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无人及你 作者:胧十 文案: 自闭症天才画手x甜软明朗小哑巴 【厌世,但爱你】 司澄从小被养在左家,和左家独子左放一起长大。 外人都说他有病,但在司澄面前,温顺乖巧一直是左放的代名词。 直到那天她发现了他画室里的秘密—— 看着贴满整个墙壁的少女的肖像画,司澄惊诧地有些站不稳。 “害怕么?” 左放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司澄仓皇转身,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沉郁双眸。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要后退,“阿放,你……” 腰间却陡然被人握住。 一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司澄有些呼吸不畅。 左放抵着她的额头,低沉的嗓音似喟叹地道:“司澄,我有多想将你和这些画一样关在这间屋子里,你知道么?” - 近日画手圈内流传出一张只有半身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男人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敞,性感的喉结下是一片精致的锁骨,宽肩有些颓丧的下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十指修长。 据传这是近两年来吸粉无数的画手“澄”的采访照。 澄从出道以来就以黑暗颓丧的画风一路圈粉无数,画展、个展开不停。 由于他从来不接受采访,也没有任何社交账号,外界对他的长相背景一无所知,甚至一度对他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争议不断。 而这张照片一经流出,立刻刷爆网络,引得微博上无数澄的女粉集体兴奋gc。 “我们澄绝逼是个绝世大帅比!” “老公看看我!” “澄竟然真的是个男的?!” “诶等等,这个采访……我怎么好像嗅出了一丝恋爱的酸臭味?” 在正式采访刊登后的两个小时,微博名为“澄”的新建账号发出了第一条微博:“是的,我要结婚了。” 紧接着是第二条:“你是阳光,是空气,是四季好景,是一切让我留恋世间无可替代的美好。这世上终是无人及你。@司澄” 微博炸锅了。 敢情这人连笔名都是用的自己老婆的名字?! 我讨厌天空,讨厌阳光,讨厌这世上一切让我想要活下去的美好。 但我爱你。 ——左放 女主不是真哑巴,男主有心理障碍 双向救赎治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澄 ┃ 配角:左放 ┃ 其它: ================== 第1章 九月三日,周一,雨。 已经入秋,近日来的绵绵细雨洗去了夏季遗留下来的燥热,早晚温度微凉,舒适的气温适合睡觉。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过好一会儿了,校园里静悄悄的。 警卫室里,保安撑着头打瞌睡,眼睛一闭一闭地就要眯着了。 忽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 门外,穿着校服的女生趴在窗户上,一边敲门一边使劲往里看。 瞌睡被惊醒,保安抬头望出去,声音明显不耐。 “谁啊?!” 听见他的声音,外面的女生一喜,急切地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举到窗边,抖动两下,有些分量。 眼前的姑娘五官娇俏,马尾辫干净利落,和平时那些喜欢迟到早退的混子学生有些不一样。 她指了指校门外,像是要送什么东西出去。 见警卫室里的人久不作声,她又敲了敲窗户,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对着那双幼兽般澄澈水润的双眸,保安竟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大门的开关。 铁闸门缓缓向一旁移开,女生惊喜的表情只做了一半,不远处忽传来一声汽车鸣笛。 她一惊,转头便飞快地朝校门外奔去。 保安的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一道,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正停在校门外的树荫下。 雨水沾湿了车身,黑色锃亮。 女生还未跑到车旁,靠近她这一侧的车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腕在他的视线里转瞬即逝。 * 一中是L城最有名的中学,能在这里读书的学生,不是拥有优秀的头脑,就是拥有优秀的家境。 像宾利这样的豪车,要是停在别的学校门口,或许还会引来围观,但在一中的校门口,倒是司空见惯了。 不过这个车牌……啧啧,四个8。 倒是少见。 那女生没在车上待很久,不一会儿就拿着把伞从车上跳下来了。 花色的伞遮住了她的脸,朝校门跑来的时候,保安看见她手里的塑料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卡通饭盒。 许是急着上课,她进出都是跑着的。 经过警卫室的时候,她特意将伞扬起来些,隔着门,鞠了个躬。 * 很快,下课铃响。 上午的课全都结束了。 一中有规定,四十分钟的午休时间不允许离校,午饭需统一在校内解决。 今天有雨,在操场上溜达的学生不多,却也热闹。 一直停在校门口的宾利,一侧车窗这时无声无息地降下了约两指宽的缝隙。 四十分钟转瞬即逝。 车窗重新升起。 车内气氛冷凝。 没有看见他想见的人,后排的少年惯性地抱起了膝盖,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角落。 怀中塑料袋里装着司澄刚刚送出来的画笔。 前排的司机看着后视镜,斟酌着语气劝: “今天下雨,澄小姐许不是有意……” 车内无声。 学校已经打过上课铃了。 今天和孟舟约的看诊时间是一点,现下已经迟了。 司机看了眼时间,为难地开口:“少爷……” 他正要提醒,车窗突然被敲响。 右侧后视镜里,司澄举着伞,额前的发被打湿成几缕,明艳的眉眼间有细微急色。 看见她,司机一下松了一口气。 “少爷,澄小姐来了!” 他话音未落,后排一直未发一言的少年已然打开了车门,迎着车外小姑娘的目光里装满了闪闪发光的期待。 * 雨势渐大,司澄一路从学校跑出来,衣袖和头发都被飞进伞内的雨水沾湿。 她扫了扫袖子上的水,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将还滴着水的雨伞放得离自己远一些。 自她上了车,左放便回到了刚才那个姿态,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目光落在地垫上,塑料袋被揉成皱皱的一团在他身侧。 画笔,已经被他捏在了手里。 他没有直接看向司澄,只是琥珀色的瞳仁不时随着司澄的动作微微缩动。 司澄未察觉他异常的情绪,如常一般掏出手机噼啪打字。 【我上学期考砸了,数学老师抓着我念了好久!烦(# ̄~ ̄#)】 她将手机递过去,皱着脸等他安慰。 但左放的目光只从手机上扫过,而后淡淡别开眼睛,没有看她。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司澄一怔。 乌黑的额发下,她一双水润的黑眸定定望着他,无辜又茫然。 司澄无声问:阿放? 司机解释:“少爷刚才等了许久都没看见您,这是不高兴了呢。” 他对着后视镜里的司澄说,忽觉背后一凉,视线稍移,却见左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是在怪他多嘴。 司机悻悻地垂下眼帘,不多话了。 司澄见状,眼珠一转,重新低头打字。 【生气啦?】 “嗯?”她将手机递过去,摇摇他的手臂,发出一个单音节表示疑惑。 可左放仍不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我被留堂一中午,饭都没吃呢。】 【阿放,我好饿啊~】 【这个饭盒你盖得太紧了,我都打不开。】 文字冰冷,但司澄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委屈,软软将他望着,左放僵硬的背影有些绷不住了。 他垂眸,正伸手要去拿她的饭盒,忽闻一阵“咕噜噜~”的可疑声响。 左放抬眼,恰对上了司澄僵直了脖子的羞赧神情。 “司澄……”他迷惑地望着司澄的肚子,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肚子叫了。” 他笑了,司澄却怒了。 她坐直了身体,气得瞪圆了眼睛。 左放似乎听见了一声带着怒意的:左放! 他笑得更开心了。 左放的长相吸收了来自父母双方的全部优点,俊美的脸庞白皙消瘦,眉眼精致,五官轮廓却不乏阳刚英气。 他不笑的时候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冰山美男,笑起来的时候却独有一种温柔和软的气息,像邻家男孩,干净又阳光。 纵使司澄见惯了他这样美好的笑容,却仍在此时有片刻的失神。 【不许笑!快给我把饭盒打开!】 司澄差点把手机砸到他头上,瞪着眼睛是在命令。 左放笑眯眯点头。 今天的午饭是左放亲手做的鳗鱼饭。 前段时间司澄吃了一家鳗鱼饭外卖,许是那时候太饿了,第一口下去觉得简直尝到了不得了的美味。 和左放分享的时候,她可能做了一些比较夸张的表情。以至于听了她的夸奖,左放竟跑去那家餐厅学了一周,然后连着给她做了半个月的鳗鱼饭。 纵然他做的好吃极了,可也架不住天天都吃。 饭盒一打开,蒲烧汁的鲜香味道窜了出来。 司澄一闻到这个味就拉下了脸。 又吃这个啊。 左放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微讶地眨了眨眼睛,“司澄,不喜欢?” 司澄摇头,垂眸打字。 【喜欢。】 【但是喜欢也不能天天吃。】 她给左放看,左放却像是有些看不明白。 “为什么?” 司澄解释: 【天天吃会腻的。】 左放问: “然后呢?” 【腻了就会不喜欢了。】 左放的视线停在司澄的手机屏幕上,细微地皱了皱眉。 他半晌未出声,司澄拿回手机。 她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看着自己。 左放抬眼,见她打着手势说: 【我不能出来太久,吃完饭我要回去上课,你也快回家去。】 左放仍未开口。 司澄自顾自地拿回饭盒,说: 【我要吃啦!我饿死了!】 虽然菜色重复乏味,但抱怨完之后,大块儿的鳗鱼塞进嘴里,再配上一勺沾满了咸香鲜甜酱汁的米饭。 嗯~当真满足。 司澄吃得香,左放看着她吃饭,细细皱起的眉头不知不觉展开,略显苍白的唇扬起浅浅的弧度。 他伸手,将司澄垂在耳边的湿发勾到耳后,声音有些凉。 “喜欢司澄,天天看着司澄,不会腻。” 左放语气自然地说着喜欢。 司澄想,他大约不知道,喜欢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不自觉地有了片刻的凝滞。 * 已经出来很久了,司澄加速将饭盒里的食物吃光,也不顾嘴上还泛着油光,将空盒子往左放怀里一扔,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她在车门边撑开伞,弯腰将伞柄搁在颈窝里,打着手势对左放说: 【我去上课啦!你快回家!】 关上车门前,她朝左放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车窗降下一道两指宽的缝隙,左放小心地贴在座位上,和车门保持着一小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眼巴巴看着司澄的背影被面前这幢名叫学校的建筑所吞没。 看不见司澄,他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司机将车窗升起来,轻声提醒:“少爷,我们该去孟舟少爷那里了。” 车内无声,司机没有得到应允,不敢直接开车,怕惹得左放不悦。 已经一点半了,从一中过去孟舟的诊所还得半个小时。 司机暗暗想,大名鼎鼎的孟医生,今天怕是要发火了。 车外雨声滴答作响,等了半晌,后座终于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嗯。 * 梦洲心理诊所。 办公室里,孟舟手捧着一个白色文件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是在仔细阅读的模样。 但他阅读的对象却不是文件夹中的那张白纸,而是余光里坐姿紧绷的左放。 左放规矩端正地坐在他对面,漆黑的眼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面上虽一派平静,但孟舟猜,他的手心早已汗湿。 良久无人说话。 孟舟在心中叹了口气,合上文件夹,轻缓开口:“阿放……” 就在他出声的同时,手边的沙漏里,最后一颗白色的细沙已经坠下,两分钟到了。 左放立刻迫不及待道:“两分钟!你答应!” 孟舟一梗,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伸手将沙漏收进抽屉里,试图跟他解释,“阿放,你听我说,这件事……” 但左放显然并不想听他说。 他略有些兴奋地往前倾了倾身,重复:“答应!” 左放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执拗当真让人觉得头疼。 但他眼中透出的渴望却更让人心疼。 孟舟抬手揉了揉额角。 僵持了半个月,他快要妥协了。 左放盯着他的表情,袖口里藏着的画笔差点被他捏断,孟舟终于猛地抬起了头。 他严肃道:“我给你开的药,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少。每周两次到我这里来报道,途中如果出现任何异样,或者被我发现你没有乖乖吃药,我都会立刻让左家给你办退学。能做到吗?” 这样长的句子,左放需要消化一会儿。 孟舟在心里倒计时,十秒内如果他还不能反应过来,那他会马上反口拒绝他的要求。 9、8、7、6…… 倒数到6,孟舟看见左放咧了咧嘴。 像春日的阳光,左放的笑容温暖而柔软。 他抿着嘴角,用地对孟舟点头,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嗯!” * 左放走了,拿着孟舟签过字的同意书。 左放成为孟舟的病人,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这七年里,孟舟极少看见左放有像刚才那样开心的笑容。 能让左放出现这样笑容的,不用猜,该是那个被寄养在左家的小哑巴。 孟舟想起记忆中那张沾满灰烬的小脸,凤眸里的神光意味深长。 那个丫头……倒是有魔力。 开新文啦!!! 给自己撒花!!! 这本的阿放和澄澄都是让人心疼的宝贝,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多多疼爱我们家阿放和澄澄吧!么么啾! 还是老规矩,前三章评论一视同仁发红包!有效期直至31号~(另外V薄抽奖今晚就要开啦,抓紧时间赶最后一班车啦! 冲鸭!!! 感谢阅读。 第2章 司澄记忆中第一次踏进左家的大门,是在七岁那年。 她被左家的管家用一辆很长很长的汽车接入了左家的半山庄园,在那处宽广的花园里,她第一次见到左华兴,第一次见到左放。 左华兴将她抱在怀里,慈爱地抚摸她的后脑,沉厚的嗓音震得她耳膜都在颤。 他说:‘以后,你就是我左华兴的孙女。’ 转身,他指着不远处槐树下蹲着的一团小小的背影,说:‘他是左放。他比你大一岁,以后,他就是你的阿放哥哥。’ 阿放。 那是司澄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左华兴亲自带她去她的房间,那是和她从前家里一模一样的房间。 左华兴问她:‘喜欢吗?’ 司澄懵懂的点头。 她仰头看见欣慰的笑容堆积在左华兴脸上,是一道一道沟壑。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 她骗了他。 左华兴不知道,自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之后,她便不再喜欢她从前的家了。 包括,她曾经住过的房间。 * 在来到左家之前,司澄曾听过一些类似“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这样的话。但自她被接入左家,左家上下都待她极好,左华兴更是对她宠爱有加。 在旁人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左华兴,唯独面对她的时候,会露出一些和蔼的笑容。 司澄被养的很好,一如从前在司家一样,天真开朗,活泼可爱。 只是,她不再开口说话了。 * 左华兴曾带她看过医生。 那是司澄第一次看见左华兴对自己皱了眉头。 不知道医生都对左华兴说了些什么,那之后的日子里,他没再带司澄去看病,也不时常在家里出现了。 而同时,司澄开始对那个一直蹲在槐树下的阿放哥哥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因为她在那个医生那里看见了写有左放名字的病例。 * 起初司澄印象里的左放只是一个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家,不理人、不出声也没反应的雕塑娃娃。 在司澄连着和他搭话小半个月也没有得到回应后,她一时兴起捡了根枯枝,将泥地上整齐的蚂蚁队伍打乱,然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听见了左放的——尖叫。 她从未听过哪个男孩子能发出这样凄厉的尖叫。 他的叫声招来了帮佣,招来了管家,还有那个曾经给她看过病的医生伯伯。 司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犯错了。 她泪汪汪地站在左放房间外的走廊上,看着一堆人在他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司澄害怕地抓紧了裙角。 后来,医生伯伯发现了她,蹲下来给她擦了眼泪。 ‘司澄,为什么哭?’ 司澄语无伦次地打着手语,她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医生伯伯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阿放生病了,所以比较敏感。’ 生病? ‘是啊,阿放病了。司澄,可以答应医生伯伯一件事情吗?以后,多陪陪阿放,陪他说话,陪他玩。’ 可我…… 医生笑:‘打手语也可以。你可以教他,让他跟你一起学手语。’ 这样啊。 ‘司澄,医生伯伯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困难,如果阿放不理你,医生伯伯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只要你肯坚持,医生伯伯相信,你和阿放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司澄谨记着这句话。 在她坚持打扰左放看蚂蚁的第七十八天,左放终于抬头望着她,对她说了两人相见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滚。’ 司澄后来见过左华兴在家里发脾气的样子,她才知道彼时的左放是从谁那里学到了这个字。 * 自左放开口对司澄说了第一个字,之后的日子里,他展现出了他对司澄超乎想象热情与依赖。 司澄后来才渐渐明白是为什么。 大抵是因为那时年幼,司澄以为左放生的是和她一样,不想说话的病。 其实这算不上是病。 只是他们都不想开口说话罢了。 彼时的司澄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虽然不说话,但和左放交流,都是与正常人一样。 她哭她笑,她生气跺脚。 左放在她身上看见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表情与动作。她的情绪变化很快,生机勃勃的像盛开在太阳下的七色花。 那样漂亮的颜色,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色彩。 他依赖她,信任她,半个上午看不见她就会露出强烈的不安与焦躁。 * 司澄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起初她只是在医生伯伯和他学生的脸上看见了类似忧愁的纹路。 后来她又总会在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被管家袁叔接回家。 她不知缘由,只是以为管家接她回来和左放一起玩耍。 直到某天,她看见帮佣阿姨在收拾左放的画室。 满地的碎纸屑,被折断的铅笔头,东倒西歪的画架…… 司澄于是知道,袁叔接她回来,是为了平息左放的愤怒。 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接触到那个陌生的名词——孤独症。 她才终于知道,原来左放和她不一样。 他是真的病了。 * 司澄没有见过左放发病时的模样,她只偶然一次远远听见过从他房间里传来的喊叫。 像是被死神捏在手里的知更鸟,正在发出最后垂死挣扎的鸣叫。 司澄害怕,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袁叔来接她的时候,经常会站在教室后门对她招手,小声地喊她“澄小姐”。 每每听见这三个字,司澄都会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从小学到初中,司澄都尽量削弱自己在班级里的存在感。 因为她不想每次离开教室,都被全班同学当成怪物一样的盯着。 都说左放天生感情淡漠,但他偏偏对司澄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那段时间没他能看出司澄似乎每天都扛着一座山,那朵漂亮的七色花正在一天天枯萎。 于是他不再喊叫,不再发脾气,他学着默默忍耐。 松了一口气的司澄终于又开始恢复了生机。 然后那天放学,她看见了左放画室地板上点滴浓烈的颜色。 司澄终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 看见左放,就像看见她自己。 她害怕失去左放; 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像失去左放那样失去自己。 * 左放是左家独子,他的父母常年在外打理左家在国外的生意。司澄在左家住了九年,和左放父母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左家奢华,偌大的房子里有帮佣,有管家,但没有左放的亲人。 左华兴偶尔回家,也总是板着脸。他检查左放的功课,询问他病情的进展,却从来没有问过左放自己,他过得好不好。 司澄看过资料,她明白孤独症的患病因素很多,也很复杂。但是看着左放和这幢空荡荡的左家别墅,她总觉得左放患病的原因就在眼前。 左放作为左家的长子嫡孙,左华兴一直对他有很高的期待,即便他明明知道左放生了病,根本不可能完成他的期待,他也还是一样对左放有极高的要求。 左放的病,除了左家内部,再无人知晓。 外界所知的,是左家的长子嫡孙一直在国外读书,待学成归国,便是他将亮相在众人面前之时。 左华兴给司澄安排学校,安排兴趣班,他给她一切如正常孩子一般的教育与娱乐。 但左放没有。 司澄在左家住了九年,她从未见左放独自踏出过这座半山庄园。 左家常驻着八位身份贵重的优秀教师,他们是左华兴专门为左放准备的家教。 天文地理,语文数学,外语艺术,因为司澄,还多了手语。 左放无需出门,在这座豪华的牢笼里便能够得到最优质的教育。 左华兴大约永远都想不到,他决定将司澄接到左家,实际上却也是在拯救左放。 因为生病,左放很难对外界刺激产生与常人一样的情绪反应,他似乎没有恐惧,没有痛觉。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愉悦和躁郁两种情绪。 他就像一张白纸,只有正反两面。 而司澄是唯一能够留在这张白纸上面的痕迹。 偌大的左家,只有这两颗残缺幼小的心灵紧紧靠在一起。 彼此依赖,互相填补。 * 左放和司澄的感情建立比常人更加艰难,却也更加牢固。 知晓左放真的生病,司澄并未如自己想象中一般害怕逃离。 相反,她和左放离得越发近了。 她对他仍如往常,欢笑哭闹,撒泼耍赖。 她拥有一切花季少女应该有的美好。 她的生机让左放似乎也一天天活了起来。 从司澄初二开始,左放被准许出门。 两位受过短期心理培训的司机每天轮换,一天四趟。 午休时间,司澄会在车上和左放一起吃饭,嬉笑着游戏;下午放学,左放会拿着他下午刚刚画好的画去接司澄回家,听她用飞花一样的手语告诉他今天的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 上了高中,一中不允许午休离校,左放却还是坚持会来。 司澄知道他有多倔强。 即便隔着校门,即便站在操场上蹦跳挥手的司澄在左放眼里只有米粒大小,但他还是能看见她。 只要看见她,他就开心。 整个高一,他们都是这样过来。 在司澄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左放向孟舟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和司澄一起上学。 这是孟舟七年来第一次听见左放主动对他提出了要求。 这个要求,对左放来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已经17岁了,他所患疾病已经不仅仅是孤独症这么简单而已。 孟舟和他做了约定——只要他能和他面对面安静地坐上两分钟,他就答应。 他不认为以左放目前的情况能够完成这个约定。 但他亦没有想到,因为司澄,左放将这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面对他的渴望,孟舟无法拒绝。 而司澄,从头到尾对这件事情都一无所知。 直到高二上学期的第二个周一,看见左放和班主任一起站在讲台上的司澄,傻了眼。 今天是阿放哥哥努力朝我们澄澄靠近的一天~ emmm……我要说一件事:我要改笔名了。 这几天你们应该就能看见了~ 提前跟你们说一声,怕你们到时候不认识我了55555~ 我本来就没多少作收,你们千万不要看见收藏的作者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作者名就取消关注,那是我!是我!是你们的大宝贝我! 好忐忑哈哈哈哈哈 感谢阅读。 第3章 又是周一,早自习连着第一节的语文课一起,中间没有休息。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喋喋不休,司澄听得累了,撑着脑袋仰头打了个大哈欠,眼角攒出了一点泪花。 她的座位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 单人单座,左临窗,背靠墙。 这个位置通常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偶尔偷懒开个小差什么的,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昨天晚上陪左放弄颜料,睡晚了,她这会儿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清晨微凉,窗外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怎么听都是一出绝妙的安眠曲。 司澄实在困得不行了,同往常一样悄悄竖起课本,缩着身子将自己藏在书后,趴下准备补眠。 讲台上,语文老师陈金华捧着书□□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司澄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忽闻“啪”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陈金华招牌式的狮子吼。 “司澄!你给我站起来!” 司澄吓了一跳,手里遮掩着的语文书脱手掉到了桌子下面,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她条件反射地起身立正站好。 真倒霉! 陈金华脾气暴,又练得一身堪比施瓦辛格的健硕肌肉,听说之前还曾有过在校外和不良学生对峙,一个打八个的光荣战绩。以至于后来在学校里基本没有什么学生敢和他顶撞,他的狮子吼更是一度让一中的人闻风丧胆。 不过现在都提倡素质教育,不光学生要有素质,老师也得有。 陈金华的狮子吼许久不发威,突然来这么一下,全班都被吓醒了。 教室里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陈金华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怒气冲冲地走下讲台,停在司澄的座位前。 陈金华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一般不怎么对女学生发脾气,今天他是忍无可忍了。 “你就这么喜欢睡觉?!啊?!”他握拳将司澄的课桌砸得哐哐响,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大家毫不怀疑,这拳头要是落在司澄身上,她应该会马上倒地不起。 “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是你家吗?!啊!喜欢睡就滚回家去睡!别在我的课堂上影响我的上课秩序!” “这才开学一个星期,你一天到晚不是上课打瞌睡就是要中途去上厕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这么恋家,干脆不要来上学了!让你父母给你请家教,在家学,你想睡多久睡多久!想怎么开小差怎么开小差!” 陈金华身上气势太强,司澄心脏的跟着他捶课桌的频率一起砰砰跳,不自觉就红了脸。 她没法替自己辩解,也解释不了,干脆就乖乖站着挨骂。 见她一声不吭,一脸逆来顺受的模样。陈金华心头的火气烧得更旺,声音再提高了一个八度:“说话啊!你到底还要不要好好上学了,说啊!” 司澄仍未发声。 两人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教室前半部分的同学或许还感受不到这边的低气压,可在司澄座位左右的同学都被陈金华身上越来越可怕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 这时,教室里不知是谁起头说了一句:“陈老师你忘了,她是个哑巴。” 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接话,“是啊老师,哑巴怎么说话嘛!” 一唱一和,班上炸了锅。 嬉笑声,讨论声,夹杂着前桌小声的抱怨,一道都落入了司澄的耳朵里。 她抬起眼睛,朝陈金华抿了抿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哭。 陈金华看着她的脸,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表情一滞。 “闹什么闹什么?!都给我闭嘴!”他陡然转身,面向整个班级道:“一个个有脸在这起哄,也不想想看上学期期末你们班就快全年级垫底了!不要以为喜欢打瞌睡的就这只有一两个,我是不想跟你们计较。这都开学多久了?还收不回心,还以为放假呢?!” 陈金华一边说一边走回讲台,声音里的火气明显降了下来,“都高二了,还这么浑浑噩噩的,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 他重新拿起课本,目光落在司澄这边,话却是对着全班说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接着上课!” 陈金华背过身去写板书,司澄松了口气。 她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的课本,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耐克球鞋。 前桌的汪思卉斜了她一眼,语气冰凉,“真晦气。” 汪思卉这一脚踩在内页里,不偏不倚恰是在写了司澄名字的位置。 司澄眼眸微动,下一秒,语文书便哗啦一下被踢到了讲台下方。 前面的人听见动静,都在回头看。 司澄蹲在地上,姿势狼狈。 汪思卉有些得意又有些鄙夷地冷哼了一声,然后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看书。 教室静默,一时间只有粉笔和黑板碰撞出的声响。 板书到一半,陈金华忽然听见教室后方传来了一道小声的惊呼。 “呀!我的书!” 他不悦转身,拧眉问:“什么声?” 汪思卉红着眼睛站起来,指着司澄,声音又细又委屈:“老师,司澄把我的书扔到楼下去了。” 司澄身材娇小,站在个头一米七的汪思卉身边,活像个小学生。 她眼神坦然,似是并不准备解释。 陈金华眉头一皱,厉声道:“出去!” 司澄神情很淡,她在全班五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向讲台,弯腰,捡起自己的语文书,拍了拍被汪思卉踩脏的内页,不卑不亢地直起身,目不斜视地从陈金华眼皮子下走出了教室。 司澄走出教室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她全程什么话也没说,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金华却已经知晓了个大概。 见司澄被罚站,汪思卉吸了吸鼻子,心满意足地刚要坐下,却听陈金华说: “你也给我出去。” 汪思卉膝盖一僵,感觉到全班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她脸上蹭的一下烧了起来。 “陈老师、我……” “出去。” 陈金华说完,冷然地背过身继续写板书。 汪思卉捂着脸,从后门跑了出去。 * 走廊上,司澄站在教室前门,汪思卉贴在教室后门。 教室里,陈金华正在讲文章中段的释义。 汪思卉呜咽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司澄的耳朵里,她面无表情地翻了页书。 唔,可惜没带只笔出来,只这样听着,肯定没一会儿就忘了。 * 下课铃响,陈金华没拖堂,抱着课本刚走出教室门,汪思卉的几个小姐妹立刻从后门奔出来,围着她又是安慰又是擦眼泪。 陈金华路过司澄的时候停了一下,看了眼被围着的汪思卉,又看了眼孤零零的司澄,沉声道:“以后给我好好上课。” 司澄还是有些怕他的,闻言怯怯地点了点头。 陈金华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他走后,司澄正要转身进教室,身后的汪思卉追了上来。 “司澄!” 她气势汹汹,身后又跟着几个人,可司澄却并不害怕。 她安静站着,面色从容,微微向上的眼角似是在问:有事吗? 汪思卉素来不喜欢司澄。同学这么久,她没见司澄开口说过一句话。就算所有人都说她是哑巴,司澄也从不开口为自己辩解,整天一副云淡风轻、与世隔绝的清高无辜模样,让人看着就来气。 她很想现在就把她这张脸给撕碎,但身后的人拉着她,提醒她下节是班主任的课,她的语文书还在楼下,要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 汪思卉不甘心,但课间的十分钟过得飞快。她刚刚被陈金华罚了站,不想一会儿还要被班主任训斥。 “你给我等着!”汪思卉推了一把司澄的肩膀,狠道。 司澄向后踉跄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 放完狠话,汪思卉一行人挨个瞪过司澄,紧赶慢赶地下楼捡书去了。 司澄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里有淡淡的不屑。 * 汪思卉等人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 班主任的课,基本没人敢迟到。 司澄弯腰在书包里翻找自己的数学书,班长喊起立的时候她没站起来,以至于她错过了左放刚被班主任领进教室里时寻找她的眼神。 “好了好了,都坐下。在今天我们上课之前啊,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左放。来,左放,给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 听见这个名字的这一瞬,司澄只觉有道惊雷咵嚓劈中了她的脊背。 她的关节像是被谁锁住了,半晌都无法动弹。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是,左放。” 咵嗒一下,她的关节又被松了绑。 司澄几乎是弹起来的。 两人的视线第一时间在空中交汇,司澄看见左放那张略显紧张的苍白面孔上缓缓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来。 真是他! 左放的自我介绍只有四个字,却让教室里哗然一片。 他那张出色的脸蛋吸引了班上所有人的视线,他却一动不动地只盯着教室最后的角落。 那里,有他最想见到的人。 班主任在一旁控制着教室里的秩序,班上有好事的人顺着左放的视线往教室角落里看过去。 那个位置范围里的女生只有汪思卉和司澄……汪思卉啊。 “同学,有眼光啊!一来就盯上咱们班的班花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司澄虽然看不见汪思卉此刻表情,但只从她害羞弓起的背影就能知道,她现在该是怎么样一副娇羞脸红的模样。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别人班还上着课。”班主任的视线在班上转了一圈,指了教室后面的一个空位道:“左放,你就暂时坐那边吧。” 班主任随手一指,左放看也没看他指的方向,径直就朝着司澄的方向去了。 是不是我滴读者都比较高冷~我每次文下的评论都少的可怜T^T太惨了我 感谢阅读。 第4章 左放突然出现在学校里,还是以转学生的身份,到一中来上学这个事情,司澄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看着他面带微笑地朝自己走来,司澄有一瞬间的错觉。 他不是把这里当成左家庄园了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随后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他瞒着自己到学校里来的事情,司澄有点生气。 一想到今天早上她出门上学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跟她挥手再见,司澄就更气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原来多单纯一个人啊! 即便左放再如何迟钝,看见司澄气鼓鼓的腮帮子,他也明白司澄看见他似乎并不像他一样高兴。 更何况,他对司澄的情绪一向敏感。 司澄抱着自己的书本,整个人都贴在墙上,两人中间离得八丈远。 左放眼巴巴看着她,可她压根就不看自己。 他有点委屈。 “司澄。” 左放从来没上过学。 他显然不知道,在学校教室里上课,不比他在家里的书房背书,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讲台上,班主任的一条抛物线画到一半,被这一声毫无遮掩的司澄给惊断了笔头。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后方的一瞬间,司澄反应神速地按下了左放的脑袋。 于是大家看见的便是他们二人都在“认真看书”的画面。 鸦雀无声。 班主任狐疑地敲了两下黑板,道:“那什么,都把头抬起来,看黑板,这个知识点很重要。” 左放感觉课桌下被人踢了一脚。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无辜。 司澄余光看见他呆滞的侧脸,差点笑出声来。 恰巧汪思卉这时回头,对上司澄含笑的目光,皱了皱眉,又转回头去。 司澄撇了撇嘴。 “司……” “嘘!” 左放刚刚开口,就被司澄瞪了回来。 司澄对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又朝他挥了一下拳头。 左放会意捂住了嘴,眼神里有一点点被威胁后的怯闷。 司澄从抽屉拿出一沓便利贴,挑了一张浅绿色的,落笔写: 【上课时间,不许说话!】 她气得不轻,写字时落笔很重,最后一个感叹号下面的点都快把纸张戳破了。 左放不明所以,他原以为他们能一起上学,司澄该会很高兴,可怎么她却要跟他生气呢? 司澄不让他说话,他便也在纸上写,写完再小心翼翼递回去,深怕司澄再对他挥拳头。 左放字迹清秀,或许是因为面对司澄的时候他总是弱势的那一方,此刻就连纸上的字迹都像是弱弱地在向司澄讨好。 【司澄,为什么生气?】 还敢问为什么! 司澄唰唰写: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左放: 【惊喜。】 司澄一挑眉。 呵呵,惊了她,喜了他。 好惊喜。 就这两句话,司澄又来了气。 她狠狠剜他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将他传过来的纸条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别过脸去再不理他。 左放越发莫名,为什么现在的场面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周一的上午,班上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心思认真上课。 好在他们班的班主任有个从来不拖堂的好名声,下课铃一响,班主任夹起三角尺就闪人,一秒钟都不多留。 教室里一哄而散。 司澄着急去厕所,她起身的同时左放也跟着站起来。 司澄眼疾手快地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一双素手飞花一样飞快地打着手语: 【我去厕所!不许跟来!】 话毕,她看了一眼左放的凳子,点了点下巴。 左放会意,乖乖地坐了下去。 他看着司澄甩甩头发出了教室,有点不知所措。 “新同学,你好。”这时,汪思卉回头来和左放打招呼。 一中学生多,但从新入学的高一到楼上即将毕业的高三,汪思卉都再找不出一个长相气质能和左放比肩的男生了。 刚才被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男生当着全班的面直勾勾盯着,汪思卉想不心动都不行。 她本来不想这么主动,但转念一想,既然他都已经主动坐到她身边来了,那她去主动打个招呼,也没什么不行的。 汪思卉这么想着,声音愈发温柔:“我叫汪思卉,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和英语课代表。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都可以找我。” 汪思卉对自己还是很有几分把握的。落落大方的姿态,友善的微笑,姣好的面容,足以在她心仪的男生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她想法不错,但实施对象却搞错了。 左放不同于旁人,在他的世界,这世上的人只分两种——司澄,别人。 除了司澄,别的人都无法令他动容,甚至进不了他的视线。 他淡漠的眼神只轻轻从汪思卉脸上滑过,而后拿起司澄落在桌上的铅笔,垂眸在数学书空白的内页里勾画。 汪思卉的示好过了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意外。 她难得主动和人搭话,竟不被理睬?这让她很没面子。 汪思卉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垂眸看见他正在画画,她作出惊喜的样子。 “你喜欢画画呀?真巧,我也喜欢呢。” 没有反应。 汪思卉灵光一闪,回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画作,“你瞧,咱们俩都是画的日出呢。” 她举着画让左放看,可左放却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汪思卉不知道,一旦左放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唤起他的注意力。 她不甘就这样放弃。 “左放,”她试着轻叫他的名字,轻轻将画纸递到他眼下,“你看。” 画纸盖在左放的数学书上,他刚刚画了一半的夕阳被遮住了。 他终于停了笔。 但他没有抬头。 汪思卉没有看见,左放额前碎发下的眉眼微微皱起。 他讨厌被打断。 汪思卉信心满满,以为这下左放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调整好自己的微笑,看着左放放下笔,等着迎接他惊喜的眼神。 但下一刻——嘶! 汪思卉脸色巨变,她一把左放手里抢回已经被撕成两半的画纸,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你干什么呀!” 左放仍旧没有抬头,夕阳只画到一半,还要继续下去才行。 汪思卉的叫声引来了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与她交好的几个女生第一时间跑过来。 “卉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别哭别哭。” 这才半个早上,汪思卉已经哭过两次了。 她宝贝似的抱着自己的画,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楚楚可怜。 “他撕了我的画。” 汪思卉是正经学过画画的,这张画是她得过奖的作品,上学期放在学校里做展览,今天早自习的时候刚刚从班主任那里拿回来的。 这张画给她带来了不少赞美和荣誉,现在竟被这样撕毁,也难怪她哭得厉害。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就是说啊!这画是卉卉的心血,你怎么能就这样撕掉呢!” 几个女生帮着讨伐左放的声音不大,但很尖。 其他人听见,也都围了过来。 司澄一进教室就看见教室的角落被人围住。 班上最爱起哄闹事的周瑞正阴阳怪气地说:“长得帅的就是拽啊!” 司澄心口一紧,快步冲过去。 透过人群缝隙,司澄看见左放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画画,她松了口气。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打量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司澄灵机一动。 她绕到汪思卉身后,不小心绊到桌脚,往前一扑。 “哎呀!”汪思卉尖叫。 左放终是被这一声刺耳的叫声打断了思绪。 他抬眼,有个高个女生正拿手撑在他的桌子上。 他皱了眉。 “你!”汪思卉猝不及防地差点被推倒,扭头看见司澄的脸,刚要朝她发作,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手背。 她回头,看见左放略有些不悦的脸。 “别碰我桌子。” 静默。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了下来。 司澄也呆了。 左家因为有一个极其强势又不苟言笑的当家者,所以家教森严,家庭氛围严肃又压抑。 这是司澄在左家住了这许多年,对左家唯一不满的地方。 左放作为左家的孩子,豪门里的公子,身上的贵气浑然天成,再加上遗传基因的强大,左放此刻不怒自威的气场和他爷爷左华兴如出一辙。 所有人都被他震住了。 司澄之前就说过,左放的脸,不笑的时候当真是个气势极强的冰山美男。 刚刚帮着汪思卉讨伐左放的女生里,有两个已经不自觉地红了脸。 连周瑞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我曹”的感慨。 感觉到所有人的立场似乎都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倒了向,汪思卉哭得更大声了。 司澄本来还想牺牲一下自己转移他们的视线,现在看来倒也不必了。 很快,上课铃响了。 围观人群散去,司澄回了座位。 汪思卉还在哭,留在她身边安慰的几个人,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左放身上飘。 司澄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汪思卉,对她的眼泪,她并不同情。 待任课老师踏进教室,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角落,终于安静了下来。 旁边没了人,左放才敢小心地扯了扯司澄的衣角。 他动作有多小心呢,司澄看着他,只觉他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她垂眸见他轻轻自己的数学书推过来,那上面有他刚刚画的夕阳。 铅笔勾勒出来的夕阳没有绚丽的颜色,只有淡淡灰色的光晕,像旧时黑白爱情电影里最后告别的场景。 灰色的夕阳,美丽又苍凉。 这样美的画面,只有左放能够描绘。 他的绘画天赋,果然无人可敌。 再抬眼看他紧张的神情,司澄禁不住在心头叹气。 什么豪门公子,分明就是个二傻子。 * 左放转学第一天就给班上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回到家,司澄拽着书包带子蹬蹬蹬上楼,脚步声重的,好像深怕旁人听不出来她在生气。 管家袁叔等在门边,接过左放手里的书包,不等他交代今天晚餐的菜色,左放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司澄上了楼。 司澄的房间在三楼,她是女孩子,左爷爷特地把这一层都空出来留给她一个人住。 听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司澄进房间后没有锁门。 刚放下书包,左放便推了门。 “司澄。” 他站在门边,小声地叫她,等着她进门的应允。 司澄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开电脑,开音乐,就是没回头。 左放提高了音量,又叫了她一声。 “司澄。” 这一声司澄是听见了。 但她还是没作声。 她背对着左放清书包,刚拿出一本书,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司澄。”左放急切的尾音被拖长,满是委屈。 舒缓的轻音乐在两人身边环绕。 些微发涩的女声听起来有种清新的甜。 司澄说: “放开我。” 其实我们澄澄是会说话的呀~ 嘤嘤怪撒娇打滚撒泼求评论! 感谢阅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瑾瑜、兜宇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宋celia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司澄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话。 左家上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左放。 因为患病,左放的情绪波动和常人不太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是示弱,也不知道什么是惊恐。 曾经司澄拉着他躲在影音室里看恐怖片,左放全程淡定地如同一尊漂亮的瓷娃娃。 司澄偶尔转头,看见他苍白的脸被放映机投上诡异幽蓝的颜色,觉得他比电影里的幽灵更吓人。 尽管如此,左放却很懂得如何让司澄心软。 就像现在。 司澄让他放手,左放却没有照做。 他在司澄耳旁轻轻蹭,像他们从前养的宠物狗。 他用似乎被烘烤过的温软嗓音轻轻说:“司澄。” 左放的语言能力和社交能力在和他类似的患病人群中只能算中游,放在正常人眼里自然更是低下。 但司澄和他有特别的默契。 他们之间的交流往往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司澄只消听他叫她名字时的发音便能确定他此时此刻的情绪状况以及内心想法。 若澄字发音短,尾音高,则表示他心情很好;若澄字发音长,尾音略低,表示他情绪低落;还有便是如现在一般。 他唤她的名字,发音简短,清弱,没有拖长音,也没有任何语气。 这样的时候,则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想要请求原谅。 司澄像只没有扎紧口的气球,一肚子的气不知不觉间全都泄掉了。 僵硬的背脊变得柔软,司澄放松自己靠在左放怀里。 少年清瘦的怀抱和并不算宽阔的肩膀暖暖的,很舒服。 司澄说:“上学的瘾过够了,明天不许你再去学校了。” 左放闻言眉间轻蹙,“不要。” “不要?”司澄挣开他的手臂,转身又变得严肃起来,“你上学这件事情爷爷知不知道?” 左放眸光轻闪。 “我就知道你没跟他说!”司澄说着又来了气,比起生气,她更着急,“你就趁着他不在家瞎胡闹,你不怕他回来又发脾气?” 左华兴为人严肃古板,整个左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但凡敢违抗他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就连左放都不例外。 这些年,左华兴明明知道左放的情况,却还是一样刻板地对他提出超高的要求,一旦左放达不到,或者有半点懈怠,责骂是家常便饭,更可怕的是他对左放的精神折磨。 左放喜欢画画,于是只要每次左放做了让左华兴不满意的事情,左华兴就会当着左放的面撕掉他的画。 被撕得粉碎的画纸下雪一样落在左放身上。 那样的画面对左放来说是比责骂更严重的惩罚。司澄数不清左放因为这样的事情犯过多少次病。 今天在班上,司澄听闻左放撕掉了汪思卉的画,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什么是言传身教,什么是耳濡目染,没人比左放更能体会。 孟舟硬的软的劝过左华兴无数次,不要这样对待左放,除非他真的想把左放彻底逼疯。 但左华兴却始终不肯低头。 他总是固执地认为,精神这东西,一定要给足了刺激才能变得强大。 但他忘了,如果刺激超出了负荷,再强大的精神也会有崩塌的那一天。 这两年左华兴一直待在国外,国内这边的事情都是管家袁叔在打理,家里没有了他的强势铁腕,左放的病情才肉眼可见地在逐渐好转。 左家一向对外保密左放的一切病情和行踪,万一这次左放擅作主张跑去上学的事情被左华兴知晓,不知道他回来以后又会以怎么样的手段来责罚左放。 司澄是在替左放担心。 但左放自己却一点也不害怕。 司澄坐在地上的小沙发里,淡淡温柔粉色的软沙发因为她的重量整个凹陷,她像是陷在一团粉色的云朵里。 左放垂眼看她气恼的脸,默了半晌,轻轻蹲下,视线落在司澄白皙的脚踝上。 司澄的房间视野开阔,花园里的夕阳正是最艳丽的时候。 浓到热烈的昏黄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室内,只余满室静谧的温柔。 “司澄,我想上学。” 司澄望着窗外日落,忽然听见这样一句。 她有些惊诧地回眸,却见左放抱着膝盖,低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司澄心头微动,“阿放……” 左放静静说:“司澄不在,家里好空。我好冷,好想司澄。” 这是事实。 左家的半山庄园奢华开阔,一应冰冷华丽的装饰给不了这座空荡的城堡以温度。 左放渴望得人陪伴,也是他为什么越来越依赖司澄的原因。 司澄何尝不知他的渴望,只是他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学校这样复杂的地方。 孩童天真,才会有童言无忌的说法,但上了高中的人已经不是孩童了。 司澄因为从不开口说话,在学校里不知遭了多少白眼与偏见慢待。 如果被他们发现左放异于常人…… 她不敢想。 转眼看见情绪低落的左放,司澄无法不对他软下心肠。 可她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她担心那些复杂沾染了他的纯白。 “阿放……”司澄探身过去摸了摸左放的脸。 忽的,左放抬起了头,神光熠熠的。 司澄一愣。 左放道:“司澄。” “嗯?什么?” “等我。” 左放说罢起身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递到司澄面前,指着右下角孟舟的签名说:“看。是他答应的。” 司澄接过同意书,看清上面的签名,眼里的茫然逐渐被愠怒替代,“他怎么会答应你?”她原以为这个事情全程都是左放自作主张,没想到背后竟然是孟医生给他撑腰由着他胡来? 左放垂眸惯性地蹲在司澄脚边,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他拉着她的手,小心却固执地道:“我想上学。想和你一起。司澄,好不好?” * 晚饭后,左放上楼画画。 司澄回房拿了钱包和手机就出了门。 她拒绝了袁叔要给她备车的好意,跑到车库里推出了她前段时间刚买的小绵羊。 在一众或低调或奢华的豪车里,圆润的白色小电动格外耀眼。 袁叔问她去哪里,司澄打着手语说要去逛超市。 袁叔有点犹豫:“那少爷……” 司澄道:【我会在他结束画画之前回来。】 袁叔这才安了心,“那澄小姐一个人注意安全。” 司澄朝他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袁叔随后在对讲机里吩咐半山道路灯全部打开,毕恭毕敬地目送着司澄骑着电动车出了门。 * 梦洲心理诊所。 孟舟今晚有个聚会,五点之后就没再安排新的咨询。 结束手头上的资料整理,已经七点了,差不多该出发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孟舟正起身关灯,忽闻一阵脚步由远及近。 唔,听脚步像是个姑娘。 纤瘦,怒气冲冲的。 他挑了挑眉,未等他再分辨出什么别的,来人已经停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孟舟抬眼,见着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怔了怔,而后笑开。 “澄澄。” 在这个世界上,司澄最不喜欢的就是心理医生。 无论是从前那个看来慈祥的医生伯伯,还是现在长了一张花花公子脸的孟舟。 他们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只轻飘飘看着你,就能洞察你所有的想法。 好比现在,她分明是突然造访,可孟舟脸上却丝毫不见意外,金丝眼镜后的那双凤眸,甚至隐隐有些“等你很久了”的意思。 孟舟牵出招牌式的微笑,道:“进来坐。” 妈的,就是这种笃定一切的态度。 最讨人厌! 司澄没打算跟他坐下说话,两步上前,拉开桌前碍事的椅子,素白的手飞花一样打着手语: 【你为什么要答应左放去上学?左放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足以应付学校那种集体的相处方式!万一别人发现他的不一样,他们的态度很可能会让左放受伤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司澄情绪起伏很大,她飞快地打完手语,双手猛地拍在孟舟的桌子上,霸气质问的态度相当容易分辨。 孟舟认真看完她的手势动作,唇边笑意不减。 他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地交叉双手,淡然道:“抱歉,我看不懂手语。” “!!!”司澄瞪圆了眼睛。 看不懂不早点说! 孟舟看懂了她的表情,摊了摊手。 无辜的样子特别欠揍。 司澄掏出手机,简短地打出一行字,递给孟舟。 【你为什么要帮着左放胡闹?!】 孟舟读完,胡闹两个字留在他视线里,他轻声笑。 笑完,孟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想喝点什么?我去拿。” 【我不要!】 孟舟没看她的回答。 “左放有习惯,每晚六点进画室,一直待到十点。你应该是在他进入画室之后出来的。” “从左家的半山庄园到我这里,开车需要四十分钟。但你到我这里来,想必是不会让左家人知道的,所以你一定拒绝了袁叔要为你出行备车的意图。”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绕过办公桌,停在司澄身边。 司澄仰头警惕地看着他,眼神在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孟舟身材高大,整洁的白色衬衫和金丝边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格外斯文可靠,灰色的西裤更将他的双腿包裹得笔直修长。 他撇了撇嘴,开始自问自答。 “那你是如何在一个小时内到我这里来的呢?应该是骑电动车来的,而且为了赶时间回去,这一路上开足了马力。我猜,你的小绵羊这会儿应该已经快没电了。” 假设孟舟这番发言的前面一段全部都是胡扯,那么他最后说出来的小绵羊三个字,才是真正震住了司澄的根本缘由。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孟舟。 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舟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告诉我的。” 当初买车的时候,司澄就是看中了这车外观圆润的造型,配上软软的白色,像只绵绵软软的小绵羊。 她给电动车起名叫小绵羊这件事情,除了她和左放,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孟舟耐心等着司澄从震惊里回过神,面带微笑走到门边,拉开壁柜,里面藏着一只银色的小冰箱。 他拿出两瓶橘色的汽水,冰凉的。 “喏,喝一点解解渴。一路‘飞车’过来,一定累了吧?” 孟舟将汽水递给司澄,司澄下意识伸手去接,恍然抬眼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孟舟眼里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 她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上当了。 伸出去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她推开了孟舟的汽水,垂眸飞快地打字。 【你以为你很神?但是抱歉,你猜错了!】 【我刚才是坐摩的过来的!】 摩的你们知道是什么不?摩托车的士 哈哈哈哈哈哈~孟医生你敢想象住半山庄园的澄小姐是坐摩的来找你扯皮的嘛?! 评论评论评论评论~真切地呼唤我的评论~ 隐藏着奇妙力量的评论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我以扑街作者的身份祈求你——封印解除! 感谢阅读。 第6章 【我刚才是坐摩的过来的!】 司澄理直气壮地打出这一行字,孟舟极有职业素养地并没有笑出声来。 他眼角微向上挑了挑,自己开了汽水,喝了一口。 咕噜咕噜的气泡顺着喉头滑下,冰凉沁心。 司澄见他喝个汽水都喝的一脸桃花样,暗地撇了撇嘴。 【我不想跟你东扯西拉,左放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孟舟勾了勾唇角,“什么叫给你交代?” 司澄瞪眼,刚要打字,却被一只大手夺去了手机。 “你问过阿放,他为什么这么想上学吗?” 阿放。 司澄一怔,抬眼望去,孟舟脸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声音中有些不近人情的凉薄。 “司澄,我一直以为在你眼里阿放可以做他自己,他能在你面前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一切。但是现在,连你也对他没有信心吗?” 司澄皱眉,你什么意思? “在孤独症的患病人群里,70%会有智力发育障碍,只有20%智力正常。而阿放,他是剩下的10%。”孟舟说:“我给他做过测试,他的智商超过180,他的绘画天赋和能力更是我们有目共睹。与其说他的异于常人是因为疾病,不如说因为他是天才。”孟舟说。 司澄第一次听见有人对左放做出这样正面又没有负担的评价。 左家那些老师自然也说过类似的言论,但她总觉得那是因为他们屈服于左华兴所做的一种妥协和谄媚。 阿放是个天才。 她一直都这么觉得。从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画开始。 但这样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有些恍惚。 孟舟拍了拍司澄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 他缓缓道:“其实阿放这样的病症,通过调理和康复训练,不是没有可能恢复正常。” “阿放这几年一直进步很大,尤其这两年,左……他爷爷不在,他精神放松,情况更是好了很多。你应该能感觉出来,这两年他的语言能力和交际能力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我想这都归功于你向他爷爷请求,让他每天都能出门接你放学。毕竟只有放松开阔的环境,才有利于他病情的恢复。” “不过,如果他一直像囚犯一样被左家囚禁在那座牢笼里,那他永远也不可能康复。” 孟舟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份文件,里面都是各种关于孤独症患者经过康复治疗,成年后正常生活工作的案例。 司澄看着案例中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看着资料上面他们或怪异或正常脸,她下意识地将文件拿远了些。 这上面的人,他们生的病,对司澄来说,似乎都很陌生。 左放苍白俊美的脸突然在她脑海中浮现。 与她朝夕相处的左放,分明不像这上面这些人。 他笑起来柔软,画画时专注得像是在做研究,固执起来的时候又倔强的让人心疼。 他有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和最纯净的心。 孟舟观察着司澄不经意间的动作,看着她放下资料,抬眼望着自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孟舟松了一口气。 “阿放很单纯,很乖,也很听话。像他这样的孩子,一般都建议在学龄期的时候如常将他们送入学校,让他们尽早融入集体,增强社交能力,以便他们日后恢复。但左家并没有这样做。 “左家封锁消息,限制他的活动半径,既是保护,也是拖累。这十几年以来他被动地接受着左家给他的一切。冷漠,压迫,甚至折磨。你应该看得见,他发病的时候有多痛苦。” 孟舟说着,眼尾显出一些细微的纹路,似是忧虑。 “这件事是我和阿放擅作主张,但我们别无选择。左家那老爷子是什么样的性子,你最清楚。如果这件事被他知晓,他肯定不会答应,甚至有可能一怒之下下令将左放永远锁在家里。” 司澄皱眉。 依左华兴的个性,他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司澄,相信我,我想帮助阿放。他本该站在阳光下,而不是一辈子都只能被困在左家的阴影里。”孟舟说:“或许我们该让他去试一试。” 夜色温柔,诊所内寂静无声。 柔亮的灯光下,少女的侧脸白净无瑕。 司澄眼睫微垂,眸中似有星光跳动。 知晓她面临选择。 孟舟不介意等待。 良久,司澄眼睫轻颤两下。 她抬眼对上孟舟深邃的凤眸,极缓地——摇了摇头。 如孟舟所说,被困在左家对左放来说或许是拖累,但也是保护。 在家里,至少他不会被伤害。 但在学校…… 她没把握在那些人里有几个能够接受左放,也没把握左放会不会因为那些不能接受他的人而受伤。 她不敢做这样的尝试。 司澄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面无表情地起身。 在她转身那一刻,她听见孟舟在她身后说: “司澄,阿放他,渴望站在阳光下。 “因为,你也在那里。” 司澄猛然一怔。 “这或许,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回头,看见孟舟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神情极淡。 他仿佛早已料定了她的回答。 司澄看不出真假。 * 从诊所出来,已经七点半了。 街上的路灯一盏盏都亮了起来。 孟舟锁了门,叫住司澄。 “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车应该撑不到回家了。” 司澄下意识地拒绝,回过神后眉目一凛,掏出手机噼啪打字: 【我坐摩的来的,现在也可以坐摩的回去。】 孟舟挑眉,够固执。 “行,那我不耽误你拦车了。再见。” 司澄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人再见,但今后却难免再见——为了左放。 确认孟舟已经走了,司澄才放心地去拿自己停在墙根下的小绵羊。 真是奇了怪了。 孟舟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有一辆小绵羊,还把名字都猜这么准的? 心理医生真的有这么神? 司澄戴好头盔,刚刚打开车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孟舟发来的。 刚才他拿走她的手机,还顺便把她的微信也加上了。 自作主张。 司澄对着孟舟白茫茫的头像撇了撇嘴,点开消息。 【对了,我刚才好像看见我办公室窗外停着一辆……摩的。:)】 ??? 司澄抬头,猛然看见了玻璃窗内熟悉的摆设。 敢情刚才……这人一转眼就能看见她停在这里的车啊?! 再低头去看这行字最后的字符表情,司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去你吗的心理医生! * 九月满城桂花飘香。 司澄骑着车,穿行在车流之间。 街边闪烁的霓虹和身边晃眼的车灯似将司澄围了起来。 一路驶进荫山道,周围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司澄坐在马路牙子上,熄了火的小绵羊停在一旁,安静又乖巧。 司澄抱着膝盖,静静听着身边夜风和树叶嬉闹。 不过在香气浓郁的地方骑行过一会儿,身上似乎就沾染上了淡淡的桂花香。仔细闻,这味道很香甜。 司澄枕在手臂上,侧头看着林荫道一直蜿蜒向上。 从这里再走四十分钟上去便是左家的半山庄园。 那里被囚禁着一个少年。 ‘司澄,或许我们该让他试一试。’ ‘他渴望站在阳光下,因为你也在那里。’ ‘这或许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孟舟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他不愧是L城收费最昂贵的心理医生,他看出了她的秘密。 他给她看的那些资料,无一不是自闭症患者被及时干预,康复成功后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们正常工作,娶妻生子,美满一生…… 司澄查过资料,孤独症最佳的干预期是在学龄前,但左放现在却已经快要成年了。 他真的还有可能恢复吗? 司澄记不清自己曾幻想过多少次,假如左放不是现在的左放,假如她也不是现在的司澄,假如他们相遇在半山庄园以外的地方,那他们有没有可能…… 她在左家生活了九年,从幼稚可爱到天真懵懂,从童心未泯到春心萌动。 司澄的少女心思里,只装了一个人。 他是住在城堡里孤独的王子,黑色幕布将他包裹,他脸上有不见天日的苍白,还有这世上最迷人的眼睛。 他踏着银辉向她走来,月华是他的翅膀。 他伸开双臂将司澄环绕,将温柔暖意注入她的心底。 他说: “司澄不怕,我来接你回家。” 黑色的宾利没有熄火,车尾灯打在司澄脸上,引擎的声响将她惊醒。 她仰头望着身前的左放,他好看的脸上盛着担忧。 司澄垂眼,不动声色地将脸上的水渍擦在他的袖子上。 吸了吸鼻子,司澄打着手势控诉他: 【怎么这么慢!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你想把我冻死吗!】 左放蹙了蹙眉,解释道:“手机,在厨房。袁叔拿上来,晚了。” 这个解释,还算过关。 司澄缩了缩肩膀,重新偎进他怀里,张了张嘴,声音低到好似梦呓。 “好冷哦。” 左放愣了愣,随即想要起身:“上车。” “不要。”司澄拦住他,抓着他的衣袖往他怀里缩,声音里带着点霸道:“记住,下次我说冷,你就抱紧我,抱很紧很紧。” 左放的思维出现了几秒的延迟,然后很乖地照着司澄的话去做了。 “放放、放开!咳、喘不上气、喘不上气!” 司澄死命拍着左放的手臂,求生欲使她猛然发力从左放怀里挣出来。怕声音太大会被车上的司机听见,她捶了他一拳,打着手势骂他:【你想勒死我啊?!】 左放挨了一下打,捂着肩膀,神情茫然又无措,“你说抱紧……” “你!”司澄气急,刚才被勒疼的肋骨又疼了起来。 “对不起嘛……”左放垂眸道歉。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 宾利的后排座位宽敞,升起的隔档将车内分割成两个空间。 车顶灯从头顶洒下,左放的侧脸清晰又恍惚。 司澄犹豫半晌,打着手语问左放: 【阿放,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上学?】 左放沉默了一会儿,说:“想和司澄一起。” 司澄又问: 【像之前那样,你每天来接我,给我送午饭,不好吗?】 这次,左放的沉默持续得更久一些。 他在组织自己的语言。 “孟舟他说,我要成长。成长,才能和司澄一直,在一起。走出去,才是成长。” 左放很少说这样长的句子,他断句很勤,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司澄的眼眶却莫名变得温热起来。 左放小心翼翼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修长的指节无意识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摸了摸司澄微凉的脸颊,轻缓道: “想,和司澄一直,在一起。” 司澄: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勉强原谅你刚才差点勒死我。 阿放:……我错了。 嘤嘤嘤这两个人真的好可爱,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们啊! 今日份激情提问:喜欢本大宝吗!爱我们阿放吗!评论了吗! 感谢阅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欢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司澄妥协了。 孟舟打开了她幻想的大门,只要一想到她能和左放并肩走在阳光下,她便无法拒绝。 更让她无法拒绝的,是左放。 他一早便来敲她的房门,精神奕奕的。 “司澄,早。” 司澄昨晚熬夜想他的事,今儿一早起来精神萎靡。 “早啊——哈~”她睡眼惺忪地刚刚张了张嘴,一个哈欠立刻跟了上来。 她垮着脸,泪汪汪地对左放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不要跟她说话。 她太困了。 挎着书包,司澄一边系着校服衬衣的领结一边下楼。 左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 楼下,袁叔已经准备好早餐在等着他们了。 下到二楼拐角的时候,司澄瞥见了袁叔发量稀少的头顶,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左放上学的事情,会不会被袁叔捅到左华兴那去? 她脚步一顿,左放也跟着她停下。 “司澄?” 司澄转身,紧张地打着手语:【袁叔会不会告诉爷爷你去上学的事情?我们不能让他知道的!】 左放摇头,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能说。” ……我当然知道不能说! 【我知道,我是说袁叔……】司澄手势打到一半,左放忽然握住了她的肩膀。 他唇边噙着笑,司澄恍然从这笑意里看出了点运筹帷幄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 “早餐早餐早餐,上学上学上学。” 左放似乎很开心,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兴奋。 他像小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推着司澄下楼,不停地念叨早餐和上学。 司澄想制止他,但压根来不及。 袁叔已经看见他们了。 “少爷,澄小姐。” 司澄立刻换上了一脸乖巧的微笑。 “袁叔早。”左放放开她,从楼梯上两步跳下去,接过袁叔手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司澄随后。 等两人都擦过手了,袁叔才开始汇报今天的早餐内容。 “今天厨房准备了牛奶吐司配滑蛋培根,饮品有咖啡、橙汁、玉米汁。” 三人往餐厅去,左放走在前面,司澄落在他身后。 听着袁叔报菜名,司澄暗暗撇了撇嘴。 这些千篇一律的早餐内容她听都听腻了,吃起来更是完全没有新意。 想了想,司澄快步上前,拍了拍左放的肩膀。 左放停下来,袁叔也停下来。 司澄端出温凉无害的微笑来,一敲脑袋,说:【我忘了今天该我们值日,要早一点到学校的,我们就不在家里吃早餐了】 左放自动忽略了这句话的前半段,有些担心地看着司澄:“不吃早餐,司澄会饿。” 【不是不吃,只是不在家里吃。】司澄看了眼袁叔一成不变的脸色,道:【我们在外面吃。】 “外面?”左放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迷惑,但还是坚定地站到了司澄身边,“好。”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值日,也不知道外面是哪里,但只要是司澄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袁叔看着他们,拿毛巾的手只顿了一会儿,随即便点头道:“那我让司机马上准备出发。” 望着袁叔出门的背影,司澄眼眸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黑色的宾利停在大门口,司澄先上车,等了一会儿没见左放上来。 她扭头去看,车尾处,袁叔正和左放说着什么,他伸手拍了拍左放衣服右边的口袋,像是给他装了什么东西。 回过头,左放上了车。 袁叔体贴地替他关上车门,站在车旁对他们轻轻挥手。 车子缓缓开动,袁叔一直站在原地张望,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袁叔是跟在左华兴身边多年的老人,在左放出生之前,他就一直在左家做事。 跟着左华兴做事,袁叔也练得了一副和他一样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的冷漠脸,平时对庄园里的帮佣也都是严苛至极。 司澄一直以为他对左放恭敬有于,但今天看来,好像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昨天她就应该想到,办理入学,安排班级,这都不是左放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没有袁叔帮忙,他甚至还没走出左家大门,就已经被人扣在了房间里。 可他为什么要帮助左放? 司澄若有所思地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了一丝酸甜的香气。 垂眸,左放将刚刚剥好的蜜桔递到了唇边。 司澄诧异抬眼,却见左放正对她笑。 “袁叔说,这个很甜。” 司澄呆了呆。 桔瓣咬在嘴里,酸味最先占据口腔,甜蜜随即蔓延开来。 “甜吗?” 司澄点了点头。 左放便放心了。 他将剥好的桔子都放进司澄手里,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司澄,吃。” 司澄呐呐地望着他,眼神在问:那你呢? 左放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有些得意地笑:“还有。袁叔给我好多。” 看见他笑,司澄只觉眼前整片天空都亮了起来。 她回头看向缓缓关闭的庄园大门,心头有些微暖意荡漾。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冰冷华丽的铁门之后,也并非完全没有一丝温情。 至少从小看着左放长大的袁叔,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这样好的左放,又有谁能不心疼呢? * 司澄只让司机送到学校前面的路口,她和左放下车绕小路去吃早餐。 和一中隔着一条街的小区旁边有条无名小巷,巷子里有许多早餐店。一中的学生和附近的上班族,基本都是在这里解决早餐问题。 司澄没有来过,只是偶然听班上有人说这里有家骨汤粉,汤头爽口不油腻,粉条更是软糯好入口。 她凭着想象已经流了一地口水,如今真的找到这里来了,更是直接挑花了眼。 离上课时间尚早,巷子里一中的学生不多,但也不少。 左放虽然还是个新生,可他的大名想必昨天已经传遍校园了。 司澄不敢犹豫太久,怕左放会引来围观,随便选了一家还有空位的就拉着他进去了。 但是—— 在早餐高峰期仍有空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油腻腻的桌椅,看起来快要发霉的一次性筷子和灰扑扑的纸,这一切都跟司澄想象中的窗明几净不太一样。 两人要了两碗汤粉,司澄把桌椅擦了三遍才敢让左放坐下。 左放坐在她对面,好奇地打量着店内的陈设,满眼都写着新奇,“这里好特别哦。” 司澄梗了梗,如果不是她知道左放没有那个意思,她都要以为他说的这个特别是在嘲讽她了。 直到餐点上桌,热气腾腾的骨汤香气四溢,才勉强挽回了一点点司澄心中对这家店已经跌入谷底的评分。 不过吃了一口,刚刚挽回的分又重新被扣掉。 汤头闻起来倒是很香,但吃起来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差评! 司澄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想带左放去吃点别的,抬眼却见这人倒是呼哧呼哧吃得很欢。 她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等他看着自己才问:【你觉得好吃吗?】 左放摇摇头又点点头。 司澄:【什么意思?】 左放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忽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同学你好,请问你也是一中的学生吗?” 说话的是个长相白净的瘦高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左放闻声侧眸,待看清他的长相,女生脸上一下就红了。 司澄见状,立刻知晓了她的来意。 果不其然,没等左放回答,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又道:“我是一中高二六班的黄欣,不知道……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 吼,这熟悉的开场白。 司澄饶有兴致地撑着脑袋等着看左放的反应,谁知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自己。 司澄身板一僵,你看我干嘛? 左放迷茫问:“可不可以?” 司澄僵得更厉害,你问我? 司澄没说话,也没打手语。 左放自己反应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小姑娘,脸上漠然的没有半分表情: “不可以。” …… ………… ……………… “……好吧。” 没要到微信,小姑娘有些丧气。 她看了一眼旁边一言未发的司澄,目光里带着些怨念。 司澄瞪大了眼睛回望着她:???这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但对方并没有看懂她的眼神。 “希望在学校还有机会能够见面。” 说了这么一句,小姑娘转身走了。 司澄总觉得自己就这么被记恨上了有点不服气。 她正要好好质问质问左放是什么意思,他倒先开口了。 左放垂眸夹起一筷子奶白的汤粉,接上司澄之前的问题道:“没味道。” 司澄气得倒抽一口凉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紧接着,左放咧嘴一笑,又道:“司澄给的,都好吃。” 看他笑,司澄愣了愣。 【那你把我这份也吃了。】司澄将自己面前汤碗往他面前一推,又对他摊开手:【桔子给我。】 左放照做。 司澄面带微笑低头剥桔子,剥完便恨恨地将桔子皮扔在左放眼皮底下。 大傻子,难吃就说难吃!什么我给的都好吃?! 花言巧语的想骗谁?! 哼! 从司澄动作的力道中,左放莫名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左放: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婆又生气? 司澄:……又?好的,今晚我帮你在客厅打地铺。微笑.jpg 左放:…… 评论呀评论,我需要评论!哈哈哈哈哈哈(恬不知耻天天叫 另外上次抽奖,一等奖五天了都没有联系到,根据规则等于自动放弃了,一会儿九点半我会重新抽个一等奖~上次没抽到的现在还有机会!置顶第一条就能看见啦~! 感谢阅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璇爱跳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司澄不是没想过左放在学校会比较引人注意,但她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引人注意。 左放昨天才刚刚转到班上,今天他的大名就已经传遍全校了。 从第二节课开始,班上教室前后门便不断有人来围观。 围观就算了,更可怕的是那些女生满脸写着兴奋,红着耳根对这边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更夸张的是,就连隔壁楼高三那些人都不远万里的跑来参观。 真不知道她们是在逛动物园还是在看帅哥。 司澄最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 纵然她们围观的对象不是她,但她坐在左放身边,少不了会有些不太友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想去厕所躲一躲,可她一动,左放便跟着她动。 “司澄,她们为什么看我?” “司澄,我有点害怕。” 左放怯怯的眼神让司澄没法狠心将他一个人丢在教室里。 她撑着脸叹气:【还不是因为你太招人了。】 左放盯着手机看了半晌,转眼迷惑问:“什么是招人?” 司澄于是叹气叹得更勤了。 临近上课,门口的人散了一些。 司澄无聊地翻着书,桌子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她蹙眉抬眼,前桌的汪思卉刚刚打水回来。 “外面有人找。” 汪思卉背对着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她说话。 昨天她被左放撕了画,今天她看左放的眼神带着幽怨,再不敢轻易回头搭讪了。 司澄往前门望去,见几个女生站在门口,见她望过来,她们兴奋又克制地对她招了招手。 还真是叫她的。 司澄对着汪思卉的背影吐了吐舌,起身过去。 左放想跟着她,被她一个眼神瞪蔫了。 第一遍上课铃已经响过了,走廊上的人散的差不多。 司澄站在门边,还什么都没说,手里就被塞了一个信封。 她眼角向上扬起,这是? 给她塞信封的姑娘说:“同学,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你同桌!” 嗷,情书。 “快走快走!陈金华过来了!” “同学,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交给他!” 司澄不置可否。 眼见陈金华已经抱着课本过来了,三个女生再不敢多留,转身着急忙慌地就往楼下跑。 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司澄抿了抿唇角。 高三的学姐,就是胆子大。 陈金华已经从后门进教室了,司澄连忙跑回自己的位置。 汪思卉肯定也知道她被叫出去是为什么,见她回来,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信封。 司澄将粉蓝色的信封往左放面前一放,挑了挑眉示意:喏,给你的。 班长这时喊了上课,全体起立。 左放起身的时候无意识地将桌上的信封扫到了地上。 “都坐下吧。今天,我们接着讲《滕王阁序》,大家把书翻到第78页。” 司澄昨天才被陈金华罚过,今天她可不敢再在课堂上打瞌睡了。 她撑着精神看了两眼书,身边的人突然推了推她的胳膊。 司澄转头:干嘛? 左放对她一笑,将语文书推到了她手边,轻轻点了点扉页,让她看。 司澄垂眸,看见他在扉页的空白处画了一枝花。 细嫩的枝丫,上头开了一朵七瓣的小花,花蕊纤细,仿佛正随风摇摆。 不过没有颜色,还不够传神。 想了想,司澄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彩笔,选了彩虹的颜色,依次替花瓣上色。 左放轻易不会让人碰他的画作,连看都要隔着距离。 但司澄不一样。 她可以随意在他的画上修改,上色,甚至涂鸦。 只要被司澄描绘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属于她的缤纷印记,那是左放眼里最绚丽的图画。 画好了。 司澄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正要和左放炫耀,却直直撞进了他温柔注视的眼眸。 面对左放,司澄时常会出现“这家伙肯定是喜欢我”的错觉。 可转念一想,他分明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她又禁不住会觉得失落,怕错觉仅仅只是错觉。 这样的次数多了,司澄就形成了条件反射。 比如现在,他眸子里分明印着眷恋和温柔,司澄却忍不住在想,或许这只是他的印随行为。 像小鸡仔刚刚从鸡蛋里孵出来的时候,它通常会将第一眼看见的人或事物当成它们的父母,跟随它们,模仿它们。 而她恰好出现在左放开始需要依赖对象的时刻,于是他便将她印在了心里。 如果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对象不是她,他眼中的温柔还会属于她吗? 左放看着司澄眼中透亮的笑意一点点地淡下去,他也不笑了。 最近的司澄好像有些奇怪,常常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变得有些奇怪。 司澄笑容莫名消失的时候,他的心口也会忽而觉得闷闷的。 是生病了吗? * 孟舟办公室。 当左放捂着自己的胸口,忧心忡忡说出自己的忧虑,孟舟金边眼镜后的凤眸微微眯起,随后很没有专业水准地笑了一下。 “咳咳,对不起。不过……你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左放狐疑地看着他,郑重重复道:“我生病了。” “不,你没有生病。”孟舟倾身拍了拍左放的后背,语气甚至有些欣慰,“阿放,你是开窍了。” 左放蹙眉:“开窍?” * 今天是左放例行要去孟舟那里报道的日子,第四节课结束后左放就被接走了。 司澄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她一向独来独往,吃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食堂里的热闹好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今天不太一样,司澄刚寻了个角落坐下,身边就有人围了过来。 早上让司澄帮忙递情书的女生坐在她对面,紧张问:“同学,你帮我转交了吗?” 司澄嘴角还沾着一颗米,闻言愣愣点了点头。 那女生像是舒了一口气。 司澄正要低头继续吃饭,忽而被握住了双手。 她受惊抬头,对方热情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 “真是太谢谢你啦!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魏然,你叫什么?” 朋友? 司澄呆住了。 她在学校里从来没想过交朋友,也没想到会有人要和她做朋友。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个性格怪异又不合群的哑巴。 魏然看着司澄发呆,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司澄眼神闪了闪,刚要将手收回来,忽然听见了汪思卉的声音。 “魏然学姐,我看你的好意恐怕是要被辜负了。” 汪思卉端着餐盘,身边跟着她的小群体。她们统一用一种略带同情和鄙夷的目光看着司澄。 看见她们,司澄眸光渐渐变冷。 魏然和汪思卉都在学校的舞蹈队,彼此认识,却谈不上熟悉。 “思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汪思卉冷笑一声,弯腰凑近魏然,轻声说:“魏然学姐,你还不知道吧?她叫司澄,是个哑巴呢。一个哑巴,你说,她怎么配得上和学姐你做朋友呢?” “哑巴?”魏然脱口而出,又慌张地捂住了嘴。 她脸上惊诧的神情司澄已经看惯到麻木了。 司澄低头扒了两口饭到嘴里,又塞了两筷子菜,直把腮帮子塞鼓了,才忽而起身。 她比汪思卉矮,每次要看她的眼睛都得微仰着下巴。 看了一会儿,司澄觉得实在无聊。 她垂眸正要绕开这群人,汪思卉却拦住了她。 “诶,想走啊?难得魏然学姐这么看得起你,你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太尊重人吧?” 汪思卉说完,她身后立刻有人接话。 “卉卉,你又忘啦,人家是哑巴来的嘛!” “就是呀,你让一个哑巴说什么呢?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哈哈哈,小芃你学的好像哦!” 几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汪思卉没笑,她只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司澄。 司澄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人,餐盘与桌面磕碰出“哐当”一声响。 魏然被吓了一跳。 她看见司澄漠然地挑了挑眉,接着伸手在汪思卉面前做了一个撕东西的动作,汪思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 司澄水润的眸子里有狡黠的笑意,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汪思卉变得羞恼的神情。 她想让她说话,那她不介意把昨天她被左放撕了画的事情告诉魏然。 魏然知道了,舞蹈队就知道了。 舞蹈队知道了,等于全校就都知道了。 毕竟有女生的地方,传播消息的速度总是会快一些的。 汪思卉在学校里还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外人面前她一直都是端着清高如仙,美好如花的架子。 要是被全校都知道她主动搭讪不成,还被人撕了她送去讨好的画作,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丢脸丢到了太平洋呢。 汪思卉咬着牙,司澄虽未开口说话,可她分明就从她的微微上扬的眼角看出了得意与威胁。 昨天扔她的书,害她被罚站,今天竟然还敢威胁她?! 司澄等了半晌,见汪思卉没有要进行下一步的意思,她便重新端起餐盘。 她对汪思卉勾了勾唇,意思是,请让一让。 汪思卉看明白了,更可气的是她竟然还照做了! 眼见司澄和她擦肩而过,汪思卉越想越气。 “司澄!” 司澄的背影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径直往还餐盘的地方去了。 汪思卉气得咬牙。 魏然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思卉,算了。马上上课了,你先坐这吃饭吧。” 汪思卉置若罔闻。 她盯着司澄的背影,眼中的忿恨就快要溢出来了。 “司澄!” * 司澄是最早几个回到教室的,此时的教室尚且安静。 回位置的路上,她看见了被左放挥到地上的粉蓝色信封。 中午的值日还没开始做,所以还没人发现角落里的这封信。 司澄回想了一下魏然的脸。 白,眼睛大,长头发。 长的还不错。 她蹲下,将信封捡起来。 拍了拍上面的灰,想了想,还是将信封塞进了左放的书包里。 我们澄还是善良,其实她完全可以对那封情书视而不见,但是因为魏然是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要做朋友的人,她还是决定帮助这个潜在的情敌了。 感谢阅读。 第9章 左家。 司澄写完作业躺在床上看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三下,很有规律。 是左放。 已经十一点了,这个时间上来? 司澄放下书去开门。 门外的左放刚刚洗过澡,发梢还是湿的,沐浴产品的香气在司澄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 他身上穿着纯丝的黑色睡衣,光华的面料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柔柔的光。 突如其来的嗅觉和视觉的刺激,让司澄短暂地晃了晃神。 【有事吗?】 她没打算让左放进房间,房门只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左放不懂她的意思,只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和她隔着房门说话。 趁着她打手语的时候,他很干脆地推门而入。 司澄近来睡眠质量不是太好,上床之前,她在房间里点了助眠的香薰蜡烛。 床头的台灯光线淡而暖,配上香薰蜡烛的气味,气氛格外舒服。 “好香。”左放一进门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他目不斜视,自觉地走到司澄一惯喜欢坐的小沙发边,转身等着她过来,“司澄。” 司澄看着他理所当然的等待动作,无奈撇了撇嘴,关上房门,过去坐下。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司澄放弃了手语,开口问:“有事和我说?” 左放点点头。 他屈膝盘腿坐下,朝司澄的方向调整了一下位置,台灯在他身后,被笼在阴影里的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司澄,什么是情书?” 司澄侧眸,“你问这做什么?” 话刚说完,她才发现左放手里捏着一封粉蓝色的信封。 那个是…… 左放低头,将信封打开,抽出信来念了其中一行。 “‘我第一次给男生写情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才能把我的感觉准确的传达给你。’”念完,左放又问了一遍:“司澄,什么是情书?” 左放的声音略带着低沉磁性,在静谧的空间里,他像是在朗读一篇诗歌。被他念过的平凡的句子,因为他的声音而变得浪漫起来。 莫名的,司澄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开口时声音有些发涩:“情书,是给喜欢的人写的。如果收到情书的人也喜欢她,那么他们就会在一起。” 左放露出略有所思的表情,“可我不认识她。” 司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魏然的脸,胸口像是被什么绞了一下,沁出了一些酸涩的汁液。 她问:“你想认识她吗?” 左放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想。” 司澄一愣:“为什么?” 左放淡淡说:“我不想认识别人。” 他朝司澄靠近一些,偏头枕在她的膝上,像只粘人又温顺的宠物狗,“只想认识司澄。” 他无预兆的靠近打乱了司澄的心跳。 光影变幻间,左放苍白的脸庞仿佛触手可及。 但就在指尖触及微凉皮肤的刹那,司澄猛然惊醒。 左放看不见司澄此时的表情,自顾自地将今天孟舟对他说的话一一转述给她听。 “孟舟说我状态很好,还说我开窍。司澄,什么是开窍?” 他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 司澄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他后背,轻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左放说:“我说,我好像生病了。” “生病?”司澄登时坐直了身体,“是哪里不舒服吗?” 左放也直起身,面对她,指着胸口的位置,说:“这里,最近总是闷闷的。” 那个位置是心脏。 司澄皱了眉头,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孟舟给你检查了没有?他说什么?” 左放摇头,“他说我没病,是开窍了。” 司澄眉头皱的更紧:“开窍?” 左放点点头,又重新枕回她膝上。 “司澄最近不开心,看不见司澄笑,我才觉得难受。” 司澄的背脊猛地一顿。 “司澄,我也写情书给你好不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房间里寂静无声。 忽然之间,司澄仿佛回到了花园里的那颗槐树下。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左放,他们站在树下。 左放被她揪着衣领,表情淡漠地看她打着手语威胁他:【快说你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左放没有半分犹豫地照着她的话重复:“一、一辈子……” 那时她几岁? 好像刚刚升初中。 偷偷在课堂上看了几本从别人那传来的言情小说,总感觉里面的男主角好像都长了同一张脸。 是什么模样呢? 多金,帅气,俊美,温柔。 转念想一想,嗯,似乎都是左放的模样。 在她还对感情懵懂的时候,左放已经成了她心里唯一的男主角。 也许那时天真无知,她才能那样肆无忌惮地让左放说出她心里的期盼。 现在却不行了。 如果硬要她将自己的期盼强加在他身上,司澄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卑鄙。 因为他现在这样单纯不设防,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照她说的做。 但那不是司澄真正想要的。 垂眸,左放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良久无人说话,房间内淡淡的香气和司澄身上柔软的温度让左放完全放松了下来。 轻轻的呼吸声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走。 司澄伸手,指尖轻缓地顺着左放的轮廓描绘。 俯身,他发间淡淡好闻的味道让她不自觉想要靠的更近。 轻柔的吻落在他额上,司澄用脸颊贴着他的背脊,缓缓闭上眼睛。 左家也好,是自己也罢。 让你背负着别人的期待过一生,我舍不得呢。 阿放啊,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所以我才想要让你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啊。 * 天亮之后,司澄是在左放怀里醒来的。 她朦胧苏醒,揉着眼睛想看看房间里的光线判断时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左放的黑色睡衣。 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司澄的后颈像是被谁捏住。 她一格一格地仰头抬眼,果然对上了左放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 这是什么情况?! 司澄飞快地从他怀中弹起,惊道:“你怎么在床上?!” 左放被她鲤鱼打挺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曲肘撑起上半身,无辜望着她道:“睡觉呀。” “睡觉?!” 司澄回头,猛然看见左放敞开的领口向下滑了两寸,黑色的睡衣和大片白皙精致的锁骨晃得她脑袋一阵阵发晕。 完了,她要说什么来着? 左放问:“司澄?” 司澄惊醒,忙转过头,咬牙道:“我是说,你应该睡在地上!” 左放说:“哦。我醒的时候,我们都在地上。担心司澄感冒,我抱你上来的。” 司澄闻言,莫名觉得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她是怎么会睡在他怀里的?!这口气就又被提了上来。 司澄背对着左放不说话,左放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没多想,他伸手握住了司澄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重新拉回了怀里。 “你干嘛!” 司澄眼前一花就被他抱住,又惊又羞。 不等她挣扎,左放便在她耳旁轻声道:“这样好舒服。司澄,今天晚上,我还想抱着你睡。” 左放的话语如轰隆一道惊雷劈在司澄脑子里,她白皙的耳根瞬间爆红。 司澄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记肘击,怒道: “流!氓!” 司澄的房间在三楼,一般除了摔凳子砸椅子,她房里什么动静都传不到楼下来。 袁叔一早照例等在楼梯旁,见司澄和左放下楼来,他如常道:“少爷,澄小姐,早。” 没得到回应。 司澄从他手里接过热毛巾,头也不回就往餐厅去。 左放哭丧着望着司澄的背影,一脸想追又不敢追的模样。 袁叔见状,心下了然这是两个人吵架了。 他将毛巾递给左放擦手,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少爷,澄小姐这是和谁生气呢?” “我。”左放答的飞快。 袁叔一脸淡然,“哦。那少爷您这次做了什么呢?” 左放将毛巾攥在手里,道:“我说今晚想和她睡觉。” 袁叔脖子一梗,“……” 司澄这时去而复返。 她手里拿着两片面包,毫不客气地给了左放一个大白眼。 左放:“司澄……” 【闭嘴!】 司澄将面包扔在他手里,又快又凶地比着手势:【不许跟我说话!车上吃!快点走!】 左放委屈点头:“哦。” 司澄的视线转向一旁,袁叔立刻及时递上两人的书包。 “车已经备好了。少爷,澄小姐,请。” 目送着黑色的宾利驶离视线,袁叔那张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有丝笑意露了出来。 到底都还是小孩子。 不过,他的少爷总算是有点开窍了。 谁能比阿放耍流氓耍的更清新脱俗? 我想了一下,这篇可能会写的比较短,特别短,出乎意料的短~ 感谢阅读。 第10章 早上两节数学课,司澄没什么理科天赋,班主任的课又讲得太刻板,她听着听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旁边的左放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一早上都没抬头跟她说过话。 司澄侧眸看他一眼,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他的声音,‘司澄,我今晚还想抱着你睡。’ 一想到今早发生的事情,她又来了气。 本来昨天晚上她还有点感动他说的那些话,可现在看来,司澄都怀疑那全是他故意说来哄她的。 哼,什么单纯什么天真。 依她看分明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司澄转回头暗自生气,小小的角落气氛及其压抑。 左放沉浸在画画里,完全没有感受到司澄的低气压。 他在画司澄。 昨天半夜醒来,他和司澄都睡在地板上。 房内光线静谧,淡淡的香气在身边温柔飘散。 许是觉得冷,身旁的司澄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背部曲起的弧度恰好嵌在他怀里。 左放在系统的学习画画之前就已经对光影和线条及其敏感,无需过多的技巧和精心设计,他随手勾勒出的画面便总是被老师夸赞完美。 但那些作品里,没有一幅能比得上此时眼前的光景—— 暖柔的光线从头顶洒下,司澄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少女光洁的肌肤白净无瑕,鼻翼随着呼吸细微的扑动,可爱的像栖息在丛林里的小动物。 左放不知道什么是心动,只是在那个当下,胸口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 扑通、扑通…… 伴着心跳,左放控制不住自己缓缓俯身向司澄靠近。 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感觉充斥了他整个胸腔。 有点痒,可又找不到具体痒在哪个位置;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碰一碰她;她的发丝带着清甜的香味,脸颊肌肤光滑得好像爷爷书房里摆得那块玉。 只是司澄,比玉更温暖,柔软。 嘴唇碰到她的时候,左放的黑眸里漾出一丝柔柔情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望着司澄的时候,他眼里的光有多好看。 其实孟舟今天不止跟他说了开窍,他还说了,爱情。 将司澄抱上床,拥着她入眠的时候,左放想,他似乎有一点懂了。 左放在白纸上挥洒着记忆,熟睡的司澄一点点被他精准又温柔地勾勒出来。 他不会写情书,只想把自己的感觉都画出来,送给司澄。 左放沉迷画图,司澄又在瞌睡,两人都没发现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班主任双手抱胸,手里的粉笔头跃跃欲试。 他想看看后面那俩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头抬起来。 但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班主任耽误不起,等了一会儿没见他们有任何动静,他便干脆点名了。 “左放!” 司澄迷糊惊醒,恍然在梦里听见有人叫左放的名字。 抬眼一看,全班人都盯着他们的方向。 她下意识地想起立站好,又反应过来刚才被点的好像不是她的名字。 左放还在画画,司澄看了眼讲台上班主任的脸色,手心惊出了汗。 她悄悄扯了扯左放的袖子,他没反应。 司澄心焦,见状干脆一咬牙将自己的笔袋扔到左放眼下。 这样打断其实对他很不好,但现在确实是没办法。 左放的注意力终于被打破,但情绪还未跳出来。 他全神贯注的时候脸上总是漠然没有表情的,侧头看向司澄的时候,他的眼神冷淡非常。 司澄心口倏地一紧。 班主任这时又喊了一声:“左放,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 左放还望着司澄不动,司澄忙打着手势道:【上去做题!】 缓和了几秒,左放的目光终于软了下来。 司澄指了指讲台的方向,暗地推他,示意他快点过去。 左放没有迟疑的起身。 他的身材和五官同样优秀,长腿宽肩,班上几乎每个人的视线都跟着他一起在动。 黑板上有四道经典考题,从易到难,从基础到拔高。 司澄只能看懂题干上的那些字,至于怎么解却是两眼一抹黑。 但显然,这难不倒左放。 在他们走神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将前面两道题讲完了,还剩两道。 班主任似乎笃定了左放做不出来,三角尺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讲台桌子。 左放站在黑板前拿起粉笔,低头好像在观察什么。 司澄不担心他会不会解题,只担心他会在讲台上对班主任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还好,左放什么都没说。 在班主任的耐心耗完之前,左放抬手,速度极快地做完第一道例题。 一题写完,似乎还没过瘾。他直接往旁移了一步,顺带把最后一道题也给解出来了。 做完题,左放放下粉笔,拍了怕手上的粉笔灰,他下意识地回头找寻司澄的目光。 司澄及时对上他的视线,对他点了点头。 左放看见,安心笑了。 其实司澄也不知道他解的对不对,只是他解出第一道题的时候,司澄就看见班主任把三角尺放下了,到第二题的答案写出来后,他的表情更是变得有些震惊。 司澄想,以左放的程度,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没等班主任发话,左放径直走下讲台。 他动作突兀,司澄看了眼班主任的表情,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你能不能不要看起来这么高兴啊大哥! “司澄……” “嘘!!!” 左放回到自己位置,习惯性想被司澄夸奖,却见她慌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左放不太乐意,但还是抿了唇角,乖乖没有出声。 讲台上,班主任看着黑板上近乎完美的解题过程和答案,不住地点头赞叹: “同学们都看看,看看这个思路……不不,你们最好还是抄下来,抄下来课后好好体会体会!这个解题过程是多么清晰、流畅!我一直跟你们强调,一节课有一节课的知识点和要点,要准确理解,并能够连贯地将它们链接起来,这样将来无论你们碰到什么样的题型,都不会慌、不会乱!左放的解题过程,恰好将融会贯通这一点体现的淋漓尽致!来来,我们给左放同学鼓鼓掌!” 班主任的教学风格一向保守,他从不轻易批评一个差生,也很少这样绝对地去夸赞一个好生。 左放能得到他这样大的肯定,司澄意外之余,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顺理成章的骄傲——不愧是阿放。 教室里掌声雷动,一半是起哄,一半是随波逐流,真心肯定的寥寥无几。 突如其来的掌声让左放有些受到惊吓,他下意识地看向司澄,却见她也正鼓掌。 她用手语说:【阿放最棒!】 “司澄。”惊讶的神情逐渐被喜悦替代,司澄的表扬是最让左放觉得开心的事情。 “好了好了,来,我们来具体看一下这两道题。” 掌声过后,班主任开始滔滔不绝,讲台下又恢复了安静。 前排汪思卉正和她的同桌私语:“最后一道好像是竞赛题,我在校外班发的资料里见过。没想到他连竞赛题都会做。真厉害呀!” 汪思卉闻言侧头偷偷看了左放一眼。 一开始觉得他帅,后面觉得他坏,现在……更帅。 “嗯,是很厉害!” 她只回头几秒,都来不及看一眼司澄,司澄却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美丽的少女眉目含笑,微微上扬的眼角写着淡淡的崇拜和痴迷,这画面着实叫人心动。 嘁。 讲台上的班主任还在强调要把黑板上的解题过程都抄下来,司澄低头拿笔,忽而又扔掉。 她将笔记本往左放面前一推,左放侧眸看她。 他刚刚被她表扬过,此刻眼中的愉悦笑意未褪,暖融融的笑让人真想亲亲他的脸。 咳咳,什么亲,呸呸呸! 司澄朝黑板挑了挑眉:【你给我抄。】 “嗯!”左放不假思索地接过她的本子,当真乖巧。 司澄满意地趴在桌上,瞌睡跑了,她便盯着认真给她抄笔记的左放。 唔,真好看。 还是想亲。 * 这段时间L城总是在夜里下雨,白天阴阴的太阳收不干潮气,整座城市似乎都泡在水里,就连空气中桂花的香气都染上了湿意。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下午的体育课也十分罕见的没有被其他任课老师要走,司澄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操场晒晒太阳。 左放下课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左放不想去,因为司澄不能和他一起。 但司澄却说他一定要去。 【要听话;有礼貌;老师问你话,你要好好回答;让你做什么,也要好好做。如果遇到听不懂的地方,你就只管皱眉不说话。记住了吗?】 他要一个人去办公室,司澄也是忧心忡忡,怕他做不好,怕班主任让他为难。 重复交代了好几遍,左放才点点头,不情不愿说:“记住了。” 想到左放临进办公室之前的那个不情愿的模样,司澄还是有些不放心。 准备下楼去操场的时候,她特地绕去办公室偷偷看了一眼。 办公室里,左放背对着她坐在班主任身边,埋头好像是在写卷子。 班主任不时偏头看看他的进度,连连点头。 嗯,气氛好像还可以。 司澄略略放了心。 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只要左放一离开她的视线,就忍不住地开始担心焦虑。 明明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嘛。 这样不行啊。 明明是不想让左放把她当成印随对象的,现在倒是自己给自己定位成老母鸡了。 司澄一边下楼一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甩甩头,司澄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朝着操场的大部队跑去。 体育课上,老师点过名之后就让自由活动了。 司澄找了个僻静的位置躺下。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干燥的太阳带着暖暖的温度,身旁又无人打扰。 真是补眠的好时机。 这个时间操场上上体育课的不止他们一个班。 今天天气好,高三的老师也额外开恩准许高三的下来放风。 魏然正跟几个女生在操场上散步,远远看见躺在阳光下的司澄。她登时一喜,四处张望一番,却没看见左放的身影,有些失望。 司澄晒着太阳闭目养神,舒服地就快要睡着了。 耳旁忽然卷起一阵风,眼前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她掀开眼皮,看见了魏然扬着微笑的脸。 “司澄!你们也上体育课啊!你同桌呢?怎么没看见他?” 今天的阿放放超级乖巧可爱~ 试问像这样情窦初开的青涩的帅帅的又温柔的男孩子,谁能不爱~?! 31号啦~!新来的小可爱还没去前三章领红包的快去评论一下就可以领到小红包啦~!(最后期限 虽然破产但是你们开心我就开心~! 嘻嘻~!今天仍然是需要评论的一天~! 感谢阅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943330 4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魏然笑意盈盈,像春日里的太阳,柔和又热情。 对着这样的笑脸,司澄心间却陡然生出些许莫名的烦闷。 她摘下耳机,眉心轻轻拧在一起,是在问:你有事吗? 因为昨天汪思卉在食堂里说的那些话,魏然昨晚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司澄的事。 司澄长相娇俏可爱,分明应该是很受大家喜欢的类型,可魏然去问了才发现,她在高二年级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魏然兜了一大圈才问到和她同班的人。 ‘司澄啊,她从来没在人前讲过话,别人说她是哑巴,她不开口否认,大家就都默认了。她从不出风头,也很少出错,总是独来独往的,也没个朋友。不过据说她家境相当不错,有人看见她坐宾利上学。’ 这是外人对司澄全部的评价。 一个有钱的哑巴而已。 魏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在司澄。 司澄不开口,魏然也全然没有露出意外或其他奇怪的神情来,反而见司澄摘下了耳机,她自然地伸手要拉她起来,“来,我拉你。” 她们明明还不熟。 司澄轻蹙眉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魏然落空的手顿了顿,又很自然地收回来。她跪坐在司澄身边,脸上的笑容几乎找不出破绽,“你同桌呢?你昨天把信给他了,他看了吗?” 司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真的吗?那他说什么了吗?我在信里留了我的微信号的,他没加我,是不是觉得这个年代还写情书有点老土啊?”魏然惊喜得克制不住眼中的急切,但转眼便悄悄隐去,轻松自嘲的语气让人觉得她十分自然洒脱。 纵然如此,司澄却还是看出了端倪。 她这会儿是一个人过来,昨天陪她一起来送情书的人今天一个都不在,大约是心里没什么把握,不想让人听见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 这样的举动,正好说明了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潇洒。 司澄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魏然是个聪明人,她不像汪思卉那样自讨没趣,一见司澄好像没有要接话跟她聊下去的意思,她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她垂眸微笑,“算了算了,他都还没见过我呢,估计也说不上什么来。对了,他到哪去了?我想正式和他认识一下呢。” 司澄半天没答话。 魏然等了半晌,起身道:“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呀?那我去问问别人吧。”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去拍裙子上的草屑,“那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魏然忽而看见司澄抬手朝高二教学楼的方向一指。 魏然愣住了。 “教室?” 司澄摇头。 “办公室?” 点头。 魏然一喜,“谢啦,司澄!” 她转身跑远,司澄坐起来。 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层层厚重的灰云,刚才还明晃晃的太阳此刻已然不见踪迹。 司澄仰头看了会儿天,默默叹了口气,爬起来拍了拍裙子。 怕是又要下雨了。 还没下课,已经有些人待不住回教室了。 司澄在食堂里买了两瓶饮料上楼,左放不在教室里。 班上没几个人,头顶的吊扇被开到最小档,慢悠悠转着,不时发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司澄回了座位,扭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已变得越发压抑。 看这天色,该是有场大雨。 室内的白炽灯越明亮,便衬得外间天色越暗沉。 司澄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忽闻后门有人在说话。 “那个……手机还给你,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哦。” 这是……左放的声音。 司澄蓦然回头,左放颀长的背影极好辨认。 他对面是魏然。 她的身体被左放挡得严严实实,司澄只能从声音辨认。 “你说你记得我名字的对吧?” “魏然。” 从司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魏然的马尾,但司澄隐约从她发梢的晃动中看见她笑得有多开心。 “那我先走啦。晚上给你打电话。” “嗯。” 魏然走了。 相信明眼人都能从她轻盈跳跃的步伐看出她此刻雀跃的心情。 左放转身进教室,司澄垂下眼眸,黯淡的眸光在左放眼角转瞬即逝。 看见司澄,左放淡漠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 “司澄。” 他手里拿着卷子,上面全是充满肯定的红勾。 左放在身边坐下,将卷子往司澄面前放,声音明显带着欣喜,“司澄,看。” 司澄转过头,左放的脸上正写着两个字——“等夸”。 去办公室之前,司澄交代过要他好好听话,老师说要做什么就要好好做。他都做到了。 司澄勉强扯了扯唇角,将刚才买的饮料递给他:【奖励。】 左放如获至宝地接过来,捧在手里好像舍不得喝的样子,脸上欢喜的笑意分外动人。 司澄对着他苦笑一下,转脸想趴下休息一会儿,却见周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汪思卉的位置上了。 他刚刚打完球上来,一身臭汗,这会儿静下来,脸颊的汗更是不停往下滴。 司澄有些惊讶,但周瑞的目光却没放在她身上。 他阴恻恻盯着左放,冷声问:“喂,刚才学姐都跟你说什么了?” 学姐,大概是指魏然。 左放抱着司澄给他的饮料傻笑,全神贯注地好像没听见周瑞说话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周瑞见状脸色一沉,刚想发火,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机。 【你喜欢魏然?!】 周瑞定睛一看屏幕上的内容,立刻有种被戳中了心思的羞耻感。 “什么玩意儿,胡说八道!”他涨红着脸移开视线,一下看见了手机后方司澄的脸。 司澄肌肤白净,鼻梁秀挺,这会儿趴在桌上向上看,水润的双眸露出更多眼白,显得无辜又可爱。 周瑞的视线居高临下,忽然对上这样一张可爱的脸,他怔了一怔。 周瑞平时在班里属于活跃分子,他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事情都很活跃。 他和司澄平时没什么交集,司澄对他的印象只有咋咋呼呼和喜欢起哄。 见他矢口否认,司澄撇了撇嘴,又打了一行字:【我有她手机号,你想要吗?】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通过周瑞噌的一下亮起来的眼睛,司澄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等周瑞说想还是不想,司澄又给了他三个字:【我不给。】 “你!”周瑞瞪眼,见司澄皮笑肉不笑地对他牵了牵唇角,那表情相当欠揍。 “你敢耍我?!”周瑞来了脾气,伸手就要去抢她的手机。 司澄理所当然地躲避,可她刚一后撤,身边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是饮料瓶炸了。 碳酸饮料在地上刺啦刺啦地冒着泡,像是硫酸洒了一地。 周瑞被吓一跳不说,还被喷出来的饮料浇了一脸。 他登时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吼:“艹!左放你他吗有病吧!” 左放充耳不闻他的怒吼,他低着头,侧脸阴沉非常。 他不断用饮料瓶敲击着桌面,一下比一下用力,一声比一声沉闷。 “咚”、“咚”、“咚”…… 司澄被左放此时的模样给吓住了,她推了推左放的手臂,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她强行扳过他的脸,左放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面色异常苍白。 司澄心头猛地一坠,糟了。 每次左放发病的第一时间,司澄都是不在的。 她没有任何处理这件事情的经验。 每次她都是最后一个去他的房间,她看见的是已经被袁叔和孟舟处理好了的左放。 司澄只能看见左放躺在床上,像一条濒死的鱼,呼吸微弱,眼神迷离,手脚如冬雪般冰凉。 她见过离水的鱼拼命挣扎,却没见过在左放变成那副模样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然而就在现在,在此时此刻,在这间教室,毫无预兆,没让司澄有任何准备的时间,左放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司澄紧绷的神经上。 她以为她会怕,会哭,会逃。 但没有。 司澄不知该如何判断左放此时的精神状态,只能不断摇晃拍打着他的手臂,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但从他身上不断下降的体温,她能判断出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 除了握紧他的手,不让他太过用力伤到自己,司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慌忙拿出手机,拨回左家。 一旁左放的敲击还在继续。 司澄拿着电话的手无知觉在发抖。 电话接通了。 是袁叔接的。 无需任何言语,袁叔只从听筒那头传来的敲击和司澄急促不知所措的呼吸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立即冷声道:“澄小姐,请你务必待在少爷身边。我和孟医生一刻钟后到。” 此时教室里的人不多,刚才闹出的动静虽然引起了注意,但半天没有听见后续,他们便不再关注了。 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周瑞看见了司澄的颤抖和失去了神智的左放。 “左、左放……” 他试着叫了一声,左放毫无反应。 他伸手想去推他,却被司澄抬眼瞪了回来。 周瑞发现她已经泪湿了脸。 事情到这里,周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神从惊慌无措到难以置信,只用了短短几秒。 几秒之后,他上前抓起司澄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盖在左放头上,不由分说将他从座位上拉起。 “走,我带你们去后门。” 这个时间,各个班都还在上课。 周瑞和司澄一左一右架着左放,三人走的飞快。 司澄给袁叔发了定位,十分钟后左家的车就停在了面前。 黑色的商务车刚刚停稳,袁叔和孟舟便一起从车上跳了下来。 袁叔撩起左放头上盖着的外套,两个人一同查看了左放的状况,紧接着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澄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就在我旁边,突然之间就摔了瓶子。我叫他,他没有反应。他手好凉。】司澄强作镇定地讲着经过,脸上的泪痕却骗不了人。 她是被吓坏了。 孟舟拧着眉道:“先上车再说。” “好。” 阿放放生病了~希望没有吓到澄澄和你们~ 今天也是恬不知耻索要评论的一天~嘻嘻~ 感谢阅读。 第12章 又下雨了。 回来路上只是飘着细雨,左放被送回房间的时候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雷鸣之后便是大雨倾盆。 司澄站在二楼走廊的窗户旁,听着雨点一颗颗砸在窗沿上,噼啪作响。 她身上披着毛毯,却还是禁不住冷的发抖。 刚才在车上,左放手心冰凉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掌心里。 她那样拼命捂紧他的手,可还是暖不了他。 司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走廊尽头。 孟舟提着医药箱从房内出来,他身上衬衫微皱,袖口被卷到手肘,头发比来时凌乱。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司澄,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才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司澄。 孟舟顿了一会儿,将眼镜重新戴好,朝司澄走去。 司澄是被吓到了,她不想掩饰,但她更关心房间里左放的情况。 孟舟在她身前站定,看见她通红的眼,他对她笑了一下,“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司澄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神情放松下来,指了指自己和左放房间的方向,意思是想去看看他。 孟舟抬手道:“袁叔在给他换衣服,让他睡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你再去看他。” 司澄迟疑了一会儿,点了头。 左放这个情况,晚饭最好吃些清淡爽口的粥和小菜。司澄一想到,便立刻要往楼下厨房去。 孟舟拦住了她。 “司澄。” 司澄刚下两级台阶,闻声停住脚步回过头,肩头的毛毯滑下去了一些。 孟舟看着她。 刚才在车上,她抱着左放,埋头不语,只有些脆弱无助的细碎呜咽传出来。 孟舟在心底叹气,面前这孩子不过才十六岁,正是该青春万岁,没心没肺的时候。 纵使面上装得再如何坦然自若,但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孟舟凤眸微眯,上前两步问她:“阿放今天发病的时候,你一直在他身边?” 司澄点头。 “那他这几天有按时吃药吗?” 吃药? 司澄蹙眉摇头。 她不知道阿放在吃药,也没看见过他吃药。 【他在吃什么药?】 孟舟看不懂手语,却从司澄的表情判断出了她并不知情。 左放没有告诉她。 “哦,没什么。只是他初入集体,难免会有些紧张和焦虑,我担心影响他的睡眠,所以给他开了一些镇定的药物。” 司澄狐疑地看着他,孟舟又道:“许是他最近没有乖乖吃药,睡眠不好,才会这么突然的产生应激反应。我会再给他开一些新的药物,到时候你和袁叔要记得监督他吃下去。” 司澄重重点头,这才打消疑虑。 “你刚才不是要下楼吗,那麻烦你顺便跟厨房说一下,晚上弄些清淡的东西送到阿放房间,他现在尚且虚弱,吃不了太油腻的。” 司澄点头,转身的时候不耐地撇了撇嘴,眼仁微微向上一飘,意思是“还用你说”。 孟舟失笑。 待司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敛去笑容,抬脚往书房的方向去。 * 二楼的小书房是专门为左放准备的,但左放除了上课,鲜少到这里来。 书房里一应的摆设都极有左家的风格,华丽,冰冷,阴沉。 孟舟将医药箱放在书桌上,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室外大雨,狂风卷着冰凉的雨水刮进窗子里,有些落在孟舟脸上,冰凉刺骨。 孟舟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他的老师曾是享誉全国的心理学教授,常毅行。 最开始,左放曾是他的病人。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 “孟舟。” 常毅行今年已经六十七岁,孟舟许久未去探望,不知老师最近身体如何,但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孟舟,让他倍感安心亲切。 “老师。” 常毅行在电话那头轻笑一下,道:“臭小子,平时没事不来看我,有事就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老师,您总是这么了解我。”孟舟苦笑,他的老师总是这样直接了当地戳穿他的心思,即便他还什么都没说。 “谁叫我是你老师呢。”常毅行调侃一句,点到即止。 待笑意隐去,他沉厚的中音听起来格外令人有安全感:“说吧,什么事?是为了左放?” 孟舟轻应了一声,“他最近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今天突然发病,不过也很快就脱离出来了。” “哦?”常毅行沉吟一瞬,又道:“那是左家那个小女孩?” 窗外,左家豪华的半山庄园,园中花草无一不是被人精心养护,却仍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中飘摇凋零。 孟舟拧了眉心,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 司澄吩咐了今天厨房的掌厨,让他做一些清淡的肉粥,既能补充热量,又没什么油腥。 她提笔在厨房的小黑板上写:【米要炖得碎碎的,肉沫也不能太大颗了。】 掌厨看过,点头应:“澄小姐放心。” 司澄又写了一行给身边跟着她的帮佣看:【你在这看着粥,熬好了马上来叫我。】 “是。” 都交代好了,司澄才放心上楼。 刚才出了一身汗,衣服上也被饮料撒到,一摸,满手都是黏腻的。 该去换身衣服。 回房经过二楼的时候,左放的房间房门紧闭,袁叔还没出来。 司澄想去看看他,但又记着孟舟说要让左放先睡一会儿。 她停在楼梯上犹豫一会,还是朝楼上跑去了。 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司澄准备下楼亲自盯着厨房熬粥。 刚要出门的时候,床上手机响了。 是不认识的号码。 司澄准备挂掉,它却自己停了。 紧接着,微信弹出了一条好友请求。 她点开看,竟是周瑞。 司澄暗叫糟糕,刚才他们着急回家,竟没人去管周瑞。 万一他在班上乱说了什么,那左放以后还怎么去学校? 司澄前一秒刚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后一秒他的语音消息就发过来了。 “司澄?你是司澄吧?哎呀我找了一圈人才问到你手机号,你可真难找!我刚给你打电话,响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又不会说话……咳咳,那什么,左放没事吧?你们走的那么急,后面两节课我都没心思上,我真是担心得要命!但我又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真是急死我了!” 周瑞的声音在语音里没什么变化,他很急,司澄听得出来,说话语无伦次的。 整整六十秒的语音,司澄一边听,他的消息一边发。 “司澄,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左放没事了吧?你们没事吧?” “司澄你不会说话你给我打字也行啊!” “你不会也听不见吧?!” “司澄司澄!” 他实在是没有耐性,语音之后,接连又是两条文字: 【司澄看到请回复!!!】 【急!!!】 红色的感叹号占满了司澄的屏幕。 司澄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 * 今天左放那个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周瑞还是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 双眼无神,面色苍白阴沉,好像完全无意识,只不停重复一种单一行为。 他实在没见过哪个正常人会有那种、那种……被鬼上身一样的模样。 司澄好像是见过左放那样,教室里,她虽然哭了,却不是被吓的,而是担心的。 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将他们都接走了之后,周瑞坐在教室里越想越吓人,越想越害怕,左放那模样,只怕不是被鬼上身了就是得了羊癫疯。 课堂上,他控制不住地老是往最后一排看,看得汪思卉忍不住捡了块破橡皮砸他。 周瑞撇撇嘴,她的书包又不是被他弄湿的,明明是左放…… 当然,他好像也有责任。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却隐约记得,在左放变成那样之前,好像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那会儿他正跟司澄说话,余光一瞥之间,周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的是不是真切。 放学之后,周瑞连网吧都没去。 他回家窝在房间里翻了一圈通讯录,发现自己并没有司澄和左放的联系方式。 他找遍了所有可能有司澄联系方式的人,就连汪思卉都问过一遍了,可司澄不在班级群,班上也没有人有她的微信。 周瑞最后还是在班级群里翻到了上学期的通讯录,才找到了司澄的手机号。 他先加了司澄的微信,等了半天没有通过回复,他着急给司澄打电话,打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他们被接走的那会儿,司澄是跟人打的手语。 她真是个哑巴。 周瑞又急又气,又莫名觉得司澄有点可怜。 挂了电话,他打开了准备继续微信等,没想到司澄竟然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 他发了好些消息过去,却始终无人回复。 手机攥在手里等啊等,司澄终于回了一条消息。 周瑞点开一看,只有两个字: 【无事。】 无事是什么意思?左放没事? 太好了! 周瑞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打字想问司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在“鬼上身”和“有病”这两个词之间犹豫了一下。 好像都不太礼貌。 在他犹豫间,司澄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慎言。】 周瑞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皱了眉头,忍不住低声念叨:“你们家这么缺流量,多说两个字会死啊?哑巴也不用这么惜字如金吧。” * 左家。 手机还在因为周瑞发来的信息不停震动,司澄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厨房按照司澄的吩咐做了鸡肉粥,里面放了百合,有宁神的功效,米粒被炖的很碎。 司澄小心地盛了一盅,端上楼在左放房外敲门。 袁叔给她开了门。 从小到大,每一次左放生病的时候,袁叔永远都是最着急的那一个。 从左放回家之后袁叔就一直守在他房里。 虽然不知道今天左放为什么突然发病,但司澄在面对袁叔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自责和内疚。 袁叔站在门口,声音放得很轻,“少爷还睡着,澄小姐可等粥凉些再叫他。” 司澄谨慎地点了点头。 “孟医生还在家里,我会请他今晚在家里暂住,以免少爷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袁叔说着站到了门外。 他让司澄进去,司澄看着他想说点什么,袁叔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司澄进了屋,袁叔回身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盅碗,温声道:“澄小姐今天受惊了,我会吩咐厨房一会儿给您送些甜汤上楼去,小姐今天也要早些休息。” 司澄一怔,抬眼去看袁叔的表情,房门却已合上了。 左放的房间里没什么摆设,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床头的灯被调到最小亮度,司澄甚至看不出这些家具的颜色。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左放正睡着。 司澄将托盘放下,弯腰凑近看了看他的脸。 双眼紧闭,嘴唇苍白。 这样朦胧的光线下,左放好看得像是假人。 司澄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边缘,没再出虚汗了。 又探了探他手上的温度,温凉的。 司澄松了一口气。 替他掖了掖被角,司澄收回手的瞬间突然被人抓住。 她一惊,仓皇中对上了左放不知何时睁开的眼。 左放定定看着她,亮如星子的黑眸纤尘不染。 司澄毫不费力地在那里面看见了他的自责与难堪。 心口一窒。 她被带入了一个脆弱的怀抱。 “司澄。” “对不起。” 心痛2019,我们阿放最不想让澄澄看见他变成那样的时刻,今天却…… 日常索要评论~(嘻嘻嘻凑不要脸 快给我留言让我看见你们挥舞的双手! 感谢阅读。 第13章 房间内寂静无声,黯淡的光线照不亮司澄脸上的表情。 她埋在左放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让她丧失了从他怀里退出来的力量。 左放清悦的嗓音从上方传来,司澄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 “吓到你了。对不起。” 其实,他自己也被吓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只是下午看着周瑞和司澄互动时候,身体里的一部分灵魂仿佛突然之间被抽空了。心底似乎有一眼寒泉,寒气不断向外扩散,蚕食掉他所有的理智,莫名升腾而起的燥戾情绪让他只想把手里的东西砸碎。 左放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是司澄伏在他身前哭泣。 她的泪水透明温热,落在他的手背上,驱散了笼罩在他意识海里的茫茫冷雾。 他听见司澄细声的啜泣,感觉到她拼命想要搓热他的手。 左放很想回握她,想跟她说话,可他没有力气。就连想睁眼看看司澄,他都做不到。 眼皮似有千万斤沉重,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冻僵到无法动弹。 被抬回家的时候,他被迫和司澄分开。 他很想要她在身边,可心底深处却一直有道声音在说,不要吓到她。 他被抬进了房间,意识到司澄不在身边了,他便开始做梦。 梦中有一片巨大的湖泊,湖面上雾气弥漫。 他站在湖边,看见湖的对面有一株槐树。 浓雾之中,他只能从轮廓分辨,那颗槐树枝叶繁茂,是生命力极强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吸引力驱使着他迈入湖中,向对岸走去。 湖水冰凉,刺骨的寒冷让左放几乎窒息。 但内心莫名强烈的念头支撑着他——他必须走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耳旁忽而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左放伸手,一片落叶被风送入他的掌心。 他定睛垂眸去看,却受惊跌入湖中。 那片树叶——绿色浓到泛黑,隐隐透出的死气让左放心惊不已。 他仓皇抬头,却见对岸本茂盛的大槐树竟是一半翠绿,一半浓黑。 它快枯死了。 一股巨大的悲怆自湖中升起,湖水淹没了左放的胸口。 而在那颗树下,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望着他,言笑晏晏的模样。 左放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读懂她的唇形。 她说: “阿放,快醒来。” 一瞬间,梦中天空风云变幻,身边湖水迅速褪去,湖岸对面的槐树仍在他窗前的花园里兀自生长,司澄的味道侵袭了他全部感官。 睁开眼睛,左放看见司澄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拉住她,只知道在大脑传达指令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这样做了。 他抱着她,像她小时候抱着她的娃娃那样。 司澄说过,那个娃娃是她的宝贝,她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 左放想,司澄也是他的宝贝,他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 可今天,他还是让她哭了。 司澄绒绒的发顶蹭在他脖子上,有点痒,左放却舍不得放手。 “阿放。” “司澄。” “我要你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空气静默一瞬。 左放低头,温柔如水的亲吻飘落在她的发顶。 他轻声的应,“好。” * 左放吃了小半碗肉粥,神情便开始倦怠。 司澄陪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变得轻缓,握着她手的力道渐渐松懈,她才轻轻起身离开。 走廊上,孟舟站在司澄下午站过的窗口,凤眸微眯,眼神深邃不知所思。 司澄从房里出来,一眼看见了他。 孟舟回头,看见她,对她微微笑着招了招手,“澄澄。” 司澄讨厌孟舟,不止是因为他是个心理医生,也因为他总是这样亲昵的叫她澄澄。 澄澄。 离开司家之后,再没人这样叫她。 待司澄走近,孟舟轻声问:“阿放睡了?” 司澄点点头。 “你也累了吧。”孟舟接过她手上的托盘,温声笑道:“我正要去厨房,你先上楼休息吧。袁叔给你准备了甜汤,一会儿我让人热好了给你送上去。” 司澄没松手。她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这会儿亲切的有点不正常。 “这么看着我干嘛?”孟舟笑,一双微挑的凤眸笑起来颇有几分桃花意,“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啊?” 神经! 司澄抓着托盘的手一松,白了他一眼,转身往三楼上去。 “什么眼神呀!”孟舟不满的神情没持续多久,对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小丫头。” 托盘上的盅碗尚且温热,孟舟垂眸,眼中笑意却一寸寸冷了下去。 常毅行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你想救她,势必会让左放衰亡。没了左放,你以为她又能好过几日。既然一开始我将她做成了左放的解药,现在就回不了头了。’ 解药。 在司澄和左放相伴的这九年时光里,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共生关系。 而这种关系的产生,是常毅行当年有意为之。 孟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 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今天当常毅行在电话里叹息似的告诉他,他们已经回不了头了,孟舟才突然发觉,自己和常毅行究竟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陪着左放走过了七年的艰难时光,一步步看着他终于有了求生的意志,孟舟不愿也不甘就这样放弃。所以他才私心答应左放去上学,去追逐司澄的脚步。 可面对司澄,孟舟却时常觉得不忍。 为了救一个人,而将另一个人拖入深渊,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孟舟,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你足够柔软,足够细腻,所以你才能让那两个孩子都对你敞开心扉,但也是因为这样,你太容易陷进去。’ ‘其实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你,你大可不必自责。但事已至此。我看,你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 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似乎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左放的医生了。 常毅行说,他会让另一个学生来接替他,最快就是下周。 孟舟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理智却告诉他,这才是对左放,对司澄最好的选择。 幽深的走廊上灯光晦暗,窗边的男人静立半晌,窗外风雨依旧。 孟舟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方向,扣在托盘边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转身下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或者他真的应该跳出来,做一段时间的旁观者,清醒一下头脑。 * 第二天司澄如常早起准备去上学,却在餐厅里碰见了正吃早餐的孟舟。 “澄澄,早啊。”孟舟如常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司澄看见他有些意外,她以为他应该像之前一样在家里一直待到左放完全好起来才会离开,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走。 她在孟舟对面坐下,一旁的佣人给她倒好牛奶。 孟舟读懂她眼中的疑问,笑着解释道:“阿放这次发作问题不大,昨天就已经基本稳定了。等在家休息过这个周末,下周一他就能和你一起去上学了。” 司澄于是更加惊讶,她瞪大眼,掏出手机来打字:【你还让他去上学?!】 孟舟将手里的报纸折好,脸上笑意不减,反问她:“为什么不让?” 【他昨天变成那样……】 “昨天他发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上学。” 司澄低头打字,打到一半,便听孟舟突然道。 “我说过,他应该早入集体,适应群体生活。你难道没发觉只短短一周,他的语言能力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吗?”孟舟说:“他这次发病的时间比之前缩短了三分之一,清醒的速度也平时快了更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澄抬眼,眼神困惑。 意味着什么? 孟舟笑道:“这意味阿放正在走向康复。阿放很聪明,一个良好的集体环境,能让他康复适应的速度变得更快。所以上学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司澄,我们要让这个好的发展势头持续下去,而不是因为突然的意外半途而废,明白吗?” 司澄听得半懵半懂,只一件事她确信自己听明白了——阿放正在好起来。 这让她觉得太开心了。 “好啦,你慢慢吃。我要先回家去换身衣服,今天早上还有两个重要的客户咨询。”孟舟说着,起身理了理衣摆。 袁叔一早就准备好了送他回去的车,他随身的医药箱已经放进车里了。 孟舟一身轻松的姿态甚是潇洒,如果他不穿白大褂,没有傍身的医药箱,外人其实很难从他的外表分辨出他其实是一个心理医生。 比起医生白衣圣洁的形象,孟舟更像是浪迹夜场的花花公子。 他潇洒的撩一撩头发,全然没有昨天的狼狈,甚是洒脱不羁模样,企图让司澄的目光能多在他身上停留几秒。 但司澄却不是那种他可以轻易骗到的纯情少女。 在司澄对他这样的动作完全无动于衷,转脸喝牛奶的时候,孟舟不得不另外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哦对了,下周五放学之后你和阿放一起到我的诊所来一趟。” 司澄闻言抬眼,干嘛? 孟舟眼中笑意浅淡,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让司澄愣住。 “给你们介绍一下阿放新的主治医生。” 今天又是为阿放心疼的一天~他真的是好温柔的一个男孩子~又乖又宠~自己再难受都记着司澄~555555心疼 日常三连:收藏了吗?评论了吗?彩虹屁准备好了吗?夸夸我们不要停! 感谢阅读。 第14章 自左放那次发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左放情况还算稳定。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左家,他的表现都有极大的进步。 如孟舟之前说过的,左放很聪明。虽然有时他还是会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在学校里耳濡目染,他到底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不仅跟人说话的次数多了,交流也更顺畅。 他甚至还和周瑞走得很近。 上次事情之后,司澄第二天上学,见学校里一派平静无波,她便知道周瑞什么也没说。 汪思卉看她不顺眼,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些跟左放同桌就是好,还能跟着他一起去医务室,两个人单独相处,也不用上课云云。 司澄便更加放心。 周瑞是个热心肠,他担心左放,但也不敢当着人面问司澄他怎么样了。 司澄考察了两天,确定这个周瑞确实没有坏心眼,第二周左放来上学的时候,她便请他们两个人在食堂里吃了顿饭。 起初左放有些抗拒和周瑞同桌吃饭,可他与司澄都不知这抵触情绪的缘由,司澄便按他是不善交际来治。 司澄建了个微信群,带着这两个大男生一起在群里聊了半个月的天,半点也没见到成效。 每每看见左放看周瑞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她都觉得挫败。 还想帮他多与人交往呢,可分明她自己就是个不怎么和人来往的。 司澄叹气,已经都想放弃了,谁曾想上周五就迎来了转机。 那天学校要做大扫除,下午放学早。 司澄被分配扫楼下花坛,等她扫完上来一看,左放竟然不在教室里。 听和周瑞同组做卫生的人抱怨,周瑞压根就没在教室里做清洁,下课铃一响就跑不见了人影,不一会儿又回来把左放带走了。 左放跟着周瑞走了?! 司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纵然左放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可也不代表他可以跟着周瑞瞎跑,她又不在旁边,万一到时候受到什么刺激,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司澄心急如焚在学校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左放的电话也打不通,后来还是周瑞发微信来说他们在网吧。 网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周瑞敢带左放去那里,要是被袁叔知道了,这罪名够袁叔把周瑞家三代以内所有亲戚都给埋到地底下去。 司澄一路狂奔到后巷,却见网吧后门处,周瑞和左放正并肩而立。 周瑞属于阳光男孩的类型,和左放站在一起,两人差不多身高。不过周瑞喜欢打篮球,肤色要比左放黑一些,左放站在他身边,更有些病弱美少年的感觉。 奇怪,这两个人之前不是还很生疏吗?怎么现在……周瑞的胳膊竟还搭在左放的肩膀上? 司澄登时就愣住了。 左放有轻微的洁癖,平时除了袁叔和司澄,就连孟舟要碰他的东西,都得先经过他的允许。周瑞倒是有本事。 看见司澄,左放立刻跑到她身前,拉着她的手,兴致勃勃道:“司澄,这里好玩。下次我们一起来。” 司澄狐疑地看向周瑞,他却但笑不语。 回到家,司澄把左放拉回房间,想好好盘问一下周瑞到底给他施了什么魔法,却不想左放竟守口如瓶,任她怎么问都不肯说周瑞到底把他带到网吧去做什么了。 司澄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她叮嘱左放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袁叔,免得袁叔担心,而且以后没有她在场,他也不能再单独和周瑞一起玩。 左放问她为什么,司澄只板起脸来说:“没有为什么。” 然后,左放就乖乖点头答应了。 司澄跟着他们去了两次网吧,左放多半是看着周瑞玩游戏,偶尔自己看一会儿纪录片,着实无聊的很。 司澄诧异,不知道左放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要看记录片难道家里不能看吗? 莫名其妙。 又到周五。 L城进入十一月开始,月初接连几天大风降温,整座城市仿佛一夜入冬。 司澄畏寒,早晚天气又凉,这几天她都开始围上围巾了。 最近天都黑的早,最后一节课下课是五点二十,窗外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 下课铃响,班上便开始躁动,大家迫不及待地收拾着东西想赶快奔赴周末。 今天周瑞和左放约好,晚上带他去灯光球场打篮球。 司澄不想去,但又不放心左放一个人,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扫了左放的兴致。 司澄慢吞吞收着书包,身边的左放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此时正捏着拳头无意识地敲击着课桌边沿,等着司澄一声令下,他就可以马上去找周瑞。 无论是控制不住的跺脚还是不时转头看司澄收拾书包的进度,左放的种种表现实在太容易让人看出他有多期待晚上的篮球之约。 司澄在心底叹气,唉。 也难怪他这样兴奋。 毕竟左家上下从来都是把他当眼珠子捧着的,左华兴连同他的身体和生了病的心一同圈禁起来。 左家的那八位家教,教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哪一位教过左放如何释放天性。 现在,难得周瑞见过他发病的时候,还愿意带着他一起玩,司澄没道理不支持。 不等左放和司澄过去找周瑞,他已经从教室前面跑过来了。 “走啊,还等什么呢!” 左放使劲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司澄。 司澄深吸一口气,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起身挥挥手:【走!】 “走走走!” 灯光球场离学校不远,是隔壁国企的室外篮球场,不过最近天凉,那些上班族都转移到了室内球场,室外的这个就空了下来。 来这里的不光是周瑞他们,还有一中的篮球队。 月底一中就要和外校的进行篮球比赛,训练时间紧急,学校的露天篮球场晚上没灯,而且学校到点就关门了,所以他们也到这边来了。 这个灯光球场够大,训练的用一半场地,他们随意玩的用一半,倒也互不干扰。 周瑞还叫了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加左放一起一共六个人。 左放之前没玩过篮球,周瑞几个人跟他讲了一下规则和基本动作,左放领悟很快。 司澄坐在一旁铁架的观众席上,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看左放抱着篮球努力移动,那笨拙又可爱的模样叫她忍不住笑意。 左放和周瑞几个人融入的还不错。 他偶尔反应迟钝,说话断句也奇奇怪怪,但没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没人说他做的不好。 司澄很欣慰。 想起两个月前她还不担心左放来上学,会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现在看来,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左放长得好看,平时虽然不说话,但偶尔露出的温和足以让他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一个绝佳的印象。 司澄望着场中在灯光下跳跃的左放,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软很软。 “哐当~”左放第一次投球命中。 虽然这一颗球进的并不十分完美,但还是得到了一致的欢呼和鼓励。 左放被人群簇拥,他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人群去寻找司澄,却见她正坐在场边不远处,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于是他便愈发觉得欢喜。 从内心深处,真正愉悦的欢喜。 他太喜欢这样的感觉,被人肯定,被司澄看着。 左放鲜少运动,更少这样剧烈的跑动。 他和周瑞他们玩了一会儿,司澄就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额边豆大的汗珠不时被他的动作甩向半空,他浑不在意。 司澄想让他回来歇一下,可看他投入的样子像是不想休息了。 大概七点,魏然来了。 她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紧赶慢赶地跑来看左放打篮球。 夜里有风,被风吹起发梢的时候,司澄嗅到了一丝甜甜的香水味道,便知道是她来了。 说来也巧,周瑞算是近水楼台,和左放同班,又恰好那天碰见那个场面。如果他不能成为左放的朋友,那司澄只好让袁叔替他办转学。 但魏然,既不跟他们同班,甚至不跟他们在同一栋教学楼。但她仍然能凭借每天晚上坚持和左放打电话而成功打入了他们。 虽然左放至今为止没有接过她的电话,但从她现在能出现在这里就能说明,除了电话,她一定还和左放在司澄看不见的地方有其他的联系。 天气冷,司澄的脑子像是被冻僵了,魏然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去。 还是魏然开口说话,司澄才被瞬间解冻。 “哎呀,总算赶上啦!阿放第一次打球吗?不像呀,我看他打的明明很好呢!” 阿放。 司澄侧眸,对她勾了勾唇角。 阿放也是你叫的? 魏然没有读懂她的眼神,搓着手笑盈盈问她:“你一直在这儿啊?” 司澄点头。 “哦~!”魏然拖长的音调让人有一种想要凑她的冲动,“周瑞好福气呀。” 关周瑞什么事? 魏然咯咯笑,看那边左放他们似乎告一段落了,她马上站起来喊:“阿放!” 有没有嗅到空气里弥漫的酸味儿? 不过阿放高兴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去找司澄的目光,真的好戳我! 有这么一个人把你放在心上,得到什么都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你分享,外人再多的肯定也抵不过你一个眼神……唔,想想心就化了o(≧v≦)o 感谢阅读。 第15章 魏然是学校的名人,升高三之前,她是舞蹈队的队长,也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不过高三课业繁忙,她退出舞蹈队之后也没怎么在全校面前露脸了。 魏然这个人,你说她五官长得有多漂亮,倒也不至于。但因为她是练舞蹈的,腿长腰细,气质极佳。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温婉可人,见了谁都是一脸甜蜜笑容。端看她之前在食堂里找司澄说话时的态度就知道,她的亲和是一视同仁的。 这样一个人,群众地位自然是高的。 这会儿球场里的人几乎都是一中的,也几乎都认识魏然。 她突然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魏然学姐!” “哟,校花也来看我们打球啊?” “看你?人家是来看学弟的!” “学弟?哪个学弟啊?!” “喏,就那边那个。” 在几个好事男生的口哨声中,魏然带着羞怯的笑容朝左放跑去。 “阿放……” 她一过去就被周瑞他们围了起来。 司澄坐在原地,看着大冷天也还坚持穿着校服短裙的魏然,在男生堆里就像个公主。 漂亮娇柔,精致优雅,唇角牵出两分的笑意,足以让她睥睨天下。 运动之后的左放微微喘着粗气,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是极富生机的。 他淡淡垂眸看着魏然,像是在听她说话。 司澄撑着下巴,脸已经被风吹僵了,除了视觉,她现在所有感官似乎都出了问题。 她听不见魏然在说什么,只看见周瑞先笑起来,左放跟着也露出了笑意,魏然背对着她,低下头。司澄隐约能从她的侧脸看见一些娇羞的红印。 唔,骄傲的公主果然只会在她喜欢的王子面前才会低下头啊。 司澄的思绪就此开始漫游天际。 等她回过神来,那三个人正向她走来。 运动过后,两个男生身上都带着热气与湿意。 周瑞一边走还在一边脱衣服。 但是左放不行,他身体本来就比常人虚弱,现下出了汗,要赶快擦干,穿上衣服,以免吹风着凉。 司澄想着,正欲将手边的毛巾递过去,魏然却先她一步。 “阿放,给你擦一擦。” 司澄落空的手僵了一秒,恍若无事地收回来。 另拿了两瓶水,递出去。 “谢啦!”周瑞率先接过水瓶,仰头开始牛饮。 左放拿着毛巾,没去拿水。 他望着司澄,司澄也望着他。 他们突然不说话,魏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刚刚张嘴,“阿放……”便见司澄收回手,低头撇了撇嘴,拧开了瓶盖。 左放登时便笑了。 他开心地蹲在司澄腿边,将毛巾递给她,语气自然又亲昵:“帮我。” 他话音一落,司澄余光瞥见魏然身子一怔。 周瑞也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目光看着她。 司澄捏着毛巾的手顿了一瞬。 左放喝着水催促:“司澄。” 怕他感冒,司澄没再犹豫,将毛巾搭在他头上,轻轻揉擦着他的脑袋。 左放乖顺地蹲坐在司澄身前,听话的像一只大狗。 这样的动作对他们来说太过稀松平常。 此时有外人在场,司澄只想赶快敷衍了事。 魏然探照灯一样的视线快把她的脖子给烧断了。 她匆匆擦干左放头上还有脖子上的汗,将一旁的校服外套塞到他手里,【快穿好。】 “哦。”今天的享受时间太短,左放还有些意犹未尽,“司澄……” 司澄瞪他一眼,将他后面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左放委委屈屈地开始穿衣服。 周瑞这时看了眼时间提议道:“诶,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司澄仰头想拒绝。袁叔刚才就已经打了好几遍电话来催了,如果吃过饭再回家,还不知道袁叔要担心成什么样。 但她还没开口,一旁的魏然便贴到了左放身边,笑盈盈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茶餐厅。阿放,我们一起去吧。” 魏然没用问句,她陈述的语气配上甜美的笑容,加上左放慢半拍的反应,导致周瑞直接拽起书包,揽着左放的肩膀回身对篮球场内喊道:“我们要跟学姐吃饭去啦!慢慢打球啊你们!哈哈哈!” 他的笑声太过癫狂,狂到一时间场上的篮球都把他的身体当成了篮框,一颗颗地直冲他的脑袋来。 司澄被周瑞划入“我们”的范围,眼见着他和左放勾肩搭背地走在了前面,也不得不起身跟上去。 魏然说的茶餐厅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连锁的餐厅,主营港式茶点,一进门就能闻见烧腊的香气。 现下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还是很多人。 四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下,菜差不多都点好了,才有人来带他们入座。 四人的沙发卡座,司澄稍微犹豫了一下座位该怎么分配。毕竟她不是很想和魏然坐在一起,刚才一路上她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气氛尴尬得要命。 但很快左放就帮她做出了选择。 他从背后将司澄推进了里面的位置,然后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 和司澄一样在犹豫座位分配问题的周瑞见状愣了两秒,魏然从收银台买完单过来,周瑞难得轻言细语地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学姐,你坐里面。” 魏然拿着收银条,对着左放和司澄怔了怔。 司澄面色无常,水润的黑眸清澈见底。 可越是这样干净无辜,魏然越发觉得自己似乎被挑衅了。 眉头不动声色地皱紧再松开,魏然什么也没说,坐下了。 左放是饿极了,刚才运动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一坐下来,他肚子都叫了。 好在上菜很快,最先上来的水晶虾饺和金沙米肠也都是他喜欢的。 一笼虾饺一共四只,左放先给司澄夹了一只,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只。 司澄侧头对他笑了笑,笑容甜美。 对面的周瑞见状,也学着他先给身边的魏然夹。 但魏然拒绝了。 她将餐盘往旁边移了些,笑笑说:“没关系,你先吃。我自己来就好。” 周瑞的虾饺在空中停了两秒,而后尴尬地收回来,一口被他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剩下的菜也都是这样。 左放吃之前,他会先夹给司澄,自己吃了觉得好吃的,他会再夹一道给她。 司澄几乎没有自己夹过菜。 两个人之间自然流畅的互动似是相当熟悉的样子。 而他们对面的周瑞和魏然都是各吃各的,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交流。 周瑞有心要挑起话题,可转脸见魏然只盯着左放,不时还看一看司澄,全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便只能眸光黯淡地垂头自己吃自己的。 虽然被左放精心照顾的不是自己,但这一顿饭吃下来,魏然愈发被左放所吸引。 左放从小接受就最为严苛的礼仪教养,夹菜使用公筷、吃饭时碗筷不能碰撞出声、咀嚼食物发出声音是不礼貌的行为……这些他从小被教导的礼仪今天落在魏然眼里,成为了他身上又一出耀眼的闪光点。 哪怕今天吃的只是简单茶点,但左放的教养和矜贵优雅的气质让魏然觉得自己身处L城最高级的西餐厅。 见他放下了筷子,魏然扬起一脸的甜笑,“好吃吗?” “嗯。”左放点了点头,脸上有淡淡满足的笑意,“就是虾饺,我家做的更好吃。” “哦?”魏然来了兴趣,“我以为这里的虾饺就是最好吃的了,我也好想尝一尝比这里更好吃的虾饺呢。” “可以。”左放侧眸,“司澄,我们请他们去我们……”家。 最后一个字左放没能说出口。 司澄反应极快地捂住了左放的嘴,对着左放疑惑的目光,她手语打得飞快:【不可以说我们住在哪里!】 “为……”左放下意识地问,但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瞥了一眼魏然和周瑞,转而也用手语问:【为什么?】 【因为爷爷肯定会骂你。】司澄瞪了瞪眼,【听话!】 【好吧。】左放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还有!】司澄又补充道:【也不能说我们住在一起,全部都不能说。】 【为什么?】左放歪了歪脑袋:【爷爷会骂?】 司澄煞有其事地点头。 他们两个全程无声的交流是把全世界都撇开在外了,周瑞和魏然两个人看着他们打哑语,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插不上嘴。 “喂喂,你们搞什么啊?”周瑞看了一会儿哑剧,不满地打断他们的对话,问左放:“你刚才说你们什么?” 左放张张嘴,眸子往身边一瞟,又闭上了嘴,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周瑞没看懂,“啥意思?” 司澄见状拿出手机来打字。 【他是说我们可以试着自己做,然后请你们吃。】 “呦呵,你还会做虾饺呢?!”周瑞挑了挑眉对司澄道。 司澄干干地扯了扯嘴角。 “司澄,和阿放住得很近吗?”魏然问。 “她住我楼上。”左放抢答。 司澄深吸一口气差点要发飙,周瑞这时一拍大腿来了句:“你们原来是邻居啊!” 魏然探究的神情也瞬时放松了两分,“原来是这样。” 司澄做完一套深呼吸,总算松了口气。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四个人准备回家。 周瑞和魏然都住得不远,司澄想了半天要不要让袁叔来接,但看了眼左放和周瑞兴奋聊篮球的模样,想,还是算了,再跟着他们走一段吧。 九点多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行人不少。 他们一行四个人,如来时一般,两个男生在前聊得火热,两个女生在后沉寂似冰。 夜间风凉,司澄怕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觉得不够,又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魏然之间的气氛太冷,司澄这样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也还觉得差点什么,不得已缩着肩膀勾着腰。 反观一旁的魏然,白衬衣单校服,小短裙光着腿,腰杆还挺得笔直,她似是一点也没觉得冷。 司澄在心中叹气,女生跟女生的差距还真是大。 “司澄,我好羡慕你呢。” 司澄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身旁的魏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没反应过来,抬眼望过去,却见魏然正微笑望着前面左放的背影。 “能和阿放做邻居。你一定认识他很久了吧,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司澄想了想,除了邻居这一点有一些偏差之外,魏然说的倒也是事实。 她不出声也没点头,魏然竟也不看她。 “不过,有一点我倒不羡慕你。” 魏然说着,停了下来。 司澄也跟着停住。 她回头看向魏然,见她精心涂抹的红唇绽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来。 “青梅竹马,能长久的,又有几个?” 一阵风吹来,前面两个男生似是感觉到什么,驻足回头。 司澄停在风里,看着魏然姣好的面容,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打了个寒颤。 “司澄。” 左放在叫她。 司澄侧眸,他朝她走过来。 “司澄,你很冷吗?” 司澄没有答话。 魏然上前一步,一边往掌心里哈气一边道:“是呀,好像降温了,我刚才还跟司澄说好冷呢。” 相比司澄的全副武装,被冷风吹红了鼻头的魏然明显更加使人心生怜惜。 司澄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酸楚,她恍然想起那天从孟舟的诊室里回来,她的小绵羊半路罢工,左放来接她的时候,她曾说过: ‘下次我说冷的时候,你只要抱紧我,抱很紧很紧。’ 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司澄鼻尖酸涩难忍,眼眶里蓄积的温热让她看不清左放的脸。 深秋的夜晚,冷风吹拂的人行道。 左放抱着司澄,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的宠溺。 “这样,还冷吗?” * 这个拥抱,被秋风留在不知名的街道上,也留在司澄心里。 许多年之后,她已经不记得旁边的魏然当时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在看她,也忘了几步开外的周瑞是怎样一副诧异的神情。 但在回忆里,左放怀里淡淡的海盐香气,他心跳的频率,还有他拥抱她时手臂的力度,司澄一刻也不曾忘记。 今天四人行怕是要把魏然气死…… 不过阿放真的把澄澄说过的话都放在心里,他才不会让我们澄澄受委屈~ 感谢阅读。 第16章 进入十二月之后,一中突然忙了起来。 年底的画展,还有即将到来的元月调考,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校园里的学生们却忙得热火朝天。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 下雪那天,教室里正安静自习。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外面细细飘洒的小雪花,“下雪啦!”随着一声惊喜的呼喊,班上沸腾了,教室里的人争先恐后的跑到走廊上看雪。 隔壁左右还在上课,结果因为三班的动静也传来骚动。 例行巡视教学楼的陈金华恰好看见这闹腾的一幕,疾言厉色地将他们吼退回了班上。 后来好端端一堂自习课变成了语文。 司澄也想出去看雪。 陈金华在讲台上讲“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司澄在讲台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神思不知飞到何处。 左放侧眸看她,恰逢雪势渐大。 教室里的白炽灯在司澄头顶洒下一层淡淡光晕,少女出神的侧脸柔软无暇,翩翩纷飞的雪花从窗前飘过,一瓣瓣似都隐没在她发间。 如梦似幻。 左放心念一动,拿笔画下了他看见的司澄。 而这幅一时兴起的涂鸦在旁人眼里,却堪比名家。 等左放被美术老师叫进办公室,司澄才看见这副起初被他画在课本上的雪景。 怎么说呢,画面很美,雪中精灵更飘逸灵动。 大约所有人都不会将画中的精灵和司澄联系起来,但偏偏司澄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在画她。 美术老师让左放将这幅画放大到画纸上,可左放最不喜欢的就是同一幅画画两次。 他低着头回来,司澄以为他挨骂了,还有些担心。 不等她问,左放刚刚坐下,汪思卉就转过身来问了:“左放,老师是跟你说画展的事吗?” 左放闷闷的,也没抬眼看她,“嗯。” “那你要好好准备。这次选入画展的画都是要拿出去参赛的,如果得到的名次好,对以后高考加分有好处的。”汪思卉笑着说。 她这样说,司澄听着,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左放这时抬头问:“你替我报名?” “嗯。”汪思卉点头,还有些骄傲的样子,“是啊。” 这段时间,左放比之前变得开朗了一些,遇到有来找他讲话的,他虽然还是惜字如金,但至少他终于愿意张口说话了。 汪思卉也发现,只要她不在左放专注的时候打断他,他的脾气温和得出乎意料。 有了被撕画的经验,她每次和左放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两分谨慎三分崇拜。一来二回的,左放虽然话不多,但也没对她发脾气。倒是汪思卉,每每回头就会被他那张脸给帅到。 渐渐的,她好像又对左放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遐想。 “你画的这么好,肯定能得奖的,不参加画展很可惜的。”汪思卉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好意思,就自作主张了。你不会怪我吧?” 她虽是这样问的,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这分明是一件对他极有利的事情嘛,因此她说话时还带着点期待被左放肯定的娇羞。 却不想左放出乎她意料地皱了眉头。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东西。” 汪思卉脸上表情一僵。 这次的画展报名,像汪思卉这样有过参赛经验的自然是可以直接报名,但像左放这样的,肯定得拿作品说话,毕竟是要拿出去比赛的。 那天中午吃饭,教室里没人。汪思卉回座位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左放的桌子,抽屉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她去收拾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左放的语文书,随手一翻就看见了那幅画。 再后来,汪思卉就拿着那幅画去找美术老师报了名。 美术老师当时还夸左放是天才来着。 汪思卉想了好几遍,当真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做的没有任何问题。 可左放的态度摆在那里。 司澄看了眼汪思卉难堪的表情,暗地里拉了拉左放的手指,左放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司澄的手小而软。 左放将她握在掌心里,心头的毛躁才一点点被抚平。 他这样不高兴,大部分原因也不在汪思卉,而是刚才老师跟他说要他将画重新誊一遍,而且这几天放学他都要留在学校画室集训。 课上的时候,司澄偷偷说他:【这有什么麻烦,放大一下就好了嘛。放大了人家才看的更清楚,看的更清楚了才有更多人表扬你。你不想被夸奖吗?】 左放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半晌,还是对着司澄点了点头。 司澄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乖,你这几天在学校里好好画画,我会在旁边陪你的。好不好?】 听到有司澄作陪,左放的眼神才松懈下来。 * 这次的画展如汪思卉所说,因为是要被选去参赛的,画室集训的人数比以往少了一半,但作品的质量却比之前提高了一大截。 左放的出现对画室里的大家来说,既好也不好。 有这么一个好看的男生同自己一起作画,实在赏心悦目;但因为太过赏心悦目,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 司澄作为陪同者,不能进入画室。 她站在画室外的走廊上,被冰凉的穿堂风吹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司澄垫着脚,透过画室后面上的小窗口看见左放对着面前空白的画板一笔未动,一下来了气。 她站在外头吹冷风,以为他在里面吹着暖气奋笔疾书,却不想他只顾着吹暖气,竟连个笔都没拿起来过。 司澄搓着被冻红了的耳根子,咬牙给左放发微信道:【老实给我画!】 寂静无声中,左放的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 司澄在走廊上听见,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画室里有条明文规定,进入画室后手机必须关机或静音,以免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大家就都没心思画画了。 担心左放处境会尴尬,司澄垫着脚使劲往里看。 结果却只看见一派平静。 大家好像都知道铃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假装没听见。 司澄松了口气。 “叮铃~”她的手机响了。 是左放的回信。 【知道了】 三个字。 司澄都能从这三个字里看出他垂头丧气的模样。 司澄抿着嘴偷笑,给他回:【乖……】 她只打了一个字,都没来得及点发送,画室后门忽然被人推开。 司澄惊诧转身,却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生皱着眉头跟她说:“同学,你能不能别老站在我们画室门口。都三天了,你不嫌烦啊?还有,这里是画室,请你下次靠近这条走廊之间先把你的手机静音,免得打扰到我们。” 司澄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连替自己辩驳两句的机会都没有,画室的后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天天跟着左放一起来画室,又不进门,再加上汪思卉不知道跟画室里的人说了什么,司澄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定性为了左放的苦心追求者。 想起那个女生不屑的眼神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司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左放追着她不放呢好吗,真的是。 跟他一个画室了不起啊,我还跟他住一个家呢。 切,小朋友。 司澄暗自腹诽。 已经六点多了,室外的气温越来越低。 司澄打了个寒颤,看了眼蒙蒙的天色,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和围巾,一头扎进走廊外的绵绵细雨中。 等她怀里揣着两瓶热饮回来,画室仍然大门紧闭,阵阵笑语从里面传出来。 司澄脚步一顿。 她似乎听见了魏然的声音。 自那次他们在街上恍若无人的拥抱之后,魏然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对司澄保持表面上的和颜悦色了。 她虽然照常对左放笑语嫣然,但对司澄像加装了自动屏蔽装置一样,她的眼神和笑脸都没再给过司澄。 周瑞在普通男生里算是神经大条的,可就连他都看出了魏然对司澄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毕竟在他看来,司澄和魏然之间完全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于是便只能叹息似的说一句:‘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啊你别猜。’ 司澄悄悄将画室前门推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室内的暖气沿着门缝溢出来,没一会儿就将她的脸给熏红了。 魏然正对着她,站在左放身后,纤细窈窕的身体微微倾向他。 从司澄这个角度,她上半身似是靠在了左放肩上。 司澄心头咯噔一下。 魏然是晚自习的间隙跑出来的,她知道左放在画室,也知道画室里有旁人,买了一大袋子零食,热乎乎的奶茶人手一杯。 画室里男男女女似乎都喜欢她。 就连汪思卉都站在她身边,一脸得意地说以前魏然学姐在舞蹈队的时候如何如何。 所有人都站在左放和魏然身边,好像他们是整个画室里的焦点。 他们身边,容不下第三个人。 声控灯熄灭的走廊上一片幽暗,背后的冷风将司澄的背脊吹得冰凉僵硬。 明亮的画室里,巧笑倩兮的魏然和冷淡俊美的左放,真是一对璧人啊。 司澄垂眸,眼里黯淡的眸光正被隐去时,左放忽然动了。 他蓦地站起,身前的画架跟着颤颤巍巍摇动两下。 “你们好吵。”他说。 画室突然安静下来。 魏然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回,“阿放……” 左放侧眸,微皱起的眉眼间似有淡淡的厌恶,“你为什么总在这里?” “我没有、我今天第一次……”魏然解释。 左放却根本没有听。 他抓起自己的书包,大步从人群中朝着司澄的方向走去。 司澄不确定他究竟看不看得见自己,意识到自己的站位,她想后退,他却已经拉开了她身前的门。 “阿放!” 魏然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 左放却只垂眸看着司澄。 司澄看见他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眼中的不耐变成惊喜,而后又渐渐软下去变成委屈。 他对司澄说:“司澄,我不想在这里画画。” 司澄望着他,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得到应允,左放便笑开了,“那我们回家。” 回家。 司澄吸了吸鼻子,脸上有淡淡被热气熏出的红晕,眼角的微红被她适时隐去。 她很轻很轻地应:“好。” 明天这篇就要入v啦~万字更来啦~是相当重要的剧情哦~(偷偷剧透:阿放准备的特别的情书~纯情少男在线表白~ 这篇V后至少日更6k,因为之前说了本文会比较短,所以请大家放心追更不用怕~ 另外入V当天所有评论都有红包相送~大家不要怕我破产,请尽情地用评论砸向我~嘻嘻嘻~ 感谢阅读。 第17章 因为左放特殊出众的天赋, 不仅班主任总是对他网开一面, 连美术老师都答应他可以不在画室里集训。 之前高二的人总是能看到魏然跑来找左放, 大家都以为他们已经成了一对。 却不想那天在画室,左放淡淡厌恶的眼神被画室里的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变形的不成样子。 大家都说是魏然想老牛吃嫩草,不断对左放献殷勤, 其实人家根本就对她不感兴趣,她还一直倒贴,这下好了吧,翻车了吧。 老实说,这样的流言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打击很大。 魏然再没来找过左放。 司澄有时回头,看不见站在教室后门笑盈盈的魏然,她都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转脸看左放一脸天真无知地对着自己傻笑, 她又忍不住叹气。 早点抽身也好。 左放这个人,要不是已经在他身边待了十年, 她恐怕也很难天天对着这样一张阴雨无常的脸,还能保持十年如一日的热情。 而左放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他和周瑞的关系日渐亲密, 最近竟然都开始背着司澄搞小团体了。 这几天课间的时候,周瑞总是把左放叫出去,司澄一问他们要去干什么,周瑞就拿鼻孔对着她。 “怎么, 男生结伴上厕所不允许吗?!” 司澄顿时就丧失了再问下去的欲望。 左放怕自己瞒不住秘密,最近在家里都干脆把在自己关在画室里,免得司澄对他瞪瞪眼睛, 他就忍不住要自动招供了。 可他越这样表现的神神秘秘,司澄就越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 - 圣诞节那天,画展正式开幕。 下午第二节课之后,全校各班由班主任组织带领,到小礼堂参观展览。 小礼堂不大,一次装不下高一高二这么多人,所以各年级老师组织高一的先进,高二在操场上排队。 下午天气阴沉沉的,不知道是要下雪还是下雨,操场上虽然人多,但被冷风一吹都有些东倒西歪的。 陈金华在跑道上来回巡视,提醒他们站要有站样……没人听他的。 三班的队伍里,司澄站在女生中间,左放和周瑞在男生队列最后。 司澄不时扭头去看,总能看见这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左放是真的进步了。 从前的他无论身在什么样的环境,只要在视线范围内看不见他想见到的人,比如司澄,比如袁叔,他会表现出强烈的焦虑。 但现在,他虽和司澄各在队伍两端,却没再如之前那般露出不安的情绪,更没有迫切地在人群里找寻司澄的目光。 司澄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 她知道自己该为左放的进步而感到高兴,可转念一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他的必需品,那左放又会把她放在心里哪个位置呢? - 一中这次画展办的很大,甚至还请了媒体。 司澄看见好几个扛摄像机的,上面都挂着不同电视台的标志。 这些摄像和记者的镜头和视线只是在操场上一晃而过,接着便都涌进了小礼堂。 司澄撇撇嘴,幸好是高一先进去的。想必老师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采访稿,就等着在镜头面前虚情假意地念一念。要让她在镜头前背书,她还真背不出来。 在操场上被冷风吹了四十多分钟,终于轮到高二了。 这个展览参观和司澄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高二的老师们可能为了赶进度,匆匆把他们带进去,沿着小礼堂转一圈,然后又匆匆出来,接着宣布一声“好了,都回去上课了。” 一片怨声载道。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小礼堂里的暖气还没把他们的手吹热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司澄全程晕头转向地在人群中被人挤着走,甚至连左放的那幅雪之精灵在哪她都没看见。 排队半小时,参观五分钟。 班上的人一直到回到教室里都还在抱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去看什么画展,在教室里吹暖气比在操场上吹冷风不知强多少倍。 班主任见民心实在浮躁,推了推眼镜出言安抚:“下午确实是因为电视台要来采访,学校才临时决定高二也要下去凑凑人数。不过你们也别恼,小礼堂这半个月都会开放参观,你们要是真有心要看画啊,平时课间去,放学去,都行。至于那些不是真心看画的,都已经给你们放了一个小时的风了,差不多就得了。” 他这一番话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在挑火,班上又闹哄一阵,很快就接着开始上课了。 放学前不久,天空开始飘雪。 圣诞节下雪,当真是浪漫。 虽然圣诞节学校并不放假,但这并不妨碍有的班老师心情一好,不拖堂,时间一到就宣布了放学。 比如他们班主任今天看起来心情就很不错,甚至提前五分钟结束了最后一堂课。 他叮嘱了几句不许在班上胡闹,放学的时候不能打扰其他还在上课的班级,然后就潇洒回办公室去了。 教室里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平复下来。 周瑞清好书包,主动下位跑到左放这边来。 “阿放,准备好了没?!” 左放下意识地转眼看了看司澄,而后克制不住兴奋地点了点头,“嗯!” “司澄,一会儿你把阿放书包拿到小礼堂来!”周瑞说了这么一句话,下课铃应声响了。 他把左放的书包往司澄桌子上一扔,拽起左放就往外跑。 司澄都来不及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她抓紧时间收拾了东西,准备跟上去,汪思卉却突然回过头来。 她用一种略带鄙夷的探究的眼神看着司澄,“司澄,老实说,你和左放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澄抓着书包的手一顿,便听汪思卉又接着问: “还有周瑞。他以前可是从来不跟你说话的,怎么这学期跟你走得这么近了?” 之前左放生病,为了司澄的联系方式,周瑞几乎把全班都问了一遍,汪思卉至今还记忆犹新。周瑞找她问司澄的手机号的时候,汪思卉还问他,找司澄干嘛,电话里周瑞着急的语气连讥带讽的,‘你有没有,没有拉倒!’ 那会儿汪思卉就觉得周瑞有点不对劲。 这段时间眼看着周瑞天天都往这边跑,还有人说看见他和左放一起打球,司澄竟然坐在旁边帮他们看衣服,汪思卉就越发觉得不对劲。 见司澄不说话,汪思卉眯了眼睛将司澄上下打量一道,不屑道:“没看出来啊,平时看你默不作声的,一出手就拿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左放。他可是连魏然学姐都看不上,你难道以为他真的看得上你么?” 司澄起初还被汪思卉问得有些晕,但这会儿一听她说这种话,她立刻就清醒了。 司澄起身,将左放的书包往肩头上一挂,眼角眉梢间颇为冷漠。 她对汪思卉摊了摊手,意思是:看不看得上,她其实无所谓。 也不知道汪思卉有没有看懂她的意思,但见她瞬间变难看的脸色,司澄想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但这就更无所谓。随她猜去好了。 司澄潇洒地出了教室,汪思卉坐在原位,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 周瑞说让她到小礼堂去找他们,但司澄到了小礼堂,里面却没人。 高一的比他们少一节课,早就已经放学了,这会儿高二的班级也都陆陆续续地放了学。 今天天气冷,又在下雪,没什么人在学校里逗留,更少人往小礼堂这边过来。 司澄将她和左放两人的书包放在一旁的长桌上,给左放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她又给周瑞发微信,问他们人在哪,没人回。 奇怪。 司澄在心里犯嘀咕,这两人跑去哪了。 放下手机,司澄打量了一下礼堂里的摆设。 两旁的画架上是这次的参展作品,原本摆在中间的桌子都被搬空了,可能是为了给媒体采访的时候腾地方。 下午进来的时候司澄实在快被人挤到窒息了,根本无暇分心看这些美丽的画作。 但艺术却是需要静下心来欣赏的。 这会儿旁边没人,小礼堂里寂静无声,只有司澄轻缓的呼吸和缓慢的脚步。 她从右手边开始往里走。 这里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和她同校的同学的心血。 正处在青春期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叛逆,人类本质的劣根性还不能被很好的隐藏,偶尔的恶趣味虽然令人讨厌,却也不能因此而否定这个人的全部。 司澄对艺术实在没什么天赋,只跟着左放上过几节艺术赏析,但她深刻记得那位从国家美院毕业的老师曾对他们说过,艺术没有界限,却分善恶。拥有美好心灵的人所创作出来的东西也一定是美好的;反之,心怀恶意的人创作出来的内容就会是面目可憎的。 司澄虽不认识这里每一幅画的作者,但从这些作品中,她只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可爱的。 甚至就连汪思卉的画都透着一股生机盎然。 虽然这股生机有些太过用力,但也不乏是一幅好的作品。 司澄在小礼堂里走了一圈,等回到原点时,她才突然发现好像没看见左放的画。 下午的时候她就没看见,她以为是人太多看漏了,却不想原来那幅雪之精灵真的不在这里吗? 奇怪,左放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司澄重新拨通左放的电话。 搞什么,现在还不露面。 “叮铃铃~” 电话通了的那一瞬间,司澄听见熟悉的铃声竟然自她身后响起。 “咵嗒——” 司澄诧异转身,礼堂里的灯却在瞬间熄灭。 这座小礼堂里没有窗户,身后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关闭,没了灯光,彻底隔绝了光线的礼堂里一片沉寂。 “嚓~” 一簇细小的火光在她眼前出现。 她认出了左放的手。 苍白,干净,修长。 司澄没有出声。 黑暗中,她恍惚听见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刺啦刺啦的火花在司澄眼前绽放,左放的脸,一点点变得清晰可见。 他唇角噙着笑,温柔将她注视。 司澄意识到了什么,心脏一阵狂跳,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怔怔望着他。 左放将手里的仙女棒交给她,轻轻牵住她的手,“跟我来。” 黑暗中,他们畅通无阻,去往小舞台的这一路,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 在仙女棒逐渐暗下去的光芒中,司澄看见左放的背影。 她恍然想起童年时,左放也是这样牵着她,带她去他的秘密基地。 那是她第一次进入左放的画室;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第一次知道,看起来迟钝的左放,笑起来的时候究竟有多好看。 已经过去多久了? 司澄不记得。 身前牵着她的人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他干燥而温柔的掌心让她可以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小小的舞台中间,只有一束追光。 有一只画架正在那里。 左放牵着司澄站到光里。 他没有进来。 画架上的那幅画不是雪之精灵。 司澄没有见过这幅画,却对画中的场景异常熟悉。 是那个晚上,左放收到情书,跑来找她,问她什么是情书,什么是开窍。 然后,他们相伴而眠。 司澄一直以为那天只是一个意外,却不想左放将这意外留存了下来。 画纸上,柔和静谧的光线让整个画面都变得温柔,只是她熟睡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傻。 司澄又惊又喜,她转头看着左放。 他正站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眼中笑意璀璨。 她听见左放说:“司澄,这是我的情书。” 情书。 多么美好的东西啊。 蓦地,司澄眼眶一热,有温热的泪滑了下来。 他又问:“司澄,你喜欢我吗?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的表情认真又执着,似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问题。 司澄看着他,忍不住笑出来。 控制室里的周瑞捂着额头叹气,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傻子?! 左放喜欢司澄,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 魏然自负,以为可以使左放改变心意;汪思卉自欺欺人,以为左放根本看不上司澄。 只有周瑞,虽然个性过于活泼,但眼睛雪亮。 他第一次诱骗左放去网吧,教他打游戏,左放玩的高兴,第一时间就想叫司澄过来与她一道分享。 周瑞那时调侃他,‘你不会是喜欢司澄吧?’ 他以为左放会欲盖弥彰,可他的态度却是周瑞想不到的直截了当。 ‘对啊,我喜欢司澄。’ 周瑞对上他那样直白又清澈的眼神,忽然被他的坦然和勇气所感染,惹得他也忍不住想坦白一回。 他告诉左放,他喜欢魏然,从高一校庆看见魏然在台上独舞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 他跟左放说,‘我帮你追司澄,你帮我和魏然学姐搭桥。’ 左放问他:‘什么是追?还有搭桥?’ 周瑞并不介意他的无知,反而耐心教他、用行动告诉他。 司澄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左放一直没有接过魏然的电话,可无论每次他们要去哪里,做什么,魏然总能准确又准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答案是因为周瑞。 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他知道她只是想利用他接近左放,周瑞也甘之如饴。 那天晚上,左放和司澄的拥抱刺痛了魏然,而魏然的黯淡也伤了周瑞。 他终于明白,他没办法让不喜欢他的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就像魏然没办法让左放的目光从司澄身上移开。 周瑞死了心,却并不灰心。 他一直帮助左放,帮他策划安排今天的惊喜。 纵然他没有办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左放和司澄,他得帮他们。 今天的表白,周瑞已经督促左放练习过至少一百次。 刚才他们还在对台本来着,没想到左放这家伙真到上场了竟然还给他掉链子。 但周瑞不知道,他教左放说的“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种话,对左放来说根本是废话。 他喜欢司澄,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心意从来不曾变过。 他现在要确定的是,司澄对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在左放还不知道什么是自卑的时候,有一次,他看见司澄在花园里扑蝴蝶。 阳光下,穿着白裙的司澄像个天使;而躲在窗帘后的自己却像一个幽魂。 那一刻,左放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与恐惧。 他嫉妒蝴蝶,为什么它们能和司澄在阳光下玩耍? 他惧怕太阳,怕在明亮的阳光下司澄会看见他因为生病而毫无血色的脸。 她是那样富有生机,又是那样灵动美丽。 而他不过是一个生了病的人偶。 他不确定究竟是应该自己站到司澄身边,还是将她拖进和他所在的阴暗里。 他无法抉择。 孟舟曾经跟他说,如果你做不了决定,不妨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对方。 但那个时候,他连将选择权交给司澄的能力都没有。 直到现在,直到他走出左家,直到他走近她离开左家之后的时间,直到她因为他的变化而露出欣喜的笑意,他才终于能站在她面前,让她来帮他做这个决定。 只要司澄给了他肯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一起站在太阳下,尽管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但只要她一直看着他,他什么都不怕。 可如果她摇头…… 左放紧张地手心都在冒汗,除了发病冒过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别的原因冒汗。 他伸出了手,指尖却在光外徘徊。 “司澄,你喜欢我吗?” 左放站在黑暗里,司澄被追光灯笼罩,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都清晰可见。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这样纠结,紧张,忐忑,还有恐惧。 如果她摇头…… 他大约不会再有勇气再如现在这般,站在离光芒这么近的地方。 司澄脸上的泪流成了河。 她无数次地对左放动心,又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他其实什么都不懂。 但现在,左放这样清醒地站在她面前,眼中星光璀璨,她不忍也不愿看见这些星光陨落。 她做了十年的哑巴,唯一听过她声音的只有左放。 所以她也想将自己唯一一颗心交给他。 不论他是不是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不论他对她到底是不是印随,至少在这一刻,她感觉得到,他有多爱她。 任何的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那么苍白。 在左放伸出的手快要坚持不住落下的时候,司澄拉住了他。 她把他拉进光里,拉到她身边。 霸道地伸手将他的脖子搂住,强硬地让他低下头来。 司澄踮起脚,将带着些微眼泪苦涩的甜吻印在他的唇上。 亲吻代表着什么,司澄无需多言。 左放心领神会,扶住她的腰,将她拥在自己怀里。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喟叹。 这样温软的身体,抱着司澄,左放心间忽而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在蔓延。 黑暗的空间里,他们拥抱在唯一一束光下。 控制室里的周瑞看着这一幕,莫名也红了眼眶。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揩了揩眼角,“妈的,怎么这么感动?!” 在三个人都沉浸在这样让人动容的气氛里的时候,谁也没发现门边有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 傍晚天色全黑,路灯下有细小的雪花不断飘洒。 司澄和左放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脸上都带着傻兮兮的笑容。 唔,今天她有多高兴呢? 收到了左放的情书,还被他表白……不对,是他让她表白。 从小礼堂出来,两个人牵着的手就没松开过。 左放从被幽禁在半山庄园里的可怜的王子,变成现在牵着她走在雪中的真实又温暖的大傻瓜,他的表现和进步实在是突飞猛进。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了! 司澄一手捧着左放送给她的“情书”,被左放牵着的手在他掌心里轻轻勾了勾。 左放察觉到,垂眸看她,“司澄?” 司澄抿嘴一笑,左右打量一下,确认无人,突然跳起来在左放脸颊边亲了一下。 啵~ 左放先是呆住,然后捂着脸笑开,耳根子有些可疑的红晕。 司澄偷香成功,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轻咳两声,正要装作若无事地继续往前走,左放却将她拉住。 她回头,眼前路灯下雪花的影子一闪。 司澄捂着脸,涨红的脸色通透可爱。 “你敢亲我?!” 她语气有点凶,左放懵了。 “是司澄先……” 司澄抿嘴,见他神情紧张,实在憋不住笑。 “噗哈哈哈!” 左放一怔。 司澄拉着他跑起来,“快回家啦!我饿死了!今天晚上我要吃两碗饭!” 司澄声音清透,一串串笑声洒在路灯下,冬日的雪景被添上了分外动人的生机。 - 今天是圣诞节,为了增添过节的气氛,左家的佣人将院子里那颗槐树挂上了彩灯,屋内圣诞树下,是成堆的礼物。 吃过晚饭,司澄给左放带上圣诞帽,自己也戴了一顶,两人坐在客厅壁炉前的地板上拆礼物, 屋外飘着小雪,屋内却一片热火朝天。 壁炉中的火焰烧得热烈,波斯地毯柔软又温暖。 按照之前的惯例,左放和司澄拆完礼物后会到影音室里看电影,一直到十二点过,才会回房睡觉。 袁叔早早给两人备好了饭后甜点让人送上去,然后站在客厅外,面上带着微微笑意,望向客厅里两个孩子的眼中满是慈爱。 今年的圣诞节,真是格外令人开心。 司澄以前从来不知道圣诞节拆礼物有这么好玩。虽然今年的礼物一如既往的没有新意,除了贵重,没一点新奇的意思,但她却比以往每一年的圣诞节都要开心。 因为左放,终于会在这个时候和她说话了。 以前每次拆礼物,左放都被动地看着司澄,她笑,他就跟着笑,她扁着嘴吐槽,他也跟着垂下眉眼表示不开心。 但今年不一样。 他还是看着司澄,但每一样礼物被她拆开后,他都会接过来看一看。 礼物里有一副运动耳机,左放拿在手里看了看,竟主动说:“这个可以给周瑞。” 门边的袁叔听见他说这话,陡然僵直了脊背。 司澄闻声也是一顿。 “怎么了?”左放问她。 司澄唇边缓缓绽出恬淡的笑意,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插着腰装作生气:【哦,你就记得送给他,那送给我的呢?】 左放愣愣望着司澄对他伸出手,瞪圆了眼睛是在威胁。 他怔了一会儿,忽而心念一动,眼角爬上一些笑意。 司澄看他笑,还没明白他在笑什么,便见他倾身向自己靠近,缓缓低下了头颅。 掌心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司澄手臂过电一般麻掉了。 左放抬头,笑意柔柔,眼中有点点好似宠溺的光芒。 他说:“这个送你。” 司澄愈发愣住。 壁炉中的火焰越烧越旺,火红的热光印在左放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种妖异的俊美。 他眼中似有火光跳动,司澄望着,不知不觉便被蛊惑进去。 - 客厅外的袁叔看见这一幕,眼中笑意渐渐散去。 他眸光跳动一下,转身离开客厅。 - 左放的那幅雪之精灵被拿去市里参赛了。 这事还是班上有人拿着报纸过来调侃要找左放签名的时候,司澄才知道。 他得了一等奖。 在全市大约两百名的参赛选手中,他得奖了,毫不费力。 在班上同学的簇拥中,左放笑得很开心。 因为司澄刚刚跟他说:“你真棒。” 所谓比赛,他其实并不在意,尤其是那些奖项可能为左放所带来的东西,对他来说更是一点都不重要。无论是金钱还是荣誉,于左放来说,都比不上司澄对他笑一下。 反而他起初还有些恼火老师让他把画再画一遍。 能得到司澄的夸赞,才是这个比赛最有价值的地方。 下课的时候,左放被美术老师叫到办公室。 因为他的作品太优秀,市里决定直接拿去参加全国竞赛,如果成绩好,他将来高考不管是走艺术特长生还是普通高考,都是有好处的。 左放倒是不在意高考的事情,他只是觉得市里的第一名就能让司澄夸他了,那全国竞赛第一名说不定司澄就会亲他呢? 这样想着,他笑眯眯对美术老师点了头。 美术老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找到一个好苗子,年底奖金有望翻倍。 于是二话不说,他就将左放的信息上传到了报名网站。 左放回教室后跟司澄说了一下参赛的事情,司澄没觉得哪里不妥,反而夸他处理的很好。 左放发现,好像自从“追上”司澄之后,司澄对他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少,对他笑的时候越来越多,偶尔还会偷偷亲他。 极容易满足的左放同学觉得这会儿的日子过得可真开心呢。 - 到了一月,各种测试分沓而至,期末考近在眼前。 考前一周,L城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最近不是下雪就是下雨,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周瑞打不成篮球,就总带着左放去网吧。 司澄默许左放去了几次,但网吧里的环境实在太糟了,空气不流通的结果就是左放总是带着一身烟味儿回家,袁叔担心探究的眼神,司澄实在有些顶不住。 再加上左放这两天还隐隐有些感冒了的样子。 司澄便不想再让他去了。 放学后,周瑞照样跑过来找左放,左放兴致勃勃地就要跟着他走,却不想被司澄抓住了袖子。 【不许去。】司澄打着手语说:【马上要考试了,这几天早点回家,复习功课,早点休息。】 “喔,好。”左放自是不会违背司澄的意思。 他转头对周瑞说:“我今天不去。” “为什么啊?!”虽然左放在玩游戏这方面实在没天赋,但这不妨碍他往那一坐就有许多小姑娘围上来啊。 他是和司澄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周瑞自己还没着落呢! 周瑞看了一眼司澄的脸色,咂舌道:“啧!这还没结婚呢,你管人家这么严干嘛?!阿放你也是,你以后想当妻管严吗?” “气管炎?” “就是怕老婆!” 周瑞嗓门大,这会儿教室里人还多着,他一开口,旁边立刻有人围过来。 “什么老婆什么老婆?” “谁怕老婆?” “我靠!周瑞怪不得你这样粘着左放,你想当人家老婆啊?!哈哈哈哈!” 在一众猖狂的笑声里,周瑞把书包砸向最后一个说话的人,“放什么狗屁!滚滚滚!” 司澄见状扯扯左放的袖子说:【我回家了,跟谁走你想好。】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拎起书包就走。 左放跟谁走,还用问么? 周瑞跟那边闹完,一转头就发现左放不见了,再往走廊上一看,他正亦步亦趋跟着司澄呢。 周瑞追过去拦住他:“你真走啊?!” 左放傻里傻气地对他嘿嘿一笑,“我是妻管严。” 周瑞一愣,手上松了力道,左放一下就跑没影了。 “靠!” - 今天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没拖堂,准时六点放学,天已经全黑了。 马路上车来人往,街上霓虹闪烁,便利店里关东煮的香气随着“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光临”机械的甜美女声飘出来,勾得人心痒。 司澄肚子饿了。 她停下来,回头看一眼左放。 原本以为她生气了,这一路左放都小心翼翼地跟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她突然回头,左放吓了一跳。 【你饿吗?】司澄问。 左放呆了呆,耳边忽然来一声“欢迎光临”。他侧头去看,他们正停在便利店前,蓝白的招牌煞是明亮,店门口的空气里还飘散着不知名食物的香气。 他再看司澄,点了点头,“饿。” 【走,请你吃东西。】 便利店里灯光明亮,司澄在窗边找了两个位置,左放端着两碗装的满满当当的关东煮。 两个人坐在窗前,一边看车看人,一边安静地吃热腾腾的关东煮。 其实关东煮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味道千篇一律,更谈不上营养丰富,但架不住在这样的冬天,坐在便利店的窗户旁边,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同分享一碗……不,两碗热辣辣的关东煮,幸福感顿时就飙升上来了。 在左放没和自己一起上学之前,司澄偶尔也会在放学之后买一份关东煮,捧着一边吃,一边走。 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吃,她还是第一次。 从前总觉得一个人坐在便利店里很奇怪,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司澄才觉得,嗯,有人陪着真好。 两人分着吃完第一盒,司澄已经饱了。 她拿着竹签在手里玩,见左放还吃的高兴。 他吃相很斯文,也很安静。 他总是在意司澄,吃到好吃的或者吃到不喜欢的,他总是下意识地去看她。 因为司澄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看,左放的视线倒一次都没有落空。 等他再看过来的时候,司澄问他:【好吃吗?】 左放点头。 不管是吃的还是别的,司澄带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司澄看懂他信任依赖的眼神,抿着嘴角对他笑:【傻瓜。】 她伸手去揉左放的脑袋,左放乖乖的任她揉捏。 他很高兴。 还好她没有生气。 他把竹签换了只手拿着,低头凑近她,“亲……” 他话还没说完,司澄的注意力就被便利店里的电视吸引走了。 “第十二届梦想杯艺术大赛暨全国中学生美术竞赛已圆满落幕……” 美术竞赛。 司澄兴奋地拍打左放的肩膀,【快看快看,是你去参加的那个比赛!哇,都上电视了!】 左放回头,小电视里正回播着参赛作品,前三名,还有特别奖项都在里面。 镜头从这些作品上一一掠过,主持人开始从第三名开始介绍作者的学校、年级,还有一小段关于作者本人的采访。 司澄看到这儿就皱起了眉头,以左放的水平,即使不得第一也必在前三,但她没见有谁来采访过他。 “下面为大家介绍本次大赛的一等奖‘梦中世界’,它的作者是来自B市附中的蒋岛礼同学。” “大家好,我是蒋岛礼。” 一等奖是个男生,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感觉。 但司澄没有兴趣听他的采访,因为左放有些失落地转过头来望着她。 “那上面不是我。” 司澄原以为左放是不在乎这些奖项的,但第一次看见左放失落难过的表情,心尖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他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大狗,可怜又可爱。 司澄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没关系的!能被选中送去参赛已经很不容易了,有没有得奖都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左放闻言眼里亮了一些,“真的吗?” 司澄拼命点头:【当然!在我心里,阿放才是最棒的!】 为了安慰左放受伤的情绪,司澄点头点的很用力。 有了她这句话,左放眼中的黯淡彻底消失不见。 他咧嘴对司澄笑起来,什么失落难过通通都不见了。 他不在意上不上电视,也不在意得不得奖,只在意司澄。 司澄没从他表情的变化里回过神,左放便捧着一只空碗对他笑:“司澄,还要吃。” 司澄一怔,肚子里打好草稿的安慰突然没了用场,她气笑了。 【笨蛋!】司澄对左放扬扬拳头,笑骂他。 - 两人在便利店里吃吃喝喝,一直待到袁叔打了第十一个电话来催,才慢慢悠悠地牵着手准备回家。 路上寒冬风冷,两只紧紧相牵着的手和两颗彼此挨着的心却异常温暖。 其实阿放要撩起来也是蛮厉害的,什么情书表白,什么偷亲,什么掌心吻,真是一套套的~关键大部分他都是无师自通!啧啧啧,真是天赋异禀~ 明天不出意外应该就有6k字的更新可以看了~我棒不棒?!(自导自演:棒!大大你最棒! 本章评论有红包哦~快来用你们的评论砸死我! 感谢阅读。 第18章 司澄没让袁叔派车来接, 她和左放一路散步回家, 两个人牵着手,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留下属于他们的欢笑和印记。 一直到十点,两个人才晃悠晃悠地到了家。 “袁叔,我回来啦!” 听见声音,袁叔从侧厅里迎出来, “少爷,澄小姐。” 司澄取下围巾递给他,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正要问,身边的左放迫不及待了。 他解开外套,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他在便利店里打包的关东煮。 “当当当,袁叔你看!” 左放是个善良的人, 他懂得感恩,更懂得分享。今天在便利店, 他被速食的味道惊艳到了后第一时间就想到要让袁叔也尝一尝。 在左放心里,袁叔大约是唯一一个用真心温暖过他的左家人。 “袁叔, 这个叫关东煮,很好吃。你快尝尝。” 刚出锅的关东煮是热气腾腾的,不过这一路走回来,已经被外头的北风吹得冰凉了。 袁叔伸手接过, 目光有片刻呆滞,纸盒外还有左放怀里淡淡的余温。片刻,袁叔嘴边的肌肉稍微抽动一下, 他道:“谢谢少爷。” 司澄拍了拍左放的手臂,指着袁叔手里的东西说:【吃的都凉了。阿放,你帮袁叔拿去厨房热一热。】 “喔,好啊。”左放没有任何异议,拿过纸盒就往厨房里去。 等他离开大厅,司澄才问:【袁叔,你今天哪里不舒服吗?你脸色好差。】 袁叔看着她,动了动嘴,明显的欲言又止。 司澄以为自己猜对了:【那我现在打电话给周医生让他马上到家里来。】 “不,澄小姐。”袁叔拦住要去打电话的司澄,面色有几分僵硬。 司澄望着他等了一会儿,袁叔才低声说:“澄小姐,老爷马上要回来了。” 老爷,是左华兴。 司澄猛地一怔。 【爷爷要回来?什么时候?他知道阿放上学的事情了吗?他说什么没有?】 “没有。”袁叔解释道:“是今天下午突然来的电话,说是近期就要回国,旁的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但司澄心里却还是一阵打鼓。 左华兴原本回国的行程定在了五月份,现在才一月。突然提前四个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不过如果是因为左放,那依老爷子的个性,他就算人不回来,也一定是要在第一时间来电质问。 袁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道:“老爷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也没发脾气,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少爷的事。” 呼。 司澄吐出一口气,点点头:【不是就好。】 “但是少爷上学的事……”袁叔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件事一旦被左华兴知晓,他发起火来,只怕左放要遭殃。 司澄却宽慰他道:【只要爷爷不是为阿放回来的,那等他处理完国内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就算他要留下来过年,等这周的期末考考完,我们也放假了。我和阿放会乖乖待在家里,不会让他发现的。】 袁叔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暂时如此。 左华兴突然杀回来,最担心的其实是袁叔。 这段时间左放的变化和进步,袁叔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想看见左放就此止步,但如果左华兴固执反对,他也违抗不了。 司澄这时和他面对面才发现,印象里一直冷面的袁叔,这几年似乎老了不少,眼角的皱纹眼见着一点点加深,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细算算,袁叔今年也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将自己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左家。前半辈子陪着左华兴征战商场,后半辈子又待在这冷清的庄园里看着左放和司澄长大。他一生无儿无女,甚至没有结婚。对左放,他是真的当自己孙子一样疼。 司澄理解他的苦衷,忠心和亲情,他哪一个也放不下。 司澄伸手握了握袁叔苍老的双手,安慰他:【袁叔,别担心。阿放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 司澄说这句话时是真的觉得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无论是左放,还是她自己。 但她没有想到,这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司澄见到了一个人。 那是大课间的时候。左放和周瑞结伴去开水房,司澄独自在座位上抱着暖手宝看书。 教室外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司澄、谁是司澄?外面有人找。” 司澄不知道这上课的时间,有谁会找她? 她本不想出去,因为外面太冷。 她怕冷。 司澄原本打算装作没听见,但翻了一页书后,她的神识突然放空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校门口。 门卫室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背影挺拔宽阔,黑色的高级大衣一直裹到他脚踝上方十寸,脚上一双黑色的皮鞋上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也散发着昂贵的光亮。 听见身后的脚步,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司澄看见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男人看见面前抱着暖手宝的小姑娘,缓缓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澄澄。” - 在司澄住进左家的半山庄园以前,她一直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印象里,那座城堡是由前后两幢欧式建筑组合而成,二楼有廊桥相连。 童年时,她时常在那座廊桥上疯跑。 但那座廊桥却在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坍塌了。司澄的童年也随之戛然而止。 当年鼎盛时期的司家,是连今天的左家都比不上的繁荣浩大。 但那又如何?凭司家当年有如何通天的权势和财富,倾塌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罢了。 当年盛大的司家,一共有两个孩子。 大少爷司斐声。 二小姐司澄。 - 司澄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看见司斐声。 可他却突然在她眼前,恍若无事地递给她一件米色的羽绒服。 他现在的声音和记忆中相差甚远,清冷得让司澄禁不住发抖:“我记得澄澄怕冷。最近天凉,哥哥给你带了件衣服,你穿上,别着凉。” 司澄像见了鬼一样害怕地退后两步。 她警惕地望着面前陌生的男人,无法将他与印象里的哥哥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会是司斐声呢?他怎么会还活着呢? 司斐声伸出手,却被司澄一把拍开。 “啪——” 米色的羽绒服掉在地上,污水很快染脏了它。 司斐声不恼也不怒,他静静望着司澄的眼睛,一向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温柔的涟漪。 他叹息似的道:“澄澄,我是哥哥。” 不是,你不是,你不可能是。 司澄拼命摇头。 视线模糊间,她看出司斐声想要上前来的意图。 司澄慌了。 她仓皇地转身,怀里的暖手宝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 她只想逃。 一直逃回到教室,一直到看见左放,司澄才惊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片冰凉的湿意。 “司澄,你去了哪里?”左放伸手悄悄在课桌下牵她,却被她手上的冰凉吓到。 这根本不是司澄的手,他握着的分明是一块冰凉的铁。 他立时蹙眉问:“司澄,你怎么了?” 司澄仍未完全回过神来,她眼神空洞,手上却很用力。 她死死抓着左放的手,想从他的掌心里汲取哪怕一点点温暖。 她真的太冷了。 冷到大脑已经冻住了。 她怎么会看见司斐声呢?怎么会呢? 上课铃声响过。 陈金华抱着课本走进教室,乱哄哄的教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好了好了,都把课本拿出来。翻开第103页,今天我们讲……” 陈金华沉厚又严厉的声音渐渐将司澄拉回了现实。 她看见左放,看见他紧蹙的眉头,司澄紧缩的心脏终于得了一瞬的缓和。 是梦吧,一定是梦吧。 可是他叫她澄澄,和以前一样叫她澄澄…… 司澄的眼神才有了焦距,下一秒却又开始发呆。 左放忧心忡忡问她:“司澄司澄,你很冷吗?你的暖手宝呢?” 司澄怔了怔,然后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暖手宝丢了。 左放不知缘由,只在课桌下紧紧握着她的手,努力想让她的手重新暖起来。 就在这时,教室前方突然发出一阵骚动,靠窗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啊啊啊,你看外面这个人,好帅啊!” “妈呀!这谁啊?新来的老师吗?!” “好帅啊我的天!” “吵什么吵!”陈金华不耐地将语文书一合,皱眉看了一眼站在窗外的男人,而后走下讲台,打开了教室门。 “你找谁?”陈金华问。 “老师您好,抱歉打扰您上课。我是司澄的哥哥。今天温度太低,我妹妹早上出门穿的少又怕冷,所以我来给她送件衣服。” 司斐声的声音传进教室里,司澄终于开始有了温度的手又在陡然间变得冰凉。 记忆中有道声音正和此时的司斐声重叠。 ‘澄澄别跑,起风了,快来把披肩披上。’ ‘澄澄乖,来哥哥这里。’ ‘哥哥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雪花酥。’ …… “司澄!你哥来给你送衣服了!” 司澄的回忆被突然的声音打断。 她抬眼望出去,教室门口,陈金华的身体挡住了司斐声,她只能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那件衣服。 是刚才那件米色的羽绒服。 刚刚明明被污水染脏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司斐声现在拿的这件却看不出丝毫痕迹? 司澄又开始发抖。 “司澄?”左放望着她,眼里全是疑惑。 陈金华这时点名道:“司澄,你出来一下。” 司澄好像没有听见。 陈金华皱了皱眉,又叫了一声:“司澄。” 仍然无人回应。 班上的人开始叽叽咕咕,好奇司澄怎么还不出去。 等了半晌,是左放突然站起来。 “我帮她拿。” 在今天之前,左放从来没有见过司斐声,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除了司澄,左放对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淡漠的。 但司斐声不一样。 左放看见他,便皱了眉头。 他不喜欢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司澄是因为这个人才露出那样奇怪的神情。 凡是让司澄不高兴的人,他都不喜欢。 在左放打量司斐声的时候,司斐声也在同样打量他。不同的是,在今天见面之前,他已经将面前的少年研究得透透彻彻。 左华兴唯一的孙子,孤独症患者,不,或许现在该换个称呼了。 左放不理他的打量,伸手抢过他手上的衣服,转身要回教室。 司斐声拦住他,“等一下。” 左放停下来,回头冷淡地看着他。 除了衣服,司斐声又给了他一个暖手宝。 新的,热的。 “麻烦你把这个也给她。” “哦。” 左放应声,还未转回头,便听司斐声又说: “谢谢你,阿放。” 他叫他阿放? 左放困惑望着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司斐声的眼角爬上一丝淡淡的笑意,眼中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薄唇启合间,他满意地看见左放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然。左少爷。” 我被斐声哥哥杀到了!你们想看司斐声的文吗?我现在的设想是冰冷霸总x妖娆美人,成年人之间的爱情~你们想看吗?想看我这两天就想想文案开个预收哈哈哈哈哈~ 今天本来是答应更6k的,但是下午被偏执那篇下面的评论气到了,下午vb发了长篇大论,我真的很少在vb发这些不开心的东西 说真的,我自认自己脾气算是极好的,从来也没在评论里跟谁红过脸。我本来就是冷评体质,什么样的评论留言其实我都接受,砖花都是爱,但是你一个看盗文的不能白嫖了又回来踩我一脚吧?还换着昵称踩,以为我认不出来你是谁吗?你正常跟我讨论剧情,我也许还没那么生气,但是你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写文的我真不欠你啥 我其实不愿意跟大家说这些负能量的事情,今天也是气到,就想跟你们吐吐槽,明天就不说了 哦说到明天,因为后天要上夹子,所以按惯例明天要停更一天~后天我尽量多更点,6k打底,说不定又来一张万字更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时间不固定(位置好晚点更,位置不好就早点,但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位置不好,所以可能还是九点(来自一个扑街作者清醒的自我认识~哈哈哈哈哈~ 感谢阅读。 第19章 泷城私房菜。 包间里灯光静谧, 有潺潺水声自窗边传来。 精心设计的小桥流水, 连假山上的青苔都仿的格外逼真。 服务员上完菜之后, 包间里就只有司澄与司斐声两人。 他们相对而坐,司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司斐声恍若无事地替她布菜。 糖醋小排,水晶虾仁, 滑蛋牛肉粥,餐桌上一应都是司澄从前爱吃的。 十年未见,司斐声记着的还是司澄从前的口味,不知道她现在还爱不爱吃这些东西。 他给司澄盛了粥,修长的手指扣着灰色的瓷碗,精致的袖扣亮的刺眼。 “澄澄,尝尝这里的粥。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这道咸粥。” 司斐声说起从前, 司澄眼仁动了一下。 她低头拿起勺子,送了一口到嘴里, 咀嚼两下,放下勺子, 再没动静。 司斐声见状,表情不见意外,眼神却暗了下去。 “澄澄长大了。” 司澄确实长大了。 她今天原本不想过来,但她还是来了。 因为她想问一问, 他为什么还活着。 - 当年司家一场大火,司澄失去双亲,她没有崩溃, 因为她还有哥哥。 可大人们告诉她,司斐声也死了。 他被从火场里拖出来的时候,面目全非。 那些人不让她去医院,也不让她去殡仪馆,司澄只想看一看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可所有人都拦着她。 她不相信司斐声死了,因为她明明记得司斐声在火灾发生前就出了门。 爸爸在书房里说要他去拿公司里的什么文件,她听见了,还特地跑去拦住司斐声,跟他说让他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长发公主回来。 所有迪士尼公主里,她只差一个长发公主了。 司斐声笑着应她说好。 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司澄清晰的记得他出了门,她在楼上的房间里看见他开着一辆不常开的灰色轿车驶出了大门。 那之后不久,家里就失火了。 她被人从火光冲天的房子里抱出来,前院已经被烧得不剩什么了。 司澄哭着要去找司斐声,可他们都说他死了。 司澄不相信,她跟一个平日里时常来家里的伯伯说:‘哥哥没死,哥哥出去给我买长发公主了……’ 不等她说完,伯伯一把捂住她的嘴,严厉地告诉她:‘斐声死了,他死了!’ 司澄还是不信,她踹了那个伯伯一脚,跑去找其他的叔叔婶婶,可没有一个人听她说话。 唯一相信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他给了她一颗钻石糖:‘小妹妹,你说你哥哥没死,那他去哪里了呢?’ 年幼的司澄拒绝了陌生人递来的糖果,却没能识破糖果背后的陷阱。 她对那个男人说:‘哥哥去给我买长发公主,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当然可以。’男人说着,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司澄不知道他这一笑意味着什么,直到那个被她踹了一脚的伯伯又找到了她。 他对她吼:‘你是司家的人,难道你真的想看到你哥哥也在你眼前死掉吗!’ 司澄不明所以,泪如雨下。 她不想让哥哥死,她当然不想,她现在只有哥哥了。 ‘司澄,如果不想让斐声出事,你最好不要再对别人说话。’ 司澄一直谨记着这句忠告。 在起初的四五年里,司澄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哥哥还活着,她要保护他,她要当一个哑巴,谁来问她都不能说。 只是后来她在左华兴的书房里看见了一张旧报纸。 那张报纸的标题上写着“昔日司家大公子疑似故意纵火,亲情与权势,他做了惊人抉择”。 司澄其实并不完全理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些字眼却还是在她心头种下了一片疑云。 随着年岁增长,司澄开始思考。 纵然她不相信司斐声会做出伤害爸爸妈妈和她的事情来,可如果不是司斐声,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没来找过她? 那时他只是出门去公司办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他会看见家里被烧成灰烬的房子和父母烧焦的尸体,更会发现她还活着。 只要司斐声发现她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她。 可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却了无音讯。 他没来找她,如果不是他真的也葬身在那片火海里,便是那报纸上说的是真的…… 他没脸来找她。 司澄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比之后者,她宁愿相信司斐声已经死了。 在她变成哑巴的这十年里,前五年,她是为了保护司斐声,而之后,便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她一直告诉自己,司斐声死了,他死在了那场火里。他从没出门去给她买娃娃,她也没有看见过那份报纸。 否则她怕自己会崩溃。 她那样信任依赖的哥哥都变成了疑似纵火犯,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她还能信任谁? - 今天看见司斐声,司澄一时间被吓得魂不附体。 他竟然真的没有死,他竟然真的还活着…… 真的是他…… 真的会是他吗? 那可怕的念头一旦崛起,便以司澄控制不了的速度开始在她头脑里蔓延滋长。 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 司澄的眼泪不知不觉在手背上汇成一条小河。 司斐声在来之前就已经有准备,司澄或许不那么容易接受他,她一定会怪他,怪他没有将她喜欢的长发公主带回家,怪他没有救回父母,怪他让她寄人篱下十年之久。 这十年,司斐声以为已经将霜雪做成心肠的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人或事动摇,可看见司澄的眼泪,心却还是会痛。 “澄澄,打开看看。” 司斐声将准备好的礼盒推向司澄,司澄低着头,颤着手拆开。 长发公主躺在里面,面上带着优雅甜美的微笑。 司澄的眼泪就此失控。 她呜咽出声。 司斐声说:“我当年跑了许多商场,没有找到你要的长发公主。哥哥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个长发公主是我从LA带回来的。你长大了,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收集迪士尼公主。不过我买这个的时候,脑海里蹦出来的还是那个被我抱在怀里的小澄澄。” 司澄泣不成声。 她抬头,小脸哭得胀红,小鹿般清澈的双眼里写满了怒与怨。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把我一人仍在这里?!】 司澄手语打得飞快,司斐声看在眼里,愈发心痛。 是他让她变成了哑巴。 “澄澄,哥哥不奢望你能原谅哥哥的苦衷,这些年让你寄人篱下的受苦,终是我不对。爸妈不在,我本该担起家长的责任,看着你成长,让司家重振。但我真的很抱歉,因为这两点哥哥都没有做到。” 【没有司家有什么要紧,爸妈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可你呢?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出国了。” 【出国?】司澄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滚落,【也就是说,在我被左家收养的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国外?】 司斐声点头:“是。”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接到国外去?】 “我不能。”司斐声冷声地说。 他微垂眼帘,掩去眼角的微红,再抬眼时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已然没有任何温度。 “因为你在左家。” 【我在左家?】司澄狐疑望着他,【什么意思?】 司斐声眼眸微动,顿了顿道:“因为我知道,你在左家,会比跟着我好千百倍。” 【什么好千百倍!】司澄突然拍案而起,手边的长发公主摔在地上,漂亮的金发散了一地。 【你和爸妈都不在了,我怎么能好?你明明还活着,你明知道我会有多害怕!我根本不怕吃苦,我只想和我的哥哥在一起!】 司斐声何尝不知,可司澄却不明白他为何不能。 他叹息一声,起身走到司澄身边。 像小时候一样,司斐声伸手拍了拍司澄的头顶。 他大掌轻柔,司澄一瞬间被拉回到司家,被拉回到幼时。 那时的司斐声总是这样,拍着她的脑袋,无奈又宠溺地喊她:‘我的澄澄啊。’ “我的澄澄啊。 “都是哥哥不好。” 尽管司斐声此时的声音已和记忆中相差甚远,但她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温柔。 司澄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扑到司斐声怀里,抱着他的腰声嘶力竭地喊:“哥!” 这一声哥,跨越了十年,跨越了千山和万水。 司斐声终于再听见了司澄的声音,眼角再度湿润。 他伸手抱住她,侧脸贴在她的发顶,似喟叹地唤:“澄澄。” 司澄泣不成声。 在见到司斐声之前,她是真的想就当他已经死了,当他已经变成了亡灵。 可当他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属于哥哥的怀抱和记忆中一样温暖,司澄才发现,她不想让他死。 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好,只要他还活着,她就可以恨他怨他,咬他打他,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了。 “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呜呜,哥哥是坏蛋!呜呜,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哥哥回来了,不会再让我们澄澄受委屈了。” - 司斐声当年本也应该死在那场火里,但为了司澄的长发公主,他跑遍了全城。 当他在路上接到余成电话的时候,他才知道家里出事了。 余成就是当年吓唬司澄的那个伯伯。 司澄有些不敢相信,“是他?” “嗯。他是妈妈的堂兄,家里出事之后的一周,我都是住在他城外的房子里。” 当年那场火灾来得蹊跷又诡异,余成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是要将司家一家四口全都置于死地。 而这个想法更是在之后司家集团迅速垮台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几乎覆盖整个L城的集团势力,竟然在一夕之间崩塌殆尽,甚至连一点点异响都未发出,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当年余家只是小门小户,他们拥有的东西和司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余成存了疑心,却也无从查起。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司斐声死了,可年幼的司澄在葬礼上找到余成,跟他说让他帮她找哥哥。 余成大惊失色。 司澄那时不知轻重,一心只想找她的哥哥,却不想被有人利用,以此大做文章。 在众人眼里已经是死人的司斐声被迫背上了争权弑亲的罪名。 余成担心自己势单力薄,司斐声还活着的事情迟早会败露,于是便想了办法将他送出国去。 只要离开了L城的势力范围,司斐声就还能有一线喘息的机会。 余成曾问他要不要将司澄也一并带走,但司斐声拒绝了。 ‘这次就算了,等下次出国旅游,我再去接她。’ 下次旅游,他可以带上司澄。 可这次,他是为了报仇。 - 司斐声没跟司澄说这些沉重的部分,但司澄仍然哭肿了眼睛。 司斐声不停给她夹菜,滑蛋粥更是盛了一碗又一碗。 司澄撑圆了肚子,也不肯停筷。 这样温馨又熟悉的气氛,是她想了十年的。 在刚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时间,司澄总是会兀自庆幸,幸好她还有哥哥。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日后年复一年的等待与怀疑里变得冰凉。 但现在,这个念头又热起来了。 看着司斐声,司澄不断在心里感叹,幸好她哥哥还在。 一顿饭吃完,司澄撑得不行。 泷城私房菜旁边就是L城最大的商场SMALL,司澄不想这么快就和司斐声分开,便想拉着他去旁边的商场转转消食。 司斐声刚刚结过账,司澄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一向冷静的袁叔语气极是不稳。 “澄小姐,您在哪?我现在派人来接您。” 司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欲挂了电话发信息去问,便听见袁叔颤声道: “老爷回来了。少爷他在画室里,少爷、少爷……” 今天三次元有点事~6k没写完~ 我预想这本可能在夹子上没啥水花,但是没想到一沉到底…… 哎扑街体质难受……但是别担心,我就今天失落一下下,明天马上就会复原啦! 爱大家!么么哒! 感谢阅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徐小徐天天摸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风未凉 3个;飞天水萝卜、爱吃土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是粉丝包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今夜的半山庄园内一片沉寂。 司澄慌忙赶回左家的时候, 一楼一个人都没有。 前厅和侧厅灯火通明, 过于沉寂的气氛却显得格外诡异。 袁叔没有在门口等她, 不知道去了哪里。 左华兴的房间也亮着灯,但司澄顾不上和他问好,她进了门便直接上二楼去看左放。 二楼走廊今天没有开灯,只有楼梯上的灯光勉强照亮半条走廊。 尽头处, 左放房门紧闭,司澄用力敲门,咚咚咚的声响在整个二楼回荡。 无人回应。 司澄转头跑去画室。 画室在二楼另一侧,此时正虚掩着房门,有微弱的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 尽管里面没有丝毫声响,但司澄感觉到,左放就在里面。 剧烈的心跳忽然停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 推开房门,一股刺骨的寒凉扑面而来。 对流的空气吹起了门边散落的画纸, 满地的支离破碎。 司澄甚至无需低头去看,眼前这触目惊心的雪白太过熟悉。 心口一窒, 心跳又开始加快。 左放在哪里? 为了方便左放静心画画,画室里布置得很简约,宽阔的空间一眼就能望到底,他不在显眼的位置。 房间正中, 他的画笔散落在地上,旁边的画架被人折成了几段,尖锐的木屑在灯光下静静躺着, 看似无害,却能伤人。 司澄轻手轻脚走进去,房间里除了右手墙边的洗手池里滴答滴答的水声,再没旁的声响。 窗台上的窗户开着,从缝隙里飘进来的冷风撩起了窗帘。 一团模糊的轮廓在窗台上若隐若现。 司澄朝窗台的方向过去。 窗外,被小雨洗刷过的月色正好,庄园里的空气清新冷冽。 今天园子里没有开灯,松柏和灌木的轮廓在月影下轻轻摇动,看来有几分可怖。 冷风无声地往房间里灌。 司澄伸手关上窗户,侧眸看见轻纱的窗帘从半空落下,盖在左放身上。 心尖针扎似的痛了一下。 窗台上,左放蜷缩着身体,他抱着膝盖,低着头,努力将自己缩得很小很小,像还在妈妈子宫里的时候。 他现在一定很无助。 “阿放……” 她声音很轻,怕吓到他。 左放恍若未闻。 他知道是司澄来了,可他动不了。 僵硬的思维支配不了更加僵硬的身体。 司澄伸手去探,他身上冰凉。 僵直的手指再不像从前牵着她那样温暖柔软。 - 每一次,只要左华兴对他发了脾气,他就会变成这样,变成一尊没有了知觉的雕塑。 不会冷,也不会饿,更不会疼。 他不让人靠近,也不听人讲话,一旦有人踏入这间屋子,他就会发出凄厉的尖叫。 司澄不知道在她回来之前有没有人进来过,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冷风。 隔着衣料,司澄仍能感觉到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寒凉。 左放终究是善良的。 他从来不会伤害别人,他只会惩罚自己。 尽管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 - 司澄在他身边蹲下,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手背,清甜的女声哽咽得不成样子。 “阿放,我们回房间去,好不好?” 左放没有回应。 他呼吸很弱,弱到司澄一度探查不到他的气息。 “阿放,阿放你看看我,你别吓我。” 眼泪顺着司澄的脸颊落进衣领,司澄跪在地上将左放抱住,“阿放,我好怕,你别这样好不好?” “周医生,这边。” 走廊上传来了袁叔的声音。 有几道脚步正向这边靠近。 之前接替孟舟的是一个叫周明贤的人,比之孟舟,刻板的周明贤更像一个医生。 但左放并不喜欢他。 从他们的脚步停在门口开始,司澄感觉到左放开始动了。 他像是终于从熟睡中苏醒,先是手指,而后是脖子。 他僵硬地在司澄怀里转过脑袋,从她的臂弯中望出去。 向来温和纯净的双眸在这时候变得阴沉可怖。 司澄感觉到他忽然浑身都在用力。 她怕急了,“阿放、阿放……” 司澄拼命将他抱紧,可却拦不住袁叔带着周明贤进来了。 左放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呼哧、呼哧”的气息昭示着他现在的状态濒临失控。 司澄看见他抓着自己双臂的指尖用力到失去了颜色,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啊——!!啊——!!” 左放开始尖叫。 “阿放、阿放你别这样……阿放……” 司澄的哭声不及他用力嘶吼的十分之一。 “啊——!!” 他并不挣扎,只是手足无措地摆动,他拼尽全力的拉扯着声带,发出一声又一声不似常人般可怕的叫啸,像一只面临危险的幼兽。 他没有利爪也没有尖牙,他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吓退那些想要过来伤害他的人。 在他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袁叔便当机立断地和周明贤一起冲了过来。 “周医生,快!” 周明贤带着两个护士,她们一把将司澄掀翻,一头一尾地将左放按住。 司澄想扑回去,却又被拉开,泪眼模糊间,她看见左放狰狞的面容在转向她的一瞬间变得仓皇无助。 “啊、啊——!!” 这时候的左放已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他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害怕,只绷紧了全身用力晃动,才能避开周明贤手上的针管。 司澄拼命摇头,但袁叔拉着她的一双手像是铁铸的一般。 他根本不看司澄的表情,只一心看着左放。 窗台前的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周明贤手上的镇静剂便顺利送入了左放体内。 很快,左放的挣扎丧失了力道。 可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却说明他还没放弃。 司澄从没见过这样的左放。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颈的兽,呜咽得快要断气也挣不开掐在他咽喉处的那只手。 镇静剂的药效来得很快,司澄眼见着左放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他看不见她了。 他的视线几次往司澄的方向望过来,目光的焦点却始终是涣散的。 他一定很害怕。 阿放! 司澄在心里喊他的名字,她哭得喉管连着胸口都在痛。 等左放彻底瘫软,袁叔立刻上前和周明贤一起将左放抬起来,司澄跌坐在了地上。 他们要把他送回房间去。 左放的身体在他们手里软的不成样子,像是一滩烂泥。 他冰凉的手指从司澄额前擦过,她跪坐起来伸手想抓住他,只差一点点。 司澄只握到了一手空气。 - 在司澄的记忆里,她听过左放的尖叫绝对不止这一次。 可在今天之前,她和他之间都是隔着窗户,隔着门板,甚至隔着室内和室外的距离。 她从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无助。 他每一声呼喊都是用尽了全力,甚至伴着声带拉扯到极致时的血腥。 看着一地被撕得粉碎的画纸,司澄想不明白,左华兴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放到底做错了什么? - 左华兴的房间在一楼,刚才二楼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一楼却依然寂静无声。 司澄闯进左华兴的卧房,他正背对她坐在床边。 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会来,左华兴连头也没回。 “小澄,过来坐。” - 左华兴今年年中刚刚在国外过完他的七十大寿。 他没回家,左放特地为他花了半个月时间画的一幅庄园春景图,司澄和他一起在视频里为左华兴祝寿。 但是那时左华兴只是瞥了一眼那幅画,连句喜欢或者高兴的话都没有说,左放为此失落了许久。 袁叔昨天说他近期就要回国,但司澄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晚上她不在家,她没看见左华兴又是怎样对左放大发雷霆,但只从左放刚才的状态她便知道,这一次,左华兴做的比之前更过分。 司澄没在左华兴身边坐下。 但她的怒气也在推门而入时消减了不少。 左华兴是个严厉的老人,尽管他对司澄一向宠爱纵容,但只凭他对左放的态度,便足以让司澄长久地在心里产生阴影。 她的气焰终是无法对着左华兴时刻带着淡淡严肃威严的侧脸持续燃烧。 司澄没有出声质问,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带着怒意看着他,沉默地与他僵持。 左华兴穿着厚重的灰色睡袍,一头白发精神地拢向脑后。 他比袁叔看起来要老许多,可眼睛却比袁叔还要亮上几分,说话时更是中气十足,浑厚低沉。 他手里扶着黑檀木的拐杖,面朝着窗口,窗外月色姣姣,夜空一片晴朗。 安静半晌,司澄不说话,他便先开口问了。 “让阿放去上学,是你出的主意?” 司澄一怔,立即点头:【是我。爷爷,您可以惩罚我,可您为什么要那样对阿放?您明知道阿放的情况,阿放他……】 “小澄。”左华兴打断了她,“你叫我一声爷爷,那爷爷今天想问问你,这十年来,爷爷对你可有过半分怠慢?” 司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皱着眉摇了摇头:【爷爷,您对我很好,可是阿放他也是您的亲孙子。】 “呵呵。”左华兴笑了一下,可这笑里的厚重让这样的笑仿佛不是笑,而是评判。 “小澄,你知道左家下一任的当家人将会是谁吗?” 司澄摇头。 “是阿放。” 司澄瞪圆了眼睛,【可是阿放……】 “他没有问题。”左华兴转头,语气笃定得让司澄心头一颤,他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半分不见苍老。 “这么多年,我把他关在家里,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孙子有多聪明?就算他现在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我也相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司澄眉头皱的更紧,【爷爷,阿放异于常人是因为生病,您应该配合医生,这样阿放才会……】 “阿放有没有生病,我比你更清楚。” 司澄再次被打断。 她看见左华兴敛去笑容,逆光之下,他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显得格外阴沉诡异。 “所以在他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之前,我不会冒险让他在公众面前露脸。那样无论是对左家,还是对阿放,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 司澄不明白,【可他只是去上学而已,这根本……】 “如果他只是去上学,那为什么他署名的画作会出现在国家美术竞赛上?如果不是我派人拦住,一旦阿放的作品被刊登,很快就会有人顺着他的名字揭露他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到时连他的病情被跟着曝光,那时你要让他如何自处?!假如外界都知道左家出了一个精神病,你又让左家如何自处?!”左华兴厉声地说着,拐杖配合着在地板上敲击出沉闷的重响。 在左家生活的这十年里,左华兴从未对司澄说过一句重话,这是第一次。 他这番话的前半段还让司澄有些愧疚自己没有思虑周全,可当她听见左华兴说什么精神病,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阿放他是您孙子,他不是精神病!他是生病了,可那也是因为左家,因为您!您如果这样羞于启齿有阿放这样的孙子,那您又为什么期待他能变成您心目中合格的继承人?】 司澄很激动,手语的语气体现在她的肢体动作与力度,她用力地做着手势,恨不能将空气都打破。 她无法理解左华兴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更无法明白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能以这样的态度说自己的孙子是一个精神病? 她一直以为左华兴只是固执了一些,只是严厉了一些,可她没想过他竟然这样不可理喻。 对司澄这样用力的愤慨,左华兴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他转回头,缓和了语调道:“你还小,你不懂。” 司澄确实不懂,也不想懂。 她只知道左放现在正在楼上痛苦挣扎,而这一切都是左华兴造成的。 明明在今天之前,所有一切都是好好的。 司澄不想再跟左华兴多说什么,说也说不通。 孟舟劝了他七年,七年都没能把他劝动,这短短七分钟,司澄也不可能将他说动。 司澄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 她气愤地转身要走,左华兴却又叫住了她。 “小澄。” 司澄停在门边,回头去望。 她看不清左华兴被隐在阴影中的脸,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听说,斐声回来了。” 话题突然跳到司斐声,司澄愣了愣。 左华兴没有用疑问句。 司澄知道他势大,但不想他的消息竟然这样灵通。 哥哥跟她说他是昨晚的飞机刚刚到的L城,左华兴昨天应该还在国外吧?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司澄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他,要把你接走吗?” 司澄再点了点头。 司斐声晚上提过这件事,他要在L城定居,势必是要将她接到身边一起的。 但是他说不急,司家在城南的房子旧址被他买下来了,但要重建却是个大工程。 他说今后要和司澄开始全新的生活。 左华兴良久没有说话。 司澄彼时还不知道他此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但很快,她便明白了。 - 三天后的期末考试,左放没去参加。 这三天里,整个左家似乎都被压抑的黑云所笼罩,就连司澄也没去上课。 左放的情形时好时坏,周明贤在家里住了三天,束手无策之下找来了孟舟。 孟舟好歹和左放打了七年的交道,左放看见他,终于给了他一点面子喝了口温粥。 这三天里,司澄被勒令不许与左放见面,除了袁叔和负责伺候她的帮佣,她甚至连左华兴都没再见到过。 在被困在房间的这三天,她没去上学,整天窝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时时刻刻都注意听着楼下发出的哪怕任何一点声响。 她好担心阿放。 - 考试前一天,她终于被准许出门。 孟舟带着她去山下的超市采购,骑着她的小绵羊。 路上,司澄问他关于左放的情况,但孟舟却绝口不提。 任她如何想尽心思给他挖陷阱,他都只是在边缘溜达一圈,从来没跳下来过。 准备回家的时候,孟舟给她买了一支冰淇淋,自己也拿一支。 司澄拿着的是巧克力味的,她咬了一口,入口时的微苦很快被甜腻的冰凉代替,嘴里不知是腻得发麻还是凉的发麻。 长椅上,孟舟大口吃着自己的草莓冰淇淋,然后被冻得捂着额头,皱着眉喊“上头了”。 他着实不像一个医生,更不像一个心理医生。 司澄挂心左放,明明同在一个家里,他们却三天都没有见面。 她实在太想知道他的情况。 这三天她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不知道周明贤是不是天天都在给左放注射镇静剂。 那真不是个好东西。 它会消磨左放眼里的光芒,会让他变得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想起那天左放的样子,司澄就觉得胸闷。 孟舟的冰淇淋吃完了,司澄手里的化了一半。 看着司澄出神的侧脸,孟舟凤眸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说来让左放去上学,他是共犯;现在变成这样,他要负的责任很大。 这条街上向来冷清,除了有风吹动地上枯黄的落叶,他们身边再无任何响动。 “诶,你明天就要考试了吧?”孟舟突然问。 司澄没回答。 孟舟也不介意,“你明天去学校帮阿放请个假呗。” 司澄这才有了反应。饕餮 她侧眸抬眼,见孟舟表情不像开玩笑。 “看我干嘛?他不去考试,你们老师不会有意见吗?”孟舟翘着二郎腿,搓着手取暖:“你得帮他说几句好话,最好能把卷子拿回家来做,不然下学期补考也挺麻烦的。” 司澄似乎有些不相信,小鹿般水润的眼睛眨了眨,【阿放还能去上学吗?】 孟舟等她比划完,一摊手,无辜道:“我看不懂手语。” 他语气有点欠打,但司澄难得没和他计较。 她低头用手机打字,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孟舟看完,凤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暗芒,司澄没有看见。 他顿了一瞬,“当然。”答得相当干脆。 - 司澄第二天去学校考试,袁叔照常在一楼楼梯口等着她。 餐厅里备好了司澄喜欢的早餐,一切如常。 因着昨天孟舟那一句当然,司澄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虽然早上经过二楼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见到左放。 但是望着幽静的走廊,她想,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左华兴还得到国外去,等他走了,左放还是可以跟她一起上学。 他还和周瑞约好考完试要去网吧试试通宵呢。 她当时没答应,但现在她决定,只要左放好起来,她就陪他一起去。 - 这次的期末考不在本班教室,而是单人单座分了考场。 司澄成绩一般,中游的考场教室里,她坐中间,周瑞坐最后一排。 考试前周瑞跑来问她,怎么她和左放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司澄说左放生病了。 “啊?”周瑞像是很惊讶,他做贼似的环视了一圈两人周围,压低了声音问,“又像上次那样啊?” 司澄整理文具的手一顿。 她拿了一只铅笔,在课桌上写:【他感冒了,重感冒。】 写完,然后擦掉。 周瑞又啊了一声,“重感冒?不会住院了吧?哪个医院啊,等考完试你带我去看看他。” 司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不用,他快好了。到时叫你出来玩。】 司澄冲他挤了挤眼睛,做了个敲键盘的手势,笑容很甜。 周瑞见司澄表情轻松,彻底放心了。 他嘿嘿一笑:“行!” - 两天之后,所有考试结束。 下午考最后一门的时候天空就开始飘雪,放学的时候更是越下越大。 司澄没带伞,从教学楼出来,她将书包顶在头顶,跟着人潮一路疾行。 刚出校门,她便听见有人喊她。 “澄澄。” 是司斐声。 看见他,司澄登时便笑开了。 她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撒娇,司斐声一手拿着伞,一手揽着她的肩。 “晚上想吃什么?” 司澄抬头,眼睛一亮。 吃什么都行? 司斐声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先上车。” - 在这样冬雪飘洒的夜里,司澄在L城最高的大厦上,一边吃着法式大餐,一边欣赏窗外雪景。 在一片灯火璀璨中看着雪花从夜空落下,别有一番乐趣。 更重要的是,还有哥哥陪着她。 正餐吃完,精致的甜点上了桌。 司斐声不爱吃甜,把自己的一份也给了司澄。 看她吃得开心,一向冷清的司斐声脸上也露出了浅淡笑意。 “马上放假了,有计划去哪玩吗?” 司澄噘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哥哥会陪我一起去吗?】 司斐声点头:“年后我会有一段时间空隙。” 司澄嘻嘻笑:【那我要好好想一下。】 此时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司澄仍然使用手语。 司斐声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 她心里终究还是梗着一根刺。 手边咖啡香气浓郁,司斐声浅饮一口,忽而道:“我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晚上你跟我回那边看一看。如果你没什么意见,在城南那边建好之前,你就先跟我住在那里。” 他突然提出同住,司澄毫无准备,表情很意外。 【今晚吗?可我还没和爷爷打过招呼……】还有阿放。 “那不是你爷爷。” 司澄的话没说完,司斐声突然冷声将她打断。 司澄呆滞地看着他。 “你的行李,下午已经有人送到我那里去了。”司斐声放缓了语调,“澄澄,今后你就和哥哥住在一起。” 司澄还是有些回不了神:【可是阿放……】 “他已经和左华兴一起去英国了。” 哐当。 刀叉和白瓷的餐盘碰撞出了一声脆响。 “你说什么?” 今天也是心疼我们阿放的一天~(╥╯^╰╥) 澄澄的眼泪都要流干了55555再见面就要是大人了啊 6k做到了,明天试试更多~ 因为之前说过这篇比较短,正文大概十五六万~所以可能很快就要进入倒计时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0 18:25:38~2019-11-11 20: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欢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司澄一路赶回左家, 诺达的房子里竟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空荡的大宅子像是灯火通明的鬼屋, 处处都透着安静的诡异。 司澄心慌得厉害。 她匆匆跑上二楼, 所有房间都被锁上了,连左放的房间和画室也是。 他不在家里。 可他怎么能不在家里呢? 几天前在画室的窗台前,他还那样脆弱无助地看着她。 他怎么会不在呢? - 司斐声说他们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但司澄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每天都在家里, 家里的每个人都表现如常,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件事。 司澄跑到左放房前,她似乎还能听见他在房间里挣扎的声音,可任她如何敲门呼喊也无法点亮门后的黑暗。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拼命擦掉,深怕会错过门缝下任何一点动静。 可真的没有人。 整个左家,只有她一个人在哭。 “呜呜, 阿放……” 忽然,有人叫她。 “澄小姐。” 司澄蓦地抬起头, 看见平日里伺候她的小秦正站在楼梯口朝这边看过来。 走廊上没有开灯,司澄连滚带爬地跑到她面前, 满面的泪痕。 【阿放呢?爷爷呢?他们都去哪里了?还有袁叔,他在哪?!】司澄着急问。 袁叔是中午的飞机走的,他遣散了家里所有人,只留下了小秦。他让小秦整理好了司澄的行李, 亲自送去了司斐声的公司。 他说司澄一定还会回来,让小秦留在家里等他。 小秦本来一直都在楼上,刚才听见楼下有动静才下来看看。 果然是司澄。 小秦扶着司澄说:“袁叔走之前让我留下等小姐回来, 他让我跟小姐说,少爷去国外看病,请小姐不要怪他。” 看病? 司澄慌张抓住她:【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阿放什么时候走的?】 “大前天下午。” 大前天…… 左放发病后的三天里她一直都待在家里,唯一一次出门是和孟舟一起去超市,可那时他分明跟她说过左放还能和她一起上学的…… 司澄哭得满脸通红,她抽噎着质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小秦为难道:“是老爷……他吩咐家里不许有人对你提起这件事,我们不敢说。” 是左华兴。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带走左放? 尽管袁叔留下话说是带左放去国外看病,他没说他们不会再回来,可他们走得这么突然、走得这么蹊跷,司澄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左放了。 司澄哭得弯下了腰。 小秦抱着她,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劝她:“澄小姐,你别太伤心了。虽然老爷和少爷走了,但你还有哥哥呀。你以后搬去和你哥哥一起住,不是也很好吗?” 哥哥? ‘呵,他跑得倒快。’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司斐声的声音。 司澄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推开小秦,狂奔下楼。 司斐声的车子送她回来后就一直等在大门口。 看见司澄跑出来,他冷清的眉眼稍微拧了拧。 他下了车,“澄澄。” 司澄的眼泪在夜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她扑到司斐声身前,【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走是不是?不是因为阿放,是因为你是不是?!】 司澄眼睛都哭疼了。 她其实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她只是直觉左华兴这突然的举动与司斐声有关。 所以那天左华兴才这么急着回来,所以他要问她关于哥哥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事情就都能连起来了。 司澄不知道司斐声和左华兴究竟有什么仇怨,不管有什么仇怨都好,那都跟她无关,也和左放无关,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左放。 【为什么为什么啊!】司澄失去了理智,她捶打着司斐声的胸膛,想要他把左放还给她,【为什么你一回来阿放就走了,为什么他连说都不肯说一声,他明明还那么脆弱,他明明不能离开我的……】 “澄澄,你冷静一点。”司斐声抓着她的手臂,他不在乎她的拳头,可他心疼她的眼泪。 他强势地将司澄揽进怀里,温声地劝慰:“澄澄,左放不是值得的人,你不要为他伤心。我们和左家,永远不可能交好。” 【我不管我不管!】司澄根本听不进去,她一把将司斐声推开,用手语拼命地喊:【阿放值得!他就是值得!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说完,司澄转身向车库跑去。 她不会开车,整个车库里她唯一可以驾驶的只有那辆小绵羊。 她骑着车冲出去,车速快到司斐声不敢伸手去拉她,怕将她带倒。 “澄澄!” 司斐声望着她在寒风里疾驰的背影,皱眉上车跟上她。 - 小绵羊很久没有充过电,那天又带着她和孟舟下山采买,这会儿骑出来没多久就已经提示没电了。 司澄不敢停下来,她知道司斐声在跟着她,一旦停下来,他一定会拦着她不让她去找左放。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边才是机场的方向。 从荫山道下来,还未驶到大路上,小绵羊呜咽一声断了电。 司澄怎么也发动不了它,身后司斐声的车越来越近,司澄心急,干脆一脚将它踹倒,自己拼命跑起来。 荫山道漆黑一片,袁叔不在,没人指挥控制室给她打开路灯了。 司澄怕冷,这样寒冷的室外,她早就已经被冻僵了身体。 地上的薄雪被她踩成了一汪汪小塘,雪水沁进她鞋子里,脚底冰凉一片。 唯一温热的是她的眼泪。 司澄视线里一片模糊,根本不曾注意原本平坦的道路突然多出了一块碎石。 她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都钻心的疼。 司斐声的车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澄澄!” 司斐声快步上前将司澄抱起,她小脸一片冰凉,衣襟和袖口都被雪水打湿,柔嫩的掌心被石子划出一道血痕。 他立刻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将她的手捂在胸口处。 司澄窝在他怀里哭泣,司斐声温凉的怀抱不似左放那般温暖,一想到左放,司澄的眼泪便愈发不能停下来。 “呜……哥……我想去找他……” 怀里悲戚的哭声让司斐声皱了眉头,他将司澄打横抱起,沉声道:“先回去再说。” - 司斐声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小公寓,但为了将司澄接过来,他才特意选了市中心的这套大房子。 上下两层的平层设计,简约的设计和后现代的装修风格,让整个屋子看起来简洁明快,宽阔又不失设计感。 二楼的空间全部属于司澄。 司斐声端着一杯热牛奶上楼,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咸骨粥。 房间里,洗过澡的司澄正窝在床上,失去了神采的双眸就像没有生气的娃娃。 司斐声坐在床边,摸了摸司澄已经变得温软的小脸。 他柔声道:“澄澄,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司澄毫无反应。 “来,喝点热的。”司斐声将牛奶递给她。 司澄拒绝了。 她望着司斐声,眼睛里仍然没有焦距,“我要去找他。” 从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司斐声眸子沉了沉,“澄澄,他没什么好的,你该忘了他。” “我不。” “为什么?”司斐声眉间微微皱起,却还是温声劝着。 他知道司澄在左家住了十年,她心底善良,又一直觉得左家人对她不错,现在一时不舍,他可以理解。 毕竟她还不知道那些都是他们欠她的。 司澄还小,心思又单纯,司斐声不忍打破她的天真,但她不应该对左放这样割舍不下。 司斐声放下牛奶,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澄澄,你还小。你以后会遇到很多人,会有人比他更适合你。” “我不要。”司澄倔强重复:“我谁都不要。” 司斐声眸子一沉,没有说话。 “哥,你让我去找他吧,好不好?”司澄眼眶里的湿润在灯下闪着光,她软了声调,似哀求地反握住司斐声的手:“哥,我求你了。” 司斐声从没见过这样的司澄。 从前在司家,司澄是公主,是所有人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公主的所有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司澄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求而不得,但她生性实在可爱,没人教也知道赖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 可十年未见,她却被生活逼迫着学会了用这样祈求的语气同人说话。 司斐声除了心痛与自责,根本说不出半点责备她的话。 “澄澄,今天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哥哥都能答应你。但是左放真的不值得你这样,他是个疯子。”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司澄摇头,她拼命解释:“他只是有自闭症,但他很聪明,他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他很善良,而且……”他就要好起来了。 “自闭症?”司斐声轻哼一声,“傻澄澄,他得的不是自闭症。” 司澄一怔,“……什么意思?” 看着司澄惊讶的表情,司斐声眉间舒展开了,“看来,还没人告诉你这件事。” 司斐声此时淡然的表情让司澄莫名觉得害怕,握着他的手陡然松开,“没人告诉我,什么事?” - 自从左放换了主治医生,司澄便再没到孟舟的诊所去过。 今天再看见孟舟,司澄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她没有。 因为她更想从这里知道事情的真相。 司斐声将她送到诊所里后,和孟舟两个人单独关在办公室里说了一会儿话,再出来的时候,他对司澄说可以进去了。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两个小时后,他的助理会过来送司澄回家。 临走的时候,司斐声看着司澄苍白的脸色顿了顿脚步。 司澄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司斐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掌沉重,司澄却并未感觉到压力。 - 等他走了,司澄走进孟舟的办公室,看见他正撑着额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 司澄回身锁上房门,孟舟被落锁的声音惊醒,抬眼看见司澄,有歉疚的神情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 孟舟让司澄随意坐下,而后在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还是橙色的汽水。 他递过去,“给。” 司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孟舟自知理亏,将饮料放在司澄身旁的小桌上,在司澄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家的。”孟舟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饮料,仰头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左家也不好惹,你哥我更惹不起。做人真难。” 左放的病情其实是属于个人隐私,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孟舟不能擅自对第三方透露,否则左家追究起来,他绝没有好果子吃。 但司澄刚才在门外听见司斐声说,不用等左家,他现在就能把孟舟这个诊所铲平。 孟舟妥协了。 但不是因为司斐声的威胁,而是因为司澄。 孟舟不能擅自透露左放的病情给第三方知晓,但司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三方。 司澄不想听他抱怨,便先开口问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孟舟似乎对司澄能说话这事儿一点也不意外,但他对骗这个字有些敏感。 他怔了怔,看了眼司澄脸上的表情,孟舟放下饮料,长腿优雅的交叠,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泛着点点冷光,语气微凉,“我不得不这样做。” 司澄捏紧了身下的皮质靠垫,“是爷爷让你也瞒着我的?” “首先,我要纠正一个问题。”孟舟推了推镜框,道:“左华兴,并不是你爷爷。” 司澄一愣,他竟然和哥哥说了一样的话。 “但关于这个部分,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所以,”孟舟回身,办公桌上有一个很厚的文件夹,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将文件夹递给司澄,“你先看看这个。” 司澄接过,翻开第一页,“病情记录单”几个字样首先引入眼帘,紧接着是左放的名字。 孟舟说:“左放十岁的时候我才正式接手他的治疗。在此之前,他的主治医生是我的老师,也就是国内最有名的心理学教授常毅行。” 常毅行这个名字司澄并不陌生,但直到看见照片司澄才认出来,这是之前给她和左放都看过病的医生伯伯。 “左放三岁的时候被家里佣人发现行为异常,他不会说话,也极少与人有眼神交流,他总是一个人玩,而他的玩具,通常只是一块橡皮,或者一片树叶。” “左家找到我的老师,那时老师给出的诊断是自闭症。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是按照这个诊断在给左放进行治疗。但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在左放十三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发生了自残行为。” 孟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司澄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自残? 孟舟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第一次。但从那一次开始,随着他年岁增长,他的抑郁表现越来越明显,直到两年前,我确诊他患上了抑郁症。” 抑郁症…… “左放的患病因素很复杂。一开始他确实属于儿童自闭症没错,但后来因为长期的精神刺激,才逐渐开始向抑郁症的方向演化。” “起初他的自闭症,因为你的出现已经有所好转。他慢慢可以和人交流,可以和人说话,虽然左家的环境相对封闭,但只要这样一点点进步,总有看到康复曙光的那一天。但左华兴……” 孟舟叹了口气。 左华兴实在是个固执的老人。左放天资聪颖,虽然和同龄孩子比起来不那么活泼,可在左华兴眼里,这也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左华兴一直坚持认为左放根本没有得病,只是语言开化的晚了一点。他希望左放成才,所以在家里请了八个家教;他不想看见左放玩物丧志,所以一旦他发现左放对画画的兴趣超过了学习,他就会大发雷霆。 左放是有天赋,无论学习还是绘画,可他对绘画有近乎偏执的热爱。 他每天都将自己关在画室里,除了司澄,他谁都不见也不理。 他用他的方式和左华兴做着抵抗。 但他怎么拗得过左华兴? 左华兴发起脾气来,经常会将他画室里的东西全都砸碎,将他的画作全部撕毁。 左放面对下雪一般落在自己眼前的纸屑,本就脆弱异常的精神不断崩溃又不断重建。 他实在是个矛盾的个体。 他其实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别人,但他放不下司澄。 每次发病的时候,他会叫司澄的名字。 因为他的潜意识知道,只有看见司澄,他才不会一脚踩进那可怕的深渊里。 在孟舟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左放经常跟孟舟说自己会做梦。 梦里有一汪黑色的湖,还有一颗很大的槐树。 他看不清槐树枝丫,只隐约看见树下有一个身影。 他说那是司澄。 孟舟很清楚,那汪黑色的湖,是他濒临崩溃的精神;而那颗树是他生命的象征。 他不确定自己的生命是否在生长,但他看见的那个身影,是让他想要一直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年他的病好好坏坏,无外乎是因为左华兴和你。十三岁那年,因为他看出了你的反常,他彻底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眷恋。他用折断的铅笔在手腕上切割,木屑划破了他的手腕,却带不走他的生命。” 司澄眼前出现了点点猩红的颜色,她仿佛回到五年前。 那天放学后,她站在左放的画室外,曾看见地上有点点盛开的血色花朵…… 在那之前,因为她总是在课堂上消失,学校有人说她是哑巴,说她是怪物,她受不了那些眼神,也受不了一直当左放的安慰剂。 可在看见那些血色之后,她突然发现,比起从今以后再也看不见左放,那些人的眼光又算什么呢? 那时她对喜欢这个词还十分懵懂,她只知道左放很可怜,就像她一样。 她失去双亲,而左放根本见不到父母,唯一的爷爷还对他十分严厉。 她不想说话,他也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他们吐露心声的人。 除了对方。 除了左放,再没人懂她。 孟舟说,在那之后很多次左放发病,他都想要从画室的窗台跳下去。 “那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告诉我,在你回来之前,他也想跳下去,但推开窗户,他又想,如果你回家的时候看不见他,你会着急。”孟舟叹气,“他坐在窗台上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高烧一直持续了三天。司澄,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应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情?” 司澄目瞪口呆地听着,眼泪无声无息地在脸上汇成两条小河。 她捂着嘴,声音颤抖破碎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孟舟脸上表情黯淡了一些:“左家不相信我的诊断,自然没人会告诉你真相。他们要求我继续按照自闭症的诊断进行治疗,但那已经满足不了左放的需求了。” 司澄翻着手中的病例,里面有些图片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左放苍白的脸色,陌生又可怕的伤口,那些留在他身体上丑陋的痕迹,全都让她心痛到窒息。 她总以为左放是没事的,他总会好的;他总是在她面前笑,总是对她撒娇,总是让她看见他最温暖的一面;她甚至还怪过他,为什么总是粘着她,让她受同学的非议和白眼。 可司澄从来不知道,为了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他究竟掩去了多少痛苦。 “这两年左华兴不在左家,你和左放的关系日渐亲密,他也终于开始好转。”孟舟说累了,喝了一口饮料,已经不冰了,刺激的气泡消散之后,只余满口甜腻,惹得他皱了眉。 “要和你一起去上学,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澄摇头。 “这意味着他终于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他想抓住你,抓住他生命中可能唯一一次能够走进阳光下的机会。”孟舟说:“你还记得那次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这或许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司澄记得。 那时她只以为他是在说如果左华兴回来了,就没这样好的机会可以让左放能够自由活动,但现在看孟舟的表情,却好像并不止于此。 “答应他去上学的时候,我是在赌,赌你能在左华兴回来之前扭转他的心理状态,毕竟那时候他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你和他一起努力……”孟舟弯腰,大手展开扶住镜框两端,司澄看见他眼角一闪而过的疲惫与苍凉,“但我没想到左华兴回得这么快。”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临门一脚。 孟舟被周明贤叫去左家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左放眼窝深陷,眼下乌青。 常人或许很难想象,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三天之内变成如此萎靡病态的模样。 左放看见他,苍白开裂的唇角竟撑起了一丝笑。 孟舟当下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他拉着左放的手,俯身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 ‘我,尽力了。’ 孟舟说完这个,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是自责,也有遗憾,更多的还是心痛。 司澄的眼泪砸在病例中左放的照片上。 她一字一字问:“他,会变成什么样?” 孟舟摇头:“我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是什么意思,司澄不知道。 但她现在回想起左华兴那天跟她说的话,越发不能理解,他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左放的病情,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情去刺激他? 如果左放真的一辈子都陷在那样失控的状态里…… 司澄不敢去想。 那天他坐在窗台上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很挣扎,一定很犹豫。 他想结束让他觉得痛苦的一切,可他还记得她上司斐声的车之前跟他说的话。 ‘不许乱跑,乖乖等我回家啊。’ 他真的很乖啊。 他那么乖,可左家给他的东西却太痛了。 司澄到现在还记得左放冰凉的手指擦过她额头的那一瞬他指尖的触感。 他那样软在袁叔手里,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那样失去了灵魂与生气的人不是左放。 “也许他会好起来,也许他会和之前一样时好时坏,也许……他会永远陷在发病的状态里,直到……” 孟舟说了三个也许,后面的没有说完。 司澄却已经明白了。 她的左放或许会一直陷在那样失去灵魂的状态里,直到生命结束,或者,由他终结。 司澄泣不成声。 “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爷爷他为什么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将阿放带走?” 司澄此刻很恨左华兴,非常恨。 是因为他的固执和偏激才让左放陷入了无法回头的地步,现在他又以这样的方式他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究竟想干什么? 孟舟深吸一口气,起身给司澄拿了面巾,再坐下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冷淡了许多。 “或许,他是因为愧疚吧。” 在司澄刚刚住进左家的时候,左华兴天天看着活泼可爱的司澄和沉默孤僻的左放,才终于开始正视也许左放是真的生病了这件事情。 他和常毅行谈过许多次关于左放的治疗,但常毅行能给出的建议无外乎让左放多接触集体,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刺激他。 而这些,都是左华兴做不到,或者难以做到的。 直到那天左放因为司澄突然失控,常毅行想到了一个办法。 自闭症的患儿通常有情感淡漠的问题,他们不会亲近别人,甚至对父母也不会产生依恋的情感。但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克制了这种情感的表达和体现,或者很难产生这种情感。 而司澄那时正好误打误撞地将这种封闭打开了一道缺口。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进去,牵住左放,带着他往外走,那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告诉左华兴,如果能给左放找一个可以依赖的对象,也许这个人能引导他慢慢走向正常。 但左放的父母常年不在国内,从生下他之后就几乎没再他身边陪伴过他,而左华兴更是让左放精神崩溃的元凶,整个左家几乎都是左放痛苦的来源。 这道情感的缺口要打开很难,但要关上实在太容易。 常毅行难以相信这偌大的左家,竟然能连找个人都找不出来。 这时,左华兴听见了门外司澄的哭声。 他阴鸷的眸子沉了一沉,冷声道:‘就是她了。’ 那时的司澄还不到十岁,她什么也不懂。 常毅行跟她说,让她多陪着左放一起玩,多陪他说话,她就乖乖地应了。 尽管她那时还那样小,可纯粹干净的心灵却是靠近左放最佳的工具。 如他们所愿,左放内心的缺口,司澄进去了。 他听司澄的话,模仿她的行为,对她的一切都表现得格外乖巧和顺从。 他开始有肉眼可见的好转。 左华兴很欣慰。 常毅行当时还用这个案例写过一篇关于如何帮助自闭症儿童建立共生关系的论文,但这篇文章,直到今天也未能面世。 孟舟那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跟着老师做研究,也尝试过不少治疗各种心理疾病的新颖方案,很多年以来,他也只是把左放和司澄之间特殊的共生关系当成一种有效治疗手段。 直到左放第一次自残,直到他发现才十二岁的司澄因为压力而失眠。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 可常毅行告诉他,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必须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的病人最好。 就连左华兴都找到他,给了他一笔相当丰厚的费用,跟他说,他会好好对待司澄,就像对自己的亲孙女。 一边是恩师,一边是雇主。 孟舟妥协了。 而这一妥协就是五年。 后来左放在学校里发病,司澄被吓得魂不附体。 车上,孟舟看见司澄眼神空洞,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似惊弓之鸟,细声的呜咽像街边被遗弃的小兽。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司澄干净健康的心理状态正在产生变化。 那天他在电话里问常毅行,假如被建立者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共生关系,那么这样的共生关系是否还能存续?以及,假如因为另外一个人因为这样的共生关系而受到伤害,或也产生了心理问题,那么这是否关系到人伦道德?他们想救左放,却因此而将司澄拖下水,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常毅行告诉他,这是他没有将那篇论文发表出去的原因。 他知道这样的治疗方案会引起争议,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可能会对司澄产生伤害,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是他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 如果这时候告诉司澄真相,告诉司澄她其实只是一颗可以延缓左放病情发展的解药,左放的一切都寄予她手,司澄会崩溃,连左放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脆弱的心理屏障也会全部被打碎。 到那时受伤的只会是他们两个人,甚至还会威胁到左放的生命。 “说来也是我对不住你,还有你哥。我和你哥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在接手左放之前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他妹妹。”孟舟垂眸苦笑,“但之后知道了,我也没能及时将你救出来。” 孟舟说的这些在司澄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什么共生,什么解药。 她呆呆地望着孟舟,像是回不过神。 “左华兴不愧是个商人。”孟舟语气微凉,狭长的凤眸中有淡淡的鄙夷,“他利用了你,却连一句抱歉都没说。你以为他不想把你也带走吗?这次不过是因为斐声回来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左家、对他、对左放有利的人和事。” 脑袋乱成了一团,孟舟一下告诉了她太多,太阳穴胀得发痛。 她用力抠着身下的坐垫,努力从纷乱的思绪中找出唯一一条清晰的思路。 她痛苦地皱着眉头问孟舟:“他们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司斐声?” 孟舟不置可否,“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自己去问他。” - 在诊所的两个小时里,司澄像是打了一场仗,她所有力气都耗在了接受和消化孟舟告诉她的那一件件一桩桩关于左放,关于左华兴的事情里。 司斐声的助理来接她的时候,司澄二话不说将手机扔给他,钻进车的后排,大力关上的车门说明她现在的情绪很糟糕。 手机屏幕上写着:【去你老板公司】 助理大卫有些为难,但跟出来的孟舟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给斐声打电话,你只管照做。” 大卫点头道:“好。” - 斐声国际大厦。 司澄不知道司斐声在这国外这几年都是在做什么,他才刚刚回国不久,竟就在CBD拥有了这样一栋完全属于他的写字楼。 但司澄并不关心他究竟多有钱,她现在只想弄清楚左华兴为什么突然带着左放离开。 总裁办公室里,司斐声正和LA那边开视频会议,秘书拦不住一意孤行的司澄。 看着气喘吁吁的司澄,还有一脸无奈歉意的秘书,司斐声沉声对视频里的众人说道:“I\'ll call you later.” “抱歉司总,我拦不住这位小姐。” 司斐声冷声道:“你出去。” 秘书为难地看了一眼司澄,“是。”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人。 司斐声从老板椅上起身走过来,“先坐。” 孟舟刚才跟他打过电话,即便他不说,只看司澄哭肿的眼睛就知道,司斐声也能了解大概情况。 他让秘书买来一杯热可可,热乎乎的巧克力香气能舒缓紧绷的神经。 但司澄现在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司斐声到底是司澄的哥哥,他了解司澄的个性,只把热饮塞进司澄手里,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司澄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我只能告诉你,是。”司斐声闲适地靠在会客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他好整以暇的姿态像是参加音乐会,“当年司家的事情,的确和左家有关。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司澄瞪圆眼睛疑惑看着他。 “因为我只要你快快乐乐当司家的公主,别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影响你。”司斐声说。 司澄皱眉,“哥……” “还有。”司斐声打断她:“左家确实是因为我回来了才仓皇决定出国,但我向你保证,在接到他们出国的消息之前,我什么事都还没做。所以澄澄,不要把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 司斐声的确什么都知道,连司澄在想什么都说得一字不差。 她的确猜到了是这样的原因,也的确以为是司斐声做了什么才让左家这样突然地迁往国外。 但既然司斐声这样肯定地告诉她,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司澄便不再怀疑了。 司斐声冷冷勾唇,“左华兴的儿子知道我要回国,心急如焚地让左华兴那只老狐狸回来坐镇。但左华兴根本无心与我过招,他早就打算好了要在我动手之前离开。他养你十年,我以为他还算有些良心,却不想他只将你当做他孙子的解药。幸好,我先他一步回国,才没有让他把你也带走。” 司斐声说着,伸手摸了摸司澄的头发,眼中笑意冰凉刺骨:“他以为他逃到国外就能安然无恙?在他决定利用你的第一天起,他就该知道我不会对他手软。” 司澄冷得发抖,她抓着司斐声的手:“可阿放是无辜的……” “我知道。”司斐声拍了拍她的手背,“但是澄澄,这并不足以让我放你去找他。” 司斐声何尝不知在当年那起事件里,最无辜的就是他的澄澄,还有左放,他甚至连正常人都不算。 但既然他生在左家,既然他姓左,那便注定和他们司家的女儿无缘。 司澄摇头,她不想听司斐声跟她说这些。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十年,只有左放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就算左家的人全都有错,但左放没错,她也没错。 “我不管左家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管你究竟想对左家做什么,但是阿放……” 司澄望着司斐声。他们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却一个澄澈如山间清泉,一个冷冽如深冬冰雪。 司澄的眸子里有司斐声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勇气。 她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会找到他,我会跟他在一起。 “谁也拦不住我。” 今天万字更!给自己鼓掌疯狂啪啪啪啪啪啪啪 下章就能看见我们长大后的阿放了!!啊啊啊啊啊啊!! 填空题:小奶狗长大会变成_ _ _? 都给我期待起来!!!!! 哈哈哈哈哈~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1 20:02:35~2019-11-12 20: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徒手剥苞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司斐声说司澄找不到左放, 他不是开玩笑。 正式开始放寒假之后, 司斐声因公事飞日本出差一周。 司澄去机场送他进安检之后, 便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安检口。 从前在左家,她曾听左华兴和袁叔偶尔提起过伦敦,好像左家在伦敦的生意很多。 这次他们离开,没有给司澄留下任何信息, 她只知道他们去了英国,却不知道究竟在哪座城市。 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这次出行决定得实在仓促,司澄背着司斐声偷偷买的机票,连酒店都没订好。 候机的时间,司澄接到周瑞的电话。 他激动起来总是忘记司澄不能说话,在电话里反复地问:“司澄,你听到没有?!我听说阿放休学了,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怎么这么突然啊?!司澄,你在听吗?你说话啊!” 是啊, 太突然了。 司澄攥紧手里的机票,挂了电话给他回了一条微信。 【他还会回来的。】 她说左放会回来的, 却没说他为什么离开,也没有提到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周瑞这样问她的时候,司澄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找不找得到左放,也说不出他究竟为什么离开。 那天在司斐声的办公室里, 司澄跟他说: ‘我不管司家和左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阿放跟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 司斐声不想让她背起那些沉重的东西, 司澄也知道自己背不起。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没心没肺也罢,她真的没有能力去控制那些金钱与权力的纠纷。 她只想和过去一样,不论左家上下如何家教森严,不论左华兴如何不苟言笑;只要在左放的画室里,只要在那颗槐树下;无论是看他画画也好,还是一起看蚂蚁搬家也罢,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简单纯粹的快乐罢了。 伦敦的天气和L城一样压抑,机场天边的黑云似乎预示着司澄这一趟行程注定得不到她要的结果。 她拿着一张伦敦市的底图,走遍了市内所有的医院和疗养院。 左华兴说带左放出国看病,她以为他们至少会带他到医院看一看。 可司澄去的那些地方,不是说没有听过“ZUO FANG”这个名字,就是有穿着深蓝色警服的黑人警官要查她的护照。 在异国他乡,司澄见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对她抱着敌意,每个人看她的表情都带着探究与陌生。 司澄每天晚上回到酒店都会做噩梦,吓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 孤寂的深夜里,酒店窗外霓虹寂静闪烁。 司澄抱着膝盖缩在窗边,这是左放平常最爱的姿势。 记忆中,从住进左家那天起,她和左放就没再分开过。 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睡着没有,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因为想念而无法入睡? 眼泪沁进袖口,冰冰冷冷的。 司澄把脑袋埋进膝盖里,闭上眼睛想象左放在身边时的模样。 阿放,你到底在哪里? 我好想你。 - 第五天晚上,司澄一无所获地回了酒店。 她今天试着在商厦和写字楼里找寻左家的公司,可她真是太笨了,在左家住了十年,她甚至不知道左家公司的全名是什么。 她上网搜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华兴集团的首页,循着通讯地址找过去。 司澄和前台说想见左华兴,或者请他们向他转达她的名字。 前台打了电话,然后笑容亲切地叫来两个保安,司澄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她在公司楼下等了一整天,大厦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同肤色的人都有,但却没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一直等到大厦关门,司澄才打道回府。 她决定明天还要去。 左家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都失效,她只能这样守株待兔。 虽然这个方法很笨,但她目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式了。 路过商店的时候,她进去买了一瓶牛奶。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肚子已经饿的没有感觉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司澄很累,连抬手刷房卡都很勉强。 磁卡刚刚贴上去,还没听见响声,房门自己开了。 司澄抬头,看见司斐声愠怒的脸。 - 司澄发烧了。 司斐声请酒店送了退烧药上来,又强迫她吃了一碗白粥。 吃过药的司澄睡得迷迷糊糊,她抓着司斐声的手,在梦里哭得很无力。 “阿放,阿放……” 司斐声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妹妹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 他从日本出差提前回来发现司澄不见了,查了她的账单果然看见她买了去伦敦的机票。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叹息道:“傻瓜。” - 第二天,司澄被司斐声扭送上了回国的飞机。 司澄想和他抗争,可还发着烧的她浑身瘫软,只能任由司斐声将她抱上飞机。 她和司斐声赌气,整个归程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司斐声也不恼,更连半句责备都没有。 当飞机降落在L城国际机场的时候,他优雅地叠好报纸,起身系上外套纽扣,拿过大衣将司澄从头到脚裹起来。 司澄全程僵硬得像块石头。 - 回家的车上,司澄仍然一言不发。 “我说过你找不到他。”司斐声说。 身边的司澄毫无反应,蜷起的身体小小一团。 “你如果再敢偷跑,我会把你的护照和卡全都没收。” 他说这话,司澄才有了点反应。 司斐声看见她睫毛颤了颤,侧脸却仍然倔强。 下车的时候,他照样把她抱在怀里,望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司斐声终是软了心肠。 “不过如果你肯乖乖念书,明年我可以送你到英国留学。” 司澄一怔,仰头望向司斐声的眼睛里终于亮了起来。 她用期待的表情无声问他:真的吗? 司斐声淡淡道:“我从不食言。” -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因着这一个承诺,司澄终于打起了精神。 高二下学期开始,学校里的课程就变得忙碌起来。 司斐声曾提出要给司澄转学,但司澄没有答应。 这个学校里有属于他们的回忆,小礼堂的舞台上似乎还留着左放的影子。 她还坐在教室角落的位置,想象着左放还坐在身边的时候。 只要想到左放,只要有这些回忆陪着司澄,日子似乎就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周瑞总是过来陪她说话,说从前左放和他一起玩的趣事。 班上的人都说他们在谈恋爱,周瑞有时看她的表情也会变得有些怪怪的,但司澄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 知道她一年以后要去英国留学,周瑞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他问司澄:“你是去找他吗?” 司澄笑着没说话。 他眸光暗了暗,又问:“如果找不到呢?” 司澄仍然笑着。 她对周瑞摇了摇头。 她会找到他的。 因为她在心里和他说好了,不管他在哪里,她一定会找到他的。 阿放,你要等我。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冬去春来,很快就到了毕业季。 毕业典礼的时候,魏然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讲话。 人都是健忘的。 那时因为左放,她几乎成为了全校取笑的对象,但一转眼,她却亭亭地站在主席台上,依旧笑颜如花,依旧引人注目。 司澄看向周瑞,他现在看向魏然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当初那份悸动和热情了,只有一点点带着些微甜涩的遗憾。 司澄拍了拍周瑞的肩膀,不是安慰而是鼓励。 他总能找到更好的。 周瑞看懂了,他朝她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有点傻。 典礼结束的时候,魏然叫住了司澄。 她将刚才收到的一捧雏菊送给了司澄,笑盈盈道:“送你。” 司澄不明白她的意思。 周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魏然笑着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之前真是辛苦你了呢,要和一个傻子谈恋爱。” 她说的傻子,是左放。 魏然早就知道左放有问题,但奈何她痴迷于那张脸,还有偶尔在校门口等他的那辆宾利。 她以为自己胜算很大,没想到那个傻子却口味独特的喜欢司澄这种没有营养的类型。 那天在小礼堂里的那场告白,当真是连她也觉得嫉妒呢。 魏然拍拍司澄的肩膀,眨眨眼睛说:“不过好在,现在我们都解脱了哦。” 司澄看着面前这张漂亮又无辜的脸蛋,忽然有股恶心的感觉窜上了喉管。 阿放,你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堪入目,内里恶心的东西通常都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只有当你掀开这层光鲜的皮,你才会发现他们的内心都腐烂发臭了。 有时候真羡慕你,阿放,你总是善良又纯粹的。 司澄将手里的雏菊扔在地上,冷淡的声音颇有司斐声的影子。 “你真恶心。” 她转身离开,魏然诧异难堪的脸色甚至不配在她余光里停留。 - 一年过得飞快,当司澄终于踏入伦敦的土地时,她和左放已经失去联系整整五百天。 司斐声一手给她安排了所有,衣食住行,甚至还有学校和专业。 司澄什么都不用管。 她一心只想着左放。 司斐声原来以为小孩子的感情总是来得快去得快的,知道听到司澄的司机向他报告,司澄在开学前两个月,让他带着她跑遍伦敦周围所有有名的疗养院和医院,她甚至拿着他在斐声国际的工作证跑到华兴集团楼下要求见左华兴。 司斐声才知道,他这个妹妹,究竟有多倔强。 他要求司机一切按照司澄的意思办,她想去哪里就让她去哪里,想找谁就让她找,只要负责保护好她的安全就好。 司澄在司斐声的纵容下度过了大学开头的两年,而后她开始渐渐明白,司斐声为什么这样纵着她寻找左放。 因为他知道,她找不到。 左家有心避开司家的人,自然不会轻易露面,更不会让司澄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华兴集团这几年经营的重心都在国外,国内留下的一点产业也只是□□而已。 司斐声吞并了左家留在国内的所有,但一时也拿不出任何可以钳制他们在国外的势力。 连司斐声都做不到的事情,司澄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司澄因为这件事情消极了一个月。 学校给司斐声打电话,司澄的出勤率已经低到足以让她退学的标准。 司斐声亲自飞了一趟伦敦。 他告诉司澄,如果不想在这里读书,她可以回国。 司澄是不想读书,可也不想回国。 她找不到左放,可她至少知道左放在英国。 她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司斐声说,如果学校再给他打电话,那他会马上给她办理退学,亲自接她回国。 司澄不得已重返校园。 学校里的人很多,可没有一个是左放。 司澄仍然不开口说话,她和在高中的时候一样,常常独来独往,只有在和周瑞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才会笑。 只是这笑,也和从前少了几分动人的甜蜜。 孟舟时常对司斐声叹气,说你这个妹妹如果在这样下去,迟早也会得抑郁症。 但司斐声却笃定司澄不会。 孟舟这时候会骂他,说他的个性真是和左华兴一模一样,固执的要命。 司斐声从来不反驳。 因为孟舟不知道,他的笃定,来源于对司澄的了解,还有…… - 大学四年顺利毕业,司澄仍然不愿意回国。 她在英国四处晃荡,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 她想象着左放可能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想象着也许他就站在咖啡店的转角,或者哪条小径的尽头,又或是那座古堡的窗口…… 司斐声给她下了很多道回家的命令,但司澄全都选择视而不见。 直到他给她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是一张新闻的截图。 标题是“新人画家‘澄’近日将在L城举行巡回画展”,下面配了一些图片,司澄一眼就认出来正中间的那幅画。 画中的天空黑暗而阴沉,宽阔的庄园里草木枯萎,漂亮的洋房别墅也被涂上了黑暗的色彩,像一座幽深诡异的古堡。 古堡外的大槐树下有一架秋千,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晃荡,被风吹起的发丝露出了她布满泪痕的脸。 在整片沉重压抑的色彩中,只有那个她是唯一纯白的颜色。 司澄盯着那幅画,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伸手在屏幕上描绘,眼前的场景,是左家的半山庄园吗? 她翻回开头看那个画家的名字,“澄”,是她的名字。 再看那幅作品的名字——《失落庄园》 是左放吗? 会用她的名字,会画出这样黑暗的半山庄园的,会是他吗? 司澄激动又害怕,她给司斐声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她问司斐声:“是他么?哥,是不是他……” 司斐声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听着她的啜泣,他只说:“澄澄,你该回来了。” - 五年了,这五年里左放没有任何消息,司澄一度找他找得都快崩溃了。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用她的名字当笔名,画出了一幅她只看一眼就会哭的作品。 不管这个作画的人是不是左放,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画的半山庄园,司澄都要回去看一看。 因为这是五年中,她和左放离得最近的一次。 - 司澄订了最早一班飞L城的机票,她什么行李都没带。 司斐声来接她的时候,看见她两手空空,气笑了。 “丫头,你是笃定了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司澄挽着他的手臂轻轻笑。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这五年里她折腾自己,也折腾司斐声。 他明明公务繁忙,却还是不得不因为她的问题而频繁往返L城和伦敦,但不管她怎么闹,司斐声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连责备都是宠溺。 这五年,唯一给她慰藉的大约就是司斐声。 有这样一个疼爱她的人,司澄怎么也狠不下心将自己的心智完全抛弃。 “哥,你说那会是他么?” 司斐声开着车,旁边的司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顿了顿,才淡淡说:“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 名为《黑暗世界》的画展在九月二十三日开展,为期一周。 澄是新兴的画手,他的画风大多压抑,虽然用色大胆,描绘的又通常是些寻常的场景,却会给人以一种窒息感,但他偏偏又会在这种窒息感里给人留下一线喘息的机会。或是人,或是物,又或是只有一线的阳光,在整体压抑的画风中,这一线生机显得尤为可贵。 他的出现让画手圈一时分为了两个极端,喜欢这种风格的人说他是“摆渡人”,渡苦难者向光明;而讨厌他的却说他画出来的是会让人抑郁的“魔画”,澄是个可怕的魔鬼。 司澄在看宣传册介绍的时候大多强调他在画手圈内的影响力,却没说对大众的吸引力。 她是在开展后的第三天来的,她以为这个时候展会上的人不会太多,却不想已经到了爆满的程度。 在美术馆外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司澄才终于进场。 馆内被布置成了黑暗的星空,有星沙挂在头顶,在灯光照耀下仿若银河在流淌。 悠扬的轻音乐配合着参展人群的步伐,司澄跟着引导标识在馆内漫步。 不知道从第几幅画开始,她开始流泪。 她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的内涵,她只为自己看到的和感觉到的而动容。 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澄在求救。 他用他压抑的画法,用浓烈或黑暗的色彩告诉所有人,他在挣扎,在永入地狱和停在原地之间挣扎。 他在画里留下的生机越来越小。 司澄顺着时间的排序看下去,他最新一幅作品的是去年十二月份。 在那幅名为《初雪》的画里,整片晦暗的天空中只有一瓣蓝白色的雪花正在落下。 那样微小的雪花,甚至不能落到地上就会被风吹散。 他快撑不住了。 司澄泣不成声。 周围的人对她投来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司澄浑然不觉,直到有人在她身旁停下。 “这位女士……” 司澄转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蓝斯在她望过来的一瞬间呆住了。 “抱歉。”司澄见他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的胸牌,低下头去擦了擦眼泪,道:“我想买下这里画,可以吗?” 蓝斯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 司澄点点头:“是的,我是说这里所有的画。” 尽管司澄的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但蓝斯还是不得不提醒她:“女士,可这价格……” “哦,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司澄递给他一张名片,是司斐声的。 斐声国际。 啧,果然不用担心。 蓝斯挑了挑眉,正欲收下。 “我只有一个要求。” 司澄指着《初雪》右下角的花体签名说:“我要见他。” - 蓝斯拒绝了司澄的要求。 司澄不明白为什么。 买下这里所有的画,难道还不能换一次和作者的见面吗? 蓝斯却坚定地告诉她:“感谢女士的厚爱,但澄从来不与买家见面,这是他的规矩。” 之后无论司澄如何请求,蓝斯却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将她请出了美术馆。 馆内光线昏暗,司澄又刚刚哭过,刚一出来有些目眩。 今天阳光太好了,好到司澄不敢抬头。 她扶着围栏绕到美术馆背后,这里没有人,背阴的地方还有些微风。 她蹲在角落里打给司斐声。 “哥。” 司澄在哭,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你帮帮我好不好,你帮帮我……” 电话那头司斐声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问她在哪。 司澄抽噎着说:“是他……哥哥,真的是他……我看了画展,我知道是他。可是他不肯见我……呜,我、我见不到他……哥,你帮我,你帮帮我……” 司澄说完这句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 初秋的风吹起她散落脸边的长发,透明的眼泪在她脸上清晰可见,就像那幅画一样。 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不知何时停在了离司澄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司澄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从膝盖间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一个清瘦的男人。 黑衣黑裤,连帽衫遮住了他的脸颊,黑色的口罩更是将他的五官遮去了大半,唯一露出来一双眼睛,眼下的青影和深陷的眼窝让他看来忧郁又沧桑,记忆中那双总是澄澈的琥珀色瞳仁正急速地震颤着,惊诧布满了他的眉眼。 是在做梦吗? “阿放……?” - 送走了司澄,蓝斯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给左放打电话让他今天别来了,掏出手机却看见他十分钟前给他发的短信。 【后门接我】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蓝斯撇撇嘴,又陡然一怔。 那谁刚出去,他们不会碰见了吧?! 他拿着手机快步跑出去,刚刚绕到美术馆侧方就听见一道女生撕心裂肺地在喊: “阿放!!”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自罚三杯! 明天也许还有万更,看我状态咋样~ 今天阿放没能露脸,但是别着急,明天就露脸了~我们长大后的阿放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哦~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2 20:01:30~2019-11-13 21: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809805 8瓶;璇璇爱跳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是梦么? 左放在一望无际的晦暗中行走, 漫天飞扬的风沙狠戾地摧残着他的皮肤, 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低头看看, 本应该长着心脏的位置,贯穿的空洞里只余细沙堆积起的小山。 忽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道虚幻的声音。 “阿放。” 有谁在叫他。 是司澄吗? 抬头去看,眼前却仍是遮天蔽日的黄沙。 “阿放。” 司澄…… 喉咙里被灌满了风沙, 他发不出声音。 左放循着声音的方向奔跑。 “阿放……” 司澄…… 天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左放心急如焚,他拔足狂奔,可脚下的黄沙却化作了泥沼,沉重地拖着他的双腿,让他每一步都走的比之前更难, 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他整个身体,他想要喊, 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呼气声。 守在床边的蓝斯忽然听见“呼哧、呼哧”急促的喘息,连忙起身查看。 “放、阿放。醒醒, 阿放。” “司澄……” 左放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他像溺水的人刚刚被捞出水面,氧气猛地钻进他的肺里。 一时的通气过量让他瞬间僵直了身体。 蓝斯慌张大喊:“医生、医生!” - 一个小时后。 蓝斯送医生出门再回来, 左放正坐在窗台上,抱着膝盖,将自己紧密地蜷成一个椭圆。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只要心情不好, 他就会上窗台。 蓝斯摇摇头,走过去搬了把椅子在窗前坐下。 “你刚好一点,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左放望着窗外, 没说话。 蓝斯又问:“你看什么呢?” 左放仍没有出声。 - 蓝斯成为左放的经纪人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里,蓝斯看着左放从一个阴郁的少年长成一个更阴郁的男人,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吃一样的东西见一样的人,但在蓝斯身形日渐丰腴的同时,左放却日渐消瘦。 蓝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三年里,他们为了画展去过不少地方,但无论去哪里,住什么样的酒店,又或是在当地租房,左放对他都只有一个要求。 他要住二楼的房间,而且里面必须有一扇朝着南面的窗户。 这样的要求乍一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但蓝斯为了满足他这个要求,每次都必须提前至少一周去目的地选房,选好了再回来接他。 起初他看左放只是在窗台上坐着,望着窗外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他好奇问过左放,你总坐在窗台上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信教? 左放摇头。 ‘我在找人。’他说。 就这么一点小窗户口能找到什么人? 蓝斯知道艺术家都是有点怪癖的,所以只要左放能乖乖画画,按时交稿,蓝斯也不管他要这个窗户是在朝圣还是在找死。 直到两年前一次画展。 那次会展的地点选的十分偏僻,为了交通方便,蓝斯在会展中心旁边订了一家私人度假民宿。 民宿环境很好,好到左放一住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蓝斯本不以为然。 然而第四天清晨,蓝斯和往常一样出去晨跑。刚出院门,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回头一看,二楼的房间窗户上,左放半个身子已经吊在了外面。 蓝斯登时被吓掉了魂。 敢情他真是在找死。 就是这一次蓝斯才知道,原来左放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所以他不爱说话,所以他从来不去见那些买他画的老板和出版商,所以即便他站在人群里就心慌,他还是坚持跟着蓝斯走遍了所有地方。 ‘我要找人。’ 左放总说要找人,但蓝斯不知道他究竟要找什么人。 那之后蓝斯不敢再让左放一个人住在有朝南面窗户的房子里,甚至一度只要看见左放爬上窗台就会被惊出一身冷汗。 但还好,左放之后都变得很乖。 这几年蓝斯陪着左放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澄”这个名字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心血。 在做这一次的巡回画展之前,左放拿出了一套蓝斯从来没有见过的画作。 是人物画,每一幅都是。 蓝斯看着一张张画面里或灵动或忧郁或甜蜜的女孩儿,他终于知道,左放一直在找的人就是她。 ‘蓝斯,如果你见到她,请帮我把这些转交给她。’ 左放托孤一样的语气让蓝斯又被吓出了一身汗。 今天在美术馆里看见了司澄,蓝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画里的女孩。但他不敢答应司澄要和左放见面的请求,不为别的,只因左放自己说:‘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和她见面了。’ 但有时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世人。 今天有批画的授权到期,蓝斯早就准备好了授权文件,只差左放签字。 这段时间他都在忙画展的事情,公司的人早上打电话来催文件,说中午就要拿走,蓝斯才恍然记起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本来想自己中午回来一趟的,左放却破天荒的说今天天气好,想出门走走。 他们这次住的地方离美术馆不远,左放又难得想要出门,蓝斯前脚刚过答应了左放,后脚就看见了司澄。 更巧的是,这两个人竟然在美术馆后门碰上了。 - 左放长期不出门,封闭的环境让他几乎没有运动的机会,再加上生病的关系,他身体底子早就已经虚透了。 从这套小房子走到美术馆,中间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可就是这十分钟的路程,便已经让他累得喘不过气。 在看到司澄的那一瞬间,本就超速的心跳再次飙升,身体机能陡然被拉到最满,左放更是连呼吸都没有力气。 他晕倒在了司澄面前,失去意识的时候,留在他视线里的是司澄惊慌流泪的脸。 那是他最想看见的脸,可那张脸上却是他最不愿看见的表情。 - 房间里寂静良久无人说话。 蓝斯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买点吃的,左放这时却突然动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突然跪扒在窗户上,使劲望着楼下。 蓝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他以为他又要…… “阿放、放你冷静点!” 他正要伸手去拉,却见左放又像是受到了惊吓,瑟缩着肩膀将自己藏进了窗帘后面。 “……放?” 蓝斯疑惑朝窗外望去,却见换过便装的司澄正提着一个蓝色的卡通便当盒朝门洞里走进来。 蓝斯眉头一挑,刚把左放送回来没一会儿,这怎么又来了。 “蓝斯、蓝斯你让她走,你让她走!” 左放缩在角落里,死死抓着窗帘,但眼睛的方向却一直看着楼下。 蓝斯皱眉,“放,你冷静一点。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么?” “不要、我不要她看见我,我不要!” 窗台上的罗马杆被他拉得咯吱咯吱响,左放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开始失控,他的眼神开始变的阴郁,异常苍白的脸色让蓝斯担心他会再度陷入昏迷。 “好好……你冷静,你冷静一点!”蓝斯努力安抚他的情绪,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左放惊恐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止不住地发抖。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跟她说,我去跟她说。”蓝斯担心左放一时激动会把罗马杆扯掉伤到自己,他一面往门口去一面回头注意左放的动静。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开门的前一刻,左放才终于安静下来。 司澄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你好,我想……” “别想了。”蓝斯只将房门打开了一道只够露出他眼睛的小缝,冷声道:“他不想见你,你走吧。” 司澄的表情僵在脸上,“……他醒了?” “嗯。”蓝斯回头看了眼左放仍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状态,又补充:“你再不走,他可能又会晕过去。” 司澄闻言,眼里的光芒暗了下去。 蓝斯以为她听了这话会识趣离开,却不想在他即将关门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抵住了房门。 “你干什么?”蓝斯惊讶问。 “让我进去。” “我都说他不想见你了。”蓝斯皱眉。 “他真的不想见我?” “当然是真的啊!” 司澄扯了扯嘴角,声音忽然冷了下去:“呵。” 蓝斯看着她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上来两个人。”司澄冷着脸对电话里说了这么一句。 蓝斯瞪眼:“你要干什么?!” 两分钟后,蓝斯被两个黑衣大汉反剪着手臂,眼睁睁看着司澄的背影被关在了房门里。 - 这套房子是蓝斯临时租下来的,老小区,离美术馆近,更重要的是二楼的房间里有朝南的窗子。 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让这套房子看起来很有历史感,脚下的红木地板颜色有些发乌,司澄踩在上面还能听见板子之间摩擦的声响。 房间里似乎没有人,只有司澄一个人的脚步。 两室一厅的小格局,司澄很快就将整个屋子都转了个遍。 没看见左放。 想是听见了刚才门口的动静,躲了起来。 司澄心口一窒,他真的不想见她吗? 客厅里□□静了,安静得司澄有些难过。 “阿放,你真的不想见我吗?” “可我很想见你呀。” 司澄低下头,单薄的肩膀起伏两下。 再抬起头时,有清甜的笑容在眼泪中绽放。 “没关系,你想跟我玩捉迷藏,那我们就来玩一玩。” - 一时找不到左放的方位,司澄凭着直觉转身走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灰色的床品,除了衣柜和床头柜,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 是左放一惯的风格。 房间里窗户开着,有清凉的温风带着点点挂花的香甜气味撩起窗帘,一把椅子寂静地靠在窗台旁边。 司澄走过去,有些迟疑地看向窗外。 楼下停着的黑色轿车仍和她来时一般模样。 司澄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随手带上窗户,转身时,身后的阳光恰好落在了衣柜上。 在柜门些微敞开的缝隙间,有一抹苍白的颜色正从光下逃走。 司澄心尖倏地一紧,眼泪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 房间里半晌没有动静。 没有离开的脚步,也没有开关门的声响。 左放知道司澄还在房间里。 刚才隔着柜门匆匆一瞥,他好像看见司澄这几年长高了一些,也更瘦些,逆着光的方向,让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想到之前晕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司澄,左放便将自己缩得越发紧了。 看不清也好。 他怕看清她的眼泪,他会不舍。 “阿放,你真的不想见我吗?”司澄的声音再度在房间内响起。 左放眼神黯淡,我想。 “可是我好想见你,我真的好想你哦。” 我也想你,日日夜夜。 “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真的不跟我见面吗?我好生气呀!” 司澄说话时俏皮的语气让左放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吵醒他看蚂蚁的小姑娘。 她总是这样霸道又可爱地打断他的思绪,然后让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装着她一个人。 左放的目光彻底失去了神采。 我只是怕我会吓到你,司澄,别生我气。 “你真的不出来吗?那我走咯,我真的要走咯?我走啦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啦!” 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哎哟,我走不动了!我今天走了好多路,脚好痛哦,流了好多眼泪,眼睛也好疼,还有嗓子,咳咳,阿放,我好难受哦~” 左放终于有了反应。 司澄蹲在衣柜外,看见那双瘦到仿佛只剩骨头的脚腕动了一动,她捂着嘴,哑声哭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疼。 “这是你的房间吗?呜,我太累了,我想在你的床上休息一下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可是司澄…… 左放倾身透过柜门的缝隙去看,司澄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 “哇,阿放你的床好软呀,枕头上还有你的味道诶!唔,好舒服哦。” 司澄抱着棉被,她不敢让他看出来她在哭,侧身换了个背对着衣柜的方向,故作轻松道:“我要睡觉咯。” 司澄,司澄……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司澄似乎已经睡着了,瘦小的背影仿佛陷在了被子里。 空气中有淡淡挂花的香气。 衣柜里,左放保持着跪姿,眼睛仿佛长在了司澄身上,半晌连眨都没有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桂花香气淡去,衣柜的门被很轻很轻地推开。 司澄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微弱的鼻息正朝自己靠过来。 她不敢睁开眼,怕又把他吓跑。 忽的,她被人轻轻抱住。 身后那人的怀抱微凉,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温暖。 眼泪在脸上汇成一条小河。 司澄翻了个身,梦呓似的轻声道:“唔,阿放,我好冷哦……” 搭在肩上的手臂迟疑了一瞬,下一刻,紧了紧。 司澄差点哭出声来,她埋进左放怀里,装作做梦的样子环住了他的腰。 他瘦了,比之前还瘦。 心脏翻绞着疼痛。 司澄忍着哭声,忍得几乎快要窒息。 “司澄。” 突然,左放说话了。 “你骗我。” 司澄一怔。 “你根本没有睡着。” “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司澄无知无觉地根本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抱他。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下巴却被人温柔地钳住。 四目相对的瞬间,司澄根本来不及去看此时左放眼里的神情,唇上柔软又苦涩的触感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左放叹息似的声音就在耳边。 “司澄。” “我好爱你。” 呜呜呜呜这两个小天使终于正面相对了!留下了亲妈的眼泪(╥^╥) 阿放:别问我为什么要亲你,我想亲就亲了 澄澄:……哦。 感谢阅读。 第24章 微凉的亲吻好像一个梦境, 梦里带着淡淡桂花的清香, 带着点点眼泪的苦涩, 她所依靠着的怀抱是司澄想了五年,找了五年的。 “阿放……” 左放微凉的唇瓣在她脸颊上轻轻游移,带走她的眼泪,“别哭, 司澄,别哭。” 他一声声温柔的诱哄,让司澄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左家的时候。 她的阿放总是这样温柔地给她无尽的宠爱和温暖。 “阿放!”司澄将他抱紧,一遍遍叫他的名字,“阿放、阿放,阿放!” 左放贴着司澄的侧脸,她柔软发丝间的清香还和以前一样清新好闻, 他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吸气。 这五年, 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她,可直到真的将她抱在怀里, 感受到她柔软的体温,胸口隐秘而深沉的疼痛才让他明白司澄究竟被种在了怎样深刻的位置。 他真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明明说过不能吓到她,明明和自己说好不再见她的, 可在美术馆外看见她的时候他却还是挪不开脚步;这样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放开手。 他好自私,自私到想就这样抱着她和她一起堕入黑暗里。 司澄, 司澄。 你能不能推开我,我真的好怕伤害你…… 可我真的好爱你。 寂静的房间里,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在空中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司澄哭到已经流不出眼泪,抱着她的左放悄无声息。 “你睡着了?”司澄戳了戳他的手臂,吸着鼻子问。 “……没有。”头顶上传来左放低声的回答。 “呜哇!” 司澄又开始哭。 这突然的嚎啕让左放有些措手不及,“司澄?” “这不是做梦,我不是在做梦!”司澄哭着身子往上拱了拱,她仰头捧住左放的脸,噙满泪水的双眼直白而热烈地将他死死盯着,“你咬我一下吧,阿放,你咬我一下,让我知道这真的不是在做梦,现在真的是你在抱着我对不对?” 左放琥珀色的瞳仁里攒出一点笑意,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温柔的声音里包含了无限的宠溺,“我舍不得咬你。” “呜……阿放,你真的是阿放吗?”司澄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她分明觉得眼前的左放似乎变了,尽管他看她的眼神还和以前一样温柔,可这种温柔里却带着点淡淡的忧郁。 从前的左放干净,透彻,虽然发病的时候会像变了一个人,但清醒时候的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简单纯粹。 而司澄很确定左放现在是清醒的,可她却总觉得他的眼神不似从前清澈。 就好像白纸被污水沾湿,变得灰蒙且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他就会融化在水里。 司澄不知道他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无论经历了什么,总归他现在回来了。 不等左放回答,司澄捧着他的脸就咬了一口,“呜呜,我咬死你!” “让你消失五年,让你不出来见我,让你害我差点哭成瞎子,我咬死你咬死你!” 司澄一边说一边在左放脸上啃。 左放也不动,就乖乖任她摧残,等她动作慢下来了,他才轻声说一句:“司澄,疼。” “疼,疼就对了!”说是这样说,司澄到底停了下来。没多久,她又开始摸他的脸,又揉又捏,“为什么不见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左放的脸很快就被她捏红了,司澄怕真的伤着他,又低头气呼呼地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他的衣襟上,然后一把将他抱紧,赌气一般地说:“哼,看你还怎么甩开我!” 左放失笑,再度将她抱紧。 他怎么舍得甩开她呢。 夕阳的余晖洒进室内,淡淡橙黄的光晕将他们紧紧包裹在一起。 司澄默了半晌,轻声问他:“阿放,这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 五年前,左华兴一声不吭带着左放离开,先去了英国,又去了巴黎,他们看了很多医生,给左放吃了很多药。 但没有司澄在身边的日子,左放每一天都活在巨大的恐慌里。 他的精神完全不能受控,一时颓然无力,一时亢奋无眠,左华兴眼见着他的状态失控到可怕的地步,一怒之下将他送到了北欧偏僻乡村的一处疗养院内。 那里地小人少,虽然风景如画,可天天被关在房子里的左放只能在窗前看着同一片四方的天。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司澄,六楼的疗养院,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两次,却两次都没能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的情况一再恶化,但左家人对他的态度却一再冷漠。 在他跳楼摔断了腿的时候,除了袁叔闻讯赶来照顾,他的父母连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左华兴虽然来过几次,但每次都不是因为关心左放的情况。 ‘你再这样下去,别说司家那丫头,你连左家都没办法接手了。’ 左放根本没想过要接手左家,他只想要司澄。 他这样不争气,左华兴对他越来越失望。 再后来,连他也不来了。 袁叔看着他日渐萎靡的精神,觉得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左放可能就真的毁了。 在三年前的某一个冬日午后,袁叔来看他,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左家有了二少爷。 是左放父亲的私生子,已经十八岁了,最近刚刚被送回左家。 左放当时才二十岁,他不知道突然有了一个十八岁的弟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袁叔告诉他,左华兴为了稳住左放母亲这边的家族势力和二少爷的生母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以后只要左放的父母不离婚,那么不论左放和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其中哪一个继承了左家,都不会影响到他母亲的利益。 一场丑闻被这样的利益交换压了下来。 袁叔从小看着左放长大,看着他从可怜的小孩长成更可怜的大人,他着实不忍。 想到在英国的那位二少爷是如何锦衣玉食,费尽心思讨得左华兴欢心,再看看眼前这位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是如何颓然地想要了结自己,他含泪把机票和护照塞进了左放手里。 袁叔对他说:‘少爷,你走吧。回L城去,澄小姐还在那里等您。’ 司澄在等他。 这是支撑左放一直活到现在的动力。 袁叔叮嘱他,回国之后改名换姓,千万低调,不要让老爷发现了你。 左放谨记着这一句话。 可当他回到L城,左家的半山庄园已经空置了,里面所有属于司澄的一切都已经被时间冲刷干净了。 司澄不在这里。 左放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要去找她,但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这个时候,蓝斯发现了他。 蓝斯跟他说,他可以给他办画展,可以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 左放动心了。 这几年,他们全国各地的跑,左放的状况却一年不如一年。 找不到司澄,左放的心理防线正在被一点点的侵蚀。 今年的巡回画展最后一站定在L城,是左放的意思。 因为他已经想好,一切在这里开始,所以也要在这里结束。 可是司澄出现了。 像以前无数次打破他的世界,她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 这五年中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漫长的故事,左放连回忆都觉得好累。 他下意识地略过了那些可能会让司澄觉得不开心的部分,但司澄听着却还是抱着他哭了起来。 她在他胸口蹭,他收紧手臂想将她抱紧,可身上却软绵没有力道。 “阿放,你好辛苦是不是?” “不会。” “你骗人。” “……” 司澄仰头亲亲他的下颚,亲亲他微凉的皮肤,记忆中他的皮肤好像一直这样光洁如瓷。 “阿放,我们重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 左放说不出话。 能再见到她,已经是上天对他莫大的恩赐,他本来已近准备好,准备好要…… “不许拒绝我!你想我生气嘛,还是想看我哭?”司澄霸道又赖皮,她张口咬在左放的颈窝里,含混地威胁道:“我不管,你如果不答应,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一辈子都不理,还有下辈子!” 左放的心像是被谁揉了一下,下意识紧张地低声说:“不要,司澄不要不理我。” “哼!那你还不亲亲我!” - 如果重逢真的是上天给他的恩赐,那他恳求上天,请再允许他自私一次。 假如不曾重逢,他定然不会再奢望。 可如今真切地抱在怀里了,他真的舍不得再将她放下。 - 一直到夜幕降临,司澄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糟了!”她猛地从左放怀里坐起,望着客厅的方向说:“我的百合鸡丝粥!” 左放这一次晕倒是因为体虚,不是发病。 但司澄不知道。 她只记得几年前左放在学校里发病,回家之后,左家的厨房就是做的百合鸡丝粥。 今天她被蓝斯赶回家后想了半天才决定给他做这个粥,她熬了好久。 过了这么久,粥已经冰凉了。 “啊,凉了……”司澄扁了扁嘴,“唔,我重新去给你买一碗。” 左放拉住她,“不用,让蓝斯去就好……蓝斯呢?” 蓝斯…… 蓝斯被两个大汉关在一辆黑色奔驰里,不让动,也不让玩手机,他说了好几遍想去厕所,车外守着的两个人都像没听到一样。 就在他一咬牙一狠心解开裤链,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的时候,车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看着天边日暮西沉的瑰丽景象,蓝斯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竟然被人囚禁了一下午! - 由于上午在美术馆里的时候,蓝斯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拒绝的,司澄担心他还会拦着不让她不让她见左放,所以才带了两个人来,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过左放说这几年蓝斯一直对他颇为照顾,司澄便也爱屋及乌地对他心怀感激。 司澄对蓝斯有点抱歉,三个人在客厅里坐下的时候,她总是不敢去看蓝斯的眼睛。 蓝斯看着对面左放和司澄紧紧牵着的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平日里左放固执得像块石头,这会儿坐在心上人旁边,倒是软成了绕指柔。 他默默腹诽,还没吐槽完,左放便对他道:“蓝斯,你还没向司澄道歉。” 蓝斯一愣,“我?道歉?” “是的。”左放点点头,“刚才在门口,你对司澄很凶,你不可以那么凶对她。” “……有没有搞错!”蓝斯不敢置信地望着左放,刚刚明明是你不想见她的,我是怕你想不开才想快点赶她走的好吧! 左放却并没有看懂他的眼神,“没有搞错。” “你!” 蓝斯气急,还是司澄在一旁圆场:“没事没事,他是为你好,再说他也被关了一下午了,我们就算扯平了。” 左放想了想,点点头,司澄说什么都有道理。 蓝斯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晚饭都没吃多少。 三个人一起吃饭,蓝斯全程被当做空气。 纵使相隔五年,左放与司澄之间的习惯和默契却一点也没有变过。 盛饭夹菜递纸巾,偶尔的相视一笑,一切都自然熟稔地让蓝斯觉得不可思议。 他好像今天才认识左放,柔软,明媚,富有生气。 完全不似以往和他在一起,固执,阴沉,颓然厌世。 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直到司澄离开的时候,他才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左放。 - 司澄一直待到十点,司斐声打了几个电话,说如果还不回家就要过来提人,司澄才恋恋不舍地和左放说再见。 其实她不怕司斐声,她想留下来和左放一起,只是这套房子太小,蓝斯和左放两个人住都觉得很挤;尽管她也不怕挤,但毕竟还有蓝斯在,她一个女孩子总归是不方便的。 她和左放在门口拥抱,用力地叮嘱他:“我明天早上就来,很早很早。你晚上好好睡觉,明天我要你在门口接我,不可以再让我找不到你,听见了嘛?” 左放点点头,“好。” 司澄依依不舍地在左放脸颊上亲了亲,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一面说着走,一面却迟迟迈不出这道门。 “我走了,明天记得给我开门。我真的走了,明天如果门开了我看不见你,我就会生气哦。” 左放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答:“嗯,我会好好等你的。” 蓝斯实在看不下去这样难舍难分的场面,尴尬地咳嗽一声,起身回房。 司澄这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蹦起来亲了左放一下,“我真的走了!”说罢,她转身跑出大门,下楼梯前,却又停下来。 回头看见左放站在原地,她朝他笑:“晚安!” 左放勾唇回应:“晚安。” - 漆黑的房间里,左放看着司澄上了来时的车辆,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有些吵,眉心微皱。 身后,蓝斯听见关门声后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他双手抱胸倚在左放房间门口,看着窗外模糊的月光将左放的剪影包裹成一幅完美的艺术品,阴沉而苍凉。 这才是他熟悉的左放。 “明天的画展我还得盯着,如果她过来,家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能行吗?” 左放没有出声。 蓝斯又说:“对了,公司说的采访我已经帮你回了,这段时间……” “不。” 左放突然出声,蓝斯好像没有听清,“什么?” “采访,替我接。” 蓝斯梗了一梗,“可是采访会有很多人……你怎么突然?” 左放没有回答,而是问他:“蓝斯,你说,我还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吗?” “当然!”蓝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向左放走过去,“放,你应该对自己有些信心。其实你很好,你那么爱她……” “可我怕她会受伤。” 蓝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左放呢喃:“我怕我会让她伤心。” 蓝斯费力听清他在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那天在医院里医生说过的话。 ‘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身边最好随时有人看着,家属尤其要注意观察他房间有没有什么尖锐物品或者其它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我判断,他可能随时准备自杀。’ 蓝斯拧了眉头上前拉住左放的手臂道:“阿放,你们好不容易重逢,你难道不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吗?为什么要做令她伤心的事情?” 左放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变得黯淡。 他勾勾唇角对蓝斯笑一笑,道:“嗯,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蓝斯皱眉。 他能相信这样的左放吗?显然不能。 但他却拿他无可奈何。 - 说真的,和一个抑郁症患者生活在一起,尤其是和左放这样的,其实很考验自己的意志力。 有段时间蓝斯每天都过得忧心忡忡,担心左放会在半夜的时候跳窗,他总是睡到一半惊醒而后摸到他房间去看一看,确认他没事之后再回房,往往这样折腾一两次之后他就会一直失眠到天亮。 他瞒着左放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现代人本身生活压力就很大,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负面情绪堆积,而当这样的情绪堆积到一定程度时不得发泄,又被外界因素影响,就很容易患上抑郁症。 医生给他的建议是让他远离左放,出去放松放松,以免两个人的情绪互相影响,情况会更糟糕。 蓝斯想过要调换一下工作岗位,或者换个其他的画手带一带,但他还没开口,左放就主动要求放半个月的假。 他说自己最近状态不好,需要休息。 蓝斯巴不得赶快休息,想也没想就应了。 不夸张的说,那半个月蓝斯虽然自己没休息几天,但是离开左放,他就连忙都忙得十分轻松开心。 等半个月之后复工,看见左放乌青的下眼圈,蓝斯陡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求放假。 ‘蓝斯,我知道做我的经纪人让你很辛苦。但是请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我就快找到她了。’ 他知道他每天晚上睡不好,也看出来他开始不想面对他,所以故意让他放假,让他远离他这个负能量的源头。 蓝斯说不上来是感动还是愧疚。 他其实知道左放是一个多好的人,只是生了这个病,有些时候身不由己罢了。 蓝斯明白自己帮不上他的忙,但他真心的希望司澄可以。 -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七点,蓝斯被敲门声惊醒。 “谁啊?!”他出去开门,却见左放先他一步。 “司澄。” 左放一改昨晚颓然的模样,眼中攒着明亮的笑意。 大包小包拎着的司澄,扑上去就挂在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响亮的亲吻,“阿放!你好乖啊,你真的来接我!” 左放怕她摔倒,托着她往沙发移动:“小心。” 司澄坐在沙发靠背上,甩着脚指挥左放去关门,一转眼看见蓝斯,吓得一下从沙发上掉下来。 幸好房间小,左放箭步折回来,堪堪将她托住。 “司澄。” 他声音压得低,像是在责备。 司澄躲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朝蓝斯笑一笑:“早~!” 蓝斯假笑:“早啊早。” 由于左放不会对司澄发脾气,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对蓝斯沉了脸,“关门。” 蓝斯以为他要他去关大门,“哦。” 折回来后却见左放还盯着他。 他挑挑眉,啥意思? 司澄从刚才就被左放捂住了眼睛,这会儿什么也看不见,她只感觉左放将她夹在怀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冷。 “回房去,关上门。” 蓝斯后知后觉地看了眼身上的大背心小裤衩,恍然大悟,撇撇嘴,用嘴型说:“重色轻友!” 等他回房去了,左放便快速揽着司澄进了屋。 司澄大概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笑得贼兮兮地问左放:“哎呀,我刚才错过什么了呀?你为什么捂我的眼睛啊?” 左放回身关门,语气不明:“没什么。” 司澄不依不饶缠着他:“阿放,你有没有闻到一点酸溜溜的味道呀?” 左放低头从她身边经过,假装无事发生:“没有。” 房间里只有一把小凳,他给司澄搬过来,自己坐到窗台上。 但司澄不想坐板凳,也不想让他坐窗台。 她挽着左放的手臂把他往床边拽,“哎呀我们就坐这里嘛!” 左放想拒绝,但拒绝的理由却说不出口——只要和她挨在一起,他总会忍不住想要亲她。 司澄才不管那么多,两人并排坐在床边,她扳过左放的脸,继续问:“阿放,你刚才为什么捂我眼睛呀?我又不是没见过蓝斯。” 可是他没穿衣服。 左放别过眼睛不说话。 “啊,你不说啊。”司澄憋着笑起身,“那我自己去问他好啦。” 她刚刚转身,手腕忽然一紧,眼前景象颠倒,左放带着些怒意和醋意的脸出现在她上方。 “不许你去。” 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有些委屈,有些不悦,凶巴巴的,还很霸道。 但是司澄好开心。 阿放长大了。 开始懂得什么是占有和私藏了。 司澄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勾起身子亲了他一下。 她说:“阿放,我们同居吧。” 阿放:看见这辆车了吗,我要是把它砸了你别怪我。 澄澄:为什么? 阿放:我不许你坐别的男人的车。 澄澄:……这我哥的车。 阿放:嗯?(?ω?) 先腻歪两天,等过两天……哼哼~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4 21:04:08~2019-11-15 20: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495391 9瓶;姜鱼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司澄从前并不是风风火火的个性, 但是因为左放, 她才觉得时间宝贵。想到什么事情就要马上去做, 一刻都不能耽搁。 同居这件事情,司澄没有提前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反正之前十年她一直都是跟左放住在一起的,现在搬到一起,也是理所当然。 她决定得突然, 搬家的动作更是飞快。 画展彻底结束那天,蓝斯一早出门,等他从庆功宴上醉醺醺地回到家,左放竟然不在。 他满屋子找了一圈,酒都被吓醒了。 他给左放打电话,可那头接电话的却是司澄。 “阿放在洗澡,一会我让他给你打回去。” 蓝斯精神一振, “他在你那?你们不会在……哪家酒店吧?”左放这小子简直进步神速,竟然都会带妹去开房了。 司澄却道:“没有啊。哦, 他可能忘记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他就和我住在一起。对了, 地址一会儿我会发给你,以后你就到这儿来拿稿子。” “什么?!” - 第二天蓝斯拿着地址找过去,也是司澄给他开的门。 “阿放在画室里,你在客厅等一会儿吧。” 蓝斯还什么也没说就被安排在了客厅里坐下了, 司澄去厨房给他拿水。 从见司澄的第一面蓝斯就知道她是个有钱人,但他没想到她能这么有钱。 出入有奔驰配司机不说,现在竟然还能随手拿出一套位于市中心的漂亮公寓来。 这三室两厅和落地窗, 还有整屋北欧简约的设计风格,这完全是他梦想中家的模样。 这房子比他们之前住的那套小两居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喝点东西。”司澄给他拿了饮料,自己倒了白水。 “谢谢。”蓝斯接过饮料玩笑问:“是不是他说要搬出来的?嫌我在那碍眼了是吧,以前没发现,这小子还是个醋缸。” “不是的。”司澄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眼神却没有逃避:“是我提出来的。” “你?”蓝斯有些意外她的主动和直白。 司澄看了眼紧闭的画室门,轻声道:“好不容易找到他,我想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左放起初没有和蓝斯说过自己和左家的关系,对于他和司澄,蓝斯也只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后来因为家庭的原因分开了。至于是什么样的原因,左放没说,蓝斯自己猜大约是因为双方家境悬殊。 虽然左放看起来也不像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但现在见着司澄,蓝斯觉得肯定是女方的家长不同意这件事。 “好在你们重逢了。”蓝斯感叹,“而且左放现在也赚得不少,以后你们在一起,也能少点阻碍。” 司澄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左放赚钱的事,她不了解画手圈,更不了解像左放这样够资格开巡回画展的画手到底有什么样的地位,她只是觉得这几年左放多亏了蓝斯,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 要是没有蓝斯,恐怕她也见不到如今的左放了。 “这几年辛苦你了。照顾左放,我知道不容易。”司澄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蓝斯显然已经听懂了。 “左放人好,大家不忍心……唉反正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毕竟是他经纪人呢。”蓝斯笑。 司澄抿唇,以水代酒和他碰了碰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得谢谢你。” 蓝斯原以为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没有什么真感情了,不想司澄一个女孩子却能不顾家境悬殊,更不顾左放现在的特殊情况,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他不说,对他的感情也丝毫没有因为外界因素而减弱的意思。 感动之余,蓝斯甚至还有些佩服司澄这份执着。 - 两人一边等着左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客厅闲聊。虽然他们共同的话题只有左放,但有蓝斯在,说说这几年和左放开画展遇见的趣事,偶尔开开玩笑,逗得司澄笑声不断,气氛也还不错。 约莫过了四十多分钟,画室里才传来了动静。 左放从画室出来,一身黑色的衣裤,衬得脸色苍白。 蓝斯一眼瞧过去就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好,但司澄好像浑然不觉。 她跑过去挽住左放的手臂,自然撒娇的语气好像一点也没有把左放当成一个病人对待:“你终于画完啦!蓝斯都在这儿等你好久啦。我本来想给你们榨果汁来着,可是榨汁机放好高哦,我踩着凳子都拿不到,你快点来帮我。” “你不可以踩板凳,会摔跤。” 蓝斯看见左放眉心皱了皱,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司澄的手,这让蓝斯觉得很惊讶。 以往刚刚从绘画状态脱离出来的左放,会有一个好像没睡醒的朦胧状态,在那样的状态下,外界所有声音对左放来说都是被模糊的,你在他旁边跳楼他可能都没有反应,或者只是淡淡撇过一眼。这样淡漠迟钝的状态必须要等到他自己打破,关掉脑袋里的屏蔽仪,左放才会回到现实。 但是司澄竟然能在他刚刚离开画室,眼神还有些虚无的时候就直接将他拉回人间,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她带着左放往厨房的方向去,中间还指着餐厅吧台旁的高脚椅,故意逗左放说:“要不我踩这个再试试吧,这个看起来应该够高了。” 左放眉心拧的更紧,蓝斯以为他的抑郁情绪很快就要爆发,正要起身劝司澄别这样吓他,却不想左放竟侧身揽过司澄,将她的视线和高脚椅隔开,“我帮你,不用板凳。” 左放声音有点冷,语气却是绝对温和的。 司澄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挽着他进了厨房, 蓝斯目瞪口呆。 司澄刚才明显刺激左放的举动和话语是蓝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之前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的时候,所有家务琐事都是蓝斯一手包办,一来左放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二来蓝斯也不敢i让他去学去做,就怕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着急一上火,哪一句话没说对,左放就又会跑到窗台上去坐着。 左放的医生说过,要避免任何可能刺激或影响到他情绪的话,因为任何一个无心之举都有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不知道左放会因为你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哪一个表情,甚至哪一个字而突然崩溃。 所以蓝斯总是绷着神经小心翼翼,而司澄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刚才看见左放拧紧的眉头,蓝斯心里就咯噔一下,却不想面对司澄的时候,左放心里好像有另一套标准,他对司澄所表现出来的耐心简直超乎想象。 蓝斯听着厨房里司澄叽叽喳喳地指挥着左放做这个做那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好像被颠覆了。 又在沙发上坐了二十分钟,左放终于一步三回头地从厨房里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司澄刚才坐的位置,顺手拿起她刚才喝过的杯子,抿了口水,“司澄让你在这里吃饭。” 他声音低的蓝斯差点没听见。 “好啊。”蓝斯一口答应。 左放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不用工作的吗?” 蓝斯一愣,悟过来他的意思,气笑了,“重色轻友的玩意!你这么怕我耽误你们二人世界啊?” 左放垂眸,“没有。” “没有?”蓝斯呵呵一笑,“没有那我就留下来吃饭好了,正好一边吃一边跟你说说后面工作安排,两不耽误。” 他得意洋洋翘着脚,左放抬眼,目光很有些幽怨,不识趣三个字就差写在他脸上了。 但蓝斯不为所动。 左放默默盯着蓝斯瞧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要收回刚才说的话的意思,干脆起身往厨房去:“我去帮司澄。” 蓝斯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半,中途吃了两餐火锅,一餐外卖下午茶,若干零食水果,还有若干饮料,在左放阴沉到已经不能再沉的视线里,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终于慢慢悠悠站起来,“回去咯。” 左放巴不得他快点走。 司澄看出他在闹别扭,推说自己在洗碗,让他自己送一送蓝斯。 于是左放将他送到大门口,连门都懒得帮他开,“再见。” 他转身走,蓝斯拉住他,“诶慢着慢着。” 左放瞥他一眼,抽回手臂,等着他说话。 蓝斯憋着笑,“我明天还来啊,直到把你那个采访稿敲定了为止。” “还来?” “怎么,很惊讶?”蓝斯拍拍他的肩膀,“那采访是你自己说要接的,我总得跟你先把采访稿顺好吧。” 这是工作,左放可以忍。 但他还有不能忍的。 “那你明天下午三点之后过来。” 蓝斯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这是耍大牌?” “不是。” 蓝斯不敢继续逗他,“行行行,那我走啦。” 左放:“再见。” - 离开公寓楼,蓝斯往回望去。 36层的高楼,房间里没有朝南的窗户,但只要有那个人在,左放一切的需求就都被满足了。 虽然被小心对待会让左放得到一时的平和,但只有司澄才让他觉得真实的活着。 蓝斯大概了解,为什么是司澄。 因为只有她始终都让左放觉得自己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太过于照顾他的心情。 在左放面前,她就是一个需要包容和宠爱的小女孩,所以她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他一个刺激,让他很快从低沉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回想今天看见的左放,蓝斯摇头失笑。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左放脸上出现那么丰富的表情,会笑的,温柔的,吃醋的,宠溺的,无可奈何的。 有司澄在身边的左放,真是一个可爱的人。 - 厨房里,司澄正在洗水果,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她动作一顿,反手洒了一些水过去,满意地听见左放无奈的低声响在耳边:“司澄。” 司斐声喊她澄澄,左华兴从前喊她小澄,只有左放总是这样带着点温柔和依赖地喊她司澄。 司澄笑:“蓝斯走啦?” “嗯。”左放没有擦掉脸上的水,只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脸挨着她的颈窝,很温暖。 “他好能吃哦。”司澄悄声吐槽,“他把我昨天刚刚买的零食都吃光了。” “再买。” “唔,也只能这样啦。正好我明天要出门……对了,你没有忘记吧,我早上跟你说过,我明天要回家一趟,三点出门,大概七点才会回来呢。”司澄掰着指头数,中间有四个小时左放要一个人待在家里了,“好舍不得你哦。” 左放心口微暖,他收紧手臂,在司澄脖子上亲了一下,“我也舍不得你。” “嘻嘻好痒呀!”司澄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躲。 左放不想放手,“司澄,我好喜欢你。” 司澄动作顿了顿,她转身面对着左放,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蹭了蹭他的鼻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好像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 左放亲亲她的唇角,“我只是想把自己告诉你。” 他这样自然的表白,司澄的唇角控制不住上扬。 “那如果我说,我天天都想听你说喜欢我呢?” “那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那你要永远陪着我呀,等我们都变成老爷爷和老奶奶,我都还要听你说喜欢我。好不好?” 厨房里静默了半晌。 “阿放?” “好。” 司澄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笑起来:“阿放,我好开心哦。” 左放将她抱紧,低头埋在她的发间,低声道:“我也是。” 蓝斯:你是不是耍大牌? 左放: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跟我老婆待一起。 蓝斯:??? 今天的阿放是情话满分boy~我只是想把自己告诉你~诚恳!真切!且始终如一!亲妈给你打满分! 周末两天家里有点事,字数可能会少一点,但更新一天都不会少~ 另外预收我换了个梗,星星因为大纲理得不顺所以顺延到下下本~我重开了预收,喜欢的可以重新收藏~新换的梗大概十二月底一月初就会开~如果不喜欢可以取收没关系~要是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或者不愉快的话我很抱歉,抱歉抱歉 感谢阅读。 第26章 司澄从家里搬出去, 是在司斐声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司斐声完全按照以前司家的格局一比一还原的, 其还原程度甚至连屋内的摆设都还是原来的位置。 司澄初进到这幢房子里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脑子里对这幢房子的回忆好像是从前世带来,模糊又遥远。 也因为太过遥远,导致从前的一些感觉都已经变得不甚清晰了。 司澄明白司斐声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才能把这里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但以前司家有四口人, 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是幸福美满,但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独自住在后楼的司澄只觉得满眼的阴森和恐怖。 司斐声工作很忙,他把后楼更为宽阔的空间留给司澄,自己住在前屋,每天早出晚归,有时通宵和国外那边连线开会, 一直到快天亮,回来洗个澡就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他和司澄甚至不一定每天都能见面。 考虑到如果和司斐声说她要和左放同居, 一定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司澄想了一个办法。 她没有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走, 只是一点点的运一些轻便衣物过去,至于生活日用,就干脆再买新的。 家里佣人问她提着行李袋要去哪,她说自己是去短期旅行, 司斐声事忙,就不用跟他汇报了,反正可能等他忙完了, 她也早就回来了。 她这个理由可谓是合情合理,是以司斐声一直到现在都还被瞒在鼓里。 眼见着最近就要变天了,司澄挑了一天司斐声下午行程最满的时候回了趟司家。 她给自己拿了几件外套和大衣,又开走了车库里一辆最不起眼的mini cooper,以为一切都做得□□无缝,却不想所有举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司斐声站在窗口,刚刚洗过澡的他眼睛里还有些未散去的雾气,湿发上滴着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很快隐去了踪迹。 看着小巧的墨绿色cooper驶出院门,他淡淡抿了口手里的咖啡。 大卫站在他身边:“老板,您由着二小姐这样……真的好么?” 司斐声眼尾微挑:“我由着二小姐哪样?” 大卫犹豫:“就是……”偷司斐声的公寓钥匙,现在还偷车,更何况她还是为了和左家那人同居。 司斐声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冷淡的温柔:“那些房子和车,本就是我准备给她的。况且这几年,我很少见她这样有活力,上蹿下跳,瞒天过海,她简直玩的不亦乐乎。” 大卫听他声音里似乎还有些笑意,不由一怔:“可二小姐现在和那个人住在一起,您也不管么?” “为什么要管?”司斐声随手放下窗帘,房间里一下暗了下来。 他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挑剔地眼光漫不经心地从大卫手里拿着的几条领带上滑过,“司澄现在一门心思全在那人身上,我这时候插手,她会怪我。” “那您?” 司斐声随手拿了一条银底暗色花纹的,冷静,庄重,又不失优雅风度,和他今天的西装很配。 “我就等。” 大卫蹙眉:“等?” “总归,左家人不是快回来了么。” 司斐声脸上露出了淡淡冰凉的笑意,大卫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 - 左放是近几年画手圈里传奇一般的人物,他很神秘,外界除了知晓他的经纪公司是飞凰之外,关于他的姓名长相,甚至是男是女都一无所知。 他没有任何社交账号,也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更没有曝光过任何一张照片,传言就连飞凰的内部员工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蓝斯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有意利用左放的长相来做一些营销,毕竟他长了一张能横扫半个娱乐圈的俊脸,不加以利用简直是浪费,但左放死活不同意不配合拍照,他也只能作罢。 后来左放硬是以自己的硬实力将“澄”这个名字变成了招牌,他的神秘更是让网上对于他的好奇声音没有停过。 自然而然的口口相传,比刻意营销出来的东西不知道要硬挺多少。 左放不爱见人,也从来没答应过什么采访,蓝斯一直对外宣称这是艺术家的个性,但他突然一反常态的改变了这个个性,让蓝斯挑一个媒体应了他们的采访要求。 蓝斯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在业内有影响力,又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到时候万一出了点什么插曲,他还能凭借人际关系给左放圆回来。 左放的这个身体情况不太适合在公司或者咖啡厅这种太公开的地方接受采访,蓝斯本来把采访的地方定在了之前那套房子里,但是人家说可能要拍照,所以在环境上有点小要求,他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个好看的民宿或者有格调的酒店开个房对付对付,现在看司澄的这套房子倒是正合适。 司澄不在家,蓝斯抱着iPad在房间里转悠。 “嗯,到时候画室估计是要上镜的,他们只进来拍个照,你没意见吧?对了,这几天我得去给你买几身好看点的衣服,最好还是请个造型师。虽然咱们不混娱乐圈,但是好歹这是你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咱们得好好打扮打扮。” 左放窝在沙发里,蓝斯说的前半段他没什么意见,但是后半段他有点想法:“可不可以让他们不要拍我的脸?” “不拍脸?”蓝斯走过来坐下,“你开什么玩笑!” 左放漠然地望着他,“蓝斯。” 他不是在开玩笑。 蓝斯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他最怕左放这个表情。一般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等着他妥协。 但是蓝斯搞不懂:“不是,你这是为什么啊?你都已经答应让陌生人来家里采访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拍照?” 左放淡淡说:“拍照可以,除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蓝斯抓狂,“你难不成是什么通缉犯?不能让警方看见你的脸?” 左放点头:“嗯。差不多。” 袁叔说过他要改名换姓,不能让左家发现他。 “那你干嘛还让我给你接采访?”他不像开玩笑,于是蓝斯觉得自己要疯了。 左放默了默,没说为什么,只淡淡望着他:“蓝斯,帮我。” 蓝斯最受不了他这样看着他。 “啊!”他锤了一下沙发,“谁让我是你经纪人!” 他咬牙切齿,换来左放对他淡淡一笑。 蓝斯拿他没办法,颓然地将采访稿递给他:“喏,这最终定稿,都是按照你要求改的。” 左放接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谢谢你,蓝斯。” “可别说谢。”蓝斯抬手制止他,又问:“你跟司澄说了采访的事情没?让她把那天空出来,有她陪着你,你状态能好点。” 左放摇摇头:“我没说。” “啊?”蓝斯有些意外。 左放转脸对他笑笑,“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蓝斯莫名被噎了一下。 又得伺候人又得吃狗粮,他这个经纪人当真难做。 下午的时候蓝斯帮左放顺了顺稿子,模拟了一下采访过程,左放的态度还算积极。 一晃就到了傍晚。 左放抬头看了眼时间,快七点了。 “蓝斯你可以走了。” 蓝斯:“???你这么直接地对我真的好吗???我可是你的经纪人!” 左放解释:“司澄快回了。” “……”蓝斯又被噎了一下,“行行行,我走我走。省得在这吃你俩的狗粮。” 左放送他到门口,正巧碰见购物回来的司澄。 “诶,蓝斯,你怎么在这?”司澄捏着钥匙,正要开门的样子,看见蓝斯面朝着自己,她又问:“要走了吗?吃过饭了吗,要不一块……” “他要走了。” 司澄话还没说完,左放接过她手上的大小购物袋,自然又平静地说:“蓝斯来拿稿子,他晚上还有事。” 嗯,简洁地两句,解释了蓝斯为什么在这,顺便也断绝了他答应留下来的可能。 蓝斯看了他一眼,觉得恋爱中的人智商真是飞速上升,竟然就连左放这样的愣头青都学会滴水不漏的撒谎了。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帮他圆谎了呗。 “嗯,是是,我一会儿还有事,这就走了。” 他说着,和司澄错身出门。 司澄也不怀疑,进了门对蓝斯挥手再见,左放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把门给关上了。 蓝斯又好气又好笑。 左放个臭小子,真是学坏了。 - 门后,司澄突然被人抱住。 左放粘着她,不停在她耳旁说:“司澄,我好想你。” 尽管有些猝不及防,但倒也并不妨碍司澄感觉到甜蜜。 她在左放怀里蹭,“我也好想你呀。” 她下午出去的时候一直在想左放一个人在家里行不行,中途好几次都想折回来看看,但又觉得应该多给他一些信任。 他说过会好好陪着她的,她相信他。 “对了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小火锅,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好。” 左放说好,却还不放手。 司澄咯咯笑,“那你放开我呀。” “不想放。” 他这样粘她,司澄真的觉得好窝心好幸福。 “那就再抱一会儿吧。” 两个人一直在门口拥抱到司澄的肚子开始叫了,左放才依依不舍地抱着她往厨房方向移动。 小火锅做起来简单,等高汤煮好的时间里司澄拉着左放进了卧室。 “我今天给你买了好多衣服!你快来试一下!” 卧室的大床上,司澄一件件将衣服摊开在左放手边,指挥着他:“你快试给我看看!” 左放乖乖听话地一件件脱,又一件件穿。酷帅的机车服,温柔的针织衫,冷清的呢子外套,每一件衣服穿在左放身上都能得到不一样的完美演绎。 “好看吗?” 看着他耐心又乖巧的模样,司澄忍不住挂在他身上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我的阿放穿什么都好看!” 左放看着她笑,他也笑。 再没什么能比她的笑容和肯定更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 试过衣服后,两人热火朝天地在餐厅里吃小火锅。 司澄被辣的涕泪横流还不肯放筷子,左放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给她拿饮料、拿水果、拿纸巾,运动量相当大,脸上也是汗涔涔的。 司澄望着他笑,左放也是。 不需要任何言语,也没有任何目的,两个人对着彼此傻笑,莫名甜蜜。 吃过饭,司澄窝在左放怀里看电视。 她一面往左放嘴里喂零食,一面漫不经心地叮嘱他:“对了今天看见蓝斯我才想起来,你以后工作不要太累了,我起夜的时候总看着你画室的灯亮着。” 他们说是同居,其实还是住着两个房间。 司澄发现左放似乎是失眠,搬过来这几天,他画室里的灯总是整晚整晚的亮着。 他不睡,她也睡不着。 司澄就坐在画室门口的地板上守着,不放过房间里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 还好,除了画笔的声响,司澄再没听见别的异响。 因为熬夜,司澄总是睡到中午才起。 左放以为她赖床,又担心她不吃早餐会胃痛,每天早上都会叫她起来吃了早餐才放她回去睡觉。 司澄看着他的黑眼圈,总会撒娇要他陪着她一起睡。 左放拗不过,就上床陪她躺着。 本来他是没有睡意的,但司澄软香的身体就是效果最好的安眠药,在她身边,左放总是能到几分钟完全无梦的安稳睡眠。 听她这样说,左放一边生咽着零食,一边点头道:“好。”那以后不开灯了。 他这么想着,司澄却像是看透了他似的。 “不开灯也不行。以后超过十一点,你必须上床睡觉。”司澄嘴里零食嚼得咯吱响,“我监督你。” “……”左放没说话,因为他拒绝不了,也没想拒绝。 能被司澄监督,在他看来是幸福。 只是…… “司澄,你下周二有事吗?” “周二?”司澄想了想,仰头看着他,“好像没有诶。怎么啦?” “唔,周二是要交稿的日子。” “交稿啊?你放心,我会乖乖地待在房间里不会影响你画画的。”司澄保证。 左放埋首在她发间,点点头:“嗯。” 其实周二是采访日。 他想不出理由把司澄支出去,那就先抱着她再说吧。 - 然而,不用他来想什么理由,周二那天,事情自己找上了门。 司斐声突然给司澄打了个电话,他开口就问司澄在哪,司澄想了半天,随便编了一个离L城不远的位置。 司斐声并不拆穿她,淡淡说,下午回家,准备一下,晚上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司澄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强逆了司斐声的意思,怕他生气起来发现了她和左放同居的事情会找过来算账。 左放好不容易好一点的精神状态,可不能再被司斐声给弄崩了。 她当即给蓝斯打了个电话,让他今天来收稿件的时候顺便在家里住一晚,她现在要出门,晚上可能不会回家了。 蓝斯意外什么事竟然碰的这么巧,很爽快答应了下来。 左放依依不舍地送司澄出了门,半个小时后,蓝斯就带着采访组过来了。 左放一改面对司澄时的温柔,表情冷淡得有些吓人。 “进来吧。” 武汉今天下午一秒入冬,文里也是风雨欲来(我说只腻歪两天就只腻歪两天,我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接下来将是阿放和澄澄要度过的最后一关。 从明天开始,连续四天万字更,这篇文就要完结了。 今天开始倒计时:5 感谢阅读。 第27章 司斐声说有事要司澄回家, 司澄紧赶慢赶, 赶在下午之前回了家。 城南的大宅里, 司斐声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喝咖啡。 司澄喘着粗气跑进门,手里还拎着装样子用的行李袋。 “哥,你这么急叫我回来什么事啊?” 司斐声从财经报里探头出来看了她一眼,“晚上有个晚宴, 你和我同去。”说完又继续看报。 “晚宴?”司澄把东西一扔,“我不去。” 司斐声放下报纸,沉沉看着她:“澄澄。” 司澄蹙眉:“哥……” “好了,去换衣服。”司斐声不给她任何找理由的机会,抬了抬手,立刻有人出现在司澄身后,“把二小姐带下去换衣服。” “是。二小姐这边请。” “哥哥!”司澄还欲挣扎一下, 但司斐声已然拾起了报纸,似是不准备再理她了。 司澄撇撇嘴, 想到这段时间瞒着司斐声做的事情,心里有点发虚。 今晚反正已经和蓝斯打过招呼了, 左放那边应该不用担心。 未免把司斐声惹得太急,司澄还是妥协了。 - 房间里,司澄看着镜子里上了妆的美人,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嫩黄色的晚礼服俏皮又不失优雅, 衬得司澄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半挽起的秀发松松地固定在脑后,漂亮的锁骨上只余几缕飘逸的卷发做点缀。 在今天之前, 司澄从来没听司斐声说过什么晚宴的事情,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已经许久未曾碰面了。 但司澄想不到以司斐声如今的声势和地位,究竟是什么样的场合竟然需要连她也要一并盛装出席。 她三点钟到家,打扮到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身边的造型师还在挑选她一会儿要戴的首饰,但那些珠宝都太华丽冰冷了,戴在身上只会是负担。 司澄随便挑了一对简约的钻石耳坠,便算是收拾妥当了。 - 司斐声在楼下等她。 今天的司斐声也和往常格外不一样。 他身形本就挺拔颀长,黑色燕尾服加身便更显他矜贵的气质。那张冷淡的面容上无需过多修饰,本身的五官已经足够出众。 司澄从楼上下来,看见同样盛装的司斐声站在门口等她,一瞬间有点恍惚。 少女时代的司澄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左放也有一天会这样站在某个地方等她,他们身着华服,携手迈向那处最神圣的殿堂。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司斐声回过头,惊艳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澄澄,你今天很漂亮。” 司斐声是个真正优雅的绅士,他牵过司澄的手,待她下完楼梯,便将她的手放进了臂弯里。 司澄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撇了撇嘴道:“一会儿我不想说话,你不能骂我。” 司斐声抿唇笑,“随你。” 黑色的加长林肯已经等在了门口,司斐声扶着司澄上车,车内备好了她爱吃的零食饮料。 司澄一路都在吃,毫无顾忌的吃相和她这一身晚礼服不太相符,但司斐声显然毫不在意。 - 从城南出发,他们一路穿越了整座L城,直到驶入荫山道,司澄才恍然发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左家的半山庄园。 看着荫山道尽头张灯结彩的华丽庄园,她登时僵直了脊背:“哥,我们要去左家?” 司斐声理了理袖口:“是。” “为什么?” “今天是华兴集团五十周年庆。” 司澄眉头皱起,她搞不明白,司斐声不是一直恨左家吗,为什么今天还要盛装出席华兴集团的周年庆?还把她带着一起。 他到底想做什么? 司斐声将司澄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声音温柔地对她道:“澄澄别怕,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你。” 纵然他如此说,司澄眼中的狐疑却还是没有打消。 - 当他们的车子停在庄园入口,司澄看着面前被翻修一新的半山庄园,熟悉感与窒息的感觉一瞬间全都压了过来。 她在半山庄园住了十年,这里有她童年和少女时代的记忆,这些记忆中不乏美好闪光的部分,只是左华兴曾经对她或真或假的好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愧疚,司澄到如今都不敢深想。 更何况那些美好大多都和左放有关。 而现在的左放…… 想起此刻公寓里的左放,司澄忍不住揪起了心脏。 他是从左家逃出来的,左家如今回国,他们会不会找到他,然后又像五年前那样毫无预兆地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这个念头一起,司澄不由自主抓紧了司斐声的衣袖。 司斐声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放松。” - 这几年华兴集团的经营重心一直在国外,而今天华兴集团的周年庆左华兴选择在家里举办宴会,其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今后的发展方向,大约还是瞄准了国内。 今天到场的大多是L城的商界名流,也有不少与左华兴关系交好的政客现身。 司澄今天无意插足商政两界,司斐声便也不会刻意让她认识这些在L城举足轻重的人物,步入大厅后,他只挑了几个目前和斐声国际关系紧密的介绍给司澄。 但司澄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身上。 从进门开始,她的视线一直定在了左华兴身上。 他今天似乎很高兴。已经七十五岁的他看起来仍像六十多岁时那样身体硬朗,嗓音浑厚,看向身旁人的眼神里完全掩不住骄傲和赞赏。 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穿藏蓝西装,庄重又沉稳,笑起来的时候侧脸的轮廓简直和左放一模一样。 司澄皱了眉,那个男人是谁? 司斐声注意到司澄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冷淡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还没有人告诉你,左家最近多了一位二公子。” “二公子?”司澄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左放从没和她说过。 “左筠是左盛的私生子,据说双商极高。为了留下这个二公子,也为了巩固左盛妻子娘家的势力,左华兴承诺将来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继承家业,该给她的,一样都不会少。”司斐声说着招手唤来侍者,自己拿了一杯香槟,递给司澄的是一杯饮料,“比起大公子,这个二公子,显然更得他们爷爷的喜欢。” 司斐声说完,司澄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些。 她看着左华兴向身边的每一个人介绍身边是他骄傲的二孙子,那爽朗的笑声在司澄听来格外刺耳。 司澄从未看见过左华兴这样的笑容,好像身边那个人是一件他最得意的作品。 从前在左家,左华兴从未像这样将左放带在身边,甚至不曾对左放笑过一下。 当年说过的那些什么保护和磨砺,现在看来到真是讽刺。 司澄一瞬间丧失了继续留下来的欲望,她望着司斐声:“哥,我想走。” 司斐声了然地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再等一会儿。” - 今天的晚宴声势十分浩大,L城的显贵名流们齐聚一堂,让原本冰冷的左家也有了几分温度。 八点整,袁叔代替左华兴发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讲话。 看见袁叔,司澄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安慰。 这偌大的左家,到底还曾有一个真心对过左放的人。 等宴会正式开始,司斐声作为L城的新贵被人围住,司澄趁机从他身边离开,悄悄穿过人群去见袁叔。 她刚刚看见他往厨房那边去了。 方才远远看一眼,司澄发现袁叔这几年越发苍老,和左华兴比起来,他倒更像一个七十五岁的高龄老人。 他一如既往地操持着左家大小事宜,在左华兴忙着交际的时候,总是他一直在后面维持秩序和局面。 司澄刚到厨房,还未出声,袁叔就先看见了她。 多年未见,袁叔似有些认不出如今的司澄了。 他愣了一会儿,直到司澄打着手语喊他袁叔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澄小姐!” 袁叔还不知道司澄会说话的事情,在他面前,司澄仍然使用手语。 【袁叔,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好,我都好!”袁叔望着司澄,眼中似有水光浮动。 厨房人多嘈杂,他有意将司澄引到一处偏僻的位置说话,不巧看见迎面而来的左筠,他立刻掩去了脸上的笑容。 “二少爷。” 司澄回头,看见左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往后退开一步,一刻都不想再这人面前多留。 【袁叔,我在后院等你。】 说罢,不等袁叔回答,司澄提起裙摆准备走人。 左筠拦住了她。 “这位小姐是?” 司澄淡淡看他一眼,袁叔在她身旁答:“二少爷,这是澄小姐,是……” “你是司澄?”左筠先袁叔一步说出她的名字,而后惊喜一笑,“怪不得你和袁叔这么熟,原来从前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原来你长得这么漂亮啊。” 什么收养的孙女。 司澄皱眉。 面前的左筠虽然长了一张和左放肖似的脸,但司澄却莫名讨厌他身上的气质。 她不欲与他多说什么,越过他要走。 却不想左筠竟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司澄诧然回眸。 他竟然敢上手? 袁叔也诧异地上前来劝,“二少爷,您这是……” “你闭嘴。”左筠望着司澄,目不斜视地打断了袁叔。 “听说你会和我们家结亲,不如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好了解一下彼此吧。”左筠望着司澄,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染上了一些轻浮的笑意,看得司澄一阵作呕:“虽然你不会说话,但我恰好学过一些手语,想来我们想要交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 “恐怕我妹妹并不愿意和你交流。” 司澄刚要开口呵斥,陡然看见司斐声就站在不远处。 她心中一喜,趁着左筠回头的时候用高跟鞋的鞋尖狠狠踹了他一脚。 “嘶!” 左筠吃痛弯腰,司澄当即挣开他的手往司斐声的方向跑。 司斐声将她护在身后,冷淡的眉眼间一片寒凉,“袁管家,看来你们家二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你得好好教教他。” 袁叔在一旁冷汗都下来了,“是、是。” 左筠不是个肯轻易吃亏的人,从进入左家以来,他还从没受过谁的气。今日倒是被司澄伤了不说,司斐声刚才那明显嘲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见司斐声他们要走,他当即大声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可司斐声显然不是一个会听他号令的人。 “二少爷,那是司家的人,您不要……” 袁叔好言相劝,却被左筠随手一推,幸好被厨房里的人扶住。 看着左筠追出去,有人担心道:“二少爷会不会闯什么祸?” 袁叔目光平静得甚至有些凉,他站稳脚步理了理衣襟,淡淡说:“没事。” 厨房和正厅相连,左筠旁若无人地追出来,一声“给我站住!”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正和旁人说话的左华兴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拄着拐杖过来了。 “怎么了?” 左筠弯腰捂着小腿,将刚才司澄踹他的一脚算在了司斐声身上。他指着面前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怒道:“爷爷他打我!” 左华兴眉头一皱,转眼去看,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 “打你?”司斐声冷哼一声,揽着司澄转过身来,他直直望向左华兴,“二少爷先对我妹妹动手,老爷子难道觉得我不应该略施薄惩吗?” 左华兴浑身一震,竟然是司斐声? 看着面前的兄妹俩,心头无数思绪掠过,最终他将视线定在了司澄身上。 “小澄?”他貌似惊讶与激动的模样着实逼真,“你来看爷爷的吗?小澄,快来让爷爷看看!” 如果司澄不见过左华兴是如何对待左放,如果她还不知道左筠的身世,她或许真的会因为面前的老人一句小澄而动容落泪。 但现在看着这位演技逼真的左华兴,她只觉得失望之极。 见司澄不为所动,左华兴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眼司斐声,后者却淡淡对他勾了勾唇。 左华兴面目一凛,转头就对左筠吼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左筠被老爷子一吼,立刻就懵了:“爷爷……” “他是斐声国际的总裁,旁边是他妹妹,也是我的孙女!”左华兴气得很真,说到动怒的地方还拿着拐杖打了左筠两下,“说!你对小澄做了什么?” 左筠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但这次他却看岔了。 “我、我什么也没干……”本来嘛,现在这个年代了,只是拉了一下手腕能算得了什么? “你!”左华兴被他此刻的蠢笨气得不轻。 “老爷子还是别动气了。”司斐声淡淡开口:“既然左家不欢迎我们,我们现在走便是了。” “唉斐声……”听他说要走,左华兴亲自拄着拐杖上前拦着他们,“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小澄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说她都叫我一声爷爷,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今天是集团的周年庆,当年你父母在世,对左家多有助益。华兴能有今天,说到底也有司家的功劳。就当给我这个糟老头子面子,你和小澄留下来喝一杯薄酒再走如何?” 左华兴一番话说得当真谦虚诚恳,但很可惜他既说到了他们的父母,那司斐声便无需在给他留什么好脸色。 “老爷子,恐怕您搞错了。左家能有今天,全靠您和您的好儿子手段通天、能力超群。我们司家不敢沾光。”司斐声冷哼一声,“至于一家人,我想您也搞错了。我妹妹姓司,您姓左,你们这辈子恐怕都做不成一家人了。” 饶是左华兴定性再好,司斐声这样不讲客气,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斐声,你……” “如您所说,今天是您高兴的日子。我们兄妹还是不打扰了。”司斐声淡淡点了点下颌,揽着司澄转身:“告辞。” - 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司斐声如今的地位不亚于左家,在场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似乎帮哪边说话都不太好。 等司斐声和司澄出了门,袁叔才从厨房里出来。 他圆滑地招呼着周围的客人不要受影响,尽情享受晚宴。 左华兴站在原地,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等周围人都散开,袁叔到左华兴身边扶着他道:“老爷莫气,司家少爷定不是有意要给您难堪的。” 司斐声不是有意,那谁是有意? 袁叔的眼神往旁边移了移,左华兴如鹰般锐利的双眸立刻扫向一旁的左筠。 左筠低着头打了个寒颤。 “给我滚到书房来!” - 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司斐声不愧是从司家出来的孩子,他如今的斐声国际根本不逊色与当年的司家。 五年前司斐声回国,左华兴不愿与他为敌最后斗的两败俱伤,只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国外。 但近几年国内经济发展实在太好,左华兴就是再不想和司斐声正面对上,却还是舍不得和钱过不去。 华兴集团纵使在左盛的糊涂经营下不如前几年那般浩大,在商界却还是有一席之地。 今天周年庆,左华兴特地发了邀请函给司斐声,一来主动求和,二来也是想让他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华兴集团是一头大象。 他如果想凭一己之力吞掉华兴,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肚皮装不装得下。 但是说到底,左华兴是不愿与司斐声正面敌对。 毕竟当年司家那场大火,虽然不是他左华兴指使的,却也终究跟他脱不了关系。 邀请函发出的时候,左华兴想过司斐声有可能不会来,但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却不想司斐声来是来了,却闹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左筠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左华兴就一阵叹气。 精是精,不过是些小聪明。 外头人生的孩子,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将左筠狠狠骂了一顿后,左华兴把他赶出书房。 袁叔端着参茶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叹气。 “唉。” 袁叔把茶杯放在他手边,恭敬道:“老爷,喝点参茶消消火。” “嗯。”左华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掀开杯盖,参茶的热气腾了出来,他突然就想到了左放:“老袁,最近疗养院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疗养院。 袁叔一怔,轻声答:“没有。” 因为他的迟疑,左华兴抬眸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打个电话去问问,看看病情有没有好转,毕竟是左家的孩子,怎么能不闻不问?如果他病情好些了,就把他接回来。” 袁叔愈发诧异:“可是老爷不是决定由二少爷……” “哼,别提那个蠢材。”左华兴喝了一口参茶,淡淡道:“更何况要牵制司斐声,我还必须重新把司澄接到身边来。” “但今天澄小姐的态度……”袁叔说到这儿顿了顿,恍然道:“您是说用大少爷来?” 左华兴不置可否,“我今天看她去厨房找你了,想必这孩子还是念着从前的。怎么样,她是不是问你关于阿放的事情了?” 袁叔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答:“没有。” “没有?”左华兴有些怀疑。 “澄小姐只打了声招呼,不等我们说话,二少爷就进来了。”袁叔答。 “废物!”左华兴厉声一吼,手里漂亮的青花瓷杯盖立刻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袁叔不再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静静站着。 左华兴缓和了一下情绪,沉声道:“把阿放接回来。” 袁叔有些犹豫:“那万一大少爷他……” “不管那些。先让他来抵过这阵再说。”左华兴说罢,又撑着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旁看着左华兴的袁叔,眼神逐渐变冷。 - 车上,司澄被今天左华兴对待做左筠的态度气得半死。 从前住在左家,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左华兴竟是这样一个两面派的人。 好像任何人在他眼里,只分有利用价值的和没有利用价值的。 现在想想,左放从前明明有机会早日康复,却都生生被左华兴将希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车内寂静,窗外L城的夜色相当漂亮。 看着满眼霓虹闪烁,司澄内心却只觉得苍凉。 她突然好想念左放。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有那样冷血的亲人,虽然因为生病而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也因为生病,他才保留了最纯善的内心。 这一切对他来说,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胡思乱想中,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看见车窗外矗立的公寓楼,司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竟然在左放楼下。 从上车开始司斐声就一直没有出声,司澄转头去看,却见他正倚在车门旁假寐,淡黄色的光线让他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司澄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叫醒他,司斐声却突然出了声。 “澄澄,你决定了吗?” 司澄一怔,决定什么? “今天的左家,你也看见了。左放大约是彻底失去了竞争继承人的资格,即便他有,只要左华兴不死,他便永远都只是左家的一个傀儡。”司斐声说着,狭长的双眸缓缓睁开,“所以,你决定了吗,一辈子都和一个傀儡生活在一起?” “他不是傀儡。”司澄打断他:“哥哥,阿放不受任何人掌控,他只是他自己。我要和他在一起,他也是一样的。” “是么?”司斐声双腿交叠,高高在上的目光甚至有些残忍:“那如果有一天,他连自己也放弃了,你觉得他还会和你一样坚定选择你么?” “他会的。”司澄坚定道:“他和左家那些人不一样,他爱我,不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只是因为我是我。他答应过我会好好陪着我,所以他不会放弃自己的,我相信他。” 司斐声没说话。 司澄从他的言语间大约猜出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她和左放住在一起的事情,毕竟那是他的房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可他一直没有出来阻止,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其实也认同了左放? “哥。”司澄向司斐声的方向移过去些,俯身倚在他肩上,语气柔缓:“哥哥,阿放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愿意陪着他,哪怕他今后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愿意陪着他。你会支持我的,是不是?” 司斐声轻叹一声,抬手将司澄抱在怀里。 “傻澄澄。”他低头在她发间留下温柔的亲吻,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与宠溺:“他有了你,又怎么可能一无所有。” 司澄鼻尖一酸:“哥。” “好了,上去吧。”司斐声打开车门,牵着她下车。 但司澄还是有些不确定,她停在门边抓着司斐声的手臂,“可左家那边?” 司斐声之前对左家和左放的态度明明是那样抗拒,现在为什么又突然答应她可以和左放在一起呢? “你不用担心。”秋夜夜风微凉,司斐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我说过不会把你卷进这些事情里,你便安心恋爱。至于左放,他既然已经成了左家的弃子,便也不在我的讨厌范围之内了。” “真的吗?”司澄惊喜不已。 司斐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淡淡笑:“真的。哥哥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谢谢哥哥!”司澄跳起来给了司斐声一个熊抱,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公寓楼里跑,“那我谈恋爱去啦!” 司斐声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摇头失笑,“小妮子。” - 司斐声的准许对司澄来说无异于是一针强心剂。 尽管左家人又回来了,司澄也不那么害怕了。 总归有司斐声给她撑腰,她的腰杆子便硬了起来。 电梯门一开,她迫不及待地拿钥匙开门进屋。 但家里一片漆黑。 “奇怪,蓝斯不在吗?” 司澄脱了高跟鞋,一路往左放的画室去。 竟也关着灯。 司澄试着拧了两下房门,是锁着的。 司澄心尖倏地一紧。 她当即打开大灯,转身往左放的卧室里去。 也是一片漆黑的,但好歹门没锁。 “阿放!” 背后的灯光照进来,司澄看见一道人影从床上坐起来,左放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司澄?” 司澄心脏狂跳,她赤着脚跑过去,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也不管。 “阿放!”她跳上床扑进左放怀里,左放猝不及防,两人因为惯性摔进了枕头里。 胸口被她撞的有些疼,但左放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抱紧,柔声地诱哄:“司澄乖,不哭。” 司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只知道她贴在左放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轻缓地敲击着她的耳膜,眼泪便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她揪着左放的衣领问:“蓝斯怎么不在?我明明跟他说过让他陪着你的。” 左放轻声答:“我让他回去的。” 司澄抬头:“为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左放心疼地将她脸上的泪一一吻去,“你不在,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他温柔的嗓音带着令司澄忍不住想要落泪的魔力,想起今天晚上觥筹交错的宴会,想起左华兴和左筠的脸,司澄禁不住抱着他的脖子开始哭:“呜呜,阿放,我好想你哦……” 左放轻声叹息:“我也想你。” 由着她哭了一会儿,左放便给她擦着眼泪便问:“你下午去了哪里?” 司澄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去了一个讨厌的地方,见了一群讨厌的人,他们每个人我都讨厌。怎么办阿放,我现在好像除了你,看谁都好讨厌啊。” 左放轻声笑:“傻瓜。” 门外走廊上的光线透进来,房间里不甚明亮,却很温馨。 因为生病,左放的身体从内到外有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他怀里的温度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温暖。 但司澄却仍感觉到了被宠爱的幸福。 他一定很辛苦,逃离左家,找了她三年。 司澄明白那种无望的痛苦,明明知道可能找不到了,却还要骗自己也许他就在下一座城市等着她。 一次次满怀希望的出发,又一次次变得绝望。 左放内心所剩无几的光亮日复一日地被黑暗蚕食,他却仍在顽强地抵抗。 幸好,幸好在所有的光即将被吞没的时候,他们又在一起了。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司澄偎在左放怀里,“阿放,为什么你把画室的门锁上了?” 左放顿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随手锁上的。” “好吧。” 从搬进这套公寓开始,司澄好像一次都没进过左放的画室。 今天在左家,其实她很想上楼看看他曾经的画室,结果被左筠那个混蛋绊住了脚步。 “唔,我想看你画画。” 司澄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左放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好。” - 夜深了。 司澄在左放怀里睡着,左放不忍将她吵醒。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视线固定在地板上的那件黑色外套上。 伸手捡起来,稍微掂量便知道是件男士外套。 左放回头,还穿着晚礼服的司澄裸露着手臂,淡妆精致,却掩盖了她本身的甜美。 他皱了皱眉,离开了卧室。 司澄进门的时候很急,连大门都忘了关。 左放过去关门,却陡然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倚在门口。 司斐声在这里站了至少半个小时,屋里的两个人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差,竟无一人察觉。 看见司斐声,左放便猜到司澄今天的去向了。 不等左放开口,他便先问:“澄澄睡了?” “嗯。”左放侧身让他进来,“进来说吧。” - 餐厅吧台边,司斐声把玩着手里的水晶杯,看着吧台内的左放专注地摆弄着酒瓶。 半晌无人说话。 “左家人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司斐声先开口。 他抿了一口杯中辛辣的液体,看着左放捏着酒瓶的手一顿,问:“要不要让孟舟来一趟?” 左放摇了摇头,“不用。” 他的情况,他自己很清楚。 司斐声挑了挑眉,没有坚持。 - 半年前,左放通过孟舟找到了司斐声。 尽管司斐声这几年一直监控着左放的行踪,但对于他自己找上门这件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左放告诉他,他要见司澄,只远远看一眼,一眼就够。 司斐声凭什么答应他? 左放拿出了一叠文件。 ‘凭你可以用这些,把整个华兴纳入囊中。’ 说实在的,孟舟一直都在司斐声面前夸左放如何如何聪明,但司斐声从来不以为然。 一个连话都不敢和别人说的废物,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但那一次,他对他有些改观。 左放生在左家,耳濡目染都是左华兴的商业手段和冷血作风,他既然聪明,又怎么可能毫无城府。 三年前回国,左放回了一趟半山庄园寻找司澄,不想司澄不在,他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左华兴留下来的秘密。 当年左家与司家交好,左华兴是真心想要与司家互惠互利,但他儿子左盛的目的却并不单纯。 他眼红司家眼见就要超过左家的势头,联合了司家的几个对手,联手策划了一场商业阴谋。 却不想这样一个还未来得及执行的阴谋却司斐声的父亲提前发现了。 碍于和左华兴的交情,他并没有立刻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得到喘息机会的左盛不仅没有反思己过,反而把心思越动越歪。 当年那场大火,左华兴本是来得及阻止的,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L城内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司家在大火中消亡,借由公司重心向外转移的借口将左盛送到国外,在外界确认司斐声已经被烧死的时候,将司澄接回了左家,成了外人眼里的重情重义之辈。 好一招一箭双雕。 左放初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还不完全能够理解左华兴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出国,因为他大可以留下他做司斐声的靶子,反正生了病的左放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直到后来他见到孟舟。 孟舟将当年给他看病的经过,以及常毅行和左华兴是如何将司澄培养成了他的解药等等全都告诉了他。 那时的左放才终于知道,左华兴带他出国,是为了给将来留下后路。是为了等司斐声准备对左家动手的时候,好利用他控制司澄,从而牵制司斐声。 那时的左放真想就此消失。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至少对司澄来说是有意义的,却不想原来于司澄而言,他也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拖累。 左放将那些证据留存,又将他仅知的左盛在国外的违规操作一并整理给了司斐声。 司斐声看完文件,挑眉问他:‘前面是左华兴留下的,那后面这些,是哪里来的?’ 左放淡淡道:‘跳楼没死,闲来无事看看资料。’ 就是那一刻,司斐声才终于开始正眼打量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 不。 那样平静站在他面前与他谈判的左放,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 明亮的餐厅里,司斐声喝光杯中的烈酒,淡淡道:“你现在的举动,好像和你当初说过的,不太一样。” 左放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给了司斐声,唯一的要求就只是在看一眼司澄,哪怕远远看一眼,然后他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他只求一眼,司斐声没道理不答应。 他如约让司澄回了国,但之后事情的走向却完全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美术馆后的重遇,猝不及防的昏倒,左放以为自己能够克制想要抱紧她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太自私了些。 左放将酒瓶放回原处,平淡说:“我会如约消失的。” 司斐声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一圈,“你不怕澄澄伤心?” “我在,她才会一直伤心。”左放说。 司斐声看了他一眼,眸光深沉。 左放送司斐声出门。 两个男人停在门口,个头竟然不相上下。 左放今年二十四岁了,如果他还健康,那么他该是和司斐声一样拥有结实胸膛的男人。 但现在的他太过清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问:“半个月,够么?” 司斐声沉吟一瞬,“差不离。” 左放点点头,“好。” 司斐声看着他,其实想问问他之后的去向,但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晚安。” “晚安。” - 送走了司斐声,左放回到卧室,司澄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窝在床上。 左放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吻。 “我爱你,司澄。” 他转身离开卧室的时候,没有看见司澄眼角的泪正在黑暗中闪着光。 他去了画室。 灯彻夜亮着。 还有半个月,只要再半个月。 - 司澄,你明白么。 如果我活着,我将成为你永远的负担。 你会因为我而夜不能寐,也会像今天这样因为找不到我而哭泣。 司澄,于我而言,你是冬日阳光下的霜雪,是春晨花瓣上的露珠,是夏夜高悬的月光,是秋后长空上洁白的云彩。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最后两段写得我眼泪直流,我们阿放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你是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我怎么舍得你因我而苦” 我一个爆哭55555555 感谢阅读。 第28章 左华兴派袁叔去北欧那边接左放回来, 临出发前一天, 袁叔去见了司澄。 左放一个人在家, 司澄不敢离得太远,便和袁叔约在公寓旁边的咖啡店。 袁叔先到,看见司澄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澄小姐。” 【袁叔,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叫我小姐,就叫我澄澄吧。】司澄坐下后对他笑笑。 袁叔迟疑片刻,点了头:“澄、澄澄。” 袁叔是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他没多少时间,两人各自点了饮品后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澄澄,他……和你在一起么?” 袁叔说的是左放。 司澄点头:【嗯, 我们现在就住附近。本来应该把他也一起带来的,但是……】 但是出门前, 司澄和左放说她是要去见袁叔,问他要不要一起。她本以为就算左放不想见左家的其他人, 至少袁叔他是愿意见的。 不想他却摇了摇头,‘我要画画。’ 他不想来,司澄也不能勉强,只是面对袁叔, 司澄在想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他不太失落。 但袁叔却根本无需解释。 “你不必告诉我你们现在住在哪。”袁叔抬手打断了她,神色变得凝重了些,“我今天来见你, 是想告诉你,老爷正在找他。” 司澄一怔。 左华兴找左放? “老爷还不知道疗养院那边的情况,准备派我去接他回左家。”袁叔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两个小时后的飞机,我就要暂时离开L城了。” 司澄问:【可你去那里根本找不到阿放,爷爷他会不会怪罪于你?】 袁叔淡笑着摇了摇头:“澄澄不用担心,老爷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纵使没有立下汗马功劳,老爷也会念及我们多年主仆情分。更何况,当初对北欧那边不闻不问,本就是他的意思。” 司澄却还有些不放心,【可是袁叔……】 “你不用管我。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想提醒你,暂时不要出现在左家的视线中。” 袁叔很明白左华兴的个性,而左华兴又捏死了左放的心都拴在司澄身上。 一旦他把左放不在北欧的消息传回国内,左华兴肯定会在L城内四处搜寻左放和司澄的踪迹。 当时费尽千辛万苦才助左放逃出生天,现在袁叔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又再陷入牢笼。 袁叔很清楚,一旦左华兴开始城内搜寻,那么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他在国内,还能与左家周旋一阵,帮他们争取些时间,就怕他不在,到时他们就会陷入被动。 袁叔沉吟一瞬,“澄澄,司总……你哥哥他,知道你们的事情么?” 司澄点头:【他知道。】 袁叔闻言点了点头:“那我建议你们不要继续住在这里。” 司澄愣了愣:【袁叔你是说……让我们搬回司家?】 “对。” 从如今情形来看,唯一能保住他们的只有司斐声。 如今司斐声的斐声国际在L城影响甚大,左华兴很是忌惮。 袁叔想,只要司澄和左放一直待在司家的势力范围内,纵然左华兴如何怀疑,也不可能公然找司斐声要人。 “只是……”袁叔有些迟疑。 只是上次宴会,司斐声对左家的态度那样冷硬,左放说到底还是姓左,他不确定司斐声是否愿意充当这个保护的角色,“不知道你哥哥他会不会同意让大少爷住进司家。” 【他会同意的!】司澄斩钉截铁地说。 【哥哥他不是不明事理,尽管他和左家有嫌隙,但阿放是无辜的。他已经被左家遗弃,他现在只是他自己。】司澄说,【我去和哥哥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袁叔哑然。 上次宴会上,司澄对左华兴的态度那样疏离,袁叔一度以为她一定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可现在看来,司斐声似乎并未对她说起那些。 否则司澄不会到现在还叫左华兴爷爷,更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当年那场大火的幕后主使,甚至迁怒于他的儿子。 到时她和左放之间…… 袁叔从小看着司澄和左放一起长大,但他对司澄的感情终究是比不上那个从襁褓里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左放。 对司澄,袁叔有愧,有谢,也有不忍。 但为了左放,他终是不能为了这份愧疚和不忍而将一切事情全部坦白。 他实在无法再看着左放再陷入那样疯魔的痛苦中。 - 两人在咖啡厅门口分别,袁叔要去机场,送他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袁叔,等你回来,我一定带他来见你。】 “好。”袁叔笑着点点头。 上车前,袁叔回头望着司澄。 “澄小姐。” “谢谢你。” 司澄怔然看着他上了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回忆的片段,那些或许是仅存的她对左家美好的留念。 轿车起步的一瞬间,司澄对着紧闭的车窗大喊:“袁叔再见!” 袁叔的车很快汇入了车流,那一声再见,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秋日阳光正好。 司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的微笑。 阿放,袁叔他,真的很爱你。 我好高兴。 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人这样真心地爱着你。 - 因为袁叔的忠告,司澄开始动脑筋怎么样才能让司斐声答应左放和她一道搬回去。 她试着给司斐声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又在开会。”司澄嘟囔着挂了电话。 电梯门开。 司澄低头看着手机往家去,没注意大门前停了一个人,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 “嘶~司澄,你头是铁做的吗?!” “……蓝斯?!”司澄捂着额头看见蓝斯龇牙咧嘴的反手摸着自己的背,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我……”被阿放赶出了门,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大门突然开了。 “司澄。”左放站在门内,看见捂着额头的司澄,怔了怔,转眼看向蓝斯的时候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你欺负她。” 蓝斯冤枉死了:“大哥明明是她欺负我好吧!” “你骗人。”左放不信,伸手将司澄拉到自己身后,反手就要关门,“我要换经纪人。” “诶!你个没良心的!”蓝斯伸手抵住门板,转眼看见司澄笑得没心没肺,“你还笑,他都要把我换掉了,你还不给我说句话。” 司澄倚在左放肩上,这种被他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好到让她一时忘了要帮蓝斯解释两句了。 她不好意思地朝蓝斯吐了吐舌,转而对左放道:“阿放,不怪他啦,是我自己走路看手机才撞到他的。” 左放皱眉,侧眸望着她。 司澄点头强调:“是真的。” 蓝斯在门外喊:“听见没有!你个没良心的,快让我进去!我是来收稿子的!” 左放松开门把手,低头轻轻碰了碰司澄的脑袋,语气很柔:“下次不许看手机。” “哦,知道啦!”司澄嘻嘻笑,态度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知道了的意思。 左放揽着她进屋,蓝斯落在后面关门。 “有异性没人性!” - 蓝斯着实是来收稿的,顺便还提了一句关于上次采访的事情。 采访照已经出来了,摄影师发给蓝斯看的时候在邮件里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打算让他出道吗!他那张脸,我的天,我回家之后好几天梦里全是他。” 蓝斯撇了撇嘴,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他本人不愿意露脸,他也不能逼着他露吧。 然而邮件里的下一句却深深戳中了蓝斯的内心:“他要是肯上镜,你们保证比现在赚的更多!” 诚然,这几年他和左放是赚了不少钱,在画手圈可谓是一枝独秀,但仅仅是在画手圈。那要放在娱乐圈,倒是不够看了。 蓝斯有点动心,于是今天过来收稿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有没有意向往娱乐圈发展发展。 谁曾想不等他开口游说,左放瞥了眼时间,一脸冷漠地将稿子甩给他,一点机会不给他留的将他赶出了门去。 蓝斯本以为他是对娱乐圈深恶痛绝,却不想这人就是醋劲上来了。 左放起初并不讨厌蓝斯,他善于交际,能说会道又有幽默感,这几年所有对外事宜由他处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看着他把对外交际那一套用在司澄身上,左放就开始讨厌他了。 看着他把司澄逗得哈哈大笑,左放抱着靠垫窝在沙发角落里,怨念很深。 蓝斯也是看着有司澄在才敢逗一逗他,这要换成平时,左放稍微皱皱眉头他都怕的要死。 顺利蹭了一顿午饭,蓝斯见好就收,免得真把左放惹急了,他真会跟公司要求换掉他。 司澄在厨房洗碗,左放送蓝斯出门,脸色难看的哟。 “看你那酸劲儿!”蓝斯憋着笑,“诶,你真不考虑到娱乐圈去玩一遭啊?” “不考虑。”左放回答得很干脆,“你还有事吗?” 蓝斯摇头:“没了。” “再见。” “嗙——” “哎哟我去!” “蓝斯走啦?”听见关门声,司澄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我刚听他说让你考虑,考虑什么呀?” 左放站在玄关处,不吭声。 “怎么啦?”司澄看他脸色不好,上前捧着他的脸问:“阿放?” 被吻住的时候,司澄好像看见一抹不太明显的阴郁从左放眼里一闪而过。 但她来不及确定究竟是自己眼花还是真的,唇上传来一阵微痛。 左放生气,但又舍不得真咬她,牙齿在她唇上轻轻磨,一点点磨掉了司澄全部的理智。 “不许你再对他笑。” “以后我不想再让蓝斯到家里来了。” 司澄怔在原地。 温柔的大掌扶在她腰间,后颈被他托住,司澄微仰着头,忽然听见一声叹息。 “司澄,我真的好坏。” 左放口腔里的温度很淡,司澄被卷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左放要做什么。 他们都没有经验。 寻常最出格的亲吻也只是司澄试探着用舌尖去描绘他的唇形。 但这次却不一样。 大约男生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无师自通的,左放只是循着本能将她甜蜜的小舌卷进来,两人的体温便开始不自觉地攀升。 这样热烈的亲吻是一件及其耗费体力的事情。 司澄早已腿软到站立不住,两人一道往下坠去的时候,紧贴的双唇却始终没有分开过。 午后的阳光从挂着白色薄纱的落地窗外照了进来,不知从何处来的微风撩起轻纱,柔软的光线将玄关处两道跪坐缠绵的人影包围。 这样互相依偎所带来的安全感是足以完全填满对方内心的。 司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身体里的氧气被一点点抽干,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面前的左放是那样的温柔。 她多想就这样和他相拥到白头。 身下地板冰凉,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热的。 左放一遍遍吻她的眼睛,额头。 这世上再没什么能比得上这一刻的美好。 她的阿放啊。 她要他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 - 袁叔的忠告言犹在耳,司澄当天晚上就在给她和左放收拾行李。 左放问她要去哪里,司澄说要带他回家。 司斐声在她入睡前给她回了电话,听司澄说要搬回家来住,他不置可否,只是问:“你问过左放了?” 司澄答:“问过了。他同意的,再过两天,等他手上的稿子画完,我们就回来。” 司斐声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淡淡说:“好。” 司澄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 为了交稿搬家,左放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司澄也不吵他,乖乖等着他画完画,等他出了画室才黏到他身边腻腻歪歪。 这套公寓成了他们两个人最温馨的小窝,外间的风风雨雨全都不能打扰他们甜蜜的温存。 左放结束手上工作那天,很早就从画室出来。 司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怕吵到他,她没开声音。 左放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司澄软香的身体是治疗他所有不良情绪最好的秘方。 他吻着她的头发叹息:“司澄,我想出去走走。” 左放一向不爱出门,从搬进这套房子开始,他就没迈出过大门一步,更别提下楼。 司澄之前有心想带他出去逛逛,他都委婉拒绝了。 今天竟然主动提起,倒让司澄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想出去?” 左放贴着她的脸颊喃喃道:“画室里好冷,我想晒晒太阳。” 他声音轻柔,带着点软糯撒娇的味道。 司澄没法不对他心软。 “唔,那我们现在出去?” “好。” 离公寓不远有一个小公园,是旁边小区规划的绿化公园。白天的时候公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老人和小孩。 司澄记着袁叔说最好不要让左放露面,出门前,她把左放打扮成了一个低调出门的超级巨星。 口罩帽子围巾,几乎将他的五官全部遮住。 司澄挽着他等电梯的时候忍不住笑:“你这样看起来好像娱乐新闻里偷偷谈恋爱的流量男星哦。” 左放带着口罩,发出来的声音有些沉闷:“你想让我去娱乐圈么?” “不想不想。”司澄使劲摆头:“我才不要把你分享给那些女粉丝,你是我一个人的私藏,懂吗?” 左放琥珀色的眸子里爬上点点笑意,他俯身低头轻轻碰了碰司澄的额头,“懂。” - 要去的公园虽然离得不远,但司澄担心左放的身体吃不消,还是选择开车去。 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里的更是不多。 从停车的位置一路走进来,几乎没碰见什么人。 司澄选了个阳光好的位置和左放一起坐下。 长椅上,两人头挨着头,秋日的阳光干燥温暖,洒在脸上暖暖融融。 公园里很安静,隔绝了城市里的喧嚣,偶尔几声虫鸣鸟叫出现在耳畔,一切都变得很放松很放松。 司澄幽幽睁开眼睛,看见满眼绿色的生机,身旁的左放呼吸轻缓,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悄悄转了转脑袋,抬眼看他。 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恍若透明一般。从侧面看,他鼻梁很高,直挺的角度好像经过精心计算一般完美。 温暖的光线扫去了他眉眼间的阴霾,纤长的睫毛染上点点金黄的颜色,好像外国人才能有的那样。 这样的左放好看的太不真实。 司澄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蓦地,她看见左放的睫毛颤了颤。 司澄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便直直撞进了他被阳光晒得透明的瞳孔里。 司澄心口一跳。 真漂亮啊。 她的阿放。 “司澄。” “……嗯,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是想亲我么?” “……不是,我……” 司澄带着羞怯的解释被打断。 口罩印在唇边摩挲,不似左放的皮肤那样柔软,微微发刺,有点痒。 司澄还未从他突然的亲吻中回过神,又愣愣看着左放取下了口罩。 他唇边好看的笑意和着阳光一起晃花了她的眼。 他再度压过来。 司澄听见他说:“我也想亲你。” 唔,阳光真是个好东西。 - 晒了一会儿太阳,左放手上的温度明显暖了起来。 一直到夕阳西下,他们都还不愿意离开。 到了下班的点,大家都回家了,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 司澄重新替左放武装好自己,决定今天就在外面吃饭。 普通餐厅人多,高级餐厅又怕有人会将他们认出来,司澄想半天,决定找大卫要几家私厨的地址。 那里有小包厢,环境私密,菜品又好,最适合不过。 司澄让左放挑选,左放起初撒娇说想回家吃司澄做的饭,但大抵也是不想浪费今天这样好的气氛,在司澄快要对他妥协的时候,他随手指了一家看起来环境不错的。 “就这个吧。” - 泷城私房菜。 左放真的很会选。 随便一选就选到了司澄最喜欢的。 这家私房菜在L城已经有些年头了,司澄第一次来吃还是司斐声刚刚回国的时候。 她对那时吃了什么不太有印象,倒是对那里的环境记忆犹新。 包间里,窗边小桥流水的景观仿得实在好。 等上菜的空档,司澄拉着左放一起趴在榻榻米上,数假山上的青苔,数水车下的鹅卵石。 两人相视一笑,连空气都变得很甜。 伴着汩汩流水声一起吃饭,仿佛是在山溪旁野餐。 就是如果能把下午的阳光也带一点进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和什么人一起吃饭真的太重要。 有左放陪在身边,就算这里的菜如何乏味,司澄也都觉得美味。 一餐饭下来,司澄吃得心满意足。 今天过得太快了,出来买单的时候司澄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了。 餐厅外的天井中夜空明朗,一弯皎月柔柔洁白挂在头顶。 气氛相当美妙。 司澄抱紧左放的手臂,娇声道:“阿放,我们以后每周都像这样出来约会一次好不好?今天过得实在太美好了,我都舍不得让今天过去了呢。” 因为是晚上,左放没戴口罩,此刻望着司澄,眼角眉梢皆是温柔宠溺,“傻瓜。” 亲了亲司澄的脸蛋,两人相依着往外走。 司澄一只脚刚刚跨出院门,忽听身后有人在叫: “司澄?” 这声音有点耳熟,司澄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她和左放同时转头,门廊下,左筠在看清左放面容的一瞬间表情变得万分错愕。 “左、左放……?!” 看见左筠,司澄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她挽着左放要跑,可左放却好似一尊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阿放?” 就在这停顿的顷刻之间,刚才还在门廊下的左筠已经到了身前。 司澄下意识地将左放挡在身后,但她娇小的身材根本藏不住他。 左筠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却不想面前的人竟真是左放。 “你、你不是应该在精神病院?” 他很意外,但司澄很不高兴。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一脚下去却还是让左筠疼的要命。 “你又踢我?!”左筠面色狰狞。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司澄又给了他一脚,趁他痛得直不起腰,拉着左放就往外跑。 幸好停车的位置不远。 一路跑过来,左放有些喘。 司澄着急,早知道她就应该在家给左放做饭。 袁叔千叮咛万嘱咐,她竟还是让左放在左家人面前露了脸。 司澄一路飞车回家,不是回公寓,而是城南的司家。 左放看清这不是回公寓的方向,问她:“我们不回去吗?” 司澄解释:“直接回我家。” “不拿行李吗?” “不拿了。改天我让人搬回来。” 左放眉头微皱:“可我的画板……” “画板?”司澄心急,语气有些重:“用别的不行吗?” 左放没说话。 正好路口调头指示绿灯了,司澄一咬牙还是换了车道。 “行,回去拿。” - 电梯里,司澄一边安慰自己,没事,左家应该不会来得那么快,一边看着楼层缓慢上升,急得快要跺脚。 五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分别,她绝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她不可以,左放也不行。 既然已经回了家,左放回画室打包他的画板和画笔,便让司澄也顺便回房间去拿早就已经整理好的行李。 司澄没多少犹豫答应了。 现在时间宝贵,一下都不能耽误。 她拿上行李,左放还在画室里没出来。 门是锁着的。 “阿放,好了吗?我们要抓紧时间啊。”司澄着急地在外面催。 “马上。” 司澄急的不行,思来想去还是先给司斐声打个电话,让他最好准备接应一下他们。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怎么又不接电话!” 司澄皱着眉头正要拨打第二遍,门铃突然响了。 司澄心里咯噔一下。 左家人来得这么快? 她蹑手蹑脚地到玄关处看监控,却在看清外面的男人后松了一口气。 “哥!” 司澄开门把司斐声拉进来,着急得甚至来不及去想司斐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正跟你打电话,刚才阿放被左筠看见了!”司澄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她紧张抓着司斐声的手臂,“哥,我不能让他们把阿放带回去,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搬回家去,好不好哥哥?” “你们碰见了左筠?”司斐声倚在餐吧旁,冷峻的眉眼轻轻蹙起,“别着急。我这就打电话让大卫把家里安排一下。” “好好!”司澄拼命点头。 袁叔说过,只要司斐声愿意帮他们打掩护,左家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跑上门来把左放绑回去。 现在她哥哥就在眼前,司澄登时便放松了许多。 “瞧你,急得一头汗。”司斐声伸手揉了揉司澄的后脑,随手从餐桌上抓起一瓶饮料递给她,“喝点水,缓一缓。” “嗯,谢谢哥哥。”司澄不疑有他,已经被拧开的瓶盖甚至不用司澄自己浪费力气。 她仰头喝了一口,酸甜的橘子汽水滑入喉间,司澄脑中一根弦陡然绷紧。 司斐声看着她的眼神从松快又变得凝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怎么了?”他凝眉问。 司澄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斐声:“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可你没接,不是吗?” 司澄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可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上最后拨给司斐声的那一通电话分明还未开始计时。 司斐声根本没有接过她的电话,那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门口?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司斐声眼中的迟疑不甚真切。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司澄捏紧了拳头,手中的汽水却还是重重砸了下去。 橘色的汽水在光亮的地板砖上刺刺冒着气泡,司澄软在了司斐声怀里。 在眼前的世界逐渐被黑暗包围的时候,司澄听见门响了。 她看见左放走出画室。 快跑,阿放。 司澄拼命嘶喊,可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头顶上司斐声在问:“准备好了么?” 左放淡淡的:“嗯。” 左放的气息缓缓贴近,司澄拼尽了全力挣扎,却只能感受到额头上左放唇上似有若无的温度正在离她远去。 耳边有谁在呢喃。 “司澄,我爱你。” 眼泪顺着眼角落入鬓间。 司澄闭上了眼睛。 谁也听不见她声嘶力竭的呼唤。 阿放,阿放…… - 再醒来的时候,司澄已经不在那套公寓了。 她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她眼睁睁看见左放坠入了悬崖,她奋力朝他扑去,却将山风抱了满怀。 泪眼模糊地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装饰,司澄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英国,在司斐声给她准备的那套别墅里。 左放呢? 他在哪里? 司澄想要起身,可身上却软绵的没有一丝力道。 耳边传来门响,陌生的脚步停在了床边。 孟舟看见清醒的司澄,有些意外:“这么快就醒啦?” 司澄张了张嘴,可喉间干涩的疼痛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喉咙痛是不是?”孟舟倾身将司澄扶起来,给她喂了点温水,柔声道:“你都睡了两天了,嗓子很难受吧?喝点水会好受些。” 司澄被他搀扶着坐起来,手上的输液管被碰到,针头很快戳破了血管壁。 “哎哟,针漏了。”孟舟注意到她肿起的手背,赶忙帮她把针头拔掉,用棉签轻轻压着。 痛觉来得太迟缓。 司澄垂眸看见手上迅速鼓起的大包,竟没有反应。 孟舟见她望着输液管,轻声解释:“别担心,只是营养针。你睡了两天,怕你身体吃不消。” 等疼痛传递到大脑的时候,司澄蹙了蹙眉,挥开他的手,冷声问:“左放呢?” 棉签掉在地上,手背上的针眼很快又开始渗血 司澄不管不顾。 她拉住孟舟的手腕,用力地咬牙:“回答我。左放呢?!” 她的眼神太过强烈,孟舟别开眼不敢去看。 他的回避在司澄心里狠狠刺了一刀。 眼泪突然决堤。 司澄呜咽一声揪住孟舟的衣领,“我在问你话啊,左放呢!” - 左放和司斐声做了交易,为了让司斐声能够顺利的瓦解左家,他主动回去做了人质。 袁叔在北欧传回来左放不见了的消息,左华兴第一反应就是左放在L城。 因为司澄在这里。 左放对司澄,司澄对左放。 这两个孩子的心思他全都看得明白。 当初他和常毅行决定将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从此绑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他虽然不能直接上司家要人,但左华兴更擅长的是用舆论蛊惑人心。 想当年司家倾塌颠覆,多少从前对司家趋之若鹜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有左华兴,在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不顾流言蜚语,将当时司家唯一的血脉接回了左家抚养。 虽然这几年没什么消息传出来,但当时左华兴对司澄的宠爱和照顾是有目共睹的。 一晃十五载,那天晚宴上司澄对左华兴疏离的态度传遍了整个L城。 大家都说司家的孩子个个都是白眼狼,司斐声如今家大业大,不仅没有回报当年帮他抚养妹妹的左华兴,反而纵着他妹妹对左华兴傲慢无礼。 在这样的声音里,左华兴亲自到斐声国际,表明自己别无他求,只是想看看他一手带大的孙女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当然,如果司斐声能同意让司澄陪他吃一餐晚饭就最好不过了。 却不想司斐声淡淡笑着告诉他,不好意思,司澄不在国内。 左华兴回去查了一下司澄的护照信息,发现她果然在前一天晚上飞去了伦敦。 而与此同时,左放竟然自己回了左家。 他身上有伤,很是狼狈的模样。 左华兴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又是从哪里回来,但他什么话都不说,只在左筠回家的时候突然疯了一样掀了餐桌,指着左筠的鼻子喊:“我不许你说司澄是哑巴!” 左筠有多无辜。 其实在整件事情里,只有他和司澄抱着同样不想让左放回到左家的想法。 毕竟他很清楚,只要左放回来,他很可能会马上变得一无所有。 那天在餐厅外匆匆一瞥,他已经决定要将这件事情瞒下去,却不想他满怀心思地吃完饭,刚刚走出餐厅就看见了等在角落里的左放。 他没有防备地吃了一拳,而后很快将左放揍到在地。 他不知道左放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打他一拳,但左筠一直把他当成个精神病。 精神病发疯根本不需要理由。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们左家人的视线里!否则我要你好看!’ 左放蜷缩在地上,闻言突然大声笑起来。 左筠那时不知道左放在想什么,直到左华兴派人把他关在屋子里,他才终于明白那是嘲笑,嘲笑他左放这个正牌嫡长孙一回来,他左筠立刻就成了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左放自己实在不争气。 从回家开始,他的精神没有一天正常。 整天关在房间里,不是疯狂尖叫就是对着窗外那株槐树呜呜哭泣。 左华兴怕他又要跳楼,派人将他屋子里所有窗户全部钉死,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光线。 而左放回来的消息不知道是被谁传了出去。 左华兴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能阻止这令他、令整个左家难堪蒙羞的消息传遍整个L城,一时间城内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几乎全部都在报道当年盛世的左家竟出了一个疯子,而左华兴竟还一度动过让这个疯子接掌左家的念头。 华兴集团的股价因此大跌。 就在左华兴焦头烂额的时候,英国这边也传来了噩耗。 当年左盛在华兴集团对外的几场商战里进行了违规操作,导致对手公司直接经济损失达数十亿美元。如今对方拿着证据找上了门,要求左盛对此负责。 左盛除了灰溜溜回来求左华兴帮忙,他还能怎么负责。 接连的打击让左华兴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整个L城都知道,左华兴是左家的顶梁柱,一旦他倒下,那么只怕华兴集团的败势只会比司家来的更快。 风云变幻只在一夜之间。 L城提前进入了冬季。 - 而万里之外的英国伦敦,华丽的别墅卧房里,低沉的叹息在半空中回荡。 司澄伏在孟舟怀里,她身体里的药效还未全部消退,胸口被撕扯着的疼痛让她发不出任何其他的声音,快要窒息一般的抽噎听得孟舟心肝都在颤。 温暖的大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司澄的长发。 头顶上孟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沉闷。 “哭吧司澄,哭出来,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的。” 今天差点丢了我一万字的稿子!还好折腾着找回来了,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阿放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后天~ 昨天忘了倒计时,今天补上——倒计时:3 感谢阅读。 第29章 蓝斯突然收到左放邮件的时候, 他已经失踪一周了。 这一周里L城关于华兴集团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 三天前有媒体记者拍到了一张疑似左家移送左放去医院的模糊照片。 新闻里没有指名道姓, 只用“左华兴大孙”的字样代替。 蓝斯抱着吃瓜的心态点开照片,却被躺在担架上的那个模糊身影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年前他把左放捡回公司的时候,左放除了一张好脸和完全与旁人不同的气质之外,蓝斯根本没将他的身份往豪门之子的方向想过。 试问哪个豪门之子会落魄到在街头替人画肖像画赚钱? 但如今看着新闻报道, 蓝斯就是想不信也不行。 就算是重名的好了,可脸也能长得一模一样吗? 虽然只是模糊的侧脸,可蓝斯怎么说也跟左放一起生活了三年,要认不出他的脸,他干脆也别当什么经纪人了。 他给左放打了电话,但左放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蓝斯当下心里一沉,担架上那个人就是左放的可能性直飚99%。 他又给司澄打电话, 手机里的等待音显示她在国外。 蓝斯懵了。 明明前两天左放还和司澄好好生生在一起,怎么突然之间一个被左家扭送到医院, 一个又跑到国外去了? 蓝斯抱着侥幸心理跑去公寓敲门,可公寓早就已经没人了。 处于对左放真实身份的震惊, 蓝斯整整停工了三天。 他一直在反省自己,这么大一个豪门贵公子跟在自己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还差点眼睁睁看着他跳楼。 这要是左家追究起来……蓝斯打了个寒战。 就在第三天晚上,蓝斯的电脑突然一响。 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已经正在住院是左放。 蓝斯诧异点开看, 邮件内容是左放之前和他约定好的稿件内容。因为没办法亲自交给他手绘稿,所以邮箱里发来的都是扫描件。 在这封邮件最后有一行字。 【如果你还能见到司澄,请帮我交给她。】 蓝斯一愣, 交给她什么? 这些画? 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 蓝斯跑去开门,是同城快递送来的一个文件夹。 收件人一栏写的是蓝斯。 蓝斯拆开来一看,里面装着的信封写着“给司澄”的字样。 他当即明白过来,这是左放给他的,要转交给司澄的东西。 信封很薄,右下角有一点长条形的凸起。 蓝斯摸了一下,好像是把钥匙。 他很想回信问问左放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这封邮件显然是在左放入院前设置的定时发送。 再看一遍那条报道上的照片,蓝斯眉心拧成了川字。 不知道左放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 自从回到左家,左放的精神状态没有一天处于正常。 左华兴把他关在房间里,钉死了窗户,拿走了房间里所有尖锐物品,每天只在医生给他注射过镇静剂之后才会稍微开开门给他透透气。 左华兴对这个大孙子可谓是失望之极。本来以为他回来之后还能派上点用场,却不想他的出现彻底让左家目前的情形陷入了僵局。 被媒体拍到那天,是左家的佣人上楼给左放送饭,推开门一看却发现他正躺在一片血泊里。 左放用偷藏的瓷勺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血液开始凝固成暗红的颜色,在纯白的床单上分外刺目。 而床上的面色苍白的左放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佣人大惊失色,完全忘记了左华兴的叮嘱,直接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等左华兴从公司回家的时候,那张模糊的照片和报道已经登上了快讯头条。 左放没死。 但左华兴一怒之下将那个擅自叫来救护车的佣人赶出了左家,更将左放秘密转院,对外只称他还在一院休养。 看着无数等在一院门口的记者狗仔,以蓝斯多年任职经纪人的专业素养猜测,左放可能已经被转移。 果然,蓝斯发动了自己的关系网一排查,左放在入院的第二天就已经转院离开,现在正在城北一处疗养院内。 拿到了确切的地址,蓝斯第二天就找了过去。 - 等蓝斯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疯人院更合适。 一路从大门进来,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油漆斑驳的院墙,还有不知道从哪个病房里发出来的鬼叫,走廊上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他们或正常或狰狞或痛苦的面容,所有一切都像是在拍恐怖电影。 蓝斯以为就算左家想避人耳目,至少也会给左放找一个好一点的医院,多派些人手看着他。 不过要想避人耳目,这里倒的确是一个好位置。因为谁也想不到左家竟会把左放扔到这种荒郊野外来。 左放的病房在顶楼,一整层好像就住了他一个病人。 蓝斯从电梯出来,除了护士站的两个配药护士,蓝斯再没碰见任何一个人。 左放住的608号病房外有两个看护士,都是男的,看起来像是退伍军人,体格健壮,面向凶狠。 左家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探视,门外的护士每天三班轮倒,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了防止左放逃跑和发疯。 蓝斯给守在门外的两个看护士一人塞了五百块钱,好说歹说换了五分钟进去探视的机会。 病房门开,蓝斯进去看见病床上的左放,差点不敢认他。 这才几天,左放又瘦了一圈。 他被固定在床上,四肢像是带着镣铐,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容因为消瘦而变得干瘪,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偶,下巴处一圈青色的胡渣狼狈又沧桑。 蓝斯形容不来那种突然涌上心头的酸涩和眼眶里莫名出现的温热究竟是因为什么。 明明他们上周还见过面,那时候的左放眼里还有神采,还会因为吃醋而变得哀怨。 而不是像这样,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蓝斯试图叫他的名字。 “阿放……” 可无人回应。 蓝斯完全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更不明白司澄去了哪里,她怎么能看着左放受这样的苦楚? 五分钟转瞬即逝,蓝斯甚至来不及确认一下左放有没有受伤就被人请出了病房。 他询问那两个看护士,左放被送来之后有没有吃苦。 一开始那两个看护都不愿意多说,但或许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其中一个看护告诉他,左放被送来之后一直没有吵闹,根本不像送他来的那些人说的什么行为不受控制,更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目前看起来,他比那些发起疯来的女病人不知安全多少倍。 但是因为左家的人交代过,一定要把他看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跑掉。所以就算左放这样乖乖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但锁在他手脚上的束缚却始终不能解开。 蓝斯背对着病房大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住即将落下来的眼泪。 他给那两个看护又塞了五百块钱,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照看他,尽量尽量不要对他使用什么暴力型的手段。 中午,趁着另一个看护去吃饭的时间,蓝斯又折回病房,给刚才跟他说话最多的那个看护又塞了一千块,连同自己的联系方式一起。告诉他请他务必看好病房里的人,无论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看护答应了。 - 从医院回来,蓝斯想也不想拆开了左放留给司澄的那封信。 除了一张少女的肖像画,果然还装着一把钥匙。 蓝斯不知道这把钥匙是用来开哪扇门的,也不知道这张画究竟是什么意思,蓝斯想,司澄大约是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她不会跑去国外,也不会对左放不闻不问。 她不像那样的人。 和左放一起生活了三年,蓝斯太了解左放是一个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麻烦别人的个性。 更何况是司澄。 不过就算左放无私好了,他蓝斯却是个自私的人。 既然左放不想让司澄看见自己这样衰败的一面,那他就偏要将她找回来。 - 蓝斯做了这么久的经纪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人脉不是说着玩的。 他能找到左放的医院,就能找到司澄在英国用的邮箱。 他将还未来得及刊登的电子版采访内容和这封信的扫描件一起发到了那个邮箱里,然后开始等。 从天黑等到天亮,已发送的邮件终于变为已读。 蓝斯莫名变得有些紧张,紧张司澄究竟给他什么样的回复。 但是很快,他收到一条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回复。 里面有一行英文字母,一串像是出生年月的日期,还有另外一个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时间。 蓝斯皱眉盯着邮件内容研究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 “懂了!” - 司斐声把司澄送到英国,同时还派了孟舟去看着她。 孟舟没收了司澄的手机和电脑,她每天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她的房间里。 司澄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左放快要坠入悬崖的背影。 她不知道L城正在发生些什么,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还不能回去,那她将会永远失去左放。 孟舟每天会到房间里来陪她说话,吃饭,顺便用他那可恶的心理医生的眼神望着她,告诉她,时间会冲淡一切,所有一切都会好的。 司澄想,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如果没有左放,那么一切都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在房间里沉闷了两天,司澄告诉孟舟,房间里太无聊,她想看书,如果能有一个ipad给她看看电视就最好了。 大约是看她可怜,孟舟满足了她的愿望。 司澄不知道孟舟是单纯相信她还是故意放水,他把iPad递给她,跟她说她可以上上网,不过只能看看英国国内新闻。 但司澄显然不会听话。 这个iPad是之前司澄上学的时候留下来的,她在英国用的邮箱一直登在这上面,连上网络后,蓝斯的邮件恰好来了。 司澄来不及看邮件的内容,只反复确认发信人是蓝斯,然后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护照号码和两天后唯一一班飞去L城的航班时间发给了他。 司澄不确定蓝斯是否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只是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ok】 确定蓝斯明白了她的意图,司澄松了一口气。 晚上,她开始查阅蓝斯给她发来的邮件正文。 “澄的专访”这样的字眼跃入眼帘,司澄心头一跳,猜到这是之前蓝斯说的左放唯一答应的采访。 她接着往下看。 专访关于专业方面的问题很少,大约是被蓝斯截去了,剩下的内容是提问和回答的形式。 司澄不知道左放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姿态面对陌生的采访者,只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撰稿人对他的欣赏和喜爱。 无论是“天才画手”还是“炙手可热”,一切夸奖放在左放身上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浑然天成。 问:「方便问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吗?」 澄:「不太记得了。」 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画画产生兴趣的呢?」 澄(想了一下):「一开始对我来说,画画只是一种可以让我放松的手段,在八岁之前,我对画画的执著是因为家庭氛围的压抑,只有关在画室里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能够呼吸。真正产生兴趣,是在遇见她以后。」 问:「她?这个她指的是?」 澄:「她是我的玩伴,朋友,爱人。」 问(笑):「爱人?这样看来,我们大约是可以听到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澄(摇头):「并不美好。」 「童年时期,我家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我常常蹲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花草盛开,看着它们凋谢,但很长一段时间,我分辨不出它们的颜色。但我并不是色盲,也没有任何视觉上的问题。怎么形容呢,在那个时候我画了很多被人称为天才的画作,可在那些画面里,我只是遵循本能去描绘,所有的色彩都只是我胡乱涂鸦。 直到她出现。 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封闭,无趣,就像我不能理解颜色那样,每天除了重复单调的呼吸,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活着。而她的出现打破了我与外界隔绝的高墙,重建了几乎我所有的感官。 我开始在她身上了解了颜色。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可以说,她是我一切关于色彩的认知,」 问:「嗯,可是你目前所展出的画作里似乎并不常见这些明亮的色彩,你甚至有一幅完全黑色基调的画作,不是吗?」 澄(苦笑):「那是因为我失去了她。 失去她,我失去了对色彩的感知,和对这个世界全部的幻想。在离开她之后,那些被她重建的东西全都坍塌了。之前外界一些评论说的没有错,我很阴暗,阴暗到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在失去她之后,巨大的黑色向我倾轧过来,冰凉的湖水将我淹没,槐树终于停止了生长,一地枯黄的落叶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 我想,我大约看见了衰亡。」 问:「呵呵,你这样说好像有点悲观。而且你即将问世的作品不是和从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样了吗?」 澄:「嗯。」 问:「让我猜猜,是因为你又找回了她?」 澄(摇头):「是,也不是。即将问世的作品,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封情书。」 问:「情书?最后一封?」 澄:「我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写不出优美的文字,我唯一擅长的只有画画。」 这些文字这样冰冷,可司澄却仿佛能看见左放就坐在她对面。 他脸上每一丝细小的表情都在她眼前清晰可见。 他在向她告白,也在向她道歉。 他早就预见了今天吧,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注定再次分别。 这篇采访已经被人为的修正过了,但这里面的每一句在司澄看来都像最后的遗书。 司澄抹去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湿意,纤细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蓝斯给她发来了那幅还没来得及发表的作品。 如采访中说到的,澄的画作一向以黑暗为基调,他几乎没有使用过任何明亮的色彩,但这幅画却完全不一样。 不是以往写实的风格,也不是肖像画,而是一幅铺满了颜色,抽象得完全不是他之前风格的画作。 画的标题是《你》。 这是左放送给她的情书,是绝笔。 他在告诉她,司澄,你是耀眼的白,是热烈的红,是明艳的黄,是忧郁的蓝。你是一切这世上最美妙绝伦的色彩,你构建了我心中关于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 可是司澄,对不起。 整个画面右下角唯一一点的黑色像是画笔不小心抖落下去的墨迹。 浓黑的颜色只出现在了整个画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可司澄却读懂这是左放最后的挣扎。 他把自己缩在这样的阴影里,努力等她,努力坚持。 他等到了,也坚持过了,可司澄已经救不回他了。 槐树从根里开始腐烂,枝干上再也长不出新的绿叶。 如他所说,他已经走向了衰亡。 司澄抱着iPad,无声地抽动着肩膀。 在这封邮件的最后,还有一幅画。 蓝斯说:【这是左放留给你的信,还有一把钥匙。】 那封信上没有字,只是一幅少女的肖像。 是司澄。 铅笔淡淡的灰色勾勒出了司澄的侧脸,秀气的眉眼轻皱,小鹿般澄澈的双眸微微朦胧,那个时候太青涩,青涩得连眼中点点的不耐都隐约带着娇俏与明媚。 这是上高中的时候。 有次上课偷懒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司澄觉得有人在看她,睁开眼却是左放。 他撑着下巴,好看的眉眼隐隐含笑,淡淡温柔的宠溺让司澄不自觉地对他撒娇。 【不要看我啦!】她用手语说。 这样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太远太远,可当看见这幅画的一瞬间,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画面却又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司澄不知道,这些年左放便是凭借回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才坚持走到今天。 关于她的每一个时刻,都在他脑海中永久留存,从未褪色。 一别五年,这五年实在发生了太多,他也变了太多。 但还好。 他最后见到了她,甚至与她拥抱过,亲吻过。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左放在信纸最末位的地方用小小的字迹写:「司澄,我爱你。」 傻瓜。 左放大约是这个天底下最傻的人。 他爱她,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司澄将iPad抱在怀里,想象着她抱着的是左放。 等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骂他,还要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让他心疼,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擅作主张的事情。 等见到他。 她一定能见到他。 - 飞往L城的航班在两天后的下午。 司澄在这两天里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连脸上的泪痕和从噩梦中惊醒的疲惫都与往日无异。 孟舟将她的情绪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时叹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司澄都会陷入抑郁的地步。 她明明是那样健康阳光的女孩子啊。 孟舟和司斐声通电话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担忧。 “斐声,你真的确定这样做对他们都好吗?” 司斐声下意识问:“怎么了?澄澄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还是老样子,哭,难过,梦魇。”孟舟说:“我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澄澄会变成另一个阿放。” “我让你过去干什么的?”司斐声皱着眉头,不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些疲惫,“我这边进行到了关键,抽不开身过去看她。我把她交给你,你必须负责把她给我照顾好。” 孟舟蹙眉:“那阿放他……还好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司斐声的声音转冷:“他比我想象的更狠,对他自己。” 他这样说,便是代表左放不好。 可他还没死。 左放答应过司斐声,半个月,只要他撑过这半个月,等司斐声完成对左家的审判,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痛苦。 他放弃了冰冷的左家,放弃了残忍的爷爷,放弃了冷酷的父母,然后很快,他也要放弃自己。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司澄能好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求。 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孟舟实在心疼。 明明那时候已经看见了希望,明明只要再坚持坚持,左放和司澄,他们都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孟舟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重重叹气:“唉。” - 两天后的中午,伦敦开始下雨。 深秋的雨带着冬日的冰冷提前降落。 司澄望着房间的窗外,忽然说想吃冰淇淋。 孟舟一怔,“那我去给你……” “我和你一起去。”司澄淡然回首,眼中光芒很淡,“我想出去走走。” 孟舟到底还是心疼她,只犹豫了两分钟,他还是答应带她出门。 他们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 超市很大,工作日的下午倒是没什么人, 孟舟推着购物车,司澄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两个人逛了逛超市,买了些零食和做菜的材料。为了哄司澄开心,孟舟决定今晚亲自下厨。 路过冷冻区的时候,孟舟低头挑选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味道?是买盒装的还是买冰棍啊?” 司澄思考一下:“你上次吃的是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上次?”孟舟想了想上次和她一起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随即挑了眉头:“你说五年前啊?” 司澄不置可否。 孟舟失笑,低下头挑选:“你真是会给我出难题,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吃的啥味了。唔,好像是草莓吧,还是香草啊?反正我就记得包装袋上有个草字。应该是草莓。喏,这个就是草莓……司澄?澄澄?!” 孟舟的视线从冰柜里移出来,可身边哪里还有司澄的踪影。 “坏了!” 孟舟一惊,忙扔下购物车就往外跑。 超市外,司澄刚刚上了一辆出租车。 孟舟低咒一声,慌忙开着车追上去。 今天伦敦街道上的交通状况实在是不堪多言,只过了两个红绿灯,载着司澄的那辆出租车就不见了。 孟舟捶了一下方向盘,打电话回家让家里的佣人找一找司澄的护照还在不在,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他一路驱车往机场的方向狂奔。 最近一班飞往L城的飞机是三点半的,现下已经三点了。 孟舟追到机场,因为没带护照,他买不了机票也过不了安检。 围着大厅找了一圈,广播里开始播放航班的登机信息。 孟舟心下一沉,当机立断给司斐声打了电话。 彼时的L城已经是零点,斐声国际的总裁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 手边的电话一直震动,司斐声看了一眼,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孟舟一句“澄澄回国了”顺利让他皱起了眉眼。 “我不是让你看着她?” “我是看着她啊!但她今天让我带她去超市,我就低头给她选冰淇淋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 孟舟语气很急,“想不到这小妮子这么记仇,我五年前框她一次,竟被她记到现在。” 司斐声沉默着揉了揉眉心,而后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机场拦她的,你也马上回来。” “好。” 挂了电话,司斐声疲惫的撑着额头,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痛让他有些燥。 左放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司澄回来看见,指不定要跟他闹成什么样子。 但话说回来,司斐声也是真的没料到左放会选择这样祭献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样的做法竟带来了这么好的效果。 什么是内忧外患,被舆论和国外的官司两面夹击,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华兴集团愈发岌岌可危。 如今他只等着左盛回到国内,再安排人将当年火灾的证据爆料一一放出来,接着由余成提起案件重审,证据确凿之下,一旦左盛入狱,以左华兴目前的身体状况,华兴集团根本不堪一击。 现在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将整个左家送入地狱。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也就罢了,左放他,才是真的可惜了。 想着,司斐声给大卫打了个电话。 “司澄今晚会到L城,你带几个人去把她带回来。记住,务必将她带到我面前,务必。” “是,老板。” - 司澄的飞机是晚上十一点半到达。 大卫安排几个人分别守在两侧出口,但一直等到同一航班上所有人都出来了,却仍然没看到司澄。 就在他给司斐声打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机场的VIP通道外,一道娇小的身影低着头快步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旁边。 蓝斯正在车门旁等司澄。 “蓝斯。” 司澄戴着口罩和帽子,蓝斯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直到司澄出声叫他他才回神。 “你……” 司澄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哥哥派了人来拦我。先上车再说。” 蓝斯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大卫正神色匆匆地从另一侧出口跑出来。 “那不是斐声国际的人吗?” 之前公司和斐声国际有一些业务上的联系,蓝斯认识大卫。 转念一想,如果大卫是司澄哥哥派来的人,那也就是说她哥哥是斐声国际的总裁司斐声?! 天呐,他到底认识了两个什么神仙啊?! 没有时间给蓝斯震惊,司澄怕被大卫发现,率先钻进车里,低声提醒蓝斯快一点:“蓝斯,别发呆了!” “……哦哦。” 蓝斯上了车,黑色的商务车很快载着他们往城内去。 司澄早就料到司斐声会派人来拦她,所以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借用旁人的手机和蓝斯用邮件联系过,让他直接到VIP通道那边接她。 大卫他们只知道司澄拿的是经济舱的票,不知道她已经在机上办了升舱,更不知道蓝斯已经给她办好了VIP的出场手续,所以才和她岔开了。 - 司斐声在办公室里接到大卫的电话,听他说没有接到人,倒也没有太意外。 他这个妹妹,一向聪明。既然她决心回来,自然已经想好了办法避开他。 大卫任务没有完成,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电话那头的司斐声只是淡淡跟他说:“知道了,你回来吧。” 大卫不敢多问:“是。” 挂了电话,司斐声屈指在桌面上有规律的敲打。 既然她回来了,想必会直接去看左放。 可她是如何得知左放现在地址的? 能这样顺利地避开你大卫,想必一定有人在帮她。 如果那个人知道左放的地址,带她去见了左放…… 敲击声戛然而止。 司斐声漠然起身。 - 车上,蓝斯做贼一样胆战心惊。 他一直知道司澄姓司,也还记得她第一次递给他的名片是斐声国际的,但他对于司澄竟然是司斐声妹妹这个事实还是感到很震惊。 如果被司斐声知道他是这样从他手里拐了他妹妹,不知道到时候斐声国际计较起来会不会把他大卸八块? “我天,你要是早说你是司斐声的妹妹,我真不敢这样搞!”蓝斯后怕地只喘粗气。 司澄淡淡的:“所以我没说。” 她换了一件外套,给新手机装上sim卡,国内的讯息便如雪花一样分沓而至。 关于华兴集团和左家的新闻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蓝斯把重要的内容都给她整理在了一起,方便她查阅, 华兴周年庆晚宴那天,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 因为记挂着左放,所以身边的人一动她就醒了。 司澄本以为他只是去关门,却不想后来竟在家里听见了司斐声的声音。 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那会儿他们的对话司澄听得不甚真切,只隐约听见左放为了见她和司斐声做了某种交易。 现在看着这些新闻,司澄大概猜到了他们的交易内容。 司斐声想利用左放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从内瓦解左家的全部力量。 在英国的时候,孟舟告诉过她,其实半年前他就和左放见过面,那时左放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每天都活在睡去不想醒来,和强迫自己醒过来的死循环里。 如果不是凭着一股意念,孟舟有理由相信他早就已经把自己杀死了百次千次。 他早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现在看着左放选择牺牲自己,司澄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了。 看完这些消息后,司澄冷静地抬眼问蓝斯:“他在哪里?” “在城北的疗养院。”蓝斯说:“见他之前,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左放已经不是一周前的左放了。” 司澄淡淡说:“我不怕。只要他还活着,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车内淡色的灯光下,司澄的眼神清澈无比,有一种直达人心的坚定力量在她眼中闪闪发光。 蓝斯有些意外。 他将那封信和钥匙一并交到司澄手上,“这是阿放留给你的。信你已经看过了,至于钥匙,我不知道是用来开哪吧锁的。” 司澄细细抚摸着信纸上左放留下的痕迹,然后仔细妥帖地将它收在怀里。握在手心里冰凉的金属钥匙上似乎附着着一层很淡很淡的温柔,那也是左放留给她的。 阿放,请你一定一定要再坚持一会。 蓝斯问她:“你晚上住哪,要不我给你订个酒店?” 司澄点点头,“也好。” 大卫没有在机场堵到她,司斐声现在肯定在城内到处找她。 司家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套公寓也是…… 那套公寓? 司澄垂眼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对蓝斯说:“不蓝斯,送我去公寓。” - 公寓的备用钥匙被司澄放在门口的地垫下面,司斐声没有换锁,她和蓝斯很轻易地就进去了。 站在公寓客厅里,看着她亲手布置的一切,司澄忍不住有些鼻酸。 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司澄幻想着她和左放会在这套公寓里展开全新的生活,她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让司斐声慢慢接受左放,就算司斐声不肯,至少她可以再陪着左放,她有信心让他变回从前那样健康。 她天真地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 但她不知道,她以为的永远竟这样短暂。 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有回来,客厅的沙发上似乎还留着她和左放在阳光下拥抱的剪影,餐厅里他们吃的小火锅好像还冒着热气,地板上橙色的汽水已经干掉了,只剩一点点很淡很淡的橙色印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司澄眼眶温热,但她不允许自己哭。 左放这么努力,她也一定不可以软弱。 司澄深吸一口气,捏着钥匙来到左放的画室外。 她清楚的记得从搬进这里开始,自己就没有进过左放的画室。 左放给她的甜蜜温存麻痹了她的神经,他有意无意的回避竟让她毫无半点察觉。 钥匙插入锁眼,缓慢转动。 门开了。 她果然没有猜错。 画室里没有开灯,厚重的酒红色绒布窗帘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光线,空气里有淡淡画笔和颜料的味道。 客厅里的灯光从司澄背后透进来一些,司澄隐约看见了墙壁上的那些痕迹。 蓝斯落在司澄身后进屋,他看着司澄打开了画室,然后呆住,然后突然跌坐在地上。 他一慌,快步上前去:“司澄?” 画室里很黑,蓝斯一时看不清这里的全貌。 他皱眉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却意外地摸到了好像画纸的边缘。 啪嗒—— 灯亮了。 蓝斯瞬间僵住。 司澄开始哭。 她抽噎的声音让这间屋子变得凄凉和哀伤。 约摸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全部被贴满了司澄的画像。 从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到她第一次穿高中的校服。 少女或笑或嗔,或回眸回背影。 整个房间,所有墙壁,包括窗帘。 全部都是司澄的素描画像。 全部。 完结1/2~ 看完别走开,一会儿还有一更~ 感谢阅读。感谢在2019-11-19 20:36:07~2019-11-21 21: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哭的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这个房间里, 装着左放从小到大全部的秘密。 从她打破他的沉默开始, 他便开始肖想。 想司澄什么时候能像他画里一样, 只对他一个人笑;只对他一个人恼;能被他放在抽屉中;被他装在口袋里。 他多想司澄能够像他一样,只在一个人面前展现她的喜怒哀乐。 他多想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司澄,你知道么。 我好坏。 坏到想把你变得和我一样。 封闭,自我。 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所以我自私地想让你的世界里也只有我。 但我知道那不行。 因你属于阳光,属于色彩,属于生机勃勃,属于所有美好。 而我只是长在黑暗里的一株槐树。 我在黑暗中不知方向的生长,摸索,水分和阳光都无法沁入我的内心。 我从出生便开始枯萎。 我只能在你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你延长了我的生命。 可我早就已经接近衰亡。 司澄,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啊。 可我不能。 -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司澄紧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大到让蓝斯都觉得哽咽。 他原以为左放曾经交给他的那一套关于司澄的画像就已经是全部,却不想那只是他精选出的自己整个世界里的一小部分罢了。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幅画, 每一幅都是蓝斯从前不曾见过的司澄。 在过去三年里,左放曾画过许多肖像, 也得过许多大奖,但那些得奖的作品全部都加起来,也比上这个房间里任何一幅画的万分之一。 尽管蓝斯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爱恨情仇,但他知道这里的每一幅画里都有左放的精血。 他把自己的灵魂切割成一片一片, 全都放在了这一张张画里。 司澄在脚边哭得不能自己。 蓝斯神色凝重地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司澄,还有机会。” 只要她还没放弃, 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蓝斯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带司澄去看左放,可司澄现在一刻也不能停止要去见左放的步伐。 “蓝斯,你带我去见他吧,我想见他……” - 深夜的城北疗养院格外寂静。 破旧的高墙在月影下透着隐隐诡异的灰白,阵阵夜风凉凉拂过,墙面上树影晃动,格外鬼魅。 今晚负责看守左放的恰好是那天被蓝斯塞过钱的看护。 这次蓝斯直接给了他一沓粉红色的钞票,指着司澄说:“让我这个妹妹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看护掂量了一下手里钞票的分量,这个钱太好拿了,好拿到他忍不住狐疑地看了蓝斯一眼,“你们不会是来搞什么歪心思的吧?” “害,你这说的哪里话。”蓝斯朝司澄努了努嘴,“你看她那个样子,能有什么歪心思,就是想来看一看男朋友。” 看护回头,看见司澄扒在病房门口的窗户上使劲往里看,垫着脚的模样有些辛苦。 他撇了撇嘴,把钥匙递给了蓝斯。 “行吧。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抓点紧。” 蓝斯忙不迭点头:“诶诶好好。” -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淡淡的。 等适应了黑暗,司澄不敢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迟疑了一下才扑过去。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过几天未见,病床上的左放消瘦得不成样子。 那双永远带着温柔暖意的双眼紧紧闭着,眼窝深深凹陷,眼下青影重重。 为了防止病人跳楼,医院里二楼以上所有的窗户都被装了防盗网。 月光被铁网分割成几段洒在左放脸上,苍白灰败的脸色让司澄忽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了一阵极其尖锐的刺痛。 司澄颤着唇,无声地流泪。 她的阿放,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放。” 司澄颤声轻轻唤。 左放似乎睡得很沉。 “阿放……”司澄揪紧了心脏,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很弱,但到底是有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 司澄瘫软在地上,紧缩的心脏终于开始恢复跳动。 蓝斯上前将她扶起,摸到她的手上冰凉一片。 他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将她扶出了病房。 - 病房外的长椅上,司澄缓了许久都不能从刚才那巨大沉重的悲恸情绪里抽身。 蓝斯坐在她身边,叹了不知道多少口气。 “左家什么时候把他送过来的?”司澄突然问。 蓝斯道:“不清楚。一开始在一院,后来估计是怕知道的人太多了,左家就把他转过来了。” “呵。”司澄哼笑,微凉的声音似在呢喃:“他就这样对他,这样对自己的孙子。” 蓝斯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家里的关系有这么差吗?左家根本不差钱,就算要转院,也应该把他送到一个好一点的医院去,哪至于……”蓝斯说着,环视了一圈医院里明显陈旧的装潢,鬼地方三个字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一个令家族蒙羞的耻辱,左华兴没有选择和左放断绝关系就已经是他对阿放最大的仁慈。”司澄冷声道:“世人以为豪门世家有多么光鲜亮丽,却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暗暗埋葬了多少他们所谓的污点。” 想到自己那天过来看他的时候,左放还带着手铐和脚镣,今天盖着被子,不知道那些玩意还有没有束缚着他。蓝斯再叹一口气。 “阿放是真的太无辜了。” 走廊上静默了半晌。 司澄突然起身。 “走吧。” “去哪?” “回司家?” 蓝斯诧异:“司家?!” - 司斐声似乎料到司澄会回家来,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他一直在等她。 凌晨四点半,书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响第三声的时候,司斐声伸手接起。 大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二小姐回来了,是左放那个经纪人送她回来的。” 司斐声眉头一挑,“知道了。让她到书房来找我。” “好。” 蓝斯的车不被允许进入司家的大门,大卫到门口接应。 和蓝斯告别之后,不用大卫开口,司澄率先问了大卫:“我哥在哪?” 大卫道:“老板一直在书房等您。” 司澄顿了顿,“好。” - 书房外,大卫轻轻敲了三下房门。 “老板,二小姐来了。” “进来。” 书房里灯火通明。 司斐声坐在书桌后,桌上摊开的资料很多,却并不显杂乱。 许是因为最近72小时内他睡眠不足八个小时的缘故,司斐声此时看来有些疲惫的模样。 待司澄站到面前,司斐声淡淡掀了掀眼皮,“回来啦。” “嗯。”司澄同样淡淡回应。 她径自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哭肿的眼睛让司斐声不难看出她刚才去了哪里。 司斐声在心头暗暗叹气,他挥了挥手对大卫说:“让厨房给二小姐做点咸骨粥当夜宵。” “是。” 大卫离开,书房里就只剩他们兄妹两人。 司澄不开口,司斐声便先问了。 “听说你把孟舟耍了一通跑回来的?” 司澄眼神淡淡的,不说话。 “怪我吗?”司斐声问。 “你觉得呢?”司澄反问。 “大约是怪的。”司斐声笑了,笑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不过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原谅我。” 司澄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主动回家坐在我面前,所以我猜你已经想好了要和我谈什么样的条件。只要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就会原谅我了,不是么?” 司澄表情微讶。 司斐声换了个姿势,双手合十撑在自己下颚,望着司澄的笑容不变:“说吧,想要什么。” 司澄不意外司斐声能猜对她的心思,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更是她的亲哥哥。 只是想到刚才看见的左放,她很难不对他迁怒。 她面容冷淡地说:“司斐声,你既然已经利用了阿放,那我要你把左家踩在脚下,把他们每一个人都踩碎。” “还有。” “等这些事情全都了结,我会带左放离开,你不能拦着我。” 司斐声看着她:“好。” 他答应得太过干脆,干脆到司澄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不问我们要去哪?” 司斐声摇头:“不问。” 他说着,敛去了笑容,些微收紧的眉头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不管你信不信,澄澄,我的本意并不是要让左放这样伤害自己。对左家,我仍然痛恨,但是对左放,还有对你,我很抱歉。” 司澄没想到司斐声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他竟然说对左放感到抱歉? 司澄鼻尖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蓄积。 可她不能哭。 “去看过他了,是不是?”司斐声轻声问。 司澄不敢出声,也不敢点头。 她怕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又会崩溃。 看着她的倔强,司斐声轻叹一声,起身绕过书桌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司澄的肩膀。 第一颗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司澄肩膀还很僵硬。 当属于哥哥的温度温柔地将她包围,司澄终于忍不住,大颗透明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 她抓紧了司斐声的衣摆,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澄澄,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 一句不用逞强,让司澄彻底打开了情绪的闸口。 她开始大哭:“哥!我好恨他们,我真的好恨他们!” 司斐声扶着她的肩膀,“哥哥知道。” 他们的父母,她的爱人,一并都毁在了同一个家族甚至同一个人手里。 她怎么能不恨? 司斐声曾一度感到好奇,在那样冰冷的左家,究竟是怎么养出了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左放? 当初孟舟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是很对。 他说左放所有关于善恶的启蒙都来自左华兴和司澄,左华兴是他负面情绪的源头,而司澄让他学会以最温柔的心看待这个世界。 当时建立在他们之间的共生关系,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作用。 这一路走来,左华兴不断教他崩溃,司澄不断教他爱。 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善意都来自司澄,真正让他成为现在的左放的人,不是别人,是司澄。 司澄在他怀里哭泣,司斐声一言未发。 她心里有多难受,司斐声不一定能够体会。 但他很欣慰,至少,他还能给她一点点安慰。 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父母留在人间的宝贝。 如果和左放在一起是司澄唯一的心愿,那么等这些糟乱的事情完结,他愿意满足她的愿望。 - 这世上有太多阴暗,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他能保住他们两个最后的希望。 - 又是一周过去。 看着窗外日升月落,左放答应司斐声的半个月已经到了。 他好累了。 在左家,在医院,在那天模糊梦见了司澄之后。 精神不断崩溃,这具身体已经不由他来掌控了。 幸好那天听见司澄的声音只是个梦。 他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如果被司澄看见,她不一定要哭成什么模样。 他不要她看见他这样。 在病房里躺了这么久,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司斐声成功了吗? 应该是的。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爷爷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 但有什么办法,那是左家欠他的。 他的父亲害死了司澄的父母。 他,他父亲,他爷爷,包括整个左家。 他们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对司澄,对司斐声的偿还。 如果司斐声将一切真相都坦白告诉了司澄,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怪他。 只是不知道司澄听见这些事情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司澄,你会恨我吗? 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再抱着你和你说抱歉了。 司澄,希望你会记得我,记得我还是从前的模样。 没有生病,没有对你的亏欠,没有丑陋的自私和黑暗的内心。 司澄,我多想再和你一起走在阳光下的校园里。 微风温柔,书声琅琅。周瑞在不远处等着我去打球,你在我身边嘟着嘴抱怨我陪他的时间比你都多。 司澄,和你一起度过的那段校园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司澄,对不起啊。 - 因为无法入眠,医院给左放开了安眠药。 看护士每天都看着他喝药,检查牙齿,检查荷包,以确保左放不会私藏任何一颗药物。 但他总有办法。 司澄,如果有可能,能不能,下一次,下一次还出现在我身边? 一直被藏在枕芯里的安眠药大约有半瓶的量。 左放一颗颗吞下,眼角含笑的模样好像在吃糖。 夜幕降临,窗外月光姣姣。 左放轻缓地闭上眼睛,唇角有笑。 - 梦里天空灰白,看不清阳光也不见夜色。 湖面上雾气袅袅,对岸的槐树终于抽出了新芽。 穿着白裙的小女孩笑盈盈对他招着手。 ‘阿放,来我这里。’ 左放迈入湖中,微凉潮湿。 司澄,你来送我是不是? 司澄,原谅我的懦弱。 司澄,我要走啦。 湖水没过了头顶,失去呼吸的时候,他轻声叹息: 司澄,我好爱你。 - 左放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醒过来,他以为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他安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耳畔却分明清晰地传来了司澄柔柔淡淡的轻笑。 “你也太会选了吧。” 她这样说着。 她在和谁说话? “那当然,我的审美还是一直在线的,不然当初也不选选到阿放啦。” 是蓝斯。 左放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可梦里为什么会有蓝斯? 他在和司澄说什么? 选什么? 左放循着声音的方向想看看司澄,意识却突然一阵模糊。 蓝斯又在说什么,司澄在笑。 她总是对蓝斯笑。 总是。 他明明说过不许再让蓝斯到家里来。 视线接触到光线的一瞬间,左放眼前闪过一片黑蒙,待蒙蒙的暗色褪去,引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下雪了。 窗外的槐树枝被白雪压弯,纷纷扬扬的雪花干净又圣洁。 耳边又传来司澄的轻笑。 左放转动一下眼球。 不远处,司澄和蓝斯站在一起,头挨着头,十分亲密的模样。 眉心不自觉地拧起。 “司……澄……” 司澄正在看蓝斯手下练习生的照片,窗前忽然扑簌簌落下一些雪团。 她恍惚听见有谁在叫她名字。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病床,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司澄心头一跳,手上一颤,蓝斯的手机摔在地上,啪嗒一声惊醒了她的神经。 “阿放……” - 一个半月前,在左放吞服了安眠药准备长眠的时候。 司澄带着一班医护强行闯到病房里要给左放办理转院。 彼时左盛刚刚入狱,左华兴受不起打击,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整个华兴都乱成了一团,疗养院这边自然再无人看守。 司澄很顺利地进入了病房,看见的却是已经浑身冰凉的左放。 幸好随行有司斐声安排的顶级医护,现场急救洗胃,左放总算轻缓地吐了一口气。 接到司澄电话之后,司斐声连夜安排左放转入一院。经过全力抢救和治疗,三个小时后,院长亲自从抢救室里出来向司斐声说明情况。 “命是保住了,但是因为发现的比较晚,他现在深度昏迷的状态暂时不能解除,而且因为缺氧,我们怀疑已经对他的脑神经产生了一定影响。” 司斐声皱眉问:“什么意思?” 院长脸色有些为难:“就是,病人能不能醒还是未知,就算醒了,也许也会有一定的大脑功能受损情况出现。具体表现可能是记忆力减退、情感淡漠,或者……会由脑萎缩导致肢体和语言能力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偏瘫。” 司澄在一旁听完院长说的这些话,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 司斐声蹲下去扶她,却听见她喃喃念:“还活着就好,他还活着就好……” 只要他还活着,不管他能不能清醒,司澄都会陪着他。 哪怕他以后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也没关系。 只要他还活着,还有呼吸,还有心跳,司澄便什么也不怕。 - 一晃从深秋进入深冬,L城连下了几场大雪,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一片雪白。 左放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司家当年火灾事件重查,牵出了一连串当年旧事,左盛因为故意纵火、故意杀人以及涉嫌跨国经济诈骗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左华兴一病不起,袁叔一人无力回天,只能任由华兴其他股东变卖公司股份,曾经风光一时华兴集团一夜之间垮台,L城商界只剩斐声国际一家独大,司家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司斐声变得更忙了,但他再忙也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 待左放情况稳定下来,他便给在隔壁省找了一家条件极好的私人疗养院。 虽然知道司澄想离这里更远一点,但他到底只有她一个妹妹,跨省的距离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还好司澄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临要走的前一天,蓝斯来医院看他们。 蓝斯最终还是决定要去娱乐圈试试水,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他给司澄展示了一下他挑选的几个练习生,说有信心能把他们像左放那样,从默默无闻培养成超级巨星。 两人正说着,蓝斯看见司澄突然回头,还摔了他的手机。 还来不及心疼他的新手机,蓝斯忽然听见司澄几不可闻一声“阿放”,他跟着转头去看,一时也呆在了原地。 病床上,左放眉心微拧,琥珀色的瞳仁里有淡淡的不悦。 他暗哑的嗓音好像从天边传来的。 “司澄,过来。” - 左放醒了。 一院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心理专科的专家全部都围在病房里会诊。 很幸运,之前院长说的那些相当可怕的后遗症都没有出现,清醒后的左放只是有一些反应迟钝,还有一些失忆。 他忘掉的那一部分恰好关于从前,关于左家,关于他生的病。 但是还好,他记得司澄。 孟舟来看他,给他做了些心理测试,得出的结论让人惊讶。 左放的抑郁症消失了。 “真是奇迹啊奇迹!”孟舟惊喜地看着他的测试报告,笑得嘴都合不拢。 左放昏迷了一个多月,虽然吃了些苦,却也给了他身体充足的自我修复时间。 CT显示他的脑部损伤是真实存在过的,身体自行选择了其中一些部分进行修复和重补,虽然这个过程中不甚完美,但对左放来说却无关紧要。 他是丢失了一部分就,但那部分记忆对于左放来说毕竟是痛苦。 丢掉了那些痛苦的部分,他便得到了新生。 - 当冬雪开始融化的那天,左放所有的检查报告都出来。 司澄从医生手里拿到的报告结果好的不能再好。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她忽然就有点想哭。 从重逢开始,这半年,司澄好像一直活在梦里。 她哭过,也笑过,更撕心裂肺地害怕过。 在之前的一个半月里,医院就是家。司澄日日夜夜看着左放,每天不知道要试探多少次他的呼吸。 每每从夜里惊醒,她都要抱着他哭一场。 哭到不能自拔,哭到濡湿了他的袖口。 然后擦干眼泪,第二天依然继续抱着希望等他醒过来。 她不觉得这一个半月过得有多辛苦,可她不愿再经历第二遍那种随时随地可能失去他的痛苦。 终于冰雪消融,医生告诉她,噩梦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或许是喜极而泣,也或许是别的。 司澄蹲在楼道里哭了半个多小时,才肿着眼睛回病房去。 - “阿放!你看我给你拿什么来啦!” 司澄蹦跳着进了病房,脸上扬着最明艳的笑容。 她背着双手,可惜身板太小,根本藏不住画板。 左放望着她,眼里有淡淡温柔的光忙浮动,“猜不到。” “当当当当!是画板!”司澄献宝一样把画板拿出来,放在病床上的小桌板上,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麻雀。 “医生说你睡太久了,虽然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还是建议你再在医院里观察半个月再出院。我想也好,反正外面这么冷,我还怕你吹到风会感冒呢。”司澄一边说一边坐在床边替他拆开画板的包装。 “你看,有了画板,这样你午睡之后就不用总是无聊地陪我看电视剧啦。”司澄笑盈盈的。 “我愿意陪你看电视剧。”左放说。 司澄眼睛肿着,眼角还有未消退的血丝,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左放看在眼里,心尖划过顿顿的疼痛。 他抬手轻轻摸她的脸,温柔问:“哭过?” 司澄一怔,摇头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啊,就是太困了嘛,刚才打了几个哈欠。” “司澄。”左放轻声叫她。 “怎么啦?”司澄佯装无事回头。 微凉和温热的唇瓣相碰的一瞬间,司澄不由瞪大了眼。 左放捧着她的脸,唇角轻轻在她脸颊上摩挲。 “我一定做了让你难过的事情,是不是?” “从我醒来,你就一直好紧张。我能感觉出来你在害怕。” “司澄,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太温柔,温热的鼻息一点点洒在司澄脸上,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了。 咬着唇憋了三秒,司澄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环着左放的脖子,想用力,又不敢。 “我怕这是梦,阿放!”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虽然明明之前想着要好好骂他一顿,要使劲大哭一场,要让他心疼,要让他难受,要让他知道如果他再敢擅作主张离开她,她真的会生气到下辈子都不再理他。 可他温柔将她抱住的时候,他轻轻蹭着她耳垂的时候,他一点点吻掉她脸上泪痕的时候,司澄只剩这一句话想说。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她的阿放能这样好好地抱着她,真的太好了。 好到让她不敢相信,好到让她害怕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等梦醒来,他还在床上昏睡,她还陷在日复一日的恐惧里。 左放心疼地抱紧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要让她知道,他在这里,好好的在这里。 他不会再让她难过,不会再让她害怕。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再离开她。 “对不起。司澄,对不起。” - 左放出院那天,早春的阳光很暖。 他独自站在医院门口,耀眼的阳光洒了一身。 他闭上眼睛,温暖的光线印在眼皮上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阿放!” 身后,司澄正向他奔来。 “谁让你偷跑出来的!都不等我!哼!” 她紧紧挽住他的胳膊,水润的双眸里盛满了阳光。 唇角扬起了淡淡温柔的笑意,左放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很爱很爱。” “当然啊!”司澄大笑:“要不是你一个劲追着我说‘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呢?!” 知道她在开玩笑,左放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庆幸。 “幸好,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我说了很多很多我爱你,现在我才能这样抱着你,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 - 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 平静,坦然。 一直一直。 对你说。 我好爱你。 完结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