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微雨燕双飞》作者:紫云梦颖 文案: 人生韶华易逝,十载光阴,一念之间便从指尖悄然流走。 十年后,再相见——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喜欢拿着一根甘蔗走天下的少年闻臭,而是破茧成蝶的长公主天香。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一心为国为民的丞相冯绍民,而是变身成杭州一小镇的教书先生。 她为了她一直未嫁。 而她身边却多了一个叫落衣的孩子。 她们再相见究竟是缘还是劫? 当误会解除,她们终于坦诚相待,互诉衷肠,立誓愿从此携手一生,永不分离。 而这时候磨难也跟着悄然而至,面对困境,她们的爱能否冲破阻碍?愿携手相伴一生,永不分离的誓言能否继续下去……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素贞,天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初入杭州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宽阔的官道上,一路商队浩浩荡荡的在迤逦前行,看这阵势不像是一般的商队,三乘马车被一众丫鬟小厮簇拥着,旁边还有数十个身着短打的精壮汉子跟随在侧,身上配着清一色的锻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全都是个中好手,车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秋风扫落叶,绕指牵相濡。"秋风起处,一地落叶被风卷起,天香倚在车窗旁,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脱口而出。 "香儿怎的如此多愁善感,莫不是在思念哪家公子……"与她同乘一车的皇后在一旁打趣道。 那妙人儿回头一个莞尔,却带不走那眼里缕缕忧愁,"香儿心里只怕再住不进第二个人了。" 一时间,车厢内陷入无声的沉默,皇后把天香的手轻轻握在手心,轻叹了一口气:"你真就那么放不下。" 这句话不止一个人问过她,包括她的皇帝老兄,包括当年被她半路死缠着拉回去继续辅佐皇帝老兄的张绍民……都曾问过她这句话。 可—— 未曾拥有,何来放下,只是让那个人住进她心里,刻在她心尖而已。 她和冯素贞虽然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可那个人心里念念不忘的一直是那个和她从小青梅竹马的人,心心念念要嫁的也是那个算命先生,她对于冯素贞而言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可有可无的过客而已。 那一年,她不甘心追到小树林,只想问那个人一句,心里可曾有过她,却在看到她一脸幸福的样子硬生生把要出口的话咽进肚子里,那时候天香知道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她和她只会相忘于江湖,于她而言何时拥有过冯素贞的心,只怕从未拥有过。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年光阴匆匆一晃而过,时光蹉跎了岁月,却没有惊艳到时光,迄今为止她依然是孑然一身。 十年间,她纵情天地间,游遍大江南北,也走过千山万水,见识过很多风土人情,品尝过世间人情冷暖,可心里总有那么一块空缺抹不去,心性难平,于是她又辗转回到京城,京城是她梦开始的地方,有她和她的回忆,但也是她梦破灭的地方,她在那里亲自送走了那个刻在她心尖的人。 她也曾想过打探冯素贞的下落,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现在有几双儿女,可每次这想法涌上心头,就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她怕,害怕听到有关冯素贞的一点一滴,害怕看到她依偎在李兆廷的怀里,害怕她不在记得她…… 落日的余晖还没来得及和天空道别,商队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杭州城,穿过十里长街停在杭州知府余无涯的府门前。 天香一扫刚才的阴霾,率先跳下车然后不满的看了一眼后面车上正要下车的女人,那是皇兄三年前才纳的余妃,也就是这杭州知府余无涯的亲妹妹,她不知道她的皇帝老兄哪根筋搭错了,本来要去苏州的听了她的话转道往杭州来了,看她那得意的样子心里就愤愤不平,她最见不得余妃那做作的样子,只是她和余妃都没有想到余妃的这一个决定彻底改变了她俩的命运,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夜凉如水。 饭后,天香信步走到院中,明月伫立枝头,斜挂林梢,在朵朵薄云中穿行,月光皎皎,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微风吹动树叶,树叶追随着月色,悠悠忽忽,明暗掩映,洒下一地斑驳。 然,皎皎月色仍掩不住她心中凄凉,反而在她心底荡起阵阵涟漪。 皓月当空,没有酒的作陪岂不是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遂转身,准备去取酒来,才走两步她便嘴角带着笑意停住脚步。 但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从里面出来,凑到她旁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壶酒来,脸带笑意,颇有意味的看着她,"公主姐姐可是又酒虫缠身?" "知我者,莫若璎珞矣。"天香学着文人墨客酸不拉唧的吐出一句话,伸手就要夺过璎珞手中的酒,却被对方闪身躲了过去。 小丫头片子还来劲了,跟着她学了几年拳脚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两人在院中你来我往过起招来。 "嗯?还不拿来!"天香三两下就制住她,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掂量着,璎珞委屈的看了她一眼,只得乖乖的把酒递到她手中,临了不忘叮嘱一句,"公主姐姐莫要喝多了,这不比别处。" 天香轻笑着在她脑门儿轻点了一下,"本宫何时喝多过?" 说完脚尖点地,飞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到房顶上,顺势躺下来仰头就往嘴里灌一大口。 璎珞在下面白了她一眼,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整天就知道玩,像个疯子似的,还何时喝多过,公主姐姐,您喝多了的时候您都不记得了吗?璎珞心下不免腹诽几句,紧接着也一个起身飞上房头在天香旁边坐下来。 那年,天香经过璎珞的家乡,遇到连年天灾又加瘟疫横行,天香不得已在那停留了大半年时间,初见璎珞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个人坐在路边不知所措,天香问过才知道她的父母在这次天灾中都已去世,抚摸着她哭的皱巴巴的小脸,天香心生怜悯,许是自己从小失去母妃,父皇也已经离她而去,便滋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天香便把她留在了身边,直到协助当地官府把灾情,灾民全部处理妥当才带着她离开,这一跟就跟了她八年。 "皇帝老兄和皇嫂还在陪姓余的喝酒,也真是为难他们了。"想到皇帝老兄的各种应酬,天香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她本就是一个随性的人,在那种场面更是如芒在背,还不如一个人呆着舒服,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意的躺着,兀自大口大口的喝酒。 "嗯……"璎珞随意的应了一声,也在天香旁边躺下来,看着她悠悠的问道,"公主姐姐,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公主姐姐倾心的人必定不俗吧?" 天香看着天上的明月,微眯着眼睛,脑海里慢慢的勾勒出那个人的轮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坚毅的脸庞,英气又不失柔媚,一袭白色儒裳,发带飘飘…… 她的确不是俗人,恐怕世间的男子都做不到她那样吧,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她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国家,可是她只能把她放在心里,恐怕也就只能把她放在心里。 天香正恍神之时,院内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狱卒,天香见他心急火燎的样子,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他面前。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这般心急火燎。" 那小狱卒没有见过天香,又见她是女流之辈,本欲不想和她多说,但见天香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他有种压迫感,便未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回道,"日前府衙抓了个死刑犯,他的同党现正在劫狱,对方武功太高,小的趁隙才溜出来求助。" "死刑犯,还有同党劫狱,简直是无法无天,把我皇家尊严放在哪了,你给本宫带路,本宫这就去瞧瞧是哪路小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天香一听火气腾腾升起,竟然有人这么胆大妄为想要劫狱救走死刑犯,当他东方家的天下是泥捏的,水做的,现在她就在这杭州城内,哪容得下恶人放肆。 天香二话不说,带了钱煜和其他几个随侍急匆匆的就赶往杭州大牢。 "公主姐姐,等等我,我同你们一道去。"璎珞跟在后面喊道。 "你去干嘛,去了也只会给我添乱,好好给我在府衙呆着。"天香此刻无心和她多话,头也不回的回道。 看着天香带着人急匆匆远去的背影,璎珞悻悻的站在原地,每次都这样,都嫌她是累赘,总把她当孩子看。 火光冲天,刀戟声声入耳,杭州大牢乱成一团,两个黑衣人被狱卒团团围住,他们互相背靠着背,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在他们脚下已经躺着四五具尸体,身上沾满血迹,不知道是他们的还是脚下狱卒的。 "哥,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道。 "杀进去,就算拼死也要把冯大哥救出来。" "好,听你的,一会顺便去宰了那狗官。" 那两个黑衣人双眼充满血色,目露精光,举起手中的兵刃继续向狱卒砍去,两个黑衣人越战越勇,那几个狱卒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的就被他们打开一条血路。 "哥,我拦住他们,你快进去救冯大哥。"厉天行死死拦住冲过来的狱卒,对着厉天南大声喊道。 "天行…"厉天南看向和狱卒拼命的厉天行,却迟迟未有动作,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哥,别再犹豫了,再犹豫他们的援兵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就功亏一篑了。"厉天行一刀穿过向他冲来的一个狱卒,转身对着厉天南焦急的喊道。 "小心点!" 说完厉天南不在犹豫,一刀解决掉拦在他身前的狱卒,举步就往里冲去,说时迟,那时快,厉天南还未迈开步伐便被一抹白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他还未看清来人手臂上便被刺了一剑。 "大胆狂徒,胆敢劫持朝廷钦犯,本宫看你是活腻味了。"天香手持长剑直指厉天南,厉声喝道。 突然出现的援兵把厉家兄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他们训练有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厉家兄弟自知不敌,找了个间隙趁机逃了出去。 "公主,要追吗?"程煜看着逃走的人问道。 "罢了,由他们去吧"天香看着地下的尸体,心里血气翻涌,顿觉不舒服,"派人把地面打扫干净,死去的兄弟通通厚葬,并按朝廷规矩给他们家人发抚恤金以示安慰。" "长公主殿下!"这声音天香知道,是她皇帝老兄身边的近侍小三子。 定是皇兄不放心她一个人,才让小三子来唤她回去。 "长公主…" 不等小三子开口,天香就打断他的话,"本宫知道了,这就跟你回去。" ☆、冯素贞蒙冤 杭城以东,郊外赤霞镇 这是一座距杭州主城不到五里地的江南小镇,小镇依山伴水,民风淳朴,几所农家小院错落有致的坐落在这山脚水畔 时过三更,小镇最外边的一座农家小院依然还透着点点亮光 屋内烛火曳曳,火苗下的烛泪也越积越多,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睡的正香,只是细细看去那张略显瘦小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角处还有点点晶莹在闪动,嘴里也喃喃呓语,"爹爹…爹爹…落衣要和爹爹在一起,爹爹不要丢下落衣和爷爷…爹爹…爹爹…" 床边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身材略显臃肿,此刻看上去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比实际岁数要显得苍老许多,听着床上女孩的呓语,老人低声发出一长串叹息,"奸~杀…奸~杀,素儿啊素儿,以你的品性就算你真为男儿身也不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更莫说你只是披着男人外皮的女子,想我冯少卿也曾为官半生,这样的人命官司还是第一次遇到,扣在你身上的罪名简直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冯少卿给落衣掖好被子,兀自苦笑着继续道,"想你也曾是堂堂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你让我和落衣怎么办…"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能如此颠倒黑白,不开堂,不过审,直接就把人打入死牢,天理何在,王法何存?就因为他是余妃的亲哥哥,当朝的国舅爷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并伴随着急切的呼喊,"冯老伯,冯老伯,快开门…冯老伯,快开门…" 冯少卿抖了一个机灵,外面急切的敲门声让他不敢耽搁,拖着疲乏的身子急忙起身就去开门 门刚打开,冯少卿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厉家兄弟满身血污,一身狼狈的站在门外,厉天南右手压着自己左手手臂,显得非常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这般模样,快快进来" 冯少卿闪身站在一旁,厉家兄弟这才跌跌撞撞的踏进院内,冯少卿又探出头去四下张望,未见任何动静这才关上门 "你们简直就是胡闹,杭州死牢守卫森严,这样冒冒失失就去劫狱,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唉~民儿也不愿看到你们为她丢了性命" 冯少卿端来一盆水放在桌上,撕开厉天南手臂上的衣服,只见手臂上鲜血淋漓,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让人触目惊心,冯少卿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忍不住责怪道 "还好民儿屋里随时放有备用的药材,我这就去给你取来,上点药把伤口包扎一下" 厉天行心有不甘,重重的一拳捶在桌子上,愤愤道,"都是那个臭娘们,关键时刻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坏了我们的事,冯大哥早就被我们救出来了,我哥也不会被她刺伤" 取药回来的冯少卿刚好听到这话,"救出来又能怎样,连累你们跟着被朝廷追杀,一辈子东躲西藏吗?" "可那也总比等死强,冯大哥那么好的人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龌蹉之事,肯定是这狗~官栽赃陷害,就仗着她妹妹在宫中的权势,他在杭州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有多少人是敢怒不敢言!哎哟…冯老伯,您就不能轻点,疼疼…疼…" "知道疼就对了,说明你还有救"冯少卿给他包扎好,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要论在宫中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也能找出几个来,能救冯素贞的人是有,冯少卿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京城路远迢迢,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他只好作罢,如今只得另寻它法 "这狗~官,我现在就去宰了他"厉天行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他越想越来气,腾的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跑 "站住,怎么说风就是雨的,你现在去也只是枉自多送一条命而已"冯少卿及时叫住了他,对他又是一顿训斥 "那冯大哥就不救了吗?" 救,怎么救,如何救?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劫狱,厉家兄弟试过了,简直比登天还难,申冤,可又找谁去,状告朝廷命官,又是杭州知府,谁会受理,谁敢受理?冯少卿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屋里顿时没有了生气,变得安静极了,只听得到他们三人厚重的呼吸声 "要不我们上京告御状去"厉天南打破了沉静 "哥,你忘了,那狗官的妹妹可是当今皇上的妃子,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听到此处,厉天南原本闪着光的眸子又暗淡下来,气恹恹的坐在一旁 屋外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把他们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杭州劫狱事件因为天香的插手才没有导致事态的扩大,也没有人把一个死刑犯放在心上,这事就这样在谈笑间不了了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可在这皎皎月光之下,也有人在密谋着自己的阴谋诡计 余妃看着东方天殇和皇后歇息之后,才找到空闲急匆匆的往余无涯的书房而来 "兄长,你怎么这么糊涂,平时你做的那些事小妹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也该懂得收敛,这次弄出人命来,要是让陛下知道,咱们余家就全完了" "妹妹莫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要偿命也只会是待在死牢里的那个教书先生,只要你我缄口不提,陛下不会知道的 余无涯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他把自己的小算盘都打好了,只能怪那个教书先生自己倒霉,谁让他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谁让他无事去那里瞎凑合,刚好拿他做自己的替死鬼 余妃沉吟片刻,这才正色道,"兄长莫怪妹妹没有提醒你,小心玩火自焚,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妹妹放心,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余无涯一边给余妃捶者肩膀,一边打着哈哈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天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怪她睡不着,这杭州府衙刚好坐落在杭州最繁华的街道,又倚着湖面水榭,不免引的一些文人雅士在湖面吹拉弹唱,低吟浅唱之音往往到天明才会停歇,或者三三两两的有情人在湖面幽会…… 被吵得焦躁不安,天香索性翻身起床,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眼珠转了一圈便定格在挂在墙上的一把古琴上,好吧,今夜就让你陪我来打发时间了 天香拿着琴来到院子里,把琴放平轻轻拨动琴弦,一声脆响穿透耳膜,划破天空,这些年有时间她都会把冯素贞留在公主府的琴拿出来摆弄摆弄,可是到最后她会弹的,弹得完整的也还是那首《惜花吟》,那还是她中阴阳断魂散的时候冯素贞教给她的,也是,恐怕只有那个时候的她才会乖乖的坐下来好好学习吧,而且那时候的冯素贞给她的感觉是好温柔,嗯,对,那时候的冯素贞真的好温柔,对她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的,情愫也就在那时候悄然而生 眼里充斥着水汽氤氲,自己何时变的如此伤悲春秋,天香自嘲一笑,拭去就要流下的泪水,指尖轻触琴弦,古琴在她的拨弄下,琴音如涓涓流水般流淌出来…… 今世轮回伴君飞,落叶起舞秋风寒 黄叶枯,冬将至,飞花几度,残梦隐无踪 欢颜别,雁南飞,徒然入梦,忘却归时还 一曲弦音幽怨,人间最苦是相忆,相思,难相见 举樽对月诉痴念,银筝空叹 慢回首悠悠岁月,把红尘走遍 天香抬眼看了一眼如墨般渲染开来的天空,本打算借着这把古琴聊以打发时间,不想反而更添愁闷 眼看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毫无睡意的她翻过墙头朝着湖边最热闹的地方飞去 "忘忧酒,忘忧酒,酒能忘忧,亦能解愁,这是谁说的,说的都是屁~话"天香抱着一壶酒靠着湖边的一棵枯藤柳树,把手中琼浆狠狠的灌入口中,酒的香醇自喉头蔓延开来沁入脾胃却带不走万般闲愁 看着一对对有情人打自己旁边经过,卿卿我我两小无猜,天香脑子里全都是冯素贞的影子 那年中秋的对话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公主,这个给你"一个男子把一个灯笼拿给对面的女孩,男子一袭白衣,温润如水,面如冠玉,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什么,一个破灯笼,本公主才不稀罕呢"女孩手里拿着一根甘蔗,玩味的啃了一口,一脸不屑"你就拿这个破灯笼打发我" "公主,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孔明灯,在民间人们都喜欢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灯笼上,然后把它送往高空,听说孔明灯飞得越高,愿望成真的机会就越大" "尽还有这种好东西,你…你转过头去"天香把冯绍民的身子掰到一边,然后一本正经的在灯笼上刻划着,还不时偷偷的看看身边的驸马 冯绍民忍不住憋着笑,这个刁蛮公主居然也有害羞的时候 "好了,写好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天香写好后不等冯绍民转身就匆匆的把灯放了出去 冯绍民转过身来看到天香已经把孔明灯放了,无奈的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凑到天香面前,带着温婉的笑容"公主可否告诉小生,在孔明灯上写的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呢"少女看着慢慢飞远的孔明灯又木纳的吐出一句"是不是告诉别人愿望就不能如愿了" 冯绍民看到天香的反常举动,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一刻,天香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总感觉有那么一天她的驸马会离她而去 天香转过身,眼里似噙着泪水,"驸马,你会不会离开我,会不会有一天丢下我不管" 冯绍民似看透天香心里所想,拉起天香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以一贯清浅的话语说道"公主,绍民是你的驸马,自然会陪着你,绍民哪都不去,绍民会永远陪着公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 ——— 耳旁喧闹声声入耳,莺歌燕语之声敲打着耳膜,天香越发心烦意乱,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轻点脚尖往城外飞去 "冯素贞…冯素贞…"声声呼喊响彻云霄,最后消失在天边,天香颓丧的坐在地上,由刚才的大声呼喊变成喃喃低语"冯素贞,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会离开本公主,说过会一直陪着本公主的,骗子,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在原文上做一个小范围的修改,却没曾想加了一些新的内容,而且前面的内容和贴吧的大相径庭,可以说来了一个大的换血了,作死的我…… ☆、落衣,我叫冯落衣 烟云飘渺,岁月无声,秋日的晨风紧偎着夏语,悄悄的轮回了四季的变更,丝丝凉风,也吹醒了一季又一季的睡梦 晨光微曦,冯少卿佝偻着腰站在院中,看着院中一地的落叶被秋风卷起,整颗心也跟着上下盘旋,他在院中焦急的走来走去,并不时的往外张望,额间也因为着急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冯老伯,您先别着急,□□已经出去找寻,落衣许是顽皮自己跑出去了,没准一会就回来了"厉天南从屋内出来,左臂包缠着一圈圈的纱布,斜垮垮的吊在胸前 "不会,落衣自小跟在民儿身边,虽然她年岁虽小,但以她的脾气秉性断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除非……除非……"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冯少卿心里陡的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拖着肥胖的身躯拔腿就往外跑去 冯少卿心下凛然,昨天夜里安顿好厉家兄弟,他不放心落衣又回到冯素贞房间,却看到落衣已经醒来,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时的和他搭话,并说着要去找爹爹的话,冯少卿不以为意还好笑的的问她知道去哪找吗?落衣很认真的回答说她知道 最开始他以为落衣只是小孩子,童言无忌,而且落衣平时伶俐乖巧,所以他并没有把落衣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落衣该是一个人去找冯素贞去了,可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想到这冯少卿脚底生风,匆匆往杭城的方向跑 "冯老伯,您去哪?"冯少卿突然急匆匆的就往外跑,厉天南一脸懵懂的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落衣去哪了"冯少卿顾不得回头,说话间人已经跑远了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两个人好有个照应" 厉天南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势,跟着冯少卿跑去的方向紧跟上去 赤霞镇与杭城之间有一片竹林,早晨的阳光冉冉升起,阳光透过竹林,洒下一地斑驳的竹影,也洒在迷醉在竹林深处的人儿身上 天香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她用手挡在眼前,然后缓缓放开,微眯着迷醉的眼神 朦朦胧胧间,天香看见对面款款走来一白衣女子,只见她步态轻盈,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走到天香旁边蹲下来扶她做起来,温柔的替她把弄乱的头发整理整齐并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眼里柔情似水,这一切做的那么顺理成章…… 天香很自然的看着眼前的人,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眼神,还有那熟悉的笑容,感受着熟悉的感觉,还有熟悉的味道,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一声轻轻的呢喃脱口而出 "冯素贞……" "冯素贞是谁? "一道清脆稚嫩的童音在耳旁响起,天香发晕的脑袋渐渐清明起来,这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歪着头看着她,看到她睁开眼睛猛的扑进她的怀里,"娘亲,娘亲……你为何丢下落衣和爹爹,落衣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娘亲?!"天香懵了,全身的酒劲也被吓醒了,她看着在她怀中的女孩儿,抽搐着嘴角,她至今仍然孑然一身,未婚未育,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可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推开她,只好顺着她的背慢慢的安抚她,"先告诉姑姑,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独自一人来这荒郊野外?" "落衣,我叫冯落衣!"落衣从天香怀里探出头来,认真的答道,然后又指着杭城的方向,"爷爷和厉叔叔说爹爹被坏人关起来了,落衣要去找爹爹,可落衣迷路了,还好在这见到娘亲" "落衣?冯…落衣!原来你也姓冯"天香又是一声轻语,再低头细细打量着她,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神清亮透明,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再加上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看的她越发欢喜,"你为何会唤我娘亲?你的娘亲呢?" "落衣见其他小朋友都有娘亲,也缠着爹爹问过她落衣的娘亲在哪,可爹爹不告诉我,说落衣没有娘亲,但是落衣知道,落衣有娘亲"落衣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的看着天香,然后在天香耳边轻轻说道,"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爹爹说,不然爹爹知道了要生落衣气的" 天香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也一本正经的俯首在她耳边,"好,姑姑答应你,姑姑不说" "落衣好几次见到爹爹总看着一幅画偷偷落泪,并且不准任何人触碰,有一次落衣趁着爹爹不在偷偷拿出来看过,画里的人和娘亲一个样,落衣知道画里的人就是娘亲,所以你就是落衣的娘亲"落衣说着还不忘继续往天香怀里蹭 天香被她这样的理由逗乐了,所谓的童言无忌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不知是自己的身世和她相似,还是其他的原因,天香心里不禁动容,自己权且做一次她的娘亲,也算是圆了孩子的梦 "你告诉娘亲,爹爹为何会被坏人抓起来,你知道爹爹在哪吗?" "他们说爹爹杀了人,是坏人,被关在杭州死牢,爷爷说坏人要砍爹爹的头,落衣以后就见不到爹爹了,爹爹不是坏人,爹爹是好人……落衣不要离开爹爹" "你怎么知道爹爹关在杭州死牢的?" "昨晚爷爷和厉叔叔他们说话我偷偷听到的……娘亲,你带落衣去找爹爹,好吗?"落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恳求 天香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没猜错,昨天夜里那两个黑衣人要救的人就是落衣的爹爹,昨天夜里她的的确确隐隐听到'冯大哥'几个字,想到落衣刚才和她的对话,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内心莫名生出那么一份期盼 "落衣能告诉娘亲,落衣的爹爹叫何名吗?" "嗯,爹爹的名字叫冯重"落衣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 一阵失落席卷上心头,果真是自己太在意了,仅凭一个'冯姓'和小孩子口中跟自己神似的画像……冯素贞怎么会出现在这,她如若有孩子也该比落衣大好多,她此刻也该是孩子的娘亲才是 "你一个孩子在这竹林深处太危险,姑……娘亲送你回去好吗?"为了不让落衣失望,天香把出口的'姑姑'咽了回去 落衣看着她摇摇头,"不要,娘亲带落衣去找爹爹,好吗?" 天香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的哄着她,"我们先回去和爷爷说一声,娘亲再带落衣去找爹爹可好?不然爷爷会着急的" 落衣低垂着头考虑了一阵,"娘亲可不许说谎骗人" 天香眼带笑意,笃定的说道,"娘亲说道做到!" 天香也只是想着把落衣送还自己就离开,可是当她带着落衣回到小院时却空无一人,许是都出去找寻落衣去了 才进院门,落衣挣开天香的手一溜烟跑进了她和冯素贞的房间,天香则在院内四下打量,这院子不是太大,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种着一片翠绿的甘蔗 "甘蔗?!"刚刚静下来的心又泛起阵阵涟漪 再观察院内摆设,引人注目的还有开得正艳的几盆秋菊和几株曼珠沙华 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花开叶隐,叶现花凋,花叶永不相见,看到曼珠沙华的那一刻,天香心底泛起几丝苦涩,泛起几丝疼痛,她和冯素贞何尝不是如此,命运的捉弄,不可诉的情感,隔着风烟,隔着千山,正如花叶隔着命运 漫步走进主人的房间,卧床和书房连为一体,映入眼帘的是满桌子的书,后面的书架上也摆的满满的,天香走到书桌前随手翻看摆在桌上的书,基本都是些什么孙子兵法,史记,战国策,资治通鉴之类的书,天香不禁嗤之以鼻,又是一块木头 "落衣,你在干嘛?"天香不愿继续待下去,环首却看到落衣在书架一角翻找着什么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个"落衣从书架下面的一个暗格中翻出一卷纸来,兴高采烈的跑到天香跟前,"娘亲,你看就是这个" 天香狐疑的看着她,"这是…莫非这就是你说的极像我的画像" "嗯,娘亲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你" 好奇心的驱使,外加天香也想看看这个长的和她极像的人,便把画放到桌上缓缓打开,待完全打开来,她却僵在了原地,画中是一个穿着鹅黄衣服的少女,手上拿着一根甘蔗在飘满桂花的树下翩然起舞,旁边还提了一首诗 天生秋菊耐霜寒 香飘满院风吹远 素来晚秋我独艳 贞花不与蜂蝶染 天香轻抚着画中人,指尖慢慢摩挲停留在那四句诗上 "天香,素贞……天香,素贞……"天香一直喃喃重复着她们的名字 泪水浸湿了画上的少女,在纸上滃染出一圈圈墨迹 冯素贞,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心里可曾有过我?看似无我,可你为何改名叫冯重,是重逢的意思吗,愿能重逢吗?你又为何会作我的画像并提上这首藏头诗,还经常看着我的画像暗自伤悲春秋,你又为何让落衣唤你爹爹? 冯素贞,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你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的吗?你不是应该很幸福的吗?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为何会被关进杭州死牢?死牢……突然感到后背冷汗涔涔直冒,心里也跟着打鼓,天香早有耳闻,进了杭州死牢的人就等于进了人间地狱 "落衣,娘亲这就带你去见爹爹可好?" 天香的心思此时全在冯素贞的身上,多耽搁一刻只怕那个人会多一分危险 "臭娘们,是你?"才出房门就被一把剑直指咽喉处,原来是厉□□找寻不到落衣折返回来,恰好见到天香带着落衣就要离开 "厉叔叔"不明状况的落衣看到是厉□□,甜甜的叫道 听到落衣声音的厉□□这才猛然发现,落衣就站在天香旁边,"臭娘们,放了落衣,否则今天老子让你横着出去" 厉□□一口一个臭娘们已经让天香相当的恼火,只是她现在无心和他动手,天香冷眼相对,"滚开,哪凉快哪待着去,姑奶奶现在没心情和你动手" 语毕,牵起落衣就要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话音刚落,厉□□举起剑就刺向天香 天香本不想与对方一般见识,哪知道对方偏偏要咄咄逼人,闪身躲过厉□□刺向她的剑,把落衣安置在一旁,在院内和他动起手来 此刻天香心急如焚,只想着速战速决,所以出招比较凶狠,不留一点情面,厉□□本就不是天香的对手,不一会便处于下风,没几个回合就被天香正中一脚踢倒在地 "臭娘们,冯大哥已经被你们陷害打入死牢,今天你们连这稚子都不放过,你今天要想离开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堵在天香的面前,不让她离去 厉□□的作为让天香打心里佩服,也暗自替冯素贞有这样的生死兄弟感到高兴,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们能管的,她刚才就一直想要知道冯素贞被打入死牢的原因,杀人入狱,是何原因杀人,冯素贞杀人打死她都不相信,其中必有蹊跷,她想过要去问落衣,可她一个小孩儿怎可能知道原因 "说,她是何原因被打入死牢的,今天你要不说出个子卯丑来,姑奶奶先要了你的命"天香睨视着他,声音如冰一样寒凉 "呸……"厉□□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你自己回去问问余无涯那狗官,仗着他的妹妹,在杭州城只手遮天,做了多少恶事,冯大哥就是被他陷害的……"厉□□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出来,说完闭上眼睛便不在看天香,只等她动手取了自己的性命 等了半天不见天香动手,却听到远处传来天香的声音 "姑奶奶今天暂不杀你,先留你一条狗~命,冯老头回来你告诉他,落衣我带走了,你再告诉他,姓冯的欠着我的债还未偿还,我不会让她那么轻易死去,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厉□□睁开眼睛,看到天香带着落衣已经走远 "忘了告诉你,本宫乃当朝长公主天香" 作者有话要说:改到这里真心累,相当于剧情重置了,当时画这里就觉得一直有Bug,所以修改成落衣认为画中人是她的娘亲,由落衣引导天香找到冯素贞 ☆、冯素贞受刑 这里阴暗潮湿,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里面充斥着古怪的味道,是那种潮湿加上干涸的血的味道,处处透露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这里也是人间地狱,里面每天都会传出一阵又一阵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和撕人心肺的惨叫声,这里不断的有人进来,也不断的有人死去,这里就是杭州的地狱,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杭州死牢 死牢尽头的一间房间里不断传出阵阵皮鞭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还夹杂着男人粗鲁的谩骂声,"娘的,老子手都酸了,这小子居然到现在一声不吭" 这是专门用来对犯人行刑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械刑的刑具是用坚硬的木材做成,长一尺五寸、宽约四寸,中间凿两孔,固定在犯人的手臂上,无论如何受刑,犯人也无法挣脱,饱尝着痛苦 而此时,此刑具上正牢牢的固定着一个人,笞刑之下,雪白的囚衣上印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此刻她已是伤痕累累,散乱的头发从额间垂下来,遮住了她姣好的容颜 数日来,残酷的刑罚把冯素贞折磨的气息奄奄,可她仍然强忍着一切疼痛,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凌然正气,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气质并没有因为受刑而黯然失色,她眸中充满倔强,没有一丝屈服之色,眸带冷意斜睨着眼前对她动刑的人,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冯素贞被打的遍体鳞伤,这已经是第几次笞刑她不知道,只知道从进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身上的刑罚就没少过,那些人用尽各种手段,想方设法折磨她就是需要她的一个口供,'呵呵……',要不是她马失前蹄着了对方的道……欲加之罪,面对这莫须有的罪名,她又岂会去承认 冯素贞的倔强是狱卒所没有预料到的,三日,他们在这里和冯素贞整整耗了三个日夜,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刑罚,都没能撬开她的嘴 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小白脸居然能够在他们几天残酷的刑罚之下,不仅没有妥协,没有告饶,反而一直都是那么一副永不屈服的样子,可她的倔强,傲气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她最终惹怒了他们 狱卒终于没有了耐心,他们需要给她来点更狠的,要让她知道这里是他们说了算,就算她是铁嘴钢牙,他们也要让她蹦出几个字来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就是哼老子也要让你哼出声来" 一个狱卒从最里间装放杂物的房间拿出一大罐盐,倒了大半罐在冯素贞旁边的水桶里面,搅拌均匀舀了一瓢盐水,顺着她的头顶缓缓的把盐水往她身上浇,盐水打湿头发,顺着脸颊流遍她的全身,伤口在盐水的侵蚀下,疼痛一点一点的深入骨髓,她紧握住双拳,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被固定住的双手,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那张俊美的容颜在极度疼痛下已经变的扭曲不堪 看着冯素贞因疼痛而完全扭曲的脸,狱卒似是来了兴趣,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拿过另外的半罐盐,伸手从罐里抓出一把捏在手中,露出狰狞的笑容 "兄弟,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把这盐直接涂抹在这小子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试试便可知晓" 其中一个狱卒说话间伸手就要去撕扯她的衣服 如今冯素贞手脚均被牢牢固定住挣脱不得,她此刻真的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此时的冯素贞已经乱了分寸,话语里带有几分慌乱,暗地里慢慢的蓄力想要挣脱,只可惜她已经错失了逃脱的最佳良机,几天的酷刑已经要了她将近半条命,而刚才狱卒对她的折磨已经达到了她忍受的极限,莫不是自身内力深厚,怕是也难撑到现在,不知已经晕死过去几次 "干什么,老子……"冯素贞异常的举动引起了狱卒的注意,眼睛余光透过她的胸襟往里面看去 空气中传来"嘶啦"一声,那是衣服撕裂的声音 冯素贞衣服前襟大开,用来掩饰女人的裹胸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老子还纳闷这小子怎么细皮嫩肉的,原来是只'假凤'",那狱卒紧紧扣住冯素贞的下巴,两眼放着精光,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游移 冯素贞扭头把他的手甩到一边,眼中带着怒意,想要再次蓄力挣脱束缚,奈何一切都是徒劳,身上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尤~物,果真是尤~物,比青楼的那些妞儿强多了",另一个狱卒也露出淫~邪的笑容,双眼垂涎欲滴看着她裹胸处,"这么裹着多难受,让大爷帮帮你,也让你舒服舒服"说着就要动手伸向冯素贞的裹胸处 冯素贞此时越发的慌乱,可在这无间地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要如何是好? "别过来,你可知我是谁?"在狱卒那只咸猪手就要接近她之时,冯素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猛然出声 "老子管你是谁,进了这里你就是天王老子,老子也要让你颤三颤,别说你只是一个穷教书的"那狱卒看着她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早就垂涎三尺,"装什么贞洁烈女,让大爷舒服了,没准还能让你多活几日" 呵……是嗬,她现在是谁,她还当她是以前的驸马爷,丞相大人,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自己一身的傲骨,冯素贞绝望到极点,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看着两张狰狞的面孔慢慢凑近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死,冯素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念头,不错,宁可玉碎也绝不让他们毁了自己的清白 茶壶中的水已煮沸,桌边的人随手捻了几片西湖龙井放入,不一会,茶香四溢飘满小院,纤纤玉手执一白瓷茶盏,接过茶壶倒满,盏中冒起腾腾白气,鼻息触碰到盏边,茶的香味浓郁扑鼻,浅酌一口细细品尝,那香沁人心脾,让人回味无穷 天香手执白瓷茶盏端坐桌边,看着眼前的人小人儿陷入沉思 旁边石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落衣两手分别拿着一块糕点,一手咬一口,糕点的碎屑沾满她的嘴角 "娘亲,你也吃"落衣拿着一块杏花糕递到沉思的人儿嘴边 天香回过神来,看到那小人儿期盼的眼神,张开口一嘴把糕点咽进肚中,那小人儿这才又再拿一块递到天香嘴边,这样反复几次,天香满嘴都是糕点的香甜味道 时过正午,落衣玩累了便靠在天香怀里沉沉睡去,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嘴角还残留着糕点的碎屑,天香轻轻给她擦拭干净,看着她的睡容心里顿感五味杂陈 你可知我不是你的娘亲,那个你现在称为'爹爹'的人才是你真正的娘亲,而你那个所谓的爹爹却不知是何缘由抛下你们母女……天香微敛着眼,胸中涌起一股怒气,最好别让她见到那个负心汉,否则她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天香抬眸看到是璎珞急匆匆的向她走来,把落衣交给丫鬟打发她们下去 不好的预感涌现心头,却仍然不动声色道,"何事如此着急,要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办好了,我已把她安顿在西苑,只是,只是……"璎珞神色复杂,用眼角小心翼翼的看着天香 "只是什么?该不会她就要死了……"天香淡淡开口 "我看她是生不如死,要不是我及时赶到……"璎珞嘀嘀咕咕出来几句话,然后在天香旁边又附耳低语了几句 天香原本无波无澜的脸上顿时挂满冰霜,身上也爆发出一股寒意,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们人呢" 冰冷的语气让璎珞打了一个寒颤,"在外面等候发落,要把他们带进来?" 天香眸色如冰,铁青着脸色,满腔怒火快要自胸腔喷薄而出,她纹丝未动,口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无需确认,璎珞微微颔首,转身就往外面走去,天香转身坐下,手持茶盏敛着眼睛,不多时,外面传来两声惨叫声,天香一直敛着的眼睛才微微睁开,持着茶盏的手轻微颤动,茶水差点撒将出来 "她还没死撑展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天香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 "尚还有一口气在" "呵呵……挺好,挺好,你给本宫照料好了,别让她死了,本宫还有账要细细的和她算,她要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她,本宫要让她好好活着,然后再慢慢折磨她,本宫要让她生不如死"天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与其说爱,此时天香对她更多的是恨,恨她有眼无珠,错跟了李兆廷这个负心汉,导致自己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恨她看不到她的好,十年来从未联系她,恨她什么事都一个人死扛着,恨她永远一根筋不会保护自己…… 胸中波澜起伏,细碎的痛楚不免涌上心头,如同万千针尖密密扎下,明明难受的不想再呼吸,却又低头看不见伤口 "公主姐姐,璎珞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去看看她吧"璎珞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这样的天香让她担心,也让她难过 "忘了我曾说过的话了"天香眼眸微沉,看着她不悦的说道 "璎珞没忘,公主姐姐的事璎珞永远不能插手过问" "既然知道就做好你分内之事,本宫的事你少掺和" 她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想见到现在的她,不愿见到她狼狈的模样,她应该是霁月光风的,应该是那画中的谪仙,冯素贞也是这样想的吧 "本宫累了,要回房歇息一会"天香起身,径直往卧房走去,走了几突然步停下脚步,"璎珞,她我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好她,还有她要问起我,就按我教你的去说" "公主姐姐,她差点就咬舌自尽了"璎珞在她身后大声喊道 离去的脚步停顿下来,心头一凛,细细密密的疼痛自心底升起,泪水沾湿了脸颊,天香并未回头,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无力的蹲在地上,这才发出声声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是虐驸马还是公主,要不就是两个都虐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翌日清晨,巳时将至 虽然现在已是金秋时节,但清晨的温度 ,却还是夹杂着那么一丝燥热,让人心生不快 "你是说昨儿个深夜余无涯去找过皇兄?"天香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十指纤纤擎着手中的白瓷茶盏随意的把玩着,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速度到是快,本宫还未找他,他就先找上皇兄了" "回主子,的确是这样"幽幽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却未曾见到人影 天香紧了紧手中茶盏,自唇角轻轻溢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本宫正好无事闲的发慌,咱们也去他那坐坐,讨一杯茶水" 杭州府衙除却主院,另设东西两座独立的偏院,两座院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东院名曰'栖凤阁',现为东方天殇和皇后,余妃暂住之地,西院称为'漪澜居',天香因着院内紧挨西墙还有一处水榭楼阁,心中甚是喜欢,便独自要了这个偏院 盏中茶水还冒着热气,天香唇角微漾,轻触盏边,微微抬手,茶水便顺着喉咙缓缓入腹 放下茶盏,起身,步入院中,她微微眯着眼睛,抬眸征征看着天空微微愣神,眼里带着莫名的笑意,半晌才淡淡开口道,"本宫改变主意了,派人去传话余无涯,就说本宫有关昨日案犯的事要和他相商,让他到死牢去找本宫" "这……"对方发出担忧的语气,"主子,那地方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要不让属下陪着你去" "本宫是常人吗?现在你和影的职责是保护好漪澜居,除了本宫带来的人,谁都不许靠近,那两个人本宫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否则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天香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她昨天提走人犯,杀狱卒的事只怕整个杭州府衙都已知晓,她堂堂长公主随便提一个人犯出去没人敢说半句,怕只怕余无涯和余妃为了自保,派人暗下杀手,要在平时以冯素贞的武功她不会有所顾虑,只是现在她都只余一口气在,要如何自保,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属下领命,只是……"那道声音停顿了片刻才又接着说道,"主子要他的命为何不直接做了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哼……如若只要他的命,本宫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本宫不会让他死的那么痛快,本宫定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余无涯会去死牢吗?"声音里带着疑虑 "余无涯是聪明人,他不敢不去"天香语气森然,"他还没有胆大到敢违逆本宫命令的地步" 京城大理寺,皇宫的死牢天香都曾经去过,也见识过里面对待犯人的手段,但杭州死牢却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才踏进死牢,便感受到里面的那种阴冷,一股阴风迎面扑来,带着丝丝寒意,风里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让人忍不住连连作呕,天香知道这股味道里夹杂着血腥味和死人的气息,牢房里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听着这凄厉的叫声,犹如进了地狱鬼都 走到牢房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满是刑具的房间 "公主姐姐,璎珞就是在这里把她救下来的,当时她就被牢牢的固定在这个刑架上"璎珞走进刑房伸手指着械刑刑具对天香说道 "就是这里吗?"天香的声音极轻,似是说给自己听 天香在刑房四下打量,入眼的刑具堪比京城死牢,甚至比起京城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刑具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天香看着里面的一切摆设,脑子里跳出来的都是冯素贞受刑的画面,两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黑得纯粹的眼底隐隐地燃烧起了两簇火焰,胸腔里的怒意翻腾的愈发厉害,快就要至她的胸口喷薄而出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长公主殿下,人到了" 天香敛了敛心神,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眼神微敛,用一贯的语气道,"让他进来" 天香长公主因自小就深受先皇恩宠,从小行事作风素来随意,做什么事都是率性而为,而今虽然先皇薨逝,但却也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妹妹,所以在宫中的位分极高 昨儿个长公主突然提走死牢中重要的人犯,并砍杀两名狱卒,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其中有什么玄机余无涯尚不清楚,所以他才趁夜去找了当今皇上,而今一大早又突然接到天香的传召,而且是让他直接去死牢,余无涯心里已是万分惶恐,莫非真如昨夜皇上和他说的,天香长公主真的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性而为,真的只是这样的吗? 余无涯跟着侍卫小心翼翼的走进刑房,看到天香面墙背对着他,此刻捕捉不到天香的神情,他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小心谨慎道,"微臣参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传唤微臣所谓何事?" "是关于昨儿个本宫提走人犯和砍杀狱卒的事,想必余大人也已经知晓,这不找你来就是和你说说这事"说话间天香已经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走到他旁边把他扶起来,"余大人无需拘礼,余妃娘娘现已是皇兄的妃子,那么你我也是一家人,你说是与不是" "微臣惶恐……微臣,微臣……"才刚起身的余无涯咚的又跪在地上,他被天香的这句话吓住了,惊得后背上冷汗唰唰的直冒,说话也有点不利索 天香脸上拂过一丝笑意,但笑意只像春风掠过水面般一闪而过,她随性的踱着步子慢悠悠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桌边顺势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双腿交叠在一起,到是一副悠闲的做派 "余大人,你这又是怎么了,本宫又不是豺狼虎豹,何故如此害怕"天香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玉箫,微抬眸,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但见他低垂着头,身子已然有点发抖,天香不忘招呼璎珞道,"璎珞,快把余大人扶起来" "好嘞……"璎珞清脆的回答了一声,走到余无涯旁边,笑笑,"余大人,璎珞扶你起身" "不敢,不敢……"余无涯摆摆手,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口抹了抹头上的汗,然后退身站在一旁 天香眼角挂着淡淡笑意,瞥了他一眼 "本宫也不和余大人兜圈子了,昨儿个本宫兴起,想着过过审犯人的瘾,便让璎珞来提人,只是……"天香刻意在这里做了一个停顿,嘴角露出浅浅一笑,抬眸望了他一眼,继续淡淡开口"只是那两个小子不识好歹,竟然口出狂言,说什么……璎珞,他们说什么来着,本宫忘记了,你给余大人说说" 璎珞和天香对视一眼,便明了其中意思,她浅浅笑起,眉梢眼角盈盈一弯,勾起一个俏皮可爱的弧度 "余大人,昨儿个璎珞照着公主姐姐的意思前来提人,那两个小子竟然口吐狂言,他们不但不给人,还说什么在这杭州死牢你的话才是圣旨,只有你说了才算,还要璎珞拿了你的令牌才肯交人,这岂不是不把公主姐姐放在眼里,莫非公主姐姐还及不上余大人您……"璎珞在旁边不免又是一番添油加醋 "这,这……微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定是他们栽赃陷害"余无涯再次被惊吓住,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一直打算小心翼翼应付天香的余无涯现在越发捉摸不透长公主心中的想法,不好的预感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心头 天香不动声色把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在看向他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转瞬即逝 "哦……这么说余大人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那两个狱卒栽赃陷害,那余大人说说他们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确实该杀,该杀……"余无涯现在已是心惊胆颤,小心翼翼的应付着,不知长公主接下来又会玩什么花样 天香满意的看着这一切 "余大人不会怪本宫擅作主张" "微臣不敢,他们能死在长公主手里那是他们的福分"余无涯低垂着头,后背冷汗直冒,生怕一个行差踏错自己也会脑袋不保 天香坐的乏了,便从桌上翻身下来,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在刑房转了一圈,觉着差不多了,这才走到还跪在地的余无涯前面,"本宫早就听闻杭州死牢刑具堪比京城死牢,今日一见果然让本宫大开眼界,余大人你说说如果这么多刑具全用在一个人身上会是何种滋味?" 天香话里有话,余无涯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天香此话何意,顺着她的话茬接道,"微臣没有试过,所以微臣不知" "呃……本宫今天想玩点刺激的,打算找一个人把这里面的所有刑罚都尝试一遍,既然余大人没有尝试过,今天你不如就来尝试一下,如何"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怒火完全爆发出来,眼神如冰刃一般划过,嘴角带着笑意,那笑意却如刀尖上的寒芒让人胆寒,"来啊,余大人也跪的差不多了,先给他松活松活筋骨" 天香抬手一挥,便有侍卫过来架起余无涯,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余无涯猝不及防,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绑在刑架上 "长公主,微臣也是陛下钦定的朝廷命官,微臣不知所犯何罪,长公主要对微臣动用私刑,微臣冤枉……微臣要见陛下,要见余妃娘娘……"被绑在刑架上的余无涯挣脱不得,口口声声喊着要见皇帝和余妃 "呵呵……,你敢拿皇兄威胁本宫"天香身上寒意暴发,杀意腾起,眼神凌厉如冰刃,"本宫告诉你,如果皇兄知道事情的真相,第一个要杀你的一定是他,你那余妃妹妹只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天香冷冷哼出一声冷笑,"冤枉,动用私刑,当你冤枉她的时候,对她动用私刑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也会有这么一天,还是你以为自己永远可以逍遥法外" 余无涯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对方明明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在杭州也没有任何人脉关系,为何会识得远在京城的天香长公主,为何长公主会因她如此动怒,她究竟是何许人?只怕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天香转动着手中的玉箫,站在他前面,玉箫直直抵在余无涯的胸前,眼中滋生出灼灼怒火,声音寒凉如水,"本宫不会马上要你的命,本宫要慢慢的折磨你,你们如何对待她的,你们加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和痛本宫要从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本宫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冯素贞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一个女子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酷刑下苦苦熬了三天,璎珞的话还言犹在耳,如若她没有来杭州,没有在那片竹林遇到落衣……那冯素贞是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含冤莫白,或者为了自己的清白而不被狱卒凌~辱是否真的会咬舌自尽,她不敢想象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而冯素贞所受的一切全都是面前的这个人所为,全都是拜他所赐,心中的那满腔怒意从胸口冲出来 "你们给本宫听好,别让他死咯,本宫要让他活着,本宫要让你们慢慢的折磨他,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动手行刑"天香语气寒凉,字字句句斩金断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说完便要举步离开死牢 "长公主,如若陛下问起,奴才们要如何交代,奴才们可当不起这责任"钱煜叫住天香,面上带着为难之色 天香停下脚步,脸上此刻已尽显不悦之色,身上散发着隐隐的杀气,冰冷的眼眸睨斜着他们,"皇兄那里本宫自会交代,你们只管用刑便是,天塌下来自有本宫给你们撑着,或者本宫也不介意现在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近侍被天香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给震慑住了,不消片刻,刑房里便传来余无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怒怼余妃 戌时,掌灯时分,栖凤阁就有丫鬟陆陆续续的进出,不消半刻功夫,屋子里的灯火就都全亮起来。 栖凤阁主厅,东方天殇眉宇紧紧拧在一起,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紧,手中的热茶一口都没喝下去,"香儿将余卿打入了死牢?" "陛下,已是今早的事了,您忙着处理公务,就没有事先跟您说。"小三子小心翼翼的回答,眼睛也紧紧地看着自己主子的神色变化,随时准备应付主子的发难。 东方天殇微敛着眉目沉思片刻,随之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传朕旨意,让人把余卿给放了。" "陛下……不用去了,余大人只怕你是救不了了。"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 东方天殇抬眸循声望去,看到皇后已经站在门外,只见她身穿一身素净的常服,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她步态轻盈,走到东方天殇面前,而后从后面丫鬟手中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白玉盅,递到东方天殇手边,嘴角笑意盈盈,"陛下,这是臣妾特地吩咐厨房用上好燕窝给你做的燕窝粥,须得趁热喝了。" 东方天殇接过皇后手中的燕窝,只是把它端在手里,神色疑惑的看着皇后,"皇后何出此言,莫非你知道那人犯是谁?" "臣妾和陛下一样,对此事知之甚少,所以白天派人去打听了一番。"皇后摆摆手示意下人离去,直到主厅只有他们两个人,皇后才走到东方天殇后面轻轻揉捏着他的肩膀,力道适中的边给他按摩边接着说道,"去的人回报方知香儿那漪澜居现在都不准外人进出,而且她还派了她那两大暗卫已将漪澜居保护起来。" 东方天殇对皇后的话越发的好奇,风和影是天香手下两大暗卫,他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两个人,并且除了天香以外其他人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对于外人来说他们如鬼魅一般,是神秘的存在。 东方天殇并未做声,小口小口啜着粥,并示意皇后继续说下去。 皇后低头看着他,继续淡淡开口,"臣妾派去的人还打听到,昨儿个早晨香儿带回来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并且口口声声喊着香儿'娘亲',而那个人犯据说是那女孩儿的父亲,昨儿个才回到漪澜居香儿就让璎珞去了死牢,之后就传出香儿怒杀狱卒的事,陛下和香儿多年兄妹,自是知道香儿的性格脾性,她平时是喜欢胡闹了一些,但行事作风皆行之有度,也能拿捏好尺度,这次她如此动怒只怕是有人触到了她的底线,臣妾还记得香儿两年前余妃生辰曾被余妃触怒过一次,却也不及今天一二。" 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东方天殇把空碗放到桌上,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夜色,月上柳梢,夜色朦胧,庭院在灯火和朦朦月色的映衬下,散发着朦胧的美感。 两年前,天香游历回京,刚好碰上余妃生辰,天香当时很不给面子的没有去参加那次宴会,余妃恃宠而骄,当晚就去天香的长公主府示威,在长公主府余妃非但没有讨到好处,还触了长公主的底线,天香当时就雷霆大怒,管你是谁直接收拾了她一顿,最后闹到皇帝东方天殇那里依然没有讨好,只能自己吃了哑巴亏。 "梓童你的意思是,香儿认识那个人犯,并且……"东方天殇没有说下去,他看着皇后,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皇后走到东方天殇旁边,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皎皎月色洒下斑驳月影,夜风习习赶走了白天的燥热,皇后浅浅一笑,眼眸熠熠生辉。 "陛下,你看外面月色多美,不如臣妾陪你去院内赏月乘凉,且听臣妾再细细给你道来,你看如何?" 几盘点心,外加一壶热茶,很快就被丫鬟端上来,皇后纤纤玉手执茶壶给两人添满茶水,落座,手执茶盏,眼角盈盈一笑,"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凡问出这句话的,一般都是有话要说的,东方天殇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梓童有话但说无妨。" "臣妾也如陛下所想,香儿应该识得那人犯,并且两人关系匪浅,陛下认为何人能让香儿为之如此动怒?亲自把余大人打入死牢,而且直接动用了风影两大暗卫。" 皇后语气淡淡毫无波澜,却字字句句直击东方天殇心窝,在他心底掀起轩然大波,东方天殇微敛着眉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皇后说得对,天香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随性而为,但做事向来行之有度,也能掌握好自己的分寸,昨儿个深夜余无涯和他说过天香提走人犯怒杀狱卒的事,今儿一大早余无涯又被天香打入死牢,会是什么人让她如此动怒,脸上神色愈发凝重。 门外人声躁动,余妃矫揉造作的声音打破了东方天殇的思绪,只是今天这声音却让他感到极度不适,抬眸看去,余妃正气冲冲的从外面进来,嘴里面不断嚷嚷着要他做主的言语,不用猜就知道是为何事而来,他扶额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身为陛下的妃子,却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莫非不在宫里就不知道检点自己。"皇后执盏抿了一口茶,架子端的十足,对着余妃正色道。 "原来皇后姐姐也在这里,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余妃哭的梨花带雨,因着颇有几分姿色,却也是给人一种楚楚动人的姿态,此时她又努力装出几分可怜兮兮样子,"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天香长公主她……" "本宫怎么了?"冰冷的语气从门外传来,如冬天刺骨的冰直扎人心窝,让人冷的颤抖。 声音到时天香已经进了栖凤阁,她一袭紫色长裙,简单的绾了个发髻,只用一支翡翠步摇固定住,虽简单但也不失简洁大方。 看到东方天殇和皇后都在微微福了福身子,淡淡一笑,"香儿给皇兄和皇嫂请安来了。" 天香笑的温婉,眼波嫣然更显温柔娴静,但她那笑更如罂粟花,虽然美丽但你永远猜不到背后隐藏着什么。 天香斜睨了余妃一眼,看到她满脸怨愤,那表情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吃了一般,天香满脸堆笑,自顾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在皇后旁边坐下,"皇兄,这宫中的规矩莫非来到杭州就不作数了吗?" 天香眉目弯弯,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拂过,带着些许玩味。 "香儿,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朕看就无需那么多礼数……"东方天殇被余妃梨花带雨的模样打动,心头生出不忍。 "那香儿今儿个非要较真呢?"天香依然不依不挠,态度强硬,而且话里也带着三分冷意。 天香强硬的态度让东方天殇犯了难,皇后则在一边悠悠然喝着茶,好不惬意。 "妾身也是陛下的宠妃,长公主如此为难未免太过欺人太甚。"许是东方天殇的那句话给余妃壮了胆,故意端着姿态看着天香。 天香看着她那故作姿态的样子,心里不免又多生了几分鄙夷,她冷哼一声,眼睛睨视着她,"妾,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贱妾,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谁给你的胆子,余妃是不是忘了两年前的事了。" 一句贱妾已经让余妃恨得咬牙切齿,天香又火上浇油的提了两年前的事刺激她,这两年来余妃一直心有不甘,如今她抓着这个机会怎么也要让长公主颜面扫地,灭灭她的威风。 "长公主来的正好,妾身也正要和陛下说说这事,不知妾身兄长犯了何事,长公主要对他动用私刑。"余妃言语傲慢,心里的恨意也让她失了礼法,却不知道此时已触怒天香,却仍然不自知的在东方天殇面前煽风点火,"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可不能因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就可目无王法,任她为所欲为。" 她该是忘了前车之鉴,或是她真的太得意忘形了,以为这样就能够让天香在她面前低头,这样就可以狠狠踩踏天香,只是她太高估自己,也低估了那个人的影响力。 "私刑,王法,好得很,好得很,今天当着皇兄的面本宫就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天香嘴角露出一抹讥诮之色,茶杯在手中轻轻转动,"你们对她动用私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还有王法,你现在居然敢跟本宫谈王法!" 天香口中的她让东方天殇心情又沉重了几分,除了那个她没人能让天香的情绪有如此大的波动,是她亦或不是她,刚想开口问明缘由,余妃却比他快了一步。 "不过就是一个死刑犯罢了,死牢里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她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岂能和妾身的兄长相比。" 余妃不提还好,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天香,拿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茶盏砰然碎裂,一股清流顺着桌沿流下来,分不清是血水还是茶水。 天香腾的站起来,直视着余妃,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不错,是有人该死,但绝不是她,你余妃十条命也比不上她一条命值钱,莫说她是被你们冤枉的,就算是她确有其事,也没人能要她的命,本宫不妨告诉你一句,没人能决定她的生死,她的生死只有本宫说了算。" 天香暴怒的模样和狠决的话语惊住了余妃,也惊住了皇帝,他抬眼看向皇后,却看到皇后在一旁眉眼带笑,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又自顾品着香茗。 不过,这并未让余妃怯弱,她始终是见过场面的人,此刻,她更是哭的梨花带雨,带着丝丝幽怨,扑到东方天殇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袖袍,"陛下,臣妾就只有这么一个兄长,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此时皇帝的神色愈发的凝重,皇后先前的话里有话,足以说明她知道天香口中的她是谁,可能让天香为之如此动怒的除了那个人—— 皇帝想到这里瞳孔骤然一紧,他一把甩开余妃的手,不可置信的看向天香,"香儿,莫非是她?" 鲜血涔涔自掌心滴落下来,天香不置可否,她冷笑出声,话语清凉,"不错,是她,我昨天提走的人犯就是冯素贞,皇兄可知她是因何罪被打入死牢的,奸杀……这样的罪名皇兄信否?可却实实在在的就发生在她身上。"天香此刻因为激动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三天,她被关进死牢整整三天,这三天里他们为了从她嘴里要出一个口供,对她施以极刑,她被打的遍体鳞伤,却始终未开口吐出一个字来,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何况是她,要不是她内力深厚,只怕早就死在他们手上了,皇兄也知道她身上藏着秘密,昨早他们终于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后果可想而知,她为了保全自己差点就咬舌自尽了。" 本来还在流血的伤口再一次被自己撕扯开来,滴血的心又深深的再被刺上一刀,天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而是更多的怒意。 她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余妃,疾步走上去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而这一切,都是你和你兄长造成的,你兄长算个屁,本宫现在当着皇兄的面就可以直接告诉你,伤害她的人本宫不会让他那么痛快,你兄长的命本宫要定了,而且还会慢慢的折磨他,本宫要一刀一刀割下他身上的肉,让他生不如死,至于你,你瞒着皇兄和你兄长做的那些勾当你当本宫不知道,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皇兄交代。" 看到皇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余妃瘫坐在地上,整个人气息奄奄,没了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她跪着爬到皇帝面前,祈求皇帝能够原谅她,"陛下,臣妾冤枉,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看了一眼天香,又转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女人,犹疑半晌才悠悠开口,"来人,将余妃带下去单独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至于余无涯……" 声音突然停住,皇帝闭上眼,"交由长公主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点:梓童并非皇后的名字,皇后乃一国之母,是为后,称呼区别于一般的妃子,一般正式场合皇帝都称'皇后'叫做皇后,'梓童'是皇帝对皇后的另一种称呼,较之皇后要亲切得多 ☆、'父女'相见 辰时,门外便准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打开房门,便有丫鬟把洗漱用水和换洗衣服给她送进屋内,冯素贞看着眼前忙碌的两个丫鬟,刚要开口问明情况,两个丫鬟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她十分恭敬,却从不搭话,眼神慌乱的摆手摇头示意匆匆退出房间 冯素贞走到盆架旁边,低下头轻轻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瞬间沁湿了前额的头发,水滴顺着额间的流苏一滴一滴滴落在脸盆里,看着盆中漾起一圈圈的波纹,冯素贞的心里也跟着荡起阵阵涟漪,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得她不得不直起身子,拿过挂在盆架上干净的毛巾把脸擦拭干净 转到屏风后面,冯素贞解开中衣,冰凉的指尖在自己身上轻轻滑过,身上的伤痕还清晰可见,让人感到触目惊心,伸手去拿屏风上方的衣物,冯素贞原本紧蹙的眉头皱的更紧,从她能下床伊始,送来给她的都是素净的女装,而此刻屏风上面挂着两套男装,冯素贞轻挑手指,选了那套米黄色的儒装 镜中影映入眼帘,'白肤胜霜雪,皎如玉树临风前',因着伤病的折磨,冯素贞脸色苍白,却依然不影响她翩翩风度,岁月的风霜让她脸上的轮廓愈加分明,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整冠束发,发带轻飘,在米黄儒装的映衬下整个人更显儒雅风流 走到桌边拿起桌上隔夜的凉茶直往喉咙灌下,阵阵凉意自喉头蔓延开来,一直沁入脾胃直达心脏,凉意刺激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神经 七日,自她醒来到如今,已经过了整整七日时间 她只知道自己住在一座不大的小院内,每天能见到的除了那两个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丫鬟,就是那个叫璎珞的姑娘,每天都会按时来给她上药,并且她们都默契的不提屋主是谁,她问过几次,那两个丫鬟总是躲躲闪闪不敢回答,眼里尽显出来的满是慌乱和惊恐,而那个叫璎珞的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她嘴里也未得到只言片语 随着身上的伤势有所好转她依稀感受到在这座院内还有外人的存在,而且都是高手,这是她作为练武之人的感觉,能有这样的高手护卫,并且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幕后操纵者的身份不禁让冯素贞为之胆寒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这是她在死牢三天的深刻体会,冯素贞不知道这幕后操控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救她是何原因和目的,但不管对方是何目的,她知道一切谜底都将会很快揭晓,那她就静等对方的庐山真面目,'若不想任人鱼肉,只有手持刀俎',冯素贞抿着唇瓣,眉目微敛,紧了紧双拳,这次她绝不再做那砧板上的肉 秋天的风萧索不定,偶尔还低咽徘徊 漪澜居花园,天香坐在桌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里似有若无地把玩着茶盏,她第一次感觉到秋天的风是凄冷的,丝丝入骨,缕缕割肤 坐在一旁的皇后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禁摇首轻叹,"既然知道心疼,刚才为何还对她说那么决绝的话" 皇后的话拉回天香飘远的思绪,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皇后,眼底流露出一丝苦涩 落衣伤心哭泣的样子一直敲打着她的心,丝丝缕缕的疼痛在心底如蔓藤一样缠绕着她,撕扯着她,似要把她的心撕裂一般 "香儿,纵然那男人再有千般不是,落衣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大人的过错不应该她来承担," "嫂嫂……" 天香微抬眸,皇后说的道理她又何尝不知 连日来通过和落衣的朝夕相处,落衣的聪明伶俐,活泼好动,总是能够给她一些意想不到的的惊喜,有时候她正经的像个小大人,那模样像极了冯素贞,每当这个时候天香总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冯素贞的影子,许是孩子的天性使然,落衣既融合了冯素贞的善良,坚韧,聪慧,但却不似冯素贞那般古板迂腐,拘于礼节,俏皮可爱的她相对冯素贞多了几分伶俐,颇有几分她的作风,也有几分她随性的样子,乖巧懂事的落衣渐渐融化了她的心,也让她打心里疼爱,而落衣对天香也是愈发的依赖,只要天香一有空闲那小丫头就会黏着她不放,只是—— 每当想到她那个名副其实的爹爹,天香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她放下手中茶盏,看着皇后微微发怔,半晌才又悠悠开口,"可我终究不是她的娘亲,又何故继续欺骗她,给她希望呢,她的娘亲终究只是她嗬" "你心里当真这么想的,莫非不是因为落衣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你心有介怀" "我……" "那嫂嫂再问你,你心里一直有她,为何七天时间你都不愿意去见她,也不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 "是你真的不愿意见她吗?不,是你不愿意接受她已经成为别人妻子的事实,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就如同扎在你心头的一根刺" 皇后一语中的,天香不置可否,被说中心事的她顿时哑言 人道是,吹散一切的是时间,可山高水长的流年里,没有那些所谓的执念,一切是否无味,索然 天香不清楚,但是她明白自从遇到落衣,知道冯素贞的消息,她原来如死水的心复活了,至少有了那么一丝期待,明白自己不再只是单单的等待 可见了又能怎么样,她终是成了别人的妻,一切都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秋风起处,院中几株木槿也随风而动,艳丽的花朵在风中无声飘落 皇后起身,施施然走到木槿树下,从枝丫上轻轻采撷了一朵木槿花放在手里,"香儿,你看这花多漂亮" 天香抬眸看向皇后,面上带着疑虑,不明皇后此话是何用意 皇后复又走近桌前,把手中花儿放在桌上,对着天香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再漂亮的花也有凋零的时候,而人生浮华不过数十载,终将如花一样凋零",皇后把手搭在天香手上,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和她已经错过这么多年,莫非你还要让彼此都留有遗憾" "嫂嫂……"天香吐字如涩,"可她,可她……"天香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不是不见,不是不念,是不知道要如何去见她,去面对她 "香儿,别犹豫了,你们还有几个十年可以蹉跎,莫不是你认为现在的她配不上你长公主的身份" "自然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刚刚送来的早餐还冒着热气,冯素贞坐在桌边,指尖似有若无的敲打着桌面,看着桌上的食物却毫无胃口 外面的敲门声再次打断她的思绪,起身开门便看到璎珞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如清晨的阳光耀人眼目,而她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儿 "落衣……"看清楚眼前的小人儿,冯素贞不禁惊呼出声 "爹爹,爹爹……" 冯素贞刚蹲下身子,落衣就如一阵旋风卷进她怀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撞倒在地,'嘶~'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冯素贞皱紧眉头,她忍住身上的伤痛把落衣紧紧的揽在怀里 数日来,冯素贞心里一直记挂着的就是这个和她相依为命了六年的孩子,心里最不放心的也是她,这几年因着落衣的存在给她本来心如死水的生活注入了生机,让她在落衣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落衣整个身子都埋在冯素贞怀中,在见到冯素贞的那一刻,所有的伤心委屈都如洪水一般爆发出来 "不哭,落衣不哭,爹爹在这……"冯素贞轻拍着落衣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抚着她 "爹爹,爹爹……"落衣在见到冯素贞之后反而哭的更伤心,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襟,因为整个头都埋在冯素贞怀里,声音也显得闷闷的,"娘亲不要落衣了,为什么娘亲不要落衣,落衣要和娘亲在一起……" "娘亲?什么娘亲?" 落衣的突然出现,导致冯素贞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而忽略了落衣为何会身陷此处,直到落衣的一句'娘亲'才让她脑中有了一丝清明,冯素贞抬首看向一旁的璎珞,"还有落衣为何会在此处,你家主人究竟是谁?" "娘亲就是娘亲啊,她和爹爹那幅画上画的娘亲一模一样,落衣知道她就是落衣的娘亲",落衣从冯素贞怀里探出头来,孩子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单纯,落衣拉着她就要起身,"爹爹带落衣去见娘亲,落衣会很听话的,不要让娘亲不要落衣,好不好?" "画?什么画?"她家中书画无数,脑中猛然想起那幅她藏在家中天香的画像,眼睛却一直看着璎珞 璎珞见势不妙,哂然一笑,"这个,我不知道什么画,你问落衣,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女相会了" 璎珞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爹爹,娘亲不要落衣了,娘亲说落衣不是她的女儿,落衣知道娘亲在骗落衣,落衣要娘亲,落衣要娘亲" 冯素贞无暇顾及璎珞的离去,看着在她怀里越哭越伤心的落衣,她心里也感到隐隐作痛,她轻拍着落衣后背 "落衣不哭,落衣能告诉爹爹那幅画还有娘亲是怎么回事吗?" 落衣探出头来,一双眼睛哭的红红的,她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冯素贞,"爹爹答应落衣,不生落衣的气落衣才说" "好,爹爹不生气" 得到冯素贞肯定的答复,落衣把怎么遇到天香以及这些天和天香一直在一起的事都告诉了她,她本以为落衣如此伤心是因为和她分开过久的缘故,如此看来是因为落衣遇到了那幅画的画中人的缘故 果然是她吗? 冯素贞眸中闪过一缕幽深的光,很快便转瞬即,她眸色暗沉,一股别样的情绪从她心底隐隐升起 她把落衣紧紧揽在怀里,声音略显沉重,"落衣,听爹爹的话,你没有娘亲,她不是你的娘亲……" "爹爹骗落衣,那就是落衣的娘亲,否则爹爹为何会看着娘亲的画像默默流泪,那天落衣也看到娘亲看着画像流泪" 孩子的认知总是那样的简单,落衣在听到冯素贞这样的说辞反而不依不饶,她把整张脸靠在冯素贞怀里,泪水把冯素贞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嘴里断断续续的哭喊出声 落衣哭的冯素贞心都快碎了,她把落衣从怀里放开,心疼的抚摸着她哭的红肿的眼睛,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凌乱的头发整理整齐,双手扶住落衣的肩膀,"落衣,听爹爹说,爹爹没有骗你,落衣的娘亲很早很早以前就一个人离开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爹爹骗落衣,落衣要去找娘亲问清楚" 落衣挣开冯素贞,独自一个人就要去找天香 "落衣,回来……" 冯素贞刚要阻止,却慢了一步,落衣已经打开房门,而此刻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娘亲……" "天香……" ☆、终相见 送走皇后,天香独坐桌前,她抬眸看向院中木槿树,树上盛开的木槿花紫色的花瓣晶莹剔透,闪着明亮的光泽。 秋风乍起,吹打着枝叶,树上紫色的花朵被吹的七零八落,从树上飘飘悠悠的掉落下来,静静的躺在地上。 天香起身走到树下,捡起一朵落花将其托在手心,离了枝叶的花朵,没有雨露的滋润,终只是留下一地的落寞和荒凉。 菡萏香销翠叶残,秋风愁起绿波间。 时光清欢,容颜易老,前尘往事成云烟,今生繁华醉红颜,终是,爱难断,情难了! 皇后的话丝丝入扣,把她的心思分析的通透彻底,自从天香知道冯素贞的存在,她始终把见她的欲望压抑在心底,而此刻所有的情感在心底慢慢发酵,酝酿,极速的在她心底膨胀。 想她,念她,想见她…… 天香心神难安,脚下不听使唤,似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往冯素贞住的西苑走去,待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然站在冯素贞住的那间屋子面前。 收回思绪,抬手就要敲门,屋内传出冯素贞低沉暗哑的声音,以及落衣伤心哭泣的声音,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天香耳中。 天香心神一凛,手僵在半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细细密密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她十年的等待莫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对她十年的爱,莫非终究只是荒凉一场…… 她想到要逃离这里,她一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可是脚底下却如灌了铅般沉重,一点都不听她的使唤,怎么都挪不开脚步。 "娘亲……" "天香……" 房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耳边同时响起两道不同的声音,而其中一道正是她这些年一直在朝思暮想的。 "娘亲不要丢下落衣,好吗?落衣会很听话的。"开门才看到天香,落衣就跑到天香面前,双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角,抬头仰望着她,一双眼睛已然哭得通红。 天香低头看了看落衣,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带着祈求眼巴巴的看着她,落衣此举又触动了天香心底那根柔软的弦,她蹲下身来在落衣耳边轻轻安慰着她,直到落衣情绪稍稍稳定,天香这才起身注视着冯素贞。 天香的出现却也让冯素贞始料不及,心底的名字在见到天香那刻不禁脱口而出,她微抬眸看向天香,对面的人让她眼前一亮,她一袭白色丝裙,素净淡雅,随意的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十年风霜让她少了初见时的灵动娇俏,髻边垂下一缕发丝,为她平添了一丝妩媚,愈发显得风姿绰约。 四目蓦然相对,没有预想的震惊,没有预想的惊喜,冯素贞对上天香眼神,感受到天香目光灼灼,似要把她看穿,心里也觉着有团火在她心底燃烧,直把她的五脏六腑化为灰烬,灼得心口生疼,冯素贞抿着唇瓣,心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面上依然保持着那份平静淡然,看向天香的那双眼眸中,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她微阖眼睑,把头别在一边,不在与天香对视。 天香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冯素贞啊冯素贞,你现在连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你我再相遇究竟是劫还是缘?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缓慢而单调的流逝着,冯素贞和天香就这样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娘亲,娘亲……"落衣轻轻扯了一下天香的衣角,轻声呼喊着她。 冯素贞和天香的样子让她感到奇怪,这种沉闷的氛围让她感到压抑,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姓冯的,你就打算让本宫这样一直站在门口?"天香在落衣的拉扯下回过神来,首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她斜挑着眉,眼睛直视着冯素贞。 "公主,请……"冯素贞听到天香话语,抬眼看向天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晦色,她抿了抿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天香让进房内。 天香经过她身旁,顿了顿脚步,眼底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曾几何时她们变的如此疏离,冯素贞对她如此客气。 看着桌上还未动过的早餐,天香眉心微蹙,心底闪过一丝不悦,她皱了皱眉,"来人!" 很快门外就出现两个丫鬟,恭敬道,"公主,何事吩咐。" 天香看了一眼冯素贞,盯着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早餐,"把这些吃食拿下去重新热了送上来。" 丫鬟领命,收拾了东西离去。 "公主,民女不饿……" "你不饿,我还饿着呢。"天香打断冯素贞的话,瞥了她一眼,看着她因伤而虚弱的身子没好气的说道,"我和落衣都还未用过早膳,你如若不想吃,便在旁边陪着我们也未尝不可。" 语罢,天香不在言语,冯素贞哑然,默默搬过凳子在旁边坐下。 热气腾腾的早膳再次被端到桌上,冯素贞起身舀了两碗粥,把其中一碗递到天香手中,这才坐下来拿起另外一碗,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待碗里的粥凉的差不多,才不紧不慢舀了一小勺凑到落衣嘴边。 落衣看着冯素贞凑到她嘴边的粥,苦巴着一张小脸看着冯素贞,"爹爹,落衣……" 落衣话还未说完,天香就把自己手中的粥推到冯素贞跟前,顺手一把抢下她手中的粥,"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莫非自个儿还不知晓,你不吃点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冯素贞抬眸,天香已经在给落衣喂食,落衣一张小脸依然皱的苦巴巴的,天香轻言细语的哄着她,眼里噙满温柔的笑,并不时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勉为其难的咽了一小口。 这样的画面落在冯素贞眼里,天香和落衣俨然一对母女。 母女……冯素贞脑中突然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惊得她拿着粥碗的手微微发颤,碗里的粥差点撒将出来。 这想法转瞬即逝,冯素贞敛了敛心神,这才慢悠悠的品尝起碗中的粥。 看到冯素贞喝了手中的粥,天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整个人也看着消瘦了不少,心里对她却是又气又恨,心里不禁又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姓冯的,没想到都过了十年,你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你这榆木脑袋什么时候才会开窍?"天香冷哼一声,话语里不免带了几分嘲讽。 冯素贞停下动作,把碗端在手中,她不明所以的看着天香,"公主何出此言?" "冯素贞,你说说如果你死了,可还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天香把碗放到桌子上,单手托腮,盯着冯素贞声音略带慵懒的问道。 冯素贞微微一怔,她抬眸看向天香,不知天香的话是何用意,征征的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问题就让你这么为难吗?"天香不满的看着她。 "放不下的人和事?自然是有的!"冯素贞语气平淡,似乎是在回答与她无关的问题。 "那你为何明知自己是冤枉的还要束手待毙,你可曾为落衣和你那年迈的老父想过,如果你死了他们将如何过活,冯素贞,倘若你现在孤身一人的话死就死了,这死牢每天多的是死人,多死你一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多就是拿块草席把你一卷丢到乱葬岗就完事,可他们呢,你是否要让他们流落街头,任人欺侮?" 天香起身两手撑着桌子,定定的看着冯素贞,此刻的她依然还是那么淡然,天香心底已然升起淡淡怒意。 天香气急了,她气眼前这个女人做什么事都遵循原则,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更气她不管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冯素贞被天香这样盯看着,面上越发显得不自然,一时间尽语塞,"天香,我……" "冯素贞,你可知道你好自私,你可曾为那些一直在关心你的人好好着想过,倘若本宫没有借道来杭州,没有遇到落衣……倘若你真的死了……你可知会有多少人伤心难过,一如落衣和你老父,一如……"天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如我你可知道,如若你死了,你该让我如何自处,我等你的这十年又有何意义! 把空间留给冯素贞和落衣,天香一个人步入院中,抬头仰望天空,使劲的压抑着自己,想要把泪水憋回去,却还是有几滴晶莹悄悄的从眼角无声滑落。 身边突然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主子!" "如何?"转瞬之间天香便回复正常,眼神凌厉似冰刀,话语里透着丝丝寒意。 "和主子预料的一样!" "呵呵……"天香冷笑一声,脸上带着些许不屑,"皇兄最后还是心软了,那贱妾好歹跟了他三年,皇兄终是下不了手。" "主子,那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按计划行事,记住,切莫留下一丝痕迹。" "属下领命。" 屋内,冯素贞坐在落衣旁边轻轻的揉搓着她有点滚圆的肚子,或者说是有手法的在替她按摩,"已经吃过早膳为何不和爹爹说呢?" 落衣眨巴着眼睛,"娘亲不让落衣说,娘亲告诉落衣,落衣说了爹爹就不会乖乖的吃饭……" 冯素贞哑然失笑,这份情她要如何还,天香给的她还不了,而天香要的她给得了吗?冯素贞看向窗外,晶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黯然。 是夜,夜色深沉,层云飞动,一道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天空中的云层。 大雨即将来临。 夜色下,两条黑影快如闪电般移动,他们如鬼魅般掠过城墙,直逼杭州死牢的方向而去。 一声暴雷划裂夜的寂静,伴随着雷声的还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雷过风止,一切重归于寂静。 第二日,皇帝东方天殇接到死牢传来的消息,余妃已于前夜畏罪自缢身亡。 是自缢身亡还是另有隐情,已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知晓,亦不会再有人提起,到最后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情深不寿 渐渐进入深秋,雨也多了起来,清晨,连绵的细雨笼罩着整个杭城,细雨拍打着半开半合的窗扉,冷风也把窗棂吹的'吱嘎'作响,冷雨凉风让人不禁感到寒意森森。 "唔……"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她黑色浓密的睫毛如扇子,在脸上形成完美的扇形阴影,而她眼角依然挂着未干的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轻轻的唤了声'落衣',屋内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人回应,睁开迷蒙的双眼,床的内侧空空如也,哪还有落衣的影子。 "落衣……" 天香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头痛感袭来,头疼的快要裂开了,这是她昨儿晚上宿醉的结果,嗓子也干得冒火,五脏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烧着一样,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大口,才稍稍缓解了身上的不适。 在桌边坐下来,指尖拂过冰凉的茶盏,发沉发晕的脑袋也渐渐清明。 心下自嘲一笑,自己当真是喝酒喝糊涂了,落衣已于半月前就被自己送还到冯素贞身边,且自己也于那日见过冯素贞。 可是见过之后又如何呢? 自那日之后,她刻意回避冯素贞,不去见她,不去念,也不去想,而冯素贞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每日在自己独居的小院静养,闲时弹琴赋诗,教导落衣功课,并未叨扰她分毫。 一切都按着她想要的轨迹走,也是她想要的,约莫是因为她内心还有点小小的期待,可一旦这种期待落了空,莫名的失落感也袭上心头。 心绪无法得到疏解,心田仿若长出了一朵淡薄的郁结冰花,没有来由,没有依傍,凭空而来,反而在她心中滋生了一股愁绪,在她的心头郁结萦绕,堵在她的心口挥之不去,为了排解愁绪,她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把自己灌醉! 想着一醉解千愁,可哪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 在无边的牵挂中,终于明白,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她累了,心累了,也碎了,用泪水洗刷着自己的脆弱,那滴血的创伤,不是时间可以化解,不是岁月可遗忘的。 如那禁锢了的枯藤,渗人骨髓的疼痛,树死藤枯,化为齑粉,沧桑地散落在俗世的尘埃中,卑微地不起丝毫波澜。 秋天的雨总是让人感觉那么绵软,微弱却又绵绵不断,就如一种沉郁的心绪反反复复。 天香走到窗前,借着窗前的椅子坐下来,倚着窗沿看着窗外的细雨,此刻她的心绪就如同这雨带着几分沉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一边沉醉在记忆中慢慢回忆属于自己的曾经的点点滴滴,一边又在现实中清醒的知道那些已经离她而去,即便在这现实和意境中徘徊,即便幸福,亦或是哭泣,她也甘之如饴。 想着刚才唤着落衣的名字醒来,这才惊觉约莫已经半月有余不曾与她见面,也不知道这几天她怎么样了,心里也确实想她想的打紧。 天香起身,敛去脸上的愁绪,眉目舒展,漾起一抹温暖笑颜,那笑颜如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 辰时,落衣便被冯素贞叫醒,继续她和冯素贞在一起的惯例—— 每天晨读两个时辰。 落衣坐在书桌前,一张小脸闷闷不乐的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她看了一眼自己眼前还未看一半的书,又偷偷看向一旁端坐书桌前认真看书的冯素贞,眼里满是委屈。 感受到落衣的目光,冯素贞放下手中的书卷,她看了一眼落衣的方向,好看的眉眼顿时微微紧蹙在一起,落衣乖巧,平日不似如此半天看不进半页书。 "平日爹爹是如何教你的,可还记得?"冯素贞话语淡然,但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严厉。 "落衣记得,可是落衣想要……落衣想要……" 她想说她想要去看娘亲,可是看到冯素贞目光灼灼看着她,晶莹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无光,只得把话语委屈的咽进肚里。 几日前,她曾缠着冯素贞带她去看天香,可冯素贞不允,她发挥了自己不依不饶,死缠烂打的本事,非但没有见到天香,反而换来冯素贞一顿严厉的训斥。 这招以前在冯素贞面前都屡试不爽,每次爹爹都会依着她,可这次却以失败告终,那天她委屈,伤心难过,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爹爹第一次对自己发如此大的火,她想不明白爹爹为何不让她去看娘亲。 冯素贞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出神,细雨如霏,依然下的缠绵,许是秋雨寄愁,让人感觉这雨也带着些许凄凉。 雨里,一抹紫色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踏雨施施然而来,看到那抹倩影,冯素贞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只是她没发觉,看向天香的幽深眼底,带着的是察觉不到的欣喜。 房门被推开,天香走进房间,抖抖伞上的雨水把伞放在墙根,凉风裹挟着雨水给房间带来丝丝寒意。 落衣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冷的打了一哆嗦,抬眼看到是天香,晶莹明亮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欣喜,她嘴角咧开甜甜的笑容,三两步就从书桌前跑到天香面前。 "娘亲…娘亲为何才来看落衣?"不待天香蹲下,落衣就紧紧抱着她,把头埋进她的腹间,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委屈,"落衣想娘亲,好几次想去找娘亲,可是……" 落衣有点心虚,她抬眼看了一眼冯素贞,低垂着头继续道,"可是爹爹不允,并且天天让落衣看书,落衣不想看书,落衣想娘亲,落衣想要和爹爹还有娘亲在一起……" "落衣,休得胡言!"冯素贞不待落衣说完,出口打断落衣的话,满脸愠怒的看向落衣。 落衣被冯素贞的话吓到了,她有些慌乱和害怕,抬眼看到冯素贞一脸愠怒的看着她,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两眼泪眼汪汪,征征的看着冯素贞不敢出声。 "姓冯的,你对一个孩子吼什么吼!"天香也不甘示弱,冷冷的回了她一句。 天香注意力全在落衣身上,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冯素贞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矛盾和心疼,冯素贞紧了紧握着书卷的手,面色较之前又微沉了几分。 冯素贞眼睑轻阖,深深吸了一口气,掀起长长的睫毛,她撩起袍角,走到天香旁边施施然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公主,落衣还小,她的话你莫要当真。" 冯素贞的语气极淡,表情也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也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天香瞥了她一眼,心里冷冷道,莫要当真…冯素贞你是要我哪句话莫要当真,或是每一句话都当不得真,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冯素贞,莫非你这书呆子还要再教一个书呆子出来?" 冯素贞懊恼,她不该对落衣发脾气的,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发,把她的眼泪拭去,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柔声细语的说道,"衣儿听话,你先去看看爷爷起身了没有?" "娘亲,落衣先去看看爷爷,你和爹爹谈完事要记着带落衣去玩好玩的。"落衣乖巧,她知道冯素贞和天香有话要说,但又害怕天香离开之后再见不到她。 天香对她温婉一笑,眼里带着宠溺,"落衣先去看爷爷,一会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得到天香的答复,落衣满意离去。 看着落衣离去,冯素贞才悠悠起身,她没有直视天香,而是慢慢踱步到窗前,视线透过窗棂,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残的花朵。 冯素贞盯着窗外久久不语,半晌才悠悠开口, "落衣是草民的女儿,怎么教导她是草民的事,此事不劳长公主费心。" "姓冯的,落衣跟着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她天性活泼伶俐,你却剥夺了她的天性,整天逼着她看书,莫非要让她变的跟你一样迂腐古板?" "像我有何不可?" 天香看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禁冷笑一声,"呵呵,像你有何不可?" "冯素贞,你是否觉得你有多了不起。本宫宁可落衣永远都不要像你!" 天香被她这话刺痛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是否要落衣像你一样无情,还是要她像你一样自私,或者是像你一样凭着自己有点才学耍耍小聪明,女扮男装考取状元,然后再去骗娶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最后不负责任的走掉……" 天香说完,突然笑出声来,她笑出了眼泪,眼里也笑出了坚定和决绝,她这一笑,像花开在黯色的寂静里,有点凄凉,但更多的是决然灿烈的美。 冯素贞看着天香,心头震动,她抬眼看向天香,天香眼里带着坚定和决绝,眼底的那一抹隐痛也在她心底隐隐升起,就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头。 冯素贞嘴唇微微一动,她想告诉天香,她并非无情的人,她想告诉天香,她的心她都懂,她还想告诉她,她心里同样有她…… 可是,她不能! 那些还未曾开口的心事,那些……或许,这便是人生吧! 杳杳灯火,梦阑珊。 雨后的夜空澄净明亮,冯素贞坐在院中,手执酒壶,抬首凝望着夜空。 她向来理智,喝酒从来不会醉,只是今夜她却有了一醉解千愁的念头,将所有琉璃心事,化为泥淖,慢疏轻狂。 指尖拂过冰凉酒壶,仰头就朝着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的刺鼻味道使得她咳出声来。 "素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别喝酒,容易醉。" 冯素贞抬眸,看到冯少卿借着月色向她走来,来到她旁边把酒壶从她手中拿走,在她旁边坐下来。 "你为何要瞒着公主?" 冯素贞露出一抹苦笑,"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你就打算一直瞒着她,你心里一直有公主,落衣并非你的亲生女儿,而是你收养的孩子,可公主明显误会落衣是你和……" "爹,我们离开吧,我带着你还有落衣,我们离开这里,躲进深山老林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女儿照顾你终老。"冯素贞看着冯少卿,平静的说道。 "素儿,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和公主已经蹉跎了十年,莫非你还要继续蹉跎?"冯少卿拍拍冯素贞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爹爹,女儿九年前就在您面前立下重誓,愿终生不嫁陪在爹爹身边,莫非爹爹要女儿破了誓言不成?" 冯少卿听到此话,哈哈大笑出声,"我的傻女儿,你当真是榆木脑袋,你怎么不用你那状元脑袋好好想一想,你只说不嫁,并未说不娶!" 冯素贞看着父亲笑的如此爽朗,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对于自己的父亲,她心里是有愧的,她没有给他属于他的天伦之乐,反而让他跟着她风餐露宿,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素儿,爹爹言尽于此,爹爹老了,至于以后你的路怎么走,还得你自己做主,爹爹只希望你能幸福!" 冯少卿说完径自回了房,只留下冯素贞一人。 冯素贞掂量着酒壶,所有心事一一拂过心头,还未待她想明白,便被皇帝东方天殇急召去了栖凤阁。 ☆、瘟疫 漪澜居和栖凤阁各在主宅东西两院,出了漪澜居便是一条青石板铺开的小路,院内种满奇花异草,虽已入秋,部分花草树木还是那般葳蕤华盛,叶面上还残留着雨后的痕迹,空气中也还余留着雨后未散尽的湿气。 冯素贞跟着传旨的小太监沿着小路走了不多的一段路,便看到一个水池把两院隔开,池中多睡莲,池两旁假山嶙峋,亭台得势,古树峥嵘,藓草涵孕,池上由一座石桥连接,过了石桥差不多又走了半刻左右功夫便到了栖凤阁的主院。 栖凤阁主院分外院和内院,外院多花草,还有一凉亭悬空于院中一池子之上,旁边石桌石椅皆一应俱全,是供人休息小憩之地。 小太监引着冯素贞进得内院,来到院中那小太监对冯素贞恭敬的施了一礼,"冯先生,请在此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回禀陛下。" 冯素贞拱手回礼,客气道,"小公公,请自便!" 那小太监速度到是麻溜,这边话才说完就急匆匆往主厅跑去。 栖凤阁主厅—— 皇帝手上拿着一本奏章随意的翻阅着,紧蹙着的眉头不曾展开过,反而愈拧愈紧,手边茶盏里面的茶换了又凉,已不知换了几遍,却未曾见他动过一口。 把奏折放在一边,他微阖眼睑,抬手扶额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端起手边的凉茶一大口汲进肚中,凉意瞬间浸透了心骨,透着心的凉。 "陛下,凉茶喝多了伤身,保重身体要紧。"皇后刚进主厅就看到这一幕,她走到皇帝旁边,轻抬皓腕重新给他换了一杯热茶。 皇帝依然紧蹙着双眉,整个人深深的瘫坐椅子上,自胸腔吐出一口闷浊之气,抬手揉着眉心,"现如今国事繁重,现在又出这么一档子事,你让朕如何安心?" 皇后看了门外一眼,把桌上热茶端在手里递到皇帝手上,盈盈一笑,"陛下不是已经遣人去请了那人前来?" "不错,算着时辰,也该到了!"皇帝把手中奏折放到桌上,接过皇后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 两人说话间,门口传来那小太监的声音, "陛下,人已经到了,正在院内候着。" 听到小太监的话语,他面色平静,唇角微漾,把茶盏放到桌上,语气淡淡的吩咐道,"哦,到了,到了就传她进来。" 那小太监得到旨意,又急匆匆跑到冯素贞旁边,"冯先生,陛下传你进去!" 小太监出来的当口,冯素贞正抬眸凝望着幽深的夜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细细看去,可看到她眼底隐隐透着忧色。 "冯先生,陛下有请!"那小太监看到冯素贞凝眸出神,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又轻轻的喊了一声。 "哦……",冯素贞回过神来,她细细整理整齐自己身上衣服,眉眼弯弯,自唇角微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劳烦小公公前面带路。" 冯素贞跟在小太监后面,一前一后往主厅而去。 进到主厅,对上皇帝的眼睛,冯素贞莫名的感到有一种压迫感,现在的皇帝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不谙朝政的木鸟太子,而今的他已经具备了帝王的威严,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势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 皇帝吩咐了其他人离去,单独留下冯素贞一人。 皇后在经过冯素贞身边时停住脚步,定睛看了她一眼,而后才脸上带着莫名笑意施施然离去。 看着众人都已离去,皇帝在冯素贞面前慢慢的踱着步子,突然站定,微斜着眼眸冷冷的瞪着这个还跪在他面前的人,"冯素贞,你真该死!" 冯素贞素来是个通透的人,皇帝这话中的意思她已经大概猜到几分,她来栖凤阁这一路,慢慢走慢慢想皇帝突然传召她的理由,如此看来该是和天香有关。 冯素贞心下了然,眉间渐渐陇上愁绪,面对皇帝的话,她不知作何回答,垂下眼眸默然无语。 见冯素贞默然无语,皇帝冷着眸子瞥了她一眼,语调不高却带着怒意继续道,"朕现在恨不得马上杀了你,要不是因为你,香儿堂堂长公主何故此时依然孑然一身?你该死,可是朕却不能杀你!"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他是想杀了冯素贞,只是他曾经答应过梅竹,留冯素贞一命,他也知道为了自己唯一的妹妹,他更不能要她的命。 当年,冯素贞和李兆廷离去之后,他曾想过撮合天香和张绍民,却被天香以死相逼,拒绝了他的赐婚,面对着自己这唯一的妹妹,他最终做出了让步 ,同意让天香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拍打着窗棂,把窗扉都吹开了,风里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从门窗透进屋内,俱是让屋内的人打了一个寒颤。 皇帝的话却比这寒意更甚,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戳冯素贞的心窝,她暗沉的眸色动了动,温润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晦色。 "你暂且先起身,朕急召你来另有它事。"皇帝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较之前缓和。 他是特别想替天香好好教训她,但他也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她们之间的结还需她们自己解决,他多说无益,而他急召冯素贞是因为另一件迫在眉睫,急待解决的事情。 冯素贞起身,抬首看向皇帝,只见他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桌上的奏章,"你且先看下这份奏折。" 冯素贞略感狐疑,她看了皇帝一眼还是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纸张,退在一旁细细翻看,才看一半冯素贞清隽的脸上渐渐显出凝重的神色,心也跟着下沉。 长沙府突发瘟疫,疫情来势凶猛,已经波及到附近的村镇,每天都不断有人在这场疫情中丧生,已经死了不下十来人。 冯素贞合上奏折递回给皇帝,而后退后两步,微微躬着身子,问出自己心中疑虑,"陛下急召草民,莫非是要让草民前去长沙,协助处理疫情?"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别站着,同样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他翻看着奏折,"现在国事繁重,京师已经堆积很多政务,朕不日就要打道回京,张绍民目前留在京都辅佐太子抽不开身,而长沙疫情迫在眉睫,你又懂医道,所以朕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冯素贞眉头深锁,心里顾虑重重,她离开朝廷十载,早就不过问朝中之事,何况现在她一介布衣,又是女子,如何再继续插手朝中之事。 "陛下,现在草民一介布衣,又是女子,贸然插手朝廷的事,只怕有失妥当。" "长沙疫情严重,遏制疫情已经刻不容缓,朕真的需要你,只有你前去朕方能安心,至于你心里担心的事你毋需顾虑,你是朕钦点的钦差,是朝廷命官,无人敢说半个字。" 冯素贞看着皇帝一脸凝重,也知道此事刻不容缓,眉微微动了动,沉吟半晌方沉着声道,"草民愿去长沙走一遭。" "你今晚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至于你要带去长沙的人手,朕也已为你安排妥当,朕知你在杭州有两个结义兄弟,均是仗义之人,朕允准你可将他们一并带去,你也好有个帮手,算是朕对你的恩典,冯绍民,接旨吧!" 皇帝刻意在冯绍民三个字上下足了重音,一一击打在冯素贞的心头,她微闭着眼眸,再睁开眼睛眼里泛着明亮的光泽,她撩了撩了衣服下摆,双膝跪地,声音掷地有声。 "臣冯绍民接旨!" 看着冯素贞离去的背影,皇帝眼底透着淡淡的笑意,他果然没有猜错,冯素贞虽然离开朝堂十载,但她依然还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冯绍民,而最重要的一点还应该是来源于他的皇妹! 皎皎月色如水,洒下阵阵斑驳月影。 回去的路冯素贞走的极缓,院中景致在月色下多了一份迷蒙的美。 把一些陈年经久的往事翻晒,总有种如若隔世的感觉,或许于意象里早已百转轮回,却感觉在那么一个时刻,在极具恍惚又清晰的意念里,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昨天的重置。 她知道从她接下圣旨那一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新的开始,也意味着旧的结束,突然停下脚步,她晒然一笑,是新的开始吗?不过是再次回到十年前,她知道她以后只会是也只能是冯绍民,但还是天香公主的那个驸马冯绍民吗? 她不知道。 抬眸,方才发觉已经站在漪澜居门口,进到院中,眼不经意看向那个自己想看却又不敢看的地方。 灯,还亮着。 这么晚,她还未入睡? 冯素贞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白天天香决绝的眼神,父亲和皇帝的话语一一刻进她的脑海,拂过她的心头,眼眸微动,最终她抬起头举步向灯光亮着的地方踏步而去。 半分浅醉,半分清醒,彻悟,或许便是一瞬间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这章估计有点枯燥,属于过渡章节,驸马爷的榆木脑袋基本开窍了,但本文不是快餐文,只要误会还在,她俩就不会敞开心扉,坦诚相待,所以接下来还会有点小虐,大家多担待! ☆、出发 月光清浅,在冯素贞身后洒下一地寒凉,秋风起处,风吹动她的白色衣袂,也吹起她满腹的心事。 看到天香房中灯还亮着,想着她这么晚还未休息,心中起了想在离开前见她一面的念头,心随意动,身随心动,她如此想的,也如此做了,轻移莲步,便朝着天香的房间走去。 屋内烛火熠熠,熏香袅袅,屏风后面水汽氤氲,给室内镀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并不时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孩童的嬉笑之声。 看见娘亲身上已经湿的差不多的中衣,落衣坐在浴盆里面双手捂着眼睛,脸上带着无辜的笑,从指缝间的缝隙偷偷瞄向天香,天香瞪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小罪魁祸首,到底还是败给了她那一脸无辜的笑颜,她伸出手指在落衣的鼻子上轻轻蹭了一下,把她从浴盆里拎出来,"你呀,真是个调皮可爱的小捣蛋鬼!再不起身,水都快凉了。" 烛火下,落衣安静的坐在天香面前,天香则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替她轻轻的擦拭还在滴水的湿发,她的每一下动作都是那么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痛她。 "娘亲……"落衣抬头仰望着她,把她眼底的温柔全望进眼里。 "嗯,娘亲在,衣儿怎么了?"天香对上落衣晶亮的眼睛,轻柔地替她按摩着头部,语气也柔柔的。 落衣转过身靠在她的怀里,声音软软的,眼里带着几分祈求,"娘亲,以后别再丢下落衣了好吗?落衣不要和娘亲分开这么久,娘亲你要常来看落衣。" "好,娘亲答应你!"天香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那小人儿紧接着又往天香怀里蹭了蹭,紧紧的攥着她的衣服,头靠在她的胸口,闻着天香身上好闻的香味,"娘亲,你继续给落衣讲故事好吗?" "嗯……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落衣想继续听'闻臭大侠'的故事……" …… 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天香把落衣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轻轻的替她盖好被子,侧身躺在她的旁边,伸手抚上她那恬静的睡颜,不知何时起,这个小人儿便住进自己的心里,她的每一个笑容,和她在一起发生的点滴都会牵动着她的思绪,都会勾动着她的心,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触动,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意,眼底的柔光也愈来愈浓。 外面不合时宜地响起敲门的声音,这么晚会是谁?她懒懒的应了一声,传来的却是璎珞的声音,她懒得起身,声音也带着困倦,"进来吧,门没锁。" 璎珞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茶 ,她把参茶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才探出手就被天香反手在她手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并斜了她一眼,"她刚睡着没多久,别又把人给本宫吵醒了,今天带着玩了一天还没玩够。" 璎珞摸着被天香打得生疼的手背,撇撇嘴,不忘小声嘀咕,"我这才带着玩了不到一个时辰人就被你给带走了,这也叫一天。" 说完又嬉笑着坐到床沿,把手往里面探去,速度极快的在落衣脸上捏了一把,又迅速抽回手来,傻呵呵的笑看着天香。 天香看着她这副滑稽模样,放下已经抬起的手臂,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忘在她脑门轻点了一下,"你看看你,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璎珞在你眼里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嘛?"璎珞装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 天香看着她装着委屈的模样哭笑不得,也不和她多话,起身披了一件外衣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参茶尝了一小口,味道刚刚合适。 璎珞也跟着在她旁边坐下,此刻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随意,她盯着窗外看了一眼,这才正色说道,"公主姐姐,有人在你房外已经吹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的冷风,她明天要奉旨去长沙公办,说是来向你辞行的。" 天香拿着参茶的手微微一怔,奉旨要去长沙,白日里她就已经得到长沙瘟疫的消息,她也猜到皇兄肯定会让冯素贞去处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兄会这么快就安排她去长沙。 她兀自沉吟不语,良久才语气淡淡的开口 ,"璎珞,你去告诉她,就说本宫今天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呃?"天香淡淡的语气让璎珞非常吃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天香,看到她面色平静,慢悠悠的喝着参茶,她跪蹲在天香面前,仰头注视着她,却看到天香的眼底平静的如同一潭深水,看不到一丝波澜,她不确定的问道,"公主姐姐,您真的不见她?" "你看本宫像是在说笑吗?" "可是,公主姐姐……" "嗯~" 璎珞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天香脸带怒意,不悦的看着她,她知道天香的脾气,说多了只会继续惹她生气,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本宫累了,若无其它事情,你且退下吧!"天香说完摆摆手示意璎珞退下,她起身走到床边合衣躺下不在言语半句。 璎珞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默默的退出她的房间。 犹记得当年初为驸马的时候,她总想着法子逃避公主府的传召,每到夜晚的来临,她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去天香的寝殿,她知道天香心里没有她,而她也害怕自己的身份曝露,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因此丢了性命。 可今夜呢,在接近天香房间的那一刻,冯素贞突然放慢脚步,白天天香决绝灿烈的眼神让她害怕了,也犹豫了。 此刻,她心里同样也有一种感觉,天香不愿见她,她在原地徘徊不定,任夜晚的冷风吹打着她也毫无知觉。 天香的房门开了又关,璎珞从天香房间出来,走到她面前,眼里带着歉意,"冯小姐,公主姐姐身体不适,她已经躺下,您还是请回吧!" 心突然凉到了脚底,她就知道,她今天是彻底的伤到她了,她不是身体不适,而是不愿意见她,看着天香房里依然亮着的灯火,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踏步往天香的房间走去。 在就要接近房门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屋内的灯火都熄灭了,她征忡的站在原地进退维艰。 "冯小姐,公主姐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如果不愿意见你,你就是在这里站一夜也没用,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冯素贞的伤势才刚刚好,秋夜本就寒凉,璎珞担心她的身体,怕再受了风寒,在她面前劝着她。 冯素贞神情失落,她慢慢退后几步走到院中,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房间,她不言不语,像一尊石雕伫立在风中。 璎珞自觉无趣,嘴里嘀咕了一句'真是两个怪人'之后也兀自离去。 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斜倚在窗户旁边,静静的看着外面出神。 直到天将亮的时候,冯素贞才稍稍有了知觉,她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天香的房间,才亦步亦趋的离开。 冯素贞回到自己的住处,梳洗完毕,随便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并简单的和冯少卿交代了几句,待她赶到正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等候着她。 "冯大哥……"看到冯素贞出来,厉家兄弟高兴跑上前来,和她打着招呼。 冯素贞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他们点头示意。 待所有打点完毕,东边已经露出了一抹鱼白,冯素贞往里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她想见的人,失落感再次袭上心头。 她正准备翻身上马,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冯大人,请留步。" 冯素贞抬眸望去,原来是皇后,她步态轻盈,施施然走到冯素贞旁边,对着她温婉一笑,"本宫代陛下来给冯大人送行。" 她轻抬皓腕,便有丫鬟斟了两杯酒送到她们手上,皇后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驸马爷可识得'怜香伴'?" 冯素贞听到此语,心里尴尬的打紧,脸上早已泛起一片绯红,吞吞吐吐不知作何回答。 皇后把她的神情变化尽收在眼底,笑靥浮于脸上,话里也带着些许揶揄,"看来驸马爷知道,那么有些事也毋需本宫多言,你和香儿还要打算继续错过吗?" 冯素贞微微一怔,心里暗自思忖,人生韶华不过数十载,她是否还经得起岁月的蹉跎,答案是否定的,她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蹉跎下去,现在的她和天香都虚耗不起。 冯素贞心中豁然开朗,她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拱手为礼,"多谢皇后娘娘提醒,请代微臣转达,长沙事了,绍民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秋风萧瑟,吹打着地上的落叶,冯素贞那道落寞的身影在薄雾和落叶的掩饰下渐行渐远,不一会便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直到冯素贞的身影完全消失,天香才从门后走出来,她脸上带着倦容,痴痴的看着冯素贞消失的方向。 不过半刻功夫,她便回转身,拖着疲乏的身子慢慢的往回走,看向她的脸庞,眼角还挂着两条未干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最后涉及了清代李渔的作品《怜香伴》,因为本文历史架空,朝代不详,所以最后拿出来在文中作为引用,请各位看客多多担待,谢谢! ☆、靖港古镇 靖港古镇,坐落于湘江西岸,距离长沙主城约莫六十里地,是为三湘物资集散的繁荣商埠。 紧邻古镇西城门有一座简单的茶坊,平时总有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行脚赶路的行人在此歇脚,煞是热闹,可这些天因着瘟疫的原因,物资外贸的运输也于疫情初发阶段就已停止,原本热闹非凡的古镇尽也显得冷冷清清,莫说客商,就连行脚赶路的农夫也不见得几个。 时过晌午,冯素贞一行人踏进古镇西门,在茶坊前面停下脚步。 冯素贞等人千里迢迢赶路,披一路风尘星霜,此刻所有人的衣服都已显得脏乱不堪,冯素贞一身白色儒赏,看上去虽然脏乱,眉目间添了些许疲惫,却依然留有十分的温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脱俗之气。 连着几日没有生意的茶坊掌柜,看到冯素贞等人风尘仆仆的模样,眼见着生意上门,忙安排店中小伙计出门迎接。 小伙计到还机灵,他一溜烟跑到冯素贞跟前,陪着笑脸,"几位客官,大晌午的赶路,坐下来喝杯茶再走。" "冯大哥,"厉天南策马上前与冯素贞并肩一处,"兄弟们连日赶路,都已疲惫不堪,不如咱们先休息一会再走吧?" 冯素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兄弟,连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每个人都早已疲惫不堪,面带倦容,却都还在强打着精神支撑着。 冯素贞心生不忍,对他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让兄弟们都下马,咱们先喝点茶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再继续赶路。" 说完,冯素贞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小伙计,任由他去安排马的食料,而后带着众人在一楼随便找了两个位置坐下。 "客官,这是你们的点心和茶水,请慢用!"小伙计手脚伶俐的把两碟点心,一壶茶水放到桌上,而后把手里的四个粗陶瓷碗放到桌上,看看冯素贞又看看桌上的瓷碗,嘿嘿干笑两声,"小店不比繁华之地,来此喝茶的多是行脚赶路的农夫,惯用了大碗喝茶,还请几位客官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冯素贞待人素来随和,她们此次又是因为疫情而来,在此也只是稍作歇息,况她十年布衣生活早已习以为常,自是没有这么多讲究,遂浑不在意道,"无妨,同是出门在外谋生之人,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说着接过厉天南递过来的茶水深深喝了一大口,又看向小伙计,"小二哥,此去长沙主城还有多少路程?" 小伙计听完冯素贞的话,却是一脸难以置信,"几位客官要去长沙主城?" 冯素贞淡淡一笑,"不错,我等一行人正是要去往长沙主城。" 小伙计凑上前来,好心提醒道,"莫非几位客官来此之前不知道,长沙前些时日发生瘟疫……" "问你什么回答什么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钱煜在一旁见这小伙计啰哩啰嗦,腾的站起身,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吓得那小伙计登时闭了口。 冯素贞摆摆手示意钱煜稍安勿躁,看向小伙计的眼里带着歉意,她笑笑,"小二哥,我这位兄弟脾气实属暴躁,在下代他给你赔不是,你只需告诉我此去长沙主城还有多少路程即可。" 小伙计见冯素贞笑的温婉,何况对方又是客人,且已做到如此地步,虽然不知道她们此去长沙所谓何事,但看她们的神情该是知道长沙的情况,他拱拱手道,"客观可折煞小人也。"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古镇东边的方向,"出了古镇往东再行六十里地就是长沙主城。" 六十里地,约莫还需一个时辰左右便可到达,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已过正午时分,冯素贞担心长沙情况,遂吩咐下去,让大家抓紧时间再休息半刻便接着继续赶路。 此间话音刚落,茶坊内又吵吵囔囔着涌进来几名精壮的汉子,均着清一色的黑色短打劲装。 "冯大哥……" "冯大人……" 厉家兄弟和钱煜看向来人,同时唤了冯素贞一声。 冯素贞眸色冷峻,不动声色的继续喝着茶,"告诉兄弟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对方其中一人快速的扫视了冯素贞等人一眼,走到柜台前,故意抬高音量,"掌柜的,兄弟们喜欢清净,这里今儿我包了,闲杂人等一概不留。"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白银放在柜台上。 许久没有生意的掌柜见对方如此大手笔,喜笑颜开,一双眼睛被满脸肥肉挤的只剩下一条缝,他满脸堆笑就要把银锭揣进怀里。 "慢着……"一声喝起,均镇住了柜台前的人,掌柜的抬起头,看到厉□□和钱煜已经站在他面前。 厉□□性子素来急躁,吃不得半点亏,而钱煜一直在御前行走,未曾受过半分闲气,对方话才出口,两人俱是心头火起,趁着冯素贞不注意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一个箭步冲到柜台前,待冯素贞发现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钱煜从怀里掏出同样的三锭银锭扔在柜台上,一把扯过茶坊掌柜,指了指冯素贞的方向,"看到没,我家爷素来喜静,不喜有人在耳边聒噪不停,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主,茶坊掌柜满脸肥肉耷拉在脸上,额头也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桌上的五锭银锭此刻却成了烫手山芋。 另一边空气中凝结着僵冷的气息,厉□□和钱煜已经和对方剑拔弩张的对峙起来,双方互不相让,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余下另外四人起身就要前去相帮,冯素贞幽深的黑眸中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过,那几人被她镇住,脚步僵硬,呆呆的立在原地。 "住手!" "住手!" 和冯素贞同时出声的是来自外面的另一道声音,大家循声看去,从外面挑帘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他身材修长,一身青色儒裳,带有几分书卷气息,腰间挂一枚玉质晶莹剔透的白玉雕花镂空玉佩。 他走进人群,对着自己的随从就是一阵低声呵斥,而后和掌柜寒暄几句要了楼上的雅间,他在经过冯素贞身旁的时候眼里闪过刹那的惊诧,征忡了瞬间,惊觉自己的唐突,他拱手施礼,作了一揖,"方才是在下伙计的不是,惊扰到各位,在下在此给各位赔礼。" 冯素贞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她虚还一礼,"哪里的话,是在下没管住自己兄弟,还请兄台不要见怪!" "那如此……在下就不在叨扰各位。" "兄台,请!" 那人说完径兀自上了楼去,冯素贞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那丝异样又浮于心上,此人自己从未见过,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却又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经过这场闹剧,冯素贞亦无心继续耽搁,带着人出了古镇一路向东直奔长沙而去。 长沙主城,如今却死一般的沉寂,城内一片萧条,早已不复平时的喧嚣热闹,百姓都被瘟疫弄得人心惶惶,没染病的都躲在自己家里面不敢出来,只有每天施粥时间,城门口的几个粥棚才会涌现出大量灾民。 板车碾过青石路面的吱呀声,一声声穿过街道,一直延伸到城南几间破旧的民房,这里是官府暂时用来隔离病患的地方,城中所有医坊的大夫都聚集在这里,几个呻~吟的病人被抬下板车送了进去。 院内,只见一白发老妪在挨个的替病患诊脉,她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容貌清丽,一身月白色布衣布裙,长发用一条青色丝带扎成一束。 看到外面又有病患抬进院内,她急忙起身帮忙协助处理新的病患,那老妪则在一旁井然有序的安排着,处理完这些新的病患,老妪头上已是一头汗水。 月云裳把一条湿毛巾递到她手里,把她扶到一旁坐下,眼里却是止不住的心疼,"师傅,徒儿这就去给你倒水,你且在这喝点水休息一会。" 片刻之后,月云裳端着一碗清水再次出现在老妪面前,把水递到她手上,而后一个人在一旁坐下,清丽的脸庞添了几许愁容, "云裳,你有心事?"老妪喝了一口水,看到自己徒弟在一旁默不作声,轻轻唤了一声。 月云裳看着自家师傅满脸倦意,心生抱怨,"师傅,我们不过是云游四方的游医,这瘟疫本就不干你我之事,师傅为何还要留下?" 老妪把手搭在她手上,知道她这些天定是疲乏不堪,难免情绪易燥,出声安慰道,"可还记得师傅怎么教你的,身为医者,理当把救死扶伤放在首位,你莫非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些病患就这样死去?" 月云裳一直气不过,那长沙太守顾清弦整日龟缩在自己府中,每天定时出现一会,然后把整个烂摊子全部丢给城中大夫,而自己师傅一大把年纪却事事亲躬。 月云裳越想越气,"师傅,这些应是官府操心的事,您又何必自找麻烦?您看那长沙太守几时管过疫情之事……" 老妪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急忙制止住她,把她拉到一边,"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记住师傅的话,治病救人,医者本职,以后莫要再说出这种话来。"老妪说完低头不语,一会似又想到什么,带着些许欣喜,"据说京城派遣来协助处理疫情的钦差大臣不日就要抵达长沙,没准他来了会有所改观?" 月云裳知道师傅是安慰自己,但在她眼里天底下当官的都一样,她没好气的说道,"这天底下当官的都一个样,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冯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往事 冯素贞带着众人赶到城南小院,刚进院门就听到老乞婆和月云裳的对话,厉天行心生不满,上前一步打断了她们师徒的对话, "冯大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她们循声望去,只见眼前赫然站着几个人,月云裳上下把来人打量了一番,最后把视线定格在眼前的白衣男子身上,男子目若朗星,风度翩翩,气质端雅,温润如玉。 "你们是什么人?"月云裳挑眉,对着白衣男子问道。 冯素贞稍稍上前一步,淡然一笑,"本官不才,正是姑娘口中的奉旨钦差。" 月云裳不可置信,'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冯素贞给月云裳的第一感觉,她不由得多看了冯素贞一眼,"你就是协助处理长沙疫情的钦差大臣?" "不错,正是在下!"冯素贞眉眼弯弯,脸上带着温润的笑。 乍见冯素贞,老妪便觉讶异,不过这讶异转瞬即逝,她颤颤巍巍起身,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孩子,是你?" "老人家!" 待冯素贞看清眼前人,脸上亦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原来这老妪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王公公的母亲,她走近前来伸手扶住老妪,扶着她继续坐着,"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 "太好了,太好了,有你在,长沙百姓有救了!"老妪激动的拉着冯素贞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看着她如今这身装扮,又是奉旨钦差,心下已然明了,"孩子,你和她……" 冯素贞不置可否,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老妪不禁又是一阵感叹,心中已是唏嘘不已,"你们……唉,都是命啊!" 月云裳看着自己师傅和冯素贞侃侃而谈,心中越发疑惑,不禁出声问道,"师傅,原来你们认识?" 老妪这才想到自己这个女徒,对着她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云裳,按理来说冯大人理应算是你的师兄。" "师兄?!"月云裳又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冯素贞从老妪那里把城中情况了解清楚,然后把后续需要注意细节安排妥当,叮嘱好厉家兄弟和钱煜,这才一个人匆匆赶去太守府,在太守府,对顾清弦又是好一通训斥,那顾清弦自知有错,面对冯素贞的训斥唯唯诺诺一直点头称是。 月上柳梢,半轮残月挂在枝头,天香忆起冯素贞离开杭州前那夜,也是和今夜一样的残月。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她拎一壶酒独坐院内,酒的冰凉味道也掩不住她满腹惆怅。 "娘亲……" 天香转头,看到落衣迈着小小的步子向她奔来,冯少卿跟在她的后面。 那小人儿跑到她面前,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酒瓶,一张小脸涨得鼓鼓囔囔的,"娘亲你又喝酒?" 天香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反被她的神情逗乐,她轻揉着她的头发,好笑的看着她,"你这小鬼头,娘亲不喝,以后都不喝了。" "草民见过长公主!" "嗯…"天香应了他一声,转而又继续和落衣玩闹。 冯少卿张口欲言,却见天香对他置之不理,又轻轻唤了一声,"长公主!" "嗯?"天香回过神来,看到冯少卿还在一旁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疑惑,"你还有何事?" "草民思虑良久,觉着有件事理应让长公主知晓。" "何事?" "是关于衣儿。" "衣儿怎么了?"天香讶异的看着他。 "公主,衣儿不是素儿的亲生孩子。" 闻言,天香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开来,思绪也跟着瞬间中断,犹自不相信冯少卿说出来的话。 "你说什么,衣儿不是她的亲生孩子,那么,那么……"这消息让她难以消化,整个人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语气也有点发颤。 冯少卿看着她,点点头,"公主,素儿当年没有和兆廷成亲,她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是你!" 当年那个夜晚对他来说一直记忆犹新。 —————————— 两盏大红的琉璃灯笼挂在门口两端,在门面喜字的映衬下愈发显的流光溢彩。 小院到处洋溢着喜气,正堂布置的很简单,均用红幔简单的装饰起来,中间大红的喜字在红烛的映衬之下显得愈发的耀眼,冯少卿坐在主座上,脸上乐开了花。 李兆廷穿着红色的喜服在一旁焦急的走来走去,并时不时的往外面看去,虽然这是他第二次穿上新郎装,却不似第一次那般不情不愿,因为今天的新娘是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多年的青梅竹马——他的素贞妹妹。 随着外面一阵喧闹之声,冯素贞同样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喜婆的搀扶下步履轻盈的朝着正堂款款而来,李兆廷急急迎上去,伸出自己的右手,冯素贞通过余光瞥一眼那只将要和她牵绊一生的手,犹豫良久之后才搭在他的右手之上,由他牵着往正堂走去。 齐天地之良缘,乘父母之意愿,一对新人郎才女貌,今天在这里喜结良缘!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司仪的声音,一对新人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婚礼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流程。 "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再次高高的响起,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只等最后一个步骤就可礼成,她和他此就会成为一对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共患难的夫妻。 可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三载相思,如今得以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她应该高兴,可此刻,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脑中一直充斥着一个影像,鹅黄宫装,皓齿蛾眉,笑魇如花,玉音婉转…… "夫妻对拜!" 司仪轻咳了一声,再一次大声的喊到,只是冯素贞依然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新娘子,夫妻对拜啦!"旁边的喜婆轻轻推了冯素贞一把,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在喜婆的推搡之下,那道身子微微有了动作,缓缓的移动脚步正对着李兆廷,安静下来的场面马上又喧声迭起。 "嗯嗯……夫妻……对……"司仪清清嗓子,正了正衣冠笔直的站着,第三次大声喊道,只是他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见到冯素贞一把扯下头上的喜帕,司仪只得征征的站在一旁,把哽在喉咙的字又生生咽了回去。 冯素贞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甚至有人在后面小声的窃窃私语,低声嘀咕。 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个爱啃甘蔗的女孩已经填满她的心,她的一颦一笑充斥着她的大脑,占据着她的心房,她看向李兆廷,眼中带着歉意,也带着坚定和决绝,掷地有声的说了五个字: "我放不下她!" 冯少卿听到冯素贞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腾的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震惊的表情不亚于活吞了一只苍蝇,半晌才无力的靠回座椅,嘴里喃喃嘀咕着:"孽缘,孽缘啊……" 正堂一时躁动起来 "这好好的婚礼……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诶……" "这还看不出来吗?冯小姐心里肯定有人了……" "可这冯老爷子怎么看着不对劲啊……" "嘘,别说了……" 冯素贞也顾不得旁的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冯少卿面前,深深的叩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已经湿润的眼眸,"爹爹,孩儿不孝,她已经住进了孩儿的心里,我放不下她,放不下她……女儿愿终生不嫁陪伴在爹爹左右,祈望爹爹原谅我这不孝之女……" ———————————— "素儿和兆廷的婚礼就这样不欢而散,之后兆廷留下一封书信不知所踪,素儿带着草民在江南几经辗转,直到六年前,她路遇衣儿的父母遭遇山贼打劫,最后只救下尚在襁褓的衣儿,为了衣儿,素儿才决定在杭州定居下来。"冯少卿憋着一口气,一下子说了很多话,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天香把手握成拳状紧紧攥在一处,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喃喃低语,"她说她放不下我,她说她放不下我……" 说着竟兀自放声大笑,只是那笑里带着悲怆,"冯素贞,既然你心里有我,为何又屡次拒我于千里之外,你究竟意欲何为?" "公主,别怪素儿,您是当朝长公主,身份尊贵,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冯少卿在一旁解释道。 天香对冯少卿的话嗤之以鼻,她冷哼一声,"本宫既心属于她,又岂会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可素儿终究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么做也只是想保全公主的名节!"冯少卿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在天香怀中熟睡的孩子,继续说道,"明天一早草民会随陛下一起回京,衣儿草民就交给公主了!" 冯少卿说完对着天香施了一礼,便告辞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路,他却忽然停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转身回来,"公主,素儿这次是以冯绍民的身份去的长沙。" "冯绍民!"天香心尖一颤,似是想到什么,不由得低声咒骂出来,"这个笨蛋!" 把落衣安顿好,天香找来了璎珞,璎珞到的时候天香正端坐桌边抬眸盯着夜空。 "公主姐姐,你找我?" "嗯,璎珞,来!"天香回头,拉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细细给她整理好前额的碎发。 "璎珞,你跟着本宫也有八年了吧?" "嗯,八年,整整八年,璎珞八岁那年被姐姐救起就一直跟着姐姐。"璎珞轻轻靠在天香腿上,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她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璎珞,明天我会安排风和影护送皇兄和皇嫂回京,你和她们一道回去。" "什么叫我和她们一道回去,那你呢?你不回去?"璎珞突的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她。 "京城,皇宫?"天香遥遥看向京城的方向,思绪飘渺,带着些许留恋,"那个地方,本宫应该不会再回去了。" 不回去,什么意思? 璎珞不解,"为什么不会再回去?" "为什么?"天香看了璎珞一眼,又抬眸看向夜空,在斑驳月色里,她眼中的眸光柔和而坚定,"自从她接下圣旨那一刻她就把自己当成冯绍民,可她……"说到这里天香顿了顿,"可她毕竟不是冯绍民,而是冯素贞啊,本宫只希望她是冯素贞!" 璎珞看着天香的眼睛,从她的眼里璎珞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她好像什么都读不懂,但又好像什么都读懂了! ☆、疫情加重 夜深沉,风萧瑟。 长沙府卷宗室阁楼一隅摇曳不定的烛火,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小小的案几上摆满了案卷,而坐在案几前的人此刻终于动了一下身子,冯素贞放下手中的案卷,抬手轻轻揉捏着眉心,清隽的脸上显得微微有些凝重。 她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棂,一股凉风灌进房间,她负手而立,呆呆的看着幽黑的夜空,乌云如泼墨般压在头顶,脸上的那份凝重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变的更深,心里的那份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转身回眸,正对上月云裳关切的眼神,看着那灼灼目光,她顿觉内心慌乱,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 月云裳把手中一个白瓷碗放到桌上,对她微微一笑,"冯大哥,我见阁楼还亮着灯,心想着你肯定又在忙,就给你做了碗莲子羹。" 冯素贞看着眼前的女孩,神色复杂,她抿着唇瓣,对她微微颔首,轻轻的说了句,"谢谢!" "那你赶快趁热吃了!"月云裳似是没有看到冯素贞眼中神色,动作轻快的上前把她拉到案几前坐下,把莲子羹递到她手上。 冯素贞接过她手中食物小口小口的吃着,月云裳则像个孩子,双手杵着下巴笑看着她,看着冯素贞吃完,月云裳这才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天公不作美,长沙城一直笼罩在阴沉的雨雾中,细雨绵绵,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冯素贞看着窗外不大的细雨,心思却不在这里,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冯大哥,怎么了?"厉天南走到冯素贞旁边,不无担心的问道。 冯素贞神情严肃,秀眉也紧紧拧在一起,秋季本就多雨,气温宜人,反而会给蚊虫大肆繁殖创造更多的机会,而且秋蚊叮人更狠,吸血更多,携带的病菌也就更多,民间也有秋蚊比夏蚊更毒的说法。 而今长沙城正处于关键时期,但愿不要有事才好。 冯素贞盯着窗外沉吟不语,半晌,她才转回头, "外面什么情况,今早还未有人来报吗?" 厉天南看着她摇摇头,"还没,昨夜天行和钱煜负责巡查,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冯素贞心头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天南,你和我一道出去看看?" 冯素贞话才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厉天南知道她担心什么,追着她的步子也跑了出去。 才到大门口,外面一个身影如风一般冲进来,冯素贞眼疾手快,稍微提气一个旋身躲过,那身影便和后面跟随而来的厉天南撞在一起。 厉天南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见对方的速度是有多快,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这才看清来人是厉天行,此刻已经和冯素贞对上话。 再看冯素贞铁青着脸,对他就是一阵厉声训斥,"昨夜我就再三叮嘱,如若有任何情况就马上禀报与我,何故不听我言?" "昨夜只是有几个人发热,而且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们就没有在意,谁知道……谁知道今天一早又有二十多人持续发热,还伴有轻微的呕吐,而且昨夜最早发病的已经有两三人陆续断了气。" 厉天行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才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说完之后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冯素贞。 冯素贞气的脸色发白,胸口因为怒急剧烈起伏,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三条人命,三条人命就这样说没有就没有了,但依照目前状况看来,还不止三条人命这么简单。 院内一片愁云惨雾,已有专门的人进来将尸首抬走,院内大多数病人似乎都已无力哀伤,只呆呆地看着,间或会有低声的抽咽响起。 冯素贞看着这样的情景,她顿感自己是那么的无能,连一方百姓都守护不了,雨无情的下着,她跑到院内仰头看着阴沉的天空,任雨水淋湿她的双眸,同时也放任泪水留下来。 老妪在后面轻柔的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话语悲凉而又疲惫,"孩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长沙百姓还需要你。" 冯素贞咬了咬牙,稳住心神回转身,看到院内所有病患都盯着她看,她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无助,但也看到了对她的信任。 老妪对她笑笑,"走吧,接下来的事还得你安排呢!" 院内一隅,此时已聚集了不少人,长沙太守顾清弦,加上几位管事的,厉家兄弟,钱煜,王公公的母亲,月云裳和城内的几位大夫都一一在列,众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冯素贞,此间气氛已是十分压抑。 突发的疫情传染极快,现在又有数十人被传染,如果疫情一旦蔓延到城外后果不堪设想,可如今不让疫情蔓延到城外的唯一方法只能是封城。 可如果这么做,就等于断了全城百姓的后路,但为了大局着想,这又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冯素贞内心一直在痛苦的挣扎,迟迟做不了决定。 顾清弦看着冯素贞迟迟未做安排,焦急道,"冯大人,您到是赶快想想办法,拿个主意。" 冯素贞看了看顾清弦,又逐一扫过众人,"办法是有,不过……"说到这冯素贞顿了顿。 "不过什么,冯大人,您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大家吧!"其中一个医者着急的说道。 "不过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冯素贞叹了口气,才又慢悠悠的说道。 众人不解,何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封城!"冯素贞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封城'两个字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皆倒吸了一口气,封城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一旦封城便无退路可走。 立时便有人站出来反对,"封城之后便与外界隔绝,如果疫情绵延下去,长沙就真成一座死城,莫非要让满城百姓陪葬?" 顾清弦此刻也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冯大人,这样做只怕会引起百姓恐慌,而且一旦封城全城百姓就只能在城中等死。" 冯素贞知道他担心什么,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等死,那可未必,城中这么多大夫,病患也可以统一诊治,并且药材物资也已经安全到达,至于安抚百姓的事,交由本官处理,出了事我来负责。" "你负责,说的容易,全城上万百姓的性命,岂容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决定?"有人不满的继续反驳。 "她做不了主,莫非本宫也做不了主?"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走进来,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听到声音,冯素贞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抬眸,便见天香已经站在她面前。 紧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窜到她跟前,委屈兮兮的看着她,"爹爹!" 落衣的这一声爹爹,让旁边的月云裳身形差点不稳,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而刚才被天香打断话茬的人,气势汹汹的看着她道, "你是谁,竟敢自称本宫?" 天香瞥了那人一眼,随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令牌在手,轻轻冷哼,"本宫乃当朝长公主天香。" 此时认识天香的都已跪伏在地,不认识的看到令牌,也嗫嗫的跪伏在地,冯素贞则带着落衣退在一旁。 天香在他们面前慢慢的走了一圈,视线逐一扫过他们,让他们全都起身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谁是长沙太守?" 顾清弦从人群中走出来,上前三步双手一撩前摆,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道,"微臣顾清弦参见长公主!" 天香打量了他一眼,"顾大人,冯大人是皇兄钦点的钦差大臣,既然她让封城,那就封城,皇兄信任她,本宫也相信她,出了事自有本宫担着,不过……",天香眸色凌厉如霜,"如若你不照办,有民携眷外逃,引发民乱,本宫定斩不赦!" 天香此言一出,空气如同被冻结一般,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起伏不定。 冯素贞则投给她一记感激的目光。 顾清弦已是被吓的不轻,半晌才反应过来,跪伏在地连连点头称是,"奴才一定照办,奴才一定照办……" 因着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天香已是非常困倦,交待完一切她便要求先回太守府休息,临了她走到冯素贞旁边停下,斜挑眉看着她,"姓冯的,现在本宫不和你计较,晚上本宫一定和你清算你我之间的账。" 说完留给冯素贞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落衣扬长而去。 这一幕落在月云裳眼里,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俩在一起却是十分的相配,而且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到冯素贞看向天香的眼神特别温柔。 接下来的一整天,月云裳魂不守舍,做事也屡屡出错。 冯素贞安排好一切,便和老妪一起诊断病情,研究药理,试图找到合适的药方救济灾民。 待忙完一切已是月上中天,在回府途中,冯素贞心里一阵阵发紧,天香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她不会带着落衣出现在长沙,心里头正盘算着,却在府门口被天香拦住了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呃呃呃,公主和驸马又在长沙相会,现在驸马基本认清自己的心,不过她俩在一起还要加一把火,而且她俩在一起并非预示着故事的结束,而是故事才刚刚开始,前面有些过渡章节的确无味,请大家忽略! ☆、共渡难关 乌霭覆盖着苍穹,浓的不成样子,似有重重压下来之势。 平素繁华热闹的长沙古城,如今却处处透着悲凉,冗长的街道只有两条人影慢慢踱步。 她们在河边停住脚步,冯素贞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她幽黑的眼眸,在这夜里显得愈发深沉,深邃的眼神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 "冯素贞,你可曾想过,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身后响起天香的质问声,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怒意,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她转回头,看到天香身子微微发颤,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冯素贞悠悠看了眼天地苍茫,垂下眼睑,"想过,也知道!" "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那公主为何又要帮我?" "我……我……"天香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为何要帮她? 长沙瘟疫横行,封城如果稍有不慎,引发民乱是小,就如有的人所言,全城倾覆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若不封城,放任疫情四散,就不止倾覆一座长沙城这么简单,只怕面临的是大厦将倾,举国同危。 并且—— 她对她有一种打从心底的信任,十年前她是提笔安天下,马上定乾坤的驸马冯绍民,现在她依然是她心里最信任的那个人。 "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让长沙百姓失望!" 她语气平静淡然,吐字清晰,如玉落珠盘般清脆利落。 冯素贞抬眸望定她,她眼里巧笑嫣然,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眼神交汇的瞬间,冯素贞心底尘封已久的弦忽然被轻轻拨动,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息,周遭也顿时安静下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二人。 风起,几片秋叶随风飘落,掠过发梢眉间,顽皮的嵌在她的眉梢,冯素贞走上前轻柔的触摸着她的发丝,从她眉间捻下一片落叶放在手心。 她轻轻握着掌心的落叶,幽黑的眸子又沉了几分,用她那特有的嗓音轻柔地在她耳边呢喃,"天香,你不该来的,不该来长沙,明天一早你就带着落衣离开,别让我担心好吗?" 听着她的话语,心头微微一颤,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对上她的眼眸,天香看到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温柔,恍然间思绪翻涌,她的驸马又回来了。 天香眼眸微湿,看着她摇摇头,"我不走,封城令是我下的,如若我一走,民心不稳,民乱必定爆发,届时长沙危矣,再说我是当朝长公主啊,我岂能撇下我的子民不顾?" 冯素贞闻言,心里甚感欣慰,她轻轻的替她擦拭掉眼角的泪,语气温柔,"天香,听话,你明天就带着落衣离开,长沙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长沙城以后将会面临何种困境,现在谁都还不知晓,冯素贞这么做她又岂会不知其中缘由。 "留下你一人独自面对困境吗?"天香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 冯素贞抿着唇瓣,看到她目光灼灼,心思被猜中,她心虚的别开眼睛不去看她。 "为何不敢正视我?" 天香抬高了音量,冯素贞抬眸看着她,看到天香倔强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唇,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天香打断,"姓冯的,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收起你的如意算盘,我是不会单独留下你一人的!" "天香!"冯素贞征征的愣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天香轻柔的话语随着风灌进她的耳膜,"冯素贞,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一句话吗?我愿和卿同生死!" 冯素贞的心微颤了下,她对上天香的眼眸,看到她眼里噙着温柔的笑,耳边犹未散尽的丝丝温热气息撩拨着她的心弦,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感终在下一刻如洪水般瞬间爆发。 为防止民众恐慌,封城令是在第二天一早才下达的。 消息才刚传开,便有百姓背着包裹细软,扶老携幼,一拨一拨的拥向城门,现场一片混乱,哭喊之声四起。 厉家兄弟和钱煜带着太守府的所有侍卫堵在门口,人流暂时被堵在城门内,但还是有人不停的鼓噪呼喝,甚至有人试图不顾性命之危强行冲击。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把汹涌的冲击强压回去,可越是这样,人群越是鼓噪得慌,眼看就要压制不住。 "住手!都不要吵。"人群后方传来一声高喝,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冯素贞携着天香出现在人群中,百姓认出冯素贞来,刚安静下来的场面瞬间又躁动起来。 "冯大人,放我们出去吧!" "是啊,放我们出去!" "开城门,快开城门!" 已经开始有人又继续往城门冲去,甚至和守城兵士动起手来,眼看着冲突愈演愈烈,天香纵身一跃跳到他们中间,厉喝一声,"住手,本宫在此,休得放肆!" 趁着瞬间的寂静,冯素贞飞身而起,跃上城墙,对着众人拱手,扬声道,"各位长沙父老,在下冯绍民,是当今万岁御封的钦差大臣,此次长沙疫情虽是大难,但请各位也不必惊慌,长公主殿下也在长沙。" 天香趁着间隙,也飞身跃上城墙,她和冯素贞对视一眼,这才看向城下百姓,大声的对着下面喊道,"各位长沙父老,本宫乃当朝长公主,长沙疫情虽盛,但本宫相信自有上天庇佑,我会和冯大人在长沙陪着大家,和大家一起共渡难关,共安天命!" 百姓们其实最怕的就是朝廷抛弃他们,不给他们一条活路,但看到长公主也在长沙,他们心里安定了,也踏实了。 封城伊始,冯素贞就忙着维持城中基本秩序,还要每天都和病患在一起,了解他们的病情,和王公公的母亲研究药方,回到府衙又要查找资料,每天都忙到半夜三更,一天休息不了两个时辰。 而身为长公主的天香自是责无旁贷,不过她有心插手也帮不上忙,只能每天帮忙照顾病患,因着她的身份,倒是对城中百姓起了不少安抚作用。 落衣因着好几日不见爹爹和娘亲,便央求着丫鬟带她来寻她俩,开始丫鬟死活不敢同意,却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这才带着她来到小院。 刚踏进院门,她一把挣开丫鬟的手便往里冲去,吓得那丫鬟在后面连连追赶。 天香抱着一大摞药碗从里间出来,刚把碗放下,准备找个地休息一会,才坐下怀里就撞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子,她低头看到落衣嘟着一张小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心里不禁莞尔。 "长公主恕罪,是落衣小姐非要来找您和冯大人,奴婢劝不住,这才……"那丫鬟追上前来,看到天香,心里担心天香怪罪,便着急的替自己辩解。 天香瞥了她一眼,见她这个样子,不耐的打断她,"本宫知道,你先下去吧!" 丫鬟得到回复,战战兢兢离去。 落衣又在院内环视一周,这才举目看向天香,"娘亲,爹爹呢,落衣都好几日没见她了?" 天香佯装生气,捏了一把落衣红扑扑的小脸,"就知道找爹爹,莫非你不要娘亲了吗?" "落衣要娘亲,也要爹爹!"落衣杵着下巴端详着她,眨巴着眼睛摇摇头。 天香揉揉她的脑袋,站起身来,"走,娘亲带你去看爹爹。" 里间,病人的□□声此起彼伏,冯素贞蹲在一个女孩面前,女孩大约七八岁,一张脸被病痛折磨的面黄肌瘦,双眼无神的盯着冯素贞。 她拿过女孩的手,细细的替她诊着脉,诊了一会,她微蹙着好看的眉眼,急忙拿过女孩的另一只手,把手搭在上面,月云裳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紧,"冯大哥,莫非有何不妥?" 冯素贞并未起身,而是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轻轻叹息一声,"月姑娘,你也来诊了看看!" 月云裳急忙上前在冯素贞旁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搭在女孩的手腕上,细细的替她诊起脉来,不一会,她清丽的脸庞上,秀眉也蹙在一起,转头看向冯素贞,却见冯素贞默然无语对着她轻轻点点头。 时间陷入沉寂。 "爹爹,小姐姐怎么了?"落衣随着天香出现,她看到冯素贞便跑到她旁边,伸手就去触摸女孩的脸。 "衣儿!"天香在一旁急忙出手阻止,却被冯素贞拦住,并对着她轻轻摇摇头,天香了然,环视了一圈病患,在一旁不在言语。 落衣触摸着女孩失了红润的皱巴巴的脸,那女孩看到落衣灵动的眼眸,原本无神的眼眸突然泛出了一丝丝光亮。 女孩苍白无力的脸庞落在落衣眼里,显得那么有气无力,落衣转头摇着冯素贞的手臂,"爹爹,姐姐生病了吗?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冯素贞低头看着她,用关切的语气问道,"衣儿喜欢姐姐?" "嗯。"落衣看着她点点头。 "衣儿乖,爹爹会救她的!"冯素贞说着转头对旁边的月云裳示意,"月姑娘,这儿先交给你。" 月云裳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点头。 冯素贞说完便拍拍天香的肩膀示意天香和她出去,天香在经过月云裳身边的时候,对上她的眼神,女孩看着她微微点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天香甩甩头,回以一个浅笑,追着冯素贞来到院中。 南方的深秋也不在草木扶疏,院中几棵梧桐树上的叶子也落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几片刚长成的嫩叶还顽强的依附着枝干,冯素贞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眉宇间尽显疲累之态。 天香走上前去,把手中丝帕递给她,冯素贞接过轻轻擦拭掉额头的细汗,眼神带着哀戚,力不从心的说道,"那孩子,我……我……恐怕回天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下去,感觉自己线埋的越长,前几天因为个人私事,所以没有心情更文,这几天工作又刚刚步入正轨,更新会比较慢,不过不会坑的,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伤寒之症 冯素贞背靠着粗壮树干,眉间疲态尽显,她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希望,迫切希望一条生命能得到延续。 当她看到那女孩看向落衣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焕发光彩,落到眼中的那一丝希冀,真真切切的告诉她—— 她想活着! "那孩子……她的父母已经在这场疫情中丧生,现在只剩下她一人,可……"冯素贞无力的靠着树干,想到那还未绽放的花朵不久之后就面临着凋零,心里不免一阵凄楚,"可她还是个孩子,生命才刚刚开始,不该就这样结束!" 天香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记忆中的她芝兰玉树,胸中自有沟壑,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从来都是气定神闲,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一直都犹如那璀璨星空中的皎皎明月耀人眼目。 以前在她眼中总是充满自信的状元郎,此时此刻,在她眼前却是显得那么颓丧无助,冯素贞倚着树干,眼神呆滞迷离,突然,一股馨香窜入鼻息,致使她回过神,一张如花笑靥映入眼帘,近在咫尺。 "天香……"手里的丝帕不知何时落入那人手中,她动作轻柔的替她擦拭额头的细汗,细细抹平她眉角的皱痕,末了,天香退后一步,轻抬眸看着她,朱唇轻启,语气轻缓的说道,"我相信你,相信你能救她,也相信你能拯救长沙百姓,因为你是'有用的'!" 在她心里,她不仅是她的'有用的',也是长沙百姓的'有用的'。 只要有她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如今也一样,只要有她在,长沙百姓就能有救。 ——有用的! 天香的话语一如那夜在河边一样清脆利落,冯素贞缓缓抬眸看向她,那如天空一样明澈的双眸,散发出淡淡的柔光,环绕着将她紧紧包围。 她还是她的有用的吗? 冯素贞迷离的眼神渐渐恢复一丝清明,落回到天香笑意嫣然的脸上,里间依然断断续续传出病患的呻~吟之声,声声敲打着她的心房,她双手紧紧绞着树干,神情沮丧,哪还有当年状元郎的神采飞扬,"我好害怕,害怕救不了他们,也害怕辜负了陛下的重托!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救不了他们……我……"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最后化在她口中变成断断续续的低喃。 她依然还是原来的那个冯绍民,却也还是那个一直只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呆头鹅,天香看着这样的她不知是喜还是忧。 她上前一步,双手捧住冯素贞的脸,让她与她对视,"冯素贞,我知道你很想救他们,但我也不允许你这样折磨自己。" "天香——" "你别忘了,你也是人,不是神。"天香覆盖住她的掌心,手心的温度温暖着她冰凉柔荑,天香轻轻托起她的手将其放在她心口,"凡事唯心,尽心而为,尽力去做,无愧于心即可,你可懂?" 晶亮的眼眸 ,明净如湖水般清澈,不同于以往的灵动娇俏,眼底透出沉静温柔,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如冬日里的那抹暖阳照亮,温暖着她的心房。 手背依然被她的温暖温度紧紧包裹着,手心依然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脏强有力的在跳动,从她的眼中,冯素贞读到一个讯息—— 那就是天香对她满满的肯定与信任。 "你要记得,你还有我,还有落衣,我们都会陪着你,还有他们……"天香伸出一手指向那些和她们一样还在忙碌着照顾病患,脸上都还洋溢着希望的人们,"他们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未放弃,他们把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他们同我一样相信你,相信你能带着长沙百姓走出困境,会带给他们新生与希望,所以,你不能放弃,你如若放弃他们就真的没希望了。" 是什么乱了她的心?是落衣的声声哀求,亦或是那女孩那带着求生欲望的眼神让她乱了心智,居然让她忘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 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即可。 "天香——"冯素贞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她眼神已恢复清明,脸上也扬起一抹坚定的笑意,反手双手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天香,谢谢你!" "呆瓜……" 天香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有那么一刻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但看到冯素贞那诚挚的眼神又不禁莞尔,吸引她的不正是那个人时而呆头呆脑,时而一本正经的样子吗? 片刻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只见月云裳从里间跑到院内,看上去一脸焦灼之色。 语气也因焦灼紧张而显得有点急促,"冯大哥,不好了,里面,里面……"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刚舒展开来的眉眼又不自觉的拧在一起,冯素贞微敛着眼眸看向月云裳,月云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继续开口,"我刚刚发现有两三个病患的症状和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什么?"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冯素贞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疾步冲进屋内,天香和月云裳也紧跟着跑了进去。 突然闯进屋内的人惊吓到了尚在屋内的落衣,她轻呼冯素贞一声,可那人却置若罔闻,只看向随后跟进来的月云裳,在月云裳的指示下,冯素贞很快找到那几名新的病患,蹲下身子一一详细的给他们过诊。 冯素贞的举动让尚不谙世事的孩童不知所措,直到天香进来那孩子才又撒开脚步,跑到她跟前,嘟囔着嘴,"娘亲,爹爹她——" 天香对着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并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示意她别出声,而后拉着她跟在冯素贞的后面。 大半个时辰很快转瞬即逝,给最后一个病患诊断完毕,冯素贞这才悠悠起身,虽然在这深秋,她白色的长裳还是被汗水浸湿一大片,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看着瞪着她的看两双眼睛,冯素贞轻微叹了口气,脸色也显得愈发凝重,她早该想到的,在这样的阴雨季节,她应该早就该想到的,是她太疏忽了。 "到底怎么样了?"看着她一言不发,天香又急又气,咬唇磨牙率先开了口,这个呆头鹅简直是快要气死她。 "是疫情引发的伤寒之症。" 话才脱口而出,月云裳脸色瞬间苍白如白纸,天香虽不懂医道,但看到她们两个的表情,心里也大抵猜到了几分,"这很严重吗?" "公主,你先带落衣回府衙。" 冯素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让她带落衣先行离去,天香见她说的郑重,知此事性命攸关,况落衣年幼,不宜在这种地方多待,也不在多话,带了落衣离开。 "老人家要回来了吧?"冯素贞看着天香和落衣消失在门口,这才转过头来,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王公公母亲的身上。 三天前,临近小镇传来消息,有类似的病患出现,为防万一,王公公母亲便携了厉家兄弟和钱煜一同前往查探情况,留月云裳协助她照顾长沙百姓,却没想到遇到这棘手的问题。 "师傅已经离开三天,如若没有大的问题,想必也该回来了。"月云裳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从未经历过此等大事,面对这些事情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事事依靠冯素贞,"冯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当今天子钦派的钦差,长沙的命脉全在她手里,她绝对不能慌,冯素贞深吸一口气,把不安的情绪掩饰在她幽深的眼底。 "月姑娘,你把其他大夫聚集起来,你我再给他们认真诊断一遍,必要的时候……隔离处理。" 听到冯素贞开口,月云裳毫不迟疑,照着她的吩咐迅速的下去安排相关事宜。 长沙府衙—— 落衣不明白为何爹爹和娘亲都不陪她,这不天香刚把她送回来就又急着出去,所以在天香刚跨出门口的时候,她一把抱住娘亲的大腿不让她离去。 天香无奈的看着这个小人儿,她也知道这些天因为长沙的事情没有好好陪她,看着她的样子天香心里不免涌上几分酸涩,她蹲下身来,把落衣紧紧拢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循循善诱。 "衣儿,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姐姐?" "嗯,落衣喜欢姐姐。" "可是姐姐生病了,娘亲和爹爹去给她治病,治好病姐姐才能和你一起玩儿。" "需要很长时间吗?" "嗯,所以衣儿要乖乖听话,等姐姐病好了,娘亲就带姐姐来和你一起玩儿。" "那娘亲和爹爹呢?" "娘亲和爹爹也会一起陪着你!" 落衣从天香怀里探出头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娘亲可不许骗人。" 天香哑然失笑,伸出小手指,"娘亲和衣儿拉勾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花狗。"大手勾着小手,"娘亲,落衣等着你和爹爹。" "嗯,衣儿等着娘亲和爹爹回来,到时候我们每天都会陪着衣儿。" 把落衣交到丫鬟手中,天香又对丫鬟好生安排妥当,这才急匆匆的出门往安置病患的小院赶去。 天空一片阴云密布,小院上空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她紧闭着双目,瘦小的脸上呈现出煞人的白,毫无生机,也没有血色,一双有着纤细手指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脸庞,冰凉指尖缓缓拂过已经冰冷的脸庞,冷的更让人锥心刺骨。 脸已被不知名的液体打湿,可这张脸的主人仍然一动不动,只静静的躺在那里,好似全世界都已经与她无关。 "孩子,你已经尽力了,无需自责。"老人家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老人家摇首叹息,"让她安心的走吧!" 事出的第二日,她就带着厉家兄弟和钱煜赶回长沙,和冯素贞辛苦努力了五日终是没能救回那女孩的命。 冯素贞无力的靠着院内的那棵梧桐树,连日来基本没有阖过眼的她眼里早已布满血丝,她紧握着双拳,指甲深陷肉里也不自知,看到那施施然前来的身影,"我终究没能救活她。" "可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天香细细抚过她的眉眼,"你蹙眉一点都不好看,以后别紧蹙着眉头,不适合你!" "天香——" "嘘……别说话。"天香一指堵在她的唇瓣,制止她再次出声,"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休息,你的事儿还没结束,可别把自己先累垮了。" 说完,天香也靠在梧桐树上,让她的头紧靠着她的肩部,冯素贞靠着她,呼吸里满是她淡淡的发香,闻着让人很舒服,也让她慢慢的平静下来。 "长公主,冯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冲进院内,对着她俩就是一阵惊呼。 忽的一阵狂风吹过,院内的梧桐也跟着树枝乱摆,一片鲜嫩的绿叶随着狂风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冯素贞的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这章还真不容易,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家也可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也太累了,以后我尽量有时间就多写一点,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悲催的是最近还被母上大人逼着相亲,真的是身心俱疲。 ☆、落衣染疾 那双手纤瘦无骨,暖尖滑腻,它们曾执笔仗剑,指点江山,也曾教书育人,还曾用过它治病救人。 可此刻,那双手的主人,那个云淡风轻,曾经在朝堂上执掌乾坤,指点江山的状元郎已经乱了方寸,她双肩僵直,数日的劳累让她的面色显得愈发苍白,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床上躺着的人儿身上。 冯素贞几次想要用那双手为躺在床上的人儿执腕把脉,可每次将要触碰到那双小手,将碰不碰之时又触电般的缩回来。 最终,冯素贞还是搭上落衣的腕脉,只一瞬间,冯素贞的手又快速的缩回来,微微喘息,脸色较之前又苍白了几分。 天香在旁边屏息凝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动作,每次看到冯素贞去触碰那双小手整颗心都跟着悬在半空中,呼吸也跟着凝滞。 "衣儿怎么样?莫不是她也……"天香吞咽一口口水,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完。 "极,极有可能。"冯素贞低垂粉颈,神色黯然,虽然才那么一瞬,她也能感觉得到落衣的脉象在向她叫嚣。 床上的人儿睡的极沉,精致小巧的脸上泛着潮红,汗珠也从额头大颗大颗的滴落在软枕上,天香起身,看着搁置在盆架上的铜盆,拿起浸在里头的毛巾把水拧干,坐回床沿为躺在床上的人儿轻轻擦拭脸上的汗水。 初时,落衣还在昏睡中还小声嘟囔着什么,可嘟囔着嘟囔着,就没有了声。 冯素贞的手想要再次覆上落衣的手腕,却在下一刻被阻止,天香捉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我知你心所思所虑,别勉强自己,且等老人家前来诊断。" 天香说完对着外面大声道,"派去请老人家的人回了没?" "回长公主话,已经去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外头不知谁回了一句,便没有了声响,只听得到外头哗哗作响的风声。 忧急之时的等候,往往比平时更加让人煎熬,天香本就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和冯素贞一起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仍不见人影,急得坐不住,匆匆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暮色下,门外丫鬟看到老人和前去传话的小厮匆匆进了大门,扬着嗓子喊了一句,"长公主,人到了。" 房门从外面被打开,老人家在一个小丫鬟的引领下急急的闯进门来,看到来人,天香顾不得礼节,一把拉过老人家把她带到床边,用皇家才有的礼仪对她施施然行了一礼,"衣儿就劳烦老人家多多费心了。" "长公主折煞老身了,我自当尽力而为。"天香虽然用的是皇家礼仪,且只给老人行了半个礼,但天香毕竟是当朝长公主,一般人又岂能承受得起,却也让老人家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回应到。 冯素贞茫然若失,她勉强定住心神,起身抱拳,嗓音因为疲乏而略微暗哑,"老人家……"话未说完,冯素贞只觉得身子虚软无力,脚步虚浮,竟有些站立不稳,天香见势忙扶住她,冯素贞斜斜倚靠着天香,勉强稳住身子,"老人家,衣儿她……" 老人家朝着她点头示意,"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老人话音刚落,便落座在床榻上,她伸手落在落衣额头,试了试温度,这才把住落衣的腕脉凝神细诊。 两双眼睛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老人的动作,直到见她停下手中动作,把落衣的手放回被中,却见她起身之后神色黯然,天香心中顿时慌乱,"老人家,衣儿怎么样?" 冯素贞见老人神色,她刚才那一瞬已经诊出几分,只是不愿相信事实,脸色苍白如纸,"老人家,莫非衣儿和外面的病患是一样的?" 老人家眸中泛起一抹哀色,对着她点点头,"是,这孩子不慎染上温病。" "那有救吗?"天香着急的问道。 "五五之数,不过长公主放心,老身一定会治好她的,我这就去给这孩子配药。" 老人看了一眼躺着的孩子,暗暗思忖,不论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长沙的百姓,她一定要救他们,这是她作为医者的本职。 冯素贞别的不知道,她也略懂岐黄之术,这病什么情况她清楚得很,那女孩的身影尚在她脑中,周身顿时如浸冰水,足下一软,身子再次往天香身上靠去。 "姓冯的!"天香惊呼出声。 "我没事,扶我坐一会就好。"冯素贞的声音虚软无力。 天香把冯素贞扶到外阁的软榻上坐下,却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眉头紧蹙,似在隐忍压抑着什么。 天香用沾湿的毛巾细细给她把汗水擦拭掉,扶着她在软榻躺下,拇指划过她的眉梢眼角,"会没事的,衣儿不会有事的,你且先歇息一会,我去去就来。" 想着冯素贞一直未进食,又几夜未曾合眼,怕她身体吃不消,琢磨着让厨房给她备点清粥小菜,才刚起身,皓腕便被紧紧钳制住。 "天香,别走,哪都别去,就在这陪着我就好。"天香只觉得那人指尖冰凉如雪,从她眼底她好似看到冯素贞内心流露出来的惶惶不安,也能看到她内心的柔弱和害怕。 此刻的冯素贞竟让天香觉得她就如寒风中的玉兰花,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冯素贞!"天香心口陡然泛起阵阵的酸涩,刺激着她的鼻尖,有种咸咸的东西偷偷溜进嘴角,"你说你为什么要当什么狗屁冯绍民,好好做你的冯素贞不好吗?" 她不要她为她冒险,不要她为了她卷进皇家的事,可最终她还是把她卷了进来,甚至有可能还会搭上落衣。 "小点声,你这么大声嚷嚷,是要让外面所有人都听了去,知道我是谁吗?"冯素贞嘴角勉强展露出一抹浅笑,仍然能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压抑着心头的苦楚,"我愿意,为了你我愿意做冯绍民,做你的驸马冯绍民。" "那你问过我愿意吗?"因为她,才把冯素贞卷入长沙,致使她为此事心力交瘁,因为她才让落衣染上恶疾,天香又悔又恨,"那天我不带衣儿去那个地方,她也不会……如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 "你要怎样?"冯素贞扯出一抹浅笑,指尖穿过她的耳鬓,用拇指在她眼角脸颊处轻轻摩挲,替她把泪水擦拭干净,"衣儿是你我的女儿,你刚才不还说过,她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带有薄茧的指尖在她脸上划过,心底漾起一丝温暖,天香紧绷着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害怕落衣的事会影响冯素贞的情绪,害怕她会承受不住,所以她要抚慰那个人的,怎么反过来她却成了被安抚的那个人。 那夜,落衣房里亮了整整一夜的灯,直到破晓时分,早早就和众人候在门口等冯素贞的顾清弦听到房里传来一阵杯子摔碎的噼啪声,并伴着天香的怒骂声,"你滚,滚了就永远别回来!" 房门打开,冯素贞脸色苍白憔悴的从房间里出来,顾清弦知她这几日为长沙之事操劳过度,如今落衣又染伤寒,更是内外交困,遂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房间,"冯大人,这些天您日夜操劳,要不今天歇着,难民的事交由下官处理。" 冯素贞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身后的屋子,里面是她最重要的人,而城南小院中的人也把她当成他们的希望。 半晌她才微敛着神色,悠悠叹了口气,"不必,这就走吧!" 天香倚在窗前,看着冯素贞带着众人离去,在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映衬下,天香竟才发觉那个背影原来那么纤弱瘦小,竟是那么单薄。 直到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天香回转身在床榻坐下,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人儿,悠悠开口,"你这个榆木脑袋爹爹何时才会懂得照顾自己?" 夜,总是来的很快,总是让人那么猝不及防,不知不觉又到月上中天之时,天香坐在床沿,看着已然熟睡的人儿,嘴里喃喃念叨着'爹爹,爹爹',一股无名之火在胸口腾腾升起。 房门从外面打开,随之又被人关上,接着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天香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冯素贞走到她身后,搭着她的肩,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 "冯素贞。"天香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落衣,抬手拂过她的额角,语气也多了几分涩然,"衣儿现在需要你我,你就不能为衣儿想想,为我想想吗?" "天香,衣儿是我的孩子,她染上温病我也着急,也心疼,可是外面的患者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你是长公主,我是钦差大臣,我们不能弃他们不顾啊,我们来长沙的目的不就是要助他们渡过难关吗?"冯素贞在天香旁边坐下,她柔美脸上还带白天忙碌的疲累,她执起落衣腕脉细细诊察她的脉息,感觉到脉息还算平稳,这才把她的手放回被中,小心翼翼的在她额头轻轻摩挲,心疼全流露在她的眼底。 "对了,今天我和老人家又改了新的药方,兴许对这次温病有用。" 天香一听有新药方,而且对温病有效,激动的问道,"药方,是不是有了它衣儿就可治愈了。" 冯素贞看向她,对她点点头,"如果药方没问题,应该没事了。" 天香听闻舒了一口气,又见她一脸倦容,心中自责不已,指了指外阁的软塌,"你先去歇息一会,今夜由我来守着,有事了我再叫你。" 这次的患者有部分人病情都是在深夜突然恶化,所以冯素贞为防落衣病情突变,便提早回来,听了天香的话,见落衣病情稳定,自己又困倦的厉害,便不推脱,直接去软榻躺下。 安置病患的小院内,冯素贞专门腾出一间房间用来放置草药和用做平时医者研究药理的地方。 老人家一人在里面想想停停,用了小半个时辰终是开出一张新方,她拿着方子方走出屋门,冯素贞和月云裳等人就急着围上去。 "老人家,怎么样?" "师傅?" 老人家看了众人一眼,神色黯淡,冯素贞看她神色,心凉了半截,"老人家,莫非这药方不能用?" "这药方是按你我改进之后开的,只不过我又加了一味药在里面。"说着她把药递给冯素贞。 冯素贞接过老人家递来的药方,细细查看,心中疑惑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师傅,你加了什么药,这药又是做何用的?"月云裳也在一旁焦急的问道。 老人家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开口,"前几次的药均无效果,这次我加了一味去肺热的药在里面,只是这味药性烈,如若用错药,只怕会危及性命。" 那该如何是好?在场的医者听闻之后均没有了主意,都把目光集中在冯素贞和老人家身上,期望她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冯素贞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迟疑半天方才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这满院病患的性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找人试药。"老人家眉头紧皱,看着自己手上凸起的青筋,沉吟半晌才叹了口气悠悠开口。 此话一出,又引起不小的波澜,找人试药,谈何容易,不说这试药甚是冒险,如若药方没问题,尚可保得性命,可如若药方有误,只怕就此丢了性命,找谁试药?谁又会愿意试药? "试药之人我有人选。" 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让众人愣了神,他们随着声音看去看到声音的主人均是一脸震惊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药方一事,我曾查过伤寒论,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纯属虚构请勿深究。 ☆、药方 那天,破天荒头一遭 ,冯素贞比往常提早两个时辰回到府衙,刚踏进院中,眼前呈现出的温馨画面让她停驻脚步。 院子中金桂满树金黄,金桂飘香,小小的花瓣散发出迷人悠长的香气,花香氤氲缭绕,幽幽探入鼻息,沁人心脾,让人魂牵梦绕。 落衣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恹恹的窝在天香怀里,她面庞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看得出病痛的折磨使她丧失了往日的活力。 天香接过丫鬟递来的药碗,碗中还冒着热气,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把药碗端到嘴边轻轻的吹着气。 "娘亲,衣儿什么时候才不用喝药?" 落衣隔着距离便能闻到药的苦味,这些时日她天天都在喝药,嘴里随时都充斥着药的苦涩味道看着天香手中的药碗,一张脸立刻耷拉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没有了精神。 "等衣儿病好了就不用再吃了。"天香看着她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知道她这几天天天和药打交道,都成了药罐子,肯定是怕这药太苦,柔声劝道,"衣儿吃了药病才会好,来张嘴,娘亲喂你喝。" 落衣抬头苦兮兮的看着天香,她实在是不愿意再继续喝药,"娘亲,能不喝吗?" 只看见天香低着头,在落衣耳边温言软语不知说了什么? 落衣这才乖巧的张口把送到嘴边的药吞咽下去,只不过药的苦涩还是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整碗药下肚,苦的落衣眼泪都出来了,恨不得把药给全都吐出来,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天香。 冯素贞还看到天香从摆放在石桌上的白瓷盘子中,拿起一块糖块迅速塞进落衣口中,糖块的香甜气息很快让落衣展露笑颜,她勾住天香的脖颈凑到她耳边不知说着些什么,天香很耐心的听着,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并不时的附和几句。 不知是夕阳笼罩的缘故,还是因桂花映衬的原因,她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眼前呈现的一幕让冯素贞眼里不觉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细碎的脚步声让天香抬起头来,她看到冯素贞在夕阳下踏着青石板地面,眼底浮着淡淡笑意朝着她们走来,天香挑挑眉扬着头,轻挑嘴角眼角略带玩味的看着朝着她走来的人,"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冯……大忙人居然这么早回府。" 天香特意在'大忙人'三个字上下了重音,冯素贞听着天香的话脸上笑意不减在她旁边坐下,才刚落座,落衣立即就往她怀里钻,她顺手把落衣抱在怀里,落衣脸色潮红,安静的窝在她的怀里,冯素贞在她额头轻轻抚摸,诊出落衣并非发热所致,俯下身轻吻了下她额角,这才对上天香带着玩味的眼眸。 她纤白玉手执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轻啜了一口,眼底尽显温柔,"今天不是太忙,况且有老人家和月姑娘照料着,我这才抽得时间回来陪陪你和衣儿。" 素日里这个曾经的状元郎为灾民事事操心,总是忙到半夜三更才回府,回府之后也是一头钻进书房查找相关书籍史料,今儿个却难得早早回府陪陪她和落衣。 "嗯,真是这样的吗?" 天香凑到冯素贞眼前,一双墨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不知是因为天香靠的太近,热气扑在她耳边或是其它的原因,冯素贞顿时耳根泛红,脸上也跟着透出一层晕红,天香意兴阑珊,嘴上继续揶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么早回来准没好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冯素贞今日早早回府的确另有隐情,只是这事她还不知如何与天香开口。 正低头品茗的冯素贞听到天香这话,脸上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凝滞,她看向那双紧盯着她的墨瞳,为了掩饰住心底的不安,再次啜了一口茶水,"哪有的事,公主勿要胡乱猜测。" 因为心虚冯素贞原本就泛红的脸此刻更是如同染上了红霞一般。 "姓冯的,那你脸为啥这般红,莫不是真被我猜中了?" 冯素贞哑然,只得低头默默喝自己的茶。 看着冯素贞涨红的脸,天香第一次觉得逗弄她是这么的有趣,眼底笑意更甚,语气也越发轻佻,耳边的唇吐气如兰,丝丝热气窜进耳廓,喉间溢出轻快的笑声,"没想到状元郎脸红的时候这么可爱,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不知是冯素贞身上散发出来的书墨香味,还是院中桂花散发出的幽香,迷了她的眼,醉了她的心,即使隔的这么近,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冯素贞脸上的肌肤也看不出任何瑕疵,宛若月光般纯净,鼓噪着天香慢慢靠近,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娘亲想要尝什么?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衣儿能吃吗?" 刚才还整个人都埋在冯素贞怀里的落衣突然探出头来,看看近在咫尺的两双眼睛,最后把视线落在天香身上,带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看到落衣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天香脸颊顿时红到耳根,迅速拉开和冯素贞之间的距离,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尴尬的打着哈哈,"没,没,娘亲什么都没有说。" 落衣嘟着小嘴,"娘亲骗人,衣儿都听到了,你和爹爹在说尝一口什么东西。" 天香舌头如打了结,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冯素贞,却不想那个人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眼底笑开了花,天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冯素贞重新换了个姿势抱着落衣,语气柔柔的,"娘亲刚才和爹爹说衣儿想吃西湖的龙井虾仁还有赛蟹羹,她已经安排厨房给你准备,今天晚上爹爹会和衣儿还有娘亲一起用晚膳,你看可好?" "对对对。"看到冯素贞解围,天香急忙接口道,"娘亲让厨房做了衣儿最爱吃的菜,一会爹爹会陪着娘亲和衣儿一起用晚膳,衣儿高不高兴?" "高兴,爹爹的话可当真?"落衣眼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满怀期待的看着冯素贞,似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几分酸涩涌上冯素贞心头,这个自小就陪着她的孩子,和她一起吃了不少苦,自从来到长沙她天天奔走于灾民之间,从没有好好陪过她,这顿饭对她来说不知期盼了多久。 冯素贞看着她笃定说道,"爹爹今儿回来就是陪衣儿和娘亲的,说出的话自是当真!" "爹爹,你真好!"落衣顺势勾着冯素贞的脖颈,在她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那娘亲呢,娘亲就不好吗?"天香故意皱着眉头,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落衣脑门轻轻一点,"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天是谁天天陪你,有了爹爹就忘了娘亲。" 落衣咯咯笑着,顺势从冯素贞怀里扑到天香怀里,亲昵磨蹭着天香的脸,"娘亲也好,衣儿也喜欢娘亲。" 看着眼前玩闹的一大一小,冯素贞把手伸进袖袋中触到一页纸笺,那纸笺紧贴着小臂的肌肤,如同火炭般滚烫,令她一时有些恍神,一直压在心口的话让她犹疑着要不要去和天香开口。 "有用的,你怎么了?"意识到冯素贞走神,天香狐疑的看着她。 冯素贞把手从袖袋中抽出来,强压下心神稳住自己,脸上依然带着惯有的浅笑,"没什么,没事儿。" 与此同时,一阵晚风吹过,吹起地上的落花,也带来了丝丝寒意,落衣打了一个寒颤紧贴在天香怀里,"娘亲,冷。" 冯素贞抬头看了一眼如墨的天空,站起身揉了揉落衣的头发,幽幽叹了口气,"起风了,我们回屋吧。" "好!" 晚膳很丰盛,除了龙井虾仁和赛蟹羹,冯素贞还吩咐厨房做了天香爱吃的鸳鸯全鱼卷,糖醋里脊,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麻仁香酥鸭,满满一桌菜,荤素搭配,很有特色。 丫鬟把最后一道汤菜摆上桌,正欲退出去的时候,冯素贞叫住了她。 "冯大人,还有何吩咐?"丫鬟回身恭敬问道。 冯素贞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把藏在袖袋中的那页纸笺拿出来交到丫鬟手中,"按着上面所写的照方抓药,煎好等饭后再送到房里来。" "这是什么?" 天香自刚才就看到冯素贞一直把手伸进袖袋,一把从丫鬟手中把药方拿过来,摊在手中看了半晌,上面全是一些药材名字,随后,天香把药方递给丫鬟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对着冯素贞撇嘴道,"还以为你藏了啥好东西,刚才见你一直护着,原来是药方,这是给衣儿的?" 冯素贞微敛着眼眸,轻轻点点头, "嗯,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新药方,是给衣儿的。" 听到是药方,想着这些天吃的苦药,落衣的脸瞬间皱成苦瓜,"爹爹,衣儿何时才可以不吃药?" 冯素贞温柔的抚上落衣脸庞,细细抚平她紧皱的小脸,"病好了衣儿就不用吃药了。" "那衣儿的病何时会好呢?"落衣一脸认真的望着她。 对上落衣认真的眼神,冯素贞顿觉心虚,语气也蔫的有几分涩然,"这次药喝了,这次药喝了衣儿的病也该好了,我们先吃饭,衣儿你看可好?" "好,不过我要爹爹喂我,还有娘亲,衣儿也要你喂!" 这顿饭,落衣不知盼了多久,从她遇到天香开始,她就一直希望有这么一天,能和娘亲还有爹爹坐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一顿饭。 她还记得在杭州的那个早上,是她和爹爹娘亲第一次一起吃早膳,可她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开心,那天她看到的是爹爹和娘亲在争吵,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落衣那张纯真无邪的脸落在冯素贞的眼里,想到接下来她要做的事,不禁让她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冯素贞鼻头微酸, "好,爹爹喂你,爹爹今夜都会陪着衣儿,哪都不去。" 说完冯素贞盛了小半碗赛蟹羹,汤味清香扑鼻,她把热气吹散,用汤匙盛了一小勺凑到落衣嘴边,看着冯素贞眼角余光处的温柔,落衣心里感觉到很温暖,张嘴就把汤咽进肚里,冯素贞喂的认真,落衣吃的欢喜,一小碗汤很快就见了底。 天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景象,心里顿觉温馨舒适,她用筷子挑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喂到落衣口中。 "来,吃口这个,这也是你最爱吃的。" 落衣嘴中的余味还未消失,又被天香塞进一小块龙井虾仁,龙井的清香混合着鲜嫩的虾仁,也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落衣吃的津津有味,天香揉了揉她头顶的头发,眼里温柔如水,"好吃吗?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落衣对着天香点点头,"好吃,娘亲你也吃。" 说着落衣也学着天香拿起桌上的筷子挑了一筷子菜喂到天香嘴边,天香看着落衣的认真劲,噙着笑张嘴就把菜咽进肚里,看着天香吃完,落衣又挑了一块糖醋里脊凑到冯素贞嘴边。 声音软软糯糯的,"爹爹,你也吃。" "好,爹爹也吃。"冯素贞看着落衣纯真的眼神,张口把糖醋里脊吃进嘴里,慢慢的咀嚼,食物的味道散在口中,冯素贞只觉心中酸涩难挡,眼角泛出点点泪光。 天香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并不知道冯素贞此时心中所思所想,以为只是单纯的被落衣的行为感动,她揉揉发红的眼圈,给自己和冯素贞各自盛了一碗白粥,天香把粥推到她面前,"我们陪着衣儿一起吃。" 冯素贞看了看天香,默默的点点头。 从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屋里的人笑的很开怀,并时不时的有笑声传出来。 屋内,冯素贞却心乱如麻,看着眼前欢闹的两个人,她不知道如何去和天香开口,去告诉天香药方的真相,去告诉天香落衣将要服的药有多凶险,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她却知道这么做将会面临的后果,纵然心有万般不舍,但目前对她来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争吵 渐入深秋,夜冰凉如水,皎皎月光清冷如镜,庭院中,风声戚戚,草木萧萧。 天香从院中某个隐秘的角落窜出来,她借着月色把衣服整理整齐,呼出一口浊气,身上如释重负般,顿觉舒爽轻松了许多,解决了身上急待解决的问题,天香这才借着月色,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踏着月光,天香想着刚出房门时那冯素贞的种种迹象,不禁大翻白眼,她不就是给落衣拿个药嘛,才出房门冯素贞就叫住她,可却又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半天也没见她吐出半个字来,也不知道今天她哪根筋搭错了。 刚刚转过庭院走廊转角,天香远远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外面冲了进来,她朝着那个白影走去,待走近才看清楚来人是月云裳。 冲进门来的月云裳也看到天香,急忙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她此时已是气喘吁吁,累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是月云裳,天香以为她又是来找冯素贞的,心中自是不悦,她拦在月云裳面前,双手环抱在胸前,扬着眉,嘴角轻挑,"哟,是月姑娘呀,姑娘这么晚到此有何贵干?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姓冯的,不过……你来的真不凑巧,我出来的时候有用的已经陪着衣儿躺下了。" 月云裳低垂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对天香的话浑不在意,她抬起头看着天香摆摆手,脸因为着急而涨的通红,"不,长公主,你误会了,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 看着眼前这个和她说过的话用十根手指就能数的过来的年轻女孩,天香一头雾水,"你不是来找姓冯的?" 月云裳看着她点点头,急切的说道,"长公主,冯大哥今天是不是带了张药方回来,那张药方上的药不能给落衣服用,现在,现在只有你才能阻止冯大哥。" 天香越发疑惑,看月云裳喘息的厉害,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今天姓冯的是带了张药方回来,说是给衣儿的,那张药方有什么问题吗?为何要阻止她,你说清楚点。" 月云裳轻拍着心口,好一阵才平复内心慌乱的气息,"长公主,事情是这样的……" 月云裳的唇瓣张张阖阖,随着她出口的话语,天香的脸色也随之变的愈来愈难看。 想到冯素贞白日里的反常,她曾几次伸手去触摸袖袋里面的药方,看着她和落衣出神,她出门拿药时的欲言又止。 天香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双手紧紧抓住月云裳的肩膀,"你说什么?试药,她要用衣儿试药?" 月云裳被天香抓得生疼,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气,指指自己肩上的手,"长公主,你,你抓疼我了" "啊,失礼了!"天香放开紧抓着月云裳的肩膀的双手,堪堪后退几步咬着唇磨着牙,愤恨的朝地下吐了一口吐沫,"这个混蛋!" 难怪冯素贞今天突然一反常态回来的这么早,陪着她和落衣一起用晚膳,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懂得体贴落衣,不成想她随口说说的一句玩笑话却成了真,她就知道冯素贞这么早回府准没好事,原来她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 天香心下骇然,暗自在心里叫声不好,她出来到现在已经耽搁好长时间,不知药是否熬好送到落衣手中,"月姑娘,我这就回房阻止姓冯的,麻烦你去厨房走一趟。" 天香说完,不待月云裳回话,直接飞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落纵身而下停在落衣屋前。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顾不得太多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屋里紧接着传来丫鬟摔倒在地的惨叫和瓷碗落地的碎裂声,天香冲进房间,看到被刚才的力道震飞在地的丫鬟和一地的碎片,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药呢?"天香厉声喝道。 那丫鬟刚接近房门就突然被撞飞出去,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听到天香的怒喝,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药,药刚给……刚给落衣小姐……服,服下去了。" "服下去了?" 天香听后面如白纸,只觉得胸腔内的血液似乎被一抽而空,她一把揪住丫鬟的衣襟,把她从地上拎起来,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 天香将那丫鬟甩到一边,"滚出去,没有本宫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听到天香的吩咐,丫鬟战战兢兢起身,她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长公主何故会发如此大的脾气,药不是能够治病救人,为何长公主和冯大人都这么奇怪? 她把药端进来的时候,冯大人看着放在桌上的药半天,而后吩咐她给落衣小姐喂药,而冯大人则一直一言不发,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直到她把药给落衣小姐服下,冯大人方才挥挥手让她出去,走了一小段路,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冯大人静坐在床沿,手搭在落衣小姐身上,依然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神情,不过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冯大人的眼角滑落下来。 里面熏香袅袅,冯素贞背对着她,在微弱烛火的映衬下,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显得纤薄,她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安眠香的效果已然起了作用,落衣在熏香的作用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睡的香甜。 冯素贞纤细的指尖划过落衣脸庞,细细抚摸着她,指尖轻触一点一点的在她脸上游走,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忙完手边的事,她都会这样坐在落衣床边,像现在一样轻抚着她,陪着她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可此刻,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陪着落衣迎接下一次曙光的到来。 她俯下身,紧贴着落衣的脸,带有薄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 "衣儿,对不起,对不起!" 天香无法去想象,或者她根本就不想看到冯素贞这副作态,冯素贞这样只会让她觉得可笑至极,现在假惺惺的说几句对不起又有何用,心头的怒火一点一点吞嗤着她残存的理智,她仿若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上去一把抓住冯素贞的手,用力一扯便把冯素贞从床沿扯起来,"冯素贞,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疯了?" "天香?" 冯素贞话音刚落,紧接着房间里便传出一声脆响,天香扬起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顿时冯素贞白皙的脸上显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脸上火辣辣的,嘴角也溢出鲜红的血,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看到天香颤抖着肩膀,眼里喷薄而出的怒意和恨意,像烧红的刀子,刺到她的心脏深处,烧灼着她的心,她瞒着天香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对她该是恨极了。 "天香,你听我说,听我解释!" 看着天香如血的眼眸,她头一次感到害怕,她害怕极了,她走过去想要安抚天香,想要告诉她自己这么做有自己的苦衷,想要告诉天香她也不愿意落衣有事,不愿意失去落衣,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无论作何解释,都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人在面临崩溃边缘总是希望寻到温暖,得到慰籍,而天香此刻就是那个能给她温暖和慰籍的人,她想要把天香拥进怀里,想要紧紧拥抱着她,在她那寻求那最后一丝温暖,最后一点慰籍,冯素贞挪动脚步,指尖触摸到轻柔罗纱,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把她拥入怀中。 "你给我滚开,不要碰我!"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被怒火吞噬殆尽,冯素贞将要触碰到天香的时候,天香顺势将她重重一推,冯素贞脚底虚浮,脚下一个趔趄,丝滑的罗纱在指缝间滑落,她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几步撞倒在桌旁,后腰狠狠的撞上桌沿,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冷气,白皙光滑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解释,解释什么?"天香对她视若无睹,她扬着眉毛,自喉间轻轻溢出一声冷笑,她不用猜都知道冯素贞心里的那套说辞,她不需要她的解释,也不要听她的解释。 "姓冯的,收起你的狗屁道理,你无非又要和本宫说你有苦衷,你是迫不得已,你是为了长沙百姓着想,你倒真会悲天悯人,可衣儿呢?你何时疼惜过她,可曾怜惜过她?" "我……" "衣儿没有你这样的爹爹,你给我滚出去!"天香打断冯素贞的话,并且一边对她不断的厉声加以斥责,一边用力的将她往门外推去。 冯素贞话语凝噎在喉头,思绪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爆裂开来,随着那团烟花爆裂,消散,意识在载沉载浮中逐渐模糊,直至消失殆尽。 她脑中一片空白,像一个牵线木偶,任由天香推搡着她而毫无知觉,恍惚间只听得到天香那声声厉声斥责,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尖锐的短刃刺进她的心脏,一刀一刀扎在她的心口,把她戳的千疮百孔。 心头传来的疼痛让她找回一点点意识,冯素贞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屋外,她看到天香眼睛殷红如血,胸口前襟被她紧紧揪着,天香前面的斥责她听的不是很清楚,可最后一句却让她震聋发聩,"姓冯的,你给本宫听好了,如若衣儿有个好歹,我一定会杀了你!" 天香的这一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重重的打在冯素贞的头顶,她倒退两步,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充斥着她的全身,在她身体里到处游走。 "冯大哥,长公主!你们这是?" 随后赶到的月云裳刚好看到这一幕,这样的情况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呆愣愣的在原地征征的站着。 天香抬眸看了月云裳一眼,举步走到她旁边,"天香劳烦姑娘一件事?" 天香贵为长公主,而今却自降身份以名号自称,一般人自是承受不起,月云裳亦然,这让她不禁受宠若惊,心下也惴惴不安,她慌的跪倒在地。 "长公主,言重了,不知您有何吩咐?" 天香扶她起身,语气因为着急已然有些急促,"姑娘不必拘礼,烦劳姑娘速将老人家请来,衣儿的生死还指望着她老人家呢。" 月云裳看了冯素贞一眼,又看看天香,这情形她已大概知道事情的原委,遂点点头道,"民女这就去请师傅过来。" 月云裳离去,天香转身回房,冯素贞看着天香和她擦身而过不看她一眼,她追上去想要拉住她,却被重重的关门声挡在门外。 冯素贞心中倍受煎熬,在门口征忡着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带着失落退回来,一屁股瘫坐在走廊的石凳上。 ☆、曙光 等待往往是最漫长,也是最让人焦灼,难熬的。 冯素贞在屋外踱着步子,焦急的走来走去,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房门,耳朵也竖的笔直,唯恐错过屋内的所有谈话内容,可屋内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在屋内的天香此时的心情也比冯素贞好不到哪儿,她站在床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心也泌出一层细汗,她心如擂鼓,紧张的盯着老人家的一举一动。 看着老人家有条不紊的替落衣诊治,随着老人家脸上神情的变化,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不断的起伏变化,一刻没有诊治出结果,她的心就不能安稳下来。 过了许久,那道一直在床边静坐凝神诊治的身子终于稍微动了动。 天香整颗心都悬在心口,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问道,"老人家,衣儿……她怎么样?" 老人家将落衣的手放回被中,替她掖好被子,这才颤颤巍巍起身,"这孩子刚服下药,目前脉象还算稳定,并无大碍,只不过……" 老人家顿了顿,看一眼床上的落衣才又接着道,"这孩子现在虽然看似脉象平稳,那是因为她服药时间尚短,尚无法确定此药是否会危及性命,今夜老身会在此守着,与你也好有个照应。" 这药是什么情况,目前谁都不清楚,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等药劲上来,看落衣的情况方能定夺,天香自己也深谙这个道理。 "那就有劳老人家了。" 是夜,子时刚过,落衣便不出所料开始断断续续的陷入半昏迷状态,她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她身上交替流窜。 初时,她只觉得自己如置身在火上烤一般,浑身热的难受,不多时,又如同坠入冰窟,冷的瑟瑟发抖。 灼热与冰寒,冷热交替,折磨着她瘦小的身体,她脸色煞白,小小的身子紧紧的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抓着棉被,昏睡中仍然不断的喃喃自语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热,好热……爹爹,衣儿好热;冷,冷……娘亲,衣儿冷!" "衣儿不怕,娘亲在这,娘亲在这……娘亲会陪着衣儿的。"天香将落衣抱在怀里,轻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不断的柔声安抚着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落衣紧紧抓着天香的衣服往里蹭了蹭,像只猫紧紧的蜷缩在天香怀里,"娘亲,娘亲,衣儿难受,热……衣儿好热,冷……衣儿冷……" 听着落衣的低喃,天香的心揪的生疼,她着急的看向一旁的老人家,急切的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衣儿的身体为何会忽冷忽热?" "长公主莫急,许是药劲上来了,老身这就给她把脉诊治。" 冯素贞在屋外听着落衣断断续续的呢喃,她的一颗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倍受着煎熬。 落衣如今徘徊在生死边缘上,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她却只能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病痛折磨而束手无策。 冯素贞几次想要冲进房间,可一想到天香那双愤恨的眼神,她却望而却步,落衣现在所受的痛苦和煎熬皆因她而起,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落衣,去面对天香。 可落衣的那声声呢喃入耳,一下一下重重的敲击在她的心底深处,她现在恨不得将落衣所有的痛苦都加注在她的身上,让她来替落衣承受这一切。 她再一次走到门口,使劲的敲打着房门,"天香,开开门,让我进去,让我陪着你一起守着衣儿!" "滚,你给我滚开,衣儿不需要你!"屋内传来天香冷冽的厉声呵斥。 "天香?衣儿,衣儿……" 冯素贞愣在门口,手僵在半空中,话语凝噎在喉头,天香冷冽的声音萦绕在她心头,她默默的退回来,背靠着走廊的木柱,瘫坐在地上,她把头埋在腿间,显得那么的无奈又无助。 突然,她抬起右手狠狠的一拳,重重的捶在地面上,地上的青石地板应声出现几条裂痕,殷红的鲜血从她手上滴落下来,把她身下的石板染的鲜红。 和她一同等在外面的月云裳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冯大哥,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现在再怎么折磨自己也无济于事,你这是何苦呢?" 她边说着边蹲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细心的给冯素贞清理着伤口,"你看,都流血了!" 冯素贞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心绪,"我没事,可是衣儿她……" 月云裳边替她把伤口包扎好,边安慰她,"冯大哥,你放心,有师傅在里面照看着,落衣不会有事的?" "衣儿她真的会没事的,是吗?"听到月云裳的话,冯素贞像抓到根救命稻草般,紧紧的盯着月云裳问道。 "冯大哥,我先扶你起来。"月云裳把冯素贞从地上扶起来,扶着她在走廊的石凳上坐下,继续安慰着她,"冯大哥,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落衣,落衣是你和长公主的孩子,她一定会没事的。" 月云裳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如一汪春水般润泽着她苦涩的心田,就那么温润的拂过她的心,也抚平了她焦躁不安的心。 "月姑娘,谢谢你!" 冯素贞看了看自己身上包扎好的伤口,然后看着月云裳真挚的眼神,向她道了声谢。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冯素贞低下头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紧握着月云裳的手,再看对方脸色绯红,她慌忙放开月云裳的手,"月姑娘,是在下失礼,对不起!" 为掩饰尴尬,冯素贞很快收回自己的视线,眼睛一刻不离的继续盯着那道房门。 屋内,天香心如火焚,落衣全身已经被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也愈发苍白,她紧了紧怀中的人,焦急的看着老人家。 看到老人家才给落衣诊断完毕,她就急忙问道,"老人家,衣儿她这是?" 老人家看她一眼,"她这是药劲上来和她体内的病毒相抗衡所致,她体内病毒阴寒,而此药属阳,才会导致冷热两股气流在她体内流窜。" "那现在如何是好?" 老人家叹了口气,"这一切就要全看这孩子的造化,只要她能挺过这关,安然渡过今夜就没事了。" "没有其它法子了吗?" 老人家看着她默默的摇摇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香和冯素贞都从未想过,夜,原来如此漫长。 冯素贞默默的守在门外,对她而言,今生有太多漫长的夜晚,以前,她总是在夜晚来临之时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推脱天香的传唤,一个人渡过那些难熬的黑夜,而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衣躺在病榻,却束手无策。 懊恼,悔恨,内疚,自责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落衣能够平安无事。 天香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落衣,丝毫不敢离开视线,她手禁不住发抖,害怕视线一离开,落衣就会离她而去。 这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公主,此刻心里却生出一种未知的恐惧,漫长的夜让她害怕—— 她害怕,害怕落衣醒不过来。 这一夜,天香一直陪在落衣身边,落衣发寒的时候,天香就把她紧紧的揽在怀里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暖着她,发热的时候,天香端来一盆盆水,用湿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给她降温。 迎接着黎明后的第一缕阳光,落衣终于睁开了眼睛。 "娘亲,娘亲……" 一宿没睡的天香趴在榻边刚闭上眼没一会,迷糊中就听到落衣略微虚弱的声音,耳鬓也酥酥痒痒的,她抬起头睁开迷蒙的眼睛,正对上落衣的笑脸。 天香一把将落衣抱进怀里,声音带着哽咽,"衣儿,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天香抱得很紧,落衣有些透不过气来,因呼吸不顺畅脸涨的通红,"娘亲,衣儿难受!" "衣儿,告诉娘亲,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天香慌忙放开落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紧张的问道。 "娘亲,你勒的衣儿疼,衣儿喘不过气来!"落衣有些委屈无措的看着天香。 落衣不懂娘亲为何如此紧张,她并不知晓,这一夜,对于她来说也许只是睡了一觉,可对于天香来说,那可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天香看着落衣苍白的容颜,无辜的表情,破涕为笑,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衣儿没事娘亲就放心了!" 老人家苍老容颜上的皱褶随着脸上欣慰的笑容一层层舒展开来,她替落衣再次细细诊过脉息之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天香看着老人家欣慰的笑容,心底深处的那份担忧也烟消云散,不过她还是试探性的问了句,"老人家,衣儿她?" 老人家看着她微微一笑,"谢天谢地,这孩子总算熬过这关,老身这就给她重新开记药方,好好调理几天即可痊愈!" 落衣得以脱险,天香心里自是喜不自禁,不过想到落衣服药后的情况,天香心底不禁又升起几分凝重。 她看看落衣,又看看老人家,迟疑片刻才开口,"老人家,衣儿服药之后都如此凶险,说明药方尚还存在问题,那长沙百姓岂不是还要继续饱受瘟疫之苦?" 落衣是她的孩子,长沙百姓亦是她的子民,如今落衣虽然脱险,但她亦不愿看到长沙百姓继续饱受灾疫之苦。 "非也,这孩子不仅救了她自己,也救了长沙百姓!" "莫非这药方能用?" 老人家的脸上带着慈祥,温暖的笑容,"长公主放心,老身只需将这药方稍加修改,长沙百姓就有救了!" "如此,天香代长沙百姓谢过老人家,长沙百姓的希望就全寄托在您老身上了。"天香稍稍后退一步,对她行了一个十足的皇家礼仪。 老人家慌忙将她一把扶住,"长公主,言重了,老身自当尽力而为!" 直到那道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冯素贞看着天香和老人家走出来,她急忙起身迎上去,对上天香凌厉的眼神,冯素贞因心怀愧疚,心虚的不敢去看她。 得知落衣已无大碍,冯素贞脑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在一瞬间松弛下来,她只觉得喉间有一种带点咸味,带点腥气的,热乎黏湿的东西涌进口腔,仅存的意识也随之塌陷,接着便坠入在一团迷雾之中。 这是哪里?我在什么地方? 冯素贞无措的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被一团迷雾紧紧包围着,周围不见一个人影,她想要呼喊,可发现,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两道身影,她惊喜的朝着那两道身影跑过去:"天香,衣儿......",声音卡在喉咙,她们看着冯素贞淡淡的笑着,冯素贞跑过去想抓住她们,可是,随即却不见了她们的身影。 冯素贞焦急的四处奔跑,她想要找到出口,冲出这团迷雾,可她发现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她跑的筋疲力尽,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脚下一空,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的身子极速的往下坠去,她看到下面漆黑一团,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而那股力量也在不断的撕扯着她的身体,她感觉到此时她的身体犹如一张薄纸,很快就要被那股力量撕裂,她想要挣扎,却使不上任何力量,看着一直往下坠的身体,她心底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 天香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困在梦魇中的冯素贞,只见她紧紧咬着唇瓣,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下来,濡湿了她的头发。 "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天香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头,起身走到木盆旁边,拧干浸在水中的毛巾,然后再轻轻的坐回床边,轻柔的替冯素贞擦拭着额头及脸上的汗水。 缠在冯素贞右手上的丝帕被汗水浸的湿透,天香轻轻的替她解开,手上一道道细密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隐隐还看得到有血丝渗出来,天香不禁眉头紧蹙,心也跟着紧紧的揪在一起。 看着仍处在梦魇中的冯素贞,天香紧握着她已浸透汗水的双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包裹着她,放在自己唇边细细的轻吻着,声音温柔的安慰着她,希望给她一点温暖,让她早点脱离梦魇。 "不要,不要……" 冯素贞惊呼出声,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却对上一双溢满温柔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自己的双手正被这双眼睛的主人紧紧的握着。 "天香!" 天香看到冯素贞醒来,眼神很快沉下来,她随即放开冯素贞的手,然后转身背对着她坐着,不在理她。 冯素贞知道天香还在为落衣的事和她呕气,她喊了声"天香",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角,可对方却无动于衷。 "天香,我错了,别气了好吗?"她如法炮制,像个委屈的孩子再次扯了扯对方的衣角,天香还是背对着她纹丝不动。 "天香,我错了,我不该让衣儿试药,你原谅我好不好?"冯素贞再一次扯了扯天香的衣角。 "这话你留着去跟衣儿说,看她原不原谅你这个侩子手爹爹!"天香随手一巴掌拍在冯素贞的手背上,紧接着便听到冯素贞传来一声似是疼痛的倒抽气的声音,"别又装模作样的,本宫不吃你这一套。" 等了半晌没有回复,天香转头看到冯素贞正握着受伤的右手,手上已经沁出了血水,天香一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急忙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在唇边呵着气,"有用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冯素贞顾不得手上的伤势,反手包裹着天香的手,"天香,你心里若还是有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别不理我,好不好?" 天香气冯素贞不懂得体贴自己,更不懂得体贴落衣,可是当她看到冯素贞突然晕倒的时候,她心都快要跟着跳出来,只是想到冯素贞瞒着自己做的事,她心里依然有些气不过。 此刻,听着冯素贞近乎哀求的语气,天香心里那最柔软的地方不禁为之触动。 "你不该那么对衣儿的!" "衣儿她……怎么样了!"冯素贞迟疑了片刻,方才心虚的开口问道。 天香抬头白了冯素贞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吧,衣儿已经没事了,晚上临睡前她还来看过你呢。 冯素贞知道天香看似心里还有气,但其实已经原谅了她,她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这才细细打量着房间的一切,看到房间快燃尽的烛火,她不禁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这不,天马上就要亮了。"天香指了指外面,然后扶冯素贞让她继续躺着,"你夜里一直在做噩梦,趁着现在天还没亮,再睡一会!" 冯素贞心里头记挂着长沙百姓,听天香说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哪里还能躺的下去,急急忙忙就要找自己的衣服。 天香不明就里,一把拦住她,"你不好好躺着,这是要干嘛?" 冯素贞翻身下床,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我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得去看看。" 天香知道冯素贞心里记挂着长沙百姓,不亲自去看过不放心,可她自己也差点九死一生,到现在天香仍心有余悸。 遂在一旁安抚着她,"你放心吧,老人家,月姑娘,厉家兄弟和钱煜都在,你再休息一会,等天亮之后我陪你一起去。" "不去看过,我还是放心不下!" 冯素贞不由分说,披了衣服就要往外走去,可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天香的一记话语镇住,双脚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姓冯的,今天你如若踏出这道房门,死在外面的话,别指望着本宫替你收尸!" 天香气的直跺脚,为什么冯素贞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总是让人替她担忧。 当她看到从冯素贞口中喷薄而出的鲜血,看着冯素贞突然就那样倒在她面前,胸前的白衣被血染的鲜红,让人感到怵目惊心,那一刻天香害怕极了,她不愿意刚从失去落衣的恐惧中走出来,又让她陷入到另一种恐惧之中。 冯素贞感觉到一双手从后面环住她,紧接着天香柔软的身躯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天香把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头,"有用的,你如果有个万一,你让我和衣儿怎么办?" 冯素贞抬起手覆上天香的温暖柔嫩的柔荑,"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嗯?!" "天香,你那天晚上和我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吗?如果衣儿有事,你真的会杀了我?" "会!"天香毫不犹豫的开口,听到这话冯素贞微微一愣,可很快她便发现,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些,"姓冯的,衣儿若是有个好歹,我会杀了你,给衣儿一个交代,然后再自我了断下去陪你和衣儿,我不会让你和衣儿在下面感到孤单的,再说你和衣儿都走了,我一个人在上面会很孤独的,我不要一个人在上面孤零零的活着。" 纵然这世界再怎么多姿多彩,可没有了冯素贞的世界对天香来说是灰暗的,是黯淡无光的,她可以和她共患难,亦可以同生死,她现在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冯素贞的存在而存在。 "天香,对不起,对不起……" 冯素贞转身将天香紧紧的拥在怀里,她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落衣向天香道歉,更为了这十年间她对天香的亏欠。 当年天香天牢探视,后面一身白绫素裹法场相救,天香的心意她全看在眼里,可是为了天香所谓的幸福,她违心和李兆廷离开,可她知道,她一点都不快乐,所以才会在和李兆廷成婚当天当众拒婚,而她却因为自己的软弱,一味地逃避,这一逃就是十年,也差点将自己和天香的幸福葬送。 而此刻,冯素贞已经清楚的意识到,纵然以后会万劫不复,她也绝对不会放开天香的手,哪怕是下地狱,她也要和她在一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又一次照进房间,照射在天香和冯素贞身上,天香挣脱冯素贞的怀抱,伸出手让阳光洒落在她手上,对着冯素贞嫣然一笑,"有用的,你看曙光!" 冯素贞轻轻的搂着天香,"是啊曙光,它代表着光明和希望,也代表着一切新的开始!" 当天傍晚时分,封闭了一月有余的长沙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长沙城自那晚家家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庆祝长沙城的劫后余生,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公主真够忙的,这"父女"俩都不省心,公主刚照顾了小的,又要照顾大的 ☆、归隐 秋末冬初,岳麓山云雾缭绕,漫山枫叶,层林尽染。 岳麓顶峰破崖泻下一湾水瀑,就像一条凌空彩练,启初飘扬天际,一不小心入落凡间,在半山腰处积出个数十丈见方的深潭,潭边溪涧蜿蜒,向着山下蜿蜒流去。 在潭边开阔之处还建有一亭,名曰半山亭。 黄昏将至,赏枫游玩的游人也陆陆续续下山,只得稀稀落落的几人还在偶尔驻留,幽深静谧的山间只听得见溪水潺潺的声音。 蓦地,一缕清幽的琴音从云雾深处传来,打破了这山间静谧。 半山亭,冯素贞盘膝坐在亭中,这琴音正是出自她手,她把琴至于跟前,伸出手指,轻拢慢捻,琴音时而古朴淡雅,飘逸洒脱,时而委婉抒情,逍遥流畅,丝丝入耳。 一曲毕,余音袅袅,徘徊迤逦,绕山不绝,冯素贞将琴一推,起身看着苍茫青山幽幽吟出几句厥词: "一竿一钓一扁舟,五湖四海,任我恣意遨游;得鱼贯柳而归,乐就筹!" "数棣茅崖,绿树青山,时出时还,生涯不在西方,斧斤丁丁,云中之峦!" 天香听着她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翻了几下白眼,她走到冯素贞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诶,姓冯的,你这好好的,又在暗自嗟叹些什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天香,跟我来!" 冯素贞回头,眼里闪着点点亮光,她将天香的手轻轻托于掌中,而后牵着她的手步出亭子,驻足在离亭子不远的山崖边,她紧握着天香的手,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天香,我刚才所奏之曲叫做'渔樵问答'。" "嗯?!"天香不明所以,征征的看着她。 冯素贞看一眼蜿蜒而下的溪涧,流水潺潺,她将天香的手包裹在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呵着气,用商量的口吻继续和她说道,"我欲学那渔樵,带着你和衣儿找个山明水静的去处,养花种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为尘世繁华,只为心之安宁,你可愿与我同往?" 自打她带着落衣来长沙伊始,她就不愿冯素贞再介入朝廷纷争,如今冯素贞主动提出来,她自然是愿意的。 不过,自刚才起,天香就闻到冯素贞身上有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却不是她身上的香味,而是一种花的香味,循着味道来源寻去,天香看到冯素贞腰间挂着一枚别致的香囊,她突然一把抢过来捏在手中,不免生出揶揄冯素贞的心思,"姓冯的,你当真舍得放弃这花花世界,去过隐逸的生活,你不想念你的月姑娘了?" 她拿着香囊在冯素贞眼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这是什么?是月云裳送的吧?这月姑娘对你用情可真够深的!" 这香囊确是月云裳所赠,一大早冯素贞送老人家和月云裳离开长沙,临走时月云裳拿出香囊要赠与她,起初冯素贞不愿接受,却敌不过月云裳的执拗,只得默默接了过来。 思及此,冯素贞面上微微泛红,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和天香解释,面对这刁蛮公主只怕是多说多错,不说还是错,所以干脆缄口不言,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姓冯的,你怎么到哪都改不了沾花惹草的习惯,到处惹来一堆烂桃花。"天香看冯素贞闭口不言,忽的脑中又想起那个红嫣来,天香略带玩味的看着冯素贞,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慢慢凑到她的面前,冯素贞清晰的感受得到她鼻息间呼出的气息,天香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从眉心开始由上而下慢慢的勾勒着她脸上的轮廓,"啧啧啧……果真是倾国倾城之姿,也难怪当年的红嫣和如今的月云裳都对你念念不忘,甚至有人还为你丢了性命。" 她的右手覆上冯素贞的脸颊,指甲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在她脸上留下几条淡淡的痕迹,"姓冯的,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划上两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继续在外面招蜂引蝶。" 天香心里暗自气恼,这冯素贞不管男装还是女装,她身边不是有那么几只狂蜂浪蝶,要么就是总有几只莺莺燕燕围着她转。 见冯素贞不说话,她随手摆弄着手中的香囊,眼睛却盯着冯素贞,"这月姑娘年轻貌美,人又温柔如水,心灵手巧不说,且精通医术,与你朝夕相处,对你关怀备至,美人如斯,姓冯的,你当真就不曾心动过?" 见她越说越离谱,在这样下去只怕她又会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冯素贞猛的低下头,堵住了天香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唇瓣传来温柔的触感,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很奇异,随着内心的波动她甚至对这种感觉生出几分期待,她微阖着双眼,希望冯素贞能更进一步。 只是那人如蜻蜓点水般只在她唇间停留了片刻,接着耳边便传来一丝丝温热的气息,轻吐在她的耳垂上,拂过她的颈项,"美人如斯,指的不就是你吗?我的公主!" 冯素贞吐气如兰,外加那温热的气息,袭起丝丝酥麻,天香连带着整个心底都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这异样的感觉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香,我把一切都告诉月姑娘了。" "呃?"天香睁开眼睛,不解的看着冯素贞,"你把什么告诉她了?" 冯素贞眼里柔情似水,"我把我是女子的身份告诉她了。" 冯素贞在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上毫无半点波澜。 天香讶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冯素贞……你怎么,你大可不必这样做。" "天香,你知道我和她说了什么吗?"冯素贞将她的手托起,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她胸口处传来的跳动以及温热的触感,天香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我告诉她,我的心早在十年前就被一个叫做闻臭的小贼偷走了,我现在心里心心念念想的只有那个人,我爱她!往后余生,风里雨里,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这算是冯素贞对她的告白吗? 听着冯素贞的话,天香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却仍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就会花言巧语,尽捡些好听的话来哄我,说说,靠着这张皮相,你哄骗过多少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冯素贞扶额叹息,这刁蛮公主怎么想到哪出是哪出。 "没有,这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以后也只会对你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公主!"她低下头轻咬着天香的耳垂,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语气里带着丝丝魅惑,撩拨着她的心绪。 "冯素贞,你真讨厌!就知道拿本宫寻开心,不理你了!"天香的脸涨的通红,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愉悦,那种甜蜜的感觉也愈来愈强烈,她作势推开冯素贞转身欲走。 冯素贞一把拉住她,无奈的看着她,"公主,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那你想要如何做,才能让我相信你?我的驸马!"天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纤细的指尖在她胸前画着圈圈,话语里夹杂着些许别样的意味,眼神意味不明,别有深意的笑看着她。 冯素贞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抿着唇轻轻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公主,我想要,这样做……"说着冯素贞再次覆上天香的香唇,一边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一边呢喃低语,"不想公主经年未吃甘蔗,依然如此香甜可口,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冯素贞,你胡说什么混账话……唔……" 这吻不似刚才的浅尝辄止,趁着天香开口的间隙,冯素贞的软舌轻启牙缝,趁机溜进她的口中,很快便寻到她香甜的根源,与之紧紧交缠在一起,唇齿相依,薄唇采撷粉瓣,在她口中吸吮撩拨。 天香的手一点一点的攀上冯素贞的脖颈,和她交颈相缠,本能的跟随着她的舌尖,和她互相追逐,嬉戏,在彼此口中辗转缠绵,很快天香便如同一滩春水软化在她的柔情之下。 她们身后夕阳慢慢躲进西山,仅存的一丝光亮透过红枫的叶尖投射出点点浅黄的光斑,落于她们身上,令她们看起来斑驳且遥远。 ----------------------- 夜色深沉,寒风飒飒。 阴冷的风吹得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密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几条黑影在斑驳树影之间时隐时现。 其中当先带头一人纵身跃上一棵大树,那人四处张望,确定无碍之后,他从树上飞身而下,对着身后的人问道,"老四,消息可靠吗?" "大哥,这次打听清楚了,这条道是那狗皇帝的必经之路。"其中一个身材精瘦的男子上前来,他两眼冒着精光,眼睛看着森林的尽头。 "这次可不能像上次一样扑空了,不然回去咱们兄弟都不好交差!"另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看着四周依然寂静无声,面上露出忧色,他紧了紧手中的武器,担心的问道。 "上次是那狗皇帝突然改道去苏州风流快活,让他躲了过去,这次非宰了他不可。"那个精瘦男子冲着地上吐了一口涂抹,想着上次没能完成任务差点丢了脑袋,他咬唇磨牙,心里恨得直痒痒。 带头那人回头瞥了老四一眼,"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你告诉兄弟们,罩子都给我放亮点,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许放过。" "是,大哥。" 不出半刻,那个叫老四的就折转回来,"大哥,安排妥当了,现在就等老六回来。"随即他又按了按腰间的刀柄,扯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我这刀好久没饮人血,正饥渴难耐呢。" 密林深处,在那些长而妖乱的树影之间,一道黑色的影子如流星般飞跃,他的速度很快,犹如没有影子的鬼魅在林间穿梭。 "大哥,老六回来了!" 其中一人指向黑影的方向,那条黑影转瞬之间便不声不响的落在他们面前。 "老六?"带头的那人看向他。 "大哥,妥当了!" "好,让兄弟们准备好,准备宰了那狗皇帝!" 说话间已经有人下去安排,随着带头那人的指示,那几条黑影分散隐匿在杂草树间,林间很快沉寂下来。 夜色越发深沉,乌云掩盖着云层越压越低,即将迎来黑云压城暴雨欲来之夜。 半个时辰后,三辆马车颠簸摇晃着出现在密林深处,夜晚的密林是及其危险的,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是危机四伏。 刚进入密林,在风和影的指示下,随行的人就全都提高精神,警惕的盯着四周的动静,慢慢的抽出腰间锻刀紧握在手中,背靠着背小心翼翼的往树林深处行去。 皇帝斜靠在车内,手中拿着一封信笺,看着信中的内容,他手指在一旁轻点,眉眼微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随后拿过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陛下,你还在想香儿的事?" "自香儿离开杭州伊始,朕就猜到,以她的脾性,是不会再让冯素贞回京涉险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将手中的信笺递给皇后,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皇宫这个牢笼,从来就困不住香儿这只雄鹰。" 皇后将油灯中的灯芯轻轻挑起,车厢内顿时温亮了许多,"陛下的意思是同意了?" "皇宫这牢笼如今困住一只木鸟,这已经足够了,就让香儿去找寻她的自由吧。" 从小他就渴望自由,渴望能够飞出这巍峨的皇城,所以他醉心于木鸟,希望有一天这木鸟能带着他飞向属于他的世界,可无心的木鸟又怎能驾驭得了鲜活的生命,他最终接受命运的安排做了这守城之君。 他坐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看着那广阔的天空,喃喃出声,"飞吧,飞吧……飞的越远越好,以后都别回来了!" 他知道洒脱不羁的天香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属于自由,皇宫从来就不是困住她的理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样。 突然,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苍茫大地,也照见了隐藏在暗处的鬼魅,瞬间,风声,雨声,马儿的惊吓声以及外面的厮杀声交错在一起,撕裂了夜的寂静。 直到天将亮,树林里才又重新归于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时,树林里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雨声以及厮杀声都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也是临死前的求救,乌云遮住天际,在进行最后的酝酿,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树林原有的狰狞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忽然,有一丝光亮从天空中射穿,映在了一只鸟的瞳孔中,而后,乌云慢慢的开始退出天空,一点一点的将光亮呈现,揪着人们的心......那阳光照射下的土地是......红色的,泛着鲜血的红色..... ----------------------- 冯素贞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她偏过头,去看枕边人,才发觉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书桌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随手披了件衣服起身,看到天香背对着她在书桌前不知写画着什么。 冯素贞走上前去,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身,下颌磕在她的肩上,"大清早的就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这可不是公主殿下的作风。" 说着就要往天香脸上凑,天香歪着头,往她脑门一指把她推拒开,"臭死了,先去洗漱去,洗漱用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被天香嫌弃,冯素贞顿觉委屈巴巴,心里却涌上一丝小甜蜜,她走到盆架前洗漱一番,随后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到天香还在书桌前。 冯素贞心生奇怪,平时难得见这刁蛮公主看书,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走到天香旁边,这才看清天香对着一幅地图指划着。 "天香,你这是?"冯素贞奇怪的问道。 "这是我们隐居的路线图,有用的,你来看,我是这样想的……"天香把冯素贞拉到旁边,高兴的在地图上比划着,"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就想着去川蜀之地看看,明天一早我们带着衣儿就先出发去四川,也算是给他老人家了了心愿,然后从四川借道去广西看桂林的山水,玩够了我们再继续向南,最后我想在这定居,这里依山傍水,我很喜欢。" 最后天香在地图的坐标上画了一个圈,冯素贞顺着天香所指之处看去,赫然看到地图上的大理两个字。 "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冯素贞喃喃吟出两句诗来,不禁拍手叫好,"好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就依公主所言,我们去大理。" "什么风花雪月?姓冯的,你又在瞎胡想些什么?"天香别的没听清楚,偏偏'风花雪月'四个字听的非常清楚。 "什么瞎胡想?"冯素贞一头雾水,对她的话浑不在意,耐心的给她解释道,"我所指的风花雪月是大理的四景: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合称为风花雪月,公主以为我指的是什么?" "啊,没……没什么!"天香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弄半天不是冯素贞想多了,而是她想多了。 "风花雪月是为大理的四绝,而且每一处景观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就拿上关花来说,据说古时上关有一棵奇花叫做'朝珠花',它花大如莲,开十二瓣,闰年十三瓣,香闻十里,果实可作朝珠,当年徐霞客还曾慕名前去大理一睹这一景观,可惜无缘得见。"冯素贞看了她一眼,并未多想,接着说道。 天香不解,疑惑道,"为何无缘得见?" 冯素贞顿了顿,继续说道,"传说当年有个善良的妇女难产时得一位仙翁赐给一颗朝珠含在口中,由于不慎重朝珠落地,便长出这棵奇异的花树,花树长成后经常招来贪官污吏的骚扰,百姓苦不堪言,便忍痛将花树砍了。" "又是可恶的贪官污吏,看本宫不宰了他们。"天香说着一拳捶在桌子上,把桌子震的咯吱响。 冯素贞急忙拉住她,"我的公主姑奶奶,这只是传说,你何必如此动怒?" 天香嘿嘿干笑两声,冲着冯素贞吐了下舌头,"是我失态了,那苍山雪和洱海月又是怎么回事?有用的,你都给我讲讲。" 天香的好奇心被冯素贞勾起来,她起身一把冯素贞按在椅子上,随后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冯素贞扬起一抹浅笑,她知道这刁蛮公主一旦对某件事感兴趣,那定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她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随着她的唇瓣张阖,大理的那一道道风景便由她口中娓娓道出。 从她口中,天香知道了苍山雪,也知道了洱海月。 原来苍山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在阳光下晶莹洁白,银装素裹,寒冬时节,百里点苍,白雪皑皑,盛夏时节山腰以上苍翠欲滴,而峰巅仍萦云在载雪,经夏不消,蔚为壮观,而苍山雪,是素负盛名的"风花雪月"之最。 所谓的洱海月,则是因为洱海的水清澈透明,湖面碧波荡漾,在晴朗的夜晚,平静如镜的夜空,升起一轮明月,明亮可人,在皎洁的月光映衬下,洱海水色如天,月光似水,仰望天空,玉镜高悬,俯视海面,地涌银涛,水光接天,万顷茫然。 随着冯素贞的娓娓话语,天香脑海中不断勾勒出冯素贞描述的画面,那幅画面也在她脑海中逐渐的清晰起来,不禁让她为之神往。 "还有呢?你快接着往下说。"天香越听越兴奋,越听越欢喜,她还想继续听下去。 可冯素贞却站起来看着她两手一摊,无奈的摇摇头,"公主,现在恐怕是不行了,我还有些善后事宜需要和顾大人交待清楚,剩下的故事等到了大理我再慢慢给你说。" 天香这才猛然想起,昨儿晚上冯素贞是和她提起过这事,因着她们明天就要离开长沙,而这些天长沙的善后工作都是冯素贞在处理,所以必须在离开前把这些事情和顾清弦交待清楚。 想到这天香有点闷闷的,"那你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太久。" 离去前,冯素贞从后面拦腰抱住她,下颌摩挲着她的肩膀,她握着天香的手,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柔声细语道,"就依公主之意,待去到那风花雪月的地方做几场风花雪月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接着便听到冯素贞的浅吟低笑。 闻言,天香脸涨的通红,转过头瞪着她,"冯素贞,你……" 还未等她开口,唇瓣便被一道湿滑堵住,天香知道那是什么,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冯素贞采撷她口中的玉露晶莹。 良久,冯素贞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天香看着她点点头,"嗯!" 看着收拾好的包裹,天香拍拍手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现在就等冯素贞回来,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出发。 不过,她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天都已经黑下来大半天了,还不见冯素贞回来的身影,她走到床边替已经熟睡的落衣掖好被子,然后走到书桌前继续等冯素贞。 冯素贞久不见回来,她等得无聊,又拿出地图一直在大理那个坐标上圈圈画画,白日里一直盘旋的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在晴朗的夜晚,平静如镜的夜空,升起一轮明月,明亮可人,月色摇曳在洱海的水波潋滟中,一叶轻舟荡舟湖上,就这样和心爱的人坐在乌篷船上,赏一赏洱海的美景,看一看明亮的夜空,听一听远处天籁般的乐声,远离闹市的喧嚣,是何等的惬意…… 想着以后的点点滴滴,天香脸上也跟着不自觉的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天香的思绪,接着门外传来丫鬟的禀告,说是有个叫影的人求见。 "影?!" 天香心头一凛,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眉角也跟着一凸一凸的跳着,时间如同凝滞了一般,她的身体僵硬的定在原地,笔尖上的的墨汁在地图上氤氲出一大片墨迹,淹没了大理两字。 作者有话要说:一,影的突然出现,她会带来什么消息?会和谁有关? 二,第十二章曾经出现一个青衣人,他的出现是否会和公主驸马有关,他的身份究竟是谁? 三,接下来公主和驸马又会面临什么样困境? ☆、回京 夜色如墨,直到天地完全被浓郁的夜色笼罩其中,冯素贞这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出现在门口。 屋里没有盏灯,冯素贞推门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桌旁,将桌上的烛火点亮,一道狭长的身影出现她的眼前,在烛火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冯素贞顺着影子看去,看到天香默然不语,神情呆滞,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桌前,再看向她的眼眸,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底深处浮着淡淡的哀伤,看着天香的样子,冯素贞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走上前去,半蹲在天香面前,抚上她的手,手心传来的冰凉让她不禁微蹙着眉头,她担心的问道,"天香,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听到冯素贞的声音,那道呆滞的目光这才慢慢恢复了些许焦距,她微微抬眸,恢复意识的眼眸看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的人,她的目光停留在冯素贞身上,颤抖着唇瓣,嗫嗫出声,"有用的……" 冯素贞的眼里盈满温柔,天香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如鲠在喉头,不知道要如何去和她讲。 她害怕,害怕冯素贞承受不住打击。 "天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说呀,别让我担心好吗?"看着天香悲戚的神色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冯素贞心里愈发的着急,她紧了紧那双冰凉的手,关切的问道。 "有用的……我……我把这事说与你,你可得撑住啊!"天香心乱如麻,看着她犹豫半晌,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刚得到消息,皇兄半月前从苏州转道回京途中,遇到一伙黑衣刺客行刺,皇兄身受重伤,你爹他……你爹他因和皇兄一道回京,被刺身亡。" "你说什么,我爹他……" 闻言,冯素贞便如同坠入冰窟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雪,她强忍着胸口的那份蠢蠢欲动,终是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洒落在胸前的衣襟,紧握着天香柔荑的双手也缓缓滑落,她就那样低垂着头如雕塑般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有用的,有用的……" 天香顿时慌了,她急忙蹲下身来把冯素贞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快速的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的手里,蹲在她面前包裹着她的双手,"有用的,你说句话,别吓我,好不好?" 好半晌,冯素贞握着茶盏的手稍微动了动,戚戚然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爹爹,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您!" "冯素贞……"天香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却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她,她只得伸出双臂将冯素贞的头揽在胸前,下颌轻抵着她的头顶,喃喃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天香,这不是你的错,你毋须自责!"冯素贞缓缓抬起头,嘴角血迹犹在,眼睛已然通红,眼角盈着点点泪光,她眸色晦涩的闪了闪,轻轻闭上眼睛,几滴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隽的脸上已回复淡然,更带着一份坚毅,"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回京!" 如果天香观察的仔细,她会发现冯素贞抬眸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森冷,带着几分凌厉,也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京城——天子脚下的繁华之都。 这里城门巍峨坚实,每天进出皇城的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踏着最后的余晖缓缓行来,在城门口停下脚步。 掀开车帘,冯素贞从车内探出头来,威严的城墙耸立在眼前,她久久凝视着城门,思绪也顺着城门飘向那久违的去处。 "我们最后还是回来了!"天香也从车内探出头,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冯素贞默然半晌,她闭了闭眼睛,似要将满目的浮华抹去,再睁眼,清澈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古人常将浮生比梦,感叹光阴易逝,人生一世,恰似寄身于太虚之中,其间有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得失聚散,生离死别,正应得无常二字。" "这是哪儿?"车内又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挤在她俩的中间,好奇的打量着这座繁华且陌生的城市。 "这呀,是娘亲的家,以后也是衣儿的家!" "那也是爹爹的家吗?" "傻丫头,只要有娘亲和衣儿在的地方,就是爹爹的家!"冯素贞收回视线,轻轻揉了揉落衣的头顶,随后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天香的手背,"我们这就进城吧!" 话音刚落,便见城内尘土飞扬,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数十个侍卫,直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冯素贞看清楚来人之后,将落衣好生安顿在车内,冲着天香轻轻叹息一声,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随后拉着她一起纵身跳下马车。 "吁……"来人在接近她们之时,立即一把拉住缰绳叫停马儿,翻身跃下马背,径直走到她们面前停下,对着天香行了一个君臣之礼,"微臣张绍民参见长公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冯素贞当年在朝廷的故交,当朝丞相张绍民。 当年先皇薨逝,留下一个空壳江山,新帝登基,张绍民凭借着一己之力,辅助新君,重振朝纲,他建议新帝安内攘外,多关心人民疾苦,使民能休养生息,促使国家日益富强,他更劝新帝广开言路,广纳群臣谏言,使其益明国事,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争斗中,他步步为营,惩恶锄奸,深得新帝信赖,短短数年便一跃成为当朝丞相,宦海浮沉数十载,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对于冯素贞为何会和天香在一起,他好像并未觉得奇怪,更像是事先知道一般,转而对着冯素贞拱手施礼,"冯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冯素贞温婉一笑,拱手还礼,"张兄,别来无恙?" 因着冯素贞和张绍民数载未见,天香也差不多离京半载有余,几人在城门口不免多寒暄了几句,眼见着最后一缕夕阳将要被黑夜吞没,冯素贞方才开口问道,"张兄这么匆忙,是有公务在身?" "哦……非也,非也。"听到冯素贞的问话,张绍民连忙摆摆手,而后郑重其事的看着她俩,"我是奉陛下旨意来接公主和冯兄进宫的。" 冯素贞微微征忡了一会,不过很快便心下了然,她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但很快转瞬即逝,嘴角微微含笑,"张兄,请前面引路。" 说完,冯素贞拉着天香回到车上,跟着张绍民的队伍,没有丝毫耽搁,径直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刚进宫门,马车才刚刚停下,就有太监宫女急匆匆的跑上前来,牵马执凳迎了天香和冯素贞下车。 皇帝的贴身内侍小三子等在一旁,刚看到她俩下车,甩了甩手中的佛尘,笑眯眯的走到她俩跟前,躬身拱手行礼,"长公主,冯大人,陛下正在御书房等着您们呢,请随奴才来。" 北地的冬天要比南方来的早,也冷得多,宫女早早的就往御书房搬了几盆炭火,将屋内考得暖呼呼的,皇帝坐在案下的椅子上,他脸色略显苍白,身上披一件氅衣,脚边还放着一盆炭火,手里拿一本奏折似有若无的看着,眼睛时不时的往门外张望。 没过多久,门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把奏折放在一旁,支撑着椅座站起身来。 最先冲进御书房的是天香,回来的这一路上她一直惦记着的就是自己这个皇兄的伤势,她才踏进御书房,就冲到皇帝面前,连忙扶住他,关切的问道,"皇兄,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不打紧,这些天经过御医的诊治,朕已无大碍,倒是你,消瘦了许多!"皇帝握着她的手,对着她展露出一抹和煦的笑颜。 "微臣参见皇上!"冯素贞带着落衣紧随其后踏进屋内。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冯素贞,颔首示意她起身,而后对着天香继续温言说道,"听说你要回京的消息,你皇嫂就天天念叨着你,惦记着落衣,刚才还差人来问过你回来没有,你且先去看看她。" 皇帝此话何意,聪明人一听便知,天香看了看皇帝,又回头看了冯素贞一眼,看到冯素贞对她微微颔首,心底已然明白几分。 虽然她心里非常的不情愿,却还是无奈的带着落衣去了皇后的寝殿。 直到天香带着落衣离开御书房,冯素贞看着屋内燃着的几盆炭火,轻轻的叹了口气,"陛下支开公主,莫非是和您的身体有关?" 皇帝看着冯素贞叹道,"冯素贞,你果然聪明,朕瞒住了所有的人,却唯独瞒不住你。" 皇帝话才说完,顿觉脚下虚浮无力,显然有些站立不稳,他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撑着案几才没让自己倒下,冯素贞急忙几步上前扶着他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陛下,您先躺着休息一会,容微臣先给你把把脉。" 此时皇帝的脸色比之前愈发苍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由着冯素贞给他诊断,"冯素贞,朕的身体如何,你如实和朕说。" "那陛下的御医是怎么说的,他们没有告诉您吗?"冯素贞凝神诊治,头也不抬的反问道。 "别跟朕提他们。"皇帝冷笑出声,"他们只会和朕说什么朕是真龙天子,是万岁万万岁,会万寿无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之前他也曾找过御医诊治,不过御医不敢跟他明说,他也没有细问,他们一律细声劝说,说他是忧思过重,积虑成疾,只要他注意休息,好好养着身体就会痊愈。 他知道那不过是御医为了自保说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胸口的那刀虽然没有立时要了他的命,但是也已经伤了他的元气,这些天他已经发觉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半年,半年时间……"皇帝平躺在榻上,平静的看着给他凝神诊治的冯素贞,轻轻的说道,"冯素贞,朕不管你用何种方法,朕只要半年时间。" 说完便不在言语,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屋顶,听着屋外寒风呼啸而过,炭盆内的炭火因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几颗火星在盆内欢呼雀跃,似乎只要一找到机会它们就会冲出炭盆。 显然这次的刺杀行动是早有预谋,而今朝廷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们都在蠢蠢欲动,蓄势待发,但凡现在宫里有一点什么风吹草动,只怕又将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他现在不敢奢求太多的时间,但只要他还能继续在这把龙椅上坐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只想着在自己大限到来之际能给太子一个清平天下,能还百姓一方安宁,而不管天下还是自己的身子,他所能指望的,唯一能指望的也只能是他面前这个正在给他凝神诊治的人。 良久,冯素贞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御医没有说错,陛下只是忧思过重,导致气血两虚,待微臣给您开一记方子,稍加调理自然无碍。" "冯素贞,朕只要你一句实话?"皇帝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冯素贞忙扶住他,并在他背后放了一个靠枕,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冯素贞,脸上显然已经带着怒意。 冯素贞沉静的眸子闪了闪,直视着皇帝正色道,"陛下,莫非您信不过微臣?" 在烛火的掩映下,冯素贞忽明忽暗的脸上带着一丝傲然,看着冯素贞清淡中略带冷峭的目光,皇帝不由得凝了神,突然他哈哈大笑出声,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砰然落下来,瞬间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只要有冯素贞在,又有什么事情是处理不了的呢?这也不正是她此次回京的目的吗? "冯素贞,朕还有一事要你答应?" "陛下请说!" 皇帝用手指了指书案的地方,"扶朕起来。" 冯素贞不知皇帝意欲何为,急忙走到他的侧边,扶着他走到案桌前坐下。 "咳咳……"从门口突然吹来的一阵风让皇帝禁不住咳嗽起来,咳了一会,便停下来,他挤出一丝苦笑,如今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身子骨却已经如耄耋之年,禁不起一点折腾。 "来人!" 话音刚落,小三子很快便从门外面跑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太子叫来御书房见朕。" 小三子得到旨意,急匆匆的跑出御书房,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他再次出现在御书房,后面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孩子身着水蓝色锦袍,白玉冠上嵌着一颗明珠,樱红的络子,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眉宇间透着一股尊贵和傲气,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稍显成熟得多。 那孩子走到皇帝跟前,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儿臣东方凌浩拜见父皇!" 皇帝向着那孩子微微一笑,朝他招了招手,"浩儿,到父皇这儿来……" 听到皇帝的话语,东方凌浩起身走到皇帝的身边,皇帝拉过他的手,慈爱的看着他,"父皇重新给你找了个先生教你学文习武你可愿意?" 说着用手指了指冯素贞。 东方凌浩听后看了看皇帝,他的功课平日都是张绍民在教导,只是张绍民平时不苟言笑,对他的教育也比较严苛,他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要重新给他换先生,但他明白父皇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再则他看到冯素贞容颜清朗,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让人很舒服,便轻轻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冯素贞则不以为然,她皱了皱眉,上前道,"陛下是打算让微臣教导太子的功课?" "不错。"皇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冯素贞,他起身拉着太子走到冯素贞旁边,对着他温言说道,"浩儿,冯先生学识渊博,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师傅,以后你要多跟着先生好好学习治国之道,知道了吗?" "儿臣明白。"东方凌浩看着皇帝点点头。 冯素贞明白,如今她要想随时进宫,就得必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什么身份最合适?就目前而言太子太傅这个身份是最为合适不过的,只是—— 看到皇帝那略带深意的笑,她如同有种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 皇帝随后又低声交代了太子几句,打发他离去之后,复又将目光移到冯素贞身上,"冯素贞,朕将太子托付给你,朕要你答应朕,待朕百年之后,朕要你辅佐太子,直至太子亲政。" 该是预料中的结果。 冯素贞低垂着眼睑,轻叹了一口气,"陛下,这算是您给臣下的圣旨吗?" 皇帝阖了阖眼皮,似乎是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词,许久,才缓缓的道,"驸马,那你是如何认为的呢?" ——驸马! 是呀,她是驸马! 冯素贞眉睫轻颤,她是天香的驸马,她们是比武招亲命定的姻缘,为了天香,莫说只是失去自由,就算是地狱她也愿意闯一闯。 冯素贞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随后她抬眸深深的看了皇帝一眼,斩钉截铁道,"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驸马说了一句话'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深恩,昊天罔极'这句诗出自《诗经·小雅·蓼莪》 ☆、祭祀 天香和冯素贞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从宫里接到长公主即将回府的消息,桃杏两丫头以及璎珞带着众人早早的就候在公主府的大门口,翘首以盼她们主子的归来。 庄嬷嬷则先去了厨房,吩咐厨房将膳食都准备妥当,随后一个人悄悄的跟在众人后面也朝着皇宫的方向张望,她两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皇宫到公主府的路不算很长,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 马车内,天香静静的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落衣安静的窝在她的怀里,冯素贞则坐在车窗边,看着街道上的人来车往,车厢内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安静。 可此时此刻,冯素贞的内心并非那么平静,愈是接近公主府,她的内心深处愈是波澜起伏。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从梦魇中惊醒,总会披衣而起,久久的独坐于月下,遥遥望着京城方向直至天明。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回到这个承载着她太多回忆的地方,往事便如杂草般,渐渐浮上心头,那座她曾经想要多次逃离的府邸,此刻,她的内心深处却对它生出一份期盼,带着些许兴奋,也带着点点忐忑。 马车拐过街道转角,再往前行一小段路便是公主府邸。 "回来了,回来了!"桃儿眼尖,当马车才从拐角处转出来,便被她看了去,难抑心头的欣喜冲着众人大声叫道。 所有人都奔下台阶,瞧着马车不疾不徐的朝着她们行来,马车才刚在她们面前停下来,桃杏以及璎珞就呼啦一下子迎了上去。 "长公主,公主府到了!" 听到马夫的声音,天香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冯素贞,正对上她那纯净温润的目光,她的眼底流露出某种淡淡的情绪,天香明白她眼中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她对着冯素贞一个莞尔,"有用的,我们到家了!" 闻言,冯素贞心里咯噔一下,天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她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天香已经收回视线,拍了拍窝在她怀里已然熟睡的落衣,揉着她的脸颊,"衣儿,衣儿醒醒,我们到家了!" "嗯…"落衣对这个温暖的怀抱很是留恋,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对着天香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靠在她的怀里继续沉沉睡去。 看着落衣这个样子,天香眼里弥着宠爱,唇角勾起温柔的盈盈一笑,顺手拿过一件貂皮氅衣将她包裹严实,抱着她挑开车帘当先下了马车。 很快车外便传来阵阵喧哗之声,接着是天香和众人说笑的声音,听着外面的谈笑声,冯素贞隽美的脸上有着些许难抑的激动,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和衣服,紧接着也跟着跳下马车。 当那抹白色的身影跳下马车,桃杏二人即刻迎上前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驸马!驸马!" 话音刚落,两个丫头的泪水便从眼角处滑落下来,拥着她诉说着思念之情,冯素贞鼻头微酸,用自己低沉柔和的声音宽慰着她俩。 "咳咳…"庄嬷嬷轻咳两声,对着众人道,"这大冷天的,你们看也看了,两位主子还没吃饭呢,你们也都别围着了,都各自散了吧。" 庄嬷嬷此话一出,除了桃杏以及璎珞,其他人都纷纷各自散去。 庄嬷嬷始终是宫里的老嬷嬷,做事向来成稳老练,她遣散众人之后,在心中稍稍斟酌片刻,这才走到她们中间,对着天香和冯素贞福了一礼,"公主,冯大人,奴婢已命厨房备好膳食,你们舟车劳顿,请先移步膳房用膳,且外面天寒地冻的,莫冻坏了小小姐。" 烛火明暗掩映,房间里透着淡淡的柔光,炭盆里的炭火正旺,屋子里温暖如春。 可此刻,房中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却见天香板着脸,不满的瞥了一眼冯素贞,"姓冯的,你装什么假正经,在长沙怎么没见你想过顾及本宫名节。" 原来,晚膳过后,冯素贞欲找庄嬷嬷单独另辟一间房间,方才惹怒长公主殿下。 冯素贞顿时满脸绯色,她讷讷开口,"在长沙的时候我们本欲要去隐居,所以才……"说到这,冯素贞的脸涨的愈发通红,"可现在在京城,你又是长公主,朝廷上下都看在眼里……" "看在眼里又怎么样?本宫看他们谁敢多嘴,看我不把他们舌头割下来拿去喂狗!"天香一脸不屑的打断她的话。 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冯素贞不禁大翻白眼,忍不住撇撇嘴。 那人似乎没有玩够,挑起一个俏皮的笑容,坐在冯素贞旁边玩味的看着她,"当年武皇后多眷养面首,她的女儿太平公主也曾效仿之。" 看着冯素贞的倾城之姿,纤细的指尖在她脸上游移,加之她现在红霞满面,更是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天香勾起她的下巴,言语轻佻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更何况本宫也是堂堂一国公主,身边就只养着你这么一个小白脸,莫非本宫还比不过她们?" 冯素贞的眉头轻微的皱了皱,她握住天香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眼里似笑非笑,语气也淡淡的,"公主的意思是还想着再多找几个面首来侍候着,您才能满意?" "哪能呢?"天香本想着揶揄冯素贞,谁知道自己言语失误,反而让冯素贞给呛了回去,她扬起一个更加明媚的笑脸,"你可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那些庸俗之人怎能和我的王妃相比,你说本王说的对不对,我的王妃?" 冯素贞看着眼前这张灿若桃花的的笑靥,脑中蓦然浮现她和皇帝在御书房时最后的对话。 "冯素贞,别把朕的情况告诉香儿。"冯素贞离去前,皇帝突然叫住她说道。 冯素贞不解,疑惑的看向皇帝,"公主这些天一直担心陛下的身体,为何不让她知晓?" "因为……"皇帝抬眸看向门外,他毫无光泽的眼眸中散发出平日从未见过的光芒,如同星辰般闪耀,"因为……朕喜欢看到香儿笑起来的样子!" 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当初,打动她心的不正是天香灿烂的笑靥?她也喜欢天香笑起来的样子! 冯素贞脸上的线条渐渐变的柔和,指尖滑过天香的眉梢眼角,仔细的端详着她,"天香,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美!" 她想要一直留住她的美,而且她一定会留住她的美! 冯素贞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差点没把天香吓到,她伸手碰了碰冯素贞的额头,又在自己额头上试试温度,奇怪道,"这也没发烧呀,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冯素贞没有回话,她起身走到窗边,视线穿过院中已呈萧疏之态的树枝,凝望着如墨的夜空,许久许久,才慢慢地收了回来,转回身对着天香道, "天香,明日,我想先去看看爹爹!" 冯少卿的墓地坐落在京西妙峰山,冯素贞初闻此事心里也不免惊诧,因为这里层嶂巍峨,丛林秀美,凭凌一望便可目极百里,后成为皇家禁地,多为皇亲国戚,王侯将相必选的风水宝地。 张绍民看出她心中的犹疑,在一旁解释道,"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让我将冯老伯葬在这里。" "陛下?"冯素贞心底微微一颤,随后她看着张绍民轻轻的道了声谢,"有劳张兄费心!" 说完,她走到墓碑前蹲下,接过天香递过来的食盒,把里面用来祭祀的供品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墓碑前面,点燃三柱清香,扑通跪下,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 "衣儿,来,我们也给爷爷磕头。"天香拉着落衣也在她旁边跪了下来。 祭祀完毕,冯素贞盘膝坐在墓碑前,手中拿着一壶酒,静静的坐着,萧瑟的寒风吹打着山间枯木,卷起墓前还未燃尽的纸钱,在空中肆意飞舞。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那道身影依然如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香看了冯素贞一眼,对着张绍民愧疚的说道,"张大哥,今天劳烦你了,你先回去吧,我陪着她就好。" 张绍民看了一眼天色,对着天香点点头。 山上风寒,天香担心落衣不习惯北方气候,恐她着凉,便嘱咐同来的桃杏两句,让她们同张绍民一路,将落衣先带回公主府。 日薄西山,余光横照,金色的残阳洒在冯素贞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的颀长,这景象看在天香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落寞。 她轻轻的走到冯素贞旁边,未着一语,同样盘膝而坐,就那样在她旁边静静的陪着她。 良久,冯素贞修长的睫毛动了动,她拿起手中的酒瓶,猛灌了一口,随后她的手微微倾斜,清冽的白酒顺着小小的瓶口流出来,全部渗入她面前的土壤之中。 看着最后一滴酒流尽,冯素贞掌中发力,随着一声脆响,她掌中的酒瓶瞬间变成碎片洒落在地,猩红的血自掌心流出,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在地上渲染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她接着继续使力,残留在掌中的碎片瞬间化为齑粉,和着手上的鲜血,让人不禁感到怵目惊心。 "有用的,你为何这么傻?"天香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但看到她如此折磨自己,心里也万般疼痛,急忙拉过她的手,看到她掌心怵目惊心的红,鼻头微酸,眼泪差点跟着掉下来。 "我没事儿的。"冯素贞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用另外一只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对着她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随后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残留的霞光中,下山的两人被霞光渲染的格外的璀璨炫目。 ☆、算命先生 年关将近,京城的大街上越发的显得热闹非凡,街道上店铺林立,沿街都是一些卖年货和古玩的小商贩,还有一些耍把式沿街卖艺的艺人,当街吆喝着卖小零食小玩意的走夫……把京城点缀在一片祥和喜气之中。 而细数京城最热闹之地,当属'彩云天'。 '彩云天'是京城最有名气的一家梨园,座落在皇城以东,此楼设有两层,底楼设戏台池座,专供那些升斗小民开心玩乐之地,二楼设雅间堂会,一般都是只有那些显贵之人才能专享。 此间另增辟庭院,曲径幽篁,入曲苑者,闻丝竹之声,悠悠淼淼,听南戏北曲,各显春秋,观粉墨淋漓,人生百态,看桥上归人,道尽真意。 二楼正对着戏台的一雅间内,天香手执白瓷茶盏悠闲的品着香茗,她看似品茗,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 看她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旁的皇后忍不住轻笑出声,"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才分开多大一会,这么快就忍不住想她啦?" "嫂嫂,你就知道打趣香儿,鬼才会想她咧!"被说中心事,天香脸上一赫,带了些羞红,她嘴上虽然否认,可眼睛却还是漫无目的的在一楼继续搜寻,并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呆子在干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 "许是陛下有什么重要的事和她商量给耽搁了,你先稍安勿躁,等等她也该到了。" 听到这天香不禁抱怨出声,"皇帝老兄也真是的,才回京城就把浩儿的功课交给她,可今儿浩儿和你我在一块儿,这要是找她商量的是国事,皇兄这是要让张绍民这些重臣情何以堪。" "你倒是挺会心疼她的!" "她是我的人,自然得由着我来心疼不是!"天香笑嘻嘻的回道。 "你呀!"皇后不禁好笑出声,刚想着继续揶揄她两句,看到旁边太子和落衣两个小娃儿低着头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顿时心生好奇,"浩儿,你和衣儿在说什么呢?" "母后,是这样的,这儿房间太小,太拥挤,不好玩儿,儿臣想着和衣儿妹妹出去玩一会。"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走廊方向。 落衣见状也跑到天香旁边,拉着她的手轻轻摇着,在她面前撒着娇,"娘亲,衣儿想和浩哥哥去外面玩。" "出去玩儿可以,但你要答应娘亲,你们就在外边走廊玩一会,不能去一楼,好吗?"天香状似考虑了一阵,柔声和她说道。 闻言,落衣嘟着嘴默不作声,太子趁机插话道,"皇姑姑,我和衣儿妹妹就在外面玩一会,不会到处乱跑的。" 说完他拉起落衣的手一溜烟跑出了雅间,两人跑到楼道口才停下来,太子拍着胸口看了一眼里面雅间,见没人跟出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衣儿妹妹,我们去下面玩,你看可好?" "好啊,好啊!"落衣这会儿心里也非常想下楼,没高兴一会,她便想到天香的话,不禁嘟起小嘴,闷闷不乐的说道,"可是,娘亲不许衣儿下楼。" "趁着她们还没发现,我们偷偷的跑下去,皇姑姑不会知道的。"太子在她耳边悄悄的说道。 对太子的提议她有点小小的兴奋,又有些担忧,"偷偷的跑下去,万一娘亲知道了怎么办?下面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事儿?" "皇姑姑那么疼你,她不会生气的。"见落衣犹豫,太子耐心的哄着她,随后他拉着落衣的手,对她眨眨眼睛,信誓旦旦的说道,"衣儿妹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俨然一个小小男子汉。 落衣被他眨眼的模样逗乐了,楼下面的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还有几个孩子的声音传来,那热闹的场景让她心动不已。 她也眨眨眼睛,凑到太子耳边轻轻的说道,"浩哥哥,我们就偷偷的跑下去看一眼,你可不准和娘亲说。" "嗯,我不会说的,我们走吧!" 两个小娃儿下楼前又偷偷瞄了一眼雅间方向,见一切无恙,两人相视一笑,溜下了楼。 "你呀,就知道由着两个孩子的性子。"太子和落衣前脚刚离开雅间,皇后就无奈的看着天香,轻叹了一口气,"下面那么多人,万一出点事怎么是好?" "能出什么事,嫂嫂你多虑了。"天香拿起茶盖轻轻磕着茶盏边沿,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不忘吩咐桃儿,杏儿,让她俩一同跟着下去。 不多时,两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也踏进梨园,他们才进门就径直往二楼方向走去,刚到楼梯口,跑堂的小厮跑出来拦住了他俩。 那小厮抬眼看了眼雅间的二人,低眉顺眼带着歉意对其中一人笑道,"哎哟,是梁公子呀,真不赶巧,二楼被上面的贵人包了,您今儿要不在下面凑活凑活?" 这梁公子乃是当朝九门提督的儿子,时常依仗着自己老子的权势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平时嚣张跋扈惯了,一听跑堂小厮让他在下面凑活,一把扯住他的前襟,拉着他就要上楼,"她们出多少银钱包的二楼,本少爷出双倍,你去让她们都滚下来。" "这……梁公子,您饶了小的吧,上面的人着实惹不得。"那小厮哀求道。 "滚开!"那梁公子一脚踹开小厮,带着随从就往二楼冲去。 还未踏上楼梯,斜地里速度很快的冲出来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男子衣着打扮虽然是普通人扮相,但眼里却透着凌厉的光,而且身形挺拔脚步稳健,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寻常人,跟随着的几个小厮见状上来就要动手,还未近身便被对方提拎着扔了出去。 见对方这般气势,那姓梁的公子气势一下弱了下来,堪堪退到一边在楼下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极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那梁公子刚坐下不到半刻时间,门外又慢悠悠的走进来一个算命先生,右手拿着一面幡子,上书'十挂九不准',左手拿着一块类似罗盘的物件,后面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穿着粗布麻衣,身上背着一个褡裢。 "先生,今天再没生意,我就要跟着你饿肚子了。"小童苦着一张脸,一整天水米未进,到现在他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脚酸手软,连走路都不利索了。 算命先生在门口站定,先抬眸看向二楼,然后又在一楼四下打量一番,这才对着小童脑门弹了一下,笑着说道:"喏…你看那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跟着先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走吧。" 小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一楼正中间两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边磕着瓜子边津津有味的看戏,小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抬头仰望着他,"先生,您确定?" 算命先生淡淡一笑,"嗯,走吧!" 算命先生带着小童走到那梁公子旁边,扶了扶衣角,拱手对着他说道,"鄙人观这位公子印堂发黑,今日诸事不利,恐还会有血光之灾,贫道这里有一驱邪避凶之法,不知公子可有意知之?" 算命先生此话一出,惊住了一旁的小童,只见那小童在一旁扶额叹气,先生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没事都得变成有事了,说好的跟着他有饭吃,可照这情形别说填饱肚子,只怕自己这条小命都会被搭进去。 果不其然,那梁公子听到这话顿时大怒,"哪来的臭算命的,敢诅咒本少爷,我看你他妈的是嫌自己命长活的不耐烦了。" "俗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算命先生一边躲避着对方的追打,口中仍然继续念念有词,"公子的确有血光之灾,我只是想要救公子的性命,为何不相信在下呢。" "抓到他给老子往死里打……" 这一跑一追,很快就引的看戏的人注意,众人纷纷回头观看,眼看着算命先生就要被追上,凭空一道声音响起。 "住手,这么多人欺负一个算命先生,也不怕别人笑话了去。" 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因为说出此话的是一个和算命先生旁边小童差不了多少的孩子,他的旁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得到解救,那算命先生腿一软,便跌坐在人堆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楼下的动静之大,自然也惊动了还在楼上闲聊的天香和皇后。 "下面发生了何事?" 听得此话,璎珞急忙勾着头往下看去,看了一会笑嘻嘻的说道,"下面不知发生何事,聚集了很多人,太子和落衣也在人群中,还有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在下面。" 天香听言看向下面,却见冯素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梨园,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慵懒的斜靠在一根柱子上。 "她倒好,来了就知道在下面看戏,嫂嫂,要不我们也下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天香担心太子和落衣,对皇后提议道。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上,站起身来冲她点点头,道,"就依香儿所言,我们这就下去吧。" 流年不利,刚被一个算命先生搅了兴致,现在又钻出两个小毛孩多管闲事,"哪里来的小杂种,敢管爷爷的事,活的不耐烦了!" 那梁公子只当他们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说话自然也是口无遮拦。 太子听到此句,火气在胸中腾腾升起,东宫太子的气势已跃然于面上,但他却还是忍了下来,他把落衣紧紧护在身后,嬉笑着回了一句,"小杂种骂谁呢?" 那梁公子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小杂种骂你。" 此话一出口,冯素贞尽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而太子听了他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单手杵着下巴,"嗯,还真是小杂种骂我。"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梁公子这才惊觉被面前的小毛孩戏耍,不觉怒火中烧,"敢耍老子,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便一掌劈向太子。 "住手!" "大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于冯素贞,另一道来自于天香。 冯素贞话音刚落,纵身一跃,一个起落稳稳落在太子和落衣面前,伸手接住就要劈向太子的那条手臂,冯素贞在他腕间稍稍使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整个梨园便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只见那个姓梁的恶少托着自己的右手腕,跪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天香和皇后悠然的从二楼缓步下来,后面跟着璎珞,刚才一直未露面的桃儿杏儿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差点惹下大祸,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天香经过她们旁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压低声音对着她俩就是一顿训斥。 "让你们好生看着他俩,却差点惹下大祸,要是浩儿出了任何差错,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本宫也救不了,先陪着皇嫂出去等候,回去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丫鬟自知有错,也不敢搭话,急忙走到皇后身边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嫂嫂,这种场合你就不用出面了,这事交给我和她处理就成。" 皇后朝着她轻轻点了一下头,"那你悠着点。" "嫂嫂放心,香儿自有分寸。"天香留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先生。"太子看清前面的人是冯素贞之后,一声惊呼出来,随后他小心的把落衣从身后拉出来,对着她道,"衣儿妹妹,你看谁来了?" 落衣看着眼前的人,那人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润笑容看着她,她也笑笑,对着面前的人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手腕被折断,那梁公子在下人的搀扶下狼狈的站起身来,他托着受伤的右手,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臭小子,你他妈找死!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本少爷乃九门提督之子。" 天香走进人群,停在那小子面前,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咂咂嘴,不屑的打断他,"我当是谁呢,区区一个提督少爷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天香话一出口,人群一片哗然,那提督之子话已经连不成句,"你是……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天香凑近他,拍拍他的脸,笑着和他说道,"你可知你刚才骂的是谁,打的又是谁?你纵然有十个脑袋你老子也救不了你!" 天香面上看似带着微笑,语气却如万载寒冰般冰冷彻骨。 梁公子几乎站立不住,脊背上窜着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簌簌的往上爬,回想起才进梨园遇到的那两个神秘男子,以及梨园跑堂小厮的话语,他知道自己当真惹了不该惹的人,要不是随从扶着,只怕会又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 "还不快滚!"天香对着他们一声怒斥,那梁公子想也没想带着随从连滚带爬的逃离了梨园。 看着那几人离开,冯素贞眉头微蹙,拉过太子和落衣便柔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和那个恶少对峙起来的。" 冯素贞初进梨园就看到太子和那个小子相对峙着,事情的起因她至今都糊里糊涂。 "是个算命先生,这一切祸事都是他引起的。" "算命先生?什么算命先生,怎么回事?" 太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冯素贞说了一遍,可现在再找算命先生,哪还有算命先生的影子。 "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一会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在这,他在这。"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只见那算命先生从一张桌子下面爬出来,摇头晃脑,嘴里不停的咕噜着,"不听算命言,吃亏在眼前,我说有血光之灾吧,还不信。" 冯素贞和天香见到这算命先生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 "兆廷!" "乌鸦嘴!"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写这章的时候内心其实拒绝的,但是公主和驸马某些实质性的进展还需要李大傻来推动(笑),所以就勉为其难让他出来吧(捂脸) ☆、亓王 今岁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的迟了些,天阴沉沉了几日,才降下今冬的第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花自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一夜之间,整座京城便尽数被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是日,亓王抵京,皇帝身为晚辈,以示对亓王的礼敬,故冒着严寒天气,亲自带着朝中众臣出城相迎。 此次,与亓王一同进京的除了随行的家奴和侍卫,便是他那将满十岁的孙子——小世子东方韵。 马车刚到城门口,掀开车帘,看到伫立在寒风中的皇帝,亓王不胜惶恐,拉着小世子跳下车架,惶惶道,"累及陛下亲自出城迎候,是老臣的罪过!" 皇帝身子略显得有些虚浮,他由小三子扶着,走到亓王面前,将他扶起身来,"皇叔言重了,你是朕的亲皇叔,朕亲来迎候自是应当的。" 亓王虽已年逾五十,却是红光满面,身材一点不显得臃肿,兼有几分年轻人的硬朗,皇帝拉过他的手,低低咳嗽两声,幽幽叹了口气,自嘲道,"不想皇叔一把年纪,身子骨还如此强健,不似朕,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亓王刚刚站起身,听到皇帝这一句话,又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陛下折煞老臣了,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会万寿无疆!" 皇帝听后哈哈一笑,"皇叔请起,今天我们叔侄久别重逢,只叙家常,不谈其它。" 说着扶起亓王,在城门口又闲叙一番。 随后,皇帝引着亓王将一众大臣一一介绍过后,引到冯素贞跟前,"这是冯绍民,皇叔此次在京的一应需求皆由她负责。" 亓王抬眼细细打量着冯素贞,眼前的人五官精致,棱角分明,一袭红色官袍将面如冠玉的她衬得愈发的丰神俊朗。 冯素贞也定定看着亓王,两人目光相接,眼神交汇处似是电光火石般一触即发。 "如此,就有劳冯大人!"亓王收回目光,抿着唇微微一笑。 冯素贞亦含着笑,微微扬着脸,淡淡回礼道,"承蒙皇恩,下官有幸负责接待王爷,自是会尽到地主之谊,好好招待王爷您的!" 是夜,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亓王,朝中皇室宗亲,朝中重臣均列在席,天香带着落衣也珊珊而来,和冯素贞一道落座于左侧的主座之上,正好和右侧的亓王遥遥相望。 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 令人难料的是亓王拒绝了冯素贞在宫中给他安排的的住所,执意要回他离京前在京城的老宅,冯素贞无奈,暗自思忖一番,吩咐人收拾停当,将亓王送回他那已经二十余年未曾踏足之地。 冯素贞看着亓王离去的背影,想着他刚才的举动,他目中一闪而过的令人奇异而幽深的光,令她不免有点心惊。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心中一敛而过,便被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思绪,"爹爹,娘亲说我们该回去了!" 冯素贞回过头,看到天香含着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原本有些紧张担忧的心被她的笑容慢慢淡化,她牵起落衣的手,走到天香前面,伸出手,温婉笑着,"走,我们回家!" 翌日,按着皇宫的惯例,一大早,亓王就带着小世子进宫面谢皇恩。 皇帝为表诚意,在宫中又举办了一次家宴,虽说是家宴,其实就是包括天香在内的以及其他皇室宗亲一起共进午膳。 午膳过后,冯素贞陪着皇帝和亓王留在承乾宫,天香则去了皇后的储秀宫,几个孩子由太监宫女陪着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后院,多是怪石嶙峋组成的假山,除了这几座假山,还有一人工开采出来的湖泊,因刚下过雪,湖面早早的就已经结着一层冰。 在湖中间不远处的冰层上面,若隐若现的透着一道幽幽的绿光,落衣方从假山钻出来便被这道光芒吸引,一时好奇心起,站在湖边盯着那光发出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衣儿妹妹,你在看什么?"太子走到落衣旁边,轻轻推了她一把。 落衣用手指着绿光发出来的地方,"浩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太子和小世子顺着落衣指向的地方看去,那道绿光此时却显得愈发耀眼夺目,小世子定睛看着湖面,看清楚那是一枚翠绿的玉簪,不知是被谁不小心落在冰面上的? 太子也看清冰面上的物什是一枚玉簪子,几乎和小世子同时开口道,"那是一枚玉簪,衣儿妹妹若是喜欢,我这就给你取来。" 话音刚落,两个小孩儿互相对视着,脸上的稚气飘散如烟,取而代之的是谁都不服谁的傲气。 "太子殿下,要不我们来个比试,看谁先拿到玉簪?" "比就比,本宫还怕了你不成?"面对小世子的挑衅,太子也不甘示弱。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太子和小世子剑拔弩张的状况,急忙上来打圆场,"太子殿下,小世子,这冰面上太危险,这点小事交给奴才就好。" "滚一边儿去,衣儿妹妹要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小世子一把将小太监推到一边,看到太子稍显犹豫,出口继续挑衅道,"莫不是太子殿下害怕了,干脆你就直接认输,这样也能保住你太子的颜面,在衣儿妹妹面前也能挽回点面子。" 从未被人如此看轻,而今被小世子如此一激,太子心头自有一腔怒火,他二话不说,甩了一把袖子,直接朝着冰面而去。 小世子见状,也急忙踏上冰面,朝着玉簪的方向慢慢的移动着脚步。 湖泊周围的冰面还相对厚实,可愈接近湖中心,冰面愈薄,人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太子听着脚下的声响,犹豫着停下脚步。 "胆小鬼。"小世子面露鄙夷的神色,不屑的开口,随后两步走上去拾起玉簪,"衣儿妹妹,我拿到了!" 他回头刚想着回到岸边,只听见'咔擦'一声,冰面裂开一道口子,小世子整个人直往下沉去,说时迟,那时快,太子看到冰面裂开,急忙趴在冰面上,伸手拉住就要下沉的小世子。 "快来人呀,太子殿下和小世子掉冰窟里面去了……" 这一幕惊吓到了在场的太监宫女,有的急忙跑上前去施救,有的大声呼喊着让人来帮忙。 呼喊声惊动了在承乾宫的冯素贞等人,等他们赶到现场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小世子浑身湿漉漉的在一旁冻的发抖,已有人将绒毛毛氅披在他身上给他保暖,太子身上也沾满水渍,落衣被吓的呆呆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 旁边跪着一地的奴才,全都吓的瑟瑟发抖。 亓王见小世子浑身湿漉漉的脸色冻的发白,脸色顿时跟着刷的一下白了。 "你们这群狗奴才,朕留你们何用?还好小世子没事,若是他有个好歹,朕定会摘了你们的脑袋!"皇帝看了小世子一眼,朝着其中一个奴才一脚踢去。 其中一个小太监见此状况,吓的口不择言道,"是落衣小姐她……她想要……太子殿下和小世子……" 小太监话未说完,耳边便传来一声冷喝,"衣儿,跪下!" 众人循着声音抬起头,却见冯素贞冷着一张脸,满脸怒意的看着落衣,落衣盯着冯素贞,忍着眼里就要落下的委屈的泪水,一声不吭,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太子见状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也跟着扑通跪下,大声说道,"先生,此事与衣儿妹妹无关,都是我的错,要责罚就责罚我!" 冯素贞看了太子一眼,将他扶起来,"我知你不忍衣儿受此责罚,但你毋须记住一点,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衣儿错了就要接受应有的责罚!" 随后冯素贞走到亓王面前,对他深深施了一礼,"王爷恕罪,小女顽劣,都是下官管教不严,才导致今日之祸,还请王爷不必留情,好生责罚这横生事端的惹祸坯子。" 亓王看了一眼跪着的落衣,又看了一眼太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对着冯素贞诚挚的眼神,他也不好再横生枝节,只得讪讪开口,"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韵儿只是受了惊吓,冯大人就别再吓着孩子了。" 冯素贞摇摇头,淡淡的开口道,"王爷仁厚,只是这孩子顽劣,若不重罚只怕以后还会惹出无端祸事。"她随后转身看向落衣,冷冷的道,"你这顽劣性子,罚你在这跪两个时辰,时辰不到不准起身。" 就在冯素贞责罚落衣的当口,已有机灵的小太监匆匆赶到储秀宫将此事报与天香。 "你说什么,姓冯的罚跪衣儿两个时辰?"听闻事情经过,天香放下手中的茶杯,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回长公主,确实是这样,落衣小姐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 天香朝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姓冯的这个混蛋,本宫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的不耐烦了。" "香儿,你快去看看,这天看着马上又要落雪,可别冻坏了衣儿。"皇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阴沉的云脚越压越低,眼看着马上就要落雪。 天香带着小太监匆匆赶到御花园,众人都已经离去,只有太子还陪在落衣旁边,看到天香匆匆往这边赶来,顿时喜上眉梢,"皇姑姑,你可来了!" "娘亲!"听到太子的声音,落衣转头看向天香,所有委屈涌上心头,刚才一直忍着没落下的泪水刷的一下全涌了出来。 天香走上前来,将落衣扶起,一把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衣儿不哭,你受委屈了,娘亲这就替你找你那个坏蛋爹爹算账!" 天香将落衣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叉着腰大声叫骂道,"姓冯的,你给本宫滚出来,你这个缩头乌龟,躲在皇兄那里算什么男子汉。" "你不出来是吧,好,本宫看你能躲到几时,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公主府!" 天香双手叉腰踱着步子,她越骂越大声,越骂越难听,引得宫女太监围了一大圈,可谁都不敢上前劝说。 众所周知,这位长公主自先皇在位时就极受宠爱,如今新皇对她的优待不亚于先皇,所以在宫中无人敢惹,只要是她要做的事,宫里没人阻拦得了她,也没人敢阻拦她。 炭火将承乾宫烤的暖如春日,皇帝听着小三子的汇报不住的点头,他啜了一口茶,对着在下面落座的人幽幽开口,"你早料到香儿会有此举?" 冯素贞眼角带着淡淡笑意,"公主素来疼爱衣儿,自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她现在情绪如此激动,只怕……" "无妨,微臣自有办法。"冯素贞站起身来,对着皇帝施了一礼,"不知可否借陛下的墨宝一用?" 皇帝摆手示意,一旁的小三子很快将纸笔拿来给她,冯素贞提笔蘸墨,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在白纸上写下几个清隽的的汉字,随后卷起来交给小三子让他交给天香。 小三子来到御花园,小跑到天香面前,将纸条递到她手中,笑眯眯道,"长公主,这是冯大人让奴才交给您的。" "哦,她想要说什么?"天香打开纸条看了一眼,随后将纸条捏在手心,兀自沉吟半晌,眼睛滴溜一转,计上心头,她嘿嘿冷笑两声,"本宫可以答应她的要求,不过,本宫还有几句话要你转告她。" 小三子看着天香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是天气的原因,或是其它原因,他只觉得背后的汗毛一棵棵都竖了起来,心里不禁暗自为冯素贞捏着一把汗,"长公主,您请说!" "香儿这刁蛮性子,也就只有你治得了她!"听着外面安静下来,皇帝握着茶盏,不禁开口调笑道。 冯素贞正要打算开口自谦两句,小三子这时又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皇帝放下茶盏,好笑的看着他的狼狈模样,"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香儿人呢?" "回禀陛下,长公主带着落衣小姐已经回公主府去了,不过……"小三子微微平复了气息,抬眸看了一眼冯素贞,接着说道,"长公主有几句话让奴才转告给冯大人。" "公主有话要带给我?"冯素贞心头疑惑,天香素来有什么话都会直接和她说,这会直接让人转达,不禁奇怪的问道。 "长公主让奴才转告冯大人,说是让冯大人待会回公主府的时候顺便多带两捆甘蔗回去。" 皇帝和冯素贞同时咦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皇帝先开口道,"这些年都不曾见香儿吃甘蔗,这会怎么又好上这口?" "不是长公主要吃。"小三子摇摇头,继续说道,"长公主说这甘蔗是专门给冯大人享用的!" "咳咳咳……"冯素贞捧着茶盏,刚刚啜了一小口茶水,便被小三子的话给噎到,她白皙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咦?"皇帝奇怪的看着冯素贞的举动,"你什么时候也好上这口,朕怎的不知道?" 给她享用甘蔗,那是当年天香经常和她玩的把戏,可那是她和天香的闺中密事,怎好随意拿出来说。 冯素贞正踌躇着怎么回答,皇帝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看在眼底,心里愈发的好奇,突然起了揶揄之心,他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茶,"莫非这甘蔗另有其它用途?" "啊……没有,没有……"闻言,冯素贞的脸涨的愈发通红,她匆忙放下茶杯,含糊其辞道,"陛下,公主既然已经回府,微臣也不便久留,微臣先行告退!" 得到皇帝许可,冯素贞匆匆离开承乾宫,在出宫门的时候因慌不择路,差点绊到脚下的门槛。 皇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随后他笑着摇摇头,看来也只有自己的这个皇妹能让冯素贞如此失态。 地上撒了一地的碎片,亓王坐在太师椅上,此刻他的心情已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狠狠地一拳锤向桌面,桌上的茶盏也跟着颤动起来,茶水被震的水花四溅,"好个可恶的冯绍民,本王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那有何难,属下自有办法替王爷出了这口恶气。"亓王抬头,只见一身着青衣的男子从门口走进来,他小心避开地面上的碎片,在亓王面前停下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亓王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失败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青衣人面上一晒,他深知前面两次刺杀任务失败,亓王已对他心存失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得到亓王的信服。 "王爷,请听属下说完,您再做定论不迟。" 亓王冷眼看着他,"本王倒要听听你还有何高见。" 青衣人整整衣襟,俯首以示谢意,"冯绍民素来冷静理智,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这何须用你来说。"亓王不耐的打断青衣人的话,"这就是你所谓的高论?" "王爷莫急,请听属下说完,敢问王爷冯绍民目前最在意的是什么?" 亓王略一沉吟,而后抬眸看着青衣人,"你是指长公主和那个叫落衣的女孩?" "不错,我们可以从这两个人下手,到时候不怕冯绍民不投鼠忌器。"青衣人冷笑出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一股狠戾,"只要解决了冯绍民,王爷还愁大事不成!" 亓王的神色暂时缓和下来,他摆摆手示意青衣人在一旁入座,而后拿起桌上的茶盏把玩着,沉思片刻,他方才幽幽开口,"你有几成把握?" "王爷放心,此事属下已安排好周密计划,保证万无一失。" "好,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下去吧,有事我自然会再找你。"亓王靠着椅背微眯着眼睛,摆摆手示意青衣人退下。 青衣人再次躬身施礼,退了出去,只是他回转身的时候,脸上的那份阴狠之色又深了几分。 青衣人刚刚离去,一个手拿羽扇的精瘦老者从亓王身后的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门外半晌才开口道,"王爷,此人可信吗?" 亓王从桌上棋罐里捻出一枚棋子拿在手中,"在本王这里没有可信不可信,只有可用不可用,没用的人本王自会……" 亓王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将手中的棋子轻轻一弹,那枚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消失在屋子的某个角落,不见了踪影。 冯素贞匆匆赶回公主府的时候,手上果然多了两捆甘蔗。 才刚进内院,桃儿与杏儿就相视一笑,朝着天香的房间大声嚷嚷,"公主,驸马爷回来了。" "让她滚进来见本宫。"天香带着怒意的声音自房间传出来。 桃杏两人面面相觑,呆愣愣的看着冯素贞,冯素贞对着她俩微微一笑,示意她们去忙其它的事,自己则带着甘蔗进了房间。 房间里面,天香坐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凉茶,似在和谁赌气一般。 冯素贞把甘蔗放到一旁,走到她后面扶着她的肩膀,从她手里把凉茶拿过来,"还在生气呢?凉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别喝了。" "你走开,别碰我!"天香一把把冯素贞的手从自己肩上拍开,"姓冯的,你就不会事前知会我一声?" "今天这事我也是事急从权,只是委屈了衣儿。"冯素贞在天香旁边坐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天香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委屈衣儿,你说说你,这么温婉贤淑的一个女子,衣儿跟着你没有享受到母爱也就罢了,平时还对她那么严厉,看她以后还跟不跟你亲?" 冯素贞站起身来,躬身施礼,讨好道,"是是是,公主教训的是,为夫的知错了。" "你真的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那你该知道如何做了?"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跟衣儿道歉!" 冯素贞说完,抬脚就往外走,没走两步,她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折转回来,指着旁边的甘蔗,在天香耳边柔声道,"公主,你要的甘蔗我给你买回来了。" 冯素贞说完急匆匆的出了房门。 天香看着冯素贞离去的背影,不禁嗤笑出声,她从那两捆甘蔗里头随手挑出一截,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甘蔗的香甜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直到她的心底。 随后,她紧跟着冯素贞也踏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把公主和驸马都请出房门了,不容易呀(捂嘴笑) 还有一事,这篇文文名将会重新做一个修改,修改的文名叫做《新女驸马之微雨燕双飞》 ☆、冬狩 出公主府沿着京城主街,经过两个路口右拐进去的长街便是东寺街,这里市井繁华,茶楼酒肆鳞次栉比。 时值正午,恰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 酒肆门口,店小二争相揽客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场面好不壮观。 适时,冯素贞踏着轻盈的步伐出现在东寺街,见有生意,酒肆小二纷纷向前相迎,冯素贞避开众人,径直向前,最后在一座看似不起眼的酒肆门口停下脚步。 这座酒肆虽然不大,却历来宾客满堂,往往座无虚席,不止是因为它的菜色在京城当属一绝,还因为它有一个特别的名字——酒旗风。 酒肆门口的店小二看见冯素贞,忙跑上前来,陪着笑道,"哟,客官您几位?" 冯素贞从袖袋掏出一锭纹银,对着店小二微微一笑,"小二哥,给我来间清净的雅间。" "好嘞,客官您楼上请!"店小二掂着银子,满脸堆笑的说道。 末了,店小二迎着冯素贞上了楼上雅间。 冯素贞刚落座不久,雅间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连带着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里面请!" 看到来人,冯素贞站起身对着来人含笑道,"兆廷,快进来里面坐。" 李兆廷瞟了一眼身旁店小二,微微躬身,拱手施礼,"劳烦冯兄久候,在下实在过意不去。"而后在冯素贞对面坐下来。 "不妨事,我也刚到不久。"冯素贞从店小二手中接过茶壶,将茶杯斟满茶水递给李兆廷,然后她扭头对着店小二道,"小二哥,给我们上一桌饭菜,再来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到。"店小二说完麻溜的退了出去。 不多时,店小二就手脚麻利的将几道时鲜小菜和一壶竹叶青端上桌面,"客官,这是您们要的的酒菜,请慢用!"说罢,店小二恭敬的退了出去,并小心的掩上房门。 自半月前在梨园初遇李兆廷,冯素贞见李兆廷满面尘霜,落魄街头仍以算命为生,不免心下有愧,后来因为亓王回京,她又一直忙于公事,所以直至今日方才抽得空闲约李兆廷来这小酒肆叙叙旧。 看着店小二退出去,她这才起身分别将自己和李兆廷的酒杯斟满酒,"兆廷,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你也看到了,四海为家,算卦为生。"李兆廷苦涩一笑,面对冯素贞的问话,倒是回答的坦然。 一杯清酒入腹,冯素贞心中不免涩然,想到今天所来还有一事,便试探着问道,"兆廷,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入朝为仕,如今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李兆廷端起酒杯,摇摇头道,"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为官不及农,况这些年我自在惯了,每天得一二挂钱,能有果腹之食,避雨之屋,我已心满意足。"说完,李兆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冯素贞本不忍李兆廷如今的境遇,才试探性的提出自己的想法,见李兆廷如此说,她也不好再继续提及此事,随手夹了一筷子菜默默嚼着。 雅间一时陷入沉寂,两人沉默半晌,李兆廷突然开口问道,"素贞,值得吗?" "啊……"面对李兆廷的突然提问,冯素贞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看着冯素贞看向他的神情,李兆廷语气激动的说道,"伯父的事我已经听说,她当真值得你如此付出?" 冯素贞知他话中之意,淡然一笑,"我父的事纯属意外,与她无关。"随即她话锋一转,语气也带了几份傲然凌厉之气,"杀我父者,虽久必诛,我自会找到杀害我父的罪魁祸首,为他报此血仇。" 许是被冯素贞这凌厉的气势震慑住,又或许是其它别的什么原因,李兆廷面上显得有点不自然,"素贞,改天我想去看看伯父?" 冯素贞听他这么一说,凌厉之气瞬间消失,又恢复平时温润的模样,犹自欣喜的说道,"爹爹生前一直惦记着你,你去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兆廷哂然一笑,兀自喃喃道,"你说伯父他会愿意见我吗?" 冯素贞不解其意,料想李兆廷许是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轻声宽慰道,"爹爹生前视你如亲子,他怎会不愿意见你,你莫要胡思乱想。"说着,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继续说道,"菜都快凉了,我们先吃饭吧。" 两人经久未见,谈笑间更是开怀畅饮,不觉已是酒酣饭饱,醉意上头。 李兆廷醉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中落满光华,就算此时的冯素贞身着男装在他眼中也是掩不住的妩媚娇柔。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借着酒意,李兆廷突然握住冯素贞的手,"素贞,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兆廷,你醉了。"手突然被握住,冯素贞先是一愣,随后轻轻的把自己的手从李兆廷掌中抽出来。 "我没醉。"握着的手被抽出,心底也跟着被抽空,李兆廷心有不甘的大声吼道,"她真的那么好吗?好到你为了她放弃我?" 冯素贞喟叹了口气,"兆廷,一别经年久,世事两茫茫,你又何苦如此执着于前尘往事?" "我并非执着,而是不甘,我不甘心……" "兆廷——"冯素贞自是两难,不愿和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但看他如此激动,皆因自己而起,心下着实不忍,刚想着如何宽慰他两句。 恰在此时,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冯素贞还未反应过来,雅间的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只见张绍民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李兄,请恕在下唐突,惊扰到你!"张绍民看到李兆廷也在,匆匆忙忙向他施了一礼,随后转向冯素贞,"冯兄,你让我好找,陛下急召你我即刻入宫。" 皇上突然急召,冯素贞首先想到的便是亓王,她急匆匆拉过张绍民,"张兄,陛下为何突然急召,莫非……" 张绍民看了一眼李兆廷,随后在冯素贞耳边压低声音,轻声道,"亓王提议,今年冬狩提前到三日后举行。" "陛下同意了?" 张绍民点点头,"陛下吃不住磨,同意了。" 闻言,冯素贞心下大惊,一时半会吃不准亓王是何心思? 虽说秋狝,冬狩皇宫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可冬狩一般都在每年的腊八过后举办,而今距离冬狩的时间还有十来日,亓王为何会突然提议提前举办? 细思极恐,冯素贞不禁在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她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的和李兆廷打了个招呼,便和张绍民匆匆出了雅间,离开酒肆,直奔皇宫而去。 看着冯素贞匆匆离去,李兆廷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着护城河边光秃秃的树枝,心中不觉萧索涩然,"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李兆廷一人小憩半晌,之后犹带着浓浓酒意,踉跄着脚步出了门。 书房的房门虚掩着,天香推门进来的时候冯素贞正背着对着房门静坐在书桌前。 桌上点着一盏烛火,火焰跳动,晕黄的烛火在冯素贞的容颜闪闪跳跳,酡红的侧颜在烛火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桌前的人兀自坐了几个时辰,这时只觉口中干渴,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茫然伸手,抓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盏递到嘴边就要下咽,天香疾步上前一把从她身后抢下她手中茶盏,"这茶都凉透了,我让璎珞重新给你沏一壶?" 温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冯素贞漾起温润笑意,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外面已是夜色朦胧,漆黑一片。 "不必了,都这么晚了,她们也该睡下了。"她轻轻拍了拍搭在她肩上的手,转头笑看着她,"你呢,怎么还不睡?" "你不睡,我怎能睡得着!"搭在她肩上的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揉捏着她的肩膀,"你还在想冬狩的事?" 冯素贞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眉眼瞬间紧蹙成团,"我只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亓王会从中作梗?" 这点她到是不担心,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妥当,由张绍民统领御林军保护皇上,她则陪在亓王身边,只是—— 她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 冯素贞揉了揉自己的前额,而后定定的盯看着天香,半晌才开口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看你就是自寻烦恼。"眼前这人有时候真让她又气又恨又心疼,天香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抚平她的眉角,从旁宽慰道,"你和张绍民不都安排妥当了吗?本宫谅那亓王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冯素贞知道这是天香对她的宽慰之言,她知道天香这是在关心她,心疼她,便觉心头暖融融的,她眸光盈盈,看着这个以后都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儿,口吐幽兰,"天香,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本宫真的这么好吗?"天香扬扬眉,突然骑坐在她的腿上,她微眯着眼睛,指尖划过她的容颜,话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姓冯的,是不是本宫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才敢背着本宫在外面肆意妄为?" 冯素贞被天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了,她不解的看着天香,"公主,此话何意?" 天香侧头看着她,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老实交代,今天进宫之前你和谁在一起?" 冯素贞知道瞒不住这个刁蛮公主,而她也没有打算隐瞒天香,便据实说道,"我和兆廷一起吃了顿便饭。" 天香玩味的看着她,"姓冯的,你背着本宫去和老情人幽会,你就不和本宫解释解释?" 俗话说秋后好算账,可她们家公主却一直信奉当日帐当日算。 冯素贞抿着唇笑看着她,伸手解开发髻,任凭青丝垂下,散落在她的腰间,一双秋水剪瞳盈着点点亮光,"公主,我自宫中回来到现在水米未进,此刻饥肠辘辘,你与我一同共进晚膳,可好?" "我这就安排厨房给你准备。"冯素贞从皇宫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莫说是饭,连水都没沾一口,天香听后哪还有心思与她玩笑,早把问罪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说着,她猛的从冯素贞腿上跳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天香眨眨眼,不解的看着她,"你不是饿了吗?" "嗯,我着实是饿了。"冯素贞揽抱着她,唇移到她的耳畔,含住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的细磨啃咬,"不过,公主,你就是我的晚膳。" "呃……冯素贞,你这个下流胚子……唔……"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章奉上,虽说晚了一天,一个是卡文了,一个是这个月太忙了,公司几乎天天加班,连起码的休息日都没有,而这苦逼的日子还要持续一个月,崩溃 ☆、围猎 冬狩是皇族在冬天的一种狩猎制度,而东方皇朝的冬狩不同于春蒐、秋狝,它是东方皇朝每年数次狩猎当中最隆重的猎祭仪式,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例外。 冬狩的地点是象鞍山,此地距京城百十余里,占地千顷,春夏季节水草丰茂,又有山林分布。 很快冬狩的日子便不期而至。 冬狩出发的这一日,在满城百姓的的欢送声中,天子旌旗摇摇出城,队伍浩浩荡荡,蜿蜒看不到尽头。 随行的除了亓王、冯素贞、部分皇室宗亲以及朝中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和每次出猎必需的御医外,皇后也在皇帝身侧随身细心照料,张绍民则率三千御林军随身护卫。 既然此次出行,皇后也随同在侧,自然少不了一个人,那自然就是哪儿热闹往哪钻的长公主。 以天香的性子,她会跟着同来猎场是冯素贞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她没预料到的是—— 亓王此次随行,将小世子也带在身侧,而皇帝众多子嗣中唯有身为皇长子的太子和小世子岁数相差无几,自然也一同随行,可这就发生了连锁反应,落衣也一起跟了过来。 冯素贞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和身旁的一辆马车并驾齐驱,车内传出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非但没有让她有半点展颜的趋势,眉宇反而压的更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当天黄昏时分,大队人马便赶到象鞍山,在山脚下绵延扎下一大片营寨。 队伍休整一夜后,翌日早晨皇帝焚香礼拜,宣布冬狩正式开始。 冬狩不同于春蒐,春天因为是禽兽繁衍的季节,所以不宜杀生,而冬狩是于围猎,不加区分,都可以猎取,而且东方皇朝的冬狩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冬狩最后一天会有一场竞技,会给狩猎最多的勇士丰厚的奖赏。 所以最初几天,大家都没有跑远,就在营帐附近的树林随便转悠,偶尔射杀一两只野鸡野兔。 天香每天闲的无所事事,整天带着落衣在附近林子转悠,教她骑马射箭,几天下来,母女两人玩的是不亦乐乎。 终于迎来冬狩的最后一天。 朝阳喷薄而出染红了东方天际,萦绕在山峦间的缥缈雾气渐渐消散,猎场已是热闹喧嚣了起来,鼓号齐鸣,旌旗猎猎。 皇帝站在高高的狩猎台上,接受狩猎将士们的觐见叩拜,所有参赛的将士都在猎台前,一个个磨拳擦掌,呈蓄势待发之势,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就冲入林中,将最丰厚的果实收入自己囊中,来赢得皇帝的青睐,好光耀门楣。 太子和小世子也身披铠甲立在众人之中,两人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等太子开口,小世子就抢先一步上前开口,"陛下,韵儿曾跟着爷爷,父亲学过两年骑射,请陛下恩准韵儿参加围猎?" "你要参加围猎?"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台下这个刚满十岁的少年。 少年看一眼亓王的方向,亓王捻着胡须嘴角微微带着笑意,随后他对皇帝点点头,"爷爷已经同意韵儿参加,恳请陛下恩准!" 闻言,冯素贞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露半点痕迹,视线却已落在太子身上,太子今天身着一身金丝铠甲,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果不其然,小世子话音刚落,太子便迈步走到猎台正前方,在小世子身旁站定,用他那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大声说道,"父皇,儿臣也要参加这次围猎!" "浩儿,你也要参加?"皇帝一脸愕然。 猎台下的少年斩钉截铁答道,"是!恳请父皇恩准!" 皇帝看着猎台下一脸稚气的少年,少年傲然挺立,心下满是赞许,但他还是开口劝阻,"你有这想法勇气可嘉,只是这猎场如同战场,你年岁尚小,不宜……" "父皇!"不待皇帝把话说完,太子单膝跪下,眼神坚定,一脸傲然直视着皇帝,"出使他国可算是上战场,秦朝甘罗十二岁便出使赵国,官拜上卿,儿臣只比甘罗小了两岁罢了,今天儿臣定将这猎场最大的麋鹿猎来献与父皇!"语罢,他转头盯着旁边的小世子看了一眼。 "好,好,好!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的话赢得在场将士的齐声喝彩。 "请父皇恩准!" "请陛下恩准!" 在众将士的喝彩声中,太子和小世子再次开口恳求。 "这……"皇帝看着台下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沉眸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既如此,朕…答应你们的请求!" 皇帝话音刚落,猎台下即刻爆发出一阵高呼声,众将士齐声山呼万岁,气冲霄汉,几能响遏行云。 随后皇帝接过小三子递过来的号角,象征性的吹了两下,宣告围猎正式开始。 太子纵身一跃跨上马背,双腿使劲一夹马腹,率先冲进了猎场,小世子当仁不让,亦紧随其后,众人也纷纷上马跟着太子和小世子,像离弦之箭朝树林奔去,顿时一阵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冯素贞看着消失在树林里的人马,心里却隐隐不安,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她再次往树林望去,但是此时的树林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她刚想着准备返回营帐,却看到亓王向她走来。 "冯大人,请留步!"亓王朝着她打了声招呼。 冯素贞上前,躬身施礼,"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亓王抬手虚让,笑着说道,"指教不敢当,本王倒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冯大人。" "王爷请讲!" "本王听说冯大人是妙州人士?" 冯素贞微微一笑,"下官祖籍襄阳,幼时曾随着父母在妙州住过几年。" "妙州,果真是好地方,地灵人杰,不可方物!"亓王也跟着笑笑,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继续说道,"据说十年前妙州曾出过一位绝世状元郎,还成了皇家的东床,公主的驸马,只可惜是个女子,可巧的是她也是用冯绍民这名字入的仕。" 此话一出,冯素贞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亓王话里有话,这老狐狸是要把十年前的旧案翻出来,变着法来试探她。 只是她并不知道亓王知道多少? 也许对方把她的老底探得一清二楚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他问起了,那就没有不回答的道理。 冯素贞心无旁骛,毫无瑕疵的脸上古井无波,从容淡定,"原来王爷也对话本子上的这些东西感兴趣,改天下官做东,请您一道去听听?" 亓王微眯着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冯素贞,随后他表情放松下来,哈哈大笑出声,"本王戎马一生,从不去这些地方,陛下还等着本王和他羿棋,就不叨扰冯大人了!" "王爷,请!" 冯素贞目送亓王离开,心却越绷越紧。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营帐的人都无所事事,聚在一起边聊天边打发这无聊的等待时间。 冯素贞默默起身独自出了营帐,才出营帐,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乌云盖住。 她走向营帐不远处的高地,仰头观看着无垠的天空,天地一片苍茫,北风挟着寒意吹起,也许,这两天又要落雪了。 一阵寒风刮起她的衣角,她看着猎场的方向略微不安地蹙了蹙眉。 冯素贞独自站了许久,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并有些许暖意传来,回头看,天香已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起风了,就别在外面待着了!" "衣儿呢,你怎么没陪着她?" "喏,那不是,璎珞陪着她呢。"天香用手指了指营帐不远处,冯素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落衣张弓追着一只小兔子,不禁失笑道,"看来衣儿这几天学的不错,都会张弓射箭了。"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她的师傅是谁。"闻言,天香得意的回答道。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她,"再过几年,咱们公主府又得多一个上房揭瓦的小坏蛋。" "姓冯的,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又多一个?"天香听出冯素贞的揶揄之意,拍了她一把,不满的瞪着她。 冯素贞却不理会她,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前方,天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方尘土飞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被冯素贞一把拉着往营帐方向跑去。 皇帝和亓王一盘棋正下到胶着之处,突然,外面里传来一阵骚动,呼喊声响彻整个营地。 两人急忙起身冲出营帐,皇帝对慌乱来报的人冷喝道,"发生什么事?" 来报的人正是钱煜,见到皇帝冲出营帐,急忙跪下,语气焦灼的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和小世子出事了。" "什么?"皇帝震惊道。 亓王不禁骇然,顿时老泪纵横,"我的宝贝孙子!" 此时,冯素贞和天香已经赶到,正好听到这个消息,冯素贞眉头一紧,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天香上前一把抓住钱煜的衣襟,将他揪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保护好浩儿的吗?" "是奴才该死,没有保护好太子殿下,长公主,您杀了奴才吧!" 天香瞪着他,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抓着他衣襟的手也越来越紧,冯素贞急忙上前安抚道,"天香,冷静点!" 看着冯素贞沉静的眼眸,天香无力的松开双手,冯素贞稍微安抚了一下钱煜,温言道,"钱煜,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 钱煜点点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慢慢的说道,"我们刚进到林子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小世子就发现一头麋鹿,小世子射了一箭没有射中,麋鹿受到惊吓逃往林子深处,太子和小世子追着进去,奴才带着侍卫紧随其后跟着进去,大概跑了二三里路,突然听到太子殿下的呼救声,看到几个黑衣人挟持了太子殿下和小世子,奴才正要带人去救,却被一只斑斓猛虎拦住了去路,等我们杀了老虎,已不见了那些黑衣人的踪影。" 太子和小世子在皇家猎场遇袭,这将会牵扯到很多方面,冯素贞敛眉思索了会,待她预要开口询问更加详细的情况时。 "陛下,陛下!" "皇兄,皇兄,御医,御医在哪里?" 冯素贞回头,看到皇帝躺在皇后的怀里,胸口前面是一片醒目的殷红。 作者有话要说:春蒐:音(sou) 三声,指的是春猎 秋狝:音(xian) 三声,指的是秋猎 ☆、阴谋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也被乌云吞噬,王帐内灯火通明,皇帝躺在塌上,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只有嘴角还残留着的一抹嫣红告诉人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王帐内被围的水泄不通,耳旁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皇后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也跟着乱哄哄的,加之太子被掳,她仿佛失去主心骨一般,惶惶然坐在床榻前,对眼前的状况全然视而不见。 天香也觉耳边嗡嗡作响,加上那抹嫣红晃入眼帘,直刺到她的心底,刺的她心里愈发的焦躁不安,一时气闷不住,心底猛的升起一股怒意,一声冷喝,将围在王帐里面的群臣都哄了出去。 等人都走完,她才发现帐内除了皇后和她,还有几个粗使丫鬟,却不见御医的影子,顿时,心头怒火如炽,朝着外面厉声呵斥道,"御医呢,御医怎么还不来?" "小三子已经去传去了。" 帐帘掀起,见一人走了进来,天香见是冯素贞,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冯素贞边说着边走到床边,自顾捉住皇帝的手腕,凝神替他把脉。 不多时,小三子带着御医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只有冯素贞知道,皇帝由于上次遇刺,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但只要静心调养,也还能支撑一两年,刚才经她把过脉,皇帝经过这次刺激,急火攻心,原本就虚弱不堪的心脉再次受损,只恐撑不过半年,冯素贞恐御医不慎说漏了嘴,引起群臣恐慌,又怕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动摇国本,忙把他拉到一边简单的交代了几句。 冯素贞将后面的事情交给御医,随后在天香面前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温言安抚道,"别担心,陛下只是急火攻心导致的突然昏厥,休息一会就会醒的!" 冯素贞的声音温润柔和,纤秾素手拂过之处留下一片沁凉,使天香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看着卧病在榻的皇兄,仿若失了心神一般的皇嫂,天香知道,她必须冷静下来,此刻,她不能也跟着乱了心神。 "有你在,我自是放心不过,可——"天香敛了敛心神看着皇后,沉默半晌,方才接着说道,"皇嫂嫁与皇兄十数年,生了浩儿之后也曾育有两子,但都早夭,最后一次还伤了身子……只留下浩儿这一点血脉,现如今浩儿出事,我担心皇嫂她……"说到底,太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对这个侄儿也是极其疼爱,想到太子目前生死未明,天香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冯素贞自是知道她的意思,且皇后自进到王帐就如若木鸡呆坐在榻前,只有在天香说出'浩儿'两个字的时候,她才稍稍有了点反应,冯素贞心下暗自叹息一声,随后对着天香柔柔一笑,"有我在,你放心,浩儿不会有事的,你先陪着皇后娘娘,我去去就来!"说完,她不忘轻轻的拍了拍天香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离开王帐,冯素贞信步往高地的方向走去,钱煜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走到白日里待的地方,冯素贞方才停下脚步,钱煜也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冯素贞迎着风负手而立,眺望着猎场方向,夜幕下的树林黑漆漆一片,却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片刻之后,冯素贞才淡淡的开口道,"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再说与我一遍。" 冯素贞的声音虽轻,但钱煜明显感到她的话里带有几分凌厉之气,便不敢怠慢,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说了一遍。 钱煜刚说完,便在冯素贞身后跪下来,垂首道,"都是奴才没用,没有保护好太子,冯大人,您就责罚奴才吧。" 钱煜自从长沙就一直跟在冯素贞身边,这些日子以来与他们相处日深,况她是个见不得别人跪自己的主,见钱煜下跪,她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此事怎能怨怪于你?何况当时场面那样混乱,你们又如何应付得过来?"冯素贞眉头微蹙,顿了顿才又说道,"我只是有点担心——" 冯素贞话未说完,钱煜就急忙接口道,"大人是担心太子会遭了毒手?" 冯素贞摇摇头,冷哼了一声,"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怕是有人想要把这水搅混,好混水摸鱼。" 想到白天猎场发生的状况,钱煜似有所悟,小心开口,"奴才明白了,对方如若要取太子性命,就不会大费周章将太子掳了去,大人您是担心这后面还有阴谋?"想到这里,钱煜突然顿住,过了片刻才有点不确定的对冯素贞道,"说到这,奴才突然想到一事,这些人好像是行刺陛下的那些刺客。" "你说什么?"冯素贞听后大吃一惊,"你可确定他们就是行刺陛下的刺客?" 钱煜低垂着头,仔细的回顾当时发生的情景,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抬起头笃定的说道,"奴才确定,今天场面虽然混乱,但奴才曾与其中一人交过手,他的武功路数和刺杀陛下的那些刺客是一样的。" 冯素贞听后若有所思,她正发愁找不到突破口,如果掳走太子的人和刺杀皇帝的人是同一拨,她大抵知道该怎么做了。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冯素贞转身回头,看到是张绍民朝着她这边小跑而来,她唇边漾起微笑,还未开口,张绍民就抢先开口道,"冯兄,陛下醒了,正派人四处寻你呢!" 冯素贞拱手回礼,对他微微一笑,"有劳张兄亲自跑这一趟,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事要和你说,我们边走边聊。" 两人下了高地,并肩朝着王帐走去。 象鞍山四面环山,距离京城数百里地,那些刺客掳劫太子之后,必定跑不了多远,想到这层,冯素贞心里有了主意。 "张兄,待会见过陛下,我打算亲自带人去追查太子的下落,我离开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两人行了一段路,冯素贞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色郑重地开口道。 太子被劫持,事关国体,而皇帝的安危更关乎着江山社稷的存亡,张绍民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听完冯素贞的话之后,同样一脸肃色,他点点头,"冯兄尽可放心,在下一定会保护好陛下的安全的。" 冯素贞突然笑笑,"现如今,皇室的安危全系于张兄身上,张兄不会责怪在下擅自做主,捡了肥差,将重担都丢给你吧?" "冯兄此刻还有心情玩笑,要不我俩换换,我去找寻太子,冯兄意下如何?" "多谢张兄理解!三日之后,如若我还未回来,劳烦张兄护送陛下和皇后娘娘回京。"冯素贞突然驻足不前,抬眸看着如泼墨般的夜空,"此去,在下还有一事放心不下,还得劳烦张兄多多费心!" 张绍民若有所思,笑着问道,"冯兄莫不是担心公主?公主素来聪慧,又识大体,这点我想冯兄倒可不必忧心。" 冯素贞对他的话却不认同,反而一脸忧心忡忡,"天香虽然聪慧,但性子稍显急躁,且陛下和太子都是她最至亲的人,我担心她会沉不住气,反而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想到冬狩是由亓王提议提前,张绍民顿时恍然大悟,"冯兄放心,公主和我情同兄妹,我会协助好她,不会让她吃亏的。" "如此,多谢张兄!"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王帐门口,小三子在外面候着,见到她俩,急忙上前将二人迎了进去。 皇帝刚刚醒来,身子还略显虚弱,由两个侍女扶着斜靠在塌上,皇后看似也恢复了心神,她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将热气吹散,自己先尝了一口,温度正好合适,然后,坐在床头,一匙一匙的给皇帝喂着药。 风随帘动,皇帝抬首,瞧见冯素贞和张绍民已经进到帐内,将碗里最后一点药喝完,虚弱的对着皇后笑笑,"皇后,你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着吧!"随后,他虚弱的摆了摆手,"冯绍民留下,你们也都下去吧!" 众人应声退下,皇后轻柔的替皇帝将嘴角残留的药渣擦拭干净方才起身离去,冯素贞征征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将冯素贞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急忙倒了一杯水递到皇帝手里,然后将钱煜和她所说的情况又一一如实禀报给皇帝,顺便将她要去找寻太子的事也和皇帝做了通禀。 皇帝躺在塌上,想到以前自己流落在外吃过的诸多苦头,而今太子这次所遇却比他以往还要凶险,冯素贞方才说完,便用半是恳求,半是命令的语气道,"浩儿,朕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将他安全带回。" 冯素贞看着他点点头,语气坚定,"陛下放心,微臣一定找到太子,将太子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冯素贞说完,皇帝只轻声应了一句,便静静的躺着,闭着眼睛不在言语,冯素贞叫了小三子进来,吩咐他好生照看着,自己这才抬脚离去。 出了王帐,冯素贞这才发觉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细细碎碎的,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伸手去接,洒在手上凉嗖嗖的。 回到自己和天香的营帐,营帐内只有落衣和两个侍女在一旁伺候着。 瞧见冯素贞回来,落衣一头扎进冯素贞怀里,一张小脸也瞬间耷拉下来,委屈巴巴的看着她,"爹爹和娘亲都不要衣儿了,爹爹不陪衣儿,娘亲也不陪衣儿。" 听了落衣的话,冯素贞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爹爹和娘亲没有不要衣儿,爹爹和娘亲只是——" 说到这里,冯素贞好似想到什么,心底悚然一惊,心里少着的那块也慢慢的清晰起来。 刚才在王帐她就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从那会开始她就一直没有看见天香,那么天香去哪了? 还有璎珞,她不是应该陪着落衣的吗?此刻却也不见了踪影,冯素贞把照顾落衣的两个侍女叫到身边刚要开口问明情况,就听到营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冯素贞刚回头,就见璎珞冲了进来,嘴里焦急的喊道, "冯大人,公主姐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会去哪儿呢? ☆、脱险 且说冯素贞安抚好天香离开王帐不久,璎珞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一件物什,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天香看她神色张皇的样子,忙起身走到她面前,"出什么事了?你不陪着衣儿来这做甚?" 璎珞的目光在帐内搜寻了一番,随后一把拉着天香出了王帐,才出王帐,她便将紧攥着的手在天香面前摊开,手里原来是一团用布帛包裹完好的物什。 天香狐疑的看着她,"这是什么?" 璎珞摇摇头道,"不知道,刚才我在营帐陪着衣儿,帐内忽然射进来一把暗器,这东西就绑在那暗器上,我没敢耽搁,就直接来找您和冯大人来了。" 她原是想直接找冯素贞的,可是在王帐没看到冯素贞,无奈之下只得交给天香。 天香把东西接过来,打开包裹在最外层的布帛,里面是一个翡翠坠子,坠子通透晶莹,散发着浅绿色的光泽,上面精雕细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貔貅。 天香心下骇然,这貔貅坠子是太子满周岁时她送的生辰礼物,之后一直随身戴在太子身上,从未取下。 在布帛的上面还有几行小字,天香把坠子小心的揣在怀里,她的脸色也旋即阴沉下来,眼中透着凌厉的光,冷冷的盯着布帛上面的那几行小字,随后她把布帛捏在手心,掌中发力,那布帛随即变成碎片,由她手中散落一地。 璎珞眼见着天香神色起伏,被她的举动吓到,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公主姐姐,您没事吧?" 天香看向璎珞,嘱咐道,"璎珞,本宫有事需要离开一会,你好生照顾好皇嫂和衣儿。"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营地周围四处搜寻,循着高地望去,正好看到那抹白色身影,她呆呆张望片刻,方才收回目光接着说道,"姓冯的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很快就回来,让她保护好皇兄。" 璎珞是个聪明人,那个坠子以及天香的举动,她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急忙拦在天香面前阻止,"公主姐姐,你要去哪儿?莫不是和太子有关?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要不和冯……" "要不和冯大人商量一下!"这几个字璎珞还未说出口,就被天香打断,天香乜斜着她,平日总是带着柔光的眼眸此刻却染上一层寒霜,"你只需照着本宫的吩咐去做即可,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天香说完,不在理会璎珞,即刻命人备马,璎珞看着天香跨上马背,毫不耽搁,飞快的冲进猎场。 她放心不下,也跟着冲进猎场,奈何天香动作太快,加上天色已晚,跟了一段路之后便失了天香的踪影。 "我担心公主姐姐有危险,不敢盘桓过久,故此急急回来报信。"璎珞喘息未定,额头的汗水顺着她的发梢一滴滴滴落在地上。 听闻,冯素贞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心又悬到嗓子眼,声音也陡然高了几分,"她往哪个方向去的?" "东…东边,公主姐姐往猎场东边去的。" "东边?"冯素贞在脑中搜寻着猎场周围所有山川地名,猎场以东,唯有一地。 冯素贞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玉龙山,天香定是去了玉龙山!" 夜,万籁无声,细碎的雪花在空旷的林间飘飘荡荡,悉悉索索,扯天幕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夜的的沉寂,天香骑在马上,她的发梢眉间以及肩头都缀了细细碎碎的雪花。 天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手捡了两块石子捏在手心,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冷眼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即冷笑道,"既然约本宫到此,又何必躲躲藏藏,这般藏头露尾,出来吧!" 天香话音刚落,只听见树林中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一身着青衣蒙面的男子从林中缓步走出。 见了天香,他拱手施了一礼,"长公主只身前来赴约,果然胆识过人,实令在下佩服!" "人呢?"对青衣人的恭维天香不屑一顾,她可没功夫和对方耍嘴皮。 青衣人轻轻笑了一声,朝着身后招招手,"带出来!" 随着青衣人的话音,只见七八个黑衣人押着太子和小世子从他身后树林中走出来。 "皇姑姑……"两个孩子见到天香,就要上前,却被身后黑衣人钳制住,动弹不得。 "浩儿,韵儿……"天香紧了紧握着剑的手,"把人放了!" 青衣人忽的大笑起来,"长公主,你认为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貔貅坠子,布帛上的那几行小字—— 若要太子活命,今夜子时,猎场以东二十里玉龙山下恭候长公主大驾。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以太子为诱饵引她到此! 天香微眯着眼睛,"你的目的是本宫,放了他们,本宫的命就是你的。" 青衣人听后,笑的愈发大声,"放了他们,长公主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不过……"青衣人顿了顿,又慢条斯理的说道,"如果长公主愿意引颈自裁,在下保证放了他们,否则……" 说着他挥挥手,押着太子和小世子的两个黑衣人堪堪往前面移动几步,手中寒光烁烁的刀刃抵在他们白皙的脖颈上。 "皇姑姑,不可以……" 太子欲挣脱钳制,后面的黑衣人一把拉住他,拿着钢刀的手微微重了几分,"别动,再动老子宰了你。" "浩儿……"天香恼怒的看着青衣人。 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就没指望着对方会放人。 而对方想要她的命,她惜命着呢,有冯素贞,有落衣陪着,她现在可还不想死。 如此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天香看准时机,右手突然一扬,倏然之间,抓在手心的石子脱手而出,朝着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飞去,那两个黑衣人毫无防备,只听到两声惨叫,两人便应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天香脚尖点地,立即飞身上去,一把扯住太子和小世子拔腿就往后面跑。 带着两个孩子,怎可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杀手,她们很快就被杀手追上,太子和小世子虽然有武功底子,但面对的是武功高强的冷血杀手,尚不足以自保。 天香护着他俩边打边退,很快她便显得力不从心。 这里离营地尚有十多里地,营地方向漆黑一片,毫无动静,得想一个办法,再这样下去,她们姑侄的命只怕要搭在这荒山野岭。 再次击退一拨厮杀,天香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叮嘱道,"浩儿,韵儿,你们两个一直往西边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停下来。" 留她一个人,没有后顾之忧,该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吧。 她会来吗? 会,她坚信,她一定会来的! 雪依然簌簌的下着,天香单膝跪在雪地上,剑上和身上都沾染着鲜红的血,她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杀手的。 四人,还剩下四人,解决了他们一切就都结束了! 杀手又一次发起攻击,天香面对着杀手迎面而来的刀光往后退去,刀剑相交,杀手很快就找到破绽,一道犀利刀锋的从她的剑网袭入,她挥剑抵挡,刀锋在她的右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天香强忍着剧痛,顶住接下来的一刀,一剑刺入对方胸膛,鲜血直接喷薄而出,溅在她身上,脸上以及雪地上…… 营地方向出现零星火光,并伴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雪光的映衬下,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在林间穿梭,朝着她这边而来,天香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朝着那道身影,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青衣人见状,不甘心的低喝了一声,"撤。" 余下的三个黑衣人退到青衣人旁边,其中一人仍心有不甘,"大人,就这么轻易放过这臭娘们?" 青衣人看着那道愈来愈近的身影,"看样子想必是冯绍民找过来了,再纠缠下去,杀不了她,咱们都得死在这,先让她多活几天,下次一定宰了她,听我的,撤!" 说着,几人眨眼间便隐匿在夜色中。 不知睡了多久,天香才悠悠转醒,右臂已被包扎完好,她环视了四周一圈,这是她和冯素贞的营帐,此刻,营帐内空无一人,只有案头的烛火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着。 营帐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天香侧耳倾听,是冯素贞和钱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天香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是冯素贞移动脚步的声音。 "天香,你醒了?"冯素贞进到帐内就看到天香呆呆坐在床上,她急忙倒了一杯水,放到天香手中,并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柔声道,"好些没有,来,先喝点水。" 面对冯素贞的话天香恍若未闻,她把水放在案头,拉着冯素贞着急的问道,"冯素贞,浩儿呢?浩儿……浩儿他怎么样了?" 冯素贞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浩儿已经没事了,衣儿和璎珞在陪着他,放心吧!" "皇兄呢?还有皇嫂?他们……" "天香,你冷静点,陛下已经醒过来,皇后也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天香松了一口气,可她没看到,她在问冯素贞这些话时,冯素贞幽深的墨瞳变的愈发暗沉,那人倏然伸出手臂,将她揽抱进怀里,"天香,你惦记着浩儿,惦记着皇后和陛下,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冯素贞?"天香挣开冯素贞,眨眨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冯素贞将她再次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如果你有什么不测,你让我怎么办?" 在知晓天香只身去救人那一刻,她心急如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救她,看到天香全身被鲜血染透,手持利剑站在雪地上,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滴落,脚下的那片雪都被鲜血融化,那种怵目惊心,她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天香窝在冯素贞怀里,静静的倾听着她的心跳,"我不想你因为我每天都这么辛苦,我就想着为你分担一点重担。" 冯素贞湿润了眼眶,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的紧了,像是要把她刻进骨子里头,"天香,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我好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失去你,只怕我也活不了了!" "呸呸呸……姓冯的,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天香毫不客气的推了冯素贞一把,不满的瞪着她,却看到冯素贞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墨色的眼眸染着一层薄雾,似乎要滴出水来,天香一颗心顿时软如春水,"我不会让你失去我的!" 她再次靠在冯素贞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喃喃念叨着: "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我还要陪着你,陪着衣儿!" "冯素贞,你的怀抱很温暖,让人感到很安全,靠着你真舒服!" "有用的,我就喜欢这样一直靠着你,让你给我讲故事,念情诗,然后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驸马,驸马,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听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冯素贞知道天香已经熟睡,她低下头,痴痴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爹爹去世之后,我就只剩下你和衣儿两个亲人,天香,上穷碧落下黄泉,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探病 寒冬的早晨一般是鲜少有人出门的,特别是在大雪纷飞的早晨,人们都只会待在温暖的屋里,躲在被子里,慵懒缱绻,贪恋被子带来的温暖。 就在这样的早晨,无端被人扰了清梦,天香此时心情极度的不爽。 主厅角落一隅,桃儿,杏儿将一个盛装着烧红炭火的炭盆刚刚放下,丝丝暖意瞬间就从角落蔓延至整个房间。 天香手里拿着一截甘蔗,愤愤的咬下一口,现在唯有甘蔗的清甜滋味方能堵住她的嘴,不至于让她对面前的人破口大骂。 而此时,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在她对面端正坐着,脸上堆满笑容,只是配上他僵硬的面容,那笑容更像是硬挤出来的。 几日前,李兆廷偶从得知天香受伤,便盘算着以来公主府探病为由,实则想再见一见冯素贞,他精心准备了一番,为了让穿着看着更加得体,特地在腰间别了一枚玉佩。 可谁知冯素贞却在小年休沐日这一天,一大早就被皇帝急召进宫,没第一时间见到冯素贞不说,还扰了天香的清梦,从而惹怒长公主殿下。 "公主!"李兆廷讪笑着小心翼翼开口,"前几日听绍民兄说起,你冬狩时受了伤,不知……?" "绍民兄?不知是哪个绍民兄?"李兆廷话未说完,便被天香打断,天香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她阴柔的声调听来却让人后背发麻。 "啊……是张绍民,张兄。"冯素贞也曾叫做'绍民',李兆廷说出口方知自己失言,慌忙拉出张绍民来做挡箭牌。 好你个张绍民,给本宫招来这么一尊瘟神,回头看本宫怎么收拾你,天香嘴上不说,心里却暗暗把张绍民骂了一通。 "张绍民?"天香沉吟出声,旋即她嘴角轻轻上扬,朝着李兆廷扬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原来是张大哥告诉你的,我已经好多了,乌鸦嘴,谢谢你来看我。" "我和公主好歹相识一场,应该的,应该的……"李兆廷忙不迭的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兆廷发现天香不笑还好,她这一笑,反而让人不寒而栗,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无意拉张绍民下水,却能想见张绍民将会遭受到的非人折磨。 也能想见如若张绍民知道是他的杰作之后,自己又将会遭到怎样的待遇。 李兆廷轻触着手旁的桌几,桌上空空如也,从进门就没喝上一口水,再看天香看似带笑却阴沉得要滴出水的脸,这诡异尴尬的气氛更是让他坐立难安。 "公……公主……既然公主无恙,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久等不到冯素贞,再待下去,只怕还会惹的天香不高兴,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李兆廷起身告辞。 天香暗自松了一口气,就要吩咐桃儿,杏儿送客,眼角余光却瞟到一抹白色身影从正门匆匆而来,天香心生懊恼,这冯素贞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兆廷,让你久等了!"适才冯素贞刚到公主府门口,就得门房通报说府里有客,她问过门房方知来人是李兆廷。 冯素贞进门匆匆和李兆廷打了声招呼,看到厅内散落一地的甘蔗渣,循着踪迹寻去,不止是地上,就连那人旁边的桌几上都像小山一般满满堆了一桌,桃儿手捧着痰盂正忙着收拾残渣。 冯素贞叹了口气,唇角扬起无奈浅笑,她走到天香跟前,轻声责怪道,"你许久不吃甜食,今儿一次性吃这么多甘蔗,你是不打算要你这口牙了?" 冯素贞声音虽轻,却字字句句清晰的传入李兆廷耳内,而她看似责备的语气,实则无一不透露和充斥着对天香浓浓的宠溺和关心。 天香面露狡黠,喉间传来一声轻笑,她贴着冯素贞的耳朵轻声戏谑道,"要,怎能不要,没有了牙,我要怎么吃你!" 这话天香虽然是贴着冯素贞耳朵说的,但当着众人,特别是李兆廷,和天香如此亲密的接触,使得冯素贞白皙的面皮瞬间涨的通红。 冯素贞稍稍拉开和天香的距离,在看到她还稍显苍白的脸色时,转而又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你伤还未好,我让桃儿杏儿先陪你回屋歇着!" "姓冯的,才回来就急着赶我走,莫不是怕我妨碍你和旧情人………" "天香!" 天香话未说完,就被冯素贞的轻声呵斥打断。 天香瞧见冯素贞的面皮涨的愈发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螃蟹,她明白这不似刚才的羞怯,而是那人生气所致,她只想戏谑一下冯素贞,真真要惹她生气,那并非是她的初衷。 她拍拍手上的甘蔗渣,好整以暇的起身,冲着李兆廷说道,"乌鸦嘴,本宫身体不适,要先回屋歇息,就不打扰你和姓冯的叙旧。"说完不待李兆廷回话,她看向冯素贞,磨了磨牙,似笑非笑的对她说道,"姓冯的,你就替本宫好好招待招待乌鸦嘴,桃儿,杏儿,我们走!" "诶……" 两个丫鬟答应着跟在天香后面离开,她们离开没多久就又听到天香的声音远远传来, "对了桃儿,府里的甘蔗还剩多少?" "回公主,府里的甘蔗已经用完了!" "用完了?这才几天功夫,这么快就用完了,回头你吩咐下人上街再多买几捆回来备着!" "是,公主!" 随着天香的离去,主厅就只剩下冯素贞和李兆廷两人,气氛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两人重新落座,李兆廷笑着先开口道,"公主这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冯素贞想到天香和桃儿的对话,无奈苦笑道,"她这性子是改不了了,不过……"冯素贞说到这,眼里充盈着柔和的光,"这也是她难能可贵之处。" 这一幕落在李兆廷眼里,和刚才冯素贞进门的一幕重合,在外人看来似是责备和嫌弃,实则带着全然的关心与包容,且她的这些行为看上去也并非有意为之,而更像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行云流水,毫不做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望着眼前的人,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面前,却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 心底似乎有那么一块在隐隐作痛,如水波一样一层一层蔓延开来。 "兆廷,兆廷……"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李兆廷回过神来,看到冯素贞疑惑的看着他,"你还好吧?" "啊……我没事。"李兆廷思绪被拉回来,身旁已有宫女将茶水奉上亦未曾察觉,自己竟失神于此,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转移话题,"对了,公主的伤怎么样了,还好吧?"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已无大碍。" "太子和小世子想必受惊不小,皇家猎场守卫森严,怎么会出现刺客呢?"按说猎场乃皇家重地,况且又有御林军层层把守,这些刺客从何而来?李兆廷不禁提出心中的疑问。 闻言,冯素贞手中的茶盏顿在嘴边,眸光微凝,她放下茶盏,声音沉沉道,"权势世所重,天子出猎,总免不了有那么几个虎视眈眈的人盯着,猎场出现刺客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可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天子脚下掳劫太子,世子,刺杀公主。 李兆廷继续关切问道,"那些刺客是何来历,可有线索?" 冯素贞摇摇头,"毫无头绪。" 当日,她带着钱煜仔细检查过那几具刺客尸体,却在刺客身上找不出丁点线索。 "怎么会这样,当真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吗?" "兆廷,你好像很关心这些刺客的来历?"冯素贞直视着李兆廷,奇怪的问道。 "啊……没有,我只是关心公主,好奇是什么人敢公然行刺公主。" 好奇?! 夜臼和烟捣,寒炉对雪烹。 "兆廷,你尝尝,这茶可对你胃口?"手中茶盏已微凉,冯素贞再次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说道。 李兆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点多,他尴尬的笑笑,拿起茶盏,茶香扑鼻而来,再闻清香渐浓,他饮了一小口,茶才入腹,便不禁开口赞道,"妙,真是绝妙……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果然是好茶!" "那可不,这可是暹罗进贡来的茶叶,公主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从陛下那里要来一小点,这茶可金贵着呢,平时我们驸马爷都舍不得喝。"杏儿端着两碗燕窝粥刚进主厅,就听到李兆廷这话,冲着李兆廷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大通。 杏儿把其中一碗粥亲自送到冯素贞手中,然后把另外一碗放到李兆廷跟前,嘴里依然喋喋不休的抱怨道,"李公子,你可真有福气,这可是我们家公主亲自下厨给驸马熬的,公主平时都很少下厨,怎么你一来就给碰上了?" "杏儿,不可无理!"冯素贞出言轻声呵斥。 杏儿小声嘀咕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李兆廷被杏儿这一番呛白,脸上早已是青一阵,白一阵,他把粥碗端在手中,尴尬应道,"都是托素贞的福,都是托素贞的福!" 你也知道是托我们驸马的福,杏儿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回头看到冯素贞只是端着粥碗出神,她上前故意提高声音道,"驸马,这是公主用上好燕窝亲自给你熬的,她说你这几天耽于国事,操劳过度,需要好好补补身子,并吩咐杏儿,说一定要看着你喝完,不然杏儿没法交差。" 杏儿这几句话说的句句诛心,李兆廷如坐针毡,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再继续待下去只会让自己内心更加煎熬,遂找了个借口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他匆忙起身的时候,衣服一角挂到桌角,他使劲一扯,挂在腰间的玉佩带子竟被生生扯断,就在玉佩就要落地之时,冯素贞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玉佩稳稳接住。 冯素贞凝视着手中之物,白玉镂空,玉质晶莹剔透,上有精致的雕花,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素贞,谢谢你!"李兆廷从冯素贞手中接过玉佩,不住的道谢。 "这玉佩想来对你很重要?" "这是故人所赠之物,我答应过他要好好保管,幸好没有摔坏,素贞,今天真是要多谢你!"李兆廷上上下下把玉佩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揣回怀里。 "兆廷,你客气了!" "既如此,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 夜深人静,万簌俱寂。 冯素贞习惯性的坐在书桌前,不过她从坐下来到此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却未曾翻动一页书,只是深锁着眉头,陷入沉思。 天香走进房间便看到那人在书桌前沉眸凝思,她在书桌前站了良久冯素贞亦未曾察觉,便轻轻叹了口气。 忽的听到有人轻叹了一口气,接着便闻到熟悉的味道,冯素贞抬头看着来人,"天香?!" 天香一把抓住冯素贞的手腕,把她带到床边坐下,伸手解开她的发带,一头长发顿如墨泄般迤逦而垂,天香在她额头探了探,"有用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天香,你说兆廷为何突然回京?"冯素贞蹙眉沉思,对天香的说的话恍若未闻,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沉吟良久,她又兀自喃喃自语,"也许是我想多了!" "冯素贞!"天香大吼一声,那人才回过神来,却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天香,你怎么了?" 天香恨的牙痒痒,从她进门伊始,冯素贞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担心的要死,那人却置若罔闻,反而关心起李兆廷回京的事,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冯素贞……"天香此刻已掩去怒气,反而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为难的话,我放了你,让你去找他。"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冯素贞诧异的看着她,猜想着可能是因为白天的事她还耿耿于怀,修长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眼睑,"你不愿意我为难,所以就为难你自己吗?天香,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也只会有你!" 天香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已入彀,嗔怪道,"你少来,谁知道你话里哪句是真心,哪句是假意。" 冯素贞轻轻把她拉到怀里,喟叹了口气,"那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看过就知道我对你只有真心,绝无假意。" "油嘴滑舌,哪个愿意要你的心,你的心就和你那张嘴一样,越来越狡猾!"天香轻声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也不知道这人脸皮什么时候变的越来越厚。 冯素贞搅着她一缕青丝随意把玩,在她耳边留下靡靡私语,"不要我的心,那你要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天香被她问住了,想要什么?她的心,她的人—— 她的人,想到这,天香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冯素贞看着她脸上神色不断变化,眸中水光潋滟,衬得双颊红晕朦胧不已,娇羞模样尽显。 冯素贞用她醉人柔和的嗓音,凑在天香耳边低语,"公主,既然你不说话,就让我来替你做决定好了!" "嗯?!" 天香瞠目结舌,瞪大眼睛看着她,却见那人唇角展露甜美笑意,顺势贴上她的唇,辗转反复汲取她的甜美芬芳,直到她被吻的喘不过气来,那人才放开她。 天香无暇顾及形象,挂在冯素贞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冯素贞将她的手轻轻包裹在手心,声音沉柔舒缓,"天香,自从回京之后我便一直忙于国事,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你和衣儿,除夕过完就是上元节,到时,我们带着衣儿一起去看灯会,你看可好?" 天香玉臂相交,缠住她的脖颈,"姓冯的,算你还有点良心。" 冯素贞扶着她躺回床上,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你先躺一会,我去给你备水沐浴,沐浴过后再睡要舒服点。" 冯素贞说着就要起身去准备。 "不要,我要你陪着我!"天香缠着她的脖颈不放。 冯素贞将她手拿开放进被子里,低下头在她鼻尖轻轻啄了一口,"乖,听话!" 天香躺在床上看着冯素贞忙进忙出的身影,心头漾开一丝甜蜜,最初只是一点一点,最后在全部化开在心头。 冯素贞准备好回到床边,天香唇角带着笑意,已然沉浸在香甜梦中。 "天香,醒醒,醒醒……"冯素贞拍打着天香的脸庞,那人却全无动静,嘟囔了一句'别闹'又沉沉睡去 冯素贞只好改变策略,开始又揉又捏,大肆肆虐她的娇柔脸庞,在如此蹂/躏下,天香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丽容颜,双手攀附着她的脖颈,声音犹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伤还未好,还缺一个擦背的人,你看着办?" 冯素贞唇边展露柔和笑容,运足内力将她揽身抱起, "既然是娘子的吩咐,为夫的恭敬不如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上元节日常篇继续走起 ☆、愿望 闲处光阴容易过,这不除夕刚过,元宵佳节便跟着接踵而来。 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灯笼,东方王朝的上元节,自是比别处不一般。 按着皇家的规矩,这一天皇宫各处都是要点灯的,酉时刚过,公主府各处殿宇的屋檐下一盏盏灯笼便被次第点亮,渐渐粘连成一片片的红。 到底是好热闹的人,点灯刚毕,天香便打发了公主府一众下人,径自拉着冯素贞和落衣急急出了府门,很快便淹没在京城的灯火阑珊处。 整条长街,两边房檐屋下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点的如银花雪浪,势如游龙。 落衣自小便跟在冯素贞身边,就着冯素贞那人清冷的性子,这样的场面却也是不曾见过的,今儿个见了这阵势,看在眼里心上样样都觉着新奇,一颗心便落在这满目的灯笼上,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闲不住的。 出了府门,天香便如那脱了缰的野马,拉着落衣便直直往着城内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自今夜开始,整个上元灯节要足足持续三天方歇,尤其以今夜最甚,是最壮观也最为热闹的一天。 街边头都是一些卖各式小玩意的摊贩,天香带着落衣走马观花,一路下来也没瞧中啥好东西。 突然,落衣扯了扯天香的衣袖,用手指着前面说道,"娘亲,我想要那个。" 顺着落衣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个挂着各式灯笼的高台,台下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看热闹的人,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的声音,台上立着一根高约三丈左右的木杆,木杆顶端悬挂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灯笼,落衣手指的正是那个灯笼的方向。 天香带了落衣向着那群人挤去,待挤到前头方才看清楚,台上挂着数盏走马灯,每盏灯上都有一行小字,围成一圈绕着圈儿悠悠的转着,台上还有一两个书生模样的人。 天香抓住身边一个小哥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台上的每个走马灯上都有一句对联,只要答对全部的对子就能赢得今晚的头彩——木杆顶端那个半人高的大灯笼。 看着那半人高的灯笼,落衣愈发的心痒痒,再次扯着天香的衣袖,"娘亲,我要,我要那个大灯笼。" 天香蹲下身来,轻抚着落衣额间碎发,"衣儿喜欢那个灯笼?" "嗯。"落衣点点头。 "娘亲给你赢来,可好?" "好好……"落衣听完在原地儿乐的欢欣鼓舞。 天香又在台下看了一会,大抵知道了其中的规矩,走马灯上共有七句对联,只要全部答对,就能拿走灯笼,但是还有一个条件,就是答案不能和前一个答题的人重复,光这一点就难住了不少人。 经过几轮的答题,肚子里没点墨水的基本都不再敢上去献丑,老板等了半盏茶时间也不见再有人上台,遂向着台下问道,"可还有人要上台答题的?" "几道题而已,有这么难吗?我来答!" 天香在台下看半天磨磨蹭蹭不上台是有原因的,出了公主府她就忘乎所以,高兴过了头,只管带着落衣一味的往前冲,完全忘了冯素贞的存在,所以这会只有她和落衣两个人,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心里还是清楚的,这会只盼着那人快点出现,却久等不到,只怕是又在哪个书摊子上晃悠,又担心别人抢得头筹拿了那灯笼去,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台。 老板见上台的是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夫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便只当是天香玩笑,走到近前朝着天香讪讪笑道,"夫人,您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小姐要是喜欢,后面还有几个上好的,小的这就给您取来。" 老板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天香眯着眼笑看着他,"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我答不上题来?" "不敢,不敢……"老板讪讪的陪着笑,指指台下继续道,"前面上台的几个书生都是'鸿庐'书院的学子,他们都没答上来,夫人您……" "他们答不上来,莫非我也答不上来?" "不是,不是……" "今儿个这头彩姑奶奶我要定了!" 说着,天香走到第一个灯笼跟前,瞧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五夜漏雨趋鹤禁。 天香思虑片刻,嘴角一挑,拿起笔饱蘸墨汁,挥手写下:万崇花影看鳌山。 老板看到答案略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天香能答出来,点点头道,"夫人才思敏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接着答下一题。" 第二个灯笼上的对子比第一个还要复杂些:宝烛看龙街,万户笙歌无禁夜。 天香心里窃喜,想到日前在冯素贞看的书里曾看到过这么一句,随即笑笑,大笔一挥而就:香尘随马度,九衢烟月太平人。 连着答对两题,老板更是有些出乎意料,语气也显得恭敬了许多,"夫人,请……" 第三个灯笼上面的对联很是贴合民间的上元节气:走马灯,灯走马,灯息马停步。 想到前不久,她和冯素贞曾随着张绍民去过守卫京畿的飞虎营,而军中的旗帜标志正好就是一只猛虎,天香福至心灵,写下: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老板难以置信,引着她继续往下。 天香有些飘飘然,她停在第四个灯笼面前,见上面写着:画草发生,顷刻工夫非为雨。 这句对联和前面几句不同,看似通俗易懂,里面却大有乾坤,对联动静结合,虚实相生,却也难倒了不少人。 天香绞尽脑汁把吃进肚里的墨水都翻个遍,也没得到合适的答案,就在她打算放弃时,看到台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冯素贞不知何时来到台下,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的方向,大有幸灾乐祸的势头。 天香正要准备出声,落衣也看到立在台下的冯素贞,心里欢喜,朝着台下大声喊着,"爹爹,爹爹……" 老板听了落衣的声音,朝着台下瞧去,瞧见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白衣胜雪,在灯光和月色的晕染下,温润淡雅,端的与人不同。 "怎的现在才来?"天香伸出纤葱玉手,偷偷在冯素贞腰间软肉使劲掐了一把,小声嗔道,"来了还在台下看戏,是要诚心看我出丑不成?" 冯素贞满腹委屈,忍着疼轻声道,"我哪敢看公主出丑,倒是你,才出门就跑的比兔子还快,到叫我一通好找。" 天香自知理亏,仍强辩道,"是你动作太慢。"说着,把笔塞到冯素贞手里,"喏,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冯素贞接过笔,将那对联细看一遍,只稍微沉思了片刻,展颜一笑,在那上联旁边写下一行娟秀小字:笔花灿烂,须臾造化不关春。 老板看过冯素贞对的下联,迭声赞不绝口,"好极,妙极,公子真是妙笔生花!" 画草发生,顷刻工夫非为雨;笔花灿烂,须臾造化不关春。 这副对联里上联写青草生发,不过片刻工夫,但与日常生活中的雨后青草茂盛不一样,这是绘画使然,是画中之草,与雨无关,而冯素贞对的下联则写鲜花灿烂,也不过须臾之间,但与春来花开,春去花谢不一样,这也是绘画使然,是笔下之花,与春无关。 出句推说'画草',心思已妙,对句推说'笔花',意义亦佳。 前面上台的几个书生或答不上来,或是答出来的总缺少着一点神韵,均与上联不相符。 冯素贞拱手回礼,"老板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随后气定神闲的走到下一个灯笼跟前,只见上面写着:列树灿银花,璧月珠星,迸作九天丽藻。 冯素贞看后只微微一笑,轻点笔墨:首时调玉烛,南油西漆,蔚成五夜祥云。 第六个灯笼上书:六街星火,万叠晴澜,行看水族三千,楼台影里翻银浪。 冯素贞挥笔写下:五色云烟,一轮皓月,伫见金龙十二,爆竹声中抢宝珠。 停在第七个灯笼跟前,上书:金吾不禁,玉宇无尘,赛灯会,猜谜题,短巷长街,胜负拼将今夜月。 这一副上联也并非有啥奇特之处,只是结构较之前面的相对有点复杂,冯素贞放眼望去,观天下歌舞升平,百姓置身于一片祥和世界共渡盛世佳节,提笔写下最后一联—— 世界澄平,国家安乂,歌春莺,舞秋燕,红男绿女,联翩共祝太和春。 冯素贞才刚答完,台下便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好一个世界澄平,红男绿女,联翩共祝太和春!"老板也在一旁拍手叫好,"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华,佩服,佩服!" 冯素贞再次回了老板一礼,笑道,"到教老板见笑了。"而后,她看看挂在高处的灯笼,又接着道,"在下现在能取走那灯笼了吗?" 老板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老板似是有意为难,他笑眼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冯素贞,继续道,"灯笼在木杆顶端,小老儿这身子板不便去取,还得劳烦公子亲自动手取来。" "这有何难?" 话音甫落,冯素贞便脚尖点地,纵身一跃,整个身子便离了地面,老板看时,冯素贞身形翩若游龙,人已越过木杆一半,只见她一只脚轻踩木杆,借着力道继续往上跃去,再看时人已在木杆顶端。 台下顿时又发出一片惊呼声。 冯素贞将灯笼拿在手里,一个旋身飞身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轻飘飘的落在落衣面前,她将灯笼递到落衣手中,柔声道,"爹爹给你把灯笼取来了,喜欢吗?" "喜欢!"落衣欢喜得不得了,伸手接过,小脸儿洋溢着花儿一样的笑容。 离开闹市,两人带着落衣沿着湖畔慢慢走着,行一段路,天香瘪瘪嘴,道,"冯公子,今晚你可是大出风头啊。" 冯素贞不明天香的意思,疑惑看着她,随后笑道,"哪能和公主比,堪和那些书生媲美了。" 天香白了她一眼,继续忿忿然说道,"我可比不得你冯公子,我看台下有几个姑娘一直盯着你,在那看的眼睛都直了。" "嗯?" 冯素贞揉揉鼻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促狭笑道,"我怎么闻着这空气中好大一股酸味。" "姓冯的,你……" 天香伸手欲打冯素贞,冯素贞手提着灯笼,侧身躲过,"公主,小心灯笼。" 天香哼哼唧唧只得作罢,紧接着嘴里便被冯素贞塞进一样东西,天香动动舌头,是甜的,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听冯素贞在她耳边轻声道,"吃颗糖就不酸了。" 落衣跟在旁边,听了冯素贞的话,伸出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嗅,湖边几棵柳树已然露出新芽,空气中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落衣扯了扯冯素贞,懵懵懂懂问道,"爹爹,哪里来的酸味,衣儿怎么闻不到?" 空气中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接着便传来冯素贞爽朗的笑声和天香半羞半怒的嗔怪声。 月色如洗,浅浅淡淡,撒下一抹清辉,无数盏灯笼在空中飘飘荡荡,宛若无数星子飞入九天银河。 冯素贞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玩闹的一大一小,嘴角上扬,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落衣把灯笼紧紧抱在胸前不舍问道,"娘亲,可以不把灯笼放了吗?" 才刚到手的灯笼,她还没玩够。 天香笑着解释,"放灯笼是民间的习俗,我们对着灯笼许出自己的愿望,灯笼就会把愿望带到天上,我们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这话好多年前也有人曾和她说过呢。 "那好吧!"落衣将灯笼推到天香面前,"娘亲,你和衣儿一起许愿好吗?" 天香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脸,点点头,"好,娘亲和衣儿一起许愿!" "嗯…" 说着,落衣依葫芦画瓢,学着天香双掌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许愿。 偌大的灯笼随着山风不断升高飞远,落衣看着越飞越高的灯笼,拉着天香的手,指着慢慢飞远的灯笼,激动的又蹦又跳,"飞起来了,娘亲,灯笼飞到天上去了。" 天香好笑的看着她,问道,"衣儿有这么高兴的吗?" 落衣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道,"有娘亲和爹爹陪着衣儿,衣儿高兴。"说着,又晃荡着天香的手问道,"娘亲,你刚刚许的愿望是什么?" 天香觑一眼冯素贞的方向,瞧见那人也朝着她望来,四目相望,在冯素贞眼中亦看到熟悉的眸光,天香微微一怔,声音柔而坚定,"有凤来仪,非梧不栖!" 天香这话说的郑重,冯素贞的心蓦地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却恰好撞在最柔软的那一处,满满落落的感动。 "有凤来仪,非梧不栖!"落衣胡乱揉着自己的头,"这是什么意思?" 天香朝冯素贞的方向努努嘴,"你去问你爹爹。" 闻言,落衣跑到冯素贞跟前,晃悠着着她的手,"爹爹,爹爹,娘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素贞蹲下来,温柔的替她将头发捋顺滑,"衣儿还小,等衣儿大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到时衣儿就会明白了。" 落衣似懂非懂,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继续问道,"爹爹,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爹爹的愿望啊?"冯素贞狡黠笑笑,揉揉落衣满头碎发,"你去问你娘亲,因为爹爹的愿望就是你娘亲的愿望。" 落衣没有得到答案,复又跑回天香身边,气鼓鼓的嘟着嘴抱不平,"娘亲,爹爹是坏蛋!" 星子朦胧,山风拂面,山下的喧嚣都已消散。 望着灯笼在天空渐行渐远,冯素贞行至崖边一颗树下,倚着树干遥望着夜空,天香见状,牵着落衣亦行至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直到灯笼和满天星辰融为一体,这才回过头看着她在月影下更显妩媚的侧颜,轻声问道,"姓冯的,你刚才和衣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素贞笑的恬淡,她拉过天香的一手,与之十指交握,"我的愿望,就是为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正如天香对她一样,她亦何尝不是如此想法—— 嚣张如她,霸道如她,简单如她,纯粹如她……早在十年前,天香就落进了她的心里。 而令天香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后,冯素贞面对两难的境地,最终做出艰难抉择,为她做了自己平生最不会做,也最不可能做的一件事。 纵使冯素贞知道那将会在她心底留下磨不去,剜不走的伤疤,但为了天香和落衣,她还是那样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修改了一下这章的细节 PS: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会更正文下一章 ☆、踏青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俗话说'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每每到这个时候,总有文人墨客或是尚在闺阁的女儿家总会约上三五好友结伴而行,踏青赏花。 妙峰山此刻游人如织。 刚找了个清净的地儿歇下来,落衣便拽着天香的手,不满的嘟着嘴,"娘亲,爹爹和浩哥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衣儿想要和浩哥哥一起玩。" 爬了大半晌山,落衣额上的细汗在阳光映射下,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的晶莹剔透,天香从怀里抽出丝绢轻柔地替她拭掉额间细汗,"爹爹和浩儿哥哥在陪着你皇帝舅舅,等会她们就会来陪衣儿的。"说着她指指不远处开着的几朵零星的花朵,"衣儿不是喜欢花儿吗?我让璎珞姐姐陪着你去采花,你看可好?" "好!衣儿要采很多很多花,给娘亲编一个大花环。"到底是孩子,经天香这么一说,落衣心里的不快一扫而空,原本紧皱着的小脸瞬间喜上眉梢,双手并不断的比划着,"还有给爹爹,给浩哥哥也每人编一个。" 皇后在一旁,甫伸出手,便有宫女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她接过宫女手里递过来的一件薄氅,把落衣拉到跟前细心替她系上,皇后眉眼弯弯,巧笑嫣然间,面上的笑容便若那三月暖阳,"娘亲,爹爹和浩儿哥哥都有花环,那舅母呢,舅母就没有吗?" "有的,有的,落衣也给舅母编一个大花环。"落衣咧开嘴迭生应着,之后便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的数着数,过了良久,她忽的抬起头,几步蹦到璎珞面前,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不由分说拉着璎珞就走,"璎珞姐姐,我们走,陪衣儿去采花。" 落衣拽着璎珞没走几步,又回过头见桃儿,杏儿两人没跟上来,便使劲招着手,"桃儿姑姑,杏儿姑姑,你们也一起来。" 闻言,桃杏两丫头愣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抬眼不住地觑着天香。 天香瞧瞧她俩,笑意溢于眼底,冲着她俩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和嫂嫂也要说点事。" "桃儿,杏儿……" 两丫头连声应着,还没跑出几步又被天香叫住。 "公主,您还有何事吩咐?" 天香觑她俩一眼,又望望不远处玩乐的两人,沉默良久,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摆摆手示意她俩离去。 皇后携着天香在旁边亭子落座。 几个宫女利索的从行囊中拿出一只小炭炉和一小套白玉茶具,就着亭子旁边的潺潺溪水生炉煮水,不一会功夫,一壶滚烫的茶水便置于她俩面前。 皇后轻抬皓腕斟上两杯茶,推一杯放在天香跟前,"你这是在担心她?" 天香将茶杯捧在手里,望着满山的新绿,先前笑意嫣然的眼底悄悄爬上一丝忧虑,"皇兄这一番动怒,只怕是她和张绍民又少不得一顿责罚。" "都四个月了,还没个头绪吗?" 去年冬狩,太子在皇家猎场遇袭,当天晚上冯素贞就带人将玉龙山翻了个遍。 回京后皇帝震怒,下令冯素贞全权负责,张绍民协同彻查此事。谁知,四个月来,冯素贞和张绍民带着飞虎营和御林军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那些刺客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踪迹。 天香摇摇头,"毫无头绪,莫非那些刺客还真长了翅膀飞出去了不成? 皇后也握着茶盏陷入沉思,"不应该,如今全城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么几个大活人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躲呢?" "没打算躲,香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香站起身,走到亭边,打量着脚下京城宫室宏丽,满目繁华,"京城龙蛇混杂,若是有心,想要藏几个人也并非难事。" 眼见着天香的眉头越蹙越紧,皇后看在眼里却道是她在担忧冯素贞,遂轻抚着她的手温言宽慰道,"你也别太过担心,你皇兄召她去至多不过训斥几句,莫非还真会因为查不到刺客的下落就要了她的脑袋不成?" "我并非担心她,而是……" 后面的话天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并非担心冯素贞,而是害怕围猎事件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就别愁眉不展的了。"皇后拉着她回到桌旁坐下,"都说妙州冯素贞是天下第一才女,琴艺更是无双,虽说你们也回京数月,却也是一直无缘听得,今天嫂嫂把独幽也带来了,待会她来了你可别小气,得让她给嫂嫂弹奏一曲。" 说话间,便有宫女抱着一把古琴缓步上前,将琴小心的摆放在旁边桌上。 "独幽,可是号称天下十大古琴之一的唐琴独幽?"天香低下头,打量着桌上的古琴。 皇后笑着回道,"正是此琴。" 因着冯素贞的原因,天香也时常接触一下这些高雅的玩意,她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只听得琴声高亢嘹亮,音质古朴醇厚,连声赞道,"真是把上好的古琴。"随即她话锋一转,笑着继续说道,"没想到嫂嫂居然私藏着这么好的东西,香儿有意讨要,不知嫂嫂可否舍得?" 皇后把琴往前推了推,目光流转,笑意嫣然,"哪有什么舍与不舍,香儿要是喜欢,尽可拿去就是。" "香儿玩笑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嫂嫂舍得给,香儿也不敢要。"天香嬉笑着把琴推回去,"倒是许久不曾听嫂嫂弹琴,香儿都有些想念了。" 皇帝众多妃嫔,却唯独皇后与天香最为投缘。 原来,当年冯素贞离京不久,新皇为庆登基大喜,设宴于承乾宫,天香端坐于席间,见满目轻歌曼舞,她却只觉满心寂寞与苦闷,无处得以排遣,酒过三巡,她悄悄起身离席,在御花园漫无目的游走,却听闻一阵琴音。 她循着声音找去,见一素衣女子在花园亭中抚琴。 琴曲婉转悠扬,听得久了,天香更是听出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她心有所期,走近和女子攀谈起来,那晚夜色极美,就着月色两人聊到月落柳梢方歇。 后来皇帝大婚,浪迹在外的天香再一次被召回京畿,再见素衣女子时,那人已成为她名副其实的嫂子。 皇后接过琴,笑着打趣道,"天天听她弹,还没听够?" "不一样,她怎能和嫂嫂比呢?" "你这嘴啊,是越来越会奉承人了。" 说笑间,皇后将琴置于身前,白皙纤细如葱水般的指尖在琴弦间如行云般流动。 如水般的琴音流淌在指尖,仿若自山间倾泻而下的一泓清泉,让人的心莫名沉静。 一曲终了,天香抚掌赞道,"嫂嫂的琴艺真是越来越精妙了。"一面拿起手中茶盏抿了一口,一面接着道,"听你的琴音就如品这茶水一般,需细细回味方能回味无穷。" 宫女送上湿毛巾,皇后接过来轻轻把手擦拭干净,这才笑着接口说道,"许久不弹,这手法都有些生疏了。"说着她抬眼看看天色,已近正午时分,接着继续道,"都这个时候了,该是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经嫂嫂这么一说,我也觉着有些饿了。"天香站起身一面说着,一面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去叫落衣小姐回来用膳。" 时间等的似乎有点久,半个时辰过去,不仅桃儿,杏儿她们没有回来,连派出去寻人的宫女也不见回来。 天香心里等的焦急,手中的茶盏被她捧在手中,倏地又放到桌上,如此反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前面桌上摆着的点心也未曾见她动过一口,忽的她倏然起身,急急道,"算了,不等了,我亲自去寻。"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天的呼喊,天香闻声回过头看去,只见到桃儿,杏儿以及璎珞相互搀扶着,三人身上都带着伤,尤其是璎珞身上的伤最为严重,豁然能看到她身上几道深深的口子。 天香见到少了落衣,再看她们身上都带着伤,急忙冲上前去,颤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衣儿呢?她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面对天香的质问,三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齐齐跪在地上不敢再正视天香,桃儿用双膝爬到天香脚下,抱着她的脚哭诉道,"奴婢该死,落衣小姐被几个黑衣刺客抓走了!" 桃儿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天香的头顶,她身子一晃,踉跄着脚步几欲往后倒去,幸被皇后一把扶住。 先前还在心里担忧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而且令天香没有想到的是和青衣人会在这样的场面再一次见面。 天香手中的剑还在滴血,一滴滴的掉落在脚下的草地上,绿色的草地瞬间开满一朵朵绚烂的红色的花朵,在她的脚下直挺挺的躺着两具尸体,她执剑步步紧逼。 "公主殿下,你要敢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 青衣人将落衣挟持在胸前,一只手放在她的咽喉上,阴冷的声音在这阳春三月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恶寒,落衣涨红着脸,声音已然哭的嘶哑。 天香剑尖直直指向青衣人,"你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 青衣人冷笑一声,眼中透出微不可察的恨意,"我想做要什么?公主殿下,您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只想要你的命。" 这就对了,上次围猎太子遇袭,加上这次落衣被抓,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天香低头看看脚下的尸体,再看看余下的几个黑衣人,紧了紧手中的剑柄,不屑的看着青衣人,嗤笑道,"就凭这几只烂番薯也想取本宫的性命,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说着,天香执剑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再往后是一面百丈悬崖,青衣人被逼的退无可退,身后不断传来砂石掉落悬崖的声音,"在下知道长公主武功高强,不过……"青衣人把落衣夹在腋下,回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后饶有意味的看着天香,"这么深的悬崖,如果这孩子掉下去,长公主您认为她会不会变成一滩肉泥?" "阁下堂堂七尺男儿,莫非只会拿孩子作为要挟,未免太过小人行径。"天香怒意横生,上次青衣人用太子的性命作为要挟,这次挟持落衣以为要挟,话里不免带着几分讥诮。 青衣人面对天香的质问不怒反笑,"只要能要了你的命,在下就算做几回小人又何妨。" 说着,青衣人挪了挪步子,落衣整个身子便悬在半空中,只要青衣人一松手,随时都有掉落悬崖的危险。 天香默默垂下手中的剑,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既然阁下想要本宫的命,就让本宫死个明白。" "这个问题,你还是留着去问阎王爷吧。" 青衣人一挥手,余下的黑衣人再次冲将上来,他们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将天香团团围在中间。 "坏人,不准你们伤害娘亲。" 眼见着危险越来越迫近自己的娘亲,落衣使劲挣扎起来,奈何自己力气太小,被青衣人紧紧夹着无法动弹,忽地,她猛地一口狠狠咬住青衣人的手腕。 瞬间,青衣人的手腕便血流如注。 青衣人吃痛,一张脸瞬间拧在一起,狰狞的面孔犹如地狱来的恶魔。 "小兔崽子,你找死!" 三月的妙峰山山风和煦暖人,冯素贞带着太子缓步拾级而上,想着很快就能见到天香和落衣,她的脚步也变的轻快了几许。 两人才走至半山腰便被对面急冲冲出现的人镇住了脚步,皇后在众宫女的簇拥下,慌慌张张的往山下跑来,桃儿,杏儿,璎珞三人也由三个宫女分别搀扶着,三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一身血污。 "驸马,驸马......公主和衣儿小姐......" 桃儿,杏儿见到冯素贞急煞煞如见了活救星,两人挣开宫女的搀扶,连滚带爬的向着她的前面扑来。 "天香和衣儿怎么了?"冯素贞一颗心揣揣不安,心狂跳如擂鼓。 "衣儿......" 恰在这时,天香凄厉的呼喊从半空中传来,几欲撕破她的耳膜,在这温暖的阳春三月,冯素贞的心犹如坠入冰窟,再也挪不动一步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青衣人又一次出现,这一次挟持的是落衣(捂脸哭) 他究竟是谁呢?为何要屡屡想要置公主于死地? ☆、搜寻 山中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飞出山谷,转瞬之间消失了踪影。四周,一切突然静止下来,整个山谷寂静无声,沉寂的骇人。 "他娘的,这臭娘们真难对付,居然跟着跳了下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移到悬崖边朝着崖底探头一看,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如若狰狞野兽张开的恐怖巨口,似是要吞噬掉一切。 黑衣人顿然吓的脸色惨白,他后退几步,望着青衣人,问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做?" 青衣人低下头,眼神在看到衣服下摆时有片刻的凝滞,约么半晌,他撩起衣服下摆撕下一块布条慢条斯理地将受伤的手包扎完好,方才缓缓开口,"你带几个人下去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活口就送她们一程,好让她们母女去阴曹地府团聚。" 青衣人说完,望着崖底凝神片刻,指着黑衣人继续说道,"找到之后,还有一事……你且附耳过来。" ***** 城中百姓很快便发现一件很惊奇的事情。 午时刚过没多久,皇宫宫门大开,十多骑快马从皇宫里面冲出来,穿过嘈杂的街道,直朝着西城门奔去。 西边,正是妙峰山的位置。 皇城各个城门很快再次被大内禁军戒严,大街上全都是禁军的身影,他们脚步匆忙,高喊着京城混进奸细,如若遇到可疑之人立即报到提督府,如有欺瞒上报者,一律格杀勿论。 一时间,引得街上百姓纷纷驻足观看,甚至还有几个还在底下品头论足。 "奸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到皇城行刺,不要命了吧!" "诶诶诶,你们说这次的事和上次全城戒严会不会有关系?" "上次听说是皇家冬狩太子在象鞍山遇袭,这次莫不是又是哪个皇族遭殃?" 这一声惊的在场的人一身冷汗,后背汗毛都直刷刷的竖起来,眼睛都盯着最后开口的那人。 说这话的是在京城常年摆摊卖豆腐,人称'豆腐张'的。 皇家这么重要的秘辛由一个百姓口中说出,自然会引起别人怀疑,那人往下压压手,压低声音道,"哎呀,我在京城卖了几十年豆腐,你们还真当我是奸细不成,我有个表亲在宫里当差,前些天他来我们家看我母亲,和我透露了一点。" 众人恍然大悟,齐声'哦'了一声,不知谁又补了一句。 "只怕是要变天咯.......遭罪的还是咱们百姓。" "谁说不是......" 不多时,大批禁军又朝着这边奔跑过来,刚刚还在品头论足的几人随即做鸟兽散,只是他们谁都没发现,旁边一个手拿罗盘的算命先生也随着他们的离开淹没在人群中。 黑夜很快来临,因为白天的事,城内百姓家家户户早早的就关门闭户,吹灭油灯,蜡烛,街上除了禁军往来的脚步声,再没其它声响。 ***** 天香自昏迷中醒来时,夜已经黑的深沉。 睁开眼眸,四周乌泱泱的墨色一片,后背被身下的乱石磕的生疼,她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右边手上却是知觉全无,点劲都使不上,掌心更是火辣辣的疼,身上犹如大石压顶,被压的喘不过气,她低头,落衣趴在她胸口一动未动,还未醒来。 用着尚有知觉的左手探过鼻息,落衣呼吸均匀沉稳,天香心下大石方才落下。 望着满目繁星,天香忍着背部传来的疼痛不敢再乱动,静静的闭目休息,生怕这一动会惊醒沉睡的小人。 "衣儿......" 落衣掉落悬崖那刻,她撕心裂肺的喊叫还在脑中盘旋萦绕,当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搭上自己的命,也不能损了落衣分毫,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利用俯冲的速度,天香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把捞住落衣将她小小的身躯紧紧护在怀里。 随后,天香左手护着落衣,右手则握着剑抵在峭壁之上,剑尖沿着峭壁划出一串串火花,右臂被震得发麻,原先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沿着手臂滑落,浸湿袖袍,和掌心渗出的鲜血混在一起,从紧握着剑柄的指缝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峭壁上。 剑身在两种力道的夹击下,一点点变成碎片,延缓下落速度的力道也在逐渐消失,身体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耳旁传来呼呼的风声,落衣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小脸紧贴着她,显然害怕极了。 天香低头看她一眼,护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下落的身体突然被一个物体弹起,在空中翻了一圈,卸去一半的下坠力道,随后又往下坠落,再次落在那个物体上,接着整个身体被弹落在地。 挡住她的,那是一颗长在峭壁之上壮实的大树,整棵树身往外面延生出来,直到身体触到地面那刻,天香知道她和落衣都得救了。 怀里的小人突然动了一下,并用脸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胸口,似是不愿脱离温暖怀抱,天香低眸,落衣晶亮的眼眸落到她眼中,"醒啦!" "娘亲,娘亲...衣儿害怕..."听出天香的声音,落衣带着哭腔越发往天香怀里蹭去。 "不怕,不怕...衣儿不怕,娘亲在这。"天香柔声安抚着她。 落衣不动还好,她这一动,天香身下尖锐的石子似是要扎进后背肉里,身上传来一阵阵痛楚,她痛苦的紧皱着眉头,大口的喘着气,额上也布满冷汗。 "娘亲,你怎么了?" 虽然她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她心里还在害怕,但是在听到天香的倒抽气声这个六岁的孩子也发现了娘亲的不对劲。 落衣安静下来,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她看到娘亲满脸血污,右臂的衣袖已经被红色的鲜血浸透,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触碰,又害怕的缩回手,小声问道,"娘亲,疼吗?" "不疼,娘亲不疼!"天香抚开落衣额前细碎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回答她。 "娘亲,衣儿…冷。" 虽然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但是北方的天气依然还是春寒料峭,忽的一阵冷风由谷底吹来,落衣不由得瑟缩着身子。 "衣儿,你先起来。" 落衣知道娘亲受了很重的伤,她听话的起身,天香忍着全身传来的剧痛缓缓坐起身来,歇了好一会,她才打量着四周。 她眼睛在周围搜寻了一圈,这才发现她和落衣正好处在山谷风口的位置,周围除了面前高逾万丈的峭壁以及峭壁上的那棵树,四周一片空旷。 落衣身上唯一能够御寒的衣服是皇后早间给她的那件薄氅,天香将落衣揽进怀中,用薄氅将她裹的严实,并让她瘦小的身躯紧贴着自己,以此方法互相取暖,却依然被冻的瑟瑟发抖。 天香心里明白,此刻,她必须找一个御寒的地方,就算找不到也要离开这个风口子,不然她和落衣没被摔死,也会被冻死。 **** 宫墙巍峨,朱红色铸成的血色长廊高耸在前方,廊下宫灯被风吹的左右摇晃,整座宫殿寂静无声,偶尔有宫女太监急匆匆的脚步自深远的地方传来。 长信殿内,烛火微漾,年轻的皇帝坐在桌前,凌厉的眼神穿过昏暗的烛光,落在丹墀下面直身跪地的人身上,眼中隐隐汹涌着怒气。 "冯素贞,你还有脸回来见朕。"半晌,他猛然抓起桌上的茶盅一把朝着冯素贞扔了过去。 冯素贞没有躲避,茶盅正正的砸在她的头顶,茶水溅的冯素贞满头满脸都是,瞬间鲜血和着茶水顺着她的发间和脸庞滴滴滴落,她面色平静,依然昂然跪立。 "陛下,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小三子在一旁急忙又重新续了一杯茶送到皇帝手中,扶着他坐下并不断地替他顺着气。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再次抬眸盯着她,"张绍民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见朕?" 冯素贞这才开口回禀道,"张兄带着禁军还在街上挨家挨户巡查刺客的踪迹。" 皇帝接着问道,"派去妙峰山的禁军回来没有,可有香儿的下落?" 冯素贞摇摇头,"未曾回来,今天找寻一天,没有发现公主的下落。" "没有找到,那你回来干什么?"皇帝怒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冯素贞厉声喝道。 皇帝急火攻心,一股怒气冲上头顶,脑中一片眩晕,差点站立不住。 "陛下息怒!"小三子向前扶住皇帝。 冯素贞双手交叠,放在额头处,整个人匍匐在地,恭敬的稽首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为要,若是因为此事陛下有个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 皇帝看着她冷哼一声,"冯素贞,如果香儿和衣儿有个三长两短,你的确是万死难辞其咎。" 冯素贞抬首恳求道,"臣深夜面见陛下是有一事相求,臣想借陛下的朵颜三卫前去寻找公主。" 朵颜三卫,那是皇帝的直属护卫,全是皇帝的心腹侍卫,只听皇帝一个人的调遣,上次皇帝回京遇刺,全靠着他们才得以脱险,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而且这支队伍执行的都是皇帝交代的特殊任务。 皇帝低头沉吟半晌,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虎头形状的兵符,直接扔在冯素贞脚下,"如果找不到香儿和衣儿,朕看你就直接在妙峰山陪着她们,别回来了。" 冯素贞捡起兵符,再次稽首,"臣遵旨!" 直到冯素贞的身影消失在长信殿,皇帝支撑着桌沿的身子摇摇欲坠,突然,他张开口,一大口血直接喷在书桌上。 "陛下.....奴才这就去把冯大人喊回来?"小三子慌忙扶住他。 皇帝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道,"别声张。" "可陛下您的身子......"小三子小心扶着他躺在一旁榻上。 皇帝斜靠在榻上,平静的说道,"朕的身子什么情况朕心里明白,可香儿和衣儿不一样,现在重要的事是找到她们,切不可再让她分心。" 冯素贞步履匆匆回到公主府,直接冲进房间,在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再出门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褐色劲装,手上也多了一把利剑。 桃儿,杏儿已经等候在门外,她并未停下脚步,只斜眼觑了她们一眼,就急匆匆的从她们身边擦身而过,自顾朝着门外离去。 "驸马,你这是要去找公主吗,我们和你一起去?" "胡闹,你们还嫌事不够乱吗?都给我滚回去!" 素来霁月清风的冯素贞,对人总是温和有礼,从未有过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桃儿,杏儿被这一声镇在原地,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院中已无冯素贞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和黑衣人谁会先找到公主和落衣呢? 小冯发飙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XD ☆、交锋 晨曦暮霭,薄雾轻纱。 天空的墨色渐渐退却,东方既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射出第一道金芒,撕开东边的最后一道黑暗。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山谷的静寂。 带着人在谷底搜寻一夜,依然无果,冯素贞颓丧的瘫坐在一棵树下,眼里满是自责愧疚。 "还在担心公主和落衣?" 闻声,冯素贞抬眸,入眼的是张绍民和她同样疲惫的的脸,昨夜她带着人连夜出城,恰遇张绍民回府,眼前的人二话没说便和她驱马直奔着妙峰山而来。 张绍民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囊,递给冯素贞,"喝点好暖暖身子。" 冯素贞接过水囊凑到嘴边,瞬间便又拿开,她凝视着手中之物,诧异地看着张绍民道,"这里面是酒?" 张绍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她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冯兄放心,公主和落衣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阳光照射进山谷,草叶上的露水被朝阳照的熠熠发亮,张绍民就这样沐浴在晨光中,他用手遮住阳光,眺望着东方,久久才笑着继续开口道,"公主以前每每游历回宫,都会说自己遇到怎样怎样的危险,不是从鲨口逃生就是在深山从虎口底下逃生,陛下和皇后总会打趣她怎么就不被鲨鱼或老虎吃了去,每到这时,公主总会笑嘻嘻的说着这样的话,她说她是福星下凡,那些鲨鱼啊,老虎啊见了她只有逃跑的份,哪还敢来吃她,所以,这次我相信公主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冯素贞摇晃着酒囊里面的液体,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目光投向张绍民,面带疑惑轻声问道,"按理来说张兄也是懂公主的人,却为何......" "却为何没和公主在一起,而是另娶?"不待冯素贞说完,张绍民便接口接过她的话茬,他从冯素贞手中接过酒囊,痛饮了一口,笑着道,"我给不了公主想要的,同为'绍民',公主想要的只有那个叫'冯绍民'的才能给她,我能做的就是给她自由。" 冯素贞有些恍惚,或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亦或是因为张绍民的这一番话语,在她心底激起不小的波澜。 这时,钱煜从谷内急急忙忙跑来,"两位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冯素贞倚着树干起身,急切地问道,"你们找到公主和衣儿了?" 钱煜低垂着眼眸,摇摇头,"我们在前面发现了一滩血迹,周围还发现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 "血迹?脚印?是公主和衣儿的?"冯素贞继续追问。 钱煜依然摇着头,"看样子不像,那些脚印多且杂乱,属下推测应是那些刺客先我们一步追上来了。" *** 山谷深处,天香和落衣在峭壁下面一处延伸出来的狭小空间互相依偎。 天香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落衣靠在她的怀里,睡的很安静,她的头顶是一道横亘在峭壁的宽大石梁,如屋檐一般探出半空,刚好替她们遮蔽了些许风霜。 离她们不远处的草丛里,十来个黑衣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老大,我这就上去宰了她们?"其中一个黑衣人抽出手中的钢刀,屈指在刀面轻轻一弹,便闻一声轻微的铮鸣。 这时,另一个黑衣人出面制止,他摆摆手,"就这么宰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不如......"那人盯着前面发出两声干笑,两眼放光,"不如让哥几个快活快活,当朝长公主,金枝玉叶的滋味一定比那些勾栏苑的庸脂俗粉美味多了。" 话音刚落,周遭便传来一阵起哄声,这个提议显然引起其他人的共鸣,有几个人已在一旁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黑衣人听着身边兄弟的哄笑声,冷声应道,"别忘了那位爷是怎么交代的?让我们做的干净利落点,不要节外生枝。" 他边说边谨慎的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山谷一片空旷,只闻几声稀疏的虫鸣和远处潺潺的流水声。 随后,他指着身边几个精悍的黑衣人,"你们三个随我来,其他人在原地候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禀报。" 说着四人朝着天香和落衣的方向悄悄的贴了上去。 习武之人,向来耳力都比一般人敏锐,天香睡的迷迷糊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轻响,她睁开眼睛,看着持刀围上来的黑衣人。 周身酸痛无比,腿上也一阵阵发麻,那是落衣压在她腿上的缘故,天香往后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坐的舒服些,才挪动身子,紧贴着冰凉石壁的后背便传来一阵刺痛,疼的她眉头紧蹙,冷汗也顺着额头滴落。 "长公主,没想到吧,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带头的黑衣人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冷笑道。 天香挺直身子,看着他轻笑一声,淡淡地应道,"的确没想到。" 落衣因着天香的挪动已经微微醒来,她靠在天香怀里揉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黑衣人,她紧紧扯着天香的衣服,急往天香怀里蹭,"娘亲,娘亲,衣儿害怕。" "衣儿不怕,娘亲在......"天香轻轻拍着落衣的后背轻声安抚着她,之后,她抬眸冷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平静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首领冷笑着回答,"不想怎么样,只是专门来送长公主和令嫒一程。" 说着,几人又朝着她挪动了几步脚步。 天香明白,眼前的人到此目的何为,要是换做平时,这几个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而此刻她身受重伤,死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只是......她低眸看着怀里的落衣,抚着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孩子如瓷般的肌肤,"娘亲对不起你,在长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带你回宫,以为能给你幸福快乐,没曾想却让你继续跟着娘亲受苦。" 天香的指尖冰凉,划在脸上也冰冰凉,落衣眨眨眼睛从天香怀里探出头,看到天香眼圈发红,她直起身子,小手覆上天香微湿的眼眶,"娘亲,你怎么哭了?" "娘亲没事。"天香眼睛酸涩,别过脸深吸口气,抑制住眼里即将落下的液体,笑着继续说道,"娘亲要带衣儿去一个地方,到了那娘亲就哪都不去,天天陪着衣儿,好不好?"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别人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娘亲去哪,衣儿就去哪。"落衣点点头,随后又看着天香,接着问道,"爹爹呢,爹爹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这个六岁的孩子,她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状况,也不清楚娘亲口中的地方在哪,在她心里,只要是和自己的娘亲,爹爹在一起,不管去哪,她都愿意。 爹爹! 那个人此刻在哪呢? 她会不会还像在象鞍山一样,在危急关头及时出现? 天香抬眼在周遭扫视一圈,洗耳倾听周围动静,除了眼前的黑衣人,稀疏的虫鸣鸟叫,谷底的潺潺水声,再无其它。 原来时光如此短暂,她还有好多事没做...... 她还想要继续陪着她,春天陪着着她踏春赏花,夏天一起赏荷采莲,秋天的时候登高赏菊,冬天两人靠着炭火互相依偎,听帘外落雪簌簌有声。 她还想要和她一起去大理,去领略大理的'风花雪月',想看看她口中的'苍山雪','洱海月'…… 天香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还有胀胀的痛,她看向落衣的眸光温柔,却笑的苦涩,"衣儿和娘亲先去,爹爹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黑衣人首领环顾四周,心底涌起不知名的焦躁,他不耐的打断天香的话,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长公主,有话你还是留着到下面说吧。" 说完,他倒退两步,一挥手便有两名黑衣人持刀走上前来。 天香没有回话,也没有看黑衣人,她把落衣拥在怀里,蒙住她的双眼,把头埋在落衣耳边,"衣儿别怕,以后娘亲照顾你......" 黑衣人举起手中的钢刀,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目的白光。 就在钢刀就要落下之时,一道褐色身影从半空中落下,冯素贞抽出宝剑迎上去,刀剑在空中碰撞出剧烈的声响,发出铮铮悲鸣,她在空中漂亮的挽了一个剑花后直取黑衣人的咽喉,人刚落地,黑衣人随之应声倒在脚下。 冯素贞紧握着手中的利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殷红的血滑落剑尖,滴滴落下。 她转身看看身后的两人,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我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沾染血腥,今天,休怪我手下无情。" 冯素贞清冷的眸子如寒潭般阴冷萦绕,深不见底,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浑身散发着森寒杀意。 身后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黑衣首领扭头,躲在草丛的其它人,已被冯素贞带来的人困住,他双腿发颤,转身欲跑,冯素贞腾空旋转一剑直往他的咽喉刺去,喷洒而出的血液沾到她的衣服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罂粟。 风云动。 不久,山谷中传出一阵阵杀戮声,在山谷盘旋萦绕,经久不息。 ☆、博弈 时近黄昏,李兆廷闻讯匆匆赶到公主府,张绍民已在正堂候着,同在的还有皇帝的贴身内侍小三子。 两人目光交接,李兆廷瞧着来人面生,他谦逊有礼的朝着小三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拉过张绍民,"张兄,公主和落衣怎么样了?" "张丞相,这位公子杂家看着有点眼生,不知是哪家公子?"张绍民尚未接话,小三子甩着浮尘凑到近前,漫不经心地将李兆廷打量一番。 冯素贞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作为皇帝贴身内侍,小三子心里自是门儿清,可若是将李兆廷和冯素贞以前的关系摆在明面上,怎么说都有点尴尬,张绍民踌躇良久,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是下官疏忽,这位是李兆廷李兄。" "是杂家眼拙,原来是李公子,幸会幸会。"看到李兆廷手里拿着罗盘,布幡,满身风尘,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着继续问道,"李公子风尘仆仆,这是打哪来?" 李兆廷将手中东西放在正堂一隅,抖抖身上泥土,这才拱手作揖,不卑不亢道,"草民今天走的远了些,听到消息说找到公主和落衣,这才匆匆赶来。" "李公子倒是关心公主和落衣小姐?"小三子眼角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李兆廷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绍民看着气氛不对,慌忙上前解围,"公公有所不知,李兄是先皇在位期间御笔亲封的榜眼,和公主,冯兄也算是旧识。" "原来如此。"小三子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眉梢依然带笑,"既然是公主和冯大人的旧识,那就别站着了,都坐吧。" 说完,也不等他俩答话,把浮尘往手上轻轻一甩,在一旁阖眼坐下,张绍民拉着李兆廷坐在另一边,一时无语,屋子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沉闷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冯素贞和男人对话的声音,张绍民知道是王御医给天香和落衣诊病结束了。 此时,冯素贞已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袍。三人迎上前,三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王御医,王御医被看的心底发虚,他朝着张绍民,小三子行过礼,拱手作揖,"张丞相,总管大人放宽心,落衣小姐只是惊吓过度,所幸有长公主护着,并未伤及分毫,长公主伤势虽重,但都是些皮外伤,只需安心调养很快就会康复。" 听到公主和落衣无碍,几人悬着的心落地,小三子口里碎碎念叨,"谢天谢地,长公主和落衣小姐吉人天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京至今,明里暗里小三子总是事事照拂,冯素贞心知是宫里那人授意,如今听闻如此真言挚语,心底更如三月暖阳,一片暖融。 冯素贞笑意溢于言表,"有劳公公亲自跑这一趟。" 找到天香和落衣的消息才传进皇宫,皇帝就急忙差遣他到公主府候着,这会得知公主和落衣无恙,看着时辰不早,担心自家主子等的着急,也担心自己离开太久那些笨手笨脚的小子照顾不周,小三子连忙摆摆手,笑眯眯的应道,"冯大人折煞奴才了,既然长公主和落衣小姐无碍,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陛下那儿还等着奴才回去复旨呢。" "下官也告辞了,这就回去给长公主和落衣小姐配药。"王御医拢拢袖口,也准备一起离开。 冯素贞轻扬着嘴角,笑的清浅,"有劳公公和王御医,我送送你们。" "冯大人留步,不必相送,不必相送......"小三子笑着鞠着腰一迭声应着,走时不忘深深打量李兆廷一眼。 送走两人,屋里还剩张李二人,经过他们面前,冯素贞眼角余光扫过二人,赫然见着李兆廷袖口处的手臂露出几条红痕。 不禁出声问道,"兆廷,你的手受伤了?" 李兆廷抬手将衣袖往外拉拉,遮住伤口,笑着解释,"这是我前几天上山采药,不小心弄到的,一点擦伤,并无大碍。" 冯素贞点点头,并未多加追问,而是兀自在上座落座下来,先前浮于脸上的和煦笑容瞬间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两眉长斗,满目愁容。 张绍民和李兆廷对视一眼,一并在下方落座。 "冯兄,公主和落衣已然安好,何故如此愁眉不展?"张绍民首先开口。 冯素贞抬手扶额,骨节分明的手指摁压着眉心,轻呼出一声叹息,"都怪在下冲动,妄动杀念,如今刺客没留下一个活口,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毁于我手,实在惭愧。" 山谷屠戮,张绍民是亲眼所见,向来素雅端正的冯素贞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温润清明的眼眸被鲜血染红,那时的她眸中没有半点怜悯,只有野兽的凶残和狠决,直至鲜血将她的衣服全部浸湿,她才虚脱的丢下手中利剑。 想到此,张绍民仍然后背汗毛直竖。 "冯兄不必自责,你看这是何物?"张绍民边说着,边起身从袖袋里面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冯素贞手中。 冯素贞接过药丸仔细端详,这个药丸和普通的药丸别无二致,只是在表面多了一层糖衣包裹。 冯素贞端详半晌并未看出端倪,奇怪问道,"莫非这药丸还有特别之处?" "这是我从刺客嘴里发现的。"说着他从身上拿出一颗一样的,用两指夹着越过头顶,抬眸凝视,"外面这层糖衣是让药丸遇水而不化,必要时咬破药丸,刺客自会毒发身亡。" 冯素贞听后心下骇然,"口中藏毒?" 张绍民点点头算是回答。 口中藏毒,一旦失手被擒就会立即自尽的杀手,不仅难找,而且千金难求,能够调动此等亡命之徒的在京城只手可数,究竟是何人想要对付天香? 冯素贞和张绍民对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就算冯兄不杀他们,我们也从他们身上套不出任何线索。"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屋内散发出来的沉闷阴郁之气阻住去路,冯素贞,张绍民脸上阴云密布,似是要滴出水来,就连平时话多的李兆廷也突然安静的出奇。 杏儿在屋外徘徊良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那份压抑的气息让她无法移动脚步,又怕消息传达不到而惹主子生气。 最终怯怯移动脚步,小心走进冯素贞,"驸马,公主醒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冯素贞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窜起来,暗沉的眼眸瞬间滋生一片晶莹,"你说什么,天香醒了?" "冯兄,既然公主醒来,那我和李兄也告辞了。"张绍民和李兆廷应声而起。 "那我就不送了。"冯素贞点点头,随后又冲着杏儿吩咐道,"杏儿,替我送送张兄和李兄。"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片白影飘过,卷起一阵旋风,须臾之间,屋里只剩下张绍民三人面面相觑。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蓦地从外面打开,但见冯素贞双眉微蹙,紧咬着下唇,天香撑着床半起身,笑靥浮于脸上,冲着她裂开嘴乐呵呵的傻笑。 冯素贞紧咬着唇一言不发,清明的眼眸泛着氤氲的水气,她三两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天香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削瘦的肩膀。 淡淡的清香沁入鼻息,箍着自己腰身的力道愈来愈重,勒的她呼吸急促。 天香想要推拒,而那道力道不容抗拒的将她拉回来,似要和她融为一体才罢休。 忽然间,一滴湿热的液体滴到她的脖颈上,接着是两滴,三滴......沿着脊椎滑落,滚烫的液体烧灼着她的肌肤,如蔓藤一样蔓延缠绕,然后在她心底一点一点膨胀炸裂,最后变的稀碎。 "冯素贞......" 天香放弃挣扎,垂下双臂,而后缓缓抬起绕过她的后腰,上下轻抚着她的腰身。 这种感受她何尝不曾经历过,在山谷,有那么一刻她也是害怕的,她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害怕失去彼此的那种切肤之痛,想要去抓那根救命稻草,却如手中沙,无能为力亦无可奈何。 **** 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天空有些暗红色的云彩低低地浮动着,被风卷动着朝着头顶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移动。 张绍民和李兆廷在东寺街缓步慢行,两人一路无话。 行至一处院落,院中梧桐树叶摇曳簌簌,一墙梨花压顶翻出院墙之外。 "张兄......"李兆廷驻足在梧桐树下,叫住张绍民。 张绍民驻足回身,不解的看着他。 李兆廷顿了顿,方才开口,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严肃和郑重,"昨日我在街上听闻一事,理当让张兄知晓。" 张绍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是何事让李兄如此慎重?" "此事与天香公主遇刺有关!" 张绍民神经瞬间紧绷,街道微弱的灯光透过梧桐叶片洒在李兆廷身上,迷离斑驳,让人看不清此时的他是甚表情? 忽然一阵风起,惊的梧桐树上栖下的鸟儿扑着翅膀四下飞散,一双眼睛看着他俩离开才从树上轻轻跃下。 *** 满堂的烛火将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正堂一隅,亓王正和手拿羽扇的精瘦老者对弈,黑白相杀,黑子逐渐占了上风,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亓王手执黑子,眼睛依然盯着棋盘,"天香公主没事了?" 来人声音恭敬,"回王爷,听说已经醒过来了。" "派去的人可还有活口?" "一个不留,都被冯绍民带去的人全部杀死在山谷,不过......"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藏在死士嘴里的毒药被张绍民发现了,王爷,这会不会......" 执着黑子的手将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方,"没有足够证据,他们奈何不了本王的。" "回来途中属下还探得一事。"说着,来人附在亓王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你是说他把这事和张绍民说了?"亓王缓缓抬起头来,微眯着眼打量着来人,"你认为张绍民会相信他的话吗?" 来人语气铿铿,"不会。" 亓王从棋灌里面再执一枚棋子,沉吟道,"张绍民是不会相信他,但是本王可以添几根柴,浇一点油让这把火烧旺一些。" 精瘦老者若有所思,"王爷是打算找个替死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等无用之人本王留之何用,而且......"亓王眼里兴致愈浓,捻着手中的棋子饶有意味的说道,"本王到要看看人品风流,绝美无双的驸马爷如果知道事情真相要如何解决这桩风流公案。" 随之'啪'的一声,手中黑子落下,白子几乎全被黑子包围,白子惨败。 亓王趿拉着鞋跳下炕,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快给本王更衣,本王现在马上要进宫面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一个拥抱,哪里有违规内容,现在拥抱也不可以了吗?这样也锁的吗? 重新改了一下开头部分和标题 顺便弱弱的问一句,还有没有人在看的,玻璃心的小透明作者没人互动,有丢丢的失落感,求点更文的动力(捂脸) ☆、冤狱 时过三更,天空乌蒙蒙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整座京城笼罩在一片黑暗静谧之中。 在城南紧挨着城墙边上的一座小磨坊依旧亮着灯,屋里面传来石磨'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夜晚,尤其显得清晰,伴随着有节奏的'吱嘎'声,乳白的豆汁沿着石磨壁沿汩汩而下,顺着出口流进桶里。 看着最后一滴豆汁落下,豆腐张提起套在桶沿的棉纱袋子抖了抖,把豆渣放在一边,随后提起桶里面过滤好的豆浆小心放在墙角,墙边儿整齐的摆放着几桶已经滤好的豆浆。 忙完这些活儿,豆腐张咧开嘴朝着旁边的妇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这些豆浆明儿一早做成豆腐,准能卖个好价钱。" 里屋不时传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咳…咳咳",声音似断欲连,在寂静的夜里听的让人怆然。 妇人担忧的看一眼里屋,一面将手中拧净的毛巾递给豆腐张,一面不忘叮嘱,"明儿一早豆腐卖了钱记着先给娘抓几副药,她这病不能再拖了。" "诶,记着呢,忘不了。"豆腐张接过毛巾擦过脸,黝黑的脸上依然挂着憨厚的笑容,"卖完豆腐,我先给咱娘抓药。" "这世道,百姓的日子苦哟!"妇人边利索的将磨台收拾干净,嘴里边兀自絮絮念叨。 听闻妻子的话,豆腐张心里头一阵唏嘘,想到自己每日起早贪黑,赚的钱还不够养家糊口,反观那些达官贵人,整日花天酒地,从来不知何为愁滋味,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手里拿一盏油灯,对着妻子唏嘘道,"时候不早了,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便听到外面传来敲打院门的声音,并伴随着一阵阵呼喝声。 "开门,快开门……" 豆腐张和妻子互觑一眼,自家这个小磨坊几天都不曾来一个人,何况这半夜三更的,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许是半晌不见有人开门,外面敲门的声音愈发重起来。 豆腐张携着妻子走到门前,冲着外面道,"谁啊?这大晚上的,来了,来了,别敲了,门都要被敲坏了。"说着,上前将院门打开。 门才打开,呼啦闯进来十来个手拿佩刀的官兵,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壮汉踱着步子在院里走过一圈,这才将视线移到豆腐张夫妇身上,乜斜着眼上下将其打量一番,"你就是豆腐张?" 夫妻俩被无故闯进门的官兵一番惊吓,皆是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何事? 闻得这声问,豆腐张才挪动脚步怯怯上前,恭敬稽首,嗫嗫嚅嚅开口,"草民就是豆腐张,不知几位官爷深夜造访,有何公干?" "公干?"壮汉睥睨着他冷哼一声,负手走到院门口,随即挥手命道,"来啊,把这两个刁民给我绑了。" 话音刚落,几个官兵气势汹汹地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豆腐张夫妇捆绑起来,更有其他官兵冲进屋内,须臾,屋内便传来乒呤乓啷的响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豆腐张夫妇措手不及,他和妻子只是平头百姓,每日夹杂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勤勤恳恳做事,从未想过去招惹官家,而今官府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抓人,豆腐张含冤抱屈,使劲挣扎大呼,"冤枉……" 壮汉回头,紧扣着豆腐张的下巴,"冤枉?等进了诏狱,你再喊冤也不迟。" 幽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每一个字都是阴恻恻的冷风。 雨滴空阶。 清晨,一阵微雨刚过,空气中便弥漫着新叶抽芽的清香和浓烈的花香。 一缕阳光掠过院墙,照得公主府院内几树梧桐嫩叶上的雨滴晶莹剔透,院内几树桃李含满雨水次第绽放,红如胭脂,艳如流霞,洁白如雪。 "诶,别乱动,让我好生瞧瞧。"天香在躺椅闲适坐着,冯素贞的头枕在她腿上,天香一点一点扒拉开冯素贞发丝,头顶的伤痕清晰映入眼帘,天香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还好,伤口不深,都结痂了,皇兄也真是的,干嘛下这么重的手?" 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那种被温暖围绕的感觉过于舒适,冯素贞不禁蹭了蹭天香的掌心,"陛下当时正在气头上,何况我弄丢的可是他唯一的亲妹。" "还好,没有伤到脸,要不这张绝世容颜岂不是可惜了。"天香捧起冯素贞的脸,仔细端详,风起,桃香飘逸,一树桃花飘悠落下,洒下漫天花雨,那人姣好的容颜在阳光与花瓣的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精致。 人面桃花相映红,冯素贞微微一笑,艳横眉梢,映着花痕树影,眉目间噙着万般风情,倒叫天香一时看的呆了。 冯素贞将天香的双手捧在手心,用下巴轻轻抵着,"香儿,如若没了你,我空留着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天香抽出手在冯素贞光滑的额头轻轻戳了戳,"傻瓜!" "那你喜欢我这个傻瓜么?"沉柔的嗓音呢喃出傻里傻气的问题。 说着,冯素贞再次将头枕在天香膝上,并不忘把脸深埋在她的腹间,像只猫儿不住的蹭来蹭去。 鼻息间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浅浅的烙在肌肤上,腹部传来酥酥痒痒的触感,头一次见这么孩子气的冯素贞,天香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掰着她的头,"好啦,别闹了,快起来!" "唔…不要,让我再靠一会!" 见那人依然枕着她的腿不动,天香无奈,拾起冯素贞一缕秀发缠于指间,以发尖为帚边在她脸上轻挠,边揶揄打趣道,"你怎么也学起衣儿来,赖着就不走。" 终于,将头枕在她腿上的人儿微微撑了撑眼皮,捉住那只捣乱的手,随后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后索性再次将眼睛闭上,闷着声理所当然地应道,"我不管,我就要赖着你,赖着你一辈子。" …… 天香哑然,平素一本正经的冯素贞脸皮恁的比城墙还厚。 时光静好,岁月安然。 暖风清浅流云蹁跹,时间就此静止,天香享受着暖风带来的温暖,睡意渐渐袭来。 刚阖上眼没一会,从大门口就传来璎珞咋咋呼呼的喊叫声,好不惊天动地。 "公主姐姐,不好了,出事了!" "大早上的你这是见了鬼了?能出啥事?"天香瞧着从门口慌张跑来的丫头,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两手空空,眉梢微拧,"让你买的豆腐呢?厨房这会还在等着那玩意下菜。" 闻言,璎珞两首一摊,道,"昨儿个晚上豆腐张夫妇被官府抓了,没买到。" "我当是什么事这么一惊一乍,买不到你不会去别的地方瞧瞧。诺大个京城还愁买不到?" 京城皇都,天子脚下,官府每天闲来无事抓的人多如过江之卿,相同的事在京城每天都会上演,天香瞧得多了,自是没当回事,悠游躺回去打算继续闭目养神。 "公主姐姐,别睡了!"璎珞上前欲拽天香,瞧着闲适枕在她腿上的白衣玉人,下意识停住步子,"他们夫妇是被慎刑司的人拿去的,当场就被直接下到诏狱,听说不多时就要开堂案审。" 诏狱,即奉皇帝诏旨治狱,入狱之人皆由皇帝下诏收系,所关押的不是朝中显豁权贵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枕着的人终于被激起,倏然起身。 "璎珞,究竟是何原因下的狱,你可知晓?" "听说是和公主姐姐遇刺有关。" 天香听的心惊胆战,赫然起身,"和本宫有关?" 璎珞点头作答。 刺杀公主,是何等大事?岂是几个区区百姓就能左右的,而且依照她们在黑衣刺客身上寻来的线索,此事必定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身上伤痕经这么一折腾,疼得天香目龇牙咧,冯素贞急忙上前扶着她坐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抬眸探向高墙碧瓦,冯素贞胸中义愤难消,翻腾出几许怒意,"荒唐,陛下是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怎的就信了这无稽之谈,张兄呢,他可知道此事?" "别提那个张大人了。" 听闻,璎珞气的直跺脚,原先憋在胸中滞闷难消的怨气才得以疏解,"回的时候我曾去打探过一番,就是他拿着陛下的圣旨派人去抓的人。" "并且……"璎珞说到此处,声音突然噎住。 "并且什么?" "据说案审的主审就是张大人……" 去往慎刑司的路上,冯素贞一路行来步子愈发的沉重。 "听旁边的乡亲说昨儿个晚上闹了大半个晚上才消停,今早有好心的乡邻前去查探,整个屋子被翻的七零八乱,豆腐张不足七岁的孩子和老母亲惨死家中,屋子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两大滩黑血迹业已干涸,黑漆漆的让人瘆得慌。" 这是她离开前璎珞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上位者不思为百姓谋福利,反而致百姓生死而不顾。 沿路两边种满桃树,满树桃花把道路渲染的五彩斑斓,景物落在冯素贞眼中,落入眼帘的尽是满目的萧索灰暗。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情人节快乐! ☆、番外 大理点苍,白雪环绕于顶峰,犹如翠绿的碧玉上点缀着的一颗冰珠。 院子坐落于苍山脚下,四面环山,面临洱海。 两个婢子利索的在院中一株梧桐树下摆上两椅一桌,梧桐枝繁叶茂,刚好为夏日的燥热添了丝丝凉意。 不远处,一身穿华服的女子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不住的注视着和两个黄苕小厮嬉闹游乐的幼童,并不断发出殷殷叮嘱。 女子二十余岁,妆容精致,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端庄娴静却又透着几分灵动。 婢子端来几碟点心和一壶热茶置于桌上,这才走近女子,"主子,天气炎热,奴婢扶您先到树下歇会儿?" 刚坐下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一人,女子并未抬眼,而是闲适的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视线随着那抹湖蓝衣角慢慢移动,直到停到面前,这才慢慢抬头看着来人,声音轻飘飘的问道,"桃儿姑姑,可打听到爹爹和娘亲去了哪里?" 湖蓝衣服的主人,此时已年逾四十的桃儿,五年前,在天香和冯素贞把政权还给已经成年的皇帝双双归隐之后,并未如杏儿和璎珞一般,找良人嫁人生子,而是随着落衣一起入宫一直伴其左右。 桃儿摇摇头,"老奴问了附近的村民,听说公主和驸马一早就背着琴出门去了,具体去了哪儿,再问都说不知。" "桃儿姑姑,累了吧?你先坐着歇会儿。" 落衣心疼桃儿,自己幼时便得其从旁悉心照顾,临到爹爹和娘亲离开京城,算着给她找个好的归宿,她却甘愿放弃自由,随着自己一同入宫,其间更是悉心照料自己一应饮食起居,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些年,自己离了谁都可以,却唯独离不开她。 落衣执起手边茶壶,斟一杯茶,递到桃儿手中,随后慢悠悠地挑起一块桂花糕扔进口中,靠进椅子里仰着头,目光穿过梧桐的繁枝,慢条斯理地说道,"爹爹和娘亲过的神仙日子到真叫人艳羡不已!无妨,时间还早,慢慢等着她们就是。" 一旁的幼童听到两人谈话,颠着小短腿一头栽进落衣怀里,举着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问道,"母后,母后,是等画像上的爷爷奶奶么?她们和画像比哪个更漂亮?" 落衣把孩子抱坐在膝盖上,揉揉他粉嫩嫩的脸庞,眼中带笑,"她们比画像还要漂亮!" 幽谷紫烟绕,溪水泛轻音。 苍山圣应峰麓传出袅袅琴音,或急或徐,琴音开始时还颇具章法,愈到后面节奏愈发凌乱,声音里隐隐透着急躁,可听得出弹琴之人此时已心浮气躁。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琴音戛然而止,天香垂头丧气的坐在琴前,耷拉着脑袋,"别人弹琴都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可我弹的这哪是不绝于耳,而是刺耳......" 一大早,天香就缠着冯素贞让她教自己弹琴,两人这才背了琴往圣应峰而来,起初天香还兴致高昂,可是半天功夫下来,耐心消磨殆尽,曲子愈弹愈不成调。 天香杵在琴前,无精打采的随手拨弄着琴弦边向冯素贞抱怨,"诶,有用的,我要怎么弹才能弹的如你一般好?"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天香偏头看去,原来冯素贞不知何时躲到旁边一颗茶树下面席地而坐,拿一本书遮在脸上,托腮靠着茶树,约莫是在闭目养神。 圣应峰麓还有一景,在圣应峰的陡涧峭崖之间,一股清泉从悬岩峭壁中悬流倾泻,在下方汇集成潭,潭水水清如玉,明莹见底,山光云色尽映其中,水中鹅卵石粒粒可数。 夏日未央却酷暑难挡,林间不断传来的阵阵蝉鸣,更让人添了几分烦躁。 天香蹑手蹑脚起身,偷偷溜到不远处的水潭边,寻一块青石而坐,脱下鞋袜将脚泡在水中。潭水清冽,天香只觉得一股清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甚是舒爽。 几尾七彩斑斓的小鱼从脚边游过,煞是可爱。 天香看的欢喜,挽起裤管,踏入潭中便要伸手去捉,未料那些小鱼极为灵活,试了几次都从手边溜走,竟屡屡不能得手。正待想要放弃,眼见一条小鱼又游向一侧的碎石间,她悄无声息移动步子,猛地伸手一捞,小鱼再次从指缝溜走。 脚底突然一滑,她站立不稳整个身子瞬间倾倒。蓦地,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揽身抱住。 那只手修长如玉,天香惊魂未定,抬眼,正撞上冯素贞噙着笑意的眼眸。 天香坐在青石上,冯素贞蹲在她面前,此刻,那人眼里没有了刚才的笑意,沉着脸轻捏着她的脚踝,惯于弹琴的双手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划过她的皮肤,反倒令她心头生出一丝紧张。 天香低头看着冯素贞的一举一动,期期艾艾不敢做声。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莽撞,就不怕闪了腰!"冯素贞边轻声责怪,边从怀里抽出一条白色丝娟,替她将脚上的水渍擦干。 虽说天香已过不惑之年,可那小巧的玉足捏在手里仍觉柔弱无骨,让人爱不释手,冯素贞不觉加重手中揉捏的力道。 从脚底传出一丝丝异样的触感,天香挣了挣,未能挣脱,脚踝在她掌中纹丝未动。 只得咬住唇角,嗔怪着小声抗议,"谁让你只顾着自己睡觉,都不陪我!" "我只是担心你!"看着她流露出的委屈模样,冯素贞心蓦地软下来,她拿过一旁的鞋袜仔细给天香穿上,叹道,"你现在身子骨不比以前,万一......" "那我要你陪我!"听着冯素贞语气软下来,天香知道自己的计谋奏效,这些年来,对天香来说撒娇,耍赖可谓是炉火纯青,在冯素贞面前屡试不爽,屡屡奏效。 她反手勾着冯素贞,勾了勾唇角,"我要你继续教我弹琴。" 冯素贞浅浅一笑,拉起天香的手走回琴边,在琴前席地而坐,并将天香揽入怀中,拉着她的手附在琴弦上,执着天香的手边拨弄琴弦边悠悠在她耳边吐息,"琴者心也,心正则琴声正,弹琴最忌心浮气躁!" 天香靠在冯素贞怀里,温热的吐息在她的脖颈悠悠打着转儿,加之那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艾草清香,暗香浮动,悠悠淡淡的气息让天香如坠缭绕云端,而那罪魁祸首却完全不知情,仍然一板一正道,"你刚才心浮气躁,自然弹不好。" 一道弦音止如水,拨弄琴弦的指尖滑落水珠,漾起层层涟漪,天香心猿意马,起初的潺潺琴音再次乱了节奏。 "你这个猪脑子,又错了。"冯素贞抬手在天香的额头弹了一下,而后十指搭在她手背上,"弹琴手腕要放平,手背和手臂持平,拇指扶在食指末节靠上部的边侧,指尖不可超出食指背,你看看你的指法,简直就是乱弹琴......"  乱弹琴你妹! 天香愤然起身,仰头倾身向前,猛地噙住冯素贞的唇瓣,将她后面的话语尽数吞没。 啃咬吮吸着她如花瓣的唇,甚至诱启关口放肆深入胡搅蛮缠一番,直至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天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顺势在她耳边微微吐息,"我就是喜欢乱弹琴,尤其是和你。" 天香的温热吐息在颈间流连,刻意低柔的语调染上了几分暧昧之意,致使尚处于心神迷离状态的冯素贞思绪变得更加混乱。 弦音止如水,究竟是谁乱了谁的心? 冯素贞微露贝齿,欲倾唇相覆,但是很快又被天香毫不留情地将她拉回现实。 天香一指点在她唇边,眼中似笑非笑,"冯丞相,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又在什么地方,你莫不是想要白日宣淫?" 面对天香的戏虐,终于激起冯素贞的不平之心,她挑挑眉,暗哑着声音在天香耳边予以回敬,"公主该不会忘了当年玉门关外,燕山脚下,芦苇荡中……" "姓冯的,不准再说!" 后面几字,冯素贞故意拖长音调,果然,天香白皙的面庞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最后干脆把整个脑袋埋进她怀中。 冯素贞顺势揽着她,眉眼带笑,在她耳边继续悠悠说道,"公主,我们接着继续,可好?" "继续什么?"天香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一脸懵的问道。 冯素贞扶着她坐好,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继续教公主弹琴,公主想到哪儿去了?" 天香头皮发麻,恨的牙痒痒,不住磨着后槽牙,多年来,在口舌上屡屡面对冯素贞,她竟讨不得半点便宜。 她恨恨地盯着冯素贞,朝着她便是一个饿虎扑食。 "冯素贞……" "公主,担心别闪了腰......" 闲时光阴容易过,直至月上西头,两人才收拾离开,天香心情大好,就连冗长的下山之路,她也觉得比以往轻松了许多。 刚到村口,就见到村里人头攒动,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四处奔走,有眼尖的村民看到她俩,呼啦一下子围上前来,"冯先生,冯夫人,你们俩可算回来了,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咱们这小渔村只怕就要被掀翻顶了。" 冯素贞和天香心生疑惑,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正待要问明情况,却听闻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来人跑的气喘吁吁,在她俩面前杵着腿曲着腰停下来,喘息了好一阵那人才抬起头,火光映衬下显出桃儿通红的脸,"公主,驸马你们俩可算回来了!" 室内烛火昏黄,案头的香炉熏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艾草清香。 冯素贞将琴挂回墙壁上,随后走到盆架前净过手,这才走到落衣旁边坐下,"我和你娘亲今夜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要把整个村子掀翻了才肯罢休?" 面对冯素贞的质问,落衣一时语塞,期期艾艾道,"都这么晚了,您和娘亲还不回来,女儿这不是心里着急嘛!" 原来,白日里落衣在小院等冯素贞和天香,可一直等到傍晚仍不见她俩人影,落衣心里着急,便差人四下寻找她俩的下落,才有了冯素贞和天香刚进村时碰到的情景。 这时,桃儿端着个茶盘从外面进来,上面托着三杯茶水,她把茶放在桌上,边在一旁替落衣打圆场,"驸马,您就别责怪娘娘了,她也是担心您和公主。" 在一旁陪着幼童玩耍的天香听到桃儿这话,将孩子交给桃儿,随后在冯素贞旁边坐下来,并毫不留情的在落衣脑门敲了一个爆栗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是担心我们被人打劫,还是担心我们在山上被狼吃了,别忘了就你身上这点功夫还是我教的。" "娘亲,麟儿和桃儿姑姑还看着呢。"落衣揉着额头轻声抗议,"何况我现在是……" "是什么?"天香瞪了落衣一眼,打断她的话,"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又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女儿。" 落衣无法辩驳,嬉笑着讨好天香,"娘亲教训的是,衣儿知错了。" "说吧,这次把麟儿也带来,就专程来看看我和你爹爹过的好不好?"天香眯着眼看着落衣。 闻言,落衣嘿嘿干笑两声,"娘亲英明,女儿什么事都瞒不住您。"说着,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道,"女儿这次前来大理,其一是专程来看看您和爹爹,再一个大理离京城山长水远,您和爹爹上了年纪,衣儿想着接您和爹爹回京,好让女儿承欢膝下,您俩在京城也好颐养天年。" 不出所料,落衣果然打的这主意,天香故作沉默,也不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微眯着眼睛靠在冯素贞身上,不一会,便传出均匀的吐息声。 "爹爹,你看娘亲她……"此种情况,落衣知道从天香那里是得不到任何答复,只得求助冯素贞。 冯素贞看了窗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衣儿,你这些天长途跋涉,何况这会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客栈好好休息,这事咱们明天再说。" 果真是心有灵犀,配合的滴水不漏! 桃儿推门进来的时候,落衣正坐在床沿垂首注视着床上熟睡的孩童。 房间里,夜风透过半掩的窗户徐徐吹进来,烛火忽明忽暗照映在落衣脸上。 桃儿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把里面的粉末倒进香炉,随后拿着火折子在小香炉点上火,淡淡的艾草清香很快便氤氲室内,"这是临走时驸马让老奴带上的,夏天湖边蚊虫较多,用来驱蚊效果极好。" 落衣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身子依然纹丝未动,凝眸看着熟睡的孩子。 "皇后……"桃儿见状,上前轻唤落衣。 落衣抬眼看她,"桃儿姑姑,还有何事?" 桃儿知道,自家公主素来不拘小节,从小便向往宫外的生活,如今得以脱身,和驸马在这风花雪月之地过了多年的神仙日子,要让她俩回京,哪是轻易的事情? 她轻轻叹息一声,这才轻言劝慰道,"公主的脾性皇后您是知道的,明天有什么话和公主好好说,可别伤了母女间的和气。" "嗯,桃儿姑姑放宽心,我早知娘亲是不会和我回京的......",落衣给麟儿掖好被角,起身走到烛火旁,冲着灯芯轻轻一挑,室内霎时亮堂了许多,随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烛火,桃儿看到落衣此刻的眼眸亦如烛火一样熠熠生辉,"不过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翌日,冯素贞携同天香亲自去洱海捕了两条鱼,说是给落衣接风,由桃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饭后,落衣再次旧话重提,她端着消食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眼睛却盯着天香,看着她的举动。 天香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不回京,大理挺好,颐养天年哪都可以。" 果然,落衣勾了勾唇角,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放下茶盏,言辞恳切道,"这里环境不比京城,娘亲和爹爹回去,女儿也能常伴左右,心里总归要踏实些。" 天香撇撇嘴,"我和你爹爹在这里,依山伴水,每天浇浇花,种种草,弹琴舞剑,空了还可以游山玩水,回去还不得被你们那些朝廷琐事烦死!" 落衣继续恳求,"娘亲,您就听衣儿一句劝,和女儿回去吧!" "不回去,绝不回去!"天香态度坚决。 屋子陡然安静下来,气氛也随之变的沉闷。 落衣紧锁着眉头看向冯素贞,冯素贞不语,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 "娘亲......"沉默良久,落衣叹了口气,最终妥协让步,"您和爹爹不回去也成,但是您必须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天香一听心气上来,只要落衣别总缠着她和冯素贞回京,啥都好说,"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娘亲也答应你!" "衣儿只有一个条件,只是——"落衣狡黠笑笑,故意拖长音调,"娘亲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天香拍案而起,"我闻大侠说话算话,不用考虑!" "好,成交!" 清晨,天方亮,天香便被一阵响动惊醒,她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间,声音是从院中鸡窝的方向传来的。 天香循着声音找去,看到一个孩子撅着屁股在鸡窝前,除了屁股露在外面,整个身子都探入鸡窝里面。 天香无声无息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提拎出来,却见孩子手上捧着一只小黄鸡,头发松蓬蓬的,还顶着几片羽毛。 见状,天香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个小鬼头,跑鸡窝干嘛来了?" 孩子双手把小黄鸡递到天香跟前,"抓小黄鸡。" 天香不解,"麟儿抓小黄鸡干嘛?" "给奶奶煮汤喝。"麟儿看着天香认真说道,"昨天夜里,麟儿听到爷爷说奶奶体力不济,需要好好补补身子,麟儿抓小黄鸡煮汤给奶奶补身子。" 闻言,天香一脸黑线,而冯素贞则拿着一本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斜的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满脸尽是看好戏的样子。 天香又羞又气,行至冯素贞身旁,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嗔怪道,"都怨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冯素贞并未回话,而是行至梧桐树下手持书卷坐下来,天香尾随她一并而坐,瞥她一眼似是陷入沉思,再次用手肘撞撞她,"想什么这么入神?" 冯素贞放下手中书卷,注视着不远处和小黄鸡玩耍的幼童,"我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爽快答应衣儿将麟儿留下来。" 天香托着腮杵在桌子上,"平时只有你我冷冷清清的,现在加上麟儿每天热热闹闹的,总比整天对着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有趣多了。" 冯素贞无奈笑笑,担心道,"我是怕你会后悔!" "不会!"天香拍拍手起身,拉住追着小黄鸡的幼童,"麟儿,我们不抓小黄鸡,奶奶带你去河边抓鱼,给麟儿煮鱼汤喝。" 冯素贞目视离去的一老一少,也许天香说的对,每天带着麟儿种种花,养养草,颐养天年,也未尝不是一桩乐事。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冯素贞揉着额头坐在梧桐树下,而她旁边天香和麟儿则大眼瞪小眼,箭拔弩张互相对视着,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面对这样的场面。 天香一如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不放,"姓冯的,我不管,你必须马上写信让衣儿把麟儿接回去。" 麟儿眼睛瞪的比天香还要大,"不要,我不回去,我就要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不行,你必须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 "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须回去……"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不要回去……" "不要,我受不了啦......" ☆、端倪 公主府到慎刑司寥寥几步路,冯素贞却是走的举步维艰,终是走到慎刑司,她在门口站定,环视周遭,在这紫禁城偏安一隅,有着黑灰瓦檐,巴掌大的小小地方,提起它的名字却不知叫多少人胆寒? 以得送司法而不啻天堂之乐,衙门深处传来的凄惨喊声直击耳膜,直叫人心里压抑了去。 在门口默然半晌,冯素贞才又举步朝着大门走进去。 此时慎刑司正堂,血腥扑鼻,几名武监摩拳擦掌,通红的双眼狰狞张着,如同饿狼见到食物般闪着精光盯着地上的猎物。 堂下地上躺着两人,皆是满身伤痕,男的上半身被打的皮开肉绽,女的指甲全被剥落,十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张丞相对陛下可谓是尽职尽责得很呐!" 甫一进正堂,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再看张绍民在堂上高高端坐,在蓝色官服笼罩下,好不气派。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人,冯素贞眉目微拧,语气不免带着几分讥讽,"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不仅处理的井井有条,博得满朝文武的赞誉,现在连慎刑司审理犯人的事也亲自过问,张丞相如此事无巨细,在下当真佩服得打紧。" 冯素贞几句话说的句句诛心,张绍民脸色霎时红白相间,几名武监冲上来就要动手,随即被一道凌厉的眼神镇住,"无法无天了你们,连本官也敢动手?" 阳光透过院墙从门口照射进来,刺的冯素贞手中的金牌熠熠生辉,她昂然挺立,红色官服飒飒,凛冽的气势让几名武监识趣地退到一旁。 张绍民身旁站着一精瘦老者,从冯素贞进门伊始,那人就如雕像般巍然不动,此时,那人依然雷打不动站着,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羽扇。 好似堂上发生的事在他眼里就如看书中的故事一般,好一派闲情逸致,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 张绍民忙起身将冯素贞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冯兄,你怎么来了?" 闻言,冯素贞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张丞相这话说的,莫非在下不能来么?" "不是,不是……"张绍民被冯素贞的话噎得满面通红,他眼角扫过精瘦老者,歉然道,"冯兄,你先去后堂歇息片刻,此事容我慢慢和你解释。" "解释,张大人要如何解释?"冯素贞伸出手,纤长手指指着地上血迹斑斑的张氏夫妇,"人都已经被你折磨的不成样子,屈打成招,张丞相好大的官威。" 冯素贞左一句张丞相,右一句张大人,叫的那叫一个生分,张绍民听在耳中极不是滋味。 冯素贞此来何意,张绍民心里自是清楚明白。昨天半夜,他刚躺下不久就被皇上一道口谕急召入宫,年轻的皇帝当即丢给他一道圣谕,叫他去城南捉拿刺杀公主,太子的刺客,知道要拿的是两个无辜百姓,张绍民当场奋起辩驳,无奈被皇帝驳回,只得悻悻作罢。 他原是想着先把人抓回来,回头再慢慢审理,顺便借此机会暗中调查真正的幕后黑手,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给他扔了一头拦路虎——亓王陪审。 他眉目低低垂着,良久,方抬眸对上冯素贞清俊的眼眸,那眸光因怒意灼灼生辉,在心底默然一叹,张绍民才缓缓开口道,"冯兄,此事你就别插手了,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介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张大人要如何交代,继续动用私刑?"冯素贞又哪里知晓张绍民的心思,还道他也是那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滥用私刑,屈打成招,再加之他这轻飘飘几句话,心头怒意又翻腾出几许。 这时,院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张大人,本王来迟了,你不会怪罪吧?" 人未到声先至,冯素贞不用转身也猜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亓王踩着院中满地落花走进来,瞧见冯素贞也在场,微微怔愣,旋即笑着打招呼,"原来冯大人也在?" 稍稍收敛情绪,眼角瞥见一直沉沉未动的精瘦老者手摇羽扇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想到张绍民先前表现出来的状况,冯素贞顿时了然,沉着脸扫了一眼地上的张氏夫妇,再转身脸上已挂着惯有的温润笑意,"下官听说张大人抓到刺杀公主的刺客,所以过来瞧瞧。" 亓王兴味盎然,"昨儿晚上才抓到人,冯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事关公主,绍民不敢怠慢。"说着冯素贞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日头,继续笑着道,"哟,都这个时候了,公主还在等着绍民回去,就不耽误王爷和张大人审案,下官告辞。" 不待亓王回话,冯素贞撩起袖袍,歉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阳光洒落院墙,一缕微风裹挟着几片花瓣洒在冯素贞肩上,单薄纤弱的背影在红色官服包裹下,反叫人觉着伟岸挺拔。 看着冯素贞的背影不疾不徐地转过墙角,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有着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却是个……" 亓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意味,却是个女子,可惜,可惜...... 转身经过张氏夫妇旁边,衣服下摆突然被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抓住,女子痛苦的轻鸣响起,声音虚弱,干哑无力,"冤......冤枉......" 嫌恶打量一眼地下的人,一把扯开沾满血污的衣角,亓王在一旁椅子坐下,精瘦老者随之奉上一杯热茶,便恭敬立在一旁。亓王端着茶轻啖一口,"张大人,咱们接着审吧!" 一路走来,浑浑噩噩,回到公主府,冯素贞身子如抽空了一般,踏进屋子就着最外边的椅子坐下,好半晌才从混沌中抽出身来,一张脸色变的愈发苍白惨淡。 要在平时,她从外面回来,门子都会提前通秉下去,桃儿、杏儿不时就会把她喜欢的茶水或糕点送上来,可今天已过了大半晌,莫说桃儿、杏儿,连天香也不见了踪影。 几个婢子不言不语匆匆忙忙穿堂而过,冯素贞甚是奇怪,忙叫住其中一人问道,"急匆匆的跑什么,公主人呢?" 一问之下方知桃儿、杏儿以及璎珞和天香此刻都在落衣房中。 生怕再生出事端,冯素贞急匆匆的也往落衣房间赶去。 房间里,床铺被翻的乱七八糟,桃儿、杏儿和几个婢子趴在床上仔细的找着东西,屋子其它地方也被翻的七零八落,就差没掘地三尺。 天香在一旁坐着,眉峰紧锁,面上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你们也要把东西给本宫找出来。" 冯素贞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平时很少见到天香这样大动肝火,心里愈发奇怪,"香儿,发生了何事?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爹爹!"见到冯素贞,落衣垮着一张小脸一头冲进她怀里,眼泪瞬间刷刷掉下来。 "不见了,衣儿给爹爹的玉坠不见了。" "什么玉坠儿?" "就是挂在坏人叔叔腰上的玉坠子,衣儿瞧着比爹爹的漂亮,想要送给爹爹的。" 落衣的话犹如暗无边际的黑暗迎来的一丝曙光,冯素贞不似天香,但平静的外表依然掩饰不住她内心起伏的情绪。 此时忽闻门子来报,"公主,冯大人,陛下近侍小三子求见!" 室内突然陷入一阵窒息的空寂,院子里几枝梨花在风中无声折落。 是夜,冯素贞来到丞相府的时候,张绍民正一个人独坐在花园池畔,手边点心三三两两,拿着一壶薄酒对月独酌。 背影猛地看过去,似带着几分落寞。 习惯性的撩起衣袍,冯素贞踏着月色缓缓走近,张绍民只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从眼前掠过,手中的酒壶已然落入冯素贞手中,"张兄好不厚道,喝酒也不叫上我?" 冯素贞一面说着,一面折满两杯酒,递一杯到张绍民手上,"张兄,早上是在下唐突,今夜借着这杯酒给你赔个不是,还望张兄恕罪!"说完,冯素贞撩起袖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绍民看着眼前如皎皎明月的人,倏而想到早上慎刑司的事,抱拳掩面,"冯兄,在下愧不敢当。" "张兄还在生绍民的气?" "冯兄误会了......" 张绍民将酒饮尽,看着金砖银瓦砌成的高耸着的城墙,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良久,他突然开口,"冯兄,你看看,这个人人挤破头都想触及的地方,现在变成什么样,都是些各怀鬼胎的人以及躲在暗处的鬼魅,眼见着豆腐张夫妇在我面前遭受如此酷刑,我心知他们有冤情,可我却无能为力。" 乌云蔽月,天突然暗下来,墙角几只老鼠在洞口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发现没什么动静全部都溜了出来。冯素贞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从地上捡起几粒小石子捏在手中。 不一会,乌云被风吹散,顿时华光四射,大地重现光明,照得老鼠无所遁形,惊的四处乱窜,"张兄你看,躲在暗处的的人是见不得光的。" 纵有浮云遮蔽日,也有月明风清天。 冯素贞手腕稍微使力,手中石子便如利箭射出去,几只老鼠全部应声躺倒在地。 收了手,冯素贞双手抱拳,躬身作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郑重其事道,"张兄,我今夜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张绍民愕然,却在见到冯素贞明媚笑意之后,似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一章,上个月公司营销活动,基本没怎么休息,更有几天培训到晚上十一二点,实在没有精力码字(捂脸) PS:鉴于这次更新时间间隔有点长,这个月我尽量再出一到两章 ☆、诱饵 若要说这些天京城发生的能惊天动地的大事,莫过于长公主在妙峰山遇刺一事,所幸长公主吉人天相,得知公主劫后余生,京中官员家中女眷纷纷前来探望。 俗话说凤凰捡着高枝飞,那些个妇人无非就是这样的想法:趁着这个时候和长公主亲近亲近,套套近乎,就盼着有个运气好的时候能讨得长公主欢心,指不定就能攀上这根高枝,往后自己夫君以及家里人的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自己走在街上也能趾高气昂,高人一等。 一时间,公主府门庭若市,来人接踵而至,好不热闹。 刚送走最后一波人,晚霞已是穿堂入户,杏儿从外面折返回来,脚还未沾地便收拾起来,"这些天公主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茶叶也浪费不少。"杏儿将一杯杯还未动过的茶水倒进容器里,眼角觑着桌上堆成山高的礼物,嘴里头打趣着,"不过公主您的金库倒是又充实了不少。" 晚霞穿堂入户,将天香的脸映的鲜艳,她双脚搭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茶盏,不屑的瞥了一眼桌上的俗物,"你若是喜欢,这些本宫都赏赐给你就是。" 桌上都是各府家眷送来的珍贵药材和各种奇珍异宝,她要的不是这些东西。 天香在等,她在等一个人,等着这个人把那件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 夕阳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只剩下寥寥几许余晖,不多时,桃儿带着两人踏着余晖出现在院落。 天香眼角漾起笑意,她要等的人来了。 "公主,张丞相夫人来看您来了。" 和桃儿一同出现的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天香是认得的,张绍民的夫人娄氏,和天香私交也是极好的,另一个人就是她今天要等的人,王太医的夫人沈氏。 桃儿引着两人进到屋里,天香起身笑脸相迎,和两人客套寒暄几句,便各自落了座。 杏儿端着三杯茶进来,茶水冒着热气,残碎的茶沫儿还在沸水里上下翻滚。 "夫人,尝尝这茶味道如何?"天香端着茶汤,一边向茶盏沿边轻轻吹着气,一边抬眸望着坐在下方的沈氏,"这是上好的雀舌,是前些天刚从湄潭上贡来的新茶。" 沈氏从杏儿手里接过茶盏,却见茶汤黄绿明亮,茶毫漂浮茶汤之中,端起杯喝了一小口,入口鲜爽,回味甘甜,吞下之后齿颊留香,余韵悠长,喝过之后,沈氏禁不住砸吧着嘴巴,"好.......好茶!" 天香低着眉眼觑了沈氏一眼,笑的亲切,"雀舌,又名湄潭翠芽,古人谓之'雀舌'、'麦颗',言其至嫩也,夫人可还喜欢?" 沈氏忙不迭回道,"喜欢,喜欢......" "既然夫人喜欢,那就带两包回去尝尝。" 说罢,天香朝着桃儿使了个眼色,桃儿知趣的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两包湄潭翠芽。 "夫人,本宫这只有这茶叶精贵些,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天香挥挥手,桃儿已将茶叶送到沈氏手上。 沈氏被天香这一举动吓的不轻,这些天各府家眷皆纷纷带着礼物探望公主,她苦于自己只是朝中小小医官的家属,一直战战兢兢不敢登门,然而天可怜见,让她抓到了机会。 夏日将至,这些天天气也越来越热,沈氏想着也该重新置办些衣裳物什,便带着丫鬟去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刚刚进门便看到张绍民夫人带着丫鬟在挑选布料,因着前些日子和张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便在店内攀扯起来,后来沈氏从张夫人口中得知要去看望公主,一直苦于没有门路,沈氏心念一动,便央着张夫人带上她,张绍民夫人无奈,便答应了下来。 长公主如此热情,沈氏战战兢兢,"多谢公主美意,妾身愧不敢受。" "受得,受得......"天香起身走到沈氏旁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本宫听说皇兄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可如今本宫这身子也进不了宫,听下人说这些天都是王太医在宫中衣不解带照顾着,他有几天没回家了。" "五.....五天。"沈氏惊魂未定,伸出五个手指。 "五天......"天香若有所思,"王太医对我们皇家真可谓是尽忠职守,前几日本宫和衣儿受伤也是亏的王太医才化险为夷......" "那是公主和小姐吉人天相,有上天保佑!" "咦,这会说起来,这些天怎么不见衣儿,我们家映雪那丫头整天盼着她去找她玩儿哩。"从进门就一直未开口的张夫人突然开口问道,说着她眼睛在周遭转了一圈,"连璎珞那丫头片子也不见了?" "嫂子有所不知......"闻言天香顿时红了眼眶,泫然若泣道,"衣儿前几日在妙峰山受到惊吓,这些天夜里时常惊醒,嘴里念念叨叨着坏人叔叔,宫里太医都找不出病症,后来实在没法子找了个江湖游医说衣儿这是中邪了,须得辟邪才行。" 张夫人发出疑问,"辟邪,那要如何做?" 天香低叹了口气,低垂着眼眸,轻轻摇着头,"这事说难不难,但是说容易也不容易,郎中说衣儿这病症是遭了小鬼,须得血玉才能压得住,原先我以为宫中什么没有,也就不以为意,谁知道这些天找遍京城,却找不出这东西。" "那可如何是好?"张夫人惋惜道。 天香再次叹了口气,"后来我打听到不需要用整块血玉,只要玉中带血都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听到此,张夫人松了一口气,"那现在要比原先容易找的多了。" 几人不知不觉又聊了几个时辰,直到外面传来一道咋咋呼呼呼的喊声,几人才回过神来。 此时,月亮陇上枝头,院中梧桐在风中簌簌作响。 眼瞅着时辰不早,张夫人和沈氏起身告辞离开。 望着院中两人离去的背影,杏儿歪着头想了想,才走近天香,"公主,您说沈氏会上钩么?" 天香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眼神闪动,半晌,挑着眉勾出一抹饶有意味的笑来,"不出两日,沈氏一定会把本宫要的东西亲自送到本宫手上。" 金水桥畔,王太医步履匆匆。 几日前,因为长公主遇刺一事,皇帝怒急攻心引发旧疾,急召宫中太医进宫伺候,王太医就在那时被召进皇宫。 当时年轻的皇帝状态已如耄耋老人,大厦将倾,随时将有性命之忧,王太医和另外一位太医留守宫中,在皇帝病榻前不眠不休守了六日,眼见着皇帝身体有点起色,想到几日未归家,留着另外的太医守着,自己匆匆往家里赶去。 刚到桥头,就见到钱昱带着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朝着他走来,显然他们身上都带着伤。 "王太医,你来的正好,快给咱哥几个看看吧。"隔着老远,钱昱就冲着王太医挥着手打招呼。 王太医急忙迎上去,看到钱昱几人脸上挂着伤,满脸疲态,互相搀扶着腰都直不起来,奇怪问道,"钱侍卫,你们这是怎么了?" "嗨,别提了。"钱昱挥挥手,满肚子怨气,"还不是被那些刺客给害的。" 王太医将几人打量一番,愈发不解,"这和刺客有何关系?" 钱昱顿时紧张起来,他四下张望,拉着王太医来到桥头,小声道,"哎,这话说来话长,还不是公主家的落衣小姐,前几天非要说着自己丢了块玉佩,冯大人怀疑和刺客有关,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去找,可咱们哥几个把妙峰山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劳什子玉佩,这不,公主刚刚发了一大通火,把咱哥几个都打了,现在屁股都还疼着呢。" 听了这话,王太医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整个人怔怔愣在原地。 钱昱似是不觉,猛地拍了王太医一把,"得得得,你赶快给咱哥几个看看吧,待会还得继续接着去找呢。" "呃......"王太医被这么一拍,吓的往后跳了一步,惊魂未定地看着钱昱,头上冷汗岑岑。 钱昱也被吓了一跳,他对上王太医的视线,疑惑不解,"王太医,你哪里不舒服么?" 心虚的看了钱昱一眼,王太医别开视线,笑着打着哈哈,"没有,没有,我这就给你们开点创伤药,涂抹涂抹就没事了。" 钱昱甚是奇怪,但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得摇摇头跟着王太医去了太医署。 王太医从太医署回到自己府邸已是盏灯时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急匆匆的进了书房,在书架子前捣鼓半晌,便见他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他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顿时大惊失色,盒子里面空无一物,原来他放在里面的一块玉佩不翼而飞。 不死心般在书房翻箱倒柜,依然一无所获。 沈氏喜滋滋捧着一盒金银回到书房时,看到的是一地狼藉,屋内一片旋风袭击过的惨状,王太医脸色一片惨白,在椅子上入魔般呐呐自语。 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你这是中邪了,把书房弄这么乱?还不赶快起来收拾了。" 说着伸手就去拉王太医,王太医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依然不住念叨着,"不见了......没有了,那我的命也没了......" "什么没有了?" "玉佩,盒子里的玉佩不见了,那我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王太医指着桌上的空盒子,沈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盒子里面的玉佩吗?被我拿走了,我当是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顿时呼出一口浊气,忽而觉得不对,又继续追问,"你拿这玉佩干嘛?" 一听这话,沈氏顿时眉开眼笑,把昨儿个和张绍民夫人去公主府的事和落衣中邪需要血玉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还不忘喜滋滋的说,"我前几日看到你在书房偷偷摸摸,后来一看之下才知道你藏了这么一块血玉,你看......"沈氏说着满心欢喜地捧起那堆金银珠宝,高高举在王太医眼前,"这些都是那块血玉的功劳,公主赏赐给我的,讨得公主欢心,以后咱俩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闻言,王太医脸色倏然变得亦发惨白,瘫软在地上嗫嗫喏喏喉咙如堵塞了般吞吐困难。 天地异色,阴风阵阵,院中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冯素贞拿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在眼前如钟摆般左右晃动,思绪随着钟摆被沉沉拉倒遥远天际,她进到了一场梦,那是她儿时的梦,是她曾今心驰神往之地,是华胥氏才能踏进的仙境,可一旦被毫不留情的拉回现实,原来那不过是百年浮世,一梦华胥。 "冯大人,王太医求见。"门子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请他进来!" 收回思绪,将玉佩小心放在怀里,冯素贞走到窗棂边站定,庭院内传来雨声淅淅沥沥,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 这时候的雨正如她此时的思绪一般,淡淡的裹着春寒的雨水,蓄满了就细细的洒下一片湿凉,不似夏雨狂骤的痛快,也不似秋雨吹寒的爽朗,缠缠绵绵落下又腾起一片氤氲,在胸中瘀滞难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打算昨天就该更的,但是被种种事情耽搁了,想着521和520差不多,就赶快赶了一章出来,迟来的祝福,各位小伙伴们节日快乐! 真相已近在眼前,接下来要看公主和驸马如何面对,闯过这道难关。 PS: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还有一章 ☆、破茧 夜幕不露一丝星光,天阴沉沉的,黑云压顶,仿佛随时都会倾塌下来,风卷过街道,吹得街上各家各户挂在门前的灯笼摇晃不止。 雨随时都有可能倾泻下来,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即便是有人,也是脚步匆匆。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在外面逗留。 寂静的街道响过一长串车轱辘的声音,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沈氏捧着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下来,宝贝似的护在怀里,看样子东西对她非常重要。 她留车夫在外等候,仔细的整饬整饬衣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走上前,抓起门上的铜环敲响紧闭着的朱漆大门。 不一会,门里传出脚步声,跟着是有人拉动门闩的声音。 开门的门子是日前见过的,他将沈氏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是掩不住的怠慢,"你找谁?" 沈氏心里紧张,不由得紧了紧怀中的盒子,陪着笑脸,"我昨天曾和张夫人一起来过的,劳烦小哥帮忙通传一声,就说王太医屋里的沈氏求见长公主殿下。" 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玉佩。白玉镂空,玉质晶莹剔透,和其它一般的玉佩不同之处是在它的雕花,精致的雕花上面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淡红色印痕,像一抹淡淡的血迹嵌在玉中。 她到公主府为的就是献上这块血玉。 门子一听,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她两眼,认出她来,见她一直护着怀里的小盒子,淡漠开口,"你等着,我去给你通传。" 说完,还未等沈氏答话,朱漆大门已然阖上。 风刮了起来,似乎比刚才又冷了些。 沈氏抬头看着苍穹上浓得化不开的云层,好像要下雨了。 紧阖着的大门迟迟未见开启,沈氏在门前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并不时朝着大门张望。 就在这时,紧阖着的厚重大门终于打开,发出沉闷的响声,桃儿从门里出来,将她客气的迎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公主府的大门再一次开启,这次从门里出来的是沈氏。此时,她此前怀中的盒子已然变成一盒金银珠宝,只见她满脸堆笑和门子打过招呼,而后喜滋滋的上了马车,马蹄声踢嗒踢嗒响过街道,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公主府正对面是几棵粗壮的梧桐树,两个身着黑衣的人隐匿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上,观察着底下的动静,这是亓王派人盯着公主府的眼线。 看着沈氏从公主府出来,其中一人紧随其后跟着上去,只留一人继续守候。 王太医府邸距离公主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可跟去的同伴却迟迟未归,这时候,雨不合时宜地下了起来。 "他奶奶的,真倒霉。"留下的人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随后他四处张望,发现身后有一处高楼,正想着移到高楼上,却听见马蹄声飞溅,他才悄声藏好,就见王太医骑着一匹快马冒雨出现在公主府门口,马还未站稳王太医就从马上翻越下来,急匆匆的敲开公主府的大门直奔了进去。 突然,身后传来树叶的簌簌响声,他的同伴回来了。 两人移到高楼上,从高处俯视公主府的一切,在府内昏黄的灯光下看到王太医步履匆匆,直接进了冯素贞的书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王太医才离开公主府,就在王太医离开不久,紧接着他们看见钱昱一瘸一拐的进了公主府。 而那两人见着钱昱走进大门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王太医和他老婆先后去了公主府,随后冯绍民又传唤了钱昱?"听完手下的汇报,亓王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道。 此前,他正饶有兴致的拿着一撮青草逗弄桌上困在笼中的兔子。 "正是。"来人恭敬稽首。 亓王登时陷入沉思,"如此看来冯绍民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想来如此。"来人低着眉思索了好一阵,遂又看向他接着问道,"王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接下来如何做? 闻言,亓王瞟了一眼桌上的兔笼,心思一动,起身端起兔笼走到厅堂中间,地上是由两排竹子围城的通道,通道七拐八弯,每隔一小段距离便有一小撮青草放在地上,亓王走到通道一头将兔子从笼中放出,兔子闻到青草香味,边吃边慢慢的从通道一头往另一头移动,就在它将要到达出口,重获自由的时候,突然踩到脚下的机关,地面登时空了一块,兔子随即掉落陷阱之中。 亓王在一旁看的兴致盎然,"接下来本王要让冯绍民如这只兔子一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然后再乖乖的落入网中。" 而此前一直跟随左右的的精瘦老者则陷入沉思,半晌之后,他摇着手中羽扇在一旁提醒道,"王爷,冯绍民可不是这只兔子,何况她旁边还有一个张绍民。" "嗯?" 一语点醒梦中人,亓王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他眯着眼沉吟良久,倏而一道灵光自脑中闪过,忽的想起一事来,向着来人问道,"那对卖豆腐的夫妇处置的如何了?" "白日里就已经扔到乱葬岗,这会只怕尸首都被饿狼撕扯光了。" 对这样的回答,亓王满意的颔首点头,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等着给冯素贞会心一击,而起到关键作用的是他手中的那颗棋子,现在是时候将那颗棋子扔出去了。 他略微思索,将来人叫到到耳畔低声交代了几句,来人闻后颔首点头,转身急速离去。 随后,亓王走到陷阱旁蹲下来,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笑意森凉,"接下来,好戏就要上场了!" 安排完一切,已是夜半时分。 窗外雨声依然淅淅沥沥,混杂着街道上的打更之声落入耳中。让冯素贞神思有些恍惚,揉了揉昏胀发溃的脑袋,起身吹灭油灯阖门离开书房。 凉意侵袭,此刻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廊灯在风中摇晃。 轻微的开门声将天香从浅眠中惊醒,惺忪抬眼,黑暗中她看到冯素贞轻轻阖上房门转入屏风后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不一会,那人犹带着凉意的身子钻入被中。 冯素贞的手越过天香腰身峰线将其紧揽怀中,下颚紧贴天香后颈沉沉吐息。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得到一小点让自己得以喘息的机会。 灼热的气息打在后颈,天香调转身子与她四目相对,手攀上冯素贞的眉梢试图想说几句安慰话,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我吵醒你了么?" 天香轻抚她的眉眼摇摇头,"没有!" 低低叹了口气,冯素贞将天香拥入怀中,下颚轻轻抵着她的额头,"王太医把一切都交代了,那枚玉佩正是他从衣儿身上拿走的,我已吩咐钱昱彻查玉佩的线索。" 当日,冯素贞从慎刑司回到公主府,便发生落衣身上玉佩失踪一事,那时她浑浑噩噩,待后面冷静下来细细分析,假若落衣在和青衣人挣扎途中确实扯下他腰间玉佩,那么不外乎有两个结果:其一,就是玉佩落在妙峰山,这就解释得清天香和落衣落崖之后对方还要赶尽杀绝的原因,其二,玉佩一直在落衣手中,只是被人发现拿走了。 而落衣从妙峰山被救回之后,接触过她的除了桃儿、杏儿以及璎珞,剩下的就是当天替落衣诊病的王太医,所以冯素贞和张绍民商议过后才有这么一出双簧。 没曾想真把王太医诈了出来。 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但是,此刻天香却没有想要知道真相的那种期待,离真相越近,她内心反而愈发的害怕和惶恐。 沈氏把那枚玉佩亲手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见到那枚玉佩的时候,呼吸瞬间停滞,那种感觉到现在一直萦绕她心上。 雕花上面有一块指甲大小淡红色的血痕,这块玉佩她曾见到过,而且出现的地方正是她的公主府。 几番思绪翻滚,心中犹如翻江倒海,天香将头深埋冯素贞颈间,温言软语试图阻止她继续查下去,"有用的,要不我们离开吧,离开京城,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冯素贞从被中探出手,修长的指尖在天香眉梢游移,划过她的眼睫,鼻头,嘴唇,一点一点仔细勾勒着她的轮廓,"香儿,豆腐张夫妇死了,白日里他们夫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诏狱里面,我必须查下去,还他们一个公道。"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雨打芭蕉,只闻窗外雨声断断续续。 白日,听着来人的汇报,冯素贞赶到诏狱,入眼的是张氏夫妇惨死的状态,全身上下被打的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女人的十指被夹棍生生夹断,登时胃里翻腾,几口酸水涌上喉头,冯素贞喝了几口茶水才将酸水压住。 四个面无表情的衙役走进来,将豆腐张夫妻的尸体往草席里面随便一卷,便被抬了出去。自始至终,那四人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们这是要抬哪里去?"冯素贞拉住随从问道。 随从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还能抬到哪去,诏狱死的人是没人敢收尸的,只能往乱葬岗一扔了事。" "那他家里的人呢,就不管了么?" "冯大人,您忘了,他们的家人也死了。"随从小声提醒道。 是哦,死了,他们的家人也已经死了,就在张氏夫妻被抓那天,他们就已经死在诏狱的屠刀之下。 黑暗中,天香看到不到冯素贞的表情,虽然冯素贞极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但紊乱的呼吸还是让天香的心不禁紧紧揪在一起。 看惯太多生死,对天香来说可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她知道豆腐张夫妻的死已经成为冯素贞的心结,她放不下亦不会放下。但是,如果继续查下去,那将会又把冯素贞带入另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她该如何是好? 阻止或是支持,她现在才知道她根本无从选择。 翻转个身,天香紧贴着冯素贞的后背,手环过她的腰身,"要不我和皇兄说说,你就别管这事了,让张绍民去查吧?" 黑暗中,冯素贞摇摇头,"既然我接手了这事,哪有退缩的道理,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事我管定了。" "可是......"天香还想再劝,扣在冯素贞腹部的手被另一双略带冰凉的掌反握,那双手似是安抚般在天香手背轻轻摩挲,暖意包融于手心,使得天香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香儿,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一语落罢,天香知道再劝无济于事,紧了紧手臂,将冯素贞圈的更紧一些,紧贴着她的后背阖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后背传来的温热让冯素贞的心绪紧紧拧在一块,心头传来的痛楚如窗外的雨缠绵入骨。 那夜,雨下的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修改了一点她俩戏份的小细节,随便看看吧(捂脸) ☆、观星 皇帝自上次醒来后没几个时辰,又在接下来的几日断断续续陷入昏迷。一时间宫闱上下如油锅里溅了水星子般登时炸开了锅。 天香终是坐不住,连续几天在公主府和皇宫之间来回奔波。 皇帝的寝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太医署的几个太医连着坐诊了五六天,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救,只怕挨不过今夏。 一向冷静自持的皇后听着太医的汇报,眼底怒意渐起,一挥手拂掉手侧的茶盏,"都是些庸医,本宫留你们何用?" 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太医们听闻声响皆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端着药盘的小宫女才进门便见到这一幕,吓的手中药盘差点落地。 "娩儿,别为难他们了,朕......"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极力想要从床上起身。 皇后的闺名叫做王娩。 见状,皇后几步到了床前扶着他躺好,"陛下,好好躺着,别在动了。" 天香从旁从小宫女手中接过药碗,亲自试过温度之后将药递给皇帝,"皇兄,该喝药了。" 皇帝看着天香手上的药,却没有去接,"不喝了,端下去吧,如今朕这身子,喝再多的药也无用。"说着,他环顾室内一圈接着言道,"怎么不见衣儿和你在一起。" "衣儿这几天受了凉,等她好了我就带她来看你。"说着,天香放下手中的药碗,几步跨到旁边榻上拿着一只纸鸢递到皇帝眼前,"皇兄,你看,这是衣儿让我带给你的。" 见状,皇帝眼前一亮,"这是?"随即他又静静的躺回去,望着空荡荡的床帏,笑了起来,"可惜春天已经过完了!" 天香难过的不行,却笑着安抚道,"不是这样的......皇兄,春天还没过完呢,衣儿还等着你病好了带着她和浩儿一起放纸鸢呢。" 皇帝笑着摇摇头,不在和天香说话,他环顾室内,看着跪着一地的太医宫女,拉过皇后的手,替他们解了围,"娩儿,别再为难他们了,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朕,朕只是放心不下......" 皇帝想要极力起身,却被皇后一把按住,"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意臣妾都懂。"皇后从旁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凑在皇帝嘴边,"就算是为了臣妾,为了浩儿,陛下也要保重身子才行。" 皇帝望着眼前这个和他共同经历十年朝堂风霜的女子,从他初登大宝就一直从旁协助,无怨无悔。这些天对他不眠不休的照顾,更是让眼前人看着消瘦,清减了许多。苍白,瘦弱的身躯躲在宽大的淡色外袍下,像一泊随时会隐去的月光。 听着皇后关切的话语,熟悉的温暖漫过心头,这次皇帝没有再拒绝,而是在皇后的安抚下,一点一点把药喝了下去。 望着眼前一幕,天香冲着满地太医宫女招招手,带着他们默默退了出去。 御花园,冯素贞独自站在廊下望着郎朗清月,面前是一片荷花池。 夜风瑟瑟,激起水面涟漪阵阵,也激起她心中万千思绪,似那粼粼微波,心里头总不能平静。 "夜露风寒,冯大人好雅兴,还有兴致赏月。" 冯素贞眉头微蹙,她本是在这里等着天香,没想到却还能在这个时候遇到不想见的人。 重重吐出一口气,冯素贞转身,看到亓王正笑盈盈地站在她后面,对方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手里头抱着大包大包的礼物。 冯素贞满面笑意,客气回道,"没想到这么晚还能在御花园遇到王爷。"说着她漫不经心的打量小厮一眼,"王爷这是要去看望陛下。" 亓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便有另外的小厮拿着披风上前,亓王接过随手披在身上,"陛下病重,本该早几日就要进宫的,只是本王前几日偶感风寒,一直不见好,这才推到今日,没想到凑巧碰到冯大人。" 还真是凑巧! 冯素贞心下冷笑一声,回眸往走廊往深处望了一眼,顶头正是皇帝的寝殿,"公主此刻正在陛下寝殿,下官不方便一同前往,这才在这等着她。" 亓王循着冯素贞视线望去,随后悠悠转回,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手中一件薄氅上面,"这是......" "哦,这不这几天刚下过雨,夜露风寒,下官担心公主着凉,便给她一并带了过来。"冯素贞轻轻弹了弹手中的薄氅,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冯大人和我那公主侄女着实是鹣鲽情深,叫人艳羡不已。"亓王也跟着笑笑,随即倏而话锋一转,"对了,本王听说冯大人这些天在彻查刺杀公主的刺客,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言罢,不住抬眼打量着冯素贞,作看戏状。 冯素贞心下一惊,亓王为何此刻提出刺客一事? 对上亓王视线,她眉梢微动,略微沉吟,道,"多谢王爷关心,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只字不提真相二字! 亓王捻着胡须将冯素贞神色敛进眼底,又再次上下将她打量几番,所有所思道,"查的差不多了,不过冯大人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冯素贞的肩,看向她后面的人,"查出真相未必是一件好事,你说是吗,公主侄女?" 冯素贞循声回头,天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天香施施然走近冯素贞,从她手中接过薄氅披在肩上,朝着亓王落落大方行了一礼,端的好一副皇家公主姿态,"皇叔此言差矣,查明真相总比让那些宵小躲在暗处继续害人要强多了。" 亓王沉吟片刻,觑着眼将她俩再次打量,见天香若无其事样,遂引颈大笑,"既如此,本王就恭祝冯大人早日查明真相,好步步高升!" 留下这句话,也不等天香,冯素贞回话,带着小厮转身离去。 只留她二人在原地,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出了皇宫,两人沿着河岸缓缓行走,一路无话。 忽然冯素贞猛然停住脚步,二话不说拉起天香的手便往南边飞奔。 "有用的,你要带我去哪?" 冯素贞不说话,到了南城门口才停下来,扶着天香沿着楼梯上了城墙。 冯素贞带着天香来到城楼一隅,寻一高处坐下,远眺脚下十里灯火,尽目极处,俱是灯火,这一片灯海,一直蔓延到城边方止。 而此刻不过子时,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接连下了几天雨,天刚放晴,头上苍穹一色深幽,半点云彩也不见,衬得漫天星斗愈发灿烂。 冯素贞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城墙,墨色的眼瞳静静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城墙上火把昏黄的光线笼罩过来,使得冯素贞原先凛的眉又多了几分深沉。天香侧目看着她,她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已经让冯素贞身心俱疲,加之刚刚亓王的一番话,更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那个她和冯素贞之间不愿提及的真相以及隐藏在真相背后的那个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正思量间,天香只觉得右手一紧,是冯素贞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我没事!"声音很轻,似是安慰天香,又似是安慰自己。不待天香回答,她抬眸看着满天星辰,接着道,"以前我为躲避去公主府侍寝,就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坐上一晚,和星星,月亮说说话,直到天明才回驸马府。" 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冯素贞的天香,却在听到冯素贞后面的话之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想到以前她只要传唤驸马侍寝,那个人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而她也曾派人几次去驸马府抓包都不见人,原来是躲到这个地方来了。 想到这,天香撇撇嘴,"都说狡兔三窟,不知道驸马爷是狡兔几窟呢?" 听到天香言语中的奚落,冯素贞讪讪笑道,"公主言重了。" 天香正想拂她几句,转而呼吸一窒,回想从前,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最后被逼着成为她的驸马,整天提心吊胆,并做了常人不能做的事情。十年后,这个人依然为了她做着常人不能做的事。 天香枕着冯素贞的肩头,只觉温温软软很是舒服,"姓冯的,你以前都和星星月亮说什么悄悄话,也给我说说呗。" 冯素贞听闻微微一笑,她扶着天香躺在她腿上,如数家珍般将初为驸马时发生的事都讲给她听,其间还穿插着一些很有趣的星宿故事。 听着冯素贞的晏晏柔语,天香浑身筋骨都放松了许多,"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当我吵着要找母妃的时候,父皇都会带着我爬到楼顶给我讲星宿的故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也不去想念母妃了,可惜现在他们都离开我了。" "香儿,我会代替父皇一直陪着你的。"迷迷糊糊中,天香听到冯素贞温煦的嗓音穿过耳膜,很是舒心惬意。 傻瓜,天香如是想着。 犹记得在长沙的时候,落衣病重,明明需要安慰的是冯素贞,到最后自己反成了被安慰的那个。而今,需要安慰的依然是冯素贞,她却依然帮不上她。 天色黑沉,万簌俱寂,天香抬眸看着脚下灯火,她不知此时是何时,脚下只余几许余辉闪烁。 再抬眸看向夜空,只见星辉闪动,心里头滋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姓冯的,你看今夜夜色多美,要不我们就不回去了,你再给我讲讲我不知道的故事。" "好,今夜我们就不回去了。"冯素贞爽快应道。 本以为冯素贞的性格会极力反对,没想到她会满口答应下来,天香一时愣神,不知作何回到。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反对。"冯素贞温热的气息近了几分。 天香暗自腹诽,冯素贞是她肚里的蛔虫吗,连她想什么都知道。 "香儿,你想知道原因吗?"这次温热湿滑的气息直接打在耳旁,拂得天香耳根酥麻。 天香抬眸对上冯素贞,"嗯?" "因为......"黑暗中,冯素贞微微一笑,她将手扣在天香的后脑上,俯身轻轻覆上她柔软的唇瓣,"我爱你!" 双唇相合,所有话语都化在亲昵缠绵中。 蓦的,天香从那人唇中勾出一道咸涩。 那是什么? 天香心底微颤,心中生出一片怅然,而她却甘之如饴,阖眼愈发极力回吻。 她和冯素贞心照不宣,不去戳破,各自固守着自己的秘密。既如此,接下来不管真相怎样,结局如何,她既然无法阻止,亦无能去改变现实,那她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和冯素贞共同面对。 冯素贞能为她做的事情,她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将揭开青衣人的真实身份 PS:本来打算明天才更文的,但偶然得知今天是某只小可爱的生日,就赶在今天码了一章。 余生长安,小长安,生日快乐! ☆、真相 半月后,钱昱带回了玉佩的线索。 清晨,雨后初晴,庭院内的草木都还是湿漉漉的,几棵柳树的枝叶上还挂着雨露,时有风,将花的香气一阵一阵的吹送过来。 庭院花红柳绿,娉婷袅娜,风景如画! 冯素贞负手立在柳树下,听着钱昱的汇报深邃的眼底愈发如寒潭般幽冷深沉,白皙的脸庞面无表情,如那无波古井不起一丝涟漪,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她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手,眼底布满阴霾,不见一丝色彩,"你确定这些事情确实与他有关。" 钱昱掏出玉佩,双手恭敬奉还,"属下查的清清楚楚,所有事情都和他脱不开干系,甚至好些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钱昱低着眉目觑了她一眼才吞吞吐吐接着说道,"大人可还记得在靖港古镇我们遇到的那群客商。" 靖港古镇? 脑中不停搜索,记忆的碎片慢慢的聚拢在一处,那道似曾熟悉的背影以及那人身上的玉佩瞬间浮现在脑海中,并且那枚玉佩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样。 见钱昱顿在这里,冯素贞抬眸看了他一眼,示意道,"继续说下去。" 钱昱看到冯素贞面色深沉,眼底又幽冷了几分,心底涌起几分不知名的惧意,他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属下查得他们就是陛下从苏州转道回京途中,在密林刺杀陛下的那些刺客,并且...属下查实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他。还有冯老爷子...虽说是为陛下挡的刀,但...也是死在他手上...."说到这,钱昱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 捏在手中的玉佩瞬间犹如千斤重鼎,重重的压在冯素贞心口。 酸,甜,苦,涩各种滋味在心底翻腾,最后糅杂在一处,又在胸腔氤氲开来,此时冯素贞已分不清是何滋味。 "他现在在哪?" "现在城东的东湖景园。"钱昱如实回答。 东湖景园?她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的,只是她从未问过那人住所,因而不疑有他。 "我和他又有月余没见面了吧?"冯素贞惨然一笑,仰头轻叹,她悠悠往前踱了两步路,接着淡淡开口,"你去给他带句话,就说我要见他。" "大人!"那个人和冯素贞之间是何关系?钱昱心里是一清二楚,冯素贞和那人见面会对其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也清楚明白,所以急忙出面阻止,"您就别出面了,此事让属下去办,属下一定将他抓捕归案。" 这时,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挣扎出来,在院落洒下一道金辉,冯素贞拿出玉佩越过头顶仔细端详,那点血红在阳光下面逐渐晕染开来,最后在她眼底氤氲出一片刺血的红。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和他也该有个了断了!" 不远处,天香独自立于廊下将一切尽数看在眼里,她虽然离得远,却也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冯素贞带着钱昱离去,依然静静伫立在原地,她站在风里,风裹挟着发丝拍打在脸上,一张脸愈发显得苍白。 "我的公主姑奶奶,您怎么跑这来了?"身后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天香回头,看到桃儿抱着一件氅衣,手里还拎着鞋袜急匆匆跑到她跟前,语气尽显担忧,"您刚大病初愈,若是再折腾病了可怎么是好?" 说着,桃儿将氅衣给她披上,又蹲下来将鞋袜送到她脚边。 低下头,天香这才看清楚自己竟然连鞋袜都未穿,竟赤着脚跑了出来。 她不禁哑然,继而笑道,"本宫又不是纸老虎,哪能说病就病。" "刚刚下过雨,地板冰凉,您这样赤着脚跑出来,公主可知这么一句话,'百病从寒起,寒从脚下生',这可不是闹着顽的。"桃儿扶着天香在一旁坐下,用手给她双脚焐热了才给她穿上鞋袜。 闻言,天香噗嗤笑出声来,"你啊 ,越来越像庄嬷嬷了。" "公主,您又取笑奴婢。"桃儿小声抗议。 "不逗你了。"天香止住笑,声调里透着些许慵懒,"扶本宫起身罢。" 忙扶着天香起身,却看到自家公主盯着大门的方向不动,桃儿也顺着看了一眼,方才回头小心问道,"公主是在担心驸马。" 天香不置可否,轻轻叹了口气便回了房。 刚回到房内,杏儿已然泡好了茶水等在一边,看到天香回房,便又在一旁絮叨起来,天香听的心里烦闷,揉着额头坐下来,"你俩要有这闲工夫就自己找点事做,顺便把姓冯的平时要喝的茶和点心准备好,她一会回来要吃的。" 打发走了桃杏,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天香只觉困倦不堪,整个身子躺倒在椅子上。 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轰隆"一声巨响在高空炸开,一道响雷直劈在耳边,天香猛地惊醒,门外黑云压顶,不时豆大的雨点便从半空砸了下来。 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水,才刚触到杯身,手下一滑,茶盏从手中滑落,清脆的声音在房中显得格外响亮。 天香颓丧躺回去,自己尽然连握住茶盏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那日,直到黄昏薄暮,天香才等到冯素贞回府的消息。 跟随着桃儿脚步匆匆赶到后院,却看到钱昱长身立在雨中,杏儿使劲敲打着书房的门。 见到天香,杏儿放弃敲门,哭丧着脸来到她跟前,"公主,驸马才回府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面去了,任谁敲门都不搭理。" 闻言,天香走到门前使劲推了推,房门纹丝未动,应是从里面反锁了,她又轻轻扣了扣门扉,"有用的,你在里面么?" 等了许久,里面依然毫无动静,也无人应答,天香无奈只得放弃。 天香走到钱昱身旁站住,"你跟本宫过来。" 语罢,天香便走向院内的湖心亭,钱昱则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进到亭内,钱昱便在天香身后不远处跪下来,"公主,奴才死罪。" 天香背对着他,呼吸着空气浓郁中的水气,"是他吗?" "是李兆廷。" 雨淅淅沥沥下着,天香望着不远处几棵树上残留的落花被雨水打落一地,心里氤氲起别样想法,她深深吸了一口水气,寻个位置坐下来。 "本宫要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照实讲来" "是!" 东湖景园原是亓王的一处住宅,里面极尽雅致,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红炉煮雪,青梅煮酒。 依着湖边假山旁的一座小亭,李兆廷跪坐在里面,他面前是一张紫檀茶几,上面放置着一套紫檀茶具,旁边火炉上的茶壶里有袅袅白汽从壶口喷出,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一架古琴。 冯素贞到时,李兆廷正将煮好的茶水倒入盏中,腾腾冒着白汽。 "素贞,你来了?"听闻脚步声,李兆廷并未抬头,而是重新把茶壶中的残渣清理干净,重新沏了一壶冷茶放入火上,随后将茶盏往前推了推,"这是你以前最爱喝的黄山毛峰,尝尝可还合口?" 冯素贞从善如流,在旁边坐下来,端起茶盏,茶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她眼角扫过四周,一眼便看见那架古琴,那是当年她和李兆廷的定情之物,冯素贞不动声色,微微饮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茶是好茶,不过以前喜欢,现在未必还会喜欢。" 闻弦音而知雅意,话里的弦外之音已然明了,李兆廷讪讪笑道,"素贞,说笑了。" "我并未说笑。" 冯素贞将茶往李兆廷的方向推了推,另外取了茶盏,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几片淡绿的茶叶,提壶重新为自己沏了壶新茶,很快比先前还要浓郁的茶香便从盏口飘了出来。 冯素贞指着桌上澄碧的茶水,笑得淡然,"年少时喜欢毛峰是因为我只识得这一味茶,后来慢慢品尝了其它茶叶,识得的多了,也不会整天去想着毛峰,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淡忘了,现在我更喜湄潭翠芽。"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相当的明显,李兆廷白净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扭曲与不甘,"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冯素贞平静的看着他,并未搭话,她知道自己此次来不是要和他谈旧情,而是要打破她们之间的关系,她和他总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总归是要残忍一些的。 她从怀中掏出玉佩,在手里掂量掂量,随后推到李兆廷跟前,"兆廷,你可识得此物。" 见到玉佩,李兆廷瞳孔骤缩,扭曲的脸愈发惨烈,他颓然倒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知道冯素贞主动找他已然查明所有真相,即开门见山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小三子!" 李兆廷不解,疑惑看着她,"小三子?" 怀疑?有怀疑吗? 冯素贞在心里不住自嘲,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个人,若不是那天她从慎刑司回来,小三子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小三子曾见你进过亓王府。" "原来如此。"李兆廷脸上神色难明,笑得惨淡。 "还有,"冯素贞猛地拉过他受伤的手,一把掀起他的袖口,手上还残留着一排清晰的牙印,"你的手不是采药受伤,而是衣儿咬伤的?" 李兆廷收回自己的手,"今天你是来问罪的? "这一切真是你做的?"冯素贞不置可否,"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你!" 冯素贞愕然,"为了我?" 李兆廷愤然道,"不错,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素贞,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可是你宁可违背纲常伦理都要和她在一起,我不甘心,要不是她,你怎么会离开我,我要杀了她!只有她死了你才能......" "够了,兆廷!"未等李兆廷把话说完,冯素贞腾的站起来打断他的话,眼中怒意俱显,"你以为天香死了,我就会和你在一起吗?姑且不论这个,那张氏夫妇呢?他们死的何其冤枉,难道也是为了我?"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你可否懂我?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吗?" "我......"李兆廷突然被问住,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张口结舌半天答不上话。 冯素贞不依不饶,"我再问你,爹爹的死是否真的与你有关?莫非这一切还是因为我?" 面对冯素贞的质问,李兆廷顿时乱了阵脚,口不择言道,"不,素贞你听我解释,都是那个狗皇帝,我要杀的是他,是伯父挡在他身前,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狗皇帝! 冯素贞心寒凉道极点,为了一己私欲,却如此置天下苍生不顾,如果真让李兆廷达成,又会殃及多少无辜 。 "钱昱。" "属下在。"钱昱适时出现在她身后 冯素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随后她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带走!" 周围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冯素贞内心却从未有过的害怕,这份静让她感到恐惧,盯着茶几上已然凉透的茶盏,她倾身拿在手中一口饮下,透骨的凉意瞬间侵占全身。 查出真相未必是一件好事。 她知道,她又怎会不知道,但是面对豆腐张夫妇的死,她内心总不能释怀,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到那两具冰凉的尸身,他们死的何其冤枉,死的何其无辜,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将凶犯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公道,哪怕是在她心上剜上一个窟窿。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天香闭目听他说完,此时雨已经停歇,雨后空气中的那股水气愈发浓郁。 良晌,她才缓缓睁开眼睛,"他人现在在哪?" 钱昱知道天香问的是李兆廷,迟疑了片刻方才回道,"现下已被关押在诏狱,公主该不是想要......" "有何不可?" "可诏狱污浊之气太重,您是当朝长公主,身份金贵,去那个地方只怕不妥。" "无妨。" 耳边不断传来敲击房门的声音,她知晓冯素贞是内心受到极度打击才会把自己锁在书房,而这一切皆和那个人脱不开关系,这一切皆是李兆廷造成的。 "你且安排下去,本宫要亲自会会他!" ☆、诛心 进了诏狱就等于进了地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充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一声声哀嚎不断从诏狱的深处传出来,加之诏狱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如同进了地狱般到处散发着渗人的气息。 李兆廷靠着牢房的一角蹲坐着,闭着眼睛回想整个事情的过程。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失败的次数过多,这一天总会到来,但没想到的是来的这么快,而他更没想到的是亲自找上他的人竟然是冯素贞。 他的青梅竹马,苦苦等了多年的心上人! 接到钱昱的传话,他特地精心准备了一番,并把定情之物带上,原以为会以此能打动冯素贞,到最后却换来对方冰冷的回答以及无情的问话。 牢房里面潮湿发霉的空气穿梭在鼻息之间,李兆廷紧绷着牙齿,想着明明这一切都是该是他自己所得的,到最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而这一切皆因为那个骄横无理,却身份又尊贵无比之人。 想到天香,李兆廷此时更是紧咬着牙齿,他恨,他懊,他恼,两次刺杀都未能将天香置于死地,最后还是因为她,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 这时牢房门外的铁锁声响起,门被打开,随意的敞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李兆廷眼中顿时大放异彩,惊喜的抬起头,待看清来人之后眼里光泽顿时黯淡下去,"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天香在距离李兆廷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环顾一圈牢房,视线最后冷冷的落在他身上,"本宫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李兆廷扶着墙壁站起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笑话!呵......"天香双手环抱在胸前,嗤笑出声,不屑道,"笑话?你李兆廷不是一直都是个笑话么?" "东方天香......"被天香的话语激怒,李兆廷目眦欲裂,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啧啧啧...瞧瞧你这眼神,莫不是还想再刺杀本宫一次?"天香说着朝着门外的狱卒招了招手,从狱卒手中接过钢刀递到李兆廷跟前,"眼神是杀不死人的,杀人要用刀,来,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 嬉笑,玩乐的话语,这无疑就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作为一个男人李兆廷又如何受得,他接过天香手中的钢刀毫无章法的便朝着天香头顶劈去,而天香则轻轻移动脚下步子,轻松的躲过攻击,见攻击落空,李兆廷再次举起钢刀劈向天香,天香乐此不疲,轻盈的移动步伐玩起了猫耍老鼠的游戏。 意识到天香的意图,李兆廷放弃攻击,靠着墙壁气喘吁吁,"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东方天香,有本事就杀了我?" 天香几步上前,扣住李兆廷的下巴,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你现在落在本宫手里,要杀你本宫就如同捏死一只臭虫那么简单,只是......" 只是,如今还没到那个地步。 还有因为冯素贞的存在,天香不否认,虽然她现在很想宰了李兆廷,但为了冯素贞她还不能让李兆廷死。 扣着下巴的手愈发用力,天香稍微用力,便将李兆廷甩到一边,身体和墙壁的撞击声音在牢房内响起。 "你不敢杀我!"李兆廷撑着墙壁才勉力站起身,"因为素贞,你不敢杀我,她呢,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这句话终于激起天香心头的怒意,她再次上前揪着李兆廷的衣襟,"你还敢提她,你还嫌伤她伤的不够彻底,不够深吗?" 李兆廷一怔,随即掀开天香的手,几乎用尽力气吼道,"伤害她,我才不会伤害她,我爱她,我爱她....." 天香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突然冷笑出声,"你爱她,你说你爱她,那你懂她,了解她吗?她需要什么你知道吗?" 同样的问题再次从天香口中问出来,李兆廷顿时怔住。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冯素贞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奇女子,她要的是天下太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你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挑起战火,置天下苍生的生死不顾,打着爱她的名义做着与她相悖的事情,你所谓的爱她却是造成伤害她的根源。" 李兆廷面色一阵发白,天香所说都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仍然极力争辩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自私自利,根本不懂得爱别人,你只会爱你自己。"天香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当年冯素贞苦等你三年,你做什么去了,只会拿着十挂九不准到处招摇撞骗,自己不思进取,却埋怨冯素贞攀高枝,最后她却因为你拒婚而导致家破人亡,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更让人寒心的是刘倩,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屈尊下嫁于你,而你为了一缕不存在的亡魂,屡次辜负她对你的深情,刘家家破人亡,刘倩最后含恨而终。" "你自负情深,却不知那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她们俩这么好的人攀上你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乌鸦嘴,丧门星!" "不,不要......"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李兆廷的额前滚下,他颓然跌坐在地,茫然摇着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天香冷冷地看着这个被自己逼到绝境,颓然缩在一角的男人,脸上神情没有软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让自己恶心,拂袖转身欲离开牢房,没走出几步她又停下脚步。 "李兆廷,冯素贞若是有个好歹,本宫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句话,天香就再也没看李兆廷一眼,转身出了牢房,留给里面的人一片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空间。 雨后初晴,亓王府几株翠竹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别样光彩。 亭台水榭映翠竹,亓王正坐在翠竹旁的水榭中,手中拿着鱼食,正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池中的锦鲤。 不一会,手中的鱼食撒完,看着池中鱼儿欢快的争食,片刻,聚在一起的鱼儿因没了食物便四散开去,亓王这才接过精瘦老者递来的茶水微呷一口,斜斜地靠着栏杆,"事情办的如何?" 精瘦老者在他侧边站定,轻摇着羽扇,"李兆廷已被抓入诏狱?" "抓进去了啊?"亓王以手撑着栏杆半闭着眼,"冯绍民和天香公主呢,她们的情况又当如何?" "听说李兆廷被抓当天,冯绍民回府就把自己锁在书房再没出来过,天香公主得知此事,当天晚上就直接去了诏狱。" "什么?"亓王猛地睁开眼睛,征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原来本王那公主侄女长大了。" "王爷!"精瘦老者上前一步,担心道。 "无妨。."亓王摆摆手,随后又慵懒的靠回去,闭着眼懒懒说道,"本王只道她还是那个任性的小公主,没想到......" 他从头至尾布这个局,没想到自己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存在,走到这步,他必须得抓紧步伐了,微微叹了口气,"陛下现在的病情如何了?" 精瘦老者回道,"听说已能下地。" "已能下地?" 亓王闭目沉思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陛下卧床多日,案头上的折子都快堆积如山,也该听听百官的心声了。" 精瘦老者眼冒精光。"莫非王爷是想要......" "不错!"亓王起身走到石桌旁边,拿起桌上剩下的鱼食走到水榭栏边,手轻轻一挥,便有无数锦鲤围上前来,"御史台那几个御史这些天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他们手中的笔是时候吃点墨水润润色了!" 精瘦老者微微沉思,瞬间就明白了亓王的意思,忙点头应道,"老朽明白了,这就下去安排。" 语罢,精瘦老者拱手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瞬间,水榭便重归一片寂静,只剩下风吹打翠竹的声音。 落衣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在门前站定她回头瞧着躲在墙角的三道身影,只见到璎珞探出头来,朝着她挥挥手让她继续。 落衣点点头,回头使劲推了推房门,却未能推动,便使劲儿敲打着房门,"爹爹,爹爹,你在里面吗?是我,我是衣儿。" 整整三天时间,门口的膳食换了又换,冯素贞书房的门依然紧闭着,这可急坏了公主府所有人。 无奈之下,桃杏,璎珞便拉上落衣来到书房,期望着落衣能够打开冯素贞的心扉,然而,落衣在门口喊了半晌,房门依然纹丝未动。 不明状况的她不知道发生何事,此时已然有了哭腔。 身后传来脚步声响,她转身看到天香站在她身后,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娘亲,爹爹,爹爹她不要衣儿了。" 天香蹲下身,将落衣脸上泪水擦拭干净,深深望了一眼房门,柔声安慰道,"衣儿乖,爹爹累了,你乖乖的,别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好吗?" 落衣停止抽泣,"爹爹病了么?" 天香笑着点点头,"嗯,所以衣儿要乖乖的!" 闻言,落衣乖巧的点点头。 天香看着她,长睫微微闪动间让人心头一跳,落衣乖巧懂事的模样让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公主姐姐,我们是担心......所以才....."璎珞三人此时已立于天香身后,三人眼观鼻鼻观心犹豫半晌,璎珞才期期艾艾的解释道。 天香起身看了她们一眼,这几天她已经是身心俱疲,微微叹了口气,将落衣交到璎珞手中,"带着衣儿下去吧。" 三人不敢多留,应了声便带着落衣离去了。 走到书房门前,双手贴合在门上,手下运足内力使劲一推,本就脆弱的门栓在门里顿时从中断成两截。 天香轻轻推门进去,复又转身将其阖上,此时将近黄昏,室内没有掌灯,夕阳从紧闭的窗户纸照射进来,衬得一室昏黄。 借着微弱的光线,天香看到冯素贞纤细单薄的身子紧紧抱着双腿,蜷缩在软榻一角,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脸色惨白,额头上不断冒着冷汗,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在天香眼中,冯素贞向来都是霁月风清的模样,而此时的她和当年在杭州天牢不遑多让,瞧着眼前的人,天香心里头那阵酸楚再次涌出来,在心里化作了一滩水。 她听见细密的声音,像是久远之前被她亲手锁闭的那些铁链在无声断裂,又像是,立春后,春风一吹,公主府荷池的坚冰,突然裂开缝隙。 这三天她屡次三番强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就是想留给冯素贞一点自己的空间,可没想到—— 她早该进来的,她早该进来的! 天香静静地瞧了片刻,疾步上前,怕惊吓到眼前的人,又不由自主的停下步子,片刻后她才又轻轻挪动步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冯素贞......" 略带酸楚的声音落入耳中,身子随之微微一颤,似是有人坐到了软榻上,冯素贞抬起头,还未看清眼前的人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答应某个损友,七夕,极有可能还会有个番外,我尽量(捂脸哭) ☆、番外(二) 不知不觉,七夕悄然来临。 这是天香和冯素贞在大理的第一个七夕节。 夜幕才刚落下,天香就忙着回房间梳洗打扮,整饬好出来,见冯素贞依然捧着书册端坐在书桌前,不满的努努嘴,几步走到书桌前将书抢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捧着书不放。" 手里的书被抢走,冯素贞也不气恼,起身转到屏风后面,不一会里边便传来沙沙的脱衣声,"现在时间尚早,眼下夜市尚且清冷着呢。" 还早么?天香迟疑,转头看向窗外,此时窗外已经完全黑透。 摇摇头跟着走进里间,接过冯素贞手中的衣服便要为她更衣,冯素贞从善如流,撑起双臂,"有劳娘子,为夫就不客气了!" 天香不与她争辩,熟稔的替她扣好衣扣,系好腰带,"贫嘴,得了便宜还卖乖。" 冯素贞听着嘴角盈满笑意,眼底闪着光,晶亮的眼如天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她狡黠笑笑,随后与天香耳边温柔说道,"娘子莫气,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对于天香来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种诱惑,她顿时高兴起来,迫不及待拉着冯素贞就往外走。 两人来到古城,整条街道已经被各种摊贩占满,卖小吃泥人的摊贩,摆着皮革绸缎古玩的店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举不胜数,将大理古城点缀的煞是喜气。 天香朝着冯素贞施了一记白眼,刚才是谁说街市冷清的? 感受到天香杀人的目光,冯素贞不语,窘迫的笑笑,牵着她的手往深处走去。 她二人由南城门一路向北,街道上行人成群结队,两旁摊贩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涌入耳中。 以往在京城,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古玩也多,但还是有一些不曾见过的新奇物件吸引了天香的注意,她拉着冯素贞在这个摊位摆弄一遭,那个摊位流连一阵,在经过下一个摊位时猛然被摊贩叫住。 "这位先生,给夫人挑件合意的首饰吧?" 摊贩是个中年男子,从天香和冯素贞在前边小摊边流连他就一直盯着她俩,虽看她俩已近不惑之年,但他眼力极佳,看到天香不管干啥,旁边一袭白衣的清隽先生总是笑吟吟地站在她的身侧,还不时笑着在天香耳旁耳语几句,说得旁边的人总忍不住抬起拳头往她身上轻捶。 摊贩看着她俩笑呵呵的作了一揖,恭维道,"先生和夫人情深意笃,鸾凤和鸣,恩爱百年,便为夫人挑上一件吧。" 恭维的话她俩听的多了,许是应了节气,今儿这话听在耳中甚是舒心惬意,两人便在摊边慢慢挑拣起来。 冯素贞一眼便瞧中一根碧玉簪子,簪子通身翠绿剔透,晶莹的颜色分布均匀,好似一片竹叶。冯素贞拾起簪子插入天香发髻中,一旁的摊贩也看的呆了,天香一身素净白衫,配上玉簪,反而平添了几分艳色又不失素雅。 "先生好眼力,夫人戴上玉簪更是相得益彰,与她很是相配呢?" 站在他面前的可曾经是天下第一美女,眼力劲自然好,天香歪头看着冯素贞,暗地里打起小心思,回去得让冯素贞也穿上试试,到时肯定是美艳不可方物。 天香的这番小心思冯素贞自然不知,因着冯素贞经常穿男装,天香仔细挑选一阵,才为她挑了一串绳头顶端串着几颗红豆的玉坠子。 二人笑着满意离去,很快便融入到喜悦欢快的佳节中。 街上行人渐渐如奔流之川,大多数都是拿着花灯前往洱海放灯的年轻情侣。 入乡随俗,天香和冯素贞也买了花灯,随着人流来到洱海边上,此时湖面已经飘荡着数不清的花灯,疏疏密密,三三两两,将湖面映的五光十色。 放完花灯,两人走回城,此时将近深夜,人也散的差不多,天香只觉饥肠辘辘,想到冯素贞说的带她吃好吃的,便随着冯素贞来到街尾一家小店。 还未入内,便闻得香气扑鼻,引得天香连连吞咽几口口水。 店主人见了她俩,将手中布巾往肩上一搭,忙上前招呼。小店逼仄,冯素贞和天香找了个角落坐下,叫了两碗云南有名的小吃——过桥米线。 不一会,店主人端出两个白瓷盘和两个瓷碗,上面分别放着好几样食材:几小块鸡胸脯,切成薄片的火腿,葱花,香菜,豌豆尖,韭菜,香菇片,中间还有一个小磁碟,上面放着打好的鹌鹑蛋液,碗里面是白色的如面条一样的东西,只是比面条劲道,那就是今天的主食,米线。 天香手拿筷子戳着桌上的食材,"就这样,没汤怎么吃?" "你先别着急,稍安勿躁。"冯素贞眼睛闪亮地笑望着她。 不时,店主人端着两个大汤碗放到桌上,汤的表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鹅油,不见热气冒出。 看着桌上的食材,天香这次有点犯难,"这要怎么吃?" "这样!" 冯素贞说着先将鸡胸肉,火腿和鹌鹑蛋液放入碗中,接着依次放入豌豆尖,韭菜和香菇片,最后放入米线,撒上葱花和香菜,轻轻搅拌,香味便从碗中四溢而出。 原来如此! 天香依葫芦画瓢,学着冯素贞将所有食材一股脑倒入碗中,看着碗中的高汤,清清淡淡,"这清汤寡水的怎么吃?"看到桌上有佐料,起身又将辣椒油,胡椒,花椒一股脑倒进碗中。 冯素贞见状,忙阻止道,"此汤是由大骨和鸡汤熬制而成,精髓都在汤里,你这样反而坏了汤的味道。" 天香不信邪,吃了一口,果真尝不出味来。 "来,尝尝我的。"冯素贞从自己碗中舀出一勺汤,吹凉,送到天香嘴边。 天香半信半疑,果真如冯素贞所说? 她将汤喝下,只觉入口鲜香,味道极美,加之腹中饥饿,自己本就是江湖性子,也无拘束,从冯素贞手中夺过来便呼哧呼哧大口吃起来。 冯素贞不觉好笑,又怕她噎着,笑着温言道,"慢慢吃,没人和你抢。这道小吃还有个美丽的传说,你可愿听听。" 天香头也不抬,只猛然点着头。 瞧着天香这模样,冯素贞哑然失笑,温言柔语间将故事娓娓道出。 传说有一书生,喜欢游玩,不愿下工夫读书。 他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儿子,夫妇之间,感情深笃,但妻子对书生喜游乐,厌读书深感忧虑。 一日,妻子对书生道:"你终日游乐,不思上进,不想为妻儿争气吗?" 闻妻言,书生深感羞愧,就在南湖筑一书斋,独居苦读,妻子也与书生分忧,逐日三餐均送到书斋,后来,书生学业大进,但也日渐瘦弱。妻子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整天想着如何给他进补。思忖之余把家中母鸡杀了,用砂锅炖熟,给他送去。因操劳过度,妻子晕倒在南湖桥上,书生闻讯赶来,见其妻已醒,汤和米线均完好,汤面为浮油所罩,无一丝热气,疑汤已凉,以手掌捂汤罐,灼热烫手,大感奇怪,详问其妻制作始末,其妻便一一详道。 听完,书生良久才说道,"此膳可称为过桥米线。" 后来,书生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考取了举人,这事被当地群众传为佳话。 从此,过桥米线名声不胫而走。 故事讲完,天香眼前的碗已经见底。 冯素贞顺了顺她眼前碎发,"好吃么?" 天香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好吃。"然后看看眼前的空碗,不好意思道,"都给我吃完了,你还没吃呢?" 她的一句好吃,便可敌过世间珍馐佳肴。只是自己腹中确实饥饿,冯素贞又让店家再来一碗。 等待期间,冯素贞起身离开了片刻,大概半柱香后,冯素贞回来,叫的过桥米线也恰好端了上来,冯素贞拿过天香眼前的碗,又分一大半给她,两人分而食之。 如此快乐的日子,便是神仙也比不过。 此时小店内还有三五食客,天香低头吃着,忽然眼角看到一对年轻情侣一直朝着她和冯素贞的方向看,并不时笑着低语几句,不知怎的,她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付了钱,拉着冯素贞出了小店。 街上游人此时已散了大半,只余寥寥数人还在相伴携行,笑语交谈看灯。 天香暗自气恼,想着小店内那对年轻情侣,只觉自己这么大岁数被人看了笑话,又不好与冯素贞明说,拉着她便打道回府。 洗漱完毕,冯素贞回到房间,见天香坐在床上闷闷发呆,拥着她在她旁边坐下来,"可是还在气恼店中那对年轻男女?" 天香闻言,嘴巴怔怔张着,随即愈发羞恼,冯素贞在小店就看出来,她居然闷着不说话。 冯素贞拥着她躺回床上,"香儿不必气恼,你没看他们的眼神么?他们是羡慕,艳羡我俩夫妻恩爱,情深意笃。" 被冯素贞的无赖话逗得哭笑不得,天香挪了挪身子抱着她的手臂,"刚才在小店,你离开了一会,干什么去了?" 冯素贞翻了个身,借着床前的烛火,定定地看着她的容颜,"书生的妻子都能为书生每日送饭,并想着法儿给他进补,为了我的公主,莫非我还不如书生的妻子?" 原来,冯素贞离开的当口,是去小店后厨请教老板,花了重金求来过桥米线的配方,好喂饱她的公主殿下。 内心一阵触动,天香抱着冯素贞的手臂,头枕着她的臂弯,语气也软乎乎的,"冯素贞,你对我真好!" 冯素贞枕着头侧身笑看着她,"公主别急着感动,我可是有条件的。" 天香眨眨眼睛,"什么条件?" 冯素贞盯着她若有所思,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这会还没想好,不过我可以为了公主先委屈一下自己?" 天香不解,"委屈自己?你要如何委屈自己?" 冯素贞抬起手臂,朝着烛火轻轻一挥,烛火应声熄灭,她一个翻身将天香压在身下,一手下滑拉开她的衣带,在她耳边吐息靡靡,"今日公主吃的有点多,怕公主夜里睡不好觉,我就委屈自己替公主消消食。" 嗯? 天香还未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冯素贞的手便探入了她衣襟内。 不时,屋内便传出阵阵沥沥莺声! 作者有话要说:强迫症,重新修改了一点细节(捂脸) PS:七夕快乐! ☆、琴瑟 她曾经是意气风发,打马街前的簪花状元郎;还曾是朝堂上,执笔点江山的少年丞相;也曾是深居闺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 不论她是簪花状元,还是少年丞相,亦或是官家小姐,在天香的眼中,冯素贞身上总是带着泠然的傲气,遗世而独立。 可此刻—— 她眼尾微微泛红,带着几分娇弱,被天香圈在怀里,瑟缩着身子,脆弱的像是一朵被摧残的花朵,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稀碎成泥。 煞是惹人怜惜。 天香此刻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责。 若不是她,冯少卿就不会惨遭横祸,死于非命。 若不是她,冯素贞也不会放弃自由,陪着自己再次回到京城,身陷囹圄。 若不是她,冯素贞和李兆廷也不会…… 时势造人,是自己带着她,把她一步一步推到这个地步。 拨开凌乱的发丝,让冯素贞的脸露出来,捧住她的脸,天香轻抚着她的眉眼,最后一点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她眼角晕开一层浅淡的光晕。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坚持己见,阻止你的。" "冯素贞,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若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好么?" "冯素贞,你还有我,还有衣儿,我和衣儿都会陪着你的,你说句话好么?" "......" 任她如何磨破嘴皮,冯素贞却一直如初,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最后一点光芒也被黑暗吞噬,她看到光晕从冯素贞眼角溜走,入目之中只剩满室阴霾。 眼角滑落苦涩,她把双手搭在冯素贞肩上,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冯素贞,看着我,你看着我,你说句话好不好?" 眼睫翕动,冯素贞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而后又默默垂下眼睑。 此刻,她仍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外界的所有情绪在她心里都惊不起一点波澜。 最后一点光线也逐渐被黑暗吞噬,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房间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凝眸思忖片刻,天香拔下发簪,任由一头青丝散落在腰际。 "冯素贞,你若执意如此,那你心里的痛,我愿和你一起承受。" 语罢,她攥紧发簪,使劲刺入自己肩膀下方的肌肉,发簪勾搅着皮肉,叫她发出一声闷哼。 眼底氤氲出满目的红,仿佛一株摇曳的曼珠沙华开在彼岸。 红色逐渐淡去,接着出现一抹白,红白辉映,眼神逐渐变的清亮,天香痛苦的神情出现在眼中。 再往下,她胸口的白衣已然被鲜血染的通红,如同盛开的大片血色蔷薇。 "香儿......" 血红刺的冯素贞瞳仁一阵发紧,她急忙下地点上油灯,拿上放在书架的金疮药,三两步回到软榻。 小心脱下天香的外衣,她把粉末轻轻地洒在伤口处,并凑近用嘴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药粉的清凉和口中的热气混合在一起,在天香粉红的肌肤上激起一层小疙瘩。 处理完伤口,冯素贞眼中已经氤氲出一层水雾,眸中水光潋滟。 "傻瓜,傻瓜......你为何这么傻,要做如此伤害自己的事情?" 边说着边从天香手中拿过发簪,将她的一头如瀑青丝绾在脑后。 "那你呢?"天香撑着她的臂膀,目光灼灼看着她,"你能做伤害自己的事,我为何不能?" "我......"冯素贞被问的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书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府内小厮在房檐下点灯儿。廊灯次第点亮,橘红的灯光映着晚霞,给小院增添了别样的光彩。 冯素贞起身走到窗边,斜靠着窗棂望着外面,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才回头悠悠说道,"因为我的心会疼。" "原来你知道,那你想过我没有?" 天香亦走上前去,她握住冯素贞的手放在自己受伤的地方,眸光柔和,"冯素贞,我受伤你会心疼,可是当你伤害自己,折腾自己的时候,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你有多煎熬,我就有多心疼。" 三天时间,她把自己锁在书房整三天时间,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但是她却忘记在书房外记挂她,担心她的人。 她是何其的自私。 把天香揽抱入怀,嘴唇抵着她的额头,柔声低喃,"香儿,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唇欲往下移去,却被天香一把推开,她心生奇怪,却在下一刻看到天香略显嫌弃的目光。 "姓冯的,你几天没沐浴了?" "三......三四天吧!" "三四天?!冯素贞,你想熏死本宫啊——" 暗香浮动,屏风后面热气氤氲,并传出时断时续的水声。 立在屏风后面,天香默默看着坐在浴桶里面纤瘦的人影,兀自陷入沉思。 房门外,桃儿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房间,她走到她身后站定,"公主,这是您吩咐给驸马准备的衣服。" 天香回身看了眼她手中的衣服,拿在手中轻触,衣服柔软细腻的触感叫她满意的点点头,"放那儿去吧。" 语罢,她指着梳妆台的位置。 瞧着桃儿把衣服放在妆台上,她看了眼还在里面洗浴的人影,转而叫住正要离开房间的婢女。 "吩咐厨房准备一点清淡的饮食,一会送到本宫房里来。" "好的,公主。" 桃儿领命,退了出去。 桃儿离去,天香走到窗前看着暗沉的天空,乌压压的云层一点一点从半空压下来,眉梢不觉染上几缕难言的心绪。 忽然,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隔着屏风她看到里面的人从浴桶中站起—— 想必是冯素贞沐浴好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用在冯素贞身上一点不为过。 沐浴后的她白皙的皮肤因水汽蒸腾,而泛起一层浅浅的红,微湿的发间不断的有水滴滴落。 乌发就那样随意的披在腰间,在白色中衣映衬下,散发着慵懒迷人的气息。 "来,我给你擦擦——" 天香拉着她来到妆台前坐好,拿着毛巾将她的湿发一点一点擦拭干。 "香儿,辛苦你了!"瞧着镜中给自己擦拭头发的人儿,轻柔的动作,温柔的眸光不停地撞击着她心底的柔软。 擦拭头发的动作忽然一滞,接着传来天香的声音,"你要还记得我的好,以后就少折腾自己。" 冯素贞无言。 目光倏而落在妆台的托盘上,她看到托盘上的衣服,疑惑不解,"这是......?" 那是一套素色女装,却不是天香惯常穿的。 "那是给你准备的。"她看到天香眸光落在铜镜上,和镜中自己的目光对视,仍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以后在公主府就别穿男装了。" 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把她的心熨的甚是舒爽,天香此举何意,心里所想所念她心里如明镜清楚明白。 她捉住在她发间游走的手,用脸颊不断的摩挲着天香的掌心,"香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 只是奸佞未除,现在还不是时候。 彼此心照不宣。 天香又岂会不知其中关节,只是她不愿冯素贞一直戴着冯绍民的面具示人,至少在公主府,她希望她能够做回她自己。 看到另一只手也停下动作,冯素贞拿起放在妆台上的梳子,递与身后的人,"劳烦公主给为夫梳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为夫?为夫! 身后的人踌躇良久,她才看到天香从她手中接过梳子,很快便给她梳了一个男子发髻,拿一根木簪随意固定好,干净清爽,却也不失几分人间烟火。 "香儿,谢谢你!" 把梳子放回妆台,天香顺势从后面抱住她,把头靠在她颈边,呼吸相闻,许久,天香才抬起头,声音很轻,"你几天没吃没喝,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了吃的,我让她们给你送来。" "好!"冯素贞点点头。 从房间出来,天香脸色瞬间不虞。 房间的另一头,她看到桃儿端着汤碗,而小三子则跟在她的身后,踏着青石路面亦步亦趋的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她把房门关好,走下石阶。 桃儿手里端的是一碗鸡汤,是给冯素贞的,吩咐了桃儿几句,她把桃儿让进房里,没一会就见桃儿端着空碗退出房间。 瞧着她面色不虞,小三子心知自己踩了雷,等看着桃儿离开,他才小步上前,声音小心翼翼,"公主,陛下醒了!"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和皇兄说一声,本宫明儿一早再进宫看他。"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乌压压的云层越积越厚,山雨欲来,她的眉也越蹙越紧,"这几天的雨是要下个没完了么?" 说罢,她拂袖转身就要回房。 小三子紧跟着她身后,"公主,陛下急召冯大人进宫。" 猛然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小三子差点没撞上她,"姓冯的明天一早也会和本宫一起进宫,不差这一会。" 噗通一声,身后传来跪地的声音,天香不必回头也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回转身,看到小三子双膝跪地,恭敬地叩首,"张大人和亓王已经在宫里等候,公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外面的动静惊动到冯素贞,她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间把天香拉到身后,扶着小三子起身,随之往后退了一步,拱手相让,"公公请去正堂稍等片刻,容绍民换换衣服就来。" "姓冯的——" 皇帝突然急召,况张绍民和亓王都在场,肯定和李兆廷一事脱不开干系,天香一把抓住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心知她的想法,冯素贞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已经没事了,我去去很快就回来。" 执拗不过她,天香无奈看着她返回房间。 云层愈积愈厚,乌压压全部积在山头,只要稍稍再施点压,风雨就会倾泻而来。 闲适的坐在太师椅上,天香端着茶盏,垂眸盯着下方立着的人,只见他双腿战战,立在一旁。 在他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她拿着茶盖把表层的泡沫星子剔出来,沿着杯沿呷了一口,"小三子,平时本宫待你如何?" 公主性子向来难以琢磨,小三子一边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一边斟酌用词,"自是极好的!" 要不怎么说是人精呢?回答的滴水不漏。 放下茶盏,她闲适的走到他身旁,"方才本宫有点急躁,言语多有不妥,你不要介意才好——" 说着,她掀开盖在托盘上的红布,红布下面赫然躺着十来锭金元宝,"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无功不受禄,奴才怎敢收公主的银两。" "放心,本宫不会让你白拿。" "公主您是想要——"小三子试探问道。 坐回太师椅,天香一手托腮,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本宫要知道今晚密谈的所有内容,这点小事本宫相信你能办得到。" 手在金锭上方停留了片刻,遂又将托盘推往天香的方向,"公主您吩咐就是,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不用推辞,它们已经是你的了。"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眯着眼打量着他,"姓冯的也该收拾好了,你去外面候着吧,本宫有点乏,要休息一下。" 言罢,她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而后闭上眼睛不在说话。 一道闪电劈开暗沉的天空,天香走到门口刚好见到冯素贞的背影转过墙角,消失在门口。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一会,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拖了半年,终于回来了,下一章某只乌鸦就要下线了23333 ☆、难言 皇帝急召确实是为李兆廷一事。 冯素贞到时张绍民,亓王还有御史台的几个官员已在等候。 长信殿内灯火通明。 烛火摇曳,她看到皇帝高高坐于龙椅上,孱弱的身子隐藏在明黄外袍下面,在他前面的案台上堆放着一大摞积了灰的奏折,只有极少几本一尘不染。 此时,皇帝手中正翻看着其中一本,看了几眼便一把合在手中,随后将其中三本交给小三子,分别送到她,张绍民,亓王三人手中。 "这是御史台这几天递上来的奏折,朕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奏折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俱是请求对李兆廷施以极刑。 劫持皇子,刺杀长公主,李兆廷必死无疑,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由谁去执行。 看完奏折内容,亓王首先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提议,人是冯大人亲自抓进诏狱,理因由冯大人执行最为合适。" 亓王这一提议,除张绍民之外,其余的几个官员均纷纷附议,要求冯素贞亲自执行,处死李兆廷。 此举何意,已不言而喻。 眼见事态失常,张绍民急忙出面制止,"陛下三思,冯兄亲自执行,恐有不妥。" "敢问张大人,有何不妥?莫非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亓王步步紧逼。 "这......" 张绍民一时哑口无言。 在一旁冷眼旁观,冯素贞把亓王小人得志的嘴脸全看进眼里。 让她亲自处死李兆廷。 还真是只老狐狸,打的一手好算盘。 朝野上下皆知自己女驸马的身份,但是因为有皇帝,天香以及张绍民这层关系,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满朝文武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如若她拒绝,承认和李兆廷的关系,相当于揭掉了这层遮羞布,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进而只会让皇家颜面扫地。 稍有不慎还会被有心人利用,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可如若答应,那她将面临的又是另外一种比死更可怕的折磨,桎梏住自己灵魂的枷锁,心灵的折磨。 亓王这一招,可谓是诛心之举。 思及此,冯素贞合上奏折,走到张绍民和亓王旁边,敛眉轻笑,"王爷说笑了,下官怎会和一个朝廷钦犯有勾当。"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和煦,但语气却带着几分清冷。 说着,她撩起衣角下摆又往前走了一步,恭敬稽首,"陛下,微臣愿请旨,亲自处死李兆廷。" "冯兄......" 张绍民几欲阻止,却被冯素贞投来的眼神制止,她冲着他摇摇头,随后再次请求,"请陛下恩准!" 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她抬眼打量着高坐龙椅的皇帝,她知道皇帝此刻也别无它法,加之他的身体状况已频临极限, 冗长的沉默过后,踌躇良久皇帝才默然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开弓没有回头箭。 站在诏狱门口,冯素贞打量着门头的'诏狱'两个白底黑漆大字,默然半晌,才抬脚朝着牢狱的最深处走去。 穿过一条阴森狭长的夹道,冯素贞在牢房转角处停下来,从小三子手中接过食盒,"你们在此守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说完,便独自一人缓缓走向关押李兆廷的牢房。 小三子看着她的背影刚离去,很快便点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把这个送到公主府,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长公主手中。" 小太监点点头,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冯素贞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李兆廷再次见面。 隔着栅栏,她看到李兆廷颓丧的坐在牢房一角,满头乱发,脸色苍白,萎靡不振,眼神茫然,像是失去了焦点。 吩咐狱卒打开牢门,铁锁碰撞的声音响起,也惊动到坐在墙角的人。 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口传进来,李兆廷缓缓抬起头,眼中顿时闪着亮光,"素贞,你来了?" 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冯素贞走到牢房中唯一的一张小方桌前,把食盒中的食物摆放好,随后拿出一瓶陈酿,推到桌子中间,声音中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这是陛下御赐给你的。" 心中的狂喜被浇了一盆凉水,李兆廷心里刚燃气的火焰瞬间被浇灭。 自进了诏狱,他自知没有机会活着走出去,他曾有过很多设想,要么被斩首,要么被赐毒,要么被凌迟...... 而监督执行的人他想过张绍民,也想过其他人,但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冯素贞。 "不会的,我不相信,素贞,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愿,是不是他们逼你来的?" 冯素贞摇摇头,"并没有人逼我,是我亲自向陛下请旨,我是自愿的。" 他一直带着希望,带着希冀冯素贞会为他求情,会含泪为他送别,而不是亲自送他上路。 一直以来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骆驼坚持信念的心,就如此刻。 在冯素贞言语的刺激下,李兆廷赤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我不相信,我那么爱你,素贞,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冯素贞平静的坐在旁边,她看着李兆廷在牢房如同无头苍蝇到处乱转,嘴里不断喃喃念叨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忽然,李兆廷冲到她面前,扣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我不相信,素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本是恨李兆廷的,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一再伤害她,伤害她的亲人。 可此刻,冯素贞又反而却觉着他很可怜。 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悲之苦。 他的可悲便是执着,害了他的也是执着。 原本准备的很多话此时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来,她平静地拂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倒了一杯酒推到李兆廷面前,"兆廷,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明白?他怎会不明白,只不过还想继续自欺欺人罢了。 清冽的话语浇灭李兆廷的希望,颓然坐在一旁,他端起装着毒酒的银杯,笑的惨淡,"我比不过她,我还是比不过她......" 见他安静下来,冯素贞指着桌上的酒菜,"兆廷,这些都是你平时喜欢吃的,你多吃一点,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 不敢再待在牢房,不忍去看他死亡的样子,冯素贞话才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走到牢房门口,李兆廷突然叫住她,"素贞,你爱她吗?" "我爱她!"背对着他点点头。 语罢,她并未回头,而是留给李兆廷一道清冷的背影。 转角处,小三子看着她从逆光中走来,最后隐藏在阴霾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冯素贞在阴霾中挥挥手,便有两名伶俐的小太监转进最深处的那座牢狱。 不消半刻钟,小太监便抬着李兆廷的尸首走了出来,停在她的旁边。 阴霾中,她伸手想要去揭开盖在尸首上的白布,但她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没敢掀起白布。 小三子在跟她后面,注意到她虽然竭力自持,却难以掩饰身体的微颤。 他掀起白布看了李兆廷的尸首一眼,踌躇良久才不得不开口,"冯大人,陛下的旨意是让李兆廷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还得劳烦您陪着奴才去乱葬岗走一遭。" 闪电撕开夜空,风声肆虐,大雨滂沱。 乱葬岗,尸横遍野,白骨堆山,到处涤荡着无法消散的死亡气息,即使是再大的雨,也无法冲刷掉那浓重的怨气。 李兆廷的尸体就躺在累累白骨之上。 木然站在雨中,冯素贞看着眼前的尸山白骨,想到不久前被扔在这里的豆腐张夫妇,和众多尸骨参杂在一起,早就分不清。 而李兆廷不久之后也会和他们夫妻一样,无法入土为安,沦为孤魂野鬼。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萦绕脑海,让她再也掩饰不住外表的平静。 让李兆廷死无葬身之地,是亓王对皇帝最后的提议,理由是其屡次谋害皇室宗亲,罪不容诛。 矛头再一次指向冯素贞。 其目的,无庸赘述。 雨水涤荡着森森白骨,在这森黑的夜里,恐怖阴冷,远处不时传来幽幽的声响,像极了某只冤魂在耳边哭泣。 听得小三子头皮阵阵发麻,从旁劝道,"冯大人,奴才明白您心里不好受,可这是陛下的旨意,违抗不得,咱还是回吧。" 是皇帝的旨意,还是亓王的意思? 狂风骤起,吹的她衣角猎猎作响,雨也愈下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脚下,溅起的泥水打湿她衣服下摆,而她却像是对此毫无所觉,依然木然站着。 "冯大人......" 冷风吹过,小三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的瑟瑟发抖,意欲上前再次相劝。 却看到远处火光闪烁,向着他的方向靠近,眼中顿时像是落进星子,闪动着亮光。 直到看清楚来人,他才急忙迎上去,"公主,您可算来了,冯大人她——" "知道了,你候着吧,本宫自会处理。"天香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冲他点点头。 说完便撑着伞朝着冯素贞走去。 她缓缓走近,把伞撑过冯素贞的头顶,替她挡住肆虐的雨水。 雨水打湿冯素贞的头发,顺着她的发梢,睫毛缓缓滴落,再沿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渗入进衣服里面。 看着眼前之人,心底泛起几许酸涩。 "有用的,我来接你回家!" 说着,她拿出帕子,从额角开始,经过眉梢,眼角,再落到颈部,把冯素贞身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擦干。 温柔的话语,轻柔的动作,拔除冯素贞所有的理智,叫她再也承受不住,把天香抱了个满怀。 所有情绪瞬间爆发,她把头深埋在天香颈窝,颤抖着身子,像个孩子似的不断嘤嘤哭泣。 用未撑伞的手环过冯素贞的后背,天香轻轻拍打着她后背安抚着她。 豆腐张夫妇冤死在诏狱,猜到真相,亲自抓捕李兆廷,冯素贞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亓王此次的诛心之举更是压死骆驼的稻草。 她需要疏解,需要发泄压抑的情绪。 如今,冯素贞能够哭出来,发泄出自己内心淤积的情绪,天香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仅仅是因为李兆廷,因为豆腐张夫妇,因为其他死去的人...... 更是,为了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部分还预留了一场剧情,可是写到最后发现停在这里也挺好的,其实是懒病犯了,写不动23333 PS:下章木鸟皇帝下线,大长公主就要出现了 PS2:后面的剧情会加快节奏,迫不及待想完结了(捂脸哭) ☆、托孤 李兆廷是幸运的。 最终,天香还是动用自己的身份特权替他收敛了尸体,将他葬在刘倩坟茔不远处。 由于他是戴罪之身,又是被皇家赐死,所以没有和刘倩合葬,也没有立碑,只是在旁边另起了一座坟头,让他有了一个安身之所,也算是了了刘倩死前的一番心愿。 孤零的坟茔在夕阳下多了几分苍凉。 将手中最后一叠纸钱丢入火中,随后倒了一杯酒,将酒缓缓洒落进孤坟周围的泥土里,冯素贞才拍拍手站起了身。 此时已是晚春,暮春的风吹过,卷动枝叶,惊的树上的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穿过绯色的晚霞,朝着天边飞去。 风卷起她的衣袂,也卷起漫天的纸钱。 望着漫天飞舞如同飞雪的纸钱,冯素贞伸手去接,纸钱飘飘悠悠落在她手心,"香儿,谢谢你!" "呵......"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嗤笑,"谢我什么?谢我收敛了李兆廷的尸体,没让他曝尸荒野?" 天香走上前,看着眼前的坟茔,嘴角轻扬,带着不屑与嘲讽,"你想太多了,本宫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都算是便宜他了。" 只是—— 看似无情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在心口,冯素贞哑然,征征看着天香,不知作何回答。 突然,天香的气息又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在耳垂边缘打着旋,裹挟着幽幽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膜,"冯素贞,若我接受道谢,那你又要如何谢我?" "天香,我——" 冯素贞再一次被问住,半晌无言。 哎~,天香沉沉吐息,她抬起手来,指腹触摸着冯素贞的面颊,绕过她耳后,覆在其后颈上。 呼吸轻轻吹拂着,绵绵软软地打在冯素贞的耳尖,"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她的声音极尽温柔,"冯素贞,你听好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还有衣儿,为了我们你得好好活着。" "香儿——" 喉头哽动,冯素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阳渐落,山林之中静谧无比,唯有周围森森林木枝叶交叠,婆娑作响。 天香的话她听清楚了,话里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 安葬李兆廷不是因为他可怜,也不是念着所谓的旧情,天香这么做是为了她,是为了不让她愧疚、自责,不让她以后都活在梦魇中。 她知道天香是害怕了,怕她再一次陷入自己的情绪里,怕她再一次把自己封闭起来。 酸涩涌上喉头,她轻轻拥住天香,声音微微发颤,"我答应你,香儿......我都答应你。" 安葬好李兆廷,天香擅作主张替冯素贞告了半月的假,冯素贞没有拒绝,由着她替自己做了安排。 休假的这段期间,冯素贞要么陪着天香、落衣在公主府侍弄花草,吟诗作画;要么陪着她俩游荡群山,荡舟湖上,弹琴曲撩醉江湖—— 日子过的好不惬意。 这天,她俩带着落衣刚游湖回到公主府,便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 几个时辰前,亓王向皇帝请辞,准备返回封地,皇帝重病突发晕倒在勤政殿。 得知消息,两人稍作准备便协同张绍民三人急匆匆的赶往皇宫。进到皇帝的寝殿,入眼看到的是一幅叔慈侄孝,和谐相处的好画面。 皇帝已经醒来,躺靠在床头,亓王坐在床边,从小三子手中拿过药碗,一口一口的在给他喂药。 服侍皇帝喝完药,亓王扶着他重新躺回去,并替他盖好锦被。 皇帝从善如流,躺回床上。 他睁眼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床帷,动了动放在被外的手,目光回到亓王身上,"皇叔就不能等到端午过了再回去么?" 亓王摇摇头,眼中似有不舍,"臣老啦,来到京城就旧疾复发,总不见好,你婶子怕臣这把老骨头客死异乡,整天催着让老臣回去呢。" "皇叔打算何时动身?" "你婶子都叨叨好几日了,韵儿也嚷嚷着回去,老臣想明日就动身回去。" ...... 皇帝听后点点头,咳着嗽不再挽留,"可如今朕的身体,怕是不能再出城去送皇叔。" 他用力将身子半撑着起来,目光落在冯素贞身上,"冯绍民——" 一下子坐的太急,皇帝突然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冯素贞急忙迎上去,欲扶着皇帝躺回床上,却见皇帝摇摇头,小三子赶紧上前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些。 他紧紧抓着冯素贞的手,不住的大口喘着气,好半晌喘息才渐渐平复,"朕的身子不济,明日,你就替朕送皇叔出城。" 抓着皇帝手腕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下,眼里闪动着不明情绪。思虑良久,冯素贞沉沉点头,"微臣遵旨!" "还得劳烦冯大人。" "应该的。" 之后亓王和皇帝又闲叙了一会家常,才起身告退离开,冯素贞三人最后也什么都没说,服侍皇帝躺下,也一并离开了皇帝寝殿。 才出皇帝寝殿,天香便谁也不理,气冲冲的独自走在前头,冯素贞和张绍民在后头慢慢跟着。 此时,月亮已经陇上枝头,透过树梢洒下斑驳月影。 借着月色,三人穿过九曲回廊行到御花园。 停在御花园的池塘边,天香蹲下身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像个孩子似的,和谁赌气般,把石子一颗一颗扔进池塘里面。 张绍民看看天香,又看向冯素贞,冯素贞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天香这是在和冯素贞赌气。 他也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拿在手里掂了掂,走近天香从旁打趣道,"公主,你的嘴再继续噘下去,都可以挂香肠了。" 说完,侧身将石块飞向池塘,石块在水面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迅速的在水面上点开一道又一道涟漪。 "张绍民,姓冯的气我,你也跟着欺负我。" 听出张绍民话里面的揶揄,天香使劲将他推开,生着闷气往前走了几步。 "冤枉啊,公主,微臣哪敢欺负你。"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张绍民往后倒退了几步。 身后有一双手拦住自己,张绍民回头,是冯素贞从后面扶住他。 扶着他站稳,冯素贞才走到天香身后,"香儿,我知道你在气我,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豆腐张夫妇及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兆廷一个人还,已经足够了。" 树叶沙沙作响,风擦着湖面吹过,打起一圈圈涟漪,也激起天香心底的阵阵涟漪。 冯素贞好似她肚里的蛔虫,把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公主,冯兄是吃了哑巴亏,但是这亏咱们得吃,狗急可是会跳墙的。"张绍民走上前,也从旁劝道。 狗急跳墙—— "张大哥,你和姓冯的意思是……" 天香是个聪明的,冯素贞和张绍民的两句话,很快便将她点醒。 张绍民看着她点点头。 这次较量,冯素贞是吃了哑巴亏,可亓王也没能讨得便宜,出师不利,再待下去只会暴露自己的意图,如今他主动提出回封地,皇帝和冯素贞则借驴下坡,至少暂时还能保天下几年太平,不起烽烟。 "这只是其一。"冯素贞悠悠往前走了几步,透过树梢看向天空的月亮,接着目光沉沉扫过天香和张绍民,随后又落在天香身上,"香儿,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看向天香的眼神透着一丝凝重,看的天香心口'突突突'跳了几跳。 她拧着眉,沉沉叹息,"我方才暗中替陛下诊过脉,只怕陛下的大限就在这几日,许是他也察觉到了,方恳同意亓王离京。" 月满则亏,阴晴圆缺,一切皆有定数。 亓王如来时一样,在冯素贞的操持下,来京城溜达了一圈,又风风光光的返回封地。 送走亓王,皇帝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每天醒来一小会又沉沉睡去,这段日子天香也带着落衣常驻宫中,方便照顾。 就在天香进宫的第五天,终日躺在病榻上,昏昏沉沉的皇帝精神却突然出奇的好,连着喝了三碗银耳莲子羹。 并且他还下了地,在天香和皇后的陪同下,带着落衣和太子在御花园放纸鸢玩儿。 昨日还卧床不起,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不过朝夕之间,便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天香强压着心中的悲戚,她知道自己的皇帝老兄大限已至。 当天晚上,皇宫便传出皇帝病危的消息。 此时,皇帝寝殿一片哀戚。 皇后坐在床边,不断默默垂泪,天香陪在她旁边,虽然眼角也挂着泪,却使劲强撑着。 太子已知晓世间生死,在旁也哭成泪人。 只有落衣还小,什么事都不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静静地窝在天香旁边,不说话也不哭。 缓缓睁开混浊的眼,皇帝打量,搜寻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找了一圈没找到要找的人。 "冯......冯素贞......呢?"他艰难的开口,已经发不出多少声音。 "冯大人在殿外候着呢,奴才这就去请她进来。" 应了一声,小三子急急忙忙折转到殿外,很快又折转回来,冯素贞紧跟在他后面。 "陛下,冯大人到了。" 冯素贞几步走近龙榻,天香见状忙给她让出空位,她在天香身边坐下,轻声呼唤,"陛下,您唤微臣!" 睁开眼睛,皇帝寻到太子的位置,努力抓着他的手交到冯素贞手上,"冯素贞,你还记得你重回京城答应朕的条件么?" 握着太子的手,冯素贞沉沉点头,"微臣从不敢忘。" 他点点头,吃力地撑着自己的身子,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枚虎头形状的兵符,那枚兵符曾在冯素贞手上走过,是调动'朵颜三卫'的令牌。 郑重地把兵符递给冯素贞,"朕现在把浩儿,以及东方家的天下托付给你,希望你不要负朕所托。" 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冯素贞,也只能是冯素贞。 眉睫轻颤,从皇帝手中接过虎符,冯素贞心底又沉了几分,"微臣遵旨!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定当全力辅佐太子。" 他满意的点点头,缓缓躺回床上,欣慰的笑着,"如此,朕就放心了,朕就放......心......了......" 皇帝缓缓阖上眼睛,气息也越来越弱,因长期病痛折磨而干枯的手,如抽去力气搬,软绵绵的垂落在病榻上...... 子时末,皇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整个皇宫,皇宫上下纷纷挂白,举国服丧,哀悼三日。 三日后,太子东方凌浩在冯素贞和张绍民等人的扶持下登上皇位。 由于新帝年幼,便由大长公主天香协同皇太后监国主政,冯素贞升任丞相和张绍民共同辅政。 在冯素贞和张绍民的共同辅佐下,东方王朝再次开创出新的盛世辉煌。 走向下一个王朝巅峰。 ☆、风起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 公主府的几棵梧桐枝繁叶茂,刚好成了夏天最佳的乘凉之处。 阳光透过枝叶,枝影影影绰绰打在树下。 树下小石桌上,是吃剩下的桂花糕和酸梅汤空碗,还有一堆甘蔗的渣沫堆在石桌上。 桃儿在树下四处张望,除了桌上的残渣剩沫,吃东西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她一边收拾,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小郡主也真是的,越来越淘气,都到午膳时间了,不知道又跑哪疯去了。" "桃儿姐姐,你又在瞎嘀咕什么?"璎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头发全湿透了,脸上汗津津的,带着一身的热气。 热浪袭来,桃儿急忙往后退了三步,手在鼻头面前使劲扇了扇,嫌恶的皱着鼻头,"璎珞,你这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么?" "璎珞,桃儿是埋怨你把小郡主带坏了,整天上房揭瓦。"杏儿也来到树下,耸耸肩膀,朝着她俩往上翻翻眼皮。 桃儿,璎珞会意,两人便不在做声,和杏儿三人在树下又是一阵嬉闹。 树上一双眼睛藏在繁枝中,看着树下的三人打闹着离开,不屑的撇撇嘴,"无聊——" 说完,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靠回树干准备继续去会周公。 才刚闭上眼眼睛,隔空传来一阵风声,打的枝叶唰唰作响,树干也跟着颤了几颤。 她急忙睁开眼睛,双手攀着树干坐起身,看到天香已经半蹲在她面前,落衣盯着天香审视的眼睛嘿嘿笑道,"娘亲,你怎么也跑树上来了?"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落衣一边试探着问话,一边悄悄的调整自己的姿势,准备随时逃命。 "自然是...来抓你!"天香依然皮笑肉不笑地审视着她。 天香话才说完,落衣就一下子从树上窜到地下,而后飞身跃上了房头。 "班门弄斧——" 看着落衣的一系列动作,天香很闲适的从枝干站起来,也跟着飞身上了房顶。 刚刚站稳脚跟,落衣就看到天香已经悠闲的站在她身后,"衣儿,你是选择自己乖乖的下去,还是让娘亲提拎你下去?" "哼......"落衣瘪瘪小嘴,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娘亲就知道欺负人。" "衣儿的意思是让娘亲提拎你下去咯?"天香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上的甘蔗,落衣往后退去,她则紧跟着一步一步欺近。 每次都被迫乖乖的自己跳下去,落衣心里着实有点不服气。 而此刻,想逃跑,想都不用想,但又不想被威逼着跳下去。她一咬牙一跺脚,母女俩便在房顶交起手来。 屋顶上传来一阵切磋打斗的声音,瓦片也噼里啪啦从屋顶砸落下来,落在地上稀碎成一片。  屋顶的瓦片常年经过雨水的洗涤,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青苔,虽然阳光普照,天气晴朗,但人踩在上面还是容易打滑。 过招的时候,天香已经很注意自己的动作幅度以及力道,尽量不伤到落衣,但是落衣还是在闪避天香的进攻,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在瓦檐缝隙中,身子一个后倾便往地下栽去。 见状,天香急忙伸手去拉,却是晚了一步。 恰在这时,一道玫红身影腾空而出,在半空中把落衣抱进怀里,随后稳稳落在地上,天香紧跟着在落在地上。 惊魂未定,落衣从对方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一张棱角分明,俊美无双的脸。此刻,正无奈的挑着眉头。 看了对方一眼,她心虚的低下头,"爹爹——" 刚刚散朝回到公主府,便见到这惊险一幕,冯素贞着实无奈,这已经成为公主府每天基本都要上演的一场日常戏码。 此刻,眼前两个人,落衣惊魂未定,而天香则是双手环抱胸前,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纵使有再大的气性她也只能收着。 换上往日温润柔和的面容,从落衣发间捻出几片残叶拿在手心,抚着她的头顶,"都长成十一二岁的大姑娘了,还整天这么毛手毛脚,快回房间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看似责备,话语里又是掩不住的关心,心虚的吐吐舌头,在璎珞的陪同下,落衣一溜烟溜回了房间。 脱下板正的丞相官服,冯素贞方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天香替她把衣服在衣架上挂好,又翻找出一套常服给她换上。 "累坏了吧?先坐下来歇一会。"换好衣服,两人来到桌边坐下,天香倒了杯茶送到她手中。 冯素贞从善如流,接过来茶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桌上放着一份公文,是一大早钱煜交到她手上的。 放下茶盏,冯素贞拾起桌上的公文递到天香手上,"你先看看这个,这是今早才得到的线报。" 接过来打开才看了一眼,天香的脸色瞬间刷的一下子沉下来,她目光沉沉看着冯素贞,似要证实公文的真假。 看着投向她的目光,冯素贞郑重的点点头,"不出三日,亓王勾结蛮夷谋反的八百里加急必会送到京城,上达天听。" 原来,自亓王回封地之后,冯素贞便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五年来,都没见他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意欲勾结北夷起兵谋反。 只是—— 如今的东方王朝重文轻武,朝中多文官,能够领兵打仗的将军几乎已成凤毛麟角,且大多都在边关镇守。 虽然冯素贞已然做到未雨绸缪,但朝中却再难派出守将。 面对如此状况,天香心中也不免犯难,"有用的,你可有解决方法?" 嗯! 轻轻点点头,冯素贞心中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朝中能够领兵出征的只有她和张绍民,但是张绍民比她更悉知朝政,所以她打算亲自领兵出征,留张绍民在京城协同天香辅佐幼主。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天香说。 "香儿,让我靠一会。"把头躺靠在天香的腿上,她双手揽着天香的腰,把脸埋向她的腹部。 连轴转的朝廷事宜压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此刻她只想静静地靠着天香,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什么都不要去想。 揽着冯素贞的头,天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被天香这么轻轻拍着,很是舒服,很快她的身体便放松下来,呼吸也逐渐变的均匀,平和。 "好好睡吧......冯素贞,这些年辛苦你了!"俯下身,天香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亓王欲勾结蛮夷,起兵谋反!" "昨日寅时,蛮夷兴兵十万越境突袭,雁门关失守!" ...... 仅仅才两日时间,蛮夷却突然兴兵夜袭强占雁门关,告急文书纷纷送达京城,小山似的压在皇帝的案头。 蛮夷速度如此之快,是冯素贞没有预料到的。 此刻,还有不少的战报,正一封封的送到她手上,宣告着事态的恶化。为不让国土残缺,江山飘摇,百姓遭受痛失国家之灾,颠沛流离之苦,平息叛乱刻不容缓。 事态紧急,天香和皇太后协同皇帝东方凌浩急忙召集冯素贞,张绍民以及几位身在高位的文武大臣,连夜到长信殿议事。 商议的结果,果然不出冯素贞所料,朝廷无将可派。 这些个文武大臣面面相觑一阵,基本都束手无策,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冯素贞和张绍民,而更有甚者却提出请求主和,被冯素贞给顶了回去。 "主和?如今战火都快烧到京城了,却还有人主和!"冯素贞冷笑一声,目光如炬扎向那位提出主和的垂暮老臣。 对方被噎的老脸一红,讪讪退回去不敢再出声。 这些站在长信殿议事的的文臣武将,大都已经垂垂老矣,基本都已经久不经战事,更何况还有些世袭的国公,过惯了和平的日子,养尊处优过习惯了。 但是亓王狼子野心,主和非但不能给国家,百姓带来和平,反之还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把百姓推到水生火热之中。 这是冯素贞不想预见,也不愿预见的。 看着对方退回去,冯素贞俯首请求,"陛下,微臣请旨带兵出征平息战乱。" 提完自己的请求,她抬眸悄悄打量了一眼天香。 亲自带兵出征平判,这是她一早就计划好的,只是—— 她还没有和天香商议此事。 或者说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向天香提及,所以就暂时把这事压了下来,打算等到战报到达京城,朝堂议事的时候再一起提出来。 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请求,她这么做并不是担心天香知道后不同意她涉险,而是觉得朝堂议事的时候一起提及,再让天香知道也是一样的。 她抬眸看向天香,天香和皇后在上首分别坐在皇帝两侧,面上依然端庄温婉,优雅大气。一只手却搭在腿上,五指攥着落在腿上的衣角。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她应该事先和天香商量,并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自作主张决定一切。 经过最终的商议,冯素贞的建议得到在场众臣的一致赞同,皇帝颁下圣旨,着令冯素贞利用三日时间布兵点将,三日后出征平叛。 议事结束,已经差不多快到后半夜,冯素贞在殿外久等不到天香。这时候,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告知她,"大人,大长公主说了,她这几天要常住宫中,更深露重,大人您请回吧,就不必等她了!" 话说完,小宫女又急匆匆离开,独留她一人。 天香确实是生气了,冯素贞没有多想,随着小宫女的步伐也急匆匆的赶往重华宫。 重华宫位于御花园千秋亭的西侧,是天香以前在宫里的居所。 自从先帝驾崩,为辅助幼帝,天香便安排人重新收拾出来,遇到政务繁忙不便回公主府,她和冯素贞就会住在那里。 不过,这次冯素贞没能进得里面去,她被挡在殿门外,吃了天香的闭门羹。 当她赶到重华宫的时候,守在殿门外的小太监将她拦了下来,并低眉顺眼和她说着这样的话,"冯大人请留步,大长公主吩咐,她已经睡下了,任何人都不见,包括您在内。" 在殿门外等了一会,宫殿里原本明亮的烛火,在下一刻也全部熄灭,似是和主人一样,送客之举非常明显。 冯素贞只好无可奈何的离开皇宫,回了公主府。 洗漱好躺回床上,树影隐隐绰绰透过窗户打在床幔上,冯素贞盯着床幔,看着摇曳的树影,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她就直接去了练兵场。布兵点将,安排粮草军需,研究地图策划行军路线......这是作为主帅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这些事情她必须在三日内完成。 忙完一天,冯素贞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公主府。 往日,公主府这个时候早就灯火通明。此刻,整个公主府却变的冷冷清清,也不见落衣和璎珞上蹿下跳,桃儿,杏儿也不见人影,只有几个粗使丫鬟沿着房檐才开始掌灯。 显而易见,天香并没有回公主府。 她招招手叫过一个丫鬟过来,明知道答案还是问了公主今天有没有回府,丫鬟摇摇头。再问落衣和璎珞的下落,却被告知白天公主派人回来把人接到宫里去了,桃杏也一并跟了去。 问完这些,丫鬟再问,"驸马,您还有吩咐么?" 冯素贞摇摇头,"没事了,去忙吧。"丫鬟听命刚跑出去几步,又被她叫了回来,"你去泡壶茶,给我送到书房来。" 如此冷落了冯素贞两天。 第三天晚饭时间,天香才带着人回到公主府。 饭桌上,天香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吃自己的饭,冯素贞看她还在气头上,只等着吃完饭回到房间再和她解释,也就默默的不说话,落衣看她俩都不说话,也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碗中的饭。 一顿晚饭,一家三口都吃的索然无味。 推开门进到房里,冯素贞看到天香背对着她坐在床上。 "香儿——"以为天香还在和她怄气,冯素贞轻轻的唤了一声。 天香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应。 "香儿,别生气了好么?" 还是没有回应。 她知道天香气她,怨她。她也知道天香该怨,也该气。 但是明天一早她就要带兵出征,此时此刻,她只想把天香用力拥进怀里和她好好的道别。 她走到天香身后,想要从后面拥抱住她,却看到床上都是一些药瓶,且都是外邦进贡的疗伤圣药,天香正把这些药瓶全塞进手边一个包裹里,而包裹里躺着的,是她平时常穿的两套衣服。 "香儿——"一股暖流在心头涌动,冯素贞感动的无以复加,她从后面把天香圈进怀里,下颚抵靠着她的肩膀,默默的看着天香替她收拾行囊。 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按耐住心底传来的悸动,天香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把包裹收拾好放在床头。 虽然还在气她,怨她,但是想到明天冯素贞就要出征,又勾动她内心的柔软。 她侧头抚摸着冯素贞的脸颊,诘问的话语也变成关心的轻声柔语,"这些伤药你随身带着,我安排了璎珞和你同去,有她在你身边贴身照顾着,我也放心。" "嗯......"闷声闷气的点点头,冯素贞没有做声,抱在天香腰间的手又箍紧了力道。 "此去战场凶险难测,你就没有要和我说的话么?" 转过身,天香抚上她的额头,从额头到鼻尖,再到嘴唇,在烛火中一寸一寸,一遍一遍的勾勒着她的轮廓。 那样子似是要把她深深地刻进她的眼底。 有,自然是有的! 这两天她留了很多话,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和天香说,轻轻地点点头,可话到嘴边,所有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深情告白。 她执着天香的手移到唇边细细吻啄,"香儿,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唇边的手突然以指覆唇,封住后面的话语,手指在她唇边游弋,天香勾勒,摩挲着她的唇瓣,"冯素贞,我不要长相思,长相思、太苦,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回来。" 揽着她的后颈,天香的指尖穿过冯素贞的后脑,解开她的发带,让一头青丝散开披在腰间,抚开落在冯素贞前额的一缕秀发,插入她的耳后。 "香儿,我——" 捧着冯素贞的脸庞,天香倾唇相覆,将她余下的话语全部消融在唇齿相合中。 静谧的室内响起身体移动倾轧床榻发出的吱嘎声,床幔外衣服散落,被凌乱的丢弃在地上。 床幔内,两具光滑艳丽的身体交迭相迎,冯素贞将天香倾轧在身下,紧贴着她的身体,细密的吻着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和她紧密相拥痴缠,感受着彼此身体带来的愉悦,快感。 此一去,战场凶险,前路未卜,生死难测。冯素贞不敢提及让天香等她一年半载,或是三年五载。 她唯一能给的,是她对天香的承诺—— 生当复来归! ☆、鏖战 雁门关,忻州。 此时正值深秋,风光一片苍凉。 遍地黄沙起,夕阳的斜晖下,城檐画角,光线一片昏暗。 拖着疲乏的身子缓缓踏上城楼,犹带着血迹和尘土的战袍拂过城楼台阶,拂过青石地面,冯素贞来到城楼雉堞旁。 宇墙边缘,士兵们挤靠在一处,他们身上都带着伤痕,神情疲惫。此时,他们或坐或站靠着城墙,抓紧时间休息小憩。 冯素贞身上同样带着连日苦战后留下的痕迹,璎珞和钱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身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伤痕。 她将手按在粗糙冷硬的垛墙上,经过连年的征战,岁月的洗礼,她的目光已不复当年的温润和煦,而是冷峻的望向城墙外面。 城墙外面是激战过后留下的惨状,下方城墙上还弥漫着战火过后的硝烟,黑色的烟雾笼罩随风飘荡在天空,如一团乌云笼罩在忻州上空,地上到处是横陈遍野的尸首。 不远处,敌军密密陈列的阵势,黑压压的朝着城墙再次逼近。 风裹挟着黑雾吹过城墙,刺鼻的焦味让冯素贞忍不住低咳出声,收回放在垛墙上的手,她回头望着身后一马平川的广袤大地,明白城破之后身后的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百姓将面临的是怎样一场危局。 敌人刀锋已经悬颈,此时此刻,容不得她后退半步。 冯素贞缓缓将右手按在剑柄上,拔出剑直直指向前方,预示着下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原先在城墙边缘的士兵,在见到这个手势之后,全都振奋精神,聚集在墙头,璎珞和钱昱也把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刀剑出鞘,和敌人大战一场。 风撕扯开忻州上空浓烈的'乌云'。 不消片刻,厮杀声再次响彻城墙下方。 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才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 雨滴空阶。 深秋的一场小雨浇灭漫天的战火。 天刚蒙蒙亮,大战初歇,还未来得及打扫战场,半折的云梯还搭在城墙上,余火已被雨水浇灭,黑烟萦绕而上。 交战双方士兵的尸体,到处散落在城墙上以及城墙外面。 城中到处一片哀泣之声。 秋末初冬,咧咧寒风如同凌冽的刀子,吹遍城中每一个角落。 忻州府衙后院,院中长着几棵梧桐,这个时候已经枯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雨中,寒风中无声瑟瑟。 钱昱从后堂端出一盆血水,红彤彤的血水洒落在树根下面,无声无息的浸入泥土里面,映红了他半张脸。 穿过后院迎门大厅,后堂正中是一张长榻,冯素贞躺在榻上,雪白的战袍被鲜血染的通红。 在她的胸前偏上的位置插着一支长箭,原本就白皙脸颊此刻更是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眼睛半睁半闭,身上的盔甲已被璎珞脱下来放在一边。 "必须得先把箭头从驸马体内取出来,璎珞,你来帮我。"随行的老军医仔细检查过后,他示意璎珞将冯素贞扶起来,并扶稳箭身。 随后老军医拿出一把剪刀,把箭身一分为二,把外部箭身剪去,只留下一寸长短留在冯素贞体外。 调整好呼吸,示意璎珞将冯素贞放平,老军医才细细替她检查伤口脉息。 璎珞坐在长榻旁边,几乎是眼都不眨的看着老军医的动作,瞧着对方只是在箭身周围游走,几次下手将要拔出箭身,都在最后一刻颤抖着止住手。 看到老军医停下手,眼神带着暗淡,她心中也不觉有些慌乱。 自听从天香安排,随着冯素贞一起来到忻州,到如今已差不多将近三年时间。 三年来,她每日如影随形照顾冯素贞,又经过战场的历练,现在的她已经丢掉以前毛躁的性子,变的沉稳许多。 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稳住自己,看向老军医低声问道,"驸马的伤怎么样,好与不好,你总要说句话啊。" 虽然在竭力控制,但声音还是带着几分颤抖。 老军医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抬手擦了一把汗,也不多加讳言,"依驸马现在的情况必须先把箭头取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老军医说到一半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纵有再大的耐心,此刻璎珞也已急得焦躁不安。 "放心吧,我并没有伤及肺脉。"虚弱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冯素贞勉力睁开眼睛,吃力的吐出几个字。 她自己也精通医术,对自己的伤势再清楚不过,老军医一直迟疑不决的原因是不知道她是否伤到肺脉,所以才迟迟不敢下手。 "可是,驸马——"老军医犹豫了一会,才犹疑开口,"就算没有伤到肺脉,可是稍有不慎还是——" 剩下的话老军医没有说下去,但是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拔出箭体,至少...我,我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么?"由于伤得太重,冯素贞说话都有点吃力,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她低咳了两声,苍白的脸涨得有点通红。 "璎珞,你来帮我!"她转头看向璎珞。 "我?"璎珞心中大惊,继而摇摇头。 出征之前,天香曾谆谆嘱咐,让她一定要照顾好冯素贞,她并不谙医术,若有不慎,要她如何去向天香交代。 看出璎珞心中的担忧,冯素贞从旁抚慰,"放心吧,我还不想死,我还要活着回去见你的公主姐姐,而且——"说到这,她示意璎珞低下头,璎珞急忙凑近她嘴边,冯素贞在她耳边低低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替我包扎伤口,相信自己,我教你如何操作。" 听从冯素贞的安排,在老军医的协助下,璎珞取出一把极薄极短的小刀,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药液中浸透,随后在烛火上烧透,准备好她再次看向冯素贞。 冯素贞笑着点点头。 这个时候钱昱也已经回到后堂,在冯素贞的示意下,他紧压住冯素贞的双肩,璎珞则在冯素贞点头之后没有再迟疑,照着她的吩咐,手起刀落,快速的拔出箭头。 拔出箭头的瞬间,冯素贞一声闷哼,跟着晕死过去。 璎珞没有迟疑,而是拿过旁边抹了伤药的纱布按压在伤口处先替她止了血。 室内一片安静,直到冯素贞再次轻哼出声,凝滞的气氛才被打破。 璎珞继续按压着伤口,老军医拿过冯素贞的手腕替她诊脉。 "冯大人怎么样?"钱昱在一旁紧张的问道 凝神良久,老军医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笑道,"吉人天相,驸马的伤势已经稳住了。" "璎珞,驸马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钱昱及其老军医都起身离开后堂,自行回避。直到室内再无一人,璎珞脱去冯素贞的中衣,替她把伤口包扎好,并把身子清洗干净,才重重的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冬日暖阳,晒的人懒洋洋地。 御花园千秋亭,天香和皇太后在亭中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拿过茶壶,给自己和皇太后斟满茶水,天香摩挲着茶盏偏头看着亭外。 循着她的眼光看去,不远处假山下面,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女在执手对弈。 少年身着明黄锦袍,眉目清秀,丰神俊逸,眼神温润和煦却难掩帝王的气势,少女坐在他的对面,一身粉红,娇俏可人,如秋水般的眼睛娇俏灵动,充满活力。 却见少女杵着下巴考虑了一会,执起手中白子落在棋盘中间,"好,我就落在这里。" 若有所思盯着棋盘看了一眼,少年抬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少女,"衣儿妹妹,你确定要落在这里?" 狐疑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却见少年依然微微眯着眼睛,抿唇笑看着她,落衣反而有点举棋不定,她又思虑了一阵,肯定的点点头,"确定,我就落在这。" 少年大笑出声,将她的棋子放在另一个位置上,"衣儿妹妹,你落错子了,应该落在这。" "那好,我重新落子,我要落在这。"落衣耍起无赖。 少年伸手阻止,"不可以,落子无悔大丈夫。" 落衣偏头看他,"浩哥哥,听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么?!" "什么?"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我就要落在这。" "......" "噗——"看着这一幕,天香忍不住掩唇轻笑出声。 "衣儿这丫头越来越像你了。"皇太后嘴角噙着笑意,循着天香的眼光看去,少女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灿烂。 忽而,她若有所思道,"衣儿今年十五,也该行笄礼了吧?" 女子过十五,便可行笄礼,向外宣告自己已经成年,尤其是在皇家,及笄之礼更是隆重,满朝文武都要参加。 倏而,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嗯!"没有回话,天香回过身摩挲着茶盏边沿,眼神晦暗不明地轻轻点点头。 女孩子行及笄之礼,皆由父母主持—— 可如今,过了今岁冬天,冯素贞出征就整三个年头,却没有班师还朝的动静,一封封战报雪片般堆积在案头,内容都一样,战争打的愈发如火如荼。 "这个月还没收到她的家书么?"皇太后蕙质兰心,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天香老神在在,口中喃喃念叨着—— "虽然没有半年,但是都两个月了,除了战报什么都没有。"眼睛出神地看着湛蓝的天空,"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到底好,还是不好?"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皇太后轻抚着她的手,轻声安慰。 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天香用绢帕擦拭着眼角,"嫂子,让你见笑了。" 之后,亭中两人皆不言语,只有不远处时时传来落衣和皇帝的吵闹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打破表面的平静。 小三子手捧着一封信函急匆匆的出现在千秋亭,见到天香和皇太后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皇太后,大长公主,忻州急报!" 听到急报两字,落衣和皇帝也停止了玩闹,急匆匆的跑进千秋亭。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在听到急报的时候,天香的心就跟着突突跳了几跳,她蹭的站起来,声音急促带着微微的颤音。 显然这封迟来的急报让她激动的有些失了分寸。 落衣见状忙走到她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顺着气,并竖耳倾听。 "娘亲......"意识到自己的时态,天香缓了口气方才坐下来,定定地盯着小三子。 拆开信函,小三子拿出信纸抖开才看了一眼,脸色便刷的一下子变了,拿着信纸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是不是驸马——"看到他脸色变了,天香的心也跟着沉到低谷。 其余三人也纷纷看向他。 小三子无声地点点头 "她出什么事了?"倏然起身,声音急促尖锐,带着恐惧和不安。 "信上...信上说,驸马遭敌人暗箭暗算,身受重伤,如今被蛮夷围困在忻州,忻州告急!"小三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爹爹身受重伤,被困忻州——"突如及来的急报打乱了在场所有人的阵脚,落衣犹自不信的呐呐自语。 天香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之前......" "拿来本宫看看!" 移动着细碎的步子,小三子把信托着举过头顶,递到天香跟前。 从他手中拿过信纸,展在手中才看了两行,就看到'驸马被敌人放出的暗箭射中胸口,生死难料,忻州告急——'云云...... "冯素贞——" 看到这,数年来协同新皇,曾执掌过江山的手,此刻竟颤抖不止,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娘亲"落衣急忙扶住她。 在这初冬季节,身上如同浇了几桶冰水,好似置身在冰窟一般,随时都会被冻成齑粉。 似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噗'—— 顿时一口血从喉咙喷出,将信纸染的通红。 ☆、驰援 天香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 梦里,她看到冯素贞满身血污,战袍被鲜血染的通红,并且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天香......天香......" 每一声呼唤都那么凄厉,深深地撞击在她的心底。 忽然,她看到冯素贞脚底突然出现一个黑洞,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拉住对方,使劲伸出手去拉啊...拉啊,却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眼睁睁看着冯素贞被吸入黑洞,坠入到无底深渊。 那种曾被遗忘的剧烈疼痛,再次从心口弥漫到她的全身,"冯素贞——" 猛然睁开眼睛,天香从床上坐起来,后背冷汗涔涔。 视线没有焦点,双眼出神地看着前方。 "娘亲,您醒啦!" 蓦地,一道声音陡然响起,拉回她放空的思绪。 循声望去,落衣坐在床边,脸上担忧急切的眼神尽数落进她眼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衣儿——"还未从噩梦中缓过神,天香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我这是......在哪儿?" 落衣急忙从后面扶着她坐好,然后疾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白水送到她手上,"这是重华宫,娘亲,您忘了么?您刚才在千秋亭吐血晕倒了。" 从落衣手中接过茶盏,端在手中细细摩挲着杯沿,双眼环顾打量着四周。 是了,这是她的重华宫。 就在不久前,她接到忻州的急报,得知冯素贞受伤被困忻州,为此她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娘亲,您是不是梦到......爹爹了?"说到这落衣稍微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出'爹爹'两字,"梦里您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被突如其来的战报扰了心神,天香没有注意到落衣言语间的犹豫,急切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其他人呢?" 闻言,落衣回道,"浩哥哥和张伯伯还有其他朝中重臣,此刻正在御书房,商讨如何援救爹爹!" 果然是在商讨此事! 天香心头猛然烧起一团火。 并且,这把火在心头越燃越旺。 接到战报,浩儿就急召张绍民和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重臣集中在御书房商议驰援忻州一事,但是一个时辰下来,商量的结果却是没有结果,朝中竟派不出合适的人带兵打仗。 这可急坏了年轻的皇帝。 尚未亲政的少年虽然还略显青涩,但是在张绍民和天香的扶持下,帝王的威严已经初显,他刀锋般的眼光扫过座下的众臣,"莫非我偌大的一个东方王朝,就派不出一个人去驰援忻州了么?" 此言一出,座下的的几个武臣都绷紧全身,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面面相觑,尽皆低头不语。 偌大的御书房此时却噤若寒蝉。 少年冷着脸,视线扫过那几个武臣,最后把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张绍民身上,"张爱卿,你来说说,派谁去合适?" 顿时,那些低着头的"年迈"武臣像是遇到救星一样,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张绍民。 张绍民虽然身带武功,但是他在朝中领的却是文官官职。 历来,一个国家都是文臣安社稷,武将定干戈。 可此刻,他环视着那一双双求助的眼睛,少年皇帝急得直冒火星,可朝中确实再派不出合适的带兵打仗的武将。 三年前,同为文官的冯素贞请命带兵出征。三年后,面临相同的困境,莫非—— 现在朝中唯一能带兵打仗的只有身为文官的自己。 在心中斟酌了一阵,他起身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陛下,微臣请旨带兵......" "此事不可——"张绍民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凌厉的声音截断他的话,天香行至御座前面,目光灼灼,"如若朝中实在派不出将领,那就由本宫亲自带兵驰援忻州。" 话音才落下,御书房里面已经唬倒一大片,张绍民更是接连几步冲到天香跟前,"天香,你是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万万不可亲出,你放心,我会把冯兄安全救回来的。" 浩儿也从御座上急匆匆下来阻止,"皇姑姑,万万不可。" 其他众臣见状也纷纷跪下劝阻,嘴里纷纷喊着,"大长公主三思,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张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天香撩起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复又看向他,"浩儿现在还小,国家危殆,如今姓冯的带兵去了忻州,朝中不能没人坐镇,所以......" 剩下的话天香没有说完,而是乜斜着眼审视着跪在地上装模作样的众人,"如今外强进犯,毛之不存,皮将焉附,现在除了本宫,试问还有谁能带兵出征?" 说着,她的目光凌厉的扫过跪在地下的众人,最后刺在跪在最前面的老武臣身上,"苏荃,本宫听说二十年前,你也曾领兵大破蛮夷,要不今次你再带兵驰援忻州将本宫的驸马救出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跪在地下的武臣身子伏的更低,磕磕巴巴道,"微臣无能,大长公主恕罪——" "哎~"她轻叹了一口气,"都起来吧,你们的意思本宫明白,但是如今的局面,国家的生死存亡,远比本宫的安危重要。都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决定了。" 震慑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如今朝中能用的武将都已经派出在外,朝中除了张绍民,唯一能替代的就只有天香。 除此之外,想要找出还能替代她俩的人确实不容易。 所以,众臣便纷纷闭嘴,不敢再提,只有张绍民还是放心不下,"可是,天香——" "张大哥,本宫心意已决,不必再说。" 天香再次截断张绍民的话,她拉过少年往后退了两步,拂袖而拜,对着他行了一个皇家大礼,"此行凶险难测,浩儿以及朝中大小事宜天香就拜托你了!" 面对此情此景,张绍民不再言语,噗通跪在地上,垂首贴伏在地上,"微臣惶恐,臣定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等着大长公主和驸□□旋归来!"  傍晚,落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来到天香房间。 才进门,她就看到房间里面多了一面竖屏,屏上挂着一幅忻州的地图,天香正端着蜡烛站在地图前,细细斟酌,凝神细思。 白日里她已经听说自己娘亲要亲自带兵驰援忻州,救出被困在忻州的爹爹,心中也暗暗滋生了一个想法。 把药放在桌上,落衣来到天香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娘亲——" "啊,衣儿,你怎么来了?"天香回过神,看到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眉眼也跟着微微上翘。 "给您送药来着。" 说着,落衣便从天香手中接过烛台放在一边,挽着她的手来到桌旁坐下来,把药碗递到她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把药喝完。 做完这些,落衣才在天香脚边蹲下来,轻轻靠在她腿上,"娘亲,您什么时候去救爹爹?" "我的衣儿今天怎么啦?娘亲还没走呢,就舍不得娘亲了么?"烛火中,天香轻抚着少女的秀发,声音轻柔的问着这样的问题。 "唔——" 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少女仰着头,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娘亲,衣儿想和您一起去救爹爹。" 眉头立即皱在一起,天香看着落衣询问的眼神,想都没想就立即拒绝,"你还小,救爹爹的事交给娘亲就成,娘亲会把爹爹救回来的。" "娘亲,您十五岁的时候就向往江湖,向往自由。"落衣急道,"如今衣儿也已经十五,不在是小孩子了。" 小脸邹成一团,气鼓鼓的嘟着小嘴,巴巴地看着天香。 让人瞧着这委屈又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天香心头一热,"战场乃污浊之地,你一个女孩子......" 落衣立即打断天香的话,"娘亲......璎珞姐姐是女孩子,您也是女子,还有爹爹——"说到这,落衣稍稍顿住,在心里斟酌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天香,"或者我该像称呼您一样称呼她一声娘亲或者母亲......您们都能上战场,我为何不能?" "衣儿,——" 闻言,天香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落衣,随后又很快释然。 落衣的身世,冯素贞出征之前就和她商量过,她俩并不打算隐瞒落衣,而是等待时机让落衣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是,她一直担心的是落衣是否会接受?能不能接受? 如今,落衣自己觉察并发现自己的身世,反而让她心里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并没有否认,而是平静的看着落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再次把头靠在天香腿上,落衣轻声解释,"娘亲和母亲的感情,衣儿从小就看在眼里,白日里在千秋亭,您吐血晕倒前喊的不是冯绍民,而是冯素贞,在重华宫您醒过来,衣儿曾问您是不是梦见爹爹,您梦里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您喊的也是冯素贞。" 在千秋亭,她不由自主喊的是冯素贞的名字。 晕倒后,在重华宫醒过来,有那么一刻茫茫然,落衣问她的时候,她确实有感觉到落衣言词间的犹疑。 但冯素贞受伤确实乱了她的心神,一心只关心冯素贞的援救问题。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以及落衣的反常。 "娘亲,冯素贞是母亲的名字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一直护着她,爱着她,但并无血缘关系的人,落衣眼里满怀期待,天香笑而不答,而是抚着她的秀发,问道,"还有呢,怎么不接着说了?" "嗯......"落衣想了想继续道,"母亲当年出征,您安排璎珞姐姐随行贴身照顾,衣儿就觉得很奇怪,行军打仗您安排璎珞姐姐照顾一个男子岂不是更不方便?而今想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战场凶险,必须杀伐果决,不能有一点犹豫,并且随时有性命之忧,你不怕么?" 落衣坚定的摇摇头,"有您和母亲在,衣儿不怕。" 在少女坚定的眼神中,天香好似又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不知不觉中,原来她的衣儿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自己怀里,事事依赖自己的小丫头。 不住地点着头,天香心中满怀欣慰,喟叹道,"我的衣儿终于长大了。" "娘亲,您的意思是、同意衣儿和您一起去救母亲了么?"落衣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天香笑着点点头。 得到同意,落衣欢呼雀跃的跳起来,扑进天香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太好了,娘亲,我太爱您了!" ☆、相思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几日前,忻州刚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寒意逼人。 初雪方晴,庭外腊梅半树丫,风尤静。 月上中天,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 忻州府后衙,传来缕缕琴音,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琴音悠扬,曲中带情,诉说着弹琴之人心中此时此刻无尽的思念。 璎珞和钱煜循着琴声来到后院,寻到正在梧桐树下专心弹奏的人。 两人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未敢打断。 直到琴声初歇,俩人才走上前。 "冯姐姐......" "冯大人......" 忻州三年,私下的体己照顾,璎珞已经习惯如此称呼冯素贞。 冯素贞抚着琴弦,并未抬头,"吩咐你们的事都处理的怎么样了。" 两人踌躇了一会,璎珞最先开了口,"忻州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怕是撑不过十天。" 像是意料中的事,冯素贞出奇的平静,手下手指继续翻飞,琴音再次响起,"钱昱,你这边呢?" 听闻问到自己,钱昱回禀道,"探子回报,亓王日前会见了蛮夷首领,并且听说这几日,他们日夜操练,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强攻忻州的苗头。" "嗯......"冯素贞微微颔首,"休战近一月,怠而竭,况他们补给比我们好不到哪去,应是按耐不住。" 琴音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这些天可有京城的消息。" 钱昱摇摇头,"斥候回报,尚未见到援军的迹象......" 月影婆娑,洒下满地斑驳,冯素贞眼波流转,遥望皎皎明月,轻轻叹息,"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一声长叹,冯素贞抹了一把琴弦,凝眉吩咐,"璎珞,钱昱......你们俩这两天安排下去,让所有兵士做好战前准备,不消几天,将有一场硬战等着咱们。" 两人连忙点头答应。 只是看到冯素贞秀眉深锁,璎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冯姐姐,你是不是想公主姐姐了?" 冯素贞方才弹奏的曲子分明就是凤求凰。 不置可否,冯素贞点点头,眼神也随之变的深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咱们这仗打的太久,太久......也该结束了。" "我也想家了。"钱煜从旁附和道。 忽然,好似想到什么,他一溜烟跑回后衙正堂。再出现手上便多了一壶酒和三个瓷碗。 把酒满上,分别送到冯素贞和璎珞手上。 接过碗,璎珞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是要准备壮士断腕么?" "断你个大头鬼。"毫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钱煜回敬道,"我这是希望咱们尽快结束战争,争取早日回家。" 为了早日结束战争啊,这酒得喝—— 端着酒碗,冯素贞思绪翻飞,轻轻酌饮一小口,酒的醇香带着些许苦涩尽数在口中化开。 "月是故乡明,咱们是该回家了。" "诶诶诶,冯姐姐你伤才好,不能喝酒!" 还未酌饮第二口,手中的碗便被璎珞夺过来,并狠狠瞪了钱煜一眼。 在璎珞的瞪视下,钱煜难为情的挠着头,"我这不是忘了么?" "冯大人,要不您给我们再弹奏一曲吧?" "好——" 轻声应道,冯素贞在琴前坐下来,手指翻飞,琴音不绝。 这次的曲调和前面的曲中带情,满怀思念不一样,而是激昂、慷慨,振奋人心,带着戈矛杀伐的深沉气息。 激昂的琴音响彻忻州府衙,战斗的意志传达到每个兵士心中。 一曲流觞,在明澈的月光下格外的扣人心弦。 三天后,休战月余的蛮夷终于对忻州再次发动强攻。 城外鼓声震天,蛮夷兵士在忻州城楼下面不断叫嚣,喊杀之声惊心动魄。 缓缓登上城楼,冯素贞一身银白战袍出现在城楼正中间,傲然俯视着楼下浩浩荡荡的攻城人马。 城楼下面,亓王和蛮夷首领骑着马在队伍中间,看到冯素贞出现在城楼上,他将右手举过肩膀,喊杀之声瞬间寂然。 这是冯素贞自上次战役之后,再一次和亓王正面对峙。 "冯大人,别来无恙!"抬头仰望着城楼上的冯素贞,亓王率先开了口,"本王听说冯大人受伤,可是时时刻刻记挂着呢。" 呵...... 猫哭耗子,假慈悲! 好一副惺惺作态之势。 冯素贞嗤笑一声,面色严峻,"多谢王爷记挂,冯某伤势已经康复,如今——好、着、呢。" 后面三字冯素贞说的极为缓慢。 "如此甚好。"对冯素贞的话外之音完全不在意,亓王浅笑晏晏,"冯大人,本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能有什么好话,冯姐姐,别听他的。"璎珞在一旁小声嘀咕。 "无妨,且听听他要说什么?"制止住璎珞,冯素贞挑眉看向城下,"王爷但说无妨,冯某洗耳恭听。" "如此,本王就直言不讳了?" "王爷请讲......" 这时候,一阵风裹挟着满地沙尘吹过,亓王象征性的咳了一声嗽,清了清嗓子,"冯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三岁小孩都再清楚明白不过,璎珞和钱昱听到这话,两人已经按耐不住将手放在剑柄上。 "冯姐姐!" "冯大人!" 抬手制止住璎珞,钱昱,冯素贞冷峻的目光射向城楼下的人,打断亓王未说完的话,"王爷接下来是不是还想说,让冯某投靠王爷,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冯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多谢王爷厚爱,只怕是冯某打开城门,王爷首当其冲就会拿冯某的人头来祭旗。" "冯大人的意思是不愿开城投降!" "还用说么?"冯素贞冷哼一声,"除非你踏着冯某的尸体进城,否则你休想踏进忻州一步!" 语罢,冯素贞走到城楼中央,看着城墙上以及城内的兵士,拔高声音,将自己的意志传达下去,"三年前,蛮夷犯境,我临危受命,奉命坚守忻州,在我们身后是我们的国家还有我们的亲人,如今——" 她回身伸手指着身后一马平川的广袤大地,"如今,蛮夷再次横行,欲蚕食我们的国家领土,今日我欲与蛮夷决一死战,标下三军敢否?" 黄沙起,遮天蔽日。 北风猎猎,四下一片沉寂,片刻之后,城楼以及楼下响起整齐的肃杀之声。 "杀,杀,杀......" 战鼓声隆隆敲响,楼下城门洞开,钱昱披甲持革,一马当先带着忻州的勇士冲出城门列队出迎,等到最后一名士兵冲出城门,轰隆一声,城门被里面的人轰然关上。 "璎珞,没有我的命令,不管发生何事,不准打开城门。" 吩咐完,冯素贞跃上城头,拔出手中长剑,纵身一跃直直刺向城下骑在马上的叛逆者。 "哐当——",长剑碰撞的声音响起,冯素贞接下亓王的招式,与他再次展开战场上的较量。 此时此刻,距离忻州城十里开外,天香带着落衣以及驰援忻州的队伍正在路上狂奔。 忽然,一阵阵低沉而震耳的轰鸣声冲上云霄,战鼓声声响彻天际,回音震荡撼动人心。 "斥候,斥候呢?前面什么情况?"天香猛地拉住缰绳,马儿扬天发出一声嘶鸣停住脚步。 她话音才落下,远处便出现一人一骑,嘴里大声喊着,"报——" 那人骑着马在离天香十步开外的地方,翻身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脚下,跪下来道,"启禀大长公主,驸马已经带兵出城和叛军战在一起。" "出城,她为何要出城迎战,伤才刚刚好,不要命了么?这个木头——" 在驰援的路上,通过斥候侦查汇报的消息,她已知晓冯素贞伤势已经康复,天香咬着后槽牙,急道,"这里距离忻州多远?" "尚有十里地。" 尚有十里地—— 天香在心里默默念叨,脸色严峻,凝眸思忖片刻,她回身朝着落衣急切道,"衣儿,我带着朵颜三卫先快马驰援忻州,你留下来跟随大部队随后跟上。" 说完,不由分说,使劲扯了一把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鸣,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朵颜三卫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 落衣只看到一阵烟尘滚过,待烟尘消失,前方已是空无一人,不见了天香和朵颜三卫的身影。 此刻忻州城下,传入耳中的是将士的嘶吼声,武器的的击打声,战况一片胶着。 在漫天的喊杀声中,冯素贞一身银甲白袍和亓王以及蛮夷首领战在一起。 只见亓王和蛮夷首领双双往着冯素贞要害刺去,而冯素贞紧握手中长剑,身形飘逸,剑气如虹,不慌不忙的轻松化解掉对方的攻势。 璎珞站在墙头,紧张的看着城下胶着的战况。 突然,前方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风声呼啸,马蹄卷起阵阵黄沙,直奔着忻州城下而来。 待看清领头之人,她的眼里顿时闪动着星子,激动的朝着城楼下面大声喊道,"冯姐姐,咱们的援兵到了,公......是公主姐姐......" "香儿?!" 听到璎珞的喊话,冯素贞的心思瞬间被带到心心念念的人身上,征征地看着天香带着人冲入战场。 此次出征,天香特地去太仆寺给自己挑选了那里最精锐的良驹,而朵颜三卫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一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队伍,所以配备的也是最好的坐骑,单人往返速度惊人。 带着朵颜三卫出其不意的冲入战场,旌旗猎猎遮天蔽日,马蹄踏处尘土飞扬,车彀交错中短兵相接。 而朵颜三卫个个以一敌百,叛军的攻势很快得到瓦解,而此时,后方尘土飞扬,落衣带着的大部队也随之赶到。 望着后方突然出现的大量军队,和眼前被天香以及她带来的朵颜三卫冲杀得溃不成军的自己军队。 眼见自己就要胜利在望,却被突然出现的援兵打乱阵脚,将手中长剑掷在地上,亓王不甘心的果断下了撤退的命令。 滚滚黄沙中,看着逃去的叛军,冯素贞没有下令追击。 当沙尘落下,城外的风景清晰可见时,她看到天香骑着马,一身白袍飒爽地冲到她面前。 "香儿——" 冯素贞犹自征征的看着天香,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公主姐姐——" 就在看到天香的时候,璎珞也从城内冲了出来,伸手就要去接她手中的缰绳,却看到天香依然骑在马上,凝然不动。 再看冯素贞,也是和她一样的表情,两人皆默然不语,看着她俩,璎珞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相顾无言,竟无语凝噎。 大抵说的应该就是她这样,天香如是想着。 半月前,接到忻州战报,她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冯素贞的安危,才执意亲自驰援忻州。 刚在忻州城郊,知道冯素贞伤势才刚刚康复就不顾自己身体和叛军肉搏,她急得舌口生疮,这才心急火燎的带着朵颜三卫急匆匆赶过来。 而今,看着冯素贞完好的站在她面前,心里尚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销魂蚀骨,心焦难耐的思念烧灼着她,叫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上马——"默然良晌,天香事先开了口,并把手伸向冯素贞,接过天香伸出来的手,冯素贞纵身一跃,跃上马背坐在天香身后,"香儿......" "闭嘴——"打断冯素贞的话,并把缰绳扔到她手上,"待会本宫再和你算账!" 展颜一笑,从后面环抱住天香,冯素贞从她手中接过缰绳,用力一抖绳索,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城外西北边,燕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娘亲,娘亲......" 身后传来落衣急促的呼喊,天香从冯素贞怀里探出头来,朝着身后紧随而来的少女大声吩咐,"衣儿,打扫战场的事就交给你和璎珞了。" 说完,天香又靠回冯素贞的颈窝,舒服的窝在她的怀里。 "衣儿?衣儿也和你一起来了?" 冯素贞回头,只看到娇俏的少女骑着马在人群中,还未看清长相,身下的坐骑就把对方带离了她的视线 马儿一阵狂奔,带着两人停在一片芦苇荡前。 "冯......冯素贞......"天香脸上泛起阵阵红晕,紧咬着下唇微微喘息,却仍是压不住嫣然嘤咛。 此刻,她身上的铠甲松松垮垮的半挂在身上,冯素贞的手环抱着她,隔着里衣轻轻摩挲。 耳垂也被对方含在口中,用不轻不重地力道舔含吮吸。 销魂蚀骨的滋味不断刺激的她的大脑,蔓延到她每一寸肌肤,以及她的感官。 忍不住嘤咛出声,天香回头发出无声抗议,却在下一刻被冯素贞堵住唇瓣,唇边流露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环抱住她,冯素贞蹬着马鞍一个用力,两人便飞身落入层层叠叠的芦苇丛中。 铠甲被丢弃在一旁,冯素贞将天香圈在身下,销魂蚀骨的思念烧灼着她的心,她托着天香的后脑勺,柔情似水却浓烈的亲吻着她,急促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 二人呼吸交缠,潮湿的鼻息打在肌肤之上,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气息更深重。 "让我看看,伤到哪里?" 一番唇舌交缠过后,天香一个翻身将冯素贞压在身下,伸出手抖索着扒开她的衣襟,胸前一道显眼的疤痕划过其上。 和其它疤痕交错在一起,让人看的触目心惊。 刚刚被压下去的情绪,瞬间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出口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得有些哽咽,"冯素贞,你这个混蛋,这就是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看着天香泛红的眼角,还有颤抖的声音,冯素贞心里充满了愧疚。 她轻抚着天香泛红的眼角,柔声安抚,."香儿,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我已经没事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如果你真要有个万一,那我、那我......"捧着冯素贞的头,将她垂落在耳侧的头发挽在耳后,有泪从自己眼角滑落。 "香儿,对不起......"带着愧意的道歉再次响起,冯素贞挪了挪身子,将天香揽抱入怀。 拇指划过肌肤上的伤痕,和以前在杭州留下的疤痕交错在一起,天香竟没有觉得有半分丑陋。此时看在她眼中,却是姿艳生辉,带着销魂蚀骨的魅惑。 "还疼么?" "不疼,只是——" 冯素贞摇摇头,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最让她难熬的是心中蚀骨的思念。 "香儿,我好想你!自从被困忻州,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些天我既盼着你能来救我,又害怕你来救我,战场凶险,我害怕你会出事,可是——" 冯素贞俯身亲吻着天香眼角的泪痕,轻声呢喃,喟叹,"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香儿,你说的对,长相思、真的太苦。" 天香轻捧起她的头,"傻瓜,我不来救你,还有谁能来救你...... ————————防——————锁——————分——————割——————线————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芦苇荡。 一阵风起,惊起一湾鸥鹭,芦苇摇曳,片片金黄的芦花随风飘落,洒在相拥痴缠的两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PS:还有最后一章微雨就要完结了,月底之前会争取完结,三年时间,实在是不容易啊 ☆、甘如饴 冬日里天黑的早,酉时才刚过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下来。 城内各处灯火都亮了起来,战火暂时没有波及到城内。此时,衬着一天一地的散穷碎玉,显得分外干净。 落衣立在府衙门口,手脚冻得冰凉,在一旁跺着脚,不断往手上哈着气和璎珞抱怨,"这么晚了,娘亲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再等等,或许她们一会就会回来了。"怕她冻到,璎珞把事先准备好的氅衣披到她肩上,如是安慰。 战场上,天香和冯素贞刚见面就一副苦大仇深,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说是找地方去算账,具体算什么账,只有她俩知道。 只是眼前这小郡主,在忻州城外被她拦下来,回城之后就一直念叨着冯素贞。收拾妥当,每隔一段时间就到门口张望,最后索性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三载相思,看来这女儿也是想'爹'想的打紧。 正着急着,便听到一阵马蹄的声音,两人放眼望去,借着街道上的灯光,天香和冯素贞骑着马从北城门沿路而回。 来到府衙门口,两人跳下马,璎珞上前从冯素贞手里接过缰绳。 见到落衣被冻的瑟缩着身子,往日在京城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天香心疼,忙走上前去,"瞧你这模样,都快冻成冰雕了,怎么不在屋里暖合着?" "衣儿还不是担心您和......"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更想早些见到冯素贞,说到这,落衣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着随后而来的冯素贞,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腼腆的轻声道,"衣儿、见过母亲!" "这......"冯素贞侧头看向天香,却见对方微笑着轻轻点点头,心里顿时释然。 以前,她在落衣面前总是扮演一个严父的角色,导致落衣对她又敬又怕,反而和天香最是亲近,曾几何时她看着她们亲密无间,她的心里总会涌上几许酸涩。 此刻,看着眼前娇俏灵动,脸上还带着涩然的少女,冯素贞没有多想便将她拢进怀里,轻抚着她的秀发,眼眶微湿,"我的衣儿长大了!知道上战场来救母亲了。" 瞧着她俩身上有点脏乱,璎珞没有言声,她把缰绳扔给门口守门的小厮,径直进了府衙。 等到冯素贞一家三口回到后院,璎珞才又匆匆从厨房的方向赶来,对着她和天香说道,"冯姐姐,公主姐姐,我已经吩咐厨房张罗了热水,你们先去洗洗,别着凉了。" 冯素贞点点头,璎珞刚要离去,又被她叫住,"璎珞,通知钱煜还有其他将领在后堂候着,我待会有事安排。" "好——"璎珞点点头。 "母亲,衣儿也去后堂等着您和娘亲。"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落衣话说完便拉着璎珞一起离开,去安排冯素贞交代的事情。 落衣和璎珞离去,天香凝眉陷入沉思,不解其意,"姓冯的,大晚上的你还要干嘛?"忽而转念一向,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莫不是你想到破敌的良策了?" "嗯......"冯素贞点点头。 "你打算如何做?" "奇袭!" "奇袭?!"天香不解。 冯素贞冲着她神秘一笑,"这还要多亏你将朵颜三卫带来忻州——"说到这,她的眼中带着游子常年在外,即将归家的期盼,"香儿,咱们很快就能结束战争回家了。" 北风呼啸,旌旗随着北风猎猎作响,飘扬摆动。 北门城墙,冯素贞站在城墙隔墙远眺,天香和落衣立于她的两侧,璎珞则和落衣一边并排站着。 夜色正浓,只看得到前方星星点点闪动着的火光。 城内,朵颜三卫已经集结在城墙下方,由钱昱带头,此时他们全部一身黑衣,脚踏马靴,马靴配有匕首,并配着清一色的圆月弯刀,每人身上还背着一个火罐。 这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队伍是冯素贞手中的一张王牌,几年前他们也曾来过雁门关一次。 当年,鞑靼曾纵兵一万人,侵入雁门关抢掠,朵颜三卫得冯素贞命令暗中奇袭,一夜之间杀其三千多人,鞑靼残余逃回大漠,朵颜三卫穷追不舍,一直追至大漠深处,将其余残兵败将全部诛灭。 他们曾获得这样的评价: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当年冯素贞出征前,将朵颜三卫的令牌交给天香,没有带来忻州战场,目的是让他们留守京城,好让自己在前方作战没有后顾之忧。 而今,天香将朵颜三卫带到战场,却在无形中助她找到破敌之策,他们将在雁门关外再次执行一次同样的任务——奇袭。 他们此次的目标是捣毁亓王和蛮夷的老巢以及烧毁对方的粮草。 随着冯素贞的一声令下,忻州城门洞开,在钱昱的带领下,朵颜三卫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中出了城。 半个时辰后,对面突然火光冲天,似有哀嚎之声隐隐不断的从远方传来,一道蓝色的烟花冲上云霄,在天空炸裂开来。 "他们得手了!"站在城头看到烟花绽放,冯素贞眼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她侧过头去,看到天香眼里闪耀着泪光,盈盈笑望着她。 她轻轻握着天香的手,"香儿,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轻轻点点头,在东方泛白之际,天香站在城头看着冯素贞骑在马上,迎着晨光带着军队冲向对面火光冲天之处。 忻州之战最终以蛮夷求和而告捷。 两日后,蛮夷部族派使臣献上降书,表示愿与东方王朝永久休战,并答应每年朝贡修好,以示臣服。 和降书一起送来的是这次战争的始作俑者—— 冯素贞以谋逆罪将亓王就地斩杀,家眷全部收监流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亓王终其一生皆为自己谋利,却用错了方法,终是没有落得好下场。 回京前夜,冯素贞叫上璎珞和钱昱,在忻州府衙安排了一场小小的家宴。 当冯素贞在天香的陪同下来到席间的时候,除了璎珞,落衣和钱昱都张大了嘴巴,被眼前光景怔愣了神。 此时,冯素贞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白裙衫,一副妇人打扮,头上盘着半扇髻,戴着一只白玉簪子,整个装束素净大方,脸上未着脂粉,却静若渊潭,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除开璎珞,钱煜也是第一次见到冯素贞身着女装的样子。 好半晌,落衣才回过神,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母亲,您真美!" 钱昱则在一旁点头附和。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能称之为'天下第一美女'呢。"天香在一旁嬉笑着打趣。 冯素贞一脸窘迫。 许久没穿女装,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她错开与其她人的视线,一张脸涨的通红,"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眼见冯素贞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但眼里闪出来的光却清冷如寒潭,让她后背如芒在刺,忍不住直哆嗦。 还是收敛点好,天香心里暗暗想着,不再打趣,嘻嘻笑着,"好,不说,不说,咱们吃饭...吃放,本宫肚子都快饿瘪了——" 聪明人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给自己,也给别人台阶下。 晚饭过后,冯素贞携同天香一起出了府衙。 两人沿着清寂的街道一路往前,来到城门口,沿着城墙缓缓登上城楼。 半轮残月挂在城头。 月华之下,冯素贞纤细瘦弱的身子在月白长裙的勾勒下,玲珑有致的身形轻松的落入眼帘。 天香抬起头,端详着眼前的人,久久才发出一声喟叹,"真好,冯素贞,你还是这样子好看——" 这才是真正的你,这才是真正的冯素贞啊! "只是——"眸光倏而变的幽沉,她上前紧紧拥住冯素贞,两身相贴,把头埋在她颈间,喃喃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冯素贞一愣。 不过很快转念想到许久许久以前,天香也曾替她备过女装,只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 想到这,她的心里微微一震,将天香的身子从她怀抱抽离,眼里闪动着柔光,"香儿,你可知道文天祥?" 嗯? 被她问住,天香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 想来是知道的。 看着她,冯素贞目光顿了顿,继续问道,"以我今天的处境和他老人家比,你觉得如何?" 天香摇摇头,"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冯素贞叹道,"是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老人家比拟的。" 宋朝末年,文天祥率军抗元,不幸被捕,关入元军的土牢,奸臣张弘范劝他投降,他坚决拒绝。 他就这样在又矮又窄的地牢里呆了三年,始终不肯投降,最后被元朝皇帝忽必烈下令杀害。 说到这,冯素贞复又将天香拉过来圈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颈窝,"可就是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他曾写下'鼎钁甘如饴,求之不可得'这样的诗句——" 感觉到天香的身子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冯素贞继续幽幽说道,"我只是扮个男装,这点苦累算什么?香儿,为了你我甘之如饴,又哪里来的委屈。" 心头涌过一股暖流,在这寂寂冬夜,宛若一颗石子投进心湖,在她心头一圈一圈涤荡开来。 天香鼻头酸涩,"冯素贞——" 挣了挣被圈住的身子,却被冯素贞抱的更紧,闷闷的声音从颈窝传来,"好啦......别想太多,明天就要回京了,我答应你,等回到京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哪都不去,就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天香被她一番话说的,鼻头更加酸涩,眼里涌出一阵湿意,却终是将眼泪隐忍下来,破涕为笑,"姓冯的,这可是你说的,说话可要算话!" 眼里的光愈发温柔,冯素贞的手攀上天香的后脑,抚揉着她的秀发, "答应你的,自然是算数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真的是尾声了23333感谢在2021-04-20 07:09:47~2021-04-28 10:0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920312 24瓶;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燕双飞 京城,暮冬。 日薄西山,夜幕缓缓降临,无数华灯缓缓升起,点亮了京城的上空 夜风穿梭在闪烁的灯火里,掠过城内每一处喧嚣,缭绕着巍峨宫城的檐角,俯冲而下,逃窜出宫城外,擦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只一瞬 ,便像个顽皮的孩子溜进大长公主府。 公主府内,一片张灯结彩,从前堂到后院,挂满了大红的灯笼,丝竹之声悠扬,庆贺之声不绝,到处都是欢欣之气。 房间里脂粉环绕,落衣静静的坐在妆台前面,桃儿带着几个丫鬟在她的身后不远处随身伺候。 这时候她已经梳起新娘的发髻,带着掩耳的薄鬓,发髻上面插着宝钗,步摇流苏珠光宝气,一派雍容华贵。 身上的霞帔大小腰带一缕绣的都是百鸟朝凤图,更添尊贵。 开门声响起,透过铜镜,落衣看到身后一袭素白纱衣飘然而至,对方虽然是女子,但是其步履稳健轻盈,带着几分飒爽英姿,来人缓缓走到她身后抚上她的肩膀。 "母亲——"落衣没有回头,反手握着住贴在自己肩上的手,"怎么就您一个人,娘亲呢?" "你娘亲在皇宫等着咱们呢,今天就由母亲送你进宫。"  转到落衣身前,冯素贞仔细的打量着她的妆容,细细斟酌过后,拿起妆台上的眉笔,弯下腰替她将弄花的眉毛重新细细描绘,而后又重新替她勾勒好唇线。 这个时候,桃儿也急忙将凤冠从旁边刻着牡丹的匣子中取出,双手捧到冯素贞身旁。 从桃儿手里接过凤冠,给落衣戴上,在烛火的映衬下,镜中的新娘红唇皓齿,顾盼生辉。 冯素贞微微颔首,"一点绛唇染朱色,这样子好看多了!" "母亲,该给衣儿盖盖头了。"落衣羞涩的低下头。 按着东方王朝的风俗,女儿出嫁都是由母亲给盖上喜帕,桃儿已经端着放喜帕的漆盘站在冯素贞的面前。 舔犊情深,低垂着眉眼再细细打量落衣一眼,冯素贞缓缓从桃儿手中接过喜帕给落衣盖上并将她搀扶起来。 见状,桃儿和其余宫女便簇拥而上,一起簇拥着她走出房门,送她坐进轿子。 公主府大门外,冯素贞翻身上马,手起,仪仗队便吹拉弹唱,一路敲敲打打,护送着新娘入宫。 戌时三刻,巍峨皇城,宏伟沉重的神武门从内开启,送亲的队伍热热闹闹进入皇城,步入宫墙之内。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花轿在紫宸殿前停下来。 "衣儿,可以下轿了。" 冯素贞翻身下马,来到轿帘前,掀开轿帘将手伸向落衣。 台阶上方,浩儿头带着金冠,一身喜服,敛去帝王之气,像个平凡的少年,腼腆的搓着手,因为娶妻而满脸喜色。 冯素贞扶着落衣缓缓走上台阶,来到天香身前,将她的手交到天香手上。 接过落衣的手,天香复又拉过少年的手,将两手交叠在一起,"浩儿,姑姑将衣儿的终身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在天香和冯素贞身前跪下来,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以表自己的诚心。 "好好,起来,快起来——"天香笑着点点头。 这时候,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升起,炸开绚烂的花朵,将皇宫照亮的如同白昼。 在宫人的簇拥下,新郎、新娘被送进紫宸殿。 看着簇拥而去的人群,天香走到白玉栏杆前,出神地望着头顶的烟花,不由感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是不是舍不得衣儿嫁人?"冯素贞从她身后揽抱住她,贴着她的脸颊,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天香摇摇头,把手贴在冯素贞的手背上,"我只是感慨时间过的太快......" 把下颌贴在天香颈窝深处,冯素贞紧了紧放在她腹部的手,"是啊,衣儿都长大嫁人了,我们也老了,所以我们也不要继续浪费时间才好。" 有热气从脖颈间拂过,酥酥麻麻的激起一阵疙瘩,天香惊道,"冯素贞,你想干嘛,这可是在——"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低低的笑声,"香儿,你想哪去了?" 天香瞬间被噎住,仰头狠狠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却见冯素贞混不在意,幽幽的声音继续传进耳朵,"五湖春色十分肥,正是功圆果满时。香儿,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嗯?"天香不解的看着她。 冯素贞神秘一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还未等天香反应过来,冯素贞就拉起她的手,沿着台阶而下,一路小跑离开皇宫。 出了皇宫南门,离宫门不远的城墙边柳树下面拴着两匹快马,马上还备有包裹盘缠。 冯素贞牵着天香的手疾步走上前,天香讶异,"有用的,你这是——" 冯素贞凝眸望着天香的眼睛,"香儿,在忻州我答应你,等回到京城你要干什么便干什么,你要去哪就去哪,我都会陪着你。" 天香眼睛一亮,"姓冯的,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现在就走...... " 冯素贞点头,"对,我们现在就走,趁夜出发。"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上马?"天香纵身跃上马背,闪耀着明艳的笑容。 冯素贞抱拳作揖,"得令——" 两匹快马在夜色中一路飞奔,冲出皇城,往南方疾驰而去—— 第二天,是落衣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公主府就中门大开,门口只有一个小厮守着。 皇帝和落衣从玉辇中下来,只见门口冷冷清清,不见冯素贞和天香出来迎接,也不见其他人,落衣心生奇怪。 "我母亲和娘亲人呢?怎么不见她们出来?" 闻言,小厮磕磕巴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大长公主和驸马在正堂候着呢?" 嗯! 乜斜了他一眼,落衣疾步就往正堂而去,一路走来院中空无一人,使得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来到正堂,哪里有冯素贞和天香的身影,而在堂前案几上面,官服,官印,兵符令牌整齐的摆放着,官印下面还有一张纸条。 落衣走上前去拿在手中,只见上面整齐的写着九个字——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2018年4月-2021年4月 历时三年时间,微雨终于在今天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当全文完三个字从键盘上跳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但是又突然感觉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初次掉公主驸马坑应该也是和大家一样,纯属意外,却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也就有了我们美丽的邂逅。 忘了当时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来完成微雨的,也忘了开始写作的目的。 微雨算不上我真正意义上完结的第一篇文,但却是对我意义最为深重的一篇文,它承载了我太多的欢乐和痛苦。 在此之前的我只能算是一个写作小白,离开学校十余年,很少看书,毕业后几乎没动过笔写过任何文章。 起初是因为公主驸马的喜爱(最开始入坑很大程度是源于驸马的颜,只是后面慢慢的愈发喜欢上公主),所以写了我历史中的第一篇公主驸马文,只是这篇文现在叫啥名字我自己都忘记了。 一个月时间写完这篇文之后,我在它的基础上重新开坑写了我历史中第二篇黑历史,这篇文后来被我从贴吧删除,并未对外公开,但是也有极少数朋友看过。 在写第二篇的时候,又出现了了第三篇的脑洞构思,也就是微雨的前身:许汝一世年华。 当时这篇文最开始我在贴吧更新,写了四个月大概二十多章的样子,我又从贴吧把文删除,重新从头修改这篇文,时间点也就是2018年的4月初,我在晋江同步更新,也就是现在微雨。 当时修改的时候,这篇文在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大纲,自己真的怎么写,要怎么写,但是当时笔力不够,所以每次都写的很吃力,却总是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 就这点曾和朋友私下多次讨论过,前面三十章对我来说是失败的,好多朋友都说写的细致,其实不然。情节缩水太多没有写到位,看似细致却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剧情跳脱,没有抓住重点,这些都是文章前期出现的重大缺陷。(最重要的一点,前期公主驸马的互动铺垫也不到位,互动太少,导致文章味道不足。) 所以,这篇文就这样被我一拖再拖,写的途中有过欢乐,也有过崩溃,写到奔溃的时候好几次都想要放弃,但是最后还是坚持下来,坚持到现在。 我一直坚信两个人感情的来源并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而是柴米油盐,而是共同经历苦难,共渡难关,还有理解和包容,互相体谅,体贴,携手并进闯过人生所有的关隘,打磨三年,还好没有走偏,这点微雨最后算是做到了,虽然还有不少的不足之处,但是应该是不会再修改了。 众所周知,写公主驸马文,都是重在圆梦,圆自己心中公主驸马的梦,微雨就是我的梦,我想表达的也已经全部写在微雨里面,最后她俩功圆果满,功成身退。 以后,将会是她们的另一个江湖,接下来,我们江湖再见。 紫云梦颖 2021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