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掉马了》作者:元青绿 文案: 男儿身本是女娇娥,西伯侯府三少爷年少时梦想有二: 一乃嫁一世间好儿郎,从此相夫教子,相濡以沫; 二乃坐拥万千之财富,从此两袖挥洒,尽带金芒。 一日,她娘苦口婆心的对她道:“儿啊,并非娘狠心,只怪娘未能为你爹下个崽,你也只能勉强继续坐着西伯侯府唯一的三少爷了。” 于是…… 伍思才问:“娘,那我如何成亲?” 她娘冥思苦想,很是为难 于是……“不如娘替你寻个男扮女装的?你俩凑合凑合得了。” - 巾帼不让须眉,将军府大小姐靳芳菲年少时行侠仗义。 一日救了一位腼腆小公子,不料那小公子却要以身相许。 男貌女才,英雄救美。 芳菲姑娘认为大可! 可为何当初娇羞着要以身相许的小公子见着她便躲。 食用tips: 1.本文1v1,伍思才×靳芳菲,傲娇软萌弱受×深情温柔弱攻 甜度放心食用哦,轻松向 2.本文是《我想嫁个郡主》的姊妹文,但单独享用并不妨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伍思才;靳芳菲 ┃ 配角:秦明惠;秦明仁;秦明珠; ┃ 其它:1v1 一句话简介:二百两,我买你了 第1章 “那个混小子现下在何处?!” 西伯侯叫嚷着大步踏进落棠院,守门的两个小厮还在打盹,听见声音冷不丁从美梦中惊醒,正想骂上几句,瞧见来人顿时一个鲤鱼打挺,站得比松树还直。 青笋匆匆而来,陪着笑道:“奴才青笋见过老爷。” 西伯侯定睛一看,正是平日跟在混小子身边的小厮,叫什么青笋,名字怪怪的,能力倒是不错,挺受那小子器重。 青笋见西伯侯面色不佳,眼咕噜一转,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老爷今日来得巧,昨日少爷在外得了新出的武夷大红袍,想着您喜欢一直念叨着给您送去呢,不想今日您亲自来了。”青笋说着好话,“小的这就给您拿来,您品了一定满意。” “唔……好,这小子还算有心。” 西伯侯平日好茶,最爱这武夷大红袍,不过这茶珍贵,即便是他们西伯侯府,也不能要多少有多少。心中感叹着,西伯侯仿佛已闻到那鼻尖若有若无的茶香,身随心动,缓缓迈出脚步,刚走一步,西伯侯忽然想起他来的目的,摆了摆衣袖,心中暗道,竟差点被糊弄过去。 西伯侯心中一时羞恼,旋即转身怒道:“品什么品,去!叫你们少爷来,我寻他有事!” 青笋心中咯噔一声,今日老爷的怒火怕是不像往日那般是雷声大,雨点小,身为少爷的贴身小厮,为少爷排忧解难是义不容辞之事,今日需得万分谨慎应对才行。这么想着,青笋哈着腰应道:“回老爷,昨儿个少爷陪几个东家应酬,夜里染了风寒,现下还睡着呢。老爷您若是有急事,不如让奴才代为转告。” 西伯侯一听,心中的火苗“噌噌”的燃了起来,哪管风度,立刻破口大骂,“染了风寒?!别以为我不知昨日他吃醉了酒回来的,你这奴才,胆大包天,欺瞒你家老爷我!” 青笋慌忙跪下,讨饶道:“回老爷的话,奴才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于您啊。少爷昨夜的确吃醉了酒,但也的确染了风寒,如今正是难受时,奴才正打算寻邱大夫替少爷看看呢。” 青笋神情仓惶,话语却条理清晰。 听到小儿子染了风寒,西伯侯心中染上担忧,小儿子是日盼夜盼得来的,自小身子骨便比旁人弱了几分。可一想到今日在茶楼听到的话,他又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来。 “来人,寻邱大夫来。” 青笋一听,喜上眉梢,以为计谋得逞,不想西伯侯下一句话便让他顿时浑身发凉。 “我亲自去看看他。” 青笋匆忙站起身,想拦住西伯侯,“老爷且慢,少爷病中,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少爷醒来知道一定会内疚万分。” 西伯侯“啧”的一声,怀疑的看向青笋,青笋立刻抬头看天。 果然! 西伯侯冷哼一声,他怎能期待那混小子哪日会变得孝顺懂事!想着心中便来气! “啪——”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眼便能看到榻上之人睡得正香甜,脸色红润,何来的病症? 青笋探身,虽然睡姿不雅,但不曾想少爷睡着的模样竟是这般好看,心中暗道,平日多有闲言碎语道少爷娘们,难怪少爷平日不让他们底下伺候的人守夜,原是担心丢了面子。他瞥见一旁的小厮正踱步而来,青笋连忙将门合上,可转身一对上老爷冷硬的目光,他站在门口不敢再动。 遭了。青笋如是想道。 西伯侯指着门,怒道:“这叫染了风寒?” 青笋这回跪得更快,膝盖磕在青石板上,传来剧痛,但此时他已顾不得这点痛。 “老爷……”青笋支支吾吾半晌,“奴才见少爷迟迟不起,昨日夜里又双颊滚烫,因此猜测少爷染了风寒。好在上天保佑,少爷无事!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西伯侯怒极反笑,“好啊,猜测你家少爷染了风寒……本侯也让你猜测猜测今日自己的下场!” 青笋将头埋在地上,只有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在场的人屏气凝神,不敢轻易出声,青笋是少爷跟前最得意之人,若是今日老爷真的罚了青笋……谁又敢出言求情。 “来人,青笋欺上瞒下,罚一百大板!” 一百大板下去,命只怕也去了半条,青笋倒吸一口凉气,认命的闭上眼,“奴才领罚。” “领何罚?!” 一声清喝,房门打开,伍思才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揉了揉眼,睡眼惺忪,似乎是才看到西伯侯,惊讶道:“爹,一大早的,怎么来了?” 西伯侯噎了一声,斥道:“我说你,舍得出来了?不染风寒了?酒醒了?你抬头看看这日头,是一大早么?!” 光是用嘴西伯侯似乎还不满足,一把捞过儿子的纤纤细手,强行拉着走到院中央,强烈的阳光让二人纷纷眯起眼。伍思才想走,西伯侯偏不让,指着他的脸絮絮叨叨,“我说你合该多晒晒,生的细皮嫩肉,白过头了!” 西伯侯心中暗暗想着,他这个儿子倒也不差,肤白貌秀,五官端正,除了身量比一般男子矮了一些,可不妨碍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可他越看,这午后的阳光称得儿子的皮肤光滑细腻,女人家也没他这般细致。所以也怪不得旁人总道他这儿子娘们,生得比姑娘还好看,可不娘们吗。 念及此,西伯侯长叹一声,这大概是世人常提到的男生女相,也不知是不是府里阴气过盛的缘由。因着这长相,他也没少被笑话。可他觉得不公啊,那意恩侯府上的刘寅,生得贼眉鼠眼,面色虚浮,一看便知是个贪酒色的,哪儿比得上他家这个。 这么一想,西伯侯看伍思才又顺眼一些了。到底是亲生的,哪里容得旁人说一丁点儿不是。没曾想,伍思才这厢一开口,顿时又将西伯侯气得不轻。 伍思才不知他心中所想,腹诽道,“你懂啥,一白能遮百丑。” 西伯侯刚生出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反驳道:“你一个大老爷们,何以在乎美丑?女子才在乎美丑!” “那爹你希望听娘道你貌丑么?!” 西伯侯眼神闪躲,心虚道:“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这表明您也是在乎美丑的。” 西伯侯道:“我已成亲,在乎夫人的想法天经地义,你独身一人,也无人嫌弃你。” 伍思才愣住,简直是谬论!可恶的很,欺负他势单力薄!他想也不用想,一定又是他爹在外受了挤兑,心头不痛快,这才回府寻他麻烦。 屋檐下荫凉处,“恭喜青笋哥,逃过一劫。” 青笋得意一笑,“你们也不想想少爷平日最疼谁。” 院子里的小厮一向以青笋为大,听见这话纷纷应承着青笋,青笋将先前的害怕绝望抛之脑后,别提多满足。 这时,一人担忧道:“不过,老爷和少爷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青笋看也没看,自信道:“你们还不明白么?少爷可是老爷的独子,虎毒不食子,何况老爷那般疼爱少爷……” 正说着,一只手拍了拍青笋,青笋不解。 “青笋哥,你看……” 声音莫名颤抖,青笋顺着手指一看,僵在原地,天老爷嘞!这可不得了! 不知何时父子二人气氛僵持,而少爷正跪在地上,模样是说不出的坚定倔强。 青笋催促道:“快,去寻老夫人、夫人来!” “唉,这就去,这就去。” 得了吩咐的小厮,偷偷摸摸的绕后离开。其余人担忧的望着院子中央的父子二人,少爷一向治下宽厚,为人和善,不知为了何事惹怒了老爷。 青笋心下叹道,这下真不得了了。无论如何青笋也无法看着少爷这般委屈,他虽是奴才,置喙不得主子,可在他眼里少爷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少爷。 明知西伯侯正在怒火中,青笋还是去了,道:“老爷,少爷身子骨单薄,这日头正盛,不如奴才让人沏一壶好茶,您二位也解解渴。” “滚!”西伯侯一腔怨气正当无处可发,当面便是一脚。青笋应声而倒,胸口一阵钝痛,他担忧的看向伍思才,见伍思才对他摇了摇头,他这才默默退下。 只盼老夫人和夫人来得快些才好。 “我问你,经商这事,你是弃也不弃?!” 伍思才不语,他的目光却给了西伯侯一个坚定无比的答案。 “好啊,好啊,这一个个的,无法无天了!”西伯侯重重的掸了掸衣袖,眸光竟让这三伏天生生的冷上不少,“来人,请家法!” 姗姗来迟的西伯侯府伍管家刚踏进落棠院,听见这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西伯侯却已眼尖的看见他,大手一指,吩咐道:“你来的正好,请家法!” 伍管家头上渗出汗,走上前恭敬道:“老爷,少爷身子骨差,哪里受得了家法,届时还不是您心疼么。”说着,伍管家去看一言不发的伍思才,劝道:“少爷,您给老爷认个错,父子俩敞开谈,哪儿来的深仇大恨。” 不想他好心递梯子,竟是无人接。父子二人,一个较一个沉默,让他愣在原地,形同摆设。可这两个主儿,哪个皆不是好打发的,得罪了谁他皆没有好果子吃。 想了半晌,管家又给出一个理由,“老爷,少爷年幼,难免胡闹,可动用家法只怕太过苛责,不如好好教导,引导少爷走上正途方为上策。” 伍思才心中哼了一声。青笋侧目,他家少爷年幼,这借口伍管家是如何想得出来的?还不如先前的身子骨差呢。 果然,西伯侯惊道:“他年幼?!我在他这个年纪都成亲了!你看他干得一桩桩,一件件,哪桩哪件是年幼的人做得出来的?” 想到今早同那帮老狐狸聚会西伯侯心中便有一团火在燃烧。意恩侯那个老不死的,明里暗里的便讽刺他生了个不学无术,只会钻钱眼儿的儿子。虽那老不死家里那个也是个扶不起的,但纨绔子弟多如牛毛,可没一个像他家这个,一心爱钱,学那下贱的商贾经商,仿佛他西伯侯克扣了他的零用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西伯侯府已经穷的揭不开锅嘞。 真真是丢脸!惹人笑话! 先前他好言好语的劝他放弃经商,即便不考取功名,当一个富家闲人也是好的,可他呢?不识好歹,顶撞于他,还说什么这辈子永不可能放弃经商。这简直是要让伍家的列祖列宗们从棺材里气出来啊,他伍其渊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怒其不争的西伯侯恨恨的捶在胸口上,“把他给我绑起来,请家法!” 伍管家闻言目光复杂的在父子二人之间逡巡,轻轻叹了叹。 大概是见西伯侯动了真格,一旁的小厮们不得已走到伍思才跟前,道了声,“对不住了,少爷。” 伍思才被绑在一根长约一人的木凳上,神情依然倔强,他知所谓家法是用一根长半人高的宽五指的戒尺打在背上。听说从前他爹便挨过家法,大半个月没下得床,一直养着才慢慢见好。虽他一直怀疑此事的真实性,毕竟他爹同样是独子,以祖母对他的疼爱,对亲生儿子又怎会舍得。 他知晓只要服个软,爹便会原谅他,可今日他不想这么糊弄过去了。他身子差,大不了养个个把月便是。 “戒尺给我。”西伯侯接过下人拿来的戒尺,叹道:“儿啊,你莫怪爹心狠,实在是你年幼,不知这世上,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你淹死。” 伍思才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心中只道怕是你怕被唾沫淹死才是! 要说西伯侯自己,也是心痛的,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儿子,哪里舍得。不过为了日后,西伯侯还是决定要好好的教导伍思才。 他抬手,正要落下。 “我看谁敢打我的宝贝孙子!” 西伯侯一听,身子一抖,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戒尺。 这个混小子,告状的功夫倒是一流! 恶狠狠的瞪了伍思才一眼,西伯侯才转身扬起笑,正要行礼,可他娘伍老夫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奔向绑在凳子上的伍思才。 西伯侯暗叹,想当年他也是俊秀公子一个,他娘对他简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倒好,啥都被这混小子抢了! 虽如此想,西伯侯还是笑着脸道:“娘,你怎来了。今儿不是要去顾老太君府上用茶吗?” 伍老夫人一看他便骂道:“若不是顾姐姐今儿个身子不爽快,我没去成,我还不知你竟要对我的宝贝孙子下黑手!” 说着还指了指西伯侯手里的戒尺。 黑手?西伯侯心里那个冤枉。 “娘,想当初您罚我家法时可没说是黑手啊?今日,我不过是因为混小子犯了错,略施惩戒,哪儿有您说得那般严重。” 伍思才一听,他爹竟然真的被罚过家法,不知是为了何事。再看老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竟还不敢看他,莫非还与他有关? 青笋有眼力的上前麻利的替伍思才解开绳子,伍思才得了救却不站起来,依旧趴在木凳上,好奇道:“爹,你当初是为了何事被罚?” 西伯侯一看,怒道:“谁解得绳子!混小子,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老夫人来了,伍思才知今日这顿家法是免了,心中庆幸却也有些无奈。他此时好奇的另外一事,仗着有人保护,不管不顾的问:“爹,您不如同儿子我讲讲,您到底是为了何事才被罚,莫非是您在外沾花惹草被发现了?还是赌钱输光了?” “你这个不孝子,有你这么说老子的嘛!”西伯侯戒尺一挥,“看我今日不把你这个混小子打得皮开肉绽!” “嘭——” 伍老夫人的拐杖猛的砸在地上,“混小子,混小子,这是你亲儿子!他是混小子,你是什么?” “混老头子呗!” 话落,有几个小丫鬟没忍住,连伍老夫人也没忍住,勉强说了一句,“不准这么说你爹。” “你闭嘴!”西伯侯瞪了伍思才一眼,旋即又道:“今日便是娘在此,也救不了你!” 话落,他又看向老夫人,“娘,你也看到了,这混……思才他如今这年岁,哪家的少爷像他这般不务正业!整日睡到这日上三竿还不醒,连书也不学,便在外边儿东走西逛,这样下去我们西伯侯府迟早得日落西山,衰败了去!今日儿须得好生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错就改,早日回到正途!” 伍老夫人一听,“呸呸呸!什么日落西山,衰败了去!祸从口出,你难道也不知?快求佛祖收回了去!” 西伯侯连忙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道:“佛祖莫怪,佛祖莫怪!” 伍老夫人也不是个只会溺爱的主儿,她想到西伯侯府的未来,遂语重心长的劝道:“才儿,你爹说得话也在理儿,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能做个富贵清闲的公子哥儿,但若是想要长盛不衰,富贵荣宠,那还是得上进,谋得个实事来。” 伍思才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又不是真的西伯侯府三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开开!忍不住开开开啦!! 希望大家依旧支持!!感激不尽!小天使们! 第2章 想到这个困扰了她十几载的问题,伍思才便总觉得心中有一团浇不灭的火。 女扮男装,顶着侯府三少爷身份活了十七年,每日战战兢兢怕被旁人发现身份,活得浑浑噩噩,有时她也希望自己真的是三少爷,而不是见不得光的三小姐。 但是,她有她爹说得那般差吗? 伍思才不服,辩驳道:“我几时不务正业了?我每日忙着呢!多的是人等着见我,多的是事等着我处理!” 西伯侯一听便知他说得是经商之事,便道:“你那些事儿算是个正经事儿么?哪家的少爷像你那般外出经商,一副掉钱眼儿里的样子,没得辱没了我西伯侯府的名声!早点把那些商铺给我关了,回府读书!” “其渊!” 其渊是西伯侯的字。 伍老夫人阻止不及,着急的去看伍思才,她是知道的,伍思才是真心想要经商,这也是为何她虽不赞同但也不曾出手制止的缘由。 “才儿,你别听你爹胡言乱语,他这是气话呢。”老夫人劝道。 伍思才这时哪里听得进去,她一脸愤怒而又落寞的盯着西伯侯,冷声道:“原来您便是这样看我的,嫌我给您丢人,嫌我败坏了西伯侯府的名声!不过呢,您越是嫌弃,我便越要这么做,今儿您除非把我打死在这儿,否则我绝不会放弃经商!” 西伯侯也是一个暴脾气,“你若是非得做个下贱的商贾,别怨届时我不认你这个混账儿子!” 伍思才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下贱的商贾,这便是她爹的看法。她心中委屈得不行,口不择言,“不认便不认!谁稀罕似的!有本事便再生一个啊!” 话落,伍思才眼泪快要止不住,她转身要走,却又在抬脚的瞬间僵在原地。 “娘……”伍思才吓得眼泪收了回去,她刚才并非有意说那样的话,只不过是气得没边,她没想过她娘会来。 伍夫人僵在门口,母女二人看着彼此好一会儿,一个心痛,一个愧疚,最后伍思才默默低下了头。 她娘当初为了生她,去了半条命,也失去了再生养的能力,就为着这个她也不应该那样说话。 西伯侯也发现娘子来了,一向疼爱娘子的他换上笑脸,但态度仍旧强硬,“夫人若是也是来求情的,便不必开口了,今日我说什么也得教训教训他。” 伍夫人倒不像伍老夫人那般强硬,微微垂眸,眼眶湿润,怯怯道:“若是夫君要罚小三儿,便让我一个做母亲的替她受罚罢。养不教,母之过,小三儿爱上经商大抵是我教错了,可我也是看她实在喜爱,才不加忍心阻止。这世上哪有父母想破坏孩儿一生的兴趣呢?” 西伯侯脸色很难看的道:“夫人,是养不教,父之过。” “所以……”伍夫人抬头,喃喃道:“夫君是认为自己错了吗?” 西伯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小子的的错怎能算到他头上,当初也不是谁给小儿子灌输得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夫人啊,我晓得你的意思。可……经商总不是咱们这样大户人家的做法啊。” 伍夫人闻言,又是一叹,泣道:“都怪当初我怀孕时难产害得小三儿待得久了,让他缺了一根筋,这才对读书毫无天分。夫君若是要怪,便怪我吧!再不济,便如小三儿说得那般,再娶再生也是个好主意。” 伍思才抬头望天,得了,她就是个缺了一根筋的主儿。 西伯侯见夫人哭得那般伤心,连忙扔了戒尺上前扶住夫人,还不忘瞪伍思才一眼,然后才软言劝道:“夫人,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说了,咱不纳妾!咱们府上三个孩子都不错,我都喜欢!” 刚才还嚷嚷着不要小儿子呢! 伍夫人自从生了伍思才便有了体虚的毛病,这哭得久了便累了,西伯侯也不惩罚伍思才了,赶紧扶着伍夫人回院子。 留下伍思才和伍老夫人面面相觑。 “我娘手段真高明!” 伍老夫人看了看二人的背影,叹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察觉到伍老夫人语气中的萧索,伍思才好奇一件事,“祖母,见到母亲这般,您难道不生气?” 她可知道不少府上的婆婆最讨厌她娘这般将夫君吃得死死的儿媳,难得这些年她娘和祖母一直相安无事。 伍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莫不是还盼着祖母跟你娘不和?!” “自然不是!孙儿只是有些好奇,旁的府上听说能闹得跟仇人似的。” 想起往事,伍老夫人眼中神色变得有些恍惚,她慢慢道:“我对你娘这个媳妇儿,说心里话,是样样满意。祖母也是从别人的儿媳走过来的,自然知女子的辛苦,何况你娘又是个顶好的,自从嫁进府里,便没出过一件差错。” 伍思才煞有介事的点头,她娘的确,品性相貌,样样挑不出错。唯一一件事错了,大概便是她了吧。 她也是三岁才知,自己原不是男儿身,而是女儿身。 当年,娘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也就是她那已出嫁的两个胞姐。西伯侯府于子嗣上并不昌盛,爹这一代成了单传,祖母便一直希望娘能多生几个男丁,没曾想头两回都是女娃。到了第三胎,娘费了大半条命,竟然还是一个女娃。 当时娘因为生产后太过虚弱昏了过去,她身边贴身伺候的杨嬷嬷怕她一手带大的小姐日后在府里难过,便对老夫人等人谎称第三胎是个男丁。全府上下自然是喜气洋洋,等娘醒了后,木已成舟,只得将错就错。 但娘和杨嬷嬷怎么也没想到娘会因为这第三胎损了身子再也无法生育。娘本来打算日后生了男丁再坦白,这下只好一直隐瞒下去,直到如今。杨嬷嬷一年前去世了,府上知晓真相的便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守着这样的秘密,伍思才有时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 伍老夫人注意到孙子在走神,于是唤了一声。 “才儿?”伍老夫人叹了口气,“一家人哪儿有深仇大恨,过不去的坎儿。你今儿也莫将你爹那些混账话放在心头,他那些是气话,听不得也信不得哎。” 伍思才却一脸落寞道:“爹他本就瞧不上我,一直觉得我经商损了他的面子。”说着她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孙儿知祖母其实也是不喜我经商的,只不过您宠着我罢了。” 伍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如何看不出孙子心中的难过,心底不禁也跟着揪了一把。这个孙子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给盼来的,自然是多加宠爱,可她也知,这个孙子虽在学业上并无建树,品性却是极好的。 只是不知怎么偏偏喜欢上了经商…… 伍思才见老夫人不开口,便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准备要走。 “祖母,我跟人约了谈事儿,先出府了。” “才儿。”伍老夫人赶紧拦住他,今日这事若是不说个明白,怕是祖孙俩得一直存着疙瘩,“你听祖母一番话,你经商一事,你爹并是非嫌弃你,而是这世道太为难人了。世人重仕轻商,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无人轻易敢走这条路。你爹,他不过是担心你被旁人耻笑。你是他亲生儿子,他岂会真的嫌弃你?只不过是想你走一条更轻松的路,不求光耀门楣,只要你一生安稳顺遂便是好的。” 伍思才对此持怀疑态度,“祖母,您别替爹说好话了,我叫了他十七年一声爹还不知吗?” “那我当了他四十多年的娘,岂不是更了解他?” 伍老夫人一句话让伍思才哑口无言,但她内心仍旧是不信的,觉得祖母不过是在做和事老,希望他们之间不要留下嫌隙。 老夫人看伍思才的神色便知孙子此时的想法,于是道:“你可知当年为何你爹他会挨家法?” 伍思才摇头,心中暗道,莫不是还能跟她有关系。 却不想真的与她有关。 “当年,你娘一连两胎都生了女儿,祖母虽也欢喜,可到底还是盼着男丁出生,便有让你爹纳妾开枝散叶的打算。人也物色好了,可你爹愣是坚决不同意,跪在我院子前一定要我改变主意。”老夫人说着看了孙子一眼,见她凝神在听,继续道:“祖母见他冥顽不化,便问你爹,若是你娘一辈子没能为侯府传宗接代生出男丁,他又该何处,你猜你爹如何回答?” 伍思才没想到他爹也有如此血性之时,难怪爹娘二人平日恩爱无比,府里也比旁的权贵府上安宁。可,寻常男子不是很重视子嗣的吗?他爹真的愿意吗?如果愿意,又怎会出现此时她的存在。 心中存疑,伍思才将信将疑的道:“爹难道决定坚决不纳妾?无论娘有没有生出儿子?” 伍老夫人在伍思才诧异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幽幽道:“是啊,你爹便是这样回答我的,当时可把我气着了,动了家法也没能让你爹他心意转圜,好歹你娘很快有了你,这件事才算作罢。所以祖母想说的是,你爹他都不在乎后继是否有人,他又怎会看不起你的经商行径。荣华富贵他都能给你,只希望你能安稳一世,便是真的喜欢经商也无需亲自操劳,咱们府上不是也有许多商铺?但都有专人打理,只需每年对对账便可,何必受人白眼?” 伍思才对于爹的深情感到震惊,忽然理解了当时杨嬷嬷甘冒风险也要谎称她是男丁的缘由。 如果她真的是三少爷,一切便简单许多。 可遗憾的是,她终究不是。她不知这个秘密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一旦这个秘密被揭发,他们西伯侯府又会变成怎样? 伍思才心中的疑惑再次让她迷茫起来,但她同时又清楚的知道,她是伍思才,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她这一辈子终是不可能按着旁人的想法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所以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祖母,孙儿让您失望了。”伍思才走到老夫人跟前,她不能道出真相,她娘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不能说。祖母和娘之间的和谐在于她的存在,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或许她娘在这个家便再无容身之处。 伍老夫人一怔,以为孙子指的是经商一事,便安慰道:“经商一事既然你有兴趣,便放手做吧,你年纪还小,即便日后想后悔,也来得及。” 得了老夫人的支持,伍思才的心情尚得到一些安慰,她扯出一个笑容,“祖母最疼孙儿了,那孙儿还有事便先出府了,回来时给您带您爱吃的芙蓉糕!” 伍老夫人笑着点头,嘱咐道:“好。记得在外应酬多加留个心眼儿,莫让人钻了空子去。” “孙儿晓得。”说着,伍思才行了一礼,叫上青笋离开。 等人离开,伍老夫人身旁伺候的沈嬷嬷上前低声道:“老夫人,老奴有一事不解,您不是一直希望少爷能放弃经商,让老爷在府衙里给少爷觅个差事做吗?怎的先儿反倒是支持起少爷了?” 伍老夫人一双眼睛中透出明白世事的亮光,她淡淡道:“其渊那般动怒,你可见才儿有半分的动摇?我何必在上赶着再做个坏人,他还小,日后终会明白的。况且,经商见得人多了,总会学到点儿实用的东西。” 沈嬷嬷布满褶皱的脸现出了解,“还是老夫人您聪明,是老奴拙见。” 伍老夫人没再开口,伍思才是西伯侯府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任他走上歪路。只不过啊,这新木易折,还需再磨练磨练。 第3章 伍思才出门前脚刚踏上马车,伍夫人身边伺候的碧娟便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物什。 “少爷,且慢!” 青笋见是碧娟便停着马车在原地等着,伍思才想到先前一时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再生一个的话,此时不免有些后悔,于是便掀起车帘露出了头。 “碧娟姐姐,跑得这样急,仔细摔着了。”伍思才等人走近才看到她手里提着的是食盒。 碧娟跑到马车跟前,喘着气,微微平复后才道:“不是让少爷莫在外头这样叫吗?让旁人听了去可害了奴婢。” 碧娟跟了伍夫人多年,年长伍思才几岁,平日里伍思才都唤她一声“碧娟姐姐”,不过碧娟恪守礼数,平日出了院子不让伍思才这样唤她。 伍思才赔着笑道:“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忘了么。忘了问,你来可是娘她有吩咐?” 碧娟将手里的食盒交给青笋,这才道:“夫人知道少爷昨日吃醉了酒,于是特意吩咐奴婢给少爷送解酒汤来,一并还捎了少爷爱吃的点心,叮嘱您出门前一定要用些。” 伍思才听得这番话,心中越发愧疚,半晌才道:“劳你替我给娘回句话,我先前说错了话,让娘切莫往心头去。” 碧娟心头有数,连连点头,“少爷知道夫人疼您便好,奴婢回去便同夫人讲,也好让夫人宽宽心。” 话一顿,“少爷这出府一定得小心一些才是,莫让夫人担心您。” 伍思才自然应下。 碧娟见伍思才好说话,这才真得放下心来,除了她们那几个亲近的人才知夫人心头的苦,只盼少爷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 这样想着碧娟忍不住叮嘱青笋,“青笋,你是少爷贴身伺候的人,一定要万分仔细。” “碧娟,我又不是头一次伺候少爷,还用你提醒么。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有我在,保证让少爷毫发无损!” 话落,青笋一声低喝,催促马儿上路。碧娟站在门口,直到马车带人不见身影,才不禁笑了笑,转身回了侯府。 路上,伍思才揭开食盒便闻到一阵香味,是她熟悉的味道,一看便知是她娘亲自下厨。本来还不觉饿,闻到这味儿,肚子立刻响应的叫了两声。 心满意足的喝了醒酒汤又用了几块点心,伍思才道:“青笋,离聚宝阁还有多远,赶得上吗?” 青笋架着车,听到伍思才的话,道:“少爷,您放心吧!小的知道一条近路,保证让您赶上!” 今日聚宝阁的东家拍卖宝物,来了不少人,这不还未开始聚宝阁里面已是人头攒动。伍思才主仆二人到时,一层连个落脚的地儿都难寻。 青笋一边护着伍思才,一边嚷嚷道:“少爷,今儿个聚宝阁到底要拍卖什么宝贝,这么多人!挤死了!” 伍思才女扮男装,一向不喜与旁人接触,见如此多人也不禁皱起眉头。好在这时,一个小二看到她们二人,愣是剥开人群走到伍思才跟前。 “伍少爷,您可算是来了!这儿人多,掌柜一早给您留了位置,请随小的来。” 伍思才闻言心中一喜,“如此甚好,还早多谢掌柜才是,请带路。” “伍少爷客气。”一边说着,小二一边拨开堵着的人带路,“您是咱们店里的常客,哪能让您受委屈。您说是不是?” “是周掌柜想得周到才是。” 周掌柜名叫周来福,是聚宝阁的所有人,为人心思活络,善于运筹,一年前聚宝阁不过是京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古董铺子,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到了三层,人总算是少了。伍思才刚松了一口气,转身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心中暗道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刘寅,意恩侯府的小少爷,为人张狂傲慢,最爱着一身紫袍,明明脸色就白,紫色一称显得更加苍白,活像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难怪她爹总说刘寅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没想到今日他也在此,不过也难怪,这人专爱凑热闹,出手又大方,周掌柜请他来也实属正常。 伍思才静静地看着刘寅大摇大摆的走来,从他那傲慢的目光中,显然他也看到了她。已记不起为何与刘寅交恶,反正记事已来他们二人便互相看不顺眼,没少给互相下绊子,今日想来也不会轻松。 刘寅先发制人,“哟!我说这哪来的一股铜臭味,原来是西伯侯府的三少爷来了。” 刘寅嗤笑着,还特意用手在鼻尖挥了挥,似乎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公子也纷纷笑了起来,看向伍思才的目光皆是不屑。这样的目光,伍思才见得多了,她经商从不隐瞒,以是京城中多有少爷小姐知道,他们大多对此不屑。 青笋握着拳头,准备给伍思才出气,伍思才轻轻一拦。 “我说怎么一股子枯草带着马粪味儿,原来是京城第一大草包来了,难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呢。” 青笋一听,两只眼睛亮起了光,连忙附和道:“少爷说得是,小的闻到这味儿真是连昨夜吃得小笼包都想吐出来嘞!” 刘寅被骂草包,脸色更白了些,怒喝:“你骂谁呢?!伍思才!还有这个狗奴才,什么身份,也敢在小爷面前开口!” 伍思才风度翩翩,回道:“自然是谁问骂谁咯。” “伍思才!”刘寅气得脸都歪了。 “刘寅!”伍思才气势不输刘寅,冷冷的盯着他,西伯侯府和意恩侯府,算起来不相上下,她没来由要怕了他刘寅。 两相对峙,青笋摩拳擦掌,盯着面前的几人,这些富公子们,他一个打十! 空气中有火花蹿动,一触即发。 “伍公子,刘公子,在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聚宝阁的周掌柜姗姗来迟,他似是不知目前的状况,笑意盈盈的走到二人中间,一一抱拳,待见二人冷着脸,才仿若察觉,后知后觉的道:“二位公子面又不快,可是聚宝阁有何不妥当之处?如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周某人的不对,只是今日聚宝阁内人物众多,改日,改日周某人一定携礼登门致歉。” 周掌柜这话说得圆滑,可伍思才明白他这是提醒他们不要砸了聚宝阁的生意。聚宝阁能迅速崛起,周掌柜也不是没有一点仰仗,所以思量片刻。 伍思才抱了抱拳,“周掌柜哪里的话,今日聚宝阁一大盛事,能够参与实在令人欣喜,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看周掌柜今日准备了怎样的宝物,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见伍思才给面子,周掌柜也笑着回礼,“伍公子能瞧得上那是我们聚宝阁的福气,稍后聚宝阁的展示便开始了,周某人特意替您准备了上房,点心茶水若是有不合适的,伍公子尽管吩咐。” 伍思才再拱手,“多谢周掌柜。” 周掌柜回礼,二人目光有瞬间的交汇,“不敢,伍公子请。” 周掌柜吩咐先前的小二带路,伍思才看也不看刘寅一眼便跟着离开了。她不用想也知,刘寅那个眼高于顶的人,只怕此时还不乐意呢。 果不其然,刘寅见伍思才走了脸色更冷,周掌柜恍若未见,微微拱了拱手,笑道:“刘公子的房间聚宝阁也已备好,展示即将开始,刘公子不如早些落座,也好用些点心。” 刘寅看了周掌柜一眼,随口来了一句,“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带路!” 话落,周掌柜镇定的吩咐另一个小二带路。 “几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只见刘寅转身带着一众跟班离开。 周掌柜盯着一行人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第4章 “少爷,真是晦气!”青笋从门口进来,骂骂咧咧道,“你猜咱们对面是谁?!” 对面? 能让青笋这么说,伍思才不用想也知一定是刘寅。她轻轻推开窗,下方正中间是为了此次品鉴会搭建的台子,三三两两几个打扮妖艳的胡女正在伴着乐声跳舞,舞姿婀娜,活色生香,台下四周设桌,早已坐满了人,一片叫好声。 周掌柜此人的确心思巧。 此时,对面一双阴炙的眼睛看来,伍思才淡淡抬眸,果然是刘寅。略略想了半晌,伍思才抬头回以刘寅一个挑衅的目光后,慢慢关上了窗。 青笋纳闷道:“少爷,您说这意恩侯府的公子怎么总是对付您?” 伍思才仰了仰头,叹道:“谁知道呢?” “可总不能让他总是这样对您吧?”青笋有些气不过,刘寅平时是个散财童子,身边捧着他的人多,而他们少爷…… 青笋挤眉弄眼,格外纠结,他们西伯侯府是名门之后,不差钱儿,可少爷挺爱财的,也热衷于敛财,但又并不喜好享乐,加之经商一事,京城的大家公子大多避着少爷。 不得罪,却也不搭理。 “青笋。”伍思才知道她这个小厮又开始了遐想。 “我有一个办法,今日便可以惩治惩治刘寅。” 青笋回过神,双眼放出光来,喜道:“少爷,当真?!咱们早该收拾收拾刘寅这个狗犊子了!” 伍思才淡淡抬眸,青笋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厮辱骂刘寅,连忙道:“小的指的是意恩侯府的刘公子,刘公子……” 伍思才收回目光,摆了摆手,“无妨。” 青笋低头,暗暗让自己记住教训,却听见伍思才说了一句。 “本就是该死的狗犊子。” “噗嗤——”青笋没忍住笑出声来。 随着周掌柜亲自上台,品鉴会正式开始。 刚开始周掌柜拿出来的并非什么不寻常的宝物,伍思才并无心思,不过看着在场的人竞争出价反而有些乐子。经过哄抬,让一个原本只值五百两的东西几乎翻了一番,足见这品鉴会的意义。 终于,等伍思才就快失去耐心时,周掌柜拿出了今日的压轴宝物——东海黑珍珠。 这颗黑珍珠足有半拳大,通体泛着一层柔和的光,像是镀了一层琉璃一般,就连伍思才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颗黑珍珠显然入了在座的眼,一开始竞价便到了三千两,随着价格不断抬高,来到九千两,一层二层的人慢慢没了声响。 这时,伍思才终于让青笋开口。 “我家少爷出价一万两!” 话落,青笋还透过窗口像对面的刘寅等人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我家少爷就是这么阔绰! 周掌柜一听,脸上顿时绽开一个笑容,抬头对着伍思才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西伯侯府三公子实在是慧眼识珠,一万两,可还有人加价?!” 伍思才志在必得的看着在场之人,目光最后锁定在周掌柜手中的那颗黑珍珠上。 很快有人再加价,“一万零五百两!” 伍思才毫不犹豫的不断回价,一直到了一万五千两。此时已有不少人选择了放弃,毕竟一万五千两买一颗珍珠,略显奢侈。 见状,青笋得意的道:“这颗黑珍珠是少爷的咯!” 周掌柜似乎也觉得如此,“若无人加价,周某人宣布这颗黑珍珠是……” “一万六千两!” 刘寅回了一个得意的目光,论钱,他们意恩侯府也不缺! 伍思才微微勾了勾唇角,鱼儿终于上钩了。她抬手,青笋立刻会意。 “一万六千五百两!” …… “二万三千五百两!” 刘寅总是一千两一千两的往上抬,而伍思才则是选择五百两五百两的回价。总之二人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有今日一决高下的念头。 有人注意到伍思才和刘寅,知道二人过节的知道二人今日是杠上了,不知的则是以为二人家财万贯,挥霍无度,为了一颗黑珍珠出价到如此地步。 刘寅的房内还坐了其他几个公子,不过家世与之比较起来不足为题,因此平日几人皆以刘寅为首是瞻。他们几时拿的出上万两,因此有一人便劝道:“刘兄,这黑珍珠看上去不过如此,两万两的价格已是太高,再竞价只怕得不偿失。” 闻言,其中有一人却有不同意见,“王兄话中之意难道是想让刘兄像那个没身份的商贾低头吗?!” 被反驳的那人见刘寅脸色不佳,只好道:“我并非此意,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先前那人又道:“钱财是小,可失了颜面是大,何况对方还是那伍思才!” 此话可谓是说中了刘寅的心思,他一向看不惯伍思才,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想定主意,刘寅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对着下面一干看热闹的人道:“本公子出三万两!” 话落,聚宝阁像是白日响起一个惊雷,在场中人无一不震惊。 好大的手笔! 刘寅十分满意此时的状况,勾起笑容看向对面也十分吃惊的伍思才,见到对面之人眼中的遗憾之意更是得意。 周掌柜试探的询问伍思才,“伍公子,可还要出价?” 伍思才只好默默的关上窗,这举动显然是决定放弃了。周掌柜收好黑珍珠,对着刘寅的方向,笑道:“恭喜意恩侯府的刘公子以三万两的价格拍得这颗黑珍珠!” “恭喜刘兄获得珍宝!”先前鼓动刘寅竞价的那人立刻拍起马屁,“像伍思才那流又怎么配得上价值不菲的珍宝呢。” 刘寅闻言心中更加欣喜,周围的人见状也纷纷开始道贺,虽然他们觉得用三万两买一颗珍珠实在太贵,不过花得不是自己口袋里的钱,自己又何必心疼呢? 品鉴会结束,伍思才待到最后才离开,开门正好对上刘寅一行人。 伍思才摇着扇子,笑道:“恭喜你啊,刘寅,得了这么一个珍宝。” 刘寅一怔,伍思才这话说得奇怪。 这么一个珍宝。 怎么听都像是讽刺。 可伍思才并未给刘寅询问的机会,直接带着青笋转身翩然而去,因为她已经看见周掌柜带人来了。 “刘公子,且慢!” 周掌柜走到刘寅面前奉上已装好的黑珍珠,“刘公子,这是您今日得的黑珍珠。是您现结呢,还是周某人派人跟您回府取呢。” 刘寅的神色浮现出一丝尴尬,他假意咳了一声,“这样吧,我回府让人给你送来。” 三万两这样的数额他并不能轻易从账房划出来,先前争得一口气,此时这口气便在他的喉咙里卡着,让他好生为难。 周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刘寅一眼,笑道:“好说好说,是周某人思虑的不周全,三万两也不是小数目,待刘公子备齐之后再送来便可。” 他这话是何意?! 刘寅怒道:“你怕本公子没钱给你不成?!”虽然他的确不能轻易拿出三万两,但他只要开口,多少钱没有! 周掌柜哪敢,“刘公子误会了,意恩侯府家大业大,还能跑了去?何况今日这么多人看到了,说不定府上的侯爷很快便会晓得,自会派人前来结账。” 刘寅一听到他爹会知道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半晌才道:“自然是,我意恩侯府是绝不会拖欠你们的。你等等,我这便派人给你送来。” 话落带着一干人等出了聚宝阁,却在转角进了一处小巷。 刘寅道:“你们身上可带了现银?先给我应急,明日我派人送到你们府上。” 三万两不是小数目,几人面面相觑。 刘寅见几人犹豫半晌就是不掏荷包,立刻怒道:“怎么?!你们还怕我刘寅不还不是?” “刘兄哪儿能啊,只不过出来的急身上并无太多现银。”说话的人在身上掏了掏,“喏,今日只带了五百两出门。” 五百两还差的远呢,刘寅恶狠狠的道:“你们呢?有多少?” “三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刘寅看得心头一阵闷气上来,这连零头都不到。 “刘兄,您身上有多少?差得咱们想想办法。” “我?我也就带了一万两出门。” 几人一听,心中咋舌,一万两,意恩侯府的确阔绰,随随便便带一万两出门,他们想都不敢想。 忽然,他们想到伍思才先前那般出价,不知是否也是如此。听闻他经商挣了不少,加上府中强盛,指不定荷包都装不下了! 刘寅气急败坏道:“你们想什么呢?想办法啊!这事儿可不能给我爹知道。” 先前只顾着一时胜负没想到后果,三万两买一颗黑珍珠,若是被他爹知道,指不定如何收拾他。 片刻,有一人忽然道:“如若您不喜这颗珍珠,不如转手将它卖了,一来刘兄在伍思才那儿得了面子,二来也不必被侯爷责罚。” 刘寅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 几人立刻前往京城其他的珍宝铺,从聚宝阁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再卖回去。然而刘寅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颗黑珍珠根本值不了三万两,甚至一万两都不到! “八千两!你放屁!” “刘兄,是真的,我问了好几个铺子,他们都只出了这个价。” 刘寅此时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他若是卖了,还得倒贴二万二千两! 有人不看眼色的感叹,“怎么会这样?!三万两只买来这么一个珍宝?!这算什么珍宝啊!” 刘寅恼羞成怒道:“闭嘴!” 话落,他猛的想起伍思才先前的话。 这么一个珍宝! 原来伍思才早知这颗黑珍珠根本不值这么多,却一味的抬价,为的不过是引他上钩! “好啊……好啊……” 刘寅心头是说不出的难受,为着这花出去的钱更为被伍思才摆了一道。 此时的伍思才拿着周掌柜分给她的一万两,脸上开出了花。 马车里传出“哗哗”的数钱声,青笋知道他家少爷又在数着银票,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得意道:“少爷,这下咱们算是解气了,刘寅花了三万两才买到个不值钱的珠子,指不定现下正在哪处气得跳脚呢!” 伍思才收好银票,笑道:“那是,而是还赚了一万两,这生意做的值!” 看到刘寅那一刻伍思才便想收拾他了,正好周掌柜乐意配合,略施小计,果然刘寅便乖乖上钩。 “少爷果然是绝世无双,聪明绝顶!小的佩服!” 伍思才“嘁”了一声,“数你嘴甜,给你涨月银!” “得嘞,小的多谢少爷!” 青笋目的也达成,一路笑哈哈的,主仆二人活像是欢喜佛。 第5章 店小二看着刚走进门的妙龄女子,眼睛露出精光,上前道:“姑娘,您看我们鎏金坊的首饰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您想要什么样的,小的给您推荐推荐。” 女子环视店中一眼,笑道:“我想为家中姐妹挑些见面礼,只是不知该选什么才好。” 小二闻言笑容更加热烈,一边引着女子往里走,一边介绍道:“姑娘,您请这边,店里最近新来一批首饰,一定能入您的眼。” 女子新奇的点点头,跟上小二。 “姑娘,您看这些如何?”小二拿出首饰问道,“我们店里是出了名的价格实惠品质上乘,您尽管挑。” 女子点头,随即一样样看了看,最后道:“不错,是挺好看的。” 小二眼中闪过一道光,“姑娘看上了哪些,小的给您包上。” 女子仔细的挑了几样款式新颖的珠花并两只珍珠发簪,道:“就这些罢,替我包起来。” “好嘞。”小二大喜,立即麻利的将首饰包好,递给女子,“姑娘,一共二百两,多谢惠顾。” 女子不疑有他,掏出荷包正要付钱,一把折扇横空出现,恰好挡住她要付钱的手。 “姑娘且慢。” 抬眸,女子微微愣住。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生的倒是颇为秀气面善。 眼前之人说话却不秀气,“你这店小二忒黑心了些,开门做生意,这些珠花并两支簪子如何要二百两,你分明是漫天要价,欺负这位姑娘不懂!”伍思才话微微一顿,对女子道:“姑娘,你手上这些根本不值二百两,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小二见到手的鸭子快飞了,怒道:“你谁啊?!跑到我们鎏金坊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伍思才一怔,这条街上竟然还有人不认识她。自她经商以来,跟京城有名的商铺皆有往来,难得有人不认识她。 没曾想伍思才这番纳闷,反而让小二以为他是怕了先前那番报官的说辞,因而底气更足,腰板儿更硬,指着伍思才的鼻子一通乱骂:“依我看,你不知是哪里来的地痞流氓,见着姑娘貌美,借机搭讪,赶紧的出去,否则我让人将你打出去!” 伍思才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人如此对待,气得想跺脚,青笋被她留在外面,此时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 伍思才红着脸呵斥道:“混账!你简直是欺人太甚,无理取闹,叫你们掌柜来,我得好生同他理论理论!” “凭你?也想见我们掌柜。不自量力。”说着,小二不屑的看了伍思才一眼,完全将她当做那街边的绣花枕头。 忽然一旁的女子开口,“这位公子说的是,你们做生意的不正是讲究一个信用么?若是你并非欺我不懂,又何惧让你们掌柜的来分说分说。” 见女子为自己说话,伍思才忍不住生出几分好感。二人目光相对,伍思才有片刻的愣神,不知为何这位姑娘看上去很面善。 虽京中不乏美人,冷艳如丹阳郡主,但眼前的姑娘容貌虽不是顶尖,但她独有一种与众不同京中姑娘没有的爽朗侠义之气,让伍思才一眼便将她记在心间。 莫非这姑娘是江湖人士?伍思才在心中如此想道。 小二见二人竟当着面眉来眼去,心中有些担忧,“姑娘,您别信这人的话。我们鎏金坊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小的哪敢欺骗您呢。”说着,小二瞥见伍思才瘦削的身量,心生一计,走出来作势赶人,“走走走,别在这儿妨碍生意。” “伍公子!” 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伍思才抬眸瞬时脸色十分难看,怒道:“这便是你们鎏金坊的待客之道,我伍思才今日算是见识了!” 伍思才……竟然是他。 伍思才正在气头上,并未察觉身旁女子脸上的惊讶之色。 “这新来的伙计不懂事,冒犯了伍公子,还请伍公子多多包涵。” 来人正是鎏金坊的掌柜,没想到才离开半晌,转眼便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他走到已经吓得发抖的小二跟前,反手便是一巴掌,小二顿时被扇到地上,足见掌柜的有多用力。 “争大你的狗眼好生瞧瞧,这是西伯侯府上的公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出言侮辱伍公子!” 小二坐在地上,神色慌张,本以为是个地痞流氓,怎的成了贵公子。 伍思才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怎么可能因为一巴掌消气,她嘲讽道:“鎏金坊做得真是好生意,侮辱本公子且先不提,这小二先前还想哄骗这位姑娘高价购买首饰,简直是做得好呢!这些首饰只需拿到外面随便一家皆能验出到底价值几何,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如此做!” 掌柜头上不禁落下一滴汗,一旁的姑娘虽不认识,但见其打扮非寻常人家,也不知怎的招了个这么不长眼的人,犯事犯到他们头上。 此时后悔已是于事无补,安抚好当前二人才是重要,掌柜的忙道:“是,是在下没□□好店里的人,不过我们鎏金坊是万万不敢做出欺骗顾客之事的。这伙计是新来的,胆大妄为,在下一定严惩不贷,还请伍公子和这位姑娘原谅则个。” 伍思才却不肯,“掌柜的瞧瞧,这姑娘不过是买几朵珠花和两只簪子,你们店却要收二百两银子,这狮子大开口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本公子怀疑这究竟是这小二胆大妄为还是鎏金坊本本就是这般漫天要价!” 伍思才话里话外暗指鎏金坊指使伙计敲客人竹杠,这等传言若是被其他人知道,鎏金坊的口碑那岂非得一落千丈。 “伍公子,在下是万万不敢,万万不敢的!”掌柜接过女子手中包好的首饰,一看不过是几十两的买卖,心知这伙计生了异心,想独吞多得的钱财,气得发抖。 “好啊,我给你银钱收留你,你却是个白眼狼!干起这偷鸡摸狗的行当来了!”掌柜随手一挥,进来几个小厮,“将人给我带进去关着!” “饶命啊!掌柜,小的再也不敢了!”小二知自己犯了事,拼命的求饶,无奈人被迅速拖走,很快连声音也没了。 处理了内务,掌柜深深向二人鞠躬,叹道:“今日得事是在下管教不周,还请二位原谅。为了弥补二位在我们鎏金坊所受的委屈,今日二位买的任何东西,在下一应免单,二位意下如何?” 伍思才微微一笑,“任何?” 掌柜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先不论西伯侯府的势力,单凭伍思才如今的能力也可能让鎏金坊遭受不小的打击,不如此时将他安抚妥当。 “自然,请伍公子随意。”掌柜瞥见一旁笑意盈盈的女子,愣了愣,道:“这位姑娘也是,请随意挑选。” 伍思才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折扇轻轻合上,“掌柜好生大方,那伍某便不客气了。” 女子看了一旁的伍思才一眼,笑了笑道:“我就要先前挑的那些,其余的不必了。” 掌柜的似乎没想到这个结果,半晌才拱手道了声“好”。 接过掌柜重新包好的首饰,女子似乎想了想然后慢慢转身面对伍思才,轻声道:“说起来,今日还要多谢伍公子才是。” 伍思才正在看手镯,听到这话后抬眸,然后回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言谢,不过见姑娘的装束似乎不是京城人士。” 说着,伍思才趁机打量了一番,这位姑娘一身紫罗兰长裙,样式却与京城中女子长着的裙裾大相径庭,颇有几分塞外风情,且她腰间还别了一串五彩的小铃铛,只要随身一动便会发出响声。 难怪先前一直听到“叮咛,叮咛”的铃声,原来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京城女子可不会如此打扮。 女子听见伍思才的话随即绽开笑容,不知怎的,明明不是绝美的相貌,伍思才却觉得这女子格外的好看。 伍思才想了想,大概是因这位姑娘有些面善,否则为何连小二见了也想骗她钱财。 女子这时解释道:“我才回京城不久,因此对京城的一切还不太熟悉。” 用的是“回”,想必原先家便在京城,伍思才见她身边无人伺候,又不知是哪家千金。同是女子,伍思才一时生出提点的心思,省的这位姑娘日后再被人欺骗,于是慢慢道:“原来如此,姑娘刚回京,若是不熟悉日后出门为了方便也应带人同行才好。” 听出伍思才话中的关心之意,女子脸上的笑容更甚,她扬了扬手中的首饰,眨了眨眼睛,道:“多谢伍公子,下次我一定记得。” 伍思才微微感到涩意,不过是两三句话,这姑娘倒是表现得自己帮了她天大的忙。 “姑娘言重了。” “今日我还有事,需回府了。”女子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又道:“那么伍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伍思才笑了笑心中并未当真,嘴上却道:“姑娘好走,后会有期。” 女子似乎也并不在乎伍思才的态度,颔首一礼后离开了鎏金坊。 伍思才一边挑着首饰,一边却忍不住想起先前女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真的有些期待与那女子后悔有期,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禁感到奇怪。 不过是萍水相逢,便是那人的名字她也不知,想要再见实属不易。而且见了又能如何,她是伍思才,顶着男子身份,又如何与人正常交往。 想到这儿,伍思才自嘲的笑了笑,定是今日与老头子大吵一架,让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京城不能让她逍遥自在,所以她才立志要赚足自立根生的根本,日后远走高飞,活出真我,至于其余的事本无需担心。 “伍公子,您看了半晌,可是中意这个手镯?”掌柜见她一直拿着一个金手镯发呆,忍不住出口询问。这金手镯虽贵重,但若是能解决今日之事,倒是一桩不赔本的生意。 伍思才回过神来,掂了掂手中的镯子,成色不错,于是道:“就这个罢,给我包好。” 掌柜的心中一喜,试探道:“伍公子可还需要旁的?” 伍思才知他心中所想,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叹道:“你我皆行此道,伍某又怎会真的占你便宜。今日这手镯替我包好,银钱我也照付。” 掌柜一听,顿时觉得伍思才果然是个深明大义之人,胸襟宽广,不似那些富家公子一般飞扬跋扈,蛮不讲理,感动道:“这万万不可,伍公子,今日是我们鎏金坊的失误,实在应该向伍公子赔礼道歉。” 伍思才却仍旧一副“我乃君子”的做派,义正言辞道:“那哪儿能成,依伍某之见,今日之事权当交个朋友,那小二你惩戒了便行,毕竟那番做派只会抹黑鎏金坊的招牌。” 掌柜一怔,心想这西伯侯府的公子果然是与众不同,不过西伯侯府身为权贵,交个朋友百益而无害,他何乐而不为。 “伍公子实在是胸襟宽广,令在下佩服不已。能交上伍公子您这个朋友,在下求之不得。不过,这手镯非赔礼,权当在下的一点心意,伍公子今日尽管收下。” 话说到这般,伍思才再推诿倒是显得矫情,“盛情难却,伍某便收下了,改日,改日伍某一定请掌柜吃茶。” “好说,好说。” 掌柜笑着将伍思才送走,直到马车彻底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气冲冲的转身进了后院。 一炷香后,掌柜的还在惩治伙计,忽然有人送来一个盒子,指明是交给他的。 掌柜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张镀金的请帖,上面写着邀请他参加京城商会下个月举行的茶会。看到自己的大名,他心头不惊一跳,能够参加这个茶会几乎都是京城商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会邀请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但掌柜的感到疑惑,鎏金坊如今已走上正轨,但远不到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相比,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啊!——” 被惩罚的伙计因为疼痛发出呼喊,“掌柜的,求您饶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有人呵斥道:“闹什么闹!再闹扒了你的皮!” 听见声响,掌柜如醍醐灌顶。 是他!伍思才!西伯侯府的公子! 只有他才能如此轻易的拿到这张请帖,而且他前脚刚走,这请帖便送来了。可他为何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台阶…… 今儿本是他们鎏金坊让伍思才受了辱,没想到他反而施以如此大的恩惠。莫非是有所图?可西伯侯府家大业大的,他伍思才图鎏金坊什么呢? 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下次再见到伍思才探探口风。 第6章 “表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别提多担心您了。” 秦府的管家秦叔看着慢慢悠悠走进大门的靳芳菲急的差点跺脚,他受命看着刚入京的表小姐,不曾想一个不留神人便没了踪影。 靳芳菲笑了笑,腰间的铃铛发出“叮咛”的响声,她抱着歉意道:“今日是我有失考虑,秦叔,我一时想出去看看便出府去了,忘记先知会你,让你担忧了。” 秦叔毕竟只是管家,不可能真的教导主子,于是得了乖缓了神色道:“下次出去您一定记得带上人,老夫人担心您初来乍到不熟悉京城,万一遇到个什么身边也没个人。” “秦叔说的在理,下回我一定记得。” 靳芳菲点着头,心中想得却是从前在家出府哪有如此多的规矩,京城到底是不同,不过如今孤身一人在秦府,有些事是得注意一些。 靳芳菲好说话的性子让秦叔心中松了一口气,“老夫人担心您多时,表小姐不如去同老夫人请个安,老夫人也能安心一些。” 靳芳菲知道这个多年不见的外祖母是真的关心自己,于是应道:“如此也好,秦叔平日忙碌,不必特意带我去,我记得路。” 府里多了一个主子,秦叔手头上的确堆了些事,见靳芳菲如此说,也没拒绝,随手招了一个丫鬟,吩咐道:“你带表小姐到老夫人的院子去。” “是,秦叔。”小丫鬟应道。 靳芳菲知他做事周全,笑着离开。 秦府祖上行武,只是慢慢的这一代人弃武从文,所以府中的风格更偏文雅诗意。行间,靳芳菲注意到小丫鬟一直盯着自己,她去看么,小丫鬟立刻慌张的偏开视线。 反复几次,靳芳菲终于忍不住道:“你作何一直看着我?” 小丫鬟吓了一跳,先是结巴半晌随即才解释道:“请表小姐恕罪,奴婢从未见过您身上的服饰,因此多看了两眼。” “哦?”靳芳菲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邙州是一个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并非只有中原人,因此融合了繁多的元素,她身上穿的便是时下高丽女子常穿的裙裾。 靳芳菲停下,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展示身上着的裙裾,小丫鬟看上去有些呆愣,傻乎乎的。 芳菲问:“可是不好看?” “不不不。”小丫鬟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显然在靳芳菲十分拘谨,“表小姐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只不过……奴婢从未府上小姐如此打扮,因此有些好奇。” “原来如此啊……”靳芳菲叹道:“京城和邙州自然是不同的。” 难怪自她进京以来,不少人常盯着她看,今日连店铺伙计也欺瞒于她,原来是以为她是异族人好欺负。 邙州虽也有不少排斥异族人的中原人,但大致上那邙州是个和谐融洽的地方,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有一贯的主流习俗,她这样的打扮的确有些特立独行,看来是时候添置一些新衣了。 天色渐晚,靳芳菲不再耽搁,走了一会儿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一怔,应道:“回表小姐,奴婢名唤红烛。” “红烛……” 靳芳菲顿了顿,“倒是个喜庆的名字。” 红烛自先前便有些忐忑,可出口的话覆水难收,也不知是不是冒犯了表小姐。此时听她询问自己的名字,又无生气之意,心中宽泛不少。 来到老夫人的门前,还未进便听到有女子的欢笑声,她不做停顿,直接掀开珠帘径直走了进去。 “外祖母,菲儿回来了。” 秦老夫人闻声抬眸,确定靳芳菲安然无恙,面上才露出微笑,“菲儿,你去哪儿去了,让我这个老婆子担心极了,下次可不许一个人外出。” 话虽是责怪,但谁见老夫人脸上的笑容皆知不过是关心则乱。 靳芳菲行了一礼,笑道:“回外祖母,我多年不曾回京,对京城好奇的很,因此忍不住便出门了。下次……” “呵呵……” 女子的轻笑打断了靳芳菲的话,靳芳菲看过去,发出笑声的人正是她二舅舅秦二爷的女儿秦明珠——府中行三,称三小姐。她坐在老夫人的右手侧,穿着嫩粉长裙,正笑得像一朵娇花。 笑了一会儿,秦明珠似乎才意识到众人都看她,慢悠悠的收起笑声,解释道:“菲表姐,我可不是笑话你。我是突然想起有一日我上街时,有个乡下女子见到街边卖糖葫芦的便走不动道儿,双眼放着光,那模样可滑稽了。” 话声一顿,秦明珠看着靳芳菲意有所指的问,“菲表姐,你觉得这事儿好笑不好笑?” 靳芳菲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邙州家中同辈除她外便只有兄长一人,何曾见识过秦明珠这般口蜜腹剑。 秦明珠分明是在嘲讽她没见过世面,她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一时站在厅中显得有些局促。 “上回在靖王妃府上,令阳郡主看见一个变戏法的有趣,非得让人在她面前表演了数十遍,最后还是王妃见那变戏法的体力不支出面制止,不过啊令阳郡主至今还念念不忘吵着要看变戏法呢。好笑倒是不敢说,只不过是人各有钟爱罢了,明珠妹妹,你觉得姐姐说得是也不是?” 开口的是坐在秦明珠一旁的妙龄女子,秦明惠——秦大爷的次女,府中行二,又称二小姐。人如其名,当的是蕙质兰心,她一番话不仅替靳芳菲化解了尴尬还趁机敲打了秦明珠一番。 靳芳菲得以解困,朝秦明惠笑了笑以表谢意。 秦明珠不甘心,她和秦明惠才是真真正正的堂姐妹,而靳芳菲不过是一外姓人,秦明惠却反过来帮外人。 “二姐姐这话说得倒是有失……” 秦明珠再开口,却被秦老夫人打断,“明珠,明惠的话在理儿,这日后你可需得谨言慎行,出门在外一举一动皆代表了秦家,不可疏忽大意。” 秦明珠如鲠在喉,无论秦老夫人是因为秦明惠还是靳芳菲斥责她,此时她已丢了脸面,好半晌才闷闷的应了声是。 靳芳菲看了她一眼,又默默敛去目光,过了会儿寻了个时机道:“这次来得匆忙,忘了给明惠表姐和明珠表妹备礼,今日逛街时看到一些小物件儿,还望明惠表姐和明珠表妹不嫌弃。” 说着起身将今日买的首饰分给了秦明惠秦明珠二人。 秦老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靳芳菲性情爽朗单纯却又不过分愚钝,品性善良端正,的确像馨儿教导成长下的模样。 秦明惠笑着将靳芳菲所赠的发簪别上,歪头问秦老夫人,“祖母替孙女看看,孙女戴上可好看?” 秦老夫人笑着点头,“数你臭美。” 秦明惠讨乖一笑,随即对靳芳菲道:“多谢芳菲表妹,我很喜欢。” 靳芳菲轻轻松了口气,应道:“表姐喜欢便好。” 秦明珠见此场景,心中更闷,好似她才是一外人,自从靳芳菲来了之后,祖母便越发轻视于她。越是这般想,秦明珠气不过将靳芳菲给的东西随意的塞给身后的丫鬟。 秦明惠稀罕,她可不稀罕! 这番动作被秦老夫人收入眼底,她叹了一声,突然道:“芳菲是我的外孙女,也就是秦家人,日后你们三个便是姐妹,要时刻谨记,姐妹同心,我们秦府才能欣欣向荣。” 话顿,她一一看过在场姐妹三人,沉声道:“可明白?” 秦老夫人早年是习武之人,因此到如今年纪依旧精神抖擞,开口自有一股威压,三人连连应声。 四人说起其他闲话,秦老夫人见靳芳菲近身无人伺候,想起女儿来信中提到芳菲此次是孤身离家出走,身边连个丫鬟也无。 “芳菲,你院中还没个主事的,稍后我院中的大丫鬟便随你回去,替你打点院中之事。” 靳芳菲一听,连忙道:“外祖母,这哪里使得,您身边伺候之人皆是必要的,再说菲儿那小院让您的大丫鬟来岂不是屈才。” 忽然想起先前那傻乎乎的丫鬟,她又道:“先前替我带路的丫鬟红烛,菲儿见便挺好,如果外祖母您不放心,不如将她赐给菲儿。” 红烛……秦老夫人想了一圈也无印象。她原想的是派她的人去给靳芳菲镇场,可见芳菲胸有成竹,心又宽了一些,便让她去处理,在这秦府她不能时时看着,也该让芳菲独当一面。 而且…… 能够独自一人从那边远的邙州回到京城,千山万水,她不可小瞧了这个外孙女才是。 “那好,那个叫红烛的稍后我便让人带到你院里,有什么需要再同外祖母提。” 靳芳菲一福,“叮咛”作响,“菲儿谢过外祖母。” 到了秦老夫人休息的时辰,姐妹三人一一告辞。 秦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王婆婆替她更衣,二人说起闲话。 “老夫人,老奴见表小姐与馨小姐生的有七分相呢,性子更是十足十的像,就是少了几分管家小姐的性子,更单纯一些。” 说起幼女,秦老夫人脸上浮上笑容,慢慢道:“馨儿这些年只有芳菲一个女儿,芳菲自幼习武,娇养着又远离京城,见不到各大家族的阴私,性子如此才对。不过……” 秦老夫人似乎有话想说,最后只道:“罢了,芳菲这样便好。” 王婆婆微微一笑,“要老奴看,其实表小姐更像往昔的老夫人您呢。” “哦?”秦老夫人被王婆婆扶上塌,只当她在讨自己开心。 王婆婆道:“是啊,老奴记得当初馨小姐随靳姑爷去邙州时,表小姐还不到六岁,如今已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亭亭玉立,身上那份英气跟您年轻时如出一辙。” 秦老夫人躺下去,笑了两声,忆起往昔亦是怀念,“你啊,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不过……芳菲这孩子难得的爱习武,这一辈的那几个只有芳菲有那个精气神在,所以我看着喜欢,又因为是馨儿的孩子,多年不见,我自然要偏爱一些。” 提到此,秦老夫人长叹一声,在她的上一辈秦家也是武将世家,只是时过境迁,秦家慢慢成了一代文臣。孙儿们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再想出一个武将只怕她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王婆婆知她烦忧,一边放下帘帐一边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该宽心才是。” 秦老夫人闭上眼叹道:“是啊,往后的日子谁又知呢。” 第7章 再说秦明惠,秦明珠和靳芳菲三人从老夫人院子里离开,秦明惠有意和靳芳菲交好,于是路上特意挑芳菲可能喜欢的话题——邙州。果然提起邙州,芳菲一下变得健谈许多,热心的介绍起邙州的风土人情。 “明惠表姐,日后若是得空,我邀请表姐去邙州玩儿上一阵,你定会喜欢那里。” 秦明惠怔了怔,笑道:“那一言为定,日后我若去了邙州,你可不能耍赖。” 芳菲感激先前明惠为她说话,真心应道:“一言为定,我靳芳菲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相比之下,秦明珠独自带着丫鬟走在前面,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模样。 三人的院子在不同的方向,走到岔路,秦明惠唤住秦明珠,道:“三妹妹,我打算到芳菲的院子里坐一坐,你可要一同来?” 这才一会儿,直接从芳菲表妹成了芳菲,秦明珠不满秦明惠语气中对靳芳菲的亲昵,冷声道:“二姐姐若是要去便一人去吧,今日我的功课还未完成,便先回去了。” 话落,便不理会身后二人带着人快步离开。 靳芳菲看着秦明珠的背影若有所思,秦明惠见了以为她心中伤心,宽慰她道:“明珠自幼性子娇纵,不过她并无坏心,时日长了便好了。” 靳芳菲收回目光,笑了笑道:“表姐说的是,菲儿明白。” 她到秦府才三日,秦府里的人性子如何她已有所了解。而且秦明珠果然如她娘所说,娇纵无礼,不过她回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见秦明珠,大不了日后尽量少接触便是。 为了照顾靳芳菲,秦老夫人特意挑了离秦老夫人院落最近的揽芳居给靳芳菲住,这揽芳居从前属于靳芳菲的母亲秦馨,秦馨出嫁后便一直空着。 年幼时靳芳菲随秦馨回秦府也住过几回,因此对秦老夫人的决定很是欣喜。 秦明惠随靳芳菲来到揽芳居,一进门见到房中所用之物便知为何秦明珠今晨跑到她屋里絮絮叨叨半晌。 原来是嫉妒使然。 秦明惠是长房嫡长女,她的兄长是秦府嫡长子,她所用之物自然不会比这差。 但秦明珠却不一样。 二房本是庶出,府中庶务由大房掌管。府中每房的月银又是固定份额,二叔平日在外大手大脚,挥霍无度,二婶的私房几乎贴补了二叔,除去二叔还有四弟,轮到秦明珠自然便少了,难怪秦明珠会嫉妒靳芳菲。 表姐妹二人就着软榻坐下,秦明惠体贴的问:“芳菲这几日住的可还习惯?” 靳芳菲想了想,老实答道:“秦府一切皆好,只是突然离了爹娘有些不习惯。” 秦明惠今年十八,靳芳菲比她还小上一岁,孤身一人回京,想来心头还是没底,身为长姐的使命感令明惠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过芳菲的手,用一种关怀的目光,慈爱的口吻语重心长道:“芳菲,日后有表姐,万事勿怕。” 靳芳菲愣住,总觉得表姐看她的目光与从前看到的母鸡看小鸡仔的神情如出一辙,生怕表姐即将出口什么长姐如母的话,芳菲握住表姐的手感动道:“多谢表姐,今日这番话菲儿定不敢忘!” 本来秦明惠只是开了个话头,接下来她准备嘱咐些其他的,可芳菲这般一打断,她反而不好再继续,只不过停了话头总觉得又有些遗憾,这种遗憾持续到半小时柱香后。 秦府中与她一母同胞的只有兄长秦明正,但兄长身为男子有大抱负在,年长后便不常接触。二房虽有秦明珠,但因着种种缘由,她们堂姐妹之间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近不得也远不得。 靳芳菲的到来,让秦明惠体验到一种从小便没有的感觉,拥有一个血缘至亲的妹妹。而且靳芳菲生得玲珑可爱,性情又有一种洒脱自在,格外合明惠的意,因此这两日明惠一直让人关注着靳芳菲,伺机接近她,今日终于让她找到机会。 秦明珠竟然当年给靳芳菲难堪,所以当时明惠出言替芳菲解围,为的便是能在芳菲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 二人吃着茶,靳芳菲说着一路上京的趣事,秦明惠则是将京中各家各族的趣事道给芳菲,倒是相谈甚欢。 靳芳菲发现表姐虽平日看着刻板守礼,但谈吐见解却并不守旧,相反有时会提出连她也会吃惊的想法。她自以为自小生活在邙州那样多元素的城池,接收了多民族的文化,自己的思想已是较为出前。 不曾想,表姐竟是真人不露相。 不过这正合她意! 靳芳菲自小家中并无血亲姐妹,到了邙州之后更是一人孤孤单单,这次回京能结识秦明惠,对靳芳菲而言,无疑是一大好事。 二人相见恨晚,吃完一壶一壶的茶,一碟一碟的点心,日落时分,连晚膳也在一处用了。 秦老夫人午休后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她就怕芳菲感到孤独,如今明惠真心愿意同芳菲交往,倒是解了她一个心结。心中一喜,于是特意吩咐厨房特意给表姐妹二人加了几道可口的菜。 那厢秦明珠得知后看着眼前与往常并无不同的饭菜不知心中滋味。 因只有二人一同用膳,表姐妹二人也不顾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之上笑声不断。 突然,秦明惠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芳菲,表姐一直有个疑问,你身为女儿身,即便你自幼习武,可世道险恶,姑父姑姑怎会同意你独自上京?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保护,若是出个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据说,靳芳菲一路问人寻到秦府门前,一来便对门房的人报她乃是秦馨之女靳芳菲,当时见到轻装简行的靳芳菲无人相信她的话,毕竟这太不合常理。 无人不知姑姑自十二年前随姑父前往邙州,一去便再也不曾回京,连带他们也再未见过靳芳菲。 可靳芳菲这名,却是听过的。因此秦叔将人带到祖母面前,祖母却是一眼便认出芳菲来,加上她又有姑姑的信物,芳菲的身份这才确定下来。 闻言,靳芳菲放下鸡腿,长叹一声,颇为苦闷道:“我也希望我是真的孤身一人回的京城!” 秦明惠一听这其中还有故事,翘首以盼的看着表妹,送上一个新的鸡腿。 靳芳菲又是一叹,推诿着不肯道出原委,秦明惠见状,再次送上鸡腿。 无奈,靳芳菲只好接过鸡腿啃了一口,叹道:“我其实是离家出走来着。” “什么?!” 秦明惠没想到靳芳菲竟然是离家出走,连忙使唤贴身丫鬟阿萝将房中伺候的人赶了出去。 此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 趁着赶人这阵功夫,秦明惠旋即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问道:“不对啊,我记得昨日姑姑的信便到祖母手中了,若是离家出走,怎会如此迅速?而且信能在你入京第二日便送到,姑姑完全可以将你带回邙州才是。” 靳芳菲拧眉,秦明惠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的人,无奈之下只好道出实情。 “娘她自我离开邙州便派人跟着我,我能安然无恙回到京城全靠他们。起初我也以为我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见到娘的信我才恍然大悟,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远在邙州的靳母微微一笑。 秦明惠煞有介事的点头,天下父母心,姑姑这么做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她完全能够理解。邙州离京城足有千里,即便芳菲武艺绝佳,可涉世未深,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她心中暗暗想道,芳菲敢离家出走,胆子实在太大,好在姑姑有所准备。不过……总觉得问题有些不对劲呢。 不得不说,秦明惠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火眼金睛,她看着表妹,幽幽道:“芳菲啊……你为何要离家出走?还选择远走上京,我记得再过一年,姑父述职回京届时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能啊,这其中难道还有表姐不知的隐情?” 靳芳菲正啃着鸡腿,听见这话吓得顿时噎住。 “咳咳咳!” 秦明惠双眸绽放出一道亮光,果然今日收获不菲,敢情是还有故事呢。 “来,喝点茶,慢慢讲,表姐不急。” 秦明惠递过一杯茶,芳菲赶紧扔了鸡腿接过来喝了两口,好不容易缓过来,才道:“哪儿有啊,表姐,你想多了。我只是一时和娘拌嘴出了家,想着太久没回京,一时好奇便来瞧瞧。” “一时好奇?”秦明惠可不信这个,伸手想要去拉靳芳菲,不曾想忘了她会武这事被她灵活的挣开,一时心中懊恼。 靳芳菲一个转身后站定,带着苦笑道:“表姐,我真的只是好奇,你也晓得邙州那个地方比不得京城热闹繁华,待的久了烦闷的紧。” 可芳菲越是解释,秦明惠越是不信,若是真只是临时起意,怎会特意带着姑姑的信物,不正是为了到秦家认亲么。总觉得这小妮子绝非为了好奇心才回京,可芳菲不提,总不能撬开她的嘴。 靳芳菲见秦明惠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啃着鸡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秦明惠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按下不提,另起了话头,“今日你私自出府,祖母可担心了,所以表姐在此叮嘱你一句,日后可千万不可再私自出府了。我知你自幼习武,可难免有个意外,平日还应多留心才是。你若是想逛街,下次记得叫上我,我带你去,论京城,我一定比你熟。” 靳芳菲回神点了点头,今日她的确有些鲁莽,“表姐,我记下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芳菲性子随和单纯,秦明惠满意的点了点头。 用完膳,二人又喝了消食茶,秦明惠见天色已晚便顺势提出告辞,芳菲亲自送她出了院门。 秦明惠回到自己的院子,母亲秦府大夫人李氏正侯着她,见她回来,扬起慈爱的笑。虽这笑容在秦明惠看来很难让她感到亲切。 秦明惠收起在靳芳菲面前轻松的笑容,端着莲步走到母亲跟前,轻轻唤了一声,“娘,若是有事寻孩儿让人知会一声便是,您怎亲自来了。可是等的久了?” 李氏摇了摇头,“我刚到,顺便检查你的功课可有懈怠。在芳菲的院子里用的晚膳?” 李氏管秦府庶务,不可能不知她是在芳菲的院子里用膳,她答道:“是,祖母知道还特意给我们加了几个菜。” 李氏注意到她头上的发簪,笑道:“芳菲赠你的发簪倒是别致,礼尚往来,明日你亲自挑一匹新的布料给芳菲送去,她多年不回京,你身为表姐,需多照顾她些,可知?” 秦明惠喜欢芳菲的性子,一口应下。 又嘱咐了几句,李氏便打算离开,“娘院里还有事需处理,先回去了。” 李氏起身,秦明惠立刻侧身,微微低头,低声道:“娘慢走。” 行至门口,李氏忽然回头,淡淡道:“今日观你书房的字,笔锋虚浮,练字非一日之功,平日切不可疏于练习。” 秦明惠头更低,恭敬的应道:“孩儿谨记。” 风中是衣袂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秦明惠慢慢抬起头,一声浅浅的叹息化开来。 第8章 清晨,靳芳菲还未清醒,迷迷糊糊的唤了声,“香菱。” 香菱是靳芳菲在邙州府邸中伺候她的丫鬟。 靳芳菲的声音才落,门外随即响起声音,“表小姐,您可是醒了?” 闻声,靳芳菲睁开眼睛对着陌生的房间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这不是在邙州,而是外祖家京城秦府。她低低叹了一声,道:“进来吧,我醒了。” 门应声而开,红烛端着准备好的温水进来,瞥见床榻上衣衫凌乱的靳芳菲立刻埋下头,吩咐她来的嬷嬷提点了,若是能将表小姐伺候好,老夫人必定会厚待于她,相反的,若是有个不慎,下场也必定惨淡。 红烛将木盆放在一旁的黄花梨支架上,走到床前跪下,恭敬道:“奴婢红烛见过表小姐。多谢表小姐提携,奴婢心中感激不尽,日后奴婢定当为表小姐鞠躬尽瘁。” “咯咯……” 少女的笑声在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 红烛大着胆子抬头,不解的望着笑成一朵娇花的靳芳菲,“表小姐,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靳芳菲只着中衣下榻,担心她着凉,红烛立刻将备好的衣裳替她换上,二人虽今日第二次见面,却默契十足,穿个衣裳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偏偏被她们二人演绎的行云流水。 靳芳菲看着红烛细心的整理衣角,笑道:“红烛,今日的你比之昨日像是换了个人,鞠躬尽瘁什么的,倒是跟我爹爹的手下的士兵有几分相似。” 红烛恰好起身,听见这话闹了个红脸,羞道:“还不是我那表哥出的主意!他道您特意从老夫人那儿提拔奴婢,奴婢这头一次在您跟前伺候需得给您留个好印象,所以他教了奴婢这番话,让奴婢道给您听。” 红烛心中恨不得立刻找她那不着边儿的表哥算账,让她在表小姐跟前闹了笑话。 靳芳菲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慢慢道:“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靳芳菲随和的态度立刻让红烛转悲为喜,她拧了帕子递给靳芳菲,抱怨道:“表哥道您出生将门,一定性子更硬朗些,不过奴婢觉得表小姐您娇俏美丽,再如何也是女儿家,一定不爱听那话。表哥呢,偏生不信,逼着奴婢这样讲,反倒是让奴婢在您面前闹笑话呢。” 靳芳菲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这话里之意,似乎红烛这个表哥也是秦府中人。 如此想着,芳菲便问出了口,“红烛,你表哥可也是在府中当差?” 红烛答道:“奴婢的表哥同奴婢一样,是前年入府的,不过表哥为人活络又机灵,如今在府里做些采买的差事。” 采买…… 靳芳菲点了点头,采买倒是个好差事,从前在邙州,内院的丫鬟不轻易出府的需得讨好采买的管事才能时常得一些缺的物什。看来红烛这表哥确有几分本事,又替红烛设身处地着想,想来关系极好。 红烛见她不开口,又不知说得对也不对,只好不再多言,安静下来专心替表小姐梳头。 靳芳菲哪里知道红烛的心思,她盯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心中却想起昨日鎏金坊的情形。 他似乎不记得她了。 念及此,靳芳菲轻轻叹了叹气,半晌不知她又想起什么,脸上又露出笑容。 来日方长,如今她人已在京城不怕没有机会,她总要让他想起她的。 一旁的红烛见状在心中默默记下——表小姐性情难以揣摩,需仔细伺候。 早膳后,靳芳菲带红烛去给老夫人请安,在院门口碰上同样来请安的大房二房众人。在场众人,皆不是头一次见,只是靳芳菲明显的感觉到二舅娘王氏和秦明珠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敌意和审视。 靳芳菲进京可不是为了在秦府争一席之地,为了少一些麻烦,她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福了福,主动示好,“芳菲见过大舅娘,二舅娘。” 王氏见到靳芳菲这模样便想起她娘,秦馨。当年她嫁进秦府,明明身为秦馨的嫂子,偏偏秦馨对她不理不睬,更是半分体面也不给她,加之昨日明珠回来独自在房中抹泪。 这新仇旧怨,王氏统统怪在靳芳菲身上,势必要在靳芳菲身上找回场子。 “哟……” 话声才起,另一把声音便随之响起,温温柔柔,却显而易见的压过王氏的声音,“芳菲这份孝心难能可贵,这么早来看娘,不像明惠这孩子,晨起赖床,还是我亲自唤她起来的。”说着,李氏看向芳菲,目光温和,“娘她见了芳菲你一定甚是开心,说不准胃口大开连膳食也能多用上一些。” 以李氏对于王氏多年的了解,只看了王氏一眼便知她心中在想何事。无非是给靳芳菲一个下马威,好找回一些昨日秦明珠丢掉的场子。但她作为这里辈分最高的人,又是在老夫人院门口,靳芳菲是老夫人心爱的外孙女,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王氏得逞。 王氏这刚一开口便被打断,心中很是不快,但奈何李氏是长嫂,话里话外皆是捧着靳芳菲,她不便于在此争论,只好狠狠的剜了靳芳菲一眼。 这一出,靳芳菲若是还看不出谁是敌是友,那她便真是睁眼瞎了。心下已定,靳芳菲徐步走到秦明惠身旁,笑道:“大舅娘,您这就是笑话芳菲呢。我才不信明惠表姐会赖床,明惠表姐最是知礼,芳菲日后还得多像慧表姐学习呢。” 这番话让李氏十分舒坦,先前贬明惠而捧芳菲,不过是客套,若是芳菲便这么顺着上了反而显得不识趣,如此结果说明这靳芳菲也不是个蠢笨的,倒是值得她维护。 李氏的笑容越发亲切,“你们姐妹和睦,我看着也欢喜。芳菲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大舅娘讲。” 芳菲略施一礼,接下这话,“如此芳菲可要多谢大舅娘。” 李氏又提点了几句,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婆来道老夫人已经起了,众人这才止住话头。李氏当先,王氏随后,秦明惠表姐妹三人跟在最后。秦明珠见明惠芳菲二人交头接耳,丝毫无她的立足之地,愈发不愿同二人来往,带着丫鬟与二人隔了足有三人的距离。 秦明惠不以为意,同靳芳菲道:“日后请安,我先去你院子,咱们再一块儿来,芳菲,你看如何?” 靳芳菲独自在秦府,与明惠又合得来,明惠主动示好,自然是点头应下。 王氏心中再如何不满靳芳菲,却是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孩子们是天真无邪,换成她那便是有意针对。因此到了老夫人跟前是尚算其乐融融的一幕,席间兴致盎然,最后果然如李氏猜测,老夫人今日的药膳多用了半碗。 老夫人有礼佛的习惯,用了膳,说了会儿话,便让人散了。 靳芳菲同秦明惠一道出来,道:“慧表姐,怎的不见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哥?” 按理晚辈每日皆需向长辈请安,芳菲见两位表哥迟迟不曾出现,心中疑惑。 秦明惠一听便知她心中所想,为她解惑,“因为祖母希望他们两个不要因文废武,因此自大哥和明杰十岁时便免了二人的请安,让他们利用这空隙习武。看时辰,他们此时应是在练武场。” 芳菲眼眸一亮,“练武场?”她从娘那里得知秦家从上一辈便弃武从文,没想到外祖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 秦明惠叹道:“芳菲,我想祖母喜欢你,一是因着心姑姑的缘由,二来是祖母一直希望我们秦家能重振往昔将门世家的荣光,只可惜……爹爹和二伯早没了心思,好在如今你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习得一身武艺,祖母心中一定以你为傲。” 靳芳菲笑了笑,原来外祖母对她的喜爱跟她习武也有一定关系,外祖母这样的性子难怪她爹能做秦府的女婿。 想到一事,秦明惠轻笑一声,叹道:“我大哥啊知你习武一直想同你切磋切磋,我笑他不过是每日练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怎能与你这十多年的功夫一较高下,他偏生不信,一直寻着机会呢。” 秦明惠说着侧眸,只见表妹面含微笑,目含热芒。 “慧表姐,索性无事,我们不如去瞧瞧?” 秦明惠吃惊,“你想同大哥切磋?”如果她不曾看错,芳菲表妹眼中的炙热是怎么回事?她这是牵线搭桥了? 靳芳菲羞涩一笑,“难得练练手,多日不动弹,有些手生。” 原来表妹还是个武痴,秦明惠暗自摇头,规劝无果认命带靳芳菲去练武场。 明惠二人来到练武场,秦明仁远远的看见靳芳菲当下便放下手中的弓箭朝二人走来。一步一步虽步伐稳健可作为他的亲妹妹的秦明惠还是一眼便看出大哥的急不可耐。 果然,秦明仁站定在二人面前便道:“芳菲表妹,正好在练武场,不如你我借此机会切磋切磋。” 靳芳菲打的正是这主意,先前便吩咐红烛回去取她常穿的练武服,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表哥,请。” “表妹,请。”对于靳芳菲的洒脱,秦明仁惊讶而又觉得她本性便该如此。 姗姗来迟的秦明杰还没看清楚人便惊叫道:“大哥,你竟然要切磋!同何人?!” 待他看到来人,惊的目瞪口呆,“芳菲?你怎的来了?!” 秦明惠“嘁”的一声,“秦明杰,你莫不成看不见一旁的我?” “自然是看得见的,二姐莫恼,我这不是太惊讶了么。”秦明杰说着好话,一面对靳芳菲道:“芳菲,大哥这个粗人,你干嘛要同他切磋,若是伤到你那如何是好?” 身为粗人秦明仁握了握拳头,罢了,好歹是兄弟,不应同傻子理论。 芳菲腼腆的笑了笑,“三表哥无妨,只是家里人切磋切磋,哪里真会伤到。” 再者,谁受伤还不一定呢。 秦明仁附和道:“正是,一家人点到为止。”不过,看着小表妹笑意盈盈的模样,怎的忽然心中有些许没底。 秦明惠不满,“哇,你们二人切磋,将我晾在这儿呢。” 恰好红烛回来,芳菲招呼道:“红烛,给慧表姐备些她喜欢的点心和茶水。” 红烛愣愣的点了点头将手中衣衫交给一旁的丫鬟转身又离开了练武场。 秦明惠叹气,看来是无法阻拦二人了。她叮嘱秦明仁,“大哥,点到为止,切莫伤了芳菲。” 秦明仁自然是点头,他自习武来甚少与人切磋,听闻芳菲自幼习武这才有了切磋之心,况且芳菲是他的表妹,他怎会伤了她。 秦明惠见大哥懵懂只好又对芳菲道:“芳菲,一切小心。” 芳菲愣了愣,点了点头。 倒不是秦明惠小气庇护秦明仁,娘对大哥颇为在意,平日里见不得大哥身上有一处小伤,况且娘对习武一事一直不太赞同,若是大哥哪里磕着碰着,她怕娘将这一切算在芳菲身上,而是芳菲初来乍到,二房对芳菲无甚好感,甚至有敌对之意,若是娘再…… 片刻后,芳菲换好练武服出来,三人啧啧称叹,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利落简洁的练武服穿在芳菲身上使她顿时少了几分青涩,连眼神也多了些迫人的气势。 明惠笑道:“芳菲你这番打扮还真有几分女侠的模样呢!” 芳菲羞涩一笑,仿佛又是那个单纯洒脱的表妹。她走到明惠面前,轻轻道:“表姐,你放心我定会手下留情的!” 话落,芳菲便同秦明仁一道上了练武台,留下秦明惠在原地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场中,二人已摆好阵势,相较于秦明仁的严阵以待,芳菲显得淡然许多。 秦明杰忧心忡忡的看着场上的芳菲埋怨道:“二姐,你也不劝劝!” 秦明惠瞪了秦明杰一眼,“坐下,吃瓜子!” 秦明惠自幼根骨不佳,又是女子,李氏无论如何也不允她习武,幼时好奇来看过几次大哥习武,见他对着木桩左劈右砍,粗鲁至极,难得对李氏的决定表示赞同,直到今日这个看法才被改变。 芳菲在练武台上招式灵活,身法飘逸,美的令人赏心悦目,且芳菲的一招一式并非假把式,秦明仁起初还赤手空拳,可被芳菲数招之下逼得连连败退认清形势立刻挑了一件趁手的武器——□□。 芳菲也趁机拿了一旁的长剑,二人一人执剑一人执枪,你来我往,台下的明惠明杰二人全神贯注,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瓜子壳掉了一地。 终于,芳菲的剑抵住秦明杰的咽喉,而秦明杰的枪头对着芳菲距离半人远。 “哇!芳菲真厉害!”秦明杰忍不住为芳菲欢呼。 芳菲率先收剑,笑道:“表哥承让,先前若非表哥一招让我,我还不能侥幸胜下这局。” 秦明仁如何听不出芳菲给他台阶之意,先前非他故意让招,而是他疲于应对而慢了一拍。本有些失落的秦明仁抱以一笑,心中对芳菲生出好感,他顺势收枪,叹道:“表妹谦虚了,今日是表哥输了,我心服口服。” 还好表妹手下留情,否则今日这面子是挂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哪位小天使将贡献首评呢?期待。其实是祈求,哈哈哈哈 莫名其妙的,明,慧,这个名字会被和谐,所以我改成了明惠。 第9章 芳菲同秦明杰切磋的消息很快便传到李氏的耳中,在得知秦明杰略输芳菲半招之后,李氏非但不恼,相反她庆幸芳菲的到来,更是借秦明惠之手给芳菲送去不少东西,倒是秦老夫人那边,既为外孙女的优秀感到欣慰同时也为秦家武艺后继无人而深感遗憾。 这些种种芳菲自是不知,但自从发现练武场这一去处后,芳菲心中对秦府的陌生有所冲减,每日会去练武场同秦明仁兄弟二人一道习武,明惠则有时会在一旁观看,慢慢的也品味出几分习武的滋味。 芳菲在秦府的生活愈发自然,四人关系愈发亲近,只是秦明珠常用看叛徒的目光盯着秦明仁几人,尤其是作为秦明珠一母同胞兄长的秦明杰。在她眼中秦明杰乃是她的亲生兄弟,可秦明杰却整日“芳菲”长,“芳菲”短的,丝毫不给她面子。 这日,秦明惠得知芳菲来了小日子身子不爽利,于是特意带了红糖生姜水亲自探望,不想行至揽芳居前一条小岔路时瞧见揽芳居左侧墙后有身影蹿动,鬼鬼祟祟必有妖。 二人驻足看了半晌。 “小姐,那不是表小姐身边的红烛么,怎的鬼鬼祟祟的?”秦明惠的贴身大丫鬟流云如是道。 可不是么。秦明惠心头大惊,她分明看见那里不只一人,白日里行事如此鬼鬼祟祟,实在惹人怀疑。红烛又是芳菲身边伺候的,若是一个不慎只怕给芳菲招来大祸。 秦明惠思量一番,沉声道:“上去瞧瞧,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流云犹豫道:“小姐,咱们不叫管家来吗?” 秦明惠咬了咬牙,这事可大可小出不得马虎。 “不了,还未查清情况,不要轻易惊动旁人。”秦明惠定了定心,吩咐道:“就我们去。” “是,小姐。”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的从揽芳居院门前绕过去靠近墙角,隐约听到红烛的声音传来。 “表哥,让你找的东西可找好了?急着要呢。” 另一道声音响起,分明是个男子! “表妹,我说你急什么,我为了找这些个东西可费了不少我不少精力。你先告诉我表小姐要这东西作何?” 秦明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事竟和芳菲有关系,心下不禁有丝彷徨,然而此时红烛的声音仍在继续传来,“我也不知,哎,总之表小姐吩咐表哥做的事表哥去做便是了。” 被红烛叫表哥的人似乎有些恼怒,压抑着语气道:“我说你这人愣头愣脑的,表小姐才来府中,你死心塌地的跟着她也不定有好结果,相反一出事头一个没命便是你!你可晓得这些高门大府中的厉害?” 秦明惠闻言不置可否,先前她听到此事与芳菲有关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除掉红烛,解决此事。 红烛似乎被吓到,声音细弱蚊蝇却又透着坚定,“表小姐不像坏人,而且表小姐对我极好的,我身为她的丫鬟为她做点儿事也是应该的。” 一声重重的叹息,那男子又道:“哎,我是拿你没招了。”随即响起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是那人拿了什么东西给红烛,“给你,记得此事除之外不可告诉他人!还有表小姐若有何事你也必须告诉我!” 红烛的声音停顿片刻后才响起,“表小姐的事除非同意,我……我是不会告诉表哥的。” “嘿!——”红烛的表哥如何也不明白平日听话懂事的表妹才跟了表小姐几日便成了表小姐忠心无二的丫鬟,连他也不及。可表妹是亲表妹,再如何也不能不顾,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避免人瞧见,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寻我。” “表哥慢走,多谢表哥。” 一旁的秦明惠闻言赶紧和流云退到另一边墙角,那里的一棵硕大梧桐树恰好将二人的身影遮住,红烛的表哥从角落现身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迅速离开。 流云见小姐脸色铁青忐忑道:“小姐,现下该如何?” 秦明惠脑中一团乱麻,如若现下出去自然会弄清楚芳菲让红烛办了何事,可她又犹豫若是涉及芳菲的隐私她又当如何处理。 芳菲如今算是自己,背信弃义的事她做不得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芳菲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正当她踟躇之时,背后忽然多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惊得她身子轻颤,心中生出一分恼怒,起初她以为是流云,可转念一想流云根本不敢逾越。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表姐。” 秦明惠顿时犹如坠入寒冬腊月里的冰凉湖水中。 “表姐,你们可是在玩儿捉迷藏?” 熟悉的声音,秦明惠深深吸了口气,愣愣的转过脑袋,芳菲正一脸好奇的盯着她。秦明惠颔首看了看自己,又看向芳菲,一时尴尬竟不知如何解释。 流云从震惊中回过神道:“表小姐,您什么时候来到?怎的悄无声息的!” 芳菲神色茫然的应道:“我刚出院门打算走走看见你们在此便走过来了。” 秦明惠看了一眼遮住她们身形的梧桐树恍然大悟,这棵树恰巧遮住红烛她们的视线,但芳菲来的院门口正好能将她们看得一清二楚。不知芳菲是否知道她们在此偷听,秦明惠尴尬道:“我听说你小日子来了便给你带了些红糖生姜水,正巧瞧见树上有个鸟窝一时好奇停下看了看。” 芳菲抬头,树干上可不正是一个鸟窝么。她不疑有他,“表姐喜欢看鸟儿?下回我给你抓一只好看的画眉鸟养着,从前我养了一只,还挺有趣的。” 秦明惠扯了扯嘴角,点头应下。 这时红烛从另一边走来,见到三人也吃了一惊,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袖口里。秦明惠看见这一幕只好抬头继续盯着鸟窝,还未弄清来龙去脉之前明惠决定暂时对此事视而不见。不过令明惠有些惊讶的是红烛,红烛不过跟了芳菲几日,倒是对芳菲有几分忠心在,先前只不过红烛与她那表哥二人在,红烛也毅然拒绝了透露芳菲消息给她表哥的要求。 芳菲却反其道而行之。 “东西拿到了?”芳菲当着秦明惠主仆二人的面直接询问红烛,丝毫没有隐藏之意。 在场四人,除却芳菲外皆是目瞪口呆。秦明惠甚至已经怀疑芳菲一早便知她在此偷听红烛讲话一事,因此故意在红烛面前提起。 “表小姐,这……不太好吧?”红烛试图提醒芳菲,可碍于秦明惠本人在此不好说得太过明显。 芳菲似乎并不明白红烛之意,直言道:“你表哥方才不是来了么?让我看看他找的东西么。” 红烛的脸登时变得煞白,颤颤巍巍的从袖口里掏出先前塞进去的东西。此时的红烛心中苦不堪言,表小姐没经历过高门大院的生活,如此不设防,日后她这个丫鬟必须万分小心才行。 芳菲提到此,秦明惠再如何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 “芳菲,你到底让红烛的表哥替你做了何事?”秦明惠担心芳菲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被旁人抓住把柄,语重心长的拉过芳菲的手,叹道:“芳菲,有什么表姐一定帮你,可万万不能误入歧途啊!” 又是长姐如母那般慈爱的神情,芳菲扯出一个笑容,艰难的抽出手接过红烛递来的东西,秦明惠立刻被芳菲手中的羊皮小本儿吸引住。只见芳菲翻开来看,秦明惠心中虽好奇但也不会做出偷看之事,只是借着光隐约能够看见上面羊皮小本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具体内容却无法窥见。 半晌,芳菲已皱着眉将本子合上。她突然转身对明惠道:“表姐,我有一事需得你替我参谋参谋。” 秦明惠愣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被芳菲拉进揽芳居。默默看着被红烛关上的揽芳居院门,秦明惠为何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一路走进芳菲的闺房,秦明惠渐渐冷静下来,芳菲的性子单纯洒脱并非心思邪恶之人,而且她态度磊落,想来也非行穷凶极恶之事,因此原本的担心也被好奇取代。因不确定芳菲院子里伺候的人是否忠心,秦明惠将人皆支了出去,只吩咐流云红烛二人看守房门。 待房中只表姐妹二人,秦明惠终于褪去在旁人眼中的端庄谨慎,抓起一旁的茶杯牛饮一杯后,叹道:“哎,芳菲你快同我讲,到底你让红烛的表哥替你办了何事?我同你讲,你才回京不久不知这府中规矩,府中小姐私下与小厮接触,往小了说那是不守礼节,往大了被有心人利用那可不是简单的名誉有损嘞!” 芳菲杏眼微抬,欲言又止。 明惠见了不禁疑惑,芳菲先前还迫不及待的模样,怎的此时却又犹豫起来,而且若是她眼神不错的话表妹脸上为何会飞起两团红云? “芳菲,你可是染了风寒?”话音刚落,明惠心想不可能呀,芳菲分明是来了小日子,可来了小日子怎的反而满脸红光,精神奕奕。 “表姐!”芳菲少女怀春,眼波含情。 “表姐,我不曾对你讲,我此次回京正是为了我的未来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伍少爷莫名耳朵红彤彤:谁谁谁?你的未来夫君是谁?!! 第10章 秦明惠设想过百般可能,不曾想从芳菲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未来夫君?! “芳菲,你正经些,竟然还同我玩笑呢!”秦明惠勉强扯出个笑容,事实上此时的她已是思绪混乱,云里雾里,仿佛在一片沙漠中迷失方向。 “是真的,表姐,我这次回京就是为了找我的未来夫君!”芳菲见明惠不信也有些急切,连羞涩也一时顾不上。 秦明惠手指轻颤,她走到桌前,伸手抓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芳菲,一杯握在自己手中。 过了片刻,她深深吸了吸气,似乎有些犹豫,“芳菲,若是你不愿说,表姐便不过问你的事,你实在不必欺我,尤其是如此荒唐的借口。” 姑姑一家自从十年前离京便再未回过京城,企在京城会给芳菲定下亲事,且即便是定了,秦家不会毫不知情。所以芳菲这话是破绽百出,秦明惠怎会信得! 芳菲意识到不妙,从她手中抢过茶杯放在桌上,一脸认真的道:“是真的!芳菲绝无半点谎言,表姐,你为何不信我?” 芳菲这般态度不禁让明惠开始动摇,她狐疑的看着芳菲。 见她的模样倒不似作假,而且若是她真的为此回京,离家出走一事也有了一个更可信的说法。只是这太不同寻常了些,明惠觉得此事仍旧有待斟酌。 明惠问出心中的疑问,“那为何我从未听祖母提过你有什么未婚夫君在京城?” 靳芳菲一怔,避开明惠的视线诺诺道:“外祖母自然不知。” 见状,秦明惠心中疑窦丛生,试探道:“不会连姑姑姑父亦不知吧?” 芳菲半晌不答,明惠不禁扶额长叹,指着芳菲的额头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道:“婚姻大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芳菲你倒是同我讲讲你这所谓的未婚夫君占了哪一条?” 芳菲涨红了脸,反驳道:“我……我自己的夫君,难不成自己做主也不算不得么!” 明惠今日可真是被气着了,她算是明白了,哪里来的未婚夫君,分明是芳菲擅作主张!可这说了半晌,到底没明白芳菲口中这未来夫君到底是谁啊?! 秦明惠微微眯眼,“芳菲,你先同表姐说说,你口中的未婚夫君到底是何人?” 芳菲默了默才羞红着脸轻声道:“表姐可知西伯侯府的伍思才伍公子。” 闻言,秦明惠身子一歪用手勉力撑住一旁的茶几,震惊道:“怎的是他?!” 芳菲毫无察觉,喜道:“表姐认识?幼时我曾与他见过一面,有过约定,我这次回京正是为了实现当年的约定。” 秦明惠叹息,今日出门定是没看过黄历,所以她才会遭受如此之惊吓。依芳菲所言,二人幼时见过一面,那只能是芳菲离京前的事,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事。 一面之缘,十载光阴。 明惠望着才熟悉不久的表妹不知该说芳菲是傻还是单纯。犹豫半晌,明惠仍旧决定告之实情。 “芳菲,那伍思才并非良人啊!”明惠握住芳菲的手,试着劝阻芳菲,但不知为何明惠心中有一种感觉,芳菲并非轻易放弃之人。 果不其然,芳菲挣开明惠的手,背过身去,过了好半晌明惠才听到芳菲的声音响起,“表姐,我知你一定觉得我傻,可不知为何当娘亲她提出要为我寻一门亲事时,我只想到了他。纵然我们多年不见,纵然只不过当年幼时的戏言,我仍想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的约定。” 明惠并未体会过情这滋味,可她看过不少痴男怨女的话本,见芳菲这般,只当她是少女情怀,一根筋深陷其中,有必要告诉芳菲被掩盖的真相,让她迷途知返。 “芳菲,你和那伍思才不过是一面之缘,哪里值得你这般为他如此。说不准那伍思才指不定早忘了你。何况,这么多年,你又如何肯定他和从前你认识的那人一样?你可知伍思才在京城风评可不好,虽西伯侯府是京城中的高门大户,可伍思才这人却是……心思不正。” 明惠苦口婆心就为让芳菲打消念头,不想芳菲拿出了刚才的羊皮小本儿。 “表姐想说的我知。” 芳菲将小本儿递给明惠,明惠接过来一看,原来这小本儿上记录的全是与伍思才有关之事。大至西伯侯府的情形,小至伍思才个人信息,不得不说红烛那位表哥办事竟有几分能力,连伍思才平日最常去的地方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可越是清楚,明惠越是知道伍思才并非良人。 “你既然看过这,为何还不放弃?”明惠合上小本儿,叹道:“伍思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一点全京城无人不知。这样的人,无论是姑姑还是祖母,皆不会同意你嫁给这样的人。何况,你们不过是幼时戏言,这样的话怎能当真?” 除去对伍思才的不满,秦明惠对芳菲这样的执着有些欣赏。她心中为芳菲感到可惜,但凡伍思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二人之间真能成事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芳菲先前看到小本儿上记录之事不是不惊讶,斗鸡、听曲、看戏……这些玩乐是伍思才每日必不可少之事。而且伍思才竟在京城行商,且涉猎颇广,俨然将自己视做一名商贾。 她不曾想过幼时那个粉雕玉镯的爱哭鬼会变成如今人们口中不学无术、满身铜臭的纨绔子弟。 可……芳菲总记得当年与伍思才相遇时的情形。 那是广凌王的寿诞,她在王府后院碰到被一群人欺负得哭鼻子的伍思才。自幼习武的她有一颗锄强扶弱的心,当下见了便上去为伍思才打抱不平。 那时的芳菲下手没个轻重,很快将那几个欺负伍思才的人打走。可人走了,伍思才仍旧还不停地哭,她只好将兜里的糖送给他。 芳菲觉得伍思才一定同她一样是性情中人,否则怎会吃了她的糖后笑着道要以身相许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芳菲想了想,那些人恃强凌弱,她挺身而出当得上爹爹平日故事中的英雄二字,而伍思才那时生的白白净净,端的是可爱,美这一字也算得上,所以英雄救美是以一出佳话。 以身相许,应是良辰美景,一大好事。 “好,待你我二人成人,你便以身相许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吧。” “一言为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的。” “一言为定。对了,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乃是西伯侯府的伍思才。你呢?” “我爹是个大将军,我叫靳……” 芳菲忆起那时假装一本正经的自己,实则根本不知以身相许之意,只觉得今日做了好事,回府便能向爹娘炫耀一番。可待她成人,明白以身相许之意后,她早已在京城千里以外的邙州。可当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芳菲便越发忆起幼时之事,直到娘让她在提亲的人中挑选一位合心意的夫婿,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邙州回京。 倒是不曾想回京第二日便遇上了伍思才,她想这或许真的是她和伍思才的缘分,冥冥之中让他们相遇。虽伍思才似乎并未将她认出,但她安慰自己,毕竟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伍思才认不出自己实属正常。 芳菲陷入回忆,明惠忍不住推了推她,“芳菲,我在问你呢。” “抱歉表姐,我一时想起往事走神了。”芳菲抿了抿唇,她理解表姐的担忧,毕竟便是她看到所谓的伍思才也觉得他并非良人,只是她心中一直有个声音盘旋,让她犹疑。 明惠叹气,“芳菲,你如今年幼,许多事并不了解。” 芳菲犹豫道:“表姐,其实那日出府,我碰到过他。” 明惠何曾知道有这出,毕竟是闺中少女,不禁有些好奇,“在何处碰上的?你们可相认了?” 想起在鎏金阁中伍思才出手帮她时义正言辞,有理有据的模样,芳菲心底的声音渐渐变大,她不禁笑道:“当时我想给表姐你和明珠表妹买见面礼,但因为不知行情,那小二便诓骗于我,好在他及时出现替我解围。所以我想,他或许并非那般不堪。” 明惠也记起那日芳菲出府回来后送了她和明珠首饰,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不过这样一看,似乎伍思才又非那等纨绔子弟,明惠是见过那些高门子弟的,品性恶劣的强抢民女的大有人在,似乎也不曾听过伍思才有过这等传闻,他最被人说道的还是他经商一事。 明惠并非嚼舌根之人,她就事论事道:“伍思才除了游手好闲,贪图享乐外,他经商一事放在任何一个高门大家里皆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才说若是姑姑和祖母知道一定不会同意。” 何况京城各家,婚姻一事向来不是男欢女爱,而是家族利益。只是芳菲一人芳心暗许,只怕西伯侯府还不会同意,毕竟姑父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 这些话明惠怕芳菲听过后难过,遂放在心中并未道出。 “我知外祖母和娘亲不会同意。”芳菲如是道。 明惠见芳菲开窍,露出笑颜,“你明白便好,何况京城中好男儿多的是,你若是不喜邙州男子,届时让姑姑在京城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便是,日后我们二人还能挨得近些,串门也方便。” 芳菲颔首,“嗯,我要留在京城。” “如此便太好了!” “我得亲自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哈?”明惠刚松的一口气,再度提起来,“他经商一事谁家不知?这有何好看的。” 芳菲看向明惠,慢慢道:“表姐,我知世家贵族向来重仕轻商,甚至瞧不上经商这行径,可我自幼在邙州长大,那里经商的人皆是从五湖四海而来,他们虽说着不同的语言,但皆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在邙州扎根生活,如此自力更生,为何要被世人所看不起呢?” “这……”明惠哑口无言。 芳菲又道:“表姐,我并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只在乎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若是他品性端良,经商于我而言并无大碍。可若是他当真是个只会享乐、不学无术之人,那我也会主动忘记幼时之事。” 这时的明惠终于明白为何会在看到芳菲的第一眼便生出好感,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她没有的洒脱和单纯,芳菲便像是那一株未曾受过世家大族浸染过的牡丹,美却不世俗。 明惠想或许是她拙见了,这世人以讹传讹,大家族里更是如此,芳菲如此或许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切。 明惠道:“芳菲,表姐支持你。我们便看看他伍思才到底是个什么人!” 芳菲一怔,心中泛起感动,“表姐,你不必如此的。” 明惠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芳菲的肩膀,“其实我也想看看你们是否能像话本里写的那般历经波折成就一段姻缘。” 芳菲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表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 ,我是好人!好人!良民!! 伍思才: 媳妇儿,说得对!!经商不应该被人瞧不起!!你太棒了!给你我的爱!!1 第11章 “伍公子有礼,这边请。” 话落,小二推开厢房的门。 伍思才颔首,踏进回香居的天字一号厢房,房中本还坐着的鎏金坊的掌柜鲁余立即站起身迎来。 “在下鲁余见过伍公子。” 伍思才拱手还礼,笑道:“鲁掌柜,抱歉抱歉,家中琐事一时拖了后腿,来迟了些。” 鲁余吩咐小厮拉开椅子,一边笑道:“难得伍公子赏脸,便是多等上半晌又如何?” 这厢伍思才刚落座,二人旁边的厢房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不过二人并未在意,回香居一向客多,他们旁边有人丝毫不稀奇。 伍思才笑了两声,“鲁掌柜这话言重,谁不知鲁掌柜您是京中商户里的翘楚,您邀约,我哪儿能不同意。” 鲁余眯了眯眼,笑得有几分心虚。昨日他拿着那张莫名得来的请帖去了京城商会的茶会,本来他是满心欢喜的去,没曾想最后是灰头土脸的回了鎏金坊。到底是他天真了些,自不量力,以为凭借着一张请帖便能打通走进京城商会的大门。 伍思才手里握着扇子,忽然道:“听说鲁掌柜昨日去了乘鹤楼,如何,那里的茶可好吃?” 京城商会每次举行茶会皆是在乘鹤楼,这一点在京城的商贾无人不知。 鲁余尴尬的笑了笑,“乘鹤楼的茶果然名不虚传。” 想起昨日在乘鹤楼受到的屈辱,鲁余心中生出一股不忿,他并非京城人士,来到京城创立鎏金坊是他一生最骄傲之事。但那些人用看蝼蚁一般的目光盯着他,不屑于同他道上一句的态度令他既自卑又愤怒。 思绪之间,鲁余瞥见伍思才运筹帷幄的笑容,他放弃了与之周旋的打算,起身走到伍思才面前,深深一鞠躬,叹道:“还请伍公子指点,在下不明白伍公子您为何要送在下那张请帖,您明知道我没有……” 伍思才接过鲁余的话,“没有那个资格,是么?” 鲁余对上伍思才平静的目光,虽承认自己不如旁人十分难堪,可他仍旧点了点头,“是,如今以在下的鎏金坊并无能去乘鹤楼参加茶会的资格。” 伍思才暗自点了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这鲁余有头脑有手段,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 伍思才的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手上,她低声问鲁余:“那鲁掌柜可认为鎏金坊一辈子也无这个资格么?” 这一句话算是问到鲁余的心口上,他扪心自问,他的鎏金坊不差! 京城中做首饰叫的上名号的,第一属摘金楼,第二是银宝阁,第三便是他的鎏金坊。鎏金坊的式样,品质以及价格,哪样不占优势,若非摘金楼和银宝阁背靠大树,他的鎏金坊又企会在如今的地位。 忽然鲁余头脑清明,顿时明白过来伍思才的用意。但他又不敢肯定,只好试探道:“伍公子可是有打算涉足首饰这一行?” 伍思才见他懂了,笑道:“鲁掌柜果然聪慧,我一个朋友从塞外带回来一些较为新颖的首饰,我本打算开一个首饰铺做买卖。可一想再开一个商铺费时费力,便想找人合作。鎏金坊在京城有一定的地位,且鲁掌柜你为人正直,经商头脑又极好,所以伍某认为鲁掌柜是合作的不二人选。” 鲁余面露犹豫,今日来见伍思才他并非毫无准备。来之前他特意找人查过伍思才,这一查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京城中经商谁不只西伯侯府的公子从商,可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这位伍公子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大到走马、水运,小到柴米油盐,这位伍公子皆有涉足,范围之广。从前旁人给他几分面子并非因为他从商的身份,而是他西伯侯府的体面。鲁余不经想,若是京城商会的那些人知伍思才的商铺几乎遍布京城将作何感想。 犹豫半晌,鲁余道:“容在下有一问,四方商行可是伍公子您的?” 四方商行是京城中仅次于云家商行的一家商行,自三年前崛起,短短几年间便坐上了京城商会的二把手。 伍思才却是摇头。 鲁余一怔,他查到的资料分明…… 只听伍思才接着道:“表面上不是我的。” 鲁余一惊,他派去的人轻而易举便查到伍思才的资料。可伍思才又道四方商行表面上并不属于他,这说明什么? 他知道的一切皆是伍思才让他知道的。 鲁余望着眼前这个不足弱冠的年轻人,心下不禁感叹,长江一浪推前浪,在他还是伍思才这般年纪根本做不到他这般的冷静筹谋。 “伍公子大才,在下实在不及。”鲁余又是一礼,这一次却带着几分真心。 伍思才知道鲁余这是打算合作了,她会心一笑,虚扶一把,自谦道:“鲁掌柜哪里的话,你见过的大风大浪可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日后有事还需多向鲁掌柜你请教才是。” 鲁余知道今后鎏金坊便跟伍思才绑在了一起,但一想到日后鎏金坊或许能够跻身京城头名,他心中唯一一点犹豫便又消失不见。 鲁余认真道:“在下期盼着看到鎏金坊飞黄腾达的那一日。” 伍思才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承诺,“在下定竭尽所能。” 鲁余稍稍放心。 二人落座,伍思才默默将手心冒出的汗擦在袖上。对于首饰这一行,她摸索许久一直未找到心仪的合作伙伴,且这一杯羹早被刮分的不留余地。像摘金楼和银宝阁这样的根本不愿割分个人利益,她只好从没有背景的鎏金坊入手。恰巧那日在鎏金坊让她找到机会与鲁余接触,她趁机让人送上京城商会的请帖。 伍思才赌的便是鲁余不甘心居于那群势利眼老头子之下。 小二这时送上丰富的菜肴,回香居的菜在京城数一数二,伍思才望着一桌的美味佳肴芳香四溢,当下已然食指大动,顾不上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鲁余亲自替她斟酒,伍思才并未拒绝。 “伍公子多用些,这回香居的饭菜希望合您的口味。” “闻着已然如此美味,吃着自然更是如此。”伍思才尝了一块清蒸鲈鱼,果然美味鲜嫩,随即道:“这道清蒸鲈鱼甚是美味,鲁掌柜请用。” 鲁余扯了扯嘴角,动了筷子,只不过是去夹另一边的八宝丸子。 伍思才一怔望着那道清蒸鲈鱼,再看看默默吃丸子的鲁余,“噗嗤”一笑。 鲁余,鲈鱼。可不正好一样么,难怪鲁余不吃这菜。 鲁余听见笑声抬头,恰好对上一张姹紫嫣红的脸,难怪世人道西伯侯府的公子生的男生女相,如此一看确有姿色甚好。下一刻他又赶紧低下头,说是合作,可他一无背景二无财力,算起来伍思才也是半个主子,他却在心中道他是非,如此罪过。 伍思才自是不知鲁余的想法,她想的是乘鹤楼那帮老不死最会埋汰人,鲁余昨日不知被折磨成何模样,她算计鲁余去了乘鹤楼,于是看向鲁余的目光不禁带着几分心虚。 “鲁掌柜尝尝这道菜。” 鲁余看着突然面前多出来的一双筷子,心中既吃惊又疑惑,伍思才见他愣住,会错意,“鲁掌柜放心,这是公筷,我不曾用过。” 鲁余一怔,“伍公子这话说得,鲁余本是个粗人,何时在乎这些。只不过……” “嗯?” “伍公子与想象的不太一样。”鲁余实话实话,既然彼此决定站在一条船上,坦诚相待还是有必要的,“伍公子个性随和,聪颖多智,精于商道,倒不像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 “呵呵。”伍思才笑了两声,心道,若是你一辈子顶着一个秘密生活,整日担忧着秘密被旁人知道,便会知道为何她会精于商道了。 “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不在那处。”伍思才囫囵解释道。 此时回香居地字号房的房门被小二推开。 “姑娘?” 小二目瞪口呆的望着贴着墙边的貌美女子,不解她为何会用那样奇怪的姿势站着,房中不是有凳子么,而且墙上挂着的画为何会歪了? 靳芳菲回头,对上小二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将画放回原处,指着墙上的画道:“我看看你们这画,画得甚好。” 是吗?小二看着女子身旁他自觉平平无奇的画,不过他是个糙汉子,看啥不是平平无奇。 小二应道:“姑娘喜欢咱们掌柜一定欢喜,听说掌柜的特地求名师画的呢。” “原来如此。”靳芳菲点头走到桌前坐下,故作淡然道:“饭菜上来了吗?听说你们这儿的饭菜很是不错。” 小二想起自己的任务,笑着进门将饭菜放下,“姑娘,您大可放心,咱们回香居在京城谁人不知,您尝尝,包您满意!” 靳芳菲尝了一口,果然是可口,赞道:“果然不错。” “得嘞,那姑娘您慢慢吃。” 小二转身离开前不禁看了靳芳菲一眼,这姑娘真奇怪,来便说要三楼的地字号房,还是独自一人。点了四个菜,也不知她一个人能不能用完。 合上门,小二又笑自己瞎操心,打开门做生意,给钱便是,管其他的作甚。 靳芳菲放下筷子松了口气。 今次是红烛的表哥打听到伍思才出门来了回香居特意跟来的,本来表姐一定要随同,不想出门时被大舅娘拖住一时无法前来。 不过今日倒不算白费功夫,至少看到伍思才并非真的旁人眼中不学无术之人。 这时,旁边厢房传来嬉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笑声。 靳芳菲疑惑,先前旁边分明没有女子。 她走到墙边,利落的挑开画,画的背后露出一个洞。 芳菲自然没有本事如此迅速在此凿洞,她来时发现此处已有了个洞,不知是谁留下的,不过倒是方便了她,透过这个洞能将旁边天字号房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看,芳菲愣在原地,从心底蹿出一股冷气。 好啊,好啊。 伍思才!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第12章 原本的天字号厢房中只有伍思才与那鎏金坊的掌柜并二人的小厮,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衣着暴露,打扮艳丽的女子,而且那些女子个个风情万种,容貌迤逦,同她见过的塞外女子十分相似。 靳芳菲看得眼花缭乱,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她屏气凝神的看着两个女子分别在伍思才身边落座,一个喂他饮酒,另一个喂他吃食,场景可谓是活色生香。 见此情形靳芳菲若是再不知这些女子的身份那便是真的还不如那三岁小儿,伍思才享受的做派在靳芳菲眼中格外刺眼,熟门熟路的模样显然这般状况绝非第一次,她的心中渐渐升起一团乌云将先前的欢喜一点点笼罩,儿时的记忆也再次浮现眼前。 时过境迁,伍思才再也不是往日的那个人了。 靳芳菲轻轻一叹,神色染上哀戚,看了一眼桌上依旧美味的菜肴,留下银两离开了回香居。 此时的天字号房中,伍思才一边享受着美人们的殷勤,一边询问突然出现在此的人,“吴磊,你这是何意?” 吴磊摸了摸后脑勺,笑道:“自然是来祝贺公子与鲁掌柜达成合作的。” 鲁余抽身离开座位,不解的看着这个突然带着这些胡女出现的男子。 伍思才见鲁余仍旧一脸惊慌,好心解释道:“这是四方商行的吴磊,这是鎏金坊的鲁余鲁掌柜。” 吴磊抱拳道:“鲁掌柜,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日后可要您多关照了。” 鲁余回礼,他一边不准痕迹的打量着吴磊,身形魁梧有力,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皮肤黝黑,像是常年在外走南闯北留下的痕迹。此人能出现在此,一定是伍思才信任之人。他想到先前伍思才提到他并非四方商行明面上的掌柜,眼前之人想必是了。 鲁余混迹京城经商多年,很快收回目光,寒暄道:“吴管事,哪里的话,彼此合作共赢才是真的。” 吴磊在伍思才右手边落座,痛快的畅饮一杯之后发现鲁余还站在原地,疑惑道:“鲁掌柜,何以不落座?” 鲁余神色尴尬,半晌道:“这些胡女是……” 如今京城中达官贵人喜好外来的胡女,以是不少酒楼,花楼皆有胡女作陪的惯例。 “想着今日是一大喜事,我特意找了这些贴心的女子前来作陪。”吴磊愣了愣,鲁余连看叶不敢看一眼,“莫非鲁掌柜不喜?” 鲁掌柜摇头,神色无奈,“家中夫人看得紧……” 鲁余如何也说不下去。 吴磊怔了怔,看了伍思才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原来鲁掌柜竟是惧内!” 鲁余脸色一红,虽长二人近十岁,可偏偏毫无架势,“惭愧惭愧。” 伍思才睨了吴磊一眼,“今日怪你自作主张,鲁掌柜惧内又如何,那是对鲁夫人的尊重。像你这般哪里讨得到媳妇?” 吴磊吃酒不反驳。 见状,伍思才挥了挥手让原本坐在鲁余身旁的两个胡女的离开,这才对鲁余道:“鲁掌柜快落座,今日唐突了,我敬你一杯,算是给你压压惊。” 鲁余这才安心坐下,心中对伍思才的体贴十分感激。 “公子哪里的话,吴管事一片好意,只是鲁某无福消受罢了。”鲁余一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只是不是吃了酒,鲁余话头打开,“家中那夫人最是善妒,平日我在外应酬,但凡有个脂粉味,一定得闹得天翻地覆才肯作罢,所以啊,我是不敢也不想啊。” 伍思才一早调查过鲁余的情况,鲁余的夫人虽脾气烈性了些,为人却是极好的,将鎏金坊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以说没有鲁夫人帮衬,鲁余不可能有今日。 伍思才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相信鲁掌柜是明白这一点的。” 鲁余一怔,叹道:“公子这话说得在理,夫人随我吃过苦头,多年来毫无埋怨,我合该对夫人好些。我也不是个爱花天酒地的,顺着点儿她,家里和和美美,也是好事。” 吴磊喝了声好,“鲁掌柜,我吴磊敬你是条汉子,敬你一杯!” “吴管事,请。” 二人推杯换盏,伍思才除去最先饮过两杯后便再不碰酒杯,只用饭菜,偶尔同二人讲些生意上的事。 过了半晌,吴磊忽然指着伍思才道:“鲁大哥,我告诉你,这流连花丛最老手的还得属公子!” 鲁余来了兴趣,“吴老弟,这话怎么说?” 伍思才筷子一顿,看向二人皆是脸色微红,不过杯酒,已经称兄道弟,看来关系培养的不错。 吴磊毫无察觉,哈哈笑了两声,“你看公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哪像鲁大哥你,唯唯诺诺,生怕沾染上香气。” 伍思才默默扯了扯嘴角并不理会,吃醉酒的醉汉,她可没兴趣搭理。何况她本就是女子,为何要有所顾虑,她也没占便宜! 鲁余约莫是喝多了,同吴磊一起笑起来,“我也如此认为,公子一看便知是花丛老手!不过年少轻狂,如此肆意,也是应该!” 话落,鲁余面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花丛老手的伍思才没胃口了,她最不喜应酬,尤其是这群人吃了酒嘴上没个把门,男男女女,荤素不忌。 挡开一旁女子递来的酒杯,她唤青笋来,“我先回府了,你留在这里。” 青笋看了一眼两个醉鬼,皱着脸,“少爷……” “嗯?”伍思才眸光一扫,“你可有意见?” 青笋立刻摇头,“小的保证善后!” 伍思才颔首,“那这里交给你了。” 青笋送伍思才离开,回过头看着已经晕头转向的吴磊、鲁余二人,骂道:“喝喝喝!我看总有一日喝成水下鬼!” 在场清醒的只有一众胡女并鲁余的小厮,纷纷吃惊的看着青笋,青笋毫不收敛的道:“看什么看!” 鲁余的小厮忙不迭的埋下头,青笋气呼呼的坐在一旁拿起鸡腿,咬了一半发现这些胡女仍旧吃惊的盯着他,“我说姐姐们少爷已经走了,你们也走罢。” 大抵是见青笋凶神恶煞的模样太过狰狞,金主又散了,作陪的胡女们纷纷退出厢房。 “小爷慢用。” 吴磊没了软玉怀抱,嘟囔着:“别走啊,美人儿!” 青笋看了一眼,没搭理,继续啃鸡腿,一旁传来吴磊二人咋咋呼呼的声音。 哎,谁叫他命苦,只能在这儿陪两个醉汉! - 此时的靳芳菲正在京城闲逛,先前从回香居出来看着人来人往的京城,她不由心中感到一阵茫然无措,一时不想回秦府,或许是不想面对表姐的询问,亲自道出所谓的事实。 为了幼时一句诺言,她不远千里回到京城,可如此才发觉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芳菲心中的挫败可想而知。 从一家古玩店出来,芳菲走了两步便愣在原地。十步外的一个小贩前,伫立着的人正是伍思才。想起先前回香居的那一幕,芳菲本想转身离开,可脚步偏偏定在原地。 伍思才酒量不大,喝了两杯已有些微醺,她走在京城的街头,一阵一阵的风吹来,酒热微微散去。她走到一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发现几个小娃正在央求那小贩卖他们一串冰糖葫芦。 仔细一听,原是这几个小娃身上只有三个铜板,而一串冰糖葫芦得五个铜板,可这些小娃偏又嘴馋,无论这些小娃如何央求就是不同意。 伍思才看了看几个小娃,身上的衣衫有些泛白,显然是洗了又洗穿了许久,且有的人身上的衣衫分明与他们的身量不符。 原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难怪看到冰糖葫芦也如此嘴馋。 在孩童们的不断央求下,小贩有些不耐烦,“走走走,你们没钱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孩童们被呵斥纷纷往后退了提,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伍思才见了一时心软,于是走了上前,“给我六串。” 那小贩看着伍思才愣了愣,“好,公子稍等。” 将钱付了,伍思才起了玩心拿着六串冰糖葫芦在几个小娃跟前晃悠,果不其然,那几个小娃盯着伍思才垂涎欲滴。 “想要么?” 几个小娃忙不迭的点头,“想要!” 几双眼睛直噜噜的盯着伍思才,伍思才露出得意的神情,但是她故意皱了皱眉,“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用什么同我交换?” 几个小娃能有什么? 其中一个大一点的走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然后缓缓摊开。伍思才一看,三个铜板。 “这个不够。这六串你们一人一串,每串五个铜板,一共得三十个铜板。” 一个女娃娃泫然欲泣,瘪着小嘴道:“我们只有这三个铜板,三十个是多少个呢?” 伍思才见人要哭了,不敢再戏弄,“来来来,一人一串,拿着。” 一人塞了一串,伍思才拍了拍手,发现几个小娃还盯着她。 这么贪心? 伍思才板起脸,叉腰道:“贪心是不对的!你们本来只能六人分一串,现如今一人一串,应当满足,怎的还想要?” 那小女娃娃连忙摇头,“大哥哥,不是,不是,我们不是还想要。” “那你们盯着我作何?” 几个娃娃面面相觑,下一刻纷纷朝着伍思才鞠躬,朗声道:“多谢大哥哥!” 这一嗓子极其洪亮,街边的人被吸引过来,伍思才脸皮薄,被众人盯着瞬时红了脸,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现下是后悔无比,给他们便是了,玩儿什么玩儿! “呵呵……” 女子的笑声格外清晰。 伍思才转头。 靳芳菲站在几步之遥,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哭兮兮:媳妇儿,你还笑,还笑! 芳菲:我笑你……可爱啊。 第13章 伍思才是逃回西伯侯府的。 先前她一转头看到那姑娘时,虽然服饰妆容变了,但她还是第一眼便认出那是那日在鎏金坊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脑海中不期然响起那日她离开时说过的话。 “后会有期。” 却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也不知她是否看到先前自己戏弄那些小娃儿们的模样。若是看到,她伍思才还有何颜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伍思才当下脚底摸油,溜了。 急匆匆回到西伯侯府,伍思才关上门才反应过来,她作何要跑?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她娘陆氏便来了。 “思儿。”陆氏为人温柔,看向伍思才的目光满是慈爱,但伍思才总能在那样的目光中察觉出陆氏的愧疚。 “娘,您怎么来了?” 陆氏没有回答,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今日在外头有应酬?” 伍思才不愿多说,“嗯,今日跟一个掌柜一起吃了些酒。味道很大么?” 陆氏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身子不好,即使应酬也应多注意些。” “娘你放心,我知道的。” 陆氏对自己一向宠溺,既然她闻到味儿那一定是味道极重,伍思才抬起闻了闻,立马嫌弃的放下,一股子酒气和脂粉气混杂的味道。她忽然庆幸先前跑了,否则那姑娘若是闻到指不定如何嫌弃呢。 此时的伍三少爷还不知自己为何在乎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姑娘的看法。 “娘,你可还有事?我先沐浴去了。” 伍思才实在嫌弃身上这味道,虽自幼女扮男装,但伍思才心中可是将自己视作明明白白的女子,闻不得自己有那些难闻的味道。伺候伍思才的人也皆知,少爷每日从外回府,头一件事便是沐浴。 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准备妥当。 陆氏自然知道女儿的习惯,拉住她,“我炖了燕窝,待会儿记得喝。美……” 伍思才笑了,“美容养颜嘛!娘,我知道,待会儿一定喝。” 在乎容颜的还有陆氏这个亲娘,所以伍思才生的白白嫩嫩一来与她是女子有关系,更多的是陆氏每日必不可少的养颜圣品。 伍思才一边嫌弃着自己,一边往浴室走。 陆氏在身后轻轻叹了叹气,思儿,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的。 - 再说靳芳菲,回到秦府后同秦老夫人请安出来后本来转道去表姐明惠的院子,可见天色已完,心想明日再说也不迟,便回了揽芳居,不想你不去,山却来就你。 “你怎的才回府?!可知我等了许久!” 芳菲诧异的看向一旁的红烛,红烛应道:“二小姐一直在等您回府,表小姐。” “本想去表姐院子坐坐,没想到表姐倒是先来了。”芳菲一边说着一边落座,明惠一颗焦急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恨不得立刻撬开芳菲的嘴。 “你们先出去罢,我和芳菲说会儿话。” 明惠使了个眼色给流云,流云立刻会意拉着红烛走到门口守着。 “快说快说。” 明惠的急不可耐让芳菲忍俊不禁,“表姐,你何以如此激动?” 明惠长叹一声,今日本打算同芳菲一道前去回香居,谁知娘亲非得考校功课,生生让她错过如此精彩的事! 心中那般想,出口却是另一番话,“表姐这是关心你嘛,怕你识人不清。” 芳菲并不打算揭露表姐的小心思,想起今日发生的事,芳菲有些困惑,在回香居她看到了伍思才机智多谋的一面,同样也看到了他流连花丛的做派,本来她因此对他心生失望,可偏偏又让她在街上看到伍思才逗弄孩童们天真善良的一面。 芳菲一言不发,可面上神色精彩得紧,明惠看着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起眉头,心中好似蚂蚁在咬。 好在芳菲终于察觉到她的情绪,将今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明惠听完揣摩着芳菲的神情,感叹道:“这样看来似乎这个伍思才倒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哈?” 芳菲也叹,“是啊,可表姐你不知他一边饮着那胡女给他喂的酒,一边吃着她们夹的菜,逍遥自在,简直快活似神仙嘞!” 明惠正要去拿茶杯的手一顿,乖乖,这酸酸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那他伍思才就是个好色风流之人!”明惠如此骂道。 芳菲又道:“那倒也不是,我也没见他有旁的出格行为。” 明惠握住茶杯,心叹,她是说好也不是,坏也不是,这年头,表姐也难当啊。 她想了想,这样道:“我听闻经商便是如此,时常同人有应酬,应酬是选择喝花酒是再正常不过。便是我爹定也不敢说自己不曾喝过花酒,二叔更别提了,回回醉在梅香居,二婶气得不行。” “梅香居是何地?” 明惠一怔,“青楼啊。” 芳菲脸色霎时一白,“不会吧……” 芳菲自然不会因为她二叔逛青楼而震惊,明惠见状心道不妙,表妹这是对伍思才那厮动心,想着伍思才喝花酒难受呢! 这倒好,八字还没一撇,表妹倒是先难受起来了。 “说不定伍思才不是那种人呢?即便喝花酒也可能洁身自好嘛!” 芳菲闷闷不乐,“是吗?” “毕竟是高门子弟,且表姐听说西伯侯府的家风端正,伍思才的教养应该不差才是。” 其实明惠说完自己心中也没底,毕竟伍思才一向被人传得皆不是什么好话。可表妹这般神情,她也不舍得她难过,所以这伍思才为人究竟如何还得她这个做表姐的还得替芳菲再仔细琢磨琢磨。 明惠心里惦记着这事,第二日见娘亲李氏出府寻了着个清闲时机让流云寻红烛的表哥来。 “你便是红烛的表哥?” 明惠上下打量着此人,一双眼睛泛着精光,果然是生得机灵,难怪入府短短时日便能哄得秦叔给他安排了采买的差事,就是不知为人如何。 “小的见过二小姐,小的的确是红烛的表哥。” 红烛的表哥名叫黄山,此时阿山心中也有几分忐忑,毕竟才替表小姐做了那样的事儿,今儿个二小姐便寻他来,不知是否东窗事发。 明惠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黄山。” 黄山……明惠一怔,忽然冷了颜色,“你可知这内府大院规矩极多,你身为小厮为何近日频繁进出揽芳居?” 黄山一听,当真是东窗事发,府中小姐调查外男,传出去表小姐声誉有损,红烛也难逃一劫,这么一想,黄山镇定道:“回二小姐,小的知错,只是见红烛伺候表小姐,怕她不仔细伺候的不妥当,因此这才时常去瞧瞧她顺便提点她一番。” “大胆,竟敢诓骗于我!”明惠冷喝一声,“还不老实交代!” 黄山心一横,跪在地上叩头,“禀二小姐,小的真的只是担心红烛这才往揽芳居去的勤了些,日后小的定会多加注意!” “你可知后果?” 黄山只当不明白,“二小姐,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隐瞒!” 明惠从袖里掏出羊皮小本儿扔在黄山面前,“那这是何物?为何会在红烛手中。” 黄山吸了吸气,这正是当日他给红烛的小本儿,上面记载着西伯侯府公子的资料。怎会到了二小姐手中?莫非是红烛已被发现…… 念及此,黄山急道:“二小姐,这不关红烛之事,这是小的之物!” 明惠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漠声道:“那上面的内容作何解释?” 黄山心思飞转,“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是小的在外接了伙计!巷口柳家的小姐最西伯侯府上的公子芳心暗许,可偏又有门第之差不可能结亲。柳家的小厮同小的相熟,因此央了小的替她家小姐调查西伯侯府公子的资料,想着兴许能够偶遇,成就一段姻缘!这小本儿是那日小的去见红烛时不慎落下的!” 明惠听得嘴角抽了抽,这黄山瞎扯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 半晌没听到声响,黄山偷偷抬头,看见二小姐尴尬不自然且带着几分隐忍的神色,仔细一琢磨便明白过来,二小姐知晓一切这是特意在诈自己。他关心则乱,若是红烛真的被发现,那意味着表小姐的事也东窗事发,哪里还轮得到二小姐来质问自己。 “好了,日后行事切忌谨慎,若是被旁人抓到把柄,后果你应清楚。” 还有日后? 黄山怔一怔,二小姐平日最知礼,他以为二小姐不过是同表小姐亲近为她善后此事,可听二小姐的话,似乎是在包庇甚至是支持表小姐的做法。表小姐来了府中连二小姐也放肆起来,这秦府只怕日后不安宁。 黄山认为有必要再确认一番,“二小姐的意思是?” 明惠懒得解释,“今日我寻你来另有一事,我要你调查清楚伍思才每日做了什么,包括他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我统统要知道!” 黄山心中一惊,好家伙,连二小姐也做起这打听外男的事儿了,他实在疑惑,这西伯侯府的公子便这般好?二位小姐似是要将人家底翻出来一样。大夫人若是知道是他帮两位小姐做事,他可没好果子吃。 黄山的犹豫明惠如何不知,她悠悠道:“芳菲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可我不同,差事办好了有赏,办不好……” 黄山苦叹一声,“小的一定给您交差!” 明惠看了看流云,流云递上一个精致的荷包,黄山认命接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惠:当个表姐我容易么,好人坏人我全当了。 芳菲:送上鸡腿,感谢表姐! 作者君:哼,不是你自己想看热闹? 第14章 秦府练武场。 “嗬!——” “哈!——” 明惠站在远处盯着练武场中央正在对一个木桩施以酷刑的芳菲叹了叹气。 黄山办事利索,每日出府盯着伍思才,带回来的消息是伍思才今日去听书,明日去斗鸡,偶尔再去商铺上晃一圈,生活既清闲又享受。整日不是学习庶务便是练习琴棋书画的明惠听了心中是嫉妒万分,同是世家之人,为何差距如此巨大?便是秦明仁和秦明杰每日也是有许多功课缠身,难得能清闲几日。 为情痴困的女子嘞…… 明惠在心中如此感叹,慢慢走上前。 芳菲见到她便道:“今日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弟为何还不来练武?我正想练练手呢。” 明惠闻言不禁在心中替秦明杰和秦明仁松了口气,原来他们的芳菲表妹烦心起来喜欢找人打架解气。 明惠道:“今日意恩府的公子请了不少世家公子狩猎,大哥和明杰也在其中,因此一早便出门了。” 正在出掌的芳菲闻言手有一瞬的停顿,“狩猎,好玩吗?” 明惠一怔,狐疑的看向芳菲,芳菲一个侧身转到另一侧继续残害木桩。明惠继续跟上,芳菲避无可避,神色颇为不自然的开了口,“他会去么?” 哼,小心思! 明惠正是为此事而来,得意道:“我打听过了,西伯侯府的伍公子也在受邀之列。” 芳菲果然眼睛亮了亮,不知是否是错觉,明惠觉得芳菲残害木桩的力度小了些。 明惠道:“不过伍思才不一定会去,他好像并不会武,何况他与意恩侯府的刘寅一向不对付,刘寅邀请他说不定是另有算盘。” 芳菲停手,“那个刘寅同他不对付?” 明惠一怔,这会儿便担心上了? “我听大哥讲的。”明惠自从得知大哥要去狩猎便未雨绸缪替芳菲打听伍思才的消息,引得秦明仁怀疑明惠的动机。 芳菲低头皱眉思索,明惠看了只叹女生外向,“我给你备了马车,若是要去可得快些。” 芳菲怔了怔,明白明惠的心意,“多谢表姐!” 话落便要离开,明惠拦住她,“你就这么去?” 芳菲不解的看了看自己。 明惠无奈提醒她,“参加狩猎了没有女子在内。” “表姐的意思是?” “喏,拿去换上吧。”明惠从流云手里接过包袱。 芳菲一看,登时回过味,“还是表姐考虑的周到。” 明惠笑,“马屁。” 先前吩咐人替芳菲裁衣时明惠也吩咐做了一件男子的衣衫,不过是按着芳菲的身形做的。她就觉得一定能派上用场,果不其然! - 猎场。 “少爷,刘家公子分明是居心叵测,他邀请您,您何必非得前来?” 伍思才叹气,“这不是我想来的啊,爹他昨日来非得让我参加,说是好歹是这一辈京中世家子弟参加的聚会,偏我一人不来,届时不知被人如何笑话。” 青笋疑惑,“少爷您会听老爷的?” 伍思才伸出手比了个数。 青笋瞠目,“五百两?!” “嘁——”伍思才不屑,“真没出息,是五千两!” “参加一次狩猎得五千两?这生意赚啊!”青笋笑着奉承,“还是少爷您足智多谋,小的佩服佩服。” 伍思才摇了摇折扇,“那是,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至于就刘寅那厮不搭理他便是。” 青笋没开口,您不搭理他可不代表他不会搭理您呐。不过,他身为少爷的贴身小厮,一定会保护好少爷就是了。 主仆二人走到猎场的大门外,发现一个小公子被拦住。 “没有请帖不能入内!” 那小公子身量不高,看起来柔柔弱弱,此刻正央求守门的府卫,“我表哥是秦府的秦明仁,我同他一道的,请帖在他身上,只是他先进去了,可否通融通融。” 伍思才在一旁看着,声音听上去也挺好听的,就是有些耳熟。 “若是每个人都这般说,那是不是都得放进去啊?谁知你说得是真是假。”府卫看过太多浑水摸鱼之人,说什么也不放人。 下一刻那小公子失望的转过身来,伍思才终于看清楚是何模样,这一看令她震惊。 虽然此时她着男子打扮,可伍思才是何人?自出身便女扮男装,一眼便看出眼前之人是个姑娘。而且这不正是在鎏金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前些日子又在街上碰上过的姑娘么。 鬼使神差的,伍思才走上前道:“这位公子是同我一起的。” 府卫怀疑的看向他,伍思才立刻让还有些不清楚情况的青笋将请帖递上。 “原来是伍公子!小的立刻请您进去。”府卫看了请帖立刻放人,公子吩咐了,若是西伯侯府的人来了,说什么也不能将人给放走。 伍思才指了指身旁之人,“那这位……” 府卫会意,“公子您也请。” “公子,请吧。” 芳菲愣了半晌,迷迷糊糊的跟着伍思才进了猎场。他又帮了自己一次,虽然来此的目的便是见他,可当真见了,芳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三人慢慢悠悠的穿梭在猎场中,芳菲寻思着如何开口,忽然伍思才驻足停下来盯着芳菲,芳菲不知状况,竟觉得有些紧张,手微微蜷起。 莫非他已认出自己? 芳菲心中如是想着,有一丝窃喜又有一丝忐忑。 伍思才本来只是想捉弄眼前的女子,那日在街上毕竟丢了面子,不想她虽然紧张可还是强装镇定,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模样如此娇俏可爱, 好半晌,伍思才这才出声,“我知你是谁。” 芳菲手微微松开,“你认出我了?” 伍思才并未察觉眼前之人的喜悦,“我们在鎏金坊见过,姑娘可还记得?” 芳菲怔了怔,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公子好记性,那日公子帮了我一次,没想到今日又承蒙公子的帮助。” 伍思才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姑娘不必如此。”她话音一顿,打量着芳菲,忽然凑近了些,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姑娘,下次你若是要女扮男装可得再注意一些,如你这般旁人只需仔细一瞧便能辩真假。” 说着伍思才伸手指了指芳菲左耳,赫然一个耳洞。 芳菲心跳骤然加快,她颇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低声道:“劳伍公子提点。” “好说好说。”伍思才心中那个嘚瑟,那是,也不想想自己女扮男装十七载,多的是经验。 “对了,先前姑娘说你是秦府公子的表弟,不知是哪个秦府?”伍思才倒是知道一个秦府,不知是否是同一个。 芳菲看了一眼伍思才,“郎中府的秦大人是我的舅舅。” 伍思才在心头琢磨,她记得郎中秦大人有一胞妹嫁的人正是靳卢靳将军。不过靳将军多年前离京,已经许久未归。联想到之前在鎏金坊遇到这姑娘时她提到刚回京不久的话,伍思才心头像是打翻了酱油瓶,一时间五味杂陈。 伍思才忍不住确认道:“那姑娘跟靳卢靳将军……是何关系?” 芳菲才低落的心听见这话猛的又高高悬起,二人目光对视,皆是一怔。 为何会觉得这双眼睛似乎似曾相识?伍思才若有所思。 芳菲故作镇定,“那是我爹爹,伍公子难道认识?” 伍思才一怔后摇头,难怪会觉得熟悉,她呼出一口气,“我并不认识靳将军,不过……我认识姑娘的兄长。” 靳芳菲吃惊的盯着伍思才,“你不可能认识我哥!” 伍思才有些奇怪眼前之人的惊讶,忆起当年之事伍思才也有几分怀念,“在我幼时有幸被你兄长救过一次,说起来还不曾同他道过谢,不知他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芳菲并未察觉伍思才话中暗藏着的小心翼翼,勉力一笑,“伍公子,你说大哥曾救过你,我还从未听过这事呢。” 芳菲表面镇定,可心中早沉不住气,分明是她救过伍思才,为何伍思才会认为救他之人是大哥? 伍思才愣了愣,随即低声道:“这般小事,或许你大哥早已不记得了吧。” “那是多年前在广凌王的寿宴上,我被一群世家子弟欺辱,是你大哥救了我。”伍思才抿唇笑了笑,芳菲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容心口抽了抽,“那时我不懂事,还说要以身相许呢。” 伍思才转身随意扯了一根野草握在手中,过了半晌芳菲见他抬头,“希望你大哥不要被我吓到才好。” 芳菲想笑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她肯定一点伍思才绝无可能认识她大哥靳飞,因为靳飞根本从未到过京城!而且当年广凌王寿宴,是她救了伍思才!是她同伍思才有过约定! 可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伍思才误以为她是大哥靳飞? 芳菲试探道:“伍公子,你怎么知道救你之人是我大哥呢?” 伍思才诧异的看了芳菲一眼,“当时你大哥说他乃是靳将军之子,我记得靳将军膝下一子一女,那救我之人自然是你大哥。” 芳菲心中暗恼,当时她分明原话是,我爹爹是靳将军,何时说过她是靳将军之子!而且虽她幼时因习武打扮大多较为简单方便,可怎么看都是小女娃的模样,伍思才何以将她认成她大哥! 伍思才哪里知道芳菲的想法,当年她见芳菲英勇异常,何曾想过女子也能那般英武,加之年龄又小,自然而然的将芳菲视作男子。 “姑娘还不知你姓名?”伍思才想既然是靳飞的妹妹,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靳芳菲没好气的看了伍思才一眼,“我叫靳芳菲!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芳菲!” 作者有话要说: 芳菲:伍思才你是眼睛瞎了么?! 靳飞:妹妹啊,抱歉抱歉,抢了你的未来夫君。 芳菲:滚…… 伍思才:媳妇儿,我眼瞎,怪我,怪我! 第15章 伍思才亦步亦趋的跟在靳芳菲身后,虽靳芳菲没有开口,但伍思才还是敏锐的发现这姑娘在生她的气,可她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她。 可伍思才有私心,一方面对靳芳菲她有一种亲近之感,想同她交好,另一方面她是靳飞的妹妹,虽说是玩笑,可伍思才从未忘记过幼时之事。 所以伍思才选择了一个较为谨慎的话题,“靳姑娘,今日狩猎,弓箭不长眼,你一个姑娘来此处怕是不安全。” 靳芳菲看了一眼伍思才,到底是没狠下心,毕竟伍思才也没做错何事,可她现下也很疑惑伍思才既然是认错人,他和大哥又同为男子,那伍思才将幼时的诺言视作戏言也是情有可原。 可她该如何? 芳菲一腔苦闷无处诉说,只好叹道:“我自幼习武,尚且能够防身,并不妨事。” 伍思才煞有介事的点头,“果然是将门世家,想来靳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芳菲看了伍思才一眼没有打理。 伍思才沉默,也有些苦闷,自己又说错话了?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狩猎场专门供人歇息的地方,已经有不少世家子弟到了,伍思才看了一圈并无相熟之人,砸了砸嘴。 “靳姑娘,狩猎想来不久便会开始,你还是先去寻你的表哥秦公子罢。” 靳芳菲想起明惠先前提过的话,这次举办狩猎的意恩侯府公子似乎与伍思才有过节,不知这刘寅是否也是幼时欺负伍思才的人,一时又有些担心伍思才。 “我初来乍到,并不熟悉,不如伍公子同我一起。” 伍思才一怔,点了点头,“实不相瞒,这里的人我也不熟悉。” 二人沿着狩猎场走着,靳芳菲发现伍思才的人缘是真的不好,在场之人看到他显然是知他是谁,可偏偏无人上前同伍思才说过一句话。加上她又是初来京城,认识她的人更是没有,二人备受冷落,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看到如此情形,芳菲心中有些为伍思才打抱不平,她知这一切只怕是跟伍思才经商有一定关系,可在场之人大多是靠着家中荫蔽才得以过上富足奢靡的生活,伍思才凭借自己的能力又同他们有何干系! 虽伍思才面上不显,可芳菲觉得人非草木,他即便再不在乎,总会有些难过的,否则幼时他也不会被那些人欺负后哭的那般伤心。 越想芳菲心中便越气,忍不住对伍思才道:“这世上惯是有那种眼高手低,实则自己却低如草芥之人,不过是嫉妒他人所有,所以那些人所说的话听不得也信不得。” 伍思才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芳菲,芳菲被她专注的眼神盯着,脸颊微红。 心中似春风般拂过,意识眼前的女子是在开导自己,虽不知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处境,可这样的话还是让她感到欣喜和慰藉。 伍思才崭然而笑,“靳姑娘说得极是,多谢靳姑娘提点。” 芳菲脸又是一红,难怪说伍思才男生女相,这么一笑当真如春天的花开了一般。 夏日暖阳和煦,可二人之间流动着一种更加暖人的温馨,青笋扶了扶额,自觉离二人远了一些。 秦明仁原本在同秦明杰说话,一偏头注意到不远处的伍思才二人,大吃一惊。 “大哥……”秦明杰见秦明仁半晌不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正和伍思才言笑晏晏的小公子为何会和芳菲长得如此相似。 秦明杰迷迷糊糊,“大哥,我是不是眼睛花了,你替我看看。” 秦明仁低声道:“别声张,那是芳菲。” “什么!”秦明杰声音拔高好些,“那……那是谁?!芳菲为何会在此?” 秦明仁也想知道答案,他瞪了秦明杰一眼,可秦明杰一心只惦记着和芳菲站在一起的人。 那是他的表姐! 秦明仁兄弟二人不动声色的靠近二人,终于看清那人的相貌。 这不是西伯侯府的公子伍思才? 秦明仁心中有什么闪过,没等他想明白芳菲已经发现了他。 “明仁表哥!” 秦明仁笑了笑,态度还算冷静,“芳菲怎会在此?明惠呢,可有跟你一起?” 秦明杰就没有秦明仁那般好打发了,“芳菲你一个人到狩猎场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而且你怎会跟他在一起?” 话落秦明杰还恶狠狠的瞪了伍思才一眼。 芳菲有些尴尬,只好解释道:“我听说你们来狩猎所以也想来凑凑热闹,可我不知需得请帖,被拦在外面,还好伍公子出现及时给我解围。” 秦明仁这时端出表哥的气度来,朝伍思才抱拳一礼,“今日多谢伍公子对在下表弟的照顾。” 伍思才和芳菲面面相觑。 秦明仁看出不对劲,忽然想起昨日明惠向自己打听今日狩猎之事时还特意问到了伍思才。莫非伍思才一早便知芳菲是女子? 秦明仁叹气,“你们认识?” 秦明仁在心中暗暗责怪明惠,只怕她亦是知情人。 芳菲隐去了幼时之事,“嗯,那日我出门在一处金饰店被店小二诓骗,是伍公子帮了我,没想到今日又碰到了伍公子。” 言外之意,伍思才知道芳菲今日是女扮男装。 秦明仁半信半疑的看着芳菲,芳菲目光坦然,半晌他觉得自己想的太多,芳菲回京不久,又自幼习武,对狩猎有兴趣太自然不过,否则芳菲总不可能是为了伍思才特意来狩猎场吧。 所以应该是巧合。 “若是早知芳菲你喜欢,我和大哥便带你一同出门了。”秦明杰本想让芳菲离伍思才这厮远些,他可听过不少传言,可见芳菲对其态度和善,倒不好当面说什么,只好暂且按下。 芳菲笑着回,“我这不是自己也来了么?” 伍思才见表亲三人和气一团,自觉碍眼,于是提出告辞。 秦明杰早不想见到他在芳菲周围,立刻应下。 秦明仁则是考虑到芳菲的名节,但对于伍思才帮过芳菲一事对他并无恶意。 “伍公子,稍后再见。” 芳菲怕伍思才落单被旁人欺负,可碍于秦明杰兄弟二人在此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只好道:“伍公子,若是有需要请随时让人告诉我们。” 伍思才一怔,笑着应下。 等人走远了,秦明杰颇为吃味的道:“芳菲你何必对那种人好脸色。” 芳菲一听,冷了冷脸色,“我不明白表弟的意思。” “就是他根本不是……” 秦明杰不识趣的话被秦明仁打断,“明杰,伍公子帮过芳菲,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感谢伍公子。” 秦明杰一向最听大哥秦明仁的话,见大哥压着怒气,当下也不敢再多提伍思才的是非。 见气氛有些冷淡,秦明仁主动谈起今日的狩猎,“芳菲今日来倒是来的正好,今日狩猎花样多,你一定感兴趣。” 芳菲缓了神色,人的印象是刻板的,这里大多数的人对伍思才只怕都是一样的看法,她也不应该责怪秦明杰。 “那正好今日可以看看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弟谁能拔得头筹。” 秦明杰见她提到自己,这才敢接话,“今日来的人可多嘞,哪里轮得到我和大哥。芳菲你看,这刘寅还特意在狩猎场设了赌局,正在押谁赢呢,现下买的最多的便是刘寅了。” 芳菲疑惑,“这位刘公子的骑射如此之好?” 秦明仁兄弟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秦明仁低声道:“今日是刘寅设的局,这里大多数人平日皆捧着他,所以自然买他的人也最多。” 芳菲“嘁”了一声,颇为不屑。 秦明仁兄弟二人见有人从一旁经过,于是闭口不提止了话头,等人走了,明杰道:“还不是仗着意恩侯府势力大么。” 芳菲一言不发,京城中众子弟,第一看得并非品性能力,而是家势。家势压人一筹,旁的都是后话。 秦明仁道:“不过我们又不在意那个名头,只当来玩玩儿,难得来狩猎。” 秦明仁并未将芳菲视做寻常闺中女子,于是提议,“芳菲,你也一起吧?” 芳菲许久没有活动筋骨,点了点头,“也好。” 芳菲出来的急不曾骑马配弓,好在刘寅倒是准备齐全,若是有缺的,直接去挑便是。 秦明仁带芳菲前去挑选合适的马匹和趁手的弓箭,路过赌局设台时发现这里围了几层。 吵闹声不断,“伍思才”、“刘寅”等字眼传到芳菲的的耳中,她忍不住驻足停下仔细辩驳。 虽然一早便知刘寅给她送请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面对刘寅的找茬,伍思才还是感到厌烦。 多少年了,刘寅这把戏还是未变。 “伍思才,就说你敢不敢你我赌上一局,就比今日狩猎得胜负,如何?”刘寅记着上次的仇,一心想在今日找回面子。 可伍思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么? 她摇了摇折扇,一身闲适秀气打扮与在场的人格格不入。 “刘寅,你当我是傻子么?我本就不会武,骑射更是一窍不通,你让我跟你比,比输么?” 刘寅一贯讨厌伍思才的伶牙俐齿,“也没说要你伍思才亲自参加狩猎,你大可在今日来的人中找一个人替你比试。” 伍思才冷笑,“刘寅你出门莫非失了心疯?我伍思才为何一定要跟你比?” 刘寅冷哼,“我向你下战书,总可以吧?!这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这个要求你也不答应也未免太懦弱了些。我看你整日泡在钱罐子里,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子弟的贵气。” “是啊,我只闻到了穷酸气!” “西伯侯府得没落到何种地步才需要你这个当家少爷出门经商赚钱呐!” “丢我们世家的脸!” …… 无数的讥讽,像伍思才涌来。 在此之人不是刘寅的走狗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见伍思才被众人辱骂,竟无一人上前替她说话。 伍思才冷漠的看了众人一眼,刘寅分明是存了心想刁难她,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替她比试,如果她应了,只有一个下场——输。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我来替他比!”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感动ing……媳妇,星星眼 新年快乐呀!感觉春节大家都不怎么看文了耶。 第16章 “我来替他比!” 伍思才僵在原处默默望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靳芳菲,记忆有片刻的重合,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靳芳菲带给她的震撼和感动。 她想告诉靳芳菲不必如此,她可以独自应对,可最后芳菲依旧站在了她身旁,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 刘寅不曾想到有人搅局,见是个生面孔,恼怒道:“你又是谁?!” 靳芳菲略微思索,应道:“在下靳飞,靳卢靳将军之子。” 刘寅想了想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靳飞,“你打哪儿来的,今日的规矩,没有请帖不能入内。既然你混进来了,便老实安分一些,否则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刘寅为人最是小肚鸡肠,伍思才怕牵连靳芳菲,于是道:“在下多谢公子的一番好意,不过我本就不打算同他比试,公子实在不必如此为在下出头。” 刘寅讽刺道:“怎么,伍思才你是怕了?” 伍思才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是刘寅的激将法,沉默以对。 靳芳菲却咽不下这口气,刘寅仗势欺人,丝毫不留余地,她自然也不退缩,“既然刘公子要比,我们不如好好奉陪,也好让刘公子今日尽尽兴。” “还是罢了。”刘寅等人人多势众,且心机深沉,她怕靳芳菲会有意外。 “罢了?”刘寅看了一眼身板比伍思才还要瘦弱一些的靳芳菲,心生一计,“不如这样,你们二人组成一队,我和另一人组一队,我们公平竞技,今日看最后谁打猎更多,筹码……便算五万银两!” 四周响起抽气声,五万两并非小数目。 伍思才默默对靳芳菲摇了摇头,在场的人大多站在刘寅那边,无论如何她们都赢不了。 靳芳菲自然不信刘寅的话,但她有她的办法,她给了伍思才一个放心的眼神。 伍思才经商,最是懂如何才能得大利益,像和刘寅比赛这种看上去毫无胜算的事,她本不想参与。可见到靳芳菲那样自信坚定的目光,她想,是否可以相信眼前的女子。 靳芳菲这时道:“这狩猎场宽阔,一旦进去了,人影茫茫。这里在场的大多是刘公子你的好友,若是他们暗中相助,我们又如何得知?届时又何来的公平?” 刘寅恼怒,“那你想如何?” 靳芳菲笑了笑,“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四人带着有各自标志的箭矢进入猎场进行狩猎,而其余人一律在此等候不准进入。一炷香后,我们在此汇合,以我们所猎猎物身上所中箭矢为准计数,多者则为胜者,如何?” 刘寅不怕比赛,就怕伍思才他们不应。 “好,一言为定!” 靳芳菲知道伍思才在犹豫,她凑到她跟前,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信我,我一定替你挣下这五万两。” 伍思才一时心如擂鼓,往日总是她孤军奋战,今日却不同,她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坚定的告诉她。 让她信她。 “好。”伍思才不再犹豫,“事成,分你一半!” 靳芳菲微微松了口气,故作轻松笑道:“那我可要更努力了!” 既然要做那便要做到万无一失,伍思才稍作思虑后提出,“既然要做到公平,那少不了有人监管。这样吧,我们两对各派二人,分别组合跟随我们以方便对你我两队狩猎数计数,这样你我都公平。” 刘寅在心中骂了句奸滑狡诈,面上却故作理解的答应,“可以,这样做的确公平,也省的某人输了不认账!” 刘寅这类含沙射影的话伍思才听得多了,早已不在意,靳芳菲却不同。 “届时若是结果不如刘公子的意,还希望刘公子莫要恼羞成怒才是!” 这话可算是说得毫不留情,在场之人谁不知刘寅的心思。不如刘寅的意那自然是刘寅败而伍思才胜,可谁也不明说,只有这位公子,倒是胆大的很。要知道,刘寅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 刘寅也是恼怒,可眼前之人油盐不进,想了法的同他作对,他也只能暂时按下,待稍后比了,再行教训他们。 “那就手下见真招吧!”刘寅伸手点了两个人,“计数的钱你们来。” 伍思才看向被点中的人,不出意外皆是平日刘寅身边之人。 “你们呢?”刘寅趾高气昂的看向靳芳菲,这不知送哪里来的无名小子,他今日需得好好教训才是。 靳芳菲正犹豫是否要将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弟牵扯进来,他二人已经走到芳菲身边,只听秦明仁道:“这边便由我们兄弟二人代劳吧。” 刘寅认识秦明仁,但秦明仁一向不是爱出名头的人,今日怎会主动帮忙。 似乎是看出刘寅的疑惑,秦明仁好心为他解惑,“刘公子,这位小公子是我的表弟。” 刘寅纳闷的看着秦明仁,秦家这两兄弟何时多了一个表弟。 伍思才怕刘寅看出端倪,插过话头,“如此那便明仁兄与何方一组跟随刘寅,明杰兄与王吉一组随我们一起。刘寅你看如何?” 何方和王吉便是先前刘寅选中之人。 刘寅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八人整装待发,刘寅出发前特意提醒伍思才,“别忘了输了可要赔五万两。” 伍思才冷笑,“别届时又哭着回家找你爹要。” 刘寅气得猛的给了马儿一鞭迅速离开,秦明仁骑马到靳芳菲二人身边,叮嘱道:“芳菲,切记多加小心。” 话一顿,秦明仁看了看伍思才,心知伍思才并无用处还是礼貌道:“还望伍公子多加照顾。” 伍思才一怔应了下来。 秦明仁又嘱咐了秦明杰几句随即叹了叹气离开,也不知芳菲为何一定要帮伍思才,刘寅的为人他知几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芳菲出事。 秦明杰不喜靳芳菲帮伍思才,觉得伍思才堂堂男子汉一无是处,还得让芳菲一个女儿家帮忙,实在丢脸。 秦明杰心中不快对着伍思才也就没有好脸色,“还不快走么!” 靳芳菲一改之前的温和,她骑在马上,身姿纤细却格外的挺拔,令人不敢小觑。她并未理会秦明杰的情绪,看了一眼刘寅等人离开的方向,沉声道:“出发吧,一炷香的时间不算长。” 伍思才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点燃的香,暗暗下定决心,“走吧!” 三人率先离开,王吉赶紧骑马跟上,这一组无论是伍思才还是瘦瘦小小的公子看上去都毫无胜算,他只需要做好刘寅吩咐的事便能得一千两。 四人来到密林深处,本在悠闲吃草的梅鹿被马蹄声惊得四下逃跑,只见靳芳菲迅速从箭兜里拔出一枝箭,上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中了!”秦明杰欢呼着将被靳芳菲一箭射中的梅鹿装在一旁由小厮推着的小车中。 伍思才难掩惊讶,虽靳芳菲出身将门,却不曾想到她的骑射如此优秀,令人惊艳。 靳芳菲回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看吧,我说过一定会让你赢。”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靳芳菲身上,笑容明媚,让人生生移不开眼,伍思才感受到从心底深处反馈而来的一声深深的叹息。 过了半晌才听到伍思才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秦明杰一转头看见伍思才看着靳芳菲出神,想到今日之事全是起源于他,忍不住讥讽道:“伍公子,你也别光看着啊,你也试试,能不能猎中一只猎物。” 靳芳菲有些担忧的看向伍思才,不想伍思才的神情十分坦然,“我自认没有靳……公子这样的本事,对于骑射我一窍不通,怕是连弓也拉不开的。” “哼。”秦明杰冷哼一声,显然对伍思才十分鄙夷。 靳芳菲却道:“人各有所长,伍公子不必为此烦心。” 伍思才微微一笑,对于靳芳菲的安慰很是受用。 秦明杰见靳芳菲对伍思才百般维护心中越发不满。但这并不能阻止接下来靳芳菲大放异彩,但凡出箭必中,不出片刻小车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猎物。 伍思才和秦明杰看向靳芳菲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 王吉却在心中打鼓,没想到这小子看上去其貌不扬,实力却难得的好,不知刘寅那厢情形如何。 趁着无人注意,王吉偷偷在一旁的树上留下一个记号。 秦明杰捡起一只野兔,赞道:“按照这样的情形,一定能赢。” 靳芳菲轻轻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也怕没能做到应下伍思才之事。 念及此,靳芳菲便想看看伍思才,回身,二人视线撞在一起。 伍思才一直默默跟在靳芳菲身后,因她不会骑射,所以只能做到不给靳芳菲添乱,可正是如此,那个挺立坚定的背影仿佛在她心中扎根,让她不忍移开目光。 靳芳菲被看得一时脸红,过了半晌才道:“我们再猎一些,想来不成问题。” 伍思才也过了半晌才愣愣的点了点头,“听你的。” 二人这番对话在秦明杰眼中无疑是打情骂俏,他不甘落后,“若是你喜欢打猎,等过些日子我再陪你去。” 靳芳菲听后只是笑着点头,“届时看看表弟你的水准如何。” 得到回应的秦明杰得意的看了伍思才一眼,伍思才大抵猜到他的心思,不过他的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她根本也是个姑娘! 这时,不远处的丛林中传来声响。 秦明杰率先喊道:“有猎物!” 靳芳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她立刻下马举起弓箭,瞄准的正是那一处丛林。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靳芳菲慢慢接近。 突然,秦明杰急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心!——” 第17章 靳芳菲一向警觉,几乎是在秦明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回头射出一箭。 破风声袭来,只见两只利箭在空中相撞,标有朱红记号的那只箭气势破竹一般将对面而来标有金色记好的箭从中一破为二。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刘寅更是吓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因那只箭直面他而来。 “刘兄!” 不知是谁的喊声,刘寅好歹是回过神来,仓惶的想要下马,一个不慎从马上跌落,摔了个屁股朝天,而先前那只箭恰好插进了他身后的树上。 何方和王吉见刘寅丢了这么大个面子,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刘寅一爬起来便指着靳芳菲质问,“你这是何意?!射人还是射猎物呢!” 靳芳菲看了他一眼,“我不过是为了自保,不知是谁在背后放冷箭!” 刘寅自然不肯承认是他放冷箭,怒道:“我是看到有猎物所以才放箭的,是你居心叵测!” “是吗?” 靳芳菲朝先前发出动静的那片丛林随意射出一箭,原本躲在后面的两只梅鹿仓惶跑了出来,随即只见靳芳菲拔出两只箭拉满。 双箭齐发,两只梅鹿也应声倒地。 靳芳菲冷冷的看了刘寅一眼,“这才叫狩猎。” 靳芳菲眼中的蔑视毫不掩饰,刘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小车上堆积的猎物,怒火中烧。 刘寅恶狠狠的盯着靳芳菲,“狩猎谁不会,本公子还轮得到你教!” 秦明仁两兄弟默默靠近靳芳菲以防刘寅做出伤害靳芳菲的举动,靳芳菲感觉得到刘寅眼中的怒气,因而也是严阵以待。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刘寅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扔向了伍思才。 刘寅面色阴狠,“眼前的不就是猎物吗?” “伍思才!” 靳芳菲忍不住惊呼,好在匕首插在了伍思才所骑的马臀上。可没等在场之人松口气,马因为剧痛猛烈的奔跑起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伍思才的身影快要模糊不见。 靳芳菲眼力好,她看到伍思才被马带走的瞬间紧紧的抱着脖子不敢动弹,知他并无能力应对,于是立刻骑马追了过去。 秦明仁兄弟二人自是紧随而去。 何方和王吉面露担忧,西伯侯府不是好惹的,若是伍思才今日有个万一…… “你们怕什么?”刘寅不以为意,“最多从马上掉下来,能出多大的事儿?” 王吉犹豫道:“可那马吃痛发了狂,速度极快,若是不慎出了意外只怕不好交代。” 何方补充道:“而且今日还有秦家的人在……” 言外之意便是,届时他们想欺瞒恐怕也不可行。 刘寅这下才开始心慌,先前是他一时冲动,若是伍思才真的出事,西伯侯府那个老头子不会放过他,他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得吃一番苦头。 念及下场,刘寅吸了口气,道:“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话落,三人赶紧骑马追过去。 再说,靳芳菲一路策马终于发现伍思才的踪影。然而此时的马儿并没有丝毫平缓的迹象,且速度太快,靳芳菲根本无法靠近,尝试几次无果之后她只好喊道:“伍思才,你千万别松手!我再想想办法!” 伍思才惊慌失措中猛然听到靳芳菲的声音,她努力的侧头果然看见靳芳菲骑马追在她身后。 望着那个向她赶来的身影,她心头不知怎的感到万分委屈,原本还能坚持的恐惧立刻将她淹没。 “靳姑娘,我害怕!——” 靳芳菲正要挥鞭的手听见伍思才声嘶力竭的声音猛的一顿,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一点也没变。 爱哭鬼。 可这样的伍思才终于让靳芳菲将他和幼时的伍思才重叠起来。 靳芳菲安慰道:“我一定救你!你别怕!” “靳姑娘,我相信你!” 伍思才的声音已带着几分哭腔,靳芳菲听得心头一软,但她心知此时不能分心。四下灌木众多,马儿再这么乱蹿下去,迟早会出事。 然而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前面不远便是一处斜坡,而正面则是一处石壁,无论是从斜坡摔下去还是直接撞到石壁下场皆不会太好。 伍思才也发现了自己身处的形势,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就那么望向靳芳菲,靳芳菲心下顿时乱成一片。 马的速度快的令人无法冷静思考,靳芳菲心底竟有些没底,眼看要那马毫无停下之意,就要撞上石壁,靳芳菲咬了咬牙,再次奋力甩了甩手里的马鞭,与伍思才靠的更近。 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出事。 “抱紧我!——”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伍思才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好软。 好香。 紧随起来的一阵眩晕和疼痛让伍思才紧紧的抱住靳芳菲,二人一同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刚好赶来的秦明仁兄弟二人看到这一幕心惊胆战,立刻下马顺着斜坡往下救人。好在这个斜坡并不算太过陡峭,走了几步便看见二人躺在斜坡下的草丛里。 “在那里!” 秦明杰喊了一声迅速跑下坡,秦明杰叹了口气,紧跟着也跑了下去。 秦明仁兄弟二人跑下去看到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而且靳芳菲原本束发的玉冠大概是摔下来时被摔坏,此时一头长发已经散开,加上秀雅的面容,一眼便能辩雌雄。 但好在二人看上去情况尚且不错。 秦明杰毫不客气的将二人分开并且将伍思才扒到一边,伍思才本来一阵晕眩,被这么一推更加难受,尤其是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愈发不得劲,一味的反胃。 “芳菲,你没事吧?”秦明杰一脸担忧,想要去抱靳芳菲,才碰到她的手,靳芳菲便皱起眉头。 “嘶——” 秦明杰意识到不妙,“芳菲,你受伤了?” 靳芳菲被摔得也有些晕乎,听到秦明杰的声音勉力点了点头,“右手有些不利索,大概扭着了,劳烦表弟先将我扶起。” 秦明杰心里心疼瞪了伍思才一眼,小心翼翼的避开靳芳菲的右手将她缓缓扶起。 本靠在一旁难受的伍思才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努力挪到靳芳菲身旁,满脸歉意,“靳姑娘,怪我连累你了。” 靳芳菲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先打量伍思才是否受伤,然后才道:“无妨,不过是小伤养几日便好了。” 伍思才察觉到她先前的动作,心底暖成一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谢,想着还有些泫然欲泣的意味在里头。 靳芳菲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子快要滴下水来,不知为何心头不愿让旁人看去这一幕,连忙道:“我这手疼得厉害。” 果然伍思才一听赶紧将眼泪逼了回去,紧张道:“可是骨折了?” 靳芳菲心底松了口气,“我想应该是的。” 伍思才顿时急了,“那我立刻带你去医馆!” 不妨秦明杰忽然推了她一下,“不用你带,我们会带芳菲回府治疗!” 秦明杰一心责怪是伍思才害靳芳菲受伤,用了十足十的力,伍思才轻飘飘的被推到在地,皱起了眉头。 “明杰表弟,你作何推他?”靳芳菲担忧的看着伍思才,语气带着责问。 秦明杰恼怒极了,“分明是他害你受伤的!” 伍思才理解秦明杰的心思,独自撑起来咬了咬牙,道:“靳姑娘,秦兄的话说得在理,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靳芳菲还想开口,一直不曾开口的秦明仁沉声道:“刘寅来了。” 片刻,刘寅便带着何方几人赶到。 刘寅本还提心吊胆,见伍思才毫发无损,立即将那份担忧抛之脑后,挂着讥讽的笑容,“伍思才,你倒是福大命大啊。” 伍思才握了握拳头,本来她想着今日之事便算了,可如今靳芳菲因此受伤,她如何也不能算了。 “刘寅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算了!”伍思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冷声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西伯侯府是好欺负的!” 记忆中即使再如何欺负伍思才,她虽会反击但从未抬出自己的家世,今日难得的他提到西伯侯府,尤其是这一脸的冷色让刘寅有些吃惊。但长久以来伍思才的性子让刘寅对他如今的话并未相信几分。 “呵,那你当如何?” 伍思才冷哼一声,“你大可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刘寅咬牙,“你什么意思!” 伍思才这厮竟敢骂他是狗! 伍思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没读过书?” 刘寅气怒,秦明仁见二人口角不断加聚,心中担忧靳芳菲的伤势,于是打断二人对话,“今日出来的久了,恐家中长辈担忧,我们兄弟几人便先回府了。” 刘寅这才注意到秦明杰身旁那长发飘散的人,他眼睛眯了眯,长年在女色中混迹的他一眼便看出此人是个女子。 刘寅喃喃道:“你是……” 秦明仁打断了他,“在下表弟为了救伍公子摔坏了发冠。” 刘寅咂咂嘴没开口而是打量着靳芳菲,先前不曾发现,倒是个颇为清秀的女子。 察觉到刘寅的目光,靳芳菲嫌恶的转开目光。刘寅自然看出眼前女子对他的不喜,一想到自己今日输给一个女子,他心头有几分不是滋味。 伍思才担心靳芳菲的伤势,于是道:“秦兄,我送你们回府吧,正好我也不放心靳公子的伤势。” 秦明仁觉得二人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本想拒绝,靳芳菲却已先他一步开口,“如此有劳伍公子。” 秦明仁再次在心底叹气。 因为靳芳菲右手受伤无法骑马于是几人决定步行回狩猎场休息处,伍思才自然与靳芳菲等人同行,刘寅知自己不被待见便要骑马先行离开。 伍思才喊住刘寅,“刘寅,给你留个面子,待会儿子便不必在众人面前宣布结果了。” 刘寅疑惑的看着伍思才,他会有这么好心? “不过赌注加到五万五千两。” 刘寅哼了一声,果然是伍思才,财物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成交。”刘寅留下这话便带着其余几人离开了,能够避免在众人面前丢脸,五千两不算亏。 秦明仁看了伍思才一眼,神色难辨。 秦明杰却忍不住,“伍公子可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视财如命。” 伍思才一怔并未反驳,但心中却有几分忐忑,不知靳芳菲是如何看她的,是否也跟旁人一般这样想她。 忽然靳芳菲默默道:“我倒是觉得要少了,应该要他八万两!” 伍思才诧异的抬头看着靳芳菲,靳芳菲笑道:“难道不是吗?我可是受伤了,这些必须算在刘寅头上,下次我一定逮着机会将他堵在巷子里揍一顿!” 伍思才心中阴霾一扫而光,“对!早知道要八万两!不过揍她的事,不必你出手。” 靳芳菲一怔,随即道:“要帮忙记得找我。” “这点小事,还不用劳烦靳姑娘。” 二人这么光明正大的谈论着报复刘寅的事,秦家兄弟听了心中很是忐忑,尤其是二人之间那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让秦家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有这么熟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你信我,我一定给你报仇! 靳芳菲:得了吧,最后还得我来救你! 伍思才感动:媳妇,你对我最好! 第18章 快行至狩猎场休整处,秦明仁忽然驻足道:“芳菲表妹,你的右手可还好?” 靳芳菲一怔,应道:“还是无法动弹。” “那你可曾带丫鬟随身?” “不曾。” 靳芳菲不解秦明仁的话,伍思才若有所思。 “秦兄可是担心靳姑娘的身份被旁人知晓?” 秦明仁没想到伍思才会想到这一点,遂点了点头,“芳菲表妹这般披着头发旁人一看便知她乃女子,我怕传出去于她名节有损。” 伍思才看了秦明仁一眼,这位表哥说话倒是拐弯抹角,分明是怕今日之事传出去,旁人会对她和靳芳菲说三道四。 不过秦明仁的担心并非多余,尤其事关靳芳菲,伍思才还是愿意废些心思的。 靳芳菲明白过来,叹道:“可我现在没法替自己束发。” 她说着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 秦明仁也有些无措,他自小锦衣玉食,这些事皆有人代劳,秦明杰更别提了。 “如若不介意我可以替靳姑娘束发。”伍思才默默道。 不想,秦明仁的脸色更难看了。 女子的头发何其重要,哪里容得伍思才一个外男碰的。想到先前看到二人抱在一起的那一幕,秦明仁觉得有必要让二人保持一些距离。 秦明仁淡淡道:“不必了。” “为何?”靳芳菲指了指伍思才,“就让伍公子帮忙吧,省的这事传出去,外祖母该担心了。” 秦明仁想反驳,“可……” “那表哥和表弟会吗?” 秦明仁一怔,“我自然不会。” 秦明杰应道:“我也不会。” 靳芳菲微微一笑,“那便劳烦伍公子了。” 伍思才笑了笑,越接触越发现靳芳菲真是有个有趣的女子。 “在下之幸。” 秦明仁这才反应过来这小表妹是在逗自己,有些无奈,怎么看怎么觉得小表妹就是想让伍思才替她梳头。 因为二人个头相差无几,伍思才便让靳芳菲坐在一处石头上。她轻轻抓起靳芳菲的长发,乌黑靓丽,看得出来平日保养的极好。 伍思才感叹道:“靳姑娘的头发养得极好。” 靳芳菲笑了笑,感觉到伍思才的动作十分温柔,“是吗?平日我娘亲总是喜欢捣弄些香蜜,大抵跟这些有关。” 伍思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梳子,一边梳头一边道:“那以后应当向靳夫人讨要个方子送给我娘,她一定欢喜。” “那下次我替你找娘亲要一个。” …… 秦家兄弟默默站在一旁听着二人说着如何养护头发,一头雾水。更让二人不解的是伍思才,为何会随身携带梳子,二人不由想到关于伍思才的传言,这人莫非…… 好龙阳? 最后只见伍思才拿了一支玉簪出来,在二人还未看明白的情况下双手灵活的将靳芳菲的长发挽成一个髻。 伍思才道:“你原来的玉冠摔碎了,先用着我这个玉簪。” 靳芳菲晃了晃脑袋,心想,伍思才的手倒是灵巧,像模像样。 见状,秦家兄弟二人对伍思才有了新的看法,文弱商贾、视财如命、心灵手巧,并且还有好龙阳的可能。 回到狩猎场休整处,原本围在这里的人已经四散而开,至于刘寅更是不见身影。伍思才想也不必想便知他为了不丢脸怕是早已离开。 “少爷!” 青笋先前见刘寅带着何方几人单独回来担心伍思才的安危,正想着要进去寻人便看见伍思才几人回来。 “您没事吧?”青笋跑上前担心的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伍思才。 秦明杰一看便火大,“你睁大眼睛看看有事的是谁!” 伍思才闻言脸上露出歉意,吩咐道:“别皮了,赶紧的准备马车送靳姑娘去医馆,她先前为了救我伤了右手。” 青笋不知其中曲折,见靳芳菲右手一只虚抬着,使不上力的模样,立刻应道:“小的这就去,几位稍后。” 秦明仁道:“治伤一事便不劳烦伍公子了,我们这就回府。” 话声顿了顿,秦明仁看向芳菲,神情肃然,“芳菲表妹,我们回府吧,省的祖母担心你。” 靳芳菲默了默,心知今日自己做了太多令秦明仁惊讶之事,回去少不了一番追问,现下还是不要再惹表哥生气。 “表哥说得是。” “伍公子,告辞。” “后会有期。” 伍思才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三人便向她提出告辞。望着三人离开的身影,伍思才默默叹了叹气,她还想知道靳芳菲的伤势是否严重呢。 青笋回来时便看见自家少爷垂头丧气的模样。 “少爷,秦家公子呢?” 伍思才叹道:“回去了。” 青笋疑惑,“不是要去医馆治靳姑娘的伤吗?” 秦家兄弟只怕是不喜她,故意不让她跟着。 的确表面上男女有别,可她根本不是男子啊,伍思才想到此又叹了叹气。 青笋觉得少爷有些奇怪,但并未往心里去,因为少爷平时总有几日会如此情绪多变。他问起另外一事,“少爷,刘寅走了,今日到底是谁胜谁负啊?” 伍思才瞪了他一眼,“五万两白银,你家少爷我能输吗?” 青笋眼睛一亮,“那岂不是一桩大买卖!” “记得去催刘寅付账。” “是,没问题!”催账这事儿青笋在行。 “然后收了银子送到秦府去。” “是……”青笋回过神,“不是……少爷这为何要送到秦府去。” 伍思才想起靳芳菲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禁笑起来,“谁挣的自然给谁。” 青笋一脸心疼,“不是……” 这不是她自愿帮忙的么,五万两雪花白银呐! 伍思才打断他的话,“走了,回府。” 还有账没算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我的手艺可还好? 靳芳菲:嗯,吃个将就吧。 第19章 伍思才是被青笋找人抬回西伯侯府的。 从进西伯侯府的那一刻,青笋便不停的哀嚎。 “没天理了!” “老爷,您可一定要给少爷主持公道啊!” “他们意恩侯府欺负到咱们府上啦!” …… 进内院时,已经有不少府上的人张望。 青笋低下头道:“少爷,您看如何?” 躺在柔软担子上的伍思才微微睁开眼睛,“还不错,再卖力些。” 今日她便要刘寅付出代价! “好嘞。” 青笋拔高了嗓子,“老爷,少爷被意恩侯府的公子给伤了!” 青笋一边叫嚷着一边在心中想着,以往那刘寅欺负少爷,少爷总是忍气吞声从不跟府里的人提,这回总算是开窍了。老爷在朝中地位不低,让老爷去收拾刘寅,一定能让他掉层皮,吃些苦头,叫他再也不敢欺负少爷! 如此想着,青笋叫得更加大声了些。 主院里,西伯侯正同夫人陆氏用晚膳。 青笋的声音远远传来,陆氏放下碗筷,“夫君,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西伯侯没留神,“夫人快用膳,那小子出了门,除了他谁敢在府里大声嚷嚷。” “哦。”陆氏只当自己太过思念伍思才,叹道:“也不知思儿这会儿了可有用膳。” 西伯侯不乐意陆氏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语气酸酸的道:“你管那小子,他平日在外好吃好喝的还少了?” 陆氏看了夫君一眼,心中有苦难言,伍思才到底是女儿身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算什么事儿啊。 哎…… 陆氏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叹气。 这时外面再次传来动静,还不小。 “老爷,您必须给少爷做主啊!——” 西伯侯猛地听到这一嗓子吓得手抖了抖,纳闷道:“还真有声响。” 陆氏这回听得更清楚了,“好像是思儿跟前伺候的青笋。” “臭小子,又在鼓捣什么。”西伯侯放下碗筷,招呼人进来询问,“去看看什么事儿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跑进来,忙忙慌慌道:“老爷,不得了了,少爷受伤了,青笋正带着少爷在院门口呢。” 陆氏一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少爷怎会受伤?!” 西伯侯也有些担忧,“快,让青笋将少爷带进来,然后去请大夫!” 丫鬟福了福,“是,老爷。” 丫鬟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看到青笋带着人将伍思才抬了进来。伍思才脸色苍白的躺在担子上,一会儿有气儿进没气儿出的,陆氏一看这模样,立刻掉了泪花,“思儿,这是怎么了?” 感觉她娘趴在身上,伍思才配合的哼哼唧唧两声。 西伯侯怒道:“青笋,你怎么伺候的少爷!好端端的人怎的走着出府,躺着回府!” 青笋搬出一早背好的词,先是略掉靳芳菲将猎场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西伯侯听得是怒火中烧,紧握拳头,青笋猛的跪下来抹了一把眼泪,泣道:“老爷,其实你不知,这么多年来,意恩侯府上的公子总是寻少爷的麻烦,可少爷从未同您道过一声委屈。这次……这次……少爷从马上摔下来,差点没命了!” 这么听青笋一提,西伯侯夫妇想起在伍思才年幼时的确常常灰头土脸的回府,他们只当他在书院调皮,如今看来是被人欺负了! 陆氏越想越觉得是她的错,紧紧握住伍思才的手仿佛她下一刻便要离世。 假装昏迷的伍思才皱了皱眉,娘,你轻点儿。 “青笋,既然知道少爷被人欺负,为何不报?” 青笋答道:“少爷怕老爷您和夫人担心,一直隐忍至此,谁想今日那意恩侯府公子变本加厉,见赢不了少爷便拿匕首故意刺伤少爷的马。” 闻言,陆氏抬起头,一脸泪容,“老爷,你难道要看到思儿受如此委屈?那意恩侯府实在欺人太甚!” 西伯侯叹道:“夫人,你切莫伤身嘞。这事儿你放心,为夫一定给儿子找回公道!” 陆氏听见这话才算是满意一些。 西伯侯虽是应承了陆氏,但意恩侯那老头子一向同他不对付,没有万全之策,动不得手。他蹙眉沉思,在房中来回踱步,半晌忽然沉声道:“大夫呢,为何还不到?” 片刻后,竟无一人回答。 西伯侯环视方中一圈,“都哑了么?少爷在这里躺着,你们没看见呢?” 青笋愣了愣,面色心虚的应道:“大夫约莫在路上吧,想必稍后便会到了。” 西伯侯眯了眯眼,按他对这主仆二人的理解,若是伍思才真的受伤,青笋只怕早让人请了大夫回来。而且他左看右看,这小子躺在这里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说了半晌,少爷到底哪里受伤了?” 青笋支支吾吾半晌,最后默默低下了头。 西伯侯怒道:“好啊,这回是要诓骗本侯是吗?” 青笋慌忙喊冤,“老爷,小的不敢!” 正当西伯侯发怒打算处置青笋,伍思才猛的坐了起来。 “说什么诓骗你,今日之事除了我受伤以外句句属实,你身为我爹难道就这么看着我被刘寅欺负么?!” 西伯侯被吼得一阵发懵,虽然这儿子自小同他不对付,可对他的态度一向尚算尊敬,从未像今日这般冲他大呼小叫。 西伯侯有些犹豫,“当真?” 想到今日从马上摔下来时的恐惧,伍思才咂了咂嘴,眼泪掉了下来。 “爹,你爱信不信!” 青笋诧异的看了伍思才一眼,少爷这演戏的功夫是真的好,这眼泪说来便来。 青笋哪里知道伍思才当时是真的害怕,怕就这么回不来了。 娃是心肝宝,陆氏哪里舍得,“思儿不哭,娘在呢,是娘没保护好你,让你白白被人欺负。你爹没良心若是不帮你,娘帮你。” 母女二人泪眼婆娑,抱头痛哭。 西伯侯扯了扯嘴角,怎么他就没良心了。 虽想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见儿子那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终究只是道:“好了好了,今日之事爹一定替你讨个说法回来。” 西伯侯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手绢,伍思才刚想伸手去接,便见西伯侯的手恰好与她的手擦身而过。 西伯侯心疼自家夫人,“夫人,你莫哭,哭多了坏眼睛,明儿我就去要说法去。” 望着替她娘抹泪的她爹,伍思才心里哼了一声。 陆氏泪眼朦胧,“老爷,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了,一定不这么算了。” 见状,伍思才勾起一抹笑,抹了眼泪缓缓道:“今日虽不是我受伤,可确确实实有人受了伤,而且若非不是有人将我救了,只怕今日我真的是得躺着回来了!” 西伯侯和陆氏齐齐看向伍思才。 “谁救了你?” 伍思才想到靳芳菲不禁露出笑容,“靳卢靳将军的千金。今日若非她出面应下刘寅的比赛,替我解围,我不可能赢过刘寅。也是她在刘寅用匕首刺痛我的马后不顾一切得来救我,最后还将右手扭伤了。” 闻讯赶来的伍老夫人恰好听到这话,靳卢此人她有所耳闻,忠臣良将,只是当年因为一些事而被贬出京。 西伯侯对这个名字也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是他的女儿救了伍思才。 陆氏叹了句,“倒是个英勇侠义的女子。” 伍思才莫名带着几分得意,“那是,爹娘你们有所不知,她简直是箭无虚发,厉害得不得了。” 西伯侯看了伍思才一眼,忍不住说出心里话,“连一个小姑娘也不如,你羞愧不羞愧。” 伍思才却丝毫不在意,“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伍思才心想,我会的她也不会,而且她们一个能文一个能武,简直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这一念头才起又被她压下,呸呸呸,想什么呢,天作之合。 伍思才觉得自己今日从马上掉下来摔晕了脑袋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这厢伍思才一脸傻笑,西伯侯琢磨着她先前的话,慢慢的眼睛露出光来。正想问话,伍老夫人带人走了进来。 西伯侯并不意外,在这府上对伍思才最寄期望的不是他这个当爹的,而是这个祖母,半点儿也容不得闪失。 西伯侯福了福,“娘,您来了。” 陆氏抹了眼泪跟着行礼。 伍老夫人径直走向伍思才,看见他脸上还没干的泪痕叹道:“出了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 伍思才低下头,惭愧道:“孙儿让您担心了。” 伍老夫人露出慈爱的目光,“要记住咱们侯府永远是你的后盾,你无事祖母便放心了。” 闻言,西伯侯道:“娘,明日我便上意恩侯府给思才要个说法。” 伍老夫人杵着拐杖,轻轻敲在地上,“意恩侯向来张狂,你去要说法能要到什么?与其与他们打交道周旋,不如用更加直接有效的法子。” 众人犹在想伍老夫人话中之意,西伯侯儿知母意,幽幽道:“娘的意思是直接参他一本?” 伍老夫人没有回答而是道:“听说意恩侯已上了折子请封世子,不过圣上还未应允。” 西伯侯想了想旋即明白,“还是娘聪慧,我这便去写折子。” 西伯侯在心底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意恩侯不好对付,可这刘寅劣迹斑斑,一封折子上去,甚至不需他做旁的,也一定能让刘寅吃些苦头。 伍老夫人颔首,“你办事向来委托,为娘放心。”话声顿了顿,伍老夫人看了伍思才一眼,“思才,祖母累了,送祖母回院子可好?” 伍思才心知这是祖母有话对她说,于是点了点头,“送您是应该的。” 转身对上陆氏担忧的目光,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扶着伍老夫人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的仇是说什么也要报的! 刘寅:伍思才,你不要脸!小白脸! 第20章 祖孙二人离开后陆氏一直站在原地,分寸未挪,周遭伺候的人皆被她使唤了出去。 西伯侯写好折子回到屋中便见她魂不守舍的站在屋子中央,以为她是担心伍思才,上前安慰道:“夫人,思才不会有事的,以后他出门我再派些人在他身边伺候,断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去。” 陆氏叹了又叹,心中的话到了嘴边旋即又吞下。 一旦一个秘密藏得久了,连说出来的勇气也便渐渐没有了。时至今日,她如何能开口告诉他,伍思才根本并非男儿身。 可,身为一个母亲,看着伍思才面对着她本不应该面对的苦楚她这心中便是无尽的愧疚。 那孩子本不应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西伯侯见陆氏非但没有好转,脸色反而越发苍白,以为陆氏犯了旧疾,张嘴便要唤人寻大夫。 “来人!” 陆氏连忙拦住他,“老爷,我并无大碍,不必唤人。” 西伯侯再三确认,见她眼神清明这才作罢,叹了一声,“今日这人既然被我知晓了,定要让那刘寅吃些苦头,否则思才这罪算是白受了。” 陆氏心知,虽平日西伯侯对伍思才总是疾言厉色,可心里却对那孩子喜欢得不行。若是有一日得知真相,不知会如何。 伍思才如今年岁渐长,娶亲一事迟早提上日程,一旦成亲,她是女子一事定然会被发现。与其届时被发现,不如早做打算。 陆氏观察着西伯侯的神色,慢慢道:“思儿在京城总是过得不痛快,不如让她出京待上一段时日,权当散散心,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西伯侯不想陆氏会提出这事,疑惑道:“夫人不是一向最宝贝那小子,怎会舍得他离京?” 陆氏道:“我这不是看思儿在京城实在不痛快,总有人对她说三道四,离了京说不准会轻松些。” 西伯侯闻言哼了一声,“这一切还不得怪那小子不听劝告非得经商,咱家缺那个钱么?他若是正正经经的,何来这苦头吃?” 不想陆氏听到这番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夫君,她是我生的,无论她做什么我这个当娘的也会支持。你若是不喜,不如将我们赶走罢了……” 西伯侯心生无奈,每次只要提起这个话题,陆氏总会一改温柔贤惠的性子,坚持为伍思才撑腰。 可夫人是自己的,不能不管。 “咳,夫人哪儿的话,思才也是我的儿子,我会真的害他么?还不是想这小子活得轻松一些。” 陆氏闻言旧话重提,“送出京城是最轻松的。” 京城这些世家好比一个牢笼,他们不过都是被关着的金丝雀,为的是世家荣耀,为的是家族荣光。 可哪一点是为了自己。 西伯侯有些不解,“夫人难道舍得那小子离京?” 陆氏自然也舍不得,“只要她开心了,我便放心了。” 西伯侯叹了口气,劝道:“夫人,我们这府世世代代扎根在京,思才是独子,娘那儿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我们将思才送出京的。” 陆氏知他说得乃是实话,可她忍不住心中为思才争取,或者离了京城,思才也不必再女扮男装,可以过一个正常的生活。 西伯侯见她不语,以为她还惦记着送伍思才出京之事,慢慢道:“我知夫人你是关心则乱,可送出京难道一辈子不回京吗?我们全家上下在这儿,他一个人在外也不合适。就为着旁人的闲言碎语离开京城,更会让人耻笑。如若他真想经商,便拿出自己的本事,让旁人不再看不上他,能够真正在京城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 西伯侯夫妻二人的对话伍思才自是不知,送伍老夫人回到院子,意外的伍老夫人只是询问伍思才的伤势。 “祖母,孙儿并未受伤。”伍思才转了一圈,“受伤的是救我的靳姑娘。” 想到靳芳菲,伍思才心中担忧,也不知靳姑娘的伤势如何。 伍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自然将孙子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靳姑娘救了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侯府不能坐视不理,明儿应差人上分送礼问候才算是不失了礼数。”伍老夫人一顿,“靳将军府上似乎早无人居住,不知靳姑娘进京住在哪府?” 伍思才答:“如今靳姑娘住在外祖秦府上。” 伍老夫人想了想,年轻一辈的婚嫁她记得并不清楚,不过只要在京城一切好打点就是了。 “既然要登门致谢,不如孙儿亲自去吧。”伍思才这话是有小心思在的,她也想亲自探望靳芳菲,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伍老夫人颔首,“救你一命,亲自登门致谢也是应该。那明日让人点些贺礼,你亲自走一趟罢。” “贺礼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哦?”伍老夫人戏谑道:“咱们伍少爷舍得开库房了?” “我想向靳姑娘道谢,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伍思才脸一红,她哪儿旁人说得那般爱财敛财。她只是想送些衬得上靳芳菲之物,所以想亲自挑选。 伍老夫人看破不点破,“既然你有心这事便交给你了,不过你送给靳姑娘的是一份,咱们侯府还得出面送见面礼给秦府。这事你倒不用操心,明日你出发时我让人给你带上。” “那敢情好。”伍思才一念起,便有些坐不住,“那孙儿先去挑礼了,不叨扰祖母您了。” 伍老夫人笑了笑,颔首放人。 伍思才走到门口,伍老夫人忽然道:“这位靳姑娘听你说得倒像是个英勇无双的女侠,不知这相貌生得如何?” 伍思才一怔,想起靳芳菲的面容,有初次见面时的惊艳,也有在街上那次的笑颜,还有今日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俊俏模样。 伍思才忽然发现,无论是怎样的靳芳菲,她都觉得好看,一颦一笑也让人心动。 她回头一笑,道:“祖母哪里的话,这样的姑娘自然是位绝色佳人。” 话落,她潇洒的离开了屋子。 “呵呵……” 伍老夫人笑了两声,笑容渐渐消失,莫非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沈嬷嬷一向最懂伍老夫人的心思,见状便道:“少爷算算年纪明年便及冠,老爷这个年纪也已成亲了嘞。” 伍老夫人虽未开口,心中却有打算,的确到了婚娶的年纪,早日成亲,开枝散叶的确是应考虑了。 “再看看吧,这孩子看似柔弱,性子却难得的倔强,得寻个他中意的才行。”伍老夫人的确有此意,但万事还需再考虑考虑。 沈嬷嬷笑道:“少爷的眼光定不会差。” 伍老夫人轻抚云鬓,叹了一声,说起其他事。 而祖仆二人说着闲话的功夫,伍思才已经走出院门。 青笋在伍老夫人院外等着,见人出来,迎上前去。主仆二人相视喜笑颜开,哪里还有先前那番委屈难过。 “少爷,您这招高啊,老爷这番一定会替您好好教训那意恩侯府的公子。”青笋一想到刘寅吃瘪的模样便忍不住欢喜。 伍思才哼了一声,“等着吧,只要我爹出手,一定让他掉一层皮!” 青笋先前故意表现出心虚的模样,让西伯侯察觉出二人做戏,然后再由伍思才故意演一出声泪俱下的戏,逼得他爹不得不出手。 “高,少爷这招实在是高。” 伍思才握着折扇,睨他一眼,不自觉的带着笑,“别拍马屁了,赶紧的随我去一趟库房。” 若是她受委屈便罢了,多年来早习惯了,可这次不一样,靳芳菲为了救她受伤,她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刘寅。 青笋眼睛一亮,“老夫人又赏您好东西了?” 每回进少爷的库房,青笋眼睛止不住的放光,随随便便一件也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伍思才道:“你管那么多,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啊。” 青笋笑道:“自然您是少爷,小的这不是想开开眼么。” 好东西,摸不着看看也是好的。 回了伍思才的院子,青笋找了钥匙打开库房,满屋的奇珍异宝看得青笋双目放光。 “少爷您开库房可是要找什么?” 伍思才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库房,这是她多年心血,旁人难得窥见。 只见她翻翻找找,拿出好些宝物摆在一方案桌上,蹙眉站在案桌面前,沉思片刻又挑挑捡捡,终于桌上只剩十件。 青笋凑近一看,不得了嘞,名家字画、百年灵芝、上好雪花锦缎……样样皆是上品珍宝,平日少爷都舍不得摆弄才在这库房里不见天日。 “这些……” 没等青笋问出口,伍思才替他解惑,“你亲自包好,明日准备同我一道去一趟秦府。” 青笋目瞪口呆,“您是说这些全部要当成贺礼送到秦府?” “嗯。”伍思才蹙眉,喃喃道:“这些是不是不够啊。” “这还不够?!”青笋开始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少爷本人,少爷平日最爱这些奇珍异宝,惯是舍不得送人,今日竟一挑挑了十件。 如此出手阔绰,还是少爷么! 青笋作为最衷心的奴仆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少爷,“少爷,您忘了今儿还说要将刘公子输给您的五万两银两全数送到秦府,再加上这些会否太多?” 伍思才歪了歪头,似乎在考虑青笋的话。 “太多?” 青笋忙不迭的点头,“是啊,这加起来恐有七八万两,不是小数目!” 青笋面露恳切盼望着少爷回心转意,散财容易敛财难啊! 却听少爷喃喃道:“靳姑娘会不会瞧不上啊……” 青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原来是为靳姑娘。他狐疑的看着自家少爷,终于懂得讨好姑娘家的心倒是一件好事,可这出手未免太阔绰,多来几次,这库房指不定便空了! 最后青笋好说歹说,再三强调靳姑娘并非贪恋财物之人,才将伍思才劝离库房。 青笋长叹一口气,终于将库房再次上锁。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你莫要嫌我抠。 靳芳菲:那你留着私房钱作何?养小妹妹吗? 伍思才摇头:不是我,是青笋那混蛋陷害我! 青笋:冤枉啊…… 第21章 红烛在门外闲来无事做女工,远远的见二小姐带着流云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等人走近,先是福了福,然后掀起珠帘,笑道:“二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表小姐正因着手伤着无法练武而烦闷呢。” 秦明惠笑道:“是么,我这便进去瞧瞧她。” 转过小阁,秦明惠一眼便望见坐在小塌上的佳人正拿着一支玉簪傻笑。 这可一点儿也不像烦闷的模样,亏她急急忙忙的完成她娘交代的事赶来揽芳居。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呐。”秦明惠打趣道。 靳芳菲抬头见是表姐,虽然右手不利索还是赶忙的将人拉下来同坐。 “正是时候,这会儿手伤了,什么也做不了,表姐来了正好替我解解闷。” 秦明惠哼了一声,目光落在靳芳菲被绑着的右手,问道:“如何,今日手可还疼?” 靳芳菲摇头,叹道:“本不是多大的伤,养些时日便好了,多谢表姐关怀,让你惦记了。” 秦明惠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靳芳菲的额头,笑了笑,“谁让你如今是这个家的心肝宝贝。” 靳芳菲想起昨日回府时的情形不免汗颜,红烛见着她便哭,全府上下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不知情形的还以为她伤重难愈。 忽然靳芳菲叹了叹气,喃喃道:“也不知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弟现下如何。” 昨日因为她受伤,外祖母责怪他二人保护不力,罚他二人跪祠堂,且不准她们探望。说起来,靳芳菲愧疚得很,此事因她而起,若非她擅自去了狩猎场,他二人也不会因此受罚。 看出芳菲心思的秦明惠安慰她道:“不过是跪跪祠堂,堂堂男儿这点苦莫非也受不得?算算时辰也该出来了,再者他们本就不曾保护好你,罚罚他们也应当。” 虽然二婶不是很乐意就是了,不过这些家长里短,秦明惠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同芳菲提起,平白的惹她烦忧。 饶是听明惠这样说,靳芳菲心中仍然过意不去,“不如这样今日我做东约上明仁表哥和明杰表弟一道去翡翠居玩儿?” 翡翠居地处一处青山半山腰,依山傍水,端的是环境雅致,品味高亮,是如今京城世家公子小姐常去品茗赏乐之所,靳芳菲也是偶然听秦明杰提起他去过后一直念念不忘,因此才想趁着今日算是给他二人赔罪。 秦明惠微微诧异,“芳菲你出手可阔绰呀,翡翠居一次也得上千两呢。” 看来这个表妹真人不露相呀。 靳芳菲笑容羞涩,“这次出门我偷偷撬了娘亲的银库,所以……现下银两颇为充裕。” 秦明惠却是笑容一僵,抬头望了望屋檐,的确真人不露相,溜门撬锁样样精通。可见表妹一脸单纯毫不隐瞒的模样,似乎她这样做并无不妥,毕竟出门在外,钱财是必需的。 秦明惠叹道:“表妹好手段。” “不过你右手才伤着,这些日子还是在府中养伤罢了,翡翠居下回再去。”便是他们想去,也得看祖母是否同意,昨日听闻表妹受伤,头一个吓着的便是祖母。 靳芳菲对秦明仁兄弟二人有愧这才提出翡翠居一行,如今自己有伤若是出门一个不慎反而再次牵连他们,因此芳菲并未执著出门一事,只道:“那我明日同明杰表弟先约定好,他听了一定开心。” 秦明惠笑了笑,想起先前来时芳菲独自一人傻笑的模样,道:“芳菲,先前我来时见你手里拿着样东西,不知是何物,你盯着也能笑半晌。” 芳菲闻言小脸一红,倒也大方的从袖里拿出来给秦明惠看。 秦明惠一看是支玉簪,虽式样普通但胜在触手生温,纹理清晰,是块好玉雕琢而成,不过这样一支簪子哪里值得芳菲盯着傻笑。 好在芳菲及时为她解惑,“这是伍思才的。” 秦明惠顿时有一种清明之感,原是伍思才的,莫非是睹物思人。 秦明惠道:“不过既是他的又怎会在你这儿?说来,我还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何事,你武艺极好,骑射自是不在话下,怎会坠马受伤?” 昨日芳菲一行三人回来的匆忙,加上芳菲有伤,兄弟二人被关罚跪祠堂,秦明惠对狩猎场发生之事只知道个粗略,其中细节并不知。 思及昨日种种,靳芳菲有种恍然隔世之感,正好她也有烦恼之处,便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统统告诉了秦明惠。 秦明惠听后,大叹,“芳菲,你当真是女中豪杰,旁人是英雄救美,反倒是你美人救英雄……不对,伍思才这般也算不得英雄,如此柔弱不堪风雨。” 秦明惠心想难怪昨日听秦明杰嘟嘟囔囔的嘴里骂着伍思才,其中曲折原是为此。她心头一时不知是该为表妹喜还是忧,喜的是表妹终于同伍思才有了联系,忧的是这伍思才未免太秀气了些! 靳芳菲道:“我听闻他胎中带病,生来便体弱多病,这般体质想要习武也难,好在旁的倒无大碍。” 秦明惠一怔,眼神微妙,到底是要嫁出去的表妹,如今这话里话外哪句不是向着伍思才,看来她很有必要对伍思才重新定位。 秦明惠将玉簪还给芳菲,叹道:“可你不是说他将你和你大哥认错了么?” 提及此事,芳菲努了努嘴,“他眼瞎呗。” 察觉芳菲话中隐忍的怒气,秦明惠抿嘴笑起来,“哟,跟我这儿生闷气呢。不过这事我想也怨不得他,我记得你幼时常打扮的像个男子,你一身武艺出面救他于危难,他下意识的将你视作男子也并非没有可能。” 靳芳菲不听,“可他只要好好打听便知我大哥根本不曾来过京城!” 靳芳菲有一大哥名叫靳飞,却并未她亲生胞兄,而是芳菲大伯的遗孤。当年芳菲大伯靳湛在战场上战死,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后过了一年靳飞的母亲也因积郁成疾病重不治去世。靳卢见靳飞不过四岁,身世可怜又是亲侄子便将他收养视作亲生儿子,但靳飞一直养在京外外祖家,因此旁人虽知靳府上兄妹二人,却并不知其中渊源。 秦明惠见芳菲小姑娘娇俏,忍不住取笑道:“你若是生气便去告诉伍思才去。” 靳芳菲对上表姐的笑,哪里不知表姐取笑于她,红了脸没再开口。 等笑够了,秦明惠道:“这事不知内情之人谁会特意打听表兄是否来过京城,要我看呢,此事还是因早些告诉伍思才,你如今又救了他一次,加上往日的情分,你们二人之事岂非是水到渠成?” 虽秦明惠觉得伍思才此人不能成大才,可若是芳菲中意,伍思才又品性端正,秦明惠还是很乐见两人终成眷属。 不想芳菲闻言却叹起气来,脸上带着愁绪,她搅着食指,带着女儿家的心事,叹道:“我又不知他是否真的欢喜我,若是他因着往日的承诺……我反而成了携恩要挟了么。” 秦明惠在心中一叹,难怪不是最是痴情难。 “你于他有恩无论是往日还是如今皆是事实,如若芳菲你真的担忧,便暂且压下此事不告诉他,你二人再多相处些时日自然明白他对你是何心意。” 秦明惠心里的话是,芳菲这般独一无二的女子,欢喜他伍思才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他辜负芳菲,她一定叫人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芳菲想了想同意表姐的提议,暂且不将幼时之事告诉伍思才。 表姐妹二人说起闲话,日头渐渐拔高,外头流云道是西伯侯府公子登门致谢时,芳菲还有些不可置信。 秦明惠略略点头,道:“这才算像样么。” 想了想秦明惠又问:“现下谁陪着西伯侯公子呢?” 来人回道:“老夫人请了大公子和三公子作陪,现下正在花园用茶。” 秦明惠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过了片刻,又有人来,这回是管家秦叔。 秦明惠看了一眼芳菲,笑道:“秦叔这会儿怎的会来,可是祖母有吩咐?” 秦输福了福,应道:“是西伯侯府上的伍公子前来登门致谢,特意给表小姐捎了贺礼,老夫人命老奴送来。” 芳菲眼眸亮了亮,叹道:“原不需要这些虚礼。” 秦明惠啧了一声,道:“如何不需要,秦叔快让人拿上来看看,我倒是要瞧瞧这西伯侯公子品味如何。” 秦叔挥了挥手,只见数十个丫鬟鱼贯而入,手里端着雕花木盘,并排而站。红绸将木盘遮住,并不能看见其中之物。 秦明惠拉起芳菲的手,凑近道:“让表姐替你品鉴一番。” 芳菲嗔了秦明惠一眼,心中却也泛起好奇,究竟伍思才会送些什么贺礼。 秦明惠掀开左起第一个,是一幅卷轴,她轻轻打开,定睛一看,叹道:“哟,名画——大家轩辕大师的画。” 秦明惠看了芳菲一眼,继续掀开下一个,这回房中不少丫鬟露出羡艳的目光。 这是一整套红石榴宝石鎏金头面,连靳芳菲也忍不出露出惊艳的目光。 秦明惠赞许道:“这个颜色很称芳菲。” 说着秦明惠意味深长的看了芳菲一眼,出嫁时戴也很适合。 芳菲自然不懂秦明惠那一眼的含义,她只觉得心跳快的要冲出身体,一种热烈的暖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连指尖也变得滚烫。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顶端的红宝石,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真美。” 秦明惠打趣道:“更美的还在后面呢。” “雪锦云缎,一匹值千金。”秦明惠笑道:“伍公子当真是出手阔绰。” …… 接连看下去,秦明惠渐渐收住原来的玩闹,只因伍思才实在太大手笔了!这随便哪一样不是价值凡多,好些便是宫里的贵人只怕也想要。 西伯侯府这般富贵,看来表妹日后无忧。 秦明惠驻足在最后一个丫鬟面前,想了想道:“芳菲这最后一样你自己看吧。” 她怕她再看下去忍不住占为己有。 芳菲轻轻掀开红绸,眼睫轻颤,然后便如春日的花一般绽开笑容。 秦明惠凑过去看,叹道:“咦……这不是匕首么,倒是精致,还镶了宝石。” 芳菲笑着点头,“嗯。” 有些迫不及待的那拿起静静躺在木盘中的匕首,第一感觉便是轻,轻而便利,十分趁手。 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是芳菲取下刀鞘,拔出匕首,刀尖光亮锋利。芳菲忍不住比划了比划,秦明惠盯着那刀尖退了几步。 芳菲见状收了刀,道:“虽是华丽了些,幸而并非华而不实,这匕首用来防身倒是不错。” 华丽自然是指匕首的外观,秦明惠发现伍思才还真是中意好东西,不过他这一招投其所好用的妙啊。 芳菲握着匕首,再看着面前的一切,心间如春风拂过,暖洋洋的。 突然很想见见他。 如此想着芳菲便问出了口,“现下伍公子可还在园中?” 秦叔被伍思才这一连串价值不凡的贺礼惊到,不妨靳芳菲突然发问,半晌才回神应道:“在,在,老奴来前大公子将将带着伍公子去花园。” 靳芳菲转头去看秦明惠,秦明惠给了她一个我拿你没招的目光。 “如此厚重的贺礼,理应亲自道谢才是。”秦明惠端的是一本正经,似乎忘记这本是伍思才给芳菲的贺礼。 芳菲笑着附和道:“表姐说的极是,不能怠慢了客人才是。” 表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管家秦叔摸了摸汗,犹豫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哪儿有姑娘家随意与外男见面的道理。 秦明惠道:“秦叔,大哥和明杰都在,不碍规矩,何妨又是在自家,没那些个闲言碎语。” 秦叔想了想决定禀明夫人李氏,秦明惠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当下道:“我和芳菲这便去花园走走,若是偶遇客人正好向人道谢,这等小事便不必告诉娘亲了吧。” 这油嘴滑舌,秦叔一时无言反对,心下苦闷,找自从表小姐来了秦府后,连一向端庄守礼的二小姐也变得跳脱起来。 “芳菲,走吧。” 芳菲闻言便要出门,秦明惠拦住她,“你便这么去?” 芳菲投以不解的目光,秦明惠一叹,拉着她往闺房里走,“一切还得表姐我替你帮衬才行呐。” 作者有话要说: 芳菲:我这样不好看? 表姐:好看人会把你当成雄性生物? 芳菲:伍思才!滚出来!眼瞎么?! 少爷:不是……媳妇,不是,那不是年纪轻雌雄难辩么,再者那时我如何知自己是个弯的!!! 第22章 “表姐,这样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芳菲走在前去花园的小径上,捏着裙裾上的绣花,神色局促。 出门时望着铜镜中的人,芳菲显些没有认出那是她自己。 “如此才好,省的伍思才再将你视做男子。” 秦明惠对自己的杰作格外满意,芳菲平日喜好简约,穿着打扮更是随性而为,此时本就天生丽质的芳菲经由她打扮下更是花颜月貌,如出水芙蓉一般娇嫩,真是我见犹怜。 教他伍思才看了过目难忘,正好她也瞧瞧伍思才此人究竟如何! 芳菲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道:“那已是从前之事,昨日在狩猎场他一眼便认出我来,又岂会错认。” 秦明惠叹气,表妹率性豁达,可在这情之一事上懵懂单纯。不愿再废口舌,秦明惠斩钉截铁的道:“总之听表姐,这般总没错。” 半推半就下表姐妹来到花园,一眼便瞧见在花园中心凉亭里坐着的三人。 不知是否是错觉,秦明惠觉得三人气氛怪怪的,明明坐在一处,却好似不认识一般。 二人站在远处瞧着,秦明惠默默道:“表妹,我怎么觉得他们怪怪的?” 芳菲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认同,“表姐所言甚是。” “走,我们瞧瞧去。” 话落,秦明惠拉着芳菲走进凉亭。 “靳姑娘!” 伍思才本想着见不到靳芳菲,又不受这秦家兄弟二人待见,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告辞,忽然抬头看见往凉亭里走的二人,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兄弟二人闻言回首看到款款而来的表姐妹同样愣了愣。 芳菲一眼望去,二人四目相对,芳菲不觉笑了笑。 佳人送笑,春暖花开。 这一笑,伍思才不明觉厉,脑中似乎有鸟儿盘旋,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秦明惠察觉二人的小把戏,捂嘴笑了两声这才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伍思才此人来。 肤白貌美,男生女相,这话诚然不欺也。 秦明惠倒是不反感这样的相貌,少些男子气概又如何,至少看得赏心悦目,是个标志人。 事实上,自从昨日之事后秦明仁便隐隐有一个猜测,只不过这个猜测还没来得及证实他便被罚跪祠堂,今日好不容易放出来,又赶忙的来应酬伍思才,所以这个猜测便压在心底,此时却觉得无需再证实。 女为悦己者容。 芳菲来秦府多日,从未见过她这般打扮,今日又不是出席哪家宴会,独独是这伍思才来了。 秦明仁咳了一声,背对着伍思才朝二人使眼色示意二人离开,一边假意询问:“二妹,表妹,你们怎会在此?” 秦明惠似乎不懂,笑着应道:“今儿日头好,我特意邀表妹出来赏花,正巧碰上你们。” 秦明仁瞪了妹妹一眼,提醒道:“表妹有伤不宜在外行动。” 手伤了而已,又不是腿受伤。 秦明惠正要开口,另一道声音急切的响起。 “不知靳姑娘的伤可有大碍?”伍思才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芳菲被布绑着的右手,神情紧张。 靳芳菲心中一暖,应道:“多谢伍公子关心,只是小伤养个几日便好了。” 秦明杰算是发现了,芳菲对着伍思才格外温柔,他忍不住道:“什么小伤,伤筋动骨百日才能调养好,平白无故遭此大难,也不知是因为谁!” 秦明杰话中的不喜,在场之人无人不懂,芳菲不忍伍思才内疚,正要开口,伍思才却道:“靳姑娘受伤是受在下连累,秦公子生气是理所应当,只希望靳姑娘能早日痊愈,如此在下也能放心。” 伍思才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 ,来者是客,秦明仁笑道:“事情已成,还望伍公子宽心才是,好在表妹的伤并不严重。” 伍思才感激的看了秦明仁一眼,叹道:“这次我一定要给靳姑娘讨回一个公道!叫那刘寅好看!” 秦明仁诧异的看向伍思才,这似乎同她所知的伍思才不同,刘寅与他二人交锋多载,伍思才从未正面与刘寅争执,即便是京城中人对伍思才多有闲言,他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根本不在意。 这次,为何如此决绝? 观他神情,显然非小打小闹。 如此想着,秦明仁不禁看向一旁婀娜多姿的芳菲。 秦明杰不服气,在他眼中伍思才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这次躲在芳菲身后足见他的窝囊,因此出言讥讽道:“你能将刘寅如何?别届时还得旁人救你。” 伍思才闻言也不恼,淡淡笑道:“届时他刘寅便知我伍思才是否是好欺负的了。” 芳菲本想安慰伍思才,可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出口的话转了个弯,“伍公子,那小女子可等着你给我报仇咯。” 伍思才一听不知为何心底渐渐发热,大受鼓舞,“此事包在我身上,定让靳姑娘你出口气!” 话音落下,亭中一阵风吹过,带着夏日的暑气,二人目光相交,莫名笑了起来,一旁三人面面相觑。 秦明惠:哎,想回屋喝一碗冰镇酸梅汤了。 秦明仁:哎,表妹似乎留不住了。 秦明杰:怎么办,想赶人了。 五人坐在亭中,不远处飘来幽幽的荷香,其余三人心思各异,倒是伍思才芳菲二人言笑晏晏。 伍思才觉得今日自己颇为怪异,总是忍不住看靳芳菲,即便不谈论什么,只是看着也觉得心头欢喜。 她想莫非是因为靳芳菲救了她一命,因此对她颇为关注。 很快芳菲也察觉到这一抹炙热的目光,饶是心跳迅速,仍强忍着镇定问:“你作何一直看我?” 伍思才一怔,脸微红,半晌吞吞吐吐道:“窈窕淑女,今日见靳姑娘极为美貌,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芳菲不曾想他如此直白,羞红了一张脸,错开了目光。 秦明杰见芳菲只是羞涩并无厌恶,嘟囔了一句,“油嘴滑舌!” 闻言,伍思才明白过来自己说了多么轻浮的话,怕芳菲将她视做那般浪荡公子,连忙解释道:“不是,在下并非出言……轻薄靳姑娘,只是事实如此,忍不住便说了出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靳姑娘莫要生气。” “呵呵。” 秦明惠捂着嘴儿笑起来,这般一看伍思才竟有些傻头傻脑,尚算有可爱之处。 这般想着,秦明惠道:“芳菲生得美,旁人赞几句又何妨。你们难道不知,女子听得赞美多了,这日后只会愈发的美。大哥和明杰当真吝啬的很,竟是一句也不提。” 秦明仁笑了两声打圆场,“的确,今日的表妹格外美丽动人。” 秦明惠这话算是替伍思才解围,伍思才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 秦明杰瞪了秦明惠一眼,恼她替外人说话,却又别扭的道:“表姐自然是美的,这还用你提。” 看着秦明杰少年意气模样,伍思才心底涌出一股抹不去的忧伤,这是自她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后便有的困惑。 诚然她如今顶着西伯侯府三少爷的身份生活,可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这般肆意的活着。她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秘密,好似她这个人一般。 芳菲本在和秦明惠说话,不经意撇了伍思才一眼,明明看似平常,可她还是看出不对劲。 芳菲想了想轻声开口道:“今日还要多谢伍公子送的礼,只是会否太过贵重了些?” 伍思才回神,见芳菲提起贺礼,袖里的手微微蜷起,抿唇道:“算不得贵重,不知靳姑娘可喜欢?” 伍思才的眼眸是完完全全的黑色,不似芳菲的眼眸带着琥珀色的透亮。此时一双黑眸竟透着点点亮光望着靳芳菲。 他在期待自己的答案。 有了这个想法,芳菲笑道:“我很喜欢,表姐见了可嫉妒呢。” 伍思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秦明惠笑道:“是我准备不妥当,明日我再备一份差人送到府上,还请秦姑娘莫要嫌弃。” 站在亭子外的青笋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一听少爷这又大手大脚的送人情,心似刀子在割,痛彻心扉。 秦明惠没想还有她的份,心知这是沾了芳菲的光,可无功不受禄。她笑着婉拒道:“这哪里使得,姐妹间的话不能当真,何况无功不受禄,还请伍公子莫要破费。” 芳菲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安慰伍思才,他下一刻便要提出再送表姐贺礼,也不知他是否天性大方使然。 伍思才不愿二人为难,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明日我让人送些翡翠居师傅新研制出的点心给几位品尝,这一点心意,还请秦姑娘切莫再推辞。” 点心倒不至于让人非议,秦明惠见他实在热情,点头应下,“如此多谢伍公子。” 一旁的秦明仁兄弟二人在心中啧啧称奇,无能为力的看着家中表姐妹二人被伍思才拉拢。 秦明仁大抵看出来芳菲怕是对伍思才有意,而妹妹明惠显然知情且有着撮合二人之意。在他心中,男女之情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这般私下交往过密,传出去只怕对芳菲的名誉有损。 但见芳菲与伍思才二人相处融洽,伍思才此人虽无大才,但也能看出是个知礼温柔之人。 秦明仁一时之间心中感到挣扎,作为长兄发现此事若不及时禀告家中长辈,只怕日后酿成大祸。可若是将此事告知祖母,又怕因此棒打鸳鸯,遭芳菲二人嫌弃。 其余几人自然不知秦明仁此时心中想法,因为他们已被伍思才的身家所震惊。 起因是芳菲提出过几日想在翡翠居一聚,但先前她听秦明惠提起,翡翠居名声在外想要订到位置十分艰难。 恰好先前伍思才提到送翡翠居的点心到府上,且语气中丝毫没有勉强,芳菲便询问伍思才是否可以帮忙在翡翠居订到位置以便她能够向秦明仁和秦明杰赔礼。 没想到伍思才一口答应下来,且无论何时,只要芳菲想去保证给芳菲一个清净舒适的环境。 秦明杰一听便觉得伍思才信口开河,质问之下伍思才于是道出翡翠居背后之主便是他。 秦明惠难掩诧异道:“我听闻翡翠居日进斗金呢。” 伍思才难得露出羞涩的笑,芳菲愣了愣,倒是有几分含苞待放之意。 “一个机缘巧合下开了翡翠居,没想到能如此顺利。日进斗金算不上,的确盈生不错便是了。日后几位想去,派人来同我知会一声,或者直接报靳姑娘的名号也可。”伍思才觉得为救命恩人开一些福利丝毫没有问题。 靳芳菲却红了红脸。 秦明仁这时才回过神,迷迷糊糊的问:“什么翡翠居?” 秦明杰哼了一声,“伍公子道这翡翠居是他的呢,让我们日后想去便去。” 这话更多的是讽刺,显然秦明杰是不信的,然而秦明惠对伍思才的话已信了几分,自上次芳菲发现伍思才是四方商会的幕后之人时,她便隐隐觉得伍思才或许并不简单。 秦明惠道:“日后还得借伍公子的便利了。” 伍思才道:“好说,好说。” 秦明仁端茶的手顿了顿,四方商会到底属于商贾,但翡翠居不同,如今不光是年轻一辈的公子小姐中意那儿,便是一些达官贵人也喜欢。 这种地方没有一点势力不可能站住脚很。 伍思才真的像外面传言那般废物么? 秦明仁在心底否认了这一说法,这样的人只怕家财万贯,又怎会是真的废物。 秦明仁道:“伍公子经营有方,令人佩服。” 伍思才回道:“秦公子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听说明年秦公子参加科举,想必届时定能高中。” 秦明仁谦虚的摆摆手,叹道:“大千世界,能人辈出,只盼届时能考个好功名不辱没了父母的教诲。” 夏日暑气难耐,秦明惠坐了一会儿,听着二人互捧,头上直冒汗,想吃茶解渴,一摸到滚烫的茶杯赶紧的松了手,越发想念起每日的冰镇酸梅汤来。 于是道:“流云,吩咐厨房送几碗冰镇酸梅汤来给大家解解渴。” 话落,两道声音响起,“甚好。” 芳菲和伍思才愣了愣,伍思才先道:“暑日难熬,这冰镇酸梅汤最是解热。” 芳菲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秦明仁道:“我不必了。” 秦明仁不喜酸,因此也不爱喝冰镇酸梅汤。 秦明惠看向一直闷闷不乐的秦明杰,“明杰,你呢,可要用一碗?” 秦明杰哼道:“你们女儿家最爱吃这个,我不爱吃。” 一句话,伍思才愣在原地,幸而其余几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那便三碗,流云去吧,快去快回。” “是,奴婢这便去。” 流云领了命转身出了亭子,没想到才过角门见一旁树影丛里有声音传来,她蹑手蹑脚的走近一瞧,可将她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伍思才:媳妇,你可会嫌弃我娘们? 芳菲:何出此言? 伍思才:就是嫌我攻气不足呐……羞涩…… 芳菲笑:无妨,我可攻可受。 开始存v章的万字!加油! 第23章 “三小姐, 您怎的在此?” 流云奇怪的盯着藏在树丛中的主仆二人,想起那日在揽芳居院外的情形,她和小姐不正是这般偷看红烛和她表哥的么。 她顺着树丛的缝隙看出去,赫然看见亭中正在说话的五人,原是在此偷看。 流云忍不住问道:“三小姐可是打算寻小姐和表姐游园?” 被流云发现偷看的秦明珠心底恼怒, 她手里拧着手绢,冷声道:“我一个主子做事也需你一个丫鬟过问么?” 流云垂头,暗中撇了撇嘴, 面上恭敬的回道:“自然不是, 是奴婢多嘴,请三小姐责罚。” 流云是秦明惠的贴身丫鬟, 秦明珠还不至于犯到太岁头上,她和丫鬟阿雅从树丛里走出来, 耀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睛, 她看了流云一眼, 淡淡道:“我来花园闲逛,见有外人在于是在这里不敢出去。今日来的客人是谁?” 流云觉得三小姐在撒谎, 她不可能不知今日来府上的是西伯侯府的公子,但既然三小姐要演戏, 流云自然不能不作陪, 她笑着回道:“回三小姐的话, 今日来的是西伯侯府的伍公子,今日特地来感谢昨日表小姐昨日的慷慨解围。” 直觉三小姐不会喜欢这话,但流云还是说了, 她清晰的看见三小姐一对眼珠子里写满不屑,便听她嘟囔道:“一个女子整日打打杀杀,如今到好,做起这行侠仗义的营生了。” 流云见她满是嘲讽,忍不住将今日伍思才送给芳菲的贺礼绘声绘色的提了一遍,果然三小姐的脸色更差了些。 见状,流云极其不厚道的在心里笑了。 秦明珠大抵是不想落了面子,讥讽道:“不过是些俗物,也就是那般浑身铜臭的人才会如此。依我看,那西伯侯府的公子只怕是大腹便便,像那些个商贾一般,低俗不堪,上不得台面。是我我可不愿与这样的人来往!” “明珠!” 一身呵斥,秦明珠心底一蹬,侧身果然见秦明仁一行人在她身后,显然先前的话全被他们听了去。 原是芳菲发现这里的动静,几人便来看看,谁曾想听到这样一番话。 “来者是客,你如此非议客人,难道是大家闺秀应当的行为么? 再者,你从未见过伍公子,何以如此口出恶言!” 秦明仁少有的疾言厉色,秦明珠心底一酸,可又不服,正想反驳,只见从秦明仁背后走出一俊秀公子,清风霁月。 莫非这便是那西伯侯府公子? 秦明珠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明杰想替胞姐说话,可对上堂兄的目光顿时又哑口无言。 先前秦明杰对伍思才多有失礼,但好在无伤大雅,可秦明珠的话句句戳人脊梁骨,又是背后侮辱,这让秦明仁感到失礼,他侧身朝伍思才拱手惭愧道:“今日在下堂妹多有得罪,在下替她向伍公子道歉,请伍公子原谅堂妹一时失礼。” 伍思才拱手回礼,她神色如常,自小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如今听来已觉无味。 “无妨,在下选择经商这条路,已然预料到今日。此番这位秦姑娘的话只当是戏言,我不会当真,还请秦公子你也莫要在意。” 秦明仁再拱手,“实在是抱歉,伍公子。” 秦明惠瞪了秦明珠一眼,打着圆场,“这日头强,不如我们还是回亭中休息,正好接着说说昨日你们狩猎的事。” 话音一顿,秦明惠又对流云道:“这天快将你家小姐我热化了,还不赶紧的去拿冰镇酸梅汤。” 流云低着头赶忙的福了福身,“奴婢这便去。” 希望三小姐莫要记恨她才好。 “走吧,回亭吧。”秦明仁抬手,“伍公子请。” 伍思才没有去看秦明珠,应道:“好,秦公子请。” 秦明杰看了秦明珠一眼,叹了叹气也跟着走了。 芳菲和秦明惠落在最后,芳菲淡淡的看了秦明珠一眼,这一眼让秦明珠涨红了脸。 秦明珠咬牙低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芳菲摇头,客气疏离,轻声询问,“表妹可要一道?” 秦明珠看了那背影一眼,“不必了。” 她还不想上赶着丢脸。 话落,秦明珠带着阿雅离开,裙裾扫过一旁的茉莉花,花瓣落了一地。 “芳菲……”秦明惠眉眼轻轻蹙着,怕芳菲与秦明珠二人就此结怨,她劝道:“她那个性子无法无天,谁也降她不住,今日是她出言得罪了伍公子,好在伍公子不同她计较。” 芳菲如何听不出表姐话中之意,低声道:“他不在意,我何必在意。” 秦明惠知芳菲性子,见她不似生气的模样,这才放心,凑近她跟前道:“今日一看,这伍公子倒还不错,温柔体贴大度,芳菲你这般眼光可是活络。” 提起伍思才来,芳菲露出真心的笑,又有几分羞涩,“表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明惠道:“怎么没这一撇,我看你们往日的约定便是一撇,只要你告诉他真相,他定会立刻兑现当年的约定。” “先前表姐不是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他真相么?” 芳菲心里忐忑,往亭中看了看,恰巧伍思才看过来,她匆匆避开目光。 秦明惠道:“先前我不曾见过伍思才,对他仍有偏见,可如今这么一看,他的谈吐举止并不似外人那般乃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相反他知礼守礼,待人大度温柔。” 芳菲有些诧异仅仅一面表姐便对伍思才改观,但也对此感到高兴表姐不再因为传言而对伍思才颇有意见。 见芳菲犹豫,秦明惠又道:“迟早也是要说的,不如早些告诉他,你们二人也好……” 面对表姐略微暧昧的笑容,芳菲哭笑不得,“表姐一向最是守礼,何以如此大胆。” 秦明惠一怔,不解道:“我只是想你二人解开误会,他如今已是靳姑娘长靳姑娘短,若是便是幼时救他之人,岂非对你更加难忘,如此早日上门提亲。” 顿了顿,秦明惠看着芳菲,“芳菲,你想的是何事?” 芳菲的脸顿如火烧,跺了跺脚转身往亭子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捂住脸。 酷暑难熬。 表姐妹二人回了亭中,伍思才敏锐的察觉到里芳菲脸色红润异常,以为她在屋外待的太久中了暑气,于是等流云送来冰镇酸梅汤,她用过之后便提出告辞。 “今日还有事,在下便告辞了。”伍思才似乎放心不下,又道:“靳姑娘有伤需得好好养着,若有需要尽管差人告诉我。” 芳菲因为之前的话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听他要走心中虽失望但听到他的嘱咐又感到甜蜜。 秦明仁亲自送伍思才出府。 二人身影渐远,秦明杰一直担心秦明珠,也趁机离开。 秦明惠道:“好好开导明珠,那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于她名誉也不好。” 秦明杰点了点头,“二姐,我明白。” 秦明杰火急火燎的赶到秦明珠的院子,等他踏进秦明珠的屋里,如他所料,这屋里哪里还有落脚之处,能咂的全被她砸了。 秦明珠站在房中,神情骇人。 “姐。”秦明杰唤了一声。 秦明珠转头看见胞弟,怒道:“你来作甚!你不是最喜欢靳芳菲了吗?你干脆认她当姐罢了!” 秦明杰赔着笑脸,“表姐是表姐,你可不同,可是我亲姐。” 秦明珠冷哼一声,“亲姐,如何不见你帮我说一句话!你任由我被秦明仁数落,眼睁睁看着我下了面子,如今知道我是亲姐了?” “我告诉你,我们是二房,比不得他们大房,可我不像你似的,整日跟在人屁股后面转儿,像个小跟班似的。你哪儿像是咱们秦府的四少爷,你简直是秦明仁的跑腿儿!” 秦明珠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半分姐弟情分,一旁的丫鬟们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秦明杰本是记挂着她,念着来安慰她,不想如此被秦明珠大骂。他是少年郎,有的是血性,如今被秦明珠逼急了,他指着一母同胞的亲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是么?我们的确是二房,可到底这个秦府不曾分家,堂兄时常帮我,课业我不懂的,是堂兄不辞辛苦的为我解惑,平日有个什么,最热切的还是堂兄,我不亲近他亲近谁去?难不成亲近你么?” 秦明杰盯着他,眼里透着失望,“我们虽是姐弟,可关系竟还不如旁的分支兄弟姐妹。我也讨厌伍思才,可今日那般情况下,你如此侮辱伍思才,不是你给伍思才脸子看,是代表着秦府给他下脸子,堂兄教训你为何不应该?难道你想将事情闹到祖母跟前才罢休?” 先是被秦明仁教训,如今又被胞弟教训,秦明珠觉得脸上无光,在一众丫鬟里抬不起头,她不顾一切的吼道:“连你也来教训我是么?在你眼里可把我当成亲姐!” 秦明杰看着她,“那姐你呢,可有把我当成亲生弟弟?” 秦明珠一怔。 “罢了,我先回去了。这里让人收拾了吧,这么大动静,母亲若是知晓怕是会置气。” 秦明杰说完也不管秦明珠如何想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记得从前他们姐弟二人还十分亲近,慢慢的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秦明杰心里烦闷,打算出府走走,才走到二门碰上送伍思才出门返回的秦明仁。 “大哥。”秦明杰在私下从不叫秦明仁堂兄。 秦明仁颔首道:“要到饭点了,你要出府么?” 秦明杰不想提起先前之事,含糊道:“出去逛逛。” 秦明仁看了堂弟一眼,见他神情烦闷,不由道:“见过明珠了?” 秦明杰一听到秦明珠的名字,对上堂兄关怀的目光,忍不住抱怨道:“我好心安慰她,她反而还将我数落一顿。” 秦明珠会如何说,秦明仁能猜到几分,这个堂妹可惜了,被二婶给教偏了。 秦明仁道:“你也怪大哥当着众人的面数落明珠么?” 怕堂兄多想,秦明杰摇头叹道:“虽我也不喜欢那伍思才,对他也不甚友好,但我知姐的话说得太过分,大哥你是为她好。” 好在这个堂弟明白事理,秦明仁揽过秦明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到大哥房中用膳,今日让厨房做些你喜欢的菜。” 秦明杰点头跟上,“多谢大哥。” “今日过后你可还对伍公子不喜?”秦明仁如此问道,“大哥却对他有几分改观。” “观他今日谈吐,并非无良子弟,相反有一番魄力,倒是有几分意思。” 秦明杰对这番话大为吃惊,“大哥你怎的也被他给收买了?” 秦明仁不禁失笑,解释道:“我又不曾收他好处,如何被他收买?” 秦明杰道:“那大哥你怎么反过来替他说话?” 秦明仁一面走,一面道:“这人呢,有长有短,有好有坏,你觉得这伍思才是好还是坏?” 秦明杰皱着眉头,若说伍思才是坏人,可从未听过他做些作奸犯科之事,顶多是经商一事被人所弃。 想了半晌,秦明杰觉得伍思才也算不上一个坏人,可又不愿意服软。 “那他即便不坏,可也不是好的!” 进了秦明仁的院子,小厮见到二人连忙请福,秦明仁吩咐道:“让厨房送几个菜来,要四弟平日喜欢的。” 平日秦明杰常在此处用膳,小厮并不意外,应了声是,正要离开。 “对了,再送一小盅酒来。” 小厮愣了愣,“是,小的这便去。” 秦明杰道:“大哥今日怎的有兴致小酌两杯?” 他可知道大哥并不爱喝酒,平日也甚少喝酒。 秦明仁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让堂弟入座,然后继续先前的话。 “伍公子这人,倒不坏。”秦明仁顿了顿,“相反是个良善之人,有可结交之处。” 秦明杰听出堂兄的提醒之意,当下道出心里话。 “可……可他觊觎表姐!” “哦?”秦明仁意味不明的笑,这个傻堂弟,只怕还不知,是小表妹打着伍思才的主意,而不是伍思才觊觎表妹。 秦明杰以为他不信,辩驳道:“是真的,大哥,我看得出来!伍思才就是对表姐居心叵测,他百般殷勤,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秦明仁故作不懂,“郎才女貌,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秦明杰蹭的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差点将桌上的茶盏带下。 “为何不可?” 秦明仁似乎非得要秦明杰道出缘由。 秦明杰红了脸,犹豫再三,终是再度坐下。 半晌后听他道:“大哥,你说若是我娶表姐,娘会同意么?” 这话连秦明杰自己说来也无底气。 秦明仁早先便发现这个堂弟对芳菲似乎有些不同,想来也理所当然,芳菲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温和却又有一种京中女子不曾有的洒脱。 堂弟年少肆意,动心思再寻常不过。 然而,一切却不可能。 这时小厮端了膳食送来,一一呈上,皆是秦明杰爱吃之物。 秦明仁亲自拿了酒壶,随意的挥了挥手吩咐伺候的人下去。 他给秦明杰斟酒,酒香令他皱了皱眉。若是从前他还能对堂弟的心思不闻不问,可经过今日,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明仁将酒杯推到秦明杰面前,缓缓道:“大哥今日便劝你放下这心思。一来,二婶不喜芳菲表妹你是知晓的,若是表妹入了你的门,日后婆媳之间哪儿还有平静日子?二来,拒大哥所知,二婶一直希望你能娶一个名门贵女,日后于你仕途有益,又怎会同意你中意芳菲表妹;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祖母不会同意。” 祖母不同意的缘由,秦明仁没有讲明。 秦明杰这一支是二房,在祖母眼中再如何终有一日也会分出去,何况二叔同祖母无半点儿血缘关系,二婶那性子,祖母怕日后芳菲没有保障。 秦明杰闻言,神色更惆怅了些。 “我就是觉得芳菲在这府中,连天色也更好了一些。因着她总是朝气蓬勃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看着也欢喜。” 秦明仁一怔,总觉得似乎事情与他所料有些许出入。 然后便听秦明杰嘟囔道:“若是大哥你没定亲便好了,若是你不曾定亲,祖母一定愿意将芳菲许给你,届时芳菲便能一直留在秦府。” 秦明仁早已定了亲事,那姑娘是李氏的亲侄女,二人算是青梅竹马,只待秦明仁科举后便成亲。 秦明仁觉得额头跳了跳,感情这小子只是想让芳菲留在秦府,娶人不过是个手段!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他好心怕堂弟情根深种,特来劝慰,谁想压根便不是一会儿事。 秦明杰叹气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秦明人一把夺过,秦明杰瞠目结舌。 秦明仁道:“你年纪小,不可饮酒。” 话落,秦明仁反倒一饮而尽,今日这办的事儿真不叫事儿。 可分明是大哥你亲自给倒的酒啊,秦明杰心生郁闷。 杯酒入喉,辣的秦明仁呛红了脸,他果断将酒杯撤下,招呼秦明杰吃菜。 酒浇人愁,既然无愁,这酒自然也不必了。 “快,吃菜罢。莫要浪费。” “哦。”秦明杰默默拿起筷子。 不知是否是一杯酒下肚,秦明仁倒是打开话匣子。 “不过据我所知,祖母倒是真有让芳菲嫁入京的打算。姑姑跟着姑父嫁到邙州多载,难得回京一趟,若是芳菲日后定居京城,见面也方便。” 秦明杰狼吞虎咽,“嗯嗯哦哦”,算是应答。 “不过这许给哪家,祖母很是头疼,想给芳菲选个顶好的,又怕姑姑不愿,选的差了,又怕毁了芳菲。” “所以啊,这事儿还得琢磨!” …… 秦明杰如风卷残云一般,桌上的吃食去了一半,“大哥,我用好了,昨日的功课落下了,我现下回去补上。” 秦明仁想起昨日二人被罚跪,这会儿子昨日的功课的确没做。 “我也不曾做昨日的功课,不如……” 秦明杰抢过话头道:“是了,大哥,得赶紧的做了,否则明日可得挨罚,那弟弟便先回院子了。” 不如稍后我们一起做。 秦明仁望着一溜烟跑得没影儿的秦明杰叹了叹气,再拿上筷子,眼睛霎时瞪得浑圆。 青菜剩下两根,八宝丸子半个,一条好好的鱼只剩下骨架…… 秦明仁瞬时没了胃口,吩咐人撤下去。 秦明杰憋着一口气跑回了二房的院子,伺候的人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四少爷的门早已紧紧的闭上。 背抵着门的秦明杰胡乱的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神再无先前的嬉笑。 门外是小厮的声音,“少爷,您可要用膳?” 秦明杰烦躁的回了一句,“不必!” 那声音却并未消失,“夫人让您空了去寻她,说是有事儿交代。” 这夫人自然是秦明杰的母亲王氏。 此时寻她怕是为着今日秦明珠出丑之事,可秦明杰此时心头烦闷,只觉得一汪苦水无处吐,哪里有心情理会母亲王氏的理会。 “不去,便回我不舒服,明日再去寻母亲。” “是,少爷,小的这便去。” 外头的声音终于消失,秦明杰的头发早被他抓散,仍未及冠的秦明杰只得用此种方法纾解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愁绪。 - 翌日午后,秦明惠来到芳菲的院子。 进门便笑道:“点心可美味?” 芳菲正捻起一块精致可口的点心,闻言只好放下,回道:“这不正准备吃嘛,表姐你来的正好,一起尝尝。” 秦明惠走近一瞧,抿嘴笑,“伍公子出手阔绰,咱们府上哪个主子院里没有?我难不成还贪心惦记着你这里的?” 话音刚落,秦明惠“咦”了一声,芳菲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感到不解。 半晌,秦明惠才道:“好啊,这位伍公子倒是心思妙啊。” “表姐这是何意?” 一盒点心而已,听表姐的话倒像是有什么玄机似的。 秦明惠故作叹息,“我的呢便是一盒平淡无奇的茉莉花饼,而表妹你的这盒呢五彩斑斓,姹紫嫣红,像极了那满园春色,便是看着也更垂涎欲滴些。” 芳菲霎时红了脸,这伍思才做事怎的如此! 如此……讨人欢喜呢。 秦明惠见她害羞也不取笑她,伸手捻了块点心送进嘴里,细嚼慢咽,慢慢露出满足的神情。 咽下点心,秦明惠道:“不得不说,这翡翠居的点心做得的确好,赶得上宫里的手艺了。” 芳菲含笑也尝了一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的确不错。 “大少爷,四少爷。” 门外传来声音。 表姐妹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皆看出奇怪,这时他们怎会来。 过了一会儿,红烛挑了帘子进来,“二小姐,表小姐,大少爷同四少爷来了,想同您二位说会儿子话。” 秦明惠喃喃道:“奇怪,大哥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学么。” 芳菲用手绢揽去手里的面屑,轻声道:“出去一看便知。” 秦明仁和秦明杰站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明明是堂兄弟,容貌却有七成相似。 “大哥今日不上学么?” 秦明仁看了芳菲一眼,道:“今日先生有事,我们便回府了。” “哦。”秦明惠颔首,心下却奇怪他们来了揽芳居,平日大哥最守礼,即便是表兄妹也得恪守男女之礼。 “什么先生有事!”秦明杰走到二人跟前,嚷嚷道:“今日书院里别提多热闹了。” 秦明惠了然,只怕这热闹事才与他们此行有关。 秦明惠道:“如何热闹了?” 秦明杰先是大笑了几声,“正所谓是恶人有恶报,今儿个意恩侯亲自跑到书院里将刘寅那厮大打一顿,刘寅疼得嗷嗷直叫,简直是里子面子丢尽了!” 刘寅为人心思歹毒,芳菲见他落得此下场也觉得大快人心。 秦明惠想起昨日伍思才说什么要给芳菲找回个公道的话,便道:“这事不会和伍公子有关吧?” 秦明仁颔首,沉声道:“这事儿都闹到皇上跟前儿了。” 芳菲和秦明惠呼了一声,难掩惊讶。 “今日早朝,西伯侯一封奏折便将刘寅给告了!”秦明杰难掩激动,这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他打听了一早上才知前因后果。 秦明仁接着道:“西伯侯可谓是用心良苦,条条细数这些年刘寅的犯过的事,无论大小,细数下来足足有几十条,像昨日那样蓄意伤人一事便不下十次。皇上一听当朝便怒了,立马质问意恩侯,意恩侯自然是替刘寅喊冤,可他有张良计西伯侯也有过墙梯,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泪洒金銮殿。” 芳菲扯了扯嘴角,这父子二人倒是皆喜欢流泪。 秦明惠道:“那皇上便信了么?” 秦明杰哼了一声,“皇上能不信么?伍思才他爹准备齐全,不少事儿皆有证据,前日之事更是认证物证齐活,皇上当场罚了意恩侯半年俸禄面壁思过。” 芳菲疑惑道:“那刘寅不是轻易逃脱?” 怎么看他爹都是替罪羔羊。 秦明仁叹道:“这才是重中之重,前些日子意恩侯才上了请封刘寅为世子的折子,如今这折子原封不动的送回意恩侯府,一同送去的还有一句皇上的口谕……” 秦明惠想了想,笑道:“看来刘寅这世子之位是无望了。” “哈哈。可不是么!”秦明杰笑道:“皇上说刘寅难当大才,世子一位应另当人选。” 芳菲一想到刘寅前日对伍思才的欺辱,觉得这结局算是便宜了他。 秦明仁叹道:“伍公子这招可是妙。” 蛇抓七寸,直击命门,失去世子之位对刘寅来说可并非小事。 秦明杰下意识的反驳道:“我看这根本不是伍思才的主意,还是他爹看不下去了这才出手对付刘寅。” 秦明仁不以为然,这么多年刘寅对伍思才做过的事儿还少么,可从未见过西伯侯出手,这次只怕是伍思才自己不想忍了。 至于缘由…… 秦明仁看了看芳菲,说不准哪日这好事便近了。 说着,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婆来了。 见到府里的少爷小姐几乎全在这儿,王婆婆笑眯了眼,这表小姐倒是个甜宠儿。 “王婆,祖母可是有吩咐?” 王婆福了福身,道:“意恩侯带着府上的公子登门,说是要亲自向表小姐赔礼。老夫人差老奴来问话,表小姐那日伤了胳膊,可能面客” 芳菲对刘寅无甚好感,自然不想见他,正要回答,一旁的秦明惠道:“劳烦王婆给祖母回个话,芳菲伤了手动弹不得,赔礼便罢了。” 芳菲本就不想见刘寅,应和道:“正是,再者说他刘寅同我赔礼作何,他该赔礼的人是西伯侯府的伍公子。” 王婆怔了怔,“如此老奴这便去回话,表小姐伤了手多歇息。” 意恩侯为人向来张狂,刘寅的性子是学了他爹的十足十,此番意恩侯怕是故意做给皇上看的,未免意恩侯觉得冷落怪罪秦府,秦明仁道:“既然是刘公子到了府上,来者是客,我去瞧瞧。” 王婆闻言道:“诶,老爷正在花厅见客,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大少爷您此时直接去花厅便是。” 秦明仁与王婆一道离开,秦明杰坐了会儿便被秦明惠给打发走了。 秦明惠拉着芳菲进屋,叹道:“正好全走了,昨儿我新得了一话本子,没来得及看,正好今日娘有事顾不上我,我们一起瞧瞧。” 芳菲知道表姐其实每日事务繁多,学习庶务,琴棋书画,样样不拉,偶尔得了空往这儿来也得逮着大舅娘有事时。 在秦府的日子,芳菲发现这京中的大家闺秀着实不容易,即便是秦明珠每日的课程也是满满当当的。这样两相一对比,在邙州长大的她显得轻松许多。 芳菲道:“表姐,你整日看些话本子,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小心看得入了魔。” 秦明惠眼神暗了暗,旋即道:“入魔又如何,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倒是羡慕芳菲你,敢于有所为,所以你一定会幸福的!” 芳菲一怔,忍不住道:“表姐也一定会幸福的!” 秦明惠倒不是悲观之人,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进了屋,秦明惠命红烛等人下去,神神秘秘道:“对了,今日这话本可并非那所谓痴男怨女的故事,是我新得的好东西。” 芳菲配合她道:“那是人物小传?” “非也。” “那是兵书?” 秦明惠惊讶,“我看那作何?” 芳菲嗔了表姐一眼,“那到底是哪种话本,表姐还是直接揭晓罢,再猜下去大舅娘可就要回府了。”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秦明惠不再卖关子。 “诺,就是这个。” 秦明惠从袖里掏出一个小本儿,芳菲一看,上面写着“说风月”三字。 芳菲笑道:“这不还是痴男怨女的故事么?” “非也,非也。”秦明惠将小本儿塞到芳菲怀中,“今儿表姐便大发慈悲先让你看,你看过便知。” 芳菲将信将疑的翻开了小本儿。 …… 先不说小本儿到底是怎样的故事,那厢伍思才一直盯着刘寅,见到刘寅在书院被他爹揍了一顿,一口怨气终于吐出。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伍思才解决了心头大患,端着小步儿刚回到西伯侯府,便有人告诉他,他爹已在书房侯了他一个时辰。 这是找自己讨要好处来了? 也不是不可,毕竟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刘寅这下只怕要安分个一年半载,为这这个,伍三少爷觉得有必要犒劳他爹一下,于是提着新得的好茶悠哉悠哉的去了书房。 “爹,我来啦。” 伍思才欢天喜地的踏进书房,谁曾想对上的是她爹的一张黑脸。 提着茶叶的手不自觉的背在身后,伍思才低声道:“听说爹你找我有事儿。” 西伯侯伍其渊望着自己这半生唯一的儿子,半晌叹了叹气,招了招手,叹道:“过来替我写封信。” 伍思才纳闷,他爹手好好的,怎的要她帮忙。 不过她还是走到案桌前,放下包好的茶叶,提起一旁的笔抬头道:“爹你念吧。” 西伯侯盯着桌上的茶叶,有淡淡的茶香,笑道:“这回利用了我,懂得孝敬你爹了?” 伍思才脸一红,“害,哪能算是利用,再者那刘寅本就该收拾收拾。” 西伯侯瞪了她一眼,念起信来,伍思才赶紧的蘸了墨水提笔跟上。 信的内容并不长,随着西伯侯的声音落下,伍思才也及时收笔。 伍思才道:“落您的名儿还是字呢?” 亲近之人,她爹大抵会留字,看这信的内容平平淡淡,约莫并非熟人。 西伯侯却道:“拿来我瞧瞧。” 伍思才哼了一声,“您这是怕我给您写错呢。” 说着将信递给她爹,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忙活一日还不曾歇息。 西伯侯阅过信,露出满意的笑容,“还好,你这写字的功夫不曾落下。” 夫人一直道这小子刻苦,如今看来倒是不假,勤能补拙,好好用功这小子不是无药可救。 伍思才努嘴,敢情是来考校功课来的,不用猜,这接下来一定是老生常谈。 果不其然,西伯侯语重心长道:“这人呢需得成家立业,虽这成家一事急不得,可这立业却荒废不得。你听爹一句劝,经商一事你若是实在喜欢接着做下去便可,但这书一定得读下去,爹不求你光宗耀祖,飞黄腾达,日后爹给你谋个好差事,你便可高枕无忧。” 伍思才偷偷背着西伯侯吐了吐舌头,这话她听得快起茧子,大抵是她爹今日觉得有恩于她,因此说话春风细语,以为如此便可感化她。 只可惜她爹这招用错了人。 伍思才故作无奈状,叹道:“爹,你莫不是忘了我这脑子不行,读书不上道。” 说着伍思才还特意敲了敲头,明示这是榆木脑袋。 西伯侯见好言好语没辙,火气也上来了,吼道:“怎么不行了?从前在书院,你时常拿榜首,如今为何便不行。依我之见,你是被旁的迷了心,荒废学业才会如此。” 旁的,不就是指她经商一事。 伍思才哼道:“爹要说话大可直言,不必拐弯抹角。” 西伯侯叹道:“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让你迷了心智非得经商,向旁人那样钻钱眼儿里。” 若是前些日子,伍思才听得这话或许还会伤怀,不过此时她已觉无味,靳姑娘说得对,旁人看不清是旁人的事,重要的是自己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爹你爱咋想咋想,我这辈子便钻这钱眼儿了。”伍思才拍了拍桌上的茶叶,“这是今儿感谢您出手帮忙的,您若是喜欢便收下,不喜欢您随意打发。” 西伯侯一怔,这小子从前听到他这番话急得跳脚,今儿怎的转了性儿如此冷静。 没等他想明白,伍思才已经打开门溜走了。 西伯侯纳闷的拿起伍思才留下的那方茶,轻轻一嗅,果然是好东西。 陆氏进来时便瞧见自家夫君一脸痴醉的模样,笑道:“思儿孝敬夫君的茶?” 西伯侯赶紧的将茶放下,嫌弃道:“唔,什么孝敬,这是他念着今儿个老子替他卖命送来的。” 因为西伯侯爱茶,平日陆氏也懂得多了,只需闻一闻便知伍思才拿的这是顶好的。 是了,她又何曾拿过差的孝敬她这个爹。 陆氏心底一叹,这孩子吃得苦多,却比任何一个孩子还要贴心,可惜的是夫君不明白。 “今儿个我好好说到他,他这小子跟转了性似的也不恼了,悠哉悠哉的便走了。”西伯侯眨了眨眼,“夫人可知为何?” 陆氏一听便知夫君又劝思儿好生读书,不过思儿不曾恼怒倒让她也有些好奇。 只见陆氏露出迷茫,西伯侯便知夫人也是不晓得的,他喃喃道:“莫非是今儿个收拾了意恩侯府上那小子,他心情尚可?” 陆氏听到刘寅二字,冷冷道:“日后这刘寅若是再敢动思儿一根汗毛,我定不放过他!” 为母则刚,陆氏是再见不得伍思才受半分委屈。 第24章 昨夜落了一夜的雨, 可这近三伏天的日子,这会儿天才亮了些,日头却不小,才被昨夜的雨浇灌的有些生气的树叶又耷拉了下来。 青笋端着热水站在门外,他先前敲了几回门, 也不见少爷应门,平日里这时候少爷早该醒了。 莫非是昨夜彻夜看账本了?可不应该啊,今儿也不是对账的日子。 “少爷, 少爷。” 青笋又换了几声, 好在这回终于有了声。 “进来吧。” 青笋觉得这声音有些虚弱,他低眉轻轻打开门, 径直走到房中一黄花梨架旁,小心翼翼的将水盆搁下, 正要退出去, 不经意间瞥见塌上拱起的被窝。 少爷竟还未起。 青笋停下来关切道:“少爷, 您可是身上又不爽了?” 少爷出生便体弱,后来不知怎的有了个奇怪的毛病, 每月总有几日身子不爽利。大夫看了也只道是体虚,多补补身子便可, 这补倒是补了个齐全, 可每月该不舒服仍旧不舒服。 青笋见少爷不应也不敢上前打扰, 只道:“小的这便吩咐厨房给您炖补品去,您若是难受的紧,小的立刻去寻大夫给您瞧瞧。” 半晌伍思才的声音才响起。 “不必寻大夫, 你又不是不知这是老毛病了,照往常的来便是。” 青笋应了声“是”,一边嘟囔道:“也不知这大夫是否是庸医,这些年少爷也没个好转。” 躲在被窝里的伍思才听见这话一张小脸鲜红欲滴。 “你若是不在此絮叨,赶紧的去,你家少爷我便能少吃点儿苦。” 若是青笋细听便会察觉伍思才这声音略微带着些颤抖。 青笋只当这是老毛病了,嘴上应道:“是是是,小的这便去。”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伍思才轻轻掀开被褥蹑手蹑脚的下了榻,转身绕进了屏风后面。 她咬着牙用一只手捂着小腹,从雕花柜子上层拿出一条干净整洁的亵裤,然后蹲下身在最底层的暗格里拿出一条月事带。 握着柔软的月事带,伍思才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为何女子会有葵水一说,且她自幼身子虚弱,每逢小日子便会疼痛不止,身子发冷,用了无数汤药也不见好转。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男子,至少不必月月遭此罪。 忽然她脸色一红,眉毛拧成一团,手脚麻利的换上新的亵裤和月事带跑回了榻。 “呼……” 伍思才瘫倒在床上,祈祷小日子快快过去。否则旁人月月见她如此,难怪背后议论她娘们,可不娘们么。 哎,原本打算今日去商行瞧瞧的,这下只能推迟几日了。 还有靳姑娘,上回她说想去翡翠居,不知打算何时去。 …… 这么胡思乱想着,伍思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陆氏的声音。 “思儿,娘听说你身子不适。” 伍思才睡眼惺忪,几番确定这不是梦后,睁开眼睛一看门外一道身影站着,想来是她娘。 伍思才低低的应了一句,“娘,是你吗?” 门外的陆氏听见回响这才打开门走了进来,不见丫鬟随行,只见她一人手中还端着食盅。 伍思才要坐起身来,陆氏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榻前按住她,道:“我听说青笋去厨房点了药膳,可是小日子来了?” 说着,陆氏温柔的理了理被褥的角,伍思才一颗脑袋露在外面,脸色有些泛白。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伍思才委屈的眨了眨眼,“嗯,昨夜到的。” 陆氏低头算了算日子,抬头道:“这月提前了几日,如今暑气热,可是在外贪凉了?” 伍思才想了想,突然想起那日在秦府用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陆氏见她神色,叹道:“你身子虚受不得凉,尤其是小日子前几日一定需得注意。” 伍思才知是自己贪嘴,主动认错,“娘,我下次一定注意。” 陆氏揭开食盅,一边道:“来,娘给你炖了鸡汤红枣,你用上一些,这几日便在府中休养。” 陆氏盛了一碗本要喂她,伍思才自己坐了起来,从她接过了碗。 “娘,我自己来吧。” 伍思才一口一口的啄着汤,陆氏笑了笑起身绕到屏风后,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空布囊将伍思才换下的亵裤装了进去。 一碗汤用下,暖意散步全身,伍思才这才觉得疼痛缓解些许。 伍思才放下碗,陆氏这时也回到榻前,她勾了勾唇道:“多谢娘,我好多了。” 陆氏刚启唇,似乎想说什么,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接着响起青笋的声音,“少爷,秦府差人送了东西来。” 秦府? 睡前还惦记着靳姑娘的事儿,莫不是她有了打算。 伍思才赶忙道:“进来吧。” “小的见过夫人。”青笋行了一礼,才道:“少爷,昨儿意恩侯府差人将那日输给您的彩头送来,小的按照您的吩咐送到了秦府。不想,今儿个秦府上一个小厮将这礼又给送了回来。” 伍思才皱了皱眉,“靳姑娘可有让那人带话?” “有。”青笋喜笑颜开道:“那人道是靳姑娘认为这彩头是应属于少爷您的。” 青笋暗道,要说这位靳姑娘可真是女中豪杰,不光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最重要的是视钱财为外物,如此高尚,值得歌颂呐。 伍思才喃喃道:“可我根本没出半分力,最后还害得靳姑娘受伤,这些银子是她的才是。” 忽然,伍思才撑起身来,“不行,我得亲自给靳姑娘送去。” 眼见着少爷又要将到手的银子拱手让人,青笋急中生智,“哎,少爷,小的认为靳姑娘此人高风亮节,定然不会在乎这区区五万两银子。” “你……”伍思才皱眉,这话可不是这样论的,靳姑娘不要是她的事,可她一定要给靳姑娘。 青笋接着道:“但是——小的记得当时您说要和靳姑娘分一半彩头,不如这样您二位一人一半,这样也是个意思,是您二位携手并进一起赢来的。” 青笋循循劝诱,“您不觉得如此更富有意义么?” 伍思才细眉微挑,心弦一动。 她和靳姑娘携手么。 可伍思才又有几分犹豫,“可我说了要给靳姑娘全部,若是再送一半过去岂非显得我小气。” 青笋毫不气馁,慢慢道:“哪儿能啊,靳姑娘是那样看少爷您的么?小的还记得,靳姑娘在猎场同您说的那番话,她道旁的人所言听不得信不得,因为她眼中的您呐自有一番论道,又企会因为这事而误会您呢。” 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伍思才的心坎儿里,想起那日在猎场芳菲说那番话时的模样,伍思才忍不出展开笑颜,面上却仍故作不在意,轻轻飘飘道:“是么。” 青笋伺候伍思才多年,对她的情绪知个□□分,见状便道:“那是自然的,小的瞧靳姑娘便与众不同,她可是个通透人儿啊。” “也是,靳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青笋趁势道:“那小的这便送一半银两到秦府。” “不了,这一来一回的多麻烦也解释不清楚,我还是得亲自走这一趟。”伍思才心想如此也能看看靳姑娘的伤势如何。 刚一起身,小腹便传来一阵热流伴随腹痛,陆氏一见便道:“哎,这也不是急事,不如改日再去。” 陆氏按着伍思才的手,以眼神示意,伍思才想了想自己身上不爽利,的确也并非急事,于是道:“也好,这事儿待过几日我亲自上门同靳姑娘解释解释,如何也得说服她收下一半,毕竟是我们二人一起赢下的。” 身为小厮便要时时刻刻为主子谋福利,青笋欢欢喜喜的应下退了出去。 这头欢天喜的青笋注定不远处秦府有一伤心人。 本来听表姐明惠的建议,送回去银子伍思才必定会再来寻她,如此二人又有了相见的机会。 不想接连几日,芳菲望穿秋水,愣是不见伍思才半分消息。 当然这是后话了。 伍思才靠着雕花木床,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刘寅伤马害她在奔驰的马儿上担惊受怕的情形,那时危险万分,可靳芳菲便那么直直的追着她。 那样坚定而又担忧的目光,仿佛从她眼中只能看到自己,似乎自己于她与众不同。最后她更是飞身扑向自己,那个温暖的怀抱仍记忆犹新。 这般想着,心底竟渐渐发热。 因伍思才低着头,陆氏并未看见伍思才的神情,但对于靳芳菲她却有几分好奇。 陆氏道:“如今听你们提起这位靳姑娘,我也生出几分好奇,到底是怎样惊艳绝伦的姑娘让你们如此赞不绝口。” 伍思才抬头,琢磨了半晌,笑道:“您要是见了一定也会喜欢她。她身上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纯粹,待人很真诚,且格外善解人意,为人呢又助人为乐,见义勇为,最重要的是,她不像旁人那样瞧不起我。” 陆氏温柔的笑声响起,伍思才以为她不信,急切着辩解,“这是真的,娘您可得信我。” 陆氏道:“你既然如此说,娘自然是信的。这姑娘难得的好品行,于你又有救命之恩,改日若是见了,娘也当面谢谢她。” 伍思才笑了笑,“那倒不必,说起来,从前靳姑娘的兄长也救过我,如今靳姑娘也救了我,不晓得是否我同他们靳府有格外的缘分。” 陆氏并不知往事,询问之下得知当年之事既心疼女儿的遭遇又感激靳家人。 “如此说来思儿你的确受了靳家兄妹二人的大恩。” 陆氏望着女儿,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清秀可人的容貌,若是换上女装不知如何令人心动,可自小假扮男儿身,女儿从未穿过女装。 如今她已十七。 寻常女子早许了人家,只有仍旧顶着男儿身维持着秘密。 心中被愧疚淹没,陆氏忽然道:“思儿,你可想成亲?” 伍思才一怔,明白陆氏之意后吃了一惊,“成亲?我这般如何与人成亲?!” 陆氏道:“娘是问你可想嫁人?” 思儿到底是女子,这一点此生不会改变,身为这个母亲,她不希望女儿孤苦伶仃,日后孤独终老。 伍思才陷入迷茫,她从未想过嫁人,嫁人一事于她而言,便是那四周的风,看不见也摸不到。 没等伍思才明白,陆氏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惊。 “你觉得那靳家的公子如何?” 伍思才呐呐道:“您说靳姑娘的兄长?什么如何不如何,如何又怎样,不如何又怎样?” 陆氏笑了笑,“靳家远在邙州,若是你能前去邙州未必不可换一个身份生活,而靳家公子与你有恩,算是一段缘分,若是你喜欢,娘说什么也要帮你把这亲事搞说定。” 私心里,陆氏仍旧希望伍思才能够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 伍思才想到昔日救她的小公子,这心里像是一团雾罩着看不清,年幼时她不是不期待日后有人来找自己兑现约定,可慢慢的她也发现了,这一切根本是无稽之谈。 伍思才道:“娘,您这话说的,他救了我我便要嫁么,如今靳姑娘也救了我,那我不如嫁给她好了。” 话一也出口,伍思才愣了愣。 嫁给靳芳菲? 她又想起那日被靳芳菲抱着从马上滚下来时的情形,是靳芳菲自始至终护着她,所以最后她毫发无损。 陆氏见女儿模样,以为女儿害羞,这心底便有了数,笑道:“胡言乱语,这事急不得,待娘好生考虑考虑。” 伍思才感到头疼,劝道:“娘,您别瞎折腾,如今这般挺好的,日后大不了我远走高飞,届时想嫁谁便嫁谁。” 一时情急,竟说了真话。 伍思才默默垂下头,陆氏也沉默着。 过了半晌,陆氏才开口,“思儿,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平白无故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伍思才听她娘这般酸楚的声音,心里也愧疚,“娘,您这才是胡言乱语,这哪能算委屈。正是这身份我如今过得别提多自由,哪家千金能像我这般逍遥自在?” 陆氏知她不过是安慰自己,唉声叹气。 伍思才没辙,灵机一动,叹道:“不过多年前我还是想过要嫁给靳家那位公子,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也是一段佳缘么。” 果然陆氏立刻回了精神,“娘便看出你先前模样不对,你放心待娘好好考虑,一定教你心想事成。” 伍思才可不想再让陆氏伤神,自从生下她后,陆氏的身子便不太好,因此笑了笑不曾反驳,最后陆氏喜笑颜开的离开了伍思才的闺房。 一番折腾,伍思才困意袭来,躺在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当初被靳家公子救下时的情形,可这一次救她的人换成了靳芳菲。 美梦一场,露出满足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做防控工作,更新的有些慢,抱歉啊各位小天使。 各位一定要注意安全呐!!!!! 第25章 伍思才因为来了小日子在家待了几日, 好不容易这小日子终于走了,伍思才感到万分神清气爽。 这不日头刚起,正好在院落中央,晒会儿太阳,悠哉悠哉。 青笋在一旁伺候, 拿着一把青蒲扇轻轻扇着,低头便能瞧见少爷清秀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白皙光洁, 主子这脸可真是没得说。 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粗糙好似城墙。 没来的及叹气,便听少爷感叹道:“总算是舒服了。” 青笋赶走其余的想法, 应道:“是,少爷, 这几日您吃尽苦头, 今儿总算是精神些了。” 伍思才僵着嘴角笑了笑, 偏头避开青笋的目光,要不说当时娘怎的给自己挑了青笋这人做小厮, 为人精明活络,可唯独有些事儿上粗枝大叶。 数十年近身伺候愣是没发觉自己是女子, 若是挑了个丫鬟, 只怕早发现了这秘密。 伍思才道:“是啊, 在家闲着几日,今儿个咱们便出府逛逛,正好走趟秦府。” 伍思才这几日一直惦记着那日靳芳菲退回来的银子, 自己一不曾出钱,二不曾出力,说什么也得让靳姑娘收下这钱。 再者心底总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只要能见见靳姑娘也是好的。 伍思才倒是没多想,她因着特殊的身份,自小既不能同男子交往过密,也不能同女子过分亲昵,最后的结果便是,她如今也没能有一个知心朋友。 吴磊等人,再如何也不可能真的懂她。 她心里隐隐有个期待,或许靳芳菲会是那个人。 青笋忽然道:“少爷,您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您同侍郎府上任三公子有约。” 伍思才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昨日任远林送了帖子约她今儿个在回香居一聚。 青笋见她皱眉,提议道:“若是少爷不想去小的给您推了去。” 伍思才叹气,“这任远林来了几次帖子倒是不好再拒绝,我同他算是有一两分交情,这番推脱怕显得狂妄。” 顿了顿,伍思才接着道:“收拾收拾出门罢,吃个饭耽搁不了多少时候,之后咱们再去秦府。” 青笋应道:“好嘞。” 转了身青笋不知为何又忽然神神秘秘的道:“少爷,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伍思才“嘁”一声,“有什么你不敢讲的。” 青笋笑了笑,“是这样的,今儿个小的发现夫人在打听靳府的事儿。” 夫人一定是在打听靳姑娘,为少爷的终身大事着想,这么些年还从未见少爷对哪家千金如此上心,房里更是连通房丫鬟也无,这回怕是夫人也觉得有谱儿。 伍思才却心底有些发虚,娘不会将那日之话当真了吧,且不论靳姑娘的兄长如今是否婚配,便是她这般情形如何真的嫁人。别关心则乱,届时被祖母和爹发现真相,这西伯侯府的天儿怕是也要塌了。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 伍思才沉声道:“青笋,交代你个事儿。” 青笋竖起耳朵,伍思才接着道:“这段时日让人盯着我娘的举动,我娘查到的东西你爷我也要一份。” 少爷这是不打算让夫人插手了。 青笋会意,“小的明白。” …… 回香居。 “任兄。” 任远林循声望去,连忙起身。 “伍兄,快请坐,今儿个不知点的菜是否合你的口味。” 伍思才道:“回香居的名气在外,哪里有不合口味的。” 话落,伍思才含笑落座,任远林则是有几分局促,他同伍思才的交情顶多算是一般,他约了几次,这次好不容易约到伍思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事给搞砸。 好在小二很快将饭菜送上来,任远林借着斟酒的机会套近乎。 “听闻前些日子那刘寅在猎场差点伤了伍兄你,不知伍兄可有大碍?” 伍思才看了任远林一眼,叹道:“那日若非我福星高照,今日只怕见不到任兄你了。” 任远林道:“似乎是秦府的公子救了伍兄,好在伍兄你福大命大,不曾受伤,要我说那刘寅作恶多端,实在是丧尽天良!此番皇上剥夺了他世子之位可谓是大快人心!” 说着,任远林颇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味在。 伍思才只是笑而不语,从前刘寅在书院没少捉弄她,那时可不见任远林如此愤愤不平,她琢磨着任远林今日约她的目的。 任远林是她从前在书院读书时的同窗,彼时他们二人是书院里成绩最差的唯二,回回功课不是你最后便是我垫底。 伍思才看得出来,彼时的任远林看她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大抵是觉得二人脑瓜不灵。一来二去,任远林便成了书院里伍思才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 但也仅仅是说得上话,类似,今日天气如何…… 后来伍思才彻底不去书院,二人渐渐没了联系,但因着往昔那段岁月,伍思才今日还是来了。 至少伍思才从未在任远林的眼中看到鄙夷。 “圣上论断,自是英明。我好奇的是今日任兄约我的目的,你我二人同窗一场,能帮的我一定帮。” 伍思才不想拐弯抹角,今日她还有旁的事呢。 任远林不曾想伍思才直捣龙门,他原本还想多套套近乎再提出今必行的目的。如今倒是让他有几分不安,不过既然是求人,任远林也晓得求人的态度。 任远林起身深深一鞠躬,“伍兄,今日其实在下约你是想拜托你一事。” “我希望伍兄能教我经商!” 伍思才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不敢置信,她问任远林,“任兄,我可有听错?” 任远林见伍思才并无嫌恶,只是震惊,心底稍稍安定,解释道:“伍兄知道的,我这人读书一向不行,科举我自认无那个能力,要想存世我还是得另谋生计才行。” 顿了顿,任远林神色显出几分落寞,只见他苦笑道:“今日不瞒伍兄,家中父亲早对我游手好闲一事多有不满,日日督促我读书,可那圣贤书我是真不会读,子曰他曰,我一概不懂。可即使这样……” 任远林抬头看着伍思才,眼神坚毅,“我还是想做出一点成绩,证明我不是只会令家中长辈失望,我也有一技之长。我知伍兄对经商一事十分精通,所以我想恳请伍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番话着实打在了伍思才的心口,曾几何时她也想借着经商来证明自己,可如今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手指在纸扇边缘无意识的摩挲,伍思才沉思着,在任远林身上她看到一部分的自己,所以私心希望他能成功,可她也不想因此让任远林走上她的路。 这世道,对商贾没有分毫的尊重。 半晌,伍思才沉声道:“你可知经商一事对世家子弟来说不过是一种低贱的差事?” 任远林不服气道:“他们整天看不上这,瞧不上那的,说到底也没比谁高上一等。我就觉得如伍兄这般,才是真手段,真智慧,那刘寅整日在醉香楼女人怀里呆着莫非才是德行?我一见他那泼皮损样儿便恶心……” 不知是否是任远林用词太过粗鲁,伍思才微微红了脸,假意咳了一声,可憋了半晌没找出合适的词接下这话。 任远林估摸也发现了,腼腆的笑了几声,“我就是个粗人,让伍兄见笑了。” 伍思才这才道:“无妨,我只是想确认任兄你是否已考虑清楚,若是你确定要经商,我可以介绍些门路给你,其余的也得靠你自己摸索。” 任远林一听有戏,眼睛都放出光来,叹道:“自然是当真!我考虑过了,我这般是当不来官的,日后分家也不过是拿着一份家产过日子,不如弄个营生,日后也能衣食无忧。” 伍思才想了想道:“先说好,这经商一事,有赚便有亏,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莫要届时经受不住打击。” 任远林脸色有几分犹豫,可到底是下了决心,点头道:“我明白伍兄的意思,放心,我一定不赖你。” 见今日的目的达成,任远林热情的招呼着伍思才,“伍兄,来吃菜,吃菜。今日起我便跟着你混,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才麻烦你,日后我哪里不对,你尽管跟我提。” 伍思才夹了一个八宝丸子,轻轻咬了一口,没想到任远林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 心下如此想,面上伍思才则是谦让着,“这话不敢当,你我同窗一场权当是合作了。” 饭过半巡,伍思才问任远林,“任兄,既然要经商,你可想好做哪方面的生意?” 这一问可把任远林给问懵了,他哪里知要做何种生意,对于经商他一窍不通。 伍思才见状便知这人是空有热血,心底轻轻一叹,温和道:“这样吧,任兄,明日你去四方商行找一个叫吴磊的人,先跟着他看看再行考虑。这事急不得,需得你想清楚再行谋划,而且做任何生意皆需要本金,你有多少家当,又希望投入多少的家当,收获多少的利润,这些皆需你考虑周全。” 任远林这个门外汉听得一头雾水,好在他并不羞于请教。 “伍兄,实不相瞒,你说的这话我不太明白。” 伍思才对于他好学的态度算是有些肯定,笑道:“所以才让你去四方商行好好瞧瞧,至少基本的理儿得明白。” 任远林道:“是,那我明日便去四方商行……” 任远林愣了愣,四方商行可不一般,莫非…… 伍思才笑道:“吴磊是我一好友,为人耿直,有不懂的尽管问他。” “哦哦。”任远林算是懂得看眼色,既然伍思才不愿意透露的事儿他也不会追问。 “那我敬伍兄一杯,感谢伍兄你的仗义相助。” 任远林举杯,伍思才端着茶杯,回道:“我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先祝任兄早日得偿所愿。” “伍兄随意。”任远林一饮而尽。 伍思才心中叹道,这世道不公,希望像任远林这样的世家子弟能越来越多,希望这里的人不再拘于成见,彼此能遵循本心,或许这世道会变得更加宽容些。 “少爷,那不是秦府的马车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伍思才走到窗边,果不其然对面的霓裳坊外停着秦府的马车,此时从马车里走下两名豆蔻年华的女子,不正是靳姑娘和那日见过的秦家二小姐么。 任远林被二人的注意吸引,也探出头,秦家二小姐他是见过的,但一旁的姑娘却不曾见过。 任远林喃喃道:“秦家二小姐一旁的姑娘是哪家千金,似乎未曾见过。” 半晌不见回应,任远林回头哪里还有伍思才的身影。 青笋尴尬的笑着解释道:“任公子,实在是抱歉,我家少爷府上突然有急事,已先行离开。待改日少爷与您一同再聚。” “如此。”任远林笑了笑,瞥见楼下急匆匆走进霓裳坊的身影。 “这……”任远林伸手指着窗外。 青笋匆匆看了一眼,默默站到窗前,恰好遮住任远林的目光。 “呵呵……” 二人心照不宣。 “那我也先回府了,告辞。” 看来这里头有戏啊。 作者有话要说:青笋:少爷,你好歹演习演得真点儿啊。 伍思才:这不赶紧的,人没了。 第26章 伍思才先前见是靳芳菲, 二话不说便丢下任远林来到霓裳坊,可刚踏进这霓裳坊她便立即反应过来别人姑娘家来裁缝铺自然是为了裁制新衣,她这般匆匆跟来显得格外失礼。 本要回到回香居等着,一个声音叫住她。 “哟,这不是伍公子么, 今儿个您也有兴致来裁衣?” 霓裳坊的掌柜是个年芳三十的风韵少妇,名唤金绣娘,今日她着一身海棠红绣花撒裙, 头戴金钗, 走起路来顾盼生姿。 伍思才与之打过几回交道,因此笑着回道:“这不是金掌柜么, 今儿个怎的亲自在此?” 有关这位金绣娘的传闻颇多,有人道是她当年因为七出而被夫家休弃出门, 为了生计用身上仅存的嫁妆开了这霓裳坊;亦有人道是这位金绣娘对夫君失了心, 主动和离, 然后经营起了霓裳坊。 伍思才对这传闻半信半疑,金绣娘为人八面玲珑, 不像是会被夫家休弃之人。 金绣娘微微一礼,“今儿有不少千金小姐约了制衣, 马虎不得, 奴家便亲自来看看。” 伍思才眼眸微挑, “金掌柜说得莫非是秦家的小姐?” 金绣娘一怔,然后答道:“伍公子消息当真灵通,如今秦家的二位小姐正在里间选式样呢。莫非……伍公子认识二位小姐?” 伍思才镇定自若, 打趣道:“如今这京城里谁不知我被秦家公子救了一命?我先前瞧见秦府的马车,因此特地来瞧瞧。” 伍思才如此坦白,金绣娘倒是将心中疑虑打消。 “嗨。您福大命大,哪儿能有事。” 伍思才道:“所以这不是托了秦家的福么,待会儿无论秦家二位小姐选了什么,劳烦金掌柜记在我名下,稍后我派人来结账。” 金绣娘道:“这敢情好,伍公子今儿个既然来了不如也给自己裁身新衣,咱们这里刚入了几匹上好的蝉丝云缎,如今这炎炎夏日穿着正凉爽。” 伍思才转念一想,这会子回到回香居若是任远林还在解释起来倒麻烦,不如借着裁衣的机会等靳芳菲二人。 “如此也好,那有劳金掌柜。” 金绣娘欢喜的招来一个女工,嘱咐道:“这是伍公子,你带伍公子到里间量尺寸,顺便挑一挑新衣式样。” 女工应了声是。 金绣娘不放心,又道:“仔细伺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伍公子。” 伍思才这才跟着女工进了一处里间。 金绣娘见处理妥当转身走向另一边的阁间。 她掀开珠帘走了进去,“秦小姐可有中意的式样?” 秦明惠闻声抬头,笑了笑,“倒是选了几个,金掌柜来得正好不如来帮我和表妹瞧瞧。” “那奴家替秦小姐参谋参谋。”金绣娘慢慢走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的靳芳菲一眼,“咦,这位小姐倒是有些眼生,似乎不曾见过。” 秦明惠笑道:“这是我刚入京的表妹,金掌柜你自是不曾见过。” 金绣娘为了霓裳坊的生意对京中各家皆有几分了解,她很快想到秦府的一位千金远嫁到邙州,多年不曾回京。 金绣娘福了福,道:“原来如此,初次见面,奴家给靳小姐见礼。” 表姐妹二人看了彼此一眼,靳芳菲道:“金掌柜不必多礼,今日还要有劳金掌柜你。” 金绣娘道:“霓裳坊的衣裙数一数二,奴家一定为二位裁出令二位满意的新衣。” 秦明惠道:“金掌柜消息可真广,我不过提一句表妹,金掌柜便将表妹的姓给猜到了。” 金绣娘则是笑道:“当年秦家小姐嫁给靳将军一事谁又不知呢,英雄美人那可是一段佳话。这回靳小姐回京,想必秦老夫人一定欢喜吧。” 说着金绣娘拿起表姐妹二人挑选的式样细细看了起来,神情专注。 靳芳菲默默看了金绣娘一眼,秦明惠暗自朝她挤眉,然后才道:“那可不是,祖母这回不知多开心。” 忽然金绣娘叹道:“这长辈最喜欢看到的还是一家团圆,和和美美。” 金绣娘这语气无端的带着几分落寞,靳芳菲不禁有些奇怪,可见她不接着讲下去自己倒不好询问。 过了半晌,一个女工进门道是来了一批新的缎料让金绣娘去验收。 金绣娘露出为难的神情,秦明惠表示理解,“金掌柜先去吧,我和表姐再看看。” 金绣娘感激道:“如此奴家先去了,先前秦小姐与靳小姐选的这两种式样不错,这个颜色素雅,蕙质兰心最适合秦小姐不过,而这个色彩艳丽,生机明媚,靳小姐用最适宜了。” 二人闻言看了看金绣娘手中的式样,的确是二人各自最中意的一款。 “金掌柜眼光果然独到。” 金绣娘一福,“是秦小姐看得起奴家,奴家处理完稍后再来,请二位稍作歇息或者再看看我们店里新到的布匹可有中意的。” 秦明惠点头,“放心,金掌柜我这也是霓裳坊的熟人了,我自在的很。” 秦明惠为人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金绣娘一向十分喜欢她。 “那奴家差人送些点心和茶水来。” 金绣娘偏偏而去,不多久,便有女工送来点心和茶水,秦明惠拉着靳芳菲坐下。 二人吃着茶水点心闲谈起来。 “表姐,这位金掌柜似乎仍未成亲?”靳芳菲注意到金掌柜的发髻并非妇人发髻。 秦明惠“哦”了一声,接着道:“金掌柜早年成过一次亲,不知怎的又与那人和离,后来便开了这霓裳坊。” “如今霓裳坊因着手艺好在京城世家千金中颇受欢迎,我娘当初便是看上霓裳坊的绣工,所以我们府上一年四季许多衣裳皆出自霓裳坊。” 靳芳菲低头看了看袖间的蔷薇花,一针一线勾勒出的像是一幅画,却是极美。 这时听秦明惠低声道:“不过甚少有人见过这霓裳坊的绣娘。” 靳芳菲露出不解的神情。 秦明惠道:“此绣娘非彼绣娘。我听人道,这霓裳坊原先不过是小小的制衣阁,总共便只有二人,金绣娘口才好便做些明面上的生意,至于这衣裳的绣制全是那绣娘的功劳。” 靳芳菲幽幽道:“表姐,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格女子么,怎的这小道消息你知晓的偏生最多。” 秦明惠脸一红,“你也知那些婆子丫鬟平日里最爱说些旁的,我姑且听了一听。” “是吗?” 表姐恐怕不只是听上一听,她可是知道表姐平日有多知书达理,背地里便有多无趣,否则怎会整日沉醉于话本。 想到话本,靳芳菲自然而然想起那日看过的话本。 靳芳菲如醍醐灌顶,凑到表姐的耳边嘀嘀咕咕,只见秦明惠听后眼睛睁的浑圆。 “不会吧?!” 秦明惠端着手琢磨半晌又道:“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又是一阵嘀嘀咕咕,金绣娘进来时便看见表姐妹二人靠在一起咬耳朵,她脸色僵了僵,犹豫着是否立刻退出去。 金掌柜想,这表姐妹二人似乎关系格外亲近呢。 秦明惠忽的瞥见一抹红,吓得立刻正襟危坐,也是,背地里议论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如何不心虚。 靳芳菲同样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绞着手不知所措,早知如此,便不同表姐爱上了谈话本儿。 可二人这番做派在金掌柜的眼中倒成了另一番含义,她不知想到什么,心底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一如往常的走进屋里。 “让二位久等了。” 秦明惠假意咳了一声,镇定中带着局促,这份小心翼翼瞬间让金绣娘感到心疼,她语重心长的对二人叹道:“在奴家这霓裳坊,二位日后尽可随意,不必在意旁的。” 嗯? 嗯? 二人面面相觑。 现下是何情况? 表姐妹二人迷迷糊糊,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见金绣娘的目光总觉得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可她的目光分明又是善意且包容的。 正是这种包容,让靳芳菲无所适从。 莫非她听见我们议论她了? 难怪娘总道不能背后论人是非,这不头一回便被抓了个现行。 最后还是秦明惠急中生智,笑道:“我哪回来霓裳坊不是随意自在的?金掌柜你是出了名的办事妥帖,谁能不放心呢。” 金绣娘含笑点头,“如此便好。” 靳芳菲看看表姐,再看看金绣娘,总觉得二人话不对题,自说自话。 罢了,轻声叹气,总归不被人揭穿便好,日后再也不在人后议论是非了。 谁曾想金绣娘一走,秦明惠便忍不住道:“芳菲呐,我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金掌柜的情形不正是同那日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么。” 话本儿里主角名叫荣娘,早年听从父母之命成亲,生活尚算得上美满,□□娘其实至始至终深爱的是另一个女子,那女子也为了荣娘此生未嫁苦苦等候荣娘,即便荣娘早已嫁做人妇,话本的最后荣娘不顾一切即便是遭世人唾骂也要和离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共度余生。 当日二人看过话本皆为其中描述的感情而动容,并非这两女子之间的故事多么动人心魄,而是荣娘敢于打破表面虚假的美好,她根本不爱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也不过是因为家族之命才娶她,二人之间的关系平淡如水,如此下去不过是虚度生命。 那时,二人才意识到,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欢喜谁独独看得是一个人的内心。 靳芳菲正是想起那话本才提起这事,可此时她不怕再论人是非被抓现行,正要提醒表姐,金绣娘突然掀了珠帘,探了个脑袋进来。 二人再次如惊弓之鸟一般分开,乖乖,怎的又进来了。 金绣娘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先前忘了一事,先前西伯侯府上的伍公子来了,吩咐今日二位中意的全由伍公子买单,奴家想了想这事或许应告诉二位才是。” 话落,金绣娘眨眨眼便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但我觉得许多事其实就差一步,许多人也就差跨出那一步的勇气。 第27章 金绣娘消失了许久, 靳芳菲仍在失神,呆呆的似在云游外,直到秦明惠的取笑声让她回神。 秦明惠挤眉弄眼道:“伍公子可真贴心呢。” 靳芳菲羞红着脸,这心底打翻了蜜罐,甜的发腻, 几日不见,今日出门不想便碰上了。 靳芳菲辩解道:“说不定只是他一向为人大方。” 秦明惠拿起一方锦缎,甩来甩去, 意味不明道:“是么。若是伍公子对人人皆如此大方, 那不得倾家荡产啊。” 秦明惠如今对二人倒是有几分信心,别说这伍思才看上去清秀却透着一份傻气, 办起事倒是利索。这份体贴便比这世上旁人强上几分,如今这世道多的是薄情人, 若是伍思才能对芳菲一心一意, 如此她也能放心。 秦明惠的话让靳芳菲既欣喜又犹豫, 她怕是她自作多情,可心底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愉悦。 秦明惠好心道:“走吧, 我们看看这位阔绰的伍公子呗。” - 伍思才这厢正喝着茶,先是听到脚步声, 然后便见珠帘被人掀起。 她本以为是金绣娘, 蓦然回首, 是滴水入静湖,荡起阵阵涟漪。 “靳姑娘!” 伍思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脸色微红, 咳了一声补充道:“靳姑娘,秦姑娘,可是选好了?” 靳芳菲这心底像是积聚了一团暖风,在心底吹啊吹,但还是大大方方的回看着伍思才。 靳芳菲道:“已定下了,先前金掌柜同我和表姐提了,怎能让伍公子破费。” 伍思才傻乎乎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秦明惠笑出声,什么应该的,伍思才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秦明惠道:“芳菲,既然让伍公子破费了,今日不如你做东回伍公子一桌好吃好喝的,礼尚往来才能长长久久嘛。” 伍思才正愁不能与靳芳菲相处,如今秦明惠的话正合她意,顺着话道:“正好今日我也有事找靳姑娘,不如今日我们寻个好地儿,二位顺便歇息片刻。” 金绣娘见三人同出,靳芳菲与伍思才二人目光灼灼,心底不免打起鼓来,犹豫半晌对秦明惠道:“秦小姐,您二位今日选中的衣裙三日后奴家差人送到府上,您看如何?” 秦明惠不解金绣娘眼底的深意,应道:“林太君府上的寿宴还有十多日,金掌柜不急,做好后差人送到秦府便可。” 一边伍思才和靳芳菲正商量着去哪家酒楼用点心,本来想去翡翠居,可这会儿出城有些晚了。 金绣娘听着心底急的不行,见秦明惠一无所知的模样,只好对伍思才道:“伍公子也要走了么,可要多看看新的式样?奴家先前招待不周,不如让奴家给伍公子亲自设计一款衣袍。” 伍思才笑着婉拒,“这会子还有事,下次,下次一定劳烦金掌柜。” 一路行至霓裳坊,伍思才道:“金掌柜不必再送,我们便先告辞了。” 金绣娘叹了一声,只好微微一福目送三人离开。 半晌,她轻轻摇了摇头回了后院,一路慢走来到一个厢房,推开门,一眼便见里面摆着一台绣架,一个素衣女子坐在绣架前,秀手翻飞像是起舞。 金绣娘驻足看了半晌,直到素衣女子抬起头来,问她:“忙好了么?” 金绣娘笑着颔首,走到绣架旁随意的坐在一个绣墩上,长袖搭在绣架上,仔细一看便能看出这两者的针法如出一辙。 金绣娘将脑袋靠在光洁的绸缎上,卸下在外的八面玲珑,只剩下一脸的秀气,看着竟如十七八的少女一般。 金绣娘拿起那双握针的手,叹道:“你啊,这么多年,明明这般好的绣艺,偏偏自己总是穿的这般素净。” 素衣女子笑容温柔,“穿哪样不是穿。” 金绣娘皱着眉头,“素蓉,可我不想委屈你。” 被叫做素蓉的女子凝望着金绣娘,叹道:“你知我不委屈的。” 金绣娘正是知素蓉的心思,才心疼她,但她也知这事谈论起来二人各有执着没有结果,遂另起话头。 “今儿个我倒是发现一件事儿。” 金绣娘抬起头,面露疑惑,慢慢道:“我发现秦府上的二小姐和表小姐似乎格外亲密,先前在阁间里我一进去便瞧见二人挨在一处,见我进去后二人又吓得立刻分开,倒是有些像我们当初。” 素蓉并不认识秦府的人,但时常听到金绣娘说起京城里的人和事儿,因此对秦明惠略有耳闻,只不过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位表小姐。 素蓉道:“秦府二小姐和表小姐吗,二人应是表姐妹才是,会不会是绣娘你误会了?” 金绣娘一脸沉思,皱眉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先前同她二人暗示,秦家二小姐倒是大大方方应下了。只不过我又见那位表小姐同伍家公子似乎也有那么点儿意思,秦家二小姐对此似乎一无所知,我还担心她被人挖了墙角。” 金绣娘陷入沉思,似乎对三人的关系十分不解。 半晌,金绣娘道:“你说,到底哪儿对是真的?” 素蓉笑了,“我看你是想的太多,光凭一点便以为表姐妹有私情,还暗示人家姑娘,莫要将人吓着。” 金绣娘不以为意,“哪儿能,我看这位秦家二小姐和表小姐非常人,指不定是了呢!” 素蓉只是笑着望着金绣娘,岁月静好。 那厢秦明惠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提出独自一人先回秦府,留下靳芳菲与伍思才二人独处。 于是伍思才一番思量带靳芳菲去了梅苑斋。 梅苑斋是一家远近闻名的戏院,京中好这口的偏爱去这梅苑斋。 一进门便是锣鼓升天的热闹景象,大堂里数十张方桌坐满了人,正前方一处戏台,台上人浓妆艳抹,唱念做打。 仔细一听,唱的正是一出《琵琶记》。 靳芳菲有些不解,伍思才竟然会带她来戏院。 伍思才对此解释道:“寻常酒楼没个意思,靳姑娘不是才回京城么,我带你看点儿有意思的。无论是听曲儿还是看戏,来梅芳斋准是没错。” 一个小二看到伍思才,赶忙的上来迎着,“伍公子,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您的老位置还留着呢。” 伍思才道:“那正好,今个好好听一番。” 小二要带路,伍思才挥挥手,“我自己去便是,泡壶上好的龙袍,再送些点心瓜果来。” 伍思才不放心,又嘱咐道:“仔细些啊,莫送了次的来。” 小二是整日在梅芳斋迎来送往,学的便是看人眼色,一进门便注意到伍思才身旁一位姑娘,立马应道:“您这话,怠慢谁也不能也不能怠慢了您伍公子啊。您稍等,小的这便去准备。” 伍思才这才带着靳芳菲上了楼梯,二人来到二楼。 二楼不似大堂那般喧哗拥挤,每一处座位十分宽敞,并且用一方山水屏风隔着,更为私密。 伍思才领靳芳菲来到最里面一处座位,从上至下看去,戏台上得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靳芳菲落座后道:“伍公子似乎是这里的熟人,平日可是爱听戏?” 伍思才腼腆的笑了笑,“倒不是,只不过京城里多有商贾好这口,为了生意听过几回,时日长了倒也听出个意思来。” 靳芳菲一怔,伍思才微微低眉,含蓄笑着,这模样竟让人颇为怜惜。 伍思才并未发觉靳芳菲的失神,犹豫半晌道:“靳姑娘你呢,平日可有何爱好?” 问出这话时,伍思才心口有些发紧,可她是忍不住想要多了解靳芳菲一些。 耳边是如泣如诉的唱声,靳芳菲应道:“说来怕伍公子你笑话,我好习武。” 想起靳芳菲一身武艺,伍思才流露出羡慕,“难怪靳姑娘你武艺这般出色,若我能像靳姑娘你这般便好了。” “伍公子想习武?” 伍思才道:“也不是,只是习武能够强身健体,我自幼体弱,若是能有两招半式傍身,想来有益。” 忽然大堂响起一阵喝彩声,二人的谈话被打断,靳芳菲默默将先前那话记在心里。0 伍思才定睛一看,笑道:“今日靳姑娘好运气,此时戏台中央那位是梅苑斋的当家旦角柳如兰,唱戏一绝,人赠‘雅兰’一称,因此又有人唤他雅兰君。” 靳芳菲随着伍思才的目光看去,此时台上一人站着一人身着华美戏服,头戴珍珠玉冠,观他容貌,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再观起身段,盈盈细腰不可一握。 靳芳菲询问中难掩惊讶,“这位是男子?” 伍思才便知靳芳菲会有此一问,笑道:“这便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位雅兰君生的比女子还要娇媚一分,自小便唱戏,端的是好身段,好嗓子。” 靳芳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认真听起戏来。她虽甚少听戏,但也看出这位柳如兰的功底不凡。 此时唱的是一出《贵妃醉酒》,那柳如兰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如燕语呢喃。眉眼间染着醉意和媚态,一汪清泉似叹似哀。那贵妃醉酒的姿态,被他越演越活,越唱越真。 正所谓台上一刻,台下十年,便是靳芳菲这般对戏不着迷的人也忍不住为之赞叹。 伍思才本来也在看戏,可慢慢的目光便落在了对面之人身上。 好在,她不曾不喜。 寻常世家小姐不会轻易来戏院看戏听曲,一来是怕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二来则是觉得这地方不入流不愿来。 可伍思才觉得靳芳菲不一样,她不是那般在意俗世目光之人,她做事看似随意随心,可每一件都让人心生欢喜。 戏曲声落,先是一阵热烈的呐喊声,然后慢慢安静下来。可那目光越发灼热,想忽视也难。 终于,靳芳菲故作镇定的侧头,摸了摸脸颊,轻声道:“可是我脸上有脏污?” 伍思才被抓住现行,小脸一红,灵机一动,解释道:“先前我让青笋将从刘寅那儿赢来的银子送到秦府,靳姑娘为何不收?那些本是属于你的,至于我,只是拖累了靳姑娘你。” 靳芳菲想起那日将银子退给青笋后等了伍思才许久也不见人亲自登门,略微思索,笑道:“我说伍公子你好没诚意,只派了人来,我怎好意思收,指不定伍公子只是客气呢,谁不知伍公子视财如命呢。” 听出靳芳菲话中的玩笑之意,伍思才摇了摇扇子,应道:“这是对救命恩人应有的尊敬,再视财如命也不能对靳姑娘如此呐,所以我哪儿敢佯装姿态呢,今日若非碰上靳姑娘,我也是要走秦府一遭的。” 说着伍思才从袖里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所以今日靳姑娘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靳芳菲拿起来数了数,正好四张一万两和三张五千两的。 伍思才想起那日青笋的话,一人一半,共享胜利果实,可临到头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这话,她怕一个不甚倒像是她觊觎这笔钱财。 不料靳芳菲道:“说好一人一半便是一人一半,这便是双赢!” 耳边传来清悠的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滴滴落在伍思才心间。 伍思才愣愣的望着对面的女子,眉头轻蹙,似是在苦恼。 靳芳菲握着银票喃喃道:“我们一人一半,便是二万七千五百两,可如今分不开呢。” 伍思才心口发烫,手指轻轻蜷起,她想对她言,你帮我存着亦可,不必分开。 可下意识的,伍思才觉得她不能如此,虽然她亦不知原因,可她隐隐觉得若是这般说了,有什么便会不同了。 伍思才最后道:“这还不简单么?既然是我们一起挣来的银子大,便把这多出的零头五千两拿出一起花,京城好玩有趣的玩意多的是,包管今日你玩儿的开心。” 其实伍思才说这话是有私心的,她并不想早早与靳芳菲分别。 可话音刚落,伍思才露出失望的神情,“只怕府上不会让靳姑娘玩儿到晚些时候吧。” 各个家族对女子的规矩总要多些,伍思才有两位胞姐,如今皆以出嫁,从前她们在府中时出府总是颇多限制,不似她随意。 靳芳菲从前在邙州,秦氏对她少有约束,如今到了京城倒不是她有所收敛,而是这京城对她而言不似邙州那般自在。 此时一听能有机会与伍思才多相处,靳芳菲自然笑着应下,“无妨,稍后我让人送口信回府给表姐,迟些回府不碍事。” 其实靳芳菲的意思是让秦明惠替她打掩护,她之后再偷偷翻墙回秦府,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 伍思才心中一片欣喜,“如此甚好,那稍后我便好好带靳姑娘好好逛逛京城!” 过了片刻,青笋出现在二人跟前。其实青笋在伍思才二人后脚便到了梅苑斋,不过他是个贴心的小厮,懂得给自家少爷留空间,于是独自寻了个位置看戏。 “小的见过靳小姐。”青笋讨喜的一拜,说不准这便是日后的主子,需得好生伺候着。 靳芳菲笑着点头。 伍思才了解青笋,无事不可能出现,于是道:“可是有事?” 青笋低声道:“少爷,您可知我在那边瞧见谁了!我看见那意伯侯府的刘公子了!” 伍思才一怔,“你可确定,他不是被他爹禁足了么,这风口浪尖的,他还敢出现在梅苑斋?” 青笋道:“千真万确!小的先前亲眼瞧见他上楼了,就在那头呢。” 伍思才冷眉一横,好家伙,今日可算是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自己的原因一直没有更新,跟各位小天使道歉。 我这几天一直有些浑浑噩噩,这种感觉一直是懵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另一半和感情。 第28章 伍思才想, 她还以为刘寅这厮经过先前那事起码最近一段时日是不敢嚣张的,不想这才几日他便又大摇大摆的出了府。 不过正好,这天堂有路他不去,地狱无门他偏来闯! 伍思才这番磨刀霍霍的模样倒引起靳芳菲的注意。 “伍公子,你可是有何打算?” 伍思才忽然有一心思, 她含笑道:“靳姑娘,你意下如何?” 要说靳芳菲一直认为刘寅未能封世子位不过是暂时的,哪一日他意恩侯府博个功劳, 这世子不还是他刘寅的囊中之物, 而这次的惩罚对刘寅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 可不,人今日便在外潇洒自在。 所以, 美人所见略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靳芳菲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 “快意恩仇。” 明明是近三伏的天儿, 青笋望着眼前二人狡黠犹如狐的笑不禁打了个寒颤, 莫名为刘寅担心。 伍思才瞥了一眼青笋, 吩咐道:“去,偷偷盯着刘寅, 待他离开梅苑斋你一路跟着他然后回来给少爷我汇报。” 青笋应了声是,挠着头离开, 自从遇见靳姑娘后少爷是越发血气, 这回便是老爷出面教训了刘寅少爷仍觉不解气, 如今还要亲自出手。虽他是极力支持少爷的举动,毕竟与刘寅之间新仇旧恨加起来数也数不明白。 可正所谓一怒为红颜,他知道少爷这么做的缘由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那位靳姑娘。不过如此也好,靳姑娘人美心善,倒是比别家的姑奶奶强上许多。 …… 青笋便这么胡思乱想的走到梅苑斋二楼的另一头,他正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待着,便听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偷偷摸摸的藏在人群里,原是梅苑斋的一个小丫鬟不慎摔了茶盏溅了一个客人。 好巧不巧,那客人正是刘寅。 刘寅万分不乐意,近来因着被教训一事京中多有人看不起他,他不由分说的污蔑那小丫鬟乃是故意为之,趁机羞辱他,于是让人将小丫鬟抓了起来,准备教训一顿。 小丫鬟害怕的颤着身子跪地求饶,刘寅面露凶相,周围的看官们露出鄙夷的神情,但也无人打算上前出手救下那小丫鬟。 只听得清晰的“啪啪”两声,那小丫鬟的脸上便出现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分外惹眼。 青笋在心中骂了一声,想这刘寅合该被教训一顿。 小丫鬟哭哭啼啼,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刘寅似乎如坐针毡,没多久便带着人离开了梅苑斋。 青笋见状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兜兜转转,最后青笋瞧见刘寅一行人去了群芳院,于是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梅苑斋。 - 靳芳菲道:“群芳院,那是何处?” 伍思才皱起眉头,轻声道:“那是妓院。” 靳芳菲露出鄙夷的神情,这位意恩侯府的公子倒是样样精通,她瞥了一眼面前的伍思才,忽然道:“伍公子不会也常去群芳院吧?” 靳芳菲语气幽幽,伍思才忽然感觉后脖颈一阵微凉,脱口而出,“哪儿能啊,我不爱去那地!” 青笋侧头忍笑,这模样竟和老爷有七成相似。 伍思才咳了一声,叹道:“刘寅这厮去了群芳院不知何时出来,我们不便前去,看来得另寻机会了。” 不想靳芳菲道:“为何不便进去?群芳院人多眼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而且刘寅在群芳院吃了苦头量他也不敢四处宣扬,届时也只能吃个闷亏!” 话落,靳芳菲见无人应答,抬头见主仆二人吃惊的望着她,她佯装镇定,道:“唔……伍公子意下如何?” 伍思才这下回过神,“好!靳姑娘所言极是!” 原本伍思才便是觉得靳芳菲是个姑娘,出入妓院有碍名声,既然她不怕,又有何顾虑? 青笋见二人认真,苦着脸道:“不是吧,少爷,您当真要带靳小姐去那种地方?” 靳芳菲笑道:“这哪儿的靳小姐,只有靳公子。” 伍思才按下心中的话,附和道:“对,本少爷看你是眼花,错把靳公子认成女儿家,笑话。” 青笋挠头,这二位主子碰到一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妓院自然是不让寻常女子进的,伍思才立刻带着靳芳菲又回了霓裳坊,再出来时,二位公子端的是风流倜傥。 一进群芳院大堂,形形色色的男女拥在一处,欢笑嬉戏,如此奢靡的景象还是让靳芳菲有些不适应,越往里走,浓郁的脂粉味让她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 伍思才见状,心知姑娘家头一次来定会不适应,于是道:“靳姑……公子,可是不适?不如我们回去罢。” 靳芳菲环顾四周,不乏穿着大胆艳丽的女子,这浓郁的香味便是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其余那些男子想来便是来此寻欢作乐的,那番快活模样让靳芳菲心中一阵鄙夷。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靳芳菲放下手,叹道:“不必回去,我是觉得这里太香了些。” 伍思才闻了闻,颔首,“的确是太香了,我们赶紧上楼找个厢房,隔开大堂会好上许多。” 一个龟公看见二人。 “伍公子今日怎有空来了,可是来找清风姑娘的?” 伍思才下意识的看向靳芳菲,只见靳芳菲面露冷笑,“伍公子看来是这群芳院的常客呢,正好让我也见识见识这位清风姑娘。” 伍思才心中大为叫苦,可碍于这群芳院的龟公在此不便解释,只好苦着脸道:“不必了,给我们找个厢房便是,再上些酒菜。” 那龟公也是常年混迹声色场所,一眼便看出伍思才身旁这人是位女儿身,笑着道:“是,小的这便带您上楼,今日正好清风姑娘应约出去,若是您要见她这倒是麻烦。” 靳芳菲听着“清风姑娘”四字,心中渐渐烧起一团火来,不是滋味,先前伍思才还谎称自己甚少来这声色之所,这倒好,才进门便漏了陷。 念及此,靳芳菲故意与伍思才隔开几步之远,也不搭理他。 伍思才有所察觉,心底叫苦,觉得大抵是靳芳菲将她视作和刘寅一般作风淫乱之人,待会定得好好解释一番,不叫靳芳菲误会了去。 明明是一小段路,伍思才像是历经漫长的煎熬,好不容易进了一处厢房,等那龟公退出去,伍思才立马道:“靳姑娘,你千万莫要误会,我真的只来过两回群芳院,至于那清风姑娘也不过是一面之缘,根本不像那龟公话中那般熟稔。” 靳芳菲显然不信,“若是如此,群玉院的人哪里会记得伍公子你,还点名道信的要清风姑娘。” 靳芳菲不曾发觉这话中酸意,伍思才这时没了往日的精明,一心只想着靳芳菲将她视作那般品性不佳之人,急得不知如何解释。 最后还是青笋道:“靳小姐,您可莫要信了那外头人的话。小的作证,少爷的确只来过这里两回,而且两回皆是为了应酬。群芳院打开门做生意,那些个龟公记人最清楚,想来是记住少爷,因此提了两句。” “您放心,我家少爷自幼便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风流,而且府中更是连通房丫鬟也无,小的身为少爷身边伺候的老人,半点无虚言,这点请靳姑娘放心。” 话落,二人双双红了脸。 靳芳菲背过身,她也不是故意打听伍思才的私房事。 伍思才气急败坏要赶人,“你说什么呢?青笋,去去去,赶紧的去查查刘寅在哪个厢房。” 青笋好不委屈,若非见少爷支支吾吾半晌解释不出一个字,他哪里会主动解释。 “是,小的这便去。” 随着门“咔嗒”一声被关上,厢房里一阵安静。 伍思才苦闷,她一个女子要什么通房丫鬟,赶着被人拆穿么。这青笋愣是大胆,在一个姑娘面前毫不掩饰,没得羞臊。 半晌,伍思才吞吞吐吐道:“靳姑娘,你莫听青笋胡言乱语。” 靳芳菲转身,“你的意思是青笋说的是假话,你是群芳院的常客?” 伍思才摇头,“不不不,他说的自然是真话。” 靳芳菲见状露出笑容,眼睫轻颤,低声道:“那不成了。” 伍思才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见靳芳菲坐下来,好奇的望着房内,不似置气的模样,她这才算是石头落了地。 此时的伍思才认为只要靳姑娘不误会她一切便是好的,她从未想过为何如此在意靳芳菲的想法。 伍思才跟着落座,抬起手提起茶盅到了两杯茶,慢慢道:“待青笋回来,我们便好好思量如何教训刘寅。” 靳芳菲想了想道:“还是堵他巷口打他一顿最解气。” 伍思才默默喝了口茶,忽然道:“靳姑娘从前爱好堵人巷口?” 靳芳菲一怔,脸蛋霎时绯红,她想否认,堵人巷口似乎非大家闺秀所为。 可靳芳菲一向不爱撒谎,她犹豫半晌低头小声道:“也非经常。” 像是一只雄赳赳的小狮子忽然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委屈得不行。 “噗嗤。” 伍思才哈哈笑了起来,“听闻邙州民风开化,如今见了靳姑娘才知当真如此。” 靳芳菲跟着笑起来,打趣道:“邙州女子爱憎分明,谁惹怒了我们那便手底下见真招!” 伍思才起身拱手道:“那岂非要请靳姑娘手下多多留情才是。” 靳芳菲想到的是从前伍思才被人欺负一事,“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伍公子,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为你报仇,不叫你被人欺负了去!” 伍思才一怔,若是被人听去定当她是小白脸,可此时她听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像是一团火似的将她包围着,无处不是温暖。 逼回眼底翻涌的泪花,伍思才叹道:“说起来,从前我被你大哥救过,如今又被你救了一命,哪日定要好好谢谢你们二位才是。” 靳芳菲听到这话,神色闪烁,她握住面前的茶杯,别有深意道:“大哥同爹爹一起镇守边关多年从未至京城,不过待他成亲后约莫是要来京城探望祖母的。” 伍思才却未明她意,只是惊讶于靳飞成亲的消息。 她怔怔的问:“你大哥要成亲了么?” 靳芳菲未曾察觉伍思才眼底的晦涩,“嗯,大哥去年定了亲,是与我大哥青梅竹马的女子。” 靳芳菲提出此事的目的便是想让伍思才想明白她的大哥靳飞从未来过京城,而且根本不知她与伍思才之间的约定,可伍思才想到的却是旁的。 当年那事发生后不久,发生过一事让年幼的伍思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此生摆脱西伯侯府三少爷的身份或许只是痴心妄想。 而那样以身相许的话在旁人眼中又是如何的荒唐,加之不久便听闻靳卢大将军一家离京的消息,伍思才彻底将那句戏言放进心中,直到靳芳菲的出现让她再次忆起往昔。 如今再回首,伍思才心底仍旧苦涩。 她永远记得看见她偷穿娘亲房中丫鬟的衣饰时杨嬷嬷眼底露出的惊恐,仿佛她做了多么大逆不道之事,可她分明也是女子,也期望着像寻常女子一样穿着华美的裙裾。 伍思才眼底那一抹哀愁,让靳芳菲心底发疼同时她也在疑惑,伍思才为何忽然如此低落。 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大哥定亲一事,为何伍思才显得如此伤神? 眼底生出怀疑,靳芳菲对自己的猜测不可置信。 半晌,靳芳菲淡淡道:“伍思才,你莫非是有龙阳之好?” 作者有话要说:靳飞:别,我不好那口。 靳芳菲:gun! 伍思才:我只不过是一念起……绝对没那个意思! 第29章 伍思才一口茶水呛到嗓子。 “咳咳咳……” 伍思才口不能言, 一张秀致的脸涨得痛红,慌张的望着靳芳菲。 此时的伍思才便是那受惊的麋鹿,一双眼珠像是浸水的宝石。 靳芳菲心头为此软化,可想到自己的猜测又忍不住道:“怎的,被我猜中所以如此害怕?” 伍思才刚恢复些, 一听这话又被呛着,一边咳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比划给靳芳菲解释。 见状,靳芳菲自然的走到伍思才背后, 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叹道:“你莫急,先缓缓, 我不过随口一说。” 好半晌,伍思才终于停下咳嗽。 靳芳菲给她倒了杯水, 面露歉意, 解释道:“对不起, 实在是我见你难过,以为是你听到我提到大哥的亲事如此。” 靳芳菲心道, 实在不该看些话本,浮想联翩。 伍思才接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啄着水, 总算好过一些。 她憋着嘴道:“靳姑娘。你当真误会, 我发誓我绝无龙阳之好!” 话中之意委屈得不行, 靳芳菲哪儿还怀疑,愧疚道:“是我莽撞了,我同你赔不是。唔……若是你生气, 我下次给你赔礼,如何?” “这是靳姑娘你说的,我等着咯。” 靳芳菲抬头,伍思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好。”靳芳菲上回收了伍思才的礼,一直寻思着回礼,如今正好是个契机。 “不过,伍公子先前为何伤神?”靳芳菲对此仍旧在意,因为她清楚的从伍思才的眼中看到一种哀楚。 伍思才沉默,男扮女装这样的事她不知如何言明。 靳芳菲见他闭口不言,知每个人皆有不为人知晓的秘密,她并不能强求。 “伍公子若是不愿意提,不提也罢,只不过我希望伍公子不要为此伤神。”靳芳菲想了想,“不如待会儿我多打那刘寅几拳给你解气!你看如何?” 打人嘛,最解气了! 伍思才竟明白靳芳菲话中之意,笑出声来,望着靳芳菲的目光眼波盈盈,直看得靳芳菲红了脸。 “伍公子可是笑话我呢?” 伍思才摇头,目光真挚的看着靳芳菲,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觉得靳姑娘你当真是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珍贵。 伍思才心中轻轻一叹,越发的想要靠近靳芳菲。 “少爷——” 青笋开门而入,立刻察觉到房中氛围些许不同。 靳姑娘的脸为何那样红? 少爷为何笑得,笑得像朵花似的…… 青笋神色尴尬,大抵猜到自己坏了少爷的事,可总不能再退出去掩耳盗铃,于是道:“少爷,小的打听好了,刘寅现下正同群芳院的牡丹姑娘歇着呢。” 伍思才这一刻的想法来不及深究,她合上手中折扇,喃喃道:“牡丹姑娘……” 靳芳菲提议,“走吧,我们偷偷溜进去揍他。” 青笋闻言大吃一惊,这大摇大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靳姑娘是哪儿来的。 伍思才笑道:“靳姑娘莫急,我啊,最喜欢让刘寅吃闷亏,要让他打碎牙也得往里咽进去。” 明明二人讨论之事并非光明正大,可见伍思才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靳芳菲忍不住笑了。 “好,听你的。” 软软糯糯的几个字,伍思才听得大为舒坦。 半晌,伍思才招呼了青笋过来吩咐了几句,青笋连连点头,麻溜的离开了厢房。 靳芳菲好奇,“如何?” 伍思才故作神秘,“靳姑娘且看。” 于是靳芳菲收起好奇默默等待,过了一炷香功夫,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牡丹姑娘呢,老子今儿必须见到牡丹姑娘!” 这男子声音浑厚粗哑,还伴随着几分酒意,显然醉的不轻。 “牡丹姑娘,爷来啦!” 厢房里的二人只见门外影影绰绰,似乎人还不少。 靳芳菲问询道:“这是你找来的人?” 伍思才摇头,“非也,这位牡丹姑娘在群芳院名气不小,她的恩客也不在少数,这里常有的便是为女子争风吃醋,今日若是再有也寻常不过。” 话音一顿,伍思才笑道:“靳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靳芳菲失笑,还说不是他找的人。 外头动静是越来越大,那男子见不到牡丹姑娘耍起泼来,他还带了不少友人,一起闹闹哄哄的,整个群芳院像是一锅沸水,不知何时便要炸开。 过了一会儿,听声音,老鸨也来了。 老鸨嗓音便如那划破天际的利刃,让几人顿时消停下来。 “哟,王大爷,您今儿个脾性可真大。牡丹那不是有客人么,不如奴家再给您寻个貌美如花的,好好伺候您。” 那王大爷估摸着被老鸨的声音吓得找回几分清醒,“不是,你说我来了几回,哪回不是让的牡丹伺候,我每月又给了牡丹多少补贴,你还让牡丹伺候旁人,这不是刮爷的脸么!” 那老鸨平日对群芳院的姑娘毫无爱惜,只当是摇钱树,只要能挣银子谁来便是恩客。听到王大爷这话心里是气得不清,面上却笑道:“爷您这话说得,奴家哪儿敢,可你也晓得牡丹平日多有爷喜欢,今儿个是当真不方便。” 王大爷火气也上来了,“不方便是吧,我到要看看多不方便!” 话落,靳芳菲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开门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群芳院里是鸡飞狗跳。 轮到靳芳菲二人的厢房被打开,王大爷探一看,骂了句“奶奶的,在这儿断袖!”,随后又把人给关上。 一句断袖,让房中二人好半晌才回过神。 关门前靳芳菲看到王大爷身边一味半老徐娘打扮艳丽,面色却极为难看,想来便是这群芳院的老鸨。 “你和这位老鸨有仇?”靳芳菲疑惑,若是单单教训刘寅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伍思才叹道:“靳姑娘有所不知,这群芳院的老鸨姓胡,大家当面唤她一声胡妈妈,可在外她有个名号叫辣手摧花。在这群芳院的姑娘大多身世坎坷,若是遇到个良善之人,即便是沦落风尘,或许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偏偏这群芳院的老鸨是个心狠的,这里的姑娘即便是花魁头牌,过得也不过是比寻常的姑娘好一些,但仍旧难以脱离苦海。” 望着靳芳菲有些发亮的眼睛,伍思才神情变得有些惘然,“我不是那等救世佛陀,帮不了这些人脱离苦海,只不过今日出手整好也让这老鸨栽个跟头。” 靳芳菲懂伍思才话中之意,这世上苦的人何其多,但谁又能救得了所有人。即便是向来乐于行侠仗义的她也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见伍思才皱眉苦思,靳芳菲正要说些宽慰之话。 伍思才忽然道:“待我想想清楚,哪日将这群芳院买下来,说不准有点用。” 靳芳菲笑了起来,“京城那么多妓院你都买下来么?那你不成了京城最大的老鸨?” 伍思才噎得无话可说,在靳芳菲眼中自己竟然和那胡妈妈混为一谈。 仔细一看,靳芳菲以为自己眼花,否则伍思才的神情为何看上去似乎十分委屈。 靳芳菲想了想道:“伍公子风度翩翩,那老鸨哪儿能与伍公子相提并论呢?是小女子失言,还请伍公子莫要怪罪。” 伍思才果不其然露出得意的神情,拿起手中折扇轻轻摆动,故作风流。 “小事一桩,在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话落,二人齐齐笑出声来。 这厢欢声笑语,那头刘寅便没那么快活了。 他本来事后正餍足的睡着,美梦中被人当头棒喝吵醒。 这一醒来将他吓得不轻,身边的牡丹已是不在,此时数十人围在床前将他盯着,好似他未着寸缕。等他回神,察觉自己当真赤裸,吓得立刻拿被褥将自己裹住。 刘寅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账,可知小爷是谁?!放肆!还不滚出去!” 王大爷也是个有脾性的,一把掀开被褥,盯着刘寅那处讥讽道:“何必羞赧,这好地方不正是看好东西的么,不过你这玩意儿不太好用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哄堂大笑,刘寅臊的是脸红脖子粗。 “你们究竟是何人,竟敢欺辱本少爷!我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哟呵!”王大爷阻止刘寅想要拉过被褥的手,恶狠狠的道:“今儿个大爷我便给你一句忠告,牡丹是大爷我的人,日后你若是再敢寻牡丹,当心大爷我让你那玩意儿更不好使。” 刘寅双目张慌,可看了一圈也没见一个熟面孔,他在心中骂了句该死,原本打算留宿群芳院因此让旁人先行离开,此时竟孤立无援。 刘寅不甘被人如此欺辱,“你们知道本少爷的身份?我一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啪——” 刘寅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鸨胡妈妈急匆匆跑进来,瞧见刘寅脸上的巴掌印,叫道:“哎哟,王大爷,这位是意恩侯府上的少爷,可得罪不得。您行行好,今儿个便算了吧。” 刘寅以为对方知自己身份一定会害怕,于是叫嚣道:“今日之事一定不能这么算了!” 他不能白白挨这一巴掌。 胡妈妈脸色难堪。 王大爷“啧啧”两声,挥了挥手,“什么意恩侯府的少爷,你们这些官宦子弟,竟也学我们这些个粗人逛花楼,说起来笑话!” 刘寅刚想反驳,一想到他爹的模样顿时偃旗息鼓。今日他是偷偷出门,若是被他爹知晓,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王大爷似乎知晓刘寅的心思,笑道:“那这位侯府少爷,请吧。如若你不愿意,大爷我可以送你出去!” 脸上仍旧吃痛,刘寅想得到他说的送是何种方式。 对方人多势众,刘寅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的捡起衣裳胡乱套在身上便往外走。 胡妈妈担心出事,小跑跟上,“刘爷,下回再来,奴家一定给您寻个好姑娘。” “去你的!——” 刘寅气头上,一脚将胡妈妈踹翻在地。 胡妈妈“哎哟”一声,坐在地上望着刘寅的背影眼露凶光。 刘寅急匆匆跑到门外,门外早围满了人,见他出来皆笑了起来。 妓院里为女人争风吃醋的不少,众人皆爱看个笑话。可这回轮到刘寅成了笑话,他心中堵着一肚子的气,直叫他心口憋闷。 “滚!看什么看!” 刘寅拨开人群,匆匆逃离群芳院。 混在人群中的青笋见状立刻回到厢房。 “少爷,事儿成了。” 伍思才横眉上挑,合上手中折扇。 “靳姑娘,走,该我们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伍思才:走,带你打人! 第30章 刘寅一路骂骂咧咧的出了群芳院, 四下张望,现下被他赶走的随行小厮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竟有几分举目无措。 “真是晦气!” 刘寅想到令他陷入如今处境的伍思才气的牙痒,可现下身旁无人,思量再三, 刘寅还是决定只身先回府。 天色渐晚,刘寅独自走在京城的街巷中,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长, 直到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高高的围墙遮住了光,没了影子只剩下刘寅孤零零一人。 一阵晚风吹过, 刘寅觉得背脊发凉,可分明是炎炎夏日。他没来由的加快脚步, 心下有些后悔为了节省功夫而抄了近路。 刚转过巷尾, 刘寅愣了愣转身便想离开, 可一回头,两个彪形大汉手握长刀拦住他的去路, 他回头是另两大汉,同样手握长刀, 恰好将他堵在这条小巷中。 来者不善, 明晃晃的刀光让刘寅不禁胆寒, 他握紧了拳头,颤声发问:“你们是何人?”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以迅雷之势抄起手里的长刀同时砍向了刘寅, 这阵仗刘寅何曾见过。 “饶命!” “嘭——” 原是刘寅忽然昏倒在地上。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长刀仍在空中,似乎对此时此刻的情形颇为不解。 其中一人发问:“这便昏过去了?” 有人道:“似乎如此。” “这么快?” 其余三人连连点头,“嗯。” 最先开口那人收起长刀,咧开嘴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这活路可真轻松。” “嘿嘿……那可不是么,咱还没使力呢,五十两银子便到手了。” “不过这哪家的倒霉蛋,他奶奶的,也忒不禁吓了些!” “管他哪家的,拿人钱财□□,咱们这差事成了便是。” “走走走,趁着没人咱们赶紧走。” 四人收起刀迅速的消失在小巷里,而刘寅仍躺在地上。 不远处的一处房屋的屋顶上,靳芳菲望着地上的刘寅,耻笑道:“这位刘公子可真不经吓。” 话中讥讽之意再明显不过,伍思才对这个结果却不意外,刘寅平日威风不过是狐假虎威,旁人敬畏的也是他意恩侯府的势力,何曾真的对刘寅本人信服过。 伍思才望着小巷里刘寅狼狈的模样,忽然对多年来的怨结有了几分释然,不过是刘寅这样一个胆小懦弱又好大喜功之人,根本不值得她出手。从前她多有隐忍,可日后若是刘寅再敢动她分毫,她必不会让刘寅得逞了去。 “走吧。” 靳芳菲不解,“至少打两拳吧?” 伍思才嘴角一抽,有些佘然道:“我的两圈怕砸上去像是砸棉花。” 伍思才本救没想过亲自动手,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亲自动手只怕自己疼了刘寅还无甚感觉。 “呵呵。” “有我呀!” 靳芳菲同她娘学的,这辈子一定得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靳芳菲一把抓过伍思才的手,二人沿着房檐疾步,伍思才盯着不断滑过的砖瓦一阵眩晕,只能紧紧抓住手心里的手好让自己不掉下去。 伍思才不自觉的喃喃道:“慢些,慢些。” 靳芳菲走在前头,即便是高高的屋顶她也如履平地,回头一看伍思才苍白的面色,心道,这伍思才须得强身健体一番才行,否则日后爹娘见他如此一番弱不禁风的模样指定不乐意。 如此想着,靳芳菲倒是放慢了脚步。 终于靳芳菲拉着伍思才停在刘寅上方的屋顶,靳芳菲“啧啧”两声,对于刘寅这种人她一向最瞧不上。 “我们下去,正好趁他还没醒,揍他一顿!” 靳芳菲也想当面报仇,可此处是京城,到底不是邙州,他们这番行径说不准得惹上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靳芳菲正要往下跳,手被紧紧拉住。 “嗯?” 靳芳菲回头,只见伍思才半曲着身子,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望着她。 靳芳菲看了看约莫一丈高的屋顶,想了想问:“可是怕高不敢跳?” 虽然丢脸但伍思才还是点了点头。 先前是青笋找了箱子垫在屋顶下才爬上来的,此处可没有箱子让她顺着走下去。 大抵对一个人中意,靳芳菲也不嫌弃伍思才,只笑道:“我抱着你一路下去。” 伍思才瞪大了眼,她不曾耳鸣吧? “别怕。” 再没有比这温柔的声音。 没等伍思才想明白,只觉得腰上一轻,有片刻的腾空,她下意识的抱住眼前之人。 靳芳菲白皙的脸稼因为跑动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她的睫毛又长又密,上下翻飞犹如蝴蝶,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倒映着她有些惊讶的脸。 然后伍思才听到有心跳犹如擂鼓的响声,她想,这声音是属于我的还是她的。 她不禁伸向自己的胸口,“嘣嘣嘣——”。 果然是自己的啊。 她怔怔的抬头,靳芳菲笑靥如花,心底顿时像有什么炸开来,先是激起万千浪花然后在心底开出一簇一簇的烟火。 这样的感觉对伍思才而言陌生至极。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是靳芳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是吓着了?其实这个屋顶不高,多适应几次便好了。” 靳芳菲不觉二人此时行为亲密,心想即便是十多层的高楼她一样敢往下跳,伍思才这个文弱书生的确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伍思才怔怔说不出话,这样的感觉让她既欢喜又害怕。 青笋这会儿也赶到二人面前,先前他在屋檐下瞧见靳姑娘拉着少爷在屋顶上跑了起来可将他吓坏了,这会儿赶来一看,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要说少爷和靳姑娘在一处,当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不过是几瞬关系便已如此亲密,看少爷那小鹿乱撞的模样虽然是娘们了些,可到底是好看的。 “唔……” 从地上传来几声呜咽,原是刘寅那厮慢慢清醒过来,正挣扎着爬起来。 青笋一看这可不得了,被刘寅看见三人只怕将今日之事全算在少爷头上,他也不知如何想的,直接拿起一早备好的麻袋冲上前套在正在起身的刘寅身上。 刘寅刚醒来正庆幸身上无丝毫疼痛,下一刻便双眼发黑,看不清前路。 青笋特意找的又长又大的麻袋,套上去将刘寅整个人包住,一时之间他竟挣脱不得。 刘寅恼羞成怒,“谁?谁在戏弄本少爷,今日敢戏弄本少爷,来日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刘寅以为还是昏迷前的四个大汉,站起来便是一顿呵斥,可惜他对着的正好是一面墙,其余三人眼见他对着墙大声怒骂,想笑却又只能憋住。 伍思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绕到刘寅身后,她原本是想暗中偷袭刘寅,不想没等她出手,横空出现一只脚猛地踹向刘寅。 气力之大,直接将刘寅踹到墙上又反弹回地上,一时之间只听到刘寅“嗷嗷”叫疼。 伍思才呆在原地,呵呵……靳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少爷!——” 找刘寅的人来了。 青笋低呼,“不好!” 刘寅也听到声音,有种死里逃生的猖狂,他挣扎着要再站起来。 “你们等着,本少爷的人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靳芳菲可不怕他,她四下看了一眼巷子口,抓起伍思才的手,“我们快走!” 伍思才低声道:“等等。” 靳芳菲不解,只见伍思才愤愤抬起脚踹了麻袋里的刘寅一脚,正好将要站起来的刘寅又是一脚踹翻在地,只不过这一脚比之靳芳菲的那一脚显得虚浮许多。 青笋见状,有模有样的学着踢了几脚替少爷报仇,刘寅又是一阵痛呼。 似乎还不够解气,青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吐沫。 等做完这一套,青笋才想起两位主子还在跟前,弯着腰打着欠,低声道:“解气,解气。” 靳芳菲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主仆二人挺有意思。 伍思才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赶紧走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伍思才拉住靳芳菲的手,正如先前靳芳菲毫不犹豫的抓住她的手。 “我带你走。” 京城的胡同巷子曲径环绕,若是不熟悉,一个不慎便会迷失方向。伍思才自幼爱在京城各处闲逛,因此对地形十分熟悉。 二人脚步轻快的穿梭在小巷里,傍晚的夜带着炎热的风。靳芳菲望着伍思才的背影,心底盘旋着那句“我带你走”,慢慢绽出笑容。 第一次,靳芳菲想着伍思才不是想着幼时二人一时许下的约定,眼前的伍思才再也不是幼时的伍思才,而是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如今的伍思才。 而她喜欢这个伍思才。 坚定心意后的靳芳菲紧紧握住伍思才的手,她晓得,如今的伍思才或许还不明白,但她相信有一日伍思才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意。 因为这个人,她想与之共度一生。 青笋跟在二人身后,他盯着二人紧握的手,再看看自己孤零零的手,心底泛酸。 这夏日还未离去,倒是春暖花开。 京城五两胡同外有一间虎威赌坊,陈珏今日手气不佳输了个精光,从虎威赌坊灰头丧气的走出来。 同行的友人提醒他,“陈兄,你瞧瞧,那不是你家小舅子么。” 陈珏前些日子才成亲,娶的正好是西伯侯府的二小姐伍思蕊。 陈珏顺着友人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声,可不是他那娇生惯养的小舅子伍思才么。 友人见陈珏不曾否认便道:“我听说你这个小舅子经商想必兜里银子不缺,你今个手气不顺,不如找他借些银子来转运嘞。” 陈珏摇头,“我和他不熟。” 何况这赌钱算不得光彩事,才成亲不久,若是传到西伯侯耳中只怕会惹来麻烦,因此陈珏想要绕开避免撞上伍思才。 这时,友人忽然道:“呵呵,你小舅子身边牵着的小公子格外俊俏呐。”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陈珏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看。 果不其然,伍思才正牵着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俊秀可人,二人亲密如此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难不成你这小舅子有那爱好?” 如今龙阳之好在世家公子中颇为时兴,许多人即便不好也有猎奇心理,陈珏听出友人的不怀好意,解释道:“说不准只是寻常朋友,莫要四处传啊。” 西伯侯府非寻常世家,友人也晓得分寸,点头答应下来。 陈珏却将这事放进心里,如今西伯侯府全指望着伍思才一人光宗耀祖,本来伍思才经商便被西伯侯府的人不喜,如果再加上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靳芳菲:谈恋爱吗?随时踹了你的那种。 第31章 陈珏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偷偷摸摸回书房换了一身新衣, 赌坊里的人爱抽大烟,他即便不抽也会染上味儿。 换到一半,伍思蕊便推门而入。 “夫君,听闻你回府何以不回屋?” 陈珏吓得手里玉带掉在地上,正要去捡, 伍思蕊先一步替他捡起来。 伍思蕊狐疑的打量陈珏,询问道:“夫君,为何换衣?” 陈珏“咯噔”一声, 他平日爱好小赌怡情, 但伍思蕊平日不喜这些三九流,因此他一直瞒着伍思蕊。 陈珏道:“今儿出去喝茶洒了茶水, 所以换一身,夫人今日过得尚可?我特意给夫人捎了你爱吃的绿豆糕。” 伍思蕊眼眸一闪, 对于陈珏好赌一事她在成亲前已知情, 只是陈家父母为人和善, 重要的是陈家祖训有一条便是正妻无不是,不可纳妾。 她正是看中这一点, 而且除去陈珏略有些不思上进之外,脾气和顺, 对她也用心体贴, 好赌这一点若是有心不是不能纠正, 于是她便嫁到了陈府。 果然成亲后,夫妻二人感情融洽,除却陈珏时常出府偷偷赌博。陈珏以为她不知情, 她在未能寻到好时机前便打算装作不知。 “夫君有心了。” 伍思蕊体贴的替陈珏整理衣襟,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她压下心中的淡淡不满,赌博一事可大可小,需得有个万全之策。 想到这事,伍思蕊想起成亲前陆氏的嘱托,于是顺口提道:“过两日我想回家探望爹娘,夫君可要同行。” 陈珏对伍思蕊几乎有求必应,“也好,上回娘得了一只人参,说要送给岳母,正好一起捎上。” 伍思蕊见他惦记家中父母,这才露出笑容。 陈珏想起今日在赌坊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犹豫再三斟酌道:“平日不常接触小舅子,不知他可有和爱好?” 伍思蕊不曾想陈珏会提起伍思才,二人不过见过寥寥几面。不过说到小弟,伍思蕊也有几分想念,出嫁后终究不能常常回府探望。 伍思蕊想了想道:“小弟他啊,最爱的大概只有经商一事罢,我见他对经商一事颇有天赋,不过这事终究不是正道。” 陈珏倒有不同意见,“我听旁人提起,似乎小舅子做生意风生水起,在京城商会里赫赫有名,若真是如此,前途不可限量。” 伍思蕊嗔他一眼,叹道:“我们这般的家族难道是缺那些个钱么?不过……这事说不准,毕竟小弟自幼备受宠爱,最后如何也不一定。” 伍思才便是西伯侯府的顶梁柱,只怕他若是有个万一,陈珏思量再三,低声道:“我今日在街上见到一人与小舅子容貌有九成相似,只不过许是我认错了人。” 伍思蕊听出他话中有话,“哦?天下哪里有如此相似之人,指不定正是小弟,他平日爱上街闲逛,夫君遇上小弟也不奇怪。” 陈珏道:“我见那人与一面容清秀的男子手牵手,行为亲密,想来应是我认错了人。” 这话说得闪烁,伍思蕊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含糊道:“那应是看错了,倒是从未听说小弟同哪家公子关系亲近。” 陈珏道:“嗯,我也觉是我眼花,因此也未曾上前打招呼。说起来,小舅子应到了谈亲的年纪,不知岳母可有打算?” 伍思蕊仔细一想,娘似乎从不着急小弟的亲事,与小弟年纪相仿的人大多皆以定亲,倒是小弟如今亲事还没个着落。 这样想着,伍思蕊心下突然没了底,这会儿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西伯侯府问问情况,这事可糊弄不得。 府上他们姐弟三人,大姐伍思娚,她行二,小弟伍思才。听府上的老人讲祖母给大姐取名伍思娚寓意简单明了,为的便是下一个出生的是一个男丁,可惜轮到她还是个女娃,好在小弟的出生,可算是解了祖母的心结。 如若,小弟当真有那癖好…… 伍思蕊这心顿时慌了。 陈珏久久不见她回答,见她魂不守舍,心知她这是听进去了,于是道:“不如过几日夫人回娘家探望岳母时问问情况,届时也可让母亲替岳母参谋参谋。” 伍思蕊愣了愣,“也好,我后日得空便回府。”似乎想起什么,她又补充道:“夫君平日繁忙,后日夫君便不陪我罢,我独自回府便可。” 陈珏体贴的应下,“正好后日约了人看龙舟赛,届时为夫先送夫人回去再去会友。” 一晃后日便到了。 一早简单吩咐过后,伍思蕊便同陈珏一同出了门。 西伯侯府大门门外,陈珏想着母女二人有私房话,道:“夫人,我回来接你时再同岳母请安。” 说着,陈珏从马车里拿出包好的人参,又道:“还有这个人参记得交给岳母。” 伍思蕊被陈珏牵着下马车,丫鬟接过陈珏手里的礼盒,这才嘱咐道:“夫君在外一切小心,我在府中等你。” 送走陈珏,伍思蕊转身进府正好碰上伍思才带着青笋出来。 “二姐!” 伍思才看到伍思蕊也有些惊讶,自从回门,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二姐。 “二姐,今儿个怎的有空回府,娘见了你一定开心极了。二姐夫呢?为何不见他陪你一道。” 伍思蕊笑道:“嫁了人才晓得想家,今儿正好回来看看。你二姐夫有事,送了我刚走,思才你这是要出府么?” 伍思才点头,“约了朋友去看龙舟赛,今儿个还挺热闹,诶,二姐待会儿不如和娘一起也来看看。” 伍思蕊想到陈珏也提到今日的龙舟赛,看来去的人还挺多。 “不了,午后日头高,今儿我在家好好陪娘,就不去凑热闹了。” 伍思才知伍思蕊不爱玩乐,于是道:“那二姐快进去吧,娘这会儿在后花园采花呢。我约了人赶时间,先走一步。” 伍思蕊灵机一动想起那日陈珏所提之事,“咦,不知三弟你今日约了何人?” 伍思才不想她会问这,但仍是应道:“几个友人,想来二姐你不认识。” “哦。”伍思蕊笑着点头,“那你快些去吧,别叫人等。” 伍思才道:“那好,若是可以二姐不如在府中多留会儿,上回我得了匹料子,正好给你裁新衣。” “诶,好,属你最贴心。” 伍思蕊望着离开的马车若有所思,然后她低声对身旁的贴身丫鬟吩咐了几句,只见那丫鬟随着伍思蕊进了门又折身出了西伯侯府。 陆氏在后花园采花准备做些花饼,如今大女儿二女儿接连出嫁,她在家时常难免也会寂寞,难得伍思蕊今日回府,她面上如沐春风,好不开心,连忙吩咐厨房晌午准备伍思蕊爱吃的菜式。 陆氏一直担心伍思蕊出嫁后过得不好,如今见她面色红润,这才些许放心,“思蕊,今日回府可是有事?” 女儿是娘亲的心头宝,伍思蕊嗔了一眼,笑道:“没事儿便不能回来么,难不成娘这是拿我这个出嫁女当外人了么?” 陆氏知这个女儿自幼便是口齿伶俐的,笑道:“哪儿能啊,只是你这新妇常往娘家跑,难免婆家不乐意,你才出嫁许多地方需得多多注意。” 伍思蕊心中一叹,这出嫁之后才晓得做人媳妇的难处。 “娘不必担心,婆婆对女儿很好。今日回来是前些日子婆婆得了一株人参,这不是特意让我给您带回来么。” 说着伍思蕊拿出礼盒,陆氏接过一看,确实是品貌极好的人参,见状她才彻底放下心来。本来陈珏有赌博这一恶习,当初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伍思蕊嫁到陈府,但陈珏父母为人通透豁达加之府中不似旁的府中复杂,好说歹说她才同意伍思蕊加给陈珏。 陆氏道:“让你亲家夫人破费了,待会你回府稍些前些日子的新茶,亲家是读书人想来好这一口。” 伍思蕊捂嘴笑,“娘你不怕爹同你置气。” 陆氏细眉微挑,“难不成为了点儿茶叶你爹他跟我拼命不成?” 二人一向夫妻情深,此话不过是玩笑,伍思蕊一直以来羡慕爹娘,只盼日后能与陈珏也这般长长久久。 见女儿愣神,陆氏道:“可是有心事?” “莫非是因姑爷好赌一事?” 伍思蕊回神,应道:“自成亲以来,夫君对我一切都好。至于好赌一事,经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夫君平日只是固定时日会去赌坊,数额不大,否则公公婆婆一早便会发现,且观他性子并不像是会孤注一掷之人。” 陆氏想了想,随即道:“如此看来,这事不是没得改。” 伍思蕊也是想过万全才嫁到陈府的,对于陈珏好赌一事她已有个法子,只不过还得娘家帮帮忙。 陆氏观二女儿神色便知她心事,笑道:“说吧,娘能帮的一定帮。” 伍思蕊露出笑来,慢慢道:“成亲前爹不是有意给夫君谋个官职,若是可以,我想哪一日拜托娘你到陈府一趟,婆婆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为人父母她应比任何人还希望夫君有所作为,由我们几人合力,夫君这性子不改也得改。” 伍思蕊的双眸透着一股子冷静,陆氏心中一叹,女子出嫁前对自己的夫君大多不过是一面之缘,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是假的。可伍思蕊如今这般,倒像是公事公办,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作为娘亲,对女儿的要求自然舍不得拒绝。 陆氏叹道:“这事儿简单,等你爹回府我同他提一提这事,得有个着落我才好上陈府说到。” “多谢娘。” 娘俩说了半晌话,伍思蕊看见丫鬟秋云站在花园门口张望,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出了花园。 伍思蕊避开人群,询问丫鬟秋云,“可见着了?” 秋云点头,“回小姐的话,奴婢一路跟着少爷来到河边,瞧见他同一位小公子上了画舫。” 伍思蕊心中咯噔一声,“什么样的小公子?” 秋云想了想,应道:“那位小公子生的十分俊俏,同少爷不相上下呢。” 不知为何伍思蕊觉得这人便是陈珏口出说的那人,她心底越发担忧,若是小弟真有那癖好,这日后西伯侯府不得闹翻天么。 “只有二人?” “嗯,奴婢只看看见青笋跟着少爷上了画舫,同行的便是那位公子。” 一向冷静的伍思蕊这下无法保持冷静,忧心忡忡的回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我只想和心上人好好游湖,不行么。 第32章 湖边柳树依依, 风吹过柳枝犹如美人腰轻轻摆动,今日是个难得的夏日里的清爽日子。 靳芳菲倚在画舫的栏杆上,笑意盈盈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此时湖上已聚集了不少龙舟,敲锣打鼓, 岸上则是人山人海,阵仗好生隆重。 靳芳菲算是在邙州长大,对京城的一切并不熟悉, 而且邙州处于内陆,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美好风光的湖,自然也从未见过赛龙舟。 那日听伍思才提过一句有赛龙舟, 既能看热闹还能同伍思才相处,一举两得, 因此今儿个早早便易装出门到湖边等待, 没曾想等来的是伍思才和这艘华丽的画舫。 用伍思才的话便是, “这赛龙舟在岸上看有何意思,得在这画舫上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身后传来脚步声, 靳芳菲并未转身,而是道:“这比赛可是年年有?” 伍思才扶栏而立, “也并非如此, 不过这两年时兴这个, 不少公子哥也愿意花钱买个乐子,这些龙舟队呢全是属于各家府上的。” 靳芳菲仔细一看,湖中央的龙舟每一只皆有独一无二的纹路。 “那你呢, 西伯侯府可有?” 伍思才笑道:“我没得花那钱,再者我爹平日不爱这个,所以我们府上并未参与。” 青笋端来瓜果,正好听到这话,心想前日听靳姑娘想看赛龙舟,第二日赶忙的定了这座画舫,这难道就不浪费钱么。 伍思才瞥见青笋,道:“龙舟赛还得一刻钟开始,这会儿虽日头不大,但还是进来先歇息片刻。” 靳芳菲点头,眼前的西瓜红艳艳的,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她拿起来咬了一块,果然是甘甜可口。 吃完一块瓜,靳芳菲感受着暖洋洋的风,叹道:“若非今日表姐出不了府,我也好让她看看这热闹。” 伍思才私心不希望有人打扰,面上却不显,而是道:“怎么,秦二小姐平日很忙?” “忙!”靳芳菲扳起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细数秦明惠每日的功课,最后靳芳菲双手一摊,“得亏的是表姐,若是我,早受不了了。” 练武所受的苦又何以谈少,所以靳芳菲这话伍思才只是笑笑,不过是靳芳菲性子洒脱,受不得拘束那一套,有时伍思才也会幻想若是最初她不曾女扮男装,假扮三少爷,只是一个寻常闺阁女子又会是怎样。 有此想法,伍思才脱口而道:“你可想过若是你不曾习武会如何?” 靳芳菲一怔,仔细想了想,若是她不曾习武,会和表姐一样么? 半晌,靳芳菲摇了摇头,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伍思才似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的小绒毛。 “我也不知。爹又是个武将,耳濡目染,自幼我便对刀枪棍棒兴趣浓厚,从不爱玩儿旁的脂粉。”靳芳菲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继续道:“我娘因为生我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他们只我这一个女儿,渐渐的我爹便开始教我习武,算是有几分继承衣钵的意味在里头。” 伍思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没想明白。 “不过我觉得如今这般挺好的。”靳芳菲忽然想到什么,笑道:“你可识得丹阳郡主?丹阳郡主便是我顶顶佩服之人,不仅文武双全更是生得国色倾城,如此女子当是世上绝无仅有。” 丹阳郡主郭蝉京城中谁又不识,说起来她娘陆氏与长公主——丹阳郡主的母亲较为相熟,她与丹阳郡主算是相识。 伍思才道:“丹阳郡主的名声响彻京城,我自然晓得。” “若是有一日能见到丹阳郡主便好了,只一面也好。” 望着靳芳菲向往崇拜的目光,伍思才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喃喃道:“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厉害。” 没想靳芳菲反驳道:“怎会不厉害?三岁便能成诗,五岁便能武出一整套剑法,七岁便能写出令先皇也赞不绝口的文章,这样的天赋异禀谁能相提并论。我曾见过她的一幅肖像,那等倾城之姿,一面足以令人今生难忘。” 这还是靳芳菲第一次反驳自己,伍思才心底一阵酸楚不知为何,顺手抄起一块瓜咬了起来也不应靳芳菲的话。 食之无味,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没来由的伍思才忽然道:“你便这般喜欢她?” 一句话令靳芳菲目瞪口呆,望着伍思才的目光,心跳如雷,她哪儿会喜欢那丹阳郡主,她喜欢的人正在眼前呐。 二人一时看着彼此默不作声,夏日的风吹得人暖暖的。 青笋在后面撇嘴,少爷好生没趣,竟吃起丹阳郡主的醋,丹阳郡主可是个女子。 “呜——” 锣鼓喧天,原来是龙舟赛即将开始。 伍思才脸红起来,意识到先前自己竟会吃起丹阳郡主的醋,分明她们皆是女子,而且靳芳菲不过是对丹阳郡主有所崇拜,她又何必因此生气? 正当伍思才倍感尴尬之时,靳芳菲忽然凑近她跟前盯着她的唇,日头渐高,她不自主的舔了舔嘴唇,感到几分燥热。 她干巴巴的看着靳芳菲的睫毛翻飞,问:“作何?” 青笋屏住呼吸,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得吩咐人将画舫驶得远些。 只见靳芳菲慢慢伸出一根手指,“诺,西瓜籽沾唇上了。” 伍思才心下一紧又是一松,那抹若有若无的失望是为何? 靳芳菲拿出手帕,手伸到一半又变成递给伍思才,“快擦擦吧。” 表姐讲了,二人未曾定亲,男女之防需得注意。 说着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多谢。” 伍思才好歹回过神,接过手帕擦了擦唇顺带将手帕放进袖中。 二人没再提丹阳郡主一事,因为赛龙舟即将开始。 这时伍思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她,可着画舫只她们几人。 青笋也听见了,他仔细查看一圈在岸边看到熟面孔。 “少爷,是任公子和吴东家二位想上画舫呢。” 伍思才看了看靳芳菲,若是平日让他们上来倒是无妨,可今日她心底不知为何不想有人打扰。 靳芳菲以为伍思才的犹豫是为难,体贴道:“是伍公子的友人么?那不如让他们上来吧,人多热闹。反正我今日女扮男装,便称呼我为靳公子便是。” 伍思才心头好生委屈,眼巴巴的望着靳芳菲。 靳姑娘便这般嫌我无趣么? 对于伍思才的委屈,靳芳菲笑出声,“伍公子不想他们上来?” 伍思才自然羞于承认自己不愿旁人打扰,只好道:“也不是,是怕打扰到靳姑娘。” 靳芳菲对此表示理解,“画舫这么大,只给我们用不是可惜了么?” 伍思才闷闷的吩咐青笋让画舫靠岸,招呼任远林和吴磊二人上船。 任远林一上船便叹道:“这画舫好生气派!” 吴磊不曾见过靳芳菲,前日青笋托他弄一艘画舫今日要用,他原还在猜测所为何用,如今才知竟是伍思才用来会友。 只一眼,吴磊便断定这人对伍思才而言并不寻常。 伍思才虽然富裕,却甚少用在画舫这些玩乐之物上,这次大费周章,只为了招待这一人,足见此人的重要。 莫非是生意上的伙伴? 吴磊思来想去只得出这么一个答案,在他看来,想不出其他理由伍思才会为一个人煞费苦心。 任远林颇有兴致的在画舫上转了一圈,这才发现伍思才身旁的靳芳菲。 因为那日伍思才实在太过反常,任远林一眼便看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霓裳坊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似乎是秦府上的表小姐,怎会一副男儿打扮出现在此…… 伍思才注意到任远林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这位是靳公子,这是任远林,这是吴磊。” 靳芳菲拱手以礼,像模像样,“在下靳飞。” 任远林心中疑惑,面上笑着回礼,“在下任远林。” “在下吴磊见过靳公子。” 吴磊却注意到此人姓靳,那日伍思才在狩猎场发生在之事他有所耳闻,救下伍思才的似乎是一位姓靳的公子,莫非便是眼前之人?可观眼前之人,身量纤细,倒不像是有那功夫之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伍思才既然如此用心,看来传言不假。 伍思才心情颇不爽快,直道:“这文绉绉模样装给谁看?” 与伍思才交往多年,深知他脾性,如今这番淡淡模样,显然先前是不愿让他们二人上船,于是笑道:“吴磊一届粗人,希望没有打搅到伍公子和靳公子雅兴。” 伍思才玩笑道:“那你此刻可要下船?” 吴磊朗声笑道:“改日一定给公子赔礼,今儿个公子你行行好,让我们也看看这龙舟赛的风采。” 这时,靳芳菲忽然想起这吴磊那日也在回香居,正是他出现后才有那些胡女作陪,那日伍思才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吴磊更是眼神没从那些女子身上移开过。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靳芳菲想起那日目睹那场景时的难受,看向吴磊的目光也冷淡许多。 任远林始终默不作声,他敢断定这人正是那日秦小姐身边的姑娘,那日也正是见着她,伍思才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这时,任远林瞥见伍思才体贴的端了一杯茶递给“靳飞”。 像是看破天机,任远林恍然大悟。 了不得,了不得。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任远林默默观察着几人,吴磊那愣头青一味想要同伍思才的心上人搭讪,只不过“靳飞”看上去兴趣恹恹,似乎并不想同吴磊多言。 吴磊心中纳闷,不过初次见面,怎的似乎他已惹恼了这位靳公子。这可不行啊,公子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也得留下个好印象。 于是越发热情。 可好比一座火山遇上一座千年雪山,任凭吴磊说破嘴皮,“靳飞”始终保持着淡而疏离的笑容。 见状,任远林心底暗笑,幸而被他发现这秘密。吴磊这傻子,没见伍思才那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他竟还敢凑跟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媳妇,难道我不香么? 芳菲:香,香是香,可是没隔壁的郡主香。 三少爷:郭蝉,决斗吧!! 周末说是有日万活动,我也去参与一番!这两天存个万把字的周六更新!有多的就提前更新! 第33章 吴磊的热情对靳芳菲而言是一种折磨, 好在很快又来一人,倒不是伍思才的友人,看模样似乎是哪家的小厮,身上服饰写着虎威二字,手里端了一个雕花木盘。 这人上了画舫, 走到几人面前,先是打了个欠,态度恭敬, “小人给几位爷问安。” 靳芳菲盯着他手里的雕花木盘露出疑惑的神情, 伍思才知她不明白于是凑近些低声解释道:“这是虎威赌坊的人,每年这赛龙舟设了赌局赌输赢, 这人来便是为了收注。” 吴磊耳朵尖,猜测靳芳菲是初来京城, 正愁没机会拉进距离, 笑道:“靳公子不如也下几注, 如今平成郡王府上可是大热,实力雄厚, 是得魁的一大热门。” 伍思才对输赢倒不执著,“这得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倒不一定非得下平成郡王府, 我觉得柳员外府上的也不错。” 怕靳芳菲分不清楚, 伍思才指着湖上蓄势待发的几支队伍,“一共七班人,那正中着红色短袍的便是平成郡王府上的, 至于柳员外府上的则是右边第一支着天青坎肩的。” 靳芳菲看着湖面,顿时有了主意,“那左边第二着玄色坎肩的是哪家府上的?” 伍思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青笋,那是哪家的?” 青笋没来得及回答,虎威赌坊那人已出声,“回公子,那是今年新加的一班人,没什么名号,不过实力倒是不错。” “那我便压这支了。” 说着靳芳菲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进木盘。 吴磊劝道:“靳公子何以不挑平成郡王府,毕竟胜算可大不少。” 靳芳菲不以为意,笑道:“博个乐子罢了,出人意料才有意思,说不准今儿个我运气好便中了!” 伍思才也拿出一张银票,“这倒是说不准,那我便压柳员外府。” 吴磊本想让靳芳菲压平成郡王府,博个彩头,不想别人不领情,这会儿也有些回味,这靳公子分明是不喜他。 “既然如此,那我可压平成郡王府了,赢点钱喝点儿小酒。” 吴磊拿出五十两压注。 轮到任远林,任远林赶忙道:“我可没钱输,不压不压。” 虎威赌坊那小厮自然不会强迫,收了注匆匆下了画舫。 号角声响起,赛龙舟开始,七只龙舟如离弦之箭配合着震天的擂鼓声迅速离开起点。比赛的规则十分简单,谁先到从远处的折返点回到起点便是胜者。 吴磊压的平成郡王府的那只龙舟果然一马当先,在起点便超过旁的龙舟,气势磅礴,不过其他六只龙舟并驾齐驱,紧追其后,输赢还未成定局。 伍思才几人所在的画舫恰好离起点不远,不过转瞬,七只龙舟已变得只剩下小小一点。 任远林想到听到的传言,“你们可有听说,刘寅在巷子胡同被人打了一顿,意恩侯气得够呛,誓要找出幕后黑手给刘寅报仇。” 其余几人被这话吸引了注意。 任远林看向伍思才,“伍兄,刘寅那厮同你不对付,近日你得谨慎些,仔细他将脏水泼到你身上。” 靳芳菲默默看向伍思才,恰巧伍思才也看向她,二人从彼此目光中看到疑惑。 那日他们根本不曾下手真的打刘寅,何以有这般传言。 伍思才淡淡道:“这传言可信么,京城里谁不知他刘寅,谁敢背后暗算他?” 任远林朗声道:“这一定是真!说是前日还有人瞧见刘寅在群芳院被人扇了一耳巴子,第二日清早意恩侯府的下人在胡同头发现昏迷过去的刘寅,不少人可都瞧见了。” “可见如今这人是越发不怕他意恩侯府了!” 任远林信誓旦旦,好似他亲眼所见。 伍思才陷入沉思,他们不过踹了刘寅几脚,那可不至于令他昏迷一夜,何况那日离开时,她分明听到有人来寻刘寅,难道那些人并不是意恩侯府的人,而是特意来找刘寅麻烦的。 那又会是谁使出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靳芳菲自然也想起那日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们做的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栽赃到我们头上。” 任远林怔了怔,这位靳姑娘话里话外,一句我们,可是将她和伍思才划为一体,且话中维护伍思才之意再明显不过。 如此看来,这二人有戏! 伍思才倒不是怕,她不曾做过的事自然不会承认,只是她好奇究竟是谁打了刘寅。 “我自然不会去当替死鬼,只是好奇是谁打了刘寅罢了。” 靳芳菲想到刘寅哼了一声,“他那样的人平日作恶多端,不过是冤有头债有主,有人上门讨债罢了。” 吴磊想起那日青笋来找他,让他托人将西门的王大爷引到群芳院,看二人神色,这事儿只怕和刘寅有关。不过伍思才的为人,他是晓得的,他不可能做出将人殴打致昏迷而弃置不顾。 靳芳菲见伍思才沉默,于是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放心,若是刘寅那厮找你寻仇,我定将他腿打折,让他半个月下不了榻!” 一阵春风吹入伍思才心间,伍思才“咯吱”“咯吱”笑起来。 靳芳菲瘪嘴,“你可是不信?” 伍思才笑着摇头。 靳芳菲坐直身子,“那你为何笑话我?” 伍思才身随心动,一时忘了还有旁人在。 轻声耳语。 “我并非笑话你。” “只是你这番模样,令我好生欢喜。” “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对我如此。” …… 周身万物像是静止,风吹过耳边,零星的鸟啼传入耳中,靳芳菲红透了脸,却又忍不住雀跃。 一旁的吴磊任远林二人惊如盘石。 靳芳菲抬眸嗔了伍思才一眼,伍思才尴尬的咳了两声,有些怔神。 她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 可为何面前的靳芳菲羞如娇花,她心底欢喜更甚。 伍思才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一团迷雾中看不清方向,可隐隐的她又不愿意揭开真相。 吴磊用手肘碰碰任远林,“诶诶,这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任远林投去鄙夷一眼,“我道你傻,你偏生不承认,就是这意思!” 吴磊“哼”了一声,眯着眼注视“靳飞”,娇红的脸蛋比花还娇,眼波秋水含媚。 他心头一惊,侧头低声道:“女扮男装?” 任远林默默点头,“如假包换。” 吴磊嘴角忍不住抽搐,他可算明白先前任远林躲得老远,原是一早便知真相。 “你可不地道,竟也不提醒我!”吴磊后悔先前一番多事,没得冒犯了这姑娘,而且见这情形,说不准日后便是主子了。 任远林推脱道:“我哪知你不知。” 吴磊二人心思伍思才自然不知,她此时只知她和靳芳菲之间似乎有一条线,而她正在试图跨过那条线,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暂时还不明白。 “来了来了!” 任远林的叫声惊醒如梦的二人。 伍思才和靳芳菲同时回神,震耳的擂鼓声,喧闹的湖面,她们看了彼此一眼,却未能看清眼底复杂的心绪。 吴磊冲到画舫栏杆边,捶胸顿足,“竟然是他们赢了!” 伍思才抛开扰人心扉的心绪,笑道:“快看看是谁赢了,我有预感会是你。” 靳芳菲起身与伍思才并肩而行,“那我岂不是今日又赢了?似乎我遇上你赌运也变好不少。” 二人来到船头,恰好目睹一支玄色利剑冲过终点,一阵欢呼声随即响起。 伍思才摆弄着手里的折扇,笑道:“看来要先恭喜靳公子了。” 靳芳菲不过是随意蒙了一个,不想真的中了。 靳芳菲看着伍思才,意有所指,“看来我的好运到了。” 任远林庆幸不曾下注,拱手道贺,“靳公子实在是好眼光。” “恭喜靳公子。”吴磊笑容则是有些沮丧,他压的平成郡王府的龙舟表现不佳,第四个抵达终点。 这时一艘画舫慢慢朝他们所在的画舫靠近,还未看清画舫上的人,便听见欢声如莺啼燕语。 四人驻足静侯,直到那艘画舫停在船头,不过一步之遥。 靳芳菲这才看清这画舫上数十位女子,环肥燕瘦,姿色出众,其中有几位似乎在何处见过。 “奴家见过几位公子。” 这一出声,软到了人心头。 靳芳菲恍然大悟,原来是群芳院的姑娘。 环视一圈,靳芳菲注意到最前面有一位黄衫女子,眉目清秀,气质与周遭的姑娘格格不入,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 不知为何,不期然想起一个名字。 那黄衫女子上前一步,盈盈一福,“今日赛龙舟,没想到能在此遇见公子。” 任远林和吴磊同时看向远方,靳芳菲若有所思的凝视伍思才,笑容别有意味。 “这位是?” 伍思才道:“这位是群芳院的清风姑娘。” 果不其然。 伍思才不曾察觉,清风姑娘一直侯着,倒不好冷落,于是道:“清风姑娘同众位姑娘也是来看赛龙舟的么?” 清风姑娘浅笑,梨涡微现,柔情蜜意,“难得有这盛会,便一道来看看。 自上次一见,已是许久不见公子,幸而公子不曾忘记奴家。” 与清风姑娘不过几面之缘,伍思才一向性子温和,因而应道:“清风姑娘此言差矣,清风姑娘你曲艺绝佳,闻者难忘,在下企会忘记。” 几句寒暄过后,有旁的画舫路过,这两艘画舫靠在一起挡了去路。 清风姑娘露出不舍,“奴家不情之请,下次还请公子得空到群芳院一聚,让奴家报答公子的恩情。” 旁的三人默默无声,伍思才心底没来由的发虚,淡淡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不必费心。” 群芳院的画舫渐渐离开,清风姑娘恋恋不舍,又是一福,“奴家在群芳院恭候公子。” 群芳院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似乎还在耳边,画舫上却格外安静,伍思才毫无知觉,“不如稍后去听戏罢,我听闻柳如风有出新戏,正好今日瞧瞧。” “我就不打扰伍公子的雅兴了。” 靳芳菲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伍思才,因为靳芳菲直接一跃便跃上了岸边。 任远林盯着岸边越来越远的身影,惊道:“靳姑娘的武功真是非同凡响!” 吴磊也是第一次见,同样大为震惊。 只留下伍思才喃喃道:“她怎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媳妇怎么跑了……委屈 任远林:莫非你不是个傻子?!!! 第34章 伍思才怔怔的盯着靳芳菲离开的方向, 眼底涌现出茫然。 “伍兄,你不追么?” 任远林一语惊醒梦中人。 “追!追!追!” “靠岸,靠岸!” 伍思才吩咐青笋让人将画舫停靠在湖边,她心底有些发慌。 任远林在背后偷笑,伍思才虽经商有度, 可观在情之一字上似乎并未开窍,他正要提点一二,只听前面走在踏板上的伍思才嘴里念念有词。 “靳姑娘今日中了注, 虎威赌坊的赌注可还没拿呢。” 任远林一脚踩空, 好在吴磊及时拉住他。 原来真是一块木头! 任远林不可置信的问,“吴磊, 伍兄可一直如此?” 那靳姑娘分明同伍思才置气,偏生伍思才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如此一看, 伍思才分明前路坎坷。 吴磊尴尬一笑, 伍思才平日便不爱花天酒地,对女色更是不曾动心, 回回坐怀不乱,他也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位姑娘如此用心。 伍思才踏上岸, 心知靳芳菲许是回了秦府, 想追可到底没能去追, 因为一辆有着西伯侯府标志的马车停在她面前。 车帘掀起,露出伍思才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思儿。” 伍思才望着马车中的陆氏和伍思蕊,怔道:“娘, 二姐,今儿日头盛,这会儿怎的出门了?” 陆氏道:“思蕊道今日有赛龙舟便拉着我来瞧瞧,不过来得迟了一些恰好错过。” 伍思才看向陆氏身旁的二姐,出门前她邀请二姐一同前来,当时二姐还不愿,这会儿倒是主动约娘出门。 伍思蕊探头看到停在湖边的画舫,叹道:“好生华丽的画舫,早知我应与娘快些出门,还能一观美景。” 这时任远林和吴磊二人走到伍思才身后,吴磊与陆氏有过一面之缘,见状忙端了身子行礼,“吴磊见过伍夫人。” 陆氏记得吴磊,笑着颔首。 任远林没想到这位貌美妇人便是伍思才的娘亲,跟着作揖,“晚辈任远林见过伍夫人。” 陆氏暗中打量任远林,看着是个知礼识礼之人。 “既然是思儿的友者,唤我一声伯母便是。” 伍思蕊的目光一一从二人身上滑过,心生疑惑,这吴磊生的五大三粗绝非陈珏口中那清秀公子,难道是这姓任的? 念及此,伍思蕊遂将目光锁定在任远林身上,来回打量,心生一股嫌恶,不过长相平平无奇何以能引得小弟倾心。 任远林被看得如坐针毡。 伍思蕊的目光太过直接,陆氏尴尬一笑看向略微不自在的任远林,在暗处轻轻捏了捏二女儿的手。 伍思才心中同样生疑,“二姐认识任兄?” 伍思蕊收回目光,镇定自若的浅浅一笑,“只不过是见这位任公子有些眼熟罢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任公子见谅。” 任远林不敢托大,替伍思蕊解围道:“京城说大也不大,说不准在何处见过也不一定。” 伍思蕊心底仍旧不信这任远林便是与三弟有苟且之人,陈珏和秋云皆提到那人面容姣好,眼前之人不过尔尔。 相貌不过尔尔的任远林内心忐忑,可是何处做的不妥当惹恼了这位伍家娘子。 伍思蕊将目光转向伍思才,“先前见三弟行色匆忙可是有急事?” 伍思才此时想起早不知去处的靳芳菲不禁皱起眉头,轻而叹道:“我一友人落下东西,正说给她送去,现下怕是追不上了。” 伍思蕊敏锐的察觉道伍思才的心绪变化,不过是小事一桩只需吩咐下面的人便是哪里需伍思才亲自去送。 伍思蕊笑意不达眼眸,“不知是哪家公子?我差人替你送去。” 伍思才心里惦念着靳芳菲,心不在焉道:“不必劳烦二姐了,明日我再亲自送去。” “也罢。” 伍思蕊有些遗憾,她匆忙拉着陆氏出门为的便是一看究竟,不想恰巧错过那人,小弟的嘴严又不肯透露半分,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 任远林仍有些心有余悸偷偷拉着吴磊告辞,伍思才心中莫名烦闷匆匆与二人道了两句并未挽留。 伍思才本打算送走陆氏和伍思蕊,不想陆氏率先道:“思儿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不如一道回府,正好难得你二姐今日回来,你们姐弟想来也许久未见了。” 伍思蕊道:“是啊,许久不见,我这个当姐姐的对弟弟颇为想念。” “诶……“伍思才怔了怔才摇头否认,“无事,我这便陪娘和二姐回家。“ 伍思才下意识的隐瞒关于靳芳菲之事,总觉得或许会因此引出一些麻烦。 半道上,一行人碰巧遇上来接伍思蕊的陈珏,原是陈府上来了贵重客人,陆氏怕他们耽搁于是直接让伍思蕊同陈珏一道回了陈府。 伍思蕊离开时看着伍思才欲言又止,终究只字未提关于心中的疑虑。 伍思才坐在马车里,心中是没着没落的,她决定送陆氏回府后便去一趟秦府,先前靳芳菲行为异样,她不放心。 不想才到西伯侯府,陆氏便拉着她道是有事商量,不得已伍思才只好跟随陆氏回到内院,此时西伯侯伍其渊还未归来,主院显得格外清净。 伍思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娘,你有何事需得此时谈,若是不急,我先出府一趟办些事。” 陆氏愁眉苦眼,欲言又止。 伍思才心中“咯噔”一声,“娘,可是出了大事?您为何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想到今日伍思蕊回来,伍思才猜测,“难道是二姐出了事?” 陆氏拉着她的手,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娘听你上回提到靳将军府上的公子,于是着手查了查,可这一查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呐。” 伍思才一怔,“不对劲?” 陆氏面色犹豫,带着几分心痛,“娘一查这位靳将军的儿子靳飞实则是其英年早逝的兄长的遗腹子,并非亲生子。” 伍思才这才恍然大悟,先前在画舫上她一直觉得靳芳菲所言稍显怪异,她说父母只她一个女儿,原是其中曲折这般。不过那时在狩猎场,靳芳菲提起兄长并无不喜,想来关系应十分亲近。 陆氏慢慢道:“娘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靳卢见侄儿孤苦伶仃于是收为养子代为照顾,只不过有一件事娘不慎明白,靳将军膝下一儿一女,这一儿便是那侄儿,可他这侄儿自幼养在邙州外祖府上,从未至京城。” 一瞬间,伍思才如雷劈于身,动弹不得。 伍思才喃喃道:“娘,您这是何意?” 陆氏道:“他既然从未到过京城,娘想你幼时遇到的那见义勇为的小公子又是何人?会否是你认错了人?” 伍思才下意识道:“可他分明说他爹是靳将军……” 他…… 靳芳菲今日离开时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伍思才心底一颤,原来是她! 伍思才眼眸黑如墨,眼中卷起风云,心弦也跟着轻震。 若是如此,无论从前或是如今,救她的只有一人。 “靳芳菲……” 伍思才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在心底久久徘徊。 陆氏见状以为她备受打击,出声安慰道:“许是旁的府上哪家公子,娘再替你找找,一定将人给你找着。” 伍思才抬头,“娘,不必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冥冥之中,她们真的再相遇。 陆氏疑惑,“是谁?” 伍思才微微一笑,“除了靳姑娘还能是谁?当年她着一身简约长袍,又见她武艺了得,自然而然将她当做男子。” “你是指前些日子于你有救命之恩的那位靳姑娘,靳将军的千金?” 伍思才点头,她回想起与靳芳菲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她早认出自己,难怪在狩猎场时听到自己提到往事并不震惊相反更多的是置气。 伍思才如今明白过来,或许当时靳芳菲是在责怪自己错将她当做她兄长。 陆氏叹道:“那真是误会了,娘还以为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过幸而不是那靳家公子,娘这一打听才知靳家公子早早的定了亲,不久便会成亲。” 陆氏一开始怕伍思才得知真相伤怀,如今见伍思才模样除却震惊惘然反倒有几分欣喜,想来是不曾将那幼时所谓的承诺当真。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这姑娘一番情意付诸东流。 陆氏稍稍放心,“诶,如今弄清真相也好,既然不是靳公子而是靳姑娘,自然没那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一说,不过这位靳姑娘几次三番于你有恩,娘一定得备上厚礼感谢才行。” 陆氏絮叨一番,没见伍思才在她这一番话后顿时煞白了脸。 与先前的震惊不同,这一次,伍思才心底还有浓浓的担忧。 “思儿,不知这位靳姑娘喜欢什么……” 陆氏转身倒茶的功夫,哪里还有伍思才的身影,只听见门扇拨动的“吱呀”声在房中盘旋。 陆氏喃喃道:“这孩子……有急事离开也不知会一声。” 陆氏这心底其实遗憾的紧,可怕伍思才难过不敢表露出来。 此时她面上是抹不去的愧疚,若是当初不曾有那谎言,今日思儿也不必如此辛苦,便是连寻一个一心人也轻易寻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我高估了自己,那活动是每周六日日万,我不行,还是老老实实更文吧。 第35章 “少爷!少爷——” 青笋本来在主院休息顺带和几个小丫鬟打趣, 说得正起劲,瞧见少爷如脚底抹了油一般快步走出来。 “您等等小的嘞!”青笋在后头忙不迭的追着,看少爷走的方向倒是准备要出府似的。 伍思才脚步越走越快,没有片刻停歇,她心底笼罩着一个疑问, 她想找靳芳菲问个清楚明白。 将至大门口,西伯侯伍其渊恰巧回府,迎面看见行色匆匆的伍思才, 皱了皱眉, 沉声道:“这才回府,又要出门?” 不想伍思才只匆匆道了句“有事”, 父子二人擦肩而过。 其后赶来的青笋被西伯侯拦住,“你家少爷怎么回事, 如此行色匆匆?” 青笋看了眼已经踏出大门的伍思才, 叹道:“回老爷, 小的也不知呀。” 西伯侯打量着青笋想起今日的传闻,“我问你一事, 你需得老实回答。” 已经看不见伍思才的身影,青笋着急道:“老爷这会儿看不见少爷了, 您要问赶紧问吧, 小的答了去追少爷。” 真是主子没规矩连带底下的人也没课规矩, 西伯侯瞪了青笋一眼,到底是没追剧青笋的一时无礼。 “我听说意恩侯府上的刘寅前些日子被人在巷口堵了打了一顿,这事可与你家少爷有关?” 青笋自然不会承认当日所做之事, 义正言辞道:“少爷的为人老爷您还不知么?少爷哪里会做如此伤人之事,依小的之见,定是那位刘公子平日做了太多坏事才会有此报应。” 西伯侯将信将疑,敢得罪意恩侯府的人没几个。 青笋不想在此多加周旋,因此行了一礼,道:“老爷,现下少爷出了府,身边没个人伺候小的实在放心不下,若是您没事,小的这便出府寻少爷。” 西伯侯担心刘寅会伺机报复伍思才,吩咐道:“你多带几个人,这段时日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家少爷,若是有事,定拿你是问!” 青笋连连应是,虽平日老爷与少爷之间多有摩擦,可到底是亲生骨肉,遇着事儿老爷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少爷。 可等青笋带着人到门口哪儿还有伍思才的身影,问了守门护卫这才晓得伍思才一出门便去了东南方。 青笋一琢磨,秦府可不就在东南方。 青笋转身瞥见身后几个小厮,这不是少爷院子里的,保不准将少爷的事透露给老爷。如今少爷和靳姑娘没弄明白是个何情况,还是暂时保密为好。 这么一想青笋便故意支开旁人,自己去了东南方秦府。 果不其然秦府门外孤零零站着的可不就是他家少爷。 “少爷,您怎的在外头站着?” 伍思才一连落寞又带着几分迷茫,青笋见不得少爷委屈,转身便质问秦府门外的守卫,“这便是你们秦府待人的礼么?茶且没一杯,竟让我们家少爷在外头这么候着,好生气派。” 那守卫晓得伍思才身份,为难道:“实在不是小的胆大妄为,是……是表小姐她不放人呐。” 青笋一怔,靳姑娘可真是烈性,置气起来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了。可一直在外头候着也不是办法呀,来来往往人这么多,保不准传出闲话,对少爷,对靳姑娘皆无益处。 “少爷,靳小姐如今在气头上,您在这儿等着她也不会见您,不如咱们先回府,明儿备上厚礼再来赔礼。” 伍思才闻言面色有些疑惑,“赔礼?为何赔礼?” 她是想来问靳芳菲幼时那人究竟是不是她,何时来赔礼? 青笋没想到这一出,扯了扯嘴角,“难道您不是因靳姑娘同您置气才来秦府的么?” “靳姑娘同我置气?” 青笋叹道:“对啊!否则好好的靳小姐怎会直接从画舫上离开呢?” 青笋纳闷少爷平日聪明伶俐,怎的情字一事如此木讷。 伍思才抬头看着秦府的牌匾,喃喃道:“你说靳姑娘同我置气,可她为何生我气?” 青笋道:“自然是因为您同那群芳院的清风姑娘眉来眼去,靳小姐看了吃味儿呐!” 伍思才疑惑还有些吃惊,“吃味?” 青笋一脸少爷无可救药的神情,天啦,老天爷可赶紧的救救少爷吧! “自然是吃醋!” “哪个女子喜欢看见心仪的男子与旁的女子眉来眼去?!” —— 心仪…… 这二字像是一支利箭击中心头,伍思才感觉此时的自己正似乎身处冰火两重天。先是从心底深处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温暖,让她如沐春风,可同时从脚底又漫延起一阵寒冬腊月的冰冷。 伍思才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你说她心仪我?” 青笋叹道:“是啊!您不是也欢喜靳小姐么!” 青笋觉得做少爷的小厮太难,不光得照顾少爷的生活起居,还得分心为少爷的终身大事操心。 “您这些日子念叨的最多的难道不是靳小姐么,您想到好的会想着给靳小姐送去,好玩儿的不是也想同靳小姐分享么。”青笋望着情窦初开的少爷,慢慢道:“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从未见您对哪家小姐如此上心,您说这不是欢喜是什么?” 青笋本以为自己一番话能让少爷明白,可下一刻他便见少爷怒目红着眼眶朝他喊道:“你胡说八道!” “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她怎会喜欢靳芳菲,她们分明皆是女子!而靳芳菲又怎会喜欢自己! 伍思才喊完这一句,已有不少人侧目,连秦府外的护卫也探出头看来。 青笋心头不由慌乱起来,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少爷如此失态。可他同时也不明白,为何少爷会如此动怒。 “少爷,小的多嘴您别动怒,您这样小的怕。” 伍思才红着眼眶瞪着青笋,此时的她心乱如麻。 这时秦府跑出来一个小厮,急道:“伍少爷让您久等了,二小姐请您进府。” 青笋朝秦府小厮使眼色,他有一个预感,少爷今日是不会踏进秦府的。 果不其然,伍思才闭上眼眸片刻后复又睁开淡淡道:“今日罢了,伍某尚还有事,劳烦转告二小姐改日再来拜访。” 那小厮闻后诧异,不是说伍家公子在外等了半晌,这会儿怎的又不进府了。 可伍思才已默默转身离开,青笋望着少爷的背影,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酸。 揽芳居。 “你说什么?!” “伍思才他走了!” 秦明惠难得失了礼仪的大呼小叫,她本见伍思才在外等了许久尚算真诚,于是让人叫伍思才进府,没想到等来的是伍思才已经离开。 “有事!先前怎的不说有事?” 秦明惠仍有些义愤填膺,在房中来回踱步,等她好不容易念念叨叨止住脚步,回头一看芳菲坐在软榻上,神情颓然。 猛然她这才意识到,芳菲此时是难过大于生气。 “芳菲……” 秦明惠一时难言,头一次感觉到言词贫乏。 “保不准他真的有事,芳菲下回,下回我们好好再同他算账!” 芳菲轻轻抬眸,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是伍思才送的那把。 她握着匕首,眼眉一横,又是那个活泼伶俐的靳芳菲,“他不来便不来,好似我稀罕似的。” 秦明惠接过话,“诶,正是这个理,我们谁稀罕啊!” 话落,秦明惠复又叹了一声,她希望是真的不在意才好,不由在心底骂伍思才,好端端的既然要等便等着,没得这会儿又走了,算个什么事儿啊。 —— 伍思才不知怎么回的西伯侯府,她只知自己需得冷静,她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准任何人进来。 她蹲在床榻前面,从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忽而是幼时靳芳菲替她打走刘寅等人的场景,忽而是狩猎场靳芳菲跳马救下她的场景,忽而是这段日子以来与靳芳菲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些让她的头一阵一阵的发疼。 她不禁伸手捂住了头,渐渐地幼时的靳芳菲慢慢变成了如今靳芳菲的模样。 青笋说,靳芳菲因为欢喜她,所以见到她同清风姑娘一处所以吃味。 她忽然明白靳芳菲独自回京的缘由,明白为何在狩猎场靳芳菲听到自己所说之事为何生气,也明白靳芳菲为何处处对自己施以照顾。 “既然你救了我,我应当以身相许才是。” “以身相许?唔……那好吧,我答应你,我们一言为定。” 靳芳菲回京是专门寻她的,为的正是兑现幼时的诺言。 她扪心自问,你呢,你可如青笋所言那般同样欢喜着靳芳菲? 相到靳芳菲,她心口一阵紧一阵甜。 若是有一日再见不到靳芳菲,她会如何? 想明白这一切,伍思才的心感到一阵一阵的酸楚和痛苦,终于慢慢捂住脸,有泪水从她的手掌缝隙中滑落。她知青笋正在门外守着,所以她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咬着唇迫使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从前不明白为何见着靳芳菲她便欢喜,见不到又会想念,甚至在意靳芳菲的一举一动。 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将靳芳菲印在心间。 或许假扮男子时日久了,自己早忘了自己女子的真正身份,才会不知不觉的将这个女子放入心间。 可如今正如青笋所言,她欢喜靳芳菲,即便她们同为女子,但这份感情并非因为幼时的恩情,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真正正的感受到靳芳菲是一个如何的人。 靳芳菲像是温暖如夏日的太阳,会在她被旁人冷眼对待时贴心鼓励她不为旁人的言语所影响,也会在她被刘寅等人欺辱时挺身而出为她而战,更会在她生命危急时不顾一切的冲向她,只为救她。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靳芳菲,她早已不知不觉的欢喜着,挂念着。 可当青笋说,靳芳菲也同样欢喜“她”,她明明应该开心,可她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靳芳菲中意的不是“她”,而是他。 靳芳菲最初认为她是西伯侯府如假包换的三少爷,才会答应那荒唐的承诺。 以身相许。 伍思才泪水掩埋下的脸写满痛苦和无奈。 终究是误会,她误以为她是男子,所以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报恩。 而她误以为她是男子,所以美人救英雄,接受了这以身相许的报恩。 可日后若是靳芳菲知晓真相,仍会喜欢她吗? 伍思才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呜呜呜…… 芳菲:哭什么哭,来妹妹的怀抱! 三少爷:媳妇…… 第36章 翌日一早, 青笋醒来随便用冷水抹了把脸便来到伍思才门外候着,昨夜里他的心便惴惴不安,辗转难眠。 少爷性子温和,即便是同老爷置气拌嘴,可从未见她那般失态, 红着眼眶那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如今仍忘不了。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过是提到少爷与靳家小姐互有心意, 何以少爷那般动怒, 好似他说了犯了天威的话。 若说少爷不喜那靳家小姐,何以这些日子如此挂念。可若是中意, 听见靳家小姐也心悦着少爷,那也应是高心呐。 青笋纳闷着, 房门从里忽然打开。 随即是伍思才的声音, “今日可是起了一早, 青笋难得今日没偷懒啊。” 青笋看了一眼,心中一惊匆忙将头低下, “是啊,少爷今日起得真早, 小的哪儿敢偷懒。” “少爷, 小的这便让厨房上些可口的膳食来, 您昨夜滴米未进,别的饿坏了身子,届时夫人可得担心您了。” 伍思才配合的摸了摸肚子, 叹道:“果然这人呢不能缺一顿,缺一顿便饿了,那赶紧的上吧。” 话落,伍思才又回了屋。 青笋看了看少爷的背影脚步一跺匆匆离开院子,少爷的双眼竟肿的像俩核桃,莫非昨夜被人打了? 可少爷独自在屋,谁能打到他,一个机灵,青笋想到另一个可能。 男儿有泪不轻弹,少爷这是昨夜哭了? 自认为最为了解少爷的青笋,这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也猜不透,摸也摸不准,他能做的只有做好分内之事不给少爷添堵。 青笋本以为按照少爷的性子过个几日便会好转,可一连几日青笋发现,少爷不出门了,生意上的事儿也是让吴磊管事,每日在府中不是赏花品茗,便是逗鸟喂鱼。 虽和平日一般闲情逸致,可青笋觉得少爷并不开心,因为他在没见过少爷的脸上出现笑容。 青笋想少爷的心情同靳小姐大致脱不了干系,因为自那日起他再未从少爷口中听到有关靳小姐的事,好像是靳小姐从未出现过。 少爷越是如此,青笋越是不敢随意提及有关秦府或者靳小姐的只言片语。 这日,伍思才前去给伍老夫人请安,进门瞧见伍老夫人一脸乐呵呵的不知在为何事高兴。 “祖母,您今日心情看上去不错,可是府上有喜事了?” 伍老夫人看见伍思才,咦了一声,笑道:“倒不是咱们府上有喜事,我是前儿听说陛下有意为丹阳郡主招婿,祖母寻思着你们二人年纪相仿,届时祖母也替你要个名额递上去筛选筛选。” 伍思才一怔,低眸叹道:“丹阳郡主那般人物孙儿如何配得上。” 她这般见不得人的身份,又能配得起谁,想到靳芳菲,伍思才心底纠得难受。 伍老夫人未曾察觉到伍思才的落寞,“丹阳郡主纵使再天姿国色、满腹才华,终究是个女子,女子的归宿是什么?最终不过是家宅后院,所以丹阳郡主挑夫婿挑的不是那倾世之才,而是品性端正的夫君。” 伍老夫人话音一顿,意味深长道:“再者,若是比才华,难道你便差了么?” 伍思才对上伍老夫人的目光,又默默移开,“京城里多少高门子弟,若是陛下当真为丹阳郡主选夫婿,只怕那长公主府的门槛早被人踩平了。” 伍老夫人似是真有此打算,“以你娘亲同长公主的私交,长公主未必不肯同意。” 伍思才这才听出伍老夫人话中之意,她最怕的便是提起亲事,一旦成亲她的身份必然暴露,她娘同长公主是自幼的手帕交,感情比旁的人深了几分,若是祖母提起,长公主当真应了,后果她不敢想。何况对方若是丹阳郡主如此显赫的身份,以当今陛下对丹阳郡主的爱护,只怕届时难以收场。 念及种种后果,伍思才道:“您哪儿的话啊,孙儿虽也仰慕丹阳郡主的才华,可这并非男女之情,您可千万莫要牵线搭桥。” 伍老夫人默了默,感情可以培养,丹阳郡主高门贵女,整个京城没有哪个闺秀比之尊贵,这样的荣光日后定能给西伯侯府带来更多底蕴。且那样的人陪在思才身边,二人相得益彰,以郭家和长公主府的权势也能让思才飞黄腾达展翅高飞。 默默观察着伍老夫人的神色,伍思才知她并未放弃借丹阳郡主这股东风,她转念一想,另谋他径,“年初丹阳郡主的兄长去世,如今郭家一脉只剩下丹阳郡主一人,孙儿听闻长公主其实一直想为郡主招一位赘婿继承郭家血脉。” 果不其然,话至此,伍思才已发现伍老夫人的神情变了,目光不似先前那样热情。 伍思才再接再厉,“人不是总说我们西伯侯府一脉单传,如今传到孙儿这里更是不易,难道您舍得孙儿上门做那赘婿,日后连个孩儿也不能姓伍?” 这话算是戳进伍老夫人的心口,她一生为西伯侯府操劳,最担忧的便是西伯侯一脉子嗣不盛这事,当初伍其渊娶了陆氏,二人一连生了两位姑娘可将她给愁白了头,好不容易最后有了伍思才。 伍思才见老夫人已经动摇,又道:“再者孙儿对丹阳郡主当真没有那份心思,何必徒增烦恼。” 伍老夫人自幼看着丹阳郡主长大,深知丹阳郡主的贵重和难得,这才起了心思希望伍思才能够娶到丹阳郡主。可只看见眼前的利益却忘了日后可能的麻烦,当真是人老了,目光也变得越发浅短。 想明白利弊,伍老夫人也不在执着这事,看着长大成人的孙子,伍老夫人一时感慨,“老婆子我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这辈子我的心愿便是见到思才你成家立业。” 伍思才叹道:“祖母哪里的话,您身子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 伍老夫人道:“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祖母一直未曾问过你,你中意怎样的姑娘,届时祖母也能为你寻个合适的。” 伍思才并未回答,而是想起在鎏金坊她自以为同靳芳菲的初次见面。 当时她只觉得这女子笑容明媚耀眼,让人不忍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如今她才明白,靳芳菲像是一束照亮她生活的光,让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渐渐升起暖意。 可如今…… 她怕失去这束光,却又不知如何才能不失去她。 伍思才的沉默让伍老夫人察觉到异样,她有意试探道:“莫非思才已有了心仪的姑娘?若是有,跟祖母讲是哪家的姑娘,届时祖母亲自上门为你提亲。” 闻言,伍思才一语惊醒,连忙解释道:“祖母说笑了,孙儿并无心仪的姑娘,再者孙儿以为应先立业后成家,成亲一事孙儿不急。” 伍老夫人目光一暗,陆氏一直将伍思才的婚事攥在手中,好几次她提起要为伍思才相娘子皆被陆氏挡了,如今看来连孙子本人也不上心。 伍老夫人一叹,神色哀痛,“老婆子就怕看不到思才你娶亲生子那一日嘞。” 伍思才心底哀痛,祖母待她一向疼爱,可她却自出生便在欺骗于她,她无法想象知道真相那一日祖母会是怎样的失望。 半晌,伍思才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祖母,是孙儿不孝,是孙儿对不起您,孙儿配不上您的疼爱。” “好端端的怎说起胡话来,你是祖母的宝贝孙子,你配不上祖母的疼爱谁还能配得上?” 伍老夫人知伍思才自幼心思细腻,以为先前自己的话令孙子内疚,见孙子一副难过模样,心头不禁责怪自己不应略施苦肉计。 伍老夫人服软道:“诶,祖母不提这事,思才你莫要难受。祖母不提了,日后你若是有心仪的姑娘,祖母再替你做主。可好?” 谁知伍老夫人这通柔和脾气,让伍思才心中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眼眶更红,心中更愧,越发厌恶起如今自己的身份来。 若她当真是西伯侯府的三少爷,祖母日后便不会失望,父亲也不会时常感叹她的不务正业,她也不会即使明白心意也不敢去问靳芳菲关于当年之事的真相。 她真恨自己的女儿身,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虽伍思才自幼生的男生女相,性格柔和,可伍老夫人从未将软弱二字同孙子联系在一起,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孙子这般无助难受模样。回想起近日孙子的情形,似乎过于安静了些,连府门也未出一步,伍老夫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孙子或许有心事。 伍老夫人自从知幼时伍思才在外受了不少欺负便格外在意此事,怕与此有关,柔声询问,“思才,你告诉祖母可是在外受了委屈?” 伍思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她明明白白的晓得自己对靳芳菲有了那份心思,那份眷恋,可她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让她退缩,让她痛苦。她不甘如此,却又不知如何能改变一切。她恨自己的身份,可又无从怨恨。 面对祖母温柔的目光,伍思才忍不住一把扑倒伍老夫人膝下埋头一顿嚎啕大哭。这一哭与那日痛彻心扉隐忍的哭不同,今日的伍思才是委屈,委屈自己出生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遭遇,委屈自己爱而不能言的苦闷,是一个孙儿再面对祖母时防线的柔软。 可伍思才这厢将情绪释放出来了,伍老夫人却乱了手脚,伍思才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从未见她如此,饶是一向镇定的伍老夫人也没了主心骨,只得一直软语安慰,好半晌伍思才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伍老夫人望着湿了一片的衣襟,叹了口气,心里是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伍老夫人:哎,孙子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当真娘。 三少爷:祖母,我本来就娘! 芳菲:我喜欢娘的。 第37章 伍思才这一嗓子可将西伯侯府上上下下惊着了, 那厢刚回府的西伯侯夫妇连茶也不及喝一杯匆匆忙忙的来到伍老夫人院中。 对上爹娘忧心忡忡的目光,这会儿子伍思才倒是不哭了,只是因为哭的太久眼眶红肿如核桃,白皙的脸蛋上泪痕斑驳,模样看上去滑稽极了。 西伯侯是个面冷心热的, 与伍思才自幼不太对付,心中即使担心极了,出口却成了冷哼,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可倒好,上你祖母这儿哭来着, 传出去没得丢脸!” 伍思才瞪了西伯侯一眼,转眼看向伍老夫人又成了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惹得伍老夫人大为心疼。 伍老夫人也没跟儿子留面子, 斥道:“你好意思在我跟前嚷嚷, 孙儿能哭那便是受了委屈,你这个当爹的, 儿子受了委屈你怎么当的爹?” 西伯侯如鲠在喉,白了伍思才一眼, 叹道:“到底出了何事, 你跟爹讲, 爹一定给你找个公道。” 陆氏也道:“思儿,有事儿你讲,娘一定帮你。” 伍思才怔怔的看着眼底流露着关切的爹娘、祖母, 心底忽然一软,回想起成长的点点滴滴,除却对身份给她带来的惴惴不安外,她其实算是过的幸福的。 爹深爱着娘,所以爱屋及乌,对她们三个孩子也格外疼爱。即便是后来她不顾一切的选择了经商,爹她虽然不认可也从未真的制止过,毕竟若是最开始爹想阻止,轻而易举便能让她止步。 祖母更不必提,自她出生便宠爱着她,所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可这样溺爱的祖母也会在许多时候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教会了她很多道理。 伍思才一副傻愣愣的模样,西伯侯更加一副怒其不争的道:“混小子,你倒是讲啊!” 原本一腔温情的伍思才被这一嗓子喊得回神,想到之前丢脸的模样,别扭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西伯侯想到前些日子刘寅被打,连忙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儿子担心他被人报复,可见伍思才白白嫩嫩又不似被揍的样子。 他知伍思才的性子,这人若是不开口那就别想知,一副别别扭扭死活不肯开口的样子,只得道:“你这混小子,没事你上你祖母这儿哭甚哭。” 伍思才回嘴,“我爱哭便哭。” 西伯侯气得拂袖,爱说不说! 陆氏一旁默默无言,那日思儿突然从她院里离开,回来后便是如今这模样,她轻轻叹了叹气,少女心事不难猜。怪只怪她没料到思儿如此念情,对幼时之事念念不忘,如今知从前认错了人,茫茫人海又难以寻觅,不难过才怪。 伍老夫人拉过伍思才的手,目光慈爱,低声道:“思才,人生路漫漫,要遇到的坎儿多得多,可哭不是解决办法。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可要明白一点,你可以对祖母,对你爹,对你娘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我们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后盾,无论你如何我们永远支持你。” “但有一点,到了外面不可如此。” “做一个有担当之人,是学会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问题。生而为人,自然有烦恼,哭过发泄过更应该直视所遇到的难关。祖母相信你并非一个软弱无能之人。” 伍老夫人一番话,伍思才听后久久未能言语。 _ 不知是否是伍老夫人的话让伍思才想通了一些事,翌日青笋发现少爷不再是前些日子那般闷闷不乐,虽有时仍会独自一个人发呆叹气,可他又听到“靳姑娘”三个字开始被少爷念叨。 只不过那语气中淡淡的愁是青笋不懂的。 三日之后,恰逢林太君六十大寿,伍思才陪同西伯侯夫妇一同前去。 林太君一府是京城里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人脉广,以是伍家一行人到时林府外已停满了马车。 由于男客和女客分不同的地方,进了林家大门陆氏便带着丫鬟碧娟去往内院,伍思才父女二人则是去往外院的花厅。 父女二人走在曲径长廊上,各自沉默。 西伯侯难得与伍思才一道外出,今日是陆氏几番央求伍思才这才跟着他们夫妇出门,于是忍不住酸道:“平日我让你陪我一起喝个茶,你推三阻四,你娘亲叫你上这倒是勤快。” 伍思才道:“您平日总和那些个老头子一块儿,我何必瞎掺和。” 西伯侯一啧,敢情那些个朝中元老在伍思才眼里就是着老头子。 “这是叫你多多应酬,日后有个照应。” 伍思才知西伯侯此举深意,却别扭道:“我会应酬。” 父女平日话中带刺,如此对话西伯侯早已习以为常。他走着路没再继续同伍思才辩驳,一路走走停停似是赏景。 林家人世代为官,亭台楼阁以优美儒雅为主,庭院中花草树木众多,山水为画,意境悠远。 过了一条长廊,西伯侯驻足看向不远处,那里人影绰绰,隐约有谈笑声传来。 伍思才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应该是同来林府赴宴的客人。她等了一会儿,正想催促西伯侯,她爹却突然开了口。 “思才,无论你信或是不信,为父并未瞧不上你经商的行径。你看那些人,个个锦衣华服,在此谈笑风生,这是一个世道的风气。他们像生活在一个圈里,只接受他们认可之人进入这个圈,至于其他不被认可的便被他们排除在外。” 伍思才再次看向那些人,心中不以为然,这些人中有的或许真的是诗书气自华,品性高洁,可有的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辈,骄奢淫逸。 西伯侯知他所想,难得也不恼,经过那日伍思才在伍老夫人院里痛哭一场后,西伯侯惊觉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西伯侯心平气和道:“这世上有白即有黑,好比你不能要求一棵果树上的果子全是好的一样。可即便如此,你可知为何百年来无数商贾家族要求后代读书考取功名?即便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也仍要后代坚持读书,甚至弃商从仕。” 伍思才心中知这答案,却不肯应声。 话音一顿,西伯侯侧身看向伍思才,慢慢道:“有句老话叫富商富不过三代,然而每个世家至少可以延续五代,甚至七代,这正是因为一个家族的底蕴能够滋养家族不断地繁衍成长直至根深蒂固,长久不衰。” “虽你只道是喜欢经商,可为父知你并非愚钝之人也并非那等贪慕财物之人。若是论财力,难道京中这些几代世家不富裕吗?西伯侯府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为父并非大才,勉力维持幸而未让西伯侯府没落,只希望当为父交到你手上时,你也能顺利的交给下一代。” 没有疾言厉色,只是细水长流的心声。这是伍思才记忆中唯一一次他爹如此心平气和的同她对话,她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她爹的话伍思才都明白,只是她不知道能够如何才能让他们不失望,才能做到像爹说的那样顺利的让西伯侯府延续下去。她知极有可能,西伯侯府便在她这一代终结,届时不知列祖列宗可会怪她。 渐渐地伍思才低下了头,像往常一样,心中被自责和愧疚淹没。 忽然肩膀传来一阵温热,是她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爹这一番话不是希望你做什么,也不是要你放弃你的事,而是希望你明白一事,人不能丢了书,丢了学识,不知天地间万物,只一门钻研黄白之物无法长久。” 话至此,本来和颜悦色的西伯侯竖起眉毛,“我上回看你书房里的书已是积了灰,可见你早荒废学业,不知所云!你这脑袋,没几两学识,我都怀疑你怎么赚的钱财。” 本一腔委屈的伍思才霎时抬起头,“您瞧瞧您的库房再瞧瞧我的库房,您便晓得我能不能赚钱了。” 说着伍思才不服气,又道:“哼,您若是不相信,您每月喝的茶倒是将银子给我呗,您那武夷大红袍价格可不低,小心将您的小库房掏空呐。” 西伯侯一听转身便走,留下伍思才一人在长廊下。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露出笑容。 “这不是伍公子么,好巧。” 伍思才收起笑,转身一看是秦家两兄弟,看到二人伍思才这心中便想到靳芳菲,今日来她有一目的便是来见靳芳菲一面。 秦明仁面色含笑,只不过不知为何伍思才觉得秦明仁的笑容有些怪异,而秦明杰则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伍思才笑道:“巧了,在此遇上二位。” 秦明仁还礼,笑意不明,意味深长道:“今日难得伍公子清闲了。” 秦明杰看了眼伍思才没开口。 “前几日忙着商会的事儿一直未得空。”伍思才有些尴尬,莫非是秦明仁知晓那日她去过秦府又走了的事。 秦明仁颔首,“原来如此,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便不打扰伍公子了。” 伍思才一怔,他们要去的不是同一个地儿吗,她一个人何来打扰。 可没等伍思才反应过来,秦明仁兄弟二人便扬长而去。 伍思才这下确定,秦明仁一定知道,否则这般明显的不待见自己,看来让他们帮忙约见靳芳菲一面显然机会渺茫。 秦明仁兄弟走出一段距离,秦明杰好奇道:“大哥,你不是对那伍思才多有推崇,今日为何不搭理他?” 秦明仁笑了笑,“因为呐,有的人不能太惯着。” 秦明杰不明白秦明仁话中之意,他们有惯着伍思才那厮吗?如若可以他只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芳菲:作者菌,你确定还不放我出来? 绿绿崽:放,下章放。一定放。 三少爷:媳妇我想你了。 芳菲:呵。 第38章 秦家兄弟二人离开, 伍思才又是孤零零一人。她甚少参与各世家的宴会,一来是陆氏不愿她再男人堆里吃酒,二来她也不愿同这些场面人虚以为蛇,不似她爹一进花厅便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各处,谈起今日的花说起明日的茶。 在角落站了一会儿, 不远处她爹连连以目光示意她过去问候,她“啧”了一声全当没看见又背过身去。 那些叔辈翻来覆去同样的话她耳朵都快听得生出茧子来了,不如独自在这儿清净清净, 也好琢磨琢磨如何见靳芳菲一面。林府今日分了男席和女席, 各处有林府家丁候着,想见靳芳菲一面难上加难。 “思才兄。” 伍思才回头发现是任远林, 他一脸愁眉苦脸,“早知你要来我便同你一道来了。” 伍思才皱了皱眉, “我今日同我爹娘一块儿来的。” 任远林低呼一声, 看了看花厅的西南方, 伍思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位着紫衣云锦官袍的男子, 容貌与任远林有几分相似。 “那是你爹任大人?” “可不是么,今儿同我爹和大哥一块来, 一路上可没少得数落。”任远林看出伍思才的不自在, “不如待会儿我们寻个机会溜走, 外头哪儿不如这里自在,思才兄意下如何?” 任远林平日脾性孤僻,非长袖善舞之人, 因此在世家公子中人缘尚算一般,出入这些场合难得有个快活,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伍思才倒是有些高兴。 伍思才虽也不爱在此闲度,可到底惦记着靳芳菲的事,于是婉拒了任远林的提议,“不了,今日我还有事。” 任远林好奇,“在林府能有什么事?” 伍思才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淡淡道:“自然是私事。” 任远林平日机灵,伍思才与在场的世家公子几乎没有交情,断不可能找他们有事,这么一想任远林便想到了女眷那处去。 “思才兄,那日靳姑娘负气离去,不知后来如何?” 伍思才一怔,自那日以来,她心绪繁乱好不容易如今才算有个头绪,这会儿任远林问起那日之事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任远林看出几分意思,诧异道:“思才兄,恕我冒昧,你不会还没将靳姑娘哄好吧?” 想到靳芳菲或许还在生气,伍思才心头溢出一丝烦闷,语气便有些不善,“那你当如何?” 任远林听了心里乐呵,伍思才虽旁的事精明无二,可在情之一事上当真愚钝,这么些日子过去竟还未将事情解决。 “不是在下多嘴,思才兄你在情这事上还需得磨炼磨炼呐。” 听出任远林话中的嘲笑,伍思才凉凉道:“我看你也当在经商一事上多磨炼几番,就怕你没有那个机会。” 任远林在心中暗道伍思才小气,面上却是笑脸相迎,低声道:“思才兄勿恼,我这不是担心靳姑娘太过生气令你二人失了情分。你想那日靳姑娘不过是见你同清风姑娘说了几句便生了气,足见她心中有思才兄你,缘分难得,何必为着旁的事阻碍你二人。” 若是往日伍思才听到这话必定是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可如今再听到靳芳菲心中有她,这心里不禁生出些喜意。 任远林见伍思才勾起笑容,面若桃腮,一时看得愣神,这伍思才生得当真秀美,难怪不少世家公子常背后笑话他。 “那依你这事该如何办?” 任远林甩掉脑中其他想法,叹道:“自然是该赶紧的找靳姑娘解释清楚误会啊!依我看今日便是个好机会,我先前见秦家的马车也在外头,今儿个林府这么大的事儿,靳姑娘没理由不来。” 伍思才道:“她应当来了。” 任远林侧首,伍思才解释道:“上次碰到靳姑娘在霓裳坊正是为了订做参加今日寿宴的衣衫。” 任远林想起那事,“那正好,待会悄悄见靳姑娘一面,思才兄当面向靳姑娘道歉说说好话,靳姑娘的气准立马散了。”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那靳家娘子对伍思才有意,但凡伍思才软个性子,一定能让小娘子消气。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在这秦府见上一面谈何容易。” 任远林眼眸一转,凑近了道:“这么着这事呢便包在我身上,我替思才兄给靳姑娘传个话,定让思才兄你见到靳姑娘。” “你?” 伍思才怀疑的看着任远林,这可是秦府,任远林能有什么能耐。 任远林叹了一声,“思才兄,事在人为,你便等着吧。” 话落,任远林便让伍思才等消息独自一人出了花厅。 只见任远林不紧不慢的在林府的府邸里转悠,来到林府的花园,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乐曲声。 任远林敢应承下这事不是没有把握,这林府他来过一次,这府上有一大花园连接着前院和内院,这时所有来参加寿宴的男客皆在前院的花厅而女客则是在后院听曲,偌大的花园反而显得静谧隐蔽。 一个丫鬟端着酒水走来,任远林瞧准时机上前道:“敢问娘子可是府上的丫鬟?” 那小丫鬟见突然冒出一个高大男子先是吓了一跳,见对方身着富贵不似恶人这才应道:“回公子的话,奴婢正是林府的丫鬟,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任远林端出和善笑容,“是这样,我陪同家中表妹一同前来参加林太君的寿宴,可这会儿我有事得离府,可不放心表妹独自在此,因此想拜托娘子你替我给表妹传个口信。” 小丫鬟露出为难的神情,各家举报宴席最怕传出些伤风败俗之事,她虽年纪轻却也听过不少府上发生的风月之事。 任远林哪里不知小丫鬟所想何事,叹道:“在下乃是秦府大公子,今日便是我表妹靳姑娘同我一道来的,她初来京城我怕她人生地不熟有个万一。这样我也不求旁的,只需娘子替我捎句话给表妹,我也好离开此处去办事。” 小丫鬟将信将疑,“不知公子想让奴婢替您捎什么话给那位靳小姐?” “就劳娘子告诉我表妹,今日我同西伯侯府公子有约,现下只得先行离开,待宴席结束后我再来接她回府。” 小丫鬟在心底反复琢磨这话,想了半晌似乎并无不妥。 任远林见小丫鬟似有松动,连忙作揖,“还请娘子一定要帮在下这个忙。” 小丫鬟慌忙退后一步,“公子万万不可,奴婢替您传话便是。” 低下头的任远林露出得逞的笑容。 小丫鬟做好分内之事,好不容易打听到秦府的坐席,悄悄过去只见一个着月白撒花长裙的女子坐在席间。 小丫鬟上前行礼,低声道:“请问小姐可是秦府上的表小姐?” 秦明惠听见声音回头见是一个陌生丫鬟,想了想并未回到她的问题而是问:“可是有事?” 小丫鬟只当她是默认,便将任远林告诉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了一遍。 秦明惠听完笑了,这伍思才有意思啊,不过不知他会不会好运降临了。 “让你转达这话的人是何人?” “是靳小姐您的表哥秦大公子。” “行,我知道了,多谢。” 小丫鬟完成任务便退了下去,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暗处一直观察着秦明惠,好半晌见她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那厢伍思才按着任远林的话从花厅溜出来前往秦府的花园,一路上她这心想着待会见着靳芳菲该说些什么,心中越发忐忑。 还未至花园,行到一处柳木曲桥上,桥下是潺潺的流水。 “伍思才!” 伶俐熟悉的女声回响在耳边,伍思才四下张望未见人影,她一惊,莫非是她太过思念靳芳菲出现幻觉? 她摇了摇头走下桥,又听见声响。 “伍思才。” 这回听得更真切了些,的的确确是靳芳菲的声音,她心中纳闷这还没到花园呢,任远林分明让她去花园等。 “伍思才,你这个傻子!” “唔——” 头上忽然被一个硬物砸中,伍思才吃痛捂住脑袋。 “这里!” 伍思才捂着脑袋往前走了几步,这是一棵茂密高大的梧桐树,她走到树底下抬头一看,树上赫然坐着一个红衣绫罗妙龄少女,若非识得她,伍思才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妖精。 大抵是因为今日出席寿宴的缘故,靳芳菲妆点精致华美,额上点了一艳红的梅花珠钿,像是止一株娇美的海棠,伍思才一时看得呆了。 她听到心怦然而动,之前在靳芳菲面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她不明白,可如今她晓得了。 这是欢喜,这是中意,看到心上人不可遏制的欢悦。那是从心底迸发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将目之所及变得绚烂夺目。 好半晌伍思才喃喃道:“你怎会在此?” 靳芳菲听到这话柳眉微蹙,红唇冷冷道:“我若不在此,你可是打算不见我了?” 显然靳芳菲为着先前之事还在生气,伍思才心底一慌,连忙解释道:“我怎么可能不见你。” 我想见你,可又怕见你。 “哼。” 靳芳菲盘坐在树上,稳如泰山。伍思才看了心生羡慕,这么高的树,靳芳菲也能如今安稳,她却连爬上去也做不到。 伍思才的沉默让靳芳菲越发生气,那日她不过是让他在外等了些许,他倒好撒气走了,这一走便是数日失去音讯。 “不想见我也罢,我这便走!” 靳芳菲作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树枝看得伍思才心底发慌。 “你小心!” 听出伍思才的担忧,靳芳菲动作慢了慢,“你管我作甚,你不是不见我了么?” 伍思才知她若是不给出一个解释来,靳芳菲一定不会原谅她,她深深吸了吸气,抬头凝视着一团梧桐叶中的靳芳菲。 “你是不是幼时救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芳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三少爷:是我便要嫁给你! 第39章 站在梧桐树上的靳芳菲脸色古怪, 居高临下的望着伍思才,慢慢道:“是又如何,不是你又当如何?” 伍思才察觉靳芳菲表露出的淡淡不喜,虽她不知为何,但想了想道:“若是, 我自当极欢喜,若不是,那我或许会失望。” “失望?” 伍思才抬头注视着靳芳菲, “嗯。我希望救我那人是你。” 靳芳菲心底一热, 遂又坐了下来,低头看着伍思才询问, “为何你希望是我?” 自然是因为欢喜着你,因此每一份感动和记忆皆希望有你。 伍思才自然不敢如此直白, 她明白自己喜欢靳芳菲却不确定靳芳菲是否是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可她不想这么同靳芳菲如此断了联系, 或许她可以试试。 她靠着这棵梧桐树的树干坐下来,笑道:“如果是靳姑娘的话, 那么对于我而言将会是一生难忘之幸事。” “所以靳姑娘,那个人是你吗?” 其实这个问题伍思才早已在心中有了答案, 可她就是想亲耳听到靳芳菲说出答案。 靳芳菲撇了撇嘴, 坐在树上晃着双腿, 半晌吐出一句。 “你先回答我,清风姑娘同你何干系?” 伍思才一怔,登时忆起那日青笋所言, 她细细观察靳芳菲的神情,的确是介意的模样。 原来靳姑娘真的因为她同清风姑娘说了几句便吃味,如此表现想来的确是在意她。 这般想着伍思才露出笑容,靳芳菲被她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怒道:“你作何在笑?” 伍思才一听连忙止住笑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同清风姑娘不过是几面之缘,并无特别的交情,这点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靳芳菲审视的看着树下坐着的伍思才,“那她为何偏偏独对你特别?” “……” 这如何回答。 伍思才思虑半晌,“莫非是她见我俊俏?” 她自认任远林和吴磊的容貌绝不及她。 “又或许是她见我富贵?” 当时在场的,便只有她家财万贯,这个理由似乎也说的通。 “自大!” 靳芳菲摘下一片叶子扔了下去,轻飘飘的落在伍思才的手中。 伍思才握着青葱的梧桐叶,认真道:“靳姑娘,你可千万要相信我,除却上一次随你一同去那群芳院我可从未单独去过,偶然去过几次也只是因为应酬。” 靳芳菲其实早对清风姑娘一事释了心怀,那日明眼人看得出来清风姑娘对伍思才十分青睐,但伍思才并无逾越之处,可当时不知怎的她看到那一幕觉得刺眼的紧,可在府中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 可她真正气的是伍思才这些日子以来竟未曾再找过她试图解释,她想伍思才或许并不在意她。今日到林府赴宴得知伍思才也在此,她便寻了机会借口来了前院只为能够见伍思才一面。 她也不知能否见到,可她就是想试试。 “上来。” 伍思才僵住,“上来?” 靳芳菲颔首,“嗯,这里风光好,你也上来看看。” 伍思才苦笑,颇为无奈道:“靳姑娘,这么高的树我可爬不上去。” 靳芳菲却坚持,“爬树并不难,你爬到一半我再拉你上来。” 见状伍思才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那我试试,如若不行,靳姑娘你可切莫笑话我。” 靳芳菲笑,“好,我答应你。” 伍思才起身拍了拍手,望着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在心底长长一叹,出生十多载爬树这事她是真没做过。 “我开始了啊。” 伍思才像幼儿蹒跚学步抱着树干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可由于毫无经验,一开始总是抱着树干滑下来。好不容易能够借着树干攀爬,可慢慢的越来越高伍思才便有些支撑不住,可看着靳芳菲期许的目光,她心底便有股气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放弃,咬着牙攀着树干一点点往上爬。 终于爬到靳芳菲坐着的那根树干,伍思才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可她却觉得开心极了。 “来。” 靳芳菲伸出手,伍思才愣了愣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挪到树干上与靳芳菲并肩而坐。 “快快擦擦汗。” 伍思才接过靳芳菲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叹道:“这还是我头一次爬这么高的树。” 靳芳菲露出笑容,“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 顺着靳芳菲的目光,伍思才感受着从树叶中间穿过的风微微抬起头眺望远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林府的一花一木从这里皆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看见不远处的花厅里人影攒动,似乎推杯换盏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她们二人挨的极近,伍思才可以闻到靳芳菲身上淡淡的香味,似乎是茉莉花的香味又像是铃兰的香味。 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气息,伍思才情不自禁的侧头看向靳芳菲,靳芳菲却只是安静的看着远方,恬静白皙的侧脸带着几分稚气。 忽然之间,伍思才知道她该如何做了。 过了半晌,靳芳菲轻声道:“我幼时最喜欢爬树,一个人悄悄躲在树上看下面的一切。”靳芳菲看着远方,声音柔和,“那时我陪着娘一起去旁的府上像今日一样偷偷溜了出去,我跑到一棵树上呆着清净,然后看见同我差不多大的人被另一群孩子围着欺负……” 伍思才渐渐抓住身下的树干,她知道靳芳菲说的正是当年之事。 “那个小男孩生的可爱,被他们欺负也不还手,那时我便想那些人真的是可恶,恃强凌弱,所以啊我就跳下树替那个小男孩赶走了那些人。” 说到这,靳芳菲笑了起来,“我重来不曾见过他那样爱哭的人,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的。” 伍思才红了脸,靳芳菲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伍思才叹道:“所以真的是靳姑娘救了我,枉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你大哥救了我。” 靳芳菲默了片刻,忽然问伍思才:“那你可失望?” 伍思才一怔,随即道:“我先前并非诳你,我如今得知靳姑娘才是我自始至终的救命恩人,我心中开心极了。” “靳姑娘你当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侠义无双。” 她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伍思才觉得毫不奇怪,她若是不喜欢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听到伍思才这话,靳芳菲呼了一口气,似是心底松了松,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见不惯那些个恃强凌弱之人罢了,换作其他人看见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伍思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她看得最多的便是坐视不理,不是所有人皆有靳芳菲这样的勇气。 靳芳菲想起猎场时的情形,捂嘴笑道:“我大哥实则乃是我的堂兄,他从未来过京城,所以当初我听你将我错认成大哥还有些生气。” 生气?没等伍思才想明白,便见靳芳菲昂着头,噘着嘴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伍思才不知她要作何,只觉得心跳慢慢加快,盯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忍不住舔了舔嘴。 靳芳菲不知她所想,哼了一声道:“我难道生的那般刚烈不似女子?你竟将我认成男子,好生没道理。” 话尾音带着几分委屈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伍思才心中一动。 伍思才笑道:“那时我哪里晓得女子也可以这般武艺出众,况且我如何也想不到会被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姑娘给救了。靳姑娘,你不知当时你的模样英勇极了,如今想起来仍旧记忆犹新呢。” “是吗?”靳芳菲笑了起来,显然对伍思才的话十分受用,“其实是那些人笨罢了,仗着人多欺负你,实则人人没几分本事。” 二人说起当年之事双双露出笑容,像是之前一直挡在二人中间的那层纸终于裂开。 “说起来我还替你找了一套适合你的拳法,每日练习半个时辰能够强身健体。” 伍思才不曾想到靳芳菲如此体贴,“当真?只不过我的身子自幼如此,不知能不能学会靳姑娘所说的拳法。” 数次见面靳芳菲领略到伍思才当真身子单薄体弱,所以她一直记在心里,准备下次见面时交给伍思才,不想发生了画舫那事,二人一连几日没了联系。 想到此,靳芳菲脸色变得冷淡起来,“表姐说伍公子你好生大的脾性,不过是等了些时候便再也不来秦府。” 伍思才心里叫苦,可总不能明言自己前些日子逃避的理由。 原本她今日来是想告诉靳芳菲她的真实身份,将所有的误会通通解开。可她想过了,靳芳菲以为她是男子所以才将从前的事记在心上还为此特地回京城。她若是如今直接告诉靳芳菲她的真实身份或许靳芳菲便再也不会理会她。 毕竟不是谁皆能接受女子之间的情感。 她想等,等她确定靳芳菲真正在意的是她这个人。 或者她可以让靳芳菲仅仅在意她这个人。 伍思才为自己这样卑鄙的心思而不耻,也知道她这样十分自私,可是她怕不能想象看到靳芳菲失望的模样。 正当伍思才为日后谋划小九九时,人算不如天算。 久久没有等到伍思才解释的靳芳菲直言道:“你可还记得从前说过要以身相许?” 第40章 “你可还记得从前说过要以身相许?” 听到靳芳菲如此直白的询问, 伍思才紧张的一个不慎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好在靳芳菲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你慢些。”靳芳菲有些生气,“我便知你定是不在意,也是,不过是随便一说, 谁又会真的在意。” 偏生她记得清楚,偏生她在意。 靳芳菲明媚的脸上浮现出落寞,伍思才仿佛被刺痛, 她用手撑着树干, 粗糙的树干摩擦着她的手,感受着树干一条一条的纹路, 仿佛她心底的挣扎。 伍思才的沉默在靳芳菲眼中成了默认,她轻轻叹了叹气似乎又觉得不快, 赌气道:“我也不指望你记得!” “不是。”伍思才心底苦涩, 声音带着几分隐忍。 靳芳菲看着她, “如何不是?” 伍思才低声道:“我记得的,靳姑娘。” 话落伍思才低下了头, 人有一晌贪念,如今她的贪念便是靳芳菲, 她想着日后, 所以此时想瞒住她的秘密。她想或许她可以向靳芳菲证明, 她不比旁人差上一分,她可以比世上任何一人都对靳芳菲好。 因为她想靳芳菲觉得值得,而不是得知真相后的失望。 只是如今要她明明白白的欺骗靳芳菲, 她犹豫了,她怕日后靳芳菲得知真相会怨恨她,可她又怕此时道出真相,二人日后形同陌路。 每一种结果她伍思才皆不愿面对,先前的勇气竟如流水一去不复还。 靳芳菲不懂伍思才此时的难过和迷惘,只得问道:“你可是家中有定亲的女子了?” 伍思才摇头。 靳芳菲又问:“那你可是有心仪的女子了?” 伍思才一怔,怔怔的看着靳芳菲,她心仪的女子正在眼前,她恼恨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向她表明心声。 靳芳菲心底一酸,他竟早已心有所属,她以为…… 她以为至少他对她是特别的。 得到如此答案,靳芳菲只觉得一时难以呼吸,心底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她勉力笑着,故作轻松,“原来如此呀,倒是我强人所难。我自然不是非你不嫁,只是觉得一诺千金,做人重在信守承诺。不过既然你已有了心仪的女子,那我自然不能做那横刀夺爱之事。” 伍思才越听越觉得这话有些恩断义绝的意味在里头。 “既然这样,日后我断不会纠缠于你。” “往日之事,便……”靳芳菲话音一顿,她侧头不再看伍思才,即便是心中欢喜着此人,可认识不过短短数日,伍思才于她而言尚算陌生,可要说这话心底竟觉得难以割舍。 “便……” 决绝的话将在下一刻吐出。 “不是的靳姑娘,我……我心悦你!” “诶?……” 靳芳菲霎时瞪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然后双颊以目及可见的速度变红,伍思才也因为紧张害羞而羞红了脸。 她不知为何便这么说了出来!但她心悦靳芳菲是事实,算不得骗。 二人便这么大眼瞪小眼,两张脸蛋红的像夏日的暖阳,周围的风轻轻拨动梧桐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一种暧昧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流转。 不知是否是看着心上人红了脸,伍思才从心底渐渐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这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靳姑娘,我心悦你。” 这一次伍思才说得极慢,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情。 靳芳菲捂着脸,虽然羞却极欢喜,嗔道:“你干嘛又重复一遍。” 伍思才头一次陷入情之一字,愣愣道:“我怕你没听到。” 靳芳菲这心像是腾云驾雾般有些不真切,可到底因为伍思才这一句在心底开出了花。 好半晌,二人稍稍平复心绪,靳芳菲一琢磨觉得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了想今日之事,靳芳菲忽然道:“你是如何得知当年那人是我的?” 伍思才道:“这还亏得我娘,她让人查了查你兄长,我这才晓得原来你兄长原来从未来过京城。联想到靳姑娘你武艺高强,又是靳将军的千金,我便想到当年是我认错了人。” 靳芳菲疑道:“你娘为何要调查我兄长?” 伍思才一愣,她总不能说是她娘为她调查靳飞是否为良配。 伍思才想了想解释道:“我娘她……对你兄长有些好奇,听说是青年才俊,于是想着是否能为你兄长牵一份姻缘,没想到你兄长早已定亲。” 靳芳菲闻言不曾怀疑,“你娘还真热心。” 伍思才有些心虚,“诶,我娘她平日闲来无事便喜欢牵些红线。” 初道破心意,二人仍有些羞怯,目光对视之间又匆匆移开。 靳芳菲思索着她此来京城为的便是二人之间的承诺,如今伍思才既也欢喜她,她们二人算是两情相悦,这亲事需得好生琢磨琢磨才是。 “伍……”靳芳菲一顿,如今他们互许心意,再换伍公子未免太过生分。 除却小娘子的羞涩,靳芳菲称得上洒脱,她直言道:“日后你便唤我芳菲,如何?靳姑娘靳姑娘,倒是显得身份。” 伍思才欢喜还来不及哪会拒绝,“如此也好!不过私下如此倒无事,人前我还是唤你一声靳姑娘,省的届时有损你的声誉。” 靳芳菲心中一暖,“便依你。” 伍思才愣了愣,没头没脑的道:“你再说一遍。” 靳芳菲不解,她似乎不曾说任何难理解的话吧。 伍思才催促道:“再说一遍先前的话。” 靳芳菲想了想,“依你?” 伍思才露出一个再单纯不过的笑容,这种感觉像是她爹在她娘面前百依百顺的模样,给了她巨大的满足感。 见着伍思才的笑,靳芳菲情不自禁的感到开心。 “那我如何唤你才好?” 伍思才一愣,靳芳菲道:“你唤我芳菲,我难道还唤你伍公子么,这不显得生份么。” 伍思才倒是不曾想过这个,娘唤她思儿,思才,爹大多时叫她混小子,祖母则是会唤她一声思才,而大姐二姐的话大多唤她三弟,小弟。 伍思才想了想道:“你爱如何唤便如何唤。” 靳芳菲笑得狡黠,“不如我以后便叫你才才吧?” 伍思才嘴角一抽,“才才?” 这什么称呼。 靳芳菲一本正经,“思思也可以。” 这两个似乎差不多,不过若是从靳芳菲的嘴里叫出来,伍思才心里又是别扭又是欢喜。 “这不好吧?”伍思才心想让旁人听见说不准会笑话她。 靳芳菲抬眸,“怎么不好?为何不好?这不是显得你我二人亲近么。” “话是这么说……可这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如何想你我二人。”伍思才垂死挣扎。 靳芳菲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乐意,“伍思才我告诉你,今日虽只是我二人私下约定,可在我眼中我们便算是定了亲的。传出去在旁人眼中或许你我算是私相授受,可既然你欢喜我,我欢喜你,两情相悦,我便不怕被人笑话。” 伍思才听过后久久不能言语。 靳芳菲的直言大胆让她无所适从,她不曾想过靳芳菲竟会如此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的脑中闪过一瞬的想法,靳芳菲是如此的特立独行,坚持己见,会不会即便她只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如此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呢。 这个想法让她生出一种冲动,她要告诉靳芳菲真相。 若是她愿意,那么她立马上秦府提亲。 若是不愿…… 伍思才甩了甩头,赶走这个未知的不确定。 伍思才的怪异行径引来靳芳菲的疑惑,“你可是对我这话不同意?” 伍思才摇头,她深深吸了吸气,“芳菲,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靳芳菲被伍思才认真的语气弄得有些忐忑。 “我……” 伍思才盯着靳芳菲一闪一闪的眼眸,浩瀚的星辰藏在她的眼里。 “我其实是——” “思才兄!——” 是任远林的声音。 任远林去了花园本打算替二人把风,可左等右等既不见伍思才也不见靳芳菲,怕事情出了差错,特地来寻伍思才。 伍思才到嘴的话临了咽下,她弯腰透过缝隙看到任远林正朝这里走来。 伍思才道:“是来找我的。” 靳芳菲也看到任远林的身影,“我们出来久了惹人怀疑,这便回去吧。” 这毕竟不是自己府上,伍思才想了想便颔首同意了。 离开前靳芳菲询问道:“对了,你先前要说的是何事?” 伍思才一怔,先前鼓起的勇气烟消云散,便再让她享受片刻靳芳菲的温柔罢。 她笑道:“我是想说梅苑斋的柳大家新排了一出戏,听说颇为不错,不如下回我们一道去听听?” 靳芳菲自然愿意同伍思才多相处,“好,一言为定。” 伍思才点头,“那三日后我去秦府接你,为了避免闲言闲语,芳菲你还是着男装,可好?” 从前她不曾想过旁的,如今这些却不得不注意了。 靳芳菲嗯了一声,眨眨眼,好不乖巧,“好,我等你。” 直到人已消失,伍思才的嘴角还忍不住笑容。 任远林到时只看见一个绯红的身影,他抬头只见伍思才坐在树干上傻笑,虽不知二人为何在这树上坐着,不过看模样事儿是成了。 “思才兄,可是将靳姑娘哄好了?” 话出口任远林方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伍思才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哪儿像是没成功的。 伍思才颇为得意,何止是哄,如今她和靳芳菲之间可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那一副嘚瑟的模样,任远林忽然不想听到答案了,“思才兄,我来的路上得知伍侯爷一直寻你呢,你赶快回宴席之上吧。” 的确出来了很长时间,伍思才道:“我这就下来。” 刚一动身,伍思才便又颤颤巍巍的坐了回去,这爬是爬上来了,如今想下去可不容易。 思虑良久,伍思才苦着脸道:“麻烦任兄替我寻一方梯子,可好?” 任远林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倒是没问伍思才如何上去的,“那思才兄稍等。” 好不容易等任远林找来梯子,伍思才爬下树,心下不禁暗暗下了决定,日后一定要好生学学爬树,否则日后想陪着靳芳菲看看风景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啦来迟啦 周末事儿有些多 抱歉抱歉 第41章 李氏问了多次靳芳菲的去处, 秦明惠只道她是去方便,正当她以为兜不住时,靳芳菲终于匆匆赶了回来。 李氏见靳芳菲面色红润,目光水灵,心知她哪里是方便, 平日在家是老夫人护着,也不是自己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今日在外头, 李氏哪里容得靳芳菲胡来, 端着淡淡道:“芳菲,这出了秦府许多事需得注意, 你对这里不熟悉,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届时便不好善了。” 靳芳菲知李氏为人最注重礼仪, 当下便低下头, 低声应道:“是, 大舅娘,芳菲一定会注意。” 李氏提点两句见芳菲识趣便同其他夫人说起了话, 表姐妹二人面上端着正经,可藏在桌下的手撞来撞去玩儿的热闹。 秦明惠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道:“说吧, 见你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见着人了?” 靳芳菲轻轻点了点头, 想起伍思才那句欢喜忍不住溢出笑容。 “哟,这是春天来了呢。”秦明惠打趣着将先前有丫鬟来找芳菲的事儿说了,“那丫鬟认错了人, 将我认成你,不过我怕惹出事便应了。” 靳芳菲这才明白原来伍思才那会儿出现在那儿根本不是巧合,而是特意去寻她,这下心头那丁点的气也都散了。 秦明惠道:“看着模样,何时上我们府上提亲?” 秦明惠虽支持二人,可若是毫无名分继续接触被旁人察觉少不了说三道四,届时影响的是芳菲的声誉。 靳芳菲闻言却露出几分愁绪,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总觉得他并不想同我成亲。” 不知为何,这是靳芳菲心中的一种猜测又或者是一种直觉。 秦明惠压抑着怒气道:“什么叫不想同你成亲,你可问过他了?” 靳芳菲摇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今日我问他可有亲事,他答无,我又问他可有心仪之人,他倒是……同我表明了心意。” 秦明惠坐直了些,“嗨,这不是皆大欢喜么。他既然欢喜你,又怎会不想同你喜结连理。” 靳芳菲一叹,“我便是有这种感觉。” 秦明惠轻轻拍了拍靳芳菲的手,安慰道:“芳菲你放心,届是我便替你给他透个口风,若是他真不愿意,那……那他便是耍流氓!咋也不稀奇他,你这般貌美如花,还怕没人提亲么?” 靳芳菲忽然提了声音,“我千里迢迢而来,可容不得他!” 霎时,席上变得尤为安静。李氏微微皱着眉看来,显然十分不悦。 李氏笑着打圆场,“你这孩子,一惊一乍,吓着长辈那可如何是好?” 靳芳菲拧着眉起身轻轻一福,“一时不慎扰了各位,芳菲给您各位赔礼。” 好在只是靳芳菲附近几人听到声响,都是世家夫人小姐见靳芳菲面生笑笑也就过了。 李氏抿着唇,秦明惠见母亲如此知晓她脾气,替靳芳菲解释,“娘,这事怪我,说了一出笑话,闹出些动静。” 靳芳菲连忙道:“大舅娘,您别怪表姐,是芳菲一时失礼,我下次一定恪守本分。” 李氏叹了口气,“罢了,下不为例。” 表姐妹二人双双松了一口气,却是不敢继续先前的话,专专心心的在席间应对着。 今日林府请了戏班,唱的是穆桂英挂帅,靳芳菲听得入了迷,倒是将先前的烦忧渐渐忘了。 正唱得精彩,李氏忽然道:“明惠,你随我一道给林老太君问安。” 可李氏没等来回应,又喊了一遍。 靳芳菲本来不以为意,只当是人情往来,可侧头一看秦明惠,面上有些迷茫,似是不愿意去。 这让靳芳菲有些疑惑,这倒不像秦明惠,她一向在人情世故上做的极好,靳芳菲听说许多府上的夫人对她印象极好。 “明惠。” 这一声,李氏已是有些怒意。 靳芳菲不得已碰了碰秦明惠,笑道:“表姐,大舅娘唤你呢,看戏都看入迷了。” 秦明惠这才回过神来,李氏没多言直接带着秦明惠离席,离开前嘱咐靳芳菲不可乱跑。 台上的穆桂英挂帅仍旧唱的热闹,可靳芳菲这心头却记挂着表姐,总觉得似乎她错过了什么。 好在戏终了时,李氏终于带着秦明惠回来,李氏看不出什么,倒是秦明惠的模样比之之前更怪了些,总是笑的不真切。 一直到回府,靳芳菲本打算同表姐一道回院子好好问问,不料李氏直接将秦明惠叫走了,靳芳菲只好转头去秦老夫人院子。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仔细一听是老夫人和王婆婆的声音,靳芳菲站在门口听到二小姐等字样,想到今日在林府的事留了个心眼偷偷转到拐角的花窗下。 靳芳菲禀气凝神听着房内二人的对话。 王婆婆似乎在给秦老夫人捶背,声音断断续续,“今儿个林太君府上热闹,只可惜老夫人您不爱凑那热闹。” “哎,我同林太君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那张扬的做派一向不对我性子,况且她也瞧不上我,我何必上赶着被人嗤笑。” 靳芳菲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同那今日的寿星林老太君不对付,看今日李氏热络的模样,她还以为两家关系尚且不错。 里面的谈话声还在继续,是王婆婆道:“不过老奴瞧着大夫人似乎有意给二小姐说亲。” 秦老夫人的叹息声传了出来,“我劝她啊她不听,一心想给二姐儿寻个高门大户,可高门大户腌臜事多,那林老太君和林家那小辈媳妇哪里是好对付的,我怕二姐儿到时被吃得苦头也不剩。” 原来大舅娘是打算让表姐嫁到那林府,难怪今日特地让表姐前去给那林老太君请安,也不知是否知道这事。 靳芳菲想起今日表姐魂不守舍的模样,看来应是知道的。 王婆婆的声音变低了些,“老奴多嘴,大夫人平日将大少爷和二小姐看得最为重要,想来也是盼着他们好。” 秦老夫人叹道:“当娘的哪个不盼着儿女好,可这最重要的是看清眼前的情形。” 王婆婆又道:“那这事儿您可要插手,您只要不同意,这亲事如何也成不了。” 秦老夫人顿了半晌才道:“我怕伤了这婆媳情分,且再看看罢,一门亲事也不是说成便能成的。” 靳芳菲在房外听得一头雾水,祖母和大舅娘意见相悖,祖母认为林府不是良配,而大舅娘一意孤行打算让表姐嫁进林府。 那表姐是如何想的? 靳芳菲想到这一问题于是蹑手蹑脚的离开墙角,一切悄无声息,她转头便去了秦明惠的院子准备将此事告诉秦明惠,哪知秦明惠还在大舅娘李氏处未归。 秦明惠院里的丫鬟如今和靳芳菲熟络,见她一直等着便劝道:“表小姐,这小姐一去夫人院子少不得费些功夫,不如您先回去,小姐回来了奴婢再转告小姐您来过。” 靳芳菲心里装着事,随意应道:“我回去也无事可做,想来表姐也快回来了,我便在此等着她。” 丫鬟贴心道:“那奴婢给您端点儿点心和茶水,您二位今日出府想必累了。” “也好。” 用了两三块点心,靳芳菲终于等回了秦明惠,她面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靳芳菲将丫鬟些支使出去,低声道:“表姐可知大舅娘给你说亲一事?” 秦明惠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哦,你知道啦。” 听这语气怕是早已知情,靳芳菲赌气道:“原来表姐一早知道,如此大的事儿,你竟也不告诉我!” 见靳芳菲恼了,秦明惠这才解释道:“我这不也是今儿个一早才知,好表妹,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那你如何想的?”靳芳菲犹豫了半晌道:“我先前在外祖母房外听到外祖母和王婆婆的谈话,外祖母似乎不认同大舅娘的做法。” 秦明惠惊道:“你竟然偷听!” 靳芳菲毫不心虚,“我若是不偷听能知道这个秘密么!表姐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呀,你可想嫁到林府,嫁到林府又是嫁给谁呢?” 秦明惠叹了叹,眼睫一颤,“有什么想不想的,这重要吗?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家正为林家大公子谋亲事,所以娘希望我能嫁给林家大公子。” “自然重要!”靳芳菲抓住秦明惠,紧紧盯着她,“如若你对那林家大公子无意,自然不能嫁!” 秦明惠侧身避开靳芳菲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见也不曾见过一面,何谈有意?不过娘既然如此看重,想来是一门好亲事罢。” 靳芳菲见其怒其不争的模样不由愠怒,“那你可知他为人?若是他为人不正,那怎可嫁!若是你即便见了他也无意呢?那也要嫁吗?” “既然外祖母也不看好这门亲事,不如我们去求外祖母让她出面阻止大舅娘。” 靳芳菲说着便想拉着秦明惠去见秦老夫人,秦明惠被逼的急了,也有几分脾性,甩开靳芳菲的手冷了声道:“芳菲,不是所有人皆能如你这般那么直接的去追求你所想的!你可明白?” 靳芳菲看着被甩开的手愣住,房中的沉默让秦明惠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正想要说几句软话,只见靳芳菲快步离开了房。 “哎……” 长长一声叹息在房中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儿多,更新不稳定!我努力更新!!有就发!下个星期应该就好啦。 第42章 台上戏曲如黄莺叫声引人入胜, 观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察觉到靳芳菲多次出神发呆后,伍思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芳菲,我观你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靳芳菲看了伍思才一眼, 颇为苦恼道:“也不是大事,就是前几日为着些事同表姐有些不愉快。” 二人因为那事的争执倒是多了几分生分,这几日面也见不上一回, 靳芳菲以为秦明惠仍旧恼着她亦不敢轻易去找表姐。 想到这, 靳芳菲叹了叹气,那日回去后她也想过, 她的确不能要求那般要求表姐,可是她只是不想表姐嫁给一个连见也不曾见过之人。 心上人长吁短叹, 伍思才这心便高高悬起。 “不知你们因何事不愉快, 不如芳菲你告诉我, 或许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靳芳菲抿着唇,虽伍思才在她看来已不是外人, 可涉及到表姐的隐私,她还是犹豫着是否要道出实情。 伍思才看出她的为难, 心中不禁失望但还是表示理解道:“不便说也无妨, 只是表姐妹之间哪儿有隔夜仇, 从前我和两位姐姐也时常闹不愉快,隔天便也就好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伍思才自出生便被府中众人最为重视, 两位胞姐对她自幼更是疼爱有加,从未有过争执。 靳芳菲叹道:“是我说错话惹表姐不快,她生我气也是应当的,就是不知她这气何时才能消。” 伍思才有些替靳芳菲打抱不平,嘟囔道:“有什么气一家人何必真的动怒,让你怪难受的。” 靳芳菲愣了愣,回过味来,心中那点郁闷随之而散,她巧笑盼兮,盯着伍思才一字一句的问:“你这是心疼我?” 伍思才被靳芳菲看得脸色微红,羞道:“我不想你有苦恼。” 靳芳菲这心仿佛快浸入春日暖水中化掉,就像她吃了一块点心,虽然甜的掉牙,可她喜欢这感觉并且爱不释手。 靳芳菲笑道:“你别担心,回府我便去找表姐,就像你说的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相信表姐一定会原谅我的。” 伍思才见靳芳菲如此在乎秦明惠这心里有些泛酸泛涩,可同时心中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莫名其妙。 甩开那些奇怪的想法,伍思才体贴道:“那待会我陪你去买这秦小姐爱吃的点心,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想必秦小姐不会同你计较。” 靳芳菲自然笑着应下,终于收了心思认真看戏。 柳如兰这出新戏讲的是一出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却不得善终的悲情戏,戏中那男子家门显赫,无奈那女子不过是一戏子正如柳如兰一般,如这世道那般男子家中长辈坚决不同意二人在一起,并给男子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于是那二人为证情深于是双双跳湖殉情自尽。 可转折便在此,上天见二人情深至此,让二人死后一道去了仙境蓬莱,本以为就此能够过上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但事与愿违。蓬莱仙境貌美仙女众多,很快那男子便见异思迁爱上了另一位仙女。 可想而知那女子自是心碎肠断,她以为他们之间是矢志不渝,谁曾想他轻易便移情他人。因爱生恨,那女子离开蓬莱堕入魔道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找那负心人报仇,谁曾想待她杀上蓬莱见到昔日情人杀之报仇后只觉得从前一切不过惘然,情之一字也不过尔尔。 戏的最后,那女子因堕入魔道而被囚禁在冰湖湖底受千年寒霜之苦,不知过去了多少万万年,天地翻转,一个翩翩少年郎将她救下。为报救命之恩,她以身相许随那少年郎重回尘世间,只是不知日后又会如何。 一曲终落,柳如兰婀娜的身姿消失在台上。 靳芳菲叹道:“也不知这女子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 伍思才道:“这世上有痴情人也有负心人,或许这次这位少年郎是个痴情人也不一定。” 戏只到这里想来也是柳如兰给大家留下一个悬念,结局如何全看每一个人的想法。 “这位柳大家果然是名不虚传。”靳芳菲看了一眼楼下座无虚席,难怪伍思才说柳如兰这出新戏吸引了不少人。 伍思才笑道:“这一出戏还是吴磊看过之后一直唠叨,我才想着带你来看,幸好不曾让你失望。” 这时二楼传来动静,原来是柳如兰上了二楼。 靳芳菲好奇侧身看见还未卸妆的柳如兰,近看更是眉目清雅,身姿秀丽,只见他径直进了二楼一处厢房。 伍思才撇了一眼,解释道:“柳如兰能有如此盛名,一来与她的戏好脱不开关系,二来也是因着有人在他背后为他撑腰,不少世家中人爱他的戏也愿意捧着他给他撑场子。” 靳芳菲似懂非懂的点头,没再注意那边柳如兰的动静。 接下来梅苑斋又起了一出戏,不过不是柳如兰唱的,可有了珠玉在前,这便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不少人只是品茗闲谈。 伍思才见差不多了便提出离开这儿,二人走到楼梯口,恰好柳如兰也从原先那厢房出来。 二人听见声响抬头看去,正好瞥见房内一位青衣公子。 柳如兰也看见二人他福了福,算是一礼,伍思才收回目光轻轻颔首带着靳芳菲下楼而去。 上了马车,靳芳菲感叹道:“若是那位柳大家生做女子说不准名气更盛。” 伍思才想了想没接话,据她所知这位柳大家很受世家公子喜爱,如今这世道,在美这一字并无男女之分。 二人来到一处京城有名的点心铺,伍思才正说着哪一日邀靳芳菲到翡翠居玩儿,迎面走来一人正是刚才在梅苑斋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衣公子。 靳芳菲看过一眼并未在意,没想到那人竟直接走到他们面前。 “伍兄,今日真是巧啊。” 那青衣公子身长而立,拱手作礼,靳芳菲没想到这人竟和伍思才相识。 伍思才心中同样诧异,从前彼此装作互不认识,今日这人反倒走上来主动招呼,她可记得从前那些世家公子有多瞧不上自己。 伍思才态度淡淡的道,“林兄,今日确实有些巧了。” 本以为如此便算完了,可青衣公子脸色一僵,似乎不打算离开,继续闲聊道:“这儿的荷花酥是一绝,伍兄不如尝尝。” 伍思才笑了笑,“这不今儿正是来买荷花酥的。” 心想,谁不知这儿的点心出名,当她是土豹子呢。 三人之间气氛微微尴尬,可那位青衣公子偏偏就不离开,直到伍思才拿到包好的点心准备离开他这才又道:“原先不知伍兄爱听戏,日后得空不如一道去梅苑斋听戏。” 伍思才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过闲来偶尔去听一听,谈不上喜好,这一点要扫林兄的兴致了。” 那青衣公子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如此,那林某便不打扰二位了。” 伍思才在心底骂了一句莫名其妙,随即和靳芳菲离开。 上了马车,伍思才还忍不住道:“这林书平今日莫不是出门撞坏了脑袋。” 今日是青笋赶马车,他听见这话便笑道:“说不准是那日寿宴林家公子见少爷您英俊潇洒所以有心结交。” 伍思才可不信这个说辞,“总之我可不想结交他。” 靳芳菲靠着马车车壁忽然问道:“寿宴?” 伍思才愣了愣,“就前几日林老太君寿辰,你也去了他府上不是么。” 靳芳菲登时一把抓住伍思才的肩膀道:“先前那人便是林府大公子?!” 伍思才手臂吃力痛呼了一声,靳芳菲察觉到后慌忙放开手,“可有大碍?抱歉,我一时激动忘了分寸。” 伍思才扯出一个笑来,“无妨,那人的确便是林府大公子,不过芳菲你为何如此激动。” 靳芳菲后知后觉的想着伍思才的手可真纤细,一边叹道:“哎,其实我大舅娘有意给表姐说亲,对象便是林府的大公子,所以我才有些激动。” 伍思才回想起先前靳芳菲的欲言又止,女儿家的亲事的确是比较隐晦。 “莫非秦小姐不愿意?”伍思才联想到二人有所争执所以有此猜测。 靳芳菲闻言嘟囔道:“要是表姐不愿那倒好了。” 伍思才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林书平在外名声倒不坏,芳菲你似乎不愿秦小姐与他定亲,这又是为何?” 靳芳菲望着伍思才忽然道:“若是你家中长辈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可你连对方一面也不曾见过,你会娶她么?” 一旦娶亲她的秘密便会暴露,因此对于这是伍思才一直是推脱阻拦,当下想也不想便道:“自然不肯!” 靳芳菲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表姐见也不曾见过这人,自然谈不上感情,只是我听外祖母提起似乎林府并非良配,因此希望表姐能够阻止大舅娘,但没想到却为此和表姐生分了。” 伍思才恍然大悟,这京城中多少夫妇在成亲前是识得的,邙州民风纯朴开放,靳芳菲不理解实属正常。 “或许你应问问秦小姐,她到底想要什么,毕竟要嫁人的是她。” 靳芳菲闻言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吃醋,娘子眼里只有表姐。 芳菲:乖,表姐如母。 老母亲表姐:我是僚机。 第43章 靳芳菲蹑手蹑脚的提着点心走进秦明惠的院子, 秦明惠正在弹琴,有悠扬婉约的琴声从房中传出。 流云在一旁绣着手绢,没留神靳芳菲已经走到她跟前。 “表……小姐” 被靳芳菲一个手势打断,流云低声道:“小姐在里头练琴呢。” 靳芳菲转过绣着木兰的屏风,果然秦明惠正坐在一架琴面前, 十指翻飞。 面对突然出现的靳芳菲,秦明惠心弦一拨,指上手法便乱了一拍, 曲不成调。这下秦明惠无心再弹, 只得收回手,她坐在木琴前, 表姐妹二人目光对上又撇开,双双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 靳芳菲想起伍思才的话, 挤出一抹笑容, 讨好的扬起手里的点心, “表姐,你可还生我气?今儿我亲自来给你赔罪。” 秦明惠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芳菲因此跟她生分。 她由心露出笑来,叹道:“我的好妹妹, 这些日子我总是不舒坦, 那日是我说错了话, 你别同表姐计较。” 靳芳菲放下点心道:“往事之事,你我二人便一笔勾销,权当不记得了, 你呢还是我的好表姐。” 靳芳菲如今想通一件事,每个人有不同的道路,她不能要求表姐用她的行事风格。 表姐妹二人会心一笑,之前的心解终于放下。 二人就着点心闲聊,秦明惠她大吐苦水,“芳菲,你可是不知这几日表姐我是如何的水深火热。” “本来我想找你说会儿话,可娘每日给我布置众多功课,我是无瑕抽身,不像你,今儿个又出府逍遥快活了吧?” 靳芳菲一听疑道:“奇怪,平日大舅娘不见如此严格,近日这是为何?” 秦明惠怔了怔,露出无奈的神色,“还不是为着那事。” “你的亲事?” 秦明惠道:“可不是么。我娘盯着林府,可林府却不只有一个选择,我听说好几个府上都有这个意向。” 靳芳菲叹道:“这林家公子竟是个香饽饽?” 想到今日两面之缘,“表姐,今儿我在外头偶然碰到那林公子,虽也生的不错,可并无特别之处,为何如此令姑娘喜欢?” 秦明惠如鲠在喉,戳着靳芳菲的脑门道:“我看你逍遥快活傻了,这哪儿是林书平香,而是他林府香。” “林家书香门第,祖上出过丞相,尚书,世代为官,在本朝也有一席之地,如今林书平的胞妹又在宫里当了贵人,一门平步青云,自然当红。” 秦明惠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可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嘲讽,靳芳菲看得心头一酸,忍不住问:“那表姐可想嫁到林府?” 秦明惠这回倒是说了实话,“芳菲,我不想嫁。两情相悦,厮守终身,何其美好,可不是人人有这个福分也有那个机遇。不过表姐很庆幸你能遇到伍思才,她那个人虽然面上看上去尔尔,人却是心地善良,日后想来也会对你好。” 靳芳菲咬着唇道:“那表姐为何不等等,说不准再等等便能碰到那个命中注定之人?” 秦明惠不答反道:“我娘那个人……自小我和大哥大大小小一切事皆由娘一手安排,我知她一定会让我嫁到林府。所以别看林府耍着花招,但我知我娘早和林夫人有了联系。” 话音一顿,秦明惠眨了眨眼笑道:“再者你表姐也不差,一定会技压群雄!” 靳芳菲被她逗笑,“什么技压群雄,弄得跟比武选亲似的。” 虽然笑着,但靳芳菲心里却有几分难过,她知平日表姐虽有跳脱的行为,可那仅仅是在她面前。在旁人眼中表姐一直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形象,事事听从大舅娘的吩咐,从不违逆。 秦明惠若有所思,“可不正是比武选亲么,那日的寿宴另一个目的便是林夫人相看各家未出阁的姑娘。这么一说,那林书平倒真如你所说是个香饽饽了。” 靳芳菲想起那日在秦老夫人房外听到的话,叹道:“只是不知外祖母为何不喜那林府。” “祖母为人低调,相反的林老太君喜铺张热闹,二人性子相对,祖母自然对林老太君不喜。” 靳芳菲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这么一看,林府不简单。” 秦明惠握着点心的手顿了顿。 坐了一会儿,李氏来看秦明惠,靳芳菲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回到揽芳居,红烛看见靳芳菲连忙迎了上去,“表小姐,今日日头大,您可算回来了。” “我去表姐屋里坐了会儿。” 红烛一听喜道:“您二位这别扭可算消除了,前两日表小姐和二小姐互不往来,可让奴婢担心极了。” 听见这话,靳芳菲笑了笑,“属你贴心。” 红烛跟着靳芳菲进屋,屋里放了冰块,很是凉爽。 不知是否是错觉,靳芳菲觉得她这屋比表姐那处凉快许多。 靳芳菲道:“我带了些点心回来,待会儿自己拿去。” 红烛连忙笑着谢赏。 靳芳菲想起一事忽然问道:“红烛,你表哥黄山最近可忙着?” “前日表哥给我捎了些胭脂水粉,倒是不曾听他提起旁的事。”红烛有些疑惑,自从表小姐同伍家少爷来往后便再未吩咐表哥做事,不知今日为何又提起。 “这样啊……那空了你让你表哥来一趟,我有些事吩咐他做。” - “小的黄山见过表小姐。”黄山恭恭敬敬站在下方,心想着表小姐寻他的理由。 要他说这位表小姐也非常人,据他所知,这些日子表小姐可没少女扮男装出府同那位西伯侯府公子见面。 靳芳菲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次我让你来其实是想让你调查一个人。” 黄山一怔,“表小姐,不知您要调查的是何人?” “林家府上的大公子,林书平,你可晓得此人?” “自然晓得,前些日子咱们府上不是还去了他家府上的寿宴呢。” 靳芳菲道:“如此便好,你尽快去查,办妥此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黄山知表小姐出手阔绰,上回的事表小姐给了他五十两,这回一定也不少,只不过这表小姐为何总是调查旁的府上的公子? 这么想着,黄山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面容姣好的靳芳菲一眼。 表小姐看着也不像是三心二意之人呐…… 靳芳菲六感敏锐,微微侧眸便让黄山登时愣在原地,那一刻黄山犹如天雷劈顶,心中叫苦连连。 不过靳芳菲并未追究黄山那抹探究的目光,“记住这事得私下进行。” 黄山赶忙低下头,“是,小的明白。” 红烛送黄山出去,临走前,黄山看着单纯善良的表妹忍不住提醒道:“红烛,我看你寻个时机还是离开这揽芳居吧。” “为何?”红烛不理解,在她看来表小姐为人和善待人亲切,在揽芳居的日子可谓轻松。 黄山不知如何道明,这表小姐干的桩桩件件可谓是大逆不道,传出去可不得了,他怕红烛一直跟着表小姐迟早会出事。 红烛虽不懂其中曲曲绕绕,可她懂忠心二字,她认真道:“表哥,既然我在表小姐身边做事,我便会对她忠心不二。表小姐吩咐你做的事,你可一定要保守秘密,否则我……我便一辈子不理你了!” 黄山心中叫苦,解释道:“为了你我哪儿敢透露表小姐的事,我是怕你哪一日出了事啊!你这小没良心的!” 红烛知表哥对她一向爱护,立刻软了态度,“表哥,我知你为我好。你放心罢,这些事你知我知,便只有表小姐和二小姐知,不会出事的!而且……我告诉你……” 黄山凑近耳朵,“表小姐和伍少爷是要成亲的!” 这话在黄山心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他心中大骇,他晓得那些花花公子的手段。他不懂两情相悦,他只晓得私相授受日后是要被浸猪笼的! 黄山思来想去,惴惴不安的去了秦明惠的院子。 “你说芳菲让你调查林书平?”秦明惠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泛暖,她这个表妹虽然熟悉不久,却是个真心疼人的。 “表小姐吩咐了小的此事,只不过小的思来想去这事事关重大所以特来禀告二小姐您。”表小姐到底是表小姐,黄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听一个能说话的主的。他知道二位小姐之间亲近,之前那些事二小姐也都知晓,有二小姐在旁敲打,希望表小姐能安分守己一些。 本以为二小姐会说出制止他的话,可下一刻黄山听到二小姐笑着道:“如此也好,像往常一样,查到的东西我也要一份。” 黄山心中叫苦不迭,府上的二位小姐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查外男。 秦明惠见黄山面色变幻,出言警告道:“我为人可不像芳菲那样好糊弄,这事你若是再敢告诉第三人,你该知道后果。” “小的不敢!小的一定守口如瓶,不敢透露半分!”黄山慌忙解释着,心底为自己和表妹伺候这样胆大妄为的主子感到悲哀。 秦明惠跟着李氏学了多年管家,知道御下的道理,有急便有缓。 秦明惠柔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忠心办事,我一定保你和红烛二人在秦府安然无忧。” 三日后,黄山带着查到的东西忧心忡忡的来到秦明惠面前。 秦明惠看过之后一直眉头紧锁,黄山悄悄看上一眼,二小姐抿唇沉思的模样像极了大夫人。 忽然秦明惠道:“这些可属实?” 黄山埋头道:“小的也是偶然之间发现这事……” 他这两日一直暗中跟踪林家公子,没想到让他发现如此大的秘密。 秦明惠眼眸闪了闪,神色不明。 等了半晌,黄山见秦明惠未有吩咐,于是道:“二小姐可还有吩咐?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便先行告退。” 秦明惠出声道:“这些你可拿给芳菲看了?” 黄山摇头,“未曾,小的拿到手便头一个来找您了。” 秦明惠淡淡道:“删掉这一段,其他的原封不动的拿给芳菲吧。” 黄山凑近看了一眼,他面上应着可心中却生起疑惑。 二小姐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娘子,你背着我查别人不太合适吧? 芳菲一呵:怎么,我若是查你,你可承受得住? 三少爷心虚:去查林书平吧,去吧,放心去吧。 第44章 这日, 伍思才惦记着靳芳菲前些日子闷闷不乐,特意让青笋去秦府传信约靳芳菲一见。 二人约在一处湖边小亭,暖风徐徐,湖面上不时有飞鸟掠过,惊起微微波澜。 就着和风伍思才低声询问, “和秦小姐之间的矛盾可解决了?” 今日靳芳菲一改上次的忧心忡忡,伍思才看着靳芳菲的笑容也忍不住觉得欢喜。 靳芳菲闻言眼眸一亮,重重的嗯了一声, 接着道:“上次回府我便找表姐和好了, 而且我让人查了林家公子,他平日上进好学, 文采过人,倒没有不妥之处, 这倒是让我放心不少。” 伍思才一怔, 酸酸道:“你找人调查林书平?” 什么上进好学, 文采过人……倒是不曾听她夸过自己半分。 靳芳菲没听出伍思才这话之意,想起另一事带着歉意道:“实不相瞒, 我之前也让人查过你。” 这时一群飞鸟齐齐飞过,响声惊人, 伍思才握着拳头, 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竟然调查过自己……那是不是她早已知晓自己的秘密。 胸口微微发紧, 伍思才听到自己紧张的声音,“你可查到什么了?” 靳芳菲笑了起来,“只知伍公子你整日品茗逗鸟, 好不快活。” “哦。” 伍思才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又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失望。 靳芳菲瞥了她一眼,打趣道:“若非你还有何事不能让我知晓?” 伍思才凑近了一些故作神秘道:“自然是有,你求求我,我便告诉你。” 靳芳菲心跳微微加快,她长眉微挑,握着拳头嗔道:“好啊,伍思才你原来是这种人!” 相视之间,二人纷纷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伍思才问:“秦小姐和林书平的亲事可是定了?” 靳芳菲摇头,“双方长辈应是在商议中,不过今日一早大舅娘便带着表姐出门了,听说是陪同林夫人一道上香,那位林公子也在。” 本来秦明惠想让靳芳菲一同前去,权当出门看看,但靳芳菲想着表姐同那林公子本就生疏,若日后当真要成亲,不如在成亲前多多接触些也好,于是拒绝了表姐,没想到没多久青笋便来送信。 伍思才心中顿悟,这亲事虽未曾说明,想来是板上钉钉,□□不离十了。 此时湖边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舫游过,伍思才“咦”了一声,指着湖面上那艘船舫问靳芳菲:“芳菲,你看那可是林家那林书平?” 远远看去,林书平似乎并非一人,只见他举着酒杯,遥望长空,看上去兴致极好。只是随同之人因为背对着二人,只能看见那一袭桃花暗粉长衫和那乌黑如墨的长发。 不知是哪家姑娘。 靳芳菲寻声看去,“当真,的确是那林公子,不过他怎会在此?” 靳芳菲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是同表姐上完香一道游湖?” 伍思才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孤男寡女,即便是秦家夫人想让秦小姐嫁入林府也不可能在确定亲事之前同意。 此时船舫顺着水流转弯,二人终于看到林平之对面之人。 “怎会是他?!” 桃花暗粉,长□□缈,若不仔细看伍思才还以为是位姑娘,然而此时与林平之一起之人却是二人都见过的柳如兰。 只是今日的柳如兰又有些不同,往日她们所见过的柳如兰在台上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容,今日的他素净的像是一张白布。 靳芳菲看清是柳如兰忍不住道:“林公子还当真是个戏痴。” 伍思才扯了扯嘴角,她没有靳芳菲单纯,世家公子那些个爱好她也知道一些。能让林书平抛下陪母亲上香,而选择陪同一个戏子游湖,只怕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靳芳菲没有看到秦明惠显得有几分失望,“今日表姐出门前还精心打扮,这林公子可倒好在此游湖,真是不解风情。” “或许是有事也不一定。”没有确定事实之前,伍思才也不敢轻易提起她的猜测,她想了想借口道:“我突然想起一事,芳菲你稍等片刻,我吩咐青笋去做。” 靳芳菲不疑有他体贴道:“嗯,你去吧,我在此等你。” 起身离开小亭,伍思才找到在亭外守着的青笋,吩咐道:“你去替我查件事。” 青笋看了看亭中女扮男装的靳芳菲,应道:“少爷,不知是何事?” 伍思才凑近了些,青笋听后双眼鼓的像是铜铃,忍不住喊道:“少爷,当真?!” 伍思才提起折扇敲他,“这般咋呼作何? 怕旁人听不见么。” “是是。”青笋低声道:“可少爷您查这作何?” 伍思才瞪着青笋,“何时本少爷做事还得给你交代了?” 青笋笑了两声,“呵呵,少爷说的是,是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赶紧去查。” 青笋领了命立刻去了,瞪伍思才回到亭中央发现这里赫然多了二人,正是那林书平和柳如兰,而亭边正好停放着他们先前所坐的船舫。 柳如兰一改之前的清孤,微微一礼,“奴见过伍公子。” 柳如兰不愧是一把好嗓子,嗓音柔弱黄鹂。而未施粉黛的他,给人一种柔怜之感,那蒙着一层淡淡雾光的眼眸,欲语还休,让人心生怜惜。 伍思才终于明白为何柳大家即便是男儿身却仍然令许多公子一见倾心。 伍思才笑道:“柳大家,林兄,今日可真巧。” 林书平眼眸微闪,笑道:“先前在船上我瞧见伍兄在此,良辰美景,我恰好约了柳大家谈一出新戏,想着伍兄对戏曲也颇有研究,因此特来打扰,不知是否打扰到伍兄和这位公子的雅兴。” 伍思才一怔,靳芳菲如今出门皆是女扮男装,上一回在梅苑斋也是如此,原来林书平这是将靳芳菲视作男子。 林书平目光隐晦,伍思才稍稍一想算是明白上一回和今日林书平的目的。 倒真是用心良苦,不过是多此一举。 伍思才经商多载,察言观色一事她在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更懂。既然林书平想演戏她也可奉陪。 “哈哈。”伍思才笑了笑忽然走近靳芳菲身边一把揽住了她。 “说实话,今日林兄你可当真是打扰了。” 靳芳菲闻到伍思才身上淡淡的熏香,脸不禁红了,她不解伍思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但她也知伍思才并非轻浮之人,于是静下来看他意味如何。 伍思才一直观察着林书平和柳如兰的反应,果不其然在她揽着靳芳菲的那一刻,她看到林书平和柳如兰既惊讶又有些放心的神情。 忽然起了玩儿心,伍思才笑了笑,“我与美人好时光,你们二人突然出现,你们说算不算打扰?” 林书平看着靳芳菲疑惑道:“美人?” 伍思才点头,目光无邪,“自然是美人,女扮男装的美人呀。” 林书平身子一颤,脸色发白,他仔细观察靳芳菲,发现对方的确面若桃腮,五官细腻。 靳芳菲不知伍思才为何故意透露她的女子身份,但为了配合伍思才还是故意做出娇羞的模样,藏在伍思才的怀中,细声细气的道:“公子好坏。” 好坏~ 伍思才身子一抖,怀中的靳芳菲也抖了抖。 这声音细若蚊音,即便是面前的柳如兰也不会有这样的声音,林书平强自镇定,最后只道了一句,“原来如此,伍兄好雅兴,是我打扰了。” 伍思才闻着怀中人淡雅的茉莉花香味,心猿意马,听见林书平的声音强忍着不舍退开了一些,笑道:“好说,不过林兄你与柳大家一叶扁舟,顺流而下,不也同样是好雅兴么?” 林书平闻言脸色更白了一些,而柳如兰始终一言不发,他抿着唇看着亭外,不知在想何事。 半晌,林书平淡淡道:“伍兄这话可是说笑了,同为戏痴罢了。柳大家如今正在排的新戏,新颖绝伦,届时二位不如同林某一同前去捧个场。” “你说是不是,柳大家?” 林书平将目光落在一旁沉默的柳如兰身上,柳如兰似是在神游,过了片刻才道:“是啊,届时请伍公子同您的红颜知己一同前来,也好给奴提提意见。” 伍思才“哈哈”笑了两声 ,“柳大家的戏,多少人求之不得,伍某一定去看!” 话落,伍思才意犹未尽的看着林书平,“不知林兄可还要同柳大家探讨戏曲?不如让伍某做东,请二位一聚。” 林书平想了没想便拒绝,“不了,多谢伍兄的好意,在下想起府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林书平匆匆忙忙的离开湖边的小亭,剩下的三人,一人懵懂,一人耻笑,一人叹息。 柳如兰站在亭中央,他的身姿纤细无骨,长发飘飘似是要随风而去一般。 片刻,柳如兰微微福身,轻声道:“既然如此,奴也不打扰伍公子雅兴,就此告辞。” 柳如兰转身之时,眼底黑如墨,那抹抹不开的悲伤令伍思才心底一跳,她叫住柳如兰。 “柳大家。” 可当柳如兰的脚步停下回头时,伍思才又不知该如何言。 “伍公子可是还有事?” 伍思才摇了摇头,“柳大家一路小心。” 柳如兰眼露诧异但并未深究,他微微一礼转身离开了。 靳芳菲望着柳如兰的背影若有所思。 好半晌,靳芳菲忽然道:“我心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伍思才。” 伍思才喝茶的手一顿,“哦,何事怪异?” 伍思才暗中注意着靳芳菲的神情,她想知道靳芳菲的看法。 靳芳菲轻轻捻着眉头,从林书平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便有那种怪异的感觉,柳如兰也是,他们二人站在那里可是给人一种莫名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伍思才见她想了半晌仍旧毫无头绪,想到靳芳菲从小在邙州长大,或许从未得知旁的事,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咳咳,芳菲,你可知这世上有男女之爱,也有龙阳之好。” 靳芳菲仍在思索先前的疑惑,没想明白伍思才的问题,顺口道:“我知道啊,还有磨镜之好。” 伍思才正喝茶,听到“磨镜之好”四个字,不慎茶水呛着喉咙。 “咳咳咳——” “咳咳咳——” 靳芳菲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到底是什么,羞得涨红了脸。 “不是,我是随便说说。” 靳芳菲语无伦次的解释,伍思才仍旧咳的撕心裂肺,靳芳菲这才想起替伍思才顺气,她一边顺着伍思才的背脊一边心中叫苦。 好端端的她提磨镜之好作何,没得让伍思才误会她从何处得知这事。 好半晌伍思才终于顺过气,只是一张脸因为先前的咳嗽而涨的通红,靳芳菲也因为懊恼羞怯红着一张脸,于是二人像是刚煮熟的虾,互相看着对方,几番欲言又止,双双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 “那个……” “你先……” “你先……” 一番推辞,靳芳菲也不是惯扭捏之人,大方承认了同表姐一道看奇异话本子的过往。 伍思才听完后大为感叹,“还有这话本子,叫何名,我也去瞧瞧。” 话落,靳芳菲奇怪的看向伍思才,“你看来作何?” 那些话本子都是描述的两个女子之间的亲密事,内容丰富的有时还会带着插图,连靳芳菲看了也忍不住羞涩,一想到伍思才会看,靳芳菲连忙喝道:“不可,我不允许你看!” 伍思才被靳芳菲难得疾言厉色吓到,心中越发好奇,面上却道:“好,我不看。” 她心中想的是,回头便去搜罗些。 靳芳菲稍稍放心,“不过你为何提到龙阳之好?” 伍思才也收起心思,认真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是等一切弄清楚我再告诉你。” 虽伍思才私认为她的猜测是对的,但事关秦明惠,她还是决定慎重起见。 靳芳菲却等不得,“到底是何事?!” 伍思才支支吾吾,“我让青笋去查了,很快会有结果。” 之前本罩着一团迷雾的疑惑像是忽然之间拨云见日,靳芳菲猛地站起身来。 “那林书平有龙阳之好?!” 靳芳菲想到林书平推掉上香陪柳如兰上香,怒道:“实在太欺负人!” 靳芳菲手起杯碎,伍思才心肝儿也跟着那碎裂的杯盏颤了颤,默不作声的移开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求预收藏《那些年的红蓝cp》重生百合,追妻火葬场文,个位数可怜的很啊,我哭给你们看! 还有预预收藏文《同居公主是穿越的》本来想直接想《同居妹妹是穿越的》,怕审不过,这是继姐妹之间的养成文!妹妹冷艳傲娇攻,姐姐天然呆萌受! 第45章 靳芳菲得知林书平可能有龙阳之好怒不可遏, 在她心中是将秦明惠视作亲生胞姐,如若为事实,二人一旦定亲秦明惠将是那个最为可怜之人。 伍思才却担心靳芳菲过于担心而冲动行事,反而打草惊蛇,于是好说歹说并保证调查清楚这才总算是将靳芳菲先劝回了府。 送靳芳菲回秦府伍思才返回西伯侯府, 只是青笋仍未归府,她只好静静等候,没想到直到灯落也不见青笋回府。 三更过后, 西伯侯府里夜深人静, 一个麻利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进了西伯侯府后院。 伍思才敞着房门,正躺在塌上打盹, 青笋这一去连信也不知捎回一个,让她心头又急又怕。这会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揉了揉眼睛。 “青笋?” 身影顿了顿, 往房里走来。 伍思才疑惑的睁开眼睛, 她起身正要出门看看情况,迎面一个黑衣人已经当着她的面闪进房内。 夜风里夹杂着淡淡的香味。 伍思才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黑衣人, 忍不住惊呼。 “何人!”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进了西伯侯府竟然无人察觉,伍思才盯着眼前人心中没了底。 是寻常窃贼还是有人别有目的?何时她云淡风轻, 平安无恙的西伯侯府也会进了贼人?莫非是她惹了仇家? 可她这么些年安分守己, 最多只有刘寅一个仇家, 那厮敢做出□□这等勾当? 正当伍思才颤巍巍的思索着下一步当如何,面前之人揭开面上的面巾。 “是我。” 靳芳菲拧着细眉,夜里她辗转反侧想着白日那事如何也无法安眠, 加之伍思才离开后再无讯息,她坐立难安,于是偷偷换上夜行服避开所有人来到西伯侯府。 好在此时夜深人静,只有这一个院子还亮着光,她顺着光亮找来,恰好是伍思才的院子。 “芳菲?!” 伍思才比见着刺客还要吃惊,她一把将人拉进屋,上上下下打量着靳芳菲,确定她无事才放下心来,可放心之后又是恼怒。 如今实行宵禁,二更之后闲杂人等便不可在城中闲走,若是被巡城的禁卫军发现那可是重罪,免不了一顿刑罚。即便靳芳菲是官家之女,可当是那情况,谁又相信她,一旦被抓指定是要吃一番苦头。 伍思才越想越怕,喝道:“宵禁之后你也敢随意出门!实在是胆大妄为!” 伍思才冷着一张脸,从未见过伍思才这般疾言厉色,靳芳菲愣在原地,呐呐口不能言。 可靳芳菲也从未受过如此冷言相对,又是面对心悦之人,半晌她心中本克制的委屈如决堤之水,她转身便朝门外走去,赌气道:“既如此我走便是!” 忆起靳芳菲从画舫之上一跃而走的身影,伍思才想也不想便追上前去,可刚拉住靳芳菲的手便被她甩开。 见她作势又要使轻功离开,伍思才一咬牙飞扑上去,环腰将人紧紧抱住。 “不准走!” 这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她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人留下。 靳芳菲正诧异伍思才的怀抱如此柔软,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让她红了脸,再迈不动一步。 腰上的手越发的紧,靳芳菲跺了跺脚,羞道:“你放开我。” 伍思才未觉有异,“我不放,我不准你离开。” “你先放开。” 怀中抱着的人儿身子微微颤抖,伍思才低头,她的身量稍稍高出靳芳菲半头,此时她的嘴正贴着靳芳菲的耳垂。 原本白皙的耳垂此时如海棠一般艳丽,伍思才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请情急之下轻薄了靳芳菲,可怀中软玉香甜,她一时片刻也不想放手。 她耍赖,“不放,除非你应了我不走。” 靳芳菲不曾想伍思才如此无赖,竟一时挣脱不开,只好妥协。 “你放手,我不走便是。” 伍思才虽然舍不得放手,但再这么抱着她与那登徒子又有何异。她恋恋不舍的放手,但心底却是开心的。 因为靳芳菲会留下来,原本她只是怕靳芳菲独自深夜离开不安全,可一想到第一次能和靳芳菲同处如此漫长的时光,她便隐隐有些兴奋。 她忘了今日不眠的目的,拉着靳芳菲坐在茶几旁,一边掺茶一边道:“芳菲,你一路如何过来的?这番打扮,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刺客来取我的小命。” 靳芳菲叹道:“三更半夜的,总不好大摇大摆的走街串巷吧,再者这夜行服是我娘给我做的,方便舒适最适合潜行了。” “靳夫人实乃与众不同。” 一个做母亲的竟会给亲生女儿做夜行服,这不是鼓励女儿夜里出门,不知是对靳芳菲太过信任还是对这世道过于信任。 伍思才道:“不过,芳菲你为何深夜来此,可是找我?” 靳芳菲皱起了眉头,“今日白日的事我如何也无法安心,尤其是回府后听闻大舅娘同林夫人相谈甚欢,我这心中便如何也放心不下,所以特意来问问调查的如何。” “可青笋还未回府,我也在等他的消息。” 从她回府到如今已有四个时辰,青笋却杳无音信,她就快怀疑青笋是出了意外。 靳芳菲和伍思才有同样的想法,“不会是出事了吧?” “阿嚏——” 门外传来响声,伍思才眼睛一亮,“回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却不料二人说中了,青笋当真出了事。 面上的青笋浑身湿漉漉的,头上、身上还缠着一些不知名的绿色东西,而且凑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腥味。 “青笋!”伍思才看着一身狼狈的青笋暗自后悔让他独自行动。 “这是发生了何事?” 青笋还滴着水,嘴唇冻得乌青。他哆哆嗦嗦的道:“少爷,小的今儿在外头碰上刘寅了。” 伍思才咬紧牙关,张慌的看着青笋,“你可有受伤?” 青笋扯出一个笑,“哪儿能啊,小的最是机灵,刘寅派了好些人追我,幸好我跳到湖里避开一劫。” 伍思才稍稍放心,又道:“那你为何这时才回府?” 青笋苦着一张脸,“少爷,您是不知刘寅那厮是如何的心狠手辣!他派人堵着各处上岸的岸口,小的只能在湖里一直游,好不容易最后夜深了,他们离开了小的才得以上岸。” “刘寅!”伍思才气得不轻,“当真是欺人太甚!” 伍思才料想到上一次的事估摸是被刘寅发现了,毕竟二人结怨已深,可上回说到底根本不曾伤了刘寅分毫,他竟然如此对青笋,分明是想置之死地。 青笋见伍思才动怒,赶紧劝道:“哎,少爷切莫动怒。也怪小的今日在梅苑斋大意,不慎被刘寅给盯上了。” 刘寅那人若是逼急了,指不定做出怎样的事,他一个奴才小命一条,若是少爷出了事,他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抵偿的。 伍思才看着明明狼狈却还故作轻松的青笋心中难受的发紧,青笋是她的人,刘寅针对他不过是为了报复她。 今日若非青笋机灵,指不定回来的便只是一具没有生息的尸体了。 伍思才认真道:“青笋,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这么算了!你受的罪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青笋心中感动,捶着胸口道:“哪儿是受罪,您权当我下去洗澡,正好还省了自己打水的功夫。” 伍思才咬着唇,只要仔细看便能看到青笋的十根手指已被湖水泡的发白。 伍思才背后传出声响。 “下次,我一定给你找回场子!”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青笋吓得一激灵,他歪头一看,先前不曾注意到少爷背后的黑影,竟然是和活人! “靳……靳——靳小姐!” 青笋目瞪口呆,头上的绿色杂物耷拉在他脸颊,看上去不知多滑稽。 “靳小姐,这夜半三更,您不在秦府怎会咱们府上?”青笋怀疑的目光在靳芳菲和伍思才二人之间来回转动。 他是不是需得重新估量少爷和靳小姐的关系,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他不敢再想。 伍思才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青笋的想法,“胡思乱想什么呢,芳菲这是担心白日少爷我让你查的事特意过府来问问。” 青笋漫不经心的点头,是……这人人安置的时刻,靳小姐这一身夜行衣,只怕是翻墙而入,想来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今日少爷您让我查的事小的还真有些眉目!” 伍思才看向靳芳菲,靳芳菲也同时看向她。 伍思才急道:“那你快说说到底是何情况。” 青笋刚一张嘴,肚子发出“呼噜”的响声。 伍思才反应过来,青笋在外耽搁一日一直不曾进食,体贴道:“罢了,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去洗漱,我让你给你送点饭菜,稍后再说。” 青笋咧开笑,“小的多谢少爷体贴。” 虽是深夜,但伍思才一个吩咐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送来做好的饭菜。 伍思才吩咐人下去,靳芳菲这才从隐蔽处现身。 “芳菲,你也用些,看看我们府上的膳食是否合你的胃口。” 靳芳菲听见这话嘟囔道:“合不合胃口又能如何。” 话落却微微勾起笑容。 靳芳菲刚尝了一口,伍思才迫不及待的问:“芳菲,如何,咸淡可合适?” 靳芳菲嗔了一眼,“不合适当如何?” 伍思才自然而然道:“那自然让人改,改到你合适!” 靳芳菲笑道:“那多麻烦。” “你的事不麻烦,一定要让你吃的舒心。” 靳芳菲戳着眼前的豆腐,“又不常吃。” 伍思才一怔,“说不准日后便常常吃了。” 话落,二人眼神撞在一处又迅速分开,有些羞怯又有些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 青笋踏进门,犹犹豫豫道:“少爷,小的若是来的不合适,您二位先聊,小的再等等。” 伍思才羞恼,提高了声音,“贫嘴你最在行,还不快过来,不是一日没吃了么,先吃点。” “还是少爷体贴。” 青笋连忙谢恩,坐下拿起筷子一顿囫囵吞枣,桌子上的饭菜顿时便见了底,可见是有多饿。 吃饱喝足,青笋这才说起今日他调查的情况。 “少爷,您让我调查林府公子,原本这事儿不好入手,毕竟涉及到私隐,小的最后买通了一个梅苑斋的伙计,这才套了话出来。” 青笋慢慢道:“这起初林公子根本不爱听戏,听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可自从去年五月他去梅苑斋便勤了起来,而且每逢柳大家的戏林公子是必定捧场。梅苑斋的伙计告诉小的,柳大家平日不爱搭理高门之人,即便是权贵他也不会另眼相看,唯独对那林公子特别,只要林公子在,柳大家唱完戏必定会与之一聚。” 靳芳菲看了伍思才一眼,“古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会不会林公子同柳大家也是知音,所以二人相见恨晚。” “哪儿能啊!”青笋惊呼一声,又压低了声道:“小的原也这样想,可夜里小的在梅苑斋等着,这一等便等到了柳大家出门,小的便一路尾随其后到了一处西边不大的宅院,过了不久那林公子也来了。” 青笋插着手道:“一二个时辰,二人可没在出门。” 伍思才呼了呼气,这林书平倒是令她意外,别人金屋藏娇,他可倒好,藏了个大男人。 为了谨慎起见,伍思才道:“从明儿开始,你带几个人跟着你,看看林书平每日做些什么,主要还是看看他与柳如兰之间的来往。” “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青笋瞥了眼一旁脸色发白的靳芳菲,心知这事与秦府有关,办好了在未来主母跟前留个好印象,忙应了下来。 吩咐青笋下去休息,伍思才看着气极了的靳芳菲,不知如何开口。 过了半晌,靳芳菲忽然道:“昨夜我听说表姐和那林书平的亲事双方长辈已谈的差不多,不出意外过一段时日便要过礼了。” “没想到那林书平有龙阳之好,我一定要阻止此事,既然那林书平不是个好的,不能让表姐嫁给这样的人!” 伍思才愣了愣,呐呐道:“你很讨厌林书平?因为他有龙阳之好?” 靳芳菲背对着伍思才没有看到伍思才的神情,她心中一片怒火,应道:“我自是厌恶他!” “或许他也是身不由己。”伍思才默默道:“情之一事不由人,身为男子爱上一个男子……” 靳芳菲不知为何伍思才会忽然替林书平说话,她愤然而起,“他喜欢谁我不在乎,可他不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之事!” 伍思才双眸忽然暗了暗,原来在芳菲眼中爱上同性之人是天理不容之事。 心头像是被利剑划了一刀,伍思才忽然不知如何面对靳芳菲,她默默站了起来,低声道:“芳菲,今日天色已晚,你别回秦府了,便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回府。” 话落,伍思才已朝门外走去。 “诶——” 靳芳菲望着伍思才的背影不知所措,好端端的怎的说走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姗姗来迟,自罚一杯。 第46章 那厢伍思才去了一旁的厢房歇息, 可她望着阁楼的房梁心中毫无睡意。 靳芳菲对林书平的厌恶让她感到惊愕又害怕,她怕有一日靳芳菲得知真相也会像厌恶林书平一半厌恶自己,她无法想象靳芳菲有一日不再用如今这样带着眷念的目光看着自己。 深夜总是徒增优思,伍思才内心天人焦灼,渐渐的她开始抱着一种如若此时表明真相, 说不定她和靳芳菲还不至于成仇敌的想法。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伍思才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在意念的驱使下,伍思才下榻拉开了房门。 “吱呀——” 门轻轻拉开, 伍思才看清门外的情形顿时愣住。 “芳菲!你怎会在此?!” 伍思才开门的手还未放下, 目瞪口呆的看着出现在房门口的靳芳菲。 原来先前伍思才在这儿辗转反侧,靳芳菲那厢也没好到哪儿去, 何况伍思才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似乎根本忘了那根本是他的房间。 靳芳菲看着伍思才, 此时的伍思才只着了一件单衣, 身材比她想象的还要单薄。 她盯着伍思才抿着唇道:“我瞧着你先前不乐意, 是同我闹脾气?” 伍思才怔住,她有在闹脾气? 靳芳菲当她默认, 不乐意道:“我说那林书平,你何必同我置气, 弄得好似你二人关系多亲近似的。” 伍思才离开后, 靳芳菲左思右想, 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因伍思才正是在她恼了林书平几句后表现出闷闷不乐的情绪。 她本想着便这般随着他去,可想起伍思才离开前那忧人的目光, 如何能安眠,只好前来寻找,不想刚走到门口打算敲门,门倒是从里开了。 也不知是半梦半醒中的迷糊,伍思才盯着忽然出现的靳芳菲神思恍惚,忘记先前的目的。 月光静静的洒在二人之间,靳芳菲微微抬眸看着伍思才,伍思才皮肤白皙,此时月光更是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这不禁让靳芳菲想到了深夜月光下的莲花,柔美静谧又带着几分神秘。伍思才总是给她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那是旁的男子没有的。或许正因为此,她看伍思才才觉得特别。 正如此时。 靳芳菲以为伍思才还在别扭,本来她对伍思才的气十分不解,可一看到伍思才露出这样茫然的目光她又生出几分不忍心,长叹了一声认输道:“若是你不喜,日后我不说那林书平便是,但他为人不善,既又心爱之人竟打算瞒天过海与表姐定亲,此便是心性不纯。你若是与之为友,我是万万不赞同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伍思才顿时回神。 “芳菲,我何时要与林书平为友了,我与他根本无甚交情。” “那你为何不悦?” 伍思才皱眉,“我并不曾为此不悦。” 靳芳菲纳闷,“那为何我不过说道那林书平几句,你便垂头丧气的离开。那林书平既然有欢喜之人又何必要同表姐定亲,昨儿我还听说那林书平表示十分欣喜能和表姐定亲。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两面三刀,对那柳大家更是薄情寡义,根本不配为人!” 越说靳芳菲越气,恨不得将林书平抽筋扒皮。 伍思才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芳菲,你难道不是因他喜欢男子而生气?” “我为何要因他喜欢男子生气,这又与我何干?” “毕竟这与世俗有背,许多人皆认为这伤风败俗。”伍思才静静的看着靳芳菲,心中如万物复苏一般重新冒出嫩嫩的绿芽。 靳芳菲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伍思才,要说这事还要得益于先前和秦明惠同流合污看过的话本加上靳芳菲本就认为爱一个人并无对错,如果是真心喜欢,与那人的身份何碍? 靳芳菲明确表示道:“他喜欢谁是他的事,但他为着这事欺骗表姐我却不允许。” 伍思才因着这话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厌恶便好。 配合着她的恼怒,伍思才骂道:“我也认为林书平不配做人!他隐瞒喜欢柳如兰的事一定是怕被人知道他有龙阳之好,所以想要成亲盖过这事。” 闻言,靳芳菲立刻冷了眸光,“那可他挑错了人!” 伍思才如今心头的石头算是落下,一身轻松,她笑了笑,“芳菲,这事儿如今还未成定局,我们一起想法子,一定能解决这事!” 靳芳菲也知急不得,点了点头稍稍平复心绪,她盯着伍思才看了看却微微皱起了眉。 伍思才被看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怎么了,可有不妥?” 靳芳菲伸出手比了比,忽然道:“我原先以为你身量比我高上一些,如今一看怎的你我二人相差无几。” “呵呵——” 伍思才嘴角的笑意凝住,脚底传来冰凉,她低头这才发现因为太过心急并未穿鞋。 一直以来她的鞋是娘亲陆氏特意吩咐人做的比一般鞋子高了几分,让她在一众男子中看上去不算太过矮小。 面对靳芳菲的质疑,伍思才只好道:“我生来不足,身量较矮,可我爱面子所以穿的鞋鞋底高,看上去人也能高大些。” 靳芳菲若有所思的盯着伍思才踩在地上的脚。 真是意外的小,她见过大哥靳飞的脚,可比伍思才的大了不少。 心里想着一时便说了出口,“你的脚可真秀气,倒不像是男子的脚。” 伍思才听到靳芳菲的话顿时有些局促不安,一双白皙的小脚丫在地上藏也藏不住,无奈之下她慌忙跑回床榻用棉被盖住身子,只露出一个小小得脑袋在外面,像个雪娃娃。 伍思才在床上抱着棉被掩饰道:“我生来脚便是如此,让芳菲你见笑了。” 靳芳菲靠在门边看着伍思才这一连串害羞的举动露出微笑。 伍思才微微红了脸,想起先前准备告诉靳芳菲真相的冲动。 她鼓起勇气,“芳菲……” “嗯?” 伍思才坐在榻上望着她,“假如……我是说假如,若是我是一女子,你当如何?” 靳芳菲的笑容僵住,伍思才的目光紧紧锁住了她。 “我当如何?”靳芳菲感受着内心的跳动,不知从何时起,只要看着伍思才也觉得欢喜,也见不得伍思才半分的伤心。 若伍思才是女子……她的这份感情又当何去何从? 好半晌,靳芳菲一言不发,伍思才的心渐渐沉了。 “我……” 靳芳菲才一出声,伍思才却打断了她,“哎,瞧我大半夜说胡话,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芳菲,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回秦府呢。” 靳芳菲愣了愣,不解伍思才忽然的转变,但她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确毫无意义,于是点了点头,“那我休息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靳芳菲替伍思才关上了门。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伍思才重重叹了叹气,似乎在懊恼自己的胆小怯懦。 一夜安眠。 翌日一早,青笋来到门房前,正好看到靳芳菲从少爷的屋里走出,还是昨夜的一身黑衣。 “嘭——” 手里的水盆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靳……靳靳小姐。”青笋抖着牙齿连话也说不清楚。 一夜之间,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他总以为即便靳家小姐在府上留宿,但少爷看上去不似乱来之人。 可如今眼前之事容不得他不信。 靳芳菲这时侧头看来,“青笋,早。” 青笋艰难扯出一个笑,“早,……少夫人。” 刚好走近的伍思才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她撑着一旁的柱子冲青笋吼道:“少……什么少夫人!” 靳芳菲明白过来青笋的想法,脸红了又红,虽她与伍思才如今算是明了心意,但她绝不会做出出阁之事。 伍思才红着脸走到青笋面前斥道:“就你胡说八道,还不去重新打水。” 再迟一些其他下人起来若是看见靳芳菲传到老夫人耳里届时她可就没法解释。 青笋捡起水盆点着头,“是小的胡说八道,少爷切莫怪罪。” 青笋又朝靳芳菲认罪,“靳小姐,小的一时胡言,还请您饶了小的。” 少爷是从另外一头过来,显然昨夜宿在西厢房里,二人清清白白,他的那句少夫人着实是不应该。 靳芳菲摇头道:“无妨,你也是无心之失。” “还是靳小姐您宽宏大量,小的谢过您。” 伍思才一听,“合着你少爷我小肚鸡肠是吧?” “小的不敢不敢。”青笋连忙拿着水盆逃之夭夭。 伍思才回头,昨夜深夜靳芳菲一身黑夜便于隐藏,可如今青天白日,这身夜行服却格外惹眼。 “芳菲,我给你拿套新的衣衫,如今你这身夜行服走到街上怕是惹人注意。” 靳芳菲想说她可以使轻功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秦府,但见伍思才一副谨慎认真的模样,这话便又咽了下去。 伍思才翻翻找找,找了一套前日府上绣房送来的锦袍,正好不曾穿过,就是饰样花哨了些。 “芳菲,你看这个成吗?” 伍思才从衣箱里探出一个头来,靳芳菲笑道:“怎样都成。” “那就这个罢。” 伍思才将锦袍递给靳芳菲,二人站着互相看着彼此。 半晌,正当伍思才疑惑靳芳菲为何还不换衣,靳芳菲瞪了她一眼,“我要换衣裳了。” “哦哦。抱歉。” 伍思才尴尬的跑出房。 再出来,靳芳菲已然是一翩翩少年郎。 简单洗漱后,青笋送来早膳。 伍思才昨夜陪着青笋多用了些,因此只吃了三个水晶蒸饺并半碗小米粥。 待二人吃好,伍思才便带靳芳菲准备出府。 青笋准备的马车只到二门,二人一路走去吸引了不少晨间做事的侯府下人。 “咦,这是哪家府上的俊俏公子,不曾见过……” 有好奇胆大的丫鬟低声议论着。 伍思才笑道:“芳菲你若是生做男子,一定让众多女儿家倾心。” 靳芳菲不以为然,“相貌不过是皮囊。” 二人说着话已来到二门外,青笋牵着马车手里还拿着几根嫩黄的芭蕉在门口旁的石榴树下等候。 青笋看见靳芳菲便讨好道:“靳……少爷,您可要来着芭蕉,这是咱们府上后院里摘的,可新鲜了。” 靳芳菲不太爱吃芭蕉,正要拒绝,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青笋的叫声。 “少爷!”青笋一张脸顿时煞白。 靳芳菲立刻转身,伍思才不知为何身子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朝后迅速仰去。 想也不想靳芳菲抓住伍思才的手上前一步,令她意料之外的事,脚下一滑,她非旦没能把伍思才拉回来反而累的自己向伍思才扑去。 二人便这么大眼瞪小眼双双倒下,眼见彼此越发靠近。 倒在花丛里的瞬间,伍思才的第一个想法是,竟然不疼反而还有些甜。 “砰砰砰——” 心脏仿佛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伍思才来不及细尝唇边淡淡的茉莉香味。 “混小子!——” 青笋身子一抖,看着地上的芭蕉皮苦着一张脸,少爷,小的并非故意随意丢弃这芭蕉皮的…… 作者有话要说:青笋:好老套的桥段哦…… 第47章 西伯侯一口血气涌上喉间, 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不可置信。 “混小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伍思才抱着靳芳菲暗恼她爹的不识抬举,原本她还震惊于自己亲了靳芳菲一事,可那淡淡的香味和软糯的触感让她很是喜欢。 可她爹一番吼叫,怀中美人早吓得惊慌失色。 靳芳菲连忙从地上撑了起来,她抿着唇看着伍思才不知是羞是恼。 “混小子!你还不起身?” 西伯侯气冲冲的走到伍思才跟前, 伍思才此时正回味着先前那不真切的感觉,眼神迷蒙。 西伯侯当下便恼了,真是没出息, 那一脸色眯眯的模样。 伍思才叹了叹气, 无比遗憾的站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衣袍上的草。 “爹, 这会儿子你为何还在府里?” 西伯侯瞪着眼,“你这是嫌你爹我碍事?!” 伍思才满脸写着嫌弃, 嘴上却道:“不敢。” 西伯侯不跟她计较, 侧身怒目看着稍显瘦弱的靳芳菲, “你是哪家府上的,平白无故的在我府上, 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靳芳菲怔了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伍思才的父亲, 而且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 靳芳菲拧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伍思才。 一双眼眸水汪汪, 湿漉漉的,伍思才哪里忍心,立刻将靳芳菲挡在身后出言维护, “爹,这是我的友人,你作何这般态度,将人给吓着。” 西伯侯眯着眼心想,好啊,这年纪轻轻的后生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勾引伍思才! “你们二人随我来!” 留下一声怒吼,西伯侯拂袖而去。 伍思才朝着他的背影低声道:“你让我去我便去,我偏不去。” 这头话落,西伯侯的声音已经响起,“不来,小心你那些个营生。” 淡淡的语气却让伍思才警醒,她心有不甘道:“不知我怎会突然滑倒,这打扫的人真的该好生敲打才是!” 青笋腿肚子一弯,脚下赫然踩着罪魁祸首芭蕉皮。 靳芳菲这时道:“现下我们当如何?你爹看上去似乎很生气。” 红润的唇瓣像是晨间染了水珠的花,娇艳欲滴,伍思才霎时便回想先前的旖旎,红了耳朵。 若是能再一亲芳泽…… 她如是想到。 这一幕被一旁的青笋尽收眼底,他腹诽道,少爷非正人君子! 靳芳菲羞红脸避开伍思才微热的目光,“看什么看,再看我可不客气了!” 事出突然,靳芳菲也不知如何是好,威胁的话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伍思才的内心感到极大的满足和喜悦,“我爹那性子,我们解释清楚便是,不会有麻烦的。” “可是我瞧你爹似乎误会了些什么。”靳芳菲总觉得西伯侯看她的目光十分怪异,像是她是何方妖孽一般。 伍思才一怔,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哥恍然大悟,宽慰道:“放心,一切有我。” “青笋你在这儿等着,待会儿还得出府,我们去去就来。” 二人刚离开众人视线,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天哪!少爷竟和一个美男子……” “原来少爷有这爱好!难怪从没有丫鬟能入了少爷的眼!” “这可是个大秘密啊……不得了嘞!难怪老爷如此动怒!” …… 青笋耳朵一竖,大声嚷道:“都瞎猜什么呢!胆子大了,敢议论少爷了!” 青笋得伍思才信任,因此青笋在府上颇有威信,他这样一喊,四下顿时鸦雀无声。 此时书房里同样一片寂静。 西伯侯没想到他摆了态度,这二人自进门以来仍旧一言不发。 “啪——” 西伯侯一手拍在桌上,不是他容不得伍思才,而是今日他所作所为实在出格。 当年夫人为了生伍思才去了半条命,为的是什么,不正是为了给他留给男丁,可他万万没想到伍思才竟然好……好龙阳! 这若是传到娘和夫人耳里,今儿个只怕府里就得出场白事。 这么一想,西伯侯冷了声道:“伍思才,你今日给我个准话,你二人是何关系!” 伍思才看着她爹的怒容毫不畏惧,“爹,您别瞎想,我没有龙阳之好……” 西伯侯噎了噎,“嗯?” 先前那一幕他可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他这儿子,那眼神同他当年看夫人时如出一辙。 “今日你别想过糊弄过去!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二人简直是有伤风化!” 靳芳菲听他提到先前那个意外,小脸红了红。 伍思才不愿靳芳菲被她爹这般诋毁,正要反驳,却是靳芳菲上前一步落落大方道:“芳菲见过伍伯父。” 西伯侯震惊的睁大了眼,这娇滴滴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娃。 “你……你……你是女子?” 伍思才默默翻了翻了眼,“自然是女子,爹您老了,眼神也不行了呐。” 西伯侯顿时眼睛一亮,“嗨呀,这这这,混小子你可长进了啊!” 原先他以为伍思才不开窍,如今一看这哪是不开窍,这是开窍极了。 如今靳芳菲已然暴露在前,伍思才只好正式介绍道:“爹,这位便是我上次提到过的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靳家小姐。” 西伯侯恍然大悟,“原来是靳卢将军的千金,当真是将门女将,风采过人!上次还得多亏你出手相助,这小子才能平安无事。” 靳芳菲谦虚道:“伯父您过奖了。” 西伯侯盯着靳芳菲,她身上的衣袍式样有些眼熟,似乎是夫人往日特意制的。 这日头,大清早的,一个姑娘家出现在他府上又和伍思才如此亲密。莫非这二人已是暗度陈仓,生米煮成熟饭? 要说知父莫若女,伍思才只观她爹的眼神便知他的想法。 伍思才道:“爹,今日是靳小姐有事所托前来府上寻我,事情谈完,我送她出府,正好碰上了您。” 靳芳菲连忙点头,“的确如此伯父,不曾正式拜访,还请伯父原谅芳菲。” 西伯侯对着靳芳菲一派和颜悦色,笑眯眯的道:“无妨无妨,这日后到这儿便跟到自己家似的。” 靳芳菲红了脸,伍思才他爹真是自来熟。 伍思才看了看靳芳菲羞恼道:“爹,您瞎说什么呢!” 西伯侯一眼看出二人之间的猫腻,带着过来人的眼光笑道:“诶,先前我可都看见了。虽说你二人两情相悦,可未曾定亲,过分亲近传出去难免惹人闲话。这样吧,过两日我便上门提亲,靳家女娃,你看伯父这个提议如何?” 西伯侯这一生唯一心悦之人便是伍思才的娘亲,他们夫妻二人这一生举案齐眉,感情深厚。 对于伍思才的亲事,他一向的主张便是得伍思才真心喜欢,随意安排亲事难免成了一对怨偶反而不美。 只是伍思才这些年从不开窍,难得如今有了他心仪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如今一看他也颇为满意,靳家一门忠烈,且靳芳菲此人性情爽直,为人更是见义勇为,正义善良,与伍思才颇为软柔的性子相得益彰。 可这提议却让伍思才慌了神,她煞白一张小脸,看着她爹不知如何是好。 靳芳菲见伍思才愣在原地也不知当如何,伍思才的父亲性子着实令她有些吃惊。 西伯侯见二人双双闭口不言,以为自己太过直接吓到他们,大笑了两声道:“是我糊涂了,此等婚姻大事自当我们做长辈的做主。不过你二人谨记,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在外需得小心谨慎,这也是为了靳家女娃着想。” 伍思才见他越发当真,只好道:“爹,您别自作主张,成亲八字也没一撇!” 西伯侯怒了,“你这个混小子,说的什么混话!我先前可看见了,你二人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你必须对靳家女娃负责!这是一个君子应当做的!” 伍思才涨红了脸,她爹这说的又是哪出,她想负责,可她怕啊! 西伯侯见伍思才吞吞吐吐,心里骂了句,这混小子一点也不像他,分毫没有男子气概! 他转而看向靳芳菲,“芳菲,你别听那混小子的。虽说如此行径不合礼数,可这小子对你负责是应该的,上门提亲更是常理。我一个做长辈的,说说心里话,你二人登对极了,你若是嫁到我们府上那我是极为支持的。” 靳芳菲不曾想伍思才的父亲倒是比伍思才为人更加直接明了,当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论亲事,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伍思才万万没想到她爹竟如此厚颜无耻,皱着眉心思思索着该如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一边道:“爹,您才见芳菲第一面,您别吓着她。” “芳菲,这不是叫的多亲热。你二人那点小心思,我可是过来人,明白的很。”西伯侯笑眯眯的看着靳芳菲,“罢了,我也不同你们二人商量了,后生们脸面薄,我明白,这事便全权交给我了。” “我这便去告诉夫人,她晓得一定欢喜。”西伯侯美滋滋的想着他落实了儿子的亲事,夫人一定也会跟着开心。 殊不知伍思才大声阻止道:“爹,你不能告诉我娘!” 西伯侯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抚着胸膛骂道:“你咋咋咧咧的是想吓死你爹?!” 靳芳菲急的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心底更是像有团火在烧,手心不断的冒出汗水。 却是靳芳菲忽然道:“伯父,芳菲能入您的青眼,实在是我这个做晚辈的荣幸,只是这亲事需得家中父母做主才可。不过如今双亲远在邙州,路途遥远,信息不畅,只怕要让伯父您失望了。” 西伯侯听出靳芳菲的婉拒之意,顿时苦起一张脸。 靳芳菲看了伍思才一眼,笑道:“不过,若是伍三公子哪日敢登秦府的门提亲,诚意到了芳菲也不是不可应。” 伍思才望进靳芳菲的眼底,满天银河,她却微微哽咽了。 “好啊!”西伯侯朗声笑道:“芳菲,你这个性子伯父可真的喜欢!” “成,这事儿说定了!” 马车一路出了西伯侯府,伍思才默默无言,直到停在秦府门口。 “芳菲,我……” 伍思才开口想要解释,靳芳菲打断了她,“伍思才,我知你在犹豫,虽我并不知其中缘由,但我可以等。正如我所说的那般,若你登门提亲,我便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嗯,我一定不能辜负你。 西伯侯:呵呵,怂样。 第48章 “少爷, 您不开心?” 青笋发现自少爷从秦府回府后便闷闷不乐,连今儿个掌柜的送账簿来也提不起兴致,他看过了这个月各家铺子收益,净赚足足有千两金。可少爷不过看了一眼,连笑都没露一个。 伍思才怔怔的反问道:“我不开心么?” “是啊。您自从回府便在这儿窗下坐着,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伍思才眼底起雾,她想起靳芳菲今日临走前的话。 “你若是上门提亲,我便应你——” 芳菲真是一个果敢的人, 她若是愿意便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不叫你难受疑惑。 可她又是如何,欺瞒, 谎言,胆怯。 伍思才握着拳, 面色痛苦道:“青笋, 我到底该如何?” 青笋心底一揪。 “那可是老爷知道您和靳小姐来往一事动怒了?”青笋一直有着担忧, 老夫人和老爷虽一直不曾提过少爷的亲事,可他觉得至少在老夫人眼中靳小姐或许算不得正儿八经的世家夫人。 莫非是今日二人之事被老爷发现了, 老爷棒打鸳鸯?若当真如此,那少爷和靳小姐可太可怜了些。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该是莫大的遗憾! 正当青笋浮想联翩时, 伍思才缓缓的开了口。 “爹说要为我给芳菲提亲。” 青笋一怔, 这不是喜事么! 青笋笑道:“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可少爷您为何还如此愁眉苦脸呐?” “莫非是靳小姐不愿?” 伍思才摇头。 青笋更疑惑了,既然老爷愿意给少爷提亲,靳小姐也愿意, 少爷又是为何发愁。 伍思才无言的看着青笋,她内心的挣扎旁人不会明白。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她种下的因,终究要她亲自结果。 青笋不知伍思才的忧虑,“小的虽是个粗人,但也明白两情相悦,夫妻情深的道理。您自打认识靳小姐,小的看着您笑容越发明显,对靳小姐的在意也日渐加深,若是能终成眷属可不是一桩美事。” “日后您二位便同老爷夫人一般,数十年感情如一日,儿女成群,幸福美满。”青笋露出向往的神情,“光是想着也觉得令人向往。” 的确是如日出东方一般美好的场景,可伍思才想着心却如寒冬腊月。 伍思才喃喃自语,“我不能再骗她了。” 青笋不解,“您骗谁了?” 伍思才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因为害怕失去靳芳菲而一直欺骗她,谎言始终是谎言,终有被揭穿的那一日。 “我要告诉她真相,如果她不愿接受,那也是我自作自受的下场。” 青笋在旁露出担忧的神情,少爷莫不是犯了魔怔,否则怎生胡言乱语。 此时门外传来声音,“你嘀嘀咕咕啥呢?” 吴磊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手里提着一只刚出炉的烤鸭,有肉糜的香味隐隐传出。 “我刚进来便看见你低着头自言自语,想什么呢,我的伍三少爷。” 伍思才看见是他,不解道:“我记得你让人送了账本来。” 言外之意,你还来作何? 吴磊若无其事的在伍思才一旁的小墩上坐下,拿出烤鸭,“滋溜”一声拔出一条鸭腿递给伍思才。 “八大胡同最出名的烤鸭,你尝尝。” 伍思才嫌弃的看着吴磊,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吴磊自讨没趣,收回手自己啃了一口,一边叹道:“果然是要刚出炉的才最美味!” 青笋一早只吃了几根芭蕉,这会儿闻到肉味顿感饥肠辘辘,望着吴磊手中的烤鸭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青笋的目光太过炙热,吴磊终于察觉,他侧首看向青笋,“想吃?” 青笋舔着脸笑道:“这不是一早没来得及用早膳么。” 吴磊“嘁”了一声,麻利的扯下两只鸭翅膀递给青笋。 青笋连忙接过,“多谢吴大哥!” 吴磊腹诽,这会儿子倒是一口一个吴大哥,谄媚! 伍思才正思考着如何同靳芳菲道出真相,可闻着阵阵油腻肉味毫无头绪,她皱了皱眉起身打算离开。 吴磊忽然道:“诶,我今儿个找你有事!” 伍思才哼了一声,“吃你的烤鸭吧,吃了赶紧的走我还有事。” “我要说的可是林书平的事,少爷你当真没兴趣?” 伍思才脚步一顿,回头对青笋道:“青笋,这些烤鸭全归你了,拿去旁边吃吧。” 青笋正愁两个翅膀不够塞牙缝的,一听这话趁着吴磊不注意抢下他手里的烤鸭。 “吴大哥,这烤鸭就让我享用了吧!” “诶!青笋——” 望着青笋桃之夭夭的背影,吴磊的额头抽了抽,这可是他等了许久才买到的。 “可以说了?” 吴磊明显察觉到伍思才今日心情不佳,收起嬉笑的态度,认真道:“我听说少爷你在查林书平的事?” “你又是从何得知?” 吴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爱听戏少爷你是知道的,关于柳大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伍思才撇了撇嘴,“别卖关子了,这个月的分成多给你一成。” “哈哈,多谢少爷!” 果然和伍少爷做买卖就是爽快。 “少爷你可知林书平的母亲也就是林大夫人上个月生了一场大病?” 伍思才皱眉,她和林书平不熟,林大夫人生病自然是不知,不过听吴磊的意思,似乎其中还有隐情。 吴磊低声道:“这么着吧,我告诉你少爷,林大夫人上个月去了梅苑斋后回府便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痊愈。” 伍思才低眉沉思,“你的意思是林夫人生病和林书平有关?” 吴磊道:“京城里许多公子哥图个新鲜,说句冒犯的,柳大家那般容貌便是我看了也心动。我听说柳大家和林书平关系不浅,林夫人约莫也是有所察觉,亲自到梅苑斋一探究竟,不曾想在梅苑斋抓个正着,可不气出病。” 伍思才看向吴磊,“你知道的倒不少。” 吴磊笑了笑,“这走南闯北的,不就是个消息灵通么。不过这事我也是因林夫人去梅苑斋那日恰巧我也在才知晓一二,昨我听底下的人提到青笋在调查林书平,猜到是您吩咐的,所以今儿个特意来一趟。” 话音顿了顿,又道:“您也好奇这事?” 伍思才抿着唇神色肃穆,看来这事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世家贵公子和一代名伶,谁能不好奇?” 吴磊知伍思才另有目的,于是道:“说来也是笑话,谁不当他们是逢场作戏,可偏偏啊,这戏真情切。” “你的意思是?” 吴磊应道:“柳大家为着那林书平可是谁的约也不赴,得罪了不少些人。” 伍思才嗤笑了一声,或许他二人的确是有情,可这情在林书平眼里只怕也算不得多重便是了。 想了想,伍思才道:“吴磊,这事我记下了,今日回去后还劳烦你替我搜集一些他二人之事。我要铁证如山那种。” “这好办,我在梅苑斋有熟识的人,想要知道些内情还不容易?” 伍思才叹道:“我还多亏你平日爱听点儿戏了,若是早知你晓得这事,昨日我也不必让青笋去冒险,反而吃了刘寅的闷亏。” 吴磊并不知昨日青笋被刘寅的人暗算之事,不过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事,“说到那意恩侯府上的公子,上次他不是被人打了一顿,原先我也以为是少爷你做的,可后头我发现竟是那群芳院做的!” 伍思才想起群芳院的老鸨胡妈妈,那人逢人便笑,可私底下却是个狠人,但这事儿她还是有些疑虑。 “可刘寅毕竟身份在那儿,群芳院有这么大的胆子?” 吴磊两手一摊,“这胡妈妈的手段我略知一二,她手底下的姑娘谁敢反抗?不过这事我也是猜测,我刚听说刘寅出了事,第二日被您找去群芳院闹事的王大爷的一个铺子便莫名其妙的走了水。” “若是巧合,那这两件事也太巧了些。” “这些事怎的没听你提过。” 伍思才听吴磊这么一提,想起上次在群芳院为了教训刘寅她的确让青笋引了王大爷到群芳院闹事,她记得当时刘寅因为不快还打了胡妈妈一巴掌。 “您那会儿子不是身子不爽一直在府上休息,我也没来得及找机会告诉您,何况我万万没想到这些事有关系。” 伍思才道:“王大爷的铺子走水一事调查清楚了?也有可能是刘寅找人做的,他那个人小肚鸡肠,难免不报复王大爷。” 吴磊想了想道:“这倒是不清楚。” 伍思才叹了口气,“算起来王大爷也是遭了无妄之灾,日后你看着些给他几分便利,权当是赔礼了。” 从前是不知,如今知道了,说什么也该做些表示。 吴磊道:“这事您放心,我给您办妥当。” 青笋坐在门槛外啃着香喷喷的烤鸭,身旁衣袂晃动,他抬头一看瞧见是吴磊,“吴大哥,这儿还剩些,你可还要再来一些?” 吴磊盯着他手里四分五裂的烤鸭,额头跳了跳,淡淡道:“不必了,你留着自己享用吧!” 话落,他脚步不停的离开。 得早些去,说不准还能再买上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青笋:我是一定要少爷和靳小姐成亲的。 预收文改名为《所谓红蓝出cp》重生文,正所谓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希望大家点个收藏,么么哒! 第49章 回香居三楼的天字一号房。 青笋推门而入, “少爷,靳小姐和秦小姐到了。” 伍思才闻言起身,下一刻便见靳芳菲和秦明惠二人携手走进厢房。 “芳菲。”伍思才对上靳芳菲含笑的目光片刻后挪开,她已经下定决心替秦家小姐解决林书平这件事后便将一切告诉靳芳菲。 秦明惠捂嘴笑道:“好啊,伍公子这是当我不存在呢。” 伍思才闹了个红脸, “秦小姐,一路可还顺利?” 秦明惠拉着靳芳菲坐下,“今日难得我娘出府, 我这才能得空出来。不过你二人今日是为何非得让我出府。” 自从昨日吴磊过府之后, 伍思才心中对林书平的事情便有了底,所以特意让青笋转告靳芳菲让她务必第二日将秦明惠约出府来。 伍思才看向靳芳菲, 秦明惠看上去似乎并不知情。 靳芳菲解释道:“我还不曾告诉表姐。” 秦明惠不解,“你二人神神秘秘, 倒是让人蛮提心吊胆。” 伍思才抿着唇, 神色肃穆。 从靳芳菲口中她知道秦明惠为人和善, 端庄贤惠,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嫁给林书平那才是天道不公。 伍思才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小姐,实不相瞒, 今日约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秦明惠神情镇定, “嗯, 伍公子有话不如直言无妨。” 靳芳菲走到秦明惠面前,宽慰道:“表姐,你听了可千万要冷静。” “行, 可究竟是何事令你二人如此郑重。” 伍思才看向靳芳菲,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伍思才慢慢道:“就是我和芳菲偶然发现林书平似乎有龙阳之好。” 秦明惠望着一脸凝重的二人,甩了甩手,目光投向二人背后的青笋,轻声道:“青笋是吧,劳烦你先让人给我上一道八宝丸子。” 青笋愣了许久才点头跑了出去,听了如此残酷的消息,秦家小姐竟还有心情吃。 就这样? 伍思才和靳芳菲二人同样表示愣神,秦明惠看着二人依旧笑容端庄,不急不慢的解释道:“出来的急,此时倒是饿了。难得来趟回香居,你们也别愣着,点些中意的。难得一聚,别为那些个不相干的事扰了兴致。” 秦明惠的表现的确是冷静,但过于冷静。 伍思才道:“敢问秦小姐可是一早便知这事?” 秦明惠倒了三杯茶,淡淡道:“前些日子知道的。” 靳芳菲感到惊讶,“表姐您早知道这事还同意和林书平来往?” 秦明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原本不想芳菲你介入此事,不曾想千算万算,忘了你如今还有个伍公子。” 秦明惠意味深长的看了伍思才一眼,伍思才顿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原来这位秦家小姐并不简单,至少没有她想象的寻常世家女子的不谙世事,此时看来或许她和靳芳菲先前不过是在瞎操心。 靳芳菲生气道:“为何不想让我插手!那林书平有心爱之人,可偏偏假意与秦府结亲,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你呢!” 秦明惠倒是不担心表妹生气,她有她的考虑,她莞尔笑道:“这事说起来复杂,不是你我二人之事,更不是我和那林书平的事。这中间横亘着秦府,林府,想要阻止并不容易。” 靳芳菲一怔,她似乎低估了表姐,不过她想要的也是表姐幸福,她想了想便也不执着表姐不愿她插手的事。 “既然表姐知道,你打算如何阻止这门亲事。” 秦明惠叹道:“我仍有犹豫。” 少女的脸上浮现着难过。 “表姐是怕大舅娘不同意?” 靳芳菲自到里秦府后便发现大舅娘李氏是个极为严厉而又自我之人。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因此对明仁表哥和明惠表姐多加要求,有时若是未曾达到她的要求,还会有相应的惩罚。 如果与林府的亲事是大舅娘看中的,未必然能轻易阻挠。 靳芳菲提出自己的想法,“不如将林书平与柳如兰之事告诉大舅娘,她若是知道自然会放弃这门亲事。” 厢房中气氛变得几分沉默,伍思才紧紧抿着唇,她们能查到的事,秦大夫人未必查不到。秦明惠的犹豫不定也能透出几分端倪,或许秦大夫人太过执着于这门亲。 “你们为何不开口,可是另有想法?”靳芳菲急了,一个个的稳如泰山,反倒是她急得快要跳脚。 伍思才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靳芳菲明白,她劝道:“芳菲,你先冷静片刻。” “咦,那你告诉我你们为何一言不发。” 伍思才看向秦明惠,微微握起的拳头昭示着她心中的不甘。 伍思才叹了一声,“芳菲,据我所知,有些家族里有龙阳之好算不得大事,在长辈看来,只要不影响家族子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靳芳菲惊起,“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就明目张胆的骗人,大舅娘也眼睁睁的不顾一切让表姐嫁给林书平?!” 对于自幼身为掌上明珠的靳芳菲,她一时无法理解父母第一在乎的不是儿女的幸福而是所谓的前途。 “这些事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传宗接代,婚丧嫁娶,世家豪门表面的光鲜亮丽,私底下掩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残酷。看得出来靳将军夫妇对靳芳菲疼爱有加,所以她并不知有时候荣誉也是一个人身上的枷锁。 靳芳菲默了默,她问秦明惠,“表姐,你可是也如此想?” 秦明惠抬眸,“我?” “对,你是如何想的?你可想嫁给林书平,即使他一辈子也不会爱你,护你,他的心一直在旁人身上,甚至那人娶你不过是一个家族责任,甚至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这样你愿意吗?!” 靳芳菲可谓是针针见血,伍思才扪心自问,若是她,她不愿意,即便是再打的压力,再难的困境,她也不愿下半辈子过着如此屈辱的生活。 秦明惠的心中一震,她一字一句的询问自己,她愿意吗? 像行尸走肉一般的替一个不爱她的人打理庶务,教养子女。一辈子过着冷冷清清的生活,还要忍受所谓的夫君心系旁人。或许日后她会受到旁人的羡慕,拥有一个风光的门楣地位,可内心的苦痛又有谁明白。 秦明惠坚定的看着靳芳菲,“芳菲,我不愿意。我不想嫁给林书平!” 靳芳菲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她怕,她怕表姐会做出她不希望的选择。 因为她的表姐值得最好的。 “好!”靳芳菲握住秦明惠的手,宽慰道:“表姐,我一定不让你嫁给林书平。” 秦明惠眼珠不禁泛出泪光,她与芳菲真正算起来相识不过这短短两月,可秦府之中真正将她挂记在心中,在意她的幸福的也唯有芳菲。 多日来的忐忑担忧在这一刻卸下心防,溃不成军,秦明惠抹着泪花,“芳菲,表姐记着你今日的情,定不相忘。” 靳芳菲看着表姐那豆大的泪珠,心疼不已,掏出手绢替表姐擦泪。 “表姐,你作何流泪,让人心疼。” 二人姐妹情深,一旁的伍思才心酸不已,她一眨不眨的望着靳芳菲柔情似水的目光,她还没见过靳芳菲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呢。 倒是不知她二人表姐妹关系如此要好,好到这般。 “芳菲,表姐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伍思才默默撇了撇嘴,不知说什么,那别说便是。 正当秦明惠回望着芳菲,神情动容,姐妹二人几乎快要相拥,伍思才终于出了手。 只见伍思才一个健步上去,拉过芳菲的手,顺便将手绢塞到秦明惠的手中。这一切做的行云流水,二人还没回过神已被分开。 面对二人无声的质问,伍思才强装镇定,“咳咳,芳菲,既然决定了我们也该商量商量究竟如何才能阻挠这门亲事。” 靳芳菲被成功抓住思绪,“的确,我们是应好好想想对策成功在下定之前解决这事。” 秦明惠眯了眯眼,一边揪着手绢一边道:“伍公子,我是芳菲的表姐,你怕什么。” 靳芳菲一头雾水。 伍思才却忽然红了脸。 靳芳菲问:“表姐,我怎不知道他怕什么?” 话音一顿,她又问伍思才:“你怕什么?” 秦明惠叹了叹,“还不是……” 伍思才着急的打断了秦明惠,“我是想到一个主意,或许能够解秦小姐的燃眉之急。” 若是被靳芳菲知晓她的心思岂非显得她太过小气。 “伍公子不如说说你的想法。”秦明惠默默在心底记了伍思才一笔,不过到底没有揭穿他。虽伍思才帮忙是为了芳菲,可好歹是帮了她的忙。 伍思才感激的看了秦明惠一眼,“依我之见,想让秦大夫人和林大夫人放弃结亲的想法几乎不太可能,但是其他人便不一定了。如若秦老夫人亦或是秦大人得知林书平的事,真的会同意这门亲事吗?又或者,当林书平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他林家皆是脸面全无,秦大夫人届时可还愿意与之结亲?” 靳芳菲道:“对啊,大舅娘不正是看上林家门楣高,若是这门楣塌了,大舅娘一定不愿意结亲了。” 秦明惠眼眸暗了暗,她的母亲的确是这样一个在乎权势之人。 伍思才见她沉默,以为她不同意,于是道:“秦小姐可是觉得这法子不妥?” 秦明惠回神,摇了摇头,“这方法倒是一定可行,只怕弄不好和林府结仇。” “结仇是一定的了。”伍思才展开折扇,“在定亲的节骨眼上林书平的事被抖出来一定猜到是你所为又或者是秦家人所为。” 靳芳菲虽不在乎所谓的世家关系,但如今身处秦府,她并不想给秦府添麻烦。 秦明惠思虑片刻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伍思才和靳芳菲双双看向她,“什么办法?” 秦明惠笑了笑,“这事还得靠伍公子你帮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嗯,表姐也是不可以的。 秦明惠:呵呵。 最近动森真的火到无边无际啊…… 第50章 仍旧是杨柳湖边, 可今日却是一个下雨天。从清晨便落起雨,滴滴嗒嗒的雨声仿佛浸入心里,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的气味。 一把靛青的油纸伞慢慢印入眼帘,一圈雨帘伴随着伞下人的走动而移动,伍思才望着缓缓而来的身影露出笑容。 伍思才走到亭下, “柳大家,雨天路滑,一路可还顺利。” 柳如兰步入亭中, 收下油纸伞, 此时正值雨势大,衣衫上难免沾了水气。 “劳伍公子关怀, 奴惶恐。” 昨日柳如兰收到伍思才派人送的信,今日邀他前来一聚, 并且点名是有关林书平同他相商。 他不得不来。 伍思才含笑请柳如兰入座, 柳如兰迟迟不坐, 犹豫半晌开门见山道:“不知伍公子寻奴所谓何事?” 伍思才却道:“请柳大家稍等片刻,伍某今日实则也是受人所托。” 柳如兰这才忐忑的坐下, 落雨的关系湖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烟雨京城也是别样一番雅致, 可今日柳如兰却如何也无赏景的兴致。 一旁的伍思才则是兴致悠闲的烹茶, 淡淡的茶香混着雨水的气味。 “这是今年新出的碧螺春, 柳大家尝尝是否合口味。” “多谢伍公子。” 柳如兰轻轻抿了抿,抬头发觉伍思才看着他,他有些惊恐, “伍公子,可是在下有何不妥?” 伍思才怔了怔,解释道:“让柳大家多心,伍某只是觉着柳大家容貌俊秀,难免多看了几眼。伍某可还记得柳大家你的一出贵妃醉酒,那是惟妙惟肖,至今能比得上你的未曾出现。” 约莫是听伍思才提起戏,柳如兰露出今日第一个舒坦的笑容,他谦虚道:“我打小学戏,会的也只有戏。能听伍公子如此赞扬,奴感到万分荣幸。” “我呢虽不精通戏,可听柳大家你的戏还是觉得对味儿。”伍思才烹着茶,慢慢道:“所以今日约柳大家出来,若是有不到之处,还请柳大家多多见谅。” 柳如兰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今日约奴的人是何人?又和林公子有何关系。事实上奴与林公子不过是萍水之交,若是伍公子有事还是亲自寻林公子的好。” 青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伍思才叹道:“人这便来了,柳大家一看便知。” 红衣飒爽英姿,白衣欺霜赛雪。 靳芳菲与秦明惠表姐妹二人从雨中走来,伍思才一眼便盯住那抹红衣,心扉似有一朵莲花慢慢的随着脚步一点一点的绽开。 伍思才忽然羡慕起走在靳芳菲身旁的秦明惠,她还没享受过芳菲替自己撑伞呢。她幻想着自己若是秦明惠,一袭白裙青衫,在这烟雨朦胧中,她和靳芳菲携手漫步,细听雨声,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情致。 想必会一生难忘吧。 如此一想,心底酸涩,看向秦明惠的眼神有几分怨念。 终于二人步入亭中,伍思才责怪的看着靳芳菲,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把油纸伞全偏向秦明惠,靳芳菲自己倒是湿了衣衫。 “芳菲,快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靳芳菲将伞递给青笋,面对热腾腾的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秦明惠见状笑道:“这三伏的天儿即便是下场雨也是热的,伍公子这杯热茶是想热乎谁的心呢。” 伍思才瞬间红了脸,尴尬的将茶杯放下,囫囵道:“那放放,先搁着,凉了再喝。” 三人笑开来,秦明惠明眸一转,已然落在一旁略显局促的柳如兰上。 “这位便是闻名遐迩的柳大家吧。” 秦明惠笑意盈盈,柳如兰却同见鬼似的脸色惶恐。 好半晌柳如兰才起身道:“奴见过秦小姐。” 伍思才微微挑眉,她不曾说过秦明惠的身份,柳如兰却一眼便认出秦明惠,其中意味不难猜到。 秦明惠笑道:“柳大家认识我,那我们今日之事倒是敞亮许多,免去我诸多口舌。” “我如尚且算得是林书平的未婚人,林书平,柳大家应该识得吧。” 柳如兰身子微微一晃,如轻风细柳,有随波而去之感。 柳如兰咬唇道:“奴不明白秦小姐的意思。” 秦明惠在柳如兰对面坐下,“我想柳大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我想你也不愿看到心爱之人另娶她人,而自己只能一辈子躲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是吧?” 轻描淡写的语气,秦明惠明明端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却让柳如兰觉得她就是高高在上的望着卑微如草芥的自己,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耻辱。 柳如兰仍在强装镇定,“秦小姐,奴还是不明白您的意思。奴与您今日第一次见面,是在不懂您话中之意。” 秦明惠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是么?那柳大家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还是说柳大家曾经因为好奇而调查过我。否则你又是为何一提到林书平便如约而至。据我所知,柳大家可是连王孙公侯也难以约上一见。” “还是说柳大家你自欺欺人,戏演的久了,下了台,卸了妆,仍在戏中?” 柳如兰勉力笑了笑,“奴孤身一人,爱戏成痴,戏中人的生活倒也不错。”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在林书平心中到底是何地位?你为了他可拒绝达官显贵的支持,不为瓦全,那他呢?你跟他不清不楚,说得好听点儿,是红颜知己,说得难听点儿,你是他背地里见不得光的情人。” “比之那些家宅后院的妾还不如,妾至少有个身份,而你呢?” 柳如兰脸色煞白,紧紧咬着唇,身子微微轻颤。 “秦小姐未免欺人太甚!” 靳芳菲默默看着二人的眼底波涛,伍思才以目光示意,秦明惠并非轻率之人,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办法。 “柳大家同林书平的关系,我一清二楚。” 秦明惠提起茶壶往柳如兰面前的茶盏斟茶,不疾不徐道:“柳大家不必动怒,我和你不应是敌人,应该是朋友才对。” 柳如兰面露疑惑。 “我不想嫁给林书平。” 柳如兰对此并不惊讶,毕竟谁能接受未来的夫君有龙阳之好,或许日后会接受,但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怀揣着成亲后夫妻举案齐眉的美好,无论如何第一时间是不会接受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秦家小姐找他的目的 ,他自认不能左右林书平的想法。 柳如兰自嘲一笑,“秦小姐所求的,奴帮不上您。” 秦明惠并不灰心,“那柳大家你甘心吗?” “龙阳之好并无不妥,可全天下如此多的男子,难道林书平便是最好的那一个么?你为了他可算是全心全意,而他呢,昨日他还差人送了一直金簪过府向我示好。”秦明惠望着柳如兰,“其实我是为柳大家你不值,京城中谁不知道柳大家的名号,为了你的戏,多少人愿意一掷千金。可林书平却没有与你一生一世的意图,他想的不过仍旧是荣华富贵,他林家的百年基业。” “我若是不想嫁给林书平,方法不是没有,我今日也不一定要出现在此。” “我大可选择将林书平好龙阳之事在京城各大家族传播,他若是名誉扫地,这门亲事自然也就黄了。” 柳如兰却道:“奴不信秦小姐如此好心,为了一个素味平生之人如此劳心劳力。” 秦明惠并不着急,她一边理着衣袖,一边叹道:“我自然有私心,这世上虽有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之人,可那些不过是少数。你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自然有私心。” “我家中长辈众多,我在意的是他们为我而忧心。所以今日我来找柳大家你,为的不是竖敌,而是合作。” 柳如兰动了动唇。 既然欢喜,那必不可能不在意,所以在得知林书平会和秦府的小姐定亲之后,他便偷偷躲在停在秦府外的马车里,终于被他看到秦府的二小姐。 温柔贤淑,貌美如花。 他当时不知是何滋味,他不过是一介戏子,让他理直气壮的要求林书平对他从一而终,他不敢也并无那个信心。 一着不慎或许换来的便是林书平与他断绝关系。 秦明惠继续道:“柳大家,我明白你的痴心,但这世上谁不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宫里的嬢嬢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幻想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只属于她一人,何况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柳如兰被这七字说得动容。 他一生为戏而痴,戏文里的矢志不渝,如何能让人不向往?可往往是现实太过残酷。 靳芳菲这时道:“柳大家,依我之间,林书平不过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或许他是真心爱你,可是在他眼中,对你的爱比不得荣华富贵,家族荣誉重要。今日他可以安心的成亲娶妻,他日便会妻妾成群,届时他儿女承欢膝下,而你仍旧是孤苦伶仃一人。” “那时他又有几时能想起你?” “你觉得这样的爱值得吗?” 在她看来,林书平选择成亲已是放弃与柳如兰之间的感情,若是她,她一定不能成全。 柳如兰望着眼前的烟雨朦胧,忽然道:“那这位小姐呢?若是伍公子他日改弦更张,另娶他人,你当如何?” 柳如兰一眼便认出眼前的红衣女子便是当日与伍思才一同的小公子,见她与秦府小姐十分亲近,想来也是哪府上的千金。 靳芳菲愣了愣,没想到柳如兰会问她。 “若是他另娶,我自不会委曲求全,即便我此生不嫁,也绝不会再见他一面!” 伍思才想着她的打算,她与靳芳菲之间横亘远远没有如此简单。 柳如兰问靳芳菲,“此生不见也要如此决裂吗?” 靳芳菲直言道:“那抱着假象过一辈子,那又是幸福吗?” 秦明惠叹道:“柳大家,从前我也是跟你同样的想法,可芳菲让我明白,人活一世,为的不是脸面,不是荣耀,而是自己。时光荏苒,这一生重要的是你自己过得自在。将来迟暮,扪心自问而不会后悔枉然。” 柳如兰久久不能言。 他生下来便在戏院,自小便被人称作低贱的戏子,低人一等。遇见林书平的那一日,翩翩君子,他一见钟情。 可他是世家公子,而他只是一个戏子。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甚至他连入他后院当个妾室的资格也没有。 秦明惠见柳如兰有所动容,接着道:“所以我想让柳大家你借此机会看清楚林书平究竟是怎样的人,而你是否又值得为此付出。” 柳如兰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雨一停,柳如兰便离开了。 靳芳菲忧心道:“表姐,你觉得这方法可行?若是柳如兰根本没有办法令林书平放弃这门亲事呢。” 伍思才道:“秦小姐这么做想来有把握。” 秦明惠笑了笑。 “其实没有。” 其余二人目瞪口呆。 那先前的舌灿莲花又是为何? 秦明惠道:“若是林书平主动放弃自然是最好。” 靳芳菲叹气,“诶,我看我们还是两手准备,林书平怎会为了柳如兰放弃一切。” “不如我们打赌,就赌芳菲你的首饰盒里的那只翡翠簪子,如何?” 靳芳菲正要答应,伍思才赶忙道:“芳菲,这事交给我准备,如若林书平不同意,我也逼得他同意。” 秦明惠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伍思才默默擦了擦汗。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好险,媳妇差点上当。 表姐:呵,一个翡翠簪子。 芳菲:什么?什么? 第51章 梅苑斋后院传出激烈的争吵。 “柳如兰!你今日是犯了什么痴病, 竟胡言乱语,你明知这是不可能之事。” 柳如兰泪眼婆娑,“为何不可能?” 林书平气得不轻,近日娘看他看得紧,他好不容易借口出府与柳如兰一聚, 可他偏生见面便提什么他二人远走高飞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柳如兰试着劝说林书平,“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银钱,足够你我二人日后衣食无忧一辈子, 我们抛下京城的纷纷扰扰一同离开, 只过属于你我二人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自然不好!” “我是林府大公子, 我如何能离开!你是孤身一人,可我有父有母, 我如何能够随便离开京城。” 柳如兰面如死灰, 林书平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决绝, 他缓了语气宽慰道:“如兰,你难道忘了我们往日有过约定, 这一生虽不能时时刻刻在一处,可我心中唯有你一人。” 柳如兰却落下泪来, “日后你娶妻纳妾, 儿女成群, 哪里还能想得起这梅苑斋里一个小小的我。” 柳如兰语气凄凉,林书平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深知这一切不公平,可让他就这么放弃身份, 他又不甘。 面对露出愧疚的林书平,柳如兰像是抓住一根稻草一般,他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书平,我求你,你跟我走罢。” 柳如兰的难过苦痛,林书平不是不在意。 “不如你也娶妻罢,如兰。” 柳如兰不可置信的看着林书平。 林书平避开柳如兰的目光,“你若是娶妻,有个人陪在你身边替你打点我也放心。” 柳如兰猛地推了推林书平,他怒道:“你以为你可以枉顾我们之间的感情成亲,我同样可以吗?你以为谁都是你这般的无情无义吗?!是吗?!” 林书平上前一步道:“并非我无情无义,只是我身上背负的是林家的责任,而且即便我娶他人,你也另娶,我们依旧是彼此心中最爱的那一人。你唱戏,我便听,你笑我陪你笑,你哭我也陪你哭。” “这样也不可吗?” 柳如兰怔了怔神,此时说着甜言蜜语的林书平仿佛回到他们二人初相识的那一刻,让他感到几分恍惚。 可他一想到日后林书平成亲,再日后林府里四世同堂,而他只能守着小小的梅苑斋静静等候他的到来,他若是不来他亦不能前去寻他。 这样卑微而又阴暗的关系,令他感到绝望。 自幼被人唤做戏子,低贱、戏子无情这些话他听得多了。他不想后半辈子一份被他视作珍宝的感情也被染上那些低俗的评价。林书平的苦处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世道龙阳之好本不是大道,让他抛弃一切随远走或许真的为难他。 可林书平若是留在京城,他日后总是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家庭,他的生活里,他柳如兰终将成为过眼云烟。 试问如此,他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他同意了秦明惠的打算,不如赌一赌,如若林书平实在将他抛之脑后,他也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柳如兰逼回眼泪,眼里透着一股决绝。 “书平,我今日同你透个实话罢。我见不得你成亲,更见不得你同旁的人许下此生的诺言。我知你若是在京城一定会成亲,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同我一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过那神仙眷侣的日子。” 林书平惊愕的看着往日一向柔顺体贴的柳如兰,自打他们二人相识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柳如兰。 “如兰,可是发生了什么?”林书平冷静下来,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性情大变,况且他要成亲一事柳如兰不是不知情,既然在意,何以从前不提。 柳如兰摇头,“书平,我自见你第一面起,便一见倾心。自此旁人再入不得我眼,这份感情于我而言珍贵无比,你更是独一无二。我只是一个俗人,试问我如何不在乎你另娶他人?” “我一直不想你成亲,只想你和我一处。虽你承诺成亲之后我仍旧是你心中唯一,可当我看到秦府小姐后我便明白,你若成亲,我便只能当那乌云盖顶下不起眼的杂草。” 林书平有些错愕,“你见过秦明惠?” “我去秦府外偷偷看过一次,那样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女子,相处一月你可能不会动心,可五年,十年呢?你能保证你始终不动心吗?” “何况那人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如兰将“明媒正娶”四个字说得极重。 林书平如今好比站在桥中央,一边是家族,一边是柳如兰。 他也不是一直有龙阳之好,只是一次偶然随友人一道听戏结识了唱戏入木三分的柳如兰。 台上的柳如兰一出木兰出征英姿飒爽,一出贵妃醉酒妩媚动人。不知不觉他也爱上了听戏,尤其是柳如兰的戏。 渐渐的他们二人便成了如今这般,去哪儿散心采风都怕被人发现彼此的亲近关系,可终究还是被他娘发现了。 再后来便有了如今的定亲一事。 可他们明明有约定再先,他假意成亲,日后他们还和往日一样,不曾想今日柳如兰忽然变卦。 “如兰,你我在此事不是一直有共识的吗?”林书平握着柳如兰的肩膀,深情款款道:“我成亲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家中父母安心,为林家传宗接代。可你为何非得逼我做选择?” “我向你保证,即便我成亲,我不会挂记旁人,不会惦记旁人,唯有你。” 林书平扪心自问,他对柳如兰并非没有真心,若是虚情假意,在被他娘发现那一刻他便会和柳如兰断绝来往。 可让他为了柳如兰放弃京城的一切,他做不到。 “林家并非你一个男丁,若要传宗接代,你胞弟同样可以。”柳如兰痛心疾首道:“如若你们府上唯有你传宗接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日我也不会向你提出这个要求。可你有几个胞弟,日后你爹娘膝下也有人伺候,你们林家同样可以枝繁叶茂。” 林书平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他第一次察觉柳如兰也是如此能说会道。 柳如兰继续道:“况且你娶秦府小姐,心中却又不记着她,对她何尝不是痛苦?何必如此折磨。书平,我此生只有你一人,即便是世人不容,可我还是坚定这个信念,唯有你我才愿共度一生。” “所以,你愿意放下一切随我离京吗?” 林书平道:“你管那秦府小姐作何,她若是嫁进我林府,该有的体面我自然一样不落的给她。至于其他的,你更不必担心,我同你一样,心中唯有你一人。” 在他看来,秦明惠的确是一个成亲的好对象,日后定可以帮他安定内院,教养子女。因为他总不可能指望柳如兰替他打理庶务,一来他们同为男子,有违世俗,二来柳如兰的戏子身份难以被人接受。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需要一个贤内助。 这并非他想听到的答案,柳如兰缓缓闭上眼睛,“你走罢。” “书平,此生便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林书平有些恼了,“难道你不知我的苦楚吗?我已答应你,心中只有你一人,你为何仍不满足?我身为林家长子,怎可能说走便走,一旦我随你离开,被人传出去不是一个笑话么?!我林家还有何颜面存世? ” 柳如兰心如刀绞,原来他还抵不过他们林家的颜面。 “我就是不满足 ,所以啊,我说我们二人便当此生从未识得,自此便是陌路人,林公子,你可明白?”柳如兰一把推开林书平,一向柔弱的他将林书平推得连连退后两步。 “我不需要你选择了,你便回去做你的林家大公子,荣华富贵,光宗耀祖罢!” 说完柳如兰便背过身去,转身的一刹那,他泪如雨下。 虽早料到这个答案,可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柳如兰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这是他视若珍宝的人啊,可在他眼里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得家族的脸面重要。 林书平觉得柳如兰未免太过绝情,这个世道,男子与男子之间本就不能随心所欲,可柳如兰还要痴心妄想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一个戏子自然是孤身一人,说走便走,可他不同,他有身份有地位有大好的前途,一旦离京,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无名小子,或许此生只能依附柳如兰生存。 林书平盯着柳如兰微微颤抖的背影气恼道:“我不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魔怔,我先走了,你好好考虑考虑罢!” 他不相信柳如兰会真的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一路走来他不是看不到柳如兰对他的付出,正是看到柳如兰的真心,他才对柳如兰难以割舍。 成亲和柳如兰,他一直以为是能两者兼得的事,今日柳如兰却给了他当头棒喝。他觉得这不过是柳如兰脾性来了,过几日,柳如兰便会看清事实,乖乖回到他身边。 梅苑斋阁楼里,靳芳菲收回目光。 “看来林书平不会如我们的意了。” 伍思才若有所思道:“再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芳菲:难搞哦。 伍思才:看表姐咯。 表姐:看我干嘛,人家两个人的事。 第52章 今日风和日丽, 秦明惠出门裁衣,林书平特地相陪。 靳芳菲担心林书平图谋不轨,本今日答应伍思才一同去翡翠居玩儿上一日,也只好履约随二人同行。 伍思才得知后担心两个女子无法对付林书平,也上街打算装作偶遇进而保护芳菲表姐妹二人。 前林老太君寿辰, 秦明惠才裁了新衣,府中也有绣房,她哪里还用得着裁衣, 但二人皆心照不宣, 这是两家长辈特意想要他们提前熟悉彼此。 林书平先前和柳如兰大吵一架,有着气柳如兰的心思, 因此今日对秦明惠体贴甚微,嘘寒问暖。 靳芳菲在一旁不屑于搭理林书平并对他的虚情假意感到嗤之以鼻。 为了避免林书平起疑, 秦明惠依旧保持着友善的态度。毕竟谁也不清楚林书平若是知道是她教唆柳如兰会不会狗急跳墙趁着一切未定之时提前定了亲事。 金绣娘正在查看最新进的一批布料, 看店的人来报是秦府上的小姐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出去迎接。 这一去倒是让她愣住,她生硬的笑了两声, “您几位今日是赶巧了。” 上一回表姐妹二人亲密无间,无端多出一位伍家公子, 这回倒好又多了一位林家公子。 金绣娘在京城谋生多年, 自然认识许多世家贵人, 这不一眼便认出秦明惠身旁的正是前些日子做寿的林老太君府上的大公子。 林书平道:“今日叨扰金掌柜了,还请金掌柜替秦小姐裁几身新衣。” 这话说得像是和秦明惠关系多亲近似的。 秦明惠端庄的笑道:“家母与林夫人是世交,今日来裁衣, 林家伯母特意让林公子作陪,也省的出门在外有个意外。” 这算是撇清关系,金绣娘的心刚刚落下,转头看见伍思才同靳芳菲窃窃私语,二人目光流转显然关系不同小可。 她心头纳闷了,难道上回真的猜错了? “正好今日来了一批新的布料,您几位好好挑挑。” 秦明惠本就无意裁衣,随意挑了两匹布后便对林书平道:“林公子,裁了新衣我便带表妹回府,至于回程便不必劳烦林公子了。” 林书平有些意外,他以为秦明惠会想同他多多相处才是。 “我今日正好无事,再者我答应过秦夫人,安然无恙的送秦小姐和靳小姐回府是应该。” 秦明惠微微低头,笑道:“如此,便麻烦林公子了。” 林书平意味深长的道:“以你我两家的关系,秦小姐大可不必客气。” 秦明惠心道,我当然不客气,正等着你呢。 送走几人,金绣娘默默嘀咕,“我如今是越发看不懂了。” 有伙计问:“掌柜的,您看不懂什么啊?” 金绣娘喝了一声,“好好干活,多管闲事。” 四人结伴走在路上,俊男靓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目光。 街上来往行人众多,靳芳菲望着不远处隐隐约约浮动的人影,忽然问林书平,“听说林公子平日爱听戏?” 林书平看了伍思才一眼,才道:“偶尔会去听听,算不得爱好。” “哦?那上回我还碰上林公子和梅苑斋的柳大家一同泛舟游湖,若是不爱听戏,你二人的交情怎会如此?” 靳芳菲神色自然,似乎只是随便一问。然而林书平却因此白了脸,他仔细望着靳芳菲,那对熠熠生辉的眼眸,他忽然明白了。 “你是那日和伍兄一起的……” 小公子? 那日伍思才提到那人是女子,他以为是哪个花坊里的姑娘,没想到竟是秦明惠的表妹,靳将军的千金。 “林公子可认出我了?” 林书平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后悔当日同伍思才搭讪。他本以为伍思才也好龙阳,特意套套近乎,有些交情,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与柳如兰的关系也不至宣扬出去。 “原来当日的人是靳小姐,打扰了。” 不曾想,伍思才竟然是同秦府的表小姐私会! 那…… 林书平不禁看向始终保持着微笑的秦明惠,不知她是否从靳芳菲那处得知了什么。 靳芳菲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日见林公子与柳大家相谈甚欢,还以为林公子你痴爱戏曲,难道不是么?” 林书平一时无法解释与柳如兰的关系,只好道:“既然靳小姐看到了,我也不好继续隐瞒。我的确爱好戏曲,不过这家中长辈总对此颇有怨言,因此我在外一向不敢张扬此事。” 林书平弯腰,“还请几位替我隐瞒一二。” 三人目光交汇,皆从中看到几分嫌恶。 靳芳菲心底哼了一声,望着朝他们来的一方无顶小轿道:“诶,那不是柳大家吗?还真是巧,这会儿刚提到他,便见着人了。” 林书平以为柳如兰今日特地来坏事,转身一看登时愣在原地。 那轿上饮酒作乐的柳如兰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柳如兰吗?他对面的锦衣华贵公子又是何人? 一股怒气隐隐升起。 “咦,看模样柳大家同那位公子的关系更亲近些呢。”靳芳菲秀手一指,疑惑的看着林书平,“林公子,你觉得呢?” 林书平咬牙道:“是啊。” 好啊,你个柳如兰,不过是口角之争,他如今到跑到他面前找威风来了。 此时柳如兰也看到了他们,和往常一样淡而疏离的目光,林书平却不同了,何时柳书平用这般眼神看过他,仿佛他跟旁人毫无区别。 可柳如兰没有给林书平质问的机会,因为他和那位锦衣公子随着轿撵离开了众人的目光。 四人接着闲逛,林书平显得漫不经心,好几次伍思才叫他,他也恍若未闻。 见时机,秦明惠适时道:“林公子,见你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林书平一怔解释道:“或许是昨日夜里读书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可大可小,既然身子不适,林公子还是需得好生歇息。今日竟劳烦林公子你一路作陪,实在是抱歉。” 秦明惠微微屈身,“不如林公子先行回府歇,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妥当。” 这一番话可谓是体贴又妥当,林书平不禁看了看秦明惠,他需要的正是秦明惠这样妥帖又大度聪慧的妻子。 林书平看了眼柳如兰离开的地方,他忍不住去想柳如兰和先前那位锦衣公子的关系。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行回府,实在是抱歉林小姐扰了你的雅兴,改日,我定当给秦小姐你赔礼道歉。” 秦明惠此时心中正盼望着林书平离开,应道:“林公子这话严重了,我和表妹还有事,那我们便不送林公子了,林公子回府路上一路小心。” 靳芳菲:“林公子好走。” 伍思才拱手:“林兄慢走。” 林书平告别三人匆匆离开,丝毫没有察觉背后三人同时露出鄙夷的神情。 伍思才掸了掸衣袖,“走吧,今儿带你们去看赛马。” 靳芳菲为了秦明惠的事愁苦多日,伍思才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法子让她散心。 秦明惠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二人去吧。” 靳芳菲哪里肯,拉着秦明惠不让走,“表姐,难得出来一趟,我还没看看过赛马呢。” 伍思才也道:“就是,秦小姐也一道吧,这赛马还挺热闹的。” 二人一片好意,秦明惠只好答应。 因为赛马的马场在城外,伍思才吩咐青笋去牵马车,他们则是在一处茶摊等着。 叫了三碗清茶。 不多时,街上聚集起了不少人,闹闹哄哄的。 “咦,这是怎么了?”靳芳菲好奇的张望前面的人堆。 “咦,好像是王老八。” 说这话的正好是茶摊老板,靳芳菲便问道:“老板,你可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茶摊老板也有些好奇,“姑娘稍等,待我去看看。” 只见茶摊老板迅速的钻进人群,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茶摊老板道:“哎,这事说起来丢人现眼的。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啊的王老八嗜赌成性,家里能变卖的全都拿去变卖了,前些日子更是把唯一的姑娘给卖到妓院,可那姑娘是个烈性的,三番五次的逃跑,今晨又咬伤了妓院的人偷跑了出来。” “人没了,如今妓院的人找到王老八要个说法呢。” 靳芳菲皱着眉,她倒是不想管这好赌到卖女的王老八。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伍思才寻思着这青笋莫不是看热闹去了,去了这半晌还不见人。 “啊!饶命啊!——” 惊呼声响起伴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 “我真的不知春花她跑去了哪里,还请几位高抬贵手!” 一个更加粗狂的声音响起,“那娘们只有你这么一个爹,她不找你还能找谁?” 靳芳菲放下茶杯。 “我们去看看。” 伍思才和秦明惠看了彼此一眼,皆在眼中看到无奈,只听王老八这人脾性便不值得救。 围观的百姓见三人衣着不凡,自动给他们空出一条道来。 地上躺着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形容枯槁,面色黝黑,显然便是茶摊老板口中的王老八。王老八蜷缩在地上,身子不断的颤抖,显然害怕极了。 四周围着几个玄色短袄的男子,凶神恶煞,举着长棍对着王老大虎视眈眈。 本以为靳芳菲会出手相救,没想到她进到人群中后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几个打手对着王老八又是一顿棍棒相向,见王老八真的说不出个名堂,其中一个打手耳朵上缠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他对着人群大喊:“春花,爷今天告诉你,你若是不现身,我们便将你爹活活打死!” 这时有人说了句,“打死人未免藐视王法。” 那打手立刻瞪向说话之人,“老子告诉你们,王老八给我们签了生死状,若是那个春花有个意外,他王老八的命就是我们群芳院的!” 一听这话,伍思才恍然大悟,难怪先前见这几个打手的服装有些眼熟,原来是群芳院的人。 她早就听说过,群芳院买姑娘的手段非同寻常,进了群芳院的姑娘没几个能够轻易脱离苦海的。 “春花,你看着若是你爹死了,那可就是你害的。届时你爹到了阴曹地府,你可别怕他来找你索命啊!” 话落,王老八又遭了一顿毒打,打的鲜血淋漓,模样凄惨。 在场众人虽同情王老八,可真正说话的却没有,王老八的脾性街坊四邻一清二楚,何况卖女一事本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可在场之人能够旁观,有一个人却不能,即便王老八为人如此罪大恶极。 “别打了!” 一个粉衣女子从小巷里跑出来,模样清秀,泪水斑驳,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了,靳芳菲注意到这女子露出的两节手腕布满了红痕。 看来这便是王老八的女儿春花。 “你们别打了!” 春花扑倒王老八面前,王老八哼哼唧唧两声后看清楚来人便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老子给你安排个吃香的喝辣的去处,你倒好,坑害老子,我看你是恨不得老子去见阎王爷!” 这会儿王老八骂起人来倒是中气十足。 春花顿时泪如雨下。 一旁的人替春花不值,这样的爹还出来作甚,不如远走高飞,一了百了。 “好啊,你这个娘们可算是出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威胁春花的那人。 “今儿个爷便要好好同你算算你伤了爷耳朵这事!” 他招呼其他人,“不要打脸,全部给我上!” 柔弱的女子哪里承受得住比她手腕还粗的木棍,春花害怕的望着步步逼近的几人。 就在春花以为这次难逃一劫之时,忽然出现一道火红的声音将她解救于危难。 群芳院的几个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忽然一脚将他们踹飞的靳芳菲。 “你是何人,敢管我们群芳院的事!” 靳芳菲杏眸怒目,“天子脚下,我还偏要管!” 耳朵上有伤的那人打量着靳芳菲,随即他啐了口水,他不信他们几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先前是太过突然,他们一时不防。 “上!” 靳芳菲自幼习武,即便是赤手空拳,对付几个小喽啰不费吹灰之力。而且靳芳菲耍起招式来,不像是打架,更像是跳舞,优美极了。 四周原本聚集的人立刻散了开去,避免伤及自己。 伍思才眼眸亮如繁星,目光牢牢的锁定人群中那抹火红,像是耀眼的日光。 她想,这是她中意的人啊。 一个打手被靳芳菲正好踢到伍思才面前,伍思才回神之际顺势抢过那人手中的木棍,狠狠的砸在那人的头上。 霎时,鲜血直流。 靳芳菲瞥见这一幕手上动作不由愣了愣。 伍思才也不知是激动还是被那鲜血激起了斗志,留下一句“我去帮她”便拎起手里木棍冲了上去。 约莫是借着靳芳菲的气势,竟让伍思才得逞数次。 靳芳菲不由道:“就是力道差了点,日后我陪你再练练。” 伍思才露出得意的笑,“那就请姑娘多多指教了。” 一旁几人见他们还打情骂俏,怒不可遏。 秦明惠看着打的酣畅淋漓的二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会儿青笋牵着马车出现,他定睛一看,那挥着木棍打架的可不就是他家少爷! 天呐!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秦明惠见到青笋,走到他身边,“还看!” 青笋忙问:“秦小姐,这怎么了,少爷和靳小姐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毕竟是女儿家,秦明惠怕事情闹大,于是吩咐青笋,“一时说来话长,你去找官府来。” “可……”青笋望着伍思才,有些担心。 少爷什么水准他一清二楚。 “有芳菲在,不会有事的。” 青笋想了想,靳小姐武艺了得,秦小姐这么说一定是把握。 “那小的这便去。” 青笋赶着马车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说什么也不能让媳妇独自上场! 第53章 “停手, 全部停手!”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百姓们退居一旁,目光仍旧注视着大街上的几人。 “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不要命了!” 人随声至,绛紫的官服, 一个大大的“捕”字在胸前,此人身后还跟着穿着同样官服的四个捕快。 站在人群中的秦明惠朝二人点头示意,伍思才和靳芳菲遂停下手, 只不过伍思才握着木棍的手仍旧很紧。 不过这一番酣战, 群芳院的人全部挂了彩,灰头土脸。 领头的那人见了捕快来了不服气, 大声嚷道:“这是我们群芳院的事,何况签了契, 春花那娘们就是我们群芳院的人, 你们凭什么多管闲事!” “刘捕头, 你可要给我们做主!” “嚷什么嚷!天子脚下,欺凌百姓, 你还有理了!” 捕快当头一顿呵斥,群芳院的人登时懵了。 “刘捕头, 小的是群芳院的阿宝啊, 您贵人多忘事, 莫不是将小的给忘记了。” 阿宝便是那耳朵有伤的人,他不住的对着刘捕头挤眉弄眼。他们做这行的一直跟衙门的人保持着较好的关系,和这刘捕头关系尚算谈的上话, 一般遇着事,刘捕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儿奇了怪了,刘捕头怎的像是不认识他。 阿宝偷偷看了伍思才二人一眼,这二人衣着倒是华美,莫非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正当阿宝不解时,刘捕头点头哈腰的走到伍思才面前。 “伍公子,今日是下官疏忽,您可有大碍?” 阿宝心里咯噔一声,盘算起今日该如何脱身。 他看向躲在大树下的王老八父女,灵机一动,“王老八,你说说,是不是你亲自签的你女儿的卖身契?今日这事既然刘捕头来了,那我们群芳院也要个说法。” 王老八被点到名字,颤颤巍巍的道:“是,是小人签的卖身契。” 春花听到这话,默默垂下眼眸,瘦削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又孤苦。 阿宝立刻得意道:“我们群芳院的事,这二位公子小姐不由分说便将小的几人打了一顿,这一回实在是小的冤枉,刘捕头您可一定要我等主持公道啊!” 刘捕头面露难色,这签了卖身契,人便是群芳院的,算起来的确是伍思才二人强出头。 靳芳菲怒道:“本小姐看不惯偏要管,何况是她爹签的契,你们让她爹去当花姑娘啊!” 这话一出,一旁的百姓们笑了出声。 王老八羞红了脸,一张黝黑的脸像极了炉灶,那腌臜模样,当龟公都嫌污了眼睛。 伍思才这时道:“刘捕头,今日的事是这样。我们本在此等马车,见着这几人不由分说便殴打这位老者,后来这位姑娘出现后又欲对其施加酷刑,我等岂能坐视不管。何况我怀疑这些人是在逼良为娼!” “按照我朝律法,逼良为娼可是大罪!” 阿宝辩解道:“我们群芳院可是有卖身契的!” 靳芳菲冷哼,“你们有证据么?何况若是心甘情愿,这位姑娘为何要逃跑?” “卖身契在我们妈妈手里!”阿宝眼睛一转,“这样吧,若是您要,我们几个这便回去取!” 说着便要脚下开溜,今日见这架势,人肯定是带不回去了,得赶紧回去同妈妈知会一人。 靳芳菲看出几人的想法,“慢着!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刘捕头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劝道:“这事儿真算起来是他们群芳院的事,今儿好在二位不曾伤到,不如便这么算了。” 春花听到这话身子抖了抖。 靳芳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事是非论断轮不到我们来断,还是上衙门让大人评断才行。” 刘捕头感到头疼,今儿算是让他碰到这热心肠的主。 闹到衙门可大可小,秦明惠走上前道:“今日这事全在这位老者身上,春花姑娘既然不肯卖身,不如让她爹将卖身的钱还给他们,这样一笔勾销。” 靳芳菲虽想让阿宝这些人受到惩罚,但见春花那可怜模样,便又软了心肠。 “这样也可。”靳芳菲朝王老八道:“你这女儿危急关头为你挺身而出,否则今日她大可一走了之,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所以我劝你一句还是把银子还给他们,日后父女二人还能重归于好。” 王老八这会儿哭道:“我……小人将银钱给花了,如今身上已是身无分文。” 想也不必想,定是拿去赌了,靳芳菲气的想揍人。 “罢了这钱我出!” 靳芳菲也不是遇着谁都想救,春花为人良善,即使是遇到王老八这样的爹也愿意为其陷入困境。所以她不想看见春花就此沦落风尘,她身上伤痕累累,若是就此被抓回去,怕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春花走到靳芳菲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贵人,春花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但还请您省下这笔银钱罢。” 靳芳菲感到不解,“你不想我救你?” 伍思才叹道:“怕是你如今救了这位姑娘,改日她爹缺了银钱,最后还是得将她卖了。” 这位春花姑娘是看清了她这个赌徒爹的本质。 王老八被说中心事,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精彩极了。 春花面色晦暗,自嘲道:“所以今日春花多谢几位恩人搭救,但春花不值得,不必再浪费恩人的钱。” “既然如此,不如断绝父女关系。”靳芳菲笑道:“我帮你赎身,你再与他断绝关系,日后你想跟去哪儿随你。” 春花从未想过断绝父女关系,恍然听见靳芳菲的提议动了动唇,不敢做决定。 王老八见春花动摇,急了便骂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撺掇我的亲生女儿与我这个当爹的断绝关系。老子生了她,她就是老子的种,想断绝关系没门!” 见没了再赚一笔的可能,王老八拉着春花打算将人交给阿宝,“宝爷,咱们约定好了的。五十两银子卖了春花,人便是你们的,今儿个赶紧带走,日后我还指望她挣了银子养活我这个老子。” 春花抝着不肯动,王老八便骂道:“好你个丧门星,你以为有几个外人给你撑腰你就了不得了是吧?老子今儿个告诉你,你是老子的种,一辈子别想逃脱老子的手掌!” 听见这话,春花彻底死了心,她猛的挣脱王老八的手跑到靳芳菲跟前跪下。 “求恩人救春花一命,春花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靳芳菲等的便是这句话,她冷冷的看着阿宝众人,“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府衙让青天老爷做个见证,我认为你们逼良为娼,可既然你们群芳院有契书便让人拿来,为真本小姐按着银子赎人。” “不过至于你们几人当街聚众闹事,这事还得让大人好生论断论断!” 靳芳菲话声一顿问刘捕头,“刘捕头认为如何?” 刘捕头抹了把额头,应道:“小姐说的是,就这么办吧。” “那什么阿宝你们跟我回去,然后你再派个人去取契书,今儿个非得让你们吃到点教训。” “春花姑娘也一块去吧。” “是。”春花抹了眼泪,脸上现出坚定。 刘捕头不由叹了口气,自当捕快以来,他还从没碰上过被卖入妓院的姑娘用这种方式脱离苦海的。这姑娘日后说不准有大造化,碰上这几位贵人。 伍思才提醒道:“王老八也一起吧,断绝父女关系可得官府出文书的。” 王老八吓得身子一抖,恶向胆边生,“老子今日不信这世上没有公理了,这血肉至亲生出来的女儿还能给弄没了?去便去!今日老子便要看看官老爷是如何论断的。” 靳芳菲冷哼,“呸,还有脸说血肉至亲。” “春花跟我们走。” “是,小姐。”春花看着靳芳菲的背影带着崇拜。 青笋牵着马车等在一旁,“少爷,您二位可吓死小的了诶!” 伍思才笑了笑,“生平头一次打架,还挺新鲜。” 靳芳菲听到这话笑道:“日后多带带你,保准你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青笋问:“一刀一个什么?” 靳芳菲看了看伍思才,“当然是脑袋啦!” 青笋脸色煞白,“靳小姐可真爱说笑。” 靳芳菲和伍思才双双笑了出声,不再搭理青笋进了马车,秦明惠落在最后,看着二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先前伍思才拎着木棍往前冲的模样,虽然莽撞可一心护着靳芳菲的模样很让人放心。 春花盯着马车局促不安,靳芳菲从马车里探出头,“春花姑娘,上车吧。我们一道去衙门。” “这于理不合。”春花如今也晓得马车里的三人并非寻常人家的少爷公子,她一个平民百姓,如今还是奴籍,她看了一眼驾马的青笋,笑道:“小女子随这位小哥坐外面便是。” “也可,春花姑娘小心些。”伍思才又嘱咐青笋,“照顾着这位姑娘。” “少爷,小的听命!” 青笋眨眨眼,“春花姑娘,快上来吧,咱们出发咯。” 春花笑容腼腆,她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王老八,正愁眉苦脸的看着她,她轻轻松了口气。 一抹暖风轻轻吹过,她心中充满希望。 第54章 “威武——” 现任京兆府尹是西伯侯伍其渊的至交好友姓马名东临。 马东临本和西伯侯约着吃茶, 没想到临到了有案子。他本还恼着谁这般不懂事,待看见伍思才身边带着两位千金,顿时来了兴致。 今儿的事好生了解,待会儿还能诳伍其渊那厮。自家儿子,他不可能不关心。 他可是瞧上伍其渊那个鼻烟壶许久了。 升堂, 马东临坐在正中“明察秋毫”牌匾之下,一声叱呵。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堂下跪着的正是王老八和春花父女,因阿宝派人去群芳院取卖身契, 伍思才便出了个主意, 让京兆府尹马大人先审理王春花和王老八的断绝关系案,其他的便等群芳院的人来了再提。 春花跪在地上, 腰背挺的笔直,“小女子王春花, 京城人士。” “小人王老八, 京……京城人士, 是……是王春花的父亲。” 京兆府尹马东临看了看堂外几人,清咳一声, 随即问道:“你们二人今日所为何事?” 春花重重的磕在地上,朗声道:“小女子恳请大人解除小女子与我爹也就是王老八的父女关系!” 王老八气得脸色发青, 可碍于在堂上不好发作。 马东临来前已经从刘捕头处晓得大致情况, 因此直接道:“王春花, 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你可知?你若是没有绝非必要的理由,本官是不会应允你的诉求的。” “大人说的话小女子明白, 今日来小女子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也要请大人您为小女子主持公道。” 来的路上,伍思才三人便想好了说辞并且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也都一一嘱咐过王春花。 “小女子知与生养父母断绝关系是大逆不道,可王老八他根本不配做小女子的父亲!起初小女子家中尚且算得是衣食无忧,可自从王老八染上赌博的习性,便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什典当过后去赌,也不找活干,成日只知窝在赌坊,最后输的家徒四壁。” 王春花说着流下泪来,“可怜我娘为了撑起家中庶务,硬是拖着劳累的身躯到处找活干,终于在一个雪天里倒地不起。可即便如此,他——” 王春花侧过身狠狠的盯着王老八,伸手指着他,“就是他,在我娘尸骨未寒之际,他竟将我娘最后仅剩的遗物拿去当了赌博。敢问大人,他这样的人配为人夫吗?这些年是我娘将小女子拉扯长大,王老八根本不曾养过小女子半分。” 马东临心里骂了句畜生,面上却道:“但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 王春花怒道:“他于我是有生育之恩,可如今他根本不配!” “大人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王老八在赌坊借了水钱,一股脑全给输了,人找上门要钱,他便将小女子卖到青楼换钱!那青楼是何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小女子好歹也是清白之身,他却枉顾人父将小女子推入火坑。” “这样的人,大人您说能算做人父吗?”王春花眼泪直流,“今日是恩人大恩大德愿将小女子脱离苦海,可日后呢,王老八这样的人必定会再次将小女子送入那等地方受人糟践。所以今日小女子恳请大人您替小女子主持公道,断绝小女子与王老八的父女关系!” 的确不配为人父! 堂中众人见王春花哭的像个泪人,我见犹怜,纷纷对王老八指指点点,眼见王老八的背脊越来越弯。 惊堂木落在桌上,马东临问:“王老八,对于王春花的话你可有意见?” 王老八终于抓到机会,他大声哭喊道:“大人,您可千万信不得她的话,您瞧瞧她一口一个王老八,直呼老子大名,可有半点对小的这个当爹的尊重?她就是想攀高枝了,想抛下我这个拖累的爹。您可千万不能如了她的意,这世上哪有当女儿的跟爹断绝关系?” 马东临心里瞧不起这王老八,可面上还是得应付着,“王春花所说,你将其卖入青楼,可有其事?” 王老八神色慌张,支支吾吾道:“小的这不是给她寻个出路么。这世道艰难,她难得有些姿色,与其当婢女不如找个能够挣钱的营生,青楼的花姐儿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了父债子偿,她若是不当花姐,小的日后如何生活?” 此话一出,马东临都忍不住骂了句,“娘的。” 堂外的秦明惠见此场景不由道:“应该说这位春花姑娘碰到你是走了天大的幸运了。” 今日若非她们刚好在此,春花只要被群芳院的人抓了回去,命运可想而知。 王老八约莫也猜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大人,小的不是那意思。如今这世道艰难,嫁到寻常人家也不过是操持家务,没得累的慌,跟她那早逝的娘一样命苦,不如当一个风光的花姐。小的看群芳院的花姐有的那可是备受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过得滋润多了。所以小的才想着让春花去群芳院,不是让她去受苦,是让她去享福嘞。” 一个寻常的父亲是绝不会卖女儿去青楼的,偏偏王老八说的一本正经,仿佛还是为王春花仔细掂量过的慈父模样。 王春花听到这话顿时抽泣起来。 哭声盘旋在堂中,期期艾艾,哀怨无比,在场之人皆对其感到同情。 这样一个爹,的确不如不要。 哭声传到王老八耳中,令他心烦,他转身骂道:“哭甚?老子为你好,你倒好联合外人来欺负老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王春花被指着鼻子骂,一言不发。 “今日有大人在此,你休想与老子断了关系,只要你在京城一日,老子便会找到你!从古至今还没当崽的跟老子断绝关系的,你休想!” 王老八的丑恶嘴脸顿时一览无遗。 可怜了王春花的娘跟错了人,不光早逝还留下一个女儿糟王老八祸害。 马东临气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他拿起惊堂木重重的排在桌上,怒道:“大堂之中,哪能容得你在此放肆!” “威武——” 王老八被吓得噤声,不敢多言。 王春花这时开了口,“大人,只怪小女子命苦,摊到他这样一个爹。若是他一心上进,小女子自然愿意侍奉他下半辈子,可他整日心中只有赌钱,哪里有小女子这个女儿。对他而言,小女子便是那白花花的银子,根本算不得个人。” 说着,王春花慢慢站了起来。 “小女子知与血亲断绝关系有悖伦常,可小女子实在不愿沦落风尘,死后还要堕入地狱。” “今日便让小女子还了他王老八这条命罢了!” 话音刚落,只见王春花猛地冲向一旁的主梁,眼见着人便撞在柱子上昏了过去。 “啊——” 在场众人惊讶无比,看向王老八的目光越发嫌恶。 亲手逼的女儿当场自尽,这可真是一个“好父亲”! 马东临怒而起身,呵道:“叫大夫!” 王老八也不看王春花的伤势,一门心思推脱责任,“大人,您可看见了,不是小人逼她撞的,是她自己想不开。” 马东临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不耐烦的神情,冷声道:“本官当众宣判,允了王春花断绝与王老八的父女关系!日后你二人再无关系,你不得再私缠王春花!” 无人看见躺在地上的王春花在马东临说了这话后微微勾了勾唇角。 王老八瞪大着嘴,哭闹道:“大人,可没有这说法啊!您怎能随了她的意,小人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没了这女儿,小的下半生该如何是好啊!” 马东临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本官是非不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王老八顿时如乌龟一般缩回了脑袋。 “那待会便将户籍拆分了。” “这……”王老八痛心疾首,本来想着王春花傍上富贵人家他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倒好,唯一的女儿也给弄没了。 王老八一想到后半生无依无靠,忍不住放心大哭,“我的老天嘞,这让我后半辈子如何是好哟。” 王春花还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王老八只为自己而哭。 马东临听得心烦,吩咐道:“带这位王春花姑娘带后院待大夫来了诊治。” “是!” 群芳院的胡妈妈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来,正好听见王老八的哭声。 “奴家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伍公子,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今儿个怎的是伍公子管上了我们群芳院的事。” 胡妈妈先声夺人,暗指伍思才多管闲事。 伍思才自然听出来了,淡淡笑道:“哎,见多娇花一般的姑娘家总是忍不住出手。” 胡妈妈目光落在靳芳菲身上,觉得有些眼熟。 阿宝派的人来报是一位红衣女子出的手,看来便是这一位了。不过胡妈妈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即换上一副笑脸,“您几位,咱们有话好好说,闹到公堂之上又是何必。今日是我的人出手冒犯了您几位是他们的不是,奴家给您赔礼道歉,还请您几位原谅则个。” 伍思才挡在靳芳菲面前,这位胡妈妈的为人她知晓几分,上一次刘寅的事八成是她让人做的,这人不要命起来是真的疯子。 “胡妈妈这话好说,不过既然来了这儿,还等大人做定论。我们今日也没其他的想法,若有卖身契,我便替那位春花姑娘赎身,胡妈妈给我个面子放她一条生路。” 胡妈妈笑了两声,意有所指道:“伍公子这般多情,我们家清儿可要伤心了。” 靳芳菲听到这话脸色十分难看。 伍思才嘴角一扯,这个胡妈妈她和颜悦色,她倒好,当面捅刀子。 “我和清风姑娘又无干系,要伤心也不该伤心到伍某人身上。” 胡妈妈淡淡道:“伍公子说的是。” “这样罢,卖身契奴家可以给您,不过今日这事便算了,伍公子以为如何?” 她群芳院被扣了几号人在衙门,传出去她还做不做生意了。 “胡妈妈这话说得,你花了多少银子□□花,我便花两倍的银子替她赎身,也不叫胡妈妈你吃亏。” 胡妈妈也不在乎一个姑娘,也不在乎那一倍的银子,她在乎的是今日这事,群芳院有自己做事的一套规矩,伍思才今日可不是明晃晃的在打她群芳院的脸么。 可碍于伍思才的身份,她当面也不好撕破脸皮。 “好说,伍公子如此贴心,奴家感激不尽。那劳您同大人说一声,奴家便带着手下的人回去了。” 伍思才刚要答应,靳芳菲却道:“公有公法,既然犯了律例,便应由大人做主,否则哪儿来的公道。何况如今春花姑娘与王老八断绝了父女关系,这卖身契管用与否还不一定呢!” 群芳院行事若是一直如此,那不知多少姑娘遭了罪,因此靳芳菲并不想轻易放过胡妈妈,至少给她敲敲警钟。 伍思才额头跳了跳,她不想靳芳菲与胡妈妈结仇,省的日后有麻烦,可没想芳菲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胡妈妈的神色阴晴不定。 半晌胡妈妈道:“这位姑娘真是血性,我们群芳院做事一向秉着公道。人是王老八卖的,既然签了卖身契,便是我们群芳院的人,人跑了,难道我们不找么?合着以姑娘的道理,我们开青楼的就是下贱,就应该吃亏?” 胡妈妈牙尖嘴利,靳芳菲一时答不上来。 伍思才见不得靳芳菲委屈,冷了声道:“既然来了这儿,还得让大人做主,胡妈妈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你们群芳院里大部分姑娘的来历,伍某也晓得几分,若是胡妈妈不怕,咱们不如就在此好好说道说道。” 看出伍思才眼里的威胁之意,胡妈妈心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开青楼的,沾了人肉生意,手上不可能半点血也不沾,何况寻常姑娘哪会轻易卖身青楼,不用点手段她哪儿来的年轻姑娘。 胡妈妈笑道:“伍公子今日可真是一怒为红颜呢。” 说着胡妈妈从袖里掏出卖身契递到伍思才面前,“这是那春花的卖身契,今日给您,改明也劳烦您派人将赎身的钱送到群芳院。” 伍思才接过卖身契仔细确认无误之后收了起来,“好说,改日让人送去。” 胡妈妈转身离开,一旁的阿宝苦着脸喊道:“妈妈,咱们怎么办?” 胡妈妈冷声道:“该如何,等大人判!大人要你们生便生,要你们死便死!我群芳院不缺这几个人!” 伍思才心里有些担忧,胡妈妈这话像是对她们说的。 胡妈妈离开后,马东临听了陈述很快判了阿宝等人每人五十大板。 衙门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春花先前本就是装的,经过大夫诊断后便醒了,只需好好静养便是,马东临让伍思才等人将王春花带走,自己慢悠悠的去吃茶。 出衙门时,却碰到一个不速之客。 “伍公子。” 清风一直候在衙门外,好不容易等到伍思才出来。 伍思才想着从前的事,因此对清风态度十分冷漠。 “姑娘若是来找你们妈妈,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清风察觉到伍思才比往日更加客气的疏离,若有所思的看向靳芳菲和秦明惠。 靳芳菲明媚的容貌一下便让她认出来这便是上次见过和伍思才一道游画舫的人。 “清风所来并非找妈妈,而是找伍公子您。” 靳芳菲看向伍思才,伍思才硬着头皮道:“姑娘有话大可直说。” “妈妈这人心胸狭隘,这次伍公子您坏了她的事,她一定会伺机报复公子您,日后还请公子多加小心。” 伍思才对此事也有顾虑,她倒不自己出事,就怕靳芳菲有个意外。对于清风的好意,伍思才有几分感激。 “多谢姑娘提醒。” 清风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柔声道:“话已说完,伍公子慢走。” 伍思才等人离开。 靳芳菲和秦明惠落在最后。 “姑娘,您真的能接受真正的她吗?” 第55章 马车里的氛围莫名冷凝, 秦明惠看看一脸漠然的靳芳菲又看看茫然无措且欲言又止的伍思才。 怎么她好像碍着事了? “咳咳——” 车中其他二人寻声看来,秦明惠尴尬道:“有点闷,我下车走走。” 小年轻谈情说爱闹别扭,她还是避而远之,看着模样待会儿估计还有得费劲。 “青笋, 停车。” “吁——” 青笋莫名看着秦明惠下车,劝道:“秦小姐,日头大您还是上车罢。” 秦明惠朝二人使眼色, 低声道:“我去湖边走走, 你们也去一旁歇息歇息罢。” 青笋和王春花面面相觑,但也听从吩咐离开了马车。 脚步声渐远, 伍思才赶忙道:“芳菲,我跟那个清风真的没有关系。” 她能猜到靳芳菲为何心情不快, 约莫又是和从前一样, 有了之前的教训, 她对此可不敢再怠慢。 可伍思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靳芳菲抬起眼眸, “你有什么秘密是她知而我不知的?” 伍思才不曾想靳芳菲会问出这样的话,登时愣住。 这是何意? 清风知道什么?她又同靳芳菲说了什么? 手心渐渐发紧, 伍思才语无伦次, “这是何意?” 靳芳菲见她这模样, 登时怒了。 “伍思才,你撒谎的技术为未免太差劲!”靳芳菲又气又难过,“伍思才, 在你心中我便连那清风也不如,这世上仿佛她最了解你似的。” 伍思才冤枉,“我和清风当真没关系,统共见了也不超过五次,我真的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靳芳菲揣摩着伍思才的神情。 “我发誓!”她一直隐藏身份,没理由会被一个见了不过几面的青楼女子知晓身份。 靳芳菲倒不是不相信伍思才,可想到清风的神情,她极其不悦,那股子胸有成竹让她恨不得将伍思才拆开来看。 “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靳芳菲斩钉截铁的看着伍思才,自从相遇以来,伍思才几番犹犹豫豫,遮遮掩掩,让她不得不怀疑伍思才藏着秘密。 伍思才这下无法撒谎,她深深吸了吸气。 “我的确有事瞒着你。” 靳芳菲杏眸圆瞪,还真的有。 “不过我并非故意欺骗于你,只是我有苦衷,我也一直很犹豫到底如何告诉你真相,可我怕我告诉你真相之后,你便再也不会原谅我。” 伍思才唯唯诺诺,委委屈屈,“原本我打算待林书平的事儿办好之后在告诉你的,我当真不是有心欺骗你。” 靳芳菲听得一头雾水,颇有些不耐烦道:“直接挑重点的!” 伍思才吓得一激灵,眼睛一闭,嘴巴一张。 “就是我其实是……” “少爷,不好了!” 青笋掀帘而起,“老爷同秦家老爷在会客楼吵起来了!” “什么?!” “哪个秦家老爷?” 伍思才有个不好的预感,她望着闻声而来的秦明惠,她爹肯定给她招麻烦了。 青笋也有些头疼,苦着脸道:“还能是哪个秦老爷,马大人的小厮知道您在此,特地叫您过去,老爷同秦老爷在会客楼起了争执,让您赶紧去瞧瞧。” 秦明惠听到这话,“我爹和你爹起了争执?” 她可知道父亲虽与西伯侯府不甚亲近,可一向也并未交恶,今日怎的好端端的有了争执。 伍思才抿唇,“现下不知情况,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秦明惠点头,“这样也好。” 转头对上靳芳菲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需要给她一个交代。但好似上天捉弄,每次她打算告诉靳芳菲真相时,总有其他事情打乱计划。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此事保持沉默,一路上三人忧心忡忡。 走进会客楼,立刻便有人迎了上来。 “伍公子,您可来了。”会客楼的掌柜和伍思才有些交情,低声道:“这会儿子伍侯爷同秦大人在二楼的包厢,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我瞧着都是体面人,被人看见不好,因此请二位爷去了那儿,您赶紧去瞧瞧。” 伍思才面上无光,红着脸道:“有劳掌柜的。” “伍公子这话言重了。”掌柜的目光落在靳芳菲和秦明惠二人身上,从未见伍思才身边带着女子,今日一带还带俩。 伍思才解释道:“这位是秦府上的二小姐和表小姐。” 掌柜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原来是贵人,小人见过二位。” 秦明惠颔首道:“家父一向孩子心性,今日多有麻烦掌柜了。” 这话一下获得掌柜的好感,果然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 “秦二小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您几位赶紧上去,我吩咐人送些点心茶水来。” 掌柜立刻叫来一个伙计带几人上楼,目光落在靳芳菲的一袭红衣身上。 这位便是那位口中的靳小姐了罢。 靳芳菲上楼梯时嘟囔道:“也不知舅舅和伍伯父为何争吵。” 伍思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的脾气有时多有些古怪,结了不少冤家,这回怕是他惹怒了秦伯父。” 秦明惠道:“我爹的脾气一上头谁也拉不住,就是不知他们二人为何起了争执。” 三人一路说着来到厢房门外,从里传来马大人的声音。 “哎呀,我说二位,这小辈们的幸福是好事,您二位老哥倒好,一言不合吵闹起来,待会儿小辈到了岂不是让他们难做?” 三人诧异,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疑惑。 这还和她们有关? 伙计打开门,马东临看见伍思才面露喜色,“贤侄 ,你可算来了!” 伍思才走进厢房,拱手道:“贤侄见过马伯父。” 伍思才一看便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她爹,对面坐的正是秦明惠的父亲秦家大爷秦怀义,秦明仁看来是随秦夫人的相貌,秦明惠反而更像秦怀义。 “伍思才见过秦伯父。” 秦怀义越过伍思才看到她身后的秦明惠表姐妹脸色顿时很不好看,“明惠,芳菲,你们二人为何在此?” 秦明惠嘴角微微一抽,得了,今日一定撞在枪口上了。 “爹,女儿和芳菲今日特地出门裁衣,半路听说您在会客楼出了事,特地来瞧瞧。” 秦怀义气得胡子翘起,他原先听李氏提过两句,芳菲似乎和伍家这小子走得很近,今日一看这话不假,否则这三人能同时出现在此? 伍思才走到西伯侯身旁低声道:“爹,您没事在外面犯什么混呢!” 西伯侯一听便猜到伍思才这是怪上自己,自己好心好意帮他,他这小子倒好,怪上老子。 西伯侯委屈得不行,如今这儿子胳膊肘往外拐,是丁点儿也不贴心了。 “芳菲啊,你帮伯父主持个公道。”西伯侯苦闷的望着靳芳菲,“伯父今日碰上秦老弟,本想着本着两家日后的关系,怎么着伯父也该表表态度,没想到你这舅舅二话不说便给伯父撂了脸色。你说伯父冤是不冤?” 靳芳菲一脸为难,舅舅为何动怒她能猜到一二,这当着众人她该如何表态。 秦怀义怒道:“伍大人未免欺人太甚,你我两府毫无瓜葛,你何必诓一个小娃,传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今日他刚坐下,伍其渊便来邀他同坐,他本想着同朝为官,善交好不宜交恶。不想刚合桌,伍其渊便唤他亲家,问起靳芳菲的事。言语中多指伍思才与靳芳菲不清不白,毁人清白。 “怎会毫无瓜葛!我们马上可是亲家!” “谁跟你是亲家?!” “你!” “胡言乱语!” “千真万确!” 二人争执不休,一旁的小辈拉谁也不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马东临身上。 马东临着实为好友捏了一把汗,今日之后,亲家可能没得做,冤家是一定做。 “两位老哥诶,你们这不是让孩子们看笑话吗?” 马东临上前分开二人,然后朝西伯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西伯侯稍稍冷静,别开脸去,马东临这才对秦怀义道:“怀义兄,今日这事我马某替伍兄给你陪个不是。他这人啊心直口快,今日并无恶意,相反他是抱着真诚的态度想要与您府上结亲,只不过他这人一向没个正形,这难免惹恼了怀义兄。” 秦怀义缓了缓气,“伍大人话中种种分明是轻视秦某府上,否则一无聘,二无婚张嘴便是亲家。” 西伯侯一听这话,“我明日便让人上门提亲!” 伍思才猛的看向靳芳菲,靳芳菲这时也正望向她。 先前因为被打断,她还不曾告诉靳芳菲事实,她还不确定靳芳菲是否会接受她。 伍思才恼羞成怒,“爹,您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你和芳菲二人郎才女貌,我这个当爹的看着欢喜,何况你们二人早就有了……” 西伯侯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在场众人脸色日各异。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伍大人!” 秦明惠暗暗对靳芳菲挤眉弄眼,看来还有她这个当表姐的不知情的事呢。 西伯侯不愿丢了面子,嘟嘟囔囔道:“我……我可没有瞎说,上回在我府上我是亲眼所见。” 伍思才抹了抹额头,一把将她爹拽回来。 “您闭嘴吧!” 她走到秦怀义面前深深一鞠躬,“秦伯父,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请您切勿动怒,晚辈给您赔不是。改日,晚辈定亲自登门赔礼,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今日之事揭过。” 秦怀义冷声道:“伍思才是吧,今日你给我一个说法。你跟芳菲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伍思才想了想,郑重道:“我的确心悦芳菲,但请秦伯父您相信我并未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 秦怀义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不管如何,你们二人一个未娶亲,一个未出阁,该恪守礼数才是,像今日这般断断不可!” 秦怀义看了西伯侯一眼,随即道:“明惠,芳菲你们二人随我回府。” “伍大人,马大人,今日秦某便先行告辞了。” 话落,秦怀义转身离开。 秦明惠看了父亲一眼默默跟着离开了厢房,靳芳菲看着伍思才,先前的话还不曾说完,她还不知伍思才想要告诉她的事究竟是什么。 伍思才抿了抿唇,叹道:“芳菲,今日抱歉了。你先回府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靳芳菲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没底,可门外舅舅和表姐等着,她只好点了点头。 伍家父女垂头丧气,马东临没想到今日好心办坏事。 “伍兄,今日这事,我这个做老弟还是劝你早些请个媒人登门提亲才好,早些解除误会,也好避免成了冤家。” 西伯侯推了推伍思才,“你呢,怎么说?要不你爹我亲自替你提亲去。” 伍思才摇头,“这事您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嘿!我是你爹!我能不操心?” “您什么都不明白,总是瞎掺和,弄得事情越发复杂!” 伍思才猛的站起来拂袖而去,自幼便是如此,她爹根本不明白她的苦楚。 第56章 靳芳菲被禁足在秦府, 伍思才对此消息并不意外。 芳菲信中表示虽以她的功夫自由出入秦府并不难,但为避免家中长辈担忧她还是决定好好的面壁思过。只不过秦明惠与林书平一事还未解决,因此特地拜托自己继续跟进处理。至于旁的,芳菲倒是不曾提起。 黄山站在下首暗暗观察着这个今日将秦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俊秀公子。 今日大老爷带着二小姐同表小姐一道回府,随后人人皆知表小姐被大老爷禁足罚闭门思过。旁人不知原因, 他却隐隐猜到,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这话虽糙,理却不糙。 他一直觉得表姐那般同伍家公子私下来往, 哪日总得出事, 如今可不出事了。只不过他不曾想到表小姐在此风口浪尖上还敢吩咐他到西伯侯府传信。 迟迟不曾听到回响,黄山冒昧的开口问道:“伍公子, 您可有口信?若是无,小的便先回府复命去。” 伍思才收了信, 斟酌片刻后道:“黄山是吧,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 就说她交代的事我会处理好,至于其他的待事情结束后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黄山心底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位伍家公子不像是薄情负心汉,如此他也可稍稍放心, 红烛大抵不会因表小姐受罚。 “小的一定如实转达您的话。”黄山深深作揖。 伍思才使了个眼色, 青笋立刻将备好的荷包递给黄山, 黄山也不客气,接过来直接揣进怀中。 “多谢伍公子赏。” 黄山离开后,青笋担忧道:“少爷, 靳姑娘不会出事吧?” 那日瞧着那位秦大人,面相凶恶,不像是好说话的模样,何况当日两家长辈如此气性,这一桩好亲事说不准便成了恶事。 伍思才叹道:“我倒不担心这个。” 以她对靳芳菲的了解,只要是她愿意的事,便是天打雷劈也无法阻止。 她应该担忧的是自己。 “如今她出不了府,这林书平的事儿你得让人好好盯着。” 青笋道:“这事儿您放心,一直盯着呢。不过有一事还得您做个主。” “嗯?” “今儿个救回来的那位春花姑娘可在咱们府上呢,现下该如何是好?” 伍思才倒是忘了,先前靳芳菲和秦明惠直接被秦怀义带走,留下王春花,她瞧着王春花孤身一人,只好先让人带着回府。 如今倒是不知如何处理,她府上倒是不缺丫鬟,可平白无故让人当丫鬟,人或许还不愿意呢。 伍思才考虑之后道:“先养着吧,或者你问问她有何打算。她若是有其他打算,你便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她,送她离开。” 青笋咋舌,果然是靳小姐救的人,少爷出手不是一般的阔绰。 青笋也没耽搁,立刻去问王春花的意思,很快便给了伍思才答复。 “你说她想去秦府当丫鬟?” “是,小的估摸着她大抵是将靳小姐当做救命恩人,想要报恩罢。” 想起今日王春花看靳芳菲的目光,的确是含着仰慕,这样一个小丫头倒是生的水灵,做事应也麻利,不过…… 靳芳菲是她一个人的救命恩人便足矣。 “芳菲救她又岂需她报恩,何况如今芳菲在秦府里闭门思过,我在送个丫鬟过去岂不是挑衅?便先让她在府上待着吧,让她好好再考虑考虑。” 青笋将伍思才的意思转达给王春花,王春花听后难免有些失落。她如今是孤身一人,即便是离开京城也不过是四处漂泊,靳小姐人好心善,若是一辈子跟着她,当牛做马也算是福气。 可听伍公子的意思,似乎靳小姐并不缺她这个丫鬟。也是,大户人家岂会随随便便收一个外面的人做丫鬟。 青笋见她如此,劝道:“你瞧你,不当奴才不是挺好的么。你像我,一辈子伺候人,以后的孩子也得伺候主子。你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当个小门户的夫人,不是挺好的么。” 王春花苦涩道:“我如今是个无家可归之人,还不知作何是好,日后如何养活自己也是个问题,哪儿有你说的那般美好生活。” “你刚和你爹断绝关系,迷茫实属正常。我家少爷说了,你暂时在府里住着,等你有了打算再做决定也不迟。” 王春花有些担忧,“我这么住进府里不好吧?” 富家少爷她听过许多风流韵事,她这么住着,传出去可是不好。 青笋笑道:“我家少爷你可放心吧,何况你住这院子平日里见都见不到少爷一面。何况这么些年,我可就见少爷对靳姑娘一人动心,旁的他是绝不会有坏心思的。” 其实王春花隐隐有猜测,听到青笋这么说也明白过来,伍公子同靳小姐一定是对神仙眷侣。 靳小姐那般神仙水似的人儿,换谁谁又不动心呢? 就这么王春花在西伯侯府里住了下来,好在王春花平日做人谨慎,这么住着倒也不曾惹出祸事。 不过另一头柳如兰和林书平的事倒事颇为精彩。 柳如兰日日同不同的名门世家公子游湖唱曲,京城中已是流言四起,大多是讲当红戏子与名门公子之间的风流韵事,京中人只当是看个热闹,无人当真。 可有人却渐渐坐不住了,当林书平第五次到梅苑斋找柳如兰被拒后他怒了。 “柳如兰,你什么意思!” 林书平不顾阻拦,怒气冲冲的踹开柳如兰的房门。 柳如兰正对镜贴花黄,显然即将出门。 柳如兰从铜镜里看了林书平一眼,淡淡道:“林公子,您来得不巧,今儿个奴家告假有约。” 林书平一听便不乐意了,“你柳如兰如今是硬气了,今日又是哪家的大少爷值得你柳大家赴约?” 柳如兰也不气,心平气和的慢慢道:“林公子,您也别怪奴家多情,您不也是如此么。虽我柳如兰是个戏子,可这人心都是人长的,往日我对您是一心一意,换来的也不过是您将我藏在那见不得光的房子里。” “金屋藏娇,金屋藏娇,可好歹那阿娇也有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啊。” “我呢?我算个什么呢?” 林书平一怔,“你如何能这样比?” “为何不能?”柳如兰站起来转过身面对林书平,他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便因为我是男子,所以我便不能要求一心一意?林公子是这意思,是么?” 林书平冷不丁往后退了退,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又冷酷无情的柳如兰。 “你便这般不念我们往日的情分?” 柳如兰看着林书平,“正是因为我念着往日的情分,才当断则断,否则日后反目为仇,岂非更加糟践了昨日?” 如今林书平一门心思只觉柳如兰这般能言善辩。 “如若我偏不让你继续同那些人来往呢? 他们又能对你一心一意么?不过是将你当做一个玩物罢了,这样你还要同他们一道吗?” 柳如兰仿佛听了个笑话,轻声笑了起来。 “林公子啊,我何曾要求过他们对我一心一意?我要的不过是及时行乐而已,我也不会只和一人来往啊,所以公平来说,彼此不过是彼此的一个乐子。至于玩物么,谁是玩物还不一定呢。” “您说是么?” 柳如兰独有的音色,余音袅袅,可此时在林书平听来却陌生的很。 “你变了。” 林书平声音有些惊慌。 “这是林公子您一手造成的不是么?” 林书平恍恍惚惚的离开了梅苑斋,他不理解柳如兰为何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 林府,林大夫人听说长子又去了梅苑斋。 “你今日又去了那梅苑斋!” 林大夫人气的额头直跳,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继续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那些见不得台面的玩意随便玩玩便是,断不可陷入其中。一个戏子也值得你这般用心?眼下快要定亲,你给我收收心,无论如何也要给你娘我生三五个大胖小子才行。” 林书平心底生出不满,一言不发。 林大夫人冷了声,“你可有听见?” 林书平最后来了句,“儿有分寸。” “你有分寸?哼,若是你有你便不会闹出这档事来,来年的春闱若是有个闪失,关系的可是你的一生荣辱。” 林大夫人看着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儿子,也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就好了那龙阳。 林书平今日心情可谓是跌倒谷底,春闱的确是他一直在筹备的事,世家公子虽也可受推荐入仕,可世人如今看重实绩,若他不是靠自己考上科举,日后也不见得有多大的作为。 林大夫人火眼金睛,林书平今日定是装着事儿,她怕儿子误入歧途而不自知,于是选择推他一把。 “你是娘的第一个孩子,因此娘对你给予厚望,所有好的也想让你头一个享用。”林大夫人慈爱的说着,“可娘也不只你这个孩子,你的那些弟弟们也需要成长,也需要扶持。这好比树有多枝,哪枝歪了,便有会被折掉。” 林书平咬了咬牙。 半晌,林书平弯下背脊,恭敬的道:“儿明白。” 第57章 柳如兰在一众富家公子之间流转的风流韵事一时之间在京城中沸沸扬扬, 林书平只能整日让自己关在府中不去听也不去看。只不过往日的圣贤书,如今看上去显得格外的寡淡,几日下来竟是一个字也未成看进心中。 伍思才一直让注意着事态的发展,以防出现意外她能及时釜底抽薪,迅速让秦明惠从这件事脱离出来。只是这些日子她也忽然明白为何秦明惠选择了这样的方法, 那日他观察林书平的反应不像是完全对柳如兰毫无心意的模样,只不过让他放弃功名利禄随柳如兰离开并不容易。 秦明惠此举想来也是为了成全一对有情人,当真是大义。 此时的秦明惠耳朵微微发痒, 她坐在亭下悠哉的吃茶, 正中央的练武台上翻飞的身影正是被禁闭多日的靳芳菲。 一炷香的时间,靳芳菲终于结束练武, 从台上走下来。 秦明惠一边吩咐人准备汗巾,一边道:“芳菲, 以你的武功若是想出府, 轻而易举的吧。” 秦明惠话中之意:这么些天你竟然都不曾偷溜出府会情人。 靳芳菲擦了擦汗, 叹道:“伍思才有事瞒着我,我不知如何面对他。” “你是记着那日那青楼女子的话呢, 那风云场里的人,说的话哪句是真的?” 靳芳菲默道:“后来我问过他, 他也承认了。” “这样啊……”秦明惠心中骂了伍思才一句。 一声叹息。 “旁人知晓的, 我不知。我算个甚。” 秦明惠反应过来, 这是小姑娘生气吃醋了。 “我呢也看出几分那个什么清风是故意在你二人中挑刺呢,你呢,生气不正是如了旁人的愿了么。” 手绢拂过靳芳菲的面容, 是秦明惠戏弄她。 “表姐,你是不明白,我这心头有根刺,刺的是一直不爽快。” 靳芳菲愁眉苦脸,当真是情之一字惹人愁,否则怎会连一向开朗活泼的芳菲表妹也会如此。 “那便找他说清楚,若是不明不白,我看你二人不如就此断了,反正爹他也多有不满。”秦明惠故意道:“我听说爹他已去信给姑姑,说不准过些日子姑姑也会回京了。” 倒不是秦怀义故意通风报信,而是他深知妹妹只有芳菲一个女儿,若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他这个做舅舅的可是难逃其咎。 靳芳菲躺倒在贵妃椅上。 “且等等吧。” 然而令谁也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几日名扬京城的柳大家离开了京城。 伍思才得知消息时,柳如兰已出了城,不知踪影。 “少爷,这这,这下可如何是好?” 青笋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院子里来回转悠。 伍思才也没想到这一出,柳如兰一直按着她们的计划稳步进行,怎会突然说离京便离京了。 莫非是林书平动了手脚? 伍思才立刻让青笋去找吴磊查此事,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林书平根本不知柳如兰已经离京。 而且青笋回府还带着林书平一道。 “伍兄,眼下究竟是如何的情形?为何我先前去梅苑斋,得知如兰他不在京城了!” 伍思才撇了他一眼,“这会儿林兄倒是唤得亲热。” 林书平脸色白了白,仍在强装镇定,“伍兄哪里的话,我这也是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再者柳大家也是我的朋友,我担心他的安危实属正常。” 伍思才这会儿没心情同林书平周旋,直接道:“林兄,你同柳大家的关系我知道,我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柳大家离京只怕是再不想在这伤心地待了,再不想见什么人了。” 林书平身子一晃,差点没能站稳。 “你这话是何意?” 伍思才道:“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既然不能长相厮守,当初又何必去招惹呢?林兄你不当真,难道旁人也不当真吗。” 林书平听过后喃喃自语,“可那日他分明说……” 他们从今往后,各不相干,他走他的独木桥,再也不同他来往。 伍思才点到为止,“我言尽于此,林公子好生想想吧。” “青笋,送客。” “是,少爷。” 青笋走到林书平跟前,“林公子,请吧。” 林书平出了西伯侯府,偌大的京城他却无处可去,他只能独自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去他曾和柳如兰一起去过的地方。 青笋默默尾随着林书平,见实在毫无发现便叫来一个商行的伙计跟着林书平,自己则是先行回府复命。 “少爷,小的跟了林公子一个时辰,他一直在城里转悠,漫无目的,魂不守舍,并无发现任何异常。” 伍思才沉思着,林书平看上去不像做戏,柳如兰真的一言不发的便离开了京城。可他的离开完全打乱了她们原本的计划,这下他一离开,林书平或许会消沉一阵子,可过一段时日好了很大可能会选择接受现实,那时秦明惠反而进退两难。 “派去的人还是没有发现柳如兰的踪迹?” “吴磊的人来说,柳如兰是今儿个天没亮便出了城,可去了哪个方向却不清楚。” 柳如兰可能是怕被人找,特地天没亮便出了城,这会儿只怕已经离京远了。 伍思才不敢寄希望于柳如兰,他既然选择离开一定有他的理由,也一定不想被人找到。虽然她恨极了柳如兰这扔下事儿逃走的性子,可眼下找不到人也没法拿他出气。 不敢怠慢,伍思才立刻吩咐青笋,“我这会儿写一封信,你立刻让人送去秦府。” “是。” 写完信已经是午后,将信交给青笋后,伍思才坐在榻上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柳如兰这一出变数,看来秦明惠这事只能用最初的办法让李夫人放弃这门亲事了。 她写信送去秦府正是询问秦明惠的意见,是否要趁着柳如兰离京这场东风将林书平之事揭露出来。 可她左等右等,一直到夜幕,并未等到秦明惠的回信。 第二日,伍思才让青笋去秦府打听打听情况,等来的却是秦明惠亲自到了西伯侯府。 为了避人口目,伍思才让青笋带着秦明惠从后门直接乘马车到了西伯侯府前院。 可令伍思才万万没想到的是秦明惠从马车上下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芳菲失踪了。” 伍思才仿若雷劈。 “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芳菲失踪了!” 伍思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秦明惠虽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冷静道:“昨日芳菲听说柳如兰离京的消息便独自出了府,直到此时仍不曾回府。” “这事儿怪我,昨日我跟着娘学管家之事不曾留意到芳菲的动向。是红烛拿着你的信来找我,我才知找芳菲已不在府中。她时常出府,因此我并未在意。” “可我见芳菲一夜不归,便有些慌了,起初我以为芳菲会来找你,便想让人找你问问情况,没想到你竟让青笋来问回信,我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伍思才不敢相信听到的话,“不可能,以芳菲的武功,这京城里寻常人怎能奈何得了她?” “我原也觉得如此,她的武功那般好,谁曾想……”秦明惠此时才露出担忧的神情,说话也带着哭腔。 “黄山带着人找遍了京城,愣是没有半点消息,我没法只能来找你。” 伍思才愣愣道:“昨日芳菲并未来找过我。” 秦明惠一怔,想起那日芳菲曾经说过的话。 伍思才看她神情,意识到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秦小姐有话大可直言。” 秦明惠这才道:“我听芳菲提起你有事瞒着她,而她眼下还不知如何面对你。” 听到这话伍思才愧疚不已,芳菲一定是担心柳如兰的事影响到秦明惠独自出了府,又碍于那日的心结不愿来找自己。 “怪我,怪我,都怪我。”伍思才痛苦的自责着。 秦明惠见状也不愿再刺激伍思才,只得安慰她,“现下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以芳菲的武功寻常不会出事,有没有可能她被其他事缠身一时无法脱身。” 这话说出口秦明惠却没底,她从昨夜便一直有不祥的预感。 伍思才想到一个可能,“芳菲会不会出城找那柳如兰了?” 若是芳菲担心柳如兰离京影响她们原本的计划而出城追柳如兰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下芳菲到底在哪儿啊,一日两日藏得住,过不了多久祖母他们便会发现芳菲失踪之事。” “我立刻安排人去找!” 如果芳菲是去追柳如兰还好,至少不会有安危,可若是碰上其他的事…… 伍思才不敢想,她立刻叫来青笋。 “青笋!” 青笋听到靳芳菲失踪的消息后也吃了一惊,靳芳菲的武功他是见过的,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再看十几年不曾见过少爷如此凝重的神情,他片刻不敢耽搁,得了吩咐立刻出了府。 秦明惠望着浑身散着寒意的伍思才,原来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也会有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心里默默祈祷着,芳菲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的一直支持爱你们! 第58章 两个时辰过去。 “还是没有消息?” 吴磊动了动唇, “调查的人查到靳小姐的确出了城,可没人知她出城之后去了何处,现下派去的人在京城各处搜索,仍未得到消息。” 伍思才蹙起眉头,芳菲若是去追柳如兰不至于一夜不归, 且丝毫不传消息回来,难道是她中途又遇到了其他的事? “柳如兰呢?” “还未找到。” 二人音讯全无,伍思才显得有些急躁, 心中越发担忧靳芳菲发生意外, 不由怒道:“两个活生生的人便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吗!” 秦明惠这时道:“此事或许并非你我想得那般简单,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伍思才也知道拖下去多一分未知或许就多一分危险。 “青笋, 你清点府上的守卫加上外面商行的人,一定要尽快找到芳菲的下落!” 话音刚落, 伍思才这才发现不见青笋的踪影。 “青笋呢!” 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插科打诨。 “哎——” “少爷, 小的有事来报!” 青笋急匆匆的跑进房中, 气喘吁吁道:“少爷,春花姑娘昨夜也失踪了!” 伍思才和秦明惠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你可查清楚了?”伍思才知道王春花在西伯侯府上住着不自在, 因此并未限制她的自由,王春花平日会出府晃悠, 为的是找一份谋生的差事, 日后离开这里。 青笋道:“先前春花姑娘院里的小丫鬟来报, 春花姑娘昨日出府后便再不曾回府,小丫鬟担心出事这才来找了小的。” 秦明惠道:“你怎么看?” 伍思才冷声道:“她们昨夜一夜未归,或许不是巧合。” 二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青笋点人!” “听命!” 秦明惠立刻道:“你这么去不是打草惊蛇?那群芳院若真敢这么做, 一定是有后招,这么去找人一定找不到,反而会给芳菲招祸。” 伍思才一怔,她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群芳院做生意一向心狠手辣,先前我便担心他们会对芳菲下手,但想着芳菲禁足在府我便忽略了此事,不曾想他们竟然隔了数日还能下手。” 伍思才此时懊悔不已,若是她能早些提醒靳芳菲又或者派人保护她便不会有今日的事。 “现下也不能肯定就是群芳院的人做的,芳菲毕竟是官家小姐,他们若是也敢乱来那便太无视王法了。” 伍思才知道群芳院的手段,那个胡妈妈连刘寅也敢打,还有何不敢的,再者如今也无证据证明是群芳院做的。 思虑片刻后,伍思才决定先调查情况,于是吩咐吴磊道:“吴磊,你带一些脸生的人去群芳院打探打探情况。” 吴磊时常出入这些地方,让他去再好不过。 吴磊知道靳芳菲对伍思才的重要性,不敢怠慢,立刻领了命离开了西伯侯府。 秦明惠看着天色,她出府太久需得回府了,可没有靳芳菲的消息她也一刻不能安心。 望着秦明惠犹豫的神情,伍思才这反应过来秦明惠在她府上待的太久,她叹道:“秦小姐先回府罢,一有消息我会立刻让青笋通知你。” 秦府那边还需要她隐瞒消息,一直在此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秦明惠点了点头打算先回府等候。 离开前秦明惠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安慰道:“芳菲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一定会没事。” 这话不光是安慰伍思才,也是安慰自己。如若芳菲真的有个万一,那她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 伍思才点了点头,“嗯。一定会没事的。” 伍思才刚送走秦明惠,此时西伯侯恰好回府,他一眼认出离开的那是秦府的马车。 西伯侯指着伍思才冷了声道:“你小子,说了多少回,喜欢便上门提亲,又私下往来,害人家姑娘名誉受损!我要帮你提亲,你又不询,还不准我告诉你娘。我就没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伍思才却恍若未闻的从西伯侯身边走过。 西伯侯对着离开的伍思才继续追问,“你今日这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 西伯侯默默盯着伍思才的背影看了半晌。 吴磊按照计划带着几个兄弟到群芳院寻欢作乐,可待了几个时辰打听到的消息皆是不曾有新的姑娘进院。 一无所获的结果对寻常靳芳菲和王春花的下落毫无帮助,吴磊怕再拖下去耽误正事,让手下的人继续留在群芳院打探情况,自己先行回去找伍思才复命。 “不知是消息太过严实还是那群芳院的胡妈妈早有了吩咐,从姑娘们的嘴里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伍思才心下越发担忧,夜色将至,若是再无线索,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青笋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那便是在搜查之下终于有了王春花的消息。因那日王春花与王老八的事在京 今晨有人在城门口见过与王春花容貌相似的女子,只不过那女子衣衫破烂,步履蹒跚,似乎是受了伤。 伍思才如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靳芳菲失踪一定与那日救了王春花有关系,否则王春花不会在同一日一同失踪还受了伤。 “王老八的家里可有去找过?” 王春花如今在京城举目无亲,王老八也与她再无父女关系,伍思才想不到如果王春花安全会去何处。 吴磊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她受了伤如今行动不便根本无法回这里报信?” 伍思才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王春花,她立刻道:“青笋,立刻让人在京城各处药房寻找王春花的踪迹,务必将人找到!” 与此同时,京城某一处院落里的昏迷的王春花终于醒来。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王春花闻声睁开眼便看到两名女子在她面前,其中一人正是开口之人,面容清秀衣着雅淡,另一人则是锦衣罗裳,容貌艳丽。 她先是露出惊恐害怕的神情,后见房中装潢十分陌生,便犹豫的问道:“这里是何处?” “这是鎏金坊。” 这两名女子正是金绣娘和素蓉。 今晨鎏金坊刚打开门做生意便发现门口躺着一个女子,手下的人禀告金绣娘后,她见王春花像是遭了难的模样便让人将王春花带到鎏金坊的后院,又请了大夫看病,好不容易这会儿人醒了。 素蓉见王春花害怕,于是柔声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会昏倒在我们鎏金坊的门口?” 王春花不确定二人身份她低声道:“多谢二位恩人相救,我叫王丫头,如今孤身一人。昨日在城外被一群歹徒所伤,今晨回城后由于受伤不慎昏了过去,想来是昏倒在您二位店门外了。” 金绣娘看了一眼素蓉,“既然如此王姑娘可在这儿养伤,待伤好后再离开。” 一个年轻姑娘如何能逃脱歹徒的魔爪,金绣娘对王春花的话有些怀疑。 王春花谢过二人好意,直接道:“不瞒二位当时有一位姑娘为了救我被人抓走,眼下我一定要赶快去找人救她,迟了一定会出大事。” 说着王春花掀开被子打算下榻,一直白净的手挡住了她。 素蓉问:“王姑娘,不知你是否打算报官?” 王春花愣住,她并未想过报官,她得立刻回西伯侯府求救,有伍公子在靳姑娘才会没事。 素蓉若有所思,“姑娘是打算去何处?按照你的说法,你逃脱了或许那些歹徒也会在京城里找你。” 王春花想到之前经历的一幕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若是再被他们抓回去,那她一定再无后路。 “那我该如何?” 王春花看着面前二人,她跪在地上磕头,一边道:“求求二位姑娘替我送个口信到西伯侯府,其实我只是一个丫鬟,回城的路上我们被歹徒袭击,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我现在需得回府报信才行。” “你家小姐?” 王春花道:“我家小姐是西伯侯府上的表小姐,昨日我陪小姐出城上香,没想到会遇上歹徒。” 金绣娘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可从未听说过西伯侯府有一位表小姐。 其实王春花是不敢透露出被抓的是靳芳菲,群芳院是何种地方,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家女子被抓到那儿即便未曾发生任何事,日后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素蓉道:“好,我可以替你送信。” “多谢多谢姑娘,还请姑娘尽快,迟了我怕我家小姐……” 话落王春花落下泪来。 关上门,金绣娘低声道:“素蓉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素蓉淡淡笑道:“那位王姑娘不像是坏人,何况我觉得这事或许与你常提起的那位秦府表小姐有关系。” 金绣娘一怔,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过的传闻。 秦府表小姐仗义出手救了一位命苦的女子,现下想起来那位女子似乎正是姓王。 “你的意思是?!” 金绣娘吃了一惊,若是靳小姐出了事,那可不得了。 “所以啊,你还是赶紧去一趟西伯侯府罢。” “诶,那我这便去。”金绣娘对秦府两位小姐一向颇有好感,若是这事当真她万万不会坐视不管。 “你小心些。” 金绣娘点头,“你在店里也注意些。” 金绣娘边走边纳闷道:“这秦家表小姐出了事丫鬟去找伍家人,也是奇怪。” 素蓉没走远听见她的声音笑了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离掉马不远啦! 最近吃好多瓜…… 第59章 夜幕下, 群芳院热热闹闹,人声喧嚣。 还未走进,便能感受到群芳院中奢靡的气息。 然而转眼之间,嬉笑淫奢便被疑惑惊恐取而代之。 胡妈妈听见动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从二楼走了出来,看见伍思才带着一众护卫也不胆怯, 她一步步走到一楼,面对前来群芳院找乐子的客人落落大方,随即对着一脸怒容的伍思才盈盈笑道:“伍公子, 您这般大张旗鼓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要拆了我这群芳院呢!” “不知今日您又是为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话里话外将伍思才说成了一个任性不顾王法的公子哥。 伍思才冷冷的看了胡妈妈一眼,直接下令, “给我搜!” 胡妈妈似乎早料到这一幕,气定神闲的看着伍思才的人冲上阁楼, 一时间群芳院里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伍思才看着胡妈妈的反应心底一点一点往下沉。 过了片刻, 吴磊脸色暗沉的走到伍思才身边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 伍思才恨不得此时便拆了群芳院。 此时堂内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群芳院这是惹上事儿了啊,这可是西伯侯府上的公子, 大贵人啊。” 胡妈妈不动声色,甚至带着打趣的笑容道:“伍公子, 前些日子我的人才在您手下吃了教训, 怎的?您不满意, 今儿个还要亲自上门给教训么?” 伍思才吸了吸气,淡淡道:“府上丢了个前些日子从胡妈妈手里的丫鬟,这不来找找么。” 胡妈妈若有所思道:“一个丫鬟也值得伍公子您如此大费周章, 好大的福气。不过您这丫鬟可不在咱们群芳院,我们虽是做些皮肉生意,可实打实的不敢做那丧尽天良的事。您要找人啊,可不能在我们这儿找,我们这儿可都是青楼姑娘,哪儿配得上贵府的地位。” 这话音刚落,堂上借着酒劲的众人嬉笑出声,伍思才脸皮薄微微红了脸,气的后槽牙生疼。 胡妈妈气定神闲的随同众人笑着,“我说伍公子您今儿个带着弟兄们来了,不如在这儿玩乐玩乐,咱们群芳院的姑娘哪一个不比那青涩的小丫鬟强。” 一个醉汉嚷嚷道:“是啊,找什么丫鬟!这群芳院的女子个个香体妖娆啊!” 伍思才从心中涌出一阵恶心。 这地方她迟早要端了! 胡妈妈渐渐变了脸色,“如果伍公子无事,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您要是非得插上一脚,那可要找官府说道说道。” 伍思才怒火中烧,瞪着胡妈妈半晌拂袖而去。 “走!” 伍思才带着一众护卫扬长离去,一直沿着湖边走去,两旁的摊贩见这阵仗纷纷避开,避免招惹上麻烦。 仔细一看方向并非去往西伯侯府,众人辗转来到一处小院,青笋已经等候多时。 吴磊吩咐四人在院子外候着,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跟随伍思才进到小院。 “少爷,人已经给您抓来了!” 院中一人被五花大绑,头上还带着黑纱,嘴巴用布团给堵着,只能听见微弱的呜咽声。 “把头罩给他取了。” “是!” 青笋依言取下那人的头罩。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阿宝眯起眼睛,待阿宝看清面前众人他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逃跑,由于双手双脚被束缚,下一刻他便倒在地上。 “呜呜呜——” 阿宝惶恐今日怕是不得善了。 先前他在后院听说有人上门找麻烦正想看看是何情形,却被忽然闯进群芳院的几个壮汉迷晕带走了,再醒来人已经被绑住。 他到了没明白这些人是从何而来。 伍思才也不多说直接站到阿宝面前,冷声道:“问你什么答什么,否则今日便跟本少爷见阎王去!” 伍思才朝青笋点了点头,青笋立即将堵住阿宝的布团取了出来。 不曾想阿宝这人刚能开口离开大声道:“救命啊,救命啊!” “杀人了!” 青笋也没手软,一脚将阿宝踹到在地,“滚你奶奶的,这方圆十里的院子全被我家少爷买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今儿个你若是不说实话,别想给小爷我活着走出这里!” 阿宝一听心瞬间凉了大半,方圆十里,那儿哪里还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只能无声无息的将命丢在这儿。 阿宝忍不住哭道:“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伍公子,您饶了小的吧!” “我还未曾问你所为何事你便哭着求饶,本公子今日将话放在这儿,没得到我想要的消息,你就等着看着自己的身子五马分尸吧!” 青笋一怔,少爷可真厉害。 阿宝吓得身子一抖。 该吓的都吓了,吴磊咳了一声道:“说吧,被你们抓走的靳府小姐现下在何处。” 阿宝刚想开口,吴磊伸出手道:“别说你不知,你这两日可没少在城里转悠。” 阿宝犹豫着一言不发,胡妈妈的手段他可见识过,若是被她知晓是自己透露的消息,他一定没有好下场,可现下若是不说,也别想好过。 夜幕已深,靳芳菲已经快失踪两日,再无消息,伍思才觉得自己快疯了。 自从金绣娘前来报信,她立刻赶去鎏金坊,果不其然被金绣娘所救的女子正是侥幸逃脱的王春花。 王春花一见到她便磕头谢罪,原是靳芳菲那日出城想要追寻柳如兰的踪迹,回城时恰好碰上王春花被群芳院的人捆着。靳芳菲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谁曾想自从那日让群芳院吃了一亏之后,胡妈妈便盯上了靳芳菲和王春花。 胡妈妈此人心思歹毒,见王春花住在西伯侯府并未急着下手,好不容易盯到一连几日不曾出府的靳芳菲她只身一人出城,她立刻让人抓住在城中谋事的王春花守在回城的路上故意让靳芳菲撞见。 群芳院的人早准备大量的蒙汗药,靳芳菲一时不查便中了他们的计谋,中了蒙汗药的靳芳菲只能维持片刻的清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王春花扔上她骑的马送走并嘱咐她找伍思才报信,然而自己也被群芳院的抓了。 王春花之所以受伤便是因为她不会骑马,马儿受了惊四处乱蹿慌乱之中她被甩下马然后昏了过去,再醒来已是深夜她只好在城外过了一夜第二日才回到城中却因伤势身子不支倒在了鎏金坊外。 伍思才见阿宝迟迟不开口,吩咐道:“来人,砍掉他的右手!” 青笋见动了真招也没胆怯,自己拿着大弯刀准备亲自动手。 青笋一边比划着一边道:“我头一回干这事,不过我估摸着跟杀猪是一个样儿的,若是我手偏砍到其他地方你这兄弟可切莫怪我,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两个人帮我把他手解开。” 两个护卫将阿宝架住,有人搬来一根长凳,阿宝身子颤抖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被固定在长凳上,他存着一丝侥幸,可从未听说过西伯侯府的公子做过出格的事儿,说不准只是吓唬吓唬他。看青笋那样,根本不像拿过刀的人。 “啊——” 不过转眼,阿宝震惊的看着他掉在地上的右手,鲜血淌了一地。他痛苦的冒着冷汗想要挣扎,然而身后的两个护卫将他架的动弹不得。 青笋甩掉弯刀上的血,淡淡道:“兄弟,一回生二回熟,下回你左手一定能切个整整齐齐的口子。” 伍思才侧开目光,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略微有些不适。 阿宝终于意识到眼前是动真格的,他立刻放弃了抵抗。 “我说,我说!” “眼下那小姐正被关在城外十里鸳鸯沟的一处庄子上,那庄子是胡妈妈的,少有人知。妈妈怕你们找到群芳院因此故意让人将那位小姐关在那处!” 吴磊看了看天色,忧心道:“眼下城门早已关了,要出城只能等明日了。” 伍思才明白吴磊的话中之意,迟一日靳芳菲便多一分危险,群芳院干得可是那档子生意,若是一个万一,她怕她终身遗憾。 伍思才立刻做了决定,“将人关上!其他人随我出城!” 伍思才虽是西伯侯府公子,可手上没有半点实权想要趁夜出城根本毫无可能。因此她打算回府寻求她爹西伯侯的帮助,她爹和京兆府尹马大人关系甚好,夜里放她出城不是不可能。 正当伍思才打算回府,脚步声响彻了这条巷子。 众人疑惑,面面相觑。 伍思才为了掩人耳目将附近的院子统统买了下来,此时周围应该无人才是。 院子的们被推开,西伯侯伍其渊出现在众人面前。 伍思才有几分迷茫,“爹……” 西伯侯见状大声喊道:“你这混小子,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出城!” 她爹如何得知他们要出城。 伍思才一头雾水。 这时西伯侯身后多出一人,正是那日才打过交道的京兆府尹马大人马东临。 马东临叹道:“贤侄啊,出了如此大的事儿你也不知会我们一声,现下群芳院的人已经全被带回了衙门,我已经吩咐过守城的将士,你赶紧带人出城救靳家小姐罢!” 伍思才这才反应过来,目不转睛的看向西伯侯,感慨万分。 西伯侯看了看院中的情形,“老子跟你说过你要学的事儿还多着呢!快将我儿媳平安无事的带回城,若是她有事,你也别回来了!” 伍思才眼眶润了润。 “是!” 作者有话要说:冲冲冲! 第60章 月朗星稀, 头上一弯月牙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风吹过衣袂,几缕发丝被吹得扬在半空,这还是伍思才头一次骑马夜驰。不断的扬鞭催促马儿再快一些,她的心随着颠簸的马背起起伏伏,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鸳鸯沟地处京城郊外, 那处多水,气候养人,鸳鸯沟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它的地势恰好是两条小河交汇形成的一处浅滩而得名。 吴磊骑马跟在伍思才身侧, 瞥见伍思才抓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 知道她心中一直记挂着靳芳菲,因此劝道:“靳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不会有事的。” 伍思才紧紧抿着唇,望着前方, 半晌道了句。 “她若有事, 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寒气逼人的话让吴磊忍不住哆嗦, 看来伍思才也并非一直如往常那般温文尔雅,不过是事儿没犯到她的头上罢了。 渐渐, 鸳鸯沟出现在众人眼前。 月光将鸳鸯沟照的波光粼粼,水中倒影着鸳鸯沟的一草一木, 宁静悠远, 伍思才的心却如何也无法平静。 吴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按照那阿宝所说,前面应该就是那老鸨的庄子。” 伍思才立即道:“派人围住庄子,我们直接从正门进去。” 眼下是片刻也等不及了。 深夜亮起火把, 远远看去像是会移动的火苗,看着诡异万分。 伍思才很快带着人破门而入,眼前的庄子并无特殊之处,而且看得出来并不常用。随意栽种的花草树木,看上去杂乱无章,而且好几个大树早被虫侵蚀,只剩下枯黄的木桩。 一个老者披着外衫举着灯笼从一旁的角门走出,看见有人闯入,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私闯民宅!” 这时刘捕头喘着气姗姗来迟,好家伙,伍思才一路打马前来,他那寻常马匹愣是没追上他。 刘捕头大手一挥,“官府办事,闪一边去!” 老者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求饶,“官爷,小的只是个守庄子的,啥也不知嘞。” 刘捕头办案多年,一瞧便知这老者对群芳院干得事心知肚明,他恨声道:“有关无关,大人自有定论,说吧,前些日子被你们抓来的女子现下在何处?!” “就……就在后院。” “前头带路!” 老者无法只好提起灯笼带着众人进入庄子,他心里估摸着那日见到那位姑娘便知其身份定然不俗,可不如今官府找上了门,而且那位贵公子一脸寒意,只怕是那位姑娘的亲人,如今找着了人不知是否会迁怒他这个底下做事之人。 刘捕头见他四处张望,神色不定,骂道:“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动歪心思。” 伍思才跟在身后暗自祈祷靳芳菲安然无恙。 这个庄子本来便不大,很快众人来到后院,却发现这里安静的古怪。 来不及细想便听到老者的声音响起,“人就在那儿关着呢。” 老者伸手指着正对着众人的厢房。 伍思才立刻冲上前,推开门得刹那她蜷缩着指尖,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停了。 她暗骂自己胆怯,无论发生什么靳芳菲还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吱呀——” 门外的月光照进屋内,伍思才走进去,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她猛地退出厢房,对着守在外面的老者就是正中一脚。 “人呢?!” 老者一脸惊慌,“人一直关在这儿,小的只是个守门的啊!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吴磊进到厢房仔细查看,桌上摆着凉透了的饭菜,显然这里原先有人住着,地上还有散开的绳子,一切迹象都表明这里曾经有人被关押着。 吴磊出了房问老者:“这个庄子上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 老者道:“院里来了几个人守着那位姑娘,只是不知为何眼下都不在了。” 吴磊道:“会不会被转移了?” 伍思才想了想又问老者:“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姑娘是在何时?” 老者想了想道:“今儿个傍晚,我给他们几人送饭菜都还全部在呢。” 伍思才闻言有了头绪,“那个时候我们早盯着群芳院的人,若是他们有人来此送信一早便能知道,所以芳菲一定不是被转移的。” “少爷的意思是……” “她一定是自己逃走了!” 伍思才想到什么,立即吩咐道:“快,派人沿着鸳鸯沟回京的路上找!” 原本守着芳菲的人一定是发现她逃走了去追捕她了,此时在荒郊野岭又是深更半夜,即便是靳芳菲也不一定能够轻易逃脱。若是被群芳院的人再追上,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刘捕头没想到那位小姐如此烈性,还能从贼人的手里逃走。 “伍公子,你地形不熟,不如在此等候,让下官等前去找寻靳小姐的下落。” 让伍思才在此等候,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伍思才道:“不可,此处地势开阔,谁也不知芳菲到底会走哪个方向,我们兵分三路,分头寻找,找到人便发送信号弹。” 这样的确节省时间,刘捕头应承下来。 “那这样下官带人一队往南边走。” 吴磊正想说他跟着伍思才,伍思才已经率先道:“吴磊你带着一队人往北边走。” “可是……” 伍思才打断吴磊的话,“没什么可是的,我带一队人往西边走。” 吴磊担心伍思才身子娇弱,在野外若是有个意外便不好了。可他也知伍思才的性子,说一不二,尤其对靳芳菲的在意伍思才是绝不会放弃的。 他叹了口气,青笋留在京城注意动向,早知便把青笋带上才好。 吴磊知道劝阻不了,只得嘱咐道:“那您多注意,切莫冒险,遇着事记得发信号弹。” 伍思才点了点头,“你也务必小心。” 西边更多是山林,易于隐藏却不易行走,希望芳菲不要往那处走才好。 清点人马后三队人马便出发搜寻靳芳菲的足迹。 夜里的风带着一股子凉意,伍思才命人仔细搜寻各处的痕迹,不敢放过一丝线索。 一个护卫高声喊道:“少爷,这儿有许多脚印!” 伍思才走过去果然看见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且脚印还很新,像是刚留下不久的。这里是鸳鸯沟背面的一处山坡,看来芳菲逃出那庄子后直接选择了上山躲避。 伍思才当即便吩咐道:“立刻沿路寻找痕迹上山!” “是!” 因为山上的路陡峭不易骑马且骑马会忽略许多痕迹,一行人上了山坡之后便将马儿留下徒步上了山。 伍思才举着火把四处查看是否有人经过或者是打斗的痕迹。 很快她便在一处低矮的树枝上发现了一条被撕碎的丝绸,应该是路过时被树枝划到的。伍思才拿起一看,那颜色她曾见芳菲穿过,且此处荒郊野岭,这样上好的布料除了是靳芳菲的她不作他想。 “走这边!” 伍思才一行人加快速度往山坡上赶去。 终于,伍思才找到了心中挂念着的人儿。 借着月光,伍思才将山坡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的靳芳菲模样狼狈,神色虚弱,她手里握着一根木棍,警惕的看着她面前如狼似虎的四个壮汉。 伍思才几人因为在山坡下方,借着树木藏身,此时山坡上的几人还未曾发现他们已经到来。 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大的罪,脸角都是伤痕,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碎,伍思才此时此刻是恨不得将眼前的那些歹徒千刀万剐。 伍思才一共带了六人,皆是西伯侯府的护卫,在伍思才的吩咐下八人慢慢靠近山坡顶。 “咔嚓——” 正在要接近几人时,不知是谁踩到地上的枯木枝,动静立刻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伍思才在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群芳院的几人立刻发现他们的到来,靳芳菲显然也意识到有人救援,大概是想挟持人质,几人立刻冲向靳芳菲。然而靳芳菲岂会坐以待毙,转眼之间几人便交起手来,可不知为何平日招式灵活的靳芳菲今日显得十分迟缓,不过片刻已经吃了几招。 伍思才见状压低了声音怒道:“还不上去救人!” 西伯侯府的护卫一拥而上,从正面直接与群芳院的人对上,想以此让靳芳菲得以脱身。 然而那几个壮汉也不是废物,四人竟也能与九人抗衡,一时不落下风。 伍思才深知自己武力无法与让人抗衡,于是趁着众人打斗之际,伍思才从另一边山坡绕到靳芳菲身侧。 靳芳菲刚用尽全力挥出一棒,由于体力不支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 伍思才冲上去好歹是将人拉住。 靳芳菲虽武功过人,也比旁的女子更为坚韧,可一见到伍思才这眼底便肉眼可见的涌出泪花。 到底是水做的女子。 “你怎的才来啊?!” 靳芳菲一声质问,从未见过靳芳菲如此害怕惶恐的神情,伍思才心底更是愧疚。 “我来迟了,芳菲,是我不好,万般不好。” 靳芳菲也就是一瞬的怯懦,看见伍思才这心便慢慢的安稳下来。 “罢了,回去再同你算账!” 二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二人这次也察觉情况危急,颇有些死里逃生的庆幸,因此一时握着彼此的手难以放下。 先前还不觉,此时面对面伍思才察觉靳芳菲的脸色白的吓人。手上有种黏糊糊的感觉,还有些温热。 伍思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靳芳菲的手上有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伍思才惊痛,“你受伤了?!” 靳芳菲勉强用残破的衣袖遮住伤口,叹道:“我被他们下了蒙汗药,为了逃出来我只能用比方法获得片刻的清醒。” 难怪靳芳菲看上去行动迟缓,体力不支,原来是一直被下药所致。 伍思才恨得咬牙,正要吩咐带来的护卫将那几个歹徒立刻拿下,却听见一个声音提醒她留神。 原是一个歹徒见慢慢不敌转而来袭击他们二人。 不过是转眼之间人已经逼近二人,伍思才想拉着靳芳菲避开,然而先前的打斗对靳芳菲而言本就是负担,这会儿忽然松懈再提气已是有些力所不及。 “芳菲!” 伍思才没想到正是这片刻,芳菲被击中一掌迅速朝后仰去,背后空荡荡的毫无支撑,伍思才只能紧紧拉住不让靳芳菲滚下山坡。 然而那歹徒铁了心的要置二人于死地。 一脚将二人一起踹下了山坡。 伍思才慌乱之际想着靳芳菲有伤于是紧紧的抱住靳芳菲,将她护在怀中。 不知二人滚了多久,伍思才只觉得身上痛的厉害,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过了一会儿她又感到浑身冰凉,快要呼吸不过来。 就这么,伍思才失去了意识。 第61章 “嘶——” 伍思才是被一阵夜风吹醒的, 抬头便能看到头顶一片璀璨的夜空,点点繁星缀着月光。 “芳菲……” 伍思才身上酸痛不已,她强撑着坐起来这才发现靳芳菲躺在她身侧,眼睛闭着能看见胸口微微的起伏,她这才松了口气。 山中夜里冰凉, 又是一阵风吹过,伍思才立即抖了抖,一摸身上的衣衫早湿了个透, 再看靳芳菲同样也是湿了衣衫。 耳边是潺潺的水声, 她转身一看身侧便是水流,原来她们二人从山坡上滚下来恰好掉进了这湖里。 回忆起昏迷前的事, 她在掉进湖里不久便失去了意识,想来唯有芳菲将她拖上了岸, 不过芳菲本就身子虚弱, 想必最后自己力竭也昏了过去。 伍思才前去查看靳芳菲手上的伤口, 经过湖水一泡有些泛白,看上去触目惊心。而且她感觉到靳芳菲身子微微发热, 可能是经过一系列波折又掉进湖中染了风寒。 这下可耽搁不得。 伍思才站起身观察周围的地势,她们如今在山谷的最底端, 以她们如今的情形若独自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如在此等候其他人来救援。 她摸出身上的信号弹, 泡在水里之后已然不能使用,只能等他们来找。好在她们掉下来时身旁有人看到,顺着路想来会很快找来。 不过即便要等待救援还是得寻个适宜休整的地方, 否则这山中谁知会不会有野兽突然出现将她们给吃了,而且身上的衣衫全部湿了,芳菲此时虚弱的紧再加重病情可就不妙。 伍思才也不敢将靳芳菲独自留在此处,只好背起芳菲在四周寻常看看是否有山洞之类的地方。好在上天体恤,很快便让她找到一处山洞,看上去还较为整洁也没有野兽的痕迹,应该是天然形成的。 伍思才将靳芳菲放在一处石墩旁,又找来一些干净的枯草铺在上面好叫靳芳菲躺的舒服些,然后从身上撕了一截布条将靳芳菲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将人安置好,伍思才又赶忙去找树枝生火,幸好先前出门带了两块火石,当下很快便将火堆升了起来,山洞里难得有了一丝温暖。 伍思才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晾在火堆旁,想了想又将靳芳菲的外衫取了下来一同晾着,触到靳芳菲的身子时她有些担忧,先前的发热似乎并未消减。不知吴磊他们何时才来,想到这伍思才心底便有些担忧。 一阵奔波伍思才有些乏力,她慢慢靠着靳芳菲身下的石墩坐了下来,火堆的暖意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但靳芳菲此时昏迷,她怕自己若是再昏过去,有个万一那二人真的连自救也做不到。所以伍思才盯着火苗,强迫自己清醒着。 山洞里安静的吓人,只有树枝燃烧时“噼啪”的响声,然而经历了两日的担惊受怕,伍思才此时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好在她还是找回了靳芳菲。 她已经决定了待此事结束后便将一切事实和盘脱出,无论如何她也想在靳芳菲面前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嗯哼……” 伍思才猛地僵在原地。 细细碎碎的呢喃。 这声音似乎是谁发出来的?山洞里可就她们二人,除了她只剩下靳芳菲。 伍思才有一种天快塌下来的感觉。 她慢慢转身,靳芳菲不知何时转醒,双眸微开,脸颊变成绯红,带着一种莫名的醉意。 伍思才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伸手去摸靳芳菲额头,滚烫的骇人。 应该是染了风寒起了高热,嗯,是这样的。 伍思才默默安慰自己然后迅速跑回河边打水,可没有容器,她只能用一张大叶子捧着水回到山洞试图给靳芳菲降温。 可是杯水车薪,靳芳菲的身子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越发滚烫。 而且令伍思才最担心的事还是成真了。 靳芳菲的模样根本不像风寒发热,因为失去意志的她已经慢慢褪去里衣,露出鲜红的肚兜和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伍思才惊骇的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她万万没有想到靳芳菲竟然会被下了chun药!恐怕连芳菲自己也不知她还中了这个药。 伍思才此时是庆幸自己找到了靳芳菲,没让她落入歹徒之手,可突眼下的情形让她也同样忧心。 她该如何是好? 她总不能轻薄了靳芳菲,即使如此她也是个女的,她还不知如何轻薄呢! 呸!想什么呢,她怎能乘人之危。为今之计是为靳芳菲解困,那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伍思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直接将靳芳菲背上朝山洞外走,湖水冰凉想来应该能缓解片刻,等吴磊等人找到她们再回城寻解药。 可还未曾走几步,伍思才便摇摇欲坠。 伍思才停下红着脸道:“芳菲,你坚持片刻。” 伍思才一路走得踉跄,她靠着山洞边试图走得稳一些,可本就身子虚弱的她加上背上的靳芳菲却不安分,一双小手如游龙一般上下乱蹿,整个人如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伍思才,嘴里更是发出难以意会的声音,让伍思才寸步难行。 明知靳芳菲这是被药物所致,可伍思才也经不住这般撩拨,红着脸有些荡漾。 “天啊——” “老天爷啊——” “这算什么事嘛!” 伍思才在心中纳闷,回去一定要将群芳院的人碎尸万段,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靳芳菲。 背上之人毫无察觉,只凭着身体模模糊糊的感觉做出反应,可怜伍思才备受折磨。 “别——” 一个不甚伍思才带着靳芳菲一起倒在地上,倒下时还顺便将一旁晒的衣衫拨了下来,正好铺在地上。 “唉——” 伍思才来不及叫痛,因为这一倒下来,她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靳芳菲此时神志不清,可却会使武功,上下锁住伍思才让她动弹不得。 伍思才感觉到脖子周围如被蚂蚁轻咬,酥酥麻麻,浅浅柔柔,她又羞又臊。 “芳菲,你别这样。” 这话刚出声,伍思才愣了愣。平日她为了假扮,说话会故意压低声音,可先前那柔若黄莺又矫揉造作的声音是她的? 此时的靳芳菲跪坐在上,半眯着眼,神色迷离,她约莫也是不明白,只是难受的蹭着伍思才,试图缓解什么。 经过先前的折腾,靳芳菲此时里衣褪去大半,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在火光的照印下添了一抹诱人,伍思才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 这一摸可不得了。 Gan chai lie huo。 靳芳菲似乎明白什么,也不知哪儿的巧劲直接将伍思才的遮羞布给退了去。触到胸前的束胸时,靳芳菲愣了愣,也没多考虑直接给伍思才摘了。 这下靳芳菲衣衫半解,伍思才却是正儿八经的一览无余。 伍思才大概也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蒙了,半晌没有反应。直到身子在靳芳菲不断的轻抚亲吻撩拨下渐渐发软,她才意识到此时的情形。 完了。 她竟成了那被轻薄的。 伍思才的理智告诉她,她该及时制止靳芳菲。可她同时也真实的感觉到从内心不断涌出的欢愉,她喜欢这样,喜欢靳芳菲如此对待自己。尤其是靳芳菲似乎对二人同样的身体构造十分感兴趣,伍思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发育不算太好的一对物什被靳芳菲玩弄于掌心。 而她也成了芳菲的掌下之物,渐渐沉浸其中。 寂静的山洞里响起了旖旎的声音,两只松鼠跑到山洞口张望了半晌,不知看见什么忽然又跑了开,似乎是想给洞中的二人留下些静谧的空间。 伍思才在靳芳菲的各种撩拨下早已化作一滩水,任卿采撷。 但二人初入其中,不知其法,大概是半晌得不到解脱靳芳菲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二人早已是□□相对。 伍思才此时也顾不得原先多种顾虑,一人之力尚浅,二人齐心协力必能成事。 纤纤细手不知碰到哪出机关,这下终于是得偿所愿。伍思才忍不住发出声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靳芳菲却因求而不得难受得紧。 可这事伍思才却很犹豫。 她这一辈子不会再嫁,可靳芳菲却不一定,她若是跨过那条线,日后靳芳菲得知真相若是后悔,那么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尤其此时靳芳菲而言她算是乘人之危,她却不同。她愿意交付自己给靳芳菲,因为靳芳菲于她已是珍贵至极。 可眼下这情形…… 伍思才偷偷看了一眼美的令人沉醉的靳芳菲,她觉得心跳有一瞬的停顿。 若是能拥有自己这般在意之人,那真是此生无憾吧。 “嗯……” 靳芳菲像一只狡黠的猫咪一般蹭来蹭去,像是在像主人示好。 这样的靳芳菲像是夜里盛开的昙花,这一刻美的永生难忘。而错过这一刻,这样的美或许难以再窥见。 伍思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无论是耳边呢喃,还是山洞中燃烧的火光,甚至洞避上不加点缀的岩石,此时此刻,山洞中的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生澎湃,难以自拔。 “芳菲……” 伍思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手,靳芳菲却一向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伍思才愣愣的看着拉着她的手的靳芳菲,杏眸微微睁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这场景是真令人激动。 原来傻人有傻福。 山坡另外一边。 吴磊怒急喊道:“还没找到吗?!” “还不曾发现少爷的踪迹!” 一个护卫道:“少爷和靳家小姐不会是掉进湖里冲走了吧?!” 吴磊心下一沉,从山坡下滚下来掉进河里的可能性极大,尤其这会儿水流急,一定不会在原先山坡下。 “快!沿着河往下游走!” 作者有话要说:芳菲:无论是清醒还是迷糊 只能是1 第62章 “找到了!找到了!” 吴磊喜出望外, 他们找了一个时辰,终于顺着河流下游找到了伍思才。 只不过…… 吴磊第一个越过一个小山丘冲到湖边,待他看清眼前的情形,他立刻转身抬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的众人。 “停!都不准过来!” 众人疑惑,可都听命不敢上前。想要张望碍于面前的小山丘不能洞悉。 吴磊在心头叫苦, 我滴个娘诶,他们四处拼命找人,却不想他们少爷如此好福气, 以天为铺以地为床, 以水为情趣,坐享美人儿。 伍思才看着吴磊的背影长长叹了叹气。 想起先前种种伍思才抱着靳芳菲的手不禁更紧了一些。 先前那般旖旎风情实在醉人, 好在她悬崖勒马。 她自然恨不得将靳芳菲揉碎了,捏坏了揣进心里, 可是她晓得她不能这么做。 她可以任凭靳芳菲肆意轻薄, 因为她彼时是完全清醒的, 甚至她喜欢被靳芳菲那般对待。可她不能那般对待靳芳菲,尤其是她中了药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的感受。 所以她当机立断, 抽身离开,然后又伺机将人捆住。也不知是否是天意, 一刻钟前还干劲十足的人轻而易举的便被自己束住, 神色并未反抗, 只是身子呈现出一层暧昧的粉嫩提醒着她药效还未过去。 靳芳菲歪倒在伍思才身上,却并未像先前那般作乱,伍思才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 一来靳芳菲本就中了药,先前能反制衡自己约莫是因为那chun药的关系,不过本就身子受虚之人,经过这么一折腾,早已不能强撑。二来便是她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半推半就,实则心中巴不得能够成就好事。 伍思才心中暗骂自己不耻,好在为时不晚。她迅速替靳芳菲穿好衣衫将人抱到河里等待药效过去,不过这刚晒干的衣裳算是白晒了。 混着冰凉的河水,伍思才也清醒不少,记起先前一幕幕,她忍不住面红耳赤。从今往后,这漫长岁月里,她只怕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今夜山洞所闻所见。 可现下她只盼着靳芳菲不记得先前那事,虽靳芳菲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况,眼下更是因为脱力而昏昏沉沉不能辩物。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吴磊背对着河纳闷了,这即便是掉进河里,这两人也不必一直泡在河水里吧。 “少爷,天儿冷,您二位还是赶紧上来吧。” 吴磊的话打断伍思才的思绪,她漫不经心的回应着:“你再等片刻。” 伍思才摸了摸靳芳菲的额头,倒是不像先前那般滚烫,而且人也不似那般疯狂,想来是药效过了,再泡下去明日二人怕是不好。 “吴磊,将你的外衫脱下来放在那边的石头上。” 吴磊一边脱一边道:“您二位今日是哪一出啊,也不发信号弹告知您的位置,幸好是找着了您。” 伍思才抱着靳芳菲上岸,然后用她先前放在河边的外袍将其裹住,自己则拿过吴磊的外衫穿上。 一切妥当她才唤吴磊过来,“芳菲受了伤,我们赶紧回城给她寻大夫看一看。” 吴磊知道这是好了,回过身看见伍思才的神色吃了一惊,“少爷,我看不是靳小姐受伤,您也够呛。” 伍思才摸了把脸,她身子本就虚弱,这一夜可谓是一言难尽。先是担惊受怕,后来摔下山坡掉进河里,这一番折腾,最后没想到在山洞里还发生了那事。 “哎——” 伍思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人找回来便是万幸了。” 吴磊偷偷看了伍思才怀中抱着的靳芳菲一眼,脸色粉嫩,不知是否是借着月光,带着水意,倒有一种容光焕发之感。 奇怪奇怪。 “想什么呢你?!”伍思才怕吴磊看出端倪,用衣袖遮住靳芳菲的脸。 吴磊连忙收回视线,经过这事,二人的亲事怕是得定下了。 “没呢,那少爷咱们赶紧回城吧。” 刘捕头是个仔细人,一早准备了马车,出了山谷立刻让二人上马车代步。 伍思才抱着靳芳菲躺在马车中,这一夜可算是折腾,现下总算是安全了,精神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便靠着马车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耳边便传来激烈的争吵,仔细一听竟是她爹和秦大人的声音。 伍思才睁开眼,眼前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勉强能够认出这是她府上后院的花厅,可眼前的人么。 真是多。 “唔……” 她感到一阵头疼,不禁发出声来。 众人寻声看了过来,先是青笋大声嚷了句,“少爷,您可算是醒了诶!” “儿诶……” 西伯侯府一干人等连忙围在伍思才身边,有伍思才的爹娘,还有府上的管家等人,不见祖母只怕是眼下夜深怕打扰到老人家休息,面对一双双真切的眼睛,伍思才张口便问:“芳菲呢,她可安好?” 西伯侯闻言投去一个你小子在行的眼神让伍思才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秦怀义走了上来,众人让出一个空间,伍思才这才发现不光是秦怀仁在,连秦明惠也在。 秦明惠神色忧心,看了伍思才一眼,欲言又止,似乎碍着在场之人不便言说。 这般情形让伍思才心中打鼓。 莫非众人已知晓山洞中之事? 这么一想,伍思才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惭愧惭愧,乘人之危。 虽然好像被轻薄的那人是自己,可无论是靳芳菲当时的情形还是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敢那般逾越。 秦怀义沉着气,表示当下外人太多,希望能够好好谈一谈。 西伯侯也不似先前那般叫剑拔弩张,吩咐一众伺候的人退下,这样一来屋内便只剩下,伍父伍母,秦家父女,并伍思才五人。 秦怀义似乎是忍着怒气,“伍贤侄,今儿个伯父也就一句话,芳菲中了那药,你们可有发生什么?” 伍思才一怔,当真是这事! 可她如何回答,若说没有,山洞中那一幕幕如今还叫她意犹未尽,回味无穷,那样美好的身子。 现下是如何的情形?伍思才赶紧打断自己的遐想。 若说有,实则她最后悬崖勒马,并未令靳芳菲毁了清白。可她到底又将一个黄花闺女的身子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动了手。 秦明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伍公子,你一向待表妹克制有礼,想必不会趁人之危的吧?” 伍思才一听秦明惠似乎话中有话,抬头一看,她似乎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但伍思才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她才醒来仍有些头晕。 这时一直心急如焚的伍夫人终于有了机会开口,“是啊,我家思儿从未惹出过出格之事,即便家中也从未有过通房丫鬟。何况,靳小姐还救过他的命,他怎会恩将仇报?” 这话伍思才听得便有些心虚。 这么一说,她似乎是有些狼心狗肺。 秦夫人哪晓得其中弯弯绕绕,她吃准了一点,她家娃是个女娃,女娃和女娃,能占到啥便宜。 这时西伯侯也发话了,“那厮送思才回来时不是说了么,找到他二人时衣冠完整,而且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显然是思才为解药性才选择此法。” “伍思才能在那般情形下守礼,我这个做爹的今日还算欣慰。不过秦兄,今日我们有一说一,无论他们二人是否逾越,过个几日我也是打算到秦府提亲的。” 这话没吓着秦怀义,倒是将伍夫人吓着了。 “提亲?!” 西伯侯从未见过一向温柔贤惠的夫人如此花容失色,先前因着计较夫人一向对思才的亲事十分敏感,因而伍思才未曾拍板之前他并未告诉夫人。 还因着一点,自打思才出生以后,他总觉得母子二人像是分享着秘密一般,思才的任何事更是夫人亲力亲为。 这回发现伍思才与靳芳菲这点□□,夫人竟不晓得,他这个当爹的终于有了些优越感,享受着与儿子的秘密。 眼下见瞒不住了,西伯侯只好将他知晓的情形道给伍夫人,不想伍夫人一听,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可急坏了西伯侯,“这……大夫大夫!” 大夫本在后院替靳芳菲熬药,这会儿忽然有下人来唤道是府上的夫人晕厥了过去。他心下一叹,吩咐人看火赶忙提着药箱离开。 秦家父女看着这一幕心头不是滋味,这算是什么事儿,一听到两府的孩子两情相悦竟被吓得昏了过去,这是对他们芳菲有多不满。 这亲事无论如何也不成。 成亲不是门第多看,一个体贴的婆婆比一个高门更难得。 但眼下伍夫人昏倒,倒是不适合提及此事。 大夫诊治过后道是伍夫人一时受了刺激,急火攻心,稍后便能醒转。 西伯侯这才松了口气,可同时心底又有些疑惑,夫人到底想思才这孩子娶哪家千金呐。 这么一想,西伯侯也不敢自作主张,可人家姑娘眼下就在里间躺着,也是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躺在一辆马车里睡着。 传出去姑娘哪儿还有清誉,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了小姑娘。 尤其秦家父女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一晃瞥见伍思才,西伯侯只好问问儿子的意见。 “你娘原先一概不知,难免有些诧异。” 这句话算是给秦家父女一个解释。 “思才,这事你怎么看?” 伍思才一怔,她怎么看? 得芳菲怎么看! 这时红烛跑了出来。 “表小姐醒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出现靳芳菲的身影。 伍思才看去,二人四目相对。 山洞中,靳芳菲跨坐在她身上,衣衫半解,饱含风情的模样立刻蹿入脑海。 尤其是那光滑白皙的肌肤,如出水芙蓉般的娇艳,盈盈一握的细腰,配合着一声声撩人心扉的细碎shenyin。 光是想着已是活色生香。 伍思才头一回发现自己竟有些□□熏心。 伍夫人幽幽转醒,正好看见身旁呆愣的伍思才。 “思儿,你为何流血了?!” 第63章 流血? 伍思才怔怔的摸了摸脸, 似乎是有一种温热的感觉。 “你鼻子出血?!” 西伯侯诧异的叫了一声,猛的想到什么,说着伍思才痴傻的目光看向刚到花厅的靳芳菲。 靳芳菲脸色通红,似乎十分局促不安。 伍夫人一无所知掏出手帕替伍思才擦去血迹,伍思才只是傻傻愣愣的望着靳芳菲的方向。 可西伯侯和秦怀义是过来人, 伍思才这般模样,分明……分明是想入非非。 至于想的是何事,这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秦明惠不愧是见多识广, 那些年的话本没少给她长见识, 见伍思才这般反应该说他是痴还是傻。 “这……” 西伯侯大感丢脸,一个巴掌拍在伍思才的脑门上。 “给老子清醒过来!” 伍思才低呼一声回过神看到手上的血, 又意识到这血从何处而来顿时收回目光不敢再看,连手和脚也不知如何安放。 她在作甚! 她和那些登徒子有何区别?!! 伍思才心中后悔自己定力不足, 今日当着两府长辈闹了这么个笑话。 伍夫人望着手帕上鲜红的血迹, 再看女儿红的似血的耳朵, 终于察觉到一丝异样。自从靳芳菲出现以后,伍思才提到最多的便是靳芳菲, 时常往秦府送东西。 她疑惑的看着两个孩子,或许他们的话非虚, 只是自己一直忽略了真相。 秦怀义现在压根不信二人之间清白, 两个孩子, 若是清白为何这番扭捏羞怯,尤其这伍思才,这登不上台面的模样! 简直是有伤风化! 秦怀义气的不轻, 两撇胡子隐隐有飞起的趋势。 “伍公子,小女子有一事相询,还请公子移步。” 众目睽睽,谁也不曾想到靳芳菲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有事与伍思才商讨。 秦怀义第一个不允许,“芳菲,既然你已醒了,便随舅舅回府,在旁人府上养伤到底不方便。” 秦怀义话中有话,西伯侯立刻劝道:“秦兄且慢。” “眼下夜班深更,不如待天明后再动身也不迟,何况芳菲如今才醒,不宜奔波才是。” 西伯侯府与秦府只隔了两条街,何来奔波一说。 秦怀义知这是西伯侯不愿两府之间因此断了联系,可如今种种,实在非他傲气,而是他当真不放心靳芳菲同伍思才定亲。 “不了,劳侯爷费心……” 婉拒的话说到一半,靳芳菲打断了他,“舅舅,伍伯父,芳菲知此时不合时宜,但芳菲有重要之事一定要问问伍公子才行。” 秦怀义不曾想芳菲如此执拗,甚至不惜在众人面前违逆他。 “舅舅,待侄女问清楚后便同您和表姐回府,请舅舅稍后。” 话落,靳芳菲目光看向回过神的伍思才。 伍思才抿了抿唇,知道这是那个万一到来了。 芳菲还记得先前之事,如今找她算账来着。 伍思才眼睛一闭,迟早要来之事,不如早死早痛快,何况自己做过之事,她也不能始终逃避。 而且她也想知道芳菲是如何想的。 “我去去便回。” 靳芳菲率先转身进了里间,伍思才紧随其后。 秦明惠见到这一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他人不敢置信,她们两个小辈就这么放着几个长辈进了里间,红烛还在外头守着,像是防着几人偷听似的。 笑话,一个长辈会做这种事? 当然。 西伯侯瞅着红烛,“小丫头,下去吃点点心,守着你家小姐也累了。” 红烛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多谢侯爷关心,奴婢不饿,且表小姐吩咐过奴婢,一定要守在此。” 西伯侯闻言露出尴尬的笑容,“自家人,自家人。” 西伯侯悻悻转身,秦怀义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身算是给他留了些颜面。 伍夫人自先前便神情恍惚,西伯侯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番,于是走到伍夫人跟前低声道:“夫人这事儿是为夫考虑不周,不过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想待此时有了眉目再同你提起,何况我见夫人你也甚是喜爱芳菲这孩子,这才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伍夫人碍于秦家父女在场不好多言,她是喜欢靳芳菲,因为她感激靳芳菲对伍思才的救命之恩。 可不代表她希望靳芳菲嫁给伍思才啊! 伍夫人叹道:“唉,夫君的意思我明白,还是看看孩子们怎么说。” 西伯侯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两个孩子皆是有主见的,他们也不必去操那个心。 西伯侯有意与秦怀义处好关系,“秦兄,慧侄女,你们稍坐,这么一阵,还未好好招待你们,我立刻让人送些点心和茶水,我们边吃边等。” 秦怀义点了点头,“多谢侯爷。” 里间。 气氛与花厅迥然不同。 靳芳菲自进到里间便背对着伍思才,伍思才站在身后感到芳菲的严肃认真也十分局促不安,不敢率先开口。 事实上,告诉靳芳菲自己其实是女子,远比想象的要困难。 然而,不知伍思才是否该庆幸靳芳菲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女子。 靳芳菲转身盯着伍思才,神色镇定,“有一事我很疑惑,在我们滚下山坡后是你一直陪着我对吧?” 伍思才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是我陪着你。” 听见伍思才的回答,靳芳菲瞳孔收缩,抿着唇,哑声道:“那我中了chun药一事可是真?” 伍思才再次点头,“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大概是群芳院的那些人偷偷混在蒙汗药里,因此你并未察觉。” “我记得当时……似乎……有个人陪着我。” 话说到一半靳芳菲红了脸,实在难以启齿。 不期然伍思才想到某些画面又有些头昏脑涨,她赶忙捂住口鼻,怕先前丢人的那一幕再次出现。 “实在是抱歉,当时事发突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还请芳菲你见谅。” 靳芳菲在迷糊之时,脑海里不断地闪出一些画面令她难以置信。直到她醒来红烛告诉自己中了所谓的chun药,她才意识到梦中的画面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可,那样亲密无间的行为…… 想到一些场景,靳芳菲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觉得有些可笑,她怎会觉得伍思才是个女的。 靳芳菲不想再试探,她直言道:“可为何我的印象中与我一道的似乎是名女子。” 伍思才心想终于说到了正题。 “的确是个女子。” 这样说芳菲应该会明白了吧。 “可陪着我的不是你么?” “这并不冲突,不是吗?” 靳芳菲微微睁大了眼眸,带着几分怒气,却怕外面的人听到,压低了声音道:“这如何不冲突,男女之别犹如云泥之别!” 伍思才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抱歉,让你失望了。” 伍思才不敢抬头注视靳芳菲的目光。 靳芳菲看着此时低着头盯着地面的伍思才,心中的怒火一下蹿出天际。 她是何意? 轻描淡写的抱歉便打算将此事掩盖过去?她当她靳芳菲是那地上随随便便生长出来的杂草么?! “抱歉?你为何事抱歉?!” 伍思才不曾料到靳芳菲突然上前,吓得想要退后,却被靳芳菲按住肩膀,进退不得。 料到靳芳菲会生气,可她这般动怒,伍思才还是有些难以承受,一种窒息般的难受将她包围。 面对靳芳菲那样怀疑失望的眼光更是让她想要夺门而出。 伍思才强忍着心中的难过,红着眼眶喃喃道:“抱歉,我骗了你,芳菲。” 然而她这番态度令人火大。 “你骗了我何事?!你且说一说啊,伍公子?!” 靳芳菲替她回答,“因为你是女子,嗯?所以你愧疚,所以你抱歉?” 一边说着,靳芳菲也不知是着了魔还是怎的,她一把解开伍思才的腰带,又迅速的剥开了伍思才的外衫。 一如山洞中的情形。 二人脑中纷纷回想起一些片段。 当解开里衣的那一刻,靳芳菲往后退了一小步。 果然同她梦中一样。 白色的裹胸带缠绕着白皙的身子。 伍思才轻轻侧开目光,羞红了脸,却因着是靳芳菲她毫无阻拦。 靳芳菲惊讶的发出一声低呼,慢慢的她伸出手,一点一点的解开就那藏着美好的地带。 随着裹胸带轻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靳芳菲的指尖落在了那处所谓的秘密之前,不大不小的浑圆,像极了一颗颗水蜜桃。 莫名有些诱人。 而此时的伍思才因为羞涩亦或是紧张,肌肤粉粉嫩嫩,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娇艳。 眼见为实。 靳芳菲再不得不信。 伍思才当真是个女子。 以前从未认真辩驳,此时看来,伍思才的容貌当真是秀气,放在男子中是阴柔,放在女子中可是十足十的美貌。 靳芳菲诧异,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竟从未怀疑过。 由于惊讶,靳芳菲这么愣在原地,倒是伍思才颇为不自在。 查明正身,倒是好歹让她穿上衣服。 “芳菲……我可以穿衣了吗?” 细若蚊蝇的声音,不知是羞的还是怕的。 靳芳菲猛然惊醒。 她看了伍思才一眼,收回手指,却在不经意之间划过两点。 “嗯~” 伍思才愣住。 靳芳菲也愣住。 一个,我的老天爷诶。 一个,眼下是何情形。 伍思才赶忙打算穿好衣衫,这时靳芳菲无意之中瞥见伍思才的胸上有些一些红斑。 她愣了愣。 她涌出一个疑惑,这不会是自己留的罢? “这是我弄得?” 伍思才顺着靳芳菲目光落在自己的胸上,看见那些红斑,刷的红了脸。 “不是,这是我在山里被蚊虫咬的。” 伍思才仓惶转身穿衣。 靳芳菲盯着她的背影,以前从未发现伍思才的曲线倒是美妙。 想着靳芳菲绕到伍思才跟前,阻止她穿衣的动作,微微蹲下身子,正好对着那一对水蜜桃。 她看了半晌,最后斩钉截铁道:“这分明不是蚊虫咬的。” 伍思才羞得快要哭出来了。 先前是靳芳菲昏迷不醒,可眼下的情形,叫她好生羞涩。 不想靳芳菲却不依不饶,“是吧?这是我弄得。” 伍思才半哭着求饶,“好姐姐,你待我穿上衣衫,可好?” 靳芳菲一怔,这娇软的声音,以前从未发现伍思才平日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骗人时可没见你这般害怕。” 想着被骗,靳芳菲偏偏不让她如愿。 伍思才哪儿想到靳芳菲如此无赖,她只好试图遮住自己外露的风光。 靳芳菲盯着伍思才看了半晌。 她忽然起身伸手扯下伍思才束发的玉簪,顷刻间长发垂直落下。 眼前人眉目如画,端的是楚楚动人。 目光随之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靳芳菲鬼使神差的蹲下张嘴含住了如樱桃一般的小点。 伍思才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看也不敢往下看。 可身体却更为诚实,一如在山洞的情形。 她想,她愿意被她肆意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掉马了! 第64章 门外是几位长辈静坐品茗, 气氛安静。 门内是二人暧昧丛生,画面旖旎。 伍思才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在自家府内如此被人调戏,内心既是欢愉又是挣扎,若是一个不慎有人闯了进来那可不妙。 那厢伍思才纠结,实则不过只有转瞬。 靳芳菲几乎是在亲上的一刹那便惊得连连退了几步, 她仓惶茫然的看着衣衫半解的伍思才,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为何不穿衣?” 伍思才更为不解,“不是芳菲你替我解开的么?” “什么?!” 靳芳菲惊得红了脸。 伍思才想上前去扶靳芳菲, 靳芳菲像是惊弓之鸟的伸手阻止着伍思才的靠近。 两颗明晃晃的水蜜桃在眼前晃动, 靳芳菲面红耳赤道:“你先着衣,你先着衣!” “哦, 好。” 伍思才停下来慢慢穿衣,不免心中揣摩靳芳菲的反应。 她莫非是喜欢自己?否则刚才怎会又那般轻薄自己。可眼下, 她眼中的害怕惊惧又不是作假, 显然是被自己吓到。 伍思才心中叹了口气, 她是越发在意便越不明白靳芳菲的心。 伍思才不知的是靳芳菲此时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从她的手划过衣带,一圈一圈的裹住美好, 划过白皙嫩滑的肌肤,房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靳芳菲动了动喉咙, 移开了目光。 遭了, 原来伍思才当真是女子, 而且是狐妖一般的女子,差点被她蛊惑了去。 伍思才穿好衣衫,心怀忐忑的看向靳芳菲, 默了半晌,她鼓起勇气道:“对不起,芳菲,这事我不是故意欺骗于你,而是我生来便带着这个秘密。伍家人丁单薄,当初我娘和我爹成亲,一连两胎全是女子,祖母便有意给我爹纳妾,可我爹娘二人夫妻情深,不愿再有第三人。阴差阳错之下,我娘的奶妈为了帮她便谎称我是男儿,可没想到我娘因为生我伤了身子,不能再育,我是女儿身的事便一直瞒了下来。” “我好几次想同你道出真相,可我怕……怕你晓得了便再也不理我。今夜的事……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你会被他们下了那样的药。” 提起今夜,二人难免想到山洞中的事。 目光触及,纷纷红了脸。 靳芳菲问她:“难道你便打算骗我一辈子?” 伍思才解释道:“自然不会,我原本是打算待柳如兰和林书平的事儿解决之后便同你讲,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靳芳菲懊悔不及那日一时不慎着了那些歹徒的道,以至于二人陷入今日的窘境。 知道伍思才是女子后,再观她的容貌当真是半天无法将她视作男子,靳芳菲心中不知悲喜,尤其是二人在山洞中发生了那样的事。 靳芳菲默默道:“你应早些同我讲的。” 儿时的记忆浮现在眼前,难怪那时的伍思才要以身相许,从一开始她便表明了女子身份,是自己会错意。 或许当真是童言无忌,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靳芳菲的沉默看在伍思才眼中便成了拒绝,她一时慌了神,抓住靳芳菲的手,“芳菲……,你原谅我可好?” 靳芳菲一怔,从前总觉得伍思才眼中有一种她不懂的犹豫彷徨,可她现在懂了。 她慢慢道:“伍公子……哦,不,是伍小姐。今日劳你搭救,我感激不尽。你的秘密我也会替你保密,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世人皆以为西伯侯府有三公子,却不知其女儿身,而且观西伯侯的反应,看来也是不知其中真相的。靳芳菲能够理解伍思才不告诉她真相,可她暂时也不能坦然面对伍思才是女子这一事实。 她先前是生气,生气伍思才诓骗了她,可当接受了伍思才是女子这一事实,她也不得不正视她们之间原来生出的那一种情愫。 甚至她怀疑伍思才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对她表明心意,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林老太君府上的后院上,她二人坐在树上,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在她们身上,而正是那时,伍思才告诉自己她心悦于她。 可如今上天却给她开了个玩笑,伍思才竟是个女子。 伍思才如何听不懂靳芳菲的婉拒。 她不曾想到她和靳芳菲之间的拒绝来得这样迅速,可即便她是女子,难道她们一起经历的过往全不作数了么?她对靳芳菲的心意难道便这么一文不值吗? 靳芳菲心底乱糟糟的,她决定先回秦府,也省的两家的长辈起疑。 “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改日……改日再同伍小姐你道谢。” 擦肩而过,闻到伍思才身上淡淡的香气,靳芳菲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今夜之事,我很抱歉。” 虽然记忆不太完全,但靳芳菲想着恐怕还是她占伍思才的便宜更多,更甚就在这屋中她竟也做出轻薄之事。 她理应道歉。 伍思才生出几分怒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一想到靳芳菲出了这个屋便可能同她一拍两散,什么原本想的告诉靳芳菲真相之后,是生是死全在靳芳菲手里决定这种想法,一股脑的被她忘在了脑后。 “站住!” 伍思才急匆匆拦住靳芳菲,“难道你便如此对我?” 靳芳菲不解。 伍思才红着脸,也不要面子了,没羞没臊的道:“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不应该负责?” 这下轮到靳芳菲羞囧了。 “我当时神志不清!” 伍思才道:“难道神志不清便可以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上下其手,任意□□?你也瞧见了我身上的痕迹,那些全都是你留下的,你毁了我的清白,须得负责!” 靳芳菲被伍思才这一番言论惊得无法反驳。 伍思才不依不饶,“你承不承认,当时在山洞中,我原想抱你到河水中,是你用巧劲将我压在身下对我做了那样的事。” “可当时情况……” “你只说承认与否。”伍思才打断了靳芳菲的辩驳,“你可承认?” 靳芳菲叹气,“我承认。” 虽然只是一些记忆,但靳芳菲还是记得山洞中暧昧的一幕。 “那你可又承认就在刚才,就在这屋里,是你解开我的衣衫,还……还……” 伍思才语出惊人,靳芳菲连忙在她说出更羞人的话之前道:“我承认,我承认!” “那你是不是该负责?” 靳芳菲一想,伍思才的话似乎不是没有道理。 伍思才虽眼下是男扮女装,可到底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被她轻薄了去,让她负责也实属常理。 看着靳芳菲迷糊的神情,伍思才心底松了口气,虽有些投机取巧,坑蒙拐骗,但她就是在赌。 她赌的是靳芳菲对自己有情。 她不信,她们之间的种种对靳芳菲而言一文不值。也不相信,靳芳菲对自己毫无感情。 她是女儿身不假,可她愿意给予靳芳菲全部,只要靳芳菲愿意留在她身边。她不敢想象,若是今日让靳芳菲随随便便离开了西伯侯府,他日她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来挽留靳芳菲。 靳芳菲不解道:“可我如何负责?总不能让我娶你吧?”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伍思才,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伍思才竟然是女子。 伍思才抿着唇道:“你不能娶我,但我可以娶你。” 话落,伍思才脸上飞起两团红云。 靳芳菲愣了愣。 “虽我是女子,但芳菲,我早认定了你,这一辈子非卿不娶。” 靳芳菲无端有些恼怒,“我看伍小姐是假扮男子入了戏,竟说出娶我的话。” “如若不是今日我发现你的身份,你是否打算瞒着我成了亲之后再告诉我真相?!” 伍思才不解靳芳菲突然的动怒,她急得红了眼眶,“芳菲,我发誓,我绝非故意瞒你。我是怕你生气才一直不敢告诉你,且我绝无可能打算瞒着你成亲的打算!” “我就是怕……怕你知道我是女子便不心悦我了。” 一颗滚烫的眼泪的落在靳芳菲的手上,烫的她的心也跟着一疼。 靳芳菲无奈道:“说的好好的,你作何哭了。” 伍思才因为先前被她抽了束发的玉簪,此时披着长发,泪眼朦胧,真是我见犹怜。 “你不该瞒着我。” 伍思才抽了抽鼻子,“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可好?” 说着,伍思才抓住靳芳菲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 靳芳菲叹了口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对于伍思才,靳芳菲心中可谓是矛盾不已。因为她记得自己对伍思才的每一次心动,也记得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喜是悲,她皆一一铭记。 可这一切原来皆是基于伍思才是男子而发生的,眼下她不确定自己对伍思才的感情又是真是假。 但这样伍思才已是十分满足,只要靳芳菲没有明确拒绝那便说明她是在犹豫,并非对自己绝无感情。 伍思才握着小手,心有些飘飘然,忽然道:“芳菲,山洞中发生之事,我毕生难忘。虽你当时神志不清,甚至发生那样的事更是非你本愿,可我想对你说。” “我愿意同你一起行那事,因为无论如何,同你一道皆是美好的。” 靳芳菲听得头皮发麻,被下chun药而做出那等轻薄之事已然是她此生的污点,她习武多年,讲究一个行得正坐得端,一时不慎中了别人的阴谋。 此事于她而言可谓丢脸。 “色……!” “色女!” “芳菲……” 伍思才捂着鼻子委屈的看着靳芳菲,说得好端端的怎的还动手了。 靳芳菲教训道:“既是女子,那理应恪守礼法,你这般出言不逊,该罚!” 伍思才心中委屈,她以为她与靳芳菲的关系已然亲密无间,没想到芳菲竟然因此责怪于她,而且最不恪守礼法的就属芳菲自己。 不过这些伍思才自然是不敢提的。 门外,伍父伍母并着秦家父女等的心急,茶水如牛饮一般,一杯又一杯。 面面相觑之间,几人皆有同感。 这二人未免过于大胆了一些,竟把他们晾在外面如此之久! 终于,伍思才同靳芳菲双双出现。 伍父敏锐的发现伍思才的发髻是重新梳的,连衣衫也有些凌乱。 我的老天爷,自己的儿子何时成了如此急色之人? 这下西伯侯当真不敢怠慢,他先是慰问靳芳菲:“芳菲啊,身子可好些了?” 靳芳菲尴尬的咳了咳,应道:“多谢伯父关心,今日给您添麻烦了。” “一家人,一家人,何谈麻烦。” 伍思才这回终于递给她爹一个干得不错的目光。 西伯侯心想,这是有谱儿了。 她们父女二人打着暗语,秦怀义气得两眼发白。 “芳菲,回府!” 靳芳菲一时乱糟糟的,便应了下来,回府也算能冷静片刻。 靳芳菲行了一礼告别伍父伍母,刚走一步发现被人扯住衣衫。回头一看,竟是伍思才,一副可怜巴巴的目光望着自己。 靳芳菲连忙扯过袖摆,匆匆跟着舅舅秦怀义离开。 她可没有看错,伍思才先前用嘴型无声道:“记得负责哦。” 真是无赖! 伍思才望着靳芳菲的背影终于露出笑容。半晌收回目光时,对上伍母忧心的目光,她不禁在心底叹了叹。 这儿还有一关呢。 第65章 虽昨夜折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伍家众人还是按时起床一起用早膳,只不过相比往常,今日众人显得格外沉默。 伍老夫人日常眼观八路,耳听八方, 自然不可能对昨夜发生之事毫不知情,只不过这儿子儿媳并着孙子三双黑色眼圈,好笑之下她竟觉得有些欣慰。 正当伍老夫人打算就昨夜之事好好问问当事人, 门外走来两位美貌少妇, 竟是伍思才的大姐和二姐。 伍老夫人笑道:“今日是吹了哪边的风,这两个小祖宗竟一起回了。” 伍思南和伍思蕊笑着对望一眼, 齐齐上前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给爹娘请安。” 伍老夫人看了看孙子, 心知所为何事, 仍然打趣道:“咦,今日好日子。平日难得见上一个, 今日见了一双。” 西伯侯夫妇许久不见一双女儿,自然是喜笑颜开。 伍思才道:“大姐, 二姐, 你们今日回来了, 娘不知多高兴。” 伍夫人赶忙吩咐伺候的人添置碗筷,拉着一双女儿入座,“今儿是约好了一起回的?可用了早膳?” 伍思南为人稳重, 而且已是身为人母,笑着应道:“娘,我用了才出门的,来的路上同二妹遇上了正好一同回来。” 伍思蕊则道:“我虽是用了,可这家里的味道我早就想着了,一定要再吃些。” 伍夫人笑着说好,一双出阁的女儿回府,她这心里多多少少得了些安慰。昨日之事,因着西伯侯在,她始终没找到机会问伍思才,于是这心也就跟着悬了一夜。 伍夫人问:“怎么没将东哥儿给带回来。” 东哥是伍思南的长子,去年五月才诞下,如今也有一岁多了,正是黏人之时。 提到长子,伍思南露出慈爱的笑,“东哥儿闹腾的很,今日留在府中,婆婆正好也能好好带带。” 伍思蕊闻言便道:“上回我去见大姐,东哥如今生的白白胖胖,倒是可爱的紧。” 伍老夫人则笑道:“自己喜欢便生一个去。” 伍思蕊腼腆道:“这不是计划着呢。” …… 一家人闲话家常,一顿寻常的早膳今日显得格外温馨。 一直到所有人放下筷子,伍老夫人才步入正题,她一贯在府上具有威严,因此她开口,无人敢轻视。 “昨日的事想必思南和思蕊也听说了,我先前不过问,是因为知道你们爷俩有分寸,如今看来这分寸是全被丢到脑后了。” 伍思南接过话头:“我今日一早便听人到昨夜小弟带人到群芳院闹事,今儿个群芳院更是直接被查封,到底是何情况?” 伍思才汗颜,这消息倒是走漏的快。 伍思蕊纳闷道:“平日我见小弟也算是洁身自好,怎会到群芳院闹事?” 伍思蕊心底其实还有话,她一直以为小弟好龙阳,好端端的今晨却听说小弟为了一个女子闹得天翻地覆。 西伯侯这回必须替儿子解释,“这回怪不得这混小子,事实上前日秦府上的表姑娘靳芳菲,也就是靳卢将军之女被群芳院的歹徒用计给掳了去,混小子也是救人心切这才围了群芳院。我见她没头没脑的,于是叫了马大人帮她,最后得知靳家姑娘被困在城外的一处庄子,这不才深夜出城救人。” “这深夜开城门本是大罪,因此马兄今儿个一早便进宫向皇上禀明了事情,于是大理寺插手调查此事,群芳院平日作恶多端,这回算是撞到了枪口上,我和秦家兄弟一起联手,还能不叫他下马?” 伍思才这会儿听她爹一口一个秦家兄弟,想起他们二人初见时剑拔弩张的模样,觉得她爹还是十分可爱。 伍思蕊想到什么,“莫非是上回对小弟有救命之恩的那位靳家小姐?” 伍思才点头,“正是。这次之所以被群芳院的畜生算计,正是因上回我和她一起在街上救了一位被群芳院买卖的姑娘。” 提起王春花,伍思才忽然想到她还留在鎏金坊养伤。 伍思蕊叹道:“这位靳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 自家小弟的水准她还是清楚的,当街行侠仗义的只怕是那位靳小姐。 伍思南则是比伍思蕊想的更深,“群芳院的人想必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知那位靳小姐可有受伤?” 听见这话,西伯侯神情古怪。 伍思南见状便露出惋惜的模样,“这倒是可怜了那位靳小姐,明明是做好事却落得这般下场。” 西伯侯叹道:“思南你这可就是会错意了。” 伍思南微微诧异,再观在场六人,除却自己和伍思蕊茫然之外,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伍思南敏锐的察觉到什么,于是道:“莫非这其中还有内情?” 西伯侯咳了一声,对伍老夫人道:“今日难得思南思蕊两姐妹回来,正好将这事儿说清楚,一家人也好晓得内情。” “娘,那位靳家小娃,我瞧着人水灵又聪明,两个小年轻两情相悦,这回的事又是这混小子占了便宜,说什么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所以儿子打算过几日便让人给这混小子提亲。” 一番话倒是将伍思蕊给惊着,失手打翻了茶杯。 西伯侯责怪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伍思蕊看了伍思才一眼,解释道:“爹我就是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要给小弟定亲了?” 西伯侯道:“他这年纪娶妻成家的大有人在,何况眼下为了靳家小娃的声誉,他也应该给人一个交代。” 话音一顿,西伯侯转头看向伍老夫人,“娘,你看如何?” 伍老夫人手里杵着拐杖,“你不是都决定好了?还问我这个老太婆作甚?” 伍夫人找了机会道:“成亲乃是大事,如此是否过于草率了些?夫君。” 当着儿女的面,西伯侯觉得这面子有些挂不住。 “娘,您这是哪儿的话。这不是事发突然,加之靳家那姑娘也不差,您先前不也夸过这姑娘是个好性子呢。” 伍老夫人却不看他而是直接问伍思才,“你呢,才儿,这可是你所想的?” 伍思才不禁看向她娘伍夫人,从她眼中看到阻拦。 伍思才知晓她娘的心思,可这件事她再坚定不过。 下了决定,伍思才起身躬身道:“我喜欢芳菲,要娶她为妻,还请祖母成全。” 西伯侯点了点头,这么多次,这孩子总算是给了个准话。 望着伍思才,一如当年西伯侯年轻时的倔强,伍老夫人笑了。 “那孩子是叫芳菲是吧,她于你一是有恩,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二来不难看出她为人正直善良,若是能取得她,也算是门当户对,是一门氙气。况且你们二人也算是经历颇多,成就一段良缘也算是佳话,祖母希望的是你能够相信自己的决定,毕竟这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二人要过的。” 伍老夫人接着道:“过成怎样,活成怎样,皆是由你们做主,日后可再反悔不得!” 伍思才大喜,“多谢祖母成全!芳菲是我一生挚爱,此生唯有她才能令我心悦!” 听见这话,伍夫人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手帕,她盯着伍思才,眼底神色复杂。 伍老夫人叹道:“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 伍思才听到这话有些汗颜,若是有朝一日祖母知道她是女儿身,不知是何反应。 伍老夫人面露喜色,毕竟伍思才身为长孙,他的亲事时府上一大喜事。 伍老夫人嘱咐西伯侯,“这事马虎不得,如今那姑娘的双亲还在邙州罢?这提亲需得重视,两边皆要派人前去,得让人看见我们府上的重视,人才愿意将姑娘嫁进来。” 西伯侯笑了两声,“这事儿娘你放心,儿一定办妥当。” 长姐如母,伍思南看着伍思才长大,一转眼伍思才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她颇为感慨,“小弟也要成亲了,日后再添几个娃,届时府上可要热闹了。” 伍老夫人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儿孙满堂,这话是说到她的心坎儿里,笑得直抿嘴。 伍思才和伍夫人的神情却有些恍惚。 西伯侯得了准信立刻出府张罗起来,伍家三姐妹今日难得聚在一起便陪着伍夫人在府中。 母女四人在花园赏花。 伍思蕊素来是伍夫人的贴心女儿,如何看不出她娘一直魂不守舍,而且伍思才的反应也不太对劲。 伍思蕊在一家人面前向来直言直语,这事儿她也疑惑许久,当下便想问个清楚。 “小弟,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今日还要你解惑。” 伍思才不解,“二姐不妨直言。” 伍思蕊正想问问,转念一想,说出的话又成了劝诫,“上回我见你同一公子亲密无厮,以为你有那龙阳之好,可如今既然你要成亲了,便要收了那些坏心思,省的辜负了人姑娘。” 伍思才一口气差点没能收回来。 伍思南看着即使出嫁仍没能改掉性子的二妹叹了叹气。 “二妹瞎说什么呢。” 伍思才也道:“二姐,我何时有那癖好?” 伍思蕊见他不承认,“也罢,总之既然成亲了便要收收心,安分的守着小家才是。” 伍思才叹道:“二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芳菲的。” 伍思蕊还要说什么,伍夫人忽然道:“南儿,蕊儿,你们许久不曾回来,我也许久不曾尝过你们的手艺,不如去帮娘准备一些点心。” 伍思蕊愣住,才吃了早膳,这会儿哪里吃得下点心。 观二人神色,伍思南和伍思蕊立刻意识到这是她娘支走她们。 “那娘稍等,我和二妹去去便回。” 走出老远,伍思蕊有些不满道:“自幼便是如此,娘一有事儿便支走我俩。” 年幼时,伍思南也有心高气傲之时,总觉得娘和小弟之间更亲密,长大后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消失了。 “好了,许是娘有事嘱咐小弟,无论娘对小弟再疼爱,她对我们也不差,不是么?” 伍思蕊叹气,自幼虽看得出娘最爱的是小弟,但娘的确也不曾亏待过她们两姐妹。 “我明白,大姐。”伍思蕊拉着大姐,“走吧,今日让娘好好尝尝我们两姐妹的手艺。” 姐妹二人慢慢消失在一片芙蓉园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感谢各位的投雷!评论!营养液!谢谢大家! 提示下章有个重要人物出场! 预收的两个文改了名字 一个改成《我和前任一起》 一个改成《姐姐难攻》求收藏哟! 第66章 风徐徐吹过, 树叶随风而落。 这才惊觉,已是入秋。 “娘,我喜欢她。”伍思才低着头,手里握着一只芙蓉花,轻言细语, “不知不觉的,心里便有了她,我也晓得我的身份不容易。曾经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可我那日忽然发现我为着这身份失去了许多, 同时也拥有了很多。” “比如,如今我可以用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娶她。” 伍夫人听得心头一紧, 伍思才语气中的笃定她毫不怀疑,可她另有担忧。 “她难道不知你的身份?” 伍思才自是知她娘的担忧, 略微羞涩的道:“嗯, 昨日刚知。” 伍夫人暗自古怪, “你们昨夜失踪的那一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何事?” “呃……她不是中了那什么嘛。” 伍思才红了脸,伍夫人见状叹了叹气。 “你将人小姑娘吃干抹净了?!” 伍夫人很忧心, 她这女儿竟学了那些个怀招子。 伍思才一怔,“我哪儿敢!” 伍夫人一听咋舌, “你被她吃干抹净了?!” 如今世风日下, 姑娘家也如此行事生猛了吗? “害!” “娘!您瞎想什么呢?” 伍思才抹了抹汗, 她娘可真会浮想联翩。 伍夫人也气,“你一声不吭的打算带个媳妇回来我也没同你计较,你密不透风, 我能不瞎想吗?” 伍思才一听又没了气性,哑声道:“昨夜出了些意外,虽不是娘你说的吃干抹净,也快到那处了。” 伍夫人望着这个女儿,她一共三女,可唯独对这个幼女多有亏欠,因着她的一时侥幸便叫她隐瞒身份,过上心惊胆战的日子,寻常女子的生活她从未体验过。 “你是真心喜欢那小姑娘? ” 伍夫人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着,因着心中的愧疚,她对伍思才算是有应必求。可令她欣慰又心疼的是,伍思才自幼懂事,从未提过任何无理的要求,这次说要向靳芳菲提亲已经是她所知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嗯。” “从前我总有许多迷惘,也不知前路如何,可如今我从未像此时一样如此确定。” 伍思才看着她娘,目光坚定散发着光芒,“好像只要有了她,一切仿佛变得有意义起来,连我这个虚假的身份也变得不那么累赘。” “小姑娘也喜欢你?” 伍夫人是知道当朝五公主好女色,可那是皇家,皇家众人做了何事也当寻常。她就怕伍思才是一头热,最后弄得遍体鳞伤。 “我二人早已定情,虽之前她不晓得我的身份,眼下知道了,我相信她对我还有有感情的。”伍思才相信这次的直觉,她觉得从昨晚芳菲的反应来看,绝不是对她无情的模样,“还有啊,芳菲可不是小姑娘,虽比我小一岁,可娘你是没看见她一人力退几个大汉的模样。” 伍夫人泪光涌现,心头复杂,她拿出手帕擦泪。 伍思才有些着急的问:“娘,你怎的哭了?你莫非是不开心我喜欢女子?” 伍夫人泪中带笑,她知道伍思才一直活的并不快活,即使她在经商一事上颇有建树,可即便如此却也仍旧得不到旁人的认可,而且压在她身上的包袱也日益加重。 “娘承认是有些意外,但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你这般坚持,想来是认真考虑过的,既然你觉得幸福,娘自然不会阻拦你。”伍夫人说着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日后,你可想过?” “你们二人同为女子,自然不会有子嗣,你祖母那人你是晓得的,最看重子嗣,一载两载恐还能蒙混过去,可时日久了难免不会被她发现。” 从前伍夫人是打算挑一个听话懂事的男子跟着靳芳菲远走他乡,如今她要另娶,这娶亲,以她对老夫人的了解不亲眼看到重孙的降世绝不会撒手。 这事伍思才倒是没有考虑过。 伍思才说了实话,“事发突然,我并未考虑其他。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能混过一年半载的,届时再慢慢寻找办法。” 只要有一线希望,伍思才就想把靳芳菲娶回家,旧时有君王金屋藏娇,她也要她的娇娇同她天长地久。 伍夫人感慨道:“思儿,一转眼你也长大了,有了心爱的人了。” 伍思才露出女儿家的羞涩,“我也不小了。”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看伍思才这模样显然是爱极了那靳芳菲,为了日后的“婆媳”关系,她说什么也得努力努力。 “既然要娶亲,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人姑娘,她不是受伤了么,娘这便去挑些上好的补品,你亲自送去,正好联络联络感情。” 伍思才先是愣了愣,随即不禁有些感动。 “娘,你为何如此轻易的便接受了?” 她以为她娘会极力阻止,因为她心里明白这世上谁最想她走一条轻松便捷的道路的,只有她娘。 伍夫人爱怜的摸着伍思才的脸颊,“因为当初让你假扮男儿身是娘一生最愧疚之事,那事你没得选,娘或许有选择也因为犹豫如今再无可能重来,所以娘希望你如今可以自己选择。” “你中意的人,爱好的事。” “这些娘皆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伍思才美滋滋的拿着补品到了秦府,本以为得好几日看不见靳芳菲,没想到她娘如此贴心的为她创造机会。 秦府门外,“伍公子,您请稍等,小的这便去通报。” “好。” 伍思才一想到或许立刻便能娶到靳芳菲便笑得情不自禁,站在秦府外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秦府外。不多时一个美貌妇人从容的下了马车,她先是停在门外盯着秦府的牌匾看了许久,观其神情,似是十分感慨。 正当伍思才好奇来人身份时,那美貌妇人也看到了伍思才,盯着她看了半晌。 伍思才想着这是哪家夫人,看装束似乎不是京城人士,莫非是秦家府上的哪门远亲。不过这倒是与她无关,眼下正心心念念的等着见到靳芳菲的伍思才并未多想。 约莫盏茶的功夫,秦府的大门打开,伍思才一眼便看见靳芳菲朝她走来。 准确的来讲是朝门外走来。 “芳菲……” 伍思才心之所向,迫不及待的迈向前。 靳芳菲看到伍思才时显然有些吃惊,来不及询问,只见靳芳菲与伍思才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伍思才的身后。 然后伍思才清清楚楚的听到靳芳菲唤那先前的美貌妇人,“娘。” 伍思才顿时僵住,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低头查看自己今日的装扮可有不妥。 转眼间美貌妇人和靳芳菲已经走到伍思才跟前,美貌妇人也就是靳芳菲的娘靳夫人秦氏看着伍思才笑容淡而疏离。 伍思才察觉到对方或许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不等靳夫人开口,伍思才连忙作揖请安,“晚辈见过伯母。” 秦氏打量着伍思才,这想必就是兄长信中所说的西伯侯府的公子了,人倒是眉清目秀,就是身子看着羸弱了些。不过依兄长所言,这西伯侯府的公子似乎行为不端,颇为轻浮。 伍思才弯着腰一直没等到靳夫人开口,但毕竟是第一面,伍思才不确定是否秦夫人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就等着没起。 秦夫人看差不多了,笑道:“这位俏公子是哪位,莫非是我兄长的孩儿?” 靳芳菲不知如何作答,经过一夜的思考她完完全全的清醒过来同时对在山洞中二人若有似无的亲密感到迷惑,尤其是自己在西伯侯府的行为更是令她不可置信。 她离开家之前同娘留了信说要来京城找寻她的命定之人,眼下不想二人这般碰上,她的心境眼下无法淡然的向她娘介绍起伍思才。 伍思才见芳菲不开口,只好自己解释道:“让伯母见笑了,晚辈姓伍名思才,家父是西伯侯府伍其渊。” 秦氏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原来如此,离京多年倒是不知原来大哥已经与西伯侯府关系如此亲厚。” 伍思才察觉来者不善,当下却也不想退让,直言道:“昨日芳……靳小姐受了伤,今日家母特地吩咐晚辈特地送来一些补品,正巧碰上您,您这是从邙州回京吗?” 秦氏看了眼伍思才手上提的东西,看向靳芳菲的目光略显诧异,显然不知此事。 “芳菲你怎会受伤?” 芳菲抿唇道:“娘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外祖母知道您回来了,专程等着您呢。” 秦氏见靳芳菲行动并无大碍,心知此时并非询问的时机。 “哎,我这个做女儿的离家数载是我的不孝,我们快进去吧。” 伍思才见靳芳菲自从出现的那一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寥寥无几,又见她此时扶着靳夫人竟是直接打算进府的意思,不由出声叫住了靳芳菲。 “芳菲。” 靳芳菲回头望见伍思才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手里提着各样补品,委屈得不行。可眼下她娘在场,倒是不便说些其他的事。 秦氏心知肚明,果然如兄长所言,他们二人来往过密。这不,当着她的面便眉来眼去,这伍思才果然是举止轻浮。 半晌,秦氏发了话,“来者是客,伍公子不如一起进来坐坐,吃杯茶也是好的。” 伍思才大喜,“多谢伯母,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靳芳菲替伍思才捏了一把汗,她娘可不是好对付的。 伍思才此时还不知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只因能够与靳芳菲多相处片刻而沾沾自喜。 第67章 当伍思才跨进秦府的大厅, 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有多么草率。 “女儿——” “姑姑——” “小妹——” …… 一声声呼唤令伍思才感到有些头疼,面前的可是齐齐整整的秦府一家人,伍思才的出现格外惹眼且不和谐。 秦氏自从出嫁后随靳卢离开京城,数十年不归家,她今日好不容易回京省亲, 这秦府上上下下自然是一个也不漏的全部出现了。 伍思才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底有些发怵。好在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秦氏身上,暂时还未注意到她。 正首坐着秦家老太爷和秦家老夫人, 二人看着多年不见的女儿露出泪光。 丫鬟很快摆上了蒲团, 秦氏恭恭敬敬的跪下。 “不孝女拜见父亲母亲。” 秦老夫人最疼这个幼女,亲自将秦氏扶了起来。 “难得回来说什么胡话, 我跟你爹都明白。” 母女连心顿时湿了眼眶,一旁的人也都红了眼眶。 伍思才默默在外一侧, 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就怕引人注意。 可没想上天就是偏偏与她作对, 秦氏刚刚坐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话头引到了伍思才身上。 “这位伍公子我进门时同他遇上,知道他是特地来探望芳菲的伤势, 于是便让他一同进来吃杯茶,不想倒是让人笑话了。” 伍思才下意识的朝靳芳菲看去, 靳芳菲默默投去一个目光。 伍思才立刻明白。 自求多福。 众人这时也都看向伍思才, 秦大人父女她是见过的, 秦家两个兄弟也是有过几面之缘,可更多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看向伍思才的目光也有些玩味。 伍思才强自镇定, 走到正中,拱手作揖,“晚辈伍思才见过众位长辈,今日不知是靳伯母回家省亲的大日子,晚辈前来多有唐突。不过见到家人团聚这般温馨的场景,晚辈也颇为感触。” 秦怀义今日见到小妹也是欢喜,没想到伍思才竟然跑到跟前碍眼,秦氏上京一事他早就知晓,而且五成是被他说动的。可没想到就在秦氏即将抵达京城的眼下,靳芳菲却失踪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妹侄女这几日的遭遇。 于是秦怀义便开始委婉赶人,“贤侄今日有心了,不过今日家宴怕是多有招待不周,不如贤侄改日再来。” 伍思才正求之不得,正要顺坡下驴,不想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虽说是家宴,可这伍公子不是一般人啊。” 伍思才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妇人,她身边的男子大腹便便,看上去与秦大人差不多年岁,她一想便猜到这男人是秦府的秦二爷,那说话的自然便是秦二夫人。 因为靳芳菲的关系,伍思才早命人调查过秦府的情形,这秦二爷是庶出,看这位秦二夫人的架势,显然不是个善茬。 秦怀义脸色已是有些不悦,这当着家中老老小小的面,这个弟妹说话却分毫不看场合。 王氏却只当看不见,她早就对秦氏心怀不满,她今日回府,一定是要揪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王氏捂嘴笑道:“小姑子或许还不知,这位伍公子可就是你日后的佳婿,芳菲的好夫君,你说,这能算是外人么?” 秦氏闻言岿然不动,王氏的心思她明白。 秦怀义看了看一旁的李氏,李氏会意,冷了声道:“弟妹,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今日小姑子刚回京,你说这话难不成是想吓着她?” 王氏不依不饶,“我可没胡说,芳菲这孩子命苦被那些青楼的贼人抓了去,若不是伍公子英勇,救芳菲出火海,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呢,这英雄救美可不是一番佳话?” 秦府众人还有许多人不知靳芳菲的遭遇,因着她平日出府并不受限制,又有秦明惠兜着,以是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靳芳菲被贼人掳了去。 不知这王氏是从何处得知。 果然这话一出,众人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有秦家老太爷老夫人神色如常,李氏铁青着脸,秦明仁隐隐看得出脸上的怒气,显然这几人是知情的。 “芳菲被贼人掳了,何时的事,我怎会不知?!” 说话的是秦明杰,他一脸错愕的看向靳芳菲,靳芳菲倒是坦然。 “前日的事儿,惹了些麻烦,一不小心找了他们的道,好在得伍公子及时搭救。” 秦明杰愤怒的瞪向伍思才,想说什么,可到底是救了靳芳菲的人,半晌他又将话咽了下去。 “那芳菲你没事就好。”秦明杰叹道:“以后芳菲你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或者带上我,有我保护你,你就不会被他们抓了。” 王氏惊道:“你这孩子惯会乌鸦嘴,这事儿能来二次吗?那可是些青楼的亡命淫徒,你表姐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被人掳去一天一夜,我看你也受不住!” 王氏这话说的颇有意思,一口一个淫徒,清白,似乎在暗指靳芳菲已经不清白了。 众人惊讶之余神情变得有些玩味,可王氏还要在烧一把火,“要我说芳菲这孩子也是命大,那可是一天一夜,寻常女子只怕早命丧黄山。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伍公子这次英雄救美也让芳菲找到良人,你们二人抱着摔下山崖,也算是共患难见真情,日后可要好好相处。” 众人的神情变得有些玩味,连秦明杰也听出他娘来者不善。 王氏这人心思是当真狠毒,一说靳芳菲非清白之身被人糟蹋,二来又嘲讽伍思才必须为了名声娶靳芳菲。 伍思才心里这下是忍不了了。 “这话晚辈听得却有些不妥当!”伍思才不再向先前那般惊忧,她挺起胸膛走到众人面前,慢慢道:“这位夫人可知芳菲为何被抓?那是因为她为了行侠仗义救了另一个被群芳院的人追杀的小姑娘这才以身犯险。而芳菲能安然无恙更多的因为她的聪敏机智,能够在晚辈救她之前便从贼人手中脱身。试问有多少闺阁女子能做到这一点?” 伍思才目光微冷,接着道:“至于您说的旁的,晚辈只能说一句,当时不在场之人还是莫要听信谣言,清者自清。” 王氏没想到伍思才会当面反驳,令她在一家老小面前丢了面子,气结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和芳菲来往密切谁不知道,何况你们二人失踪一个时辰,若是没有猫腻,两府怎会如此迅速的议亲?” 秦怀义猛的看向他的二弟,因着今日要状告群芳院,所以将这些事告诉了二弟,好让他一起上书。 秦怀桑看到大哥动怒,赶忙去拉王氏制止她。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王氏喊道:“哦,她敢做我还不敢说吗?!芳菲如今是名誉有损,这才想嫁进西伯侯府。这事得亏是只有咱们府上的人知道,若是传了出去,让府上的姑娘日后如何见人?” 秦氏听到这儿算是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然而她并未打算立即发难,而是看向伍思才。 她想看看这个只会经商的公子哥会怎么做。 伍思才是从未见过像王氏这般奸邪的妇人,她气得脸色发红,尤其是对靳芳菲的侮辱令她难以容忍。 “秦二夫人,你这般话可真让晚辈长了见识!” 伍思才一句怒吼走到王氏面前,“先不论我和靳小姐关系如何,光是从您嘴里说出这番话已然令人作呕。您身为长辈,却只会捕风捉影,甚至出言侮辱小辈,真是教养好的令人佩服!” 王氏也没想到伍思才如此直接,当着一众人的面被一个外人教训,她也不甘示弱,质问伍思才与靳芳菲的关系。 “你敢说你和芳菲没有私情?!” 伍思才看了一眼靳芳菲,然后只见她撒谎也不眨眼睛,“我和芳菲之间清清白白!若真有什么那也是我对芳菲一见钟情,但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失礼的行为。本来若是没有发生这次的事,家父早让人登门提亲了。但今日,秦二夫人您口出不逊侮辱芳菲,晚辈却是不能坐视不管,您可以随意议论我伍思才,却不能言及芳菲的半句不是!” “芳菲英勇善良,面对弱小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她的正直勇敢不应被秦二夫人你这样的人所侮辱。” 一番义正言辞令王氏无法反驳,她怔怔的看着伍思才,没有想到自己当着全家人的面被一个外人数落的如此狼狈。 伍思才说完忍不住吸了吸气,一口气说了如此一番话着实有些难受。 这时一杯茶适时的送到面前,她接过一看,竟然是靳芳菲。 靳芳菲笑道:“快吃茶,就属你话多。” 伍思才一怔,被靳芳菲眼里的暖意融化。 伍思才侧头低声道:“谁叫她诋毁你。” 略带孩子气的语气让靳芳菲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氏忍不住出言讥讽,“伍公子不愧是个商贾,可真是口才了得。” 秦怀义这个一家之主这时站了出来,淡淡道:“弟妹,今日小妹回京省亲,难得好日子,你若是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秦二爷秦怀桑呵斥道:“再胡言乱语爷便休了你!” 王氏一脸委屈愤恨,到底不敢再多说。 第68章 经过先前一出, 到底无人再敢如王氏一般闹腾,一时之间屋内只有秦老夫人与靳夫人秦氏闲谈的动静。 伍思才本想先行离开,无奈秦怀义大抵因着先前她的一番话对她改了成见,主动让人给她抬了根椅子。不过是安置在秦明仁一旁,大有让她参与的意思。 伍思才刚落坐, 秦明杰便问她,“伍思才,你告诉我掳了芳菲的贼人现下在哪儿?” 伍思才见他面色不佳, 低声道:“人都在大牢里关着, 你放心,他们自有报应。” 秦明杰还想说什么, 一旁的王氏却将其拉住,“人家什么身份, 咱们什么身份, 你没得讨人嫌!” 伍思才清楚的明白王氏这话虽是对秦明杰说的, 却是实实在在的骂自己,于是也没打算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回过身不再多言。 没一会儿却是秦明仁道:“这次还要多谢思才兄仗义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秦明仁为人一向和煦, 伍思才也愿意与其来往, 况且又是靳芳菲的表哥, 日后来往的机会还很多。 “明仁兄言重,芳菲的安危于我而言是重中之重,我也庆幸这次能让芳菲脱险, 否则只怕我会终生愧疚。” 秦明仁叹道:“总之还是要感谢伍兄,至于日后,说不准还能更亲近一些。” 秦明仁这是暗示她和靳芳菲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伍思才不由有些欣喜。 “那届时还得明仁兄多多帮衬帮衬我才是。” “好说,好说。” 二人这算是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统一。 却没想靳夫人秦氏忽然道:“这回呢我上京其实还有一事,夫君的挚友有一子上京赶考,我见他在京城孤苦伶仃的,于是便打算让他在府上备考。” 话音一顿,秦氏讨巧道:“爹娘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秦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就算是嫁出去了这儿还是你的家,邀请一个客人算什么事儿?明仁明杰正好也要参加这次的科举,三人也好做个伴,互相激励。那孩子现下在何处,不如叫上来也好叫大家认识认识,省的这日后闹了笑话。” 秦氏得了准信,连忙伺候的人去叫。 “人就在二门外候着呢。”秦氏忽然看了伍思才一眼,慢慢道:“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父亲是夫君的好兄弟,自幼便文武双全,同芳菲这孩子算得上青梅竹马,这回来我也想让爹娘给瞧瞧。” 若是不相干的人,瞧他作甚。 伍思才心里咯噔一声,不妙,靳夫人这还是冲她来的。 青梅竹马,这情分可不浅,何况眼下靳芳菲又知她的真实身份,这若是一比,岂非高下立见? 这么一想,伍思才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瞧瞧靳芳菲所谓的青梅竹马是何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其实伍思才不是没有在心头默默祈祷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可若是如此,秦氏必不会故意在此时点明,而且还想让秦家老太爷老夫人过过眼。 这分明是给靳芳菲准备的未来夫君! 一种莫大的危机感在伍思才心头蔓延开来。 在众人的期待下,那人终于来了。 果然是生的气宇轩扬又带着几分书卷气,难怪秦氏赞他是文武双全,这么一比自己是有些不如。 伍思才早已将这人视作敌人,看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审视。这人约莫也是个稳重的,面对秦府如此多人的注目,脸上神情不变,步伐依旧稳重。 心里不禁担忧,伍思才向靳芳菲看去,只见她也看着来人,这叫伍思才更加不安。 只见他稳稳的走到厅中,跪在蒲团上朗声道:“小生杨远见过秦老太爷,秦老夫人,以及众位长辈。日后多有叨扰,还请各位见谅。” 秦老夫人一见便笑了,“哎哟,果然是个生得俊俏的小郎君!” 秦怀义打量了杨远片刻,笑道:“的确是一表人才,看上去也很硬朗。” 不硬朗的伍思才默默捏了捏纤细的手臂。 秦怀义自幼从不习武,因此随意考校了杨远一些问题,见杨远对答如流,赞道:“学问不错,日后明仁也能有个一起讨论的人,小妹这人可是找对了。” 秦氏道:“远儿这孩子自幼聪慧,我见他日后必能成才。” 杨远也不自大,当下道:“是秦伯父靳伯父过誉了,不过晚辈一定不会辜负各位长辈的厚望。” 话音一顿,杨远转向秦明仁的方向,“这位便是秦大公子罢,早些便听闻秦大公子学问非凡,日后在下还要多向秦大公子多多讨教才是。” 原本还和伍思才同处一个阵营的秦明仁立刻倒戈,“哪里哪里,今日一见杨远兄见识不凡,不必见外,唤我名字便可。” 一直没开口的王氏这儿会忽然道:“如今一看果然是生的一表人才,与芳菲看上去也颇为般配呢。” 约莫王氏是被伍思才气着故意膈应伍思才,不过显然她成功了。 伍思才这会儿气得牙痒痒,可杨远那厢仍旧有条不紊的同秦府众人见礼,尤其这人惯会收买人心,备了不少邙州的特产。虽不是些值钱的玩意儿,却是胜在一个心意,尤其是相比空手而来的自己显得体面许多。 要说伍思才这也是担忧过度,她头一次登门时的大手笔至今让青笋心疼。 轮到伍思才这儿,杨远露出疑惑的神情,“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公子是?” 伍思才皮笑肉不笑,你不光眼拙还身残。 秦氏慢悠悠道:“远儿,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今日来府上做客的西伯侯府上的公子,伍公子。” 一个亲切的叫远儿,一个呢便是生疏的伍公子,其中态度可见不同。 伍思才即便再生气也不可能当着靳芳菲的面同她娘作对,于是也只好笑着同杨远见礼,不过大抵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匆匆照面便再不多言。 却不想杨远最后走到靳芳菲跟前,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物什,只听他的声音响起,“芳菲妹妹,这是你最爱吃的酥糖,你离家多时,想必定是想念了吧。” 伍思才一听,头顶冒烟,一个不慎撞翻了一旁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 众人也因为这动静看了过来,伍思才因为害臊红了脸。 伍思才在心头教训自己也太不镇定了些,不过是一些酥糖,至于她如此慌乱? 面对众人的目光,伍思才低下头道:“抱歉,惊扰了各位。” 秦明仁看着伍思才叹了叹气,“伍兄不如随我去换身衣衫。” 这伍思才未免太不稳重了些,倒有些女子心气。 伍思才闻言低头一看,原是茶水溅到她的衣袍上了,她今天穿的是月牙白的长袍,淡黄的茶渍格外明显。 伍思才这会儿只差敲打自己,颇为懊恼。 “那好,有劳明仁兄。” 伍思才起身告退,临走之前看了靳芳菲一眼,到底没说什么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花厅。 因为先前的种种,伍思才有些苦恼,这份苦恼写在脸上,连秦明仁停了步子也不曾察觉,一头撞在秦明仁的背上。 “哎哟。” 伍思才吃痛,这才回神。 秦明仁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大有长辈看着晚辈不成材的叹息。 “我说伍兄,不是我埋汰你,不过是个邻家兄长,你至于如此慌乱?” 伍思才见他如此直接,当下也不藏着掖着,郁闷道:“你又不是我,你当然不明白。” 秦明仁是经过芳菲被掳这一事彻底对伍思才改观,二人情投意合,家世匹配,伍思才为人又是个体贴的,而且表妹嫁到京城,日后也能多走动,祖母也会更为开怀,百利而无一弊,何乐而不为? 秦明仁叹道:“我说,若是芳菲表妹和那杨远能成,芳菲至于跑到京城来?我瞧着平日伍兄你足智多谋,怎的此时如此慌乱,你这般自乱阵脚,倒是给旁人机会。” 不远处正好是一处凉亭,伍思才走到亭里坐了下来,看着秦明仁心中一摊苦水不吐不快。 “明仁兄,我是怕啊,芳菲若是不接受我又当如何?而且看上去靳夫人对我也不甚满意。可我是真心喜爱芳菲,我这一辈子唯有她才能圆满,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伍思才靠着石桌仰望上天,若是不能她又能如何? 她在心里问自己。 “我看你啊就是关心则乱,芳菲对你感情不假,再者,姑母也不见得就不喜欢伍兄你。”秦明仁看着伍思才,“说不准姑母是在考验你,这段时日伍兄不如尽力表现,只要你出自真心,我想姑母也不会棒打鸳鸯。” 伍思才无法吐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若她是个男子,她必然会光明正大的去争取。 二人静默半晌,秦明仁忽然问伍思才,“有一事我不明,还望伍兄指教。” “嗯?” “我记得头一次见伍兄时,我也以为伍兄时那外人所言只知铜臭不知书香的人……” 伍思才听见这话不由看向秦明仁,秦明仁露出抱歉的神情,“抱歉,这话绝非是瞧不起伍兄的为人,而是这是世人固有的偏见,当初我也不例外。可相处下来我发现伍兄文采不菲,丝毫不似外人所言。世家公子大多参与科举,不知为何伍兄从未想过仕途这条路?” “虽经商也能绵延家族,可到底不如仕途根深来得底蕴深厚,福泽后辈。即便是个不起眼的六品官,只要有爵位在身那也能百年不倒。”秦明仁抿着唇觉得有必要点明事实,“话说起来,伍兄你出生高门,家世显赫,本来以我们府上的门第算是高攀,可我想我爹又或是姑母之所以犹豫大抵跟伍兄你弃仕择商有一定的关系。” 西伯侯府的爵位虽是世袭,可若是伍思才一辈子选择当一个商贾,那这个爵位只怕到了她之后便成了一个空壳。在高门横立的京城,西伯侯府渐渐也会成为一个过去,不再光辉。 这事是伍思才心头的一个心结,也是一直以来压在伍思才身上的担子。她爹虽然从来不说,但心底也是希望她能光耀门楣的。 …… 靳芳菲等了许久不见伍思才回来,只好出去找人,却只见到秦明仁一人折返。 “她呢?” “他说今日我们府上家宴他不便叨扰于是先回府了。”秦明仁苦笑,也不知是否自己的话过于严重把人吓着了。 靳芳菲垂下眼眸,看不出神情,只听她喃喃道:“怎么又走了。” 第69章 家宴毕, 靳芳菲陪着秦氏散步消食,母女连心,秦氏见女儿心不在焉,在心底长长叹了叹气。 想着秦氏忍不住停下步子略带埋怨,“芳菲, 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这个老妪如今是值不得你花费这半点儿功夫咯。” 靳芳菲回神,也不知如何解释, 想起这是娘亲多年来头一次回家, 自己这般的确是不孝。 于是心下有愧,靳芳菲挽着秦氏的手, 软语讨好,“娘, 您可是十月怀胎生我的娘, 做女儿的哪儿敢怠慢您呢!我这些日子可发现京城不少有趣的玩意儿, 女儿带您去看看?” 秦氏也不是真的同女儿置气,“娘在京城长大, 有什么不知道?你啊,属你惯会撒娇, 同娘这儿插科打诨。” “娘疼我嘛!自然是容忍女儿咯!” 秦氏无奈摇了摇头, 这女儿是真的性子养的太过散漫了, 不过邙州的那地方又怎能和京城一样,那里民风朴素开放,入乡随俗加上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从小溺爱的多。 可眼下, 靳芳菲的行为也让她这个当娘的有些后悔。 秦氏不禁道:“今日你看到远儿那孩子是作何想的?秋试可不一定要在京城参加,他此番来京城,用意何为,娘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靳芳菲皱了皱眉头,“娘,您怎么又提这茬?我不是早同您说过,我一直将杨远哥哥看成像大哥一样看待,您怎么老是瞎撮合。” 秦氏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可她也有她的顾虑。娘一直想让芳菲嫁到京城也好弥补当年自己远嫁的遗憾,可芳菲这个性子,她是在怕她处不好各家之间的关系。芳菲这孩子是聪慧,可人际往来,各家利害关系,芳菲从来不是个隐忍的性子,家宅内院也不是芳菲一直向往的生活。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包容她个性的家族。 “娘看你是被伍家那小子迷了心窍,今日也见了,娘看除了一副皮囊,那伍思才没一样拿得出手。”秦氏皱眉道:“你瞧,不过是点点动静,这人便落荒而逃,这上了战场跟逃兵有何分别?你自幼跟在你父亲身边,为何偏偏瞧上这样一个没有骨气的男儿!” 秦氏出嫁前便是出了名的嘴快利落,为了让女儿及时回心转意,眼下也顾不上旁的只一味挑着伍思才的缺点数落。 靳芳菲心想,她从前虽也觉得伍思才性子阴柔,但实则是个有担当的人。可如今才晓得她是个女子,又自幼体恤娇弱,她要是有男子气倒是奇了。 见靳芳菲沉默,秦氏以为女儿这是不满自己的言论,当下厉声道:“虽你自幼习武,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娘也是全数教给你的。可你说说,连你舅舅,那王氏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传闻,道你与那伍思才不清不白。你这不是拿你的清白当儿戏吗?” 靳芳菲忍不住反驳,“在邙州时多的是主动表明心意的女子,怎的到我这儿便成了不清不白了。” “你也说的是邙州,京城之大,天子脚下,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淹死。如何能一概而论?” 靳芳菲气闷,尤其是她眼下因为伍思才的忽然离开而有些心烦意乱,说出的话便有几分赌气。 “让他们淹死我好了!” 秦氏审视着女儿,她是个烈性子,此时忽的便想起先前听说之事,不由问:“你先说说你被掳一事是何情形,我今日进城的确听说有些热闹,倒是不曾听到外头有风声道是与你有关。” 说起这事靳芳菲小脸皱成了一块儿,这事说起来如今靳芳菲仍有些没缓过来,一番长吁短叹之后她才慢慢说起来。 “就前些日子我和伍思才在街上碰上一个被黑心爹卖给青楼的姑娘,我一时见不过出手救了那姑娘。前日听说那柳如兰离京了,我担心事情有变于是出城去寻,谁想回城时遇见被我救的那姑娘又被歹人抓住。” “我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谁知这本就是那些歹徒的计谋,先前我一直没出府终于给他们逮着了机会,故意设好陷进让我撞见,一出手我便中了蒙汗药被人束住。我只好让那姑娘先走跑去求救,后来才知原来她受了伤第二日才得以进城给伍思才报信。” 秦氏一番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迅速的抓到靳芳菲话中的重点。 “柳如云是何人?你担心何事生变而特意出城去寻人?还有你被青楼的人抓住,清白可有受损?!” 一连三问,靳芳菲小脸煞白。 见状,秦氏心中觉得女儿越发不对劲。 “芳菲,当初我知你想上京也并未阻止反而一路护你,谁曾想你到了京城竟毫不收敛,在邙州这样也就罢了,京城你也敢如此胡闹!” 靳芳菲咬唇,她怎的一不留神将事情给捅了出来,这下倒好她如何解释。 正踌躇之间,靳芳菲猛的回过神。 “这!柳如兰的事儿还没有着落,这一耽搁,岂不是……岂不是……” 她被掳,伍思才和表姐定是分身乏术处理柳如兰的事,从昨夜回来她一直处于震惊之中倒是从不曾问过表姐进展如何。 靳芳菲想到若是因着自己耽搁了表姐的终身大事便急得跺脚。 “娘,我还有事处理,您先去找祖母说说话,我稍后便来。” 秦氏看着靳芳菲的背影眯起眼眸,到底是当成男儿养,自幼便会爬墙出府到处找乐子,如今鸟儿大了,也晓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忧,可千万别是一腔春情错付。 “表姐……表姐……” 三步并做一步跑进院子时,靳芳菲还未注意到院子里静的可怕,连秋初的蝉鸣也分毫未闻。 一推门,竟碰上舅娘李氏与秦明惠对峙的场面。 李氏没想到靳芳菲会来,诧异之下因为动怒而漫上脸色的怒气还未曾褪去。 但很快李氏便恢复如常,“芳菲,这会儿怎没有陪你母亲,反倒来了这儿?” 靳芳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李氏对面的表姐,表姐秦明惠脸色苍白尤挂着泪珠。 “表姐……” 靳芳菲走到明惠身旁掏出手帕递给表姐,顺便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也不知是否是这话给了秦明惠信心,她直面李氏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娘,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嫁给那林书平的,他们送来的庚帖还请娘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原来是林家已经派人上门! 靳芳菲转念一想,林家忽然登门只怕是与柳如兰离京出走一事有关。 李氏不曾想到秦明惠会直接反抗她,她冷冽的目光直逼靳芳菲。 这像是靳芳菲会做的事。 自从靳芳菲来了之后,明惠便同她亲近,连一向不爱出府的明惠变得爱出府玩儿了。如今更是直接反抗她的意见,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李氏即便再责怪靳芳菲也不会在小姑子回府当日斥责芳菲,于是她只是冷冷道:“芳菲,你先回去,舅娘有事与你表姐商讨!” 靳芳菲自然是不肯。 “说到底芳菲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还是不便插手的好,还有你一个晚辈不要学着顶撞长辈,要尊敬长辈,这才是你应学的,而不是整日出门贪图玩乐,丢了世家贵女的风范。” 其实今日王氏揶揄靳芳菲时,李氏本不想插手。她一贯本就不喜婆婆与夫君对芳菲听之任之的态度,一个闺秀便应守着闺秀的礼法。 转念,李氏想到一个可能。她微微瞪大了眼眸,可看着自己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又不禁摇了摇头。 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她有信心,除了今日之事,明惠还不曾顶撞过她。 靳芳菲早就不愿见表姐在舅娘李氏的掌控下连一点自己的意愿也不曾拥有。 “舅娘,这并非我这个做晚辈的想要顶撞您,可是您可有想过为何林家高门之内为何要选择我们秦府的女儿做长媳?” 李氏怔住,这件事一直是她在谋划,她为了给明惠择一门好亲事费了多少心思,牵了多少的线又搭了多少的桥? 没等李氏沾沾自喜,靳芳菲便无情的打破她的幻想。 “您一定是以为是你多番谋划才搭上林府这条船,可您又曾刚过是否是林府这条船迫不及待的想要靠岸才因此让您搭上?” 李氏不解,“你这是何意?” “您不如去查查林家大公子可否如传言那般温顺恭良?” 李氏也不是愚笨之人,靳芳菲敢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什么。 “难道你也知?”李氏看向自己的女儿。 秦明惠点了点头。 靳芳菲向李氏解释道:“其实表姐一早便发现了,可她尊您敬您,迟迟不想告诉您真相,不想您却反倒来逼她。” 李氏细细想了想接触林家时的经过,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忽然的热切,的确是她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靳芳菲想了想,母女之间宜解不宜结,她说的已经足够多,是时候给母女二人留下些空间。 “娘还在等我,我就不打扰舅娘和表姐谈话了。” 靳芳菲说着握了握秦明惠的手以示鼓励,随即施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虽然李氏知道真相想必不会答应林府的亲事,但靳芳菲觉得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立刻让红烛找来黄山,让他查查林府最近可是出了何事。 想了想,靳芳菲到底是不曾让人通知伍思才。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摩拳擦掌:老婆一定是我的! 第70章 这一查却是不得了。 原来前日失踪的不光靳芳菲一人, 林书平从那日起也失去消息。他眼下下落不明连林府的人也不知其踪,可是急坏了林府众人。 要说这消息应该极其隐秘才是,可恰巧黄山平日为人活络识得林府的一位采买,一斤黄酒下肚,愣是将话给套了出来。 夜里, 靳芳菲立刻将这消息透露给表姐明惠。 “表姐,你说林书平会不会和柳如兰在一起?” 靳芳菲如此猜测并非没有道理,柳如兰当日离京, 林书平当日失踪, 若说两者并无联系,她二人可不信。 秦明惠叹道:“这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如此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靳芳菲眼咕噜一转,“那我立刻让黄山将消息透露给大娘。” 秦明惠拦住她, “不急, 我娘若是有心要查不会查不出来, 我们出手反到让她心有芥蒂。” 靳芳菲观表姐神色轻松,不似白日那般沮丧, 想来是和大舅娘李氏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便道:“我就说舅娘也不是苛刻之人, 她若是知道表姐你的苦衷一定会体谅你。待舅娘查清事实, 她自然会主动推掉林府的亲事。” 秦明惠眯了眯眼, 像极了一只倦懒的猫。 “我明白,娘她一向对我和大哥寄予厚望,所以一心想替我寻一门高门亲事。只是不知我娘经过这一次的事是否会有改变。” 人之本性, 十年八载难以一时转变,不过靳芳菲相信母女之间只要肯相互坦诚,一定也会有解决之道。 “依我之见,表姐你的性格便是太温吞了。你就明明白白告诉舅娘你想要什么,不愿要什么,学着反抗才能有所得!” 秦明惠听见这话却是久久没有开口,邙州地界广,四通八达,又接壤外族,民风与京城迥异,有一日还真的想去看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表妹这般也是妙人。哪儿像她,生在京城这样红红绿绿的高楼中,如金丝雀儿一般的被精心养着,日后也只是从这一座高楼换入另一座高楼。 或许她也应为自己的日后好好打算才是,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转变的,她还需得好好想想。 思及此,秦明惠意味深长的看向表妹,慢慢道:“当日人多我还来不及问你,为何你醒来后独独要同伍公子私谈?” “我……” 秦明惠眯起眼,“你别想蒙混过关,当日我爹和侯爷侯夫人皆在场,即便你再无法无天我也不相信你会当着众人的面儿与伍公子如此不避讳。除非……当日你们落下山坡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须得好生问问伍公子。” 靳芳菲怔住,这她如何回答? 若是将山洞里的事儿告知表姐,以她的心思不会猜不到伍思才的身份有异。且伍思才是一定不希望她的身份暴露,这下可如何是好? 也只能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靳芳菲不知就只是这几个转瞬之间,她的脸色风云变幻,秦明惠观她反应一眼看出自己所想不差。 “你们可是有肌肤之亲了?”秦明惠说着眼眸便放出点点光芒,“当时得知你被群芳院的人掳了去我再不敢隐瞒,只得告诉爹,又得知伍思才已带人去群芳院,爹立刻带着我去了西伯侯府。谁知你被救回来时被男子外袍裹着,爹看了心都凉了一片。” “好在听了众人的描述,爹猜到你并未被人侮辱又放下心。可大夫把脉过后说你中过一种chunyao,而你又和伍公子失踪了一个时辰,当场我爹脸色便不太好。可当时伍公子仍在昏迷,我爹想求证也无法。” “谁知你醒来便要见伍公子,我爹当时心里一定想将你捆回府关着!” 说着,秦明惠不禁笑出声。 她还是头一回见她爹那般敢怒不敢言。 靳芳菲在秦明惠的提示下再一次想起山洞中的经历,本已经平复的心绪渐渐被那日的旖旎所撩拨。 此时想来,伍思才的皮肤真是嫩滑,像是好玉一般白璧无瑕。 以前从未发现伍思才眼角微微上扬,动情时总是带着一股子风情。 秦明惠转头拿茶水回头一看表妹满脸春风,脸颊酡红,刚入口的茶水忍不住喷出。 “真让我给说中了?!” “天啊……那这亲事可得赶忙的落实。”秦明惠不过是随口瞎猜,哪知猜中,她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盯着靳芳菲依旧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浮想联翩。 “必须赶紧成亲,否则……否则届时显怀那可了不得。” 靳芳菲听得哭笑不得,连忙将人拉住,羞得不能再羞,“表姐,你瞎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会有孕!” “那你先前一副小女含春的模样!” 靳芳菲被表姐的话震惊的不能再震惊,她深深吸了吸气,然后使出狮吼功,“表姐,你再说我立刻把你藏在床榻下的一箱话本全部统统给你烧掉!” 那一箱话本可是秦明惠费尽心思收集得来,如何肯让靳芳菲轻易毁去。 “我不说,不说还不成。” “那你如何是好,我今日看姑姑的意思,大抵是想将你许配给那杨远的。” 靳芳菲坐直了身子,“这有何担心,我若是不想嫁我娘还能逼我上花轿?我一直将杨大哥视作兄长从未有私情,我娘也晓得,她就是见杨大哥性子和顺包容,想我嫁给他平平淡淡安稳一生。” “可若是我不想嫁,即便是爹娘也无法强迫于我。” 靳芳菲掷地有声,秦明惠心中又升起从前一直便有的对表妹的羡慕。 “既然如此,那你大可直接告诉姑姑,你要嫁给伍公子,想来她也不会阻止。” 靳芳菲一听这话又泄了气,可如今的问题不正是她不确定可不可以嫁给那人。 “表姐,你说为何林书平会和柳如兰相爱?” 她是女子,如今却对同为女子的伍思才恋恋不忘,按伍思才的意思,她对自己也同样有情。 柳如兰和林书平同为男子,也同样陷入难以自拔的情劫之中,如今二人更是双双失踪。 秦明惠不解靳芳菲忽然的疑惑,但她想了想认真道:“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伏羲是人世间第一对夫妻,传说便是他们孕育了生也延续了血脉,所以世家大多数人皆以为唯有男女之间才可共度一生,延续家族。” “但我想,这其中的变数便是人,钟情一个人于对方是男是女或许本就没有关系,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而言是个如何的存在。就好比你我看过的话本,那家小丫鬟在那小姐落魄受伤时不离不弃,唯有小姐才是她最重要的存在。而那小姐后来也渐渐明白,唯有那一人真心为她着想。” “这样的两个人,共度一生,认可彼此唯一,或许比之如今的三妻四妾来的更加真挚吧。” 话落,秦明惠不禁露出叹息。 靳芳菲则是陷入深深的沉思。 彼时秦府另一处院子。 “小姑子,怎么会来?” 李氏诧异的看着忽然登门的秦氏。 秦氏笑了笑,“大嫂不会怪我打搅吧?” 李氏嗔了她一眼,李氏进门早,为人虽刻板但和气,与王氏不同,王氏牙尖嘴利又擅妒,秦氏还未出阁前二人便多有忌讳。但李氏与秦氏的姑嫂关系一直不错。 “你来我哪儿会不欢迎。” “刚去了趟明惠的院子,表姐妹当真是亲近,我一个老妇人也不便打扰,于是便转来看看大嫂。”秦氏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邙州特产,大嫂可千万别嫌弃。” 李氏打开一看竟是一株成了人形的人参,这可价值不菲。 “小姑子这哪儿使得。”李氏想要推却,秦氏却不肯。 秦氏慢慢道:“芳菲这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这些日子辛苦大嫂了。” 李氏闻言一怔,怕是下午时在明惠院里的争吵被秦氏知道了。 要说秦氏这小姑子一向得李氏这个做大嫂的高看一眼,如今刚回府,府中的情形却能及时查的一清二楚。 “我说实话,小姑子可别介意。”李氏收了那株人参,叹道:“芳菲这孩子我也喜欢,只是你晓得我这人一贯墨守成规,有时见着芳菲这孩子跳脱的性格,也说不出是羡慕还是生气。” “要我说,也就是你能养出芳菲这样的孩子,其实芳菲这是真性情,若我是未出阁之前,一定也恨不得如她这般。” 李氏叹道:“也难怪明惠那孩子喜欢和芳菲相处,你看明珠那孩子,明惠平日也只是点头之交。” 秦氏也笑道:“大嫂,其实我也头疼芳菲这性子,我一直觉得京城不适合她,可没想到到底她还是……” 李氏看着小姑子,“你还真想把芳菲许配给那杨远?” 秦氏无奈,“我哪儿敢啊,当初给她选亲她便敢跑到京城来,这回还不知给我跑到哪儿去。” 李氏一想若是自己摊上这么个女儿,以自己的性格一定会颇为头疼。 李氏劝道:“我看那西伯侯府上的公子也不差,何况两个人也互相看着欢喜,日后小日子不得过得滋润?” 除却靳芳菲与伍思才平日往来不注意礼法,其实李氏对伍思才的家世还是颇为看好。 西伯侯府,门高族旺,日后子孙必受福荫。 秦氏却面带苦恼,“西伯侯府自然是高门望族,可大嫂我是怕日后芳菲的性子让她吃苦头。所以这日后……我和夫君不在京城,还望大嫂多多照顾芳菲。” 李氏这才察觉到秦氏为人母的一番心意,原是怕芳菲嫁到京城后没了仰仗,吃了夫家的苦头。 即便她不出手,老夫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管,李氏自然愿意接下这个话头。 “小姑子一片慈母心,我明白。看来这府上就快出喜事了,小姑子是打算让芳菲从秦府出嫁还是从邙州出嫁?” 秦氏叹道:“自然是邙州最好,夫君还不知这消息。” 第71章 再说回伍思才处, 从秦府离开后她先是去了四方商行,吴磊正处理着秋收的各项事宜,商行里的一切事务井井有条,当初认识吴磊果然节省了不少麻烦。 吴磊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提出去花楼喝酒被伍思才拒绝,随后伍思才又去了鎏金坊, 鲁余因为从吴磊那儿得了一批少见的宝石,与鎏金坊的工匠正讨论着做新首饰的样式,见伍思才到了于是将商讨出的新式样拿出过问伍思才的意见。 伍思才看过后表示十分满意, 鲁余果然是个上进之人, 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努力奋发向上, 如今的鎏金坊再也不用看旁的铺子的脸色,鎏金坊的首饰式样新颖材质更是独一份, 许多夫人千金皆中意。 这回伍思才还见到了鲁余的夫人, 鲁夫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脾气直爽, 热情的邀请伍思才一块用膳,她亲自下厨。伍思才本想拒绝, 可见鲁余被打发出去买鱼,一番热情她不忍拒绝便在鎏金坊待了下来。 坐了半晌, 不想又碰到熟人。 进门的是两个美貌妇人, 见其中一个不曾盘发应是未曾出阁, 另一个美艳妇人则是霓裳坊的金绣娘。 靳芳菲能及时得救得益于金绣娘的及时报信,因此伍思才想也不想便上前去,“金掌柜, 今日好巧。” 今日金绣娘难道带素蓉一同出来逛逛,不想碰上了伍思才。 “伍公子,好巧。”金绣娘微微一礼,“您今日也有空来看首饰?” 伍思才摇了摇头,“恰好路过,鲁掌柜同鲁夫人热情留我用膳,盛情难却。” “金掌柜来买首饰?” 金绣娘颔首道:“是啊,今日难得空闲我们出来置办些物什。听说鎏金坊最近出的首饰较为别样,特地来看看。” 伍思才这才注意到金绣娘身旁的素衣女子,奇怪这人穿着素雅,妆容雅致,明明是淡如水的人,站在金绣娘这般艳丽的人身旁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素蓉面对伍思才的目光倒是坦然,“素蓉见过伍公子。” 伍思才一怔赶紧收回目光回礼,“素蓉姑娘有礼。” 心中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伍思才并未多想,“说起来还要感谢金掌柜,今日不如由我做东,你看上的首饰统统算在我的账上。” 金绣娘知这是伍思才的心意,“那妾可就却之不恭了。一向听闻伍公子出手阔绰,妾今日可得好好选选。” 说着金绣娘便牵着素蓉的手走到一旁,鎏金坊的人立刻推荐起新到的首饰,果然每一样皆是华美,看得金绣娘心花怒放。 伍思才想起还在霓裳坊的王春花,不由问道:“金掌柜,不知王姑娘现下如何?一直叫你麻烦了,我明日派人将她接走。” 金绣娘一边拿着首饰在素蓉身上比划一边道:“那姑娘如今恢复的尚可,不过我见她似乎对刺绣有些兴趣,打算问问她是否愿意留在霓裳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在侯府怕也不合适,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这样也算是个着落。” “伍公子以为如何?” 伍思才一想,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还是金掌柜考虑的周到,若是王姑娘想留在霓裳坊,日后有金掌柜庇护也是她的幸事。” “妾也是见她刺绣一事上颇有天赋,留在霓裳坊也能养活她自己。” 伍思才注意到金绣娘一直是在给身旁的素蓉姑娘挑选首饰,自己则看得很少。 “这个不错。” 随着金绣娘的话,伍思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是一种月玉石所做的簪子,式样简洁,簪子本身隐隐有月光流动,的确与那位素蓉姑娘的气质很相配。 素蓉微微一笑,“你觉得好那便这个了吧。” 闻言,金绣娘忽然笑了。 不是伍思才从未见过金绣娘的笑而是以往见过的金绣娘的笑与此时的不同。金绣娘为人八面玲珑,见人三分笑,可却也透着精明市侩。 不似此时,金绣娘的笑仿佛让伍思才看到更为鲜活的一个金绣娘。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 “那就有劳伍公子了。” 金绣娘说着将簪子插进素蓉的发髻中。 素蓉也道:“让伍公子破费了。” 伍思才怔怔出神,二人给她的感觉似乎……似乎…… 是了! 素蓉和金绣娘看着彼此的目光温柔含情,分明关系极为亲近,而且观金绣娘对其态度,可谓是体贴至极。 莫非二人是那关系…… 这么一想,伍思才觉得极有可能。关于金绣娘的传闻她也听过不少,许多富家商人想要娶她,全部被她一一回绝。这些年她一人撑起霓裳坊不再嫁人,想来是与这位素蓉姑娘情投意合,约定终身。 待二人离开,伍思才尤在出神。 鲁夫人的手艺自然是色香味俱全,连一直失神的伍思才也不禁多尝了几口。 为了招待伍思才这个贵客,鲁余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一两杯酒下肚,话匣子也就渐渐打开。 “这些年我在鲁某在京城打拼多年,生意却始终不温不火,这回有了伍公子您的提携,鎏金坊的生意日日上升,也算是让我挣了一口气!” 伍思才心想,还是鲁余自己心思活络又有门路,她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稍微轻松一些的捷径。 鲁夫人见伍思才一味喝酒吃菜,话却很少,不由呵斥鲁余,“话全让你一人说了,让伍公子说什么?!” 鲁余被呵斥了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是,夫人说的是。” 伍思才见二人情投意合不禁感叹,“二人真是夫妻情深,令人羡慕。” 鲁夫人见状略微犹豫后问:“伍公子似乎有心事?” 伍思才一怔,遂摇了摇头。 鲁夫人意会,想了想旋即道:“要说当年的事,如今想来也颇为感慨。当初妾家里人死活不愿妾嫁给他,觉得他没出息,难成大器。可那儿会,认准这一人,我们便赌着一口气来了京城。” “好在,这日子是越来越好。” “所以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事在人为,全在个人手中。没有谁的命数一落地便被定格,敢于遵从内心才是正道。” 一滴酒撒入心尖,伍思才心中思忖着鲁夫人的话。 要说鲁余的女儿红还真是后劲大,伍思才离开时步伐有些踉跄。 鲁余有些担心,“还是让我送公子回府上吧?” 伍思才摆手,“不必,不必。” 鲁余送走伍思才,回到房里,鲁夫人正在收拾碗筷。 “这么快回来了?” 鲁余叹道:“我说送,他偏不。” “这伍公子喝的半醉,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罢?” 鲁夫人一听脸色变了,“他喝的那般,迷迷糊糊,若是出了事你我可担待的起?!还应该!我说你便是美脑子,那样一个贵人,你也如此心宽!” 鲁余也觉得不妥,“那现下如何?人可都走了!” “赶紧追去啊!” “哎,我这就去!” 鲁余忙出了门,心下一边苦道,也没见他喝几杯,可那小脸红彤彤的,若是真有个万一…… 鲁余不敢想,脚下更快。也不知是否是醉酒的人动作麻利,赶了几条街,又一路边走边问,好歹是找着了人,正转进一条小巷。 “伍公子……” 鲁余唤了一声,前头的人并无回应。 此处离西伯侯府还有些距离,鲁余想起先前伍思才的吩咐,这只要人安全了便是不是他远远的缀着,只要出事他便上前。 没走几步,鲁余见伍思才停在一处墙外,看模样似乎是哪府上的外墙。 鲁余心想伍公子酒量浅,这会儿怕是醉意上头一时走不动道,于是打算上前搀扶人回去。 可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伍思才竟开始爬墙。可足有二人高的墙哪儿是说爬就能爬上的,试了几回皆是失败,伍思才似是懊恼,出气似的踢了墙几脚。 “伍公子!” 鲁余见状不妙,赶紧上前,这人怕是醉的不轻。 谁料伍思才看着鲁余立刻吩咐他蹲下,“快,我要进院子,你给我蹲着。” 鲁余没成想来当人肉垫子,可这是哪家府上也不知,他哪儿敢让伍思才轻易翻墙。 “伍公子,您认错了,这不是侯府,您随我来,我这便送您回去。” 伍思才脸上带着酒醉的殷红,指着墙道:“我知这不是侯府,我就是要来这儿,我今日不回府。” 鲁余心想这莫非是伍家旁的宅院?先前也没好好瞧瞧哪处有牌匾,这会儿当真是进退两难。 伍思才见他迟迟不动,跺脚催促,“你快点,鲁余!” 合着还认识人,鲁余瞅着伍思才,这模样是醉了不假,连声音也细了不少。 “伍公子,咱们走正门成不?翻墙被人知道传出去不是笑话么!” 若是伍家的宅子,走正门定然有人认得出伍思才。若不是,他也好拉着伍思才离开。 伍思才却摇头,“不,这会儿我进去得惊扰到其他人,我就从这儿进去!” 鲁余心里叫苦,早知伍思才这般酒浅,他说什么也不拿那女儿红出来。 糟蹋了,糟蹋了。 “你不给我当垫子,我……我自己来!” 伍思才四下晃悠,鲁余只好跟着,一边走一边劝。 好家伙,还真让伍思才找到几个旧木箱子,也不知是谁放的,这不是平白惹事儿嘛! 鲁余看着伍思才一个一个将箱子堆在墙外,伍思才站上去恰好能翻过去。 这到底是哪家的宅邸,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西伯侯府约莫就在一条街外,没必要再在这儿安宅才是。 伍思才一条腿已经搭在墙上,鲁余赶忙拦着人,“伍公子,您别啊!这若不是您府上,您这可算是私闯民宅,可是要坐大牢的!” 伍思才回头看着鲁余,笑道:“放心,她绝不会让我见官的。” 他? 这条街几乎是朝里达官贵人的府宅,莫非是伍思才的哪个好友的府上。 若是如此那倒也还好说,发现了人想必解释清楚也就过去了。 可鲁余这一出神,伍思才人已经翻了过去,只听得“嘭——”的声响。 人大抵是摔着了。 鲁余苦起脸,我的老天爷,他该如何是好。他这把老骨头,莫非得跟着翻墙进去? 鲁余颤颤巍巍的爬上箱子,撑着墙往里看。 这处府里的人约莫全安置了,只剩下零星的烛光摇曳。先前的动静也并未引人来,应该无人发现伍思才翻墙进了府邸。 可伍思才人呢? 鲁余睁大眼睛看了半晌,四处也不见伍思才的身影。 这下可把鲁余难着了,他若是再翻墙进去,这届时可是万万说不清的。 鲁余左想右想,最后绕出了巷子来到府邸的正门前,无论这是哪府,说什么今日也得将伍思才带出来才是。 鲁余望着头顶,“秦府”二字。 这是哪个秦府? 作者有话要说:三少爷:我肯定是来找老婆的 第72章 “谁啊这是,大晚上的。” 门房不耐烦的开了门, 看见面色带笑的鲁余有些疑惑。 “这位小哥, 在下鲁余,特来拜访秦大人。” 门房闻到鲁余身上的酒味,探出身看了看天色, “您是哪位, 可有拜帖?我们家老爷这个时辰许是已经安置, 您此时来怕是见不到人。” 其实门房的心里话是,谁大晚上的来拜访, 心中格外怀疑来人目的。 鲁余在心底捏了把汗, “在下虽无拜帖,却有要事, 还望小哥通融则个。” 门房观他言语,再观打扮, 绝非官人,这点眼力他还是自信的。 他将鲁余拦在门外,“这会儿若是强行打扰老爷休息,只怕扰了他清梦, 明日误了早朝我可担待不起。您不如留个口信,明儿个我通禀我家老爷, 您再来不迟。” 鲁余往里探了探,这会儿子倒是还无动静,也不知伍思才究竟到这府上寻谁。 “那我再打听一事,其实吧今儿个是西伯候府的三公子伍公子让我来的, 不知这位小哥可知这位公子?” 门房一听竟和伍思才有关,不免又打量了鲁余几眼,面露犹豫。 鲁余见状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了过去,“小哥,你看我是做生意的,在城里的鎏金坊当掌柜,这伍公子算是我的东家,所以我打听打听。” 王氏嘴碎,如今秦府哪个当差的不知表小姐同那位侯府公子有些什么。说实在的,私相授受他们不明白,可侯府高门是实实在在的,若是表小姐日后真当了侯府少夫人,那可是好事一件。 他们当下人的私下认为其实二夫人不过是嫉妒表小姐能够高嫁,而明珠小姐不能。 门房收过荷包,笑呵呵道:“伍公子可是咱们府上的熟人了,我们秦府和侯府可是亲近嘞,我们表小姐还是那位伍公子的救命恩人!” 日后说不准还能更亲。 鲁余听了倒是想起听吴磊提过伍思才在猎场九死一生被一位小公子所救之事,可这位小哥说的又是他们府上的表小姐。 “好了好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也明日再来吧,天黑,您路上慢走。” 大门关上,风吹过带走了大半酒意,鲁余不由打了个冷颤。 …… 月黑风高,伍思才掉进来的地方恰好是秦府的后花园,也得益于此,后花园一向这个时辰甚少人来,她才没有被人发现。 伍思才若说酩酊大醉,那倒是不至于,只是头晕沉的厉害。她靠着依稀的月光辩物,可秦府的后花园她也只来过两回,加上此时醉酒,当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山给红烛送了物什从揽芳居出来,打算从后花园绕,那儿人少不必引人注目,省的一天儿有人抓着他不放。 他刚踏进后花园,没走两步,借着月光看见前面人影晃动,还传来了树叶摩挲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主子们大多全部安置了,谁还会在后花园闲逛? 黄山为了避开躲在了一处花丛里,夜深光暗,正好能藏身。 脚步声渐渐靠近,黄山屏气凝神的看着被月光拉长的身影。 黄山心想,约莫是哪位公子在外玩儿的迟了这会儿才回府,只要等人过去了他再走也不迟。 来了…… 黄山瞪大眼睛看着来人,怎会是伍公子! 夜风中,黄山闻到一股女儿红的清冽香气,这个时辰,伍公子是如何进得府中且还是醉了酒? 黄山想也不想便现身,白日的事他也有听说,可即便二府可能结为亲家,伍公子出现在此也甚是不合理。 “伍公子!小的黄山见过伍公子!” 伍思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连连退后几步,黄山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一股酒意和莫名的香味混入黄山的鼻尖,他心想,这花园里的花可真香。 “伍公子您且注意。” 伍思才定睛一看,呵呵笑道:“正好,黄山,带我去见你家小姐,我有话同她说。” 黄山没想到还真是来寻表小姐的,他自然不可能将他引到内院。 “伍公子,您在哪儿处吃醉了酒,眼下已是戊时,您无端出现在咱们府上只怕被老爷夫人晓得了不得了。” “小的这便送您回侯府,只怕侯爷此时正担心您呢。” 说着黄山便打算将人带走,可伍思才这会儿却是醉中带着机灵。 “我不,我不回府!我要见芳菲!” “我要见芳菲——!” 越嚎越是放声,整个后花园里回荡起伍思才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诶! 黄山心里叫苦,“您别叫了,这会儿把人全叫来了。” 伍思才哼了一声,“那你带我去见芳菲!” 黄山纳闷,“您是怎么进来的?” 伍思才指了指那边的高墙,“翻墙啊!” 黄山回头一看,回头一定要禀告管家,这墙不安全! 让人爬墙!! “你带不带我去?!不带我去我叫了啊?!” 黄山忍着想要劈昏伍思才的冲动,他真是多管闲事,不如让伍思才这么被当成小贼抓住罢了! 可伍思才若是被抓,他这般一口一个表小姐的名讳,还不得将表小姐牵连,届时红烛也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带您去,您可千万别出声。” 黄山叹了叹气,红烛诶,你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主子。 表小姐这人吧,为人是随和,可胆子吧忒大了些。这些日子没少干出格的事,上回禁足,才一出门便被贼人掳了去,红烛哭了一天一夜。 黄山一路带伍思才来到揽芳居,轻轻叩响了门。 三长一短,这是黄山和红烛约定的暗号。 过了一会儿,红烛来开门,她没瞧见一旁暗处的伍思才。 “哥,怎么又回来了?” 黄山往旁边一指,“路上在后花园捡到这么一人,翻墙进来的。” 红烛探头一看,脚下一个趔趄。 “伍公子?!” “小点儿声!” 红烛连忙收声,“伍公子怎会在此?!” 黄山四下打量,言语无奈,“还是先进去罢,这里省的被人瞧见。” 红烛放人进来。 三人站院中,黄山将红烛拉到一边低声问:“表小姐现下可是安置了?” 红烛摇头,“没呢,小姐现下在沐浴。好端端的,伍公子怎会来此,这若是被人发现可了不得。” 黄山叹气,“这位伍公子吃醉了酒翻墙进来的,恰好让我给碰上了。我说带他出府,他可倒好,嚷嚷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只好将人带到这儿,表小姐足智多谋,想必藏个人不成问题。” 这话黄山说得颇为古怪,红烛却没听出黄山几分揶揄。 黄山有些责怪靳芳菲,主子们的荣辱一向关乎下头人的生死,今日的事传出去他和红烛指定不好过。 “小姐沐浴时不喜人伺候,待小姐沐浴完毕,我进去禀告。揽芳居空的客房不是没有,想来让这位伍公子借住一晚不成问题。只是……” 红烛难得叹了叹气,从前表小姐夜不归宿,她一个当丫鬟的置喙不得,可眼下人是登堂入室,这传出去,表小姐可就毫无清白可言了。 “且看吧。” “也只能如此了,得亏今儿个是你遇上了伍公子。” “可不是。” 黄山说着想起半晌没听见伍思才的声儿,回头一看,空荡的院落,哪儿还有伍思才的身影。 - 靳芳菲将身子整个浸入我木桶中,听见门推开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却仍旧闭着眼。 脚步声渐渐停在木桶前面,却也仅限于此。 正奇怪为何红烛会突然进屋,靳芳菲忽然闻到一股子酒味。她猛然意识到,来人不是红烛。红烛绝无可能喝的醉醺醺的出现在她房内,况且一炷香前她还见过红烛,怎可能这会儿醉酒出现在此。 好啊,大胆贼人 ,竟敢犯到太岁头上! 有过上次被掳的经历,芳菲将一直用得称手的剑放在一旁,她猛地拍水而起,卷起一旁放在架子上的衣袍迅速穿上,接着空中一个转身,长剑已然握在手中。 这一切不过转瞬。 芳菲看也不看,长剑直逼来人,“大胆小贼!” “芳菲。” 伍思才毫无察觉危险的降临。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靳芳菲低喝一声,旋即转身,长剑刺穿了伍思才身后的芙蓉雕花屏风。 “扑通——” 可惜伍思才先前还以为是靳芳菲朝她走来,步伐踉跄着上前却未发现面前的木桶,于是一头栽进了木桶。 水花四溅。 “小姐!” 红烛焦急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靳芳菲站在木桶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水浸湿的伍思才,面容似雨后的芙蓉花,艳色惊人。 她蹙着眉头,紧紧抿着唇,手中还握着长剑。 靳芳菲问:“你来做何?” 伍思才笑得有些痴傻。 “我来找你,芳菲。” “我想你的紧。” 靳芳菲记起伍思才白日的落荒而逃,忍不住道:“你白日既走了,何必回来?何况伍公子也不看看时辰,这个时辰莫非是想来一出采花的行径?” “唔……” 靳芳菲不可置信的望着忽然从水中站起一把将她抱住之人。 唇边的酒香,花香,蜂拥而至,令她有些目眩神迷。 一吻过后,伍思才放开靳芳菲,说出了她此生最下流的话。 “我是想采你。” 第73章 “下流!” 靳芳菲恼羞的一把推开伍思才,伍思才直接再次跌进木桶, 溅起水花。 靳芳菲气愤的在木桶旁来回踱步, 碎碎道:“伍思才,谁教你这般说话的?!” “好端端的女儿家说出这般……这般……放荡言语!” “还有谁教你喝酒的?浑身酒味,难闻死了!” 伍思才因为呛水, 咳嗽不停, 此时她哪儿晓得仁义廉耻, 只觉得听见靳芳菲的数落心头委屈得紧。 “哇——”伍思才好不容易不再咳嗽却又像个孩童一般放声哭嚎。 哭了一会儿,伍思才伸手指着靳芳菲, 语出质问:“芳菲, 你为何欺负我?!” 靳芳菲愣住,“你别瞎说, 我何时欺负了你!” 伍思才哭道:“就有!你自从得知我的身份后便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心悦于我。你和爹爹祖母一样,巴不得我是男子, 瞧不上我这女子身份!” 越说越离谱! 靳芳菲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盯着伍思才。 “我晓得,我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我让祖母失望,让爹爹失望, 我没像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光耀门楣,所以你们全都不喜我。” “我原以为芳菲你不同, 在他们看不起我时只有你愿意陪我看戏,安慰我,还会以身救我,可……可你变得甚快!” 伍思才说着鼻涕横流, 望着靳芳菲的目光委屈又难过,像是山间野林里刚刚出生便被遗弃的小鹿。一双眼眸湿漉漉的,泛着淡淡的珠光。 靳芳菲叹气,原来伍思才醉酒之后是这番模样。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伍思才多年女扮男装也尤为辛苦,而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独自承受这一切,难怪今日吃醉了酒这般疯癫。 约莫也是害怕,伍思才哭闹过后又胆怯起来,伸出手抓住靳芳菲的一方衣襟,喏喏道:“芳菲,你别不要我,可好?” “我会努力变好,旁的女子有的荣光我一样也不会让你少了,所以即便我是女子,我也想让你做这世上最快活之人。若是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你一生……” “这两日我怕,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再也不愿理我,怕你觉得我不如旁人,日后嫁做他妇。你不知你在我这心里头便如光一般令人向往憧憬,而我不过是岩石底下一株见不得光的无名小草。你不知当你出现后,我多么庆幸能够遇上你。可……我终究是个女子……” 伍思才说着默默的低下头,有泪珠滑进木桶里,泛起层层涟漪。 这一滴滴泪,滴进靳芳菲的心间,她感受到伍思才多年的难过,隐忍,委屈,那种涩涩的感觉也在她心头漫延。 感同身受。 一种身虽心动的驱使下,伴随着长剑滑落在地,靳芳菲俯身而下,直接用行动表达出她的感受。 伍思才迷迷糊糊之间,眼泪还未流干,只觉得唇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极为美好,心底的酸楚渐渐被填满。 她闻到芳菲身上独有的淡淡清香,这个味道,她想此生也不会忘记。 然后她耳边响起令她更为沉醉的话语。 “别怕。” “有我。” 靳芳菲见着这人哭便心疼,她舍不得也见不得。 这一生有许许多多的意外,伍思才的存在是意外,她们相遇是意外,她们倾心是意外。 可这意外令她心尖发颤,意外之中又是理所应当。 谁叫她当年看不得那个被人粉雕玉啄的小人儿被人欺负,才有这后来所有的一切。 双唇轻轻分开,伍思才渐渐睁开眼眸,眸光迷离,脸色嫣红。 “甚美。” 靳芳菲一怔,顺着伍思才的目光往下。 先前事发突然,靳芳菲只在外套了一件长袍,俯身之时衣襟大开,春光外露。 而伍思才正神魂颠倒的盯着那处,神色痴傻。 “啊——” “下流!——” “嘭——” 靳芳菲一拳砸在伍思才的脸上,顿时一团乌青出现在伍思才右眼,伍思才吃痛瞬间昏了过去倒在木桶里。 望着一地的水,靳芳菲无奈的叹了叹气。 “红烛。” 门外的红烛抖了抖,一旁的黄山用唇形道:“别让表小姐知我在此。” “切记!” 红烛深深吸了吸气,这才回道:“哎,小姐!可有吩咐?” 靳芳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沐浴完了,让人把木桶抬出去吧,再收拾干净。” “是,小姐,奴婢这就来。” 话落,红烛挥了挥手示意黄山赶紧离开。 黄山不放心的看了看红烛,“记得我说的话。” “嗯,我明白。” 红烛推门,低头走近房里,先是看到一地的水渍,再看到一旁的屏风上多了一个洞,旁边还挂着湿漉漉的衣袍,正是先前伍思才所穿。 透过屏风可以看到里间人的身影。 红烛忍不住问:“小姐,您没事吧?” 片刻,靳芳菲从里间转出,她抬头看着红烛,嘱咐道:“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对外人道。” 红烛一怔,随即应道:“奴婢明白。” 犹豫片刻,红烛道:“小姐,伍……伍公子她没事吧?” 想起伍思才先前的所作所为,靳芳菲叹道:“就是醉酒发疯,你待会儿送一碗解酒汤来,今日便让她在此歇息,待明日一早我再将人送出去。” “诶,那奴婢收拾好便去。” 红烛安静的收拾木桶,不时从里间传出几声呓语,是伍思才的声音,与平日大有不同,她心头却有些纷乱。 她万万没有想到,伍公子竟然是女子。 难怪从小姐发生意外被救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时常会看着一处发呆,想必是知道了伍公子的真实身份。 小姐真可怜,原本还以为她和伍公子即将修成正果,眼下小姐该如何是好。 “对了,我还不曾问你,她是如何到的揽芳居?” 冷不丁,红烛不妨靳芳菲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手微微一抖,擦地的抹布顿了顿。 “回小姐,奴婢不知。先前您沐浴时,奴婢便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伍公子。奴婢怕被人发现伍公子深夜出现在此,这才放了人进来。” 红烛跪在地上,“请小姐恕罪!” 靳芳菲望着红烛,这个小丫鬟从自己初来秦府便一直勤勤恳恳,忠心为她。 红烛身子微微发抖,莫非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半晌,靳芳菲轻声道:“罢了,我是怕她一路上遇到旁人,既然只有你知那倒是无妨。毕竟你是我身边最贴心之人,这些日子还要多谢红烛你照顾,我才得以轻松许多。” 红烛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小姐言重,这些是奴婢应该做的。您放心,伍公子一路来并未碰到别人,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她眼下在我们院中。” 靳芳菲点头,“那便好。” 红烛手脚麻利的将一切收拾妥当便去小厨房准备解酒汤,为了靳芳菲方便,老夫人特地在揽芳居辟了一块地作为小厨房,因此倒是不必惊动府里其他人。 很快红烛便将准备好的解酒汤送进厢房,因为心中隐隐有猜测,因此红烛进门后一直垂着目光不敢多看。 来到里间,果不其然瞥见原本小姐的榻上睡着一个人,小姐则是坐在榻旁,不知在看着什么。 “小姐,解酒汤送来了。” 红烛有些犹豫是否主动接过给伍公子喂汤的活计,她觉得即便伍公子是女子,原本小姐与伍公子之间的情愫也不会改变。 靳芳菲解决了红烛的疑惑,“我来吧,你快下去歇息,也折腾好一会儿了。” 红烛道:“好,奴婢今儿个睡在右边厢房,小姐有事儿摇铃便是。” “好。” 靳芳菲端过解酒汤,来回烫着汤匙,没有回头。 “伍思才,喝点解酒汤,明日会好一些。” 榻上之人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并未睁眼,而是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靳芳菲心想日后是绝不能让她吃酒的,这份酒量可太容易出事了。 将汤碗放在一旁,靳芳菲将人扶起来,露出一节细滑白嫩的藕臂,滑落的被子遮挡不住诱人的风情。 靳芳菲放软了语气,诱哄道:“乖,若是你不喝汤,我可不会要你。” 令人震惊的是,本来还昏迷着的人皱起眉头却是张开了嘴。 靳芳菲连忙将解救汤一勺一勺的喂进伍思才嘴里,一碗解救汤下肚,靳芳菲倒是出了一层薄汗。 身上不爽快,靳芳菲想换身衣袍,可刚想下榻发现腰上多了一双纤纤细手。 以前从未发现伍思才四肢如此纤细。 靳芳菲去拉,睡着的人皱起眉头偏偏不让,且越拉她越往怀里钻,蹭来蹭去,像只小猫咪。 又不忍心叫醒她,靳芳菲只好放弃挣扎靠在床栏边任由伍思才抱着,这下人倒是满足的在睡梦中笑了。 过了半晌,靳芳菲却有些难受。 先前为了将伍思才从木桶里捞出来,她退了伍思才身上被水沾湿的衣袍,只剩下那条初见时令她震惊的束胸的布带。 犹豫再三靳芳菲并未解下这条布带,然而此时伍思才大概是梦里觉得不适,蹭来蹭去的这布带便松了些,露出白皙的肌肤。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靳芳菲还是难掩惊讶。 惊讶之下又有些好奇。 想了想,靳芳菲默默探身将蜡烛吹灭,房中顿时陷入黑暗。 睡梦中的伍思才慢慢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 难受却又想要。 第74章 寂静中猛然传出一声鸟儿的啼叫,靳芳菲犹如梦中惊醒。 她这是作甚? 黑夜中, 靳芳菲猛地收回手, 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吸气吐气,似乎对先前自己所作所为十分不解。 过了半晌, 她终于平复些许, 又从床脚边捡起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黑夜总是令人生出许多无端的念想, 靳芳菲这般想着却忍不住低头看向伍思才,先前遮羞的布带早被她先前一番玩弄掉到一旁。 目光渐渐变得炙热。 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伍思才的胴。体, 细嫩紧致的身子却无一不美好, 从初初的惊讶,到如今的惊艳, 靳芳菲忽然察觉她对伍思才的一切是如此的着迷。 就想伍思才所言,她是想采她。 她又何尝不想。 这个念头或许从一开始便在心底萌芽着, 只是此时她才清清楚楚的体会到这种感觉的个中滋味。 原来这便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占有欲念。 动情之间,靳芳菲不禁伸手温柔的在伍思才的眉眼之上描画,大概是为了减轻几分女子的柔媚,伍思才的眉修的笔直锋利, 可一张粉嫩的朱唇却生生降低了这种锐气,小巧精致的鼻子更显清丽。 越瞧心中便越是欢喜。 “芳菲……” 怀中之人情不自禁的呓语令靳芳菲嫣然而笑。 靳芳菲俯身贴着伍思才的耳边柔声道:“伍思才, 上了我的榻,可便是我的人了。” …… 鸡鸣时分。 “唔……” 伍思才头痛欲裂的从梦中醒来,昨夜的梦真是古怪,梦里她好像来了秦府还偷看靳芳菲沐浴, 轻薄了人。 “咯咯……” 伍思才记起梦中那亲吻的滋味,情不自禁的笑了出声。这梦里有笑有苦,可能一亲芳泽,她心甚为满足。 酒这东西,醉人却也喜人。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作何醒了便笑?” 伍思才笑容戛然而止,她没听错吧?为何这声音如此像芳菲的。 莫非是她仍在做梦? 脸上忽然被揪得吃痛。 “还在做梦呢?” 伍思才睁开眼睛,骇然大惊,“芳菲,你怎会在此?!” 靳芳菲站在榻前,低头凝望着伍思才,冷声道:“你忘了昨夜所做的事儿了?” 伍思才赶紧打量房中物什,果然不是她的闺房。她瑟瑟发抖,低声问:“我做了何事?” 靳芳菲猜到伍思才这是宿醉醒来暂时记不得昨夜之事,从前被伍思才骗了许久,这回难得抓住机会,定要好好捉弄于她,方可解心头之气! “你竟不记得,做了那般之事竟还不记得!”靳芳菲痛心疾首的望着伍思才,“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伍思才感觉云里雾里,努力回想昨日之事,只记得一些依稀的画面。 “芳菲,我昨日吃了酒,现下头疼的厉害,无论我做了何事,但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 靳芳菲假意低头抹泪,“我昨夜本在沐浴,谁知……谁知……你忽然闯进来。” 话音戛然而止,靳芳菲一脸委屈的趴在床榻之上,身子微微抽动。 伍思才有些疑惑,可见靳芳菲这般委屈难过,只当自己趁着醉酒做了平日不敢做的禽兽之事,一脸悔恨,可嘴角为何有些止不住的往上扬。 这回好了,芳菲一定得嫁给她了。 “芳菲,是我不好,吃醉了酒,做了糊涂事。生米煮成熟饭,但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现下便回府准备上门提亲,一定不叫你受了委屈。” 靳芳菲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抬头看向伍思才,正好抓住伍思才嘴角还来不及掩饰的笑容。 伍思才微微僵住,怎么芳菲没在流泪呢? 靳芳菲怀疑的盯着她,“你先前在想何事?” “没事儿……” 伍思才抓着被褥慢慢往后退。 靳芳菲眯了眯眼,伍思才当真是需要好好教训教训,否则总是想着一些歪门邪道。她一把扯过被褥,伍思才想抢却来不及。 风吹进来,一股凉意让伍思才忍不住抖擞。 她低头一看,自己竟是未着寸缕。 “啊——” 尖叫之后,伍思才手忙脚乱的想要遮住羞涩,可被褥被靳芳菲拿走,她一双手遮住上面却遮不住下面,尤其是靳芳菲还居高临下的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在衡量着她价值几何,她简直羞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看着伍思才像一只待在羔羊一般惊慌失措,模样娇小可人,靳芳菲忍不住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伍思才羞愤异常,她这般可怜模样,芳菲竟然还取笑于她。 酒这东西简直害人!非喜人也!!! 昨夜之事她已经想起许多片段,她分明只是亲了亲芳菲,其余的事儿一件没做。她还以为她霸王硬上弓,强迫了芳菲呢。 伍思才暗道,也是,她这小身板,即便醉酒怎么可能轻薄了芳菲,说不准被芳菲轻薄了去。 不得不说,伍思才其实摸到了真相。 不过靳芳菲哪里舍得真的取笑她。 “乖,不羞。” 靳芳菲俯身将被褥盖在羞得蜷成一团的宝贝遮起来。 伍思才怀疑自己酒醉还未醒来,痴痴的望着靳芳菲。 “你说什么?” 靳芳菲看着她,望着那双眼,心都化了,“吧唧”一口亲在伍思才的脸蛋上。 “快穿好衣衫,用了早膳,我带你出府。” 伍思才一只手捂着刚从靳芳菲亲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她看着靳芳菲,忍不住笑道:“你再亲亲这边?” 靳芳菲睨她一眼,“得寸进尺!快些,娘她说不定待会儿还得找我呢。” 伍思才虽欢喜靳芳菲对自己的转变,可眼下她却是不敢让秦氏晓得她的身份。 床榻前便是靳芳菲一早让红烛备好的衣袍,正是她昨夜那身,不过已被红烛整理干净,还有她裹羞的布带整整齐齐的放在上面,伍思才这会儿倒是不害羞的当着靳芳菲的面着衣,反而是靳芳菲瞥了一眼匆匆移开了目光。 “我在外面等你。” 伍思才看着某人溜之大吉的身影笑了起来,真好,昨夜像是一场美梦,梦醒了,却更美。 靳芳菲来到堂厅,红烛站在门外候着。 这院里加上红烛一共三个丫鬟,昨夜两个小丫鬟睡在后头的偏房不知前院发生的动静,今晨一早又被红烛打发了出去干活,因此并未有人知道揽芳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伍思才换好衣袍出来,看见桌上的早膳道:“早膳便不用了,我还是趁着清晨赶快出府。我记得昨夜翻墙进来后碰到了黄山,是他带着我,否则我还找不到路,指定出事,不如你今日也让他带我出府罢。” 靳芳菲闻言一怔,不由看向门外的红烛。 红烛也没想到伍思才会提起黄山,想起昨夜自己的话,脸色有些刷白。 房中有些安静,伍思才疑惑的看着主仆二人,心底想着莫非自己是说错了话。 半晌,靳芳菲笑了笑,“也好,我让黄山来带你出府。” 伍思才一怔,却没多想,道了声好。 靳芳菲看向红烛,“红烛,去找黄山来吧,带伍公子出府。” 红烛咬唇看着靳芳菲,许久才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伍思才觉得这小丫鬟有些奇怪。 “黄山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你先吃些,昨夜醉酒难免这会儿难受。” 伍思才觉得也是,于是挨着靳芳菲坐了下来,其实她眼下恨不得与靳芳菲黏在一块儿不分离,她察觉到靳芳菲对自己的态度软化,甚至说是接受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 这一点让她欣喜若狂,只要想着靳芳菲愿意,靳夫人的不赞同,隐藏身份的压力顿时也变得轻松许多。 靳芳菲漫不经心的搅着粥,昨日红烛的反应的确有些怪,且还故意隐瞒了黄山昨日来过这儿的事。 “芳菲……” 伍思才见她发呆,欣喜之下又有些担忧。 靳芳菲回神,她想了想放下羹匙叹道:“我想或许出事了。” 伍思才一怔。 “昨夜你吃醉了酒,在房中哭闹,言语中提及身份一事,红烛和黄山在外头约莫是听见了。” 身份是伍思才最大的秘密,她心中犹如翻江倒海。 “这酒……”伍思才悔恨不及。 “你这酒量是在难以恭维,尤其吃了酒颇为不分是非,日后可万万不能再喝了。” 伍思才昨日烦闷,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可没想到鲁余那陈酿女儿女后劲那般大,身边又无人伺候,一时松了防范。 “我晓得的。” 伍思才皱起眉,人是秦府的人,若是西伯侯府的人,解决这事儿的方法倒是多,她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便解决。 靳芳菲观她神色,安慰道:“你放心,这事儿便交给我解决,保证不让她们坏了你的事。” 靳芳菲也知伍思才保守这个秘密数十载,是决不愿让世人知道的,所以她说什么也一定要替她解决这事。何况,若是被人知道伍思才的真实身份,她们二人或便再无可能结合。 既然她已决定无论伍思才是男是女,认定了这人一生,这个秘密便有她一同来承担。 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对策,靳芳菲将粥递给伍思才,这才发现她望着自己发呆。 “这又是做何?” 伍思才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自己其实是顶幸运之人,能遇上芳菲,你也不嫌弃我,还处处为我着想。” 靳芳菲如今明白伍思才其实是个胆小脆弱之人,她自幼便因着身份而心惊胆战,难得轻松,上天注定她们二人相遇,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拉过伍思才的手,柔声道:“我看了你的身子,自然是要负责的。” 伍思才笑容凝住。 她应该道谢吗?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呀!! 第75章 “你说表小姐特意嘱咐让我送伍公子出府?” 黄山微微惊讶的看着红烛。 红烛咬牙点头,“伍公子说昨日是碰上了哥你, 表小姐一定知道我们听到了她和伍公子的对话。” 黄山不语, 低头沉默许久。 红烛心底也有些忐忑,她虽生的愚笨,可伍公子身世如此重要的秘密被他们兄妹听了去, 大门大户藏住秘密的方法她不是不曾见识过。 可她并不想因此殒命。 “我觉得小姐不是这样的人。”红烛这些日子伺候表小姐, 感受得到她对待下人的宽和, 她觉得表小姐不是那种会杀人灭口的事。 “只要我们守住秘密,再也不提昨日之事, 小姐一定不会为难我们。” 黄山冷声道:“她不会, 伍思才也不会么!” 这秘密说到底是关于伍思才的,伍思才是西伯侯府唯一的男丁, 她决计不希望秘密被旁人知晓。 红烛想着伍思才眉清目秀的模样,摇了摇头。 黄山不争气的看着红烛, “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跑路!” 红烛有些犹豫,秦府待下人宽厚,她和黄山一生漂泊, 好不容易在秦府寻了差事,日子也稳定, 她不愿再离开过那居无定所的日子。 “可咱们的卖身契不还在夫人手上吗?” 这倒是,卖身契是在官府过了目的,日后去哪儿只要查户籍便能查到他们二人的身份除非他们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可没有户籍,出城也成了难事。 黄山一下子犯了难, 后悔起昨日同红烛贴在墙角听了不该听的话。 红烛昨夜辗转反侧,她也想过离开这里,可从前遇到的人和事让她怕了。 “有件事我得同你说,小姐好像还是会嫁给伍公子……所以我觉得小姐她或许并不会为难我们,只要我们保守秘密绝不告诉旁人。” 黄山吃了一惊,“你这是何意?” 表小姐知伍思才既是女子,还要嫁? 红烛点了点头,“昨夜小姐同伍公子便是同寝,而且小姐对伍公子……很好,很亲近,二人似乎并不打算分开。” 黄山倒吸一口凉气,老天,这位表小姐可真是专挑大逆不道的来做。 红烛初初想到这时也是同黄山一样的反应,可回想自从小姐认识伍公子之后的反应,她看得出来小姐是真心在乎伍公子的。二人为了彼此痴,为了彼此不顾一切,这样的感情反而令人心生羡慕。 “我想留在小姐身边!” 红烛做了决定。 “哥,我们可以不待在秦府而待在西伯侯府。” 反正小姐是要嫁进侯府,她只要当做陪嫁一起入侯府便可,至于黄山,只要小姐一句话想必不是问题。 黄山扶额,他明白红烛这是想同那二人表忠心,可到底接触甚少,若是万一假意收留,实则暗地背黑将他们兄妹处理了,可连冤也没法喊。 “你待我考虑考虑,这事儿还得想想。” 红烛知黄山一向谨慎小心,让他立刻做决定的确是为难,遂不再过加劝阻。 黄山随红烛来到揽芳居,不想伍思才已经离开,等待他们的是靳芳菲。 红烛疑惑,“小姐,伍公子呢?” 靳芳菲点了点头,“嗯,来往人多,避免被发现我先送她离开了。” 从揽芳居出府的路与他们回揽芳居的路是同一条,算算时辰,应该会在路上碰到小姐才是。 靳芳菲看出他们的不解,解释道:“自然是如何进来的便如何出去。” 红烛和黄山同时眉头一跳,这秦府的墙可真是形同虚设。 “今日其实是有事想同你们兄妹二人商量。” 二人明白靳芳菲的目的,紧了心认真听。 “我日后嫁入西伯侯府,你们可愿当我的陪嫁?” 两府的亲事虽是一直有传闻,可却非板上钉钉,哪儿有未出阁的姑娘如此提及自己的亲事。 黄山这下倒是相信红烛的话,表小姐是铁了心要嫁入西伯侯府。 靳芳菲看着底下二人,她在京城并无心腹,日后待在京城有称手的人是最好。而且红烛眼下意外得知伍思才的身份也不算坏事,日后随她陪嫁,贴心伺候,倒省了掩盖伍思才身份的麻烦。 “伍公子与我日后是夫妻同心,荣辱同担,所以我绝不会允许损害她的事发生。你们二人自我进秦府后便于我多有助益,又为人勤恳机敏,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做我的陪嫁。” 红烛难掩欢喜,陪嫁一般只有信任的人才会带去,这意思分明是小姐打算借此将她们收做自己人培养。 红烛和黄山因着不是家生子,无论在哪儿做事难免人心隔肚皮被人防备,靳芳菲还是头一个提出要将他们视作心腹培养的人。 “小姐,红烛愿意!” 红烛立刻表了忠心,“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您和伍公子!” 黄山却并不甘于一辈子只做一个奴才,他在秦府好不容易得了个采买的差事,若是去西伯侯府谁知又是做甚。 靳芳菲对黄山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有头脑,有抱负,为人却过分谨慎滑头,但他也有弱点。 那便是红烛。 “作为我的贴身大丫鬟,日后红烛也能嫁的更好,待她想许配人家,我会为分她准备一份嫁妆。” “至于你,黄山,你为人聪敏,我和伍思才商量过,届时你便去四方商行做事,在府里束手束脚反倒埋没了你。” 靳芳菲此时仿佛不再是那个整日闹腾的女侠,更像是在京城耳濡目染的千金闺秀。 黄山听得有些动心,他知伍思才是经商的,而且似乎手下生意涉及颇广若是真的能借此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倒不是不可。 红烛知黄山从不想在府里当奴才,当下便扯住他的衣袖,“哥,你干嘛呢?这么好的事儿,你还不答应!” 黄山的神色有些松动。 靳芳菲见状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你的卖身契,即然在外头做事,这奴籍自然是要去了才好。” 红烛大为欣喜的从靳芳菲手里拿过卖身契,“哥,这真是你的卖身契!” 黄山嘴唇动了动,“红烛她……” 红烛知这是黄山想将她的卖身契一起要来,可即便她不聪明也晓得小姐是绝不会将她的卖身契给他的。 “西伯侯府,门高规矩重,没有签卖身契的人如何肯留?”靳芳菲如是道。 红烛的卖身契秦明惠一道送了来,但为了伍思才她必须谨慎。 明知表小姐是估计留下红烛在身边,但黄山不得不说表小姐这一招十分可行,因为他是决计不会丢下红烛一个人离开的。 其实黄山心头不过是别扭,主子总是随心所欲,将底下人的命看得轻贱。但这一回表小姐对他们的确已是宽厚,若是让西伯侯府处理他们兄妹,十有□□不过是个死字。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黄山收好红烛拿来的卖身契,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黄山多谢小姐您看得起小的,小的日后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为您效犬马之劳!” 红烛连忙跟着一起磕头,“多谢小姐!” 靳芳菲松了口气,“我的亲事许是还要一段时日,若是你愿意可以先去四方商行做事。我出嫁时,我再提出让红烛陪嫁。” …… “好啊——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靳芳菲震惊的看着悄无声息来到门外的人。 “娘,您不是去外祖母处用早膳了吗?” 秦氏走进来,冷笑道:“我要是不来可还不知我教出来的好女儿都会自己安排日后陪嫁的事了,还是门连我都不知的亲事。” “可真是出息!” 靳芳菲脸皮薄,这么被她娘一说脸红了起来。 黄山和红烛跪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冷脸进门的秦氏又迅速将头埋下。 好在秦氏立刻放过他们,“你们先下去吧。” “是,夫人!”靳芳菲如今是他们的主子,秦氏自然也是他们的主子。 人一走,靳芳菲立刻上前挽住她娘的手。 “娘,我可全知道了。” 靳芳菲朝她娘挤眉,“您昨夜去找大舅娘可不正是商量我的亲事?” 秦氏一怔,随即在心中埋怨起大嫂,竟如此多嘴让孩子知道了去。 靳芳菲心想若非先前秦明惠让人送来卖身契一道送来这消息,她还不知她娘其实早就同意她和伍思才的亲事,这下正好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秦氏一听心里便有几分火大,指着靳芳菲的鼻子道:“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啊?若不是因你不晓得分寸被伍思才占了便宜,我能委屈你吗?!” 靳芳菲一愣,也不算是她被占了便宜,应该是互相? 这番沉默在秦氏眼中成了默认,她痛心疾首,“怪你爹从前将你当成个男子一样放手教养,倒是养得你的性子无法无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说你,若是被人传出去你还能嫁得了旁人?” “我一心为你,你可倒好,偏偏要来这京城约束极多的地儿,偏偏要嫁个侯府子弟,你这……日后我跟你爹在邙州,如何放心你独自在京城?” 说着,秦氏不禁抹泪。 靳芳菲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自己远嫁,晓得远嫁的苦,若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靳芳菲也体味这种苦楚。 “娘!” 靳芳菲猛地拥住她娘,“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伍思才若是敢欺负我,我便回邙州!” 她没法告诉她娘伍思才的真实身份,但她会用以后的日子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秦氏倒不是感性之人,落了几滴眼泪又恢复平日的冷静,“不过,西伯侯府迟迟不来提亲,莫非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你替我约伍思才见一面,我还得在问问他一些问题,否则他也别轻易娶到我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也更了半年,终于慢慢到了收尾的阶段,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看文! 新文慢慢在写大纲,完结之后应该多段时间会开新文。 第76章 伍思才哼着小曲儿踏进院子,瞧见青笋正在院中踱步, 她挥了挥手, 笑道:“早啊,青笋。” “少爷!——” “您可算回来了!” 青笋扒拉着伍思才的衣袍,“您跑哪儿去了, 小的差点儿以为您出事儿了!” 伍思才笑容隐晦, “我昨夜吃醉了酒, 宿在秦府。” “咦……” 从未见自家少爷笑的这般,且笑中又带着几分得意, 像极了偷吃了厨房里瓜果的猫。 青笋眼骨碌一转, 连忙弯腰作揖,“少爷, 恭喜恭喜!恭喜少爷好事将近!” 伍思才捂着脸,靳芳菲亲过的地方还隐隐发烫。 “好说好说。” 情难自禁的发出笑声。 “什么事儿如此高兴?说来也让祖母高兴高兴呐。” 伍思才回头一看, 老夫人杵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进院子。 “您怎的来了?”伍思才上前搀扶,她前脚进屋后脚老夫人便至,只怕是专门特意寻她。 伍思才扶着伍老夫人在院子里石桌面前坐下,“您有事唤我一声便是, 哪儿能劳您受罪。” 话落伍思才又吩咐一旁的青笋,“去, 让厨房送些祖母爱吃的点心和菊花茶来。” 伍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别以为我老了便不晓得,你昨夜是在那儿宿的?也是快成家的人,夜不归宿可不是个好兆头。” 伍思才愣了愣, 没敢说是在秦府宿的。 “您想哪儿去了,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是那等寻花问柳的人?” 伍老夫人没揭穿伍思才,她靠近时便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你啊,因之前的事事发突然,又得善后,祖母我才迟迟没找你说说知心话,今儿个好容易得了机会,你可得好好听祖母这番话。” 伍老夫人看着这个孙子,语重心长的问:“提亲一事你父亲已着手在准备,但祖母仍想问你一问,你对成亲后的日子可有打算?” 其实这个问题伍思才也一直在问自己,她如何打算面对以后的日子。 她注定没有子嗣,她身份的秘密又能维持多久。这样随时可能翻天覆地的西伯侯府又将走向何处? 直到昨日她才隐隐有了答案。 伍老夫人见伍思才沉默,以为她同往日一般回避,慢慢道:“说起来从前你上学时,功课样样顶好,不知后来为何忽然一落千丈,甚至对上学做文章再无兴趣转而经商,不过也难得我孙子是个奇才,经商也做的风生水起,倒是令祖母我颇为欣慰。” 伍思才已经明白老夫人的目的,也难得,经过这么多年,老夫人从未放弃过,大抵也是在等她自己下定决心罢。 “你从前随心所欲更倾向于当一个商贾,可经过这次靳家女娃被掳一事,祖母问你,如今你可有转变想法?” 伍思才知老夫人是想劝她入仕,却不明白这事与靳芳菲被掳一事有何关联。 “孙儿不解,还请祖母解惑。” 伍老夫人握着拐杖,“祖母有几问,倒是想让你解惑。一是当日若是没有你爹及时发现你所调查之事帮你找到府尹大人冒险深夜给你开城门,你打算如何出城救人?” 伍思才一怔,她当时想得便是回府找她爹,倒是没想过旁的情形。若是没有她爹帮忙,她绝不能出得城,只能等到第二日城门打开。 记起那日情况,若是真的等到第二日,只怕她找到的便是靳芳菲的尸体! 伍思才身子猛的一震。 “又比如,若是没有府尹大人清晨入宫请罪,及时秉明圣上实情,申请彻查群芳院,群芳院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伍思才想得便是要拆了群芳院的招牌让他们再也不能害人。不过以群芳院背后之人的势力,她想要群芳院倒台想必也不容易。 伍老夫人叹道:“群芳院眼下所有人全部押入大牢候审,你又想他们能得个怎样的结果?可你想,芳菲那孩子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群芳院的人也敢轻易动手,足见其背后不是没有势力。” “这世道虽公道却也并非处处公道,要想长存于世,往往不得不依附大道。你是西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祖母明白将一府的希望压在你身上,你肩上的重担难免压得你喘不过气,但祖母也不愿你选择逃避。” “若你当真是个庸才,祖母也不敢将侯府交到你手上。可偏偏祖母知你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你始终很抗拒继承侯府的一切。”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也是快要成家的人,再虚度光阴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日后你的妻子,你的子孙,他们的荣辱可全部系在你的身上,作为未来的一家之主,要学会的是担当而不是逃避。” 一番话闭,青笋正好送了茶来,伍老夫人赶忙吩咐青笋倒杯茶给她,说了这么长一番话,她早有些口渴。 “老夫人,您请。” 青笋递过茶默默观察少爷的反应,老夫人这又是提了何事,少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本来回府时还挺乐呵。 伍老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孙子的反应,果然人有所经历才会成长,今次伍思才总算不似从前眼底总是透着一种拒绝和无奈。 其实伍思才自昨日听过秦明仁的那番话已经有所顿悟,从前她总是觉得西伯侯府三少爷的身份是一个累赘,是困在她身上的一个枷锁,她能做的便是从这个枷锁中挣脱出来。 可昨日,今日,伍思才想到另一个可能。 或许她不一定要脱离西伯侯府三少爷这个身份。 良久,伍思才抬起眼眸,眼神渐渐清明。 “祖母,您说的话孙儿已明白。您放心,孙儿虽不能承诺让我们西伯侯府更上一层楼,但孙儿会尽全力守住我们这个家业,不让它在孙儿的手上丢了去。” 茶盖轻轻磕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伍老夫人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而来的是欣慰。 青笋难以自持的发出一声叹声。 伍老夫人这会儿却是只关注着伍思才,“你想通了?” 伍思才点头,“从前是孙儿一时想岔了,如今我也明白您之前说过的话,经商并非不是正道,只是不适合我们西伯侯府日后绵延长存。大姐二姐已出嫁,我作为伍家这一辈唯一的子孙,我的确不应逃避。何况日后我娶了芳菲,旁人有的福祉,我不希望她落人一步。” 伍老夫人听出那么几分意思,只怕最后这话才是伍思才转变的目的。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想明白了,目的是何且不重要。 伍思才的声音微微停顿,她叹了一声,“就是不知此时再抓起学业可还来得及。” 伍老夫人一听这话神色更为欣慰,直叹靳芳菲是个福星。 “这有何难?你自幼聪慧,而且祖母晓得你从未丢过书籍,只不过这科举一试其中涉及颇多,此时准备的确要费些功夫。不过大学士李方老先生从前是你祖父的挚友,请他教导你,半载功夫足当旁人数年辛苦。” 伍思才记得这位李方李先生,博闻强识,受人尊崇,幼时她曾有幸与李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他还曾夸过自己聪颖。想来若不是自己一时想岔,早拜入其门下。 “若是能得李老先生教导,那定然是助益良多,此事还要请祖母多加费心。” 伍老夫人见孙子从未有过这般好学的性子,笑的嘴儿也合不上,只道:“这事包在祖母身上!” 话落伍老夫人还有一个顾虑,“那你从前打下的基业……” 如若可以伍老夫人自然是希望伍思才全权放下,但孙子已然想通,这事她倒是并无强求之意。 经商一事伍思才在回府的路上便想清楚了,当下便应道:“这辛苦建立起来的自然不能说放便放,不过是像您从前说的那般,明面上换个人经营,孙儿只用掌舵便是。” 一年万金的财富,伍思才怎可能说放便放。 伍老夫人点头,“家业大自然也是好事。” “不过……”伍思才微微红了脸。 “嗯?” 伍老夫人心情大好,“有任何要求尽管开口。” 伍思才捏着衣袖,模样扭捏。 “就是孙儿……想早些娶芳菲过门。” 伍老夫人一怔,看来孙子是对那靳家女娃死心塌地,说到底,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早该料到这点。 不过好在上天是宽佑伍家的。 “哈哈……先成家再立业,早些成家你这心定了才能好好读书。” 伍老夫人拍板,“明儿我便备礼让你爹去提亲!” 伍思才抿嘴笑了,“那孙儿先多谢祖母!” 不过伍思才这笑容却未能持续过久。 “这成了家,再让你媳妇儿赶紧生个崽,开枝散叶,祖母这个老妪妇也能死之前看上重孙一眼,也算是到了黄泉之下对伍家的列祖列宗有所交代。” 伍老夫人模样期待,看上去已是憧憬许久。 伍思才愣着没回答。 她和靳芳菲哪儿去弄个娃传宗接代。 伍老夫人何曾知伍思才此时想法,今日伍思才这番转变着实令她欣喜,她也得为伍思才的日后筹谋筹谋,想着伍老夫人便兴冲冲的离开了。 良久,青笋见伍思才毫无动静,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少爷,您还是小的那个少爷么?” 伍思才回神,拨开青笋的手,“那你看我像假的么?” 青笋“呵呵”笑了笑,“不像。” “您怎的忽的想做官儿了?咱不经商了?” “我刚不是提过了么,官儿得考,生意也得做!” 青笋笑道:“是是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可得挣。” 其实青笋觉得当官儿哪儿做生意有趣,况且当官儿一个不慎说不准还得满门抄斩,何苦呢。 “对了,少爷,您叫我查的事儿有眉目了。” “林书平此时正跟柳如兰躲在山里呢。” 难怪林府的人如何也找不到,原是躲进了山中,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伍思才“哼”了一声。 “将人撤回来,不管他们。” 反正秦大夫人正重新考虑这门亲事,林书平迟迟不现身,着急的是林府,她操那个心作甚。不过不得不说,柳如兰当初离京怕是故意为之,这不林书平不就跟着柳如兰追了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事儿你让人传信去秦府。”这事事关秦明惠,还是让她做决定的好。 青笋立刻应下,匆匆去了秦府。 伍思才本来因着靳芳菲对她的态度转变而开心,青笋带回一个消息让她顿时又紧张起来。 靳夫人主动要求见她一面。 伍思才心情忐忑,但即便是鸿门宴,她也决计是要去的,否则如何能让靳夫人放心将芳菲交到她手里。 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心计。 …… “爹!” 伍思才哭哭啼啼的跑进正书房的院落,西伯侯正研究明日提亲的事宜。老夫人已经来同他知会过,他还好奇那小子如何转了心性,一心上进起来,便听到门外传来伍思才的哭喊声。 西伯侯拉下脸道斥:“才说你稳重许多,怎的又如此不知轻重?” 伍思才一脸委屈的跑进来,“爹,儿有事请你帮忙!” 西伯侯一听来了精神,这小子可从未求过他。 “咳——何事说来听听。” “靳夫人说想见儿一面,似乎有意为难!” 靳夫人…… “可是芳菲的母亲?” “正是!” “她母亲不是应该在邙州吗?” “昨日刚回!” 西伯侯从伍思才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畏惧,“没出息,不就是丈母娘吗?怕甚!” 伍思才噎道:“您不也怕我外祖母么?” “嘿!”西伯侯瞪了她一眼,“我那不是怕,那是尊敬!” “行行行,尊敬。我也尊敬靳夫人。您说我该如何?” 西伯侯捋着胡子,“怕甚,靳夫人来了正好,这成亲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明日我上门提亲,你随我一道!” “好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末陪家人去郊游,没来得及更新!!! 第77章 父女二人筹备一夜,终于翌日挑了个吉时拉着满满几车聘礼往秦府赶去。一路上敲锣打鼓, 就怕全城无人不知似的。 本来原先是想让媒人先上门提亲, 可西伯侯转念一想,什么有他亲自登门提亲能代表西伯侯府的重视的呢? 等到秦府外,大半个京城的人已知西伯侯府向秦府提亲, 这阵仗气得秦氏从得知消息那一刻便冷了脸。 这事儿伍思才是同靳芳菲通过气儿的, 因此见她娘生气一边陪着笑道:“她也是为我着想, 想着体面些。” 秦氏一把将茶盏落在桌上,她生的女儿她一清二楚。 秦氏冷声道:“合着我不过是让你安排他见我一面, 你倒好, 胳膊肘往外拐,你们这是怕旁人不知你俩的是非不是?” 靳芳菲道:“娘, 这哪儿是是非,这不是上门提亲么。” 再光明正大不过。 秦氏扶额, 她为何摊上这两个小祖宗。 这时丫鬟来报西伯侯府的人已到了门口,老夫人请她们到正厅见客。 “好,你去禀明外祖母,我和娘稍后便到。” “是, 表小姐。” 靳芳菲细心整理衣襟,跟在秦氏身后, 正要出门,秦氏忽然回头道:“你不必去了。” “为何?!” 她还想听听她娘准备同伍思才说什么呢。 “我要去!” 靳芳菲作势要走,秦氏一根拇指指着她的头将她抵住。 “大家闺秀,既然是谈论你的亲事, 哪有正主儿在场的道理!你给我老实待着!” 靳芳菲瘪嘴,秦氏可不吃这一套,吩咐丫鬟将门合上,自己走了。 “这还能拦得住我?” 靳芳菲喃喃自语,立刻从窗户翻出了房,默默尾随着秦氏。 正厅。 正首坐着的是秦老夫人并秦老太爷,西伯侯和秦怀义分坐左右,伍思才的位置在西伯侯身侧。 众人正襟危坐,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可仔细一看,秦老夫人笑容中带着几分审视,秦怀义的笑容带着些愤懑,西伯侯则是笑里带着几分得意,至于伍思才则是笑中带着拘谨。 最放松的当属秦老太爷,秦老太爷约莫是心情极好,脸上的笑容愉悦而轻松。 借着吃茶的机会,西伯侯侧身低声对伍思才道:“你待会儿便听我的,看你爹我顺利将亲事给你拿下。” 伍思才虽然有些怀疑她爹的话,但当下倒是不忍驳了她爹的好意。 “好,我都听你的,爹!” 西伯侯捋了捋胡子,泰然自若。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伍思才晓得这是人到了连忙扯了扯她爹的衣袖。 “爹,到了到了。” 西伯侯拽回衣袖,“别慌,镇定!” 随侍的丫鬟掀起门帘,秦氏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的秦氏略微有些不同,双颊带笑,眼眸清柔。 伍思才怔了怔,西伯侯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亲家看上去挺和善的模样。” 伍思才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因为她没有发现靳芳菲的身影。 随着门帘的落下,伍思才难掩失落。 这抹失落也被秦氏察觉到,不知为何,秦氏心底竟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让你撬走我的女儿!京城路途遥远,日后真是见一面千难万难。 秦氏念及此,这心中难过更甚,笑容却更深。 伍思才察觉到一丝丝凉意,可抬头望见的只是靳夫人秦氏的笑脸,她暗自奇怪,只得提醒她爹小心行事。 因为她觉得她爹对付女子一向不是很拿手,只看她娘,她祖母,谁不是将她爹拿得死死的。 西伯侯微微抿着唇,态度更是亲切,看着秦氏便道:“这便是亲家吧,难怪芳菲那孩子明秀贤惠,一看便知是靳夫人教养得当。” 秦氏笑了笑,“侯爷有礼,亲家二字可是不敢当。” “况且您这话实在是谬赞了,芳菲那孩子跳脱的紧没个规矩,是我平日疏忽了才是。哪儿像您府上的公子,聪颖绝伦,知书达理。” 西伯侯嘴角一扯,回道:“靳夫人这是自谦了,芳菲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一看便知继承了靳夫人您的风采,说起来犬子平平无奇,毫无出众之处,是犬子高攀了才是。” …… 平平无奇的伍思才见这二人你来我往,听出几分周旋的意思,至于谁占了上风却是不知。 至于旁观几人,说到底这是靳芳菲亲事,自然是要秦氏这个亲娘说了算,于是秦老太爷和秦老夫人作壁上观,时而笑笑,秦大人则是想插话没能插上。 大抵是西伯侯急性子来了,不愿再继续绕弯子,直截了当表明来意。 “今日来,还是想借此机会定下两个孩子的亲事,也想听听靳夫人您的意见。” 秦氏轻轻放下茶杯,终于扯到正题了。 “说句实话,侯爷您可别介意。”秦夫人淡淡笑着,“我只有芳菲一个女儿,若是让她嫁到孤身京城,我是不放心的。何况,您府上的情形我也知晓一二,有一事我不得不为她考虑周全。” 西伯侯一怔,果然如伍思才所说不好对付。 “不知靳夫人所说的是何事?” 秦氏淡淡道:“芳菲的性子绝容不得有二,若是两府结为亲家子嗣无所出,那时又当如何?” 秦氏自己只生下芳菲这个女儿,而且生下芳菲后她便知她无法再生育,可她不愿靳卢纳妾。 为此事她不是没有遭受过非议,好在靳家一脉靳卢的兄长有一遗腹子,便是靳飞,她见那孩子可怜便收到膝下也算是延续了靳家的香火。 正是如此她才晓得这世道的无情。 有的人便是不论感情,只论香火。 而西伯侯府是真真正正为了子嗣一事而烦恼。 西伯侯万万没想到秦氏会直接提出此事。 “夫人想如何?” 秦氏却是看向伍思才,“事实上今日我便想要伍公子给我一个承诺,也是给芳菲一个承诺。” “今生永不纳妾!” 秦老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叹气,却未阻止,她生的女儿,性格她最是了解不过。既然她敢当面提出来便是做好了对方会拒绝的准备。 秦怀义是一向知道妹妹性子刚烈,却不想此事如此执着,他所考虑的是如何让靳芳菲安稳出嫁,莫要闹出失去名声之事。 房中气氛有些冷凝,西伯侯自秦氏提出那个要求后西伯侯便陷入了沉默,伍思才如坐针毡。 子嗣一事于西伯侯府而言便是一颗巨雷,不知哪一日便让西伯侯府陷入恐慌。 可伍思才想,她本就是女子,怎会和芳菲有子嗣! 还纳妾,她莫不是嫌命长了些么。 正当伍思才打算自己答应秦氏的条件氏,西伯侯抓住了她。 伍思才担忧的看着她爹,就怕她爹说出的答案令秦氏不满意。 不想她爹却是先问她,“你可确定了这辈子一定要娶靳芳菲为妻?” 伍思才不假思索的道:“自然!” 西伯侯闻言给了伍思才一个肯定的目光,也正是这个目光让她有几分出神。 然后便听到西伯侯的声音响起,“这个条件,我可以向靳夫人保证,只要我活着一日便绝不让犬子纳妾。” 秦氏其实根本不信伍思才的话,她想要的是西伯侯作为一个长辈的承诺,日后才能给靳芳菲一个保障。 西伯侯微微拱手,“今日便请在座的几位替我们做个见证,也算是我们两府结为姻亲的一个约定。” 秦氏这才露出今日头一个真诚的微笑。 伍思才还有些恍然,她竟有些不明白作为她爹,他竟会答应这个条件。 接下来气氛较之先前显然不同。 秦氏目光平和笑容浅柔,即便是心中略微不满,却也给足了西伯侯面子。 这么简单? 伍思才暗暗思索,她以为今日得排万难,除万险才能让秦氏同意这门亲事。可眼下看来,似乎并不难啊? “伍公子,请用茶。”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将新换的茶盏放到伍思才面前。 伍思才看了这丫鬟一眼,暗觉奇怪。 她这般可怕吗?小丫鬟见了她也要手抖。 小丫鬟见伍思才看过来立刻低下目光,扫过茶盏的缝隙。 伍思才随着小丫鬟的目光定睛一看,茶盏底座的缝隙中竟然藏了一张纸条。 她偷偷打开来看。 “后花园凉亭。” 伍思才手一抖,天老爷,这是芳菲的字迹。 西伯侯注意到伍思才良久的沉默,以为他是不自在,于是假意咳嗽一声,随即道:“说起来,万事倒没有当着未来新郎官讨论的道理。” “思才,你不如出去侯着。为父同亲家讨论讨论细节。” 伍思才诧异的看向她爹,这柔和的语气是怎的回事?还有这顺势递来的梯子又是什么情况? 西伯侯挤眉,一切全交给你爹。 伍思才手里握着纸条,扯着嘴角艰难的笑了笑,随即向众人告退。 唯有秦氏轻轻发出“哼”声。 伍思才退出正厅,先前那个小丫鬟竟还在。 “伍公子,请随奴婢来。” 此后花园便是当时伍思才翻墙而入的那处,记起那日,伍思才感到啼笑皆非。不过也正是那日,才真正让芳菲摒弃原先的误会选择接受她。 不知何时小丫鬟已经不见身影。 伍思才站在一个茂密高大的梧桐树下,忽然一颗梧桐果实砸在她头上。 “傻子。” 轻笑声传来。 她抬头看着树干上坐着的精灵,一如那日林太君府上的情形。 等伍思才爬上树与靳芳菲并肩而做,这一次的伍思才不再像上回一般拘谨,她毫不犹豫的牵过靳芳菲的手。 “我怕掉下去,得牵着你才行。” 靳芳菲笑了笑,任由她牵着。 过了片刻,靳芳菲问:“我娘可是同意了?” 伍思才“嗯”了一声,“我没想到靳夫人她只是要求我爹不让我纳妾便同意了亲事。” 靳芳菲闻言便“咯咯”的笑起来。 伍思才不解的看着她,“可是我说错话了?” “我告诉你为何。” 靳芳菲凑到伍思才的耳边低声道:“因为我娘以为我们二人……” 伍思才微微红了脸,竟是因为此。 靳芳菲身上淡淡的香气传到她的鼻尖,让她心猿意马,那微微撒在她脸颊的热气像是蚂蚁在她心尖挠痒。 几乎是毫无意识的。 伍思才转头轻轻咬住了靳芳菲的双唇。 辗转描绘,轻揉慢捻。 秋风吹过,梧桐树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透过光与树的缝隙,依稀看得见随风而动的衣襟。 第78章 马车里,西伯侯如是问, “还舍不得?” 伍思才呆呆的看向她爹。 “嗯?” 西伯侯吹胡子哼了一声, “你敢说你出去那会儿没见过芳菲?” 他指着伍思才,不成器的叹道:“你看你脸上都开出两朵花儿了!” 伍思才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她爹的话中之意,微微红了红脸。 西伯侯自然是打趣伍思才, 看着伍思才娇羞的模样,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果然是年少,尤其是情窦初开, 真是片刻也分离不得。 “这亲是定下来了, 可仍有一众繁复的事儿需要准备,好在这亲事定在一年后, 时间倒是充裕,届时让你风风光光成亲不是问题。就是这接亲的事儿需要……” “什么?!” 伍思才忽然的惊叫让西伯侯吓了一跳。 “好好的, 你嚷什么嚷!” 西伯侯瞪了伍思才一眼,一边顺着自己的心,他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这一惊一乍的。 “爹,怎么亲事定在一年后?!” 伍思才就差直接掐住她爹的脖子质问, 明明说好的早日成亲,一年后……谁知一年后是个什么光景。 西伯侯瞪了伍思才一眼, 这才慢慢道:“我能有何法?靳夫人唯有这独女,想留在身边多教养一段时日实乃人之常情,我能拒绝吗?何况这下定过礼,你以为是简单的事儿呀?今日我们来本就算是失礼, 真正的议亲可比眼下复杂的多。靳夫人自然也想让芳菲嫁的更加体面,慎重一些也无可厚非。” 伍思才拧着眉头,叹道:“那我怎么办啊?” 一年,那可是无数个日日夜夜,若是不慎被靳夫人知道什么,她可不能保证靳夫人知道真相还能把芳菲许配给她。 西伯侯“啧”了一声,“亲都定了,人还能跑了?!” “况且你不是才决定参加科举,这一年正好你认真钻研功课,一年后高中再成亲不是更体面一些?” 其实西伯侯还有另一个考量,“况且我知芳菲自幼习武,学的也和寻常女子不同,可这既嫁做人妇,平日交际往来是无可避免的,芳菲也正好趁着备嫁的日子学习庶务往来之事。” 伍思才哼了一声,“这些在我们府上也能学。” 西伯侯闻言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怕你娘累着吗?” 伍思才怒道:“那你就不怕我媳妇儿丢了?!” 西伯侯感到纳闷,“这亲也算是定了,庚帖我也拿到了,除非极为要紧之事,哪儿能说掰就掰。” 伍思才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怎好言明是她担心自己身份暴露。 西伯侯没多想,只当她是着急娶娇女过门,劝道:“一年说长也不长,晃眼便过了,况且你也要好好读书,此时娶妻你怕是也难以收心。” 伍思才侧头不看西伯侯,耍起孩子脾性。 “嘿,你也不看看靳夫人摆明了瞧不上你毫无文雅,是个白身。待你高中取得功名再迎娶芳菲,不是更能让亲家对你改观?” 西伯侯所言,伍思才自然明白,可说到底心头揣着事儿如何能安心。 但事到如今,靳夫人想多留女儿在身边一段时日她怎好强人所难,何况准备亲事的确也急不得。 伍思才长长叹了叹,西伯侯见她明白,颇为欣慰,这孩子经历过一番还是成长不少。 “这回你愿意参加科举我实属意外,不过你能这样想为父十分欣慰,过些日子便让你拜师李老先生,来年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伍思才点了点头,“我不能保证高中,但我会尽我之力去尝试。” 西伯侯叹道:“你这样将来将西伯侯府交给你我才放心,你认真考去功名,外面的事儿可安排好了?” 伍思才知道他指的是经商的事儿,以为他还是犹如从前一般不赞同,脸色暗了暗,但也没打算撒谎。 “那也是我的心血,明面上让他们几个处理,大事儿我还是放不得。” 意外的是西伯侯听了却不像从前一样发怒,反倒是笑道:“我听说你小子颇有门路,挣得盆满钵满也不能忘了你爹。这样回头我让管家把咱们府上的几处庄子和商铺交给你,你也拿去盘活盘活,给我挣些私房。” 伍思才没回答,今日她很是疑惑。 良久才听到伍思才呆呆的问,“爹,您还是我爹么?” 西伯侯怒了,“你还不认你爹了?!” 伍思才恍然道:“您今日不是有些反常么,竟然连靳夫人提出的不纳妾的要求也同意了。 您不怕祖母听了动怒吗?我们府上可是三代单传,祖母最在意的可就是香火,您竟答应无论是何情况都不会同意我纳妾。” “再说,您不是也在意么?” 西伯侯用一种你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哪个当娘的不盼着女儿日后能过得自在安乐,靳夫人有这样的要求实属平常。你祖母时日长了也就不在意了,更何况她人至古稀,迟早有一日会看清的。” “您呢?” 伍思才隐隐觉得似乎她从前误会了什么。 这大概是父女二人之间一直以来的心结,也是伍思才心头扎着的一根刺,一根令她无法感到安稳的刺。 西伯侯先是笑了笑,随即道:“你若是问,为父今日便老实回答你。早些时候或许我还考虑过香火问题,可在你大姐二姐出生后,我便慢慢断了这念想,尤其是看到你娘每每独自落泪忧愁,我便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所有事,终究是有舍才有得。” “夫妻之间,若是我真的为了子嗣纳妾,定会因此伤了你娘的心也会令我二人之间失了往日的情分。所以,在你出生前我早没了那心思,不过你出生后,你娘的确要轻松许多,毕竟你祖母她是长辈,我们无法与她过多较量争执。我既然经历过这样的挣扎,自然不希望你再经历,子嗣一事随缘罢了,若是实在不行便从旁支过继一个便是。” 伍思才吸了吸鼻子。 西伯侯这才注意到伍思才眼眶微红。 “从前我好说歹说,不见你半分动容,今日可倒好,反倒红了眼眶。” 西伯侯心下感叹,这孩子是秀气了些。 伍思才有些羞涩,她一直以为她对于整个西伯侯府既是希望又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如今她才明白,或许她的身份对于她的爹娘是一种幸运。 她倔强的逞强道:“我这是被风沙迷了眼。” 西伯侯瞥了一眼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也不揭穿她。 “有一事我还得同你知会,靳夫人希望芳菲能从邙州出嫁。所以届时你可得好身养养身子,别从邙州接亲回京,累着自个儿,别连成亲也成不了。” 说到最后西伯侯忍不住笑出声,伍思才从未出过京城,舟车劳顿少不了吃些苦头。 伍思才原本红红的眼眶听见这话顿时清冷了些,眯着眼睛道:“爹,你不会是故意答应靳夫人的要求的吧?” 从邙州接亲不是明摆着折腾她,她爹竟也同意! 西伯侯没忍住笑了,“为父怎会故意,这不是为了表现我们府上的诚意,自然是有应必求。” 伍思才憋起了嘴,一脸怒容。 西伯侯则是觉得今日的伍思才格外可爱,终于又像刚出生那会儿有了孩子气,忍不住想要捉弄她,故意问:“怎么,你不想娶媳妇儿了?” 伍思才气得颅顶着火,气呼呼的瞪着她爹。 “不想娶也行,我这就回去把庚帖退了,定亲礼给要回来。” 西伯侯说着作势便要让外头的青笋调转车头,伍思才连忙去拉,急道:“您怎么回事?!” “那娶还是不娶?” 伍思才恼羞成怒,偏过头道:“娶!” “那庚帖是退也不退?” “不退!” 西伯侯终于大声笑了起来。 伍思才一屁股坐在马车的地板上,气得放出杀手锏,“我回去便要跟娘讲爹你为了捉弄我故意折腾我,也不顾及我身子虚弱!” 西伯侯“啧”了一声,“你这小兔崽子!” “没大没小,有没有长幼谦卑!” 夫人一向最是爱惜伍思才这个幼子,即便是他也轻易不能动伍思才一根汗毛。他又是个一向爱惜夫人的人,是万万不敢与夫人对上的。 伍思才便是抓住这一点,有恃无恐。 “如何,爹?” 西伯侯心想他怎么便生了这么一个蔫坏的崽,竟威胁起他爹,要说他先前好言好语才将他把亲事拿下,这会儿不过是戏弄几句,还要回去同夫人告状!实在是有违天理,过分! 可西伯侯的这软肋一抓一个准,他也实在无法应对。 西伯侯没好气道:“罢了,我从我的私房里送你一个庄子,总成了吧?” 伍思才眼睛一亮,他爹的私房可是个好东西,尤其名下的庄子,哪个不是环境优美,适宜休养。 “正好,那我届时送给芳菲,让她平日有个去处打猎散心。” 西伯侯默默瞥了伍思才一眼,看吧,他就不信这小兔崽子往后能比他好几分,一样的惧内。 第79章 今日是西伯侯府的大喜事。 自天明府里上上下下的各侍从便忙碌起来,连角落里的一个微小的蜘蛛网也不放过, 若不是怕太过张扬, 西伯侯原打算命人拉上红绸,彰显氛围。 世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儿便是这么一出。 虽伍思才本人不认为她可算不上浪子, 但这不能妨碍旁人这样认为。 正堂中, 李方老先生与伍老夫人分做上首, 伍老夫人自出现脸上便一直带着欣慰且自豪的笑容。 西伯侯夫妇则是坐在左首,西伯侯一本正经的坐着, 身板挺直, 不时用慈爱的目光看向伍思才,弄得跪在蒲团上的伍思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还是更习惯她爹瞪着自己。 右首坐的是伍思南夫妇和伍思蕊夫妇, 两位出嫁的女儿是早早的收了家里送来的请帖今日一早便回了娘家。 更漏声响起,伍老夫人笑着看向李方李老先生。 “吉时到了, 拜师礼开始罢。” 李老先生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随即点了点头。 丫鬟把沏好的茶水端了上来,伍思才恭恭敬敬的接过垂首递到李老先生面前,朗声道:“请老先生喝茶。” 李老先生接过茶抿了抿,从袖里拿出一方印章,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李某人的学生,谨记勤勉好学, 戒骄戒躁。” 伍思才接过印鉴快速的看了一眼,其上“伍思才印”四字刚劲有力,这工笔一看便知是出自李老先生之手。 伍老夫人笑着提醒伍思才,“这可是李老先生的心血, 可得仔细些。” 伍思才连忙仔细用手帕包起来放进袖里,这才应道:“多谢老师,学生定当谨记您的教诲。” 李老先生点了点头,“我规矩多,即便你是故交的后辈老夫也半点不能宽松,投入我门下便要做好准备。” 伍思才连忙道:“老师您学识高超,学生自当听您的教诲。” “从明日开始,辰时二刻准时到我府上,迟到一刻便罚五十戒尺,迟到三次便再也不必上我府中了。” 伍思才心中骇然,辰时二刻,那岂不是卯时便得起。不过她落了多年的功课,若想成功,必得下一番苦工,这点她也是晓得的。 “是,学生谨记。” 西伯侯适时道:“拜师礼成,不如老先生随在下一道入席,今日特地让厨房备下了老先生您爱吃的菜式。听父亲提起,您最爱竹叶青,今儿特地给你备了一盅的三十年的,还请您试试。” 李老先生闻言却是叹了叹气,“我与老侯爷二人是挚交好友,今日能收他的孙子为学生也算是缘分。今日既来到你府上,不如带我去给老侯爷上柱香。” 伍老夫人露出哀伤的神情,当年伍老先生因病早逝一直是伍老夫人心中的哀痛,她一个妇人辛辛苦苦将独子抚养长大,其中多年闺中寂寞孤独。好在算算时日,她也快去追寻当年的那人了。 西伯侯也发出叹息,立刻让人提前去祠堂准备,随即请李老先生前往祠堂。 伍思南和伍思蕊因为难得回府,因此特地带着夫君随西伯侯一同去了祠堂打算上一炷香。 伍思才则并未同去,她一直甚少前往祠堂,她觉得列祖列宗在上天一定知道一切的真相,所以她并不愿在列祖列宗继续撒谎。 伍夫人自从知伍思才打算参加科举便一直放心不下,原先女扮男装只是涉及一个小小的西伯侯府,可参加科举却不一样,若是不慎被发现,那可是欺君。 因着这事伍夫人一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这不伍老夫人刚喝了口茶抬头便看见伍夫人担忧的目光。 她以为是近来府上琐事繁多儿媳被累着,于是道:“再劳累一载,日后你也能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交给孙媳。” 伍思才闻言想也不想便道:“芳菲哪儿懂得管家。” 这话来的突然,伍老夫人并伍夫人齐齐看向她,立刻便让伍思才脸红起来。 “这会儿还未过门便晓得心疼媳妇了。”伍老夫人打趣道:“说起来这定了亲我还不曾见过未来孙媳一面,改日也组个茶会,让我好好瞧瞧。” 伍夫人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我也想着能见见芳菲那孩子,娘,不如改日我便给秦府去个帖子邀靳夫人和芳菲过府一聚。” “这敢情好。” 伍思才正愁没机会叫芳菲,闻言也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待李老先生等人上香回来,便正式开席。男女分席,女眷在花厅内堂,男眷则是安在外厅花园里。 席间李老先生多有感慨当年伍思才的祖父与他情谊深厚,因伍思才的祖父去世的早,西伯侯对其记忆也很模糊,听到早年间父亲的旧事也是十分好奇,一来二去,席间上的众人饮了不少酒。 尤其是李老先生,素来听说李老先生酒量了得,果不其然今日一见,十杯酒下肚像是饮水一般毫无大碍。 伍思才今日才拜师自然是不敢冷落了老师,推杯换盏,但以伍思才的酒量自然是撑不住,没几杯便红了脸,眼神有些飘忽。 “这孩子酒量倒没继承到你和老侯爷。”李老先生指着伍思才对西伯侯如是道。 西伯侯瞧了一眼,笑道:“这孩子从小酒量浅,甚少吃酒,今日是喜事便让他吃了两杯,倒是让老先生看了笑话。” 李老先生吃了酒比先前多了几分人气,摆了摆手道:“这吃酒有吃酒的乐,不吃酒也有不吃酒的好。” “这孩子秀气,今日收他为徒也是缘分。既吃不得酒,就快让人领回去歇息,再煮一碗醒酒汤用下,省的明日难受。” 西伯侯忙道:“多谢老先生体贴。” 伍思才保持几分清醒行了一礼,“请老师恕学生失陪。” 李老先生点了点头,“去吧。” 话落西伯侯便吩咐两个侍从送伍思才回院。 青笋一直侯着见人扶着伍思才连忙上前接过,他可晓得少爷一向不喜其他人伺候。 “二位哥哥,我送少爷回去罢,您二位快回去歇着!” 二人见是少爷身边贴身伺候的青笋,于是放心的将人交给了他。 “那你仔细些,老爷吩咐了得让少爷服用醒酒汤,你可别忘了。” “我青笋哪儿敢忘,我回去便让厨房送醒酒汤,保证少爷明日不难受。” 一边说着,青笋便带着伍思才回了院落,他将人扶上床,伍思才犹有意识。 “我睡一觉,你们别来打扰。” 青笋闻着少爷身上的酒气,劝道:“小的让厨房送醒酒汤,您先侯片刻用了再歇息,省的您明日上学没得精神。” 伍思才感到头疼眩晕,明日便开始到李府上学,若是第一日便不守规矩的确不好,于是点了点头。 “好吧,你在外面侯着等醒酒汤来了再送进来。” 说完这话伍思才便放心的合上眼睛歇息,过了片刻,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开门的声音。 “醒酒汤来了,我喂你喝。” 温柔的语调和熟悉的声音,伍思才在酒醉中有些迷惑,她是不是在做梦? “你呀,吃酒误事,偏偏还喝上了瘾。今日好吧,又叫我抓住现行,日后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吃酒。” 略带恼怒的语气让伍思才觉得真实又虚幻,她睁开眼睛,果然是在梦中,否则坐在床边的人怎会是芳菲。 伍思才嘟囔着自言自语,“吃酒果然不好,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不都看见芳菲了。” “不过梦见芳菲也好,说明是个美梦……” 正当伍思才想闭上眼继续歇息,她听见一声轻笑,然后便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像是掀起她心间的涟漪。 耳边是温柔的呢喃,“张嘴。” “嗯……” 伍思才乖巧的配合着喝下一勺一勺的醒酒汤,温声细语令她因为酒醉的头疼也缓解不少。 勺子与碗轻轻的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伍思才恢复几分神智,她慢慢睁开眼,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 “芳菲吗?” 伍思才揉了揉头,似是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求证,直到触到那双温热的手才惊道:“芳菲你怎会在此?!” 靳芳菲见人清醒于是放下碗,蹙着眉头道:“我本想来问你些事儿,可倒好被我瞧见你吃醉酒。明知自己酒量浅也敢吃酒?当真是不拿我的吩咐当回事!” 上回伍思才醉酒做出翻墙的事,她便答应过靳芳菲万事谨慎,这回是真被抓住现行,伍思才低着头一脸惭愧。 “是我不好,芳菲你千万别生气。实在是今日迫不得已,今日我拜李老先生为老师,他一向好酒,我爹备了宴席,我不好驳了老先生的颜面陪着饮了几杯,这不便上了头。” 靳芳菲听见这话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真想清楚了?” 伍思才怔了怔才明白芳菲话中之意,点头道:“嗯,我已经决定了。” “从前我总以为我的身份对我而言是负担,是累赘,可如今我才明白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因为这个阴差阳错,我们伍家才得以享受了二十载的平静,我才能以如今的身份遇见你,娶你为妻。我以往一味的逃避不过是懦弱,从此刻起我便要承担起我本应承担的责任。” 忽然伍思才眨了眨眼睛,“况且我也不想日后若是靳伯母知晓真相看不起我,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我要证明我比之这天下任何一个男子也不逊色。” 好半晌,只听到靳芳菲微微哽咽的声音响起。 “你本就不差……” 伍思才心下动容拉过她的手,软软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靳芳菲抬头,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唇,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你确定?”靳芳菲如是问。 伍思才心道,这还有何不确定。 “当然!” “那如你所愿。” 靳芳菲将人拉进自己怀中,轻轻啄了啄。 伍思才不满,“这蜻蜓点水,你耍赖!” 话落,另一个声音响起,略显尴尬。 “呵呵……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伍夫人不曾想她只是担心女儿醉酒特地来看看便看见这一幕。 闻声,伍思才瞪大了眼,当看清她娘尴尬的神色后猛地看向靳芳菲,后者回她一个无奈的目光。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 第80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最是热闹。 然今日这出戏却有些沉默。 伍夫人呢, 即便伍思才十多载女扮男装, 仍旧想的是老思维,她会有一个英俊潇洒的女婿,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拥有一个……英俊秀美的媳妇。 尤其初次见面竟不慎撞见女儿和她的媳妇亲热, 实属尴尬。她本想遁走, 谁曾想伍思才一时头脑发热。 “娘, 您不是一直想见芳菲吗?正好今日见见。” 女儿这么说了,她还能溜走吗? 好在靳芳菲是个热情开朗的性格, 她见伍夫人沉默之中神色虽尴尬对她却并无不喜之意, 于是主动提起话题。 “伯母,按理应该一早便来拜访您, 可许久以来未曾登门,还请伯母原谅芳菲。” 伍夫人第一反应是, 嗯,声音如黄鹂秀雅,不错。 “我虽未见过芳菲你,却一直听说你的事, 上次还要多谢芳菲你救了思儿。” 靳芳菲闻言抿嘴笑道:“伯母您不知,说起来我是故意接近她, 上次那刘寅那厮使计倒是给了我机会。” 这话说的直接却又坦然,伍夫人心中本来对靳芳菲的好感顿时又往上升了一些。 “这么说思儿还成了个香饽饽?”伍夫人接过靳芳菲的话打趣,“你这话以后可要少说一些,否则她这人最易骄傲。” 靳芳菲笑着看了伍思才一眼, 温柔道:“遇见她是我这一生所幸。” 简简单单几字却让伍夫人立刻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伍思才怔道:“娘,好好的,您怎的还哭了?” 自从知晓伍思才的身世,靳芳菲便知这西伯侯府里伍夫人每日是如何的心情,身为一个母亲她自是不愿亲生女儿背负这样的秘密生活。所以若说这件事中最为愧疚的人,那当属伍夫人。因此她毫不吝啬在伍夫人面前表达对伍思才的喜欢,为的便是让伍夫人能够放心将伍思才托付于她。 因为她明白身为一个母亲不可能毫不担心,伍夫人能如此轻易的接受,为的不过是让伍思才开心。这几日靳芳菲也想过,正如林书平和柳如兰二人不为林家众人接受,两个女子一起在这世道中也不见得能被世人所接受。 但既然二人决定携手一生,她们皆因为彼此付出。伍思才为了她可以选择承担起西伯侯府的重任,选择向世人证明她的优秀。那么她同样可以为了伍思才选择做她身边最知心那一人,为她排忧解难。 “伯母这是开心的。” 靳芳菲看向伍夫人,弯着一双月牙眼睛,“我知伯母这是喜欢我。” 伍思才一头雾水,既是喜欢,又怎会落泪? 看着半知半解的女儿,伍夫人抹了泪水轻轻拉过靳芳菲的手,叹道:“是个好孩子,我怎会不喜欢?我喜欢的紧,真是恨不得立刻娶你过门。” 这话却是说到伍思才的心坎里,“对对对,我也想立刻娶你过门!” 靳芳菲微微红了脸。 伍思才转念一想忽然道:“娘,爹她竟然把亲事定在了一年后呢!” 伍思才憋着嘴,委屈极了,伍夫人见了也觉得忧心,原先她是觉得二人或许还不成熟,思想还有转圜的余地,一年的时间也能让她们看清彼此的一切。现下见了芳菲,只觉得有这么一个珍惜思儿的人身边,又是思儿心仪之人,她有何理由不成全她们。 “这一年的确有些长了……”伍夫人皱着眉头看向靳芳菲。 伍思才跟随她娘的目光也看向靳芳菲。 母女二人如出一辙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含期盼,看得靳芳菲难以克制,默默避开了目光。 “大哥不久后便会成亲,所以娘她想多留我些时日,怕我嫁到京城日后便轻易不能见到。” 伍夫人难掩失落但也表示理解,“这倒是,你娘的心情我能明白,一年也不长,我们等着!” “多谢伯母谅解。” 对于她娘竟然如此快便临阵倒戈,伍思才只能长叹一声。 “芳菲,你同伯母讲你喜欢何种家具并式样,届时伯母好按照你的喜好好好修整修整这院子,日后你住进来也舒心。” 靳芳菲想也没想便道:“伯母见多识广,您安排的我一定都喜欢。” 这话可是说到伍夫人的心坎里,她连连笑了几声才道:“哎哟,芳菲这嘴可真是甜,届时伯母一定包你满意。我一直觉得这院子单调了些,缺点女子的柔美,这回正好让我好好改改。” 靳芳菲也不生分,提出自己的要求,“伯母,我一向习武,届时还望伯母替我辟个地方便我活动。” “这不成问题,思儿身子骨弱,到时还得靠芳菲你拉着她也一起活动活动筋骨,强身健体。” “我也是这么想的。” …… 在伍思才眼中,她娘一向是个喜静,言语匮乏的人,便是芳菲在她眼中也并非如此活络。可看着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这般投缘,话中难掩欢喜,她这心已被她们的欢笑所填满。 从前她总是以为这一生难得圆满,此时才发现圆满于她而言是如此的触手可及。 伍夫人并未占用二人太长时间,同靳芳菲商定了下次邀靳夫人来做客一事便离开了,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房中又只剩下二人,伍思才难掩动容的拉着靳芳菲的手感叹。 “芳菲,你真好。” 感谢芳菲为她所做的一切。 靳芳菲笑道:“瞎想,我这是应该的。” 伍思才的娘亲也是她的娘亲,讨娘亲的欢心是再正常不过。 微微还有几分醉意,伍思才情不自禁的抱着靳芳菲,“芳菲,我好欢喜你。” “好欢喜你……” 热气洒在靳芳菲的脖子,她不自在的扭了扭却被伍思才抱得更紧。 “怎么办,不想放你回去。”伍思才如此任性的想要霸占靳芳菲,可下一刻她又叹道:“但伯母知道了定会嫌我不守规矩。” 靳芳菲忍不住笑了,“你怕我娘?” 伍思才重重的点了点头,“怕!怕她不愿意将你许配给我,所以我怕!” 闻言,靳芳菲弯起了嘴角。 “你别怕,有事儿我会保护你!我娘最疼我,她最舍不得我难受。” 伍思才“咯咯”笑了起来,“芳菲真好,那你可得护着我。” “嗯。” 靳芳菲身上一直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像茉莉花。伍思才闻着这股味道昏昏欲睡,但她又想与靳芳菲多相处久一些,于是便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琐事来打起精神。 从幼时第一次知道她是女子开始说起,说她从前不想假扮男子,希望能像旁的女子一样打扮的秀丽华美,偷偷穿裙子被嬷嬷狠心的教训了一顿后她便再也不敢着裙子。 慢慢又说到幼时因为太过瘦弱而被刘寅等人欺负一事,那时的她没有朋友只能默默忍受一切,也不愿回府后同爹娘提起,怕他们觉得她没有男子气概。最后又说到机缘巧合下经商一事,难得的她有了一些成就,却仍旧被人瞧不起。 这一路走来伍思才有许多心酸,靳芳菲感觉到脖子微微湿润,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与伍思才相比,她的十几载过得太顺,家庭幸福和睦,爹娘宽容爱护,她按照她的想法走了这一路。 伍思才止住眼泪,笑道:“不过好在我遇到了你,芳菲。遇到你,似乎一切都慢慢的变好,所以我会对你好的,芳菲,你千万别离开我,你若是离开,我会难受至极的。” 最后的话伍思才是捂着心口说的,因为她将那个人放在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珍藏着,呵护着。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靳芳菲知这是伍思才已经睡着。 一声叹息,“你这样,我怎放心离开呢。” - 回到秦府,秦氏早早的候在屋内。 红烛担忧的看着走进来的小姐,想要提醒又碍于秦氏的威严不敢多言。 “又偷偷出府了?!” 靳芳菲在秦氏身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饮下,这才应道:“娘,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出府。” “不是同你说过,既已定了亲便要晓得分寸,成亲之后可再容不得你放肆。” 看着靳芳菲心不在焉的模样,秦氏真是痛心疾首,她苦口婆心的劝导不正是为了让靳芳菲日后能够在京城过的顺畅一些,可偏偏有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靳芳菲忽然道:“娘,大哥的亲事能往后推推么?” 秦氏眯了眯眼,“怎么,你还不想离开京城了?为了与那伍思才处一块儿,连你大哥的亲事你也可以耽误?” 靳芳菲缩了缩脖子,她知她娘轻易不会同她动怒,但不代表不会。 “我不过是说说。” 秦氏叹道:“吉日是早就定好的,哪儿能说改便改。我同意你的亲事,可你也不能在成亲前一直待在秦府,总归是要回邙州的。你爹笼统便只有你一个女儿,你难道不想他看着你出嫁?” 靳芳菲的爹靳卢当初是被贬出城,驻守边关,因此无诏不得随意离开。这也是为何秦氏一定要靳芳菲从邙州出嫁的缘由,她不愿自己的夫君错过女儿的终身大事。 就是知秦氏说的在理,所以靳芳菲才会如此纠结。 她大哥靳飞原先定了亲,亲事就定在冬月。眼下已是金秋,最多再待一月,否则便赶不上回邙州准备靳飞的亲事。 她今日去本想同伍思才提一提这事儿,可无奈碰上伍思才有几分醉意,加上那番话,她可不忍心在那时提。 秦氏看出她几分心思,劝道:“娘是过来人,知晓你们如今正是情深时,可你不是也说伍思才已准备来年的春闱,你们若是只顾着儿女情长,他又怎能一心一意钻研学问?何况定了亲,我还能反悔不成?不过是一年,你们便等不得?” 见靳芳菲沉默不语,秦氏又道:“你大哥平日最是疼你,你舍得错过他的成亲礼?” 此话一出,靳芳菲彻底举白旗。 “我不会错过大哥的亲事的!” 第81章 伍夫人从靳芳菲处得知靳夫人秦氏好听戏这一出,于是特地送了帖子邀秦氏母女一道前往梅芳斋, 一面听戏, 时不时的交谈两句,再生分的人也会变得有几分熟悉。 不得不说,伍夫人这招是走对了。 本来秦氏对西伯侯府一行人不甚好感, 可见了面, 唠起磕才发觉伍夫人为人知书达理, 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对芳菲极为疼爱。 一个当娘的, 自然希望女儿能与日后的婆婆处好关系, 毕竟有时婆媳之道比之夫妻之道更为重要。 自从柳如兰离京后,梅芳斋的生意是大不如前, 本是几出原先听过的戏,此时听起来显得尤为乏味。 伍夫人也发觉这个问题, 忍不住叹道:“秦妹妹有所不知,原先这梅芳斋有一位柳大家,他的戏远近闻名,不知怎的忽然便决定归隐山林, 倒是令人遗憾。” 知晓内情的靳芳菲默默无言,这事说起来也奇怪, 林书平竟会舍得放弃京城的一切随柳如兰藏在深山老林中隐居,也不知二人现下如何。 秦氏倒是上回依稀知道些情况,侧头低声询问,“这柳如兰可就是那拐走你二表姐说亲对象的人?” 靳芳菲诧异的看了她娘一眼, 这眼神怎的和明惠表姐看话本时一个模样。 “那不是表姐的说亲对象,不过是大舅娘一时想岔了,如今这事已经过了。” 这一番解释却不得秦氏心意,她又问:“我是问这柳大家是否便是那人?他们二人当真双宿双栖,远走高飞了?” 还当真没有料错。 靳芳菲真不知是否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舅舅也是这个性格,她哑声道:“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秦氏闻言感慨,“这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本以为是她娘为二人之间坚贞的感情而感动,若是她娘能接受两个男子或许也能接受她和伍思才。 不想下一刻秦氏便幽幽道:“可人啊,最是容易后悔,那林家公子今日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不知来日是否会怨恨那位柳大家。感情一事,情深时只当一切皆可抛,情淡时,便会埋怨为了对方而放弃的一切。” 这时一直注意着母女二人的伍夫人插过话到:“秦姐姐和芳菲在说什么?” 秦氏展开笑容,“我是在想思才那孩子如今当真是认真好学,我听说他从前最是爱听戏,今日却不见人。” 伍夫人提到伍思才难掩自豪,“她如今每日到李老先生府中上学,不到下学时万万不得离开。今儿个我本想让她告假好好陪陪秦姐姐和芳菲,可李老先生规矩严,思儿便道下回亲自登门给秦姐姐道歉。” “李老先生……可是李方李老先生?” “正是。” 不曾想伍家竟请了李方李老先生,她虽离京多年,可还是知李老先生学识高超,便是圣上也多有推崇。 李老先生为人恪守规矩,若是伍思才投入其门下,对伍思才的确是好事一件。 秦氏从前便觉得伍思才不过是纨绔子弟,有些小聪明却难当大才,不过既然肯改那说明不是一块朽木。 “妹妹哪儿的话,这好学是好事!若是真的为了来陪我们而错过李老先生学堂那我才过意不去。” 伍夫人不忘替女儿说话,“其实啊,思儿打算入仕倒不是她有多大抱负,而是将来啊想给芳菲这孩子一份体面。芳菲这孩子文武双全,飒爽英姿,我见第一面便喜欢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她。” 听见女儿被夸,秦氏心中自然欢喜,笑意从眼角散出。 “这俩孩子情投意合,又是郎才女貌,我们当娘只管日后看他们好便是!” 伍夫人连忙附和,“这话说的在理。” 靳芳菲向伍夫人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这还是自她娘回京以来她第一次从她娘口中听到赞同的话。 秦氏似乎有所察觉,趁人不注意朝靳芳菲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靳芳菲默默收回目光,她娘还是她娘,不过是换了个颜色。 “说起来下个月便是思儿的生辰,从前她不喜张扬,可这回我寻思着她定了亲是大事,这生辰该好好庆贺一番。”伍夫人看向秦氏,笑道:“秦姐姐,我们两府如今也是亲家,届时可千万不能错过。” 伍夫人生的花容月貌,这一口一个秦姐姐,愣是唤的秦氏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知思才生辰是哪一日?” “十月初七。若是秦姐姐和芳菲能来,思儿一定会很开心。” 秦氏露出为难的神情,她原计划打算月底便动身回邙州。 伍夫人看出她的为难,面露忧色,伍思才向来不喜生辰,难得这一回她以为有芳菲在会有所不同。若是芳菲不能到场为她庆贺生辰,她一定会很失望罢。 “实在是抱……” 歉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靳芳菲急道:“可以的。” 她看向秦氏,“娘,我们可以的,对吧?” 看着女儿期待恳求的模样,秦氏在心底叹了口气。 “妹妹邀请,届时一定要来,日后思才也是我的女婿,说什么我也该给他庆贺庆贺生辰。” 伍夫人从先前二人的目光中看出些端倪,善解人意的问:“秦姐姐和芳菲可是另有安排?若是如此我怎能强人所难,想必思儿也是能理解的。” 秦氏笑道:“也不是大事,飞儿也就是芳菲的大哥即将成亲,府中仍有许多事宜准备,所以我原本打算同芳菲月底启程回邙州。” “这……”伍夫人原先调查过,这靳飞便是靳氏夫妇收养的兄长的遗腹子。 伍夫人虽然遗憾,但却也不勉强,“成亲可是大事,哪儿能耽搁秦姐姐的行程。府中晚辈有大喜事,届时妹妹我准备一份贺礼,还请秦姐姐顺带一路替我带去。” 秦氏既答应了芳菲自然不再更改,“无妨,不过是晚个几日,路上少耽搁些一样能赶到。难不成妹妹还不想我吃这给生辰酒?” 伍夫人笑道:“我怎会?我自然欢喜你们来,就怕耽误姐姐。” “我说不耽误便不耽误。” 秦氏向来说话直接,伍夫人却很受用,她一向不太喜欢官家太太们的周旋。 “那届时我可就等着姐姐和芳菲咯。” 伍夫人目光瞥见有些沉默的芳菲,记起二人先前的亲密不由问:“芳菲这一去何时回京?” 靳芳菲抬头,笑容有些苦涩,秦氏替她回道:“这孩子要学的东西还多呢,这回呢回邙州我便好好教教她内宅之事也好让她收收心思备着出嫁,否则将来头疼的可是妹妹你哟!” “这离出嫁还有近一年呢。”伍夫人忽然为伍思才感到忧心。 秦氏大抵能看出伍夫人之意,可她也有她的考虑。 “他爹驻守边关,这一嫁恐是再难见一面,所以我打算带芳菲回去好好陪陪她爹。” 此言一出,伍夫人自晓得分寸,为人子女,一个孝字最大。 “那思儿可晓得这事?” 伍夫人这话自然是问靳芳菲,靳芳菲一听便皱了小脸,亲近的走到伍夫人身边挽着她的手,一如向秦氏撒娇时一样,伍夫人果然十分受用。 秦氏虽看着有几分吃味,但婆婆便是半个娘,婆媳关系好对芳菲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她默默瞥开了目光安慰自己。 哎,女儿是自己的。 “我还不知如何告诉她呢,伯母,不如您替我想想办法?” 一想到伍思才湿漉漉的眼睛,靳芳菲便心软的不行,好几次都想提出不回邙州。可家中那糙汉子父亲孤苦伶仃,显得她这个做女儿的有家不归十分不孝。 伍夫人故意想了许久才道:“我想这难过是定然的,可她要娶人家女儿一定是得吃番苦头的。” “她待会儿下学便会来,你不如大大方方告诉她。” 靳芳菲道:“那她要是哭了我该如何?” 秦氏闻言瞪了靳芳菲一眼,“男儿有泪不轻弹!” 话落,靳芳菲和伍夫人互相看了看彼此,其中默契令她二人弯了弯嘴角。 秦氏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是她不清楚的,可她费尽心思也万万想不到伍思才竟会是女子。 见芳菲似乎十分头疼这问题,伍夫人劝道:“她若是哭,你便好好安慰她。思儿一向懂事大方,她明事理绝不会为难你。” 秦氏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仿佛这位伍夫人还觉得伍思才流泪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这是一个堂堂男儿应该做的事? 靳芳菲仔细想了想,“那我如何才能安慰她?” 伍夫人心道,这两个女娃还是需要再琢磨琢磨,也是增进二人之间感情的好机会,今日她帮女儿一把,届时女儿可得好好感谢她。 伍夫人指点迷津,“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么?” “对啊!我得好好给她庆贺庆贺生辰,那样她便不会同我置气了!” 话落,靳芳菲开始琢磨她该如何替伍思才准备生辰才是最好的礼物。 一定不能俗气,一定得令她感到惊喜并且难忘,毕竟她们二人这一分别便近一载,她一定得让伍思才好好记住她才是。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套路,秦氏深深的吸了吸气。 谁让女儿是要给别人当媳妇呢? 第82章 戏听到尾声,伍思才姗姗来迟。 她一进梅芳斋便迫不及待的在旁人的指引下来到靳芳菲等人所在的厢房。 “芳……” 话就在嘴边, 伍思才踏进厢房看见与她娘有说有笑的秦氏顿时没了声音, 立即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的行礼。 “思才见过靳伯母。” 伍夫人指了指伍思才,捂嘴笑道:“秦姐姐, 你瞧我这个孩儿平日闹腾, 见了你分毫不敢放肆。” 秦氏眼里染了几分笑意, “妹妹这话说得我倒是好似老虎。” 伍思才瞠目,这二人如此迅速便互道姐妹, 她娘果然是有一招。 “秦姐姐可误会了我的意思, 这是说思儿尊重您这个未来丈母娘呢。” 秦氏显然十分受用,看向伍思才的目光也更显温和。 “思才可是刚刚下学, 近日读书可还顺利?” 伍思才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应道:“多谢伯母关心, 老师学问高超,近来学习感觉受益良多。” “那便好,届时我们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定不敢令伯母失望。” 何时见过如此拘谨的伍思才,伍夫人心下感叹, 真的是一物克一物,当初即便是夫君武力威胁也不见思才低头半分。如今即便是不胁迫她, 这不老老实实的不敢半分出错。 “那日我看霓裳坊进了不少新式的布料,秦姐姐可否陪我去看看,顺道裁几身新衣。” 伍夫人有意给二人制造机会,秦氏哪里看不出。 “那好, 我也顺道瞧瞧。” “我上回便瞧见几款式样,如今想来与秦姐姐你甚为相配,那不如我们现下便去吧。” 话落,伍夫人似是才想起还有二人尚未安置,明知故问:“你二人可要同去?” 伍思才看了看靳芳菲,“我们便不去了,刚下了学我想去湖边散散步。” 靳芳菲立刻配合,“我陪她走走。” 两位当娘的心照不宣,伍夫人道:“那午膳时在回香居碰头,我已经命人在那儿定了厢房。” 伍思才点头,和靳芳菲一道亲自送二人离开梅芳斋。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伍思才轻轻松了口气。 “瞧把你吓得!”靳芳菲取笑伍思才,虽然她娘看上去是有些不平易近人,可心地却不坏。 伍思才叹道:“我猜估计是着心虚。” 靳芳菲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 “走吧,不是想走走吗?” “嗯。” 二人沿着护城河悠闲自在的走着,秋天的风沁人心脾,微微吹起二人的衣角。 靳芳菲瞥见一旁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忽然想起初回京城时在街头碰上伍思才戏弄一群想吃冰糖葫芦的孩童时的情形。 想着便笑了出声。 伍思才听见笑声疑惑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靳芳菲却道:“我想吃冰糖葫芦。” 伍思才这时也看见一旁的小贩,不明所以。 “那我去给你买。” 走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面前,她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正要付钱,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靳芳菲。 她语笑嫣然。 伍思才这才猛的想起那次在街上偶遇靳芳菲时的情形,霎时红了脸。 当时她有心戏弄那些孩子,不想却被靳芳菲看个正着。彼时她还不知她的身份,可芳菲却显然是认识她的。 还好,她没有错过。 伍思才拿着冰糖葫芦回到靳芳菲身边,柔声道:“那时我还在想可太丢脸了些,竟被那姑娘笑话了去。” 靳芳菲接过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又递到伍思才嘴边,一边吃一边道:“可是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可爱,原本一肚子的火全散了。” 伍思才咬了一个冰糖葫芦,然后问:“你当时为何生气?” 这话倒是把靳芳菲问愣住,她总不能说是自己偷偷跟踪伍思才吧? “嗯?是否有事瞒着我?” 伍思才盯着她,教她无所遁形。 “就当时我看你风评太差便想看看你私下究竟品性如何,便偷偷跟着你。谁曾想遇上你和那吴磊在回香居……享受美人呢!” 说着靳芳菲便有了底气,她便是有错,伍思才的错更大。 “当时我看见伍公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呢!” 伍思才本想借此讨些好处,不想靳芳菲立刻反击,倒是叫她眼下毫无计策,只得解释道:“那些是吴磊那厮的安排,可跟我毫无半点关系!再者,芳菲你还不知我,我可不是那等寻花问柳之人。” “谁知呢?” 靳芳菲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知人知面不知心!” 话落,靳芳菲默默收回手。 伍思才急了,眼前之人是她心中最重之人,她是千万个不能让她不信自己。 她举起手便道:“我发誓,这辈子对靳芳菲忠贞不渝,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靳芳菲瞪着她,“快收回刚才的话!” 看着靳芳菲的关心担忧,伍思才反而笑了,“我不收回,因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靳芳菲避开目光,“我就是逗逗你,不是真的不信你。” “你瞧瞧,这里可因为你先前的话紧张极了。” 伍思才拉着靳芳菲的手放在胸前,咚咚的心跳,快速而有力。 靳芳菲微微红了脸。 “这还有些软……” 伍思才一怔,最近她来小日子,那处涨的厉害,所以裹胸也没敢裹的太紧,这会儿靳芳菲一只手覆在上面,约莫是感觉得到。 “先前我便想同你说了……” 先前? 伍思才想起先前靳芳菲戳自己那两下,脸顿时红了。 这是芳菲在调戏她? 她羞道:“我这几日不太舒服,所以不是很紧。” 靳芳菲觉得伍思才明明比她还年长些,可比她还不经得逗弄。 “也应该适时让它好好放松,否则日后可没法再变大,我听说太小了似乎摸着不甚惬意。” “当真?” “自然。” 伍思才有些委屈,她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膛。 自幼便束胸,能大么?这也不能怪罪于她吧,她也不想的。 她问靳芳菲:“那你可会嫌弃我?” 靳芳菲心眼极坏,狡黠一笑,“那可要待我试试才可。” 伍思才眼眸顿时湿了,那便是有可能会嫌弃了。 “芳菲,你是负心人!” “我怎么就成负心人了?” “若是你,无论你是好是坏,我依旧会爱你如初,可你……不会,还要嫌弃我!” 靳芳菲发现了,只要不如伍思才的意,这厮便开始扮委屈装可怜。 可谁让是她的心上人。 “我逗逗你而已,你何必较真。” 靳芳菲把没吃完的冰糖葫芦递到她嘴巴,“诺,我请你吃冰糖葫芦还不成么?” “这是我买的!” 靳芳菲一噎,“我们还分你我么?” “那你还嫌弃我!” 伍思才抓着这事怎么也过不去,一想到芳菲会嫌弃她,她便心疼的难受。 靳芳菲哪知道伍思才如此大的反应,可来来往往的人如此之多,她只好将人拉到湖边,低语安慰:“思思,我只是开玩笑啊逗弄你,叫你伤心是我不好还不行么?我给你道歉,你不难过,可好?” 伍思才瞥了她一眼,“那你不会嫌弃我?” “自然不会。”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伍思才竟然还当真了。 “那你再唤一声。” “什么?” “就你刚才唤的。” 靳芳菲仔细一想,她刚才唤的…… “思思?” “嗯,再唤一声。” 靳芳菲勾了勾唇角,她该说伍思才是单纯还是傻。 竟如此容易满足。 “思思……” 伍思才终于破涕而笑,一把抢过靳芳菲手里的冰糖葫芦咬了两个,感受到嘴里的甜蜜,她忍不住笑道:“真甜。” “还我!” 靳芳菲笑着去抢,两个人顿时闹作一团。 伍思才趁机将她抱住,这里人少,河边的柳树叠成一排,恰好勉强遮住她们的身影。 靳芳菲靠在伍思才的胸膛上,欢喜又难过。 “芳菲,以后我每日要上学,落下的功课太多,我若是来年想考的好名次一定得下一番苦工。平日我不能时常找你,我一定会很想念很想念你的。” 伍思才此时还不知靳芳菲在她生辰后便要离开。 靳芳菲犹豫一番还是觉得应提前讲明,总比临走之前再说要好。 “思思,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靳芳菲往后退了两步,伍思才刚还因为美人不在怀中而失落,待看见靳芳菲的神色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 “何事?” 靳芳菲咬了完唇,“我大哥靳飞你知道的吧?” 伍思才点了点头。 “他冬月即将成亲,我和娘计划回邙州了。” 伍思才出奇的冷静,“定好何时走了吗?” “十月。” “哦。”伍思才期盼的看着靳芳菲,“那你何时回京城,我届时接你。” 靳芳菲不语,伍思才的心一点点的凉了。 一只小船从二人面前划过,船上的小姑娘好奇的看着她们。 半晌。 “我娘让我好好在邙州备嫁,顺便陪陪父亲。” 伍思才心底发空,不知说什么才好。 靳芳菲一看有些慌了,“大哥待我极好,他成亲我不能不出席,爹爹或许一辈子难得回京城,所以娘希望我在出嫁前待在邙州,省的他日后思念。” “我孤零零的留在京城,无妨的。” 这语气可不像是无妨。 靳芳菲一看没招,只得柔声道:“我乖乖在邙州等你来娶我,每月给你寄两封书信,可好?” “那我若是想你该如何?” “你若是喜欢上旁人了,我去哪儿找你?” 靳芳菲学着伍思才先前的模样发誓,“我发誓!我靳芳菲这一生对伍思才矢志不渝,若有变心,天打雷劈!” “呸呸呸!” 伍思才拉住靳芳菲手,“瞎说。” 到底是笑了。 “芳菲,我一定会很想念很想念你的。” “若是我想你了该如何?……” 第83章 “少爷,今日可是您的生辰, 您这一张脸可没瞧出开心来!” 青笋苦口婆心的劝着, 自从得知靳小姐即将回邙州后少爷每日便有些闷闷不乐,虽一心扑在学业上,可难免空闲时仍旧会难受。 “这些日子, 靳小姐日日趁夜翻墙来瞧您, 这番苦心不正是为了弥补您么, 你若是再是这般模样可别怪靳小姐她觉得您不体贴。” 青笋很理解靳夫人和靳小姐离京的举动,女子出嫁是大事, 再郑重一些也无妨, 更何况靳小姐的长兄成亲,至亲如何能缺席。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一个单身汉,日日看着主子们亲亲我我, 你侬我侬,他很不好受的! 伍思才抬了抬眼,有气无力的叹道:“我这不是想着明日芳菲便要离京,心中难过吗!” 青笋挤眉弄眼凑近了些, “我听说今日靳小姐为您备了惊喜,您想着难道不欣喜?” 伍思才终于露出甜蜜的笑容, “那倒是。” 青笋一副他老谋深算的模样,如今的少爷就是那情根深重的富家公子,一举一动便皆被心上人牵着,悲喜全由不得自己。 “你说芳菲会给我怎样的生辰贺礼?”伍思才趴在桌上好奇的看着青笋。 “定是您喜欢的。”青笋想, 无论靳小姐准备什么您大抵都是喜欢的。 这个答案说了等于没说,伍思才心不在焉的数着更漏,今日生辰,老师特地早了一个时辰下学,眼下但有些空闲的不自在。 不多时,丫鬟来报。 “少爷,大小姐,二小姐并两位姑爷全已回府,特地来给您祝贺生辰,夫人让您赶紧去后花园呢。” 青笋道:“少爷,今儿快赶上小年了,您可是主角儿,得赶紧登场呢!” 伍思才也露出笑意,嘴上却道:“登场,你以为是唱戏呢!” 掸了掸衣袖,“走罢!” 一家团聚,她也该好好庆贺庆贺。 后花园早已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照的伍思才的脸红彤彤的,多了几分喜气。 “正主儿来了!” 伍思蕊一眼瞧见伍思才进来,喜笑颜开的呼着。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伍思才坦然的脸上挂着微笑。 “见过祖母,爹娘。”伍思才微微躬身,“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 真是一家团聚,一个也不少。 大姐伍思南率先道:“听闻小弟最近苦读诗书,看上去倒是精神不少,想来有大长进。” 伍思才的大姐夫李林风年长伍思才约莫六岁,因此说起话来带着几分长辈的口吻。 “李方李老先生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思才能拜入其门下可再不能像往常那样散漫,一定得坚持才行。” 伍思才抹了抹汗,谦虚的受着,“大姐夫说的是,我一定刻苦。” 二姐夫陈珏道:“小舅子生辰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多谢二姐夫!” 二姐伍思蕊和二姐夫一向是随和的人,尤其二姐夫陈珏爱玩儿的不见得比伍思才少,自从伍思蕊得知小弟开始奋发图强之后,便没少拿这事激励陈珏。 说是激励,不如说是揶揄。 因此陈珏最近的日子很是不好过。 因为人还未齐,一家人只是坐在后花园里说说话,其乐融融的氛围给了所有人一个放松的契机。 不多时,秦府的人便到了。 今日来的是秦家大房的秦怀义夫妇以及一双儿女并秦氏。 用西伯侯的话,既然日后是秦家,多多来往也是应该的。 一番见礼之后,众人便各自落座。今日虽人是不少,却算是家宴,因而并未分男女坐席,而是同坐一个大圆桌。 伍思才看了半晌,没看见芳菲的身影,心头不禁有些疑惑,可碍于众人在场不便发问。 伍老夫人心心念念一直想着见靳芳菲一面,看来看去,有些疑惑,“芳菲可是来了?” 说这话时伍老夫人是看着秦明惠的,大抵是见只有她一个小女娃将她错认成了芳菲。 秦氏露出惭愧的神情,“回老夫人,这事说来实在是没脸面,这孩子说是给思才备生辰贺礼,说什么也不肯来。” “是我这个当娘的疏于管教,实在失礼。” 伍老夫人闻言心中有些不喜,这么大的日子天大的事儿也该露面。 伍夫人多年来与伍老夫人相处最是了解她的脾性,立即便接过话解围,“要说这事还得怪思儿,她一听说亲家明日便要离京回邙州便不快,央着芳菲那孩子说了几回。芳菲这不是为了哄着思儿,这才费尽心思就为了给思儿一个忘怀的生辰贺礼。” 这番话可是说得伍思才毫无颜面,不过伍思才也明白,让祖母对芳菲没有成见才是最为重要的。 “娘,怎么您也怪我?” 伍思才说得委屈,却从侧面证明了伍夫人的话。 伍老夫人这下生气也不知生谁的气,只觉得子孙们太过儿女情长。 既然芳菲不在,伍思才自然没心思在宴席上久待,没过一会儿便忍不住问秦氏,“靳伯母,芳菲现下在哪儿呢?明日你们便要离京,我有些事还想同芳菲交代交代。” 在座的,谁不知伍思才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氏其实也觉得略有尴尬,这两个小辈还真的是,一个敢做,一个敢问。 “应是在湖边侯着吧。” 靳芳菲鼓捣了几日,具体做了什么,连秦氏也不知,只知似乎是要带伍思才深夜游湖。 这想法也是稀奇古怪。 伍思才一听便有些坐立难安,那模样像是身处刀山火海似的,看得一旁的秦明惠忍俊不禁。 秦明惠可不是善茬,看着伍思才,故作担忧,明知故问。 “伍公子可是身子不适?”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看向伍思才。 伍思才将计就计,她故作虚弱的扶额,“许是今日白日晒了些日头,现下觉得头晕目眩。” 十月的天儿,想要晒成这般还是不易。 伍夫人却不戳破她稍显拙劣的谎言,体贴道:“可要唤大夫?” “这倒不必,稍稍休息便好。” “哦~~”伍夫人拉长了声音,最后笑道:“那你退下罢。” “那各位容晚辈先行告退。” 秦氏叹息着摇头,和伍夫人对视的目光有几分无奈。 西伯侯“嘁”了一声,随即招呼秦怀义喝酒。秦怀义倒是不拒绝,既然注定是亲家,那么往日该放下的恩怨也就该放下,总不能为着一些小事阻碍了晚辈的结合。 于是一个生辰宴终究还是缺了寿星。 - 伍思才急冲冲的离开后花园立刻招呼青笋,“走,立刻出府!” 青笋拿着一个鸡腿,一边啃一边道:“这晚宴还未结束,您便要走了?” 今日少爷生辰,厨房的人为了讨好他,给他备了不少美味吃食,他刚吃上便听说少爷因为身子不适要告退。 “芳菲还等着我呢。”伍思才盯着青笋的鸡腿,斥责他:“吃吃吃,成天只晓得吃!” 青笋好不委屈,默默把鸡腿藏在背后,难得好日子,开个小灶也是错。 主仆二人急匆匆走到大门外,青笋抓着鸡腿猛的想起他吩咐人准备马车。 “少爷,您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备车。” 伍思才指着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问:“那是谁府上的马车?” 青笋看了看,没有标识,样式也很普通。 “看不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停在咱们府上……” 正疑惑,青笋便看见自家少爷往那马车去,他想说,少爷您别急,谁家的马车还不知,您便赶着上。 “少爷……” 青笋想拦住她,伍思才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有一种直觉,马车上的人一定是她想见的人。 像是约定好的。 车帘掀开的那一刻,对上那双晶莹的眼眸,伍思才笑了。 “我便晓得是你。” 靳芳菲笑道:“怎的提前出来了?” “想你了。” 靳芳菲微微红了红脸。 青笋凑近一看,老天爷,竟然是靳小姐! “靳……靳小姐。” “青笋,今日放你假,你家少爷交给我了。” 青笋握着鸡腿点头,“好勒,您二位慢走!” 殷勤的送走二人,青笋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真香! 咬完他猛地跑回府里,哎呀!希望刚才那一桌好吃的还没被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给吃了! 马车里,伍思才问靳芳菲。 “我们这是去哪儿?湖边吗?” 伍思才目光殷殷期待,不知芳菲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靳芳菲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想要生辰礼便要听话。” “我听,我听。” “那先将这换上。” 靳芳菲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裹,伍思才打开一看,竟是华贵精美的裙踞。 “这……” 伍思才诧异的看着靳芳菲。 “换上,按着你的尺寸做的。”靳芳菲凑近她低声道:“今日是伍姑娘过生辰,而不是伍公子,明白么?” “你不是说从前偷偷穿女子服饰被嬷嬷惩罚过,我想你穿上一定很美。” 伍思才低下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能听到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我怕被人发现。” 虽男女服饰差异大,可面容却不大,京城见过她的人太多,她怕不甚被人认出来。 靳芳菲早料到她会如此,拿出备好的一方纱巾,“有了这遮面,我不信还有人能认出你来!” 伍思才有所动容,她细细的抚摸着衣衫上的纹路,精致的绣样。 不动心很难。 “穿上吧,我也想看。” 伍思才应道:“那好吧,就穿一会儿。” 靳芳菲一喜,立刻吩咐外面架马的红烛:“架好马车,切记莫让人冲撞了。” “是,小姐!” 原本靳芳菲是打算自己架马,伍思才的身份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想红烛听了她的计划毛遂自荐。 红烛自幼同黄山在外漂泊,架马这种活路早就驾轻就熟。 伍思才忐忑的换上新衣后,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靳芳菲,有些局促。 “芳菲,是不是很难看?” 靳芳菲看了半晌,忽然道:“发髻不对,我来替你重新挽发。” 伍思才感觉到头发散开,她默默地静候自己的蜕变,这个梦自幼便存在,可随着慢慢长大,她已有些分辨不清了。 她回忆起幼时所有的委屈,不甘,此时想来竟算不得什么。 “我再给你上些胭脂和唇蜜。” …… “好了!” 伍思才从回忆中走出,因为看不见,她只能摸了摸发髻,比男子发髻繁复许多。 “当真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儿。” 靳芳菲欣赏着,仿佛眼前之人由她亲手雕琢而出。 “你诓我呢吧?”伍思才有些许不自信,她从未见过自己打扮成女子的样子。 靳芳菲拿出一面铜镜,“你自己看看呢,你这样我还不放心呢!” 伍思才将信将疑的接过铜镜,可当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她眼里不禁涌现出泪光。 “美人儿~”靳芳菲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笑一笑。” 伍思才娇嗔的转过头。 “谢谢你,芳菲。”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再无人如此用心的对她了,只为了满足她小小的愿望。 靳芳菲笑道:“这么小看我?我靳芳菲出手自然不能让你低估了去。” 这已是足够惊喜了,伍思才爱不释手的抚着身上的衣饰,仿佛在抚摸什么珍宝。 “带上纱巾,我们下去逛逛吧,我的伍姑娘。” 靳芳菲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嗯。” 伍思才紧紧的握住那只手,这辈子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写到结尾,我感动了自己! 哈哈哈 玩笑玩笑…… 第84章 这是一种难言的滋味。 在京城的繁荣街头,靳芳菲牵着她的手,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靳芳菲身后。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又是如此的陌生。 感觉到身侧之后的紧张,靳芳菲宽慰道:“别怕,你这样没人能认出你的。” “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们好好玩玩儿。” 伍思才自出生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快活自在, 她反握住靳芳菲的手, 娇俏道:“论谁对京城熟,定然是我比你熟!我带你去玩儿!” 靳芳菲“噗嗤”笑开, “好好, 你带我玩儿。” “走吧,靳妹妹。” “好。” 京城的夜市, 伍思才不是没逛过,可今日无论是街边卖灯笼的小贩还是捏糖人的摊子, 一切在她的眼里是如此的新颖有趣。 远远瞧见有人摆着投壶的小摊,伍思才兴高采烈的拉着靳芳菲上前去。 她二话不说便指着最远的那个壶。 靳芳菲会意,从袖里掏出一小块银锭子递给老板。 “姑娘,这是您的十支箭, 投中哪个奖品便是您的。” “多谢。” 靳芳菲接过箭,看向伍思才, “只想要那个?” 她先前指着的是一块玉簪,这种小摊里自然是没有好货,可胜在一个乐趣。 伍思才捏着下巴故作思考,然后笑道:“既然有十支箭, 自然全都要啦!” 老板没当回事,只当是哪府的小姐带胞妹出来玩儿,小姑娘家玩儿这个凭借的是个手气,到最后他还是得赚。 靳芳菲做好准备,朝伍思才一笑,“那依你。” 不知怎的,自从知伍思才是女子后,靳芳菲察觉她的心思慢慢变了。从前她只当她要嫁给伍思才,只需做一个贤内助便好。可如今她更想保护好伍思才,让伍思才脸上一直都有今日的笑容。 一击即中。 伍思才欢喜的鼓掌,“厉害!” 分明是件不起眼的小事,靳芳菲此时听到欢呼竟比往日在武场拔得头筹更加欢喜。 “继续,继续!” 此时的伍思才仿佛回到幼年,天真,单纯,容易满足。 靳芳菲自然不会令她失望,十支箭,全中。 老板的脸在靳芳菲连中三箭后便渐渐变得僵硬,待看到靳芳菲十箭全中后,他已是无话可说,只剩一脸委屈,他可是小本生意,哪家的小姐竟如此狠心。 伍思才主动抱上所有的奖励,得意洋洋的看着老板,善意提醒,“老板,做生意嗯,讲究的是个诚信,打开门做买卖,万万不可不乐意哦!” 老板闻言一怔,肉疼的难受奈何还要装出一副大方的模样。 “姑娘说得是,您拿好东西慢走。” “这还差不多。” 伍思才拉过靳芳菲,“走吧走吧,我们再玩儿下去他可真得哭了。” 路上,伍思才嘚瑟的将那只玉簪别在发间,“好看么?这可是你给我赢回来的。” “好看。” 靳芳菲说的是实话,自从换上女子服饰,伍思才的柔媚气息便自然而然的外漏,好几次望着她的眼眸,靳芳菲皆在失神。 大抵是太过开心,伍思才欢喜的连步伐也在跳动,她跑到靳芳菲前面一边看着靳芳菲一边倒退。 “芳菲,你这武艺真是顶好,做个女将军毫不费力。” 靳芳菲笑她,“当将军哪儿是说当便能当的,何况光有武艺也不行,还得靠这儿。” 她伸出手指了指脑袋。 “你多聪明呀!” “小心——!” 靳芳菲眼见伍思才要撞上迎面而来的几人,连忙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堪堪将人拥入怀中避免撞上。 伍思才惊魂未定,瞧见来人,在心底骂了一声。 当真是冤家路窄。 刘寅没想到会在此碰上靳芳菲。 “你……怎会在此?.” 他还记得上次靳芳菲为了救伍思才那厮奋不顾身,后来他登门道歉对方也毫不领情,实在可恶!可他不知怎的,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靳芳菲。 此时碰上,他竟还有几分欢喜。 伍思才与刘寅交恶数年,最是了解刘寅为人脾性,瞧着他看着芳菲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下便有些生气。 “看什么看!” 刘寅这才注意到靳芳菲身边这个覆面巾的女子,他心头一种异样滑过,总觉得露在外面的眼睛在什么地方见过。 伍思才冷声道:“刘公子,好狗不挡道,我劝你还是让开比较好。” 此时伍思才并未像从前那样压低声音,因此刘寅并未听出她的声音,只觉得这女子甚是牙尖嘴利,和伍思才那厮一样讨厌!、 “我没同你说话,我是在和靳姑娘说话!”刘寅怒气冲冲的脸看向靳芳菲瞬间又变了脸色,“靳姑娘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一起走走?” 刘寅其实说完也有几分后悔,他知靳芳菲应是与伍思才许了亲事,可凭什么伍思才那厮可以抱得这样的美人归。 靳芳菲自是心中闪过一抹厌恶,可没等她开口,伍思才已经捂嘴笑了起来,嘲讽的看着刘寅,毫不留情的道:“我从前听闻刘公子未曾读过圣贤书,如今看来的确是传言不假。男女有别,何况我妹妹她有婚约在身,你这般提出邀请,是在打我妹妹的脸还是不顾你自己的脸面了?” “你……别胡说!”刘寅看着伍思才,总觉得这双眼睛熟悉的很,可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否胡说,你心里清楚!” 伍思才去拉靳芳菲的手,“您自个儿玩儿去吧,我们不奉陪了!” 话落,没给刘寅留下任何机会,二人匆匆离开。 走出没多远,伍思才便忍不住骂道:“刘寅当真是癞□□想吃天鹅肉!混蛋!” “人被你骂走了,骂着不嫌累吗?” “那种人该骂!碰见他就晦气!” “你同他置气作甚,走,我带你游湖。” 伍思才这心情起起伏伏,这会儿一听靳芳菲带她游湖立刻又笑了起来。 二人携手来到湖边,已经有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只停在柳树下,容纳她们二人绰绰有余。 此时的湖边显得格外的寂静,湖面黑压压的,更是冷清。 伍思才看了看这船,问靳芳菲:“船夫呢?” 靳芳菲踏上船板,朝她伸手,“这样的船我一人便能划动。” 那这船上便只有她二人,伍思才抿了抿唇,笑着点头,“也好。” 伍思才上了船才发现船上早备好了吃食,看来她没吃宴席上的东西是再正确不过。 船慢慢的向湖中央划去,伍思才望着层层的涟漪,心不知不觉的变得平静,却更满足。 “芳菲,你真好。” 靳芳菲稳稳的划着船,“真的?” “自然,这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生辰。” “那你闭上眼,我再送你一个生辰礼。” 伍思才听话的闭上眼,嘴角弯弯。 “不准偷看哦。” “嗯。不偷看。” 靳芳菲拿出火信点亮了一个芙蓉灯笼挂在船头,然后继续划船。 夜灯照亮了一圈湖面,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抹太阳在湖上缓缓流动。 待船划到湖中央,靳芳菲这才停下船桨,那盏芙蓉灯笼随风摇了摇。 靳芳菲从船舱里拿出一个披风给伍思才披上,后者已经迫不及待。 “可以睁开眼了吗?” “我让你睁开再睁开。” 伍思才双手交握在膝上,睫毛轻轻颤动,局促的模样让靳芳菲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她吹灭了那芙蓉灯笼。 与此同时,她低声道:“思思,可以睁眼了。” 睁眼是姹紫嫣红,目眩神迷。 “啪——” “嘭——” 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她们的头顶绽开,瞬间照亮湖面,也点亮了也夜空。 湖边传来欢呼声,孩童们发现有人在放烟花,纷纷跑到湖边观看。 伍思才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在黑夜和光明之间沉浮,那些人并不知是她的生辰,却在她的生辰这日发出最单纯的欢笑。 且当做是对她的祝福吧。 “思思。” “嗯?” “生辰快乐。” 伍思才感动的无以复加,她望着靳芳菲,明明是那样娇美的女子,美的像花一样的待人呵护,却为了她,做到这般。 “我听说若是在某人生辰时为她放九百九十九盏祈愿灯,那么那个人便能一声安康幸福。” “我也希望你能一生安稳顺遂,无苦无痛,无忧无虑。” 伍思才怔了怔,先前的目光一直被头顶的烟花吸引,不曾发觉她们四周已被数盏水灯包围。 无数盏闪烁着光亮的祈愿灯顺着水流铺满了整个湖面。 此情此景,她伍思才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将它刻进骨髓。 “芳菲!” 一头扎进靳芳菲怀里,伍思才将她抱的紧紧的。 船猛烈的摇摆起来,靳芳菲苦笑着右手撑着船,左手将伍思才抱住。 “嗯,思思?” “我这一生遇上你,何德何能?”她将头埋进靳芳菲的脖颈之间,她如泣如诉,“你好似那九天明月,叫我一个人偷偷藏在心间,我这样是要遭报应的罢?” “胡说。” “这一切美好的犹如梦境,我想那桃花源也比不过今日你为我创造的这一方星辰灯河。” 伍思才叹息,“我该如何才能回报你今日所做的一切?” 没想到靳芳菲真的认真考虑了考虑。 “就以身相许吧。” 话落,最后一朵烟花悄无声息的散去,天空又变得黑暗,只剩下湖中点点星光。 - 湖边密林里,秦明仁和秦明远正打算离开。 秦明远拿着“这算什么事?一个大男人过生辰,芳菲非得跟哄他欢心似的,又是放水灯,又是放烟火。” 这事,其实秦明仁也有些疑惑。 “或许伍公子吃这套。” “我就说他娘们,一个大男人谁喜欢这?!” 秦明仁笑道:“罢了,这二人的事我们哪儿知,只要他们彼此感情和谐便是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 兄弟二人走了几步,秦明远忽然停下猛的看向湖面。 “那船怎的还不回程?” “芳菲今日难道不回府?” “你们也放心?!” 这夺命三问,秦明仁摸了摸鼻子,“我哪儿知道,兴许待会儿便回了。明日芳菲不是还要随姑姑回邙州呢?这么大事,芳菲哪儿敢耽误。” 提到靳芳菲回邙州一事,秦明远叹道:“芳菲这一去还不知下次见是何时呢?” “下次待她成亲,不就能见了?” 秦明远默默看了看秦明仁,这答案说了不如不说,他摆摆手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及时停下了开车的步伐。 第85章 伍思才想,她听错了吗? 芳菲说, 以身相许。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 她默默看了看镇定自若的靳芳菲, 脸色如常。 正当她犹豫之际,靳芳菲已点亮了原本在船头的那盏芙蓉灯笼。 “想必你饿了吧?我一早让人准备了些冷食,现下用倒是正合适。” 伍思才呆呆的点头, “嗯, 我出来前未用膳, 此时确实觉得饿了。” 她想,应该是她会错意了吧。 勉强压下有些躁动的心跳。 “外面风大, 我们还是进船舱吧。” “好。” 伍思才尾随靳芳菲进到船舱, 这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船舱内大抵是点了熏香,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令人放松。一对长长的红烛立在船舱正前方,四周挂着绣花轻幔, 格外温馨,一方小小的案桌放在中间,正好容纳二人对坐。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伍思才迷迷糊糊的靠着案桌坐下来,这才发现船舱底铺了一层厚厚的锦被, 想来躺着也会舒服。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她心中再次有了疑问,连芳菲唤她也不曾留意。 靳芳菲几次唤她无果, 只要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 “唔……”伍思才回神,她总不是说自己是以为芳菲对她提出邀请吧?只好含糊道:“我饿了,有些头晕。” “那快用膳吧, 还有你爱吃的点心。若是饿晕了,待会可没精神。” “待会儿?!” 靳芳菲点头,“对啊。” 听说那事的确要费些体力,那她不能饿晕,否则何来的颜面。伍思才桌下的手揉着裙角,然后羞涩的红了红脸,“也好。” 靳芳菲将筷子递给她,随即看着她叹道:“明日我便要离京,所以想同你彻夜攀谈,省的日后想念。” 伍思才一愣,筷子差点没拿住。 “彻夜攀谈?!” 靳芳菲眉毛轻轻抖了抖,淡淡的表示,“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伍思才尴尬的笑着,“我也想的如此。” “快吃,快吃。”伍思才闹了个红脸,埋着头夹菜一边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靳芳菲微微勾了勾唇角。 过了半晌,靳芳菲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酒杯和一个酒壶,她各斟了一杯在彼此面前,“夜里风大,饮些酒可以暖身。” 伍思才不觉有它,虽知自己酒量浅,可只有二人独处,又怎好败她的兴,何况明日芳菲便要离京,一去近一载,难再见一面,这心中也确实有些忧愁,于是酒一杯一杯的下肚,慢慢便有些躁热。 案桌不知何时被撤了出去,燃烧的红烛不时发出“噼啪”的爆竹声,小船在飘飘荡荡的湖面轻轻摆动,伍思才觉得自己也跟着船浮浮沉沉。 感觉到一阵眩晕,伍思才忍不住唤着靳芳菲的名字。 “芳菲……” “我在呢。” 感觉被靳芳菲温柔的拥在怀中,伍思才渐渐有了安全感。 “你明日便离京了,我想你该如何?” 她听到靳芳菲发出一声叹息,“所以我想你记住我,每每想起我便能想到今日。” 迷糊中,伍思才以为靳芳菲怀疑自己,立即表明心意,“今日我必不会忘,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待我如此认真。我若再不记着,哪儿还有好?” 一声轻笑,“所以你可想兑现承诺?” “承诺?” “对,承诺。”靳芳菲细细描画着伍思才的一眉一目,“今日便先让我娶你罢。” 伍思才还未明白这话中之意,只觉得眼神迷离间,红烛的烛光隐隐约约,摇摇曳曳。 直到闻到靳芳菲身上独有的干净的清香,她才有了几分知觉。 “你可愿意?” 伍思才睁开眼,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曾会错意! 红烛,红绸,烟火,水灯,芙蓉灯笼芙蓉帐。 她早应明白才是! 想通一切的伍思才笑了,酒的清冽香气在船舱这个狭小的空间生出暧昧,眼前人是她的心上人。 良辰美景,月下双人。 何辜负? 伍思才环住她的脖子凑了上去,一时之间素雅的白裙和红裙交织在一处。 “唯卿不负。” 旖旎间,不知是她的声音还是靳芳菲的声音在小船里回响。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不能负我。” “万万不敢。” 夜风吹动湖面,小船飘飘荡荡,从船底荡出一圈一圈的澜纹。 鸟儿一般的细鸣从船里透出,一对燕子扑腾着翅膀绕着船飞了两三圈最后停在船顶并肩而立。 直至天明,湖面才慢慢恢复宁静。 - 清晨,一叶扁舟慢慢靠近小船。 “少爷,您可醒了?上学得迟了!” 青笋好奇的往船上窥探,无奈船舱关着,不能探得半分信息。 清晨他刚朦朦醒便让秦府的红烛给找着,说是靳小姐吩咐他去接少爷。昨夜的烟火他也看见了,没想到是靳小姐为少爷放的。 黄山吩咐过,只能在外侯着,万不能扰了少爷清梦,可这李方老先生可不等人,迟了少爷可要挨罚。 睡梦中,伍思才迷迷糊糊听到青笋的声音。她将手往一旁一搭却扑了空,她惊慌的睁开眼。 船舱里除了她再无旁人,哪儿还有芳菲的身影。 青笋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若是迟了李老先生可要责罚您。” 伍思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昨夜明明答应过要送芳菲出城,眼下定然是走了。 低头之间她这才看到一旁案桌上放着一封信,赫然是芳菲的字迹。 她连忙拆开来。 “思思,你看到这信时,我已在回邙州的路上。这一别,望卿珍重,我在邙州静侯佳音。” 末尾还有一行小字,伍思才将脸凑近。 “昨夜花好月圆,吾妻之美,永难忘怀。” 记忆纷纷涌入,伍思才握着信的手微微收紧,耳根渐渐发热。 她忽然有些懊悔,这一别近一载,昨夜那般美好,叫她如何能忍受分别的时刻。 青笋一直没听见回应,不得已踏上小船敲响船舱的门。 “少爷,您可醒了?小的伺候您洗漱。” 伍思才这才回神,想到自己昨日的打扮连忙道:“不必,你在外侯着,我稍后便好。” 总算是听到回应,青笋应道:“是,少爷,您可得抓紧些。” “唉。”伍思才想了想仍旧不死心的问道:“可有芳菲消息?” 青笋道:“今晨是秦府那叫红烛的丫鬟到咱们府上吩咐小的到此处来接您,听闻靳小姐与秦夫人在城门打开之时便已出城。” 伍思才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青笋知少爷难受,只得劝道:“少爷,您也别伤心,待您高中后再到邙州接亲,不是更加威风么。” 伍思才想起正事来不及伤怀,慌忙拿过衣裙,又猛的丢下,真是一天不当男子便有些糊涂。 她转念一想冷静下来,芳菲不可能不给她备好衣衫便让人叫青笋来。于是在船里找了起来,果然在船舱的储物阁里找到一套崭新的男子衣袍,正是她的尺寸。 洗漱用具,干净的水一应俱全。 伍思才微微一笑,连忙换上衣衫束发,一番收拾妥帖之后才打开了船舱的门。 “少爷!” 青笋盯着伍思才,总觉得今日的少爷有些不同。 伍思才走出船舱,一个趔趄,扶住船门这才没倒下。 “少爷,您这是生病了?” 伍思才红着脸,昨夜她醉酒,虽芳菲极其温柔,可到底轻轻有些不适。 “您不会是染了风寒罢?不如小的让人到李老先生府上告假,给您请个大夫稍稍。” 青笋感叹,这靳小姐刚走,少爷便病了,当真是命苦。 “我无妨,直接去老师府上。” “当真?少爷,小的看您脸色颇为红润,声音也有些细哑,像是染了风寒,如今可要注意身子。” 伍思才撇开目光,咳了两声,昨夜她哭着求饶,声音想必是那会儿受了损。 “学业重要,到了老师府上你去外头医馆替我抓一副药便是。” 青笋还想再说但见伍思才坚持只好咽下。 几只燕子飞过,伍思才心头恍然划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忽然回头看向湖边。 然后湖边只有几颗柳树并着早起外出谋生的摊贩,并未出现她想见的人。 失望的收回目光,伍思才坐在船上,吩咐青笋划船。 青笋接过船桨划了起来,忍不住道:“昨夜靳小姐费尽心思,璀璨夺目的烟花,连咱们府上也看见了呢。少爷,昨日一定很开心吧?” 伍思才这才有了笑容,昨夜何止开心。 漫天的烟火,明亮的河灯,以及那照亮整夜的大红烛,是她此生中最美好的生辰。 从未见过少爷有过这般的神情,青笋也替少爷感到欢喜,瞥见她眼底的乌青,青笋轻声道:“少爷,您再休息片刻,到了湖边小的再唤您。” 船上本就难以熟睡,加之天明才歇下,此时伍思才的确感到疲乏,于是靠着船身轻轻合上了眼。 “到了叫我。” “好勒。” 此时湖边一处小巷里驶出一辆马车,车帘掀开,马车上之人不是靳芳菲又是何人? “还舍不得呢?”秦氏酸道:“昨夜待了一夜,还不够?” 她教出来的女儿她都不明白为何如此大胆,即便是未婚夫婿也应恪守礼法,竟然孤男寡女在湖上的小船待了一夜。 即便是……即便是她二人早有了夫妻之实,也应该避讳些,传出去哪还有名声。 罢了罢了,秦氏长叹一声,回邙州也好,至少回了邙州不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靳芳菲叹道:“许久不能见了,多看两眼还不成吗?” “既然如此又何必不让他送你?” 靳芳菲低眸,眼里全是昨夜的旖旎画面,她指尖微微蜷缩,即便是此时,手指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感觉,烫得她心中不舍。 “我怕我看着她,便舍不得走了。” 秦氏闻言已是不想再多言,只得吩咐车夫加快速度离开。 来年四月。 邙州靳府。 “夫人,不好了!” 秦氏正和靳飞的妻子说话,流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秦氏皱起眉头,这流云跟着芳菲,性格也学了六成。 “出了何事?如此成何体统?!” 流云跪在地上,“夫人……小姐,小姐……她……” 秦氏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前日伍思才中了探花郎的消息才传到邙州,芳菲不会…… 此念刚起又被秦氏压下,亲事就定在七月,这不过三月的时间,芳菲不会的。 “芳菲怎么了?如实道来!” “小姐留书去京城了!” 秦氏捶胸顿足,只发出一声叹息。 邙州前往京城的官道,一红衣女子骑马而驰,观其面容芙蓉含笑,神采奕奕,不知此去京城所为何人,所为何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文连载了半年,终于走到了正文完结!有时候心情不佳的时候,看看大家的评论又觉得满血复活,感觉人生还是有美好的事情存在。 正文完结,陆陆续续还会出几个番外,把坑圆好。 新文也在准备中,真的再次感谢大家!这张随机掉落红包哟!谢谢大家! PS:昨天因为我修改一个全文完改成正文完,文章就抽了,当时我是想在这里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抽了一天昨天还担心多花了钱的小天使们怎么办,昨天后来订阅的字数是5000多字,编辑说系统随后会处理这个事情,给大家带来不方便,很不好意思! 最后,这个文我肯定会将她圆满完成的! 感谢大家!也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第86章 番外一 “大人!大人!” “出事儿啦!” 伍思才正在衙门处理公务,青笋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她一惊, 手一滑,公文上顿时多了一方墨迹。 此时的伍思才一身官袍,头戴乌纱帽, 儒雅之间又多了几分威严, 而青笋却是一如既往。 去年伍思才中了探花郎一时风光无限, 可算是让京城里原本觉得她不学无术的众人吃了一惊。本来她还未想明白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适逢突厥来犯, 朝中内乱又起, 作为天子近臣的她便被派来这庐山府当起了县太爷。 然而内情其实是她向圣上自请外放。 此时当朝丹阳郡主已入朝为官,她乃是本朝唯一一个女子为官, 机缘巧合之下伍思才发现丹阳郡主与任家小姐的关系正如她与芳菲一般无二。 加之伍思才的母亲伍夫人与丹阳郡主的母亲长公主乃是挚交,丹阳郡主也知晓她的女子身份, 在朝中对她多有眷顾。二人关系便亲近了几分,在她与芳菲成亲之后,丹阳郡主便向她提出外放的建议。 她隐瞒身份本不是大罪,但涉及到科举以及日后西伯侯府的爵位继承, 她的身份是万万不敢让旁人知晓。 但留在京城,她与芳菲时日长了难免会令人起疑, 不如趁着内乱的时机外放,一来可以得圣上信任,二来也可以解决一些在京城无法解决的问题——子嗣。 秦氏对此倒是十分开心,庐山府距离邙州最多一日行程, 能时常见到女儿这令秦氏对伍思才更添几分满意。 思绪一转而逝,她皱了皱眉,寻思着这公文该如何处理,一边淡淡道:“何事惊慌?” 青笋低着头,喘着气道:“夫人,夫人她带兵剿匪去了!” 闻言,伍思才手一紧,手上的公文立即撕裂成两半,她拍案而起,再无先前的平静,“眼下是何情形?!你怎么不拦着!” 青笋苦着脸应道:“禀大人,听闻今晨夫人便清点了府中人马去了乌鸦山山脚,此时还不知是何情形,再者说您还不知夫人的脾气呢?小的哪儿拦得住吶!” “夫人带了多少人马?” 今晨芳菲跟她提起想要出城打猎,哪儿是打猎分明是偷偷剿匪去了! 她真是爱之深,不敢责,自她任命这庐山府的县太爷,芳菲随她一同来到此处,二人自然是过上浓情蜜意的小日子。可渐渐的她也算是明白为何当初丈母娘秦氏为何那般反对芳菲嫁到京城。 芳菲三天两头不是抓贼便是查案,这精神简直比衙门里的捕快还要勤快。不过芳菲武艺高强,又因着岳父靳将军去年大破突厥,守卫疆土,平定内乱册封为护国大将军,这衙门里的人对芳菲倒也信服。 这不,都敢瞒着她这个县太爷去剿匪了,这回来报信的只怕是担心事情被她知晓后怪罪才来的。 可这还偷偷带人去剿匪,若是有个万一…… 她不敢做此猜测,连忙吩咐道:“带人,立刻随我前往乌鸦山!” “是!” 与芳菲成亲以来,在芳菲的指导下,伍思才身子愈发硬朗,不再似从前那般身娇体弱,倒是也能在武力上独当一面。 伍思才清点人马后立刻前往乌鸦山。 这乌鸦山在庐山府的西面,有地理天险优势,易守不易攻。自去年朝中动荡,不知从何方出现的恶人占山为营,当起了土匪头子周围过往的商户苦不堪言。 先前伍思才批阅的公文正是庐山府各商户联合状告这乌鸦山山匪,希望官府派兵剿匪。 待伍思才赶到乌鸦山,观眼前情形,她不由看了看先前向她告密的青笋。 她怀疑青笋就是根墙头草! 青笋露出憨憨的笑,“夫人说让您来观战。” 伍思才哼了哼,怕不是让她来观战,而是让她来坐享其成罢了。 乌鸦山上烽烟四起,一片狼藉,土匪头子抓了一窝,这分明是芳菲攻上了山才让人来报信! 不过不得不说,岳父的骁勇善战倒是让芳菲学了七成,自从芳菲随她来到庐山府替她排忧解难,无疑是个优秀的贤内助。 唔……虽然她知其实不少衙门的人都觉得她才是贤内助。 “夫人呢?” 一个捕快应道:“回大人,夫人正在寨子里处理被山匪们拐来的人。” 伍思才点点头,让人带路。 若非乌鸦山上的土匪肆虐,这乌鸦山倒不失为一处风景优美之地,无数参天大树郁郁葱葱,山间温凉,正适合夏日避暑。 土匪寨子就修在乌鸦山的山腰,伍思才一走进去便看见不少女子,面容憔悴,泪流满面,大抵是被土匪抓上山的良家妇女。 伍思才叹了一声,自她来到庐州府便听说这乌鸦山的土匪猖狂,她作为一方父母官,至今才依靠芳菲攻下乌鸦山,实在是她的失职。 “青笋,吩咐下去,妥善安置这些被拐上山来的妇人。” “是,大人。”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忽然从寨子里的一间房里传出,然后便是女子的细软声,似乎是在哄婴儿安静下来。 伍思才寻声靠近,走到门口便看见芳菲怀抱一个婴孩,芳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一边轻轻摇晃身子逗弄婴孩。 “芳菲……” 靳芳菲闻声抬头,见是伍思才伸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快来看,我在这儿发现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 婴孩的脸邹巴巴的,伍思才第一眼看到有些嫌弃。 靳芳菲看她表情便知她心思,“我娘说小孩子都是如此,长开了便好看了,而且这是个男婴。” 平白无故,芳菲为何强调这是个男婴。 “你不会是打算……” 二人成亲一年有余,感情自是不在话下,一举一动皆牵动彼此心扉,便像靳芳菲明白她,她也明白靳芳菲。 靳芳菲低声道:“我们不是一直没想到办法应付祖母吗?我听说这孩子的亲生母亲生下她便去世了,他孤苦伶仃的,我们不如收养他。” 自她们成亲后,即便她们身处庐山府,每月一封的家书也会捎来祖母对她们的殷切期盼,可她们如何能有子嗣,于是二人一合计便打算收养一个孤儿。 但□□也并非易事,因此这计划便一直不曾落实。 伍思才瞥见一眼襁褓中的婴孩,有些发紫的皮肤皱皱巴巴的,头上的毛也稀稀落落,实在难以让人心生欢喜。 “这可是土匪的孩子……让他将来继承伍家,是否太过草率?” 毕竟是日后将她和靳芳菲百年后合葬的子孙,伍思才还是更希望一个出身清白的孩子,更何况涉及到伍家的百年基业,也草率不得。 靳芳菲抱着婴孩道:“我早知你有顾虑,我问过了。这孩子其实是一富商夫妇的遗腹子,当初他父亲母亲途径此地被山匪所虐,山匪见那女子生的美貌不顾她有孕强行带上了山,数月后便生下她,只可惜那女子受□□生下他便自尽了。” “我想今日我来到这里碰上他或许是个缘分。” 伍思才思忖半晌,“先带回府养着吧,也不知长大了是否是个英俊的男儿。” “还有一直抱着不累吗?”伍思才从靳芳菲手中抱过那婴孩,这才发现这孩子轻得可怜。 想来也是,土匪窝里,又有谁会善待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靳芳菲靠在伍思才怀里,“我听说婴孩幼时看谁看的比较多便会长得像谁,若是他天天看着你岂不是长得像你这般风流英俊,那你还担心什么?” 听到夸赞伍思才自然露出得意的笑,不过这得意却没能持续太久。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在床榻之上柔媚无骨的模样,像朵娇花一般,惹人怜惜。” 这话靳芳菲是贴着伍思才的耳朵说的,语气暧昧,山间清凉的风也多了几分燥热。 伍思才在心中叹了一声,她也不知缘由,在那事上她从未占过上风,按芳菲的话便是,是她先娶的自己,合该她掌握主动。 可伍思才不愿落了面子,于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当着孩子的面,芳菲你得谨言慎行。” 靳芳菲笑了,“打算收养这个孩子了吗?” “且看看,谁让祖母催的厉害。如今便是岳父岳母也有这个念头,我一见到岳母就怕,这事早解决也好。” “伍大人英明!” “吧唧!” 伍思才的脸上立刻多了一个唇印,她抿了抿唇,这还差不多。 二人将孩子交给青笋并吩咐他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青笋不明白却也按着吩咐偷偷将孩子带回了城。 乌鸦山上原本并非土匪的据点,这里原本也有村民,只是被土匪赶走了。既然土匪被抓住,下一步便是要让乌鸦山恢复往日的平静。 伍思才牵着靳芳菲手漫步在山林间,虽然她今日来时看见的结果十分顺利,到乌鸦山的土匪能猖獗一时必定有他的本领在,想要攻下乌鸦山并非那般容易之事。 “芳菲,答应我下次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了。” 靳芳菲沉默了半晌才道:“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你……” 伍思才有些恼怒,靳芳菲却打断她,“这段时日这些土匪越发猖狂,来往的商队几乎无一幸免,你也看到那些被抓上山的女子是怎样的遭遇。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剿匪义不容辞,可我怎能看着你亲自上阵,披荆斩棘,战场上瞬息万变,刀剑不长眼,我是万万见不得你受伤的。” “所以即便还有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先替你解决麻烦。” 一番话温柔又动情,伍思才忍不住红了眼眶,靳芳菲笑道:“怎么这个毛病还没改好,动不动便要哭。” 伍思才吸了吸鼻子,“谁让你对我这般好。” “我娶你的时候说过会护你一生周全,自然会做到。” 伍思才一怔,“我记得好像是我们第二次成亲的事情我说的这话吧?” 靳芳菲抬头看了看天,“是吗?我怎不记得了。” 话落,靳芳菲已脚步加快往前走去,待伍思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芳菲,你耍赖!” 伍思才追上去,“明明是我说的!” 靳芳菲被她抱住,“谁说的都一样,总之我是不会让你涉险的。” “可我怕你受伤。” “即便你武功好,我还是怕你受伤,正如你所说,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你的安全呢?” 说着伍思才将头埋在靳芳菲的脖领中,“成亲那日,我们许诺过一生一世都会在一处,若你有事我绝不独活。” 靳芳菲搂住伍思才,单薄的身子让她心疼。庐山府并非一个悠闲一地,去年圣上削藩,四地并不稳当,所以才派心腹外放为官,为的便是安民心,平内乱。 来此一年有余,伍思才日日处理公务,为的是不辜负旁人的期许和她的责任,她只想在帮得上伍思才的地方让她稍微喘口气。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看到一个评论,觉得严重的上当受骗,那会儿心里有些难过。 但是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在此对于上一章给所有觉得不舒服的小天使们说一声抱歉。 我还是想要在此郑重说明,85章并非是我不想更文而急匆匆的完结,而是在故事构成时便已经决定好的结局。而且思才和芳菲的故事是我在第一篇文中分支出来的一个故事,因此一开始便决定了基调是轻松,美好的风格,没有过于冗长的其他故事,第一篇文有思才中的探花郎之后的一点点线索,以及那个朝代发生的时事,所以我在开文时便决定了这个篇幅。 番外是我对所有人物,所有需要交代的事情的填坑,并非弥补,而是我的正文故事就是在芳菲第二次为了思才偷偷前往京城中结束。 再次对所有的小天使们说一声抱歉,如果让你们觉得不舒服,那么是我这个写文的人没有做到令大家满意。 第87章 番外二 青笋最近心头有个事已困扰了他数日,他是夜不能寐, 日不能安, 身子骨眼见的消愁了下去。 今日风和日丽,难得伍思才休沐带着靳芳菲到乌鸦山上乘凉。如今的乌鸦山炊烟袅袅,一派祥和, 村民们脸上洋溢着宁静的笑容。 寻常时候, 伍思才和靳芳菲并不喜欢有人跟着, 因此少爷少夫人游玩儿时,他们伺候的便能得片刻的歇息。此时青笋坐在一处半山腰, 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仰着身子晒着太阳,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他想起那日, 少爷吩咐他抱着那个婴孩下山,并且对外隐瞒了那孩子的存在。 如今…… 他叹了一声, 伺候少爷数年,连他也不明白少爷的想法了。 一捧荷叶出现在他面前,是红烛去河边打了水来。 “喝点儿?”红烛在他身边坐下,“最近似乎有心事?” 青笋看向红烛, 红烛在少爷身边伺候有两年了,当初夫人离京回邙州时特地将红烛送到侯府。 打着更好的伺候少爷的名号, 那会儿他还有些不乐意,他伺候少爷数十年还伺候不好么?可他转念一想,夫人当时送红烛来恐怕是为了监视少爷,不让少爷移情别恋。 青笋皱着眉, 半晌终于问出心中所想。 “夫人当真有身孕了?” 那日从乌鸦山回去隔日少爷便宣布少夫人怀孕,众人既欣喜又有种后怕。 头一日夫人还骑马上阵剿匪,这若是当时有个万一,那岂不是酿成大祸。 红烛怔了怔,“怀孕这还能有假?” 青笋烦躁的挠了挠头,少爷和少夫人从乌鸦山带了个婴儿回城一事只有他这个贴身伺候的人知晓,那婴儿如今养在少爷的别院,挑的也都是商行的人伺候。 行事如此隐秘,他有些猜测,可绝不敢轻易道出。 红烛劝道:“别胡思乱想,主子们的事自然有她们自行决断,咱们只要忠心伺候,日后还不是一样过得顺心自在。” 小姐们的想法她能猜到,这也的确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因为有时候谎言不必要大白于世,只要在乎的人开心便好。 “你倒好咯,黄山如今在少爷底下混的风生水起,要我说,他完全可以将你接回去当一个富家小姐。” 想起这事,青笋也有些愤愤不平,黄山左不过也是个伺候的,可去年摇身一变进了商行,他又机灵,少爷也肯分一杯羹给他,愣是让他赚了几□□家。 同是伺候的,差别可真大。 他倒不是嫉妒,只是他觉着黄山那人不值得,一双眼睛时时闪烁着精光,一看便知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他怕黄山养这养着他日便会变成一条黄鼠狼,反咬少爷一口。 红烛却笑道:“觉得现在的日子便很好,没有小姐她们便没有我们的今日,即便是大哥有今日也是因为小姐她们的支持。再者,我在这里,大哥在外才能安心,我愿意一直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她们。” 红烛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需要黄山替她操心的小妹妹,在黄山多次提过想要接她离开她便明白。对黄山而言,小姐她们的恩情他记着却并不分外感激,他只是趋于时势而依附于她们,就像青笋担忧的那样,有一日他有了翅膀,他便会想要离开。 所以她要当那根拴着黄山的线,安安心心的留在小姐身边。 “你倒是想的明白。” 青笋荡了荡腿,他是西伯侯府的家生子,其忠心自然无可怀疑,所以红烛若是有任何不忠的想法他绝不会包庇。 “少夫人怀孕的消息传出去,老夫人一定开心极了。说起来,离京一年多,从前不觉得京城如何,如今倒是十分想念。” 红烛叹道:“过几年,我们也能回京城了。” 只要小公子长大,看不出年龄,小姐她们也会想回京城看看的吧。 眼睫轻轻颤动,红烛低声道:“你应很想回京吧?毕竟……王姑娘还在京城呢。” 青笋将他主子的害羞学了十成十,红着脸道:“什么……什么王姑娘?” “霓裳坊的王春花王姑娘啊。” 红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在京城时不是时常去看她吗?你离京之前也不知向大人她提起,否则她定会替你求亲的。” 青笋懊恼的抓着头,“她在霓裳坊当她的绣娘当的好好的,我平白让人跟我这个做奴才,那不是委屈人家了?” 话中之意多有轻贱自己的意味,红烛安慰他,“你可不是一般人,大人平日最仰仗里,她还能亏待你不成?” “我知少爷绝不会亏待我,只是我从小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以后我的孩子也会在侯府伺候下一任主子。” “王姑娘如今大好前途,我还是不耽误人家。何况。说不准如今她早已嫁了人家,娃都这么高了。” 说着,青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红烛低笑,“哪儿能那么快。” 青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好了,出来的够久了,咱们去看看少爷少夫人。” “诶,好。” 红烛连忙追上青笋,头上两个小髻甩来甩去。 第88章 番外三 伍思才很生气。 她觉得收养伍洵是个错误的决定。 “芳菲,伍洵有奶娘照顾, 你何必劳心劳力的照顾他?” 近日来, 庐山府事务繁多,伍思才身为当地父母官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今日难得休沐, 得了半日空闲, 她谋划带芳菲去打猎。 芳菲一向最爱打猎, 可今日她却不去! 就因为要照顾伍洵那个小崽子。 按照她们的计划,在从乌鸦山带回伍洵之后的第六个月, 她们自导自演, 演了一出早产生子的大戏。 产婆乳娘一切都是从京城远道而来,表面上是祖母送来的人, 其实早被她娘给暗中替换。 她们一早便猜到祖母若是得知芳菲有孕,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派人前来照顾, 因此暗中提前知会她娘准备好人。 “芳菲,你不是最爱打猎了吗?下回再休沐不知轮到几时去了。”伍思才扒着靳芳菲试图抱走伍洵,一边劝道:“你忘了假装怀孕那段时日,你被盯着是这不能动, 那儿不能去,你难道不想好好去放松片刻?” 闻言, 芳菲的手有些松动。 襁褓中的伍洵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看着她们,似是好奇,伸出一只手抓住靳芳菲衣襟上的玉佩。 伍思才指着便信口胡说,“你看, 这小崽子想玩儿这个玉佩,哪儿需要你陪。” 靳芳菲看了她一眼,这句小崽子一定是跟公公学的。以前公公说她,如今她又来说伍洵。 “走吧……” 伍思才趁机抱过伍洵,脚步不停地直接送到偏房,奶娘们正在休息见她抱着孩子进来吃了一惊。 靳芳菲从未怀孕,自然也不会有奶水,因此府中备了不少奶娘。 “我和夫人出去一趟,你们照顾哈少爷,若出了事,拿你们发问!” “是,大人。” 一个奶娘接过伍洵,小东西还一直望着伍思才,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犹如两颗黑珍珠,看得伍思才不忍心直接偏过头去。 靳芳菲因为担忧跟了出来,其实靳芳菲倒不是多么舍不得。而是之前为了隐瞒伍洵的存在,她们二人甚少去见他,伍洵一直是交给乳娘照顾。 既然收养在膝下,靳芳菲还是希望能够多亲近一些培养感情。 “日头如此炎盛,出去打猎不得脱一成皮么?” 伍思才好不容易甩掉伍洵这个拖油瓶,哪儿还能放过这次机会。 “我知道一处好地方,保证凉爽舒服!” “嗯,好不好?” 伍思才楚楚可怜的看着靳芳菲,模样比刚才的伍洵还可爱。 靳芳菲哪里还舍得,叹道:“真是拗不过你!” 伍思才立刻露出笑容,“走,换行头咱们赶紧出发!” 见她如此神采奕奕,靳芳菲心中那点儿犹豫也烟消云散,劳累多日,她也该好好休息一番。 - 这次伍思才找的地方并非寻常的猎场,而是她从衙门一个捕快口中得知的好地方。 一进到山中,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只有稀疏的阳光从缝隙透出。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草香,沁人心脾令人放松。 靳芳菲眯了眯眼,感受着徐徐吹过的风,在马背上舒展腰肢。 伍思才忍不住邀功,“如何,这地方可还行?” 这山林郁郁葱葱,极为茂密,绝不缺猎物,而是地脉平坦,便于骑行,的确不失为打猎的一处好地方。 “得意。” “如何还得试了才知!” 话落,靳芳菲一个打马率先跑了出去。 伍思才扬了扬嘴角,追了上去。 今日出来只二人同行,在靳芳菲的指导下,伍思才骑马打猎不在话下,就是这准头有些失了分寸。 这不,这一箭直接射在梅花鹿的脚边,愣是将那梅花鹿吓的腾空跳跃逃走。 而一旁靳芳菲的笼子里已经有好些猎物,再看看自己的,伍思才懊恼的捶胸顿足。 回回打猎皆是如此,她空空如也的记录何时才能打破。 靳芳菲见状便知她心中所想,打马到她身旁,“多多练习总能够进步!” 人各有所长,伍思才这情绪并未持续太久,毕竟…… 她今日可是另有所图。 “芳菲,我知这里有一处山泉,清凉爽快,不如我带你去休息片刻。” 骑马打猎身上最易出汗,这会儿靳芳菲身上已是大汗涔涔,若是能梳洗一番,自然最好。 “可这是野外。” 靳芳菲怕有人经过发现伍思才的身份。 “无妨,这地方甚少人知,若非我偶然知晓也找不到这地,所以不会有人来的。” “那好,我们且去看看。” 那山泉在山中深处的一方山洞里,二人将马牵进山洞口拴好,打来的猎物放在一旁,这才携手进到山洞中。 一进到山洞便能听到潺潺的水声,水气格外清凉,顿时将身上的暑气散去。 靳芳菲不禁感叹,“这地方倒是隐蔽。” “里面还别有洞天呢!” 本以为不过只一方小天地,不想进到深处才知这里另有天地。 自石壁上方留下的泉水,像是被人特意雕琢出的石洞,可观其形状痕迹实为天然,仰头看到穹顶遥不可及,很难想象能自然形成一处如此宽阔的水帘洞。 “芳菲,我替你宽衣。” 靳芳菲还没回过神,“宽衣?” “这处山泉温良舒适,正适合泡一泡,先前打猎你身上定然有味了。” 伍思才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对啊,不信你闻闻。” 伴侣就在身旁,靳芳菲大惊失色,没等伍思才动手,自己便利落的宽衣解带只着中衣跳下了山泉中。 因此她不曾看见背后的伍思才露出一抹笑容。 山泉的冰凉消去了一整日的炎热疲乏,靳芳菲泡在水里忍不住发出几声喟叹。 伍思才已经下到水中,慢慢靠近她将她圈住。 “我找到这个好地方,可有奖励?” 靳芳菲不觉有异,认真想了想,“你想要何物?” “你。” 不知何时,手已经伸进衣襟,触到嫩滑的肌肤。 本来凉爽的肌肤顿时燃起几分热度。 靳芳菲见其神情,看来今日是早有预谋。 她环住伍思才的脖子,笑道:“是想扳回一城?” “嗯,日思夜想。” 伍思才谋划许久,她不能总被芳菲压过一头,也应让芳菲向她服软才行。 水汽渐渐弥漫在山洞,风吹进来又湮灭在空中。 一声轻笑,是女子悦耳的低语。 “我觉得你不能如愿以偿哦。” 女子咬牙,不由加重几分力道,皮肤变得滚烫。 “拭目以待。” 深夜,府衙里还亮着烛光。 青笋侯了一日,总算是听到动静,走到院外,只见靳芳菲骑马而入,怀中抱得正是已经睡着的少爷。 “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大人这是……” 青笋不免打量了一番,出去打猎,怎的路上便睡着了。而且少爷和少夫人发髻湿漉漉的,似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靳芳菲勾了勾唇,身上仍有些水气。 “夫君最近劳累,今日又陪我打猎,实在撑不住,我便让她打个盹,倒是睡得香呢。” 青笋闻言感叹,“是啊,近日大人公务繁多,大人一向身子弱,难免有些受不住,不过倒是难得见大人睡得如此香甜。” 靳芳菲笑了出声,抱着伍思才的手紧了紧,“是啊,是有些受不住。” 青笋怎么觉得少夫人话中有话。 “好了,我带她去歇息,你们也快歇息吧。” 目光已经瞥见红烛,靳芳菲先跳下马然后又将伍思才从马上抱下来。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青笋想搭把手也无从下手。 自从少爷娶了少夫人,少爷的事儿他是越来越插不上手,不过这也实属正常,谁让少夫人能文能武,实是女中豪杰。在少夫人面前,少爷是过分柔弱了些。 “那您们早些歇息,小的先下去了。” 青笋打了个作揖,退出了院子。离开前他看了看房檐下站着的红烛,红烛也朝他点头回应,自从少爷成亲,房中伺候的事已经全部交给红烛,他轻松许多。 靳芳菲抱着伍思才走进房,红烛适时道:“奴婢已经让人烧水,小姐您先洗漱再歇息?” 虽然在山间沐浴过几番,但打马回府又惹了汗气,洗漱一番也好。 “好,你去安排吧。” 红烛看了看睡着的伍思才随后退了出去。 房中只她们二人,靳芳菲将人放在塌上,低笑道:“还装睡呢?” 在青笋刚开口时,她便发现怀中之人已经醒来。 然而过了半晌,塌上的人睡得仍旧香甜,靳芳菲哼了一声。 “被我反将一军,不乐意?” 仍旧一动不动。 “美人甚是美味,那不如让我再品尝一番?” 说着手已经不安分的伸进衣襟,此时塌上之人再无法假装,忽然起身,用埋怨的目光盯着靳芳菲,“我累了!要歇息了!” 小猫露出尖牙,可惜毫无威慑之力。 靳芳菲轻抚伍思才的脸颊,“怎么办,我就是喜欢看你哭着求饶。” 伍思才微怔着瞪大了眼睛。 红烛命人打水来到房外,耳尖听到女子细喘声,顿时红了脸。 红烛咳了一声,转身镇定的对几个丫鬟道:“先退下吧,待大人夫人吩咐过再来。” 一旁的奶娘抱着伍洵走了过来,寻常时候夫人只要一回府便要让人抱伍洵来看看。 “奶娘先带小少爷回屋罢,夫人眼下不方便。” 奶娘不是耳痴,走近便听到房中的声响,她眼里满是不赞同,孩子还嗷嗷待哺,何况夫人刚生育不久,如此性急实在是伤身。 可主子的事,她一个下人如何好置喙,只好抱着伍洵原路返回。 红烛见人散了,这才离开院子,她平日喜欢在槐花树下坐着绣花,小姐们感情极其融洽,神仙眷侣一般,实在令人羡慕。 院外槐花落了一地,红烛望着渐渐升起的月亮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还有一章 番外是表姐的,写完那一个番外就真的全文完了!!加油! 第89章 番外四 最近我有一个想法,就是离京去看看。自幼生活在京城的我, 对京城外的生活可谓是毫无所知。 在遇上表妹芳菲之前, 我与京城中其他的闺秀并无不同,我们每日品茗赏花,弹琴女红。到了出嫁的年纪, 家中长辈便会为我们谋一门好亲事。 不求一心人, 而是求一门能对家族有所助益的亲事。 定亲之后家中母亲便会教导我们御下管家之术, 这是日后家宅后院必不可少的。我的母亲呢,教的还更全面一些, 适当的时机与未来婆婆分庭抗礼, 成为后院之主。 我听着格外反感,但我自幼便听从母亲的教诲, 对她的任何要求竟不敢反驳。我酷爱话本,忠爱那些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可我母亲认为那是不学无术, 甚至有违礼教。所以我从不敢让母亲知晓,更不敢让旁人晓得。 我觉得我和大哥不过是母亲里的木偶,一举一动皆受母亲的指挥,半点出不得差错。 直到我遇见了表妹芳菲。 表妹芳菲和所有我认识的大家闺秀, 高门千金完全不同,她自由洒脱豁达, 甚至比许多男子还要厉害。 我见到表妹的第一眼便生出好感,在府中明珠堂妹与我不甚亲近,我也没有说得上话的好姐妹,所以表妹的到来我很欢喜。 我主动向表妹示好, 她为人爽快,很快我们便成了好友。后来我和表妹分享了我珍藏的话本,她也很喜欢,这让我十分满足。 真正让我对表妹产生佩服和羡慕的事是当我听说她是为了心上人离家出走来到京城之时。 我那时想,一个女子怎会有如此大的勇气,不远千里独自来到京城,只为了幼时的一句戏言。甚至在我看来那西伯侯府的三公子根本配不上表妹的一番痴情。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的想法狭隘了。 她们二人两情相悦,克服重重困难成亲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虽然她没有看过,但很快她便能看见了。 昨日去见祖母,祖母提到表妹和伍思才即将回京省亲。 想想也该回来了,他们一去庐山府五载,孩子都快三岁了,西伯侯府的老夫人一定想见的紧。 正好,她也十分想念表妹,而且表妹的孩子一定十分可爱,她也想看看。 表妹在回京的第二日便带着夫君和孩子来了秦府,祖母一向喜欢表妹,特地吩咐厨房加了许多表妹爱吃的菜,更准备了无数贺礼准备送给表妹的宝宝。 不知是否是庐山府的山水养人,这次再见,我发现不光是表妹变得更加明艳动人,连表妹夫伍思才也变得更加英俊了些。 他们的孩子,叫伍洵。 伍洵生的粉雕玉琢,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随了他娘,惹人喜爱。一出现便俘获了祖母的心,一股脑送了好些珍贵的私房。 幸好明珠堂妹不曾回府,若是见了定然又会嫉妒。她对表妹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见表妹嫁入侯府,夫君又是探花郎,风光无限,便想要嫁的更好。 然而事与愿违,去年她终于嫁了人不过却却是嫁给别人续弦。 为着这事,祖母气了好些日子。 用过膳后,祖母将伍洵留在房中午睡,表妹夫被爹拉走谈论政事,我这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与表妹说说话。 我拉着表妹在后花园散步消食,“见你过得这般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表妹笑了,“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老气横秋,我这次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你怕是已早不喜欢了。” 我听这话,有些心动,“莫非是我那爱好?” “庐山府的人说书写故事一绝,我这次回京特地替你搜罗了好些话本,够你看上数月了。” 我很是高兴,即便数年不见,可与表妹之间的默契却是分毫不减。 “知我者,芳菲也。” 末秋的天气,后花园里的花许多都已凋零,我见了忽然生出几分伤感,忍不住叹道:“这些年你不在京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这个姐妹,成亲的成亲,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表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不难猜到她的想法。 “我不是不想嫁人,可这些年看过不少人,不过就是那般,毫无令人期许之处。” 这事已成为府上的一块心病,因为没有哪个千金如我这般留到芳龄二十有三还未出嫁,这在京城里我可算是头一号老姑娘。 可自从经历过上次林书平的事,我总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靠,若想嫁一个好儿郎,便得如表妹一般,勇敢出击,掌握主动! 母亲经过那事有了些转变,开始会问我的意见,正是如此,我将说媒的人通通赶走,导致我至今未嫁。 我母亲说:“你若是想找个称心如意的不是不可以,可你总得试着接触吧,你总是见也不见,直接推走,时日长了,谁还愿意提亲?” 我也不知为何,总是提不起劲,像是犯了春困秋乏,兴致恹恹。 表妹看着我语重心长的道:“我倒是觉得成亲与否不重要,主要得看你开心与否。” “表姐,你开心吗?”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仔细一想,我其实并不开心。我难道想一辈子孤独终老?自然不是,我也羡慕芳菲这样好姻缘,幸福美满,可我如何才能找到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我该如何?” 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总不能让我嫁给糟老头子吧?”眼下京城年龄与她匹配的男子早定了亲事,即便是终身不嫁,她也无论如何不愿意嫁给那种大她一轮的人。 表妹闻言叹了一声,我看向她,她道:“我哪儿会逼迫你,可我怕这京城流言蜚语众多,日后你难受不是?” 我听到这话,心底的想法再次萌生,我将表妹拉近我身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瞒你说,表妹,我想离开京城。” 表妹露出惊讶的神情不过片刻,随即便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了想,我一个柔弱女子,想要独自行走江湖基本不可能,不如先去庐山府看看,有表妹一家,我也不孤单。 “你们回庐山府的时候捎上我吧?” 那日之后我便一直开始准备离京的行囊,这次表妹回京省亲一共待一个月,倒是给了我充分的时间。 我不打算告诉母亲或是府上任何人,是的,我打算偷偷离开京城。 一来我年纪越大反而越发生出一种逆反心理,想学着表妹从前那般,不顾一切,自由自在的生活;二来我说了他们也不会应允,他们能纵容我推拒亲事,却绝无可能让我一个人离开京城。 我日复一日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表妹一家离开的日子。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提前一日便将行囊假装为贺礼送到了表妹手上,自己则假意送表妹出城与她们一同离开。 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因为没有人能想到我竟然会跟着表妹一起离开,则没有人会想到表妹真的会帮我实现我的愿望。 离开京城的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一种自由的味道,难怪表妹不喜欢京城,她如今才明白,京城给人的是一种枷锁,一种束缚。 新奇的事总是能吸引人的动力,然而这种新奇也只是在最初几日,接下来的日子我在马车中颠沛流离,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总算是吃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若是能像鸟儿一般直接飞过去便是天大的好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过了半个月。 这日,难得天气凉爽,我们一行人在山林中驻扎歇息。我最是喜欢休整,因为这意味着不必再待在马车中颠簸。 我原先羡慕表妹和表妹夫骑马,则尝试过,可我不过略懂皮毛的骑术,半日下来,腿磨破了皮,疼的我难受,于是再也不骑马了。 厨娘做了解馋的膳食,我正吃着,忽然山林中刮起了一阵大风,我吓得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碗。 这时,表妹拿起剑站了起来,表妹夫也一脸凝重。 我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也晓得只怕不简单。 不多时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十几个模样凶狠的山匪,手握大刀将我们团团围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从未见过这般场景,一时吓得腿软,微微颤抖。 表妹登时怒道:“大胆匪类,竟然敢犯到我头上!” 话落,她安慰我,“表姐,切莫担忧,待我将他们收服!” 我正想说什么,忽然一个美艳女子从天而降,长发飘飘,月白长裙像极了夜里的月光。她手中长剑泛起冷光又让人不敢靠近。 我盯着她一直看,这女子生的娇媚,可眉眼间尽是冷清,不知为何,我这心看到她的一瞬间便跳的怪不正常。 看她装束似乎并非寻常女子,表妹看到她也愣了愣,没来得及出手便让她抢了先。 片刻功夫,只见她利落的出手,不过数招便将土匪们纷纷拿下。 好身手! 我在心中叹了一声。 然后我便听到耳边响起表妹问她的姓名。 她应声而答,清冷的声音如她的外表,却格外悦耳。 “我叫冷清溪。”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这篇文终于完结。 再次各位的理解与支持!万分感激!爱你们哟!愿大家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笑口常开! 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待开文《我和前任一起》,今天去看文案,发现写的好丑,哈哈哈。我先存稿写一波再开始连载,希望不让大家失望! 所以求一波预收文收藏!谢谢呀! 希望每一次进步都有你们的陪伴。爱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