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作者:狮子歌歌 文案: 变态vs疯子,天生一对坏种。 高亮提示:攻心理变态,受性格扭曲,两人关系不平等,仇野x钟煦,控党慎入。HE。 钟煦最后悔的,就是推开了地下室那道常年上锁的门。 遍布各个角落的猩红摄像头指示灯,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之眼,密集的令他脊背发麻。 “啊,真不乖。”后背传来一声轻巧的责备。 钟煦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听到那个向来温柔的声音略带苦恼地说:“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 后来,他终于“得救”,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你不是真的爱仇野,你只是病了,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在作祟。” 钟煦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和仇野是天生一对的坏种。 重申:主角三观不正,请勿上升作者。 故事狗血俗套,拒绝写作指导。 第一章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图书馆门前,抢座大军已排起长队。 钟煦在队伍前列,背着个双肩包,脑袋上扣着羽绒服自带的大帽子,埋头把早已冷掉的包子吃完,又一口气将豆浆喝光。 等大门一开,他充分发挥出大长腿的优势,一口气甩开众人,冲到五楼阅览室,占到了靠窗的两个绝佳好座。 摆好参考书、电脑、图纸和几块巧克力,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柯俊远终于来了。 “哟,今天还有零食吃?” “随便买的,”钟煦从兜里又掏出几块奶糖,“还有这个,吃么?” 柯俊远拿了一颗,剥开包装放进嘴中,点了点头:“真甜。” 钟煦笑笑,打开电脑调出设计图,小声道:“昨晚我回宿舍又帮你看了看,觉得还有两个细节需要微调下。” “嗯,你说。” 柯俊远凑过来,一身清爽的男士香水间,夹杂着几缕奶糖的香甜气,好闻得令钟煦有点心猿意马。 他们是前几天认识的。 当时柯俊远从旁路过,无意间发现他在做毕业设计,主动过来问他是不是设计系的。说起来,柯俊远算是他的学长,因为目前在负责公司一个重要项目的竞标工作,所以回母校来查资料做前期准备。 不得不承认,柯俊远从五官到身材,都是钟煦的菜。 所以这几天,钟煦热情地帮对方找参考书、改设计图,甚至起个大早来占最抢手的“情侣座”。 今天也许可以找个适当的时机,留下联系方式。 正这么打算时,安静的自习室内忽然发生了一阵小骚乱,周遭不少女生都在惊叹“好帅啊”。 他抬眼看去,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冲他这边微笑着摆了下手。 钟煦微怔,旁边的柯俊远忽然对他说了句“稍等”,便起身朝那人走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钟煦跟了上去。 但他不敢跟太近,只能隔着一个书架的距离,假借翻阅图书的动作,掩盖自己偷窥的真实目的。 那个男人身量比柯俊远还要高些,微长的黑发在脑后松散地扎了个小揪,露出较一般人更深邃的五官轮廓。 他双手叉在胸前,姿态随意地靠在书架上和柯俊远小声交谈,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落拓慵懒的贵公子气质。 钟煦内心不禁拉响了警报。 这个男人,单凭优越的外形条件,就足以让周围人黯然失色。万一被对方捷足先登,那他在柯俊远面前,根本毫无胜算。 忽然,男人撩起眼皮,精准地穿过书架间的缝隙,撞上了他直勾勾的目光。 钟煦微微皱眉,挪开视线。 片刻后,他再看去,男人还未收回目光,甚至还饶富兴味地冲他挑了下眉梢。 他泛起一阵被识破的心虚,随便拿了本书,就逃也似的回了座位。 “新男友?”仇野冲那抹背影扬了扬下巴。 柯俊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侧步挡住仇野的视线,正色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仇野笑道:“刚回国,听说你这几天一直泡在图书馆里,就来看看老朋友。” 柯俊远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他们从来算不上朋友。 “放轻松,你那什么表情。”仇野轻笑着拍了下他紧绷的肩膀,随手在旁边抽了本画册,走向自习区。 远远就看见,刚才那个躲在书架后偷窥的男生,在咬指甲。 他看上去有点焦躁,逮着右手食指的指甲咬个不停,浑不在意指尖已被咬出血。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钟煦倏然抬起眼,像只受惊的小兽,瞳仁中还有没来得及收回的阴鸷与敌意。 仇野微微一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打了声招呼——好巧。 钟煦快速低下头去。 柯俊远从后面快步追上来,一把拽住仇野的胳膊,低声道:“跟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仇野没动,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他的手。 柯俊远松开手,紧咬牙根,修正了自己的措辞:“请跟我出来一下。” 仇野这才淡然一笑,将手中的绘本放在桌上,转身跟着他信步离开了阅览室。 “你在这时候回来,是不是为了东霖那个项目?” 一出门,柯俊远便开门见山地问。 仇野似笑非笑地说:“明知故问。” 柯俊远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为什么?!这个项目对我真的很重要。” 能否得到父亲的认可,就全靠他是否能成功拿下东霖园景的竞标。 为此,他专程跑来学校准备前期资料和图纸,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本来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可偏偏仇野,又是这个仇野,半路杀出,和他竞争。 不是他技不如人,实在是仇氏在房地产生意上稳扎稳打数十年,口碑与地位在业界都是顶尖的。仇野身为“太子爷”,若想拿下一个不起眼的项目,简直不用耗费吹灰之力。 就算他再努力,也永远跨不过身份的鸿沟。 “以前那么多回,我就忍了,可这次真的不一样。”柯俊远说,“好好去做你的阔少行吗?要是缺人陪你吃喝玩乐,觉得无聊,我可以给你找。” “那有什么意思,”仇野笑得云淡风轻,“人呢,还是要找点喜欢的事做。” 他就喜欢看柯俊远气急败坏,又迫于家族压力不敢与他撕破脸的样子。 灰扑扑的,像条走投无路的野狗,狺狺狂吠半天,最后还是要跪在他脚边,摇尾乞怜。 “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柯俊远面色灰败,“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说什么呢,”仇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好哥们似的捶了下对方的胸口,“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不然我怎么可能一下飞机就来找你呢?” 不存在得罪,甚至连过节都称不上,一切不过是他的恶趣味而已。 “打扰一下。”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仇野带笑看去,就见钟煦背着书包迈步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将一张纸条交到柯俊远的手中,然后转身就走了。 整个过程没有分给仇野一个眼神。 柯俊远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串电话号码。 他将纸条叠好,放进上衣口袋,深吸口气,再次看向仇野时,清俊的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才能退出这次竞标?” 这是直接跳过无能狂怒部分,做出了早该习惯的妥协。 仇野轻抚下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柯俊远垂下眼皮,尽量避开与他的对视。可仇野的目光,有如附骨之疽,落在身上直令他脊背发凉。 仇野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柯俊远眼前轻晃几下,然后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一路向下缓慢划过他的喉结与锁骨。 最后落进上衣口袋中,夹出了那张纸条。 柯俊远错愕地抬起眼,就见仇野歪头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个,归我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更新啦,古早味,有小黑屋情节。再次提醒一下,攻是大变态,受是小疯子,两人都三观不正,甚至屡次在灰色地带反复横跳,请勿模仿、带入现实。还有,给孩子点海星吧,么么哒~ 第二章 老鼠 钟煦收到短信时,反复看了好几遍落款,才确定柯俊远真的给他回复了。 他特别兴奋,毕业设计也不做了,捧着手机爬到上铺,在微信上搜索手机号,向对方发去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等啊等,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那股兴奋劲已经完全消失,系统才传来成功的提示。 对方稍显怠慢的态度,令他不太高兴。 但很快,微信上主动发来的那句“晚上好”,就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底,又显出了漂亮神采。 柯俊远聊天的兴致不高,大部分时间都是钟煦在说,可他本身也不是擅长交谈的性格,所以聊几句后就陷入了沉默。 直到宿舍快要熄灯时,柯俊远才问他:“睡了没有?” 钟煦秒回:“没。” 对方删删减减,输入了半天,又问:“突然约我出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钟煦咬着下唇思索良久,才豁出去似的,将心里话一股脑发了过去。 提前说也挺好,免得明天当面告白,他可能还没勇气说出口。 【钟煦】你如果不能接受也没关系,就当咱俩从没认识过。 这次,柯俊远立刻发来了回复:怎么会不接受呢,明天下午五点,咖啡厅准时见。 后面还加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不像是柯俊远的风格,但大大取悦了钟煦。 第二天他特意穿了套新衣服,提前半小时赶到了约定的咖啡厅。 柯俊远自然还没到。 他点了杯柠檬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边等人边构想今天的约会该做些什么。 满腔热情溶于沸腾的血液,涌向四肢与大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愉悦,但随着时间推迟,又如潮水般迅速退了个干净。 ——柯俊远没来。 约定的下午五点,他干巴巴坐等了近两个小时,也没见到柯俊远的人影。 期间他给那个号码发过两条微信,打过十次电话,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一股强烈的羞辱感袭上心头。 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愤怒,且还在以几何倍数迅速增长。 他咬住手指,眼神空洞又偏执地盯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身体不安地小幅度晃动着。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尽管力道很轻,但钟煦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手肘不小心碰倒杯子,柠檬水洒了他一身。 如此激烈的反应,显然也令来人吃了一惊。 “真对不起,没想到会吓到你。” 仇野拿出纸巾,自然而然地帮钟煦擦掉外套上的水痕,又叫来服务员帮忙擦干桌子与地板,并再次对钟煦表达了歉意。 钟煦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好,我叫仇野,”男人绅士地伸出手,“昨天在图书馆见过,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钟煦可是把他当成假想情敌一样的存在。 “钟煦。”他敷衍地和仇野握了下手,下意识地再次朝窗外看去。 “在等柯俊远么?”仇野成功拉回钟煦的目光,露出了个颇为遗憾的表情,“他不会来的。” 钟煦紧抿着唇,本就略显病态的苍白皮肤,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那你来这做什么,示威还是警告?” “哈哈,不要误会,”仇野连连摆手,笑道:“我跟他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钟煦眼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与戒备。 “好吧,其实算不上朋友,”仇野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他挺讨厌我的,但是因为家里有生意来往,他只能委屈自己,和我做个表面朋友。” “既然是表面朋友,那你为什么笃定他不会来?”钟煦问。 仇野却没立即回答。 他点了两杯咖啡,又将一张创可贴递到钟煦面前,提醒道:“你的手破了。” 钟煦不为所动,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仇野干脆坐到他身边,撕开创可贴包装,给他咬得红肿渗血的指尖包裹上了。 “伤口这两天不要沾水。” 仇野今天头发松散着,气质比昨天更显内敛斯文。因为是中英混血,他的眉骨很高,一双深棕色的眼眸尤显深邃。 任何人在他如此近距离的温柔注视下,都很容易失神。 钟煦也不例外。 他蜷起手指,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不来?” 仇野一脸为难,最终在钟煦的逼问下,他打开微信,将手机递到了钟煦面前。 昨晚他对柯俊远的表白,被对方当成笑话一样,截图发了朋友圈,附加文字是: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饥渴的小0啊!gay都给我滚远点好么?吐了。 钟煦的脑袋一阵阵发晕,那些丑陋的表情与文字,被拆解成支离破碎的符号,在他眼前苍蝇似的打转。 他不信。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柯俊远的朋友圈,根本看不到任何动态。 再一对比仇野的手机,很明显,对方屏蔽了自己这个当事人。 “柯俊远是直男,他最讨厌gay了,”仇野面不改色地说,“这条朋友圈,估计也是故意发出来恶心我的。” 钟煦已经没心思去分辨他的言外之意,更没有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恶劣笑意。 淤积在胸口的愤怒,已经濒临爆发的临界值。 他必须离开这。 赶在还能控制住行为前,他必须要离开。 钟煦撑起身,绕开仇野,失魂落魄地向咖啡厅外走去。 仇野闲适地品了两口咖啡,还心情大好地留下两百块作为小费,才拿上手机,大步追了出去。 他给柯俊远拨去电话,对方恰在他追上钟煦的一瞬,接通了连线。 “你在哪儿?”柯俊远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进钟煦耳中,“怎么还没到,这顿酒还要不要喝?” 仇野脸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慌张,双眼怜悯地看着钟煦,答道:“我有事,要晚点到。” 柯俊远催他快点,便挂断了电话。 仇野歉疚地对钟煦说:“你还好么?我送你回学校吧。” 钟煦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走路都有点不稳,仇野想伸手扶他一把,却被使劲推开了。 “别碰我!” 钟煦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周围行人不禁纷纷停下脚步,朝他看来。 下一秒,他又快速收起狰狞的怒意,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变脸速度之快,令仇野深感意外。 “别跟着我。” 钟煦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跑了。 仇野看着那抹越跑越远的身影,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本想随随便便捉弄两下的游戏,现在反而有点不愿结束了。 于是,他第二天和柯俊远又一起去了学校。 满心期待着能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骂战,可钟煦的表现却出奇平静,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两个陌生人。 这又令仇野意外了一下。 柯俊远对昨天的事毫不知情,但他知道仇野从他这里抢走钟煦的联系方式,一定做不出什么好事。 他想着找个机会,将钟煦单独叫出去聊一聊,解释一下。 但钟煦完全不理睬他的暗示,甚至在他凑近时明显表现出了一股强烈的嫌恶感。 仇野坐在对面,一手撑头,一手随意翻着书,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柯俊远无奈,只能暂时放弃沟通,回了仇野身边坐下。 终于等到中午吃饭的空档,柯俊远才寻获片刻的自由,他来到钟煦身边,柔声问:“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聊聊吗?” 钟煦依然不理他,开始收拾书本与电脑——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柯俊远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指甲盖上有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忙问:“你手怎么伤了?是仇野弄的?” 钟煦冷冷瞥他一眼,加速收拾书包。 自习室内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坐在附近的同学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臭味,还以为是一个上午空气不流通导致的,特意敞开了窗户。 可那丝臭味始终没有散去。 几人开始寻觅来源,最终锁定了柯俊远装资料的背包。 “怎么可能?一上午都没事……” 柯俊远让钟煦稍等他一下,他大步回了自己座位,打开背包拉链,猝不及防被一股恶臭熏得差点没站稳。 他疑惑地将手探进包内,摸到一片黏腻而冰冷的东西。 “什么啊。” 他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声,屏住呼吸将那东西拎了出来。 “啊啊啊——!” 周遭顿时响起一阵惊恐的尖叫声,柯俊远脸色煞白,低吼一声,触电般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了地上。他被吓得连退两步,撞上了刚回来的仇野。 仇野拧眉看去,地板上赫然是两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 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向钟煦投去了目光。 而钟煦已将书包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作者有话说: 再强调一遍,小说情节请勿模仿,现实生活如若遇见,请及时报警。 第三章 Hi,钟煦” 钟煦回了宿舍,直奔盥洗间。 他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冷水兜头浇下来,也无法抑制住突突狂跳的额头青筋。 哗啦啦的水声中,他抬起头,对着镜子后那个满脸水渍的自己咧出个奇怪的笑。 然后,他一拳砸了上去。 强化镜面瞬间出现一小片蛛网状裂痕,沾着丝丝点点的血迹,扭曲了镜子后那张本来漂亮却无神的脸。 他抽抽鼻子,开始低头洗手。 水流很快将拳峰处的血迹冲干净了,可他依旧不肯停下,像要搓掉一层皮似的,手指都发白起皱了。 直到室友打完球回来,才发现不对劲,把他从水池前拉开。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把镜子砸了呀?” “不小心绊了一跤,摔镜子上了。” 通往卫生间的门槛确实修得有问题,经常绊脚,室友就没有多想。他从抽屉里翻出前段时间打球擦伤包扎剩下的绷带和碘酒,给钟煦简单消了下毒,然后用绷带把他的右手缠了几圈,手法相当专业熟练。 “谢谢,”钟煦说,“镜子我明天换好。” “甭客气。” 室友把毛巾甩在肩上,换好拖鞋,拿上澡盆、洗发水和沐浴露,去宿舍楼对面的公共浴室冲澡。 没多久,他回来了,对钟煦说:“镜子的事,我刚才顺带在楼下宿管科登记报修了啊。” “好,谢谢。” 钟煦正在从书包里往外掏学习资料,右手的绷带缠得有点紧,限制了手指的活动幅度,动作因而略显笨拙。 “对了,刚才洗澡的时候听说今天图书馆里有人往一个学长包里丢死老鼠,”室友边擦头发,边和他闲聊起来,“你天天往图书馆跑,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钟煦手一顿,面不改色道:“嗯,好像是。” “真够恶心的,”室友说,“不过这人胆子也真够大,图书馆那么多监控,也敢干这事,被抓住那不就完蛋了吗!” “啪”的一声,钟煦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唉哟,你手不方便,我帮你。”室友热情地过来帮忙,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在微颤,不禁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钟煦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有气无力道:“低血糖犯了。” 室友知道他这是老毛病,所以钟煦兜里常年备着几块糖。 果然,他从钟煦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奶糖,剥开喂进他嘴里。钟煦缓了几秒钟,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图书馆监控……” “哦,你说那个啊,我也不知道。”室友煞有介事地说,“但好像听说那个学长吓得不轻,已经找人去查了。最关键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钟煦白着张脸,问:“什么?” “关键是那个学长叫柯俊远,听说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有钱得很。咱们学校的体育馆还是人家捐款重修的,你说他被人整了,那姓柯的能随便算了吗?” 钟煦脑子里嗡鸣一片,已经听不进室友给他科普柯氏作为本市的房地产大鳄究竟有多大钱权势力了。 现在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 当时明知道丢老鼠这种事是不理智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强烈的报复冲动。 是柯俊远有错在先,羞辱他的。 ——他如此说服自己。 所以他往柯俊远的书包里丢两只死老鼠,恶心一下对方,也算不上什么。比起自己所受的屈辱,这点恫吓,根本不值一提。 报复,好像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他的一种执念。 身体已被性格的阴暗面完全掌控,所以尽管大脑的一部分在疯狂呐喊让他停下,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做了这一切。 “这事啊,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我倒是好奇干这事的神经病得背个什么处分,搞不好连学都上不成。”室友兴致高涨地推测道。 钟煦想,柯俊远那么恐同,应该会把他往死里整。 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与焦虑中。 晚上,钟煦躲在上铺的帐帘后,盯着天花板晃动的光影,惶惶不安了一整晚。 接连几天,他甚至连宿舍门都不敢出。 导师给他打电话叫他去帮忙修改一个室内设计方案,他也以生病为理由推脱掉了。 但图书馆事件,一直没有后续。 就好像悬在头顶的一把铡刀,迟迟不肯落下,让他内心无比煎熬。 终于鼓起勇气向室友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室友告诉他:“这事说来也是奇了,听说保卫科那边支支吾吾的,不肯让姓柯的看监控,后来实在拦不住,再去看,就发现监控没了。奇怪吧?” “没了?” “听说是被人彻底删除了,”室友不无可惜地说,“这几天你生病,可是没见到校董会那帮人都来了,一个个点头哈腰地给柯俊远赔不是,这事才算完。” 钟煦不敢相信这事竟如此潦草地了结了。 “就这么算了?” “监控都没了,还能怎么办?”室友露出几分遗憾的表情,“那人也真够走运的,这都能被他逃过去,不过我还是觉得有阴谋,没准是和柯家有仇的什么人故意来这么一招给他下马威的,不然保卫科的态度怎么会那么古怪呢?啧啧啧,豪门世界的恩怨纠葛是咱们这种人猜不透的……” 钟煦却忽然开心起来。 他罕见地露出笑容,这几天因为失眠而深凹下去的双眼都有了神采。 “你想多了吧,待会儿晚饭吃什么,我请。” “哇,这么大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也不算,就是纯粹想谢谢你这几天帮我带饭打水。”钟煦说。 “嘿嘿,那我得好好琢磨下吃什么了。” 研究生同寝两年多,他们的关系一向不冷不淡,最近这些日子,两人互动才真正多了起来。 室友觉得,钟煦这个人就是独了点,其实笑起来,还挺招人喜欢的。 请客回来,钟煦简单洗漱后就爬上了床。 他这几天一直没睡过安稳觉,急需要补充睡眠。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时,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他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 过了没多久,手机又震了起来。 这次是连续不断的震动。 他摸索着找到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个不明归属地的陌生号码。 犹豫了下,他选择了接听。 一道经过明显合成处理后的机械音,冰冷地敲击上他的耳膜。 “Hi钟煦,游戏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钟煦情绪控制有问题,属轻度边缘型人格障碍,仇野就是纯碎的坏,后期也不会变好~ 第四章 我跟你,才是同类。” 钟煦的后背瞬间沁了一层冷汗。 他噌地坐起来,质问对方是谁,死一片的短暂寂静后,对方直接切断了电话,留下一阵刺耳的盲音。 路灯将窗外摇晃的树枝投射在帘子上,变成无数婆娑的鬼影,看得钟煦一阵阵心悸。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那天在图书馆有没有被人看到。 没有任何线索。 钟煦忐忑不安地度过了这个本该安眠好梦的夜晚。第二天他也没心思做别的事,隔三差五就要拿起手机看一眼。 毫无动静。 要不是手机里保存着那个短暂的通话记录,他甚至会以为那个来电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他几次试图回拨过那个号码,但每次都是以无人接听自动挂断而告终。 时间一长,他又不免生出一丝侥幸——或许那个匿名来电,只是个恶作剧而已。 可悬起的一颗心刚要放下,对方就似有感应般,在午夜梦回之际,再次给他打来电话。 有时是一段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电子音,重复问他“准备好了么”;有时是开了变声器,用温柔又诡异的语调,给他念两句不知从哪首诗歌摘出来的句子,询问他“喜不喜欢”;有时则是一言不发,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再挂断电话。 任凭钟煦如何追问,对方一律忽视不理。 钟煦尝试过拉黑号码,甚至将手机设置成了拦截所有陌生来电模式,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在帮导师做项目,要和设计院的许多人打交道,临近毕业又面临找工作各种问题,不可能与社会完全脱节。 钟煦不胜其扰,终于在这一天爆发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少躲在电话后面装神弄鬼,早晚有一天我会抓到你!” “……”几声沙沙响后,一道温柔的男声传来,语气是说不出的疑惑,“钟煦吗?我是仇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濒临爆炸边缘的人,怔了片刻,才想起仇野是谁。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的?” “我向柯俊远要的。”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钟煦眉头一跳,他语气不善地问:“找我有事吗?” “嗯,你明天有时间么,我们可以见面聊。” 仇野声音很好听,态度又是彬彬有礼,让人很难迁怒和拒绝,钟煦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本想约在某个地方见面,但仇野说出于礼貌,应该亲自来学校接他,钟煦推脱不掉,只能一早就去学校门口等着。 不料,他刚出宿舍楼,就看到仇野已经在楼前的小广场上等他了。 仇野今天穿了件灰色羊毛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与同色长裤军靴,宽肩长腿的好比例,堪比男模。他将微卷长发半扎在脑后,立在阳光下,漂亮得如同漫画里的人。 钟煦站在台阶上看了他很久,直到仇野投来目光,他才向他走去。 仇野迎面走来,绅士地伸出手问好:“又见面了。” 钟煦轻轻握了下他的指尖,有点凉。他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仇野倒是关心起他伤痕斑驳的手来,“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钟煦摇摇头,答:“快好了,谢谢。” 仇野很懂得把握分寸,没再追问,和他一边聊天气,一边带人往停在校区主路旁的那辆乔治巴顿走去。 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车旁,见他们过来,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超级越野的霸气外形吸引了很多视线,不少人在偷偷拍照。 钟煦眉头微蹙,暗想:富家公子出门都要如此高调吗? 仇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适,一脸歉意地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刚从公司过来,没考虑周全。” 他向那个西装男人伸出手,对方立刻会意,将车钥匙双手交到他手中。 “开车请小心,仇总。” “知道了。” 仇野帮钟煦打开副驾的门,等钟煦上车后,又体贴地帮忙关上门,经车前绕到另一侧上车,发动引擎,朝校外开去。 西装男人立在原地,一脸恭敬地目送车子驶离。 钟煦看着后视镜,突然问:“当你的司机,要经常被这么丢下吗?” 这个问题,既突兀,又不礼貌,但仇野丝毫没有被冒犯的表现,反而笑了笑:“他是我的助理,一般留在家里或公司处理事务,不会跟在我身边的,今天是个例外。” 钟煦“哦”了一声,收回视线。 “你找我有什么事要说,这又是去哪?” “就是想请你吃顿饭,有特别喜欢的餐厅吗?”仇野打灯并线,抽空看了他一眼,“或者什么想吃的菜系,也可以告诉我。” 钟煦没那么多讲究,仇野便带他去了市中心那家有名的旋转餐厅。 钟煦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显得拘谨,眼角余光又不受控地总往窗外扫去。 他们的座位靠窗,透过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幕墙向外看去,市中心的繁华热闹一览无余。 “这里的夜景更漂亮,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约晚饭好吗?”仇野双手交叠,托在下巴处,温柔浅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深爱的情人。 钟煦脸有点热,敞开外套,才道:“先说正事吧,为什么突然找我?” “也没什么,”仇野说,“只是发现你最近几天都没去过图书馆,想问问你还好吗?” 一听图书馆,钟煦就条件反射性地紧张。 “你的问题很奇怪,”他蜷起手指,新长出的指甲不停抠着掌心,“好像默认了我必须每天要泡在图书馆里。” 仇野微微一笑,撤身靠在椅背上,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以为你被那天发生在图书馆的事吓到了,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钟煦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 连日来他饱受焦虑与抑郁的交替折磨,失眠多梦,休息很不好,眼底因而布满了血丝,这也导致他的眼神看上去敌意重重。 仇野和他对视片刻,才问:“你这么防备我,是把我当成柯俊远那种人了吗?” 钟煦眉头又是一跳。 “看来我猜对了,”仇野叹了口气,“其实我找你出来,是想当面和你说声'对不起',那天在咖啡厅给你看了他的朋友圈,好像伤害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那不是我的本意。” 钟煦怔了下,小声道:“做错的人不是你,你不需要这样。” “还是有必要的,”仇野一脸真诚地看着他,“而且我还想跟你澄清下,我和柯俊远真的算不上朋友,我们不是一类人。” “那你是哪类人?”钟煦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啊,”仇野倏然弯起眼角,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跟你,才是同类。” 作者有话说: 我和评论区一样没话可说:) 第五章 片 同类? 钟煦盯着仇野,对方有一副光鲜亮丽的好皮囊,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矜贵优雅的好教养,和他这种从根上就腐烂发臭的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仇野是在暗示他的性取向。 那这顿饭的意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像你这种身份的人,行程应该安排得很满吧,”钟煦试探道,“没必要专程抽出一顿饭的时间来为这种小事道歉。” 仇野笑道:“我什么身份?” 钟煦说:“你的姓很特别,又和柯家有生意往来,我应该没猜错。就算不了解房地产这行的,也多少听说过你家公司的名号。” “这个嘛,”仇野笑吟吟地看着他,“我今天找你,确实还有别的事。” 服务生相继将头盘、例汤还有牛排送上餐桌,仇野道过谢后,才重新看向钟煦,道:“你应该研究生快毕业了吧?工作如果没有定下来的话,我代表天越集团诚挚邀请你的加入。” 钟煦怔了下。 “这边的分公司刚成立,我需要人手帮忙,陪我做项目的前期考察,交流下专业意见。”仇野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导师对你评价很高,而且我们也算是有缘,”仇野笑道,“公司筹备期不用坐班,只需要配合我的时间,薪酬绝对比设计院丰厚,你可以好好考虑下再给我答复。” 钟煦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那咱们吃饭吧。” 仇野将餐巾抖开,放在腿上,钟煦拿起刀叉时,他的目光自然落在了他手上。 那是双骨架十分漂亮的手,青紫色的血管伏在苍白而单薄的皮肤之下,很适合一些锋利的东西——或是一只破碎的玻璃高脚杯,或是自己尖锐的犬齿,将它割开咬破。 对方温热的鲜血,或许会有几滴喷溅在他脸上,弄脏他的大衣与衬衫,但他不会介意对方的无礼。他会做个真正的绅士,牵起那只白瓷似的手,一点点吻掉上面的血痕。 仇野慢条斯理地用餐刀将牛排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嘴角噙着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甚至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钟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吃?” 仇野被他看得几乎立刻就硬了。 他放下餐刀,用餐巾擦了擦并不存在污渍的嘴角,歉疚地欠了欠身:“失陪下,我去趟洗手间。” 钟煦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他放下刀叉,拿起手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拍了许多街景照片。 此时餐厅已经旋转到背阳面,半座城市笼罩在摩天大厦的阴影中,仿佛一切都匍匐在自己脚下,心情都开朗不少。 然而,这份好心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手机里突然收到的一条匿名短信摧毁得一干二净。 【发一张你右手的照片过来。】 钟煦先回头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趁仇野还没回来,他快速发去了回复:做梦,去死吧变态。 他把手机丢在餐桌上,颓然地坐回座位里。 盯着黑色的屏幕看了会儿,他突然抄起餐刀,泄愤似的扎向面前的那块牛排。 餐刀的锯齿狠狠擦过盘底,发出刺耳的尖响。 “叮——” 对方又发来了信息,他打开一看,脸色瞬间白了。 【不想自毁前程的话,就乖一点,往别人包里丢老鼠的小变态。】 钟煦眼前一黑。 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将屏幕上的回复看得更清楚点,但眼睛已出现幻影,搅乱了他的视线。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他猛地抬起头,将手机大力反扣在桌上,砰的一声响,引来了周围不少桌的侧目。 仇野一脸关切地看着他:“还好吗?你脸色有点差。” “……啊,没事,”钟煦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毕设有点问题,我得回去修改。” 仇野露出几分惊讶:“必须现在回去吗?” “嗯,”钟煦看了眼桌上还未怎么开动的餐点,一脸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下次我再请你吃饭赔罪好吗?我真的有事,得先走了。” 仇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咱们就约下次再吃好了。”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搭在臂弯上,“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可你还没吃……” “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仇野笑笑,“而且是我约你出来的,有义务送你回去。” 钟煦被他的笑容蛊到了,坐在副驾时,目光总是有意地往旁边瞄。 “有这么好看吗?” 仇野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随意搭在车窗边,说话时好笑地看了钟煦一眼,又转而继续看着前方路况。 专注中透着丝漫不经心的性感。 钟煦脸热地转头看向车窗外,在拐过一条街后,突然开口道:“可不可以在前面稍微停一下?” “没问题。” 仇野按他的指示靠边停车,钟煦下车后,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一家运营商服务厅,办理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他咨询了来电显示未知号码的问题,询问能否追查机主信息,工作人员建议他直接报警求助。 报警? 钟煦不是没想过,可他不敢,毕竟他不是真的无辜。 万一把事情闹大,那他就完了。 这么一想,他又开始迟钝地后悔起来——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为什么要一时脑热,去做那种蠢事!四年前的教训为什么没有记住! 钟煦神经质地在营业厅门口徘徊了好几圈,才记起仇野还在等他。 他将旧电话卡掰断,扔进垃圾桶,仇野靠在车子引擎盖上,等他走到近前,才问:“换号码了?” 钟煦点点头:“久等了。” “那作为补偿,我能有这个荣幸成为你新卡上的第一个联系人吗?”仇野微笑着问。 钟煦也跟着笑了,没有任何犹豫解锁手机,递了过去:“我也很荣幸。” 仇野将自己的号码输入通讯录,又给自己拨了通电话,才把手机还给钟煦。 “上车吧。” 在钟煦的强烈要求下,仇野只送他到了校门口,没有把车开进学校。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钟煦解开安全带,对这个未来可能会变成他老板的人再次表达了歉意,“工作的事,还请你给我几天时间想一想。” “没问题,”仇野从遮阳板后拿出一张展票,递给他,“这是朋友开的艺术博物馆展票,周末开业,有兴趣吗?我想看看这种模式有没有借鉴意义。” 钟煦接过票面看了一眼,惊喜道:“这个博物馆,是请曹老师做艺术顾问的那个吗?” “是的,”仇野看着他,“估计你老师当天也会叫你一块去参展,但我想跟他抢一下人,可以吗?” 钟煦笑道:“这算工作,还是私约?” 仇野想了想,答道:“都算。” 钟煦和他对视片刻,笑意加深了几分:“好,那参展结束后我请你吃饭。” 仇野也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两人约好下次见面,便在校门口分别了。钟煦短时间忘掉了匿名短信带来的不愉快,难得脚步轻快地回了宿舍。 门没锁。 他有点意外,室友前两天刚去了外省面试,这么快就回来了? “面试的怎么样?” 他推门进去,话音未落,就被屋内的景象吓得连退三步,后背“砰”的一声撞到门板上。 只见A4纸张大小的黑白照片贴得到处都是,衣柜、书桌、床铺乃至天花板上都没放过。 钟煦面色惨白,随手撕下一张照片细看,上面印着的赫然是当天图书馆的监控截图画面。 他被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手指颤抖着没有拿稳,照片飘飘摇摇落在他脚边,露出了背面印刷的黑色加粗大字——CRAZY。 钟煦怔了一瞬,然后快速将门反锁,再疯了似的将遍布屋内各个角落的照片全部扯了下来。 实在太多了,最后在地板上堆了厚厚的一叠。 钟煦双目猩红,瘫坐在那堆纸片旁,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干净,手机就发出了一声噩梦般的轻响。 ——叮。 【送你的照片喜欢么?】 作者有话说: 评论和海星,总得有一样,是吧是吧? 第六章 想再拉黑我 钟煦发狂地把手机摔了出去。 他低吼着,踹了一脚那叠堆成小山似的照片,再扑过去一通猛撕。 碎片纷纷扬扬的,如同雪花铺了满地。 等撕累了,他又跪在一片狼藉中,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翻找刚才被他丢出去的手机。 他浑身都在发抖,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者两种情绪各占一半。 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但还能使用,他给那个发信人直接回拨了过去。 没人接,他就一直打。打到手机没电,就插上充电线继续打。 手机面板烫得惊人,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一样,但钟煦浑然不觉,就这样疯狂重复着拨打对方电话,近三个小时后,终于接通了。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骂,骂到声嘶力竭时,才问:“你怎么进我宿舍的!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听筒里传来几声沙沙的电流声,随即一道低沉到有些诡异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我想要你听话。” “你把变声器给我关了!”钟煦低斥道,“别以为拿几张破照片就能威胁我!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柯俊远说明,我看到时候你还能怎样!” 对方笑得更嚣张了,听得钟煦愈发愤怒。 他一脚将椅子踹翻,呵道:“笑什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对方的语气很轻松,和钟煦的气急败坏简直是两个极端,“可你没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游戏,和柯俊远已经没关系了。”那人笑盈盈的,语调甚至称得上宠溺,“我要毁了你,根本不需要他插手,懂吗?” 钟煦忽然就泄了气。 他瘫在地上,双眼失焦地盯着某处。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如果在什么事上挡了你的路,你大可以说出来。” “乖乖听话就好,我对你的学业和工作不感兴趣。”对方的声音远了一瞬,又凑到近前,“还有,别想再拉黑我,你逃不掉的。再让我麻烦一次,那段你做梦都想要毁掉的视频就会出现在学校每个人的邮箱里,包括校董会。” 钟煦紧咬牙根,齿间浸透了血腥味。 对面的变声器又换了,变成了一道极富磁性的御姐音:“现在,把你右手的照片发来,光线记得打好一点。”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钟煦麻木地站起身,打开宿舍的白炽灯,再点亮台灯,然后拍了张自己的右手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手好看,但拍照技术有待提高。有时间研究下摄影构图,再换个像素高点的手机。】 换你妈。 钟煦又一次将手机摔了出去。 手机在墙上弹开,砸在了旁边的穿衣镜上。 只听“咔嚓”一声,镜子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他跟魔怔了一样,走向那片狼藉,当玻璃碎片割破腕间单薄的皮肤时,才被那阵刺痛拉回现实。 血很快流了满手,掌心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钟煦胡乱扒拉出一件T恤,紧紧缠住伤口,等血止住了,他踉踉跄跄出了宿舍,直接下楼去找宿管科要监控。 “咱楼里这些监控都是摆设,早就不能用了,”宿管阿姨看他头发凌乱、面色苍白,不禁有些担心,“同学你怎么回事啊?身体不舒服就得赶紧去医院,找你室友……” “我室友出门忘带钥匙了,今天有人来借301室的钥匙吗?”钟煦又问。 “没有啊,这两天都没人借钥匙。哎?怎么走了呀这孩子……”宿管阿姨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瘦高的背影微微佝偻着腰,有气无力的,等走到拐角时,他突然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哎干嘛呢你!别破坏公物啊——!” 钟煦转过身,脸上的戾气还没收起来,颓丧又阴鸷的眼神,把宿管阿姨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要发火发横,不成想,对方却冲她鞠了个90度的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她咕哝道,“最近的小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同事摆摆手,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要毕业了,压力大呗,只要别踹人别打架,就由他们去吧。” 钟煦回到宿舍,蹲在门外边看了很久,破旧的门锁上有很多划痕,只要用个发卡插进锁眼轻轻一搅,就能轻易打开。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那个暗中威胁他的变态,不仅知道他的宿舍,还清楚掌握了他的行程,才会趁他出门和仇野吃饭的时间,溜进宿舍贴那些照片。 对方肯定就埋伏在自己身边,没准还和他住在同一栋楼里。 也许,他们曾在走廊或是门口,不止一次的擦肩而过。 甚至还曾友好地打过招呼。 一想到这些,钟煦就后背发凉。 “钟煦,蹲这干嘛呢?没带钥匙啊?”隔壁宿舍的人打饭回来,见他蹲在门口,便随口问了一句。 钟煦打了个激灵,飞速扫了一眼那人,就跟见鬼似的钻进自己宿舍,把门反锁上了。 踏过满地的纸屑与玻璃碎片,他一边低头咬着手指,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些垃圾。 没有碎纸机,唯一能彻底销毁的方法就是烧掉。 对,烧掉。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钟煦不停嘟囔着,翻箱倒柜的最后在室友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再用桌上的不锈钢饭盆作容器。 为了不触发烟雾报警,他只能大敞开窗户,等一张烧完,过会儿再烧第二张。 一整晚,他都在做这件事,头发还被不小心烧焦了一缕。 等那些照片全部变为灰烬,他身心俱疲,直接瘫倒在地睡了过去。 梦中他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只能蜷曲着身体缩在里面,四壁贴满了恐怖的照片,如一双双刻薄的眼睛,尖锐又恶毒。 他想呼救,但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那只手越收越紧,不仅掐灭了他的声音,甚至在剥夺他肺里的氧气。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猛地一抽,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醒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钟煦一歪脑袋,就看到了仇野那张俊美的脸。 当时暖阳从身后的窗洒进来,给仇野周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看得钟煦有点恍神。 作者有话说: 钟煦:他好像天使啊 仇野:^-^ 第七章 那你喜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钟煦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医院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仇野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我先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 “别走……”钟煦拽住了仇野的衣角,嗓子被车碾过似的,破碎而沙哑,“我怎么了?”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焚烧照片的时刻。 但他不确定是否彻底焚毁干净了,因而内心十分惶恐。 “你晕倒了,”仇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医生说你血糖很低,有点营养不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还是得需要他再来检查下。” 钟煦根本不关心这个:“谁把我送来医院的?有谁进我宿舍了?” “是我。”仇野说。 钟煦浑身一僵,立刻撤手,黑白分明的眼底尽是怀疑与戒备。 仇野并不介意他骤变的态度,耐心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我原本想问你周末参展有没有准备礼服,没想到给你打了很多电话都无人接听,我有点放心不下,就来学校看看。结果你宿舍反锁了,怎么敲门也不应,但你的手机又在里面,我一时情急就把门踹开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庆幸。 “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后果就严重了。” 钟煦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间宿舍?” 仇野似乎不太理解钟煦为什么要有此一问,但还是给出了解释:“问一下你的导师和楼下宿管就知道了呀,怎么了?” 钟煦摇摇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仇野就一脸坦然地任他打量。 高挺的眉骨下,那双深邃迷人的眼里,装满的关心极其真诚,看不出丝毫伪装的痕迹。 钟煦有点动摇了。 虽说时间未免凑巧,但仇野所阐述的理由也能说得通。 而且推算照片的张贴时间,仇野正在跟他一起吃饭,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他不该怀疑他。 从始至终,钟煦就没考虑过对方有帮凶的这种可能,因为他自己做坏事绝不可能会想让另一个人知道,由己度人,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也绝对会是单独行动。 ——很久以后再回忆起来,钟煦才意识到,这是他步入仇野陷阱所犯的一个致命错误。 不过他现在身处困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考虑不了万分周全。 倒是冷静下来后,想起了他先前忽略的一个细节——他更换新号码后,除了仇野,就只把新号群发给了原本存在手机里的联系人。 匿名者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立刻知道这个消息,除非他本就在这数十人之中。 “钟煦?钟煦?” 仇野见他的眼神变得空泛失焦,便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钟煦眨眨眼,略带歉疚地看了眼他被自己弄皱的衣角,“对不起啊,我刚才有点激动了。” “这都是小事,”仇野给他拉过被子,盖住那只缠着绷带的手,轻叹了口气,才道:“只是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做傻事呢?” 钟煦微愣,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看他又是火盆又是割腕的,以为他自杀了。 “如果有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以和我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忙。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仇野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很难不令人动容。 钟煦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哑声道:“谢谢,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仇野这才放心,抬手按下呼叫铃,让医生过来帮钟煦检查身体。 “还好你年轻,身体恢复快,这袋营养液补完就能出院了。手腕上的伤三天换一次药,绷带不会绑就来医院弄。” 医生简单交代两句就走了。 中午时分,学院分管领导、老师和几名学生代表,提着果篮、鲜花来慰问,给这位自杀嫌疑人灌输了一大通的心灵鸡汤。最后为了避免再刺激钟煦,给他造成额外的心理压力,就不再追究他破坏宿舍公物的赔偿责任。 等这一大群人离开,钟煦终于松了口气,仇野推门进来,笑道:“都怪我,那一脚下去,劲有点大了。” 破旧的门板当时就四分五裂了。 钟煦也笑:“他们现在可是要感激你呢,如果我真死在宿舍里,学校就该上社会新闻了,到时候他们更头疼。” 仇野看他能开玩笑了,神态又轻松几分。 他从兜里掏出一部新手机,递给钟煦,说:“你的手机坏了,我刚才下楼给你买了一部新的。” 手机是最新上市的高端机,价格近万,实在太贵重,钟煦不敢收。 “拿着吧,就当是我送你的入职礼物。”仇野说。 钟煦撇头一笑,才重新看向仇野:“我还没答应你要入职呢。” “这样啊……”仇野故作苦恼,“英雄救美这招都不起作用,那得怎么样才能请得动你?” 钟煦咯咯大笑起来,仰躺在病床上,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等拔针后,钟煦准备出院,仇野自然而然地蹲下身给他穿鞋。 “我自己来就好!” 钟煦赶紧往旁边躲了下,惊惶不已,他怎么能让堂堂太子爷给他穿鞋?! “你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仇野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脚踝。 钟煦瞬间红了脸。 他坐在床畔,居高临下俯视着仇野笨拙地帮他穿鞋,眼睛有些发热。 “你今天一直在陪我,公司不要紧吗?” “没关系,小事一般交给助理解决,助理拿捏不准的会打电话找我,我如果一直待在公司,他们反而放不开手脚。”仇野系好鞋带,仰头冲他眨了下眼,笑道:“老板永远是公司里最讨人厌的那个。” 钟煦看着他,摇头道:“不是的,你肯定很招人喜欢。” “是么?”仇野也看着他,“那你喜不喜欢?” 钟煦滚了滚喉结,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 仇野却没真的期待他的答案,只微微一笑,起身揉了下他凌乱的头发。 “走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温柔野 第八章 特别有缘” 仇野今天开的车比较低调,钟煦坐在车里也就不像上次那么拘谨。 他降下车窗,打算吹会儿风,忽瞥到后视镜里自己的脑袋,不禁一愣。 只见被烧焦的两缕头发,卷曲着贴在头顶,跟狗啃似的,特别滑稽。 他“啪”的一下扣上帽子,欲盖弥彰的动作,引得仇野发出了一声轻笑。 “咳,”钟煦尴尬地看向窗外,“靠边停车放我下去吧,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仇野干脆笑出了声。 他开车带钟煦去了家造型工作室,一看就很高大上的那种,钟煦连忙摆手,捂着脑袋说:“我待会儿随便找个理发店修一修就好了,不用来这种地方……” “反正周末去参展也要做造型,不如趁今天有时间就先做了吧。” 仇野打开车门,探身给他解开安全带,钟煦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偏木质香,很好闻。 “请吧,”仇野绅士地冲他伸出手,“来都来了,给我个面子。” 钟煦和他对视片刻,见他实在坚持,没办法,只能下车。但脚步依然踌躇,仇野直接握住他的胳膊往里走去。 仇野显然是这里的贵客,设计总监亲自来迎接招待,仇野把缩在身后的钟煦推到他面前,半劝半哄地让钟煦摘下了帽子,露出乱糟糟的头发。 设计总监相当会看人脸色,见钟煦有点困窘,忙请他移步楼上的贵宾化妆间,给他倒了杯柠檬水,又猛夸了一通他的五官多精致,眼睛多漂亮。 钟煦依然不自在,下意识地通过镜子寻找仇野的身影。 仇野就坐在他背后的沙发里,正在看他。 视线对上的一瞬,仇野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令钟煦安心的笑容。 钟煦脸热地别开视线,却又忍不住,过了会儿再次看去,仇野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他身上。 他不敢再看了,垂下眼皮假装闭目养神。 设计师让他干嘛他就干嘛,洗头时又被按在椅子里做了个皮肤护理,他抗议无效,只能躺在那里被动享受服务。 终于结束时,钟煦看了眼时间,竟然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时间长是长了点,但是值得呀。”设计总监拉着他在仇野面前转了两圈,全方位展示自己的作品,语气十分骄傲,“就您现在往街上一走,回头率保准超高,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街拍呢。” 钟煦轻轻抓了下被烫成微卷的头发,刚护理完的脸蛋水润十足,显得眼睛都比往常要亮许多。 他就用这双小鹿似的黑亮眼眸,看向仇野:“你觉得怎么样?我有点别扭。” “挺好的,”仇野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很帅,发型很衬你。” 设计总监附和道:“这种发型一般人hold不住的,但帅哥你底子好,皮肤白,还特别有气质……” 钟煦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夸过,这通彩虹屁听得他特别尴尬,仇野伸手将掌心虚贴在他后背,带他下楼时,轻描淡写地扫了身边一眼,设计总监立刻闭嘴,陪笑着将两人送出店门。 天色已经擦黑,起了微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钟煦拢紧衣服,特别不好意思地对仇野说:“不知不觉就耽误了你一下午,我请你吃晚饭吧。” “好啊,”仇野一口答应,“去学校食堂吃吧,很久没吃了,我还有点想念那个味道。” 钟煦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吗?” 仇野答道:“我算你半个学长吧,不过我只在这里念了两年,就去国外了,直到最近才回国。” 钟煦笑了笑:“那还挺有缘的。” “是啊,”仇野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目视前方的红灯点了点头,“特别有缘。” 学校一共五个食堂,其中有一个食堂窗口种类最多,餐食还是现点现做,味道自然比其他食堂做的要好,经常有隔壁高校的人来这边蹭饭吃。 他们走进食堂时,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里面人还是不少。 两人穿过半个大堂,才终于找到一个空出来的双人座。钟煦手不方便,就负责占座,仇野拿着他的饭卡,去窗口前点餐端饭。 他身材出挑,衣品又好,来食堂的路上就吸引了不少目光,现在笔挺地站在那儿,更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钟煦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腕间的伤口有点刺痒。 忽然见有两个女生互相鼓励着走到仇野身边,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搭讪,想加一下联系方式。 钟煦面无表情地垂下脑袋,抓了抓才修剪好的头发。 “饭来了,小心烫。”仇野端着餐盘穿过人群,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到钟煦面前。 石锅内还在响着油滋滋的声音,米饭的焦香味已扑鼻而来,钟煦拿起勺子,冲仇野强行咧出了个笑容:“谢谢,你点的什么?” “我转了一圈,还没想好,”仇野在他对面坐下,并不着急去点餐,“心情怎么突然不太好,是累了吗?” 钟煦惊讶于他的敏锐。 仇野说:“是我大意了,你刚出院,今天不该带你去折腾的。” “不不不,不是的,”钟煦怕他误会,连忙编了个瞎话,“就是突然想到周末参展的事。” 仇野静静等他的下文。 钟煦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不会搭配衣服,不知道该穿什么出席,怕到时候丢你的面子……” “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你选。” “真的吗?”钟煦眼前一亮,又装出几分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这是我的荣幸。”仇野冲他笑笑,“快吃吧,不然凉了。” 钟煦飞速垂下眼皮,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随即又扬起笑脸,热情地给仇野推荐起食堂的招牌菜。 仇野按他的推荐点了份鱼饼小火锅,在钟煦期待的注视中,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钟煦问:“还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仇野笑道:“我上学时还没这个食堂呢。” “啊,”钟煦呆呆地应了一声,“你多大了?我今年25。” “比你大三岁,”仇野冲他歪头一笑,“是不是看不太出来有年龄差?” “本来就是同龄人。”钟煦说着的时候,仇野给他碗里夹了块肉,让他多吃点补充营养。 钟煦右手的绷带从腕间一直缠到了掌心,用筷子不太利索,好不容易夹起来,手肘被路过的人碰了一下,肉块就“啪嗒”一下掉进了旁边的汤碗里。 溅起的汤汁烫得钟煦指尖一缩,筷子脱手在桌沿骨碌两圈,然后掉在了地上。 食堂内人来人往,桌椅摆得很近,磕磕碰碰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路人只随意扫了一眼,抬脚就走,脖领忽然被一股蛮力拽住。 “请你道歉。” 仇野十分礼貌,嘴角甚至还噙着抹客气的笑意,可掩在那人卫衣帽子下掐住后颈的手,已是青筋暴起。 路人被他掐得脊背发毛,本欲发火,但仇野的气场太具压制性,他只能低头对钟煦连说了三句“对不起”。 钟煦连忙摇头表示没事,仇野才放手让那人离开。 钟煦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说:“真不用太紧张,再去拿双新筷子就行了……” 仇野突然出声打断:“绷带脏了。” 钟煦低头看了一眼,右手绷带确实沾了不少油点,晕出一小片污渍。他将手缩到桌下,笑道:“等下我回去就把它换了。” “我帮你。” 饭随便吃了两口,仇野就随钟煦回了宿舍。被踹坏的房门已经换了新的,屋里的玻璃碎片也被清扫干净了,除了桌面有点凌乱,这里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钟煦还是心虚地看了好几眼,生怕犄角旮旯里有残存的照片碎屑,被仇野看到。 不过仇野真的很关心他的手伤,进门后没问别的,直接问他要剪刀替他换绷带。 钟煦递给他一柄美工刀,然后挽起袖口,将右手伸到他面前。 仇野弹出刀尖,提起绷带固定结的一端,缓慢地将绷带一点点割断。 台灯下,刀尖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钟煦微微拧起了眉。 因为他发现,仇野拿刀的手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暗戳戳激动野 第九章 天使的欲望” “你怎么了?” 钟煦奇怪地看着仇野,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宿舍里算不上暖和,但仇野却面色微红,额发发根处也亮晶晶的,似乎是出汗了。 仇野直起身,几缕长发散在脸侧,挡住了他眼底的激动。 “没事。” 他嗓子哑得厉害,一开口,让钟煦没来由地也跟着喉咙发紧。 仇野清了清嗓子,给自己的反常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不好意思,我稍微有点晕血。” “啊,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钟煦不疑有他,忙拉过室友的椅子让仇野坐下休息,自己侧过身去将绷带一圈圈解开。 伤口并不严重,没再流血,只是以后肯定会留疤。 钟煦无所谓地摇了下头,打算拿棉签把敷在伤口周围的药膏擦一擦,涂上新的,药瓶就被仇野拿走了。 钟煦忙道:“我自己来就行,伤口你还是不要看了,万一你晕了,我还得救你……” “没那么严重。”仇野牵过他的手,给他涂药。钟煦发现他掌心烫得惊人,不禁蜷起了手指,指尖轻轻刮过仇野的掌心,像是一场蓄意的勾引。 仇野果然看了过来。 钟煦躲闪不及,直直掉进了他眼中的旋涡。 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本是禁欲系的味道,却在此时成了情欲的催化剂,钟煦口干舌燥,无意识地抿了下唇,勾得仇野的目光向下挪了几分。 钟煦心跳急速加快,随着那股香气的靠近,他微微屏住了呼吸。 “叮——” 短信提示音乍然响起,惊扰了这个即将达成的吻。 钟煦慌乱地撇开头,撤回手,在桌面上翻找了半天,才想起仇野送他的新手机在外套口袋里。 仇野撤回到社交距离,深邃的眼底蕴着层不知名的危险。 钟煦看了眼屏幕,是匿名短信。 【记得换新手机,像素最低1200万。】 他咬咬牙,强行压下情绪,将手机反扣在桌上,抬眼看向仇野时,脸上的温度还未完全消退。 “是……导师,跟我说了下毕设的问题。” 仇野马上就被他没掩饰好的那丝慌乱表情取悦了。 他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处理伤口。重新包扎时,仇野故意加大了力气,疼得钟煦闷哼了一声。 他佯装不知,问道:“我弄疼你了吗?” 钟煦眉头微蹙,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仇野便继续给他包扎,最后在虎口处系了个漂亮的固定结。 “好了,还可以吧?”仇野看着他。 钟煦忍痛颔首:“今天谢谢你了。” “没什么,”仇野看了眼时间,不再多留,“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接你去试衣服。” “好。” 钟煦起身送他出门,仇野摆摆手,顺便拿起桌上刚拆下来的那些绷带,说:“我帮你扔掉,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钟煦还是坚持送他出了宿舍楼,等那抹高挑身影被夜色吞没,他才甩甩手回了楼上。 仇野的车停在研究生宿舍楼不远处,旁边是供师生散步休憩的绿化休闲区,现在这个季节,很少有人经过。 他拉开车门进了后座,“砰”的一声关门落锁,整个人重重仰躺下去。 黑暗瞬间淹没了他。 他低叹一声,缓缓举起了手。那截从钟煦手中拆下来的绷带在眼前摇来晃去,他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尾稍扫过脸颊带起的些微刺痒。 手一松,绷带便散乱地落在他脸上,仇野深深吸了口气。 药香气混着极其浅淡的血腥味,瞬间盈满鼻腔。 他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叹,喉间逸出两声古怪的低笑。 仇野闭上眼,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味着钟煦刚才收到他设置的定时短信时惊慌失措的表情。 躲闪无助的眼神、焦躁泛红的脸颊还有因为不安而紧咬的下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极大激发他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好想杀了他啊。 好想看那张漂亮的脸蛋在窒息前,泛出迷人的红色。 他会惶恐又愤恨地瞪着自己,但毫无威慑力可言,因为那双眼睛里早已蓄满泪水,晶亮又滚烫的泪水。 他或许会怜悯地替他吻去泪痕,让他带着世间最后一丝温情,缓慢死去。 仇野将绷带一圈圈缠住掌心,幻想是缠在钟煦修长又脆弱的脖子上。 他解开皮带,探进裤子里。 略显粗糙的绷带与肌肤摩擦时,产生的快感简直是成倍的。 他收紧掌心,慢条斯理地剥夺钟煦的氧气,濒死前,窒息带来的神经性痉挛也许会让钟煦变得比他还要硬。 这是天使坠落前的本能欲望。 哈—— 仇野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双眼睁开一条狭长的缝,内里盛着一汪浅浅的泪光。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他眼神放空地看着车厢里的黑暗。 停在灌木丛边的SUV重新安静下来,不久后,红色车尾灯亮起,如同蛰伏在夜色深处的野兽,突然睁开了双眼。 引擎轰鸣一声,野兽即将出动时,仇野接到了一通来电。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蒋文安。 他将散在额前脸侧的长发把向脑后,接通电话,嗓音是发泄过后特有的慵懒与沙哑。 “说。” “您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 “挑有意思的说。”仇野把湿了的绷带随手丢在副驾上,降下车窗让夜风灌进来,吹散积聚在车厢里的味道。 “孤儿,6岁被领养,但四年前和养父母彻底断绝了关系。”蒋文安的声线毫无起伏,像个情感淡漠的机器人。 “哦?”仇野挑了下眉,“原因呢。” 蒋文安答道:“不知道,他的养父母已经搬家了,地址还在查。” 仇野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没有结果,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对面静默了片刻,才恭敬地说:“您今晚几点回家,董事长交代过,要我保证您必须按时接受谈话,秦医生已经在等了。” “这就回去,还有——”仇野的声音彻底冷下来,“认清你主人是谁,想清楚该听谁的话。” 蒋文安答道:“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狗,这点请您不要怀疑。” 仇野轻嗤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在引擎强劲的轰鸣声中,轮胎尖叫着与地面擦出火花,车子转瞬间便呼啸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无话可说的一天 第十章 你闻起来是甜的” 晚上钟煦又有点失眠。 他躺在床上不停回忆今天和仇野相处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那个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的吻。 两人认识才几天,自然谈不上爱与不爱。 只是当时气氛正好,仅凭一记对视擦出的火花,就能轻而易举地点燃身体的引信——这是成年人之间的暧昧游戏。 但不可否认的是,仇野比柯俊远还要让他心动。 仇野身上完全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和嚣张,风度翩翩,温柔体贴,比那个只会暗地里以羞辱人为乐的柯俊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上次是他看走了眼。 当然他这次也没抱多大希望。 一来是他自己从来就不会处理亲密关系,二来像仇野这种家世好、修养好的男人,他根本配不上。 退而求其次,做个朋友也不错。 仇野大概率还会成为他的老板,如果能维持好朋友关系,那他以后的工作生活也会更顺利点。 这么一想,他就对明天的约定,充满了期待。 连日来饱受匿名者骚扰的焦虑和郁闷,都一扫而空。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了件明黄色的毛衣,掩掉病气。 仇野开车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你恢复得挺快,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 “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有血糖低是老毛病了,”钟煦从牛仔外套兜里掏出几颗奶糖,摊在掌心给仇野看,“这是我的移动补给站。” 仇野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 “嗯?”钟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怪不得什么?” 仇野却只笑不答。 周末参展结束后有晚宴,宴会要求是Black-tie,所以男士的服装选择范围便有了极大的限制。 仇野带钟煦去了家老牌裁缝店,这里的手工定制西装非常有质感。 虽然时间紧迫,来不及现做,但店内有成衣可以租售。 店员量了下钟煦的肩宽和腰围,帮他找了套丝绸领西装三件套,仇野给他挑了件白色翼领衬衫和黑色领结,说:“你先去试衣服,袖扣和方巾我再帮你看看。” 钟煦没翻到吊牌,只能拽着仇野去了一边,小声问:“这里的衣服是不是很贵?” 仇野笑道:“价格你别担心,我报销。” “那不行,”钟煦说,“我一定要自己买,不然我会觉得别扭。” “好,”仇野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那我跟老板说说,让他给你打折。” “谢谢。”钟煦扬起笑脸,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仇野转身对店员低声交代道:“待会儿报价,去个0,差价记我名下。” “好的,仇先生。” 店员一口答应下来,引着仇野去柜台前挑选可以搭配的袖扣。 仇野选了两对袖扣,先行划卡买单,打算挑个合适的时间,送给钟煦逗他开心一下——他今天才发现,钟煦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勾人的。 他坐在沙发上,翻了会儿杂志,迟迟不见钟煦出来。 进去得有十分钟了。 仇野若有所思地摸着口袋里的手机,片刻后还是打消了发短信的念头,抽出手,起身去敲了下试衣间的门。 “衣服是尺寸不合适吗?” “啊,不是不是。” 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钟煦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将试衣间的门敞开一道缝,探出半个脑袋,脸红地说:“我系不上扣子,你能帮我下吗?” 仇野微怔,随即点点头,进了试衣间。 钟煦刚才脱毛衣时,把头发弄乱了,他现在举着僵硬的右手,衬衫敞着领口,下摆半边塞进了裤腰里,还有半边露在外面。 修身的西裤拉链也只是拉到了半截,裤扣还未系好。 简直一团糟。 钟煦连耳朵尖都红了,慌乱地解释道:“扣眼有点小,我的手又用不上劲,急得我出了一身汗,然后手就更滑了……” 仇野看着他乱糟糟的卷毛和湿漉漉的眼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可爱。 他一把将钟煦推靠在墙上,用力虽然不大,但钟煦没有防备,踉跄了下才站稳。 “你……?” “站好,”仇野眨眨眼,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帮你。” 钟煦赶忙站直身体,仇野站在他面前,先帮他整理衬衫。 因为两人身高差了将近半头,钟煦几乎是被仇野圈在了怀里。他紧张地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摆,只能将脑袋撇向一边,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放轻呼吸。 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如一根羽毛,刮搔过他的耳膜。 “你的扣子系错行了,”仇野微微颔首,贴在钟煦耳边故意逗他,“是不是故意的?” 钟煦赶紧否认,看着男人将他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脸红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就是笨了。” 仇野垂眸欣赏着衬衫下的风光。 可能是钟煦太过羞臊了,白皙瘦削的胸口晕了一层浅浅的粉。他的腰很细,好像两只手一握就能掐得过来。 仇野慢条斯理地帮他重新扣好,再将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正要探手去帮他拉裤子拉链时,钟煦忙攥住了他的手腕,结巴着说:“这、这个我自己来吧。” 仇野静静注视着他,然后在钟煦状似欲拒还迎的阻止中,干脆利落地帮他把裤链拉好了。 “把头仰起来,”仇野说,“领结在哪?” 钟煦把黑色领结递给他,乖乖抬起下巴,将自己脆弱的咽喉暴露在仇野的视线中。 这个姿势有点像在索吻,钟煦不敢去看仇野的脸,便阖上了眼。 因此,他没有看见仇野眼中一闪而过的侵略性。 只是在一片昏暗中,他感觉仇野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 然后他听到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回答了他来时路上的疑问。 “怪不得,你闻起来是甜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甜甜煦~多多留言呀,一个人更新好寂寞! 第十一章 喜欢浪漫的命运 钟煦没回过神时,仇野已经帮他系好领结,退出了试衣间。 他有点腿软,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才顶着张大红脸出去,在镜子前看效果。 这套西装的裁剪很显腰身,肩背线条利落平整,衬得钟煦比平常更加挺拔,店员围着他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这是钟煦第一次穿如此正式的西装礼服,感觉很陌生,不禁盯着镜子看了很久。 仇野微笑道:“这套不喜欢的话,可以再试试那套黑色条纹的。” “不用!”钟煦连忙摇头,抚平衬衫衣领,转头对店员说:“就这套吧,麻烦帮我算一下多少钱。” “好的。” 钟煦进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仇野靠在门外,问他还需不需要帮忙,钟煦赶紧拒绝,好不容易趋于平缓的心跳又怦怦乱跳个没完。 在仇野的指示下,店员报价时直接去了个0,但价格依然让钟煦咋舌。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套礼服,贵点就贵点。 他咬牙刷了3500块钱,回学校的路上,还一直担心会不会把西装弄皱,不时就往后座上看一眼。 有点傻,有点可爱,甚至可以称得上天真。 总之是与那个偷偷往别人书包里扔死老鼠的小变态,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仇野喜欢叠加在他身上的矛盾特质,就好像在万千人群中,终于寻到了一个同类,这让他对钟煦产生了一种神圣的宿命感。 ——他们的相遇,也许本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他喜欢这种浪漫的命运。 分别前,钟煦拎着他的西装去而复返,仇野降下车窗,问:“怎么了?” 钟煦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两颗奶糖,塞进了仇野的掌心,然后就跑了。 仇野的心情因而非常不错,脸上一整天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还大发善心,没有去匿名打扰钟煦的生活,让对方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周末那天,他特意穿了同款西装三件套,去接钟煦参展。 不过西装落在钟煦眼里,长得都差不多,他自然没发现仇野的小心思。 艺术博物馆建在市购物中心的旁边,外形采用了未来城市概念,很有赛博朋克的风格。尽管还未正式对公众开放,但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拍照合影。 “好酷!” 钟煦下车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进去参展,仇野好笑地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了红毯旁。 “怎么了?” “你还少样配饰。” 仇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枝玫瑰,眼见着钟煦惊讶地睁大了眼,他微微一笑,将娇艳欲滴的鲜花插进钟煦胸前的口袋里。 “好了,走吧。” 仇野一手虚扶在钟煦的背后,带人踏上红毯,风度翩翩的,像个真正的绅士。 “哟,我说这里怎么突然亮了一下,原来是仇大太子爷大驾光临啊!” 两人刚走进门口,就有一个年轻男人迎了上来,他热络地和仇野打了招呼,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打量着钟煦,语气略带暧昧地问:“这位是?” 仇野介绍道:“我朋友,钟煦,也是曹老师的得意弟子。” 那人立刻收起了八卦气息,正经地向钟煦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不好意思,刚才误会了,我叫靳元思,是这座博物馆的主要出资人,非常欢迎你来参观。” 钟煦同他握了手,一脸诧异——他没想到这座艺术博物馆的主人竟然如此年轻。 不过等靳元思引着他在馆里转了一圈后,他心底的疑惑就完全解开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座艺术博物馆属于收藏性质的展馆,可能会展示一些具有鉴赏价值的古董艺术品,但其实这里更像是街头主义、超现实主义等小众潮流文化的聚集地。 不止是展出作品,就连内部建筑结构风格都充斥着科幻主义元素。 “这个影像馆,是我最爱的部分,一定要给你隆重介绍下。”靳元思热情地拉着钟煦往前走,最终在一副大尺寸的摄影作品前站定,“这副作品怎么样?” 钟煦一抬头,目光就被深深吸引了。 这是副人体艺术摄影作品,黑白两色的照片里,一个男人全身赤裸的跪在窗边,庭院里的灌木丛在他健美的腰背屁股上留下一道道阴影。 他深陷的脊沟与腰窝,与光影完美融在了一起。 很有视觉冲击力,裸露却不色情。 “怎么样?”靳元思追问道,“这本来是挂在我卧室里私藏的,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拿出来分享的。” 钟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懂人体艺术,但觉得很好看。” “好看就对了,”靳元思又问,“你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吗?” 钟煦当然不知道,他想了想,说:“你?” 靳元思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哪有这本事啊,这是仇野的大作,没想到吧!” 钟煦一怔,下意识地朝仇野看去。 男人正端着一杯香槟,和两三个人站在不远处说着什么,及肩的长发别在耳后,俊美的脸上始终带着抹浅笑。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仇野忽然偏头看了过来,然后笑意加深几分,冲他举了下手里的酒杯。 钟煦脸颊发热,慌忙收回目光,又看了眼墙上那副人体艺术照。 “确实没想到,他很有才华。”钟煦喃喃道。 靳元思带他转了转,就去招呼别人了,钟煦又转回到那张照片前,直勾勾看了许久。 “看得这么入神,喜欢这副照片?”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钟煦回过头,眼里的温度迅速降到了冰点。 “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艺术野 第十二章 发张自拍看看” 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再次遇见柯俊远。 更确切点说,钟煦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要不是因为柯俊远玩弄他的感情,他也不会一气之下被人抓住把柄,导致他这半个多月天天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再者,钟煦也很心虚,所以一看到柯俊远,他就浑身冒刺。 柯俊远有点感慨,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钟煦对他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你今天是跟仇野一起来的吗?” 虽然是问话,但语气是肯定的。 想必钟煦对他态度的巨变,也和仇野脱不开关系,毕竟仇野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你了,”柯俊远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仇野,目光再度落回到钟煦身上,“是最近很忙吗?” “嗯,很忙,”钟煦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寒暄,“你继续,我先走了。” “等等!”柯俊远叫住他,“你之前帮我改设计图,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你,后来你再没去图书馆,我也联系不上你……” “电话号码我给过你,”钟煦截断他,没给柯俊远解释的机会,“不过无所谓,我已经换号了。” 柯俊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我能加一下吗?明天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吃饭就算了吧,我最近真的很忙。” 一想到柯俊远在朋友圈屏蔽羞辱他的那番话,他就反胃,怎么还有心情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赶在表情管理失控前,他转身要走,就听柯俊远突然问他:“你和仇野在一起了吗?” 钟煦回头看他,柯俊远将视线重新投向墙上那副展出的黑白人体照,幽幽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搞艺术的人都是疯子。” 钟煦微微拧眉:“……你什么意思?” 柯俊远不答,目光越过钟煦的肩膀,向他身后不远处的看去。钟煦随他一同转头,就见仇野正站在阴影处,静静看着他们。 黑暗吞没了他的半张脸,阴沉沉的,看得钟煦心头一跳。 柯俊远走近钟煦,微微欠身,轻声警告道:“仇野这个人,绝不只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时,一个年轻的西装男人快步走到仇野身边低语了两句,钟煦认出来了,那是仇野的特助,他们先前在学校里有过一面之缘。 仇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对方先不要说话,然后深深看了钟煦一眼,才抬步离开。 钟煦下意识追了上去。 尽管他没有义务向仇野阐明自己的人际关系,甚至仇野根本对这事不感兴趣,但他就是不想让仇野误会他和柯俊远的关系。 可他转过一个拐角,男人就已带着助理不知去向。 “我和仇野认识快十年了,至今还是摸不透他的性格,”柯俊远跟了过来,劝道:“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谢谢,那可不可以请你也离我远一点?” 钟煦眉眼间已经显出了几分烦躁,柯俊远倒是一脸平静,他知道钟煦现在可能听不进自己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侍者端着几杯香槟路过,钟煦拿了一杯,心想如果兜头泼柯俊远一脸,会不会被当场被撵出去。 仇野站在馆外,柯俊远和钟煦相对而立的身影经过异形玻璃的反射,落在他眼中,变成两团扭曲的黑影。 蒋文安汇报完调查结果,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也不催促,就恭敬而沉默地站在一边等着。 良久,仇野才开口:“之前让给柯家的那个园景项目,合同签了没有?” “还没有,”蒋文安说,“听说正在走流程。” “想办法拿回来,”仇野收回视线,“不听话的狗,就不该给它好骨头啃了。” “是,我现在就去联系。”蒋文安转身要走,又听仇野问:“你刚才说他养父母家在哪里?” 蒋文安报了个地址。 仇野掏出手机,冲他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 蒋文安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仇野的背影,才大步离开。 馆内受邀参展的客人已经聚集在临时搭起的台前,一边交谈着,一边等待靳元思发表开馆讲话。 钟煦陪自己的研究生导师,也是这家博物馆的设计顾问在台边聊天,不停搜寻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仇野的身影从大门口走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刚走两步,就接连收到两条匿名短信。 【在做什么?发张自拍来看看。】 【限时一分钟,否则后果自负。】 好不容易消停两天,这就又来了。 钟煦咬牙,刚打开相机,仇野就来到了他身边。 “要拍照?”仇野明知故问。 “……嗯,”钟煦硬着头皮说,“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想拍一下这里的东西,可以吗?” 仇野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稍微退开两步,给钟煦腾出拍照的空间,恶趣味地看着钟煦勉强保持镇静地在他面前假模假样的拍摄各个展出品。 眼见一分钟的限定时间要到了,钟煦怕惹那人生气,只能红着张脸,在仇野的注视中转换成前置摄像头,匆匆拍了张自拍,发了过去。 “哪有这么拍照的?”仇野笑道,“刚才还没对焦呢,就拍完了?” “就、就是随便拍着玩的,不讲究那些。” “你这叫有颜任性么?” 仇野的调侃令钟煦更加羞臊,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垂着脑袋,只露出两个通红的耳朵尖儿,看得仇野又忍不住起了别的坏心思。 周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靳元思上台发表致辞,终于将钟煦从尴尬的处境中救了出来。 致辞结束后,靳元思邀请大家移步三楼享用晚宴。 仇野有个电话要接,让钟煦自己先跟老师一起去宴会厅等他。钟煦点点头,等仇野走远些,才敢拿出手机看一眼。 发出去的自拍没有收到回应点评,他始终不踏实,心不在焉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柯俊远故意落后两步,站在电梯口等着他。 钟煦烦得不行,不禁攥紧了拳头。 叮—— 手机震得他掌心发疼,连带着心头的那根神经都颤了一下。 带着不好的预感,他低头一看,差点把手机当场摔个稀碎。 【耳朵好红,你下面是不是也这个颜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恶作剧痴汉野 第十三章 TikTok” 柯俊远看钟煦脸色很不好,快走两步到他身边,一脸关切:“没事吧?我扶你去……” “别碰我!” 钟煦猛地撤开两步,如避蛇蝎般躲掉柯俊远伸来的手。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他回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 仇野一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微笑道:“怎么了?” 钟煦摇摇头,淡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仇野这才看向柯俊远,说:“今天是靳元思的大日子,是朋友,就识趣点,有什么私事都缓缓再谈,你说呢?” 大家同在一个圈子里,彼此之间的利益博弈十分复杂,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柯俊远深深看了钟煦一眼,终于收回目光,说了句“失陪”,抬脚朝一楼的洗手间走去。 待他走远,仇野撤开手,说:“以后他再骚扰你,直接来找我。” 钟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刚才要不是你出现,我可能要忍不住动手了。” 仇野哈哈一笑,单手护在钟煦身后,同他上了扶梯,说:“你还太瘦,多吃点好的才有力气打人。” 只是虽说是晚宴,其实更像是酒会。 三楼大厅中央摆放着三张布菲台,鲜花点缀,提供各式精致的甜品小吃、中西餐点,宾客可以自助取餐。 不过吃的人不多,大多数都端着酒杯,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聊天。 靳元思和仇野无疑是这场社交活动的中心人物。 起先,钟煦跟在仇野旁边,经他介绍,认识了几个业界设计师,但他插不上话,干愣愣地戳在旁边,没多久就开始走神。 他还在计较刚才收到的短信。 被打断的愤怒,在心底再次悄然酝成一场飓风。钟煦借口饿了,拿了一只餐盘走到布菲台前开始吃东西。 只有依靠不停进食,他才能勉强保持冷静。 每当情绪濒临失控时,他总爱直勾勾地盯着某处看,因为长时间不眨眼皮,所以眼睛会被憋出生理性的泪水和血丝。 很容易激起人的凌虐心。 仇野站在不远处,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的猎物将食物塞满嘴巴,两腮被撑得圆鼓鼓的,眼神渐渐暗沉下去。 不知道换成别的,他是不是还这么能吃。 他左右晃了两下脖子,将香槟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放到桌上,转身朝卫生间走时,给正在暴饮暴食的人发去了短信。 【嘴巴特写,这次拍清楚些,不许敷衍。】 钟煦被呛到了。 他连声咳嗽,撕心裂肺的动静引来了不少视线,靳元思作为主人,和曹老师一块过来给他拍背顺气,关心地问他有没有事。 柯俊远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钟煦连忙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他抽了两张纸巾,捂着嘴巴仓皇地逃向卫生间,避开众多刺探的目光。 手机又收到了新短信,是在警告他时间已到。 【以后无论你在做什么,我要的东西,必须一分钟内发来。这是规矩,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钟煦低声骂了句脏话,一拳狠狠捶在了墙上。 【这个时候,你要回答“是”。】 钟煦情绪激动,打字时手指都在颤抖:是你妈!死变态!你快点去死! 【我原谅你这次的无礼,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是吧?向阳福利院的钟小八。】 钟煦瞳孔猛然一缩,又惊又怒:你查我?!你他妈到底要做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放轻松,现在我对你的身体更感兴趣,倒计时开始,TikTok!】 钟煦又是一声咒骂,他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的嘴巴,并附送给对方一根中指,发了过去。 躲在隔间后的仇野,看着屏幕上还沾着蛋糕屑的那两瓣嘴唇,好笑地扬起了眉梢。 耳听见外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应该是钟煦在发脾气。他现在肯定眼睛红红的,像只炸毛的兔子一样可爱。 仇野克制地按了下眉心,才发信息批判道:你的构图非常差劲,现在找个光影相接的地方,再拍。 钟煦一脚把盥洗池旁边的垃圾桶踹翻了。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对方知道了他那个跟狗一样的曾用名,说不定还知道了他更肮脏的过去,他能怎么办? 真想把藏在匿名短信背后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可在这之前,他只能乖乖把脖子伸过去,任对方拿捏。 卫生间里的顶灯很亮,钟煦走到最里面的隔间,白炽灯光斜进一半,将隔间切割成明暗两部分。 他站在中间,狠狠一抹嘴唇,举起手机又连拍了好几张。 因为内心惊怒交加,他的手一直在抖,很多照片都虚焦了。挑了很久,他才选出一张还算可以的,发给对方。 照片里,光影恰到好处地将他的唇瓣分割成了两部分。 光亮处的嘴角被蛮力擦出了红痕,好像刚经历过一通惨烈的蹂躏,而暗影里的画面则被去掉了色彩,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倔强。 交织碰撞出的矛盾感让仇野很满意。 【现在脱掉裤子,我要看你的颜色。】 卫生间内陷入死一片的寂静,继而爆发出一声愤懑的低吼。钟煦佝偻着腰,声嘶力竭的犹如一头困兽,吼得额头与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仇野静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愉悦的笑。 【是不是很生气?那就怒张给我看。】 钟煦浑身血液如同滚沸了般,齐齐涌上大脑。而躲在暗处的那个魔鬼,将威逼改换成引诱的方式,继续勾他犯错。 【你的嘴唇好漂亮,很适合我的尺寸。】 【你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吧,想不想试试?】 【这里只有你和我,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尽管做你自己。】 …… 做自己? 钟煦仰头紧贴在隔间门板上,双目猩红地望向天花板,胸腔剧烈起伏着。 放空许久,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古怪而扭曲的笑。 这几年的竭力克制,每天过着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让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垃圾货色了。 羞恼、愤怒与惊恐交织的情绪网底,一丝久违的、长期被他刻意忽略的兴奋,逐渐弥漫开来。 本来苍白的脸,也慢慢晕出了浅浅的红。 钟煦忽然直起身,用脑袋狠狠地往门板上撞。 “砰砰砰——” 撞击声越来越大,并且没有停下的趋势。 仇野见好就收,快速收起手机,轻手轻脚打开门,佯装刚抵达这里,敲响了那间摇摇欲坠的隔门。 语调是恰到好处的焦急与关心。 “钟煦!你在这里吗?!开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野,交给你们填空吧,我不会总结了 第十四章 想着你” 接连的撞击让本就松垮的旋钮门锁落了下去,门板向外打开,钟煦踉跄着向前,直直摔进仇野的怀里。 脑门已经被磕红了,但他没有痛觉似的,又惯性地往仇野的肩膀上撞。 “嘘嘘嘘——” 仇野将人圈进怀里,一手按住他的后脑,柔声哄着。钟煦一直在发抖,纵然停了神经质的撞击,但仇野能听见他紧咬牙关时发出的咯咯声。 看来是他太急,把小疯子刺激坏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仇野温柔轻拍钟煦的后背,“我在这呢,听我的话,一起做深呼吸,放松——” 钟煦跟随他的引导,情绪逐渐趋于平稳。 他双眼通红,和仇野想象中的一样脆弱漂亮,声音是令人陶醉的哭腔:“对不起啊,我刚才吓到你了吧?” “没有,”仇野将他黏在眼角的一缕碎发拨到旁边,关心的表情天衣无缝,“遇到什么事了,愿意和我说说吗?” 钟煦垂下眼,重新将头埋进了仇野的怀里。 他该怎么说? 他如果说出来,丑陋又恶毒的真相肯定会让仇野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温柔体贴的令人上瘾,他没法接受仇野对他的“背叛”。到时候指不定自己又要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那就真的沦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仇野摸了摸他的头发,“只是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情绪不好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我陪你。” 这话对此刻的钟煦而言,无疑比“我爱你”还要动人一万倍。 他仰起头来看向仇野,像在仰望神明一样。 “真的吗?” 仇野被他蓄着眼泪的眸光看得心头一动,郑重道:“当然,我随时都在。” 他把钟煦拉去盥洗池前洗了把脸,钟煦额头上的红痕迟迟消不掉,仇野让他面对自己站好,帮他整理头发,挡掉大半痕迹。 “出去找个冰袋冷敷一下,”仇野说,“但估计还是会肿。”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钟煦笑笑,看上去有点傻气。 仇野深深看他一眼,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带他回了会场。 晚宴结束后还有深夜party,爱玩的、会玩的几个留了下来,其他人相继离场。靳元思勾着仇野不让他走,说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主角走了还有什么意思。 仇野笑道:“我回国快一个月了,你才接风?” 靳元思开玩笑道:“反正都是塑料兄弟,在乎这点时间差做什么?一句话,去不去?” “不去,”仇野利落地拒绝了,“我要送他回学校,你们好好玩。” 靳元思看向钟煦的眼神再次暧昧起来:“你们两个啧啧啧……” “走了。” 仇野扬手跟他道别,带钟煦往停车场走去。 钟煦犹豫着开口:“你还是去吧,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学校的,别耽误你跟朋友联络……” “刚才他自己都说了,塑料兄弟而已。”仇野冲他笑笑,“而且你状态不好,我亲自送你回去才放心。” 钟煦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但他克制住了面部表情,没有表现得过于雀跃,甚至还略微露出些羞赧来。 “可这样,他们该误会了……” “由他们去。” 仇野拉开车门,一手护在车顶,绅士地让钟煦先上车。然后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在钟煦的身边。 “先找家药店。” “好的,仇总。” 蒋文安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并肩而坐的两人,才发动引擎,驾驶车子平稳地驶上灯火通明的街道。 半途中,仇野下车去了药店,钟煦就在车上等着。 他总感觉那个一身西装的年轻助理在看他,可每次他看过去,蒋文安又一脸淡然地将目光转开了。 没多久,车门再次被打开,初春的夜风钻进车厢里,带动了快要凝固的空气。 仇野将一盒药膏交到钟煦手中,说:“这是消肿的,晚上回去记得涂。” 钟煦垂着脑袋,盯着那盒药膏无声地点了点头。 车子直接开到了宿舍楼下,仇野下车送钟煦到门廊下,强调要涂药祛肿的事,钟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仇野要上车离开时,他叫住了他。 “你之前跟我说的工作的事,还有效吗?” 仇野笑道:“当然,我说的话一直作数。” 钟煦握紧手里的药盒,忽然郑重地向仇野鞠了一躬:“那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仇野好笑地偏开头,等笑意收敛了些,才重新看向钟煦:“好,多多指教。” 钟煦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步伐轻松地跑上楼,把额前的碎发掀起来,洗了把脸,打开药膏,一点点抹在额头。 凉凉的,很舒服。 舒服得甚至让钟煦有点心猿意马。 他爬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两眼。 那个匿名者没再发来新消息,但他已经撒下了邪恶的种子,只需要一丁点欲望做养料,那些念头就能在黑夜里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钟煦将手探进了睡裤里。 他这几年一直在避免做这种事,每次都是压抑到极限后,身体本能地在睡梦中自动释放。 但他今天,有点控制不住。 其实晚宴时,他就被这寥寥几句文字刺激得绷不住了。可他不想承认,所以才疯了似的撞门,试图将那些兴奋而可耻的念头甩掉。 而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仇野。 给他解围的仇野,拥他入怀的仇野,告诉他“不要再伤害自己”的仇野,为他买药的仇野……想他的头发、眼睛、嘴唇和手掌。 呼吸渐急,钟煦拱起脊背,紧咬住嘴唇不敢泄露一丁点声音。 等完全进入状态时,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在一片昏暗中,为自己拍了个模糊的轮廓。 当然,他不会发给那个匿名的混蛋。 他在手机单独设置了一个相册,将照片保存进去。他还给相册起了名字,叫做“想着你”。 于是,他又多了个肮脏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钟煦痴汉进度(15/100) 第十五章 他该死” 钟煦的额头果然肿了起来。 药膏虽然有效,但消肿需要时间,钟煦等不及,翻出个黑色毛线帽戴上,就去公司找仇野报到。 前台将他拦下,问他有没有预约,钟煦这才发现自己的唐突。 正好蒋文安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将钟煦领到总经理办公室外的小办公间,说:“请您稍等,我进去汇报。” 钟煦点点头,等蒋文安走后,他走到旁边的办公桌看了一眼,桌牌上贴着蒋文安的照片和名字,职位是“总经理特别助理”。 他又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这是离仇野最近的位置,仅有几步之遥。 他在这间近二十平的办公间里转了一圈,最终悄步来到那扇门后。 交谈声经过厚重门板的阻拦,落在钟煦耳中变成了低闷的嗡嗡声,他贴近门缝,眨了眨眼,只能勉强看到一道狭长的黑影。 应该是蒋文安挡住了他的视线。 钟煦试图调整角度,看能不能窥探到仇野办公的模样,门就倏地被人拉开了。 钟煦“噌”的一下退后两步,站直身体。 蒋文安侧身为他拉着门:“请进。” “……谢谢。” 钟煦快步闪进办公室,就见仇野坐在办公桌后,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在看电脑,听见动静,仇野抬起头,原本微皱的眉瞬间舒展开了。 “怎么不提前打电话?幸好我今天在公司,不然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仇野起身带钟煦去旁边的沙发坐,蒋文安端来两杯咖啡,便带上门出去了。 钟煦看着他的眼镜,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急着出门,给忘了,原来跟你见面还得预约。” “那是对外人的规矩,你想见我随时可以来。”仇野探手过来,钟煦定定地没有躲,那只昨晚才在幻想中给予他无尽快感的手,摘掉了他的毛线帽,轻落在他额头。 “还是肿了。” 拇指微微用力,按擦过微红的皮肤,刺痛感不但没让钟煦退缩,反而生出一丝隐秘的喜欢。 他直直看着仇野,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戴眼镜。” 仇野笑着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答道:“只有看电脑才会戴,平时用不着。” 钟煦点点头,极小声地说了句“真好看”。仇野没听清,问他说什么,他摇头不答,端起咖啡作掩护地抿了一口,意外的甜。 奶和糖的分量,放得很足。 等喝完咖啡,蒋文安敲门而入,将两份合同交给仇野,仇野随意浏览了一下,就转而交给了钟煦。 “这是劳动合同,你看一下。” 钟煦有点意外:“私人……特助?” “对,和蒋助是一样的性质,”仇野扫了一眼旁边笔挺站着的人,“工作时间、地点受我调配,不用按公司的规章制度走,很多事办起来会比较方便。” 钟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翻到薪酬那页,没忍住睁大了眼。 他刚毕业,就算是有硕士学历,起步工资也绝对不会高到拿年薪的水平。 “这太多了,不合适……” “哪有人嫌钱多的?”仇野好笑地看着他,“蒋文安最开始跟我的时候,不比你少,不信你问他。” 蒋文安垂着头,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仇总待人一向大方磊落。” 闻言,仇野淡淡扫了他一眼。 钟煦连忙摆手,说:“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有笔吗?借我下。” 蒋文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碳素笔递过去,顺便给钟煦指了下该签名的地方。 合同一式两份,早已印了公章,等钟煦把手印按完,这份“卖身契”就算是正式生效了。 虽然仇野早就和他说过工作内容,前期不需要他来公司坐班,但钟煦坚持要立即上岗,不然工资拿得不踏实。 于是,仇野给他安排了工位。 就在蒋文安的对面,两人跟门神一样,守在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的左右。 钟煦挺开心,因为这张桌子的位置更好。有时候仇野会将办公室大门敞开一扇,他稍微探个头,就能看到仇野。 比如现在,仇野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他单手插兜站在那,白衬衫、黑西裤,再加上一双锃亮的皮鞋,从头到脚都戳爆钟煦的审美。 再多看两眼,只怕要控制不住硬了。 趁着蒋文安不在,他赶紧拿出手机,偷拍了几张仇野的剪影。 还没来得及锁屏,助理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门板“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吓得钟煦差点把手机摔了。 他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柯俊远。 柯俊远看到他,也是一愣,随即就变得更加愤怒,跟一阵龙卷风似的,冲进了仇野的办公室。 仇野还未来得及挂断电话,就被柯俊远一拳砸到了脸上。 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飞脱而出,松散扎着的头发也散开了。 “你怎么答应我的!东霖那个项目你不是说好不跟我抢的吗!” 柯俊远揪住仇野的领口,眼中喷张的怒火恨不能将眼前人烧得连渣都不剩。 “本来都已经定好了,你出尔反尔横插一脚什么意思!” 仇野面露讥笑,正要开口,就听钟煦厉声道:“放开他!” 柯俊远刚要回头,脸上就挨了一拳。 钟煦手上的绷带刚拆,腕间的伤口被这一拳震得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他甚至不问缘由,就像一头发狂的小狮子似的,扑上去对着柯俊远一通猛揍。 柯俊远被气疯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瞬间消散,当即和钟煦厮打在一起。 乒乒乓乓的,办公桌上的摆件、电脑应声而落,两人又跌跌撞撞地打到会客沙发上,沉甸甸的实木茶几都被踹到了一边。 仇野擦了下唇角,指尖有血。 他冷笑一声,盯着正在互殴的两人,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扯下领带,在手上缠了两圈,然后一步步朝柯俊远走去。 赶在那条领带勒住柯俊远的脖子前,蒋文安及时出现了。 他一脚踹开柯俊远,将瞪着眼想反扑的钟煦按回沙发里,又威慑性地冲柯俊远低吼道:“柯小公子请自重!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我怕你吗?!”柯俊远的左脸被钟煦挠出了两道血印子,“都是因为你这条狗帮他咬我,害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做的那么多努力全他妈打水漂了!我还怕你做什么!” 钟煦扯着嗓子吼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仇野眨眨眼,看向他一脸狼狈又警觉的小疯子,倏然笑了。 好可爱啊,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声笑刺激得柯俊远更是怒火攻心,他二话不说又要来打仇野,钟煦第一个从沙发上弹起来,把仇野拽到身后护着。 蒋文安直接一脚踹在了柯俊远的肚子上,疼得他瞬间弯下腰去,五官都要移位了。 他缓了很久,才不甘心地抬起头来,怒瞪着那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 “钟煦你清醒点,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你根本不了解他这个人……” “把柯二少送回家,”仇野对蒋文安说,“然后把办公室的损耗清单一并交到柯老爷子那里,说明情况。” “好的,仇总。” 蒋文安将一脸血痕的柯俊远扶起来,半拖半拽地把人从办公室弄走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柯俊远的骂声。 仇野并不介意,反而微笑着将钟煦牵到沙发里坐下,温柔地叹了口气:“你的手伤刚有好转,又裂开了。” 钟煦并不在意,他举着沁出血痕的右手,摸上了仇野高挺的鼻梁。 刚才柯俊远的那一拳,把他的眼镜打掉了,鼻托在鼻梁上划出了道约一厘米的伤口。 钟煦的手指在伤口周围打了两下转,就被捉住了手腕。 仇野问:“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钟煦摇摇头,说:“蒋文安不来,我也是占上风的。” 仇野露出一抹堪称宠溺的笑:“是啊,你打架好厉害,跟老虎一样特别威风。要是蒋文安不来拦着,我都担心你会不会把人打死。” 钟煦红着脸,低下头,喃喃道:“他该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暴力钟钟 第十六章 咔嚓,脖子断了” 仇野为钟煦处理好手腕上裂开的伤,就送他回学校宿舍休息。 半路上,钟煦才想起要问,柯俊远为什么突然来公司发疯。 “刚才你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冲过来维护我,”仇野心情愉快地敲了两下方向盘,故意逗他:“这样不好吧?” 钟煦想都没想,就笃定地说:“肯定是他不对。” 仇野哈哈一笑,真假参半地回答道:“他看中了一个项目,找我围标,我没同意,最后项目是我们中标了,他今天大概是恼羞成怒吧。” “原来如此。” 这下,柯俊远恶人的名号,在钟煦心中算是彻底坐实了。 到学校时,正值中午饭点,钟煦请仇野在食堂吃饭。吃着吃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说:“等发了工资,我请你去上次那个旋转餐厅去吃饭吧。” 仇野意外地抬起眼,见到一张通红的脸。他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前几天签合同的时候,我就先把工资发你了。” 钟煦赶紧摆手:“我不是那意思!” 仇野笑得更开心了,钟煦被他笑得脸越来越红,后来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出了声。 临别前,仇野说:“这两天你先不要去公司了,在学校好好休息,过几天应该要出差。” “出差?”钟煦问,“去哪里?” “具体情况等我电话。” 仇野和钟煦挥了下手,便开车走了。 他直接回了别墅,进门后先去浴室,脱个精光。 趁放洗澡水的时间,他将头发全部拨到脑后,扬起下巴对着镜子照了照。 鼻梁上的伤痕已经结痂,很浅的一道,过几天就会完全脱落,不留任何痕迹。 他迈进浴缸中,慢慢躺了下去。 水漫过全身,他透过晃动的水波,静静看着浴缸外的扭曲景象。直到氧气耗尽,熟悉的窒息感来临,他才浮出水面。 蒋文安回来时,仇野依然躺在浴缸里没有出来。 他闭眼靠在那,手臂随意搭在浴缸边沿,脖子微仰,黑色湿发一缕缕滴着水,整个人漂亮得仿佛一件没有生气的艺术品。 蒋文安试下水温,是冷的。 他探手过去,在指尖距离那张面庞仅有咫尺之遥时,手腕倏然被攥住了。 仇野缓缓睁开眼,目光褪去伪装后,格外的冷漠与凌厉。 蒋文安感觉腕骨都快被捏碎了,紧咬牙关,才勉强维持住表情。他垂下眼皮,恭敬道:“秦医生在楼下等您。” 仇野没说话,手上加大力气,把蒋文安痛得直接单膝跪倒在浴缸边。 “我刚才……是想给您处理伤口。” 蒋文安声音打颤,张开另一只手的掌心,将攥变形的一张创可贴呈到仇野眼前。 片刻后,仇野才轻笑一声,松开了手。 他起身迈出浴缸,湿淋淋地向外走去。蒋文安快速抄起一件黑色浴袍,为他披上。 楼下客厅里,秦瀚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仇野赤着的双脚以及他身后那串湿脚印,笑道:“刚洗完澡?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仇野似笑非笑地说:“你什么时候来,都不太合适。” 秦瀚无奈地耸了下肩,和仇野面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上午的事我听说了,你没有还手,我很欣慰。” “你消息倒快。”仇野嗤笑。 “当时什么情况,聊聊吧。”秦瀚看着他鼻梁上的伤,补充道:“今天的谈话不会被记录在案,你大可以把我当成垃圾桶倾吐一下。” 蒋文安自觉回避,去收拾二楼满地是水的浴室。 仇野单手撑头,斜倚在沙发里,静静打量着对面的心理医生。良久,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说:“你知道,上一个打我的人,是谁吗?” 秦瀚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仇野忽然放轻声音,煞有介事道:“第二天,那人就死了。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咔嚓——”他脖子一歪,冲秦瀚露出个诡异的笑:“就这么摔断了脖子。” 秦瀚眉头紧拧,目光寸步不移地黏在仇野脸上。 “这么看我做什么?”仇野嘴角噙着的笑意越来越盛,“你不会以为是我杀的吧?” 秦瀚抿唇不语,仇野这几年蛊惑人的本领越来越高明,有时候他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仇野笑着仰躺在了沙发里。 “那时候我才十几岁,秦医生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恶毒好不好?”他斜眼一扫,“你这样很不专业。” 秦瀚这才开口:“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以前的事。” “想到就随口说了,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仇野沉下目光看着他,“这叫报应。” 秦瀚顺着他的话问:“那你也想让柯俊远尝到这种报应?” 仇野又笑了起来:“没必要套我的话,我又不是杀人狂,不过养的狗咬了我,我总得要教训一下,你说对吧?” 秦瀚问:“你打算做什么?” “这就涉及到商业机密了,”仇野冲他挑下眉梢,“不在你的业务范围内。” 秦瀚看了他很久,突然说:“你最近心情不错,”联系到上次仇野晚归,一副兴奋雀跃的模样,他试探道:“难道是谈恋爱了?” 仇野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不是说我这种同理心差的冷血动物,根本不可能有亲密关系的吗?” 秦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自然希望你能越来越好。” 仇野没心情翻旧账,他扬手打了个响指,让蒋文安送客。 见他阖上眼不愿再交谈,秦瀚也不做勉强,他起身深深看了仇野一眼,说:“我这话不是讽刺,如果可以的话,尝试着去谈一次恋爱吧,至少说明你还有爱人的能力。”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仇野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恋爱? 是他最近对钟煦太过手下留情了,才会让人产生这种错觉吗? 谁会对一个玩具动心呢? 更何况,他本来就没真心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真空野~ 第十七章 醉了没有” “宁泉?” 钟煦拿到机票时,倍感意外。 电话里,仇野没告诉他这次出差考察的目的地,他以为会去周边的几座大城市,却没想到会去宁泉那座不起眼的小城。 “宁泉这两年发展势头很好,地方政府对外招商引资,有政策扶持,正是投资的好机会。”仇野说。 钟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渔夫帽、大墨镜、黑口罩、休闲装……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投资的。 仇野压下墨镜,从上方冲他眨了下眼,笑道:“就当是去度假,随便走走,没准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钟煦表示很怀疑。 这次出差,仇野连蒋文安都没带,身边只有他这个初入职场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意外也许会有,但收获就不一定了。 机场广播通知登机,仇野捏了下钟煦的肩膀,说:“走了,惊喜在前方招手呢。” 钟煦无奈地笑了下,拿起电脑包,登上了去往宁泉的飞机。 宁泉地处南方,临近海边,气候温和多雨,眼下刚开春,宁泉的体感温度已逼近初夏时节。一下飞机,还裹着大衣的钟煦就被热出了一身汗。 “刚才在飞机上让你去换身衣服,你还不听话,现在知道热了吧?”仇野打趣道。 钟煦脱口而出:“那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仇野好笑地摘下帽子,扣在钟煦头上,一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态度亲昵又自然。 “因为你没在电话里跟我说清楚啊,我要是知道来南方就不会穿这么多了,”钟煦的抱怨里,细细咂摸就能品出一股撒娇的意味,“而且我行李箱里带的都是厚衣服。” “怪我怪我,”仇野顺势揽下责任,“待会儿去酒店开完房,我陪你去买衣服。” 钟煦耳朵尖一动,身体更热了。 这趟宁泉之行,只有他们两个人,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出差那么严肃忙碌,气氛甚至在这一刻有点引人遐想的旖旎。 钟煦暗自窃喜起来。 去酒店的路上,他甚至在想酒店会不会戏剧化的只剩下一张大床房,那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和仇野躺在一张床上。 然而并没有。 酒店房源十分充足,仇野还特别大方地开了两间豪华套房,两人的卧室隔得很远,想晚上偷听一下都不行。 钟煦因此有点沮丧,但很快他就高兴起来。 因为知道他没有带合适的衣服,仇野贴心地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给他先应付一下。钟煦冲完澡后,迫不及待地将那件黑色套头衫穿上了。 他光着下身,站到落地镜前前后照了照。 衣服很宽大,下摆刚好能遮住他的半个屁股。 钟煦的脸颊逐渐蒙上一层红晕,他拿起手机,在镜子前摆出许多诱人的姿势,一一拍了下来,存进私密相册里。 拍完后,他退后两步靠在墙上,痴痴看着被撑鼓起来的下摆,眼神有点迷离。 这时,仇野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声音低沉而温柔地叫他的名字。钟煦被他叫的瞬间浑身紧绷,他赶紧掀起衣摆,才没弄脏仇野的衣服。 “钟煦?”门外人的语气变得疑惑起来。 钟煦长长舒出一口气,哑声说了句“马上”,转身去浴室飞速冲洗一下,穿好裤子打开了房门。 “你脸好红。” 仇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反常,钟煦还没来得及辩解,仇野就突然欠身凑到他近前,直视进他的眼底。 钟煦心脏都被吓停了两秒。 “眼睛也红红的,”仇野问:“哭了?” 钟煦赶紧摇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仇野适可而止,直起身退开两步,打量了下钟煦的黑帽衫、白裤子,笑道:“衣服好衬你,干脆送你吧。” 钟煦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当然。”仇野揉了下他微湿的卷发,“走吧,换好鞋吃饭去,饿了。” 酒店就建立在商圈内,他们步行找了家餐厅吃饭,钟煦问起这几天的行程安排,仇野说:“没有特别的安排,先在城里逛一逛,看下整体环境。” 钟煦笑道:“真的是来旅行的?” “嗯,换个环境散散心。” 这几天柯俊远又去公司闹了两次,蒋文安留在公司料理那堆烂摊子,他来宁泉就是为了图个清静,顺带在钟煦身上找点乐子。 钟煦浑然不觉,就跟在仇野身边尽职尽责地做起观光客。 宁泉三十年前只是个小渔村,这两年靠着发展旅游业,终于勉强挤进了三线城市的行列。城市不大,许多地方还处在开发中,两天就能逛个透彻。 这天两人参加了当地举办的一场招商引资会,得知仇野是天越集团的准继承人,招商办负责人的嘴巴都快乐得咧到后脑勺去了。 要知道,他们这种小地方,很难吸引到有实力、不差钱的开发商,工程做到一半卷钱跑路的坑货实在太多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靠谱的,他恨不能把仇野当财神爷供起来。 饭桌上,负责人不好意思灌财神爷喝酒,就转而将钟煦作为突破口。 只要把钟煦喝高兴了,那投资的事就有可能成。 酒桌文化催生的热情让人无法招架,钟煦酒量不好,几杯下肚就开始上头,眼睛湿漉漉地望向仇野求助。 仇野单手撑头,笑望着他,手指沿着杯口一圈圈打转,完全不为所动。 这无异于是在纵容。 几人见状更是轮番上阵敬酒,直到钟煦喝得两眼发直,仇野才慢悠悠地开口:“吴主任是吧?今天就先到这吧,我还有个很重要的约。” “那、那仇总您看咱、咱们刚才说的……” 吴主任喝得舌头都大了,摇摇晃晃站起来,被人搀着才勉强站稳。 “等明天他醒了,我们可以去城中村那里做下实地考察。”仇野说。 “没问题!”吴主任一拍大腿,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仇野,“那、那我就等、等你电话了。小宋?小宋!” 他回头喊了两嗓子,守在外间没敢喝酒的司机应声进来了。 吴主任大手一挥:“送、送仇老板回去!” 小宋司机帮忙把醉得站不住的钟煦架起来,和另外一名同事把人送上了车。 到达酒店后,小宋又半拖半抱地把钟煦弄下车,吃力地带人往电梯那里走。 钟煦浑身无力地挂在他身上,衣摆被卷了起来,露出一截儿细瘦单薄的腰。 大概是对酒精过于敏感,钟煦不止红了脖子和脸庞,就连后腰上常年不见光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红晕。 仇野加快两步,把醉鬼从小宋身上拽进了自己怀中。 “仇总,他太沉了,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走吧。” 仇野拽下钟煦的衣摆,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朝电梯间走。 小宋赶紧小跑着过去帮忙按了电梯,才敢离开。 仇野刷开房门,把钟煦不太温柔地扔在了床上。 钟煦浑身燥热,一边哼唧着一边动手脱衣服。仇野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和裤扣斗争了很久,他突然抬脚,踩了上去。 钟煦愣了愣,想挥开那只脚,对方却踩得更加用力,让他无法动弹。 他气恼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锋利的眼。 仇野以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姿势,居高临下地问他:“醉了没有?” 钟煦眼神又开始发直,他迟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踩蛋野 第十八章 叫我的名字” 钟煦脑袋像被灌了铅水一样沉,眼睛雾蒙蒙的,耳朵也像被捂住,只有被踩住的手和小腹,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仇野赋予的刺激。 “手疼……”他小声呢喃道,“好疼啊,疼。” 仇野非但没有卸力,反而恶劣地碾了几下。 钟煦闷哼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那团模糊的人影,蓄满血丝的眼底带着鲜明的怒意。 “真的疼吗?”仇野钳住他的下巴,看着那双已然失焦的眼睛,“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喜欢。我该信你说的,还是信我看到的?” 钟煦只勉强听进了前半句,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埋下头去,用滚烫的脸颊反复蹭着仇野的指尖,小声说“喜欢”。 踩在下腹的那股力道忽然撤了。 钟煦甩甩被踩红的手,左摇右晃地往床头爬,将仇野送他的那件黑色连帽衫从枕头下拿出来,吃力地给自己套上当睡衣。 他蹬掉裤子,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完全忘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等呼吸渐趋平稳时,一通急促的手机铃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蒙住脑袋试图隔绝外界的干扰,但来电人连环拨打,铃声越来越响,吵得人烦躁难安。他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几下,手机就被塞到了掌心。 电话接通后,一道熟悉的电子机械音让他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敢不接电话,是我最近对你太宽容了吗?” 即便醉着,但钟煦的内心还是泛起一阵本能的战栗。 “你……做、做什么?” “没什么,”仇野倚站在不远处的套间门口,这里是钟煦的视野死角,“心情不好,想找你发泄下。” 钟煦现在神经迟滞,脑子转半天也无法完全理解对方的意思,倒是在通话之外,依稀捕捉到了仇野的声音。 他疑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仇野干脆将变声器关掉,用本音对他说:“叫谁呢,旁边有别人在?” 钟煦迷蒙地眨眨眼,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他晃晃脑袋,只觉得更晕了,就开始说胡话。 “你到底是谁啊?仇野你怎么跑电话里去了啊?快点出来……” 仇野笑问:“仇野是谁,你喜欢他?” 钟煦也跟着傻乎乎地笑,却是答非所问:“你声音真好听。” “好听的话,那你听不听话?” “……你是仇野吗?” 钟煦迟钝而固执地问了好几遍。 仇野盯着他,幽幽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 当成他? 钟煦脑子慢半拍,还没搞明白情况,就听那道酷似仇野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喘给我听。” 极具蛊惑性的音色、令人腿软的命令语气,几乎在一瞬间就剥夺了他仅剩的思考能力。 “给我听听,你平时是怎么叫的。” 声音像从电话里跳脱而出,就伏在他的后颈处低喃引诱,钟煦脊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早就被酒精泡软的意志力,此刻彻底瓦解。 他翻个身,捞过枕头和被子夹/在腿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身上仅剩的那件黑色连帽衫下摆卷到胸口处,他几乎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呈送到仇野的面前。 “叫啊,叫我的名字,快叫——” 絮语般的轻笑,是最致命的勾引,让钟煦浑身燥热难耐。 他夹/紧双腿,整个人如同置身海浪之中,随着大海的韵律起伏蹭动。 他把脸深深埋进被褥里,像要闷死自己似的,只在快要窒息时,再也按捺不住地拱起腰背,低喘着叫出了仇野的名字。 而仇野,就坐在床边的沙发里,静静欣赏着这一切。 等钟煦彻底陷入深度睡眠中,他才起身,拿过钟煦早已结束通话的手机,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 钟煦累极了,完全没察觉到身边有人,直到第二天早晨,他被醉酒后的剧烈头痛折磨得难以忍受,才艰难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嘶——” 太阳穴突突地疼,钟煦没忍住低骂了一句脏话。 他一手搭在额头轻轻捏了捏眉心,等疼痛稍有缓解,才勉强撑坐起来。 掌心按到了冰凉的硬物,他低头看到手机的一瞬,额头的青筋又开始突突地跳。 钟煦略感不安,他解锁手机,径直去翻短信信箱,结果满屏的私密照,犹如晴天霹雳,险些将他当场送走。 私密相册里将近30张照片,被全部发送给了那个变态。 “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打开私密相册需要密码,不是他,又能是谁? 钟煦脸都白了,他仔细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大脑一片空白! 他手指颤抖着去翻消息记录,被迫将那些大尺度的照片看了一遍,还没翻到对方的消息时,变态的来电就切进了屏幕,把他吓得差点脱手。 冷静,一定要冷静! 钟煦这么告诉自己,不过接通电话的那瞬间,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了一通。 他的嗓子因为宿醉的关系十分沙哑,骂起人来实在没什么威力,对方听得直笑。 于是钟煦更加窝火:“你笑什么!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哇,好骨气,我好怕啊。”伪装后的萝莉音腻得钟煦直反胃,“你生什么气呢?昨晚可是你缠着我不放,还一直叫我……”对方故意顿了顿,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下,“仇、野?是这个名字吧……怎么,你不记得了?” “你放屁!” 钟煦低吼,心里却开始打鼓。 一些零碎的片段冲回脑海,他的头又疼了。 “生什么气呢,”萝莉音变成了御姐音,“你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我都没有怪罪你的无礼,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钟煦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昨晚是我喝醉了,你马上把照片删掉!” “那我怎么舍得?” 仇野躺在隔壁套房的卧室里,欣赏着昨晚录下的一切。 “你的身体好漂亮,可惜你的拍照水平还是太差,即便是你的私藏,也没能达到我的欣赏水准。” 意料之中,对面又是一通歇斯底里的怒骂。 仇野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钟煦骂到脱力,他才重新将手机拿到近前:“你以后再敢骂脏话,那我不介意再给你贴一次照片。” “你敢……” “嘘——”仇野轻巧地打断钟煦,“我们各取所需,你没必要这么激动。” 钟煦咬牙切齿道:“什么各取所需?明明是你单方面的在耍我!” “这话就说的没良心了,”仇野笑道,“昨晚你在电话里求我的时候,可是热情得很呢。下次再有需要,欢迎随时来找我。” 钟煦怒急攻心,又要开骂时,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他翻开通话记录,发现昨晚十点半后,他居然和这个混蛋有近二十分钟的通话! 都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仇野呢?肯定是仇野送他回来的,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钟煦抓着凌乱的头发,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可越是努力,脑袋就越疼。 他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左摇右晃进了洗手间,冷水冲着脑袋一通乱浇,他才勉强镇静下来。 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他抬起头,对着镜子照了照。 忽然,浑身一僵。 他缓缓扬起脖子,镜前灯光打到最亮,将他脖子上的淤青照得分外清晰。 他覆手上去,五指指腹恰好能将那些痕迹遮住。 钟煦被吓得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又是小钟快被吓死的一天 第十九章 是个温柔的人 “钟煦,醒了么?” 门铃声响起,仇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钟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开门,一头扎进仇野怀里。 仇野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笑意,温柔拍了拍他的背:“怎么在发抖?先进去再说。” 他带人去沙发坐好,自己则蹲在钟煦面前,如同一位拯救者,自带神圣的光辉,握住受害人冰凉的手,安慰道:“有事慢慢说,我在这呢。” 他的目光太温柔了,掌心又够温暖,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 钟煦随着他的引导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镇定下来。他反握住仇野的手,如同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到指关节都泛出白色。 “有人在威胁我,”他扬起下巴,给仇野看脖子上的指痕淤青,“他想杀了我!昨天晚上有人偷偷进我房间了,他也许……” “你先别激动,”仇野轻拍他的手,“这个淤痕,我可以给你解释。” 钟煦僵在原地,一脸诧异的表情。 “昨晚你喝太多酒,回来就去厕所吐了很久,后来说喉咙不舒服,咳嗽得厉害,这手指印是你自己按出来的。”仇野淡定地看着他,最后还反问一句:“不记得了吗?” 钟煦呆呆地摇了下头,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仇野抽出一只手,抚过那道漂亮的淤青,轻笑道:“你的皮肤太嫩了,稍微用点力,居然就变成这样了。” 被抚摸过的皮肤,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战栗,钟煦一瞬间有点走神。 仇野忽然扬手敲了他一记头栗,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不过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去写犯罪小说,一定畅销。”他把钟煦拉去洗手间,说:“好好洗把脸,我等你去吃早餐。” “……嗯。” 钟煦掬起冷水往脸上泼了几下,再次扬起脑袋看向镜子。他迟疑地抬手按住脖子,五指收紧,皮肤被按得凹陷下去。 颈动脉开始疯狂撞击他的指腹。 这一刻,他竟感受到了生命从未有过的鲜活。 真的是自己按出来的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为什么会有点兴奋? “钟煦?”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仇野的脸,钟煦立即回神,触电般松开手,垂下脑袋掩去自己的异样:“这就来。” “别多想了,”仇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再喝醉就好了。” 钟煦点点头。 他把头发吹干,换衣服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就一直光着双腿在仇野面前晃悠,还泪眼朦胧的往人家怀里扎。 这和勾引有什么区别! 幸好,幸好对方是仇野,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或其他异常情绪,小心保护了他的自尊心。 真是个温柔的人呐。 两人在酒店餐厅吃过早餐后,就在相关部门负责人的陪同下,一起去昨天酒桌上提到的那个城中村实地考察下情况。 没想到一下车,钟煦竟看到了蒋文安。 仇野倒是丝毫不惊讶,只冲蒋文安打了个响指,如同招呼一条听话的狗,让他跟上。 城中村地理位置确实不错,但上个开发商因为资金链断裂跑路,大楼盖到一半,工程就搁置了,进度停滞将近两年,成了烂尾楼。 “天越集团如果能接手,对各方来说都是一次合作共赢。” “那流程……” “这个您放心,二次招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再说仇总的实力摆在这,咱们这种小地方的开发商根本比不上。” 仇野笑笑,没接话。 在一个十字路口,蒋文安侧身给他指了下路,示意左转,地方负责人赶紧陪笑道:“那边还有几户正在拆迁,又脏又乱,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仇野压下墨镜,问:“钉子户?” “不是不是,”负责人连忙否认,奈何仇野的眼神太犀利,他又改口:“就是有点麻烦,嫌钱给的不够,不愿意搬。” 仇野笑道:“那确实有点麻烦了。” 他转头看向蒋文安,蒋文安径直左拐带路。 轻车熟路的,显然是有备而来。 钟煦跟在一边,不禁有点沮丧,他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甚至连话都插不上,而同为“特助”的蒋文安,就比他要出色得多,怪不得仇野会让他连夜赶来宁泉。 可见特助和特助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想什么呢?”仇野忽然按住了他的额头,小声问:“头还在疼?” 钟煦赶紧摇头,拨开他的手——这个动作实在太亲昵了,惹得他心脏怦怦直跳。 “难受就告诉我,知道吗?”仇野关切道。 “嗯。”刚才还在冒酸水的心,又漫起一股甜蜜,钟煦的脚步都因而轻快不少。 钉子户一共有五家,离得很近,低矮老旧的棚户区和烂尾大楼遥相呼应,令负责人捏了把汗,生怕财神爷不肯接手这堆烂摊子。 听说来了大老板,几位长期驻守在此防止拆迁的钉子户代表都跑了出来,拆迁办的人当着仇野的面又来了一次现场沟通,大家叽叽喳喳的,都想先谈自己的条件,吵闹得很。 钟煦脑袋疼,一个人走远了点。 仇野淡淡问:“还有一户的代表在哪里?” 现场静了一瞬,有个耳朵夹烟的中年男人说:“今天没见着,估计又跑医院去了。那家男人得了大病,就指望着这房子能赔多点钱呢。你们一户才给这么点钱,够干嘛的啊?我想再买套房,还得自己垫好几万才够,你们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呢嘛!” “就是!当我们傻啊!” “最起码再加十万!不然送套房也行!” “哎呀,解释过多少遍了,我们这都是有政策的……” 现场又吵了起来,仇野兴致缺缺退到一边,左右见不到钟煦,他招来蒋文安,问:“人呢?” 蒋文安指指那边的棚户区,沉声道:“他们在家。” “真巧。”仇野玩味地冲他眨了下眼,然后信步朝那边走去。 钟煦本意不是躲懒,他想勘察一下周边情况。如果仇野真的有心拿下这块地皮,那势必要做整体环境的重新规划,到时候他就能在仇野面前展现自己的专业实力。 他绕着棚户区转了一圈,又脏又乱,污水四溢,低矮的院墙上红漆刷写的“拆”早已斑驳褪色。他个子高,只要稍微踮脚,就能看到院里的情况。 住户毫无隐私可言。 “好小……” 所谓的“院子”仅仅不到十平方,还没有他的办公室大,院子里堆放了许多杂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钟煦想象不出该怎样在这种地方生活。 他不禁往房间的方向瞅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钟小八?!”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睁眼说瞎话野~(想要海星,可以吗?阿巴阿巴) 第二十章 人呢?” 女人尖利的嗓音,如一把钢刀,冷不丁刺穿了钟煦的心防。 他被迫回忆起四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她也是这样愤怒叫喊着,挥舞一根断掉的鸡毛掸子,将他撵出家门,让他去死。 他本能要逃,然而女人已抄起一根钢管,追了上来。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你还不死心,非要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我打死你!打死你!” 女人边追边骂,钟煦想解释两句,脚步一慢,那根钢管就劈空而来,狠狠砸中了他的肩膀。 钟煦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女人冲着他又踹了两脚,嘴里不停叫骂着让他去死。 时光仿佛倒流,他又回到四年前,如丧家之犬般,被人扫地出门,将刻骨铭心的羞辱再淋漓尽致地体验一遍。 仇野过来时,见到钟煦这副被动挨打的模样,一点捉弄成功的快感都没有。 相反,他很不爽。 他来不及多想,快步过去,将恍惚中的人拽进自己怀里,扬手替他挡下了一棍。 钢管结结实实砸在胳膊上,简直要把骨头敲断,仇野低哼一声,眼底划过一抹冷冽的狠意。 赶在他动手之前,蒋文安夺下女人手中的钢管,面色不善地将人推倒在地。 “仇总,你还好么?” 钟煦也终于回神,脸色煞白地颤声道:“你怎么不躲?” 仇野生气,沉着一张脸,谁的话也没接。 女人见他们人多,当即坐在地上撒泼大哭,哭声很快把不远处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唉哟!仇总您这是怎么了!” 看见仇野受伤,一大群人呼啦啦围上来,听见有人说要报警,那个女人哭得更厉害,两眼一闭就指责他们三个大男人欺负她。 “你胡说什么!” 钟煦要冲上去打她,被旁边人急忙拦了下来。 女人被他这个挑衅的举动刺激到了,又开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有脸来找我们!恶不恶心啊你?!现在看我们过得这么惨,你高兴了是吧贱种!都是你害的!” 话越骂越脏,钟煦气急败坏地低吼着让她闭嘴,女人根本不怕,深吸口气还要再骂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低闷的声音:“妈,你够了。”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站在颓败的矮墙边,头发乱糟糟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看不太清模样。 钟煦愣了愣,才颤声问:“你是……小飞吗?” 男生没回答,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扔下一句“丢人”,就转身进了院子。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把脸,指着钟煦的鼻子警告道:“给我离小飞远点!下次再让我逮住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晃悠,我打死你个混蛋!赶紧滚!”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三步两回头地跑回家,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这出闹剧搞得所有人都很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蒋文安只关心仇野的手臂,执意要送他去医院看伤,负责人连连点头,并拍着胸脯对仇野保证,一定会严肃追究伤人者的责任。 仇野面色阴沉,淡淡扫了身边人一眼,转身就走。 钟煦攥紧拳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那个紧闭大门的院子,然后快步跟上,陪仇野去拍片子,交给医生检查。 轻微骨裂,问题不大,但医生建议打石膏固定一个月,以防加重变成骨折。 仇野不要打,蒋文安怎么劝都没用,还是钟煦红着眼圈求他很久,他的态度才有所松动。 等钟煦去帮忙拿敷料时,蒋文安终于克制不住情绪,沉声说:“您这次受伤,一点都不值得,他根本不配。” 仇野轻描淡写地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他轻笑:“他不配,你配吗?” 蒋文安身形微晃,头垂得更低。 仇野后仰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以后不该说的话,憋着。” “……是。”蒋文安静默片刻,又请示道:“那打人的……” “不急。” 仇野想先教育一下钟煦再说。今天他的反应真得令人非常不满意,站在那乖乖地任人打骂,跟个傻子一样,也不知道先前骂人摔东西的那股狠劲跑哪里去了。 但钟煦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别说教育,就连普通的对话交流,都是说两句就走神。 仇野是真的生气了。他不太客气地捏住钟煦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目光:“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刚才问你为什么不躲,没听见?” “……啊,”钟煦受惊似的眨眨眼,急切道,“你先松手,你还有伤呢!” “不放,你先告诉我现在想什么呢。”仇野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令钟煦感到有几分陌生。 但他现在心思很乱,根本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 见实在回避不开,他急红了眼圈儿,过了许久才豁出去似的,看进仇野眼中:“白天的事,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仇野说:“我不是一直在问吗?” 钟煦摇头道:“我是说,你不好奇我和那女人的关系吗?” 仇野松开手,静静等他开口。 钟煦犹豫再三,交代道:“那是我养母,叫李秀兰。我们……关系很不好,很早之前就断绝来往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那么赶巧碰到一起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她不想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到后面,仇野都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慢慢讲,别急……” 话音未落,酒店走廊上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叫骂声,钟煦又听到那个尖利的嗓音像在叫狗一样叫他那个遗弃很久的贱名,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 蒋文安从外间走来,说:“找钟煦的,保安没拦住。” 仇野看了眼钟煦,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浑身都在打颤,心里一时竟有些不忍:“想办法把他们弄走,不行报警。” 蒋文安也看了眼钟煦,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时,谁知外间的大门竟“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李秀兰和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一眼锁定钟煦,就要冲过来揍人。 蒋文安白天憋了一肚子火,女人不好打,那对男人他就不客气了。一脚直踹在那人的胸口,让他当场倒地,起不来身。 李秀兰尖叫一声,抱着痛苦蜷缩成一团的丈夫,指着钟煦道:“杀人啦!你个没良心的畜生,到处勾引人的贱货!弟弟就差点被你掐死,你今天又想搞死我们呀!杀人啦!救命啊——!” “你别他妈乱说!”钟煦抄起一个花瓶,就要朝她砸去。 仇野拦腰将人抱住,刚打好石膏的胳膊又是一阵钝痛。但他顾不上,护着快要失控的钟煦往外走去。然而李秀兰不依不饶,抓住钟煦的裤腿,非要他给个说法,赔钱偿命。 仇野抓住了重点,原来是要钱的。 他一脸嫌恶地将她踢开,让蒋文安带钟煦去隔壁,转而对闹事的人说:“要钱是吧?跟我谈。” “你?”李秀兰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他什么人,我们只跟他谈。” “我是他老板,”仇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他男朋友,够不够资格跟你谈?” 李秀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狐疑的眼底很快蓄满厌恶:“我说他怎么混的这么好,原来是找了个主儿。你知道你包养的是个什么人吗?他就是个变态,骚扰邻居,偷人家的衣服拿来干那种事,最后被发现了还死不承认,想勾引我老公……” “你行了!”一直瘫在地上试图碰瓷的男人突然低声喝止女人的控诉,“说正事!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干嘛?!” “你拦我干嘛?!小飞当时才13,差点被他掐死,你看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现在还是那么副要死不活的德性,让我骂他两句怎么了!” 李秀兰很激动,骂得唾沫横飞。 仇野坐在沙发里,手指轻轻敲着左小臂上的石膏,静静听了一会儿,便打断了女人的污言秽语:“说吧,想要多少钱。” 李秀兰知道他是从大城市来的老板,有钱得很,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带着老公来酒店大闹一场的原因。她说:“三百万!外加两套房子!” 仇野笑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李秀兰瞪大眼睛,道:“我老公和儿子现在都要吃药,去医院看病,花钱就跟流水一样,这可都是拜那个瘟神所赐!说实话,三百万还算是我少要了呢!” “老板,当年为了躲开钟小八,我们一家三口跑来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挤在窝棚里睡觉,要套房子不过分吧?”钟煦的养父开口道,“而且我儿子以后要结婚,肯定要给他单独准备一套。” 蒋文安听到这两人贪婪无度的索求,不禁气恼,刚要开口,就被仇野扬手阻止了。 仇野的目光落在那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突然道:“他勾引你?” “……什么?” 仇野似笑非笑地说:“他的眼光应该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男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避开了仇野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心虚。 李秀兰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她强势道:“一句话,给还是不给?你要是不给,我就接着找钟小八。”说着她就转头冲隔壁大声喊:“小畜生,你滚出来!你都敢找到宁泉来了,还躲着干嘛!” “别吵,”仇野轻飘飘地制止,“你再骂一句,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夫妻俩齐齐将目光投来。 “仇总……”蒋文安皱起眉头,就听仇野说:“钱和房子,我可以给,但有个条件。” 李秀兰和丈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似乎没料到会这么顺利。 “以后,无论是钟煦还是小八,就要彻底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连他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这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夫妻俩自然齐声答应下来。 “明天这个时候,你们会收到想要的东西。”仇野一扬手,让他们滚蛋。 蒋文安轻蔑道:“真是无赖。” 仇野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笑道:“照办就是了,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蒋文安点点头:“是,我知道该怎么做。” 仇野问:“他怎么样了?” 蒋文安答:“精神不太好。” 仇野皱眉,暗想这趟宁泉之行有些失算,不该来的。他起身朝隔壁走去,嘴角噙着笑容倏然消失了。 “人呢?”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他们之间爱情是逐渐产生并升温的(现在仇野已经开始有点舍不得了)。尤其是仇野这种没有同理心,喜欢玩弄人的变态,爱上一个人更困难。你让他对钟煦一见钟情,然后就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不可能。那不是疯批,那叫脑瘫。 第二十一章 你真可怜” 蒋文安在两间套房内快速搜索一圈,都没见到人,仇野通过软件定位提示,找到了钟煦遗留在洗手台上的手机。 “很好。” 他来回踱着步,微卷的长发中和了脸上的阴沉,所以看起来依然矜贵斯文。但蒋文安知道,男人现在心情极度糟糕,说错一个字,就有可能引起一场火山爆发。 “我这就去找,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 “不用,”仇野站在镜子前,挑开黏在眼角的一缕碎发,“你去弄个可以植入体内的GPS来。” 蒋文安微怔:“那是电影虚构出来的东西,现代技术没办法让芯片不充电持续耗能……” “这个简单,”仇野露出有几分天真的笑,“等没电就剜出来充啊,充足了再塞回去不就好了?” 蒋文安一时语塞。 忽然,眉心被两根微凉的手指抵住,他内心一凛,眉宇间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 他抬起眼皮,正对上仇野近在咫尺的笑眼:“皱眉做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就算了。” 仇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撞开蒋文安的肩膀,大步离开了。 他大概能猜到钟煦要去的地方。 一个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但报复欲极重的人,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肯定不会满大街乱晃。 天色渐暗,这座南方小城在咸腥的海风中,相继亮起路灯。一片霓虹中,灰败脏乱的城中村,成了爬在华丽长袍上那只毫无生气的虱子。 十字路口左转,没走几步,仇野果然就在一家低矮的院墙下,发现了蹲坐在墙角边的钟煦。 只见他垂着脑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垂在身侧,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圈。还有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就蹲在他旁边,看不太清脸。 蒋文安刚想过去把钟煦叫回来,就被仇野扬手制止了。 他静静地站在这片废墟旁,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人。 很快仇野便认出来了,他是白天出声阻止李秀兰撒泼的那个男生。 他记得钟煦叫他“小飞”。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们向来如此,从来没有话题可以聊。即便当了十年多的所谓“兄弟”,他们也只是陌生人。 钟煦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钟飞时的情景。 那时候钟飞刚出生,还在坐月子的李秀兰把他叫到床边,指着熟睡中的婴儿说:“这是你弟弟,以后你做什么事都得让着他,知道不?” 钟煦那时候刚8岁,只看了一眼抱被里皮肤又红又皱的钟飞,就嫌弃得拧起眉,傻愣愣地问:“是你亲生的吗?” 李秀兰气得反手给了他一耳光,让他滚去洗尿布。 钟煦很委屈,因为他两年前被她从福利院领回来的时候,曾听隔壁大爷说过,李秀兰是因为不能生,又嫌照顾奶娃娃麻烦,所以才挑了他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孩子领回家当儿子。 既然不能生,怎么过了两年又突然生了? 钟煦搞不懂,总是趴在床边盯着嘬奶瓶的钟飞瞧,研究他到底是不是李秀兰的亲生儿子。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研究这些了,钟飞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危机。 养父母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动不动就说要把他送回到福利院去。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总比在福利院要强,钟煦不想被退养,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做个“好孩子”。 只是他的努力,收效甚微。 随着钟飞渐渐长大,他在这个四口之家的地位也越来越边缘化。 终于熬到初中时代,他选择了一所全日制寄宿学校念书,本以为就此可以扭转困境,谁知道只是从一个深渊跳进另一个罢了。 因为养父母在生活上的苛待,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优先供着钟飞,他那时候营养严重不良。虽然身体在抽条拔节,但仍比同龄人瘦弱得多。 自然而然的,他成了学校里那些拉帮结派的小团体最喜欢捉弄嘲笑的对象。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力气不大,打不过人家,老师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更不可能去向家长求助——他们现在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要养,根本不会关心他的死活,甚至会巴不得希望他这个累赘早点死掉。 本该是最张扬肆意、爱玩爱笑的那段青春,钟煦过得极其压抑。 但他谨小慎微惯了,受欺负的时候只能咬紧牙关不吭声,而在事后越想越不甘心时,他所能做的最出格的报复,也不过是在晚自习结束后,趁教室没人,偷偷划烂那些人的笔记本而已。 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逃跑。 逃开那所令人窒息的学校,远离那些羞辱他的垃圾。 “为什么回来?”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开口问。 钟煦从记忆里回神,停下画圈的手,偏头看向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钟飞低着头,视线随脚下一队路过的蚂蚁缓缓移动,等它们快要抵达目的地时,突然探出一只脚碾死了其中两只。他这才看向钟煦:“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当然恨。 钟煦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钟飞没有出生,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经历所有的屈辱与背叛,过上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快乐无虑的生活。 “其实我也挺恨我自己的,投胎生在这种家庭里,一点意思都没有,”钟飞紧紧盯着他,“当初为什么不掐死我呢?或许我会谢谢你。” 钟煦咬了咬嘴唇,才说:“我只是……想让你闭嘴。” “为什么要我闭嘴?”钟飞不依不饶,“而且你是受害者,为什么不给自己讨个公道,反而要来掐我的脖子,堵我的嘴?” 钟煦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钟飞那双黑白分明、毫无生气的眼睛,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你难道喜欢别人那么糟践你?” 见钟煦抖得更加厉害,不过才17岁的青涩面孔上,竟浮现出一抹悲悯的讽刺。 “钟小八,你真可怜。” 作者有话说: 我算错年龄,所以决定小八从10岁改成6岁被收养,前文已改了~【今天忙着大扫除,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啊!!!鞠躬道歉,过年我尽量不断更,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敢吗” 钟飞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土。 钟煦蹲坐在墙角,仰头看着他,钟飞这几年身高体形变化太大,和他记忆里的形象相去甚远。 还记得高一那年暑假,钟飞当时已经七八岁了,睡觉要占半张床,他便不再跟着父母睡觉,而是来和他挤一张床。 钟煦嫌热,抱着凉席和枕头去打地铺。 睡到半夜时,他还是被热醒了——身后有人贴着。 本以为是钟飞睡觉不老实,摔下床来蹭凉席的,钟煦懒得再折腾,就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睡。 半梦半醒之间,一只手悄悄从背后伸来,穿过肋下,抚上了他的胸口,钟煦猛地惊醒过来。 他本能地想起身推开,谁知那手突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无数恐怖电影和故事,在那瞬间闪过钟煦的脑海。 他剧烈挣扎起来,可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捂住口鼻的手越来越紧,甚至连呼吸的空间都不给他留下。 濒临窒息时,另一只手悄然探进了他的裤子。 粗糙的掌心摩擦过皮肤时引起的战栗感,以及突然顶住他后腰的东西,让钟煦头皮都要炸了。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劲,钟煦向后一记横肘狠狠撞过去,只听一声闷哼,那双大手瞬间卸了力。 他趁机狼狈地逃开,回头一看,竟是他的养父钟大志。 尽管没有开灯,屋内一片昏暗,但钟大志紧盯着他目光实在太过露骨,钟煦一辈子都忘不掉。 钟大志不死心,还想把他拽回去,钟煦一脚踹开他的手,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仓皇地逃出了家门。 他像被人追杀似的,拼命狂奔。 直到脚底板被粗糙的路面硌出了血,他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 夏夜的街道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人影。 钟煦终于能停下来。 他双腿发软打颤,整个人顺着墙角滑坐在地。 因为肾上腺素飙升,他的心脏急速跳动着,口舌发干,他像条脱水的鱼张大嘴巴竭力喘着粗气,但钟大志那只手似乎还在捂着他的口鼻,让他难以呼吸。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在这样荒唐可笑的情境下,他竟然有了人生的第一次生理反应。 具体细节,钟煦始终不愿意再回忆,因为就是从那晚过后,他的生活彻底脱轨了。 为了逃开钟大志的骚扰,他尽量躲在学校不回家,那些喜欢捉弄他的人抓住机会,变本加厉地拿他寻开心。 当言语羞辱不再能满足他们时,就开始动手动脚。 直到有一次,钟煦被那几个人绑去天台上挨打。 绳索粗糙的倒刺不停刺激着他,令他不受控地回想起那个夜晚,他瘫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旁,蜷缩着满是血污的脚趾,达到高潮的每一个细节。 就像此时这样,肮脏、混乱、令人恶心。 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一脸惊奇地高喊:“我操!这家伙居然硬了,我操,他妈的死变态!” 同伙纷纷围上来,像围观新奇物种一样,嘻嘻哈哈地一边嘲笑,一边对他拳脚相加,骂他是个天生的贱骨头。 钟煦以前挨打从来没吭过声,但那天绷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他恨这些羞辱他的人,更恨控制不住身体反应的自己。 后面越哭越惨,整个天台都充斥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其中有个人大概是厌烦了他的痛哭,终于高抬贵手,制止了这场摧残他身心的酷刑。 “再闹就没劲了,走吧。” 他带头先走,其他人也觉得没意思,便勾肩搭背地结伴离开了。钟煦依然在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去而复返,丢给他一件校服。 钟煦抽噎着抬起眼,那人又扔给他两张纸巾。 后来每次被欺凌过后,那人都会留下来,施舍给他一丁点善意。 听起来很像是一场爱情故事的开端。 可钟煦恨他,恨到用小刀把他的书包、课桌划烂,往他的校服兜里丢针,但钟煦又喜欢他,喜欢到忍不住跟踪他,去偷他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转而塞进自己怀里。 钟煦知道这样做很扭曲,但他控制不住。 赶在彻底失控前,他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连夜跳上了开往外地的火车。 这一走,就是三年。 要不是因为户籍变更问题,需要他亲自回一趟老家,他想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踏进钟家半步,更不会再重温一遍中学时代的噩梦。 那些狐朋狗友的还整天混在一起不务正业,据说已经成了附近片区里有名的混子。 钟煦回来的第二天,就被他们堵在了家门口。他被捆住手脚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只能呜咽着向那人发去求救的眼神,但对方和以前一样,只会束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遭受即将到来的一切羞辱。 “啧,这几年在外地念大学,人都变水灵了不少。”有人嬉笑着掐住了他的脸,“高中的时候跟豆芽菜一样,现在嘛……啧啧啧……”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其他人也发出了暧昧的笑声。 钟煦摇着头向旁边躲,挣扎中,他撞翻了桌子,脑袋也被茶几磕破了一道口子。 “这么烈?你以前不是被打一下都能享受得硬起来吗?”见实在搞不定他,有人朝旁边吹了声口哨,笑道:“杨沛东,你先来呗,这小子不是暗恋你吗?” 钟煦浑身一震,又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 一直戳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人,夹着半根烟缓步走到他面前,拿掉他嘴里的布条,还不等钟煦发出一声呼救,他就冲他吐了一口烟。 呛人的烟雾瞬间灌满鼻腔,钟煦剧烈地咳嗽起来。 然后他的裤子就那么被扒掉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戏谑的口哨声,钟煦感觉天都要塌了。就在这时候,旁边的衣柜门突然开了,当时仅有13岁还未进入变声期的钟飞,叫声又清又亮,足以让街坊邻居都能听清他的呼救。 罪行戛然而止,野兽轰然而散,但钟煦还处在巨大的惊吓中没有回神。 钟飞发现他眼神直勾勾的,很不对劲,便过来想拍一下他的脸。 谁知还没碰到,手就猛地被反拧住了。 应激反应严重的钟煦,根本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他疯了似的掐住对方的脖子,嘶吼道:“不要碰我!别他妈碰我!” 当时他的裤子还挂在膝盖上没有穿好,他的表情又是那样狰狞,额头上带着血,很难不令人想歪。 李秀兰凄厉地叫骂着,随手抄起一张椅子狠狠砸中了钟煦的后背。 剧痛终于让他短暂清醒过来,而钟飞也侥幸逃过一劫。只是他没有得到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被扫地出门了。 瓢泼大雨当头浇下,令钟煦压抑了近十多年的报复心,彻底冲出闸门。 他偏执地把这一切归咎于李秀兰的偏心和钟大志的骚扰——要不是他们背叛了自己,搞出了钟飞,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钟煦发着高烧,偷偷回了钟家。 趁夜里,他往门窗上泼了鸡血,用红漆在门板上写了许多脏话,还将家里所有相框里三人的合影全部抠出来,把脑袋的部位用小刀戳烂了。 “其实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一直醒着。”钟飞说。 钟煦微怔:“……什么?” 钟飞跺了跺发麻的脚,说:“你走之后,我用你剩下的那半桶红漆,故意在床头那里写了‘去死’两个字。你不知道他俩看见那个留言时,表情有多好笑。” 钟煦缓缓站起来,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那么做?” 钟飞耸耸肩没回答,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丢进钟煦的手里,又指了指身后杂乱的小院,问:“敢吗?”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大家过年好呀 第二十三章 频 天彻底黑了。 深沉的夜色浓缩成一滩化不开的墨,铺陈在眸底,完美掩盖住那里涌动的疯狂。 “不敢?” 钟飞发出一声轻嗤,探手要把打火机拿回来,就听“叮”的一声轻响,一簇跳动的火苗倏然照亮了钟煦那双漂亮而阴鸷的眼。 少年平淡无波的脸瞬间兴奋起来,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诡异。 他怂恿道:“别磨蹭了,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 钟煦绷紧下颌,拿着打火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初连夜搬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可没少骂你,”钟飞附在他耳边,“说什么遇见你简直倒了八辈子大霉,你就是灾星、累赘,天生的贱骨头……” 各种污言秽语,直接戳中了钟煦心底最难堪的伤疤。想到李秀兰带着钟大志跑去仇野面前大闹的情景,钟煦的情绪越发激动。 他低吼着让钟飞闭嘴,随即一扬手,将点燃的打火机丢进了小院中。 院子里堆放着许多易燃的塑料和木材,只需要几个火星子,就能燃烧起来。再加上有夜风助长火势,凶猛的火舌很快越过低矮院墙,烧到了外面。 钟煦胸口剧烈起伏着,熊熊火光将他的脸颊映得通红。 他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钟飞已悄悄绕至他身后,向他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力将他推向火海,钟煦乍然惊醒,踉跄着向前摔去时,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按理说应该看不清什么,但他捕捉到了钟飞眼中充斥的狰狞恨意。 “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不是你在杀我,就是我在杀你。” 钟飞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他死死拽着钟煦的头发,把人往火场那边拖。 “不如今天咱俩就一起下地狱吧,反正像咱们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别人、恶心自己!” 钟煦吃痛地叫出声,双眼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视线变得模糊之际,他看到仇野向他飞奔而来,像很多英雄电影里拍的那样,一脚将钟飞踹开,把他解救了出来。 在得救的那一秒,钟煦突然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仇野也回给他一个笑容。 现场交给蒋文安处理,仇野背着钟煦往停车的地方走,钟飞还在身后歇斯底里地骂个不停,两人都像没听见一样。 钟煦伏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又笑了两下,仇野把他往上颠了颠,问道:“还笑,被烟呛傻了?” “……没有。” 钟煦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笑,他只是莫名感到轻松而已。 他收敛笑声,将头悄悄埋进仇野的后颈中,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没有让对方察觉。 回到酒店后,他先去洗了个澡,怕仇野等太久,他连头发都没有吹干,就披着浴袍出来了。 仇野笑着将一条毛巾搭在他还在滴水的脑袋上:“这么急做什么?小心感冒。” 钟煦垂眼看了下他打着石膏的左臂,低声说:“今天的事,谢谢你了。”说着,他抬头冲仇野咧出个笑,好像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他就一直在对仇野说“谢谢”。 “不客气,你没事就好,”仇野将那部手机交到他手中,“以后出门记得带手机,联系不上你,会让人担心的。” 钟煦点点头,犹豫再三,还是说:“关于李秀兰说的那些……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仇野看着他,“我只相信你说的。” 钟煦听得心底一热,只听仇野又说:“放心吧,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他们以后不会来纠缠你的。” “……你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说那些就生疏了,”仇野话锋一转,明知故问,“不过能告诉我,刚才那场火是怎么回事吗?” 钟煦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轻声答道:“是钟飞放的……”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恨不能要把肺咳出来似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仇野帮他拍背顺气,带他去沙发里坐下,钟煦眨了眨咳出泪光的眼,仰头看向仇野,哑声继续道:“他大概是压抑太久了,想拿我撒气吧。” “是么。” 仇野垂眼注视着他,钟煦心虚地想挪开视线时,仇野忽然伸手抹了下他湿润的眼角:“别想那些了,你只管好好休息。” 钟煦滚了滚喉结,无声地点了下头。 等送仇野离开后,钟煦快速将房门反锁,背靠在门板上,一脸侥幸地舒了口气。 过了片刻,他脚步轻快地走去MiniBar那边,把里面所有的酒水都翻了出来,一瓶接一瓶的喝。 刚才放的那把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李秀兰的家,还有他这几年在内心深处给自己设置的禁制。 他今晚就想放纵,想发泄,想当个毫无道德感、没有羞耻心的“贱骨头”。 钟煦两手各拿一瓶酒,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进了卧室。房间内没有开灯,他脱掉浴袍,浑身赤裸地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踩着城市里的霓虹夜景轻轻摇晃。 等酒劲慢慢上来后,他便开始放声高歌。 尽管套房隔音效果很好,但他对着敞开的一扇窗高呼时,声音还是被仇野捕捉到了。 仇野想起钟煦撒谎时闪躲的眼神,不禁弯起了嘴角。 他侧耳静静听了一会儿隔壁若有似无的动静,然后拿出那部装有匿名卡的手机,给钟煦发去了一条短信。 【在做什么?】 很久,他都没有收到回复,隔壁的声音也消失了。 鉴于今天钟煦接连受到的惊吓,仇野决定今晚暂且放过他。 玩具如果玩坏了,那以后就没得玩了。 仇野敲了敲左臂上坚硬的石膏,把手机放到一边,去浴室泡澡。等他吹干头发出来时,发现手机的呼吸灯在闪。 系统提示他收到了一条来自钟煦的视频短信。 视频很短,只有1M多,很快就被加载出来,呈现在仇野眼前。 那是段自拍,因为钟煦喝醉的原因,镜头一直在晃,十分不稳。 屏幕里最先出现的就是他绯红的面颊和泛着水光的嘴唇,只见他轻笑着冲镜头说了声“Hi”,随后画面便摇晃着向下,露出他泛出粉色的胸口与小腹。 再往下时,镜头忽然天旋地转砸在了身上,黑掉的屏幕里,只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惊呼,视频便戛然而止。 仇野扯松浴袍的领口,靠在床头反复看了许多遍,才轻声骂了句“fuck”。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没羞没臊钟钟 第二十四章 小变态”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分,钟煦才醒。 他迷迷糊糊地翻个身,掉下床去,砸倒了不少堆在床边的空酒瓶。冷风从大敞着的一扇窗吹进来,令他打了个激灵,稍微清醒了些。 他踉跄着爬起来,赤身裸体地走去窗边把窗户关好,发现街道路面是湿的,应该是后半夜下了雨。 钟煦打个哈欠,垂头耷拉肩地把自己扔进被窝里,闭眼休息了五分钟,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倏地从床上弹起,在一片狼藉中搜寻不知道被他丢去哪里的手机。 虽然他昨晚喝了很多,但意识一直还算清醒,并没有像之前被灌酒那次,出现记忆断片。他在这张床上摆出的各种姿势,拍下的视频和照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他看到手机信箱里已发送的那段视频时,他的心情还算平静。 还好还好,只发了最开始的那一小段,内容不是太露骨。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匿名者并未对他主动发过去的这段视频发表任何评价和回复,钟煦再三确认了下,这个号码就是先前总骚扰他的那个变态,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最起码他没有疯癫到把视频发给仇野,让对方见到他如此失态丑陋的一面,不然他现在可以原地去世、就地投胎了。 钟煦把昨晚拍的视频和照片统统转存进私密相册,正打算收拾下房间时,门铃响了。 他忙披上一件浴袍跑去开门,愧疚道:“真对不起,我昨晚睡得有点晚……” “喝酒了?”仇野欺身到他近前,轻嗅两下,亲昵又暧昧的举动令钟煦一瞬间红了耳根,他怔怔点了下头,小声解释道:“心情不太好,就……喝了一点。” 仇野站直身体,靠在门口看着他:“那现在心情好了吗?” 钟煦赶紧点头。 他拢紧浴袍,略显慌张地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说:“我先去洗漱,五分钟就好。” “不用急,”仇野笑道,“今天下雨,就不出去了。下午我去招商办那边开会,蒋文安跟着就好,你在房间好好休息。” “……啊,”钟煦有点忐忑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后悔带我出差了?” “嗯?”仇野挑挑眉,“这话怎么说?” 钟煦沮丧地低下头:“我这趟来,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害你受伤了。等出差回去之后,我、我还是主动辞职吧。” “看来昨晚喝得不少,”仇野突然伸手按住钟煦的脑袋,轻柔地晃了两下,“你听,脑子里都有水声呢。” 钟煦感到一阵眩晕,又听仇野轻笑道:“别瞎想了,我花高薪聘你来,自然有我的打算,后面需要你的地方多着呢。” 被仇野手掌触碰过的地方开始升温,钟煦头脑发热,再一次暗自感叹仇野实在太温柔,很容易令人沦陷。他小声说:“那我以后一定努力工作。” 仇野笑着收回手,又嘱咐两句让他记得吃饭,就转身和等在走廊尽头的蒋文安一起进了电梯。 一整天,钟煦都有点魂不守舍。 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又不想出去乱逛,就坐在玻璃窗前,看了一下午的雨景。 终于捱到傍晚,他穿好衣服下楼去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坐着,乖乖等仇野回来。 可怜巴巴的,像只落单的小狗,等见到主人回家的那一刻,湿漉漉的眼眸终于有了神采,忙摇着尾巴迎上去,祈求主人温柔地抚摸脑袋。 “怎么坐在这?”仇野脱掉沾了水汽的外套,问他吃饭了没有。 钟煦摇头,抢在蒋文安之前接过仇野的衣服,说:“我不饿,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雨下大了,还是叫酒店送餐到房间吃吧。”仇野征询钟煦的意见,钟煦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并肩朝电梯走去,蒋文安则留在前台订餐。 钟煦问起今天下午的会议是否顺利,仇野扯松领带,笑着点点头:“还行,饵已经撒了,就等鱼儿咬钩,自投罗网了。” 钟煦听不太懂,仇野也不想多说:“总之这边的事情暂时办完了,咱们明天上午9点的飞机回去。” “明天上午?” “是啊,”仇野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再睡过了,我可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钟煦也跟着笑,他抓抓头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昨天那场火灾,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意外事故,”仇野刷卡开门,让钟煦先进房间,“没造成多少经济损失,不过因为这事,那几家钉子户倒是同意搬迁了。” 钟煦意外地看向他:“那块地皮,你是打算拿下来了吗?” “当然,”仇野笑道,“咱们这次来宁泉,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这个项目的设计图就交给你负责了。” “那怎么行!”钟煦刚在沙发落座,一听这话,又惊得站起来,连连摆手:“我刚毕业,什么经验都没有,担不起这么大的项目……” “几个小时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努力工作的?”仇野故意逗他,“这就反悔了?” “我不是那意思!” 怕他误会,钟煦急忙解释,不知不觉中,他的面颊、耳朵尖还有脖子蒙了一层粉红色,和昨晚视频里一样诱人。 迟迟没等到回应,钟煦疑惑地抬起头,就见仇野正盯着他看。 大概是因为男人此刻站在光线较暗的地方,使本就深邃的眉眼此刻一片暗沉,导致他看起来有点陌生,完全不似平时那般温柔。 钟煦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门铃适时响起,服务生将订好的晚餐送了上来,仇野让人将东西放在外间吧台上,招呼钟煦过去吃饭。 “你不吃吗?”钟煦问。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先吃,我去洗澡。”仇野边单手解扣,边朝浴室走去。 浴室门没有完全关严,留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淅沥的水声清晰分明地传进钟煦耳中,听得他完全没有心思吃东西。 他极其小心地放下刀叉,没发出任何声音,然后放轻脚步,悄声走到浴室门口向里面望去。 浴室内水雾蒸腾,他只能依稀看到仇野挺括的肩背。然而这仅有的景象,也足够让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反应。 钟煦反靠在门边的墙壁上,闭上眼急促地呼吸了几次,等心跳逐渐平稳,他再度探头看去。 直到水声停了,他才做贼似的溜回吧台,假模假式地拿起刀叉继续吃饭。 “怎么只吃这么点?”仇野看他盘子里的牛排几乎没怎么动,“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今天没运动,不太饿。” 钟煦看到水珠顺着他湿黑的发梢滴落,将胸口打湿了一小片,情不自禁地滚了滚喉结。 他清清嗓子,才说:“你的手打石膏不方便,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这本该是蒋文安的职责,但仇野没拦着,兴致勃勃地看钟煦红着张脸,帮他整理内衣内裤。 中途他按捺不住心痒,明目张胆地坐在沙发里,给跪坐在地毯上背对着他整理行李箱的钟煦发了条匿名短信,附图是先前他用钟煦手机发来的一张私密照,后加三个大字——你好翘。 只听“叮”的一声,钟煦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把手机藏了起来。 仇野一脸无辜地问:“是你的手机响了吗?” “……嗯,垃圾短信。” 钟煦强装淡定地将行李箱拉好拉链,戳起来放到一边,转身去浴室检查了一下,才说:“差不多了,明天再把洗漱用品收一收就好,我、我先走了,晚安!” 不等仇野说话,他就一溜烟跑了。 仇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后仰躺在沙发上放空许久,才起身去浴室吹头发。 视线不经意往旁边扫了一下,他微微皱眉,随即再次笑起来,不无宠溺地发出一声轻叹:“小变态。” ——他刚脱下来放在洗衣篮里的衬衣和内裤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钟钟痴汉进度(65/100) 第二十五章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钟煦逃也似的跑回房间,关门落锁,心脏疯狂跳动着,几乎要冲出胸口。 再三确认房门已经反锁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塞到T恤下的衬衣掏出来,拿到卧室里找了个衣架铺平挂好。 他知道自己在重蹈高中时代的覆辙,更知道这种行为非常令人不齿,但他控制不住——从他点燃那场大火时起,就再难控制了。 反正我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那就烂得更彻底些吧。钟煦自暴自弃地想。 既然已踏进欲望的沼泽里逃脱无门,倒不如放弃挣扎,在彻底毁灭前,尽情享受禁忌的快感。 钟煦轻咬手指尖,看着面前那件男士衬衫,痴痴笑了两声。 在这件事上,他很有仪式感,先跑去浴室把自己冲洗干净,才敢大胆地抚摸那件衬衫。 衬衣下仿佛不是空的,而是能触摸到男人结实且富有温度的肌理,钟煦小心贴过去,伏在肩膀处轻嗅两下。 有残存的木质调香水味。 “啊……”钟煦发出一声着迷的轻叹。 两手分别穿进袖管里,他将衬衣反穿在身前,那股淡淡的木香萦绕左右,就好像他现在正深陷在仇野的怀抱中。 钟煦“咯咯”笑起来,小跑两步,扑进那张柔软的双人大床里。 他捞过一个枕头放在腿间,翻身趴在床上,闭上眼,仅凭刚才从浴室里偷窥到的一个肩背轮廓,便很快有了感觉。 快感在急速堆叠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钟煦不予理会,能在半夜还坚持不懈打电话骚扰他的,只有那一个人。 他沉浸在快感的同时,会有种强烈的自我毁灭的冲动。 据说那是人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死本能在作祟。因为唯有死亡,才是彻底消除焦虑与紧张的根本方法。 所以他在这一刻,无所畏惧。 他甚至在渴望窒息。 消停了十分钟,来电铃声再度响起,钟煦从高潮余韵中稍有缓解后,才懒懒地勾过手机,接通电话。 “又想做什么?”这是第一次,钟煦主动抢过话语权,掌控这段对话的基调。 对面沉默片刻,才用变声器发出几声诡异的轻笑:“又喝酒了?” “没有,”钟煦带着发泄过后特有的慵懒腔调,“你有事直说,没事就挂了,我很累。” “今天脾气还挺大,”对方笑得更开怀了,“一点都不像你了。”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钟煦轻嗤。 “当然了解,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听筒里的机械音换成小女孩的低笑,“我还知道你刚刚自/慰过,对吗?” 钟煦眼里的迷离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捏紧手机,先是确认窗帘已经拉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人遥望偷窥的缝隙,再警惕地环视未开灯的房间,试图从一片昏暗中,找到隐形摄像头的红光。 “怎么不说话了?”小女孩变成男女混杂的合成声,“别紧张,我只是猜一猜,你声音哑得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呐。” 钟煦低骂他就是个毫无廉耻的色情狂。 对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一个人自摸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和我语音,我能给你最极致的快乐。” 钟煦“呸”了一声:“你个只会躲在变声器后面的死变态。” 仇野哈哈一笑,换成了比本音略显低沉的男声:“我怕我不用变声器的话,还没说两句你就交代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你未免也太自信了,”钟煦冷声道,“我对你完全没有兴趣,我只希望你去死。” 仇野笑道:“话别说那么绝对,我这里有你前两天喝醉时和我的通话录音,你喘的很动情呢,要我帮你回忆一遍吗?” “别胡说!”钟煦打断他,“那是我把你当别人了!才不是因为你!” “仇野对吧?”仇野故意拖长语调念出自己的名字,“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想象你现在就是和他在连线做爱,怎么样?有没有变得很兴奋?” 听筒里传来的男声,音色和仇野实在太相似了,就连说话时尾音中似有若无的笑意都很相像,有一瞬间,钟煦甚至产生了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那人还在耳边继续蛊惑,引导他的手在身体上肆意游走,钟煦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想,一次就好,只放纵这一次。 反正仇野也不会知道,就请允许他用这种龌龊而荒唐的方式,接近他一次。 然而,等他渐入佳境之际,对方却突然没了动静。 “嗯?”钟煦低喘着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手机屏幕时,正巧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短信。 【给我看你现在什么表情。】 钟煦低骂一句,本不打算理会,但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他犹豫再三,翻身坐起,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他只照了半张脸,剩下的大幅画面基本上被仇野那件宽大的衬衣遮盖住了。 以对方挑剔的眼光来讲,这肯定算不上一张多么合格的照片,但他并不想取悦对方,他只想听他用酷似仇野的声音再度打来电话。 约莫半分钟后,对方发来回复:衣服不错,晚安。 钟煦微怔,随即羞红着脸给对方回拨去电话,却被直接挂断了。 他又咒骂一声,愤恨地给他发短信:你他妈耍我?! 隔壁房间里,仇野笑呵呵地靠躺在床头,单手慢吞吞地给他敲回复的间隙,又接连收到几条钟煦的怒骂。 他把敲好的字一一删除,重新回复道:急什么小色狼,慢慢来才有意思,早点睡吧,记得想我。 钟煦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气氛、心情都被毁了,钟煦也不再继续,随便冲个澡,就蒙头睡了。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收拾完毕后就拎着行李箱去隔壁房间找仇野,仇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这么精神,看来昨晚睡得挺好。” 钟煦抓抓头发,敷衍道:“还行,睡得比较早。你洗漱完了吗?我帮你打包行李箱。” 仇野点点头,走到床边抖开一件黑色T恤,故意问:“对了,你昨天收拾东西时看到我那件衬衣了吗?我好像没找到。” 钟煦手一顿,面不改色地说:“应该放到箱底压起来了吧。”他故作镇定地回头看向仇野,问:“要翻箱子找一找吗?” 仇野对上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钟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暗自后悔刚才那句问话实在多余,万一仇野答应了,那他该怎么圆谎收场? 过了片刻,只见仇野倏然一笑:“不用麻烦了,一件衬衣而已。” 钟煦也紧跟着笑了,趁仇野换衣服的间隙,暗自长长舒出一口气。 好险。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精分野!今天我好早,快夸我 第二十六章 你不乖哦” 对钟煦而言,欲望闸门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再关上。 尽管他在内心告诫自己,上次那通连线只是对方恰好蒙对时机而达成的一场引诱式“语爱交易”,但食髓知味,更何况当时只进行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他始终惦记着如果做到最后,会是什么样。 他连自己都出卖了,总不能没尝到是什么滋味就罢手吧? 所以,当那人再次给他打来电话时,他没有拒绝。 但不得不说,那个挨千刀的死变态在这方面特别会吊他胃口,接连几次都用那道酷似仇野的声音把他撩拨得欲火焚身,然而等他想要更多时,对方却以此为要挟,反过来向他索取更多。 钟煦越陷越深,但他无法抽身。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有越来越多的把柄被对方掌控着,其中大多数还是他亲手发送给对方的;另一方面在他内心深处,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的是,他其实有点享受这种另类羞辱带来的刺激感。 从宁泉出差回来半个月后,室友因为要去外省工作,提前搬离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钟煦在午夜低喘时就更大胆了。 “今天这么浪,”仇野低笑,“小心有人听到,控制不住过来办了你。” 钟煦今天很爽,便好心情地和对面多废话两句:“哪有那么多gay?再说你这种听了现场版的都没什么反应,我能浪到哪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反应?” “我就知道。” 听筒里传来两声慵懒的低笑,听得钟煦更热了。他稍微坐起来,掀开床帘透气,两条长腿悬出大半去随意晃荡着,神思微转,他说:“那你发我看看。” “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钟煦坐得更直了:“证明给我看。” 对面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钟煦盯着窗外日渐茂盛的树冠,喉咙竟有些发紧:“你该不会是那方面不行,所以才心理变态,骚扰我这么长时间吧?” 男人被他逗笑了:“这么喜欢推理,怎么不去写小说?” 这话听起来耳熟,但钟煦没细琢磨,他忙着以这个猜想为武器,不停攻击对方,也算是为这将近两个月积攒的憋屈找到了发泄出口。 谁知对方不怒反笑:“想看就直说,不用使激将法。” “谁想看!?你……” 话说一半,对方就掐断了通话,把钟煦气得够呛。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一张对方发来的照片。黑白两色的,照的是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 男人紧绷有力的小腹和昂扬怒张的轮廓不仅清晰可见,而且在光影的渲染下,视觉效果被放得更大,虽然未露半点皮肤,但喷薄而出的荷尔蒙已令人无法招架。 钟煦低低骂了句脏话,“咚”地一声砸躺在床上,抬起胳膊蒙上了眼。 半分钟后,他又忍不住拿起手机,暗暗猜想仇野的尺寸会不会也和照片里的一样可观。 这张照片的出现,令钟煦的心态又有了微妙的改变,他甚至会在夜晚降临后,在心中抱起一丝隐秘的期待来。 正在他越陷越深时,他突然收到了一件包裹。 “我没买东西啊……” 钟煦觉得奇怪,快递员笑笑没说话,把包裹塞到他怀里就走了。 钟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拆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两件衬衣……和他先前偷拿仇野的那件是同一个品牌。 包裹里附有一张照片,正是他曾穿着仇野的衬衣拍下的那张自拍,照片后面打印着一句话:衣服很衬你,多穿给我看。 钟煦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所谓情欲迷人眼,他最近这段时间过于放纵,不知不觉中把这当成了一场隐秘刺激的性游戏,却全然忘了潜伏在电话那端的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会亮出毒牙将他吞吃入腹。 他冲出去追上快递员,询问能不能查到发件人的信息,然而那快递小哥却摇了摇头,说:“这是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没有快递单。” “那是谁交给你的!”钟煦急切追问,“在哪交给你的!他长什么样!多大……” “我一天到晚见那么多人,哪儿记得住啊?”快递员苦笑道,“哥们让让啊,我还急着送件呢,超出时效可是要被投诉的!” 钟煦不死心地拽住他:“你再好好想想,想不出来的话,那我现在就投诉你!” “……神经病啊你。”快递员没耐心地将人甩开,疾步跑开了。 钟煦追了两步没追上,挫败地回了宿舍,看着桌上刚拆开的包裹还有那张照片,表情变了几变,还是没忍住把桌子一脚踹翻了。 咣当的声响把隔壁宿舍的人都引来了:“怎么了啊钟煦?打架了?” 钟煦情绪正失控,猛地一脚把门踹关上,门板险些撞上同学的脸。走廊上响起怒骂声,钟煦也没理会,他拿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躲进厕所,给那个号码拨去电话。 “衣服收到了?” 经过加工的电子音,笑起来还是那么诡异,让人永远无法习惯。 钟煦激动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不喜欢?”对方的语调听起来一如往常那般轻快,带着主宰者惯有的从容淡定,“那我明天再送你几件其他的。” “送你麻逼!”钟煦怒吼道,再一次质问他,“为什么非要来提醒我你是个人渣?!维持现阶段的关系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毁了它!” “……原来你在气这个。” “你还笑!笑个屁!”钟煦骂得额头青筋暴起,又急又气地一遍遍索求答案。 “你问为什么啊……”男人故意拖长尾音,语调里带着轻柔的笑意,“因为我喜欢啊,这场游戏总不能只让你自己一个人爽呀,该轮到我了。” 钟煦一愣,通话就中断了。 他想再给对方打电话质问他刚才是什么意思,对方却不肯再接了。 为了这事,他再一次失眠,第二天去公司上班时,脸色差的把前台两个小姑娘吓得不轻,忙不迭地问他要不要请假去医院看看。 钟煦摇摇头,趴在办公桌上等到上午九点,发现仇野和蒋文安迟迟不来,这才记起仇野前两天才跟他说过要回趟仇家本宅,这两天都不会来公司。 钟煦觉得没意思,坚持待到中午,便收拾东西回了学校。 谁知,在食堂排队打饭时,他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怎么没穿我买的衣服,让食堂的人都看一看?你不乖哦。】 霎时间,钟煦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如同一只炸毛的兔子,警惕地环伺四周,入眼是一张张可疑又可怖的脸。 ——那人就混在这群人中,正在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变态升级野 第二十七章 对你无礼的惩罚” 是谁? 究竟是谁! 是那个坐在餐桌旁却不专心吃饭,四处乱看的人?还是旁边队伍里在低头玩手机的人?要么就是刚才与他擦肩而过时故意撞了下他肩膀的那个! 钟煦越看越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疑,食堂内四处响起的交谈声扭曲成嘈杂的噪音不停轰炸他的耳膜,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下去。 “叮——” 新短信提示的轻微震动,却如一声平地惊雷,吓得钟煦弹开一步,撞掉了旁边人手里的不锈钢饭盒。 饭盒摔在地板上乒里乓啷的动静,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钟煦快要窒息了,他匆匆说句“对不起”,就撒腿跑出了食堂。 直跑到宿舍楼下,他才缓过劲来,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银行短信,提示他收到了人生第一笔正式工资。 钟煦看着突然多起来的银行卡余额,等额头上的冷汗尽数蒸发散去,他打开微信,给仇野转了三千块钱。 姑且算他从仇野手里买下了那件衬衣,这样他能心安一点。 进宿舍楼时,仇野给他打电话来问:“怎么突然转账给我?” 男人温柔浅笑的声音于钟煦而言,简直是一剂效果奇佳的镇静剂。 钟煦捏紧手机,快步上楼跑回自己的宿舍,找了个理由:“你之前因为我受伤,医药费我得付。” “我的石膏明天就能拆了,这医药费是不是来的有点晚?”仇野开玩笑地说,“再说哪有员工给老板打钱的?说吧,贿赂我想做什么。” 钟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想贿赂你早点回来,跟我吃顿饭。” 这话有点暧昧,他又赶紧找补:“之前不就说过嘛,等我拿到工资后要请你吃饭,可以吗?” 对面静了几秒,便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我明天就回去。” “真的吗?!”钟煦内心一阵悸动。 听筒里隐约传来蒋文安的声音,仇野似乎拿着手机走远了些,然后才说:“当然是真的,明天下午我去学校接你,怎么样?” “好,那我们明天见!” 怕耽误他做事,钟煦不敢多说废话,通话时间虽短,但却将他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他难得平静地坐在电脑前,理顺了自己的思绪,然后做了一下午的毕业设计。 等晚上那人再给他打电话时,钟煦坚决拒绝了。 “为什么不想要,累了?” “因为你在得寸进尺。” 这两天,对方开始以各种方式入侵他的三次元生活,终于让钟煦意识到了这样下去的危险性。 他的全部信息都被一个躲在暗处的蛆虫牢牢掌控在手里,他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个认知,令钟煦感到无比恐慌。 他不想再这么扭曲下去了,他渴望正常生活,他想顺利拿到硕士学位,然后到仇野身边工作。 他必须要摆脱这个变态。 然而对方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你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次高潮,我这里都有记录,你想让大家都来欣赏一下,那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少拿那些威胁我,我不怕,”钟煦攥紧拳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心虚,“再过不久我就毕业了,到时候一出校门,爱他妈谁是谁,我无所谓。” “是么,那让仇野看到,也无所谓咯?” 钟煦突然哑火,脊背一阵阵发凉。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他发封邮件,让他欣赏下你的身体,也许他会喜欢,你没准能顺势爬上他的床……” “闭嘴!”钟煦低吼道,“你这种垃圾不配提他的名字!你他妈……” “嘘嘘嘘——”对方轻笑着打断他,“我不喜欢你骂脏话,之前几次鉴于各种原因,我原谅你了,但从今天开始,不可以。” 钟煦偏要跟他对着来,一口气将他全家问候了个遍。 直到他骂累了,换气的功夫,就听对方轻飘飘地让他先冷静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钟煦气得要死,不舍得摔仇野送他的手机,就去祸害宿舍里的桌椅板凳。等到房间内一片狼藉,他才脱力似的停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能这样,他想。 明天还要和仇野一起吃饭,他不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去赴约。 钟煦狠狠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去卫生间冲澡洗漱,然后早早爬上床去,闭上眼逼自己早点入睡。 第二天下午,仇野如约来学校接他。 如今天气彻底转暖,仇野今天一身休闲装扮,长发半扎在脑后,活力十足地站在车边冲他一招手,简直要把钟煦的魂儿都勾走了。 他飞奔过去,张开双手给了仇野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等上车后,他才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感觉好久没见了,加上今天天气不错……我一激动就没控制住,抱、抱歉啊。” “确实很久没见了,”仇野打趣道,“怎么算也得有三天了吧?” 钟煦脸有点红,飞速将视线撇向窗外,不敢接话。 “别害羞了,”仇野伸手扯扯他卫衣帽子上的抽绳,笑道:“要请我去哪吃饭?等你指路呢。” 钟煦噗嗤一笑,耳朵尖通红地转过头来,说:“就去那家旋转餐厅。” “这么大方?”仇野笑着瞥他一眼,就见钟煦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承诺过的,就一定要去。” 仇野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道:“那行,正好可以看一下夜景。” 餐厅里今天有人求婚,小提琴手在那桌旁拉了首《爱的礼赞》,随后餐厅中央被鲜花点缀的钢琴也流淌出动人的旋律。 烛火、鲜花、音乐还有窗外缓慢旋转的璀璨夜景,一切都浪漫得令人陶醉。 “在想什么?”仇野见钟煦有些走神,不由地问。 “啊……”钟煦将视线落回到仇野身上,笑道:“突然在想你会不会弹钢琴。” “嗯?” 钟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就是一直觉得会弹钢琴的男人很有魅力。” 仇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欠身道:“那我不会也得说会了。”说罢,他冲钟煦眨了下眼,然后起身朝餐厅中央的那架钢琴走去。 只见男人和工作人员交谈两句,就被恭敬地引到钢琴边落座。 仇野有模有样地做了个起势,视线越过微晃的烛火与灯光,最终落在钟煦的眼中。钟煦微怔,男人已收回目光,只留给他一个俊美的侧影。 钟煦不懂音乐,也无暇去欣赏,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仇野的侧脸,恨不能时光就此停驻,这样仇野就能永远属于他了。 一曲很快完毕,仇野在客人的掌声中绅士谢礼,迎着钟煦的目光朝座位这边走来。 钟煦见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紧接着自己的手机也是一震。 他低头看去,脸色骤变。 【烛光晚餐好吃吗?】 ——那个变态在跟踪他! 钟煦“啪”的一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警惕地朝四周看去,而这时仇野已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钟煦发现仇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仇野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皱眉道:“一个陌生号码刚发我的,你看看。” 屏幕上是钟煦曾在艺术博物馆开馆那天拍下的模糊自拍,角度和内容都不露骨,这让钟煦稍微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看到照片下的附加文字后,他又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这是对你昨晚无礼的惩罚。】 仇野收起手机,一脸无辜而担忧地看向钟煦:“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仇野:今天又是演戏的一天,好好玩哦 第二十八章 养 “钟煦?” 手掌传来的温度与力道,令钟煦回过神来,他眨眨眼,对上仇野满目的关心,结巴道:“那个……” 一时间竟说不出完整的话,因为他的牙齿在打颤。 “你还好吗?手怎么这样凉?”仇野握紧他的手,“那个陌生号码是……” “恶作剧而已!”钟煦抢答道,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与其说是让仇野相信,不如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昨天和一个人打赌打输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你的手机号,真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我回去就……” “但短信里面说的惩罚……” “我都说了是恶作剧!” 钟煦突然抬高音量,强硬又不耐烦地打断仇野,随即他意识到今晚这顿饭被他彻底搞砸了。 回学校的路上,他一直忐忑地咬着手指尖没说话,直到车子开到宿舍楼下,他才极其轻声地为自己刚才的鲁莽道歉。 “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太生那个人的气了,并不是针对你……对不起……” “没关系,”仇野善解人意地说,“是我没把握好分寸,冒犯到你的隐私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钟煦强行咧出一抹笑,下车摆摆手,让仇野开车慢点。 他失魂落魄地走上宿舍楼的廊前台阶,就听仇野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回头,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一手环到他背后,一手轻柔拍了拍他的头发,钟煦微怔,就听到仇野颔首在他耳边轻声说“晚安”。 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中,钟煦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尤在发痒的耳朵尖。 他大步回到宿舍,靠在门板上,反复回味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木讷,没有抱回去。 他长叹口气,想起那条警告短信,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思索半晌,他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对方不接,他就一直打。等到手机电量快要耗尽时,电话才接通。 他开门见山地质问:“你怎么有他电话号码的?”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诡异低笑:“不止是电话号码哦,他的公司、住址甚至入户门密码我都弄得一清二楚,想不想让我带你去他家做客?” “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对钟煦而言,那么温柔呵护他敏感内心的仇野,简直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一想到有个变态躲在暗处阴恻恻地盯着仇野,他就浑身发毛,简直比自己受到骚扰还要愤怒百倍。 “不许你打他的主意!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别激动,”对方笑得更开怀了,“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对你感兴趣。” 钟煦咬牙问:“一直玩这种无聊游戏,有意思吗?” “当然。” 仇野仰在躺椅上,回想起今晚钟煦的一举一动,笑眼中闪动着兴奋。 “你不知道你惊慌失措的表情有多棒。眼睛红红的,浑身都在发抖,怕得几乎要把嘴唇咬破,让我不禁去想,你如果被/操/哭的话是不是也这么漂亮。” “你说,你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 钟煦又羞又怒:“……谁勾引你?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这才是乐趣所在呀,”仇野恶趣味地低笑道,“每天与你擦肩而过的人那么多,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我,你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但还得强装镇定地社交、工作,多有意思。” 钟煦一时气急,刚要破口大骂,突然想到男人今天给他的“惩罚”,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 “不错,”仇野很是欣慰,“以后还请你乖乖听话,毕竟那些你和我之间的秘密,我也希望能独自欣赏,不是很想分享给另一个男人看到。” “现在,对我说晚安。” 钟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他要求的这两个字。 仇野回以“晚安”作为这通电话的结束语,然后悠闲地转过头,看向已在门口静候许久的人:“你什么表情?” 蒋文安走到他面前,低声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仇野挑眉,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又想去打我的小报告?” 蒋文安将头垂得更低,哑声否认:“不是。” “你不觉得驯养一个人,很有意思吗?”仇野冲他勾勾手,蒋文安顺从地单腿屈膝跪在他面前,仇野的手指便轻轻落在他眉间,“不管他戾气多大,脾气多倔,多抽几鞭子然后给点好处,就能让他俯首屈膝,乖乖听话。” 手指顺着鼻梁划下,掠过嘴唇与下巴,来到脆弱的咽喉处。 蒋文安抬起头来,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才问:“您有我这一条狗还不够吗?” 仇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呢?钟煦至少疯得可爱,而你疯起来,只会把我往死里咬。” 抵在喉咙处的手指撤开了,蒋文安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黯淡:“这么多年,您还是不肯原谅我。当初的事,我也没料想过后果会那么严重,我如果知道……” 仇野轻巧地一摆手打断他,闭上眼,明显不想再提那些陈年旧事。 蒋文安怔怔看着他,跪了许久,才扶着发麻的膝盖轻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无话可说,明天可能会断更一天,也不一定~ 第二十九章 啊,你好可爱” 为了避免仇野再次被骚扰,钟煦不得不妥协,做一个言听计从的玩物。每天说早晚安,按要求拍照片和视频,但对方并未就此满足,反而得寸进尺,全面入侵他的正常生活。 【今天衣服颜色搭配不对,中午换件衬衣好吗?】 【衬衣领口有点大,你一弯腰,胸口都露出来了,好粉嫩,是故意勾引人的吗?请把领扣系好。】 【怎么只吃这么点东西?你太瘦,抱起来不会舒服,多吃些好吗?】 虽然措辞看起来很客气,但钟煦知道,这只是温柔的假象而已。 上次他没有按变态的要求改换衣服,第二天就收到一束匿名送来的鲜花,夹在其中的卡片还险些被仇野看见,把他吓了个半死。 自那之后,钟煦只能乖乖听话,任人主宰。 不是没想过要反抗,但他连对手的身份都不知道,他又没有朋友可以求助,只能独自默默承受这一切。 当内心积攒的不甘、愤怒与屈辱达到一定程度,再也无法承担时,他就拿起美工刀,戳桌子、划墙壁。如果这样都不能缓解焦虑,他就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小臂内侧,让疼痛占据大脑。 【手腕怎么又缠绷带了?是在生我的气,无处发泄,所以自残吗?】 【那你下刀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我,对不对?】 【你痛觉敏感吗?我猜答案是肯定的。你一定会疼得眼圈泛红,浑身发抖,额发被冷汗打湿……乱糟糟的。】 【啊,你好可爱。】 【真想把你圈养起来,扒光你,只给你一柄钝刀和一卷绷带。我要看着你割破自己的血管,让血随着你的心跳一股股泵出,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你跪在窗边,因为失血变冷,白皙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但你染着阳光的浅金色,指尖的血珠都泛出漂亮的光泽,那是你最诱人的时刻。只想想那画面,我就好激动。】 今天变态似乎特别兴奋,接连发来的信息丝毫不掩饰狂热的破坏欲,看得钟煦胆颤心惊。 【如果你害怕,下不去手,那我来帮你好不好?】 【放心,不会很痛的,我会换一柄更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你甚至都没有感觉,脖子就被我割出一道血痕。你也不会死的,因为我只划破了你的表皮,我会用绷带一圈圈将你的脖子缠起来,保证帮你打个漂亮的固定结,怎么样?如果包扎得太紧,你要跟我说哦。】 具实的描述让钟煦不寒而栗,浪潮般席卷而来的恐惧将他瞬间淹没。他的眼睛抽痛着,将屏幕上尖锐的文字扭曲成一个个恐怖的符号。 【我要带你去阳光最好的阁楼,那里有一面最光洁明亮的玻璃窗。】 【你小声呜咽着说疼,但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的。】 【你发红的膝盖和胸口严丝合缝挤压着玻璃,只要我稍稍用力,玻璃就会碎掉,贯穿你的咽喉。但你不要怕,我会很小心的。你出了一层薄汗,导致你的身体与玻璃摩擦时会发出轻微的水渍声。汗水浸透了你缠裹着绷带的脖子和手腕,你疼得小声求饶,但你蜷紧的身体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啊,你好热。】 【真想现在就把你绑起来。】 【期待吗?回答我。】 钟煦用力眨眨眼,指尖微颤地敲下回复:你个疯子,绑架是犯罪! “叮”的一声轻响,却如一记重锤,敲在钟煦的耳膜上。 【WRONGANSWER】 【小心哦,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悄悄绕到你身后,捂住你的嘴巴,扼住你的脖子。你叫不出声,也挣扎不开,没有人会发现你消失了。】 钟煦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这句话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极其严重。 无论走在大街上,还是坐在自习室里,哪怕只是下楼去打壶热水,他都会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不安打量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人。 那个变态的诡计得逞了。 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就连睡梦中都是男人恶魔般的低语。 为此,他还因为下楼梯时太过恍惚,从台阶摔下来,崴了脚。 “怎么这么不小心?”仇野接到他的请假电话后,立刻赶来学校看他,“有没有伤到骨头?” “只是软组织挫伤,养几天消肿就行。” 这点小伤,实在不值得仇野专门过来探望,钟煦心头一热,控制不住鼻酸,忙低下头掩住情绪。 宿舍里是上床下桌的布置,仇野架起胳膊才能摸到上铺,不禁担心起钟煦的起居问题。 “你室友也搬走了,没人帮忙,上下床很不方便的。” 钟煦摆摆手,表示自己一个人完全没问题,怕仇野不信,他还想起身当面给他示范一下如何单脚爬床,被仇野一把按回到椅子里。 “你乖乖坐着,不许再乱动了。” 钟煦羞赧地抹了下嘴角,压下笑意,才抬头看向仇野:“我最近在找房子了,过几天就搬出去,以后就再也不用睡上下铺了。” 虽然学校要等毕业答辩结束后,才会要求学生强制离校,但钟煦已经不想再住校了。尤其是最近,那个变态频频给他发一些要绑架他的疯言疯语,更坚定了他尽早离校的决心。 而他找房子最重要的一点要求,就是小区安保系统要好。 虽然贵点,但至少住得安心。 “也好,”仇野摩挲着床梯,笑道:“你搬出去,做事也更方便点。” 钟煦点点头:“是啊,学校我算是住够了。” 他和房东谈好了房租,只等脚伤休养好,就去签合同、交押金,然后搬东西。 仇野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关心他的伤势,中间还派蒋文安给他送过两次萝卜汤,说是有利于消肿祛瘀。 “谢谢啊。” 钟煦抱着保温桶,一脸幸福的笑,但蒋文安还是那张冰块脸,连眼神都不愿多分他一个,转身就走。 看在萝卜汤的份上,钟煦没跟他计较。 大概是这汤真的有效,钟煦喝了三桶之后,脚踝的红肿就消了大半。仇野专门来学校接他出去吃饭,说是庆祝他的脚伤好转。 “听说最近有部热映的电影还不错,吃完饭要不要一起去看?”仇野邀约道。 钟煦有点意外,他以为像仇野这种人,看电影之类的都会在自家的大宅子里,专门辟出一间影音室,独自观摩欣赏。 仇野笑道:“那多无聊,没有那种氛围。” 钟煦哈哈一笑,拿出手机来,说:“那我订票,看什么场次的?” 仇野看着他:“我服从安排,你看着办就好。” 钟煦便选了个临近傍晚的场次,私心想着等电影散场后,还能顺势和仇野一起去吃晚饭。这样以来,四舍五入他们就是约会了一整天。 电影临开场前,仇野看四周观影的人都抱着爆米花和可乐,他便让钟煦先进场,自己也要去买套餐:“吃不吃先放一边,得有那个形式。” 钟煦觉得好笑,便先进场去找座位。 尽管是避开了高峰期的下午档,但上座率依然很高,他选的是倒数第二排靠里的位置,他微瘸着找到座位坐好,拿出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刚锁好屏幕,就收到了变态发来的短信。 【现在拍段视频给我,不穿衣服的那种。】 钟煦心里咯噔一下。 他飞速瞄了眼入口,趁仇野买爆米花还没来,他赶紧埋头回复:“不行,我现在有要紧事,走不开。” 【和野男人看电影,算什么要紧事?】 钟煦的手指又开始发抖了。 看电影是很临时的安排,要不是变态一直跟踪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么详细。 【还不动?要我亲自去请你吗?F排07号。】 钟煦脸都被吓白了。 他猛地抬起头,头顶猝不及防地在黑暗中碰到一只温热的手,连日来积压在内心的恐惧霎时间以灭顶之势呼啸而至,钟煦“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啪嗒哗啦——” 刚买好的爆米花撒了一地。 “你怎么了?”仇野倾身握住钟煦战栗的肩膀,话音未落,腰身就被死死抱住了。 然后他终于如愿,听到了钟煦崩溃的声音。 “有人跟踪我!这次是真的,有人在跟踪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信内容有改动,原文可以去微博@狮子歌歌cp查看,密码lionsongsong。仇野:收网了哦~乖乖的鱼会咬紧的~ 第三十章 鬼压床” 电影是肯定没法再看了。 仇野扶着腿软的钟煦走出放映厅,来到光线充足的地方一看,钟煦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如预想的一样动人。 他勾手把浑身战栗的人拉进怀里,轻柔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在呢,有事慢慢讲好吗?” 男人可靠的胸口就是钟煦此刻唯一的避风港,他把整张脸埋进仇野的颈窝,死死搂住仇野的腰,小声呜咽着求助:“那、那个变态跟踪我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告诉、告诉任何人,他威胁我,总是要说绑架我,还拿你来要挟我……” “是上次给我发短信的那个人吗?”仇野顺着他的话问道。 “就是他!” 一想到那人,钟煦就抑制不住地害怕。 他攥紧仇野的衣角,哑声控诉着那人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但是隐去了他和变态之间所有的照片视频交易。 仇野带他去旁边的咖啡区坐下,抽了几张纸巾给钟煦擦干净脸。 等钟煦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他才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威胁你吗?事情总该有个起因的。” 钟煦犹豫片刻,才摇摇头。 “我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他这种变态,就是喜欢玩弄人,弄清原因也根本没用,反正他就是盯上我了!” 他不敢和盘托出,只能抽噎着低下头,用眼泪将自己洗白成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 仇野拍拍他微颤的膝盖,说:“先不要急,你刚才说他跟着你来了电影院,要不要我陪你再回影厅看一眼?” 钟煦抖得更厉害,他用力抓住仇野的手,摇头道:“没用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就算我俩打个照面,我都认不出他。” “那……”仇野强行压下那丝恶趣味的笑意,低下头佯装思考,快速调整好表情,才重新看进钟煦眼中,“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不,不要!” 一想到那个变态曾竟潜入过他的宿舍张贴照片,钟煦就脊背发凉。 “我今天就搬家,那个宿舍我是一天都不能多待了。” 仇野说:“好,那我陪你。” 他一路护送钟煦上车,回学校的途中还装模作样地频频看向行车镜,和空气斗智斗勇地开展了一场“反跟踪”的大戏,以此说服钟煦此刻真的没人跟踪。 本来是要叫搬家公司的,但钟煦觉得不安全,执意要自己动手,仇野只能叫蒋文安来帮忙。 东西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书本资料,两辆车的后备箱就足够装下。 租住的小区离分公司不远,是个相当成熟的中端社区,访客进出需要登记,单元楼入户门也配有单独的门禁系统,不是业主很难进入。 “虽然比学校宿舍好点,但安保漏洞还是不小,你确定住在这里可以吗?” 仇野在近六十平的一居室内走了一圈,站在半封闭式的阳台上,探身看了眼小区的环境。 钟煦住在22楼,上面还有十几层,自然不用担心阳台会半夜进人的问题。 “应该没事。” 现在钟煦已经冷静下来,说话也恢复了正常语调。 租这套房子的大部分流程都是他通过网络完成的,刚才来时路上又确定无人跟踪,那个变态应该不会神通广大到立刻追来他的住所。 他和房东签好合同,先交三个月租金,仇野冲蒋文安使了个眼色,蒋文安会意,亲自送房东离开。 仇野帮钟煦收拾东西,不知不觉中,时针已指向了9,钟煦迟钝地发现为搬家这事,他让仇野饿了一晚上肚子。 “没关系,”仇野将汗湿的长发别到耳后,问他:“要不一起下楼去附近吃点东西?” 钟煦本该答应的,但他现在神经仍然处于高度紧绷状态,外面暗沉沉的夜如怪兽早已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有可能将他吞吃入腹。 他不敢出门。 仇野便让蒋文安买点东西带上来,他陪钟煦一起吃。 钟煦低头扒拉着外卖盒里的米饭,愧疚不已:“我今天又搞砸了,你应该很后悔认识我吧。”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他就一直在仇野面前出状况,给男人添麻烦,连他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 “瞎想什么呢,”仇野温柔地拍拍他的头,“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我很高兴能成为你无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这是我的荣幸。” 钟煦大受触动,铺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盈满泪光,脆弱又动人,竟勾得仇野险些心软。 他按住钟煦湿润的眼角,指腹温柔摩挲着,轻叹道:“别哭啊,不许哭。” 现在还不是钟煦该哭的时候,他可不想罢手。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钟煦垂下眼睫,颤声道,“从小到大,没有人像你这么关心过我。” 仇野深深看着他被泪水浸湿的睫毛,喉结滚动几番,还是撤开手,哑声问:“你今晚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钟煦点点头,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再次看向仇野时,露出抹笑容:“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人了,不过今天有你陪我,真的很谢谢你。” “还是那句话,有事随时找我,”仇野强调补充道,“任何时候。” “好。” 仇野亲手给钟煦热了杯牛奶,说是有助于睡眠,等看着钟煦喝光,他才离开。 蒋文安早已将车子停到车库电梯口,等候他上车。但仇野并未拉开车门,只是隔着车窗冲蒋文安勾了勾手。 蒋文安立刻熄火下车,绕过车头来到他身边。 仇野问:“怎么样?” “因为前面有租客随意改动房子装修设计,所以房东换了把门锁,即便在里面反锁,也能从外面打开,”说着,蒋文安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仇野,“这是钥匙。” 仇野反复摸着钥匙的锯齿,说:“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蒋文安点头道:“是,已经交代好了,请您放心。” “你走吧,”仇野靠着墙壁,慢条斯理地左右晃动了下脖子,然后道:“把别墅收拾干净,这两天我要把人带回去。” 蒋文安浑身一僵,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仇野淡淡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 蒋文安向来挺拔的背影,此刻竟无比狼狈落魄。仇野轻嗤一声,上下抛玩着钥匙,转身朝电梯走去。 这一天又是受惊又是搬家的,钟煦精神无比疲惫,在仇野离开后不久就困意来袭。上床前,他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都已锁好,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想醒来却根本撑不开眼皮。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吗? 钟煦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手脚也是冰凉的不能动弹。他恐慌不已,开始拼命挣扎,但氧气仿佛已在此时耗尽,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想张开嘴巴大口呼吸,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嗬嗬”声。 他使出全部意志力,痛苦得强行睁开双眼,然后就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脚竟被人用绳索捆住,绑在了床上! 瞳孔急速缩成针尖样,浸了一身冷汗的钟煦抖如筛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作者有话说: 仇野:吓老婆真好玩哦~ 第三十一章 欢迎回家” 钟煦浑身赤裸的被捆在床上,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摆着几支带刺的玫瑰,周遭被褥连同枕头上撒满了花瓣。 如果忽略当事人惊恐的表情,完全就是一场漂亮的艺术品展演。 钟煦满脸泪痕,勉强抬起头看向卧室门口,房门虚掩着,他不确定外面是否有人。 他急促呼吸着,激动地又喊又骂了很久,房间内都一片寂静,没人给予他半分回应,钟煦这才确定,此时此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慌,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变态会在他搬家第一晚就悄无声息潜入他家,并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对他做出这种恐怖的事,他必须赶在变态发觉之前,挣开绳索,才有一线生机。 他仰头看向被绑在床头的双手,打的结不算太紧,正想办法解开时,视线无意间扫过枕边,发现一张卡片。 他艰难地转过头,勉强看清了上面打印的内容。 【9点整,我会帮你准时向仇野求助。半小时后我会回来,你猜我俩谁先到?】 钟煦斜眼去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一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无论先到的人是仇野还是那个变态,他都坚决不能是这副门户大开、任人宰割的模样,否则他当场咬舌自尽算了。 拼着手腕被磨掉一层皮的风险,钟煦强忍疼痛,用蛮力将手腕从粗糙的绳索中强行拔脱。 他抹了把汗泪交杂的脸,羞愤地扔掉胸口的花枝,哆嗦着把脚腕上的绳结解开。刚套上内裤,房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钟煦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顾不得捞衣服穿,手脚并用地往床底下钻,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更是被吓出一声冷汗,脚腕紧接着被攥住了。 “啊啊啊!不要碰我!滚开!你个变态滚开啊——!” 钟煦尖叫起来,上半身趴在床底,露在外面的两条长腿疯狂踢腾着,其中一脚正中仇野的胸口,力道不小,把他踹得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仇野无奈,只能用力攥住钟煦的脚踝,把人强行拖出床底,抱进怀里。 “嘘嘘嘘!是我,是我,别怕。” 他柔声哄着,钟煦仍未回神,哭喊挣动着让他放手,仇野只能加大力气,把浑身发抖的人死死困在怀中。 “对不起,是我的错,现在没事了,你安全了,乖乖乖……” 男人身体的热度和温柔的低喃,逐渐将钟煦拉回清醒状态,意识到此刻紧紧怀抱着他的人确实是仇野后,钟煦崩溃地大哭起来。 仇野一把将他抱起,拉过被子把人裹紧,钟煦就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哭。任凭仇野如何哄劝,都没效果。 钟煦抖得厉害,后来哭得嗓子都哑了。 仇野像哄小孩一样,抱着他轻晃,一下下温柔拍着钟煦的后背,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 看来是他太急了,应该再给钟煦一点时间做缓冲的,这次用力过猛,确实把人吓坏了。 “别哭了好吗?再哭下去,你会缺氧的。” 仇野按住钟煦的后脑,让他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中。 此时钟煦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有身体还在因为恐慌而打着冷战。仇野歪头在他发顶印下一吻,轻叹道:“就这样,慢慢深呼吸,不怕了,我在这呢,不会再伤害你了。” 钟煦听进去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男人搂得更紧。 仇野察觉到他的回应,语气透出一丝不自知的轻松:“好点了么?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 钟煦胡乱摇头,没有回答,他伏在仇野怀里待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十点了。 不知是那个变态看仇野先行赶到而不敢进来,还是本就打算虚晃一枪,吓他一下而已。 “我要报警,”钟煦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近乎破碎的声音,他紧紧抓着仇野的衣角,求助道:“这个变态早晚会杀了我的,帮我报警!” 仇野看着他,片刻后,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帮你打电话。” 他帮忙拨开钟煦脸上被汗水和泪水黏住的碎发,捞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给钟煦穿好:“等会儿警察来了,你就一五一十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部讲出来,有我陪着你,还有警察在,没有人会伤害你的,知道吗?” 仇野拿出手机,边拨号边嘱咐钟煦:“先找一下你自己的手机,到时候交给警方,他们也许能根据那个匿名号码锁定对方的身份。” 钟煦浑身一僵,报警电话接通的一瞬,他突然扑过去,慌里慌张地按下挂断键。 不行! 如果警察要看他的手机,那他和变态之间所有的联系短信都会曝光,他浪荡不堪的秘密,不止会在办案人之间传开,也肯定逃不过仇野这一关。 到时候仇野该怎么看他? 他绝对不想在仇野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嫌恶,宁死也不要! “怎么又抖了?”仇野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他:“不报警了吗?” 钟煦拼命摇头,就是不回答。 这时,仇野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号码应该是报警中心的回执电话,钟煦抖得更加厉害,疯狂地摇头,甚至想去把仇野的手机摔碎。 仇野忙将他拉入怀中柔声安慰,然后接通电话,谎称刚才是手机误触,并没有警情。 钟煦这才稍显镇静,仇野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反悔不想报警,而是说:“这间房子你不能再住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先和我一起回去,住在我家好吗?” “……可、可以吗?”钟煦泪眼朦胧的,像只可怜的流浪狗。 “当然,”仇野带他下楼,“房东那边我会处理,你的东西我等会儿让人替你来收,这段时间就安心在我家住着,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钟煦点点头,一直拽着他的衣角,就连仇野开车时,他也没有松手。 仇野不时垂眼看一下他紧攥的左手,心底涌起的快意比预想中的还要多,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新奇的“被需要”的感觉。 他的小狗,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依赖他,好乖啊。 车子缓缓驶入一片寂静的山庄别墅区,穿过林荫的盘山小路,最终停在一栋建在半山腰的别墅大宅前。 雕花大门徐徐开启,仇野拍了拍钟煦冰凉的手,笑道:“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欢迎。” 作者有话说: 重要声明:仇野很坏,钟煦也不清白,他们的劣性扎根于各自的成长背景,根深蒂固,不会改变。两个有人格障碍、性格扭曲容易走极端的人,恋爱画风也偏重口,不会被“治愈”。 他们相爱后,会是对彼此的绝对占有,全身心无条件的支配与服从,哪怕是后期因为种种理由短暂分开一段时间,这一点也坚决不会改变。总之,仇野后期会有虐点,但不存在“火葬场”这种东西。 具体的涉及剧透,多说就没意思了。建议重读文案第一排高亮提示,不能接受的同学请及时弃文止损,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三十二章 一起睡” 千万级的半山别墅,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不仅坐享整个山脉的自然风光,而且也可以俯瞰城市的钢铁森林。 别墅的庄园式设计,更是极富鉴赏价值。 若放在平时,钟煦来到这里,无论是出于个人观感还是专业角度,必定十分兴奋。但现在,他完全没那个心情。 仇野牵他进门,让他先在沙发里坐会儿,钟煦依然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我去拿药箱,”仇野牵起他的手轻晃两下,“你需要上药,我马上就回来。” 钟煦只好松开手,目送仇野穿过客厅,拐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别墅客厅采用的挑高设计,长度与高度十分延展,称得上空旷的四周环境,令钟煦毫无安全感可言。 他局促地缩坐在沙发一角,神经质地咬着指尖,直勾勾盯着那个拐角看,期待仇野快点回来。 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仇野再一次感慨他的可爱。 “把手给我,”仇野将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钟煦脚边,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消毒酒精和一卷绷带,“有点疼,你忍忍。” 钟煦点点头。 他的皮肤本就偏敏感,平时只稍稍用力一拧,就能留下一块红痕。而这次手脚被绑了一夜,又遭蛮力挣脱,现在手腕上一圈青紫色的淤痕,挺骇人的。 仇野小心翼翼地帮他消好毒,拿起绷带分别将他的双手手腕缠了两圈。 “皮都磨掉了,这几天要注意不能沾水。现在天气越来越热,绷带也不要绑太长时间,最好每天一换。”仇野半跪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边帮他包扎边说,“你自己不方便操作,就来找我。” 钟煦“嗯”了一声,换拖鞋时,又被仇野捉住双脚,处理了下脚腕的淤青。 “好了,”仇野抬头冲他温柔一笑,“我带你去房间看看?” 钟煦抿起唇,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仇野忙抽出几张纸巾给他擦眼泪,柔声道:“是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钟煦使劲摇头,哽咽道:“你对我太好了,我……忍不住想哭。” 小时候他所在的那家福利院不算很正规,院长也没什么责任感,经常给他们吃冷饭剩菜。 而且院里的孩子大多有身体缺陷或智力障碍,那时钟煦因为经常饿肚子,总被怀疑是生长迟滞有问题,经常受到正常孩子的嘲笑和排挤。 没人愿意带他玩,所以他总是一个人蔫蔫地蹲在墙角晒太阳。 后来有一天,院长把他和另外几个孩子叫出去,站成一排,像商品一样让一个女人挑选。 他还记得,李秀兰在看到他时,院长是这样介绍他的:“他叫小八,各方面都没毛病,就是有点贪嘴,总被逮到半夜溜去后厨扒拉吃的。不过小孩嘛,贪吃也正常。” “那没事,”李秀兰掐了下钟煦干瘦的脸蛋,“去我们家,肯定管饱。” 确实是管饱的,因为吃饱了就要去干活。 钟煦觉得当初李秀兰把他领进家,就是为了多个听话的免费劳动力。 一开始是伺候他们两口子,端茶倒水,后来就是给钟飞做仆人,洗尿布、冲奶粉。 有一次因为他急着去看动画片,没把尿布洗干净,被李秀兰臭骂了一顿。他气不过,就偷偷往钟飞的奶粉里撒了点盐和土,结果又被李秀兰逮住,往死里打了一顿。 那件事让他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也教会他一个道理:做坏事,不能让人揪住小尾巴。 但没想到,十几年后他重蹈覆辙,再次被人抓住把柄,反复拿捏。 幸好。 幸好有仇野,一次次对他伸出援手,温柔有度地保护他残存的自尊。 “我上辈子肯定做了天大的好事,才能积攒福气碰到你这么好的人。” 钟煦泪眼朦胧的样子,令仇野有一瞬失神。 片刻后,他才笑着摸摸他的头:“傻瓜。” 给钟煦安排的房间在二楼,采光透风性自不必说,房间内还配有独立卫浴与衣帽间。 “睡衣来不及买新的,可以先拿我的穿。”仇野带他在房间内外转了一圈,“我的卧室就在走廊那边,有事随时叫我,床头柜有内线电话,按1就能接到我的卧室。” 钟煦点点头,仇野看他一脸倦色,就没再带他去浏览别处。 “你先睡一会儿,等午饭好了,我叫你。” 钟煦不太想让仇野离开,但仇野已经为他耗费太多精力,他不好意思再缠着对方,只能乖乖钻进被窝。 可等仇野离开,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边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他甚至不敢闭眼。 浑浑噩噩撑到中午,钟煦只吃了两筷子菜,就全部吐了出来。 一摸额头,是烫的。 估计是接连两天受惊过度导致的发烧,仇野请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打了一针退烧针。下午钟煦捂着被子发了一身汗,到傍晚时候,烧便退了。 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上仇野让人给他熬了点蔬菜粥,钟煦勉勉强强喝了小半碗,就开始犯困。 但他又不敢睡,闭上眼就会不受控地回想起今天一早醒来时恐怖又诡异的场景。 人在生病时,总是格外脆弱,会下意识抱紧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所以,他迷迷糊糊地拽着仇野不肯放手。 仇野便守在他床边,一下下轻拍他的手,等钟煦实在撑不住睡过去了,才停下。 他深深看着那张因发热而略显潮红的脸。 白天里,钟煦那句带着哭腔的“遇见你好幸运”尤自萦绕耳边,仇野深邃的眼底竟漫起一丝悲哀的怜悯。 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探手摸上钟煦的脖子,感受着颈动脉在鲜活有力的撞击他的指腹。 一下一下,好像直接敲在他心上。 仇野不禁想,钟煦在过去那些被他恐吓、引诱的日日夜夜里,心脏是不是也如他此刻这般跳得厉害? 指尖顺着颈动脉一路向上,勾过下颌与脸颊,在钟煦的眼梢摸到了一点湿润。 怎么睡梦中都在哭呢? 真的好迷人。 好想再让他哭一次啊!想要他紧紧吸裹着自己,在即将窒息之际,红着眼圈向自己求饶。那时他会牵起钟煦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让他知道两人的心跳有多疯狂多合拍。 钟煦一定会激动得边哭边咬紧他,甚至会把他咬痛。 但没关系,他喜欢两具身体撞击时带来的疼痛,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感觉到生命的鲜活,确认自己还活着。 钟煦也一定会喜欢他的野蛮。 “……快点好起来啊。” 良久,仇野发出一声轻叹,留恋地摸摸钟煦的脸,起身离开了。 回到卧室,他一身惬意的泡了个温水澡,刚吹干头发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他就见到钟煦抱着枕头和薄被,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那个……”钟煦局促不安的低着头,无措地揪紧被角,“今晚能和你睡吗?”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急忙补充道:“我打地铺就行,不会打扰到你的,我就是一个人有点害怕。” 仇野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枕头,将房门拉得更开,侧身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姿势:“请进。” 钟煦抱紧被子,诚惶诚恐地踏进了仇野的私人领地。 尽管他很好奇仇野的房间布局会是什么样的,但他怕冒犯到仇野的隐私,不敢四处乱看。 “啪嗒”一声,卧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烧得通红的耳朵尖儿也随即一抖,钟煦就地矮身,把薄被往地上一铺,慌道:“我、我就睡这吧,只要让我知道房间里有你在……” 话还没说完,仇野就揪着他的睡衣后脖领把他拽了起来。 “哪有让病人睡地板的道理啊?”仇野轻笑。 钟煦乖乖维持着被他拎起的姿势,只有湿漉漉的眼珠悄悄转向他,结巴道:“那、那也没有让主、主人睡地板的道理……” 仇野微微颔首和他对视,故意问:“那怎么办?” 钟煦感觉刚退下的热度,再次烧了起来,烧得他脑子都有点不清楚,等他反应过来时,心里的那句“一起睡”已经脱口而出。 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仇野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借机卖惨得寸进尺?他可不想让仇野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现在走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钟煦刚想开口,就听到仇野轻笑着答应了下来。 “好啊,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号入v,当天更新6000+,各位亲爱的同学容我明后两天存个稿子哈~谢谢支持 第三十三章 亲(一更) 穿过一个近十平的小序厅,木质推拉门后,就是仇野的主卧间。 简奢的装修设计风格,能让钟煦一眼看清卧室的全貌。他抱着薄被,面对那张全尺寸的大床,紧张地滚了滚喉结。 仇野过去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关上,回头冲钟煦招招手,问:“你喜欢睡哪边?” 钟煦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绞紧被角,小声道:“都行。” “那你睡这边吧。” 仇野就近将靠阳台那边的被子掀开,探手将大床上多余的抱枕收起放到旁边的沙发上,一抬头,发现钟煦还抱着薄被站在原地,不禁笑道:“你怎么这么害羞啊?” 说着,他大步走到钟煦身边,将他牵到床前,把他手里抱着的东西接过来,随手放到床尾凳上。 “好烫,”仇野用手背轻轻贴了下钟煦的脸颊,“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他出去拿体温计,钟煦趁此机会,大胆地伸出手摸了摸木质感的墙面,顺着纹理在卧室内转了半圈,还发现了一个隐藏式的衣帽间。 他不敢进去,只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仇野的衣服按照风格与颜色整齐挂放了三面,中间岛台上则陈列着配饰与摇表器,每一支单拎出来,都价值不菲。 钟煦小心地撤出来,刚关好门,仇野便回来了。 “怎么还站着?”仇野将他按坐在床上,用耳温枪测了下他的体温。 37,还是有点烧。 见他要给医生打电话,钟煦忙拽住他的睡袍,说:“没事的,我饭后吃了退烧药,估计等下就起作用了。” “那你赶紧休息。” 仇野将他按进被子里,灰黑色的床品将钟煦白皙的皮肤衬出几分病态美,而他手脚腕上缠着的绷带,更是加重了这种脆弱感,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和凌虐心。 仇野不太温柔地抹了下钟煦发红的眼角,说:“如果等会儿还不退烧,那我就亲自动手给你打针了。” 钟煦抓紧被角,露出一抹腼腆的笑:“你会吗?” “还可以,”仇野绕到床的另一边,按灭主灯,只留着一盏床头灯,随后上床靠坐在钟煦身边,补充道:“算是半职业选手。” “什么叫半职业选手?”钟煦改成侧睡的姿势,抬起下巴看向仇野,“听起来好像打过很多针一样。” “想知道?”仇野问。 钟煦点点头,两手交叠放在枕下,做出倾听的姿势。 仇野和他对视片刻,抬手熄灭了房间内的唯一光源。 眼前霎时一片漆黑,钟煦感觉床垫动了动,仇野的温热气息靠近了些,然后便听他说:“因为我也生过一段时间的病,护士打针太痛,我就自己给自己打。” 黑暗中,钟煦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听语气,他能依稀判断出仇野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勾住了仇野的睡袍一角,才问:“那你自己打的疼吗?” 仇野沉吟片刻:“不疼,你知道为什么吗?” 钟煦摇摇头,意识到男人看不到他的动作,赶忙说:“不知道,是因为你打针技术好吗?” “不关针的事,而是药。”仇野说,“就像你输葡萄糖没感觉,但输电解质会手疼一样,是那些药让我在疼,所以我偷偷把药扔掉了,每次只用针在手臂上扎一下而已。” 钟煦“啊”了一声:“那护士也没发现吗?真笨。” “是啊,”仇野轻笑着附和道,“特别笨。” 钟煦悄悄打了个哈欠,又担心地问:“那你生病了,不用药怎么办?” 仇野沉默许久,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躺在你面前么,你觉得我像个病人吗?” 回答他的,是钟煦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仇野凑近些,在昏暗中静静注视着钟煦安稳的睡颜,半晌过后,他悄悄探身过去,在钟煦微热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快,好像从未发生过,只有仇野才知道它滚烫的意义。 第二天钟煦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而他手里还攥着仇野的睡袍。他迷蒙地眨眨眼,撑坐起来,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副抽象艺术画发呆。 昨晚怎么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 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居然没有把握住! 钟煦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忽然听见一声轻笑,他偏头,就见仇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卧房门口,手里还端着个小碗。 “看来恢复得不错,”仇野将小碗放到床头柜上,摸了下钟煦的额头,调侃道:“应该不需要我动手打针了。” “……嗯。”钟煦低下头,眼里盛满遗憾。 “不过你这几天还是吃清淡点。” 仇野将蒸好的鸡蛋羹端给他,上面洒了几滴香油和葱花,闻起来很香,勾起了钟煦的食欲。 他快要吃完时,才突然想起昨晚的对话,抬头看向仇野,问:“你的病……好了吗?” 仇野打开阳台的门给房间透气,闻言一顿,随即转过头来对钟煦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钟煦这才放心继续吃,然后乖乖地把碗拿下楼去洗干净。正要上楼时,就在大厅里遇见了蒋文安。 蒋文安见到他身上那套宽大的黑色真丝睡衣,眼神暗了暗,一张冰块脸似乎更加凛冽逼人。 他拎着两个行李箱,还有一个手提电脑包,走到钟煦面前,将东西一股脑丢给他。 “车库里还有一堆书,你先清点一下这些,看有没有遗漏。” “……谢谢。” 钟煦接过电脑包,蒋文安又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他。 “还有这个,你昨天留在出租屋了。”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钟煦并不想管,反正他唯一想联系的人就在身边,那手机对他来说就不重要了。 但他又有所忌惮,万一变态联系不上他,恼羞成怒,转来骚扰仇野的话,那他早晚会在仇野面前露馅。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钟煦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个称不上多好的办法。 他打起精神,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坐在沙发里,专注地浏览网页,眉头越锁越紧。 “私家侦探?” 头顶蓦然响起的声音,把他吓得险些从沙发上弹起来。 他“啪”地合上笔记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就见仇野一脸歉疚地冲他摆摆手:“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刚才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在做毕业设计,就想过来看一看。” 钟煦勉强笑笑:“是我反应过激了,没吓到你吧?” 仇野摇头,绕到他身边坐下,问:“你是打算找人帮你查他吗?”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钟煦怕再瞒下去会显得自己不够坦荡,便找个理由解释道:“我这点小事,没造成实质伤害,估计报警也不会引起足够的重视,所以我就想找个人……” 说到一半,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你肯定觉得我是电影看多了,才会想到这种方法的吧。不过网上搜到的信息确实好假,一看就是骗钱的……” “如果你信我的话,这事可以交给我,”仇野突然说,钟煦惊讶地偏头看来,他继续道:“因为家里的关系比较复杂,所以我认识几个这方面的人,他们调查能力还不错。” 钟煦动心了,但又有点迟疑——既然是仇野认识的人,那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的事透露给仇野? 仇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担心,认真道:“他们很有职业操守,我也不会随便探听你的隐私。如果我实在好奇,我会直接来问你,因为这是对你的基本尊重。” 相处这么久,仇野早已利用一次次的温柔援手,取得了钟煦的完全信任。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钟煦也就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欣喜道:“那就谢谢你了,希望能早点把那个变态揪出来。” “那如果真找出来了,你会怎么办?”仇野看着他,问。 当然是把自己受过的羞辱,千百倍地还回去。 至于怎么操作,钟煦还没想好。 “到时候再说吧,”钟煦愤愤道,“反正不能轻易放过他,要让他长个记性。” “……也好,”仇野淡笑道,“这种人就是仗着躲在暗处,自信不会被抓到才这么嚣张。一旦察觉到有人调查他,他也能收敛点,不再骚扰你。” 钟煦点头道:“但愿如此。” 稍晚些时候,仇野把那几个私人侦探的名片交给了他,经过一番对比,钟煦给一个代号DR的人打去了电话。 DR说话干净利落,效率极高,从头到尾只有三句话。 “他用过的所有号码,全部发我。” “定金一万,尾款另付,账号就是手机号。” “需要时间,等我电话。” 钟煦心想,也许高手说话办事都是这种风格吧。 虽然一万块,对他来说有点多,但如果真能解决掉那个大麻烦,他倒是十分乐意接受。 钟煦把DR所要的信息资料汇总好,又将定金转账过去,心情蓦地轻松许多——他毫不怀疑仇野的眼光,仇野介绍给他的人,一定是顶厉害的高手,他很快就能摆脱那个变态的纠缠了。 他越想越开心,尤其是最近一直处于情绪紧绷的状态下,这样难得的好心情就越发令他兴奋。 总要做些什么才行。 钟煦就这样凭着一时冲动,再次敲响了仇野的房门,然后不等仇野开口,便踮起脚尖,飞速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仇野不禁意外,刚想说话,搞突然袭击的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作者有话说: 后翻,还有一章 第三十四章 咬他”(二更) 为了这个吻,钟煦一连好几天没敢直视仇野的眼睛。 内心十分忐忑。不为别的,实在是仇野对他而言,太重要了。 不同于当初对柯俊远那种停留在审美层面的肤浅喜欢,这次钟煦深深沦陷在仇野强大而温柔的人格魅力之中,他在心里将仇野奉在了一个相当神圣的位置,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轻易亵渎。 他好怕自己的举动会给仇野造成困扰,毁了两人当下舒服的相处模式。 幸好仇野并未再提起这件事,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般温柔体贴,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而且诚如仇野所料,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调查,那个变态这几天特别安静,没再来骚扰他,钟煦终于从那天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 趁太阳不错,他这天走出屋子,在庄园里逛了一圈。 怕踩坏草坪,他就沿着外圈那排栽种整齐的意大利柏树走,然后他在园子的西南角发现了一个金属制的笼子。 笼子大约一米见方,金属栏杆被擦得油光泛亮,并不像废弃不用的,但里面却空无一物。 “原来你在这。” 身后冷不丁响起男人带笑的声音,钟煦回头,就见仇野一身白色休闲装,在阳光下朝他信步走来,耀眼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第一次出来走动,感觉这里怎么样?”仇野来到他身边,笑问道。 “景观设计很有腔调,”钟煦也跟着笑,“就是面积太大,走路有点累。” 仇野闻言笑得更加开怀:“确实,找了你好久,才发现你在这里。” 钟煦将话题自然引到了手边的这个笼子上:“你养狗了吗?我这几天好像没听到有狗叫。” 仇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搭上笼子,手指来回摩挲片刻,才突然问:“你喜欢吗?”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钟煦摸不准仇野是问他喜欢笼子还是喜欢狗,但他没有追问,就点了点头,回答“喜欢”。 仇野静静注视着他,直把钟煦看得有点心慌——仇野突然变得很陌生,但具体哪里和平时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罢了。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深究了,因为仇野牵起了他的手。 “跟我来。” 男人这样对他说,把钟煦的整颗心都勾过去了,钟煦没理由不跟他走。 车子穿过山间公路,一路往郊外开去。钟煦没问目的地,仇野也不说,直等到车子驶入一片宽阔的私人农场,他才问:“这是做什么呀?” “你不是喜欢狗吗?”仇野帮他解开安全带,笑道:“带你来看狗。” 钟煦稀里糊涂地跟他下了车,立刻有工作人员迎上来,恭敬地叫了声“仇先生”。 “你经常来这里吗?”钟煦小声问。 “也不算,我在这里养了几条狗,”仇野边走边对他说,“只有心情不好或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来看看它们,偶尔会带一只回去养几天。” 钟煦懂了,怪不得会有个狗笼却见不到狗。他问:“那你今天带我来,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仇野笑道:“当然。” 钟煦又问:“那我们今天可以带一只回去吗?”他满怀期待地说,“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想养只金毛。” “那你今天恐怕要失望了。” “……啊,”钟煦耷拉下脑袋,声音越来越轻:“没事,我就是说说而已。” “不是那个意思,”仇野握紧他的手,“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几个谷仓,进入一个平层大仓中。进入这里需要进行非常严格的身份查验,外人轻易不会被放行。 这勾起了钟煦极大的好奇心。 等他坐电梯下行到B3层后,看到那足球场大小的特制赛道,才终于明白他这是到了何处。 “这是……赛狗场?” 仇野点点头,带他去观众席上就座。 现在没有赛事,观赛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牵出了五条半人高的灰狗,仇野笑着拍拍钟煦的手,说:“这里养的都是最纯种的灵缇,没有你喜欢的金毛。” 钟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体形健美的猎犬,问:“这几只都是你的吗?” “嗯,”仇野扬手冲工作人员打了个响指,继续对钟煦说,“看它们跑一圈,会觉得很放松。” 几名工作人员各牵一条狗走上赛道做准备,前方不远处有只被电动卷扬机绑起来的野兔作为吸引目标,钟煦觉得新奇,伸长脖子看着场上的一切,问:“这里还有别人养的狗吗?是你的厉害,还是别人的厉害?” “没比过,”仇野来这里,多数都是非比赛时间,他没兴趣和别人赌狗,“你想看吗?” “算了,不用比我也知道结果,”钟煦回头冲他笑,“肯定是你的最厉害!” 此时仇野闲适地倚在座位里,长臂舒展地搭在旁边椅背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而且这个姿势,使他身上那件白色休闲衫的V字领口敞得更开,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腹,更是性感得令人无法招架。 他就这样对钟煦扬起了嘴角,把钟煦看得浑身蹿火。 钟煦赶紧将视线重新投向赛道。 等一切准备就绪,有个工作人员拿着对讲机来到仇野身边,请示现在是否可以开始。 仇野点点头,只听一声令下,那五条灵缇犹如猎豹一样飞脱而出,直奔前方的野兔而去! 猎犬奔跑时矫健优美的身姿,令人着迷,同时其迅捷如飞的速度,也令人咋舌。 “好快!” 钟煦激动地站了起来,五条灵缇已冲过终点。工作人员报上成绩,先后时差不超过一秒钟。 “它们让摸吗?”钟煦兴奋地盯着赛场上那几条正在争抢野兔的灵缇,有点跃跃欲试。 工作人员迟疑地看向仇野,见他点了点头,才答道:“可以的,请跟我来。” 钟煦并未立刻跟上,而是先征询仇野的意见:“可以吗?” 仇野对他的这一反应很满意,点头笑道:“当然,你还可以挑一只喜欢的带回家去。”这是他对他乖巧的嘉奖。 “好!” 钟煦开心地跟随工作人员进入赛场,挨个摸了摸那几条将近半人高的赛犬。其中有一只看起来格外好斗些,也是它最先冲过终点,咬到野兔。 “它叫什么名字?” “Lucky.” 钟煦一听更喜欢了,当即决定要带它回家。 “我建议您慎重考虑下,”一道男声从背后传来,“这只狗性格很野,还没被完全驯化,现阶段不适合家养。” 工作人员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训犬师,Sid。” 钟煦回头,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变得僵硬,他如遭雷击,一时间动弹不得。而那人倒是相对淡定许多,款步来到近前,接过同事手中的牵引绳,道:“我和这位先生认识,交给我接待吧,有点私事要说。” 等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那人才开口:“刚才离远了还有点不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他伸出手,“四年没见了,握个手吧,钟小八。” 钟煦脸色煞白,转身想走,就听身后那人又说:“或者你喜欢别人叫你钟煦?换个名字,就能换个身份,过上美好新生活了,真不错。”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钟煦猛地回头,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你还不是改名换姓了,强奸犯!” “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我只是扒了你的裤子而已,”男人耸耸肩,语气变得暧昧起来,“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你可是激动得翘起来了,是不是很期待我碰你?” “杨沛东!你个畜生!” 四年前被捆起来羞辱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钟煦激动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杨沛东没有闪躲,口腔里立刻漫起血腥味,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脾气见涨,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硬气了?”杨沛东瞄了眼观众席上已站起来的仇野,“他操/你一次多少钱?” “我操/你妈!”钟煦决不允许他这么玷污仇野,再次挥拳而上。 他狂躁的情绪传染了狗群,性烈的赛犬甩着尾巴连连扑人,只是因为刚才比赛结束后就被戴上了金属止咬器,没办法张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骇人的低吼。 杨沛东急忙牵紧狗绳,给予口令训斥发狂的狗群,那只名叫Lucky的灵缇并不遵守他的命令,两条前腿搭上他的肩,头部很有攻击力地顶撞杨沛东的胸腹。 一头青年猎犬的体重约有60斤,发起狂来,想扑倒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钟煦红着眼退到一边,情绪激烈地鼓动道:“咬他!咬死这个畜生!” 杨沛东听到这话分神看了他一眼,脚下不稳,便被扑倒在地。戴着止咬器的猎犬用两只爪子死死按住他的咽喉,发腥的涎水顺着犬齿与嘴巴的缝隙一滴滴甩溅在他的脸上,杨沛东一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咬他!”钟煦嘶哑着,神志都有点不清醒了,他甚至想过去解开Lucky的止咬器,杨沛东这才慌了,大骂道:“你他妈疯了吗钟小八!” 钟煦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愤恨地瞪着这个凌辱、排挤了他整个学生时代的男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死吧! 第三十五章 演 赛犬不驯扑人,在这里偶有发生,但客人发疯,不要命地扑狗,还想把止咬器解开的,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见。 忌惮着钟煦是仇先生带来的人,他们不敢生拉硬拽,只能先想办法把狂躁的Lucky按住。 不过Lucky尖长的爪子勾进了杨沛东的肩膀,而且在环境刺激下,爪子越发用力,几乎刮到了杨沛东的骨头,痛得他在地上不停蹬腿,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惨叫。 混乱中,他松开了牵引绳,其他几只灵缇不受束缚,便开始在赛场上撒欢狂奔,到处乱跑。 要知道,在这个地下赌狗场里,狗比人命值钱。 来这里打黑工的,都是在外面被高利贷追着想砍手断脚的人,走投无路之下,签了“生死状”,跑来养狗、训狗,有时还要被关进狗笼里做一些危险刺激的表演,供那些寻求畸形快感的有钱人开心。 幸运一点的,就是被挠两下,及时打疫苗就没事了。如果被咬破喉咙,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这些纯种血统的猎犬,都是花大价钱从海外运来的,金贵得很,万一磕着碰着,上头追究起来,谁也赔不起。 所以没人在乎杨沛东会不会被Lucky的爪子抓破喉管,他们只留下两人压制住Lucky,剩下的都跑去追狗了。 仇野信步来到赛道上,将满脸泪痕的钟煦拉入怀中,带他走远了一些。 “哭什么呢?”他轻叹道,“不管不顾的,也不怕伤到自己。” 钟煦双目猩红,斜盯着仍被Lucky按在地上的人,牙根咬紧,魔怔了一样,不停重复“去死”这一句话。 仇野强行扳过他的脸,让他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不许哭,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钟煦思绪极度混乱,语言组织不通,只有对杨沛东的恨意是热烈鲜明的。 在他的学生时代,被揪去天台所挨的打,受的口水与嘲笑,被墨水泼脏的校服,被剪坏的头发……一桩桩一件件,都有杨沛东的参与。 尽管他不止一次去而复返,凭着施舍的些许善意,让他像个疯子似的暗恋了他许久。 可那丁点喜欢,并不足够抵消恨意。 更何况,四年前杨沛东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扒掉他裤子的举动,在他这里已是罪不可恕。 仇野从他混乱的表达中,只剥离出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似乎是曾听蒋文安提过一嘴。不过瞥了一眼杨沛东那张痛到五官扭曲的脸,他便懒得再费神去想。 经理闻讯赶到,赔笑道:“仇先生,实在抱歉,让您和您的朋友受惊了,请您二位先移步贵客厅,免得……” 仇野扬手打断他,顺带拍了拍钟煦的脸,问:“想不想看表演?” 他无心从钟煦这里得到答案,转头淡淡扫了经理一眼。 经理立刻会意,躬身示意道:“请跟我来。” 他拿起对讲机想通知人做准备,就见仇野随手指了下杨沛东,“不用另找,就那个了。” “是是,”经理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道:“请您稍候,我让他们快点把这边处理干净。” 仇野带钟煦走进电梯,在经理的引领下,坐电梯回到地面大仓,然后坐摆渡车前往另一座二层建筑。 期间经过犬舍,响亮的狗吠声让钟煦稍微回了点神。 他主动解释自己刚才的失控,仇野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跟着自己下车,进了一个迷你剧场。 剧场周边围着两人高的铁丝网,中间有一个金属制的笼子,和仇野家里的那个相似。 观众座位则设立在二楼,只有十个,半圈在剧场上方,确保每个座位都能有最佳的观赏视野。 “来这里做什么?”钟煦不解。 仇野在旁边的酒柜挑了瓶朗姆,倒了一小杯拿给他。 钟煦迟疑半秒,仇野便将子弹杯直接抵住了他的嘴唇,还用充满示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钟煦便微微颔首,就着仇野的手抿了一口。 高纯度的烈性朗姆,入口辛辣,他被呛得紧拧起了眉头。 “真乖。”仇野给他擦掉下唇沾留的酒渍,把人按进沙发,钟煦仰头看向他时,四周光线暗淡下去,唯有一束强烈聚光灯打在了剧场中央的笼子上。 仇野绕到他身边落座,在昏暗中轻声道:“看表演,你应该会喜欢。” 钟煦转而将视线投向楼下的围笼中。 一个男人被推了进来,他看起来很虚弱,摇摇晃晃的根本站不稳,而且整个人极度惊慌,环视四周时,钟煦看清了他的脸,立刻站了起来。 仇野一如之前那般,闲散地坐在沙发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杨沛东捂着右肩,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冒血,他就被丢了进来。 “妈的还有没有人性!操!” 他怒骂着,想冲出牢笼,可没走两步就踉跄着摔倒在地。先前被Lucky抓得血肉模糊的右肩再次被压到,他疼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放我出去!钟小八你他妈听见没!我操——!” 男人的怒吼饱含着深深的绝望与恐惧,他吼得青筋暴起,躺在地上愤恨踢动着腿脚,而被骂的人比他还要激动,甚至恨不能从二楼翻栏杆跳下去揍他。 仇野拉住钟煦的手,说:“过来坐。” 钟煦胸口剧烈起伏着,狠狠捶了下栏杆,才依言坐回仇野身边。 “十、九、八……” 安在剧场内壁的扩音器突然响起倒计时,好像为杨沛东敲响的丧钟,他再顾不上咒骂,大叫着从地上撑坐起来,地上留下了几个血手印。 已有人牵狗来到入口处等待,杨沛东惊恐地往剧场里面跑。 钟煦发现他腰间系着样东西,定睛一看,是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灵缇自古以来就是以野兔为狩猎目标,更别说这里驯养出来的狗,见了兔子势必要吞入腹中才肯停下奔跑。 杨沛东边逃边想解开兔子,但那帮孙子给他绑得太紧,他一时间无法挣脱。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围栏入口再度开启,一条精瘦有力的灵缇被放进这个小型猎场,炯炯有神的双眼立刻锁定目标,脊背微弓做出攻击前的预备姿势,喉咙里不时发出几声怒音。 随着围栏外训犬师的一声令下,灰狗已如离弦之箭,直奔杨沛东而去! “操!” 杨沛东低骂一声,夺命狂奔。 可他哪里比得过世界上奔跑速度最快的犬类? 不过眨眼的瞬间,灵缇已冲到他面前,一跃而起,死死咬住了捆在他腰侧的野兔喉管。 腥热的鲜血顿时一溅三尺高,杨沛东被吓得腿都软了,他高声叫着平时训狗时的口令,可灵缇并不松嘴,几秒钟的时间就将肥美的野兔吃掉半只。 等它吃完,只怕就要来咬他了。 杨沛东惊恐地拖着那只扒在他身上不肯放的灵缇,往场中央的金属笼子挪去! 笼子上有密码锁,在狗场里的每个人都将密码牢记在心,因为这是他们的救命符。 他擦了把脸,抹掉糊在眼睛上的冷汗与血污,手指颤抖着拨动密码锁的滚轮。 灵缇已咬住剩下的半只野兔,但绳索绑得太紧,灰狗一下没咬结实,它再次张嘴,尖利的犬齿几乎贴上了杨沛东的肉皮,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尖叫着踹开大狗,仓皇地钻进笼子,把自己关了起来。 二楼,仇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人在被逼入绝境后,就会主动把自己关进笼子,自投罗网。” 他转头看向钟煦,昏暗中的笑意迷人而危险。 “有趣吧?” 钟煦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热血沸腾。 他再次看向楼下的铁笼,被激怒的大狗正在发狂地撞击铁笼,已然把杨沛东吓得尿失禁。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怨恨,在此刻终于得到发泄。 一向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丝丝兴奋的红晕,黑沉的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狂热与快意,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没错!简直太有意思了!” 第三十六章 “知道蓝胡子吗?” 发狂的大狗攻击力十分强悍,很快就把铁笼撞变了形,随时都有可能冲进去,将人咬个稀烂。 这种时候,尊严就是个屁。 杨沛东跪在血污与尿液汇成的一小滩脏渍中,不停地朝头顶那片漆黑磕头求饶。他知道钟煦一定就站在那里,看着他饱受折磨。 仇野低头看眼手表,这个男人从被放进来到叩首哀求,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比他想象的还要没骨气。 没意思。 “走吧。” 他站起身,率先出了剧场。 钟煦站在栏杆前又看了好几眼,好似要将杨沛东忏悔求饶的样子刻在心里,才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 仇野问:“想好要带哪只回家了吗?” 钟煦毫不犹豫地答道:“Lucky!” “好,”仇野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明天我让他们派人送到家里去。” 钟煦自是十分高兴。 回程路上,他一直在回味刚才看到的表演,一想到杨沛东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他就痛快。 等车子驶进别墅区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仇野,问:“你经常会看这种表演吗?” 仇野没有立即作答。 他偏头扫了钟煦一眼,脸上挂着丝漫不经心的笑,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残忍,不像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 钟煦噎了一下。 他刚才全程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仇野用手指随意敲了两下方向盘,继续道:“其实很正常,每个人内心都有阴暗面,你说对吗?” 钟煦没有办法不赞同,论起阴暗,他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负面情绪总憋在心里,时间一长,人会坏掉的,不如发泄出来。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他欺负过你,”仇野再次看向他,笑意稍减,显出几分认真,“今天是他罪有应得,对吗?” 钟煦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仇野开车拐入车库,赞许道:“这就对了,我不希望你因为表演的事而对我产生任何误解。” “那怎么可能?”钟煦顿了顿,“我只是在想,他会不会死。” 仇野沉吟片刻,说:“反正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生活里了,就当他是个死人吧。” 钟煦不太确定地问:“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他这辈子不想再见的人实在太多了,可每次在他快要以为能与过去切割干净时,那些人就会突然出现,打乱他的生活节奏。 “真的,”仇野熄火停车,侧转过身郑重道,“我向你保证。” 安静下来的车厢内,气氛因男人幽深的眼神而急剧升温。 钟煦抓紧胸前的安全带,看着仇野一点点靠过来,下意识地屏气敛息,生怕呼吸惊扰了两人间缭绕起的暧昧。 仇野捏住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调整到最适宜接吻的角度,然后再靠近些许,鼻尖轻蹭两下钟煦的脸颊。 “可以吗?” 男人的征求很轻,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钟煦嗓子发紧,微垂的眼睫颤抖几下,给出了他的许可。 下一秒,仇野便吻住他了。 唇瓣相接的柔软与热度,比想象的还要好上千百倍,钟煦乖顺地张开嘴巴,任仇野的唇舌一点点侵入口腔,温柔地剥夺他的氧气。 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发闷,呼吸逐渐不畅,他反而尤嫌不够似的,主动欺身过去,加深这个吻。 献祭一般,想将自己的一切供给仇野玩弄。 直到唇齿间尝出了眼泪的咸涩,仇野才主动结束这个吻。 “傻瓜,怎么哭了?”仇野又吻了下他的眼角,笑道:“这是你的初吻吗?都不会换气的。” 钟煦点点头,欲盖弥彰地将卫衣下摆往下拽了拽,盖住裤裆。 仇野假装没看到,帮他解开安全带扣,好笑地问:“现在还能走路吗?下车要不要我抱?” 钟煦脸颊更烫,赶紧摇头说“不用”,却连抠了好几下门扣,才打开车门,径直往右手边走去。 “走反了,”仇野跟着下车,笑道:“电梯在这边。” 钟煦:“……”好丢人。 仇野抛玩着车钥匙,来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朝电梯走去。 “你来这半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要我带你参观下这里吗?免得以后找不到路。” “……好。” 钟煦稍稍落后男人半步,看着两人牵握在一起的手,甜蜜地抿了抿嘴唇。 车库在地下三层,上行到B2,是一整层的地下恒温酒窖。钟煦在里面逛了一圈,只单面墙壁上的珍藏酒品,就足够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买套大平层了。 “尝一尝这个,”仇野随便拿了一瓶,给钟煦倒了一小杯,“跟犬舍的比,哪个味道更好?” 钟煦不懂酒,还是乖乖地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也没仔细咂摸就答道:“当然是这个更好。” 仇野笑笑:“要不要带一瓶回房间?” 钟煦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脸颊更红了。 仇野将那瓶开封的酒递给他,钟煦两手接过,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两人往上行到B1层,这里被划分成图书馆、影音室等多个功能区,其中还有间专门用来冲洗胶片的暗室。 钟煦说:“之前艺术博物馆开业,那个人指着一副人体艺术照说是你拍的,我还有点不相信。” 仇野挑眉笑道:“现在呢?” 暗室内幽深的红光完美掩盖住了钟煦脸上的红晕,他鼓足勇气看向仇野,问:“现在……我想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做你的模特。” 拍照时,仇野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吧? 能被那样专注地凝视着,想来一定很幸福。 男人在一片预兆着危险的红光中,走到他面前。 “给我做模特的话,可是不能穿衣服的。”仇野定定地看进他眼中,“你可以吗?” 钟煦抱紧怀里的酒,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仇野倏然一笑,直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要去买个更高级的镜头,这里的器材配不上你的可爱。” 啊—— 这是被夸奖了吗? 钟煦欣喜地望向已擦肩离去的仇野,捧起酒瓶,将滚烫的脸颊贴上去降降温度,才快步跟上去。 途径楼梯间时,他指着左手边一间关门的屋子,问:“这里是什么?” 仇野回眸,稍顿两秒,才说:“知道蓝胡子的故事吗?” 钟煦迟疑地点了下头:“嗯。” 仇野似笑非笑地说:“这就是故事里的那间房间,绝对不可以打开哦。” 钟煦没当真,笑着反问:“如果打开了呢?” 仇野张开双手耸了耸肩,“这里环境封闭又隐秘,”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像在开玩笑,甚至还狡黠地冲钟煦眨了个wink,“就算把你杀掉,也没人会知道的呀。” 作者有话说: 宝宝的评论呢?! 第三十七章 若即若离,是上瘾的第一步 闻言,钟煦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还配合地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这么恐怖!那我还是离这里远点。” 仇野站在楼梯上,笑着对他勾勾手,钟煦便抱着酒瓶,大步跨上台阶来到他身边。两人并肩上了楼。 一楼除客餐厅和厨房外,客厅拐过去还有个小型会客室,对面是间保姆房。 钟煦故意落后仇野两步,悄悄打开房门看了一眼,他在门后的衣架上,发现了蒋文安经常穿的那套条纹西装。 蒋文安整天神出鬼没的,原来他住在这。 钟煦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快步追上仇野,和他一起去了三楼。 这里基本就是健身和娱乐场所,钟煦逛了一圈,发现穿过台球室向里走,还有间十几平的屋子。里面铺着洁白厚实的羊毛地毯,只摆了一张皮质躺椅和一把普通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钟煦好奇地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冥想室,”仇野问,“要进去躺一下吗?” 钟煦点点头,怕弄脏地毯,他将鞋袜脱到门外,赤脚踩上地毯,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一般。 他先摸了摸躺椅的皮质,才小心翼翼坐上去。 先前喝的两杯烈酒开始发挥效用,他整个人晕乎乎的,靠在躺椅里傻笑:“好舒服,我能在这里睡一整天。” 仇野倚在门口,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截脚腕,没有说话。 钟煦倒是真困了,他眼皮发沉,抱着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酒劲上来了。” “那就早点去睡。”仇野虚环着他的腰,送他下楼休息。 来到卧室门口后,钟煦揪着男人的衣角,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邀请。 仇野却视若不见,只绅士地吻了下他滚烫的脸颊,便留下一句“晚安”离开了。 他知道钟煦此刻黏在他背影上的目光,一定写满了失落与不舍,但他不能回头。 若即若离,是让人对一段关系上瘾的第一步。 仇野大步拐进卧室,穿过衣帽间,进入主卧自带的小书房。这里很隐秘,上次钟煦在这里睡觉,都没有发现衣帽间里的这道暗门。 打开电脑,两个相连的大屏显示器接入信号,很快将钟煦房间里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男人眼前。 钟煦进了浴室,好笑的是,他怀里仍然抱着那瓶洋酒。 似乎是方才的受挫让他心情不好,钟煦仰头灌了好几口,直把自己呛得脸颊通红、浑身发抖。 等停下咳嗽后,钟煦拿脸蹭了蹭已被他暖热的酒瓶,然后将身上衣服一一脱掉,走到了花洒之下。 蒸腾的热气在镜头上结了一层水雾,钟煦光裸的身体在大屏中逐渐模糊,但偌大的淋浴间自带混响效果,能将他的喘息加倍放大呈送到仇野耳边。 仇野靠在椅子里,深邃的眸底涌动着一丝兴奋。 他闭上眼,满脸享受地听着耳机里的呻吟,片刻后,他愉悦地转了圈椅子,掏出手机打开智能家居软件,将控制所有房间水温的热水器远程调控降低到将近零度。 水一下变冷了。 钟煦发出一声被打断的抱怨,随便用浴巾擦了两下,就赤身裸体地走出浴室,重新进入到仇野的视野中。 不过他没有立刻去床上,而是先去衣柜前,翻出了他珍藏的那件衬衣。 仇野对着屏幕发出一声轻笑。 钟煦将头埋进衬衣里,深深吸了口气。由于时间太久,衣服上令他着迷的味道已消散殆尽。 他不甘心,抱着衣服趴在床上,让衬衣紧紧蒙住脑袋,试图以此方法汲取一丝仇野残留的气息。 他如一条干渴的鱼,张大嘴巴,在脑海中不停回味仇野是如何吮吸他的唇,舔/弄他的牙齿。 他们接吻时勾缠出的水渍声,是他濒死前最后的幻想。 呼吸越发困窘起来,但快感也开始成倍堆叠,心跳急速猛增。 钟煦难耐地弓起身子,给右手腾出更多空间,他用力绞紧蒙住脑袋的衬衣,像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一般,不留任何空隙。 在濒临窒息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仇野在叫他。 男人低沉又温柔的嗓音,是最好的催情剂。 钟煦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就在听到仇野声音的那一瞬间,被灭顶的快感冲上了顶峰。 而不知何时已来到他房门外的仇野,背靠在门板上,噙着抹笑意倒数了五个数后,一脸镇定地敲响门板。 “钟煦,睡了吗?” 钟煦突然打了个挺,惊慌失措地摔下床去。 随即又是两下敲门声。 “热水器好像坏了,你洗澡注意,不要着凉。” “嗯……啊!”钟煦慌张地清清嗓子,“我、我没事的!我已经睡了!” “那就好,”仇野恶趣味地笑了笑,关怀的语气没有半分破绽,“没别的事了,晚安。” “晚、晚安!” 钟煦高声回答,踮着脚来到门边,等确定仇野已经离开后,他才松了口气。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钟煦先出了身汗,又去洗凉水澡,第二天一早,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仇野看着他发红的脸颊与鼻尖,明知故问:“怎么还是凉着了?” “大、大概是晚上踢被子了。”钟煦揉揉鼻子,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我去看看Lucky!” 早饭后,犬舍的人就将Lucky送到了,钟煦牵着它在庄园里逛了好几圈,跑出一身汗,身上积聚的那点寒气也就被驱散了。 他把Lucky视作他的头号打手,所以一连好几天,只要有时间,钟煦就会带它在园子里玩。 一来二去,Lucky倒是很快熟悉了他的气味,攻击性没有在犬舍里那么强,钟煦后来便大着胆子,给它解开了止咬器。 这天,他带Lucky在草坪里玩飞盘,仇野便坐在遮阳伞下看着,身边的草坪椅忽然坐下一人,仇野斜眼一扫,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秦瀚浑不在意,目光随他一起落在远处正在逗狗的钟煦身上,笑道:“他就是你最近很感兴趣的那个男孩子?” 仇野冷声道:“登门做客,不需要提前告知主人么,秦医生的教养呢?” 秦瀚恍若未闻,继续打量着在草坪上奔跑的那一人一狗,略微点了下头:“不错,挺帅的。” 仇野发出一声冷哼,扬手打了个响指,钟煦闻声立刻回头看来。 秦瀚同时也侧过头,看向仇野。 只见他一挥手,钟煦便立刻会意,牵着狗乖乖地往园子远处走了。 秦瀚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仇野轻嗤一声:“想说什么就说。” 秦瀚若有所思片刻,才郑重道:“谈恋爱交朋友,不是养宠物,你懂吗仇野?” 第三十八章 “只许对我一个人摇尾巴” 仇野听了这话,只是笑。 秦瀚轻叹一声:“我认识你十年了,仇野,我太了解你了。”他学仇野刚才的样子扬手打个响指,“你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 仇野淡淡扫他一眼:“所以你才这么讨人厌。” “我就当你在夸奖我的专业能力了,”秦瀚毫不生气,继续道:“我劝你及时收手,一只驯服的狗可以永远遵从你的指令,但人不一样,人都是有自由意志的。” “自由意志……”仇野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秦瀚看着他:“我说的难道不对?” 仇野摇摇头,两手交叠枕于脑后,看向那抹已经走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渐晕染开:“如果把一个人的世界全部摧毁,连意志都瓦解掉了,又何谈自由呢?” 秦瀚的眼神明显变得不赞同起来。 仇野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他身上:“人与人之间相处模式有千万种,秦医生不该坐井观天,不是吗?” 秦瀚说:“对他而言,这是不公平的。” “别天真了,”仇野当着他的面掏出一部手机,边低头编辑短信,边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 等编写完,他还炫耀似的冲秦瀚晃晃手机:“他会把我当救世主看的。” 秦瀚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要走时,又被仇野叫住。 “有时间就去做做仇锐达的功课,让他趁早接受现实,或者直接干脆地跟他说‘你儿子没救了’。但下次你再不打招呼就上门来,”仇野回头冲他笑得无比温柔,“放狗咬你哦。” 秦瀚说:“这些话,会影响到你的心理评估结果,你知道吗?” “所以呢?你还想再动手绑我一次?” 仇野起身,信步来到他的心理医生面前。他比十年前更高、更壮,眼神也更加阴鸷,秦瀚尽管面上没有露怯,但脊背已阵阵发凉。 “那时候没能拧断你的脖子,是我的遗憾。这次,我一定不会手软。” 仇野微微倾身,附在秦瀚耳边,轻笑道:“反正精神障碍杀人不用坐牢,对么?” 说罢,他退后一步,给秦瀚整理了下本就笔挺无痕的西装。 “外面有很多变态等你去治,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把眼界放宽点吧。” 秦瀚感到一阵头疼。 眼下再多说什么,都只会激怒仇野,他只能挫败地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狗叫,他回头,就见Lucky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到近前,两只前爪高高抬起,扒住了他的胸口。 大狗的舌头吐在嘴外,冒着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秦瀚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Lucky!”钟煦一路小跑着追过来,牵起狗绳,将灵缇拉回身边,抱歉地冲秦瀚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没拽住。” 秦瀚摇头表示没关系,谦和地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秦瀚,是仇野的朋友。” 钟煦也报上自己的名字,状似随意地问道:“秦先生也是做房地产相关的吗?” “不是,”秦瀚摇头一笑,只给出了个模糊的答案,“我是医生。” 既然不是生意伙伴,那就是生活中的朋友,钟煦的眼底瞬间竖起一层敌意。 秦瀚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视线随意地看向他身边的Lucky,笑道:“你训狗很有一套方法,它在你身边好乖。” 钟煦“嗯”了下:“还行,它和我比较投缘。” 秦瀚跟着点下头,感慨道:“训练宠物,最重要的就是在它做对你的要求时,给予奖励强化它的行为,直到形成条件反射。” 他突然抬头看向钟煦,问:“你知道斯金纳迷箱实验吗?” 钟煦拧眉,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跟他聊起了心理学。 “斯金纳把禁食很久的小白鼠丢进箱子,在小白鼠按动杠杆时,他就给予它随机奖励,有时候是两颗食物,有时候是几滴水,有时候则不理会它的操作。而小白鼠为了生存,就只能疯狂地按动杠杆,跟上瘾一样。” 秦瀚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所以不论小白鼠还是狗,甚至推及到人类自身也一样,很容易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驯化了。”他委婉提醒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钟煦沉思片刻,正要开口,就听到仇野打了个响指。他回头,仇野在不远处冲他招了下手。 他立刻挥挥手臂,匆匆对秦瀚说了句“再见”,便牵起狗绳朝男人跑去。 “看你,跑得脸都红了,”仇野轻笑着帮他将一缕碎发拂开,“刚才和那人说什么呢?” “挺莫名其妙的。”钟煦将刚才的对话如实复述给仇野听。 仇野微笑道:“那你觉得他的观点对吗?” 由于问他的人变成了仇野,钟煦的神情变得郑重许多,他整理好思绪,才说:“我以为,爱情本来就是驯服彼此的过程。” 说罢,他又觉得这段措辞过于正经,而且他害怕仇野不认同他的观点,连忙低下头,结巴道:“我、我就是随便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下巴忽然被捏住,他迫不得已抬起头,对上仇野深邃的双眼。 “说的不错,”仇野用拇指按住他的下唇,微微摩挲着,声音压得极低:“那你愿意做我的小狗吗?” 钟煦的心脏险些跳停。 他艰涩地滚了滚喉结,哑声问:“什、什么?” “我是你唯一的主人,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情绪随时由我调动,身体也只能服从于我,”仇野加重手指的力气,“做我的小狗,以后只许对我一个人摇尾巴,愿意吗?” 钟煦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反问道:“那你能只喜欢我一个吗?” “当然,”仇野微微颔首,抵住他的额头,笑道:“你在我这里是独一无二的。” 钟煦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那你再问我一遍。” 仇野宠溺地蹭了下他的鼻尖,声线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好特别,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将全身心都交付给我吗?” “愿意!我愿意!”钟煦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他张嘴含住男人的手指,讨好地用舌尖舔了两下,随即便被仇野抬起下巴,吻住了嘴唇。 作者有话说: 又是日常感慨评论区人少的一天 第三十九章 “不许私藏哦” 两人拥吻着回了一楼客厅,正在做清洁的阿姨识趣地回避。 “可以吗?” 明明钟煦已经被吻的神魂颠倒,但仇野还是会在接吻的间隙,温柔征求他的许可。 钟煦不可能会拒绝。 可是纵然他已点头同意,甚至摆出一副予取予求的奉献姿态,但仇野每解他的一颗扣子,都要问他可不可以继续。 男人的绅士,变成了一种调情的手段,将钟煦勾得魂都没了。 他张开双腿攀上仇野的腰,生涩地回吻着,希望男人能给他一个痛快。 仇野便抱他去了餐桌,“能在这里享用你吗?” 钟煦耳朵尖烧得通红,点了点头。 仇野不疾不徐地给他解衬衣剩下的那两颗纽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想听你亲口邀请我。” “我……” 这种话对钟煦而言有些难以启齿,可他被撩出一身欲火,仇野又不予抚慰,吊在半空实在难受。纠结片刻后,他垂下头去,小声结巴地说:“请、请你……” “请我做什么?” 仇野凑过去,拱起害羞人的脑袋,一下下轻啄着他柔软的唇。 钟煦试图回应他的吻,却又被男人轻巧躲开。 不说,就得不到“奖励”。 “请你和我、和我做……”钟煦咬咬唇,声音细如蚊呐。 “做什么?”仇野再次靠近,温柔含住钟煦的唇,在一片暧昧的水渍声中引导他,“不要害羞,说出来好么?我想听。” 钟煦张手环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不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两人吻得越发热烈之际,玄关处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声。齐齐望去,就见蒋文安僵立在那,脚下散乱着几个文件夹。 钟煦惊呼一声,还未有所动作,仇野便按紧他的身体,再次吻了过来:“专心点,别走神。” 男人的吻明显比刚才更霸道,很快就将钟煦吻得意乱神迷。 他坐在餐桌上,难耐地扬起脖子,松垮的衬衫滑落一半,露出白皙光滑的肩膀。仇野低头吻咬住他的侧颈,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正对上蒋文安不掩伤心的目光。 仇野眼底泛起一丝讥笑,就在与蒋文安的注视中,顺着钟煦修长的颈子向下,在他精致的锁骨处留下一个个吻痕。 这无异于是在对蒋文安施以凌迟。 蒋文安不敢再看。 他矮下身去,松开紧握的双手,颤抖着将散乱的文件夹收拾好。他将文件堆放在手边的柜子上,便转身离开了。 仇野长臂轻轻一揽,便将钟煦抱起,带他上楼回了主卧。 钟煦很紧张,即便仇野对他再温柔、再体贴,但他还是痛得叫了出来。 但又因这疼痛是仇野赐予他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痛感,他又深深沉陷其中,不可自拔。这可是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男人,以前总觉得和仇野在一起不过是妄想而已,谁知道他竟也有美梦成真的这天。 那他如何肯轻易放手? 晚饭时间,两人也没下楼,从床上到浴室,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仇野才叫停。 “再做下去,你的屁股就要肿了。”仇野将他抵在浴缸里吻了许久,“还是你想让我精尽人亡?” 钟煦痴痴地笑,拽着仇野沉入水底,直吻到肺内的氧气消耗殆尽,他们才分开。 “肚子饿不饿?我让人送点粥给你喝。” 仇野抱他去床上,水珠顺着还未吹干的长发滴落在钟煦滚烫的脸颊上。钟煦摇摇头,笑着摸了摸微鼓的肚子,一脸餍足地说:“饱了,不饿。” 闻言,仇野刮了下他漂亮的肚脐,笑道:“不许私藏哦,快点起来去洗澡。” “没私藏,”钟煦将被子拉过头顶,闷了片刻,又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仇野,“等下我再去行吗?想再多躺一会儿,累了。” 仇野俯身在他的眉间印下一吻,“那就再给你两分钟回味一下。” 钟煦牵住他的一根手指,问:“我今晚可以睡在你房间吗?” 他眼里写满了期待,湿漉漉的眼睛看上去真的和小狗一样,仇野怜爱地反握住他的手,轻晃两下道:“当然可以。” 钟煦笑得眼睛都弯了。 说是两分钟,就只给他两分钟,任凭钟煦如何撒娇请求,一到时间,仇野就把他抱去浴室,仔仔细细将身体冲洗干净。 等安顿好钟煦,仇野让他先睡,转而披了睡袍下楼去。 一楼的灯亮着,但没见到有人。 仇野倒了杯水,在客厅内巡视一圈,然后在玄关处的柜子上,看到了蒋文安白天留下的那堆文件夹。 他过去翻了翻,是一些需要他签字的合同。部分文件内页已被揉皱,甚至还沾了泪痕与血渍。 仇野轻嗤一声,转身上楼去了。 钟煦正在他床上打滚,一听房门响,赶紧抱着被子躺好装睡。可他的演技实在拙劣,眼睫毛扑簌个不停,根本骗不过人。 不过仇野没有戳破,而是故意躺在离钟煦一臂之外的地方,不再动弹。 黑暗中,钟煦放轻呼吸,侧耳听着男人在身后的动静。 一分一秒过去了,仇野似乎都没有要抱他的意思。 正犹豫着要不要假装翻个身时,就听仇野拍了拍床垫,说:“某只小狗怎么还不过来抱着我呢。” 钟煦咯咯一笑,一个骨碌,翻进了仇野怀中。 两人很快又吻作一团,只是钟煦今天确实被折腾累了,有仇野抱着,他整个人深陷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中,很快便入睡了。 这甚至是他二十多年来,睡得最为踏实香甜的一晚。 第二天钟煦醒来时,仇野还在睡。 他趴在旁边,静静盯着男人俊美的睡颜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仇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怕吵醒仇野,他先回自己房间洗漱,换了件家居服,然后拿起手机下楼去,兴致冲冲地抢了做饭阿姨的活,亲自下厨给仇野做早餐。 早些年从李秀兰家出来,他兜里只有偷拿的钟大志的八百块私房钱,租不起房子,就只能睡在天桥底下,和老乞丐抢地盘。 后来有人介绍他去饭馆后厨帮工,那个暑假里,他便跟着师傅学会了做饭炒菜。 虽然没有精致的摆盘,但他自信味道还是可以拿得出手。 他煲好粥,便坐在岛台旁边,乖巧等着仇野下楼。 手机呼吸灯在闪,显示有一条昨天下午收到的未读短信。 昨天他遛狗前,就将手机留在房间里了,后面他沉迷于和仇野为爱鼓掌,一晚上都没想起来手机这回事,所以现在才看到。 他哼着小曲打开,然后笑容渐渐僵硬,最后消失了。 【亲爱的小八,最近日子过得很舒服吧,会不会已经把我忘了?我想和你做个小实验,看你是不是真的听话,你一定和我一样期待吧。Seeyoulater:)】 “哇,好香。” 仇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钟煦被吓了一跳,猛地把手机收到桌下,藏了起来。 仇野亲昵地搂住他的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蹙眉道:“怎么在抖?” 钟煦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机拿出来,让仇野看了那条匿名短信。 仇野沉吟片刻,转将手机还给他,安抚道:“别怕,把这个号码一并发给你雇请追查的人。这大概是他被逼急了,想吓唬你发泄一下。”他稍顿,又问:“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捏着?” 钟煦心虚地避开对视,否认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仇野静静看着他,倏然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那就没事了,放心吧。” 第四十章 最后一击 钟煦还在想短信里提到的“实验”是什么意思,就见仇野走到集成灶前,试图去掀正在煲粥的砂锅盖子。 “小心!” 话音未落,仇野就被烫得猛缩回手,砂锅盖子摔在台面上,应声而碎。 钟煦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飞速跑到男人面前,牵起他被烫红的指尖在冷水流下冲洗。 反应快得好像被烫的人是他自己,表情也无比紧张,眉头都拧皱成一团。 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了。 仇野伸出空闲的手,戳了戳钟煦的脸蛋,笑道:“好了,也没多疼,不用冲了。” “别动!”钟煦加大力气,将他试图缩回的手再次置于水流之下,“要冲够十分钟。” 他微微弓着身子,不时低下头凑近观察,偶尔还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上两口气,表情严肃到有些可爱。 阳光斜过窗棱,他站在被切割成菱形的光影里,浓密的睫毛染了一层浅金,轻轻一扫,无形的羽翼便刮擦过仇野的心口。 被水流冲刷的指尖微微勾动了一下。 钟煦立刻紧张地看向他:“还是疼对吗?你自己先冲着,”他随便甩了下手上的水珠,便要转身往外走,“我给你买药膏去,不然等起泡就难受了。” 家里自备的药箱里有烫伤药,但仇野望着钟煦焦急的背影,并没有阻拦。 “等我!”钟煦连拖鞋都没换就往外跑,等门快要关上时,又不放心地折返几步,大声叮嘱仇野,“要一直冲着啊!” 话音未落,人就跑没影了。 仇野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不出几秒,就见钟煦风风火火地穿过庄园,朝大门跑去。 “傻不傻。”他低喃一声,收回视线,轻捻几下指尖,想收手关水,却一直盯着水流没有动弹。 嘴角挂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约莫五分钟后,门口传来脚步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仇野边笑边回头,来人却不是钟煦,而是蒋文安。 蒋文安将重新打印好的合同文件放到一旁,快步来到厨房,见到仇野被烫红的手指,赶忙去给他找药箱。 “不用,我等钟煦回来。”仇野叫住他,目光扫过蒋文安满是伤痕的指骨,问:“打拳去了?” 蒋文安将双手缩到身后,涩声回答:“随便打了下。” “很疼吧?”仇野笑吟吟地看着他,“觉得疼,就早点滚回仇锐达身边去,怎么样?” 蒋文安将头垂得更低:“对不起,昨天是我失态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绝对……” “在我这里,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仇野截断他的请求,“我们不是约好的吗,谁背叛,谁就得去死。” 蒋文安浑身一僵,抬头看向仇野那张冷漠的脸。 “不要哭啊,”仇野悲悯地垂下眉毛,眼里却装满了恶毒的讥讽,“也许你去死的话,能让我更开心一点呢。”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跑步声,应该是钟煦买药回来了。 仇野变脸似的换了副温和无害的表情,对蒋文安轻声道:“识趣的话,就滚远点。” “……是。”蒋文安重新低下头去,后退两步,才转身离开。 别墅区配置的24小时药店虽然离家不远,但钟煦不出十分钟就跑了个来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气喘吁吁的,进门后眼见仇野还乖乖站在水池边冲洗,才松口气。 “我还怕你不听话呢。”他拧开药膏,牵过仇野的手给他涂药。 仇野帮他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真不疼。” “以防万一,如果起了水泡,就不好了。”钟煦帮他把药膏涂匀,又吹了两口气,问:“我看蒋助急匆匆地出门去了,是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吗?” 最近因为他的事,仇野都没怎么去公司,钟煦有点过意不去。但又因为他和仇野刚刚确定关系,他私心里又想多占有仇野一些时间。 “都是以前留下的烂账,他自己的问题,自己处理。”仇野反牵着钟煦去吧台边,让他坐在高脚椅上双脚离地,免得着凉,“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害你饿着肚子就跑了一趟,连拖鞋都跑没了。” 钟煦摇摇头,自责道:“我不该煲什么粥的,本来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闻起来就很香,”仇野回头看了眼仍在小火煨着的虾仁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做早饭呢,好期待,肚子饿了。” 钟煦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男人在哄他:“阿姨天天给你做饭。” “保姆不算,”仇野认真道,“你真的是第一个。” 钟煦不禁扬起唇角,但眼角余光瞥到乱七八糟的灶台,又垮了脸色:“咱们还是出去吃吧,顺带买只新砂锅。” “那不就浪费你的心意了吗?” 仇野箍住钟煦的腰,将他从高脚椅上抱起,让钟煦踩着他的脚,两人相拥着边吻边往鞋柜那边挪动,短短十米的距离,钟煦就被仇野吻得面红腿软。 男人帮他找出一双新拖鞋,然后又将他顶在鞋柜上吻了很久,才道:“跑那么快,看来屁股还是不疼。待会儿喝完粥,我再卖力点好不好?” 钟煦食髓知味,自然十分期待。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能有效缓解焦虑情绪,他全身心沦陷在仇野温柔冲撞带来的浪潮中,很快就把那条短信的事抛诸脑后。 日子好像在有条不紊地朝幸福进发,钟煦的毕业设计也马上要提交最后的答辩版本,但图纸部分有两处细节,他有些拿捏不准。 不好意思深夜打扰导师,他就想问问仇野的意见。 虽然仇野身处高位,不需要亲自设计图纸,但仇野好歹也是同专业出身,审美水平也在线,他的意见很有参考意义。 钟煦便抱着笔记本,去找仇野。 可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所有车子都在地库停着,仇野并没有外出。 奇怪,人去哪里了? 从地库返回楼上时,钟煦又仔细找了一遍,途径B1层那个大门紧闭的房间时,他犹豫了下,还是凑过去,贴在门板上听了听。 门后寂静一片,仇野应该也不在这。 他抬脚上了楼梯,刚走两步台阶,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又退回到房门前。 做了两次深呼吸,他悄悄将手伸过去,按下门把。 一推,没推动——房间是锁的。 他更好奇了。 钟煦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想尝试下门锁能否被划开时,突然听到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男声:“你在做什么?” 钟煦被吓得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赶紧收手,将卡片紧捏起来,藏在笔记本电脑之下。转身,就见到蒋文安已来到他面前,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门。 “我、我在找阿野,”钟煦心虚,又想暗戳戳地在蒋文安面前炫耀他和仇野的关系,所以故意叫得很亲密,“你看到他了吗?” 蒋文安的眼神果然又冷了一个度。 “没看到,但请你以后离这里远点。” “……哦。” 钟煦不太高兴,敷衍地应了一声,就抱着笔记本跑上楼去了。然后他就在二楼至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碰见了正要下楼的仇野。 “咦?你在这,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钟煦更奇怪了。 “找不到我就打电话,看你都跑出汗了。”仇野轻轻松松绕过这个话题,来到他面前,“找我什么事?” 钟煦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仇野点点头,让他先去书房等一下,不到五分钟后,仇野便来了。 两人坐在书桌后,对着钟煦的笔记本电脑讨论了下论文中仍然存疑的部分,钟煦很快有了思路,一开心,又勾着仇野的脖子索吻。 仇野将他抱放在腿上,让钟煦靠在他怀里,双腿大张,方便他的手游走抚摸。 很快,钟煦仰躺在他身上,发出一声声勾人的低喘。 只是吻着吻着,那喘息声不知何时多了一重起伏,好像是有人在附和一般。他们都察觉到不对劲,停了下来,齐齐朝面前的书桌看去。 只见本该是毕设图纸的电脑屏幕上,钟煦正跪在酒店床上,对着镜头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 他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从仇野那里偷来的衬衣,叼着衬衣衣角,却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喘息。 钟煦如遭雷击,大喊一声,扑过去试图将视频关闭。 但电脑中毒般,对他的任何操作毫无反应,而屏幕上更加露骨的照片开始以PPT的方式轮番播放,他的喘息和一阵电子机械的诡异笑声交错着作为背景音乐,不停刺激着他的耳膜。 完了! 钟煦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他嘶吼着让那个恶作剧的人停下,可笑声越发嚣张刺耳,他崩溃至极,抄起笔记本使劲朝地板砸去。 “砰——!” 一声巨响过后,世界陷入片刻的死寂。随即,就爆发出钟煦歇斯底里的哭声。 一切都完了!此时此刻,钟煦甚至想到了去死。 第四十一章 臣服 天仿佛都塌了,钟煦蜷抱双腿,缩在书桌下边哭边抖,不时拿脑袋往桌腿狠撞两下。 见仇野站了起来,他又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满脸泪痕地哀求道:“不要走!我可以解释的!这都是误会!你别走!” 什么都无所谓,但他不能没有仇野。如果连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柔爱意的男人都要离他而去,那他真的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那还不如去死!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抱着仇野,跪在地板的双膝被笔记本电脑的零件碎片硌得生疼,也浑不在意。 “那些视频是合成的!那不是我!一定是那个变态想搞死我,才故意发这种东西来故意恶心我的!你不要相信好不好,求你了!” 这个时候,他仍试图蒙混过关,可仇野却站在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没有半分动容的模样。 钟煦慌了。 心跳已逼近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耳膜被鼓震得生疼,双眼所及之处甚至都出现了幻影。 男人注视的目光,令他瑟瑟发抖。 仇野微微俯身,伸出两指抬起他已被泪水打湿的下巴,温柔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不要骗我了,好吗?”说着,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受伤神色。 钟煦的精神壁垒,就这样被一声轻巧的叹息,彻底粉碎了。 他抽噎着将过去三个多月来,和匿名者之间的全部来往如实告诉给了仇野,也承认了当初他往柯俊远的书包里丢死老鼠的事。 说完,他已泣不成声。 “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当时就是一时冲动,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我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我控制不住啊!” 他越说越绝望,兀自给自己判了死刑。 知道真相后,仇野只会更厌弃他的吧?怎么会有人喜欢他这种阴晴不定、报复心强的神经病呢?正常人都会躲得远远的,把他永远拖进黑名单里。 果然,他这种人就该去死。 这么想着,钟煦猛地抄起刚才混乱中被甩到地上的一支钢笔,拔掉笔帽,闭上眼,就朝自己的脖子扎去。 结果,半途中遇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他睁眼,就见笔尖已狠狠扎进了仇野的掌心,有鲜血从伤口沁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钟煦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颤抖地松开手,哭得越发伤心无措:“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钟煦喃喃地重复着道歉,哆嗦着想去打120,却被仇野抓住了手腕。 那股力气很大,几乎要将他的手腕钳碎一般。 但钟煦浑然不觉,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能装得下仇野——明明已经疼得脖子与额头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可他却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仇野绷紧下颌,把戳在掌心的钢笔拔掉,拿睡袍带子一圈圈缠住手掌,暂时压制住流血的伤口,才矮身蹲下,抚摸上钟煦满是泪痕的脸。 “别哭了,这点小伤死不了的,”他深吸口气,强压下疼痛,继续道:“但刚才那种傻事,以后不许再做。” 钟煦一眨眼,泪水顺颊而下。 他微微歪头,将脸颊贴紧仇野的掌心,如同小狗一样蹭了蹭:“没了你,我真会死的。求求你,别不要我,别讨厌我。” 仇野将指尖的鲜血抹在了钟煦的脸颊、眼角和嘴唇上,他满目温柔地注视着眼前漂亮而破碎的人——这可是他亲手打造的艺术品。 他近乎感慨地说:“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呢?” 这句话给了钟煦一线曙光,蓄满泪水的眼睛也为之一亮。 “真的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仇野,“你不会跟我分手吧?” 仇野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就是担心我会讨厌你,所以才一直瞒着我吗?” 钟煦连连点头。 仇野又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钟煦一凛,赶紧摇头解释:“不是的!我、我是信不过我自己……” “你受到威胁,不在第一时间来找我求助,这让我很伤心。”仇野的语气有种柔和的严厉感,更像是在训诫,“我不喜欢做你生活的旁观者,我想参与,想控制……”想做完全的主宰者。 “我错了!”钟煦忙道,“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仇野定定看着他。 钟煦跪直身体,近乎虔诚地望进仇野的眼中——诚如仇野之前对秦瀚所说的那样,钟煦完全把他当成了“救世主”般的存在。 “我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向你撒谎,否则我不得好……” “嘘——” 仇野倏然按住他的嘴唇,不赞许地摇了摇头,“不要随便发誓,那些都很不切实际。我只想让你全身心信赖我,这样能做到吗?” 钟煦激动道:“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这并不算夸张,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发自内心地如此作想。 仇野笑笑,点头朝他示意过来些,钟煦直接膝行跪进他怀里,两人交换了一个血色浪漫的吻。 “匿名者的事交给我来查,你不要管了。”仇野牵着钟煦起身,踏过一地的狼藉,挪步到旁边的黑色真皮沙发里,“明天我给你换部新手机和电脑,他绝对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钟煦紧搂着他的腰,眼巴巴地望着他:“恐怕很难,那个人很厉害……” 仇野眸色暗了暗,钟煦立刻改口道:“我信你,我都听你的。” 仇野的眼神这才有所缓和。 “你的手,赶紧去医院包扎下吧,”钟煦注意到那圈缠裹在掌心的衣带沁出了一小片血迹,他很担心,也很自责。 “不着急,”仇野一手搭上钟煦的后腰,来回摩挲着,“现在我们把刚才被打断的事,继续做完。” 钟煦微怔,男人已将他抱进怀里。 经过一番极度惊吓过后的身体,比平时要敏感得多。尤其是连灵魂都打起了战栗,他越发像个祭祀品,无比虔诚地臣服在仇野的身下。 【……详见作者微博@狮子歌歌cp】 作者有话说: 删减在微博@狮子歌歌cp,密码lionsongsong,或者查看编辑记录。 想要海星,么么哒! 第四十二章 “汪汪” 睡到半夜,钟煦从噩梦中数次惊醒,第一时间就去看仇野还在不在身边。 后来他干脆就不睡了,侧身搂住仇野的胳膊,一直盯着他看到天亮。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他的精神状态持续走低,就连Lucky见了他,都不再摇尾巴。 仇野给他换了新手机、新电脑,过去所用的一切号码、邮箱、银行卡甚至是绑定的软件账号全部废止不用,相当于帮钟煦与过去完全做了切割。 “在他找到你之前,我一定能把他挖出来。”仇野信誓旦旦地说,“你就安心在我身边就好。” 钟煦满心感激地接受了仇野的帮助。 更令他感激的是,笔记本电脑虽然被他一时脑热摔烂了,但仇野帮他找人修复了硬盘,毕业论文还在,没有耽误送盲审的时间。 “那就好,”仇野问,“毕业答辩要什么时候?” 钟煦想了想,说:“估计要5月下旬或者6月初吧。” 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他都没什么事。 “不如去散心,怎么样?”仇野建议道。 “可公司……” “那些你不用考虑,你只需要好好享受这趟旅行,忘掉最近这一切乌七八糟的事。” 钟煦动心了,等护照、签证办齐,他就和仇野一起登上飞机,跨越大半个地球,去了太平洋另一端的拉丁美洲。 两人从阿根廷出发,一路北上,最终抵达哥伦比亚的一座沿海小城。仇野在这里有一处房产,从主卧的窗口向外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加勒比海起伏的海岸线。 他喜欢看钟煦不着寸缕地站在阳台边吹风,再将远处西班牙风格的建筑与蜿蜒的海景一起框入镜头中作为浓艳的背景色,这样会把钟煦的裸体衬出一种不染纤尘的高级性感。 一开始钟煦很害羞,再加上他还未从病毒邮件的阴影中走出来,在仇野的镜头前总显得局促,就连脱衣服都很紧张。 不过从加勒比海吹来的热带季风,洋溢着浪漫而刺激的热情,很容易让人释放天性。慢慢的,裸露对他而言,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羞耻,他开始在仇野的镜头下变得从容。 这天阳光不错,两人带上相机,携手在沙滩上漫步。 随着他们沿海岸线越走越远,四周的游客也越来越少,直到绕过一片礁石乱滩,抵达一处静谧的海湾,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里好漂亮啊!” 钟煦惊叹道,松开仇野的手跑进了浅蓝色的海水中。 他掬起一捧水洒向天空,水稀稀落落地淋下来,将他身上的白T恤打湿成半透明样。 “是啊,”仇野拿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他,“很美。” 钟煦最近没有剪头发,已有些偏长的黑发被海水打湿后,一缕缕垂过眼睛与下巴,不笑的时候显得阴郁,而笑起来,又漂亮得透出几分病态。 “你要看我在这里脱吗?” 他站在刚刚过膝的海水中,微微颔首,咬着一根手指,冲着仇野的镜头发笑。 仇野没说话,收在取景框后的眼睛里,满是暗沉沉的欲望。 钟煦的笑意变得狡黠起来。 嘴里哼着一首他和仇野做爱时经常放来助兴的曲子,他慢慢扭动起身体,在镜头前缓慢地将T恤卷起一节又一节。 前几天他才穿了脐钉,附近的皮肤还在微微泛红,配上紧致纤长的腰部线条,实在漂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仇野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起来,他冲钟煦勾勾手指,钟煦听话地走近,将脱掉的T恤随手扔到沙滩上,最后停在镜头前。 仇野微微屈膝,调整好拍摄角度,命令他继续。 钟煦痴痴一笑,突然甩掉鞋子,抬起右脚,用一根脚趾轻轻踩住了单反相机最前端的遮光罩。 在将镜头向下压的同时,他两手勾住沙滩裤的边缘,极具挑逗性地往下褪。 【……】 时间一久,钟煦都不太想回国了。 但为了毕业答辩,还是不能不回。 由于最后的学期没有课业要求,所以自从他搬离宿舍后,就没再回过学校。 时隔近两个月,他再出现在这座校园里时,仿佛完全换了个人——钟煦头发染成了奶灰色,皮肤比以前更加白皙健康,唇红齿白的,左耳打了三个耳骨钉,脖子上还带了根黑色的choker链条。 肆意张扬的漂亮,让他的同学、导师都有点不敢认人了。 “我去,还真是你!”从外地请假赶回来答辩的室友拍了下钟煦的肩膀,一脸的惊诧,“穿得跟小明星一样,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钟煦笑着拂开他的手,说:“好久不见,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室友围着他又转了两圈,“怎么变化这么大?听他们说,你不是去了天越集团的分公司吗?我怎么觉得你是进娱乐圈了!” 看他手腕上还戴着个链子,上面挂着个铭牌似的东西,室友不禁想看看,却被钟煦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你真会开玩笑。”钟煦说。 “哈哈,”室友笑道,“不过你穿成这样去答辩,也够牛的,曹老师眼睛是不是都看直了?” 远处一辆捷豹鸣了两下笛。 钟煦立刻跟室友告别道:“朋友在叫我,先走了,拜拜。” “……啊这么突然,我还想着请你吃顿饭……” 话音未落,钟煦已经快步朝那辆捷豹走去。 他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一脸平静地看向他。 钟煦粲然一笑,说:“不好意思,碰见熟人聊了一下。” 仇野点点头,说:“看到了。” 尽管他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但钟煦还是敏感捕捉到了男人语气中的暗沉。 他扬起手腕,晃了晃手腕上的链子,刻有仇野名字的铭牌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汪汪——主人不要生气呀!” 仇野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着倾身吻住了他的唇,轻叹道:“不许这么可爱。” “果然吃醋了,”钟煦回吻住他,语带笑意地含糊道,“不过我喜欢。” 作者有话说: 删减部分在微博@狮子歌歌cp,密码lionsongsong,掉马倒计时了~ 第四十三章 真愚蠢 钟煦顺利通过了答辩,拿毕业证的那天,仇野推掉了两个重要会议,专门抽时间陪他见证人生中这个重要时刻。 虽然不是第一次穿学士服,戴学士帽,但本科毕业时,钟煦还很孤僻自闭,连一张纪念照片都没留下。这次有仇野陪在身边,他无比雀跃,拉着男人在校园里拍了很多合影。 “等下回去,我要把这些都打印出来镶好。” “随你喜欢,”仇野摘掉他的学士帽,一边帮他整理被压乱的头发,一边问:“还记不记得靳元思?” “嗯,”钟煦想了想,“开艺术博物馆的那个。” “对,就是他,”仇野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你毕业了,打电话给我说要帮你办个毕业趴,你想去吗?” 钟煦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比较自来熟,”仇野好笑地吻了下钟煦的脸颊,继续道:“不过他找来的应该都是业界比较厉害的人,你认识交流一下也挺好的。看你自己,不想去的话,我这就跟他说。” 靳元思是仇野的朋友,请来的人自然也在仇野的交际圈内,钟煦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同意了。 论搞party,靳元思是专业的。 这次不同于开馆酒会那么正式,改走激情迷幻路线。他专门包下一个私人会所,请来不少裸模,全身涂满彩绘,负责侍酒助兴。 进门时,钟煦因为是第一次亲眼见人体彩绘,不禁好奇凑近了些,结果就把自己的脸蛋看得通红。 “不许乱看。” 仇野轻笑着将他搂进怀里,带人刚走进大厅,靳元思就欢呼一声,大步迎了过来。 “先去偏厅报到啊,”靳元思炫耀似的向他们展示了下自己手臂上的图案,“我请了专业的彩绘师,每个人来了都得去画一下,不然不给进。” 仇野放眼一看,大厅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聊的每个人,或脸上、或身上,都顶着浓艳的色彩和图案。全裸的侍者则满身彩绘穿梭其中,偶尔摆出一些曼妙姿势,配合客人拍照。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靳元思:“我就不该相信你能办出什么正经的东西。” “哪里不正经了?!”靳元思抗议道,“这叫艺术!亏你还是玩人体摄影的,这个都接受不了?!” 仇野纠正道:“是欣赏不来。” “我去,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啊兄弟,”靳元思拉住钟煦的胳膊,非要他评评理,“托人办事还挑三拣四的,你说有他这样的么……” “我……” 钟煦刚开口,就被仇野握住手腕,往偏厅的包厢走去。他奇怪地问:“靳先生刚才说的托人办事是什么意思啊?” “别听他胡说。” 仇野推开包厢门,拒绝了彩绘师的服务,亲自动手在钟煦的左边脸颊上,画了个红色爱心。等红色颜料填满爱心轮廓后,他又用黑色细笔刷,在爱心中间写了个“野”字。 钟煦照下镜子,咯咯笑了起来:“你好幼稚。” “嗯,”仇野也看着他笑,“你好可爱。” “那我也要给你画。” 为了跟自己的配对,钟煦特意在仇野右脸上画了颗圆圆胖胖的黑色爱心,他捧着男人的脸颊吹了几口气,等颜料便干后,又在爱心中间用红笔写了自己的姓氏。 “好了!” 钟煦大功告成,拍了拍手掌,便和仇野这样一人顶着一颗宣誓所有权的爱心,牵手去了大厅。 靳元思一看,垮下脸道:“你俩真无聊。” 仇野笑着拍下他的肩膀,轻声道:“做你该做的事去。”说完,他便带钟煦去向其他宾客打招呼。 有不少人,都是在上次艺术博物馆开馆那天出现过的。只是今天大家脸上都花花绿绿的,看起来有点陌生,但好在少了些拘谨,所以钟煦社交起来并未显得太过局促。 “你俩还真是不放过一切秀恩爱的机会,”有人拿他俩脸上的爱心打趣,“钟煦说说看呗,怎么才能把仇野这么极品的男人牢牢拴在身边啊?分享一下小秘诀。” “是呀,自从跟你谈恋爱,仇野天天陪你,都不出来玩了,小靳天天嚷嚷着要跟他绝交呢!” “……” 几个身穿深V礼裙的女人,围着钟煦讨教“驭夫之术”,而且内容尺度越来越大,听得钟煦面红耳赤,眼睛还不敢乱瞄,只能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遁地逃走。 大厅的灯忽然在此刻暗下来,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旋转楼梯上,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钟煦终于得以松口气。 他抬头看去,就见靳元思站在楼梯上,敲了敲手里的香槟杯子,朗声道:“多谢大家给我面子来参加这个party,都是老朋友,客套话就不说了,今天咱们聚在一起为的就是给新朋友一个惊喜。” 说着,他抬手指向大厅,一束追光灯随之落在钟煦身上。 “HappyBirthday钟煦!” 像早已排练好的那般,来宾齐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彩色丝带从天而降,仇野推着一个精致的三层蛋糕缓缓而来。 钟煦又惊又喜,双手掩面,最终还是没忍住,在仇野来到他面前时,掉下了眼泪。 从小到大,他没有庆祝过一次生日。慢慢的,他也就没有“过生日”这个概念了。 没想到仇野会给他补上这个人生空缺。 “不哭了,”仇野倾身吻掉他眼角的泪痕,“虽然这个party办得有点花哨,但希望你不要嫌弃,回家后我再补偿你好吗?” 钟煦被他逗笑了,点头道:“好。” 已来到近前的靳元思就当没听到这两句话,闹着让钟煦快点许愿,钟煦垂下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只默了两秒,便将蜡烛吹熄了。 仇野笑道:“这么快就许完了?” “嗯,”钟煦看着他,“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等切完蛋糕,大厅里放起了舞曲,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迷幻的多彩灯光下,大家开始和着节拍律动跳起舞来。作为主人公,仇野和钟煦也在舞池中央跳了两支曲子。 他们贴身热舞,眼波交缠,举手投足间尽是旁若无人的亲昵。尽管两人衣衫整齐,但却让人觉得他们早已在陆离的声色中高潮了无数次。 “你们能不能对单身狗友好一点?” 等换曲的间隙,靳元思过来拉住仇野的手臂,然后对钟煦道:“对不住了小寿星,我找他有点事要聊,先借你男朋友用十分钟。” 仇野有些不悦:“今天不谈正事。” 靳元思拖着他往旁边走,咬牙道:“那我平时找你,你倒是出来啊!快点的,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聊天!” 钟煦笑着挥挥手,示意他们尽管去聊,他转而拿了杯果酒,退到一边的沙发里休息。 “好久不见了,”秦瀚端着杯香槟来到他面前,“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钟煦点点头:“秦医生。” “可以吗?”秦瀚很有涵养地等钟煦同意后,才在钟煦对面的沙发里落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上次见你还是两个月前了,你变化挺大的。” “是么?”钟煦笑笑,“好像很多人都这么说,可能是染头发的原因吧。” 秦瀚看着他脸上那颗红色爱心,笑道:“我说的不止是外形,内在气质的潜移默化其实也挺明显的。” 钟煦歪歪头,思索片刻,才道:“心理医生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吗?” 秦瀚微怔,因为他在钟煦状似天真无辜的眼神里,看到了属于仇野刻薄的影子。 “秦医生今天不想再跟我讲个心理学试验吗?我还挺感兴趣的,”钟煦笑得温和无害,掰着手指头细数,“什么巴甫洛夫的狗、斯金纳的小白鼠、桑代克的猫……我都很想听。” 秦瀚哑然失笑:“看来你研究了不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还好吧,”钟煦说,“其实我无所谓的,只要仇野开心,当一条狗或者一只小白鼠,我都很乐意。秦医生觉得我现在的开心,是装出来的吗?” 秦瀚深深看了眼他手上的狗牌,再看向他的脸庞,苦笑道:“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钟煦将酒杯放到一边,站起身来,笑道:“酒喝多了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失陪了。” “好。”秦瀚目送他走出大厅,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将杯中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呼——” 来到门外的钟煦,也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他的表现有点刻薄,导致他很紧张,心跳频率居高不下。但他就是莫名不喜欢这个秦瀚,因为总觉得对方话里话外都在唱衰他和仇野的感情。 就算仇野真的在有意驯化他,又怎么了? 只要仇野真心爱他,那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可以将全身心乃至是生命完全交托给对方,这种宿命感的灵魂羁绊,多美妙啊! 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反而觉得被心爱之人完全支配是件很恐怖的事。 真愚蠢。 钟煦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他左右晃晃脖子,准备转身回大厅去时,一只从黑暗中伸来的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钟煦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要大声呼喊时,嘴巴却被捂住了。紧接着,背后一阵闷痛,他被人用力推挤到了无人能看得到的角落。 “嘘!别叫,是我,我只想跟你说两句话,别叫好吗?” 第四十四章 “对不起,骗了你” 借着路边的一缕灯光,钟煦勉强认出了眼前人的五官轮廓——柯俊远。 他眨眨眼,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柯俊远试探性地卸了点力道,确定钟煦没有要高声呼喊的意思,才彻底松开手,并且退回到了礼貌的社交距离。 “抱歉,仇野看你看得太紧,我实在没办法才找到这来了。” 柯俊远站在灌木丛里,又是背光,整个人阴沉沉的,和几个月前在图书馆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是两个极端。 反观钟煦,也和当初的沉郁模样大相径庭。 柯俊远突然觉得很讽刺。 “有什么事,说吧。” 由于上次见面时,两人为仇野大打出手,闹得并不愉快,所以钟煦即便没有叫喊,但仍是满脸戒备。 柯俊远哽了下,才道:“前段时间,仇野不仅抢了我的项目,还派人跑到我爸那里告状,导致我现在处境很难堪。” 钟煦“哦”了声:“所以呢?” “所以,”柯俊远双目微红地看着他,“这些应该足够你看清仇野这个人了,他根本就不是……” “停,”钟煦打断他,“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指责他的人格,那就到此为止吧。” 见他抬脚要走,柯俊远急了,用力拽住他的手腕,低斥道:“你别犯傻钟煦,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难道你以为他真喜欢你吗?我告诉你,大错特错!” “放手!” 柯俊远偏不,反而加大力气,将他拖去更阴暗处,圈在怀里不让他跑。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当初他拿东霖项目威胁我,从我这里抢走了你的电话号码。他就是恶趣味,想玩玩你罢了!” 本来还在挣扎的钟煦,听闻这话,怔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你懂了吗?” “你?”钟煦冷嗤,“少装了柯俊远,你不是最讨厌gay的吗?还说这种话,真让人恶心。” “我讨厌gay?”柯俊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发出一声苦笑:“这话是仇野告诉你的,对吧?” 钟煦敛眉不语,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回忆当初他和仇野在咖啡馆初次交谈时的点滴细节。 柯俊远反倒轻松下来,他放开钟煦,解释道:“你在图书馆给我的号码纸条,我都来不及看就被他抢走了。不管他以什么方式让你相信了我恐同,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那都是假的,是他在骗你。” “他骗我做什么?”钟煦不愿相信,“我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他骗……” “好玩啊!”柯俊远握住钟煦的肩膀,直视进他的眼底,“钟煦,你看看他把我整成什么样了?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不要以后变得像我一样。你帮帮我,好吗?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钟煦猛然惊醒般,推开了他。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这才是你的目的,对吧?” “我只需要知道天越集团在西南地区的下一步战略计划,你现在是他的贴身助理,可以弄到的……” “你做梦!” 钟煦气急,狠狠踹了柯俊远的膝盖一脚,转身就跑。 柯俊远没再追他,高声道:“你可以去找他对质,但你得到的不一定是实话。有机会,我会再联系你的。” “去死吧!” 钟煦头也不回地跑进大厅,气还没喘匀,后背贴上一只温热的手掌,又把他吓了一个激灵。 回头一看,是仇野。 他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跑哪去了?”仇野拂去他肩膀上沾到的灰尘,“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出去吹了下风。”钟煦莫名有些紧张,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仇野伸手拨了拨他耳朵上的骨钉,笑问:“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没有呀,”钟煦立刻摇头,“我很喜欢这个惊喜。”说完,他踮起脚,亲了口仇野的脸颊。 仇野勾住他的腰不放,歪头吻住他的唇。不知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的缘故,钟煦总觉得男人这次的吻有点霸道的令他难以招架。 “换个地方。” 仇野带他去了一间无人的小包厢,两人缠吻着摔进沙发里,突然,钟煦被仇野捏住了下巴。 男人的力气很大,疼得他微蹙起了眉头。 包厢里灯光暗得暧昧,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邃眼眸,涌动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钟煦想凑近索吻,却被仇野以一根手指制住了动作。 他讨好地舔了下仇野的指尖。 仇野用力地擦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单手插进他的发间,温柔摩挲了几下,便将钟煦的脑袋向下按去。 钟煦顺从地低伏在男人腿间,解开了裤子拉链。 【……】 仇野把他擦干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盯着他沉静的睡颜看了许久,才披上睡袍出了卧室。 一楼大厅的灯还亮着,蒋文安正在拣地上散乱的衣服,见他下楼,不禁一怔。 仇野全然没看见他似的,到餐桌前倒了杯冷水,刚抿了一口,就猛地把杯子摔了个稀碎。 “仇总……”蒋文安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他身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仇野掐着脖子掼在了餐桌上。 喉咙里顿时只剩下嘶哑的“沙沙”声。 “废物,”仇野冷漠地盯着他,“我让你把柯俊远搞走,你怎么办的事?” 蒋文安被掐得青筋暴起,双眼快速充血。 赶在他窒息的前一瞬,仇野松开手,又一拳打在蒋文安的脸上。 蒋文安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口腔里漫起了血腥味,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他缓了片刻,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垂头道:“柯俊远因为丢了东霖项目,没有拿到实权,被他大哥排挤到临省……” “那他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钟煦的生日会上?”仇野用巾帕擦掉手骨上沾着的血迹,眼神锐利地盯着蒋文安。 蒋文安沉默片刻,才答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仇野把沾血的帕子丢在他脸上,活动着腕骨,沉声道:“收拾你的东西,滚出去。” 蒋文安一怔,仇野已踩过满地的玻璃碎片,上楼去了。 第二天钟煦睡到中午才迷迷蒙蒙醒来,他浑身酸痛,不止是过度使用的地方现在很难受,而且连屁股蛋都泛着痛感。 他站在落地镜前,回头看了看,惊讶地发现两瓣屁股都红肿了起来——手指印和皮带留下的红痕,斑驳交错,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钟煦小心地用指尖摸了一下,“嘶”地皱起了眉。 他安慰自己,不是仇野太粗暴,而是他的皮肤太敏感了。就连被蚊子叮一下,都要起很大的肿包。 “果然肿了。” 镜子里出现了仇野愧疚的脸,钟煦回身冲他笑笑,说:“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不疼的。” “去床上趴好,我给你抹点药膏。”仇野转身进了浴室洗了洗手,然后将沁凉的药膏细致地涂在钟煦红肿的屁股上,再次道歉:“昨晚是我失态了,下手没把握好分寸。” “真没事啦。”钟煦将下巴搁在交叠的胳膊上,咬牙忍着疼,笑道:“这个药膏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那我多给你抹点。” “嗯。”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钟煦心绪不宁地趴在那,等仇野给他涂完药,帮他盖好毯子时,他突然握住了仇野的手腕。 “那个……”话到嘴边,他又有点卡壳。 仇野一动没动,耐心等他的下文。 钟煦犹豫再三,一咬牙,还是豁出去地把昨晚柯俊远找他的事说了出来。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钟煦的用词和语气很是谨慎,他怕一不小心伤害到仇野的感情。 可他又不想把这事憋在心里,成为一个心结。因为仇野曾经跟他说过,他们应该是全身心的交付与信赖,所以他还是选择当面问清楚。 仇野的表情也很凝重,半晌,他沉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钟煦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意思?” “意思是柯俊远说的对,”仇野坐在床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我确实是从他那里抢走了写着你电话号码的纸条,而且编造了柯俊远恐同的朋友圈。” 钟煦身子都凉了。 “因为……”仇野顿了顿,深邃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悲哀,“我怕他抢走你啊。” 作者有话说: 删减部分在微博@狮子歌歌cp,密码lionsongsong。马的话,估计还有两三章就掉了 第四十五章 “你是仇野发疯的诱因” “其实在图书馆那次之前,我就有注意到你。不过那两天你和柯俊远坐在一起,我不好意思过去打扰。” 仇野面不改色地给出自己的解释。 “但后来看你们越走越近,我实在按捺不住冲动,就一时糊涂,用了这么偏激和卑劣的方式接近你。” 他垂下眼皮,郑重道:“对不起,瞒你这么久,现在说起来我自己也很愧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钟煦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也没关系,毕竟是我做错了。”仇野松开他的手,转而捂住自己的脸,不掩倦色地搓了两下,“可我不是圣人,钟煦,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男人从指缝里透出的叹息声,很轻很轻,但却如针扎一样,刺痛了钟煦的心口。 他撑起身体坐起来,握住仇野的手腕,又问:“那你后来还有在骗我吗?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喜欢别人?” 仇野反牵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深邃眸底涌动的深情,完美得无懈可击。 “这里,从以前到以后,只会有你一个。” 掌心下,男人蓬勃有力的心脏在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皮肤,钟煦没理由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就算仇野曾经做过错事,那也不会抵消他这些日子对他的温柔与爱意——这才是钟煦从男人身上最切实体会到的东西。 “好了,”钟煦张开双臂,环住仇野的脖子,像小狗一样蹭了蹭他的脸颊,亲昵道:“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仇野回拥住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知的侥幸。 “你不怪我骗你吗?” “有点吃惊,因为实在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钟煦笑道,“不过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更开心,说明你是真挺喜欢我的,不是吗?” 他抵住仇野的额头,轻声道:“早知道你那时候就喜欢我,我就不忍那么长时间了。” 仇野故意叹道:“可我记得最开始你对我敌意不小。” “哎呀,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 钟煦扑吻住仇野的嘴唇,两人很快又在床上滚作一团。 以前纸条的事,也便到此为止,非但没有让他们产生裂痕,感情反而越发浓烈。 尤其是仇野,钟煦感觉男人对他的占有欲与控制欲在日益加强。也许是说开以后,仇野便不再刻意压制性格里强势霸道的那一面了吧。 他这么说服自己。 等屁股不再那么疼了,钟煦便跟着仇野一道去了公司上班。他发现,蒋文安不止搬出了半山别墅,就连特助办公室里,他的工位也已空空如也。 “蒋助辞职了吗?” 可据他所知,蒋文安是仇家总管家的儿子,算是和仇野一起长大的交情。他们的关系不单单是上下级从属,应该也不存在“辞职”这种事。 仇野说:“他回本家去了,我爸更需要他这样的得力助手。” 钟煦点到即止,不再多问,反正他也乐得一个人独占办公室。如果没人来找仇野谈事,他还能进总经理办公室和仇野亲热亲热,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天,仇野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半天也没有打开。钟煦觉得奇怪,又有点担心。 昨天他们仗着家里没人,在庄园的草坪上做了两次,仇野出了很多汗,他怕仇野吹风受凉不舒服。 “阿野?”钟煦敲了两下门,门内没人回应,他便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发现仇野并不在办公桌后。 他奇怪地探进头去,仇野没在办公室,那就是在旁边的休息间了。 钟煦倒了杯热水,打算给仇野端去,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仇野在里间打电话。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因为语速太快,还夹杂着许多专业词汇,钟煦并没有听得太懂。只是隐约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中文公司名字——龙创国际。 龙创国际,也算是房地产业界屈指可数的大企业,他以前找工作时,没少听室友提起过,更因为柯俊远的出现,将这个公司牢记在了心里。 不为别的,只因柯俊远是龙创国际董事长柯龙的二儿子。 仇野在找人查柯家的公司?他想做什么? 钟煦正想着,眼前的那扇磨砂玻璃门被倏然拉开,他回神,冲仇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正要敲门呢,给你水。” 仇野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笑道:“真甜,加蜂蜜了么?” “就是白开水,”钟煦陪他到办公桌坐下,状似随意地说道:“我看你一上午都没出来,还以为你不舒服呢,原来是在打电话呀。” “嗯,”仇野没有多说,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长条细盒递给钟煦,“打开看看。” 钟煦依言打开,盒子里躺着一根指节宽的黑色真皮项圈。 不同于普通的款式,项圈卡扣上还有个精致小巧的密码锁扣,他拿近些细看,竟发现那上面还刻着仇野的名字。 “这是我专门定制的,本来想生日那天送给你,但还是晚了这么久。” 钟煦笑道:“生日你给我的惊喜够多的了,你送我的表我都不敢带出门,太贵重了。” “那这个可以戴吗?”仇野说,“我很期待你戴上的样子。” 钟煦笑容微僵,露出几分为难。 仇野问:“怎么了?不喜欢?” 钟煦摇摇头:“这是在公司,让外人看见不太好。”这种项圈比choker链要夸张一些,充满了性暗示,钟煦脸颊微红地说,“我回家再戴给你看,好不好?” 仇野握住他的腰,将人抱放在办公桌上,强势挤进他的腿间,沉声道:“可我现在就想看。” 他歪头吻住钟煦的唇,在钟煦被他吻得七荤八素之际,脖子一紧,喉结都因此而受到压迫,他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 “太紧了吗?” 仇野用指尖刮过钟煦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稍微给他松了下卡扣,“这样呢?应该正好了。” 钟煦点点头,仇野便拨乱了扣锁上的密码齿轮。 钟煦不禁又是一怔。 他走到正衣镜前,扬起脖子看了看那个黑色项圈,试图解开卡扣,可并不能撼动分毫。 “这个密码锁是真的呀?” 他还以为是装饰品。 “嗯,”仇野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钟煦的肩头,通过镜子与他对视,“密码只有我知道,别人要是想打开,他就能看到锁上面你真正主人的名字。” 钟煦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疯狂。 但这种异样只是一闪而过,仇野随即便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这样,他就会知难而退了,你说对吗?” 仇野的唇就贴在他的颈子上,说话时呼出的气息、若即若离的触感,都让钟煦颤栗不已。 “我不会让别人碰的,”钟煦咧出一抹笑容,“我只当你一个人的小狗。” “真乖。”仇野满意地揉了揉钟煦的脑袋,让他侧过脸来和他接吻。 两人衣服刚脱到一半时,仇野的手机响了。 若放在平常,他不会理睬,但这次他停了下来,留恋地轻啄几下钟煦的唇,让他先出去工作。 兴致被打断,钟煦略有些不爽地瞄了他的手机一眼,看到来电显示是个很熟悉的字母名字——DR。 他突然想起之前拜托给对方调查匿名电话的事。 最近两个月他日子过得太舒服,竟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他顺势问道:“是匿名的事有结果了吗?” 仇野微顿,才答:“有点眉目,但还没确定,等完全确认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钟煦不作多想,点点头,捂着脖子回了外间自己的办公室。 由于蒋文安不在,一些事务就落在了他头上。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多心,钟煦总觉得每个来找他的人,都会盯着他脖子上的项圈看个没完。 他实在羞赧,几次请求仇野给他在工作时间解开,仇野都不肯答应,反而将他拖去床上折腾半天。 这天也是如此。 钟煦被弄到筋疲力尽,从浴室出来躺上床,便眼皮打架,很快睡了过去,将项圈的事完全抛在脑后了。 仇野侧撑着上半身躺在他身边,像哄小孩子入睡一样,轻拍着钟煦的肩,静静注视着他的睡颜。 若不是钟煦放在床头柜上被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仇野似乎打算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到天明。 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的,在这样温存的夜晚,在这个暧昧的凌晨时间段,显得无比刺眼。 仇野用目光再次描摹了一遍钟煦的睡脸,才悄悄起身,拿起手机去了卧室门外。 这部手机是他新送给钟煦的,钟煦将密码设置成了他的生日,还笑着对他说这叫专属于恋人之间的仪式感。 仇野点进收件箱,未读消息只有短短四个字——是我,盼回。 他靠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冷白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阴森可怖。 良久,他删掉信息,将钟煦的手机放回原位。然后去了楼上冥想室,给DR打电话。 “我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妥了,”DR言简意赅,“以境外公司的名义注资的,柯家一时半刻查不出问题。只要撤资,他们资金链会断,严重点可能会崩盘。” “我不要可能,我要一定。” “你确定?”DR反问,“这事你爸知道吗?他一定不会同意。” “付钱的是我,你只管照我交代的做,事成后我再付你两倍。”仇野沉声道,“要快。” “Fine.”DR话不多说,把电话挂了。 没过两天,业内便传出了柯氏房产下几个项目相继停工的消息,龙创国际的股票持续跌停,就连从不关心股市的钟煦也知道了这件事。 联想到那天听到的电话,钟煦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这件事到底跟他也没关系,钟煦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问,免得让仇野多心,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抱着一叠文件去找仇野签字,两人商量着周末去趟狗场看看Lucky时,便听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前台阻拦的声音也一并响起:“没有预约,您几位不能进去,哎不能进……” 话音未落,四个身材笔挺的男人已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一字排开,齐齐朝仇野鞠了一躬。 “对不起仇总,他们几个非要见您,”前台追出了一脑门的汗,连声解释,“我没拦住。” “没事,你出去吧。”仇野摆摆手,等前台把办公室大门关好,他才问:“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人没回答,而是先看了钟煦一眼。 仇野又压低声音问了一遍,对方才恭敬道:“仇董身体不舒服,请您立刻回家一趟。” “身体不舒服就去找医生,”仇野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会看病。” “……” 仇野签完最后几个文件,盖好钢笔帽,扬头冲钟煦温柔一笑:“抱歉小煦,这两天不能陪你了,但我尽量赶在周末回来,一起去看Lucky好么?” 钟煦一听是他父亲病了,自然不敢拦着。 但是他总觉得这四个来请他回家的男人有种来者不善的意思,尤其是带仇野上车的架势,更像是一场“押送”。 “回去吧,”仇野降下车窗对他摆摆手,“记得想我。” 钟煦点点头,刚想开口跟他告别,商务车就一声轰鸣,疾驰而去。 偌大的半山别墅里,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钟煦有点失去主心骨的感觉,久违的寂寞与不安卷席而来,让他再次失眠了。 钟煦靠在床头,摸着手腕上刻有仇野名字的铭牌,给仇野打电话。 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电话才接通。 钟煦立刻坐直身子,急切道:“阿野,你还好吗?家里有没有事?我没打扰你吧?” “没事,怎么还不睡呢?”电话那端背景音有点空旷,仇野的声音因而显得有些缥缈,听不真切。 钟煦将手机贴紧耳朵,如实道:“想你,失眠了。” “我也是,很想你。”仇野静了两秒,笑得有点落寞,“乖乖等我回去,我还想吃你做的虾仁粥。” “好啊!”钟煦应声道,“那我周末给你煲,再做道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怎么样?” “嗯,等我。” 仇野隔着电话亲了他一下。 钟煦也回了他一个吻,挂断电话打开日历数了好几次,距离周末也不过才三天而已,咬咬牙,很快就过去了。 他按约定煲好粥、蒸好鱼,可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见到仇野的人影。 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他给仇野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钟煦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内焦躁地来回踱步,直到把手指尖咬破,他突然想起了蒋文安。 对!蒋文安! 如果蒋文安真回了仇家,那他应该能见到仇野! 钟煦连拨了几次蒋文安的电话,都被对方挂断了。 “接电话啊!” 他低骂一声,继续拨号,结果屏幕突然显示插入了一通陌生来电,钟煦内心一凛,慌忙接起,“阿野……” “我是柯俊远。”清朗的男声打断他急切的话语,“有时间出来喝杯咖啡吗?” “没空!” 钟煦用力挂断电话,双眼猩红地继续打仇野的手机,依然没人接听。 他又给蒋文安拨号,柯俊远的电话再次插入进来。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他妈现在没空、也没那个心情跟你喝什么狗屁咖啡!” “你先别挂,”柯俊远拦住他,“我要跟你谈的就是仇野的事。” “滚!”钟煦怒吼一声,将手机摔进了沙发里。 他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等到晚上11点,仍联系不上仇野和蒋文安,他给柯俊远打去了电话。 “你要谈什么?” “明天晚上7点半,大学东门的那家慢慢咖啡厅见。” 钟煦一整晚都在持续给仇野打电话,但男人始终处于失联状态,到凌晨时,对方的手机应该被他震没电了,再打就是关机。 钟煦顶着黑眼圈便出了门,配上他那头奶灰色的头发和脖子上的黑皮项圈,怎么看都像是个叛逆的非主流青年。 柯俊远关心地问:“你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少说废话,”钟煦按了按眉心,哑声道:“说正事,仇野还在等我。” “是你在等他吧。”柯俊远看着他,“别等了,他最近一两个月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钟煦猛地抬眼看向他:“什么意思?” 柯俊远抿了口咖啡,才说:“他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我家的资金链有些问题,他便托人以境外公司的名义向我们注资,又在关键时刻违约撤资,害得柯氏股票大跌,项目停工,损失了一大笔钱。” 钟煦皱眉:“所以呢?” “他差点就把柯氏搞破产了,钟煦。”柯俊远双手交叠,倚在卡座里,优哉游哉,一点要破产的样子都没有。“他搞这么大,估计是知道我偷偷回来,还见了你一面,想报复我吧。” 钟煦并不关心起因,他只想知道他刚才说的仇野不会再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们柯家和仇家是世交,尤其是我爷爷对仇锐达有过救命之恩。像仇锐达这种注重社会地位和名声的人,肯定不允许仇野做出恩将仇报这种事的。” “……你是说仇野被他父亲关起来了?” “这不是重点,”柯俊远指了下钟煦,“重点是仇锐达以后肯定不会让你再和他见面的。” 钟煦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相信,仇野就算要搞你,也肯定有他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啊,”柯俊远倾身将一杯咖啡推到钟煦面前,“你就是让仇野发疯的诱因。” 柯俊远挪到他身边的卡座里,叹道:“总之你们是不可能了,钟煦,你跟我走吧。” 钟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放什么狗屁!” 他转身要走,柯俊远拽住了他的手腕,同时钟煦掌心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提示。 是仇野! 钟煦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他刚要接通,手机却被柯俊远夺走了! “还我!” “嘘——”柯俊远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转而将电话挂断了,“公众场合,你收敛一点,别人都在看呢。” “那你他妈还我啊!”钟煦急了,电话再次响起。 柯俊远看着屏幕上那个亲昵的称呼,笑道:“仇野这个人,控制欲强到令人头皮发麻,从认识他开始,我就怕他。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他重新看向钟煦。 “反正他把我搞得一无所有了,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还怕他什么呢?” 钟煦急得在他的胳膊上挠出了好几道血痕,柯俊远仍然举着手机远离他能探及的范围。 “你说他听到我的声音后,会不会暴露本性?” “你敢!”钟煦低吼着,话音未落,柯俊远已按下了接通键。 “不好意思,钟煦去洗澡了,等他回来我再让他给你回电话,怎么样?仇、总。” 世界一瞬间似乎陷入了静止,过了片刻,柯俊远一挑眉,冲钟煦晃了晃已经黑屏的手机,不无可惜又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说:“他挂了。” 事实上,仇野是直接把手机摔烂了。 他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在只有一张铁床的房间里愤怒地来回走了几圈,又突然一拳砸在了墙上。 蒋文安一边收拾手机的碎片,一边轻声提醒道:“请您忍一忍,老爷还没睡,被他听到只怕更生气了。”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仇野,说:“这是我一起偷拿出来的,电量只有百分之十,够说两句话的。” 仇野直接挥开他的手,沉默不语地抓着自己凌乱的长发,来回踱步几次后,他突然走到窗前,一脚踹开了窗户。 夜色浓重得很,天际滚过阵阵闷雷,要下雨了。 夏夜的凉风“呼”地灌进监狱一样的房间,蒋文安还没反应过来,仇野已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窗边。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超粗长的! 第四十六章 “啊,真不乖” “我操你妈!” 钟煦疯狗一样扑上去,揍了柯俊远两拳,夺回手机边往外走边给仇野回拨电话,可等来的却是系统提示对方号码无法接通。 头顶雷声滚滚,过路行人都加快脚步准备回家。只有他,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街上失魂落魄的乱晃。 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谁能帮他联系上仇野啊? 好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最起码让他确认他的安全。 巨大的无助感伴随瓢泼大雨浇头而下,钟煦捏紧手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肩膀随即被人握住,是追上来的柯俊远想拖他到旁边避雨,钟煦红着眼圈,一把将男人推开,并将枪口瞄准对方。 他像个疯子一样,一遍遍咒他去死。 柯俊远由着他骂,强行把钟煦抱进自己的车里,他从后备箱找出一条毛巾,给浑身湿透的人披上,然后打开暖风,将车厢烘热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冷静,听不进我说的话,”柯俊远探手从后座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钟煦手中,“但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能仔细看一看这里面的东西。” 钟煦低头看了一眼。 “这是我过去几个月搜集到的资料,绝对真实。”柯俊远发动车子,送他回半山别墅,“虽然事实有点残忍,但我希望你能及早认清,趁着还没陷太深,也许还能全身而退。” 他认真看向副驾上的人,沉声道:“钟煦,我是为你好。” 可钟煦却抵触地将视线撇向窗外雨幕。 柯俊远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车子劈开夜雨,驶上盘山公路,抵达目的地后,他赶在钟煦下车前拉住了他的手。 “我说最后一句,你一定要记清楚,”柯俊远郑重道,“你的手机、电脑等等通讯设备都不安全,以后想见我的话,还是到刚才那家咖啡厅,给前台留言说你的咖啡太苦,想换奶茶。到时候前台会告诉你,怎么联系我的,知道吗?” 钟煦冷嗤一声,拂开他的手,拿着那个文件袋径直下车,走进了雨幕之中。 电闪雷鸣的雨夜、黑漆漆的空旷别墅,阴森诡异的如同走进了恐怖电影的拍摄现场,钟煦打了个冷战,没穿拖鞋,便光着脚跑回了二楼卧室。 仇野的电话依旧无法接通,钟煦无措地在房间里徘徊几圈,觉得身上冷得很,便蜷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睡觉。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雷声也跟着越发密集与响亮,钟煦“腾”地一下翻身而起,跑到楼下把刚才扔进垃圾桶的那个文件袋又翻了出来。 他打开一楼大厅所有的灯,拢紧衣袍坐在沙发里,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只装着单薄的三张纸,文件内容全英文,钟煦还没仔细看,便被首页上的那张一寸照片吸引了视线。 那是少年时代的仇野。 俊美的五官轮廓还略显青涩,而且眼中充斥着桀骜与冷漠,导致他看起来偏执又阴鸷,钟煦很难将他与印象中那个温柔的绅士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没什么,青春期谁没有过叛逆厌世的时候? 钟煦轻抚几下照片,才去研究那些晦涩的英文词汇,眉头越皱越紧。 “不可能……”他小声嘟囔着,跑去电脑前将单词逐个输入翻译器,又重新看了一遍。 可蹦出来的中文词,比他自己翻译的还要刺眼。 纵火未遂、疗养院、反社会倾向、擅长操纵、易激惹、双向情感障碍、人格障碍…… “骗人!都是狗屁!” 钟煦颤抖着,将那几张带有绝密水印的病历撕成了碎片。 他跑回楼上卧室,蒙上被子试图忘掉刚才看到的一切,可那些恼人的单词就像咒语般萦绕不去,混着窗外的雷雨,让他心慌意乱。 回想仇野与他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不相信,那个温柔体贴到让他发出过无数次感慨的男人,会和病历上的那些字眼扯上关系。 他绝不相信! “啊啊啊啊——!” 钟煦头疼欲裂,低吼一声,从床上再次弹起。 他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抹了把嘴,便赤脚下楼去了。经过一楼大厅的纸张碎片时,他脚步微顿,片刻后,下定决心似的,去了B1层那个上锁的房间。 “知道蓝胡子吗?这就是那间房间,绝对不可以打开哦。” “如果打开了呢?” “就算把你杀掉,也没人会知道的呀。” 当初他和仇野那几句并未放在心上的玩笑话,此刻竟莫名让他后脊生凉。 钟煦滚了滚喉结,走过去按动门把。 一如预料,门锁了。 他拿了张卡片,试图划开门锁,但卡片太脆,没试几次就折成两半,其中伸进门缝内的那半张还掉在了里面。 今天必须把门打开,不然等仇野回来看到那半张卡片,会生气的。 钟煦又跑去楼上找了根细铁丝,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把锁眼捅开了。 “吱呀”一声,门缓缓开了,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死气沉沉的,漆黑一片,钟煦一脚踏进去,便踩空摔倒在地。他顺着台阶滚落,紧接着,便听到了电脑机箱风扇发出的细微嗡嗡声。 他抬眼,便见前面的一张书桌上,摆着八个泛着荧光电脑显示屏。 钟煦扶着摔疼的双腿,缓缓起身走过去,发现屏幕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多个监视窗口,显示着此时此刻别墅内每个角落的实时画面。 他内心一凛,将头凑近些,愕然发现就连浴室这种私密的空间也在其中。 紧接着,他就在电脑屏幕上看见了自己面无血色的脸。 钟煦被吓得后退一步,误打误撞,碰到了房间的灯光开关。 “啪”的一声,惨白的灯光刺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还不等他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钟煦就被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吓得瘫软在地。 那些他曾发给过匿名者的照片,还有变态跟踪他时偷拍的照片、连同他和仇野在一起后拍过的所有亲密照,裸露的、私密的,乃至是他们身体结合处的特写照……都被放大贴在了墙上。 钟煦惊愕地捂住了嘴巴。 不!不可能! 对面的那堵墙上,突然闪现出一道冷光,紧接着,两具交缠的身体伴随着钟煦的喘息一起被投影到了他面前。 钟煦浑身一僵,手脚都麻木了。 “啊,真不乖。” 影片内容越发不堪时,后背传来一声轻巧的责备。 钟煦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听到那个向来温柔的声音,略带苦恼地说:“不是让你不要打开么?你这样不听话,让我怎么办呢?” 钟煦僵硬地转过头,就见台阶上,仇野浑身湿透地站在那,半张脸被凌乱的长发遮住,微扬的唇角沁着血丝。 如同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步一步,拾级而下,朝他走来。 第四十七章 “小八真棒” “地上不凉么?” 仇野走下台阶,伸手想要扶钟煦起来,却见钟煦瑟缩了一下。 他顿住,矮下身握住他的肩膀。 “怎么在发抖呢?冷吗?” 语气十足的淡定,全然无事发生似的,甚至比平常还要温柔三分,这不禁让钟煦浑身汗毛倒竖。 他强装镇定地指向墙上的照片,心中尚存一丝侥幸:“这些……是怎么回事?” “这些啊,”仇野回头巡视了一圈战利品,才再次看向钟煦,认真道:“是我帮你调查匿名人的资料汇总。” 钟煦定定地看着他,正在试图分辨这话的真实性时,仇野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好吧,你不相信我了,”仇野笑吟吟地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满是血污的半张脸,“不过没关系,反正这个游戏我也玩腻了。” 钟煦惊愕地瞪大双眼,嘴唇都在发抖:“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些都不重要了,”仇野张开双臂,倾身将他抱进怀里,“重要的是你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很享受,不对吗?把今天的事全忘了吧,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好不好?以后我们会更幸福的。” 男人身上的湿冷寒气,透过毛孔钻进钟煦体内,让他心惊胆寒、颤栗不已。 他真的从未想过,那个躲在暗处一次次恐吓、威胁他的变态,会和眼前这个曾给过他无限温柔与爱意的男人有任何联系。 他是那么相信仇野,甚至无条件地将全身心奉献给了对方。 可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个人,在一遍遍伤害他过后,又若无其事地顶着张伪善的面具给他安慰。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把他当猴耍呢? 那他满腔虔诚到近乎于献祭的爱意,在仇野眼里又算什么?一场玩腻的游戏吗? 如今回想仇野曾对他说的那些情话,钟煦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仔细琢磨。 他咬咬牙,突然一把推开仇野,手脚并用地爬上台阶,向外跑去! “呵——” 猝不及防被推倒的仇野发出一声轻笑,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甚至还有时间欣赏了下投影仪播放的影片,才扶着墙缓步走出地下室。 外面大雨倾盆,仇野在玄关处拿了把黑伞出门。 他的脚略有些跛,可腰背依旧挺拔如松,丝毫不减损他的儒雅斯文。 他轻扬嘴角,如一只行在雨夜的水鬼,缓步来到被困在雕花大门前呼救的钟煦身边,为他倾伞挡住大雨的侵袭。 “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仇野语带宠溺地责备道。 “别碰我!”钟煦双目猩红,低吼道,“把门打开!” “不行的,”仇野满脸深情地看着他,“小狗怎么能离开主人呢?我这么喜欢你,不要让我伤心,好吗?” “骗子!变态!”钟煦一边骂他,一边疯狂拍打铁门。 忽然,有一束车灯穿透雨幕打在他的脸上,钟煦像看到曙光一样,将一条胳膊伸出铁杆缝隙,疯狂地朝车里的人挥舞。 “救命!救我——!”他吼得嗓子都劈了。 车门打开,一人在刺眼的灯光中走来,仇野微微眯起了眼睛。 钟煦喊得越发卖力,直到那人走到近前,他看清了对方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冰块脸。 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可他不愿放弃这微渺的希望,他隔着一道栏杆抓住了蒋文安的胳膊,哀求道:“帮我把门打开吧,求你了,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他在一起吗?我这就滚,帮我把门打开!” 蒋文安垂眼看了片刻,才抬眼看向他身边。 仇野换了只手撑伞,揽住钟煦的肩膀,与蒋文安对视时,用口型无形地对他说了句“滚”。 蒋文安再次垂下眼皮,捏紧双拳,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后退了一步。 “不!不要——!蒋文安!帮帮我!” 钟煦撕心裂肺的呼救,被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完美掩盖住了。 他被半拖半抱地弄回别墅内,仍不死心地想要逃跑,仇野轻叹口气,找出两根扎带,将钟煦的手脚分别捆了起来。 “别挣扎了,这个东西只会越挣越紧,”仇野抚摸几下他的手腕,笑道:“我可不想你把自己的手脚勒断。” 钟煦愤怒而惶恐地瞪着他,颤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仇野脱掉湿透的衣服,浑身精光地蹲在他面前,表情温柔到有些悲伤,“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啊。” “这种时候还装什么深情?”眼泪在发红的眼底打转,钟煦咬牙道,“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柯俊远说得没错,是我太蠢没有及早认清你的真面目!亏我这两天还一直在担心你……” “啊,”仇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起身愉悦地走向厨房,“鱼和粥,是你给我做的吧,真乖。” 他用手指蘸了下粥碗,放到嘴里,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就是凉了。” 仇野笑着冲钟煦挑挑眉:“没关系,我会吃光的,这几天还真有点饿了。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钟煦挣扎着怒吼道,“放开我!” 仇野轻轻一笑,从刀架上挑了一柄水果刀,赤身裸体地朝钟煦走来。 明晃晃的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芒。 冷光一闪,水果刀在仇野掌心流利地转了一圈,刀尖瞬间抵住钟煦修长的脖子,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缓慢向下。 钟煦被吓得脸色煞白,瞬间噤声。 “这样才乖。” 男人轻笑的瞬间,衣服被割裂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钟煦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能又惊又怕地垂着眼皮,看着仇野一点点将他湿透的衣服割破、撕碎。 “现在我的头好痛,所以请你就像现在这样安静一点,”仇野将刀尖隔着内裤抵住钟煦的下身,柔声问:“好吗?” 钟煦涨红着一张脸,不敢动弹。 仇野说:“你要回答‘好’。”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钟煦皱紧眉头,颤声道:“……好。” “小八真棒。” 仇野倏然吻了下钟煦冰凉的额头,手下刀尖一挑,便将钟煦的内裤割破了。 他把水果刀丢到一边,上楼去拿了两套睡袍,贴心地给钟煦披上一件,然后便哼着小曲去了厨房,把已经凉透的虾仁粥和清蒸鱼一点点全部吃光了。 今晚他们两个都淋了雨,仇野便抱着钟煦泡了个热水澡。 钟煦手脚都被扎带捆着,行动极其笨拙不便,几次滑入水中,险些溺毙。 而每次,仇野都在旁边托着腮静静看着,直到冒出的水泡越来越少,他才大发慈悲,将憋得脸色紫红的钟煦捞出水面。 “看吧,”仇野悲悯地垂下眉梢,“离了主人,小狗活不成的。” “……你就是个疯子!”钟煦气喘地说。 仇野哈哈一笑,亲了亲他发白的嘴唇:“彼此彼此。” 晚上,仇野依旧要抱着钟煦入睡,亲昵自然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钟煦却像只僵尸一样,手脚笔直地挺在那,神经一刻也无法放松。 直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均匀起来,他兀地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男人今天似乎很累,而且钟煦注意到仇野身上有不少挫伤,就连双脚也是一瘸一拐的,看来是崴脚了。 这是他最佳的逃跑机会了! 钟煦紧咬着下唇,尽量放轻动作,将自己一点点抽离恶魔的怀抱。 他没办法挣开手脚的扎带,就只能慢慢在地毯上蹭到门边,那里的装饰柜上有一柄小而锋利的水果刀,能解开他的束缚。 他不敢动作太大,只能一点点划开脚腕上的扎带,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待了两秒发现动静消失了,他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只是仇野睡不安稳,在梦里低喃了几声。 钟煦无声地松了口气,加快手上动作,“啪嗒”一声,捆住双脚的扎带终于断了。 他顾不上再去解手上的带子,便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向外逃去。 可是刚下楼跑到玄关处,头顶的大灯便“啪”的一声照亮了整个大厅。 钟煦浑身一僵,回头便见仇野披着睡衣,站在楼梯上,满脸遗憾地看着他。 “你这样,是会被关笼子的哦。” 作者有话说: 不能接受小黑屋的速速止步哦~ 第四十八章 “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吗” 男人似笑非笑的语气,让钟煦瞬间汗毛倒竖。 外面的大门已被锁死,他的双手被捆着,短时间内成功翻过围墙的几率近乎于零。电光火石间,他冲向餐厅的流理台,抄起扔在那里的水果刀竖在身前,一脸戒备地死盯着楼梯上的男人。 “很晚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仇野困倦地靠在栏杆上,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钟煦握紧刀柄,示威性地挥舞一下,道:“你去把大门打开,立刻!马上!” “你这么想离开,是要去找柯俊远吗?”仇野眉梢微垂,“那可不行,你曾说过我是你唯一的主人,甚至连命都可以给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他走下台阶,一步步逼近。 持刀的钟煦下意识地退后,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他突然扬起下巴,把刀尖竖起,对准自己的下颌。 “好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命给你!”他目眦欲裂,狰狞的脸上闪过一抹扭曲的笑意,“你不就是喜欢耍我吗?我看我死了,你还能怎么玩!” 仇野果然顿住了脚步。 就在钟煦以为这一招可以行得通时,仇野忽地笑着说了声“好啊”。 “……什么?”钟煦没掩饰住内心的错愕。 “不过你最好换个地方,捅下巴如果没掌握好分寸,不仅死不成,而且还会把你的嘴巴戳个大洞,丑得很,”仇野扬起脖子,给他示意颈动脉的位置,“要对准这里,力气稍微大一点,保证一定要割断,力气太小,会延长你死亡的过程,你会很痛苦。“ 钟煦面色惨白,刀都有点握不稳了。 仇野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他脖子上的项圈,笑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开项圈?那样你发挥的空间会更大一点。” 钟煦感觉脖子上的束缚瞬间收紧了,呼吸甚至变得有些困难。 “怎么?不敢了?”仇野向他慢悠悠地走近,温柔道:“放心,等你死后,我会好好缝合你脖子上的伤口,把你身上的血擦得一干二净,最后再把你泡进福尔马林里。你会永远干净漂亮,绝不腐烂……” “闭嘴!你这个疯子!” 极度恐慌中,钟煦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挥刀刺去。仇野劈手夺过凶器时,手指被利刃划了一下。 他冷笑一声,反手将水果刀一扔,钉在五米之外的墙壁上。 仇野将钟煦被捆在一起的双手钳过头顶,整个人欺身而上,把钟煦牢牢压在墙上无法动弹。 钟煦刚想破口大骂,就被仇野按住了嘴唇。 “呜呜呜……” 男人还在流血的手指粗蛮地在他的双唇上来回/碾/磨,很快,钟煦的唇齿间便溢满了血腥味。 “尝到了吗?”仇野抵着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钟煦打了个激灵,“你如果死了,全身就会沾满这种诱人的味道,到时候我会一点一点舔干净。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吗?太天真了。” 钟煦瞪大双眼,蓄满眼底的泪水虽然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被男人眼底涌动的疯狂与危险吓到了。 “现在,给我舔干净。” 仇野将手指伸入他的口中,撬开他的牙关,警告道:“敢咬我一口,我就放掉你一半的血,等你快死的时候,我再给你急救,然后一遍又一遍,知道吗?” 钟煦呜咽着,被迫张大嘴巴,任他的手指在口腔里疾风骤雨般扫荡,然后在仇野的逼迫下,将混着血的涎水咽进肚子。 “这样才是乖小狗。” 仇野撤手拍了拍钟煦的脸颊,带他一起回了楼上卧室。 为了防止他再度逃跑,仇野从抽屉里翻出一副手铐和脚铐,这是他们曾经为了增添情趣用的小道具,钟煦却没想到如今它们竟会成为仇野囚禁自己的帮凶。 “睡吧,”仇野抱紧钟煦,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深深叹了口气,“好累,晚安。” 钟煦也很累了,但他根本无法入睡。 他的手脚被拷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住地猜想仇野到底想把他怎么样。 刚才他说的那些关于杀掉他的话,是真的吗?难道仇野从一开始就抱着要他死的心情接近他的吗?那他们在一起的几个月,仇野就从不曾对他动过一丝一毫的真感情吗? 钟煦不想死,他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可仇野不怕他死,话里话外甚至对他的死亡抱了不小的期待,那他又该怎么在仇野的手里活下去? 难道只有抛下尊严,做只摇尾乞怜的狗,讨他的欢心吗? 那如果某天仇野对他的乖巧失去兴趣了,他又该怎么办? 钟煦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不觉中,又想起他和仇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些温柔体贴,那些宠溺关爱,都是假的吗?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吗? “……乖……” 箍住腰身的力道拉回了钟煦乱飘的思绪,他艰难地偏过头,在昏暗中看清了仇野紧锁的眉宇。 以前他很喜欢偷偷看仇野睡觉,记忆中,男人很少有这样睡不安稳的时候。 今天大概是淋雨后有些发烧,仇野的皮肤和呼吸都很烫,钟煦被他抱出了一身汗,但仇野却还是很冷的样子,紧紧贴抱着他不肯放手。 梦中他一直在呓语,但断断续续的,钟煦听不清楚。 倒是这种低喃很有催眠效果,到凌晨时,钟煦坚持不住,闭上发沉的眼皮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一会儿在云际的彩虹里飘荡,一会儿在满是骷髅的鬼火中狂奔,最后他跌入一片深海,开始无限下坠。 氧气已经告竭,窒息感灭顶而来,钟煦闷哼着,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就发现仇野正在掐着他的脖子吻他。 几乎是出于本能,钟煦反咬住了仇野的舌头。 血腥气很快在唇齿见弥散开来。 仇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吻得越发激烈,待钟煦因为窒息而蹬直双腿时,他才松开钟煦的脖子,顺着胸腹向下摸去。 “别!” 钟煦急呼一声,仇野停住动作,布满血丝的双眼静静看着他。 钟煦咬牙道:“我、我要上厕所,给我解开手铐。” 仇野垂眼看了眼他下面,钟煦脸红道:“快一点,我快憋不住了。” 仇野笑起来:“好,忍一忍。” 他给钟煦解开束缚,钟煦认准机会,趁手铐打开的一瞬间,挥动松脱的半副镣铐,狠狠砸中了男人的额头。 钟煦又补了一下,看仇野摔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床单被血沁红了一小片,他才手忙脚乱地滚下床去,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大门的控制系统应该在一楼玄关处,他昨晚逃跑时貌似看到了控制箱。 钟煦饱含希望地跑下楼,慌里慌张地研究了一下那控制面板上满屏的英文字母,终于找到了大门的门禁开关。 他踩上一双轻便的运动鞋,拉开房门向外跑去,结果没跑两步,就感觉后颈忽然一阵钝痛,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连半根手指都看不见。 钟煦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忽然觉得不对。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摸向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一条锁链正沉甸甸地扣在项圈的卡扣上,他顺着锁链向另一端摸去,却碰到了冰凉的栏杆。 这是在哪里?!他为什么看不到! “仇野!仇野!”钟煦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男人的名字,“放我出去!你听到没有仇野!” “十、九、八、七……” 一道冰冷的机械电子音开始倒计时,处在黑暗中的钟煦内心燃起了熊熊的不安。 “有没有人啊?这是在做什么!”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一道象征危险的警示音长长拉响。 “唰——!” 眼前骤然一亮,刺眼的光线激得钟煦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随即,他便惊愕地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被关在一个金色狗笼之中,颈部项圈上的锁链另一端缠在金笼顶部。 再看周围熟悉而闭锁的环境,钟煦瞬间明白了自己此时此刻置身何地。 他惊慌地抱紧双腿,向悬在二楼漆黑一片的观众席大声求饶道:“我错了阿野!放我出去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乖乖听话!放我出去!” 第四十九章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头顶一片漆黑的观众席,空洞洞的,钟煦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曙光,但他知道仇野一定就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求你了阿野!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骗你!以后我一定乖乖听话,不再想着逃跑了好不好!放我出去!放开我——!” 他吼得双目充血、青筋暴起,然而周围一片死寂,他只能听得到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对他来说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和煎熬,打在他头顶的强光突然灭了。 钟煦戒备而惶恐地看向围栏入口,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一只饥饿发狂的猎狗冲进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笑,吓得他一阵激灵。 他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的幕墙上播放起一段影片——影片主角和他一样被赤裸地丢进了狗笼里,有个一身黑装、带白手套的男人,牵着只大狗站在笼外,围栏外还有几个西装革履、头戴面具的男人在旁观呷笑起哄。 主角的脸被打了马赛克,看不到表情,但钟煦能听到他惊慌无助的声音,同刚才自己的哀求简直如出一辙。 在一片口哨声中,那个黑衣男人打开了狗笼,大狗甩着尾巴迈进笼中,随即主角发出一声凄惨而尖利的呼救声,影片戛然而止,灯光再度亮起。 钟煦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一度忘了呼吸。 他不敢想象影片里的人接下去的遭遇,也许死亡会是更好的解脱,怕就怕他会遭受更加非人的折磨。 “当啷——” 围栏入口传来门销打开的声音,钟煦警惕地看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牵着条狗,朝他缓缓走来。 “别过来!” 钟煦抱紧自己向后缩,脖子上的锁链撞在栏杆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他浑身都在发抖,生怕自己会成为影片里的下一个主角。 “听到没有!别他妈过来——!” 那只狗率先走进灯光下,钟煦认出了它就是Lucky,又喜又怕地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高大男人,哀求道:“阿野是你吗?你再往前走一走,我看不清你的脸!你放开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 “汪——!”Lucky显然也认出了他,昂首发出两声兴奋的叫。 “去吧。”男人低笑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牵引绳,Lucky便欢快地摇起尾巴,绕着狗笼开始转圈,似乎是想办法离钟煦更近一些。 它探进狗笼的爪子、嘴里喷出的热气,险些把钟煦吓到尿失禁。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阿野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想着逃跑了,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我害怕啊——” “怕什么?你不是最喜欢Lucky了么?” 陷在黑暗中的人终于开口,钟煦立刻摇头道:“我不喜欢它!一点都不喜欢!求你把它牵走好不好?” 男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你这么善变,让我还怎么相信你呢?” 他向前一步,好让钟煦看清他额头上的伤口。 “小骗子。” 钟煦心里一紧,两手抓住栏杆殷切地看着他:“对不起阿野,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我都认,求你别把我送走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我只是被吓到了……” 仇野迟迟没有应声。 片刻后,他扬手打个响指,朝Lucky比划了个手势。 泪眼朦胧的钟煦便见Lucky咬住牵引绳,乖巧地跑回仇野身边,等仇野接过它口中的牵引绳,它便老实地蹲在男人脚边,快乐地摇起尾巴。 “这才叫乖。” 仇野眼睛带笑地看向钟煦。 钟煦立刻会意。 狗笼只有一米出头,容不得他起身,他便跪直身体,扬手将盘在笼顶的锁链一圈圈解开,然后毫无尊严地膝行到笼边,将锁链递向男人。 仇野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先打开了笼子。 钟煦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满脸泪痕地仰望着这个令他打内心惧怕的男人,“别丢下我,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小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会是。” 仇野垂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钟煦赶紧讨好似的蹭了蹭男人微烫的掌心。 “……好啊,”仇野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对视,“要牢牢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知道吗?这次可是你主动来找我的。” 钟煦连连点头,紧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手。 仇野很是满意,脱下外套,给他披在身上。钟煦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仇野温柔地弯下腰,两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托起抱进怀里。 他将头埋进钟煦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才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呢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钟煦打了个冷战,乖乖伏在男人的怀抱里紧咬下唇,不敢泄露内心真正的情绪。 仇野将他抱出狗场,放到车上,钟煦脖间的长锁链尾端便系在方向盘上,剥夺了他跳车逃跑的最后一丝可能。 半山别墅里,一楼和二楼的房间都已经被收拾干净,看不出丝毫暴风雨过境的痕迹。 唯独不同的是,在仇野的卧室床边,多了个笼子。 比起院子里的狗笼,这个造型更加精致,镀着华美的颜色,笼底甚至还贴心地铺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白色羊毛毯。 钟煦脸色煞白地僵在门口,仇野帮他脱掉遮体的外套,单手抚上他薄韧的后腰,柔声道:“你刚才说的,做错事就要认罚,对吗?” 钟煦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乖乖进去,”仇野按了按眉心,有点疲倦地说,“我头好疼,要先睡一下。” 钟煦拖着千斤重的步子,一步步朝阳光下闪着金光的笼子走去,脖子皮质项圈上拴着的锁链拖划过地板,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像个孤注一掷的死囚,明明已在劫难逃,却只能自投罗网,只盼男人能回心转意,将他的死刑改判为自由。 “咔哒”一声,仇野将笼门关好上锁,并贴心地在笼边给他备了张小桌,上面放着水和糕点,钟煦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仇野将他脖子上的锁链尾端拷在床尾,转身出去吃了颗退烧药,便上床沉沉睡了过去。 钟煦安静蜷在笼子里,阳光落在他赤裸的身上,打下的斑驳光影犹如鞭痕烙印般深刻。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床上沉睡的男人。 不知是生病的缘故,还是在睡梦中也惦记着要惩罚他的事,仇野的眉头一直紧皱着,像在生气,又透着股莫名的脆弱。 不对,钟煦立即纠正这种错觉。 仇野演技太好了,若不是柯俊远的出现,他或许一辈子都会被仇野蒙在鼓里。这种精神扭曲的疯子,心理素质强到变态,怎么会有脆弱的时候?即便他在发着烧,不还是能把他吓得跪地求饶吗? 这种时候,不该再犯贱地去关心仇野是不是病得难受,而应该多关心下自己的处境才对。 钟煦闭上眼,不再看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钟煦忍不住了,他跪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唤了下仇野的名字,可仇野却恍若未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钟煦又敲了敲栏杆,抬高音量试图叫醒仇野,但仇野烧得厉害,蜷在被子里神志模糊,并没有听见他越发焦急的呼唤。 直到入夜,仇野发了一身汗,觉得不舒服,才揉揉眼皮,从床上撑坐起来。 然后他便听见,笼子里的人在小声地哭。 “怎么了?”仇野打开房间的灯,掀被下床,走到笼边,矮身问:“哭什么呢?” “脏、脏了……”钟煦屈辱地抱紧双腿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仇野稍一垂眼,便见本来洁白无瑕的羊毛毯上,多了一小片黄色的尿渍。 “我一直在叫你,可你一直在睡,我、我实在憋不住了……”钟煦将脸埋进膝盖里,边哭边闷声解释,“我真的好难受,可我控制不住……” “好了好了,没关系的,”仇野给他打开笼子,解开项圈上扣着的锁链,先将被尿脏的毛毯扔到阳台上,再将蜷成一团的人从笼子里抱进浴室,笑道:“这么点小事,都把眼睛哭肿了。” 对钟煦而言,这不是小事。 他在失禁的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的是对自己人生乃至包括这具身体在内的所有控制权。 若是放在以前,或许他可以欣然接受,可现在他认真了仇野的真面目,他又该如何面对? “不哭了,”仇野一点点吻去他的眼泪,柔声道:“清理干净就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 钟煦抽噎着被他牵到花洒下,仇野调好水温,同他一起冲了个热水澡。 等打完沐浴露,冲洗干净后,仇野又将钟煦抱放在洗手台上,从药箱里找到一管消肿祛瘀的药膏,给钟煦磨红的手腕、脚腕还有膝盖涂抹上药。 为了方便抹药,仇野单膝跪在了地上,偶尔还抬眼问下钟煦疼不疼。 一如既往般的温柔,让钟煦又忍不住落泪。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钟煦用双手捂住脸庞,有些崩溃地哭道:“我真的好难受,我怎么突然间一点都看不懂你了?你把我的仇野还给我好不好?” 仇野握住他的小腿,就维持着这个矮身的姿势,仰头对钟煦说:“我从来都是这样的,小八,你看到的每一面都是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钟煦胡乱甩着头,眼泪断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砸在他的大腿上,“你这样让我好害怕,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仇野挺直上身,捧住钟煦的脸庞,认真道:“我要你只依赖我一个人。”他单手摸上钟煦的大腿根,“只有我见过你肮脏的那一面,也只有我,会全然接受那样的你。不是吗?” 钟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一脸痛苦地注视着仇野深邃的双眼。 “柯俊远从来不了解你,他的喜欢只停留在很浅的层面。只有我,小八,”仇野抵住他的额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唯一爱你的人。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那……你是想要把我变成你的玩偶吗?”钟煦呐呐地问。 “不是的,”仇野仰头吻了下他的唇,眼里充满了炙热的深情,“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钟煦不明白这和玩偶究竟有什么区别。 仇野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很了解你自己,不过我们有的是时间探索你的内心。” 钟煦颤声问:“那……你想怎么做?” “先从这里开始,”仇野忽然握住了他垂软的器官,“怎么样?” “……什么?” “在这里,刺上我的名字,好不好?” 钟煦害怕地想要逃跑,却被仇野钳住身体,难以动弹。 “又吓到你了吗?”仇野简单地加以抚慰,笑道:“你明明很享受的,别怕好不好?忍一忍,很快就能结束的。” 【……】 仇野轻叹一声,起身洗了把脸,然后蒙住钟煦的眼睛,将他抱去楼下。 “这几天我不会打扰你,你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冷静下来,思考我们的关系。”仇野将他放下,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我等你的答案。” 钟煦摘下眼罩,却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想去寻求仇野的帮助,但转身就被绊倒在地。 没有人回应他。 他仿佛坠向一片暗无边际的深渊中,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呼救。 作者有话说: 【只删减了两句话,就是小八弄到野哥脸上了,看不看不影响,想看的去微博@狮子歌歌cp】 PS:不洗白,无追妻,他们就是这种互相牵绊的控制服从关系(我都说累了,以后不解释了,真的没有火葬场,没有!) 第五十章 圈养 钟煦试图找到灯光开关,但摸索一番后,还是失败了。他只能抱紧双腿,蜷缩成一团,借由后背抵住墙壁的那丝冰冷触感,在黑暗中找到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 这几天他一直没好好吃饭,又接连受到惊吓,情绪一直游走在崩溃的边缘。现在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即便他不想,但眼皮还是发沉,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只是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他感觉像是躺在一副冰冷的棺材里,深埋地下。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指尖几乎要戳到眼球了,他也看不清一根手指的轮廓。他大声嘶吼着仇野的名字,也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渐渐地,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心跳也越发缓慢而沉重。他宛如一具活死人,丧失了视觉、听觉和味觉,最后他连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了。 只剩下一个空洞麻木的灵魂,漂浮在死寂的黑暗里。 他没有了时间感,不知道从被关进来到现在,是过去了两天、两个小时,还是仅仅短暂的两分钟。 以前钟煦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惧怕孤独的人,可这种被圈禁在黑暗中的感觉,远比孤独要恐怖煎熬得多。从身体到灵魂,钟煦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于仇野的凌迟。 ——他在每次吐息时缓慢死去,又在下一次吸气时短暂复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钟煦连撞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有些绝望地想,仇野会不会已经把他忘掉了,又或许对方本来就是想让他这样悄无声息地腐烂掉。 忽然有道微弱的蓝光在眼前闪过。 太久没有见到光线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起来,钟煦还以为这是人死前会出现的幻觉,几滴清凉的水便润湿了他干裂的双唇。他立刻清醒过来,心里掀起一阵欣喜的狂潮,如在沙漠中迷失许久终于遇到绿洲一般,恨不能一头扎进水源之中。 他大口灌着水,被呛到了也不肯停下,甚至连仇野给他打营养针的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慢些,”仇野温柔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别走……”钟煦话音未落,男人已离开了,将他再次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 经历过一线曙光的人,很难再次安安静静地待在深渊里继续腐烂,钟煦开始疯狂渴望仇野的触碰和声音,哪怕他不抱他、不说话,只让他知道他还在也好。 钟煦摸索着爬到厚重的门前,凭着最后的力气,不停拍打门板,呼喊仇野的名字。 而仇野便坐在门外的地上,静静听着——事实上,钟煦在里面被关了多久,他就在这里守了多久。 等到门内的呼救声渐弱,语气也逼近绝望,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上楼换了件衣服,拿上营养针和水,回到地下室里,带给钟煦一丝微弱的光。 反复几次过后,钟煦的意志被彻底瓦解了。 他顾不上针头还在胳膊里没有拔出,就死死抱住了仇野的脚踝,边哭边虚弱地哀求道:“不要留我在这里!求你不要离开我!” 仇野安慰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柔声道:“我一直都在,过几天再来看你。” “不要!”钟煦紧紧搂着他不肯放手,“我已经想明白了,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是喜欢你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仇野将他干枯而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反问:“真的吗?” “真的!”钟煦仰望着他,犹如仰望他的神明,“你说的话我都会听,求你了阿野,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黑暗中,仇野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他许久,才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钟煦立刻依言照做,紧接着身体一轻,他被仇野打横抱在了怀里。 久违的怀抱,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只是这段时间他除了喝水,滴米未进,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仇野亲了亲他的额头,叹道:“以后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钟煦点点头。 外界的光线,哪怕是最温和的自然光对他来说也过于强烈,即便隔着眼皮,都好像要把他照瞎一样。他蜷在仇野怀里,把脑袋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没多久,他感觉自己被放进了浴缸中。 温热的水域包裹着他,让他的身体渐渐回暖。 他偎在仇野身前,乖乖地让男人帮他清洗身体,哪怕是最私密的部位,他也没有丝毫羞耻心似的,大敞着双腿任仇野清理揉搓。 在仇野帮他刮胡子时,他突然艰涩地开口问了一句:“多久?” 声音好像被车碾过一样,破碎又沙哑。 仇野说:“十九天。” 钟煦垂下眼皮,没再说话。 仇野帮他吹干头发,然后便抱他去楼下,让他先在沙发里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做点粥喝。” 钟煦没有反对。 他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道身影,已经哭肿的双眼再也分泌不出一滴泪水,只是涩涩地发酸发疼。 “过来尝尝。” 仇野带着围裙,不像是居家过日子的好丈夫,倒更像在为某种情趣杂志而角色扮演的男模。 “这是我特意为你学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钟煦踉跄着走过去,仇野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炒青菜,说:“现在先吃点清淡的,不然你会胃疼。” 钟煦点头,端起粥碗抿了一口。 说实话,味道一般,但对他这个多日未曾进食的人来说,这碗粥比任何珍馐美味都要宝贵。 他风卷残云般把那盘青菜扫了个干净,才终于找回了一点说话的力气。 “还有吗?”他期期艾艾地问。 “你要慢慢恢复进食,不能一下吃太多。”仇野摘掉围裙放到一边,“还饿?” 钟煦点点头。 任谁饿了将近二十天,只靠营养针维持生命,谁也会像他这样饿得眼睛发绿。一碗小米粥怎么能填饱肚子? 仇野笑着坐到他身边,说:“那喂你点高蛋白的东西吃,好吗?” 钟煦迟钝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顺从地起身,因为腿脚还没完全恢复力气,在跪下去的时候,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疼得他倒抽了口凉气。 【……】 钟煦点点头,还没开口,就被男人托起抱在怀里,吻住了嘴唇。 不知是吻得太激烈,还是刚才他吃得太认真,现在大脑有些缺氧,整个人晕乎乎的,提不起力气。 仇野抱他回卧室,简单漱了下口,便抱在一起上床睡觉。 仿佛生了一场重病,刚才鬼门关回来,钟煦十分虚弱,每天睡不醒似的,大半时间都窝在床上。 为了帮他恢复身体,仇野请来专业的营养师调配饮食,使钟煦的进食习惯和营养摄入稳步恢复到原来的水平。用了足足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补回他那十几天丢掉的体重。 等他休养得差不多了,见钟煦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仇野便要求他同自己一起运动健身,加强锻炼。 一切都好像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只是钟煦再也没有走出过这栋半山别墅。 他就像是仇野圈养起来的宠物,就连跑步,都只绕着庄园里的那片大草坪活动。 “想出去吗?”仇野问他。 钟煦淡淡扫了一眼围墙边那排高耸的意大利柏,沉默两秒后,摇了摇头:“不想。”他将吸汗毛巾搭在肩头,继续绕着草坪跑圈。 仇野望着他跑远的背影,良久,才追上去。 当一个人的生活只局限在一小片天地间,没有任何追求与目标时,对于时间的概念就会变得逐渐模糊。钟煦觉得自己有一小部分灵魂,被永远留在了那间黯淡无光的地下室里。直到那天早晨,他起床跑步时发现草坪上结了一层白霜,才意识到冬天快要来了。 ——他已在这座半山别墅里,被仇野圈养了近半年时间。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他在这里无忧无虑,无需为生计奔波劳碌,堪比活在世外桃源。 而这座桃花源里只有他和仇野两个人,所以除了跑步、吃饭的时间,大部分时候他都不着寸缕——这是仇野要求的,方便他们随时随地摄影与做爱。 不过霜降之后,天气越来越冷,别墅里暖气烘得再热,也还是显得冷清。 钟煦裹了件睡衣,坐在门廊上,望着前面百米外的雕花大门打了个哆嗦。 最近仇野出门时,都不会特意设置门禁,有时甚至会故意将大门敞开一条缝隙,像是为他特设的考题。 钟煦不敢过去,连带大门附近五米的区域,都会刻意绕过。 因为他知道这栋别墅上上下下布满了监控,他的每一步,都逃不过仇野的眼睛。 万一惹男人不高兴了,他不仅跑不掉,也许还会被扔回那间恐怖的地下室。 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钟煦托着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天色渐黑,仇野差不多该从公司回来了,他随时准备迎接。 正想着,有车灯闪过,雕花大门缓缓开启,钟煦立刻起身,朝门口跑过去——这是他每天离自由最近的时刻。 但这天在仇野的车后,还跟着辆吉普。 仇野熄火下车,后面的吉普也紧跟着下来一人。 对方绕过仇野,风风火火地朝钟煦跑来,钟煦下意识地往屋里跑。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再没见过外人,哪怕连蒋文安也没见过,所以遇见外来面孔时,退缩成了他的本能。 “钟煦!别跑!是我啊!” 那人在背后发出一声急切的呼喊,钟煦用了将近五秒钟,才迟钝地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名叫柯俊远。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已经模糊得有点陌生了。 “你认错人了,”仇野握住柯俊远的胳膊,轻巧地将他推后两步,“那不是钟煦。” “当我瞎吗?”柯俊远气势汹汹地瞪着仇野,“你这叫非法拘禁,你信不信我报警!” “好啊,”仇野笑吟吟地看着他,“尽管报,但在警察来调查之前,请柯先生离开我家,否则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你!”柯俊远说不过他,一边高声叫着钟煦的名字,一边又想往里面闯。 仇野伸手按住他的胸口,拿出手机当着柯俊远的面,按下了报警电话。柯俊远被他气得面色涨红,半晌,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 只是在上车前,他指着仇野,沉声说:“你得意不了多久仇野,我们走着瞧。” 仇野笑着说:“难道柯二公子又打算去我爸面前告状了?你们老柯家的那点人情,可禁不住你这么滥用。” 柯俊远没理他,只深深望了一眼躲在门廊下大理石柱后面只偷偷露出一个脑袋的钟煦,便“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倒车转向,绝尘而去。 仇野笑意顿时全无。 他转身走向钟煦,在距离他只有两步之遥时,勾了勾手指。 躲在廊柱下的人,立刻现身,像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走进了他的怀里,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 仇野顺势低头咬住钟煦的唇,含糊地问:“你想不想跟他走?” 唇齿间沁出了血腥味,钟煦吃痛地皱起眉,又听男人低沉地问他:“为什么要犹豫?快点回答我,给我个坚决的答案。” “不、不想,”钟煦口齿不清地回答他,心跳快得出奇,“我的主人只有你一个。” 仇野似乎很激动,霸道地吻住他的唇,一把托起他的屁股,抱着人大步上楼去。两人连晚饭都没有吃,从床上折腾到浴室,又在镜子前做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筋疲力尽,他们相拥着在床上睡去,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分开。 可仇野睡得并不踏实,半夜,他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沁了一层冷汗。 怀里空落落的,似乎在印证着刚才那个让他不安的噩梦。 “钟煦!”仇野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顾不上披衣服,就那么赤裸裸地冲出卧室,往楼下跑去。 结果一楼大厅的灯是亮的,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仇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就见钟煦站在大敞的冰箱前,在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 活像个饿死鬼似的,两腮都被撑得鼓鼓胀胀的,脸颊和嘴角沾了不少碎屑,但他等不及把东西咽下去,又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钟煦。”仇野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钟煦浑身一僵,呆愣愣地转过头来,塞满食物的嘴巴咧不出笑容,他试图眯起眼睛冲仇野笑笑,却不知怎的,泪水不受控地糊了一脸。 第五十一章 “我不会丢下你的” 不会出车祸的。【只是想单纯地将这一章结尾卡在还算甜蜜的地方…… 仇野默不作声,过去关上冰箱门,牵起钟煦的手走到水池前,轻柔地抚摸了下他的后背。 钟煦眼神闪躲,不敢和他对视。他鼓着两腮,还在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往肚子里咽。 “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仇野拍拍他的腰,语气不带丝毫责备,“听话,吐掉。” 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钟煦嘴角下压,颤抖了两下,再也忍不住似的,欠身“哇呀”一声,把那些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还接连干呕了好几声。 仇野在旁给他拍背顺气,打开水龙头,洗掉他脸上残存的食物碎屑。 然后,他又沉默着,将一团糟的厨房一点点收拾干净。 钟煦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想哭又不敢出声。 他害怕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好了,”仇野洗完手,递到钟煦面前,莞尔一笑,“回去吧。” 钟煦微怔,随即快速握住那只湿漉漉的手,和他一起上楼回到卧室。 “再洗个澡吧,弄脏了。”仇野说。 钟煦立刻点头,将睡衣脱掉放进脏衣篮中,乖乖走到花洒下,和仇野一起冲澡。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头都不敢抬,只能不停地抠弄手指掩饰内心的不安。 “怎么还在哭呢?”仇野倾身凑到他面前,隔着一层稀薄的水雾看他,“别怕我钟煦,我不想让你怕我。” 钟煦抿紧嘴唇又松开,小声地说:“我没有怕你。” “那告诉我,为什么偷偷起来吃东西?”仇野分开他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将他往自己怀里带,“这么做过几次了?” “……没有,”钟煦趴在他胸前,试图敷衍过去,“就是饿。” “肚皮都快撑破了,还饿?”仇野反将他按在墙上,摸了摸他被撑圆的腹部。 “我、我……” “别骗我,钟煦,我想听你说实话,我要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仇野抵住他的额头,气息有些不匀,不知道是不是花洒的水流声影响了钟煦的听力,他觉得男人的声音在发抖。 钟煦跟着打了个激灵。 他再难绷住情绪哭出声来,慌乱中夹杂着一丝委屈:“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我怕你又把我扔到地下室去。我不会跟柯俊远走的,求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离开你的……” 他掩面痛哭起来,即便打在身上的水流再暖,也无法止住他的战栗。 仇野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张开手臂将哭到失声的人拥进怀里,闭上眼,下巴反复蹭着钟煦的发顶,发出一声温柔的轻叹:“别哭了,我相信你,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你也别再这么怕我了,好吗?” 钟煦回抱住他,抽噎着反问:“真的么?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当然,”仇野将右手举到他面前,弯了弯小拇指,“我们可以拉勾。” 钟煦破涕为笑,正犹豫着,手指就被仇野勾住,随即两人的大拇指也紧紧印在一起。 他听到仇野郑重地向他承诺:“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一刻,钟煦感到了久违的心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他刚和仇野在一起时甜蜜热恋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爱。每次洗完澡,仇野都会帮他吹头发,而大多数时候,头发还没吹干,他们又会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不过今晚他们没有做到最后。 好像是无形中达成的一种默契,两人纵然吻得再深情缱绻、缠绵悱恻,也没有要进一步的意思。他们像两条快要脱水而死的鱼,只有靠接吻度来的一丝水汽维持生命。 他们在月光里赤裸相拥,哼着同一首喜欢的曲子,契合地轻晃舞步。 等到累了,便一起躺进被窝,沉沉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两人才相继醒来。 钟煦的肚皮依然很鼓,根本吃不下东西,仇野抱着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便起床带他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累了。”钟煦没走两圈,就有些气喘,他的胃被撑得有点痛,但是他忍着没说。 仇野拉着他在长椅上坐下休息,伸手给他揉了揉肚子,钟煦皱着眉头哼唧了两声。仇野干脆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更方便揉肚子消食。 “想不想出去走走?”仇野垂眼看着他,突然问。 “……不想。”钟煦眼睛都没睁开。 仇野单手抚上他的眼睛,指腹被钟煦浓密的眼睫快速扫了几下,有些痒。 “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眼睛就会一直眨个不停?” 钟煦浑身一僵,片刻后,才轻颤着睁开眼皮,对上仇野带笑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可以出去吗?” “当然,”仇野宠溺地弹了下他的脸颊,“你也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我相信你。” 钟煦连连点头,就见仇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铃铛,只有指甲盖大小,做工很是精致。 “把这个戴上好吗?”仇野晃晃手掌,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完全不会令人觉得聒噪,“这样你走到哪里,我都能听见,昨晚那种事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好。” 钟煦顺从地坐起身,让仇野将铃铛系在了他的项圈上。 他扬起微红的脸,小幅度晃了晃身体,给仇野展示了他的新装饰品。等男人表示满意后,他略有些局促地握住仇野的手,请求道:“出去走走,能不能你陪我?” 他太久没接触过外界,虽然很希望能走出这栋别墅,但他一想到要见到许多陌生的脸,就莫名有些发冷汗。 仇野自然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他便开车带钟煦出去兜了一圈风。 夜间行人稀少,钟煦比想象中要自在很多,他趴在车窗上,探出一只手,不怕冷地感受冬夜的风从他指间穿过。 仇野见状,干脆将敞篷打开,冷风呼啸着刮过面颊,有些疼。钟煦却兴奋地发出一声欢呼,他从座位上跪立起来,张开双臂,尽情拥抱这样凛冽的寒风。 他喜欢这种被刺痛的感觉,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车开到市郊一段无人的道路后,仇野和钟煦互换了位置。三更半夜的,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行人车辆,只有一望无际的荒野与一段似乎延伸到世界尽头的公路。 钟煦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强劲的动力让他和仇野在短暂的两秒钟内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撕裂黑夜的引擎轰鸣声。 还有两人亢奋的欢呼。 第五十二章 在黑夜极速越野带来的刺激感,让钟煦爱上了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接连几天,他都央求仇野带他出去兜风。 仇野自然答应,但见他有上瘾的趋势,便刻意降低了频率。 钟煦不满足,曾试图在半夜偷偷跑过一次,可项圈上的铃铛出卖了他,他刚拿到车钥匙,就被仇野逮了回去。 “胆子变大了,还敢偷跑。” 仇野扇了下他的屁股,钟煦怕得打了个激灵,赶忙认错。 “不是不让你玩,但不可以总是半夜出去。”仇野给他立下规矩,每周六晚上可以出去开车,其他时间都只能白天出门,晚六点必须准时归家。 钟煦恳求道:“我白天不出去,能让我多换两天晚上的时间吗?” “不可以,”仇野好笑地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又不是夜行动物。” 怕钟煦整天憋在家里被闷傻,第二天仇野便将他带去了公司。相对而言,钟煦比较熟悉公司环境,不会产生太抵触的情绪。 但公司先前就有不少人在揣度他和仇野的关系,钟煦消失了大半年,两人分手似乎已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就在大家渐渐失去脑补热情的时候,钟煦的再度出现,无异于在暗中重新掀起了一场八卦风暴。 更何况,钟煦的性子变化很大——从踏进公司大门那一刻,他就始终躲在仇野的身后,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角不肯放手,好像一只炸开了刺的刺猬,浑身上下充满戒备。 他的异样引得大家更加好奇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关系才会变得如此微妙。 “先在这里坐会儿,”仇野将钟煦带进办公室,关上大门,挡住那些令人生厌的窥探目光,“无聊的话可以去电脑那打游戏,等我开完会,带你去吃日料,怎么样?” 钟煦摇摇头,“我能陪你去开会吗?”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么大的办公室里。 “好。”仇野带他去会议室,但走到一半,钟煦又开始打退堂鼓。 “我还是回办公室坐着吧。” “随你开心,”仇野体贴地说,“如果觉得闷,出去走走也可以,但要记得回家的路。” 钟煦点点头,逃也似的跑回仇野办公室。 他坐在电脑前玩扫雷,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有五个人借口来找仇野签字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钟煦手一抖,标记错了,游戏结束。 满屏幕的地雷在相继爆炸,连同他内心的那丝邪火一起点燃了。 他猛地抄起手边的无线鼠标,朝门口那堆打着关心他旗号跑来凑热闹的前同事砸去。 “都滚——!” 钟煦急赤白脸地怒吼,又不受控地抄起笔筒,砸向旁边的文件柜,乒乒乓乓的,办公室很快就被搞得一团糟。 门口人群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坏了,一个个赶紧夹着尾巴回到自己的工位,莫名其妙又不敢吭声。 钟煦神经质地在一片狼藉中转来转去,但外间那些人好奇的目光、低声的讨论,如同恼人的苍蝇,挥之不去。 他再难忍受,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将此事汇报给了仇野。仇野并不担心钟煦跑掉,只吩咐人远远跟着,便对会议桌对面坐着的蒋文安招了下手:“董事长还有什么要你交代的,请蒋秘继续。” 蒋文安目光晦涩地垂下头,快速整理好情绪,便继续机械地宣读手中的文件。 而钟煦夺门而出后,只在街上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被喧嚣熙攘的街道吵得头疼欲裂,仿佛离开仇野之后,就连阳光都带着致命的辐射。 他跑回地库,钻进仇野的车里。萦绕在车厢中的木调香薰,让他终于找回了几分安全感。 钟煦就这么窝在车里等着仇野出来。 仇野意外之余,又满是欣慰。他奖励地亲了亲钟煦的嘴唇,再将人拥入怀中,感叹道:“你怎么这么乖?” “那我可以要奖励吗?”钟煦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仇野思索片刻,道:“年底了,公司有些忙,等我处理完这些,再陪你去玩好吗?” “……好。”钟煦已经习惯于服从,并不会质疑仇野的任何决定。 而且到年底,仇野确实很忙的样子,每天到了公司就要开会,晚上回家后还要和高层连线议事,一连半月,从早忙到晚,钟煦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钟煦觉得实在无聊,就在征求仇野的许可后,尝试着开车去街上转了两圈。 起先他很不适应,连着闯了两个红灯,被路怒症的司机追了两条街,搞得他心跳加速,头脑发热,险些失控冲下车去跟人打起来。 等解决完这事,再一看路标,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钟煦漫无目的地开出一段路后,觉得周围的建筑物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大学附近。 他把车停在路边,怔怔地看着大学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卖小吃的摊贩。 曾经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背着个再普通不过的双肩帆布包,双手插在被洗得发白的羽绒服兜里,静静等着他买的烤地瓜出炉。 钟煦突然肚子很饿。 他下车,朝校园门口大步走去,却在距离只有五十米处,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捂住项圈上的铃铛,眼圈发红地望着那个即便在冬日里也生机盎然、热闹不已的校园门口,内心陡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 再也回不去了。 钟煦绝望而愤怒地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使劲扯着脖子上的黑皮项圈,试图将它用蛮力扯掉,可卡扣有密码锁着,项圈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脖子,他连根手指都伸不进去。 而且每扯一下,那个铃铛都会对他发出警告,提醒他在这场游戏里,仇野才是绝对的主宰者,而他只是个玩物,随时可能会被抛弃。 如果真有被玩腻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情况呢? 钟煦不受控制地想——仇野也许会大发慈悲,解开他项圈的密码锁,放他一条生路。又或许仇野会用厨房那柄最尖锐的水果刀,割开他的项圈,再一并割开他的喉咙。 被抛弃,还是被毁灭呢?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钟煦想了又想,始终抉择不定。如果非要做个选择,也许他会选择后者吧……因为这至少说明仇野对他还存在一丝占有欲。 看吧,看吧,人真的好贱,被逼到绝境了还放不开那一丁点虚假的爱意与温柔。 钟煦胡思乱想地拐过街口,没注意前路,和拐角的行人撞了个面对面。他没站稳,踉跄着摔往一边,太阳光从玻璃窗上折返晃了下他的眼睛,钟煦微微眯起眼,看清了那家店铺的名字——漫漫咖啡厅。 这是他和仇野结下孽缘的那家店,也是柯俊远曾对他发出警告的那家店。 钟煦失神两秒,随即捂紧项圈上的铃铛,推门走进了那家咖啡店。 他以为他不记得,他以为他已认命…… 可半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柯俊远在车里握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交代给他的话,竟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我的咖啡太苦,能换奶茶吗?” 第五十三章 “不用等我” 前台小妹一脸奇怪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顾客。 他头发略长,五官很俊,只是面色略显苍白,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像只漂亮而脆弱的吸血鬼,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似的。 “看什么!”吸血鬼脾气很臭,扬起胳膊,用毛衣袖口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我说我要换奶茶,听到了没有?!” “啊,真不好意思,”小妹回过神来,解释道:“店里没有……” “什么叫没有!”钟煦打断她,紧张地向身后看了两眼,随即整个人趴向柜台,恨不能要爬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再说一遍自己的诉求:“我要见柯俊远,他到底在哪?!” 前台小妹被他吓到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正在后面磨咖啡豆的一位员工闻声赶过来,劝道:“先生,您别激动,我这就给您换,请您先到那边坐等一下。” 钟煦死死盯着他,那人又将刚才的话缓慢重复了一遍。 钟煦这才作罢,按那人的指引在一处靠里的位置暂时落座。他见那人从围裙里掏出手机,似乎是要给谁打电话,钟煦又警惕起来,目光一直紧黏在对方身上,不肯放松。 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打完电话,转而调了杯拿铁给钟煦端来。 “先生,明天这个时间,柯总请您准时赴约。” “不行,”钟煦一刻也不想多等,“你让他现在就来,或者你把电话给我,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抱歉先生,柯总他现在很忙,我也只是按吩咐办事,您别为难我。” 不待钟煦再说话,服务员便借口要收拾桌子,转身走了。 钟煦突然很后悔。 柯俊远对他能有几分真心呢?他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人的身上。或许他自己从仇野那里偷到证件,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悄悄溜走的成功率更高。 他干嘛要来找柯俊远? 不该来的。 钟煦慌里慌张地起身,快步离开了这家咖啡厅。 等开车回到半山别墅时,仇野已经从公司回来了,钟煦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男人给他设置的宵禁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他松了口气,乖乖将车钥匙递还仇野。 仇野顺势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拽进怀中,贴首附在他的颈间轻嗅两下,笑道:“好香,有股咖啡味。” “有吗?”钟煦浑身一僵。 “嗯,”仇野蹭了蹭他的脖子,像只慵懒的猫,“今天都去哪里玩了?” “就……随便走了走。” 钟煦犹豫着,将今天去过的地方一五一十说给男人听,包括那家咖啡店,他也不敢隐瞒——仇野实在太敏锐了,撒谎反而显得可疑。 “多走走挺好的,那家的咖啡这么香,也怪不得你对它念念不忘。” 仇野说话时,唇齿始终紧贴着他的颈动脉,钟煦不敢动弹,只能扬起下巴,让脆弱的咽喉更多地暴露在男人掌控范围中。 “怎么这么紧张?”仇野一手探进他的毛衣下摆,摸到他紧绷的腹部,打趣道:“好几天没做,生疏了?还是……闯了什么祸,不敢让我知道?” 钟煦猛地按住那只在衣下肆意游走的手。 仇野尤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看着他。 钟煦滚了滚喉结,忽然掀腿跨上男人的大腿,捧住仇野的脸,主动吻了上去。 仇野一手插进他的发间,来回抚摸着,似乎是在享受钟煦的主动亲热,可那双微睁的深褐色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清醒透彻。 就在钟煦跪在他腿间,即将低下头去时,仇野忽然捏住他的下巴,止住了他的动作。 钟煦不解地抬头看来,仇野转而捂住了那双看似无辜的眼。 “阿野?”声音疑惑中又掺杂着一丝不自知的心虚。 “嘘——!”仇野沉声命令道,“闭上眼,别看我,也不要说话。” 钟煦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听话。随即他整个人身体一轻,被仇野拦腰抱了起来。他下意识勾住男人的脖子,黑暗中,他的身体随着仇野的脚步起伏颠簸,没多久,他就被放在了床上。 床垫随之下陷,紧接着,他便被仇野从背后牢牢抱在了怀里。 钟煦以为他想用侧后的体位,自觉将屁股撅起一些,下一秒却被按住了腰。 “别动,”仇野将头深埋进钟煦的后颈,声音轻得近乎于叹息,“就这么安静地让我抱一会儿,我好累。” 钟煦便不再动弹。 没有仇野的命令,他也不敢睁眼,便只能在一片漆黑中屏气敛息地聆听着仇野逐渐沉重的呼吸。这一听,就是一整晚。 仇野什么都没做,只是牢牢抱着他,好像他随时会消失一样,死死抱着。 钟煦被勒得很疼,身体一直紧绷着得不到放松,他整夜没睡,导致第二天眼圈发青,精神不太好。 “都这样了,还要出去?” 仇野戴着副细框眼镜,坐在草坪椅上看平板电脑,钟煦拿着车钥匙站在门廊下,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距离柯俊远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而他开车过去大概要四十五分钟。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该找个什么借口骗过仇野?又或许,他赶去咖啡厅而柯俊远没有守约该怎么办?可是……事已至此,机会就摆在眼前,难道不试试吗? 正想着,身上一暖,仇野为他披了一件中长款的羽绒服。 “果然是被关太久了,一有机会就想往外溜,”仇野宠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尖,“但不能只顾着玩,也得穿暖和点,不然冻坏了我的小狗该怎么好?” 钟煦羞愧地将头垂得更低,仇野顺势张开手臂抱了他一下。 “今天我有点事要办,估计要很晚回来,晚上你先睡,不用等我。” 钟煦回抱住他,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好,”仇野松开他,给他拉好羽绒服拉链,笑道:“早去早回,玩去吧。” 钟煦点点头,捏紧车钥匙向车库走去。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仇野一眼,男人慵懒地靠在廊住上,冲他摆了摆手。 钟煦强忍着跑回去拥抱他的冲动,转身离开。 等车子的引擎轰鸣声消失在庄园里,仇野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去。 他摘下眼镜,抬头看了下明媚的冬阳,眯了眯眼,然后拿起那台平板电脑,不疾不徐地朝车库走去。 他拉下驾驶座前的遮阳板,巴掌大的化妆镜里折射出一双极度平静的眼。 额前的一缕碎发有点长了,很是碍眼。 他拈起发梢,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摸出一把瑞士军刀,对着镜子将那缕头发削短,然后才满意地收起遮阳板。 看了眼平板电脑上那个正在疾速移动的红色圆点,仇野眉宇间划过一抹戾色。他发动车子,开出地库,先是泄愤似的驾车碾过几位园丁精心打理过的草坪,随即绝尘而去。 因为最近反应很大,所以更新频率比较低(大概2-3天一更),真的很抱歉,多谢大家包涵 第五十四章 钟煦是他的,永远。 钟煦如约抵达咖啡厅时,柯俊远还没来。 这个场面让他想起当初他们最开始相约的那次,他也是这样早到,等来等去,却等来了那个令他又爱又恨又怕的男人。 历史会不会重演? 钟煦心底蓦地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慌乱地向窗外看去,同时悬在咖啡厅门上的风铃“叮咚”响了起来,一个身材笔挺的男人推门而入,钟煦费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柯俊远真的来了。 可柯俊远并未走近,只是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便迈步朝楼上走去。 钟煦目光紧黏在他身上,起身时没留意撞到了别的桌子,乒乒乓乓的好一阵混乱,还是服务员过来解围,钟煦才得以脱身,跑上二楼。 当时柯俊远已走到廊道尽头的洗手间门口,将“正在清洁”的警示牌放在门外。 钟煦快步跟上去,刚要开口,就见柯俊远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等检查完隔间里确实没有旁人后,他才张开手给了钟煦一个拥抱。 “终于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钟煦并不领情,他推开柯俊远,凛声道:“为什么来这里,搞这么复杂?”弄得像是特务接头,根本不是要带他走。 果然,柯俊远的脸上现出几分为难。 “我需要时间给你准备新的身份和证件,在这之前,最好不要惊动仇野,”柯俊远握住他的手,低声说:“三天,你再忍三天,我一定带你离开他,保证他再也找不到你。” 钟煦心里咯噔一下。 本以为今天那一眼就是他和仇野的最后交集了,结果柯俊远告诉他还要三天,惊慌之余,心底又不无侥幸。 他还能多待在他身边几天。 可……不对! 钟煦陡然甩开柯俊远的手,警惕地看着他:“既然你都做好打算了,那为什么要冒着被阿野发现的风险,在今天叫我出来?” “你好聪明,果然瞒不住你。” 柯俊远叹了口气,再度殷切地握住钟煦的肩膀。 “因为我有事求你,必须要约你出来面谈。小煦,求你帮帮我好吗?看在我帮你的份上,就当是给我一点回报,可以吗?” 钟煦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仇野最近又不安分,还想联合我大哥一起把我往死里整,我必须反击,不能总这样被他踩到脚底下。” 柯俊远一脸恳求地注视着他,就差给他跪下了。 “你跟了他这么久,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他对你肯定没有什么戒备心。我也不是要你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仇野的下一步战略计划,这样我可以提前防范。行吗小煦?算我求你了,帮帮我!” 钟煦半晌才开口:“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他公司上的事了,这个忙我帮不了。” 柯俊远赶忙道:“没关系的,你只要趁他不注意,帮我找两份文件就好。” 钟煦垂下眼睫,避开了他充满渴望的目光。 “当然,你的安全第一,”柯俊远话锋一转,不再逼他,“不管你帮不帮我,咱们今天的约定不变。三天后的晚上,靳元思的爷爷八十大寿,仇野肯定会去给他祝寿。到时候他如果带上你,我就寻个机会带你离开。如果他留在你半山别墅,你就乖乖等着我来接你。” 钟煦正要开口,又被柯俊远按住了嘴唇。 “听我说,”柯俊远郑重道,“无论是哪种情况,到时候仇野送你的一切东西都不准带,我怕上面有gps,记住了吗?” “可……”钟煦扬起脖子,将高领毛衣拉下,露出那个伴随了他半年多的皮质项圈,“这个我摘不掉。” 柯俊远眼神暗了暗,“没关系,到那天晚上我想办法给你解开。”他捧住钟煦的脸颊,涩声道:“很快你就会自由的,相信我。” 自由? 这个词,对钟煦有点陌生了。 什么才是自由?脱掉项圈,离开仇野,他难道就能意志自由,不再受任何人的支配了吗? 钟煦迷茫地眨眨眼,柯俊远渐渐放大的脸瞬间拉回他的神智,他猛地推开这个男人,退后一步,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厕所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没撞伤吧?”柯俊远忙来查看他的情况,露出一抹晦涩的苦笑,“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我只是……算了,以后再说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钟煦心里一紧——仇野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仇野的脸上满是温柔陶醉的笑意,眼神却是势在必得的强悍,好像在宣告他这辈子都别想逃脱他的掌心。 钟煦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推开柯俊远,趴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不停地往脸上浇冷水,然后神经质地反复狠搓着柯俊远并未触碰到的唇角,直到把嘴唇擦破一层皮,他才停下。 柯俊远在旁边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惊讶地忘记了阻止。 “小煦,你……” “文件我尽量帮你找,希望你能守约,”钟煦咧起出血的嘴唇,“三天后见。” 不等柯俊远回应,他便推门,跌跌撞撞地跑出洗手间,下楼跑回了车上。他一刻也不耽误,油门踩到底,驾车返回半山别墅。 他藏着心事,因而并未留意停在街角的那辆大切诺基。 等回到别墅后,钟煦惊讶地发现庄园里的草坪都被铲了,听园丁说是仇先生不喜欢这片绿地,要铲平种花。 钟煦“哦”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子,楼上楼下跑了个遍,确定仇野没在,又给仇野打去电话,怯生生地问:“我可不可以进书房看一下?” “哦?”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轻笑,“怎么突然想起要去书房?” “……就是无聊,”钟煦仰头看着屋顶墙角,他知道那里有针孔摄像头,仇野如果想看的话,便能看得到他的表情,“想找几本设计的书看看,可以吗?” “这样啊……”仇野把玩着手里的瑞士军刀,阳光打在刀身,晃得人眼睛疼。“可以,我的东西你随便看。” 钟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捏紧手机,轻声说:“我想你了。” “乖,不是跟你说了么,今天要很晚,你早点睡,不要等我。”等电话挂断,仇野用刀身贴住了旁边人的脸颊,笑意未散,但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柯二少刚才不是还想当英雄呢吗?怎么不敢出声提醒一下他?” 柯俊远垂眼惊恐地看着那一抹冷刃,急喘着粗气低吼道:“你疯了吗?!你以为你在车里动手,就能逃得掉?!” “抖什么?”仇野好笑地说,“别怕,我可不想杀你,脏了我的手。” “那你想做什么!”柯俊远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只能惊怒地瞪着这个敢在大白天明晃晃地拿刀子胁迫他上车的疯子。 “当然是做有意思的事了,”仇野轻轻一划,锐利的军刀立刻在柯俊远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柯明骁肯定会喜欢我送他的这份大礼的。” “我操你妈!”柯俊远激动地拿头去撞仇野,仇野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几滴血飞溅在了车窗上。 仇野嫌恶地甩了甩手指,将被打得头晕耳鸣的人捆在后座上,驾车带人朝郊区驶去。 柯俊远愤恨地骂了一路,仇野权当充耳不闻,直到车子驶到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路,他踩下刹车,绕到后座上,将柯俊远的嘴角划出一道血口。 顿时,旷野中只能听到男人惨烈的叫喊声。 仇野冷笑着靠在车门边,轻嗤道:“怎么不骂了?给我个割你舌头的理由,好不好?继续。” “做什么呢?叫这么惨。” 仇野回头,就见一个身穿灰色羊毛大衣的男人徒步而来——此人眉眼虽然和柯俊远有几分相似,但五官更显凌厉,正是柯俊远同父异母的大哥柯明骁。 柯明骁走到车前,看到蜷缩在后座上满脸是血的柯俊远,不太愉快地皱起了眉。 “搞这么恶心干嘛?有病。” 他弯腰,攥住柯俊远的脚踝,将人从车厢里拖出来,打横抱在了怀里。 淋漓的鲜血不仅弄湿了后座,也弄脏了他的大衣。 仇野“啪”地一声关上车门,手指在他们三人之间逡巡一圈,然后落在柯明骁的身上,笑道:“咱们三个,还是你最恶心。” 柯明骁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仇野不再多说,上车刚打着火,就听柯明骁叫了他一声。他降下车窗,血腥气瞬间扑了柯明骁一脸。 柯明骁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地说:“看好你的人,再出来浪我可不会客气。” 仇野一挑眉,目光落在他怀里已经晕死过去的柯俊远,调侃道:“还是管好你自己的狗吧,再有下次……” 后半句他没说,只用手指做了个割开咽喉的手势,便发动车子,扬了柯家两兄弟一身的灰尘。 仇野先找了个地方洗车,等那浓郁的血腥味散掉后,他也没有急着回家。 他就静静地坐在车厢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平板电脑里显示出的监控画面,从日落看到月升,直看得他双眼发酸、发胀,最后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也一动没动。 ——钟煦在书房里翻了多久的文件和电脑,他就看了多久。 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愤怒,也许会和当年一样,满心绝望到恨不能毁了世界上的一切。可是,都没有。 胸腔里满满的都是被刺痛的酸胀感,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滞涩难言。 为什么呢?仇野想不通。 他待钟煦难道不够好,不够特别吗?为什么他还是想跑,还是要选择背叛? 仇野无力地垂下头去,一脑袋砸在方向盘上,车子顿时拉出一道震耳欲聋的长鸣声。他握紧拳头,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盘,弓起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但他终究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关系,想跑也不要紧,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终有一天钟煦会臣服的。 对!只要人还在就行!钟煦是他的,永远是他的! 仇野抬起涨得通红的脸,长长吁出一口气,再将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黏了一脸的头发拨开理顺,然后发动车子,飞驰般驶向他和钟煦的家。 到了晚上九点钟,钟煦就不敢再在书房里停留。他独自回到卧室里,乖乖洗漱爬上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过去半年来,除了偶尔极少数他犯错时,会被仇野罚去床边的狗笼里睡觉,其余时间他一直是被仇野抱着入睡的。 大概是身体一直习惯于来自男人的体温与力道,乍一离开,还真的不习惯。 那他以后要怎么办? 钟煦又开始纠结起来,内心的天平摇摆不定,倒是因为今天他在书房里翻弄了一整天而有些做贼心虚,反倒觉得对不起仇野,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从被窝里爬起,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等吹干头发回到主卧时,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洗澡前留着的那盏床头小夜灯也不知道为何熄灭了。 只有阳台前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渗进来的月光隐约勾勒出了男人高挺的身形轮廓。 “阿野?”钟煦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将那人看得更清楚,“怎么不开灯?” 他摸索着想去找墙上的开关,就见昏暗中,仇野侧过身来,挥了下手。 鞭子破风的声音,让钟煦微微一怔,然后他便听到男人用那道温柔到近乎叹息的声音命令道:“跪下。” 柯俊远:别瞎嗑! 第五十五章 别骗我 钟煦没有问原因,几乎是本能般服从仇野的命令,跪了下去。 “过来。” 黑暗中,男人的嗓音成了他唯一的指引。 他膝行着爬过去,身上还未擦干的水珠在地毯上留下一串微湿的爬痕。 “……阿野?” 他仰望着伫立在黑暗中的男人,高悬在夜空的昏红月亮,将他的身影引照得越发高大挺拔。 钟煦倏地感到一阵尖锐的恐惧,这样陌生不言的仇野给他的距离感实在太强了,仿佛随时都要弃他而去。 【……】 “别骗我小八,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仇野收紧手臂,恨不能要将钟煦抱进身体里,“我们这样的人,死都要死在一起,不能分开的,是不是?” 不知为何,钟煦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仇野没等来想要的回答,失落地叹一口气,埋进钟煦的颈窝里,身体跟着他的哭泣一起微微颤抖。 钟煦很想回头看他一眼,想弄明白后背上那些湿润的液体,究竟是他的汗水,还是仇野的眼泪。 可他回不了头。 他就这样如同刑场上的死囚,踮着脚悬吊在月光下,一遍遍饱尝着身心的双重折磨。 无论他如何讨好如何求饶,仇野始终不肯碰他。 哪怕折腾了一夜,钟煦被解开枷锁时像条濒死的鱼瘫倒在地毯上,仇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来抱他,给他安慰。 钟煦心里苦涩至极,这种滋味甚至比他下决心离开还要难受百倍。 可他真的无法回头了。 他颤颤巍巍地爬进浴室,随便冲了个澡,像只有气无力垂死挣扎的小狗,爬回房间,自觉地蜷进床边那个镀着金色的狗笼之中。 仇野晾了他整整三天,钟煦就这样在狗笼里呆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晚上,仇野将一身定制的西装礼服拿到他面前,笑盈盈地说:“穿上,带你去见一个人。” 钟煦被仇野抱进浴室,洗澡洁面,收拾干净换上那套高定礼服后,又被喷了两道香水。 如此郑重其事,让钟煦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是要带他去参加靳元思爷爷的寿宴吗?上车时,放在副驾前的操控台上的邀请函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么,柯俊远…… “在想什么?”仇野捏了下他的脸颊,好笑地看着他。 钟煦回神,立刻摇摇头,手忙脚乱地拉过安全带,却无论如何都扣不进去。 仇野帮他系好安全带,皱眉道:“你手好冰,在紧张吗?” 钟煦看着那张邀请函,略显局促地握紧礼西服的衣角,解释道:“太久没去过这种场合了,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仇野安慰地亲了下他的脸颊,意味深长地说,“你会喜欢的。” 车子平缓驶出别墅区,挤进市中心晚高峰的车流中,走走停停的,钟煦有点晕车,仇野却心情很好,放了首鼓点强劲的r&b,手指还附和节奏地在方向盘敲打着。 钟煦倚着车窗,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仇野偏头对上他的视线,莞尔一笑,右手伸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真的不要紧张啦,”仇野低头在钟煦的手背亲了一下,“今晚会很有意思的。”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钟煦就越为不安——他们为期三天的“冷战”,不可能就如此轻易的翻篇。 胡思乱想中,车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钟煦就跑到绿化带前干呕了几下,仇野招来侍者,要了杯橙汁端给钟煦压一压反胃的感觉。 “好点了吗?” 钟煦点点头,随意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院子里停的都是豪车。再往灯火通明的建筑里一看,确定应该是个高端的私人会所。 倒是很符合靳元思搞聚会开趴体的一贯风格。 只是他爷爷都八十岁高龄了,这次宴会应该走稳重风格。可没想到走到门口,就有位身材窈窕、头戴半具假面的女人引他们到一边挑选喜欢的面具饰品。 “这是……”钟煦满脸疑惑。 “假面舞会。” 仇野挑了张小丑面具,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下,还征询钟煦的意见,“这个怎么样,挺好看的吧?” 钟煦还在纳闷:“这不是寿宴么……”靳元思爷爷这么洋气不服老吗? “寿宴哪比舞会有趣?”仇野戴好面具,冲他歪头一笑。 虽然脸被遮住了,但面具上小丑自带的诡异微笑,以及仇野略显天真的眼神,还是让钟煦后脊一阵阵发凉。 钟煦随便挑了一张金色的假面,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半张脸庞,面具额角处插着三根孔雀翎状的羽毛,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摇动。 宴会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三五成堆地站在一起说笑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奇奇怪怪的面具,让钟煦无端感到一阵惶恐。 他下意识牵住了仇野的手。 仇野带他走到布菲台前,给他拿了块红丝绒蛋糕,钟煦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东西吃光了。 “我还饿。” 他一焦虑就会止不住地狂吃东西,仇野一直以为是把他在小黑屋里关太久落下的心理阴影,但钟煦早在认识他之前,就是这样的。 不过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好,他没多少钱能供自己暴饮暴食,就只能发了狂一样地咬手指头。 钟煦又塞了两块蛋糕,嘴边沾满了蛋糕屑,他环顾四下,眼神飘忽不定的,配上他的面具,古怪的样子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仇野扳过他的脸,用礼服口袋前的方巾给他擦嘴,声音闷在面具下,听起来有点陌生。 “在看什么?吃东西都不专心。” 钟煦摇头,艰难地将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强自镇定道:“你说要带我来见谁?他们都戴面具,我一个也认不出。” “一个老朋友。” 正说着,灯光忽然更亮了些,有人敲着香槟杯子要说祝酒词,仇野揽着钟煦的腰一同看过去,低笑道:“来了。” 人群视线的聚焦中心,是一位身穿燕尾服,头戴黑色羽毛半面具的男人。 虽然脸被遮了一半,但面部轮廓依然优越出众,更遑论他挺拔的身材和那股不容忽视的强势气质,比脸更容易抓人眼球。 “感谢各位朋友赏光,卖我柯明骁一个面子。” 柯? 钟煦打起精神,站直身体,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 “……另外,今天要特别感谢一下我的弟弟,柯俊远先生。” 柯明骁一扬手,大家的视线随他一起移到旁边的旋转楼梯上,在楼梯中间的平台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上半身隐没在光线之外,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周围叽叽喳喳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因为外界传闻柯家兄弟不是一母所出,为了争夺继承权,两人势同水火。 怎么想,也不该是眼前这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感谢他百忙之中,肯来参加我的接风宴,也让某些无聊的谣言不攻自破。”柯明骁举起手里的香槟杯子,冲楼梯上的人笑道:“这杯,敬你。” 说完,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碰杯,抿了口酒。 钟煦死死盯着楼梯上的人,总感觉那人僵硬死板的像只木偶。 直到柯明骁说完祝酒词,宴会厅里重新响起舒缓浪漫的舞曲,那人才转身向楼上走去。 原55章完整版在微博@狮子歌歌cp,密码lionsongsong 这章强烈建议看未删减版,因为野子的很多心情都在里面了。 第五十六章 假面 钟煦捏紧高脚杯,想寻个机会追过去,后背就被仇野轻拍了一下。 他回过神,就见面前已多出了一个男人。 “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想让你见的人,柯明骁,”仇野补充说明,“柯俊远的大哥。” “我不喜欢这个后缀,”柯明骁绅士地向钟煦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明白的明,骁勇的骁,比仇野虚长两岁,你可以跟他叫我一声‘大哥’。” 钟煦迟疑地同他握了下手,没有说话。 柯明骁不仅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反而温和地邀请他一起跳舞。 钟煦不想去,往仇野身边撤了一步,可仇野却轻托了下他的后腰,将他推往柯明骁的面前。 “只借你一首歌的时间。” “那谢谢了。” 柯明骁谦润地握住钟煦的指尖,将他带往舞池,钟煦不情不愿地回头看了一眼仇野,却只能看到那个诡异的小丑面具。 舞池里有不少人,大家围成一圈,在随着播放的圆舞曲跳着整齐的舞步。 “会跳吗?”柯明骁问。 钟煦摇头,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可柯明骁并不在意他的答案,牵起他的袖口,让他搭上自己的肩。 “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的。” 舞步确实简单,导致钟煦故意错拍踩脏男人的皮鞋都显得那么刻意。 “怎么不敢看我?”柯明骁带他旋转着,面具上的黑色羽毛将他的眼睛衬得越发黑沉,“怕我?” 钟煦依旧摇头,眼角余光瞥到仇野也领着一位盛装的女人走进了舞池。 他急切地想回到他身边去,却被柯明骁拽了回来。 “跳舞和做人一样,不能乱了节奏,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会毁了整支曲子。” 柯明骁抬高手臂,钟煦僵硬地顺着他的动作转了个圈,随之整个人被轻轻一推,眼前的舞伴就换了人。 那是一张有些滑稽的面具,钟煦却无法感到轻松。他的视线越过重重人影,搜寻着仇野的存在,可那张诡异的小丑面具在斑斓光影间忽隐忽现,令他始终无法捕捉。 终于又到了交换舞伴的时间,裙摆与礼服蹁跹之间,这次执起钟煦手掌的那个人,指尖异常滚烫,拉回了钟煦的视线。 回首便看见一张白齿森森的巨口,吓得钟煦一个激灵。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男人戴着的面具。 只见那半张类似口罩的黑色面具,将男人包括口鼻在内的下半张脸捂得密不透风,且面具一直没入脖领,似乎连他的脖子一起箍住了,给人感觉特别压抑。 勒得不难受吗? 钟煦奇怪地看向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而对上目光的瞬间,对方猩红的眼底便盈满了泪水。 钟煦心里咯噔一下。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尖刚要摸到男人面具的瞬间,被对方轻微的躲开了。 “柯俊远?”钟煦小声叫他的名字。 男人舞步微顿,却没有回应他,只是满含泪水地看着钟煦的脸庞。 “果然是你,”钟煦急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把你的计划先告诉我!” 闻言,柯俊远又是一僵。 钟煦急了,攥紧他的手腕,沉声道:“说话啊!来不及了,快点回答我!” 柯俊远眨了两下眼睛,钟煦以为是他声音太小,面具太闷,便贴耳凑到了他的嘴边。 谁知,他听到的只有一声声嘶哑而绝望的“嗬嗬”声。 因为上一章被锁,需要有内容替换,所以本章前半截被我放去55章了。追连载的小伙伴,要等上一章解锁后重新看一下,不会多收取玉佩的~ 第五十七章 “快说你喜欢” 钟煦如遭雷亟,头皮发麻地再次看向柯俊远面具上那张诡异的森白尖齿。 彼时舞曲进到最后一节,又到了交换舞伴的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便被人分别拽向左右两边。 “真是稀奇,”羽毛面具下,柯明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从小到大都很少红眼圈的人,这几天倒是变成小哭包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柯俊远想撇过头去,却被柯明骁强行扳了回来。 “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柯明骁用力把住他的脖子,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别忘了你现在变成这样,有一半是他的功劳。你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做什么,指望他来救你吗?!” 柯俊远不能说话,只能满眼愤恨地瞪着面前的人。 “对,你就要这么看着我,我才是唯一能救你的人,”柯明骁按住他暴起的额头青筋,“如果眼神能放得更和善一点,我会更高兴。” 一曲结束,柯明骁拽着柯俊远走向舞池不远处的休息区,将人按坐在沙发里。 “看你,憋得眼睛都充血了,想让我给你解开吗?” 柯俊远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依旧情绪激动、眼含泪光地瞪着柯明骁。 柯明骁视若无睹,风度翩翩地向路过的一位女士借了一管口红。 他拔掉盖子,拧出一小截艳红的膏体,放到鼻下闻了闻,随即满意地挑了下眉,探手伸向柯俊远的脑后。 “别乱动,也别乱叫,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有多吓人,万一惊扰到客人,可就不好了。” 柯明骁轻声警告他,伴随着一道细微的“咔哒”声,那张紧紧箍住柯俊远脖子与下颌的面具倏然一松。 柯俊远吃痛地发出几声呜咽,胸口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是想将更多新鲜的氧气吸入肺里。 只是每次呼吸,他的喉咙都无比刺痛,像台报废的旧电视,勉强开机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沙沙声。 下巴被猛地钳住,他避无可避,再次对上柯明骁那双令他憎恶的眼睛。 柯明骁为他擦去下巴上沾了血色的涎水,左右打量了一番他唇边还未愈合的刀伤。 “好像又裂开了一点,再这样下去,估计要留疤了。” 他皱起眉,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好像这三天来,反复将各种东西塞进柯俊远嘴中,将刚要愈合的唇角又撑裂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没关系,男人留点疤不算什么大事,你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哥帮你报仇。” 柯俊远眼底的恨意更强烈了,可柯明骁并不在意,而是抬高他的下巴,将拧出的口红按上了他的嘴唇。 柯俊远努力偏头躲了一下,口红在他的唇角留下一道鲜明的红痕。 柯明骁沉下脸,强行将他压在沙发里,死死按住他的脑袋,用掉半管口红,不仅给柯俊远画了个诡异的唇妆,还将他脸上的伤痕一并遮住了。 宴会厅里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这对柯氏兄弟的针锋相对,即便看到了,也没人愿意多事,只默默端着酒杯走开。 唯有钟煦,怔怔地站在舞池边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劈手夺过仇野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而后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仇野问:“这就要走了吗?” 钟煦头也不回,也不作声,出了大厅门口甩掉头上的面具,满脸泪痕地继续往外走。 仇野就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没多久,街上飘起了雪花,打着旋落在头发和脸上,冰冰凉凉的,终于将钟煦过热的大脑降下温度。 他脚步一顿,又忽然折身往回走,经过仇野身边时也没停,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下,直接上了那辆一直缓速跟在他身后的大切诺基。 仇野淡淡一笑,让代驾司机下车,自己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带人回别墅。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雪越下越大,在车灯照射下纷纷扬扬的,很快在路面上铺了一层浅白色。上山的柏油路上,有两道新鲜轧出的车胎痕迹,一直延伸到庄园入口,出现了一辆熄火的黑色轿车。 蒋文安撑着一把伞,笔直地站在车边,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仇野故意用车灯晃了下他的眼睛,然后对钟煦说:“你先回家等我。” 钟煦仍是一声不吭,下车后,也没跟蒋文安打招呼,只随便扫了一眼他身边的黑色轿车,隐约见到后座上似乎还坐着个人,便大步朝别墅内走去。 仇野随即也下了车,这时蒋文安已恭敬地拉开车门,将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伞倾到车边。 一根拐杖率先伸出车门,然后才是一双因为年迈而略显吃力的腿。 仇野见状笑道:“下雪路滑,您不在家好好躺着,跑这里来做什么?万一摔了,那我可要担心了。” “担心什么?担心我死不了吗?” 仇锐达已年近七十,声音再不似从前那样雄厚有力,说两句话就忍不住要咳嗽。尤其是看到仇野脸上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情绪激动地挥了下拐杖,重重砸在仇野的膝盖后弯处。 仇野沉下脸,又一棍子挥过来,他没有站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成器的东西!”仇锐达用拐杖抵住仇野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斥责道,“今天靳家的宴会为什么不去?就知道整天围着个臭小子乱转,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老子,有没有公司?” 仇野攥住那根凶器,抬起头,对上仇锐达苍老浑浊的眼睛。 除了冷漠、讥讽与敌意,没有一丝父子间的温情可言。 仇锐达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这个儿子,二十多年过去,他已垂垂老矣,自然没法在力量上胜过仇野。他踉跄着后退摔靠在车门上,蒋文安及时搀扶住了他。 “仇董,您……” 仇锐达竖起手掌止住蒋文安的劝解,依旧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仇野。 “给你十天时间,把这堆破事处理干净,滚回家去,否则我就替你动手了。” “哦?”仇野站起身来,目光比肩头的落雪还要冷上三分,“你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 “你——!”仇锐达被他气得嘴唇直抖。 仇野向前一步,贴近他苍老的面孔,一字一句轻声细语地对他说:“我保证,这次我如果再选择放火的话,一定先从您的房间烧起。” “畜生!”仇锐达怒不可遏,扬手一巴掌甩在仇野的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仇野用拇指擦了下唇角,捻掉血沫,笑道:“不好意思,你没得选。后悔的话,早点投胎转世,祈祷下辈子别再遇……” “仇总,您冷静点……” 蒋文安把仇野往旁边拉,却反被打了一记耳光。 仇野甩了甩手,嫌脏似的抽出礼服口袋前的方巾擦了擦手指,目光在蒋文安与仇锐达之间逡巡几次,最终他把方巾扔到蒋文安脸上,转身朝别墅走去。 仇锐达被气得一阵咳嗽,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一样,却没能换来仇野的一个回头。 仇野被那一巴掌打得暂时丢了风度,回到别墅内遍寻不到钟煦的踪影,更是烦躁万分,直接一脚踹开了反锁好的浴室门。 “哐当”一声,吓得钟煦一个激灵,手里的水果刀就掉在了脚边,险些扎到他的脚趾。 他赶紧捡起刀来,竖在身前,红着眼睛注视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仇野。 男人脸上的巴掌印、唇角未擦净的血痕,还有被雪水打湿的头发,都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半年多前他打开地下室门的那一幕。 ——仇野也是这样狼狈、冷戾、陌生。 不过,自己却和当初不一样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今天是故意带我去那见柯俊远的,你早知道我要逃跑了,对不对?!” 仇野随手将外套脱掉,扔到一旁,点了点头:“对。” “柯俊远变成那样,也是你干的,对不对?!” 仇野想了想,答道:“对吧。” 钟煦握紧刀柄,脚步却不自控地向后退。 “那你打算怎么对我?也要把我的脸划烂,还是打断我的手和脚?” 仇野“唔”了声,手指在太阳穴旁边绕了两圈,“你的想象力有点匮乏,再想想其他办法。” 钟煦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他已退无可退,只能将刀尖举得更高,威慑仇野不许靠近。 但这并不能阻挡仇野的脚步。 即便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胸口,他还是要往前走,钟煦被迫曲起手臂,眼见仇野距他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激动地吼道:“你别动!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许过来,不要再逼我了!” 仇野眼底又浮现出那种他看不懂的忧伤来。 “求你放我走好不好?”钟煦蜷在角落里,两手握着水果刀护在胸前,“我真的受够了,你这样让我好害怕,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我这么活着有什么尊严?我有时候真想一刀捅死自己,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满意啊?” 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钟煦哭得歇斯底里。 仇野伸手想给他擦眼泪,钟煦反手一挥,锋利的刀尖便在男人指尖擦出一道血口。 仇野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将手指含入了嘴里。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他倏地将伤口咬得更大,然后捏住钟煦的下巴,反将受伤的手指塞进他口中。 “尝到了吗?” 仇野深邃的眼底涌动着令人恐惧的疯狂。 “这是我为你流的血,是我爱你的证明。你要努力记住这种味道,记住我哪怕血干了,也不会放你走的。你喜欢吗?你很久没说过‘我爱你’了,快说你喜欢,快点说!” 腥涩的铁锈味刺激到了钟煦的神经,他呜咽着、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开仇野的桎梏。 他哭得越发激动,情绪也受到了仇野的感染,身体忽然间仿佛不受控制。混乱中,他扬起手,拿刀扎向了对面的男人。 一瞬间,世界陷入了死寂的暂停之中。 钟煦怔怔地看着仇野的白衬衫逐渐被鲜血染红,张大了嘴巴,却失声一般,发不出任何声响。 第五十八章 “这是你活该” “咚”的一声,仇野手捂前胸踉跄着撞到淋浴间的玻璃门,随即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钟煦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他迈过仇野的身体向外跑,脚腕猛地被男人灼热的手掌攥住,他重心不稳,狠狠摔了一跤。 回头看去,仇野就像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魔鬼,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眼神却透着一股誓要将他也拉进地狱的决绝。 钟煦咬咬牙,踹开他的手,冲出浴室。 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夺门而出,跑进漫天的大雪中。 天色黑沉得吓人,稀疏的路灯光并不能给钟煦带来一丝安全感。他奋力向山下跑,频频回头看是否有人追上来。 被雪覆盖的柏油路很滑,他赤着双脚,一连摔了好几个跟头,痛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摔倒了也爬不起来,便开始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因为他在此刻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有路过的好心人见他冰天雪地里衣裳单薄,停车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钟煦摇摇头,抹干眼泪,从地上挣扎爬起往回跑。 脚被小石子硌破了,在路上留下一小串血色的足迹,又很快被飘扬的雪花遮住不见。 他浑然不觉得疼痛,一口气跑回别墅,在进门的时候踉跄着摔了一跤,钟煦却似片刻也耽误不得,就那么手脚并用地往楼上爬。 浴室里仍是一片狼藉,可仇野却不见踪影,只有那柄刺进他胸口的水果刀尤沾着鲜血,孤零零地躺在水泊中。 钟煦内心一紧,折身去找人,最后在一楼客厅旁的地毯上找到了趴着的仇野——刚才他一心只想上楼,并没有发现被沙发挡住的身影。 他将仇野翻过身,手指颤抖着去探对方的鼻息。 还活着。 钟煦长吁一口气,还未收回的手腕陡然被攥住,他霎时又是一阵颤栗。 仇野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纵然他脸色煞白、虚弱至极,但看清钟煦脸庞的那一刻,他还是笑了。 笑得那么激动,甚至被喉咙里的血沫子呛得咳嗽起来。 “还能笑,看来死不了。” 钟煦抽出手,冷冷地扇了仇野一巴掌。 力气不算大,却把男人的脑袋抽歪到了一边,仇野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右腮,还未缓过劲来,左脸又挨了一巴掌。 钟煦泄愤似的连打了他好几下,直把仇野打得再次嘴角渗血,他才停手,给仇野撕开沾血的衬衫,处理伤口。 刀尖虽然扎得不算深,但位置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不好包扎。 他找来医药箱,拿医用酒精直接浇在了伤口上消毒,疼得仇野青筋暴起,全身紧绷,导致伤口再次出血。 “别动!”钟煦毫不怜悯地按住仇野淌血的伤口,声音却在颤抖,“这是你活该!给我忍着!” 仇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拽至自己面前,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距离近得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血丝与水汽。 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但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钟煦咬咬牙,赶在眼泪掉落之前,加大按压伤处的力气,挣开仇野的钳制,直起身子再次给仇野消毒。 这次仇野没能挺过,歪头晕了过去。 钟煦扬起胳膊抹了把脸,拿绷带给仇野紧紧包扎好伤口,又将人半拖半抱地弄到二楼卧室,然后他便躺在他身边,望着天花板失眠到天亮。 凌晨四点左右,仇野有辗转醒来的迹象,但他一直在呓语,钟煦探手一摸,发现他额头烫得惊人。 钟煦打开床头灯,抱膝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饱受高烧煎熬的男人。 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一脸。 他后悔不迭,却不知道是该后悔当初一念之差做了错事被仇野抓住把柄,还是后悔他不该总是害怕被仇野玩弄抛弃而滋生出先一步逃跑的念头,亦或者他最后悔的就是昨天不该一时脑热,向仇野举起尖刀。 事到如今,该怎么收场? 先是逃跑,后是动刀,如果仇野好转了,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可他是个废物,昨晚跑下山去时他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离开仇野了。 钟煦痛苦地抓着头发,怔怔看着那张因高烧而潮红不已的脸。 男人显然已被烧得神志模糊,额头沁了一层冷汗,英挺的眉紧拧着,略显干燥的嘴唇翕动几下,钟煦趴凑过去,隐约听到仇野在唤他的名字。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仇野忽然艰难地侧过来,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钟煦被拉得踉跄一下,跌躺在他的枕边。 仇野便整个人弓成虾米状,蜷在钟煦身侧——这是钟煦第一次见到男人如此脆弱而孤单的一面。 即便意识仍不清醒,但那紧箍着胳膊的双手却死死抱着,不肯懈怠。 钟煦被勒得生疼。 他眨眨酸涩的双眼,在熹微的天光中描摹着仇野的眉眼,有那么一刻,他希望仇野就此死去。 那样他就不会再被漫无边际的惶恐所折磨,他可以处理好仇野的尸体,然后再用一柄尖刀结束自己的生命。 “别醒了吧,就这样也挺好的。” 钟煦腾出一只手,理好仇野汗湿的长发,倾身吻了下他滚烫的唇,然后便保持这个与仇野相对而卧的姿势,闭眼睡了过去。 他不打算给仇野处理高烧,也打算向外界求救,他甚至掐断了房间里的电话线与网线,并将门禁系统一并锁死。 卧室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自然光阻隔得一干二净,钟煦躺在床上,很快就丧失了时间概念。 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听觉、视觉乃至触觉也在逐渐衰弱。 好像回到了之前被关禁闭的那十九天,他也是这样,一点点迷失在黑暗中,与死亡越靠越近。 不过这次他不孤单,有仇野在陪他。 “砰——!” 一声巨响,险些将钟煦沉滞的耳膜震破,紧接着就是一阵闷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像踩在钟煦的胸口。 钟煦皱起眉,眼皮刚勉强撑开一条缝,脸颊就重重挨了一拳。 “你他妈在搞什么?!” 开始复健提速 第五十九章 “我不爱你啊” 又是一拳迎面砸下来,打得钟煦耳鸣眼花。他这两天水米未进,用了好大工夫才缓过劲来,迟钝地辨认出这个咬牙切齿的人是蒋文安。 “仇总醒醒!仇总……仇野!” 蒋文安叫不醒人,一摸仇野的脸还是烫的,再打开床头灯一瞧,仇野被撕裂的衬衫下袒露的绷带上沾染的血色,让他瞳孔猛然一缩。 他抓住钟煦的衣襟,蛮横地将他拖下床。 “这是你干的?!你把他弄成这样的?!” 钟煦四肢无力,像只断线的木偶无动于衷,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蒋文安气急,一脚将他踹跪在床边,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上半身欺在床沿,脑袋冲着昏迷不醒的仇野不得动弹。 “仇野为了你不惜跟他父亲反目,结果却被你搞成这样。你对得起他吗?!” 蒋文安泄愤似的将钟煦的脑袋往床上砸了几下,钟煦死机的大脑忽然重启一般,他有所触动地眨了眨眼,竭力看向蒋文安,“什么意思?” 蒋文安却没空和他解释。 他将钟煦甩到一边,弯腰将仇野奋力抱起,带人往外走。钟煦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抱住蒋文安的小腿。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为了我,你要带他去哪?” “滚开!” 蒋文安一脚把人踢开,只是刚走两步,钟煦就又缠了上来。 “你不能带他走,把他还我!还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发疯!”蒋文安恨不能一脚踹死钟煦,“想死的话,你自己滚远点,别拖着他一起!” 他费力地把仇野扛上肩,边下楼边给医生打电话,钟煦跌跌撞撞地跟上来,脚一软,直接从楼梯上翻着圈滚落,蒋文安也没去管他死活,直接把仇野塞进车里,驶离了这栋别墅。 仇野的伤口有感染,加上持续高烧,情况不太乐观。蒋文安恨不能拿刀架在医生脖子上,逼人家24小时守在病床边看护,直等到三天过后仇野醒来,医生这才松了口气。 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秦瀚拍了拍医生的肩膀,笑道:“还好我学的是心理学,不然这几天在这熬夜受罪的就是我了。” 少有情绪波动的蒋文安,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秦瀚耸耸肩,递给他一根棉签和一个水杯,让他帮仇野润润嘴唇。 “钟煦呢?” 这是仇野恢复力气后,问的第一句话,蒋文安当时脸色就变得煞白,秦瀚的眼神则变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我问他人呢。” 仇野一时得不到回答,就要拔掉针头下床,被蒋文安眼疾手快按了回去。 “别激动,”秦瀚说,“钟煦他没事,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上次你在病床上躺着超过三天的时候,还是我们刚认识的事了。” 仇野不听,执意要立刻见到钟煦,一直垂头不语的蒋文安突然开口道:“他巴不得你去死,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不想他,难道想你?” 这句反问让病房内气氛骤然下降到冰点,秦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还是识趣地悄声退出了门外。 仇野重新躺回到床上,闭了闭眼,“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翻旧账,”缓了片刻,他撑坐而起,不顾蒋文安的阻止,拔针下了床。 他躺了好几天,生命全靠营养液在维系,四肢完全提不上力,刚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 蒋文安及时搀了他一把,仇野却不以为意,拂开他的手继续走,蒋文安急得大脑发热,一时情急便将仇野按到了墙上。 “凭什么!”蒋文安双目猩红,眼底却蓄满了泪光,“他差点捅死你,你为什么还要心心念念的去找他!他根本不配!” 仇野静静看着他,讥讽的话还未出口,蒋文安的眼泪已潸然而下。 “我想不通,仇野,既然你能原谅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蒋文安紧抓着他的肩膀,通红的双眼渴求一个答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初我不该临阵脱逃,跑去和仇董报告,可我也是为你好,不想你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这种方式你虽然不认可,但你这些年一直怨我、恨我,我都认了。可你告诉我,我跟钟煦到底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他这么对你你都可以忍?他根本不配!” 在仇野的印象中,这是蒋文安第一次说如此多的话。 两人初次见面那年他刚十岁,他记得仇锐达把一身小西装的蒋文安介绍给他时,大概是因为拘谨和怕生的关系,他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撬开蒋文安的嘴,让他叫了自己一声“主人”。 “都是当狗,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蒋文安欺身过来,双手捧住了仇野的脸颊,“你什么时候能正眼看看我?哪怕一眼,嗯?算我求你……” 仇野轻轻叹了口气:“你问你和钟煦哪里不同,这让我怎么回答呢……” 他抬起手,抚上了蒋文安憔悴的满是泪痕的脸。 蒋文安如获至宝,立刻贴上他微凉的掌心蹭了蹭,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其实挺好理解的吧,哪怕都是当狗,那狗和狗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当然最关键的是,”仇野微微倾身,抵住蒋文安的额头,声音却又轻又冷,“我不爱你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在瞬间抽空了蒋文安所有力气。 仇野拍了拍他的脸颊,把人推开,扶着墙踉跄着走出了病房。秦瀚靠在一旁的墙上,见他出来也并不意外,只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仇野披上,说:“我开车送你。” “无事献殷勤……”仇野不无警惕地看着秦瀚。 褪下平日的伪装,虽然一脸病容,但仇野的攻击性反而变得越发犀利,这也是秦瀚惯常见到的他性格的另一面。 秦瀚不甚在意地笑笑:“你是我的vip病人,带你去见解药,当然要殷勤一点。” 仇野冷嗤一声,坐进车里不再说话。看起来是在闭眼休息,可他心里的不安,只有他自己清楚。 钟煦…… 还会等他吗? 第六十章 “不如弄死我” “到了,别装了,”秦瀚停车熄火,看向副驾上装睡的人,笑道:“你的演技从来没这么塑料过。” 仇野眉头紧皱,迟了两秒,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前方。 前几天的积雪已在白天融化了大半,夜里重新上冻,便显得格外冷。 偌大的别墅静静伫立在不远处,二楼卧室里透出的一缕灯光仿佛圣剑般,刺破了黑洞洞的夜。 一瞬间,他没能掩盖好情绪。 秦瀚说:“我来看过他两次,状态不是很好,一开始连饭都不肯吃,只一个劲地问我你在哪。这个倔脾气倒是跟你如出一辙。” 仇野用手梳了梳凌乱的长发,准备下车时,又听他说:“有时间的话,你们两个一起到我这来吧。” “怎么?情侣看病有优惠?”仇野难得和他开了个玩笑。 “当然,”秦瀚笑着点点头,“五折钜惠。” 仇野冲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下车一步一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一楼大厅里很乱,尤其是开放式厨房的餐岛上,七七八八的一团糟,有些青菜已干瘪的毫无水分可言,显然是秦瀚送来之后就没有被动过。 仇野扶着楼梯去到二楼,主卧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走进去,就见钟煦抱膝蜷在床边的狗笼里,整个人又瘦又憔悴,肩胛骨都尖突起来。 直等他走到近前,钟煦才迟钝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钟煦的眼泪便唰地流下来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仇野的腿,似乎在确认这不是仇野的鬼魂,也不是他产生的幻觉。仇野干脆就在笼外坐了下来,反勾住那只枯瘦的手,看了看笼边堆放的一些零食与碗筷。 能看得出钟煦几乎没动过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不倒下,勉强吃了一些。 仇野伸手拿过一个瓷碗,里面还有半碗温粥,他舀了一勺喂到钟煦嘴边,钟煦含着泪光吃了,然后他又舀了一勺喂自己喝。 两人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将粥分食干净,然后仇野牵着钟煦到床上躺下,一句话也没说,便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了,睁开眼,仇野就看到钟煦捧着碗蹲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仇野撑坐起来,闻了下,说:“很香,你做的?” 钟煦点点头,将碗带勺子一起递过去,继续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仇野笑笑,如昨晚那样和他一起把粥喝干净,然后才问:“为什么没走?” 钟煦垂下头,默不作声,仇野也不作追问,他现在疲倦得很,需要大量睡眠休整身体。 而钟煦就乖乖守在旁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实际上,他摸不准仇野对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心情,也许现在只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就这么心怀忐忑地过了三天后,他被仇野拉去衣帽间换了身外出的棉服。 别墅外已经有司机开车在等,看样子仇野要暂时带他离开这里。是因为待在这栋房子里,总会让男人想起那鲜血淋漓的一刀,或者那些充满羞辱的耳光吗? 钟煦不得而知。 不过他也不打算过问,哪怕仇野带他登上了一架私人飞机,他也没表现出任何诧异,更未探听此行的目的地。 他不问,仇野也不说,两人并肩坐在只有引擎轰鸣声的机舱中,默契地保持安静。 在经历了长约10多个小时飞行后,飞机终于降落,当时正是夜晚,钟煦走出机舱,站在舷梯上,除了机场的灯光,感受最深的便是那迎面扑来的咸涩海风。 温热而潮湿,像是来到了夏天。 仇野帮他脱掉外面的棉服,搂住他的肩膀说:“和国内气候差别有点大,别贪凉感冒。” 钟煦点头,抓着仇野的衣角,又随他上了一架直升机。 直升机飞越海洋上空,最终在一处小岛上缓缓降落。 这里是仇野在海外置办的房产,身边没人知道这处房子的存在,而且他自从买了这处房子后,就再也没来过。 房子已提前吩咐人打扫干净,只是两人经过一天的飞行颠簸,都没什么精神参观房子,简单洗漱后便上床睡了。 等钟煦倒过时差,仇野才带他在岛上转了转。 这算是座私人岛屿,面积不大,只有他们住的这栋别墅沿海而建,其余的土地则分割用来做了花园、健身房、小菜园、高尔夫以及停机坪。 站在别墅天台向四周眺望,还能看到类似的小海岛,一个个孤立在大海之中,颇有点与世隔绝的意思。 不过这里气候宜人,比现在正处寒冬的国内更适宜休养身体,钟煦挺能理解仇野此举,便更没有多问。只是等两三个月过去,仇野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仍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钟煦这才觉得有点奇怪。 难道仇野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那国内的公司不管了? “不管了,”仇野回答,“我们就这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辈子,怎么样?” 钟煦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仇野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转身要走,钟煦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说:“……好,就这么一辈子。” 仇野在他怀里侧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钟煦仰头看进他眼中,滚了滚喉结,重复道:“就我们两个,一辈子。” 他踮起脚,主动索吻。 意料之中的,仇野给他的回应并不热烈。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提那个血腥的雪夜,但钟煦的逃跑、尖锐的匕首、带血的耳光……都切切实实横亘在两人之间,并没有翻篇。 纵然仇野一如既往地对他百般温柔,可仇野却不愿再碰他。 钟煦知道这是自己该承受的惩罚,但日复一日,终究是不甘心的。 他恶狠狠地扒住仇野的后颈,让他无法动弹,随即扑上去半吻半咬地噙住男人的嘴唇。他将仇野逼进角落里,再无退路之后,以献祭的姿态扒掉自己身上单薄的t恤和短裤,囚进男人的怀里。 “我知道你还没原谅我,我也知道你很想要,”他喘着粗气,急切地去扯仇野的裤子,“既然恨我,那不如干死我!” 仇野一动未动,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然而,钟煦却因他这一记蹙眉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整个人似被抽空力气般蹲了下去,抱紧光裸的身体,将头埋进了膝盖之中。 一分钟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无事发生一样起身穿好衣服,捋了捋头发,勉强露出抹笑容说:“我去看看厨房今天做什么。” 仇野目送他离开后,拿出手机翻了翻日历。 距离那个雪夜过去将近一百天了,算算时间,一个正常男人应该也快忍到极限了。更别提,钟煦那具被自己开发得极度敏感的身体了。 再忍忍,只差最后一步,钟煦就能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仇野微微仰起头,脑袋在墙壁上轻扣几下,盖去了唇间逸出的那道极轻的笑声。 第六十一章 “小八,我才是你的狗”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在岛上的日子并不枯燥乏味,仇野会安排丰富的活动充盈两人每天的生活,除了亲吻与做爱。 这天,他们驾着一艘小船出海,追着一群随洋流迁徙的鲸鱼,捕捞到了不少海鱼。两人都很开心,晚饭也没让请来的厨师插手,他们亲自下厨,边做饭、边聊白天出海的趣事,气氛前所未有的温馨。 晚饭后,他们甚至在星光与海风的簇拥下,跳了支舞。 这样久违的温存,激励着钟煦大胆地迈出一步,去做更亲密的事。只是他下跪的膝盖还未弯起,就被仇野抵住了。 “今天累了吧,早点休息。” 又一次被拒绝,钟煦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等洗漱完毕,爬上床,他双手搭在胸前平躺在仇野身边,沮丧地想,哪怕自己现在脱个精光,估计也勾不起男人一丝一毫的欲望,说不准反而会让仇野觉得他很贱。 放弃难能可贵的逃跑机会,傻/逼兮兮地跑回来,不是贱又是什么? 可—— 没有办法啊。 他也鄙视软弱的自己,但在仇野身边这么久,外面的世界于他而言已极其陌生,那种巨大的空虚感随时要将他吞噬,多一分、多一秒都无法忍受。 他宁愿留在仇野身边,和他互相伤害、互相折磨。 钟煦很清楚,自从那个雪夜之后,他所遭受的一切境遇都是他自找的,再没资格喊冤叫屈。他再也不能单纯的被害者自居,他是仇野的共犯,是同谋。 “阿野……” 他歪头看向一边,见男人没有回应,呼吸平稳,应该已经睡着了,他便趁机凑近一些,借暧昧的月色打量起仇野安静的睡颜。 越看,心头那把火烧得越旺,再也压不住了。 钟煦赤脚下了床,回头看一眼仍在睡梦中的男人,随即轻步拐进了浴室。 他站在花洒下,后背贴在微凉的瓷砖上,身体是滚烫的,可脑子却无比冷静清醒,没有丝毫快意可言。 活像一台机器,只是在进行清理工作。 在他想快点结束这种毫无趣味可言的活动时,目光不经意向旁边一扫,就被站在门口的仇野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他多久。 “抱歉,没想打扰你的,”仇野双手抱胸倚在那,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继续吧。” 漫不经心的语调,刺激到了钟煦紧绷的神经。他干脆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让自己更加清晰完整地暴露在仇野的目光中,赌气般加快手上的动作。 只是有了男人在场,感觉和方才相比已是天差地别。 尤其当仇野一步步向他走来时,他心如擂鼓,透过血管“砰砰”震得耳膜都发起疼来。 “心跳好快,”仇野按住他的胸口,“在想谁?” 明知故问。 钟煦羞恼地撇过头不愿看他,仇野钳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将他转过来迫使其与自己对视。手指在两腮处点了几下,仇野感叹道:“脸也好烫,是因为我吗?” 男人手劲太大,钟煦无法挣脱,只能愤愤地瞪着他,咬牙道:“不、是!” “生气了?”仇野倾过身,亲昵地蹭了蹭钟煦的脸颊。 钟煦以为他终于肯原谅自己,服软地主动去索吻时,却又被男人避开了。 仇野按住他的肩膀,徐徐向下,双唇若即若离地擦过钟煦的颈窝与锁骨,在即将抵达胸口时,被钟煦猛地一把推开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故意晾着我,又来耍我,好玩吗?” 仇野默不作声,钟煦想绕过他离开,却被猛地拽住手腕,掼在了墙上。 “干什么……唔!” 【……】 钟煦整个人虚脱地瘫在浴缸里,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了。他掩面而泣,不想面对眼前温柔体贴的男人:“仇野你能不能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怎么是折磨呢?”仇野叹道,“我后来不是一直在让你爽吗?你明明也很喜欢……” “你这是报复!你想用这种方式毁了我,不是吗!算我求你,你玩腻了大可以一刀捅死我,”钟煦猛地抓住仇野的手,戳向自己的胸口,“往这扎!一刀死不了就再来一刀,大点力气,给我个痛快行不行!” 仇野捧住他的脸颊,又是一声轻叹:“为什么你总想着我会不要你?明明一直想逃跑的那个人是你。” “可我又他妈回来了啊!”钟煦吼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人抽过你巴掌,你特别记恨我啊?所以要吊着我、折磨我!那你成功了仇野,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好贱!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贱的人!” “我不恨你……” “可我恨你!” 钟煦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他发疯地捶着仇野的胸口,嘴里不停重复着“我恨你”这句话。仇野就任由他打骂,直到他累了,才踏入浴缸一把将人搂入怀中,安慰道:“你恨我还是爱我,都没有关系,只是别再想着我会不要你。我离不开你的,我爱你。” “我不信!谁会这么对自己爱的人?”钟煦还是哭,“你就是个疯子,疯子的话让我怎么相信!” “我可以向你发誓,”仇野无比诚挚地看着他,“我仇野永远不会有抛弃钟煦的那一天。” “少拿这套糊弄我,”钟煦紧抓着他的衣领,声泪俱下,“世事没有绝对,万一……” “万一有那么一天……”仇野握住钟煦的手,放在自己左侧前胸的伤疤上,郑重道:“我给你随意处置我生命的权力。” 霎时间,钟煦止住了眼泪,怔怔地沉浸在男人深邃的视线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仇野吻住他的唇,大抵是太激动了,接吻时两人都有些微颤,于是他们抱得更紧。 “我认真的,小八,我才是你的狗。” 这句话自带灼伤的效果,烫得钟煦心口一疼。他再也不愿多想,闭上眼,瘫在仇野怀中仰头和他接吻。 过了许久,仇野才说:“既然心结解了,就把腿打开。” 钟煦依言照做,随即感觉腿间一凉。他低头看去,便见一件金属环状带将他那里笼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一言为定” 【……此处删节5k字】 按事先说好的,那条陪了钟煦近一年的东西自然可以摘了,钟煦反而有点别扭,总感觉裤裆里缺了点东西似的轻巧。 “小骗子就是小骗子,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结果还不是念念不忘。”仇野开玩笑地说,“你可以穿回去,我没意见。” 钟煦当然不肯,还正大光明地绕到仇野身侧,从男人的桶里捞了两条刚钓上岸的鱼,转而扔进自己的竹篓里。等清算结果时,钟煦以一条鱼之差险胜,做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仇野身上。 “清蒸还是红烧?” 在岛上生活这么久,仇野厨艺进步神速,尤其是做鱼,特别对钟煦的胃口。 “唔,红烧吧,”钟煦想了想,“就照圣诞节那天的做法,好吃。” “好。” 仇野穿上围裙开始做饭,钟煦在院子里给花圃浇完水,就坐在餐岛台边看着他忙。仇野的手指相当好看,让钟煦想起以前还在公司上班时,他也十分喜欢偷瞄仇野拿笔签字或是敲键盘握鼠标的样子。只是那双本来大笔一挥就能决定千百万资金投入的手,现在却在刮鱼鳞、掏内脏,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仇野冲去手上的血水,甩了钟煦一脸水珠。 “啊……”钟煦眨眨眼,“没什么。” 仇野将处理好的鱼放到案板上,看了他一眼,钟煦顿了下又说:“就是在想你国内的公司难道就这么不管了吗?“ “嗯?”仇野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 “也不算突然,”钟煦垂下眼,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仇野放下刀,沉默了片刻,才问:“你是不是在岛上待得闷了?” 钟煦下意识摇头否认,仇野笑笑,绕到他身边坐下。 “跟我说实话,我不生气。” “真没有!”打在脸上的视线,自带尖刺一样扎破了钟煦的防守,他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是……有一点,我不是和你呆腻了或者怎么样!就是觉得好像在原地打转,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明白了,”仇野揉揉他的头,凑过去吻了下钟煦的脸颊,“那我们过段时间出去走一走吧,怎么样?” “……去哪里?”钟煦茫然地看向他。 “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都听你的,手续之类的交给我来处理,”仇野说,“如果走到一处特别喜欢的地方,比这座海岛更能吸引你,那我们就住在那里,开始一段新生活,怎么样?” 钟煦心底激起一丝涟漪,“真的?” “当然,”仇野笑笑,“你现在就可以去查地图和攻略了。” “那我去了!”钟煦兴冲冲地跑去二楼书房打开了电脑,还一本正经地找了个本子做笔记,仇野看他这样认真,做好鱼后直接将餐盘端去书房,两人一块坐在书桌前边吃边聊,畅谈他们即将开展的新旅程。 等到仇野办好证件手续,他们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告别了这座生活了一年的海岛。 也是直到这时钟煦才发现,原来他一直生活在加勒比海的海域之上,行船向东走不远就是哥伦比亚的海岸线——当初他和仇野刚在一起时,两人还曾来这里度过假。 他们从拉丁美洲出发,踏上了飞往北极圈的飞机。 一下飞机,因为温差太大,钟煦就病了一场,为此在芬兰多停留了半个月的时间。等他养好病,两人边走边玩,横跨过北欧大陆抵达冰岛时,已经是6月了,正好赶上了日照无限拉长的时间。 钟煦觉得新鲜,晚上不愿睡觉,就守在阳台上看午夜朦胧的阳光和铺满天际的粉色霞光。 仇野披着一张薄毯,从背后将他圈进怀里,笑道:“都看了好几天了,还看不够?” 钟煦点头,半夜将近十二点才日落,凌晨一点就又日出了,“感觉好神奇。” “这里已经出北极圈了,喜欢极昼的话,我们应该回芬兰或挪威更好一点。”仇野说。 “没关系,这样就挺好的,”钟煦握住他的手臂,稍微侧头吻了下仇野的唇角,“我们在这里多住段时间好吗?我想等到天气再冷一些有雪了,去对面山上看一看。” “好,听你的。”仇野捂住他的眼睛,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现在先要听我的话,慢慢的,跟我来。” 他带着钟煦退回房内,钟煦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床上,还有点兴奋,摸索着转过身来要去索吻,仇野低头亲了他一下,笑道:“老实点,小心摔着。” “又搞什么花样?”钟煦笑着反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仇野一手捂着他的眼,一手环着他的腰,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以几分滑稽的姿态出了房间。 拐了两道弯后,仇野撤了手,一片烛光在午夜阳光的映衬下,在钟煦眼中倒映出了星海般的光芒。 “生日快乐。” “……” 钟煦直接愣在了原地,直到耳垂上微微一阵刺痛,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左耳,久未戴东西的耳洞处多了个耳钉,摸起来是个六芒星的形状。 “准备的有些仓促,但我的心情都在这里了。”仇野抚摸着他的耳垂,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钟煦的眼睛,“希望我的小八以后都像这颗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钟煦心情有点复杂。 上次过生日,还是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转眼间竟已过去两年了。 两年时间,他和仇野从热恋跌入冰窟,经过背叛与刀伤后,又跌跌撞撞的,将几乎破碎的关系一点点修复到现在这个地步,想想都觉得是在做梦。 听他这么说,仇野勾了勾嘴角:“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噩梦了,我们会一直这么好下去的。” 钟煦点点头,仇野让他在窗边就座,自己将准备好的蛋糕点好蜡烛端了过来,说:“许愿吧。” 钟煦不知道要许什么愿,闭上眼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等默念了五个数后,他睁开眼,将蜡烛吹熄了。 夏天冰岛的午夜往往是狂欢时分,街上来来往往的还很热闹,钟煦坐在窗边看了会儿街上勾肩搭背的年轻人,忽然看向仇野,问:“你怎么从来不过生日?” “嗯?”仇野给他切牛排的手微微顿了下。 “从来没听你提过,”钟煦脸上闪过一抹窘色,“我好像也从来没问过。” 仇野笑笑,头也不抬地继续给他切牛排,刀叉在盘子上擦过发出轻微的响声。 “没关系,我从来不庆生。” “为什么?”钟煦又问。 仇野终于抬起眼,钟煦的视线穿过桌面上闪烁的烛光直射进他的眼底,带着股刨根问题的尖锐劲头。 “你好像不怎么爱提自己的事,但我想知道,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至少该让我知道你是哪天生日吧。” 仇野挑挑眉,点头道:“当然应该,我11月17号生日。”他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指尖,“至于为什么不庆生,是因为我妈在我八岁或者九岁那年,记不清了,反正大概是在那时候我生日那天死的。” 钟煦哑然,他没想到会得来这个答案。 “对、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傻瓜,”仇野端起红酒杯晃了晃,“我跟她没什么感情,只是纯粹觉得晦气,所以就不过了。” 钟煦又是一怔。 仇野看着他的脸,抿了口酒,笑着说:“今天这么开心,别让一个死人扫了兴致,说说你吧,刚才许的什么愿?” 没有许愿的人自然答不上来,钟煦稍顿片刻,忽然起身搬着椅子挪到仇野身边和他挨着坐下,又将蛋糕端到两人面前重新点上蜡烛,他握住仇野的手,说:“咱们一起再许一遍愿望吧。” “一起?” “你愿意的话,以后我们每年都在一起过生日许愿。”钟煦收紧手指,定定看着他,“可以吗?” 仇野渐渐敛起笑意,回握住他的手,道:“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钟煦倾身,和仇野交换了个绵长的吻。 今晚两人心情大好,开了瓶酒很快就见了底,钟煦面色熏红地晃了晃空酒杯,尤嫌不够,仇野便打电话给前台叫人再送瓶酒来。 客房服务很快就到了,钟煦站着都摇摇晃晃的不是很稳,还想抢着去开门,结果被仇野按坐在了沙发上。 “乖一点,不许乱动知道吗?”仇野拍拍他的脸。 钟煦点头,结果动作幅度太大,把自己晃得头晕目眩,一头栽倒进沙发里。 仇野笑笑,快步去开门拿酒。 钟煦闷躺在沙发里等了片刻,还不见人回来,就有点不耐烦,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朝门口走去,嘴里还嘟囔道:“你不许偷偷藏起来,骗我说客服没送来啊……” “小心!” 一道急促低沉的吼声让钟煦打了个激灵,酒瞬间醒了一半,就见几个身穿黑色外套的高壮男人已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时,他便见仇野拧着眉头朝他疾奔而来,紧接着一棍迎头而下,耳畔传来一声闷哼,他被仇野撞了个满怀,然后两人在巨大的冲击力道下,重重摔倒在地。 “阿野!”钟煦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尖叫声。 仇野忍着剧痛一把推开他,低吼道:“快跑!把门反锁上!” “可你……” “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快走!” 仇野一扫长腿,绊倒一个冲过来的男人,随即站起来,又拦住两个直奔钟煦而来的男人。 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刚才他开门时没有防备,险些被人一击敲晕,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而对方仗着人多势众,不出两分钟便将他按倒在地。 至于钟煦,刚慌慌张张逃到卧室门口,就感到一股凉风从身后袭来,不等他回头看一眼,后颈就忽地一阵钝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晕摔在了地板上。 “钟煦!”仇野跪在地上,双臂被人反钳在身后,如同一只困兽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 几个堵在大门口的黑衣人此时让出一条道路,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踩着地毯,无声无息地来到仇野身边,跟幽灵似的。 “591天,终于找到你了。” 删节内容在微博@狮子歌歌cp,密码lionsongsong【内含高危行为,慎入,请勿轻易模仿】 第六十三章 “让我还你自由” “……柯俊远!” “嗯,是我。”男人解下围巾,朝手上哈了口气,“这两年你去哪里了?找你找得太费劲了,还好我没放弃,一听说你在北欧出现过,我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事情,千里迢迢赶过来了。”他语气热络的像在与阔别多年的好友重逢叙旧,“怎么跑到这么冷的地方来玩?国内现在热得很。” 仇野不答,试图强力挣脱束缚,结果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他回头一看,眦目欲裂:“这是什么?!滚开!“ “嘘——” 柯俊远伸手拿过黑衣人打空了的针管,在仇野面前晃了晃,笑道:“别担心,只是一些让你镇静下来的药物而已,名字太长我记不清,不过你应该挺熟悉的,十几年前被你爸关进疗养院的时候,是不是天天都在打?” 药见效极快,但仇野强撑着不肯倒下。 “有抗药性了吗?”柯俊远又从兜里掏出一管针剂,“听说这东西一次性打太多对脑子不好,我劝你配合一点,别硬撑。” 说完,他拔掉针头保护罩,又给仇野扎了一针。 仇野全身力气被迅速抽干,两个控制他的黑衣人强行架着他的胳膊,让他有气无力地半跪在地毯上。 柯俊远托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着,啧声道:“好狼狈啊仇野,原来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不好受吧?当初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一遍又一遍,我都记不清多少次了,你记得吗?” “少说废话,”仇野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想报复就冲我来,放过钟煦。” “那可不行。看见我这道疤了吗?”柯俊远微微侧过脸,指了指唇边那道颜色浅淡的细长疤痕,“这是当初我为了救他被你划的,是他欠我的,他该还我。” “你敢!”仇野吼得额头青筋都暴突起来。 “干嘛这么激动?吓我一跳,”柯俊远故作嫌弃地向后撤了下,“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相反的,我还会替你好好照顾他,毕竟当初我们也是有感情基础在的。” 仇野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开右手,朝柯俊远砸去。 柯俊远挨了一拳,不怒反笑:“以前我怕你,是觉得你这个人冷血得很不正常,没有心,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为了某个人失态成这样。”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仇野说:“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完蛋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夺过被押住的客房服务员手中的酒瓶,猛地敲在了仇野的头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酒瓶迸裂,玻璃碎渣混着酒水溅得到处都是,仇野更是酒精混着血水流了一脸。 “晕了。”一个黑衣人检查了下仇野的状况,简短汇报道。 “大意了,应该让他亲眼看着我把人带走。”柯俊远甩了甩溅湿的手,垂眼盯着昏死过去的男人看了片刻,才道:“给他止血吧。” 他抬脚走到趴倒在卧室门口的钟煦身边,矮身将他翻仰过来,一别两年,单从外貌上来讲,钟煦比原来更亮眼了。 只是…… 柯俊远的目光下移,落在钟煦脖子上那个带着铃铛的黑皮项圈,眼神不禁暗沉几分。 “就这么喜欢做宠物吗?” 他拨弄了几下铃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后将钟煦打横抱起放进沙发里,也给他推了管针剂。 等那边处理好仇野的伤口,柯俊远去窗边打了个电话,约莫半小时后,他冲那几名黑衣人打了个响指,说:“人到了,送楼下去吧。” 正值一天中最为短暂的黑夜时分,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内,忽然冲进一群急色匆匆的东方面孔。为首的人一袭黑色风衣,大概是跑得太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看上去从未有过的狼狈。 柯俊远打趣道:“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好歹也是天越集团第一大秘书。” “少废话,”蒋文安冷声打断他,“人给我。” 柯俊远稍一侧身,两个黑衣人将晕死过去的仇野架拖过来,蒋文安大步上前将人接到怀中,一看他头上的绷带,就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什么!” “打了两针你给的镇定剂,他反抗,不小心碰的,”柯俊远无辜地举起双手,笑道:“我不计前嫌帮你找人,而且在找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就算你不相信我的品格,也请收一收怀疑的眼神,给我点最起码的尊重好吧?” 蒋文安哼了一声:“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你自己最清楚。” 柯俊远笑笑,没说话。 蒋文安又问:“钟煦人呢?” 柯俊远耸耸肩,说:“咱们当初约好的,找到之后仇野归你,钟煦归我,其他事就别多问了。” 蒋文安不再追问,他将仇野小心翼翼转交给随行的人,由他们将人先行带去车上,才对柯俊远说:“不管怎样,找人这事你帮了忙,我谢谢你。” “好说好说,人多力量大嘛。还请蒋秘书回去之后,跟仇董事长带句话,感谢他肯在西南片区的项目上分我一杯羹。” “好说。” 蒋文安罕见地笑了下,随即扬腿一脚,快准狠地踹上柯俊远的侧腰。 柯俊远猝不及防被踹翻在地,伫立在他身后的几个黑衣人见状立刻上前,同蒋文安的人手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酒店大堂的前台,瑟缩在柜台后,捏紧手机想要报警,但又怕惊动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两伙人。 “奉劝柯二少一句,少自作聪明,拿别人当傻子。”蒋文安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你是怎么和仇董谈的条件我不感兴趣,但以后还请你把尾巴夹紧点,如果钟煦再出现在仇野面前,后果自负。” 说完,他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 柯俊远扶着腰缓缓站起来,冲蒋文安的背影扬声笑道:“放心吧,记得替我跟仇董问好!”待人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敛起笑意,挥散人手,独自进了电梯回到了那间套房。 他轻拍两下仍处在昏睡中的钟煦的脸,想起刚才仇野那激进疯狂的反应,内心涌起一阵阵扭曲的快意。 “那么在乎,却再也见不到了,想想就好残忍啊……你说,逼疯仇野需要多长时间呢?” “越疯越好,最好下半辈子都被关在精神病院里,那你就立大功了。” “……” 柯俊远自言自语着,忽然撩起裤管,拔出一柄贴放在小腿上的匕首。他托起钟煦的下巴,迫使他拉长脖子,让那个黑皮项圈完全暴露在刀尖之下。 “不要动哦,”柯俊远轻轻拨弄了几下上面的铃铛,“作为奖励,就让我还你自由好了。” 第六十四章 “他不要你了” 好冷。 钟煦蜷紧身体,眼皮有如灌铅一般,强力睁了几下,才勉强撑开一条缝隙,可并没有任何光线给予他视觉上的反馈。 “阿野……?” 嗓子像被车轮碾过,破碎又喑哑,钟煦皱着眉又叫了两声,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摸索着撑坐起来,脑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嘶”的一声捂住太阳穴,脑海中骤然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钟煦瞬间清醒过来。 “阿野!阿野你在哪?!” 他顾不上嗓子疼,放声大喊,但周遭是一片死寂黑暗,即便他喊得再撕心裂肺,也丝毫不能搅动这凝固了似的空气。 钟煦拢紧单薄的衣服,强忍着不适撑站起来,在黑暗中一通摸索后发现,他这是被人关起来了。 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四面无窗,只有一扇被人从外面上锁的木门。 房间里没有灯光,只有屋顶的一个墙角里亮着一个红点,钟煦很清楚,那里有只监控探头在运行。 他仰头冲着摄像头挥了挥手,心存侥幸道:“阿野是你吗?别闹了好不好,放我出去!” 不到半分钟后,他忽然发力,抬腿狠狠踹了一脚墙面,冲头顶的那个红点大喊道:“你不是仇野,你到底是谁!他妈的快放我出去!你把仇野怎么样了?!” 他又打又骂,直到体力耗尽,倚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瘫坐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笼罩了全身。 他不清楚那群忽然闯入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仇野会不会有事?他又会不会来解救自己?…… 胡思乱想间,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中,钟煦依稀听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他瑟缩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循声爬过去,刚要出声呼救,就听见来人在门外交谈起来。 “这次的事,替我谢谢仇伯伯肯手下留情。” “柯先生不用客气,你这次能把人带走,下次可就不会有这么好运气了。”声音有点小,钟煦听不清楚,他侧头贴在门板上,只听那人继续道:“也请你转告里面的人,如果钟煦再出现在仇野面前,后果自负。” 蒋文安! 不会有错,就是蒋文安! 钟煦再顾不上许多,开始疯狂拍门,约莫半分钟后,他听见了外面门锁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他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小心!没事吧?” 有人及时搀了他一把,钟煦这才没有扑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反应了两秒钟才想起柯俊远的名字,再去看柯俊远身后,只见一个挺拔的背影快走几步后,消失在了长廊的拐角处。 陡然脱离黑暗的双眼,并没有办法只凭着一个远距离的轮廓判断出那人身份,钟煦推开柯俊远想追上去确认,但他浑身无力,只走了两步就摔了一跤。 “别乱动了,”柯俊远按住他,一脸关切,“你现在身体情况很不好……” “那是不是蒋文安?!”钟煦追问道,“仇野人呢?他人在哪里,他还好吗?” 柯俊远微微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啊!”钟煦也不知道从哪里凭空生出的一股力气,猛地抓住柯俊远的衣领,势要从他嘴里要出一个答案,“快他妈回答我!” “……他人很好,”柯俊远定定看着他,表情看不出半分破绽,“刚才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仇野他……”话说一半,他露出几分不忍,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总之你先不要跟他见面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钟煦一僵,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钟煦……” “什么叫我先不要跟他见面了?你他妈算老几!” 钟煦愤愤地推开柯俊远,扶着墙连走带爬地朝走廊那头追去,踉踉跄跄的身影缩成柯俊远眼中一小团摇晃的光斑。柯俊远扬唇一笑,随即快步跟上,握住他的肩头,将人按在楼梯上。 此时他的表情夹杂着担忧、痛心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责备,简直称得上天衣无缝。 “你别傻了!刚才没听见蒋文安说么,你要是再出现在仇野面前,后果自负!就是去找死,懂吗!” “用不着你管……” “这两年你们不在国内,不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我这么跟你说吧,”柯俊远顿了顿,“仇锐达快不行了,天越集团内部乱得很,仇野再不回去,那他家打拼多年的成果就要被人分吃干净了。你觉得仇野能袖手旁观吗?但凡一个有野心、有自尊的男人,都不会甘心的。” “那跟我去见他有什么关系?” 钟煦不耐烦地想拨开他,肩膀却被柯俊远握得生疼。 “因为仇锐达不让你们在一起,换句话讲,”柯俊远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仇野为了他的继承权,不要你了。” 钟煦怔了一下,忽然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声骂道:“放你妈的狗屁!” “我知道这种事很残忍,很难让人接受,虽然仇野他自己也是纠结了两天时间才下定的决心,但这就是他的选择!”柯俊远一字一顿重复道,“他放弃你了。” “胡说!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钟煦红着眼圈推开他,不顾一切地冲下楼梯,跑上满是积雪的大街。 他不知道仇野现在在哪里,就只管闷头朝一个方向狼狈地狂奔。 短短一百米的距离,他三步一滑,五步一摔,还没跑到街角就已脱力地瘫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寒风灌进衣领里,沁入骨髓的冷。 钟煦打了个激灵,随即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空的。 什么都没有。 仇野赐予他的那个黑皮项圈,也是他和仇野间最为深刻的羁绊象征物,不见了。 “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 钟煦失神地嘟囔着同一句话,忽然发了疯一样抓挠起脖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重新出现。 柯俊远站在旁边静默看了许久,越看眉头越紧,直到钟煦失魂落魄地把脖子抓出一道道血痕,他才终于过去,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此时钟煦已是泪流满面,失焦的双眼中一片茫然:“我的项圈呢?你看见了吗?” 柯俊远说:“上面有密码,只有仇野能打开。” 钟煦好似没听懂,无措地四下看了一眼,小声咕哝道:“一定是我刚才跑丢了,我得找回来,找回来……” 沾着血迹的双手开始在积雪中翻刨,不一会儿就被冻得通红。 “别找了,”柯俊远按住他的手,轻叹一声,“我带你去见他一面。” 第六十五章 “不许你这么说他!” “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 钟煦被柯俊远带回了一家被租下的当地民居,随便吃了两口饭,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吵嚷着要去见仇野。可每次,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骗你,”柯俊远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见他不接,便道:“你喝了这杯水,我就带你出门。” 钟煦将信将疑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柯俊远用手机发了两条信息后,便拿上车钥匙冲他甩了甩:“走吧。” 公路上有一层积雪,已被来来往往的车辆轧得十分扎实,柯俊远车开得很慢,钟煦坐在副驾上心神难安。 “你这是要去哪?” “机场。” “为什么去那……” “仇野今天回国,”柯俊远偏头看了钟煦一眼,“我也是刚联系上蒋文安才知道的消息。” 钟煦拧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柯俊远说,“仇野不想见你,所以待会儿到了机场,你不一定能和他说得上话。” “这些事不用你管。”钟煦烦躁地将视线撇向窗外,默默将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搞清楚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他生日那天,两人还在浓情蜜意畅想未来,他不信仇野会为了所谓的继承权,将他一个人抛在异国他乡。 昔日承诺言犹在耳,他绝对不信仇野会抛弃他的! 柯俊远挑挑眉,闭嘴不再说话。 车子终于驶达机场后,柯俊远带着钟煦上了辆摆渡车,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后,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型的停机坪旁边,百十米外就有一条跑道,上面停着一架直升飞机正在执行起飞前的例行检查。 “他人呢?” 钟煦下车后,就急匆匆地朝那架直升机跑去,还没跑两步,就被两名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人,我要去找我男朋友!” 当地人听不懂汉语,所说的英语还带着浓重的冰岛口音,钟煦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双方各说各的,还是柯俊远走过来,把人劝开了。 “你先别急,他人没登机,应该是还没来,再等等吧。”柯俊远说。 钟煦别无他法,只能等。 就在他怀疑柯俊远是不是诓他时,只听柯俊远沉声说了句“来了”,他立刻探头看去,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约莫有十来个人,从直升机尾翼另一侧走向机身。 机身挡住了钟煦的视线,他立刻拨开阻拦的工作人员,大步跑过去看个究竟。 等他冲到近前时,刚才那群簇拥着仇野登机的保镖已在地面筑起一道人墙,他单凭个人力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的。 他只能高声嘶喊仇野的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机舱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就在他快要绝望时,仇野似有感应般,缓缓地朝他这个方向转过头来! 钟煦双眼瞬间发亮,激动地挥舞双臂,高呼道:“阿野!我在这!我在这!” 然而,仇野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与他对视,整张脸湮没在阴影中,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冷酷气息。 这不是他认识的仇野。 螺旋桨开始发动,强风卷地而起,直吹得钟煦趔趄着后退了两步。有两个保镖转身上了直升机,剩下的人依旧满怀戒备且冷漠地挡在钟煦身前。 钟煦看到蒋文安从仇野身侧探出头来,极为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比了个手势,机上的两名保镖便将机舱门关上,彻底阻断了钟煦的视线。 直升机平稳地原地起飞,蒋文安改坐到仇野对面,两手捧着男人的下巴,将他缓慢调整回与自己对视的姿势。 只见仇野双目猩红,额头的青筋几欲爆裂般紧绷着,薄唇颤了几颤,终于挤出几个模糊的字:“杀、了、你。” 蒋文安目露哀色,道:“休息会儿吧,打了镇静剂就是该睡觉的。等下还要转机,强撑着你体力会不够的。” 大衣兜里的手机“嗡”的一振,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柯俊远给他发来的信息——合作愉快,一路顺风。 柯俊远发完信息后,就将手机卡取出掰断,再将手机里那天用来欺骗钟煦而在门外播放的蒋文安警告录音一并删除。 确认处理干净后,他耸耸肩,调整好表情,才朝钟煦走去。 尽管他自认掩饰的非常完美,但他的步伐却遮不住雀跃轻松。只是钟煦此刻深受打击,根本注意不到这点。 “我一早就劝你不要来,”柯俊远目视着直升机飞离的方向,叹了口气,“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自己,何苦呢。” 钟煦面色煞白,小声嗫嚅着什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便“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额头磕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碰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柯俊远忙带人回暂居地,请医生来诊疗开药,到晚上钟煦又发起了烧,迷迷糊糊中不停叫仇野的名字,哀求他不要丢下自己。 直到凌晨,高烧退去,钟煦因为口渴醒了过来。柯俊远正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帮他剪手指甲。 “喝水是吧,稍等半分钟,马上就好。”柯俊远用湿纸巾给他擦去指尖上残留的血污,起身给他端来杯温水,钟煦抿了一口,终于找回了一丝生气。 他盯着水杯里微微晃荡的水面,突然叫了声柯俊远的名字。 柯俊远应道:“我在呢,你说。” “白天你也在机场,你说……”钟煦握紧水杯,抬头看向柯俊远,滚了滚干涩的喉结才说,“阿野他其实根本没看见我,对不对?他要是看见我了,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的。那太不像他的风格了,就算他真的想跟我分手,也应该当面跟我说清楚,他说……他说过的,如果他有抛弃我的那天,我可以杀了他的。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可能的……” 话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抖,到后面柯俊远已经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钟煦灰扑扑的眼睛中尚残存一丝希望,急切地想从旁人嘴里获得认可,但柯俊远偏偏要将这一点火光浇熄,“钟煦,他走了就是走了,无论他做过多少心里建设和挣扎,也改变不了他放弃你的事实。” 果然,钟煦面上的血色连同眼中的光亮,霎时间消失了个干净彻底。 柯俊远面露歉意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虽然会很难,但试着忘了他吧,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离开他的吗?现在你有机会重新开始,我陪你一起努力,好吗?” 重新开始? 他的根都扎在仇野身上了,怎么重新开始? 钟煦拂开柯俊远的手,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柯俊远忙扶住他,说:“想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帮你。” “卫生间,你怎么帮我?”钟煦依靠自身重量撞开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卫生间,关门落锁。 “有需要随时叫我。”柯俊远隔着门板对他说了一句,然后便走开两步,背靠在墙上掏出根烟叼进嘴里。 打火机递到嘴边,他转念一想,还是移开了,没有点火。 他转而掏出手机,连上房间的wifi,无聊地浏览网页打发时间。消息栏忽然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柯俊远先看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然后又走远了些,才打开邮箱。 邮件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柯明骁今早跑了,正在找,请您注意安全。 柯俊远脸色瞬间沉下去,他立刻拨号,结果发现还没装新的电话卡。他低骂一声,转而快步走向床头柜上的座机,然后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吓了他一跳。 “钟煦?!” 他跑回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怕钟煦出事,柯俊远退后半步,然后奋力抬脚一踹,竟硬生生地将反锁的卫生间门踹开了!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大敞着的窗户钻进来,落在地板上融化成一小滩水。 柯俊远快速冲到破开的窗户前往下看了一眼,就见钟煦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要往主路上跑。 “操!”柯俊远扔掉烟头,双手扒住窗棂直接跳了下去。 他冲过去,一把将钟煦扑倒在地,恶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吼道:“疯了吗你!幸好这才二楼,万一摔到脑袋怎么办,这么想死吗!”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行!你的命是我从仇锐达那里救的,你得给我好好活着,更不能为了仇野要死要活的,他不配!” “不许你这么说他!” “我就说了,他不配!为了这么个垃圾去死,就是你在糟践自己,糟践我的心意!” “操/你妈,给我闭嘴!” 钟煦猛地给了柯俊远一记耳光,柯俊远心情本来就糟,被这一巴掌打得更加上火,两人就这么在楼下雪地里打了起来。 到最后,两人纠缠着倒在一堆松软的积雪里,雪水融化打湿了他们发热的脑袋,才渐渐冷静下来。 柯俊远叹了口气:“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吧,别忍着,不丢人。” 钟煦咬唇不答,只翻过身去,将脑袋埋进了雪地里。 柯俊远重新叼了根烟,刚点着,就听见旁边响起了一阵类似于小动物呜咽似的哭声。哭声很闷很揪心,他用余光一扫,钟煦已哭得蜷跪在了地上。 他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心里想的却是仇野会不会在某个无人的夜,也这样声嘶力竭的痛哭呢? 第六十六章 “我想回去” 在冰天雪地里发泄了一通,钟煦被柯俊远拖回民宿后又开始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吃了药也不见有多大的好转。 再烧下去,只怕眼睛和脑子要烧坏,柯俊远又急忙派人去找医生。医生也很奇怪,按理说服药过后两小时就会有效果,这拖拖拉拉两天了还没好,难道是有别的问题? 医生想给钟煦做进一步检查,但钟煦极不配合,只要医生一靠近,他就跟疯了似的大吼大叫,眼睛红通通的,像要吃人。 折腾了半天,医生不但没能量一下他的体温,手掌反而被咬了一口。 “算了,”柯俊远从外间打完电话走进来,语气透着几分烦躁,对医生说:“不配合就用强的,给他打一针,顺带让他能冷静一下。” 医生有点犹豫,他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由分说把钟煦手脚都绑了起来。 钟煦破口大骂,挣扎的时候把床头柜都踹翻了。 柯俊远忍无可忍,高声呵斥道:“还有没有点出息!离了男人不能活是吧?!你这两天背着我偷偷把药扔了,是想干嘛?“他罕见的严厉,将钟煦暂时震慑住了,“如果以后还想去找他问个清楚,结果却把自己搞废了,你后不后悔?!” 最后一句总算是戳中了钟煦的心事,他终于安静下来,配合医生打了退烧针。 药效发挥后本就令人有些犯困,再加上他几天没休息好,这一觉,他昏昏沉沉睡到晚上才醒。 看到门口放着两个收拾好的行李箱,钟煦来了精神,问:“要回国吗?” “不是,”柯明骁就像一头出逃的饿狼,危险系数极高,柯俊远这时候回国,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暗算反咬,他不想冒险,“我前段时间在美国开了家公司,想去那边看下运营情况。” 他捏了捏眉心,略显疲惫道:“时间用不了太久,你跟我一起去吧。” 钟煦自然不愿意,他想尽快回国,去找仇野问个明白。 但柯俊远却似没听到他的拒绝,继续自说自话:“我订的明天上午的飞机,美国那边也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吃好睡好玩好就行。”他走到床前,伸手覆上钟煦的额头探了探温度,声音放柔了些,“虽然没能做成情人,但好歹也是朋友。两年多没见,一起去聊聊天、散散心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就这样,钟煦在柯俊远看似温柔体贴,实则不给他任何选择余地的“安排”下,同他一起去了美国。 柯俊远假装看不到他的不情愿,到美国处理了下公司事务后,其余的时间就是陪钟煦散心游玩。 一开始,钟煦还耐着性子出去转悠了几圈,但过了段时间,见柯俊远迟迟没有回国的打算,他坐不住了。 “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突然问这个?在美国待烦了的话,我们可以去……“ “别扯别的,”钟煦及时拉回话题,“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如果你不回的话,麻烦把我的证件还我,我自己回。” 其实前两天,钟煦就想自己偷溜回国,只是他脱离社会太久,此前的出行又都是由仇野一手包办,导致他严重脱节,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到了一辆出租车,结果到了机场才发现自己没带护照。 不得已,他又只能折回来,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才被柯俊远告知他的证件暂时由他保管。 柯俊远说什么也不肯还他,而在国外补办证件的流程又太麻烦,几乎丧失社交能力的钟煦根本搞不定,他又气又急,压抑多日的负面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步也散了,天也聊了,你到底还想干嘛?“ “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柯俊远露出几分伤心,“我以为这几天你的心情好一点了。” “好个屁,你哪只眼看见我开心了?”钟煦抓着自己的头发,颓废道,“我他妈就是想回个国,怎么就这么难!” 柯俊远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据我所知,仇野不在国内,你回去也没用。” 钟煦僵了下,随即将头埋得更低,细如蚊呐的声音里掺上了哭腔:“能不能放我回去,我真受够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柯俊远沉默了片刻,道:“你先休息吧,这事我们明天再商量好吗?” 因为钟煦有自残的前科,柯俊远不放心他独处,两人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钟煦翻来覆去睡不着,蜷在被窝里不停地嘟囔要回国,柯俊远躺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了一夜的呆,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这两年,仇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钟煦变得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真不甘心。 凭着家世,仇野从不把他当人看也就算了,难道在感情方面,他还要输给那个毫无人性的精神病吗? 越想越不甘时,柯俊远忽然听到床那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立即翻身而起,打开手边的落地灯,“怎么了?” “别过来!” 钟煦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在床上,一股脑地把被子往身上拽。 柯俊远见状,不禁往歪处想了下,于是笑道:“没事的,大家都是男人,这很正常。” 谁知钟煦吼得连嗓子都哑了:“别他妈过来!” 过激的反应让柯俊远尴尬的僵在原地,可钟煦并未因此消停,反而神经质地抄起床单被罩,乃至连床垫都恨不能要掀翻一样,把床铺搞得一塌糊涂。 柯俊远一头雾水,直到他打开房间大灯,看清了钟煦怀里抱着的床单上那一滩难以掩盖的淡黄色水渍。 “钟煦……” “你转过头去!” 钟煦脸上尽是难堪,不管不顾地抱着那堆被尿湿的被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结果脚踩在被罩上被绊了一下,他面朝下摔趴在了地上。 柯俊远赶紧去扶,眼见着钟煦身上的睡裤也是一片湿痕,他匆匆移开视线,想了想,还是说:“钟煦,你需要看医生,让我帮你好吗?” 钟煦不答,只是趴在那堆令他感到无比耻辱的床单里,无助地闷声痛哭。 第六十七章 “总要做个了断的” 美国虽然心理咨询行业比国内要普遍,但考虑到语言沟通和医生资质,再加上需要提前预约,等见到医生时,已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 这期间因为怕再出现尿失禁的问题,钟煦晚上不敢睡觉,可失眠只会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吸干了,他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以至于心理医生在初次见他时,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滥用药物。 钟煦极不配合,缩在沙发角落里一言不发。 一度曾换了几个咨询师,尝试了绘画疗法、音乐疗法、沙盘游戏等方法,钟煦还是无动于衷。他就像灵魂被封禁的一具空壳,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不再有反应。 无奈之下,心理咨询师只能找到柯俊远,从侧面了解钟煦这个人。 其实细算起来,柯俊远又能了解钟煦多少呢?他们只是在图书馆里,一起研究过几张设计稿而已。后来发生的种种,也不过是出于不肯输给仇野的那份自尊心和报复心罢了。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还提起了钟煦曾被拘禁且找他求救未果的事。 听完后,心理医生一脸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办公室,钟煦依然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垂头抠弄着不知破了多少次还未愈合的指尖。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不如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心理医生坐到钟煦对面的椅子上,试图用玩笑调节下房间内僵硬的气氛,“总不能浪费这一个小时的咨询费,对吧。” 钟煦纹丝不动。 心理医生清清嗓子,道:“上世纪70年代,有两名劫匪冲进了瑞典首都的一家银行,想要打劫却很快被警察包围了,于是他们劫持了几名人质。双方对峙周旋了将近一个星期,劫匪最终还是落网了,只是人质却在被解救后拒绝配合警察的工作,他们都很感谢劫匪的不杀之恩。” 他看着钟煦,意味深长道:“其中更是有一位女人质,爱上了劫匪,两人甚至还订婚了。” 钟煦忽然停下抠弄手指的动作,抬头看过来。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心理医生对上他的视线,“人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曾经想伤害他的人呢?” 钟煦抿紧毫无血色的唇,双眼空洞洞的,像只怪怖的鬼。 “在危险情境里,自己的生命权被别人主宰,最开始肯定是害怕、恐惧,想跑又跑不掉,外界的信息也完全被阻隔掉了,这时候劫匪的一丁点善意都会被无限放大,人质就会慢慢开始接受现状,甚至将他视为高于生命一般的存在,无可救药地‘爱’上对方。”心理医生伸出食中两指,给“爱”手动打了引号。 钟煦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僵硬的腰背也缓慢挺了起来。 心理医生倾过身,展现出更为诚恳的交流意愿。 “其实呢,这不是爱,而是一种很典型的心理防御机制,我们叫它‘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心理医生贴心地补充完整。 “斯德哥尔摩、斯德哥尔摩……”钟煦喃喃地重复两遍,突然疯了一样扑上去,双手狠狠掐住心理医生的脖子,原本空洞的双眼此刻红得要滴血,“斯你妈逼!我爱他,就是纯粹的爱!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斯德哥你妈!” 纵然他身体虚弱,但盛怒之下,瞬间爆发的攻击性还是很强悍的,心理医生感觉脖子都要被他掐断了。 挣扎中,两人双双倒地,发出的动静引起了门外柯俊远的警觉。他冲进来,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发狂的钟煦从医生身上扯开。 钟煦依旧在骂,骂得累了,就开始哭,到最后只能反复地强调他对仇野的爱根本无关病症。 “你们根本不懂,一点都不懂!我就是爱他,我他妈没病……我没病……” “好好好,不是病,你很好的,”柯俊远强行把他按在怀里,不停地轻抚他的后颈,“深呼吸,没事了,冷静一下。“ 可钟煦依旧很狂躁,歇斯底里的痛骂甚至将医生办公室外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引了过来。柯俊远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能边安慰,边不停地冲那些人道歉。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回国吧,总要给他一个答案的。” 柯俊远循声看去,便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将身后的门关上,阻断了那些好奇的视线。 那人文质彬彬的,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柯俊远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这人。 他下意识起了防备心。 “秦瀚?”心理医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掐红的脖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男人面前伸出了手,“你怎么来了?居然还知道来看我。“ 秦瀚? 柯俊远觉得耳熟,正在尽力回忆时,便见秦瀚冲他身后打了声招呼,笑道:“钟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钟煦依然被狂乱的情绪左右着,一时间并没有认出他,秦瀚自嘲地摸了摸下巴,打趣道:“好像我们每次见面,我都是以这句话做开场白,果然还是因为我太大众脸了。” 说完,他冲柯俊远绅士地递过手掌:“柯先生你好,我叫秦瀚。” 两手交握的那一刻,柯俊远突然记起为何这个名字如此耳熟了,因为他曾在搜集到的仇野资料中见过这个名字,是仇野曾经在疗养院时的主治医生! 各种猜测齐齐涌上心头,手不禁加大了力气。 “秦医生怎么会出现在这?” “来参加学术交流会的,顺道过来看看老同学,”秦瀚不动声色地抽回被攥疼的手,指了下身旁的心理医生,然后侧头看向钟煦,笑了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钟煦,好巧。” 钟煦根本听不进旁人的交谈,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秦瀚也没有强行上前打扰,而是将柯俊远叫去了门外,又重申了自己的意见——让他回国。 柯俊远自然不同意。 “为什么?”秦瀚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尖锐,“是他不愿回,还是柯先生不能回?” 柯俊远拧起了眉。 秦瀚举起双手退后了一步,笑道:“别误会,我不是想探究你的隐私,我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希望钟煦能尽快爬出眼前的沼泽。” 柯俊远沉吟片刻,才问:“为什么非要回去?回去了也根本见不到仇野,那跟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秦瀚笑意深深地看着他:“柯先生这是明知故问。” 柯俊远不说话了,秦瀚耸耸肩,等了片刻转身要走时,又听他幽幽问道:“他回去,就真的能好吗?” 秦瀚想了想,说:“不一定,有可能更好,有可能更坏。但总要做个了断的,越早越好。” 最终,柯俊远用了三天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带钟煦回国。秦瀚结束了在美国的学术交流,同他们坐同一班飞机回去。 飞机即将降落时,钟煦才从僵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忽然认出秦瀚了一样,不停地追问他仇野在哪。 柯俊远听得心烦,用墨镜、帽子把自己围了个严实,一声不吭带他们上了前来接机的车子。 秦瀚看他武装得如此到位,忍不住开玩笑道:“你这是有多怕被人认出来?” 柯俊远从墨镜下冷冷剜了他一眼,秦瀚识趣地住嘴。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驶上了盘山公路,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终于激活了钟煦,他整个人紧贴着车窗,眼巴巴地盯着半山腰的方向。 等车子终于停在半山别墅的门口后,钟煦率先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可柯俊远却坐在车里一动没动。 “你不跟着过去?”秦瀚有些意外。 “不去了,”柯俊远声音听起来有点闷,“我有私事要处理,你替我陪他进去吧,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人。” 秦瀚挑挑眉,没再追问就下了车,车子拐弯下山而去,他回身,就见钟煦打开了大门,跑进了庄园。 密码没换,给了钟煦极大的希望。 时隔两年多,庄园疏于打理,曾经被仇野亲手种下的那一小片玫瑰园已经被杂草侵吞了大半地盘。他跑起来时,风里也没了花香气。 钟煦没心情多做停留,他站在门廊前,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才鼓足勇气去按开门密码。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铃声,门锁开了。 他不知道门后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 钟煦做了两次深呼吸,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他推开了眼前那扇虚掩的门。 “阿野!我回来了!” 雀跃的声音还未落地,那抹笑容已变得僵硬。 空的。 门之后都是空的。 这栋曾见证了他和仇野同居时一切甜蜜美好与痛苦纠缠的房子,空空如也。 除却一片灰尘之外,再也寻不见他们曾经生活过的任何痕迹。 第六十八章 “追错方向” 不可能。 钟煦踉跄着跑上楼,直奔卧室,然而,除了略有些呛人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之外,就再没其他了。 家具被一搬而空,他曾跪伏过的地毯、紧抓过的皮椅、打湿过的镜子……就连那个圈禁过他无数个日夜的狗笼,都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这怎么可能呢? 钟煦仍不肯相信,拧身冲出房间,在楼梯拐角和秦瀚撞了个正着。 “钟煦……” “滚开!” 他将碍事的人一把推开,直奔地下室而去。 自从那次他被仇野关了十九天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间曾上锁的屋子,甚至连其所在的楼层都不敢多做停留。但今天,那个黑漆漆的房间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一脚踹开大门,渴望能看到熟悉的家具、笼子,哪怕是监视器也行。 但是,入眼仍是一片空。 空荡荡的房间,仿若黑洞,将他内心最后一丁点可怜的光吞了个干干净净。 呆立许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吧,我不闹,我只想要个答案而已。” 秦瀚站在门口,叹了一声:“我真不清楚。” 钟煦回头看向他,眼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悲哀。 秦瀚又长叹了一口气:“两年前你跟仇野不告而别后,我就上了仇家的黑名单,对于你们去了哪、做了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至于最近的事,还是我误打误撞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我也试着进一步打听过,但估计这次仇老爷子下定了决心,上上下下把消息捂得密不透风,周边的朋友没一个人知道仇野现在在哪。” 但他不是没有头绪。 想起当年他博士刚毕业,在一家精神疗养院初次遇见仇野的情景,秦瀚估摸着对方现在情况也不是很好。只是他现在还没证据,无端提起这些只会让钟煦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更加雪上加霜,就没把话说出口。 “我会多打听的,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 钟煦最后环视一次暗沉的地下室,转身离开经过秦瀚身边时,轻飘飘说了一句“算了”。 秦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房间,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出门时天已黑了,秋风扫过激得钟煦打了个冷战,早已等在车前的柯俊远给他披了件风衣,钟煦裹紧衣服,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将自己蜷成一团。 柯俊远见状,什么也没问,便上车带他去了一处自己名下的高档公寓。 钟煦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三天,第三天晚上他像只即将魂飞魄散的野鬼一样晃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说自己饿了。 柯俊远赶紧给他煮了包面,钟煦狼吞虎咽的,三两下便连汤带面一扫而空。柯俊远欣慰地笑了笑,问:“还吃吗?” 钟煦点头,又吃了一碗,终于活过来一样,长长吁出一口气,然后轻声道:“这两个多月……谢谢你了。” “别这么客气,”柯俊远定定地看着他,“虽然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但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 钟煦没接话,只是垂着头,自顾自地说:“我要走了。” 柯俊远点点头:“也好,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他顿了顿,继续道:“正好我最近也不能留在国内,你想去哪个国家,我帮你办手续,然后我们……” “我不去国外了。”钟煦打断他的提议。 以前有仇野陪着,他从不会在意外界的声音与风景,但现在就他自己了,如果再去国外,陌生的语言和环境,分分钟能把他逼疯。 “那你想去哪?” 钟煦摇摇头,他还没有想好,他只是迫切地想离开这座充斥太多回忆的城市,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再回来。 “可你一个人不行的,”钟煦跟社会脱节太久了,出门和人打交道都成问题,柯俊远倏然握住他的手,诚恳道,“让我帮你吧钟煦,跟我一起走,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国外,我们可以待段时间再回来。我想照顾你,我会尽我所能帮你重新融入社会,好吗?” 钟煦没说话,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不逼你,”柯俊远看着他,“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下,不用急着做决定。” 但说什么钟煦都不愿再出国去,柯俊远也不能强行把人绑走,无奈之下只能妥协,尊重他的意愿。 “就算不跟我走,那别的方面至少让我帮你一把,”柯俊远说,“虽然柯家的生意现在还没有全数归我管辖,但给你安排个工作还是可以的,一来你不会太辛苦,二来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没人会为难你。而且你如果觉得为难,可以在家办公。” “不用了。” 先不说捡起专业知识需要时间,单凭在房地产这行,不可避免会听到天越集团各种消息这一点而言,钟煦就觉得痛苦。 他不想再勾起关于仇野的任何回忆。 “我还有点积蓄,自己生活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柯俊远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倔?别把我当外人行吗?” 钟煦抿着嘴不说话,在仇野身边时,他就是因为太没边界感了,才会变得如此依赖仇野,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同样的错误,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柯俊远再次败下阵来,不禁有些沮丧。助理又在此时打电话催促他启程,他沉着张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强行塞到钟煦手中。 “密码是你身份证后六位,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有时间会回国来看你的。” 说完,他便上车直奔机场而去。 急匆匆的,落荒而逃一般。 秦瀚在车里按了两下喇叭,钟煦回过神,捏紧那张银行卡转身上了他的车,“不好意思久等了,还要麻烦你送我。” “没事,反正我这段时间很闲,”秦瀚等他系好安全带,调出导航,设定好目的地后,看了他一眼,“真的决定了,要去宁泉吗?” 钟煦点点头,声音听起来有点缥缈,不甚真切。 “就想过个不下雪的冬天。” “行吧。”秦瀚没再多问,打开车载音乐,说:“你累了可以睡会儿,等下吃药时间到了我再叫你。” 为了调节情绪,秦瀚给他开了些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钟煦还算配合地接受治疗,这几天状态平和,没再出现失禁失控的问题。 他知道这是场漫长的自我修复过程,也许某一天痊愈后,他就能把那个说走就走的人彻底忘掉。 在车子即将驶入高速收费站时,突然一记急刹,将钟煦从低落中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就见两辆黑色轿车斜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撞着头吧?”秦瀚问。 钟煦摇头说“没事”,再看前面,已经有四五个人从两辆车上下来了。最后一个下车的那个男人有点眼熟,等对方走近些,看到那张和柯俊远有几分相似的脸,钟煦脑海中率先闪过的是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阴森面具。 “柯总,这么大阵仗来拦我的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瀚降下一节车窗,颇为熟络地与柯明骁打招呼。 柯明骁来到车门边,稍微弯腰看向车内,与钟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钟煦下意识抓紧了安全带。 秦瀚倾身挡住柯明骁尖锐的视线,笑容依旧从容不迫。 柯明骁这才看到他一样,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秦医生怎么有空来给人当司机?被仇野那小子炒了?” “说笑了……” “那不开玩笑,后备箱开一下,找个人。” 说着,柯明骁看了旁边站着的几人一眼,那些人立刻会意,绕着车身向后走去。 秦瀚挑挑眉,配合地解开后备箱锁,检查的人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后,朝柯明骁摇了摇头。 柯明骁搭在车门顶上的手指烦躁地敲了两下,他才开口道:“这两天有人看见小远和你们在一起,能告诉我他去哪了吗?”说完,他的目光再次越过秦瀚,直勾勾地落在面无血色的钟煦身上。 “那你追错方向了,”秦瀚看了眼手表,“他现在差不多要登机去美国了。” 柯明骁略显迟疑,而他一个懂眼色的手下,已来到副驾驶旁边,随时准备拉钟煦下车。 秦瀚快一步按下车门锁,透过车窗窄缝对柯明骁笑了笑:“法治社会,柯总可别冲动。” 第六十九章 “一个人挺好的” 秦瀚从扶手箱里找出纸笔,写下一串号码,撕下递给柯明骁。 “这是航班号,你现在改道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柯明骁接过来,视线在钟煦和纸条间来回快扫几次,他意味不明地拍了两下车顶,随即朝那群面相不善的小弟打了个响指,转身带人回了各自车上。轮胎在地面疯狂摩擦,几秒钟后,那两辆黑车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只留下一阵刺耳的噪音。 秦瀚这才松了口气。 但一旁的钟煦,神情依然紧张。秦瀚安慰道:“没事了,他暂时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 钟煦抓紧安全带,等车子安全通过高速收费站,才开口问:“你给他的那个航班号是真的假的?” “真的,”秦瀚悠然答道,丝毫没有出卖人的羞耻感,“我跟柯明骁打过几次交道,这人挺有手腕的,还是不要轻易骗他比较好。所以只能辛苦下小柯先生了。” 钟煦想起告别时柯俊远的匆忙,再想起以前种种,感觉柯俊远好像一直都在躲着他的这个大哥。 “你这两年不在国内,很多事都不清楚,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秦瀚笑眯眯的,一副八卦的口吻,“好像是柯俊远不仅把他大哥捅伤了,还以养伤的理由把人关了起来。小柯呢就趁机会,接管了柯家近一半的生意。那段时间,柯俊远在生意场上挺风光的,我都读过几篇关于他的专访。” “那柯明骁怎么会出来?” “这就不清楚了。”秦瀚快速看了他一眼,“虽然出卖柯俊远有点不仗义,但自保为上,他们兄弟之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掺合。” “嗯。” 钟煦嘴上应着,但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他给柯俊远发了条信息作为提醒。 只是一天下来也没收到回应,直到半个月后,柯俊远才给他打来视频电话,联系上了。 视频里,柯俊远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眼下两团乌青,头发也不似平常打理的那般齐整。 钟煦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你没事吧?”算起来,他们两个也算“共患难”过,钟煦一想到那年的舞会就忍不住打冷战,“你大哥……” “啊……没事了,”柯俊远捏了捏鼻骨,再抬眼时倦色稍减,露出几分笑来,“都是些烂账,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倒是差点把你拖进这趟浑水,没吓到你吧?” 钟煦摇摇头,柯俊远现在这副邋遢样子看起来不像没事了。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柯俊远打起精神,移步到窗边坐下,“都安顿下来了吗?给我看看你住的地方呗。” 钟煦切换到手机后置摄像头,随便照了照房间的布置。一室一厅的结构,入户门旁边带了个厨房,面积虽小,但厨具一应俱全。 柯俊远问:“你自己做饭吗?” “嗯,”钟煦调回前置摄像头,“镇上餐馆的味道不好,不如自己做。” “那下次我去了,能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吗?”柯俊远又问。 你还有机会回来吗? 这个念头冷不丁地冒出来,又被钟煦快速掐灭,他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柯俊远很高兴,又问起钟煦工作的事,听说他在一家花店打工,不禁有些惋惜:“你真不考虑下我的建议吗?你硕士毕业,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不难的……” “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钟煦态度很坚决,他并不觉得在花店工作有什么委屈,相反,他很喜欢打理那些花花草草,喜欢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葱郁生气。 而且区镇上的生活节奏相对较慢,很适合他这种人一点点地重新融入社会。 他每天的工作也很简单,有订单的话,就骑车去送送花,没有的话,就留在店里打理枝叶残花,擦擦玻璃打扫卫生。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着花草或者街道发呆。 临近年关时,花店的生意迎来了小高峰,成批的玫瑰运到店里,在门口堆成了小山,钟煦晚上留下来加班,和老板一起把长枝短刺清除掉,方便第二天售卖。 他坐在个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打刺铡根。从店里打来的光线忽然被遮去一半,他扬头一看,便见柯俊远穿着件羊绒大衣、头戴围巾帽子站在他面前。 他不禁一怔。 柯俊远笑着揉了下他的头顶,打趣道:“傻了呀?才四个月没见,就不认识了?” “……不是,”钟煦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起身对柯俊远笑了笑,“就是没想到你会来,怎么找到这的?” “这个区镇的花店就这一家,我来碰碰运气。”柯俊远张开手臂,绅士地给了他一个朋友间的拥抱,随即撤开,看了看满地的花枝,“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最近节日多,店里比较忙。”钟煦回头看了眼平静的街道,虽然没什么奇怪的路人,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怎么回国了?你家里的事解决了?” “偷溜回来的,待会儿就得走。” 钟煦不禁露出几分担忧,柯俊远倒是十分镇定,毕竟这么多年,他已经逃出经验了。 “快过年了,实在想你,所以回来看看。”柯俊远目光灼灼,但又自然而适时地转移话题,不让钟煦为难,“你先忙,我等你。”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花店,和柜台后正在核对清单的老板聊了起来。 钟煦快速将最后一捆玫瑰处理完,做好保鲜运回店中,老板就冲他招了招手:“小钟你别忙活了,剩下的我弄就行,你下班吧!别让你朋友等太久。” “……嗯。” 钟煦把花放好,摘掉围裙,转身就见柯俊远捧了一束刚包扎好的百合,正在付账。他飞快移开眼睛,率先出了花店。柯俊远紧跟着走出来,将花塞进他手中。 “迟来的暖房礼物。” “……谢谢。” “有点饿了,”柯俊远偏头看他,“你陪我吃点东西吧。上次你答应要给我做饭吃来着,没忘吧?” 钟煦低头看着含苞待放的百合,苍白淡漠的脸庞一半隐没在昏暗中,“这几天忙,都在外面吃的,家里没菜。” “这样啊,”柯俊远沉默走了几步,“那带我到你常去的餐馆吃点吧。” 钟煦不能再推辞,便带他拐过一条街,进到一家面馆,要了两碗招牌牛肉面。 早已过了用餐时间,店内没有其他顾客,老板端来面条后,也绕到厨房里去收拾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营业,店里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柯俊远的目光尽管很收敛,但存在感依旧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钟煦避无可避,只能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干嘛这么看我?” “因为太久没见了,”柯俊远放下筷子,将面碗推离几分,专心致志地看着钟煦,“而且我待会儿就得走,得抓紧时间多看两眼。” 暧昧不清的眼神和话语,让钟煦恨不能立刻转身逃开,但柯俊远抓住了他的手。 “钟煦,下次我再来看你,可以去你家里坐坐吗?”柯俊远用拇指微微摩挲着钟煦腕间跳动的脉搏,苦笑道:“这家面馆做的不太合我胃口,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钟煦用力抽回手,垂下眼睫闷声说:“我做的没这个好吃。” 柯俊远声音放得更加低柔:“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想尝尝。” 钟煦咬着嘴唇不吭声,又听柯俊远道:“你别有心理压力,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这几个月虽然不常见面,但事实证明我们视频通话也能聊得很开心,不是吗?钟煦,我想让你多笑笑,给我个机会陪你越变越好,行吗?” 沉默半晌过后,钟煦才涩涩地开口:“我现在一个人就挺好的。” 柯俊远见他没把话说死,便默认还有希望:“没关系,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对吧?”他重新露出笑容,亲昵地对钟煦小声道:“那就当你答应了,我下次来前先跟你打声招呼,你记得买菜哦。” 钟煦没把这话放心上,谁知除夕那天,柯俊远竟真的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具体的居住地址。 “我想着像上次一样来花店碰碰运气,但忘了过年放假这回事。外面好冷啊钟煦,我快冻死了。”听筒里,柯俊远的声音都在打颤,“这次来得着急,我衣服没带够,而且这里明明是南方,怎么感觉比北方更冷?” “……”钟煦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你等着,我去接你。” “不用,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顺带买菜。” 钟煦裹好衣服,头发也没整理就往外走,结果一开门,就迎面撞上了一摞箱子。 箱子后,露出秦瀚那张斯文带笑的脸。 “真巧,我正想敲门呢,”秦瀚抱着大箱小箱的年货,笑眯眯地说:“都是孤家寡人,凑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吧,热闹。” 因为整改,原定的内容还没发出来只能删掉重写了……大体走向没改,快完结了 第七十章 “和我试试吧” 因为钟煦一直在服用抗焦虑和抗抑郁的药物,所以这半年来,秦瀚有时间就会驱车来宁泉看看他的情况。 只是钟煦没想到,除夕夜他还会来。 秦瀚听钟煦要出门去接柯俊远,也不禁有几分惊讶。 “他还敢回国?胆子真大。” “……” “走吧,我陪你一块去。” 秦瀚把年货放下,同钟煦一起去接人。他们一起出现在花店门口时,柯俊远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变得僵硬起来,秦瀚假装没看到,十分坦然地同他握手打招呼。 “过年好啊柯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柯俊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了又回,“秦医生怎么来了?钟煦也不告诉我一声。” “临时决定过来看看,所以没打招呼,”秦瀚笑眯眯的,语气自然地顺着话题问:“怎么柯先生在国外,还经常跟钟煦联系吗?” “当然,现在视频电话很方便……” “你们聊,我去买菜。” 钟煦没兴趣加入他们的寒暄,转身朝菜市场走去。柯俊远和秦瀚在他身后假模假样地互相点头微笑了一下,便不再交谈,大步追上钟煦,帮忙提菜付款。 三个人都是北方胃,除夕夜少不了要吃饺子。 钟煦本打算买几袋速冻水饺应付过去,但柯俊远和秦瀚两人都对包饺子有执念似的,张罗着买肉、买面,得知家里没有擀面杖,两人又开车在小镇上转悠了很久,才终于在一家还没关门放假的超市里买齐了工具。 “生活的仪式感不能少,这是收获幸福的小秘诀。”秦瀚如是说。 结果等真的开始包饺子时,钟煦才发现,这两个张罗最殷勤的人什么都不会。 “我可以学,”柯俊远挽起毛衣袖子,站到钟煦身边,“你手把手教我吧。” 秦瀚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柯俊远装作没听见,仍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钟煦不动声色地挪开一步,给他们两个演示了下包饺子的步骤,便低头继续擀面皮。 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地方电视台在播放春晚前的特别节目,背景音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强行烘托出几分年味。 篦帘上,饺子歪七扭八地躺了一片,秦瀚偏头瞥了一眼,差点笑翻过去。 “柯少爷您高抬贵手,去旁边歇会儿行吗?这饺子一个个咧着嘴,等下了锅,咱们年夜饭就得改喝汤了。” “你可以不喝,”柯俊远挂不住面子,“本来就没准备你的份。” “是我嘴笨,”秦瀚当即改口,“你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顿了下,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春节是全家团圆的大日子,你过年不回本家,柯老爷子不介意吗?” 话音未落,钟煦就难得抬头,不甚赞同地看了秦瀚一眼。 柯家内部关系复杂,近段时间柯俊远更是为了躲避柯明骁不得不久居国外,秦瀚这样明知故问,着实尖锐了些。 甚至称得上是挑衅了。 果然,柯俊远脸色沉了下去。 “秦医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要问,当初我去美国的航班号,是你告诉柯明骁的吧?” 要不是他因为收到钟煦的提醒而临时改签,当时肯定会被柯明骁那家伙逮个正着。 “亏我还觉得你是真心要帮钟煦,想过要把你当朋友,结果却被你在背后捅刀子。” “既然说到这,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秦瀚依旧笑眯眯的,“既然你知道你大哥是什么角色,为什么还要来吃这顿年夜饭?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钟煦带来困扰,甚至是危险?” “你——!” “关键时刻,你可以一跑了之,那钟煦呢?如果柯明骁转头对他下手该怎么办?” 柯俊远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禁气恼。 “我的私事还轮不到秦医生指点,更何况你又有什么立场,代表钟煦来指责我?怕不是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这你可真误会了,我是直男,和钟煦也仅仅是普通朋友。”秦瀚含笑解释。 但他越是云淡风轻,越让柯俊远脸上无光。 “普通朋友一起过除夕?我看你就是当狗当惯了,来替仇野盯梢的!” “当”的一声,擀面杖砸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到桌脚边才停。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滞,就连电视机播放的鞭炮声都炸不开这几近令人窒息的方寸。 钟煦脸色煞白,细看的话,沾了面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柯俊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尴尬地伸出手想跟钟煦道个歉,谁知刚碰到他的胳膊,钟煦就如噩梦惊醒般弹开两步,又听“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一个碗碟应声而碎。 “小心。” 秦瀚手疾眼快拉了钟煦一把,才没让他踩到碎片。 但见他脸色难看,便安慰道:“没事没事,碎碎平安!”试图以此来缓和气氛,转移话题。 钟煦弯腰去捡擀面杖,脑袋恨不能埋进地板里,“脏了,我去洗洗……” 看他几乎逃一样地冲进厨房,客厅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没了继续争论的心思。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柯俊远想去看一下钟煦的情况,被秦瀚拦下了:“还是我去吧,他刚有好转,这种时候就别再刺激他了。” 秦瀚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就见钟煦站在水池前,不停搓弄着双手,指关节和虎口部位的皮肤已被搓得通红,再继续就要破皮流血了。 听到脚步声,钟煦头也没抬,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面粉沾手上了,好难弄掉。” “那别勉强,时间久了自然会掉。” 秦瀚将擀面杖拿到水龙头下,钟煦接过它,开始细致地冲洗。 水流哗啦啦的响着,几乎将钟煦的声音盖了过去。 “你……有他的消息吗?” 快半年了,准确来讲,过去整整176天,钟煦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仇野”这个名字。他甚至一想到这两个字,就会胸闷心慌得厉害。 譬如此刻,他的心跳快得出奇,几乎要冲破胸膛般鼓噪不安。 他像个穷途末路的囚徒,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没有。”他听到秦瀚这样回答。 意料之中,却难免还是会感到失落,当然还有一丝庆幸。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矛盾的心情,他只能不停地告慰自己: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他与仇野之间一定要有个结局,那带着丝悬念的离别总比定了基调的抛弃要好得多。 “钟煦,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但又觉得不该是我来开口。”秦瀚把水龙头关掉,几次欲言又止。 钟煦勉强咧出一抹笑:“你是医生,想说什么就说。” “……这么说吧,”秦瀚整理好思绪,“也许别人很难理解,但我明白你和仇野之间羁绊很深,所以更加明白他带给你的伤害也是加倍的。疗伤需要时间,但也不仅仅只需要时间。既然决定要抛下过去向前走,那除了时间之外,你要学会放过自己,给自己开展新生活的机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钟煦低下头,“我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我的意思是,认识新的朋友,开始一段新的关系,对你有好处。当然,”秦瀚回头看了眼门口,随即倾身小声说:“我私人建议,对于柯俊远这个人,你要慎之又慎,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钟煦不知该作何回答,这时柯俊远捧着一个还算严实的饺子跑进厨房,向他“邀功”:“这个卖相怎么样?” 钟煦抬头看了眼秦瀚,才点点头:“很好。” “那我们继续包去吧,肚子有点饿了。”柯俊远招呼两人出去继续干活,对于刚才发生的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三人谁都没有再提。 年夜饭上桌时,秦瀚开了瓶酒,给钟煦倒了满满一杯。 “都说新年新气象,许个愿吧。” “又不是过生日……” “这个我赞同,”柯俊远举起酒杯,笑道:“秦医生不是说了么,一点小目标、仪式感能让生活变得更有趣,许一个吧。” 秦瀚微微一笑,先和柯俊远碰了下杯子。 钟煦抿着唇想了半天,脑子里空洞洞的,什么愿望也没有。他的新生活也是如此,空洞又死板,如一潭死水般激不起一丝涟漪。 秦瀚鼓励道:“随便找个小目标就可以,当是给自己的一点激励。” “那……”钟煦透过窗子看向对面的居民楼,“我希望明年可以租到对面一楼的房子。” 一楼的住户带有近十平米的小院子,大部分都被改造成了菜园,种点无农药的蔬菜以供家用。 钟煦也想有个小院,等他下班后,就能学别人似的种种花、种种菜,一则算是添点生活乐趣,二则可以打发时间。 这个愿望并不难实现,年后一个月,对面一楼的一户邻居就因工作变动搬了出来。 在秦瀚的鼓励下,他租下了那间院落,并花了相当多的心思去打理。 等到初夏时节,蔷薇攀沿着栅栏开出了一片粉红白交织的花海,葡萄藤也在头顶蜿蜒出一片绿荫,钟煦难得体会到了一丝幸福感。 柯俊远专程飞回来,说是这半年在国外苦练厨艺,终于有所小成,一定要在钟煦的小院里做顿地道的中餐给他吃。 庭前的灯光太招飞虫,柯俊远索性把灯关掉,点了两根香薰蜡烛做照明。 夏夜微凉的晚风徐徐吹来,葡萄藤和蔷薇花随风摇曳,幽黄的烛光也跟着微微晃动,衬得人眼波流转,暧昧无限。 柯俊远握住了钟煦的手腕,柔声祝他生日快乐,钟煦先是一怔,随即才意识到又是一年了。 他想抽回手,但柯俊远反而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来到了他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以一个极尽绅士甚至颇有些卑微的姿势,仰望进他的眼中。 “钟煦,虽然我不常在你身边,但我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感受到了。我总说我会耐心等你,等你从过去走出来,等你能真正对我敞开心扉,可是钟煦……我有点等不及了。我越是了解你,越是没办法以普通朋友的身份面对你。我喜欢你,想做你男朋友,迫不及待地想真正融进你的生活。” 他的手越收越紧,眼神也越发炙热,烫得钟煦下意识想要逃避。 但不知不觉中,柯俊远已将他圈固在了桌椅与怀抱之间。 “能给我个机会试一试吗?就当是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不知为何,除夕夜那天秦瀚在厨房里对他说的话,倏然闪过钟煦的脑海。 发展一段新恋情固然是一个治疗情伤的办法,但钟煦从不认为他会这样做,况且秦瀚那天关于柯俊远的“个人建议”言犹在耳…… 思绪正乱时,温热的呼吸已靠了过来,钟煦终于回神,要撤开时,后脑勺却被一把按住,避无可避。 “不要躲,好吗?”柯俊远温柔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和我试一试,就这一次。” 不等钟煦回答,他便吻贴住了那两片微凉的唇。 陌生的触感让钟煦禁不住浑身颤栗起来,他推拒地抵住柯俊远的肩膀,试图将人推离,柯俊远却把他搂得更紧,不顾他的挣扎,唇舌撬开紧咬的牙关,霸道地加深这个预谋已久的亲吻。 钟煦已经禁欲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该如何在接吻的间隙换气。 他憋得面色通红,大脑也因缺氧而眩晕,迷迷糊糊中,他被柯俊远从座位里拽了起来。 柯俊远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使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一手则顺着单薄的腰线向下摸去。 紧抵在小腹处的硬度让钟煦猛然打了个激灵,他睁大双眼,狠狠咬了一下柯俊远的嘴唇,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柯俊远推得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葡萄藤架。 “钟煦……” 柯俊远刚开口,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重物倒地声打断了。 两人循声望去,便从蔷薇枝的间隙中依稀瞥见院外的绿化树丛似乎晃动了几下,应该有人。 “谁!”柯俊远立刻警醒,肃声道:“谁在那?!” 钟煦此刻就想逃离这里,便大步冲了出去。 可院外空空如也,就连吃完晚饭出来乘凉的人都没见到一个。 他犹疑地拨开树丛,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四处照了照,也没人。 难道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是错觉? 他转身要走,可又突然停下,回到那片绿化带前,再次拨开树丛,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片明显有倒伏痕迹的冬青。 片刻后,他忽然矮下身去,右手颤抖着探入凌乱的枝杈,捡起了一个掉落在地上、约莫有掌心大小的天鹅绒方盒。 盒子里,躺着一枚六芒星耳钉,款式和他去年生日时收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钟煦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枚闪着银光的耳钉,胸腔下的那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叫嚣狂跳。 是他!一定是他来了! 忽地,他抓起耳钉,手脚并用地爬出绿化带,发疯般朝小区门口狂奔而去。 短短百十米,他跑得慌张,一连摔了两个跟头。 小区保安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忙跑过来询问,钟煦已是泪流满面,抓着保安的胳膊哭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头发有点长的男人?不对,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头发有多长,但他个子很高,腿很长……有没有见到他啊?他叫仇野,你知道仇野吧?他很有名的,他还在宁泉投过资……” 钟煦脑子是乱的,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 柯俊远此时追了上来,见钟煦瘫坐在地上边哭边喊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 “你先冷静下,你这样吓到别人了,”柯俊远试图将钟煦拽起来,“有什么事,先跟我回去再说。” 钟煦反拽住他的手,将右手摊开来,让柯俊远看清那枚已扎破他掌心而带了些血迹的耳钉。 “是仇野!看到了吗?这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说着,他又颤抖起来,冲着大门前车来车往的街道放声喊道:“你出来!仇野!你快他妈的给我出来!求求你了——” 撕心裂肺的呼喊,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大门口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听到身后响起车喇叭声,柯俊远只能捂住钟煦的嘴巴,用蛮力将他拖离门口,希望能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而钟煦的剧烈挣扎,显然更能吸引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注意,人群跟着转移到一边,越聚越多之时,谁也不会留意,一辆外地牌照的黑色轿车低调地驶出大门口,随即加速离开了这条街区。 第七十一章 周围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场景,简直让柯俊远羞耻得颜面扫地。 虽然他从小到大一直不受柯家重视,但他的自尊心非常强,事事不肯落于人后、处处想要证明自己。更何况他的出身和所受的教育,也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外人当着他面指指点点的行为。 这对他而言,可以称得上是“耻辱”。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随即一把拽起钟煦,不管对方如何叫嚷挣扎,愣是把人半拖半抱地弄回了家。 见钟煦不管不顾地还想往外冲,他一时没忍住脾气,一把将人推倒在了沙发上。 “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吗?” “少管我!我要去找他,仇野他……” “仇野仇野,又是仇野!”柯俊远不耐烦地打断他,“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惦记着他做什么!你难道忘了当初他是怎么伤害你的吗?” “我没忘!”钟煦红着眼睛看向摊开的掌心,“可这个耳钉……” “所以呢?就凭一个耳钉,你就要回心转意了?”柯俊远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看着自己,“那我呢钟煦?我算什么?这一年陪你疗伤、逗你开心,我为你做的一切,你一点都看不到是吧!” 下巴几欲被捏碎般生疼,钟煦想躲开,却反被死死地压进沙发里。压在他身上的柯俊远,此刻充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侵略性,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悍与烦躁。 “回答我!”柯俊远声音压得极低,显然在极力遏制情绪,“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嗯?” “……你先放开我!” 钟煦手脚并用地想将柯俊远从身上弄开,柯俊远不依,反将他压得更紧。撕扯间,钟煦一拳砸在了柯俊远脸上,柯俊远被打得头歪向一边,额头不偏不倚撞到沙发的木质扶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所有的理智,被这一拳打得稀碎。 柯俊远再顾不上任何风度与教养,一把掐住了钟煦的脖子。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仇野了,你告诉我!你宁愿去爱一个没心没感情的变态,都不愿接受我吗?” “你……放手……”钟煦呼吸不畅,脸被憋得通红,双眼也已充血。可饶是如此,他还没忘记为仇野辩驳:“他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居然还在为他说话!”柯俊远气急,掐着钟煦的脖子把他重新按进沙发里,“我这一年的付出、关心,全都喂狗了是吗?我这么喜欢你,敢情你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亏我还冒险飞回来找你,原来都是我在犯贱!” “咳咳咳!” 钟煦用力将柯俊远的手指掰开一点缝隙,终于争取到一丝宝贵的氧气。他对上柯俊远凶怖狂乱的目光,竟忽然冷静下来。 “你哪里喜欢我,你只是不甘心输给仇野而已。”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钟煦反问,“那你为什么一提到仇野就这么激动?你别忘了,我也是男人,征服欲这种东西我一清二楚!” “好!好!我就是不甘心又怎么样?!”柯俊远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痛脚的难堪,“你别忘了,仇野把你当狗一样关起来的时候,是我救你出来的,也是我四处找心理医生给你看病,陪你走出低谷期的。”他痛心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是我!是我救了你!” 钟煦望着他眦目欲裂的样子,顿了几秒,才开口:“可我不想被救了。” 声音很小,但语气异常平静。 柯俊远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怔怔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被救,”钟煦直接看进他眼中,“你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我,你以为是仇野强迫我的,但我告诉你,我不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爱仇野,爱他的皮鞭,爱他的狗笼,爱他的项圈……我就是爱当仇野的狗!” “疯了吗你?你这说的什么话?!” “对,我就是变态,是疯子。当初往你书包里丢死老鼠的人就是我,不止这样,我还无数次想要让你去死,撞死、捅死,随便怎么死都行,只想你永远消失,再也别来烦我!” 钟煦眼里涌动的疯狂,让柯俊远大受刺激,他猛地抽了钟煦一记耳光。 “仇野教你的是吧?跟着那种变态能学到什么好!”他凶相毕露,一把扯开钟煦的领口,俯身狠狠咬了一口白皙的脖子,“喜欢被虐还不简单,我能比仇野更狠更猛,保准把你干/哭!” “你滚——!” 钟煦吼得撕心裂肺,却无法阻止柯俊远的进攻。 只是尽管柯俊远伸进他裤子里的手再有技巧,也勾不起他的丝毫快感,他只是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疼。 “硬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你也用不着这个。” 柯俊远正要去扒他的裤子,就听到头顶响起两道清脆的鼓掌声。 “小弟本事见长,都会搞强奸这一套了。” 冷冽的嗓音几乎瞬间激起了柯俊远的畏惧心,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就想转身向外跑——这是一个人受到另一个人多年压制后,形成的逃跑本能。 但为时已晚,下一秒,他就被柯明骁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 柯明骁悠闲地甩甩手,冲沙发里惊魂未定的钟煦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小远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见谅。” 钟煦慌忙拢好衣服,攥紧那枚棱角分明的耳钉,跑到餐桌边,拿起把水果刀防身。 柯明骁敛起笑容,转身冲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柯俊远又抽了一巴掌。 柯俊远被扇得眼冒金星,扶着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他惊惧交加地瞪着这个像鬼一样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都在打颤:“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了,”柯明骁随手指了下通往小院的隔门,“刚才没人在家,我就去那坐了坐。”他再次看向钟煦,脸上又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来:“院子打理得不错。” 闻言,柯俊远和钟煦都禁不住心头一跳。 刚才他们吵得太激烈,竟然都没发现院子里坐着个不速之客。 “你们之间的感情账算清楚了吗?”柯明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几次,然后在钟煦身上稍作停留,“要不要我再抽两巴掌,给钟先生出出气?” 钟煦抿紧嘴唇,瞥了眼柯俊远已被打出血丝的脸颊,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还是钟先生大度,不像我柯某人,别人赏我一巴掌,我要十倍奉还。”柯明骁将视线重新投向柯俊远,笑得眉眼弯弯,“你说对么,小远?” 柯俊远战战兢兢,怒斥道:“你别太过分了!我到底还是柯家的人,手里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在!” “你放心,我们今天不谈股份,”柯明骁信步走向他,“只谈兄弟情分。” “去你的兄弟情分!”柯俊远忽然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朝柯明骁砸去,柯明骁身形未动,只偏头一躲,花瓶砸空,在他脚边碎成了一片。 而柯俊远就趁此机会,夺门而出! 柯明骁并不急着去追,只是喉间逸出一声低笑,回身冲花瓶的主人微微颔首道:“小弟太不懂事,见笑了。” 钟煦紧张地攥紧水果刀,戒备道:“……你别过来!” 柯明骁恍若未闻,踩着碎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垂睫看了眼胸前晃动的刀尖,突然一把攥住了钟煦的手腕。 不过眨眼的功夫,水果刀就落进了他手中。 “仇野怎么教你的?刀子这种东西,不要乱玩,很容易伤到人的。” 话音未落,钟煦的小臂便传来一阵刺痛。 他惊恐地睁大双眼,看柯明骁状似绅士、实则强势地牵起他流血的手臂,用刀尖沾着血珠在他干净的皮肤处轻轻“写”下一串数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柯俊远会那么惧怕这个大哥的原因。 “送你的礼物,记好了,”柯明骁将刀身上残存的血抹在钟煦的脸上,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找到人后,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作者有话说: 柯大哥:让你小子先跑40米^-^ 第七十二章 “我是仇野的家属” 钟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柯明骁的意思。 他顾不上处理伤口,忙端着胳膊找来纸笔,强忍疼痛记下了那串号码。 只是血珠的流动导致其中一个数字模糊掉了,他只能从0到9挨个尝试。 电话拨出去,有的是空号,有的听了两句便不耐烦地表示打错了,只有一个,默不作声听完了钟煦急切混乱的诉求,然后才切断通话。 肯定就是它了。 钟煦再次拨去电话,对方不接,他就等自动挂断后继续打。他偏执起来,脑子里就只想着这一件事,血顺着胳膊上的口子滴滴答答在他脚下的地板聚成了一小滩,他都浑然不觉。 终于,在手机发出电量低的报警声后,电话再次接通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毫无起伏地丢下一句“耐心等着”,就又挂断了,不给钟煦任何开口的机会。 钟煦不甘心,再打电话便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等。 一想到有可能再次见到仇野,钟煦就坐立不安。他既想快点见到人,又害怕见他。 本以为分开的这一年,刻意的淡忘能磨灭些许他对仇野的爱意与依赖,可直到今天,直到他捡到那枚遗落的耳钉,他才敢正视内心、正视自己的心情——哪怕已时过境迁,仇野依然是他的主宰者。 仇野给他留下的烙印,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了。 也正是今天这枚耳钉,让钟煦意识到去年的那场不告而别,或许是仇野另有隐衷。所以当初那丝被抛弃的恨意,便不复存在了。 渴望重逢的心情,因而越发强烈起来。 在忐忑地等了三天之后,钟煦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川安,颐仁疗养中心。 川安,那座城市离宁泉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 钟煦一刻也不想耽误,抓起外套就冲出门去,谁知刚跑到小区门口,就碰上了秦瀚的车子。 “出什么事了,跑这么急?” 秦瀚连按了几下喇叭,才抓住钟煦的注意力。 钟煦飞一般冲上车,气喘吁吁地挥手道:“去川安,快、快点!” “你先把安全带系上,”秦瀚打轮拐弯,抽空瞥了他一眼,被吓得一脚急刹车踩下去,“你胳膊怎么伤了?这两天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你先开车再说!我路上跟你解释!” 钟煦这几天就跟魔怔了一样,闷在房间里守着手机苦等回复,怕错过消息,秦瀚的电话他都没接。手臂上的伤口也只是随便处理了一下,血都没洗干净,所以现在看起来有点严重,实际上他已麻木,感觉不到疼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仇野。 路上他把这两天的事挑重点告诉了秦瀚,秦瀚把着方向盘,沉吟片刻,才发出一声感叹:“也许这就是命吧。” 钟煦抓着安全带,紧张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 颐仁疗养中心,坐落在川安市开发新区,听起来像是养老院,实际上是所高级私立精神病院。因为收费高昂,所以来这里“休养”的人不多,一般都是些家庭条件优越且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病患。 只是等他们到那之后,发现临近大门口的那栋四层建筑,东南角外墙从上到下都黑黢黢的,连周围的绿化都一片狼藉,实在不像网络资料上吹嘘的那样环境一流,堪比度假胜地。 秦瀚找保安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前几天有个病人半夜放火,差点把整栋楼烧毁。幸好发现及时,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哦,”秦瀚心里有了计较,特意多问了一句,“那放火的病人呢,后来怎么样了?” 说着,他掏出一根软中华,递到保安大哥的手里。 保安推辞了两下,便将烟收进口袋里,笑眯眯地答道:“听说是跑了,具体情况咱就不晓得了。不过出那事之后,巡逻查得可勤快嘞,兄弟要是有亲戚朋友住在这的话,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秦瀚笑笑,道过谢后,大步追上已经走远的钟煦,和他一起到接待大厅登记访客信息。 前台护士明显是个新手,捣鼓了几分钟才弄明白电脑的访客登记系统,一听他们是来探视陪护仇野的,她又不禁从电脑后抬起头来,多看了他们两眼。 “有什么问题吗?”钟煦烦躁道。 “……啊,没有,”护士连忙摇头,“这栋楼是开放病房,您得去封闭区问一下。” “封闭区?”秦瀚微微蹙眉,“你确定他在那边?” “我只能确定他不在这边,”护士起身给他指路,“您二位穿过大厅从那扇门出去,绕过花园和活动中心,就是封闭病区了。” 秦瀚点点头,带钟煦按提示穿过大厅,钟煦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不禁奇怪:“封闭区是怎么回事?不让外人进吗?” “不是,”秦瀚解释道,“封闭病区是给那些所谓的‘高风险’病人准备的,比如自杀评定高、暴力倾向严重、出走风险高等等,家属可以进去陪护,但病人没办法随意离开。” 钟煦听到“自杀”这里,脑子就转不动了:“他不会自杀的吧?医生护士都不看着点吗?这里到底……” “你先别激动,”秦瀚带他快步绕过花园,回身指了下那栋险些被烧毁的建筑,“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仇野的手笔,也大概是他被送进封闭病房的原因。” 钟煦眉头紧拧,又听秦瀚说:“你知道我和仇野是怎么认识的吗?” 他摇摇头。 关于仇野的过去,他知之甚少。仇野从来不提,他也不曾过问。 “没记错的话,那年他应该才17,就是因为纵火被他爸送进我当时的实习医院的。”秦瀚提起往事,记忆犹新。 “我当时跟我师兄一起接收的他,两人谁都没当回事,就以为是仇野叛逆期到了,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没想到当天晚上,这个新来的病号就煽动那一层楼的病人来了次‘示威’活动。”秦瀚无奈地笑了下,“我师兄当天晚上值班,被两个躁狂症追着打,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钟煦听后低声道:“想象不出他那时候的样子。” “我倒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秦瀚笑笑。 当时仇野想趁乱逃走,但被他逮了个正着。少年俊脸阴沉,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紧接着便如饿狼一样扑压过来,狠狠掐住了他的喉咙。 尽管仇野很快就被赶来的两名护工拽开了,但那凶悍的力道、阴鸷冷漠的眼神,都让秦瀚十分确定,这个少年是真的想拧断他的脖子。 不过这些细节,没必要让钟煦知道。 “希望你永远看不到他那时候的样子。” 说话间,他们便经过活动中心,走入了另一栋四层高的建筑。表明来意后,前台护士郑重打量了他们一番,拿起手边的电话听筒一边拨号一边解释道:“蒋先生特意交代过,任何人来探视一定要先通知他。” 蒋先生,自然就是蒋文安。 钟煦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伸手按断了电话。 “蒋文安算个屁!我是仇野的家属,是他最亲近的人,我来看仇野,凭什么要通知他?!你们这是医院还是监狱,搞这一套?!” “可……”护士显出几分为难。 “是这样,”秦瀚及时解释道,“我们都是朋友,只是中间有点误会,导致我这位同伴有点激动。我可以亲自给蒋文安打电话说这事,这样小姐你也不会难做。” 见护士还有点犹豫,他便打开手机通讯录,给她看了眼蒋文安的号码:“我这就沟通,你先让我们进去探视一下,不会太长时间的,好吗?” 大概是秦瀚的态度太斯文有礼,钟煦的样子又实在招惹不起,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护士迟疑片刻后还是妥协了。 “只能十分钟,再长的话我可能会被投诉的。” “没问题。”秦瀚抢在钟煦之前做了保证。 护士领他们到了病区隔离门前,刷开门禁,穿过两扇电子门,上到三楼后,再穿过长长的走廊向病房走去。 这里并不似钟煦想象中的那么阴郁可怕,相反地,音乐治疗室、棋牌活动室、绘画治疗室等让他感觉这里更像是个老年活动中心。不过很快,电休克治疗室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浑身发麻。 整个封闭病区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坐在活动室里下棋打牌,还有一个脑袋上贴满了电极片,被两名护士左右搀扶着前往治疗室做脑电波检查。中途,钟煦还瞥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被束缚带绑着手脚固定在病床上,任护士给她打针,表情木讷的像个死人。 钟煦拽了拽秦瀚的衣角,低声问:“仇野那时候……也经历过这些吗?” “当然,他住了两年的院,”秦瀚点点头,语气云淡风轻,“你能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治疗手段,他都经历过很多次。” 钟煦想起仇野曾跟他提过一次打针的事,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到了,”护士出声提醒道,“真的只能探视十分钟,我在走廊外面等你们,有事随时叫我。” 秦瀚再三感谢,拉着钟煦进了病房。 房间很宽敞,阳光几乎洒满了整个屋子,一辆轮椅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停在半人高的窗前。一人坐在上面,钟煦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与微长的发。 “我在这守着,你过去吧。” 秦瀚轻轻拍了拍钟煦的肩,钟煦却觉得脚下有千斤重,根本挪不动脚步。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坐在窗前的身影,想叫他的名字,嗓子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紧了般艰涩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轮椅上的人缓缓伸出一只布满青紫伤痕的手,轻轻拨动了几下阳光。于是稀薄的空气也跟着颤动,最后在钟煦漆黑的眼瞳中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阿野……”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因为他已经紧张到耳鸣了。 但对方似有感应一般,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的一霎,钟煦的眼泪便决堤般夺眶而出。 第七十三章 仇野坐在轮椅上,阳光将他苍白病态的皮肤照得单薄的几近透明。他的头发还和以前一样,黑色微卷,约莫是及肩的长度,只是发梢毛糙又不整齐,衬得人凌乱而憔悴。 他裹在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里,和钟煦来时路上看到的病人一样,病号服被洗得又黄又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 他就像是一只沉睡了百年、刚从棺材里醒来的吸血鬼,颓艳、阴郁、矜贵。 钟煦没办法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半分。 先前打好的草稿,预想过重逢时该说的话,也全都哽在喉间,发不出声。 仇野将手又探出一截,只轻轻勾动几下,钟煦便身体快于大脑,踉跄着小跑过去。因为跑得太急,脚被绊了一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男人的轮椅前。 “慢点。” 久违的嗓音,带着丝记忆中熟悉的温柔笑意,直击钟煦的心口。 他就跪在那,仰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脸。目光痴痴的,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似乎是想借此填补上这一年来的空白。 仇野伸出手,想摸一摸,好确认眼前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又一次药物注射后引起的幻觉。 钟煦忙将脸主动凑过去,蹭一蹭他微凉的掌心。 仇野蜷了下手指,极轻地叫了声“小八”。 “是我!是我!” 钟煦又蹭了蹭他的掌心,想握他的手,可男人从手背到手腕再至肘窝的部位,全是狰狞可怖的青紫色。 两手都是如此,没有一处好地方。 现在凑得近了,钟煦连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手怎么了?疼不疼?”钟煦心如刀绞,哭得伤心又愤怒,“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是人住的吗?!”他又担忧地看向仇野的膝盖,“你的腿怎么了?怎么坐轮椅了?他们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 仇野没有回答这连珠炮似的问题,他只是一遍遍勾描着钟煦的眼角,再将沾到指尖上的泪水一点点捻去。 钟煦哭得更加难过。 尤其是一想到他在怨恨仇野抛弃他时,仇野却被关在这里饱受痛苦,他就感到无比的自责。 他怎么能怀疑仇野呢?他为自己的动摇感到懊悔,哪怕这是人之常情。 忽地,嘴唇被按住了。 钟煦抬眼,看见仇野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不要他再哭,他便呜咽着吻住了男人的指尖。 下巴随即被抬起,钟煦顺势跪直身体,小心而虔诚地追随着仇野的手指,去吻他的脸颊与嘴唇。 唇瓣相碰的一刹那,钟煦激动得浑身发抖,乃至灵魂都在颤栗。 而且他能感觉出来,仇野也很激动。 他闭上眼,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吻中,浑然忘了房间门口还站着个秦瀚。他攀着轮椅的扶手,将身体跪到最笔挺,仰头承接着来自仇野的亲吻与抚摸。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道钝痛,迫使他发出一声闷哼。 钟煦睁开眼的一瞬,便被仇野眼中尖锐的冷漠与阴鸷钉在原地。 仇野紧紧掐着他的脖子,脑袋微微歪着,垂眸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平淡地吐出两个字:“脏了。” 钟煦微怔,才反应过来他在看什么。 那是前几天柯俊远发疯时,强行在他脖子上吻咬出来的痕迹。虽然过程他是疼的,没有半分享受,但结果却看起来与吻痕毫无差别,很容易引人遐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 “嘘——” 仇野轻飘飘打断了钟煦的解释,继续掐着他的脖子,拇指用力地在那处扎眼的红痕上反复揉搓。 很快,那一片都被搓红了,但他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钟煦没有因痛推开他,反而配合地扬起下巴,拉薄皮肤,方便仇野磨去那碍眼的痕迹,留下属于他的伤口。 待指尖上沾了血色,仇野才看进钟煦蓄着泪光的眼底,“疼吗?” 钟煦摇头,仇野俯身在他唇边吻了下,而后发出一声近乎呢喃的叹息:“真想杀了你……”他收紧力道,迫使钟煦脑袋歪向一旁,继而吻上他沁出血丝的脖子,“你说过你只是我一个人的,怎么短短一年就忘记了?嗯?” “我没忘……”钟煦忍着疼,克服强烈的窒息感,艰难地解释:“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还怕你不要我了……” 事实上,因着仇野曾经那句“如果我抛弃你,那我给你处置我生命的权利”的承诺,钟煦在这一年里做了无数次的噩梦。 每次从鲜血淋漓的梦中惊醒,他都要花费许多时间回缓精神,说服自己这并非现实,仇野也必定在某处地方安然无恙地活着。 来时路上,钟煦还想着见面后要先打仇野两巴掌,当是为这一年频频被噩梦侵扰的自己出口气。 可现在,面对这样的仇野,他的一切怨恨与委屈,都不再成立。 “那天晚上果然是你去找我了对么?你是不是看到柯俊远了……” 话刚说了一半,仇野忽然狠狠咬了下他的脖子,钟煦吃痛地哼了一声,随后便感觉仇野松开了那只掐住他的手,转而将他不太温柔地提起来,直接探进他的裤子里。 两人皆是一顿。 仇野似乎受到了触动,再次看进钟煦的眼中,钟煦乖顺地将裤子向下褪了些许,好让仇野看清楚他摸到的是什么东西。 “无论那天你看到了什么,都不是我自愿的。除了你之外,任何人碰我都让我觉得难受、恶心。” 已经习惯受控于仇野命令的身体,哪怕是在柯俊远超高技巧的挑逗之下,也僵硬得像个木桩,没有任何反应。而事实上,即便是钟煦自己,也没法在不征得仇野许可的前提下,完成一场对男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自我抚慰。 也正是那晚柯俊远走后,钟煦翻箱倒柜地把那件仇野曾亲手给他穿上的贞/操/带找了出来。 ——这也是除了那条被柯俊远暴力剪坏的项圈外,他和仇野之间唯一有情感联结的物品了。 一年来,他将它锁在最私密的角落里,从不曾把它告诉给别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一度忘记了它的存在。 但重新穿上后,钟煦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永远都是你的小狗,”他从口袋里掏出带子的钥匙,递到仇野面前,“那你呢,还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收尾不太好写,选择断章的地方也让我很纠结,修修改改的,会很影响更新速度,谢谢大家包容~~ 第七十四章 “我是为他好” 钥匙淬了阳光的金,明晃晃地闪疼了仇野的眼,在苍白到病态的肤色映衬下,眼圈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钟煦不能容忍他丝毫的迟疑,“再不说话,你信不信我把它塞你嘴里!” 凶恶的威胁尚未落地,他就被仇野死死攥住手腕,拽进了怀里。 膝盖“砰”地撞在轮椅上,钟煦还未来得及呼痛,仇野的吻便绵密地落下来,混着眼泪的咸涩,打湿了钟煦的嘴唇。 钟煦从未见过男人落泪。 他想看一看,认真记下仇野为他掉泪的样子,但后颈被按着,手臂被钳着,仇野不准他撤离半分。 他只能闭上眼,用同样炙热的眼泪与亲吻,热烈回应男人给予的疼痛与爱意。 两人吻得正忘情之际,仇野忽然抽离,垂头看了一眼,英挺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怎么了?”钟煦泪眼迷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自己身上那件白色薄外套的右边袖子,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沁红了一片。 甚至连仇野的指尖都沾了颜色。 仇野执起他的手,缓慢挽起袖口,一道约莫十公分长的新鲜刀伤暴露在眼前,伤口正在向外渗血。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 “啊……”钟煦眨了眨眼,因为刚才过于专注和激动,他根本没注意到伤口被仇野抓裂了,“小伤,没关系的。” “谁弄的?” 刀口的走势形状,不像是自残能割出来的。 仇野眼神冰得吓人:“柯俊远,是不是。” 钟煦想了想,还是如实地将那天晚上柯家两兄弟的事简单告诉了仇野。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手臂上这道看似狰狞的刀伤,相反,如果能换来仇野的消息,哪怕再多挨几刀他都心甘情愿。 他现在更想让仇野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暂时不能走……” “为什么!”钟煦没等仇野说完就急了,“干嘛还要留在这个破地方!你是不是……” “因为这个。”仇野提起裤脚,露出脚腕上与轮椅紧密相连的锁链。 钟煦瞬间哑火,他扑通跪下去,抓住那条手指粗的短链,试图用蛮力破坏上面的锁。 手上的刀伤因用力而裂得更开,几滴血甩溅出来,落在地板上。 但锁链并未松动半分。 钟煦疯了似的锤了几下,随后发出一声低哑的怒吼。 “没用的,”仇野揉了揉他的发顶,“不过这东西我有办法打开,但需要一点时间。” 钟煦抬眼望向他,眼里满是担忧与疑虑。 仇野弯起眼角,冲他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次笑容:“不骗你,给我两天时间。” 钟煦在他掌心蹭了蹭脸颊,戚戚道:“那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容易重逢了,他不想再跟仇野分开半步。 “不行,”仇野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在这,我放不开手脚。”他回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秦瀚,“你们现在就走,蒋文安快回来了。” 一听到蒋文安的名字,钟煦恨得牙根直痒:“他回来正好,我非得弄死他不行!” 仇野拍拍他的脸颊:“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我来处理。”更何况,该死的不止蒋文安一个。他再次看向秦瀚,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这两天还请秦医生多照顾。” 秦瀚闻言有一瞬的意外,两人认识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仇野收起阴阳怪气称呼他“秦医生”。他欣慰地点点头答应下来:“你放心。” “走吧,”仇野托起钟煦,将贞\操带的钥匙重新塞回到他手中,“钥匙暂时放在你这,过几天我来取。” 钟煦不想走,但见仇野态度坚决,他只能照办。 等他三步两回头地离开病房后,秦瀚才低声对仇野说:“既然有了想珍惜的人,就好好的,别去碰不该碰的红线,你应该懂我意思。” “所以呢……”仇野漫不经心地捻着带血的指尖,再次说起那句常对秦瀚说的话,“我一直不喜欢心理医生,尤其是你这样的。” 秦瀚无奈地笑笑,没再多说,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他和钟煦在护士的带领下回到一楼,穿过那两道需要刷卡才能打开的电子门禁时,钟煦不禁担忧地多看了两眼。 仇野该怎么离开这里?只能等着结束所谓的“治疗”才可以吗?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他脚上的锁链,大概率是蒋文安干的,如果蒋文安和医院达成了某种约定,那岂不是需要蒋文安点头同意,仇野才能走出封闭病房? 正所谓冤家路窄,刚离开封闭区,钟煦就和拎着保温桶前来的蒋文安撞了个正着。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更何况在钟煦心里,蒋文安已经上升到了“仇人”的高度。 所以几乎是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两人就扭打到了一块,秦瀚想拦都没拦住。 “狗日的,我他妈打死你!”钟煦抡起拳头往蒋文安脸上砸,“你居然敢这么对他,我操\你妈的!” 蒋文安被一拳砸出了血,保温桶里才熬好的鸡汤也被打翻在了地上。 他扬腿一脚,狠狠踹开钟煦,冷着脸质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轮不着你管!你算老几!”钟煦怒斥,红着眼又要冲过去揍人,这次被秦瀚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了。 “别冲动,有话好好说。”秦瀚劝他,又转头对蒋文安道,“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是听了仇野父亲的命令才这样做的,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事你做过火了。” “那他妈是过火吗?!你难道没看到阿野身上的那些针眼,那些电击伤吗!这个畜牲就是在虐待,在杀人!”钟煦指着蒋文安的鼻子,又是一顿痛骂。 蒋文安面无表情地捡起保温桶,才冷冷地看向钟煦:“他的伤,都是拜你所赐,你没资格指责我。” “你说什么屁话!”钟煦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封锁病房,“不是你把他关进这个鬼地方,还要坐牢一样地带着脚镣的吗!” “是我,”蒋文安坦然承认,“但如果不是因为他放火烧楼,我也不愿意这样关着他,我是为他好。” “狗屁!你要真为他好,就不该把他整天关在医院里,他又不是精神病!他放火也是被你逼得!” “他是为了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想听这句话?” 蒋文安突然抬高音量,一向冰冷的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几道裂痕。 “那我还要告诉你,你如果真的爱他,真为他好,就该自觉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 钟煦怒极反笑:“然后呢?你就能趁火打劫,入他的眼了?” “我知道我不配。”蒋文安目光暗淡了下去。 早在仇野17岁那年,他在仇野想要烧毁花园但他转头去向仇锐达通风报信的那天,就已经失去了走进对方内心的资格。 “但你比我更不配,仇野如果再跟你在一起,他只会更疯更放纵,早晚有一天他会走极端做错事,那时候他去的就是真正的监狱!” 他攥紧保温桶的提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惨白。 “仇野需要的是有个理智、冷静的人陪伴、引导,而不是你这种连情绪都管控不好的疯子。这次他能为了你放火,下次也许他就会为了你杀人,你给他带来的只有消极的、负面的影响,对他而言,你就是颗随时有可能引爆的炸弹,迟早他会被你炸的粉身碎骨。你听明白了吗?” “……”钟松开拳头又握紧,最终还是没忍住,像条发疯的野狗一样朝蒋文安扑了过去,“明白你妈了个逼!” 第七十五章 论格斗技巧,钟煦自然比不上蒋文安,但他发起疯来,完全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只一心想着要把目标往死里揍,所以缠打在一起的两人都从对方身上讨不到好处,不出两分钟,便见了血。 就连上前拉架的秦瀚,也不知道被哪个的拳头扫到了,颧骨火辣辣的疼。 蒋文安还惦记着楼上的仇野,本不想多做纠缠,但钟煦跟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他就想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可手机刚拿出来,就被钟煦一巴掌拍掉了。 “想叫人,门都没有!” 钟煦知道要给仇野留出充足时间,不能让蒋文安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他干脆直接一脚跺烂了手机屏幕,死死箍住蒋文安的双手,放声大喊:“快点报警!杀人了!” 不用他说,围观群众里早就有人打了110,不出五分钟,警车就拉着长笛赶到了现场。 因为钟煦手臂的伤口重新撕裂,鲜血弄得到处都是,看起来跟杀人现场没什么区别,民警赶紧把斗殴的两位主角分别控制住,押上了警车。秦瀚担心钟煦出事,也跟着一块回了辖区派出所。 民警给钟煦包扎伤口时,他半真半假一个劲喊疼,还振振有词的将全部责任推到了蒋文安头上。 蒋文安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儿进了派出所,也只会冷脸说一句“不是我”,在钟煦血淋淋的指责面前,这样的辩驳实在苍白无力。 不过鉴于他脸上也被弄出了不少血印子,民警倒没有一味偏袒钟煦,最后各打五十大板,以扰乱公共治安为由,将两人拘留五天,罚款五百。 “我交三千,能放我走了吗?”蒋文安神色冷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能留在这。” 钟煦见状,立即道:“那我出五千……” “你俩干嘛呢!”民警不悦地打断他,转而觑了眼蒋文安递来的银行卡,又气又好笑,“把这当菜市场,还带讨价还价的是吧?收起来!再来这套,就多拘留两天!” 蒋文安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至少让我打个电话。” “在里面每天会有时间给你们打电话的,先把手机钱包交到登记处统一保管,等拘留结束了再拿走。” 这正合钟煦的心意,上交物品的时候特别积极,导致民警又抓着蒋文安教育了一通。 因为前几天才抓进一批聚众赌博的,拘留所里房间紧张,钟煦和蒋文安连同另外八个人被关在了一块。钟煦就跟饿狼一样盯上了蒋文安,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边,不等蒋文安靠近电话亭,他就向教官打报告“碰瓷”。 “你这样有意思吗?”蒋文安双手抱头蹲在墙角里,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身边以同样姿势受罚的钟煦。 钟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蒋文安被气得低声骂了句“无赖”。 钟煦阴恻恻地笑了:“我承认我无赖,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把仇野关进那种地方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那些伤,你看不是眼瞎看不到?” “跟你说不明白。” “明明就是你不占理!” “我是在救他!”蒋文安激动地低斥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沉声道:“他在英国出生,直到他母亲去世才被接回国内,我也是那时候被安排在他身边做个玩伴的。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他父亲,也不喜欢那个总爱在背地里议论他身世的保姆,他经常跟我说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我也只当他是过过嘴瘾发泄下情绪。” 回忆齐齐冲上心头,向来平淡的声音此刻竟有些不稳。 “可他是认真的。” 蒋文安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17岁的仇野兴冲冲地拉着他到后院杂物间时兴奋雀跃的模样,耀眼得令他挪不开视线。 “Ta-da——!” 仇野像个魔术师在做表演一样扯下帷幕,向他展示他的成果——保姆被绑在椅子上,从头到脚被胶带捆得十分结实,睁得溜圆的双眼里噙满了惊惧的泪水,见人来了,她只能呜咽着求救。 “怎么样!”仇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蒋文安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么在发抖?”仇野走到保姆身边,用他修长的手指做梳子,一点点细致而温柔地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梳好,“别怕,很快就能结束的。” 他拿起脚边一个5L的汽油桶,拧开盖子,对准保姆的脑袋浇了一点。 “可惜现在汽油还不太够,但我等不及了,想先给你演示一遍,”仇野对蒋文安笑了笑,“就从这里开始,火会顺着墙根烧到仇锐达的书房,安安你说他看到着火了会是什么表情?我猜他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蒋文安脊背发寒,连带着声音都比平常更冷:“你来真的?” “当然,”仇野扔下汽油桶,信步来到他面前,钳住了他的下巴细细打量起他的脸,“我们不是一起计划好的吗?你怕了?” 蒋文安确实在怕,他不懂眼前这个俊美堪比天使的少年,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魔鬼一样的话来。 “别忘了我们先前说好的,谁背叛,谁就要去死。” 仇野扳住他的脸,轻笑着啄了下他单薄温凉的唇,随即转身离去。 蒋文安从没想过,这个快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仇野亲密接触。 每每在梦中忆起,他都会在一身冷汗中醒来。 没办法,他只能安慰自己,他背叛仇野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拯救一个被恶魔诅咒的灵魂。直到遇见钟煦,他才开始动摇。 假如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那如今站在仇野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了? 可那样的话,仇野这辈子就毁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再恨我,我也只能这样做。”蒋文安一遍遍告诫自己,让仇野远离一切可能会调动他体内危险因子的人和事,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钟煦听完后,下颌线绷得死紧,良久才开口问:“你在他身上安监控了吗?” 蒋文安皱着眉头看向他,又听钟煦继续问:“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吗?你知道我和他这两年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吗?” 钟煦说:“既然不知道,你凭什么笃定我对他来说就是危险分子,凭什么说我跟他在一起就要发疯、堕落甚至杀人放火?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对他而言是引线、是炸弹,而不是他的镇定剂?!” 蒋文安答不上来。 “我是控制不好情绪,但有他在我就会很安心,和你口中所谓的‘正常人’没什么差别。我会把我的全身心奉献给他,但你不是。你有所保留,你在自以为是地、想当然地爱他,”钟煦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蒋文安瞳孔紧缩,似第一次认识钟煦一样,静静注视着他。 钟煦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出拘留所的那天,秦瀚早早地就来接他了,钟煦拿上手机钱包等物品,刚走出门口,就见蒋文安急匆匆地上了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随后疾驰而去。 秦瀚也挺急,按下车窗对他说:“仇野不见了。” 钟煦心里“咯噔”一下,忙跑上车,问:“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应该是昨天晚上撬开窗子防护栏跳楼跑的,”秦瀚边发动车子边说,“仇家的两个保镖今天早上换班的时候才发现人不在病房,现在还在找,看样子蒋文安刚才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阿野是不是找我去了?” 仇野说过,要过两天找他拿钥匙的。 钟煦着急地抓住安全带,担忧地问:“他知道我在哪里吗?他要是找不找我可怎么办?我们去哪里找他?” “你先别急,仇野肯定有替他办事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你之前在宁泉的具体地址。”秦瀚安慰道,“总有办法联系上的。” 但钟煦还是着急,无比后悔上次见面时忘了给仇野留下约定见面的地址。 而蒋文安上车后,则直接命令司机开车直奔川安别墅。 这是片修建于30年前的别墅区,房庭稀落,环境清幽,是当年天越集团进军东南片区主推的高端别墅项目。仇锐达很喜欢这边,说是水土养人,自留了一套楼王作为住宅,后来便干脆常住在这里。 宅子里的家具陈设都是当初入住时置办的,虽然这些年被保养得很好,但到底是有了时间的印记,尤其是那扇红木门,被人不太温柔地对待打开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抗议。 躺椅里,头发花白的老人侧过头,看了眼逆光中那道修长的身影,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苍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前几天听小安说你在绝食,不想活了,怎么还有力气跑到这来?” “嗯,要走了,自然要来跟您道个别。” 第七十六章 “自己选吧” 仇锐达再次撑开眼皮,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仇野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是如此年轻、意气风发,哪怕被强行关了一年的禁闭,身上的棱角与锋芒也依旧难以磨平。 反观自己,已经太老了,区区一个睁眼的动作就几乎令他筋疲力尽。 但他还是勉强撑坐起来,尽量将佝偻的腰背拔直——他不想在这个儿子面前,丧失作为父亲的威严。 “你来得正好,咱们爷俩今天就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仇锐达用拐杖指了下对面的沙发,示意仇野坐下。 仇野从容落座,长腿悠闲交叠起来,身上那套皱皱巴巴的病号服被穿出了西装革履的气度。 “聊什么?” 仇锐达扫了眼他青紫交错的胳膊,叹了口气:“受了这么多教训,还不知道悔改,这倔脾气真和你妈一模一样。” “死人就别再提了,多晦气。”仇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提醒他,“您有话就直说,我赶时间。” “好啊,”仇锐达不悦地拧起眉,“我就想知道,我养你长这么大,让你接受精英教育,一毕业就进集团高层,还拿了不少股份,让你过着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可能过不上的好日子,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仇野似笑非笑地撑着脑袋看他,“当初还是您送我去做的精神鉴定呢。” “你!” 仇锐达激动地咳嗽起来,沧桑的脸被憋得通红,他一连说了三声“好”,拐杖“笃笃”地敲着地板。 “那你跟姓钟的又是怎么回事?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为了他又跳楼又放火!我看你不是没感情,只是对我这个当爹的有意见,甚至巴不得我早点死。” 说到最后,老人激动地想站起来,但拐杖从颤抖的双手中滑脱,他又重重地摔坐回了躺椅上。 仇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话好好说,您现在身体不比以前,医生没嘱咐过要心平气和吗?至于钟煦,他那么特别,那么可爱,从内到外都简直称得上完美,我爱他是很奇怪的事么?您又何必非要来横插一脚,挑战我的底线?”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仇锐达怒不可遏。 “我花了半辈子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却为了个男人绝食,要死要活的,丢不丢人!现在人家来找你了,冲你勾勾手指头,你就要抛家舍业跟他走,还有没有点出息!这么感情用事,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到你手里?!” 他想捡起掉在脚边的拐杖,但连简单的弯腰都难以做到。 仇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绕过茶几时,从托盘里抽出一张丝绸垫巾盖在手上,然后才过去隔着帕子,帮忙捡起拐杖。 “看来是我刚才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他说。 “我是来跟您告别的,但要走的人,却不是我。” 仇野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我带钟煦走过一次,可是您不成全,那我只好改变策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毕竟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这是您教我的。” 仇锐达脸色一变,想要夺过拐杖,却被仇野退后一步,轻巧避开了。老人颤颤巍巍地强撑着站起来,满脸怒色地瞪着眼前的儿子。 “你想干什么!造反么你!” “您放心,我会好好打理公司、发展投资的,”仇野戏谑地耸了下肩,“将来如果哪天做烦了,我就把它卖出套现,挂个好价钱,保证绝对不亏。” “你——!” 仇锐达被气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扬手就要打仇野耳光。 仇野竖起拐杖,轻而易举地挡下了这一巴掌。 “从我十岁被你接回家,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花了这么多心血、精力,还是得不到我的反馈吗?那我来告诉你原因。” 仇野隔着一层帕子,用拐杖将仇锐达颤抖的手臂压了下去。 “因为我从来没把你当过是我父亲,一天都没有。” “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 仇野眼底的笑意倏然冷了下去。 “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的死讯。” “畜生!没良心的畜生——!”仇锐达面色胀红,浑浊的眼球也因充血而鼓得溜圆,“我、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说着他又要扬手去打仇野,但没了拐杖支撑,苍老的躯体摇摇晃晃根本无法站稳,仇野只消微微一闪,仇锐达便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因砸在茶几角上,流出汩汩鲜血。 “啧,”仇野拿着拐杖,俯视着地板上抽搐不止的老人摇了摇头,“不是让您慢着点嘛,怎么不听话?磕着脑袋了吧。” 话音未落,便听“咚”的一声响从身后传来,仇野回眸,就见蒋文安行色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 他笑着挑了下眉:“你来得正好。” 蒋文安大步跑到沙发边,看到躺在仇野脚下、脑袋还在不断向外渗血的老人,瞬间脸色大变。他再次看向仇野,眼里充满了痛心与无奈。 “别这么看我,我可没有碰他,”仇野一脸无辜地将拐杖拍在蒋文安胸口,然后将垫手的帕子团好塞进病号服口袋,“是意外事故还是你去自首,自己选吧。” 说完,他脚步轻快地向门外走去。 蒋文安没绷住情绪,颤抖着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眼眶通红地问:“你去哪?” 仇野脚步未顿,甚至连头也不回,但声音里明显带着宠溺的笑意。 “去给我家小狗出口气。” 第七十七章 加冕(正文完结) 秦瀚接到仇野来电时,正在和钟煦一起看网上有关仇锐达突发脑梗,摔伤后抢救无效死亡,以及秘书蒋文安引咎辞职的新闻。 仇锐达是房地产界的领军人物,他的去世这两天引起了不少媒体关注,当然更多人好奇的是天越集团能否顺利完成权力交接,而这个商业帝国又能否在新任掌权人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还是会就此走上衰败之路。 秦瀚不想妄加揣测仇野和这件事背后的关联,只叹了口气,便将手机转交到钟煦手中。 钟煦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忙问仇野在哪,他现在恨不能立刻飞到他身边去。 “别急,”仇野的笑意通过听筒轻轻敲在钟煦的耳膜上,“我还有点小事要办,大概需要三四天左右。” “家里的事吗?”钟煦拿着手机走远点,小声道:“需不需要帮忙?我想去陪你。” “看到新闻了?” 男人的声音里丝毫不见失去亲人的哀痛。 “最近要办葬礼、开股东会确认继承股份,抽不开身,再等等好吗?最多三天,一办完事我立刻去找你,你在宁泉乖乖等我。” 钟煦自然听话,再三确认彼此的联系方式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三天?” 电脑后,DR摘下蓝光眼镜,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是想要我熬夜猝死。” 仇野知道这个合作多次的私家侦探是个只看钱办事的货色,见他不疾不徐的,多半是已有了答案,于是敲敲桌子说:“一天,佣金再多三倍。” DR挑眉,将电脑屏幕调转180度推至仇野面前。 “成交。” 屏幕上,地图显示的红点位置指向本市工业园区的一处仓库,这一片都属于柯家企业龙创国际东南分公司所有,用于分类储存电气设备、行政后勤、材料配件等物资。 “就是这间位置最偏、面积最小的库房,”DR将地图调成清晰的卫星实景模式,难得提醒了一句,“外面有人值守,还有监控,你一去,柯明骁肯定会知道。” “很好,就怕他不来。” 仇野拿上车钥匙,带上几名“助手”,直奔那间仓库。 三五两下,守在外面的所谓“仓库管理员”就被揍趴下了,库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阴湿的空气夹杂着股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外面等着。” “好的,仇董。” 仇野独自走了进去。 那间只有近四十平的仓库,又空又黑,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纵然外面阳光再灿烂耀眼,也根本无法渗进这里一丝一缕。 仇野按下门口墙壁上的灯光开关,昏黄的灯光忽闪几下,最后勉强在黑暗深处笼了一片光亮出来。水泥地上一滩滩的,颜色稍亮的是水渍,暗沉沉的则是血污。 他踩过血泊,率先听到了叮当作响的锁链声,随即便见一人被铁链拴着手脚,像受审的罪犯一样,被吊站在灯光之下。 对方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已被血色浸染了八成,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两手手腕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咬痕。 而在旁边不远的角落里,有一张单人床,洁白崭新的床单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还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仇野不禁发出一声轻嗤。 听到动静,那人只是稍微动了两下手脚,脑袋依旧无力低垂着,被汗水和血污打湿成一绺绺的黑发垂落额前,把脸遮了个严实。 仇野嫌脏,用纸巾垫着手才愿意去拽对方的头发,迫使其抬起头来。 确实是柯俊远没错。 只是他脸上戴着个狗用的止咬器,半张脸隐匿其后,让仇野花了几秒钟才确认他的身份。 “醒醒。” 仇野加大力气,对方头发上湿泞的血块渗透纸巾,弄得他指尖黏腻一片。 柯俊远艰难撑开眼皮,视野模糊了片刻之后,才清楚映出那张俊美又令人胆寒的脸。 他立刻瞪圆眼睛,只是因为上下两腭被止咬器强行紧合在一起,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的呜咽,但很快又被手脚挣动带动锁链发出的叮当声响盖了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 仇野放手,扔掉脏了的纸巾,笑着打量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次有没有数一数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多少天?还是说,你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柯俊远呜咽两声,又归于沉默。 仇野晃了晃吊悬着他手臂的一根铁链,粗糙的金属表面擦破了柯俊远腕上刚结痂的伤口,咬痕重新渗血,磨得柯俊远钻心入肺的疼。 “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得意的样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仇野玩味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声音陡然压低八度,“怎么没把我杀掉呢?” “不敢动手,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孬种。” 话音未落,他一拳重重砸下去。 柯俊远觉得腹腔里的脏器都要被揍变形了,疼得他脊背弓起、青筋暴突,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呛得他几近窒息。 仇野给他解开止咬器,从他嘴里拉出一个防止咬到舌头的口塞,随即对准柯俊远的脸颊又是一记重拳。 他要听到他痛苦的声音。 柯俊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粘嗒嗒的血水顺着嘴角滴在衬衣和地板上。他头晕耳鸣站立不稳,但锁链又强行拉扯着他的四肢,让他不得不保持清醒。 身心的双重折磨,简直令他生不如死。 “咳咳……你、你杀了我吧……” “那样多没意思,”仇野甩去手上溅到的血丝,“我不但不杀你,反而还可以救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呵……” 柯俊远勉强发出一声讥笑,撑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如恶魔一样的男人,“你跟柯眀骁都是一路货色,你怎么会好心救我?况且我还碰了钟煦……” 仇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柯俊远反而笑得越发扭曲:“他的嘴唇可真软,腰又细又白,屁股摸起来更是让人……咳咳咳!” 男人砸过来的拳头让他再次呛血,剧烈咳嗽起来,但柯俊远偏要再三去碰仇野的逆鳞。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他,换做是我,我也不舍得让他给别的男人干,呵呵呵——” 仇野动起怒来,便会超乎寻常的沉默。他走到柯俊远身侧,面无表情地将对方右手五指依次掰断。 等轮到左手时,柯俊远嘴里那些有关钟煦的污言秽语,已经变成了痛不欲生的哀嚎。 可仇野充耳不闻,变本加厉地将其剩余五指掰折成诡异可怖的角度。随后他又连带着将柯俊远的两条小臂硬生生拧断,这才将心头的恨意消解一二。 柯俊远直接痛得昏死过去。 仇野退到旁边那张干净的单人床前,把外套脱掉擦了擦身上沾到的血渍,然后便坐在床上静静地盯着仍在滴血的柯俊远发呆。 用了很久,他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他在仓库入口处附近找到一根高压水枪,对着柯俊远身上一阵喷淋,柯俊远在剧烈疼痛中醒来,身体从上到下的每一处伤口都在水压的冲击下重新撕裂冒血,到最后他疼得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再次晕死过去。 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几次,直到外面天色都黑了下来,仇野才停止了折磨。 他走到柯俊远面前,抬起他无力的脑袋,目光落在那两片惨无血色的唇上。 “是你自己乖乖张嘴,还是让我帮你?” 柯俊远迟钝地眨了眨眼皮,喉咙里发出几声嘶哑的“嗬嗬”声,仇野靠近一些,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杀了我。 仇野狞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手指擦过柯俊远唇角那道早年被他划出来的伤疤,“你还没有长够教训,可不能就轻易地死掉了。”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卸掉了柯俊远的下巴,让他的嘴巴无法自然闭合。 “呀,忘记了。” 仇野夸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满是抱歉地看着一脸痛苦之色的柯俊远:“忘了问你周围有没有钳子之类的工具,我忘了带,不然手动拔掉你的舌头好像有点困难,场面也不太好看。” “要不要派人去买?” 一道清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仇野回头,便见柯眀骁从黑夜中朝他信步走来。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听声音是愉悦的。 “最近的商店离这里也就是十分钟的车程,应该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仇野笑道:“好啊,那不如你亲自跑一趟,你选的工具,我用得放心。” 柯眀骁爽朗一笑,趟过满地积水来到仇野面前,看到柯俊远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样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踢走脚边的高压水枪,对仇野说:“何必动这么大气?弄得到处都是水。” 仇野说:“你之前搞得太恶心,我帮你冲洗一下。” 柯眀骁耸耸肩,笑道:“我们审美不一样而已。”他牵起柯俊远一根变形的手指看了看,“而且我帮你出来,是想和你继续合作,可不是让你来替我教育小弟的。” “合作当然可以,但你弟害我被关这么久,还不知悔改对我的人动心思,你这个做大哥的管教不严,我只能亲自教训。” “也对,”柯眀骁点了点头,“现在教训够了吗?”他好心提醒道:“咱们这可是法治社会,不能太出格。” 仇野讥笑反问:“你还知道这是法治社会?” 柯眀骁笑而不语,反手将柯俊远脱臼的下巴复位了。柯俊远支支吾吾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他狠狠抽了一巴掌。 几滴血沫子溅在了他脸上。 “这样呢?”柯眀骁看向仇野,“消气了没有?” 仇野淡淡道:“你这是在敷衍我。” 柯眀骁笑意渐收,道:“那你想怎么样呢?我毕竟还要带他回家里,给老头子一个交代。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彼此不要闹得太难看。” 仇野不答,态度不言自明。 “那好,”柯明骁妥协道,“既然是出气,总得当事人都在场才行。” 他拍了两下手掌,掌音未落,仓库门口便出现了两道模糊的身影。 “阿野?!” 惊疑的声音随之响起,仇野微微蹙眉,回头便见钟煦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过来。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但脸上看起来很白净,没有受伤。 柯明骁按住钟煦的肩膀,阻止他再向前一步,转而挥退押送钟煦来的保镖,再次看向仇野。 “我把钟先生请来,本意是想请你们两个吃顿饭。不过你可以先教训小弟,让钟先生消恨。饭嘛,我们以后再吃。” 仇野脉脉地看向钟煦:“小八别怕。” “我一点都不怕!”钟煦满心满眼都是仇野,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安危,“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乖宝贝,我很好,你顾好自己,躲远一点。” 话刚出口,仇野便挥拳而上,直朝柯明骁的脑袋砸去。 柯明骁早有防备,挡下这一拳,笑道:“冲冠一怒为蓝颜?” “我家小狗乖,被人咬了不会还嘴,但我不行,”仇野冷眼看他,也是皮笑肉不笑,“我有仇必报。” 柯明骁挑挑眉:“这是冲我来了?” “不然呢?让你平白划一刀就算了?” 仇野转攻柯明骁的腰腹,柯明骁认真格挡,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过了几招,又僵持在了一块。 以前他们在国外上学刚认识那会儿,就经常约着出去打拳玩乐,两人又在同一个教练的指导下学过两年的散打,对彼此的套路都很熟悉。所以交起手来,很难分个输赢。 柯明骁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笑道:“虽然被关了一年,拳脚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利落。不过你能撑多久?” “那就速战速决。” 仇野骨子里的狠劲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收住。纵然他现在身体还在恢复阶段,但柯明骁一时间也很难占据上风。 柯明骁脸上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 “咱俩志趣相投,我不想跟你闹翻,但你这么咄咄逼人,实在让我难办。” 仇野不由分说照着他的肋间来了一拳。 “什么时候废话变多了?一码归一码,不用你为难。” “那好。” 柯明骁舒展眉头,迎拳而上,和仇野从仓库东头打到西头,从光亮之处又打到光线触及不到之处。 钟煦忧心如焚,他不知道仇野和柯明骁哪个更厉害,但看到这两人打架不死不休的架势,无论是谁飙血,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尤其是此刻,柯俊远就那么血淋淋的、毫无生气地吊在他面前。 蒋文安对他那些反复申诉过的担忧与控告,一遍遍浮现在他脑海中。 仇野好不容易才摆脱家庭的控制,走出那个暗无天日的精神牢笼,他不想仇野再因为他胳膊上一条微不足道的小伤,走进另一座监狱。 “别打了!你们都住手!” 钟煦焦心地劝阻,但激战中越打越兴奋的两人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为什么打架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在乎这场交手的胜负。 钟煦庆幸他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常在口袋里备着一把瑞士军刀。他艰难地从裤子后兜里摸索出刀子,亮出尖锐的刀锋后反握在手中,只几下就将绑缚双手的绳索划开了。 他冲向黑暗中打成一团的两人,手起刀落,只听柯明骁闷哼一声,温热的鲜血转瞬便流了满手。 “小八?!”仇野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急切地叫钟煦的名字。 “我在!我在!”钟煦握住仇野的手,“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仇野不答,拖着钟煦往灯光下走了几步,看到他满手的血红色,再三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口才稍微安心。 柯明骁捂着流血的手臂走过来,讥笑地对仇野道:“谁说你家小狗不会咬人的?” “那是我还你的!”钟煦抢在仇野之前开口,“一人一刀很公平!” 柯明骁扁扁嘴,倒是没有出言反对。 钟煦生怕这两人再打起来,忙转身对仇野道:“就这样吧好不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喜欢待在这里,阿野我们走吧……” 眼见他红着眼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仇野温柔地叹息一声,吻了吻他的眼角,小声说了句“好”。 仇野转而看向柯明骁,柯明骁依旧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一步。 仇野牵起钟煦的手朝仓库外走去,在经过柯明骁身边时,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以后有时间再约。” “自然,”柯明骁也跟着发出一声轻笑,“医疗账单我会寄给你的,记得付。” 仇野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带着钟煦上了等在仓库外的越野车。 钟煦没问仇野的意思,吩咐司机直接去医院,仇野笑道:“我没事,应该去医院的是仓库里的那两个。” “怎么会没事?” 钟煦分不清他身上沾着的血是柯俊远的还是他自己的,也不清楚刚才柯明骁的拳头都打到了仇野哪些地方,更何况仇野胳膊上被针扎出来的淤青依然触目惊心,不去正规医院看一下,他始终不放心。 “必须得让医生检查一下,你要是内出血怎么办?”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司机为难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 钟煦强硬道:“没听见吗?我说去医院!” “……是。”司机赶紧发动车子,带着他们向医院驶去。 仇野闲适地靠坐在钟煦怀里,笑道:“我家小狗怎么突然变凶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钟煦想想就后怕,“你还骗我,你说的办点小事就是为了去找柯俊远算账吗?万一你出事了,叫我以后怎么办?” 仇野抬手戳了戳他鼓胀的脸颊,道:“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 “万一呢!我说万一!”钟煦握住他的手,声音略显颤抖地说:“我们以后好好的行吗仇野?我不想你为了我去冒险,也不想你为了我去犯错,我们就好好的在一块过日子行不行?就像那两年我们在海岛上一样……”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就噼里啪啦落下来,砸在了仇野的脸上。 仇野坐直起来,双手捧住钟煦的脸颊,认真道:“好,我答应你,别哭了好么?” “再也不会分开了?”钟煦泪眼朦胧地反握住他的手腕。 “嗯,再也不分开了,”仇野凑过去,一点点轻吻他的眼泪,“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钟煦再难压抑胸中翻涌的情绪,热烈地回吻住了仇野的唇舌。 要不是去医院的路程太短,两个干柴烈火的人都恨不能在车上就来上一场。但钟煦还是担心仇野的身体,硬生生压下了欲/望,把试图耍无赖的仇野强行拖下车,去看医生。 做了一系列检查,除了几处拳脚造成的软组织挫伤之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但因为过去一年的遭遇,仇野的确有点营养不良。 钟煦小狗脾气上来了,硬是让仇野住了一周的院调养。 出院那天,钟煦除了给仇野带了身新衣服外,还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仇野接过盒子,笑盈盈地勾着钟煦吻了很久。 钟煦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仇野挑开装饰的丝绸带子,打开盒子,入眼便见里面躺着一条细长的黑皮项圈,项圈下方坠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 钟煦牵起他的手,探向自己的小腹,面色微红的小声说:“钥匙还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许再弄丢了。” 仇野坐在病床上,挑起那根项圈交到钟煦手中,微微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那你帮我戴上。” 钟煦激动的手指有些发抖,仇野的心跳也不受控地加快。 这是独属于他们彼此加冕的仪式。 “好了。” 钟煦用指尖轻轻刮了下仇野的喉结,男人喉结滚动两下,便带动着黑色项圈上的钥匙在阳光下闪出漂亮的金属光泽。 “以后你也是我的小狗了,”钟煦站进仇野怀里,捧着他的脸开玩笑地说:“叫两声给我听听。” 仇野圈紧他的腰,乖乖“汪”了两声后,随即咬住了钟煦的手指,暧昧地笑道:“一会儿你也叫给我听听,咱们比比谁叫得好听。” 于是,笑声变得更灿烂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