “他是谁?” “尹澄。”孟奇然右手臂弯起来,拇指和食指在一起捻着,左手搭在膝盖上。 遇到红灯停车,蒋筝开车窗,点一支烟,吸两口就狠狠碾在烟灰缸里。 “你说你怎么不真被撞死呢?” “你真舍得?” 蒋筝翻一记白眼,没理他。 孟奇然笑,身子倾向蒋筝,他说你得谢谢我。 这会儿蒋筝头上有三条黑线,但是看不见。 “翻白眼能缓解黑眼圈你知道吗。” 蒋筝偏头,冲他露出假惺惺的笑容,“我谢谢你。” “不客气。” * 到地方之后,蒋筝没动,还坐在车上。孟奇然抬手看表,盯了三十秒。 蒋筝开口:“下车啊!” 耐不住孟奇然软磨硬泡,蒋筝被他连哄带骗带进了餐厅。 进来的时候有点愣,大厅里没人,她本来想笑尹澄生意惨淡,眼睛一转说不出话了。 她看到台上是用线编织的彩虹,光线透过这件艺术品,整个大厅的氛围都特别奇妙。 当时孟奇然脸上是透着骄傲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得意。 这件艺术品耗时3个月,从他见到蒋筝开始就着手找人准备。 不因为别的,只是蒋筝从前随口说了句如果彩虹能永不消散就好了。 其实蒋筝自己都不记得这句话了,但没关系,总有人替她记得。 靠窗的位置菜品已经摆放好,二人落座,蒋筝准备好骂他的一套说辞全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变成一句:“你到底要干嘛?” “想看看你会不会来,看看你心里有没有我。”孟奇然说。 说实话,难得听他说出这种话。 “那如果我不来呢?” “没有如果。” 孟奇然掏兜,这会儿蒋筝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心脏开始猛震,直到看到他手里的小盒子,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六爪钻戒。 拿鸽子蛋来形容确实俗气,但蒋筝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有点意外,但也不是特别意外,她心里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从她十八岁开始就知道了。 整个人是凝固的,脑子也乱,直到孟奇然牵她的手才活过来,冰凉的戒指触到指尖时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又被他拉住。 “蒋筝,我们结婚吧。” 没有多余的话,就七个字,戒指套上了。 她没动,眼睛有点发酸,然后掉眼泪,抬头看孟奇然,看了几秒钟,开始笑,一边笑一边流泪,想到匆匆的十年,她骂他不要脸。 而后孟奇然起身,俯着身子亲她额头,他说我爱你。 额头温热的触感还存在,孟奇然已经去了台上,她看过去,熟悉的旋律流出来,孟奇然的嗓音响起来。 不得不说尹澄这个大厅音响做得真的不错。 “Nothing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孟奇然唱到这句,蒋筝摩梭着手上的戒指,心情是轻松的,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 她用口型说:“我愿意。” 孟奇然不唱了,他对着麦说:“我听见了。” 那年光昱的天台,这句话是蒋筝许下粗糙的谶言,兜兜转转八年多,终在今朝成灵验。 蒋筝这一生得到过很多短暂又狂热的喜欢,数不胜数。 那些人为她许下过漂亮的诺言,与她展望美好的未来,可皆为昙花一现。 这个时代的快餐感情越来越多,来得快去得也快,唯独身边这一人给予她的感情绵长又浓烈,从年少至今。 十七八岁的孟奇然偏执张扬,带着她往前跑,出发点并不体面,但也是真心待她好。 远航的人冲破羁绊,飞远的风筝随风而归,余在手中断了的线也能重连,爱与恨绕成一个圈,他说这辈子圆满了。 仲夏过半,蝉鸣声声不绝,婚礼终究是定在了海岛。 婚礼当天,骄阳似火,被烘烤过的风迎面吹来,如他热烈赤诚的爱意,经久不衰,永不落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