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作者：奶糖不甜 文案： 笨蛋美人和锯嘴葫芦的婚后故事 年上，白富美恃宠骄不起来受X又酷又穷（曾经）没嘴攻 你以为的谈恋爱，其实是在包养 酸甜日常，婚后明恋 —— 在辛意的世界里，他十七岁喜欢上周暮回，求爱、告白、磕磕绊绊结婚，一切都圆满的像个童话。 在周暮回的世界里，二十五岁被一个小孩缠上，小孩太笨，拿着钱说想和他拉拉手，后来变本加厉，又小声说想和他结婚。 他被小孩包养、求婚、结婚、一切都荒诞的像是在过家家。 童话破碎的起源是辛意在家翻到了一张离婚协议书，他呆呆傻傻地看着纸上熟悉的名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好像他以为的一切，一直都只是他以为。 “沉默，沉默，是我无声的告白。” —— 普普通通日常文//婚前包养，婚后恋爱 周暮回X辛意 第1章 离婚协议书 辛意在家的柜子里翻出一张离婚协议书。 纸上已经签好了一个名字，字迹他很熟悉，是他结婚两年的丈夫，周暮回。 辛意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好半天都回不过神，他坐了下来，屁股抵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周暮回要和他离婚吗？ 可他们的感情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上一秒他们还在聊天，他的微信记录上现在还挂着对方的叮嘱。 “好好吃饭，不要乱跑。” 辛意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无措地蜷紧了手。 “叮——” 手机发出轻响，辛意像被惊醒，偏头看见是那字迹的主人发来的信息。 “我下午回来。” 辛意像往常一般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才恍惚想起对方并不能看到，他心里又酸又软，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暮回要和他离婚。 “你去礼堂吗。” 他慢吞吞地打字，带着不安问对方。 周暮回回的很快，像是特意在等他的信息，辛意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去”，抿紧了唇，难过地低下了头。 在翻到这张离婚协议书之前，他都是开心的。 因为周暮回出差去了一个月多月，今天刚刚回来，辛意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会等到一张离婚协议书。 他没有回复周暮回，甚至把那张纸放回了原处，柜子被合上的那一刻他像是被人敲了一下脑袋，迟钝地感觉到了疼。 他不懂为什么，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去问。 下午的课辛意是恍惚着上完的，他的灵魂像是被割裂成两半，一半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自己，还有一半随着风飘了出去，被打碎在空气里，滚在泥土里，就是不属于他自己。 下课铃响的时候周边人都在急声哄闹，女孩子们柔软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急切，辛意看到她们成群结伴地向外涌去，后知后觉他也该站起来，他也该动一动。 “快走快走，礼堂三点半开，齐放马上就要来了！” 身旁被带起香风，辛意愣了愣，也随着人群往外走。 下午两点半，礼堂外乌泱泱地都是人，辛意在角落找了个地方蹲着，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要不要去，他犹豫纠结，怕见到对方，可又想见到对方。 周暮回已经走了一个多月，辛意很想很想他，每天的信息语音都不够，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触摸到对方，他欣喜雀跃，可现在都被惶恐打破。 他不敢去，他不知道那张纸放在那有了多久，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把它拿出来，用那张一贯冷漠的脸，跟辛意说我们离婚吧。 辛意想想就红了眼眶，抿着嘴安静地掉眼泪。 颗粒大的泪珠跌落在地上，被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踩烂，辛意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擦干泪，茫然抬头。 “这怎么还藏了一个？” 带着超大墨镜的男人低头，挑了挑眉。 “签哪？” “……” 辛意怔住，呆滞地看着他。 男人看他一脸空白，哼笑，“那还想合照？你倒是想的美。” “……” 他的声音如荧屏上一样熟悉，辛意的目光却慢慢落到了他的身后，午后阳光浓烈，黑暗处却愈加黑暗，被笼罩的身影看不清全貌，辛意却知道是他。 辛意又想哭了，泪水汪在眼底，让他拼命掐自己手心， 怕眼泪真的掉下来。 “…你怎么还哭了。”齐放僵硬，又气急败坏地小声骂，“欲擒故纵，又想骗我！” 他这样说，身体却不自觉矮下来，蹲在辛意旁边用手臂撞了撞辛意，翻了个白眼。 “拍，拍，你别哭了！” 齐放一边说一边找人拍照，眼神转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站着的人身上，下巴微抬，叫他。 “周哥，来帮个忙。” 辛意的眼泪随着这句话落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从黑暗里走出的人，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委屈，让对方的视线顿住，悄无声息落到了他身上。 “把我拍好看点啊。” 齐放嘟囔，摆了个帅气的姿势。 拍完后他要起身去看照片，却不防身旁伸出了只手，急切地拉住了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再拍一张。” 辛意拉着周暮回的衣角，含着泪看他。 他们还蹲在地上，从周暮回的这个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斑驳，男人顿了一下，握住了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 “……” “周哥！” 齐放吓的连声叫他，硬生生挤进了两人中间，撞开了他们交接的手。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辛意的眼泪，齐放卡了一下壳，又急忙夺过周暮回手里的相机，递给一旁助理。 “你给他照片，送他回去。” 齐放抓着周暮回要走，辛意却不受控制地追了上去，男人没有转身，像是在等他，辛意碰上去的指尖温度还残留着，他慌乱止住了泪，却在下一秒打了个踉跄，连扑带倒地跌进了周暮回怀里。 “……” 周边一片寂静，仿似所有人的呼吸都静止不动，辛意却没注意，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男人的手扶住他的腰，低下头看他，他的目光一如往常冷静，微露出侧脸上的斜长伤疤。那道疤从颧骨直至鼻翼，明明是骇人狰狞，辛意却被恍了神，着迷一样伸手摸他。 太想他了，以至于都忘了刚才的害怕，只想离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傻子。” 男人任他动作，眼里却带了笑意。 片刻后齐放终于回过了神，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手忙脚乱地再次冲了上去。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 齐放气冲冲骂他，顾不得辛意还在哭，急声说，“你快走，周哥很凶的，你再惹他他就要打人了。”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周暮回自然也听到了，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齐放。 齐放却是真着急，周暮回出了名的生人勿近，这小孩胆子也太大了，三番两次地往他周哥身上撞，到时候再惹了这尊凶神，真要被欺负了，他又打不过周暮回。 “……” “…他不打人的。” 辛意被他抓着手臂，呆呆反驳。 齐放被他堵的一窒，哽道，“你知道什么？” 不打人？ 齐放抖了抖，他头一回见周暮回时对方就在打架，快把人打残了都不松手，这还叫不打人？ “你又不认识他。”齐放翻了个白眼，推着辛意离开，“他打起人来六亲不认，你快走…” “他不打人！” 辛意却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猛地挣开了齐放，齐放一呆，看着他像是什么护犊的小兽，凶狠地看向自己。 他条件反射咽口水，看对方嘴张了张，说出的话却没半点杀伤力。 “你不要随便乱说！” 辛意憋红了脸，带着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骂他，“小人！” 齐放瞬间气不打一出来，瞪大了眼看着辛意，这小孩不识好歹，明明是来追星，投怀送抱却都送错了人，现在还来骂他。 “我小人？” 齐放火冒三丈，“好心当作驴肝肺！” 他气的转头就走，身旁一群人连忙追了上去，又如临大敌地看着落单的辛意，把相机塞回了周暮回手里。 他们家艺人憨，看不出这两人认识，他们却都不瞎。 这小孩明显和他们老大有一腿，也只有笨如齐放，才觉得人家是真的来追星的。 辛意被抱坐到了一旁的花台下，周暮回借着阴暗给他擦眼泪，挡身后刺眼直射的光。 辛意脸颊上全是泪痕，一张脸被晒的通红，周暮回小心地碰了碰，叫他，“回家去。” 辛意抽了抽鼻子，摇头，小声说，“不要。” 他的眼泪像是淌不完，比他小时候掉的金豆子还要多，男人低下头，亲他哭的通红的鼻尖，不熟练地哄他，“乖。” 周暮回沉默惯了，这些年唯独愿意一个辛意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小孩突然反常地哭，周暮回皱眉，却不知道要怎么哄他。 “他说你。” 辛意埋进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角掉眼泪，“他太坏了。” 六月盛夏，阳光还是很烈，辛意的耳边碎发湿漉漉沾在脸颊上，周暮回借着光给他扒拉头发，看他怂拉着脸的委屈模样，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我回去骂他。” 周暮回捏他后颈，“不哭。” 辛意在他怀里摇头，避开他的手，一双胳膊小心翼翼缠上去，紧紧搂着他。 他很想问那张离婚协议书，可是又不敢问。 周暮回看上去明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还是会哄他，会为他出气，这么好的周暮回，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我不想走…”辛意垂下眼，小声说，“我想你。” 路边树荫发出蝉鸣，不远处的人群也慢慢进了场，周暮回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他才摸了摸辛意的头发，低声说，“那你等我。” 第2章 幼儿园小朋友不追星 辛意被带进了礼堂，安置在靠走道的右侧，周暮回带着鸭舌帽在他面前微弯下腰，叫他结束后去他旁边的那个门，他们一起回家。 辛意闷闷点头，手指抓着他的指尖缠弄，不放他走。一旁的同学目光控制不住，好几次往他们身上瞟，辛意不太好意思，内心纠结了几下，又不舍地松开了他。 “你去吧。” 他小声说。 周暮回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开，今天是齐放回母校演讲的日子，他很少跟这些活动，却是因为辛意在这，才决定要来。 周暮回的鸭舌帽被取了下来，戴到了辛意头上，男人好看的眉眼露了出来，辛意听到身侧明显的抽气声，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连失落了一天的情绪都被缓解，急忙推着周暮回离开。 “你快去吧，我会等你的。” 他腼腆地笑，可又忍不住，突然拽着周暮回的衣角贴上去，借着说话偷偷亲他。 “周暮回，你真好看。” 一场演讲漫长，辛意发现台上的齐放还一直盯着他看，辛意心里带着气，很努力地瞪了回去，见对方一脸难看，又径自扭头看舞台下侧的周暮回，抿着嘴笑。 结束后他乖乖听话，等人散了点就往后门跑，少年来去如风，连跑带跳地奔向那扇窄窄的门，期盼着对方快快出来，好和他早早回家。 他短暂忘记了那张让他难过的协议书，蹲在角落，眼巴巴地朝门口看。 喧闹的礼堂慢慢恢复安静，紧闭的后门却还是没人推开，辛意捏着指尖张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他也曾跟过男人的活动，却很少这么晚还没有出来。 辛意有些不安，却没有办法向周暮回求证。 因为他刚才才发现他的手机落在了教室，忘了带出来。 辛意起身，一时有些懵，他不知道是该进去找周暮回，还是不要乱跑，乖乖在这等对方。 天色慢慢暗下去，辛意还是没做好决定，大概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走了怕对方下一秒就会出现，不走又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才会来，辛意不敢走，于是又蹲了下来，慢吞吞地看着青石板的地面，伸着手指逗弄蚂蚁。 他像个被家长弄丢的小朋友，连蹲下来的姿势都异常乖巧，昏黄月光洒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换了个姿势。 “娃娃，不要贪玩。” 盛夏晚风清凉，不远处还有人结伴散步，有巡逻的警卫在拿着灯晃来晃去，偶尔照到辛意时，又叫他，“快点回去啊。” 辛意被光闪了一下，缩着脖子往后退，说，“我等人呢，一会就走。” “那叫你朋友快点，天晚了，不安全。” 辛意嗯了一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又小声说，“…不是朋友。” 是辛意最宝贝最宝贝的爱人。 微弱爱语被风吹散，谁都没有听到，辛意却自个儿开心了起来，抻着他的长腿摊在地上，手撑着两旁往天上看。 夜深了，他该要回家了，可是家里的另一个人还没有来。 辛意在等他，辛意不能着急。 因为辛意知道，他的周暮回，从来都不会让他等太久。 周暮回来的时候辛意快睡着了，他靠着墙犯迷糊，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 昏黄月光被沉默打碎，辛意揉了揉眼，看着面前急促呼吸的男人，慢半拍醒过来，仰着头笑。 “抱。” 他张开手，娇憨地看着周暮回。 “…手机呢。” 周暮回平复呼吸，手背无意擦过背后衣服，低头问他。 “……” “我忘在教室了…” 辛意放下手，不安地低下头，又用余光偷瞄他，小声说，“我怕你找不到我，就没敢走。” 他的手绞在一起，声音也带了忐忑，周暮回面无表情看他，直到对方禁不住压，又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辛意埋进他腿里，不敢看他，只是小声说，“我知道你是被事情耽误了，但你会来找我的，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没有走。” 周暮回闭了闭眼，没有回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打颤，即便平复了很久也没有停下。 周暮回不敢动作，他怕被辛意发现，他在害怕。 “你可以不生气吗？” 辛意看他半天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抬头，下巴抵在他的腿上，朝他卖乖。 “我没有乱跑，我估算了算时间，想着你要是还不来，我就回家等你了。” “……” 好半响才有了回应，头顶落下一只宽厚大掌，他柔软的头发被男人拨到耳后，辛意看他低下头，像是疲惫，又含着严肃，叫他。 “不要算，下次先回家。” 辛意其实不太能做到，但还是乖乖点头，他借着男人递到面前的手想要站起来，却半天都没直起身。 “……” 男人皱眉，辛意看着他小声说，“腿麻了…” 心口浊气随着少年的嗫嚅一同散开，周暮回无声叹气，在他面前转身蹲下。 “上来。” 男人脊背宽厚，后颈却沾了不少的汗，辛意心里发软，慢吞吞地趴在他的背上，搂紧了他的脖子。 “周暮回…” 他在男人耳边叫他，眼眶又有些湿润。 周暮回嗯了一声，稳稳托住他，问，“什么？” 辛意不敢哭，用力憋住眼泪，小声说，“没什么，就是…你怎么这么好啊…” 弄得辛意这么喜欢他，却又知道他要丢掉辛意了。 周暮回半天没说话，只是背着他往前走，风吹走了辛意藏在心里的哽咽，周暮回不知道，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低落情绪。 “同事带的新人出了点事，一直在善后。” 周暮回说，“不是想要这么迟回来的。” 他不懂为什么，只能一点点触碰辛意可能会伤心的点。 “我知道…我看到新闻了。” “齐放临时换了路，他们没拦住他。”周暮回把他往上托了一下，低声说，“他被粉丝撞倒了，我刚往后门走，就被叫住了。” 所以只好给辛意发了信息，让他先回家。 辛意知道他一定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才会没来找自己，他趴在周暮回背上，小声点头，问，“那他还好吗？” “一点擦伤。” 周暮回顿了顿，又说，“我回家没找到你，绕了一圈。” 所以才会来的这么晚。 发出的信息半天都没人回，再空下来时才意识到辛意的消失，周暮回心都漏了半拍，握着手机就往外面冲。 “我知道…我知道…” 辛意的要忍不住，他搂紧了周暮回，脸颊贴在对方的后颈，声音很轻，“你不会丢下我的，你会回来找我的。” 所以…所以，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他们是深夜到的家，辛意的学校很偏，到市中心要快两个小时，周暮回把他放下时他又被惊醒，迷糊着去抱周暮回，不肯松开。 “东西还没收拾，你先睡。” 辛意一整天都在惊吓和恍惚中度过，这会对方在他身边，他又忍不住黏着周暮回，努力从床上坐起来，说，“我陪你。” 周暮回被事耽误，四五天的出差延长到一个多月，带的东西不多，却也要整理一会。辛意靠在男人身边，看着他收拾，时不时地搭把手，帮他再递到洗手间。 “困了就去睡。” 周暮回看他打了个哈欠，皱眉。 辛意摇头，靠着他的胳膊，摸他脸上的疤痕，小声说，“不困。” 男人脸上的刀疤狭长，是早年留下的伤，旁人老要拿他脸上的东西作祟，在背后编排他的是非，就如同早上齐放一般，胡诌他随意打人。 辛意不喜欢别人乱说，尤其是这种没有证据的胡乱揣测，周暮回却不是太在意，即便有时候有人对着他当面指指点点，他也能视而不见。 但辛意做不到，辛意会心疼。 “明天是不是还有课？” 周暮回问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辛意点头，顺着这个姿势倒在他的膝盖上，捉住他的手指捏玩。 周暮回看了眼还剩小半摊的东西，被握住的手动了动，轻轻抽了出来。 “先睡吧。” 他把辛意抱了起来，不再管那些东西，“明天再弄。” 辛意偏头看了看地上，突然小声说，“明天也一起弄吗？” 周暮回低头看他，眼里慢慢带上了笑意，他把被他看得难为情的辛意放到床上，低声说，“一起弄。” 辛意忍不住笑，周暮回把他用被子蜷好，又拨开他脸上的碎发，叫他，“以后这种活动不要来，不安全。” 白天那些粉丝的疯狂还历历在目，周暮回只庆幸当时辛意已经离开了这，不然人群涌动，他实在担心。 辛意半张脸都躲进被子里，囫囵点头，乖乖说好。 他没敢说自己其实已经去了好多次，在男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辛意只能这样不打扰他，又偷偷见到他。 “追星也不可以，喜欢谁就告诉我。” 男人补充。 辛意比他小了快十岁，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追星，辛意也不例外。 上次他就在家里发现了某某明星的手幅。 辛意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眨巴着眼看周暮回，小声说话。 他的声音很小，周暮回没有听清，问，“什么？” “……” “我不追星…” 辛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捉着周暮回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像在说什么秘密。 “我追老公…” 第3章 开车不允许偷亲 周暮回被他的直球打的措手不及，辛意太过直白，捧出来的一颗心赤忱明亮，喜欢和爱藏都藏不住。 周暮回时常觉得他太乖不好，却又一次次为这样的他心软投降。 小孩后来就这么睡了过去，周暮回看着他的脸出神，好半响才动了动，把他紧盖在脸上的被子拉了下来，按熄了灯。 隔天辛意醒的早，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他心里藏了事，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让他连觉都睡不安稳，害怕一睁眼周暮回就已经离开了家。 说来好笑，往常他早起都是想和周暮回多相处一会，现在却不敢再这样。他的理智叫他避开周暮回，因为他怕那张藏在柜子深处的离婚协议书，他怕男人不经意间拿出来，判辛意死刑。 可他又做不到。 他的本能在引着他往周暮回那走。 辛意抵挡不了，于是他选择认输。 辛意趴在床边看周暮回，手指小心翼翼缠上去，勾住他的衣领，偷偷闻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床铺右侧却在此时凹了一块，像是有什么重物突然跳了上来，辛意抖了一下，手忙脚乱收回手，偏头惊吓叫它，“猫猫…” “喵——” 卧在床上的橘黄软体应了一声，抬头伸到他手底下乱蹭，理所当然地霸占他，朝他嗲嗲地叫。 “别叫，别叫。” 辛意慌张，连忙朝它嘘声，怕它再把周暮回吵醒。 猫被辛意抄在了怀里，眨眼歇了声音，它的身体柔软，学着辛意的模样趴在周暮回颈边，一人一猫呆呆傻傻地看着对方。 “谢谢你…猫猫。” 辛意偏头看它，用气音认真道谢。 猫甩了甩头，尾巴缠到他手臂绕了个圈，像小时候一样依赖蹭他，像是在说没关系。 辛意松了口气，贴他的猫猫和周暮回更紧，把两人一猫围成一个紧密的圆，一手勾着一个，就着这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他的猫猫就叫猫猫，是他从小到大最亲最亲的玩伴，即便辛意婚后搬了出来，也还是带着它，舍不得把它留在家里。 因为它已经十七岁了，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老猫了，他妈妈说猫猫不会再有多长时间，也陪不了辛意多久，辛意知道这是必然，却还是很怕它会真的离开自己。 周暮回醒的时候辛意已经睡了个来回，他的姿势迥异，搂着猫趴在周暮回的颈边，周暮回看了他半天，才忍不住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 一旁的猫没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周暮回，柔软的尾巴摇来摇去，然后轻轻搭在辛意背上，喵了一声。 周暮回知道它是在提醒自己，他伸手摸了摸猫的下巴，又把团成一团的辛意小心抱放在床上，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辛意终于清醒，周暮回推门的时候看他坐在床上，抱着猫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周暮回不动声色，走过去把压在他身上的猫抱了下来，又掀开他的被子。 “…你怎么没走啊？” 辛意愣了一下，呆呆地问他。 他知道周暮回很忙，自从前几年对方进了娱乐圈，就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辛意平常一觉睡醒，他也基本都离开了家。 周暮回低着头给他穿衣服，听到他的话顿了顿，说，“等你。” 确实在等他，辛意手机落在了学校，没有办法一个人出门。 “哦…” 辛意点头，乖乖抬手让周暮回给他穿衣服，等结束后又慢吞吞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步伐却越来越快。 “我一会儿就好！” 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感觉到了急，又拉开刚被关上的磨砂门，钻出来小声说，“你等我啊。” 周暮回嗯了一声，说，“去吧。” 床上被落下的猫在叫，周暮回目光平移，把它也抱了下来。 他们家的猫年纪大了，走路都不像从前灵活，身上也生出了一堆的病，周暮回看它慢吞吞地挤开洗手间的门，趴在辛意脚边，忍不住皱了皱眉。 人都有生老病死，猫也一样，周暮回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人一猫，却只希望这一天来得再慢些。 辛意手忙脚乱地洗漱，连饭都是急冲冲刨完，以至于车开了一半他才反应过来，周暮回是要送自己去学校。 他握着安全带不安抿唇，时不时地偷瞄周暮回，好半天才像鹌鹑一样开了口，问他，“你不工作吗？” 周暮回的说辞一早就想好了，“早上没事。” 辛意哦了一声，低下头傻笑。 他的快乐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周暮回看了看他，在红灯的间隙，突然伸手捏了下他的后颈。 辛意一愣，偏头看他，“怎么了？” 周暮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上残留的气息被他压到方向盘上，他目视前方，说，“没什么。” 辛意却眨了眨眼，后来的路上也一次次地偷看周暮回，等车快停下来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扑过去亲了他一下。 “……我也、我也没什么。” 周暮回的目光带着错愕，他却被看得难为情，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对方的衣角，蜷紧揉烂。 “…下次不要这样。” 男人怔了一下，却还是教育他，“开车危险。” 辛意不小，周暮回却总觉得他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每天叽叽喳喳地围着自己转，磕了碰了也不知道叫疼，只会揉着伤傻乎乎朝自己笑。 求爱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管，一颗心扑在周暮回身上，逼的周暮回的目光停留，处处看着他顾着他，再也不像自己。 “…嗯！” 辛意结结巴巴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又连忙松开周暮回的衣服，双手扶在膝盖上，乖乖坐好。 他亲完也知道不对，可刚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了迷一样，看着周暮回就想凑过去。 学校附近的红绿灯很多，再下一个路口时周暮回顿了顿，余光瞥到辛意一直在低着头。少年微露出的侧脸鼓出一块圆润的脸颊肉，周暮回皱眉，有些踌躇地收回了视线。 是不高兴了吗？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住，心想他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些重了，又有些死板，才会让小孩不开心，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辛意要下车前周暮回叫住了他，辛意懵懂回头，顺着副驾爬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周暮回看着他茫然的脸，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酸软，他放轻了声音，说，“没什么。” 却在下一秒压着他的后颈抵了上来，唇瓣交接，吻住了他。 辛意好半天都是懵的，直到男人从他嘴里退出来，他才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跪坐在座位上，睁大了眼看周暮回。 “和你的，哪个好？” 周暮回问他。 辛意的耳朵尖一下子红了起来，他看着一本正经，又只像是寻常问他的周暮回，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 周暮回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辛意这下连脸都红了，不知道他嘴里的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是想要做什么。 “要我送你吗？” 车停在学校门口，周暮回偏头看着他们家还在害羞的小朋友。 “不要不要。” 辛意连忙摇头，抓着书包往后退，“我自己去。” 周暮回看他走到门口才收回了视线，他静坐着不动，好半响才抬了手，摸了摸自己还温热潮湿的唇。 辛意是个很乖的小朋友，他的不安也一眼就能看穿，周暮回不会说话，只好尽力做一些事，让他能开心一点。 辛意晕里晕乎走到教学楼，才被通知今天不用上课。来人是他的同学，说课取消了，又问他是不是没收到信息。 辛意的手机还在教室，他摇了摇头，说手机昨天落在教室，忘了带回去。 那人哦了一声，又盯了他半天，然后奇怪地问他，“辛意，你嘴怎么这么红？” 辛意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他想到刚才那个潮湿高热的吻，还有晕里晕乎的脑袋，慌乱地错开对方，结结巴巴地说，“被、被蚊子咬了。” 男生不怀好意地笑，朝他挤眉弄眼，“哦———” 辛意性格软，年纪也比他们小，大家平时都把他当弟弟看，这会看他明显谈了恋爱，又高兴又心酸。 “这蚊子好厉害。” 他促狭地看着辛意，又拍了拍辛意的肩，“我们辛意长大了，也到了被猪拱的时候了啊。” 辛意被说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没有反驳，心里却涌上一大股甜意。 “不是猪…” 他鼓起勇气承认，说，“不是猪，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男生却笑的停不下来，教学楼前人不少，辛意被他笑的满脸通红，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到最后男生直不起腰，勾着他的脖子喘气，又叫他，“不是猪不是猪，那你别欺负人家。” 辛意眨了眨眼，懵懂点头，说，“不会的。” 他喜欢周暮回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欺负他。 男生却叹了气，捏了捏他的脸，愁眉苦脸地说，“算了，你这性子，不被人家姑娘欺负就不错了。” 辛意疑惑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对方弄错了什么。 “不和你说了，今天没课就快点回去吧。” 一旁铃声响起，男生连忙朝他摆手，笑嘻嘻跑开，“我也回去打游戏了，拜拜！” 辛意脸上还带着被他捏红的指印，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不是姑娘…” 微弱解释只有他一人听到，辛意泄了气，拽着书包的袋子闷声进了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伤起了心，明明没解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却像是鼓起勇气举手却没被老师提问的小孩，准备好的答案全都憋在了心里，让他失落又委屈。 但委屈什么呢，辛意看着面前的电梯镜子想。 可能是因为没有被正名的周暮回。 也有可能…是要被丢下的辛意自己。 被压抑了一天的情绪陡然翻涌上来，辛意伸手戳了戳镜子里的自己，难过地低下了头。 他觉得他好像突然变得很胆小，畏手畏脚，不敢开口。 怕问周暮回为什么，还怕…周暮回要走。 第4章 走到哪跟到哪 辛意回去的时候也没想到周暮回还在，他小跑着冲了过去，猫着腰敲他的车窗，叫他，“开门。” 周暮回愣了一下，让他进来。 “课取消了。” 辛意握着手机，乖乖朝他解释，又问他，“你怎么没走？” 周暮回顿了顿，说，“接了个电话，迟了些。” 辛意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也没怀疑自己去了有小一个钟头，周暮回这么寡言的人，怎么会和对方讲那么长时间的话。 “你可以到家附近把我放下来吗？” 辛意系好安全带，偏头问他。 他的脸颊有些红，隐约还能看到指印，周暮回僵了一下，没有应他，只是问，“脸怎么了？” 辛意皮肤有些娇，捏的重些都会留下印子，辛意没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脸问他，“什么？” 周暮回伸了手，握住他的细长手指，抵在他脸颊，“这儿。” 男人指尖的温度有些烫，弄得辛意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变得晕晕乎乎，他看着没有表情的男人，迟钝地想起来，他刚才好像是被人捏了一下。 “朋友捏的。”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因为男人几乎是在捧着他的脸，辛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上一刻还在伤心，这会又不受控制地凑了上去，像猫儿一样蹭他的掌心。 周暮回目光晦暗，没有说话，只是半响后将手收了回来，叫他，“坐好。” 一路都开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辛意打了个哈欠，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冷漠，只是靠坐在椅背上，不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脸颊上的红晕慢慢散开，指印却还残留，周暮回趁着红灯把他身前的遮阳板拉下，又在下一秒顿了顿，伸手摸他脸上的微弱痕迹，沉默着垂下了眼。 辛意醒时半天都没回过神，他看着还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小声说，“你怎么不叫我啊。” 周暮回没有回他，只是把电脑合起来，放到后座，问，“还困不困？” 男人把车停在了家楼下，辛意往外看了一眼，天有些暗，像是要快下雨。 “…困。” 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又瞄了一眼面前的车载天气预报，说，“好像要下雨了。” 周暮回嗯了一声，起身去开他那边的车门。 “晚上我可能回来的晚，冰箱里还放了些菜，自己热一热，不要乱吃外面的东西。” 辛意刚张手搂住他的脖子，又不由放了下来。 “要下雨了…雨会很大。” “嗯，窗户也要关好。” 周暮回低头看他，看他紧紧缩在一起，然后抗拒地从自己怀里滚了出去。 “……” 辛意握着安全带不放，小声说，“我也想去。” “我今天没课，我就在车里等你…” 周暮回微微起身，“辛意？” 辛意瞄了他一地低下头，像是泄了气一样，紧紧抿起了唇。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他低声说。 雨很大，男人会回来的比他说的还要晚，辛意会不放心，会打电话叫他不要回来。 但辛意不想一个人在家。 他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还会去翻那个…被周暮回藏起来的秘密。 周暮回的冷淡像是因人而异，因为他对辛意好像从来没什么底线。 就像是今天家里明明有备机，他偏要忽略，一大早就推了工作，送辛意去学校。 只是因为小孩昨夜有些不开心。 “好。” 他点了点头，又把辛意的安全带系好，才关上了车门。 他太好说话，以至于辛意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呆滞地看着周暮回发动了车，又像猛地清醒一样，打了个颤。 “我会听话的，不给你惹事。” 他努力压抑着开心，对周暮回小声保证。 周暮回偏头看了看他，目光平静，说，“不用。” 周暮回这两年工作重心转移，不用再时常带着艺人，辛意大概也猜到一些他要转幕后，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被男人牵着从地下车库上了楼，辛意的手被周暮回抓在手里，辛意偏头看他，小心地用气音问，“没关系吗？” 辛意因为周暮回的缘故，对这个圈子关注很多，也知道他们这一行有些麻烦，之前周暮回刚工作的时候辛意还会来接他，就蹲在门口的花坛处等他，却被男人凶了一顿，不许他再去。 对方几乎没有过这样凶狠的时候，辛意被他吓住了，牵着他的手呆呆地看着他。周暮回冷静地很艰难，最后把他压在自己怀里，说这里很乱，对辛意不好。 辛意抓着他的衣角懵懂点头，却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来这。 “没事。” 周暮回握紧了他，把他带上了楼。 电梯该是直达，因为这会正是午饭时候，32层却片刻都未停下来，辛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周暮回已经越走越远，不再是他们初遇时的有些落魄的模样。 虽然他觉得那样的周暮回也很好。 “真好…” 辛意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周暮回听到了，又侧过去把他拉得更近，低声说，“不要分心。” 辛意仰头笑，嗯了一声。 周暮回的办公室不大，却胜在静，辛意和他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什么人，他来的时候以为他们会去些工作室片场之类，这会看周暮回安安静静坐下来处理工作，却又觉得这样才好。 周暮回并不喜欢那份工作，可能是因为要经常和别人打交道，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镜头，至于为什么还要做，辛意没有去问过，辛意总是很相信周暮回，觉得周暮回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但现在就很好，辛意偷偷看了他一眼，觉得周暮回应该也很喜欢这样。 他趴在沙发上写作业，不多时有人敲门进来，辛意慌了一下，忙不迭坐好，抱着书乖的像个小孩。 “周…” 来人是个女孩子，见了他睁大了眼，辛意被她直白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躲避着低下了头。 “什么事？” 周暮回打断了他们，女孩子愣了愣，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余光却还是朝他这瞟。 “周哥，那我就先出去了，晚上那个应酬已经推掉了，改在了下周二。” 辛意的目光被引了过去，他看着周暮回皱了皱眉，又看了他一眼，才点了头。 “嗯。” 门被轻轻关上，辛意看向对方，周暮回这次低下了头，辛意却忍不住笑，趴在沙发上又翻开了书。 中午他们是在办公室吃的饭，周暮回拿了饭进来，摆在辛意面前的茶几上，叫辛意去洗手。 辛意乖乖点头，出来时却发现周暮回在接电话。 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口，和对方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辛意看了一眼摆放整齐的桌面，发现放在一旁的水杯还空着。 周暮回却像是还要忙一会，辛意又转头等了等，才拿着水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这层楼很安静，也没什么人，所以女孩从他身后冒出来的时候，辛意吓了一跳，却没表现出来。 辛意眉睫颤了颤，看着朝他笑的女孩子，说，“你 好。” 女孩眨了眨眼，看他手里空荡荡的水杯，问，“你在找茶水间吗？” 辛意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们这茶水间不太好找，我带你去吧。” 辛意朝她道谢，对方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茶水间确实很难找，在一间空荡会议室的最里面，还要推门进去。 “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设计的很奇葩。” 女孩朝他解释，看辛意在接水，又偷偷摸摸问他，“你是新人吗？新来的练习生？” 辛意没反应过来，接完水愣愣抬头。 “你长得真好看，气质也好，出道了肯定会有很多妈妈粉。” 辛意终于回过神，连忙摇头，小声说，“我不是的。”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辛意从来都很乖，愿意体谅一切他不理解的行为。 “……” “你好乖啊。” 女孩惊讶了一下，又笑着夸他。 辛意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捧着水杯朝她笑。 “好可惜，我刚才就在一直看你，你底子真的太好了，如果是周哥带你的话你一定会红的。” “他特别厉害。” 辛意耳尖动了动，说，“我不会什么的。” 又在下一秒忍不住问，“他真的很厉害吗？” 女孩用力点头，“对！他就是那种，又有天赋又很拼的人！我们都特别服他！” “他就是怪物，可以很长时间不睡觉，一直一直工作，还能谈到很厉害的约。” 对方停不下来，最后叹了气，“可惜他要不做了。” 辛意没听懂，懵懂抬头看她。 “他现在转幕后了，年底就彻底不带人了，上次我还撞见了他和别人吃饭，是另一个公司的大拿，估计是要挖他吧。” “那公司挺厉害的，我觉得能成，就是有点远，还在b市。” 辛意懵了一下，他只隐约知道周暮回转了幕后，对方却从来没跟他提过要辞职，甚至…离开这里。 “所以我刚才看到你特别开心，还以为周老大要继续留下来呢。” “不过也没关系，这种人在哪儿都会发光的，最怕这种又努力又有本事的人了，简直在扼杀我们普通人的存在。” 女孩笑嘻嘻开玩笑。 辛意捧着水杯，过了很久才点头，小声说，“是啊。” 第5章 谁先说话谁先输 辛意回去的时候正撞上周暮回出来，周暮回像是很急，看见他却又松了口气。 “我去接水了。” 辛意手里的水杯被人接过，周暮回推门让他进去，嗯了一声。 他们坐在茶几旁吃饭，辛意是和他面对面，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一顿饭瞄了周暮回好几次，饭也没动几口，辛意又一次偷看他的时候周暮回停了筷子，捉住了他。 “怎么了？” 辛意被他握着手，却头一次没有害羞，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心想，周暮回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要和自己离婚。 要离开做了很久的工作。 甚至可能还要离开S市。 每一件都是大事，但每一件都没和辛意说。 仿佛辛意是什么外人，又仿佛他在密谋什么更大的事。 因为他每一步都在暗示着他要离开。 是要离开辛意，还是要开启新的生活？ 辛意猜不到，但不管是哪一种，好像都不会再带上他了。 外面的雨在这一刻轰然落下，辛意偏了头去看，心想，天气预报说的没错，真的是一场大雨。 天顷刻黑了下来，闪电劈下来的时候连他都没注意，半开的窗户涌进来一阵急促又汹涌的雨，辛意呆了呆，下一秒就被人拥到了怀里。 周暮回把他抱了起来，藏在自己怀里，又用手盖住他的眼，叫他，“不怕。” 辛意其实不怕闪电，如果一定要说怕的话那也是小时候，他经历过一段很短暂很短暂的灰暗童年，短到可以忽略不计，周暮回却好像都放在了心上，下雨天的时候都会尽力赶回来。 不管是在多远。 辛意其实可以解释，但他有些依赖这种感觉，所以他故意没有说，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坏孩子，用撒谎来获得大人的爱。 可能就是雨太大了，又可能是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所以辛意短暂地鼓起了勇气，在男人宽厚的手掌下叫他。 “周暮回…” 男人嗯了一声，以为他还是害怕，外面的轰隆声不停，雨水把地面都打湿，周暮回抱着他往窗边去，用身体给他挡好，悄悄地关上了窗。 声响被隔绝了一点，轰隆声都变得沉闷，辛意趴在周暮回的怀里，挣开他的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我好爱你。” 他贴在周暮回的耳边小声说。 “周暮回，你爱我吗？” 闪电很懂事地没有落下来，辛意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看他，看他微弱光亮下沉稳的脸，心越来越不安。 因为周暮回到最后也没有回他，只是把他抱坐在沙发上，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心，灯打开的时候辛意的眼睛有些红，但他没有躲，只是看着周暮回，无声委屈。 辛意不是什么懦弱的性格，他只是有些软，又被父母保护的太好，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他赤忱明亮，给出的爱也从来都是百分百。 辛意一直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他的周暮回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对他很好。 辛意能感觉到他的爱，即便他很少说过。 但他现在很不安，迫切地需要对方最直接的回应，如果再贪心一点，他想周暮回告诉他那张纸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再等两天告诉辛意，他要辞职了，要换工作了。 只是因为事情没落定，所以没有先告诉辛意。 可是都没有，如果辛意没有无意翻到那张离婚协议书，如果辛意今天没有要求跟着他，那辛意什么都不会知道。 “……” 辛意真切地感受到难过，这种情绪是缓慢的、沉默的、无声的钝刀。 割裂着他，叫他痛的快要受不住。 “不哭。” 周暮回僵了一下，蹲在他面前接住了他的泪，他的指尖按在辛意的眼角，像是要仅凭手指把对方的眼泪止住，周暮回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伤心，是因为他没有回答吗，可周暮回亲了他，不喜欢怎么会亲他。 “我没有哭。” 辛意抽了抽鼻子，推开他，端起了面前的碗。 “我又不是小孩，我不会随便哭的。” 可他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落进了米饭里，辛意拨着米饭塞进嘴里，大口吞咽，侧身避开了一旁的周暮回。 “……” 闪电接连劈开黑幕，沉闷的雨声急切地拍打在窗户上，房间的灯时不时被映衬地更加亮，让周暮回更明显地看到辛意脸上的晶亮。 他身体僵住，好半天才有了动作。 手里的饭被人拿走，周暮回压着呼吸按住他的肩，辛意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哽咽着说，“对不起…” 情绪突兀的失控会让对方奇怪，可辛意忍不住，他也不想掉眼泪，他也不想向对方追问这些爱不爱，但可能他真的很没用，眼泪像是求饶，而辛意一败涂地。 “哭什么。” 周暮回把他压进自己怀里，声音嘶哑，“下雨了，怎么也哭了。” 辛意抓着他的衣领掉眼泪，咬着牙说，“因为你、因为你欺负我。” 周暮回不知道他在说哪一件，是他不善言辞的表达，还是他长久的没陪在对方身边，可是辛意没有再说下去，周暮回僵硬地抱着他，想了好久，说，“爱，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周暮回松开一只手，低下头看他。 他的心意满脸泪痕，却静悄悄地睡了过去。 周暮回小心地看着他，又洗了条毛巾给他擦眼泪，结束后周暮回蹲在他身旁亲他的手腕，低声说，“爱的。” 重复的爱意没人接收，周暮回也失了声，他脸颊上的伤疤像是没了颜色，孤零零地横在脸上，过了好久，他把小孩的手轻轻握起，像家里的猫猫一样，轻轻蹭了蹭他。 哭睡过去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尤其是辛意一觉睡到了天亮，他慢半拍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家。 一旁的猫猫还在睡，腹部微微起伏，辛意揉了揉它，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现在是九点半，辛意却在家看到了周暮回，他愣了一下，站在厨房门口半天都没动一步。 周暮回听到他的脚步声，端着碗出来，不自然地解释，“我待会送你去。” 他的声音有些僵硬，辛意却没发现，他看着男人去了客厅，迟钝地跟了上去，说，“我手机拿回来了。” 可以自己去了。 周暮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却在辛意吃完饭后理所当然地站起来，把他的书包拿在手里，在门口等他。 辛意蹲下来穿鞋，没有抬头看他，他的记忆还停在昨晚那个没有回答的雨后，辛意有些难过，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辛意不想让周暮回再担心他。 所以雨停了，辛意的雨也要停了。 “我送你去。” 周暮回又重复了一次，看辛意出了门，跟在了他的身后。 “……” 光滑的电梯门反射出两人的身影，明明是一前一后，却被阴影错乱地折射成依偎。 辛意看了一会，才不舍地移开视线，回头看他。 “你不去工作吗？” 辛意是真的在问他。 周暮回要走，那要处理的工作很多吧，他还带了个正当红的齐放，怎么会有空一天天都围着辛意转。 明明之前也没有过。 周暮回摇头，“不忙。” 辛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被他的不忙伤了一下。 周暮回从来没有连续两天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男人很忙，每天都有无穷尽的工作要做，辛意不想乱猜，可现在对方停下来陪他，是不是只是因为…想在离开前多补偿他一些。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改变，电梯门开了，辛意先走了进去，换他在身后看周暮回。 他十七岁就认识了周暮回，旁人都说他很凶，不 敢接近他，一群人像打了蔫的假老虎，在有着一脸刀疤的男人面前怂的像猫。 只有辛意不怕，一次次去找他，小屁孩一样在他身后打转，缠着他、粘着他、偷偷看他，最后哆哆嗦嗦凑上去，拉他的衣角，说喜欢他。 他还记得对方那时的表情，有些错愕，又皱了皱眉，叫他，“不要闹。” 但辛意就是闹了五年，磕磕绊绊地求爱告白，被拒绝就再扑上去，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次又一次地献上自己所有的爱。 第6章 杀人犯 周暮回在辛意下车后也跟了上去，辛意扯着书包带子看他，小声说他自己进去就行了。 周暮回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辛意看他不动，甚至自己走了一步他也跟着，又像泄了气一样低着头，闷头向前。 临近中午，太阳很烈，即便是校园荫道的回廊也挡不住热浪，辛意埋着头一声不吭，却在下一秒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周暮回。 “你干什么啊。” 辛意问他。 周暮回跟了他一路，却一句话都没说，辛意的委屈变了质，不知道是伤心他突如其来的陪伴，还是因为对方的沉默不语。 周暮回顿了一下，步伐没有及时停住，突兀的转身让两人靠的很近，周暮回低头，看他抿着嘴的模样，皱了皱眉。 “太阳大。” 他的声音刻板生硬，板着张脸的模样都像在教导，辛意呆呆看他，委屈却都快藏不住。 “……不大。” 辛意嘴硬，偷摸着退后了一步。 辛意有些难过，因为辛意不懂他跟着自己和太阳大有什么关系，这好像只是对方随口扯来的一个借口。 “快到教室了，我又不热。” 辛意转过身，闷声要走。 他不喜欢这样，不管是两人僵硬的氛围，还是周暮回板着脸看他的模样，辛意都不喜欢。 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亮出底牌，彼此坦诚自己的秘密。 然后周暮回就会毅然决然地说要走。 “辛意。” 周暮回却拉住了他，他的掌心紧贴着辛意肌肤，不是往常干燥的触觉，辛意动了动，没挣扎开，却蹭了自己一手的湿汗。 “会热。” 男人顿了一下，把他拉了回来了，低声说，“会热的。” 回廊下的走道安静，因为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辛意看着他把手举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把手递到了他面前。 “……” 辛意低头，看他指尖上的汗珠，无声沉默。 “…不是我的。” 辛意推开他，胡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把因为炎热冒出的汗全都擦掉，对着周暮回不承认，“我就不热。” 辛意不想和他再说下去，辛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心软，就像刚才周暮回只是摸了摸他，他就被迷了心智，又想像以前一样对着周暮回可怜巴巴地撒娇。 可是撒娇又没有用，他不能总像个小孩一样那么笨。 “……” 周暮回拦在了他的面前，“那是我的，好不好？” “太阳太大，是我看花了眼。” 他微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辛意，好像他说的话就是什么真理，辛意被他呛了一下，好半天才偏过了头，小声说，“本来就是你的。” 两个人像是在无声闹别扭，干站着不肯说话，辛意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可是周暮回这个样子，又实在是像在和他示好。 真的很像，连之前随口找的借口都变得有理有据，辛意低下头，手指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绞在一起。 周暮回好像先认了输，在他还不开心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哄着自己，即便辛意刚才一直没有意识到。 于是辛意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不对，可能周暮回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对方又不懂自己心里的百转千回的纠结，偏偏辛意还不敢说出口。 他总是怕自己问了，周暮回就真的顺势走了。 “我……” “你是想和我和好吗？”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辛意耳尖泛红，往后躲了一下。 他问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把手都背到了身后，偷偷看周暮回。 周暮回却跟了上来，视线和身体都紧贴着他，嗯了一声。 辛意很乖，腼腆又害羞，周暮回总是希望他好好的，开心就好，任何时候都要是最开心的。 周暮回不想看他难过。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辛意又问，紧抿的嘴角却慢慢扬起来。 “知……” “辛意！” 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辛意偏头，周暮回看着他的侧脸顿了顿，再转过的视线陡然变得锐利。 “…你怎么还在这啊？” 男生被吓了一跳，连走过来的步伐都变的犹豫。 周暮回的眼神太凌厉，刚瞥过来时他都被看懵了，不知道对方怎么会那么凶。 “这是你哥吗？” 他小心地看着周暮回，压低了声音问辛意。 毕竟周暮回的气场太强大，看上去也并不是和他们同龄的人，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脊背都冒出寒意。 辛意看了看周暮回，周暮回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似乎不想对这个称呼做任何澄清，他顿了顿，应了这一声哥。 “嗯。” 他含糊点头。 对方却像是松了口气，反而越过辛意朝周暮回打招呼，之后和辛意交谈时也时不时抬头，用余光偷看周暮回。 辛意发觉了，不动声色地拦在周暮回面前，问他，“要上课了，你不走吗？” 像是护犊，不许任何人窥伺他的宝贝。 “走啊！” 男生挠了挠头，问辛意，“你走不走？” 辛意满心都是不想让他看周暮回，就说，“你先去吧。” 周暮回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他们俩交谈，即便是男生叫他，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期间辛意没有回过头，但从周暮回的角度，却能隐约看到他嘴角的弧度。 男生却有些奇怪，甚至不为所动，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一起。 “我们一起吧，正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男生反常地接近他，看上去还有些不安，“之前的那道题我没想明白，辛意，你和我讲讲吧。” 辛意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哦了一声，看了看手机，时间确实快来不及。 辛意有些局促，看周暮回还是板着脸不说话的模样，又像是泄了气，朝对方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走。” 他朝周暮回说了一声，拉着男生离开，间歇两人走到中途，对方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辛意心不在焉，扯着书包带子发呆。 “你哥真的好凶啊，刚才那把我宰了。” “嗯。” 周暮回刚才好冷，连和他说话都只是嗯了一声，明明两人都快要和好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变这么快。 “不过你们俩长得不太像，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嗯。” 他都承认了！辛意拽紧了袋子，心里发闷，而且他还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就差一点！ 就要说出来了… “唔，辛意…这真的是你哥吗？” 对方突兀地停了下来，辛意没反应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嗯？” 辛意懵了，连忙捂着头后退了一步，问，“什么？” 男生一脸纠结，“我问他真是你哥吗？” “说实话我真的看他有点眼熟，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 他说到这突然压低了声音，偷偷凑过来，“辛意，这要是你哥我肯定就不胡说了，可你们俩刚才那气氛…” 辛意僵了僵，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眼，以为对方看出来了他们的关系。他一时半会也没想到男生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被别人看到了两人闹别扭，有些害羞。 “其实…” “辛意，你觉不觉得他像我们老师之前…” “……” “不像！” 辛意僵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厉声反驳他。 他的反应这么大，男生懵了一下，却越发肯定他猜对了，他还要再说话，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疾速拉开。 他嘴里的男人冷着脸看他，把辛意揽到身后，面无表情地说，“你先走吧，我会送他。” 男生却如临大敌，连汗毛都径直竖起，他有些急切，声音都变得异常紧张，“辛意，他是不是你哥？！” 气氛急转而下，辛意精神都绷了起来，他紧抓着周暮回衣角，从男人背后探出头，急促地说，“是！” “不是。” 周暮回却把他塞了回去，看着面前的男生，声音冰冷，“是男朋友。” 说出来的话没有办法再收回，男生睁大了眼，叫他，“辛意！” 辛意一点都不想周暮回在这时候承认，也没有时间再去高兴或是不安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只是害怕，因为他知道男生要说什么。 他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警惕，像是弓起背的猫，朝对方凶恶哈气。 “不关你的事！” 辛意几乎没有过这样一面，男生越发不安，觉得他是受到了周暮回的蛊惑。 两人僵持不下，连对视的要焦灼燃烧，周暮回皱眉，回身安抚炸毛的辛意。 “没事。” “……” “他什么人你不知道？” 男生突然爆发，又叫他，“辛意，你疯了吧？” 辛意被周暮回压在怀里，男人捏着他的后颈一次次安抚他，偏头和对方交谈，让他先走。 却被男生用力呛了回来。 “你他妈滚！” 辛意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从周暮回怀里挣扎出来，阴狠地看着对方，“不要多管闲事。” 男生不可置信，厉声说，“操！他可是杀人犯！” 第7章 那能怎么办，就是幼稚又护短 该是庆幸大家都在上课，往常人来人往的回廊只有他们三人，辛意双眼血丝暴涨，厉声喊，“方宜和！” 辛意性子软惯了，平常和谁说话都是带着笑，这会怒不可遏地看着对方，周暮回的脸色也沉下来，却用力压着他，不许他动。 “你知道还敢这样？！” 方宜和也急了，和辛意对着喊。 他刚才只是觉得对方眼熟，后来越看越不对劲，除了周暮回脸上多出来的那道疤，对方简直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辛意年纪小，性格又软，方宜和他们都习惯性地把他当弟弟看，这会儿就算是被辛意凶了，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 “那你怎么敢？！”辛意气的脖颈青筋都冒出来，抓着周暮回的手臂直要出去，“你明明知道是什么情况！” “辛意！” 周暮回先喊了停，他的手臂被辛意掐的青紫，小孩情绪太激动，从他怀里冲了出去，又堵在他的面前，不许对方碰他。 “辛意，回来。” 周暮回按住他的肩，低声哄他，“要上课了，我们去教室。” “辛意！” 方宜和又急促叫他，仿佛他身后的是什么吃人的猛兽，辛意咬着牙，紧紧抓住身后周暮回的衣角，红着眼说，“你不许、不许再这样说他。” “什么不许，他毕竟杀了人！他和我们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 辛意的身体一直在抖，离的近点甚至能听到牙齿间的颤栗，周暮回呼吸顿住，用力握住他，叫他，“小意。”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只有两人剧烈的喘气声此起彼伏，辛意眼眶湿润，抓着周暮回的衣角用力咽下喉咙水意。 “方宜和，你太过分了。” “你之前…同情他、惋惜他，你说那些骂他的人简直都是瞎了眼，可当他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排斥他。” “即便你知道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辛意！” “老师说…”辛意拼命忍住眼泪，“每个人的善意是有限的，如果这样的人你做不到给予善意，那你也要沉默，不做一个同流合污的人。” 方宜和怔住了，张了张口，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过了好久，他才看着辛意说。 他不是为自己着急，只是辛意和对方的关系太亲密了，他们就算知道要理解，可还是怕辛意会受到伤害。 辛意的眼泪掉了下来，手背用力擦过脸颊，另一只手却还是紧紧抓着周暮回，没有回他。 “我们回家吧。” 辛意转过了身，仰头看周暮回，哑声说，“我今天想请假，好吗？” 周暮回低头看他，擦了擦他的脸，嗯了一声。 路走到一半周暮回把他背了起来，因为辛意牵着他的手一直在抖，辛意趴在他的背上，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周暮回摇摇头，低声说，“没有。” “不用这样。” 辛意没有应他，只是搂着他的手收的更紧，周暮回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他顿了顿，轻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来的。” 周暮回想，不管是那次和齐放进礼堂，还是跟着辛意进学校，他都不应该来，辛意的世界太纯粹了，周暮回不应该老想着离他近点，却给他带来一堆麻烦。 他是一颗定时炸 弹，本就该和辛意保持距离。 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不是…” 辛意心口发闷，埋在他的后颈，难过地说，“你别胡说…” 他的情绪比早上还要低，周暮回垂下眸，有些自责，不知道自己怎么总会让他伤心。 “周暮回…” 过了一会，辛意叫他，有些难过地问，“你会觉得…会觉得我幼稚吗？” 他说完就抿起了嘴，脸颊又紧紧贴着周暮回的后颈。他总觉得自己太笨，没有周暮回那样沉稳成熟，也没有方宜和那样外向大方，做事慢吞吞的，脾气却很大，心思也很敏感。 好像只有他的父母从不觉得他不好。 “不会。”周暮回回的很快，“这样很好。” “辛意，你特别好。” 他很认真地补充。 是最真挚热烈的辛意，也是最明亮的辛意，不需要改变。 辛意把眼泪在他身上蹭干净，重重地哦了一声，又咧开嘴笑。 “小意。” 辛意点头，凑到他耳边，黏糊糊问，“怎么了？” 周暮回很少这样叫他，尤其在这样的时机，让辛意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天不怕地不怕，因为他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就像是现在，他也有周暮回的爱。 “我不会因为这些就看轻自己，你也不会，对不对？” 辛意愣了一下，又怔怔点头，他手指不安地攀在周暮回肩头，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舍不得…” 他的声音在最后变得有些哑，周暮回也僵住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后颈上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坠下来，像是要把他的心都浇灌满。 “我不想他们说你…” “…我知道。” 周暮回又后悔自己说了这一句，把辛意又惹哭。 辛意安静地掉眼泪，“方宜和昨天还说你好，今天就变了，他怎么和齐放一样坏。” 他们出了校门，周暮回没有把他放到副驾，反而开了后座，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了进去。 “不是坏。” 周暮回关上车门，和他挤在狭窄的车厢里，心里酸涩，“大家都会害怕，他也和你差不多大，小意，如果你结交了我这样的朋友，我也会担心。” “…你会担心我吗？” 辛意抬头，没有抓到重点。 “会。” 周暮回认真点头，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眼泪，“没有人会不担心。” “他也是好意。” 辛意眨了眨眼，拉着他的衣袖忍不住蹭他，又小声说，“但你又不一样。” 周暮回沉默，辛意看了看他，也没有再说下去，过了一会，他小声开口，“我会和他道歉的。” 辛意声音很低，有些失落地说，“我今天脾气太冲了，我不该那样和他说话。” 方宜和是他在学校为数不多亲近的朋友，辛意知道他只是他太着急了才会那样说，他们都太坏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但我会认真跟他解释，叫他不要再那样说你。” 他说到这又有些气愤，小声嘟囔，“他明明都知道你的事。” “但他记得太清楚了，明明背书都没有这样厉害。” 周暮回顿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叹气，“没关系。” 周暮回给他请了假，下午也没出去工作，在家陪了他一天，辛意回家睡了一觉后又有些懵，搂着怀里的猫坐在床上半天，才慢半拍地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事。 周暮回该是在书房办公，辛意挠了挠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忐忑地拿出手机，给方宜和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很快，却半响没人说话，辛意抱着猫叫了两声，等听到对面平稳的呼吸声后，才小声地试探，“方宜和？” “嗯。” 男生闷声闷气地答应，不等他说话，就又开了口，“辛意，对不起，我上午不该那样说。” “你说的对，我不该胡乱揣测他的，明明我都不了解他，我不该这么片面，是我的错。” 辛意愣住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没关系。” “我打电话来也是来道歉的…方宜和，对不起，我今天太过分了，请你原谅我。” 对面静了一会，然后有干巴巴的声音传来，“哦，也没关系。” 两人僵硬了一会，辛意怀里的猫先叫了两声，对方顿了顿，小声说，“我都没见过你这样，吓死我了。” 昔日弟弟一朝发威，都快从软糯小猫咪进化成威猛大狮子了。 “……是我脾气太大了。”辛意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承认，又说，“不过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他了，不然我还是会生气的。” “我不想让他听到那些，你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可以私下来问我。” 方宜和嗯了一声，叹气，“难怪你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 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男朋友，还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 “但是没关系吗？毕竟他那个…那个…” 对方欲言又止。 因为周暮回突兀的身份。 “…不是他的错。” 辛意抿了抿唇，失落地低下头，“如果我可以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我就可以…” “可你那会才几岁啊。”方宜和又反过来安慰他，“辛意，你已经比我们很多人都做的还要好了。” 辛意安静了一会，没有再说话。 很多时候，他都想回到过去。 在周暮回还年少的时候，找到他，赶跑他身边的坏人，变得强壮些、再强壮些，陪在他身边好好地保护他，再也不让他受伤。 “你不要伤心了。” 方宜和看他不说话，也有些自责，“都怪我记忆力太好了，我要是不记得他，就什么事都没了。” 辛意被他逗笑了，胡乱地揉了揉眼睛，说，“那你快点忘掉，不要再认识他了。” 方宜和哈哈笑，“我今天就忘掉，等明天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再哇一下，说，‘辛意，你竟然谈男 朋友了，还这么帅！’哈哈。” 辛意也傻笑，又急忙摇头，“不行。” “我才不给你看。” 方宜和吐槽他，“辛意，你好小气啊。” 辛意捏着指尖不好意思地笑，没有反驳他。 “辛意，你真的很棒。” 临挂电话前，方宜和认真地和他说。 “我其实都没有见过他，只是因为老师偶然讲了他的事，就好奇搜了搜，我知道…以后可能还会有人认出他，可能他们会像我一样蠢，说一些会让你伤心的话，但你…” “但你不要管…”方宜和顿了一下，轻声说，“辛意，你们都很勇敢，不要在意别人，好不好。” 辛意的眼睛有些痒，好像是睫毛掉到了里面，他揉了揉，睫毛没有掉出来，但是眼睛越来越难受，直到一滴泪掉了下来。 “好的…” 辛意看着手机上的那滴水，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会做到的。”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因为连他怀里的猫都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 “谢谢你，方宜和。” 他用气音说。 门口似乎有细微动静响起，猫的耳朵动了动，但还没有转头，辛意就抱住了它。 “我挂啦！”辛意把脸埋进它身上，闷声说，“我睡太久了，要快点起床了。” 方宜和嗯了一声，用力点头，“那我们明天见！” 辛意也稀里糊涂地说好，等到一旁的手机传来嘟嘟嘟的电流声，他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都没有抬头。 第8章 卖小孩了，一句喜欢就跟你走 周暮回推门的时候，辛意趴在床上写作业，猫在他床脚的地上睡着了，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挣扎着翻了个身。 辛意也一起抬头，他的眼角还有些红，周暮回顿了顿，端着餐盘的手也无声僵了一下。 “…喵。” 他们还没有说话，地上的猫就叫了一声，然后又翻了个身，用两只爪子扒着周暮回的腿，不让他走。 “……” 辛意呆了呆，看堵在周暮回面前的猫，连忙爬下了床。 “猫猫，你干什么？” 他们俩顺着姿势坐在地上，猫闻声转了脑袋，像发懵一样傻傻蹭他，辛意急忙安抚，又抓着它的两个爪子把它抱下来，给周暮回让路。 周暮回低头，看猫在他怀里发出嗲声嗲气的叫声，低声说，“可能以为你也在睡觉。” 所以才不让他进来，怕吵醒辛意。 辛意和猫一起抬头，呆呆看他，周暮回把餐盘放下，又俯身把他们俩都抱到床上。 “它怕我吵醒你。” 周暮回解释，又摸了摸辛意还泛红的眼睛，问，“还困不困？” 辛意愣愣摇头，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低下头看他怀里的猫猫，捏它柔软的后颈。 “猫猫…” 他小声说，“你好乖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专门说给猫一个人听的，周暮回却因为离他近也偷得了一点。 男人安静地看着他，辛意在笑，又去咬猫的耳朵，他雪白的后颈从睡衣领子里露了出来，周暮回的目光停在了那，然后手指轻轻碰上去，低声说，“你也很乖。” 辛意的后颈被人按在掌心摩挲，对方粗粝的掌纹像是和他密不可分，辛意抱着猫抬头，眨了眨眼。 “好像我才是猫猫一样。” 辛意动了动，感受周暮回像他捏猫一样轻轻捏他，突然抿着嘴笑。 “不是猫猫。” 周暮回半跪在他面前，声音很低，却很认真。 “你是辛意。” “辛意很乖。” 他说的很正经，像是在说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辛意傻乎乎看他，好半响才哦了一声。 “只有乖吗？” 辛意像被夸奖了一次就还想要第二次的小孩，“我只有乖吗？” 周暮回看他有些期盼的眼睛，想到刚才他无意听到的对话，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像是被他蛊惑。 “不是。” “那还有什么？” “辛意很好。” “还有呢？” “辛意…很热。” “热？” 半开的窗突然闯进一阵风，把辛意额前碎发都吹乱，细碎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辛意手忙脚乱拨开，周暮回却借着这一刻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嗯。” 是…太阳一样的辛意。 发着光的心意。 周暮回帮他把头发都拢到耳后，轻声说，“你都很好。” 辛意呆住了，仰着头好半天都没有动，他柔软的脸颊又露了出来，周暮回低头看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塞满。 “你…你…” 辛意结结巴巴，又急忙坐起来，往他呼吸上凑。 “周暮回，你是不是想和我和好啊？” 要不然…要不然今天怎么会说这么多好听的… “嗯。” 周暮回点头，“可以吗？” 他答应的这么快，甚至比早上还要快，辛意却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答应，可他又很在意周暮回昨晚的沉默。 “还有…”辛意拉住他的衣角，小声开口，“还差一点。” “什么？” 周暮回低头问他，没有明白辛意的意思，辛意有些急了，又有些退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周暮回的衣角，周暮回顿了顿，握住了他的手。 “可以再问一次吗？” 周暮回向他认真请教，他在这一块儿并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他耐心很好，愿意等待辛意给他的每一个答案。 “还要说…” 辛意不肯说了，却整个人都快凑到他的怀里，眼巴巴地看着他，“早上还有…” 那句他没说完的话。 他说他知道辛意为什么不开心。 一旁的猫受到忽视，却很懂事的没有叫，周暮回看着自己怀里的两个小朋友，突然像反应过来似地凑过去，贴着辛意的呼吸问。 “说喜欢你，好不好？” 周暮回能感觉到紧贴自己鼻尖的呼吸僵了一拍，那双湿润明亮的眼睛微微放大，周暮回伸了手，把自己怀里的少年小心扶好。 “不生气了。” 周暮回看着他，额头抵上他的，看他还是呆呆傻傻没反应的样子，低声说，“我错了。” “……” “哦。” 过了一会，辛意结结巴巴点头，“那我们就…就和好吧。” 辛意不是没被表白过，男人性子闷，却也不是什么都不说的人，偶尔辛意缠着他的时候，周暮回也会对他说喜欢、说爱。 可他毕竟不会把这几个字天天挂在嘴边，辛意也不会这样去要求他，他能感觉到周暮回的爱，所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直到他看到那张离婚协议书，辛意有些懵了，也不太懂，他不知道自己和周暮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更迫切地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 他就像从一个无所不能的勇士，一下子变成胆小如鼠的辛意，辛意有些泄气，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 周暮回一如往常冷硬沉默，辛意在他身边眼巴巴转了一周，他也想过去问，可话到嘴边又被吞了下去。他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但最怕的就是周暮回要走。 辛意很笨，会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留住他。 周暮回端着碗回来的时候，辛意和猫一块趴在床上看他，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映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有种家的温馨感。 是辛意从小呆到大的场景，却没想到好多年后，他也有了自己的家。 “周暮回。” 辛意看他把碗放下来，软软叫他。 “我不想吃胡萝卜。” 他们耽误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周暮回盛来的粥都已经凉透，最后是男人端着碗去了厨房，把粥又热了一遍。 “我吃。” 周暮回把他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辛意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突然说，“周暮回，你真好。” 他不喜欢吃胡萝卜，从小到大都是，但撒娇耍赖对他家里人都没什么用，尤其是他爸爸，每次做饭都会做胡萝卜。 弄得他吃了好些年也吃习惯了，直到遇见周暮回，才把挑食的坏毛病又捡起来。 周暮回嗯了一声，又叫他坐好，乖乖吃饭。 辛意点头，爬起来拿好勺子，端着干干净净的粥小口小口地喝。 和好后的他们没什么两样，一切 都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临睡前辛意不安稳，被子下的手偷偷去拽周暮回的衣角，然后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偷偷摸摸钻进了他的怀里。 周暮回顿了一下，看着自己怀里的人，问，“怎么了？” 辛意不说话，埋在他怀里乱蹭，最后就着这个姿势抬头，小声说，“我和方宜和道过歉了。” 他没有说更多，像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懂事小孩，不愿意让周暮回知道他因此而产生的难过。 只是他的语气太认真，像把这当成一件大事，因为涉及到周暮回。 周暮回低头看他，他的小朋友在他怀里惴惴不安地看着他，连抓着他衣角的手指都紧的泛白。 好像一句普通的道歉，都会伤到周暮回。 “没关系的。” 周暮回说，“辛意，这些都不重要。” 辛意用力点头，却没有松开他。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不开心。” “周暮回，你特别特别勇敢。”辛意整个抱住他，小声说，“你保护了阿姨，你特别棒。” 时常有人会奇怪周暮回为什么会和辛意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天差地别，不管是年龄还是身份，怎么看都不是最完美的配对。 更不提辛意比他小了那么多。 就连两人最开始的在一起都像是过家家，好像只是辛意小孩子闹别扭，说要和他在一起，然后周暮回在周边人奇怪的视线里，也沉默点头。 他们从不被看好，这么多年，也只有辛意从不倦怠地说爱他，说周暮回很好，他就像是什么护犊的小兽，挡住他身前为他拦下所有的狂风暴雨。 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从未变过。 “嗯。” 周暮回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压在怀里，关上了他身后的灯。 “夜深了。”他说，“睡吧。” 辛意哦了一声，安静地嵌在他怀里，过了一会突然又说，“周暮回，你心跳的好快。” 周暮回捂住他的耳朵，不许他再听。 “没有。” 辛意的睫毛很长，眨眼的时候会蹭到周暮回的掌心，周暮回微屈起手掌，让自己离他远些。 “你没有捂好，我又听到了。” 辛意像是故意捣乱的小孩，在黑暗中抓着他的手腕，不依不饶。 “周暮回。” “睡觉。” 周暮回这回松开了手，抓起被子把两个人都拢了起来，四周被压的严实，再也透不进任何光亮， 唯有一旁的呼吸绵长沉稳，是辛意最最熟悉的人。 “好吧。” 辛意抿着嘴笑，不再拆穿他这时的软弱。 “但你是最好的。” 他也闭上了眼，在黑暗中轻声说。 很久都没人说话，直到一切都陷入寂静，周暮回把被子拉下，看着身旁已经熟睡的辛意，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黑暗中像是有人在低声细语，但又好像没有，不远处半开的窗飘进一阵风，周暮回停了动作，看着他身后的昏暗垂眸，把他小心地拢到了自己怀里。 没有再动。 第9章 笨蛋开窍 辛意第二天没能和方宜和见面，因为他当晚就发了烧，热意来势汹汹，把他困在家里小半个星期都没见好，就连周暮回都晚出早归，每天五点没到就到了家。 辛意有些不该有的开心，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点就见到周暮回，他抱着猫跟在周暮回身后，像个粘人的跟屁虫，寸步不离地跟着对方。 于是周暮回又只好把他抱到沙发上，用毯子把他裹好，叫他不要动。 辛意乖乖点头，和他怀里的猫一样乖，等周暮回端着药回来，再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不想喝。 辛意有点贪心，还不想那么快好。 他矛盾的像两极体，一边怕周暮回和他提离婚，一边又期盼周暮回每天都这样陪着自己，即便每一分每一秒都快的异常匆忙。 “不行。” 周暮回拒绝他，把碗塞进了他手里，“还有半个月要考试了。” 辛意愣了一下，仰头看他，说，“你怎么知道？” 话说到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周暮回这段时间接送他频繁了些，辛意从没和他说过他该什么时候上课，但男人好像事无巨细，全都知道他的安排。 周暮回诡异地沉默了一会，背过了身。 “快点喝完，待会吃饭了。” 他往厨房走，背影有些少见的慌乱。 辛意在他背后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厨房的磨砂门被男人关起来，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头转向自己怀里的猫。 “猫猫…” “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啊？” 他总是想不明白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结婚两年的丈夫准备了离婚协议书，却没和他说过一句。 辛意喝完了药，抱着猫靠在了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被磨砂门挡起来的周暮回。 如果… 辛意想，只是如果。 周暮回就和他嘴里说的一样…喜欢辛意。 那他为什么要和辛意离婚，还要离开这里。 他们之间，除了感情之外…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隔天是周末，周暮回不用去上班，辛意醒时却发现身边没人，他愣了一下，等了会也没人推门进来，才后知后觉不对，爬下床就往外跑。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睁眼就能看见周暮回的日子，即便男人有时候不在，也会在不久后带着早饭推门进来。床尾的猫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木木地看着他，又在下一秒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家不大，在寸土寸金的S市却贵的令人咂舌，是辛意在结婚前东凑西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买的。 因为他想和周暮回有自己的家。 书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里面的人怔了一下，从电脑屏幕后抬头看他，他的脸上还带着冷意，就连好看的眉也是皱起的，却在看到辛意后全都平静了下来。 辛意抓着门把手呆呆看他，周暮回眼里带了笑意，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辛意就松开了把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他的怀里。 周暮回一愣，却条件反射地拥住了他。 “怎么了？” “……” 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吸气声，然后有道熟悉的声音猛然砸了下来。 “我靠！！！” 辛意在周暮回怀里懵了一下，回头看向电脑。 “……” 电脑屏幕里坐了一桌人，和他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前不久还和他吵了一架，这会儿睁大了眼震惊 地盯着他，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半天都没出话。 “……” 辛意傻了，连四肢都变得僵硬，视线却在下一秒陡然变暗。 周暮回用手盖住了他的脸。 “等会再说。” 周暮回把他压在自己怀里，又托着他把他抱起来，起身往外走。 “周哥！！！你还说我乱搞！！！” “你连我粉丝都泡！！” 片刻后传来气急败坏的一道怒吼，辛意抓着周暮回的衣角茫然抬头，周暮回停住步伐，看着怀里那张一片空白的脸，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安抚。 “没事，不用理他。” 转头把还在叫嚣着的电脑合起，抱着辛意出去。 脸却彻底沉了下来。 辛意是过了好久才回过神的，彼时周暮回在给他热早饭，他的猫在他脚边趴着，时不时蹭蹭他，咬他的手指。 指尖有微弱的痛意，辛意却全然不察，他的目光呆滞，只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周暮回。 正巧周暮回端了碗出来，朝他这走。 辛意像被重新按了启动键，猛然从刚才的惊愕中清醒。 “我不知道…你在开会…” 辛意吓傻了，连解释都语无伦次。 “我以为你走了，但今天周末，你昨晚说不走，我等了一会，没有看到你。” 周暮回把碗放在他面前，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他，低声安抚，“没事，吃饭吧。” 辛意吃不下饭，连眼神都平静不下来，周暮回在他旁边坐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吃饭好不好，不怕。” 辛意不安，手指都紧紧绞在一起，又去看半开着门的书房。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语气有些无措，因为他知道周暮回其实不太喜欢自己和他的工作上的人有交集。 所以这么些年，除了最初他去接周暮回的那几天，还有那次在礼堂意外碰见，他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对方的同事。 可他推门前只是想确认周暮回的存在，因为他太害怕了，客厅没有人，厨房没有人，他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怕周暮回会真的突然离开。 周暮回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把他的头转了回来。 “没有。” 周暮回低头看他，“辛意，这没什么。” 辛意呆呆点头，顺着他的手低下头。 周暮回的手艺很好，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要帮妈妈做饭，辛意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却在半响后突然放下了筷子，埋到了周暮回怀里。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是因为后怕，周暮回问他怎么了，男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沉稳平缓，辛意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声摇头。 “好丢脸啊……” 他找了个理由，脸颊更用力贴着周暮回，把自己藏在他的心口，像鹌鹑一样躲起来。 辛意在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无限变小，藏在周暮回的衣领里、口袋里、或者耳朵里，就算一辈子都不能变回去，他也愿意。 周暮回坐在他的旁边，猝不及防被他抱住，男人低头看了看辛意头顶的发旋，那里小小的一个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伸手去摸的欲望，捏了捏少年的后颈。 “不丢脸。” 周暮回不熟练地说，“你很好。” 辛意总觉得自己禁不起哄，对方明明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很普通的话，他的不安就悄悄散了一点，心口都滚烫烫的，像是被对方的热意传染。 “不好。”他胡乱蹭了蹭周暮回的衣服，把眼角微弱的湿意抹掉，小声说，“我才刚睡醒，什么都没弄，我头发都支起来了。” 周暮回看他支起来的那一小撮乱毛，顿了顿，“很可爱。” “……” 辛意抬头，手还抓着他的衣领，呆呆看他，“啊…？” “你很好。” 周暮回认真地看着他，又说，“给他们看，浪费了。” 辛意的耳尖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慢半拍反应过来周暮回是在夸他，而且还… “你…” 他结结巴巴捂住周暮回的嘴，说，“你怎么、怎么变得…” 这么会甜言蜜语，把辛意都快要迷晕了。 周暮回低眸看他，浓密如鸦翅一般的睫毛映出一小片阴影，辛意被他看的快烧起来，连捂住他嘴的掌心，都灼热地快把他烫伤。 “我说错了吗？” 他的手被人拿了下来，周暮回皱眉看他，似乎真的在开始怀疑自己。 辛意连忙摇头，被握住的手腕却有些发麻。 他侧身回去吃饭，周暮回却没走，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 男人的视线并不灼热，辛意却全身发烫，连思绪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吃完饭才想起来还有人在等着周暮回。 辛意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催周暮回进去。 “药还没吃。” 辛意连声点头，连一贯拒绝的药都忙不迭主动去冲。 “你快去吧。”他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喝，又因为太急，猛地打了个嗝。 嗝声太大，辛意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笑。 “快去工作。” 他说。 周暮回点头，“自己写会儿作业，不要贪玩。” 辛意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管自己这么细，但辛意从小就很听话，虽然他真的不喜欢写作业。 “我会的。” 他认真点头，又把一旁也在吃饭的猫猫抱起来，说，“猫猫会监督我。” 猫懵了一下，圆滚滚的大眼睛对着周暮回，似乎没搞懂他们在干什么，周暮回叹了口气，侧身过去揉了揉辛意的头发，说，“没写完的话就下午和我一起。” 辛意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有心眼。 他为了这句话左磨又蹭，等周暮回开完会出来，他无辜地摊开作业本，跟周暮回告状。 “猫猫老要吃饭，我一直在喂它，就没写完。” 猫被他抓着爪子抱在怀里，露出雪白的肚皮，也无辜地喵了一声。 周暮回顿了顿，视线沿着他们一人一猫打转，最 后落到他写了一半的作业本上，说，“吃完饭继续。” 辛意点头，乖乖说好。 藏在猫肚子上的手却高兴地绞在一起。 辛意总是记好不记坏，尤其是对周暮回。 他短暂地忘了难过，却没想到下午又被其他事耽误。 辛意趴在桌上写了一会，就听见周暮回的手机在疯狂震动，辛意从书后探出头，偷偷看他，周暮回皱了眉，对着手机一脸冷色，像是又出了什么事。 然后辛意就被抓了包。 周暮回察觉到他的视线，调了手机静音，起身就要出门。 “我写完了…” 辛意看他要出去接电话，急忙起身，“写完一半了，我去倒杯水。” 他急忙跑过来，把周暮回空了一半的水杯也拿走，半开的门 窜起一阵飞快的风，男人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在片刻后又坐了下来。 辛意特意在客厅呆了一会，给猫喂了点零食，又给它按了身体，等觉得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推开了书房的门。 周暮回却还在接电话，听到他的动静转过了身，辛意没想到他还在忙，愣了一下就要转身出去，却听见男人顿住，说，“嗯，就这样吧，挂了。” 辛意迟钝眨眼，看周暮回把手机放在桌上，叫他，“过来，写作业了。” “……” 辛意刚扬起的笑又落了下去，委屈地哦了一声，端着水往他那走。 水放在桌上的时候周暮回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辛意吓了一跳，匆忙收回手，手腕却无意蹭到屏幕上的接听键，他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对面一阵大叫。 “我靠什么东西白花花的！周哥！我在这狂风暴雨你在家蛮干娇妻是吧？！” 第10章 这位明星请克制一下 周暮回脸都变得铁青，低声呵骂他，“闭嘴。” 辛意也被他说懵了，结结巴巴反驳他，“没、没有！” 垂在一旁的手却染上了红。 齐放哦了一声，怀疑地说，“真的没有吗？那刚才我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肉是什么？” “…是我的手。” 辛意没有气势地反驳他，却在下一秒突然想起来了要生气。 “…你怎么老要胡说啊。” 他脸颊鼓了起来，都忘了要避开镜头。 辛意长的很好看，不是流俗于普通人的精致秀气，大概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笨，让他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却又舍不得欺负。 不然齐放也不会因为他红红眼眶就答应要和他合照。 “啊……” 从齐放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穿戴整齐的半边睡衣，和微露出来的一小半脸颊，他卡了壳，又有点委屈。 “那对不起，我一个着急看花眼了都。” 手机被周暮回拿了起来，齐放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辛意往后退了退，余光瞟到对面愁眉苦脸的脸，又有些消了气。 “好吧，那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齐放连连点头，却在下一秒急了，大概是看到了周暮回铁青的脸，也察觉到周暮回要挂他电话了，急声喊，“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错了，周哥周哥，你快别挂。” “……” 他叫的惨烈，辛意也忍不住笑，他偏头拉了拉周暮回的衣角，小声说，“算了，你也不要生气了。” 于是电话又被平放了下来，视频却被切换成了语音，辛意要走，周暮回却顿了一下，拉住了他。 “没事。” 周暮回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知道周哥人美心善，不和我这种人计较。” 齐放夸张地松了口气，连语调都变得慢下来。 “……” 辛意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手，又抬头看向周暮回，周暮回直视着他，把他拉坐在了自己身边。 “没事。” 他又重复了一次。 辛意呆呆点头，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弄不懂。 周暮回不是不喜欢他接触这些人吗。 可是他的没事又仿佛和中午的没什么重叠在了一起，辛意手指无意识挠自己的手心，迟钝地想，他是不是不应该老是要忽视周暮回说的话，如果周暮回说没事，那他要听啊。 可周暮回为什么会变呢… 辛意还是不懂。 “啊？我听到了啊。” 对面传来奇怪的一声疑惑，辛意慢半拍地回过神，回头看向他。 “没有说你。” 辛意声音很认真，趴在桌上一本正经地和齐放解释，“周暮回说的是我。” “……” 对面诡异地停顿了一会，辛意眨了眨眼，偏头纳闷地看着周暮回。 不明白对方突然怎么了。 “嗯。” 周暮回没有解释，反而对着他点头，像是又承认了一次。 对面的呼吸声更重了，然后气急败坏叫他们。 “……你们俩、你们俩！” 齐放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快被他们气的半死。 “亏你还是我的粉丝！” “……” 辛意终于懂了齐放是在生气，可对方的反应实在是好玩，他没有忍住笑出声。 “小孩！你还笑！” 辛意捂住嘴，无辜地朝他看，却用嘴型说了一句才不是，怕对方再受伤一次。 周暮回低眸看他，轻轻掩住嘴角笑意。 齐放吃了瘪，辛意也不再捣乱，乖乖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看书，周暮回也和齐放也在片刻后正经聊起了事。辛意在旁边听了几句，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这几天生病，除了和方宜和聊天，很少会看手机。但娱乐新闻他总是熟悉的，尤其是现在下午三点半了，距离齐放和周暮回开会已经过去了小半天，但齐放名字后面还挂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辛意偷偷看了一眼还在通话的周暮回，点进了热搜。 “我也没办法了，朋友家我都去了个遍，我家小区门外也全蹲满了，你说我总不能回家吧。” “呆酒店又不是我的错，我哪知道他也会住这啊！” 辛意趴在桌上安静看微博，看完一圈又滑上去刷新。 页面轻轻一转，又更新出无数条信息，顶上的话题鲜艳，一如他刚点进来时劲爆。 #齐放公开出柜 酒店密会九小时# “唉，不然我去你家算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 齐放的声音有些泄了气，更像是只是随口一说的说辞，辛意听到了，枕在胳膊上的头转过去，悄悄看向他们。 “找陈姐去。” 陈姐是齐放的新经纪人，齐放告了饶，“我不，陈姐疯了，让我顺势跟他炒cp。” “可我是直男啊！” 他说到这才像是绝望，辛意甚至能听懂他话里的窒息，辛意眉睫微颤，没忍住问了一句。 “可是你都说了喜欢他了，你还跟他表白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齐放歇斯底里地喊，“不是！你不要看那些八卦！” 辛意忙缩了缩脖子，用书盖住了自己的脸。 “都是假的，营销号乱说！” 对面破罐子破摔，给自己狂怒辩解。 “……” “但他们都说是你亲口说的，说还有录音呢。” 他还是好奇，从书背后探出头，小声说，“不过我没有找到。” 齐放被哽了一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周暮回在一旁摸了摸他，低声说，“被我们删了。” 辛意睁大眼，惊奇地看向手机。 “那是误会…” 电话里的人挤牙膏似地挤出这句话，又向周暮回求饶，说不能再呆在酒店了，他跟那人就隔了个走廊，酒店外长了八百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周哥，不然你可怜可怜我，把我捡回去吧。” 齐放想不出其他方法，索性活马当死马医，自暴自弃求他。 谁让他们俩刚才这么作弄他。 “不行。” 周暮回一口拒绝。 辛意趴着听了一会，却有些心软。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安静趴着，偶尔看看周暮回。 “……” 对面还在不依不饶，周暮回却察觉到他的视线，男人顿了一下，按了手机静音，看向辛意。 “怎么了？” 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辛意眨了眨眼，说，“没什么。” 周暮回却没相信，他低下头凑过来，呼吸贴在辛意唇边，看着他轻声问，“想让他来？” 男人靠的那么近， 辛意有些紧张，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又在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问，“可以吗？” 他的眼神太柔软，让周暮回下意识沉溺其中，他像是古时候的昏君，被美人看了一眼就忘了自己姓名，落败的一塌糊涂。 “嗯。” 齐放来的很快，辛意却不小心睡着了。 挂完电话之后，周暮回很忙，大概是在解决齐放的事，辛意把作业磕磕绊绊写完，趴在桌上看他，眼皮却越来越重。 但还没等他睡着，外面就响起了门铃声，辛意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就要起身去开门。 周暮回却拦住了他。 “我去。” 辛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困，靠在桌边迷迷糊糊点头，跟他说，“好。” 然后在外面动静响起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趴到了桌子上，就着声音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周暮回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得熟了，男人顿了顿，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不一会房门又被小心关上，连半开的灯都被悄然熄灭。 辛意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书房里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他从沙发上迷迷糊糊爬起来，把身上毯子放到一边，下地却踩到一旁的柔软物体。 柔软物体叫了一声，像在委屈。 “…猫猫。” 辛意低头，把刚被他踩了一尾巴的猫小心抱起。 “你怎么在这啊。” 他看着怀里的猫问，又偏头看了看已经漆黑的窗外。 慢半拍地想起来他做了什么好事。 他在齐放来家里的时候睡着了，把人家丢在外面半天，辛意差点咬了舌头，急忙抱紧了怀里的猫。 推门的时候齐放正好回头，看到他促狭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他，“小孩，过来。” 辛意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抱着猫走了过去。 却在半路停住。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周暮回的身影。 “哦，去买菜了，说你可能要醒了。” 齐放解释，又笑嘻嘻看他，“周哥好了解你啊，他走没十几分钟，你就醒了。” 辛意失落的魂魄归位，抿着唇笑，有些羞涩。 他还没太清醒，脑瓜子还留在刚梦里的晕眩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 “你渴不渴啊。” 辛意把猫放了下来，问他。 猫顺着地毯跳上了沙发，在齐放一边安然躺了下来。 齐放哟了一声，“好胖的橘猫。” 辛意正好端了水回来，解释，“他年纪很大了，所以身体也大。” “哦哦。” 齐放接过水，又对着他说，“小孩，周哥说是你收留的我，谢谢啊。” 他笑的直率，和最开始见到的样子很不相同，辛意眨了眨眼，小声跟他说不客气。 齐放却目不转睛看他，辛意被他看的有些奇怪，但他还没说话，对方就对着他长叹了口气。 “你不是我粉丝吗？怎么会跟周哥搞到一起去？” “我刚看见你我都懵了，不是，我们所有人都懵了，你知道周哥有多酷吗，他是我见过最酷的人了，他以前，诶，这个不能说。” 齐放挠了挠头，嘴不停，“你看他脸上还那么长的疤，多厉害啊，看上去多霸气，我都感觉他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了。” “让他去激个光都不愿意。” 他的 话很长，辛意被他快说晕了，但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说了一半的话是什么，他捧着水杯，迟疑地说，“我知道的。” “啊…” 齐放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啊。” “那更不说了，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一次的。” 他得意地笑，“你看，这次我没有说错话吧。” 辛意觉得自己就是墙头草，和齐放短暂地接触了会又觉得他人还不错，又不由地把他从自己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嗯。” 辛意点头，“没有。” “不过你算是他的家里人，这个事我得跟你认真解释一下，周哥最开始毕竟做我经纪人嘛，有些事大家还是要彼此知道的，尤其在这个行业，对这些东西还挺敏感，不然到时候爆出来，又是腥风血雨。” “而且我有些粉丝会不太理智，虽然周哥这个事比较特殊…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不太会在意原因。” “……嗯。” “哎呀你不要这样。”齐放看他一脸紧张，又连忙说，“他的那些资料我早都已经盖住了，而且能删的也都删了，你别担心。” 辛意松开一直握紧的手，用力点头，又坐直了身体，跟齐放道谢。 “谢谢你。” 齐放被他认真的道谢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没事，这都不算什么。” “周哥也帮了我很多。” 话说到一半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不对啊，我上次去你们学校也就才过了半个多月，你们不仅在一块同居了，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周哥不像是这么迅速的人啊。” 他毕竟和周暮回共事了两三年，也多少知道他的性子，于是他迟疑地反应过来，偏头看向辛意。 “…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辛意没想到误会会在这解开，他看着一片空白的齐放，瞬间有些打了舌头。 “…嗯。” “那你那天、那你那天是去找…？” “周暮回。” 他放轻了声音，怕齐放伤心。 “……”齐放愣了，呆呆靠在沙发上，好半响才说，“靠，原来你不是我粉丝啊…” 弄了半天才知道这是一场乌龙，齐放没了刚才的气焰，恹恹地靠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放直了双眼。 “我从今天起就是你的粉丝。”辛意连忙说，“我还有你的手幅呢，你别伤心。” 他为了安慰齐放，连忙把自己用来追周暮回行程的道具拿了出来，递给齐放看。 “你看，我一直是你的…” 辛意卡了壳，想了半天都想不出那个词叫什么，齐放看了他一眼，绝望地说，“路人粉吗？” “总归不是真爱粉了。” 辛意连忙点头，“我以后会努力变成真爱粉的。” 齐放接过手幅，长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说，“小孩，你那天进礼堂是不是也周哥带你进来的？” 辛意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退。 “是。” 齐放捂住脸，“靠，我还以为你太喜欢我，吓得我还从前门走了…” 辛意这才明白那天为什么齐放会临时改了路线，他有些尴尬地捏手指头，说，“我只喜欢周暮回的。” “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 手幅挡住光亮，还隔绝了点声音，辛意听他闷声闷气的告饶，懵懂安慰他，“没事的。” 齐放从手幅后露出半张脸，心情复杂地说，“算了…” 他把东西都摊在了自己腿上，看着辛意一脸抱歉，又起了其他心思。 “那你帮我求求情，就算周哥以后辞职了，我要有什么事也让他搭把手，行吗？” 他挤眉弄眼地撞辛意，“小孩，行不行啊？” 辛意却愣了，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证实到周暮回要辞职的事，他看着一脸坏笑的齐放，慢半拍地点头，“哦。” 齐放兴高采烈，辛意却像突然回过神一样，呆呆地看着齐放，问，“为什么啊…他怎么就要、就要辞职了？” 他的脸上带着迷茫，齐放却没注意到。 “钱都赚够了吧。”齐放大大咧咧，没把他的奇怪放在心上，“他进这一行本来就是为了要还债啊，要不然这么多年这么拼干嘛。” “不过也怪他自己拒绝当明星，不然早八百年还完了，至于为那一百万好几次都快把命喝没了吗。” 辛意睁大了眼，不知道是为什么震惊，齐放看到了，连忙补救，“那是之前！后来我都找人跟着他的，没有再喝这么凶过！” 第11章 如果我接受你走 辛意后来整个人都是懵的，齐放再憨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小心翼翼戳了戳辛意，忐忑地问，“小孩，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辛意睫毛颤了颤，“没…” “我会帮你的。”他恍惚着说，“周暮回很好说话的。” 齐放稍稍松了口气，坐他旁边撸猫，“分人，反正从来没对我们好说话过。” 抛出的话好半天没有回应，齐放奇怪转头，看他又坐在那发呆，一时心里也有点发慌，怕自己刚才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小孩，你是不是担心周哥啊。” 齐放瞎猜，觉得他是因为周暮回喝酒心疼。 他越想越对，忙不迭坐直了身体和辛意解释。 “他就是刚进公司的时候喝的厉害，没办法嘛，那时候他还是新人，不拼一点怎么出头。” 辛意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他都没说过…” 那会只是觉得男人很忙，有处理不完的工作要做，回来的也很晚，经常辛意睡着很久他才到家，等辛意醒了，他又早就离开了。 甚至有时候忙起来，还会好几天都不能回来。 辛意抿着唇，难过地低下了头。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周暮回。 “换我我也不说啊。”齐放安慰他，“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小孩，进了社会都这样的。” 机遇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馈赠给某一人。 “而且你也知道他比别人特殊，他肯定要更拼命，才能摆脱以前的影响，这是没办法的事。” 沙发上的猫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趴到辛意怀里，辛意的手指被它舔了舔，又轻轻咬了一下，辛意察觉到痛，却没有动。 “我知道…” 他抿着唇，小声说。 很多时候，辛意都明白这是必须，周暮回就是要比别人更努力更拼命才行，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辛意还是会舍不得。 那些无数个周暮回没回来的深夜，他是在哪里将就。是在狭窄的办公室沙发上，还是在空荡荡的医院，他会疼吗，也会需要辛意吗，就像辛意需要他一样。 可辛意太笨了，每天只知道乖乖等他回来，认真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从来没有想过背后还有其他的含义。 于是那些周暮回很辛苦的日子，辛意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他很好，他特别…特别…” 辛意搂紧了怀里的猫，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自责和懊悔快要把他淹没，心里那些纷乱的情绪纷纷为他让步，可是辛意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 “我就不该说话！” 齐放懊恼，叫他，“你快别伤心了。” 他一步错步步错，拉着辛意的衣角，磕磕绊绊求他，“小孩，祖宗，你可千万别哭啊，不然周哥会打死我的。” “都过去了。” 他憋的满脸通红，最后搬出万能金句，干巴巴安慰辛意。 辛意腿上的猫像是察觉到他的失落，一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辛意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抽了抽鼻子，帮周暮回偷偷掉了一滴眼泪。 “哦。” 他埋进了猫猫的怀里，用它柔软的绒毛掩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然后抬头。 “没有哭，你别怕。” 辛意朝他笑，“我就难过一下，没什么的。” 他藏在猫猫身体下的手蜷紧，短短 的指甲掐在掌心有一点痛，辛意却不想让自己松开。 齐放这个人也有点粗心大意，只要对方说没事，他也就觉得真没什么事。 “你弄的我都要逃跑了。”齐放松了口气，看着他说，“我可不想被周哥记上仇，我还指望着以后找他给我帮忙呢。” 他们的手幅掉在地上，齐放叹气，俯身去拿。 “喏，给你，要不要签个名啊？” 手幅很长，也很多，齐放拿着在一张张地数，辛意安静地抱着猫，看他问自己，又点了点头，回书房去拿笔。 “真多，你都哪来的这些。” 辛意从书房出来，实话实话，“找黄牛买的。” 为了混进去看几眼甚至可能都看不到的周暮回。 “你这路人粉当的，敢情都拿我当工具人。” 齐放又叹气，接过辛意递来的笔，愁眉苦脸。 “你是追周哥，顺带追追我。” 签名没有签完，周暮回先回了家。 密码锁的声音清脆，辛意愣愣抬头，在齐放还没回过神之前，飞快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别告诉他。” 辛意小声说，又连忙站直了身体。 周暮回进来的时候他像是在罚站，站在沙发边上一动不动，齐放坐在沙发上捧手幅签字，而地上的猫摇摇晃晃地朝周暮回跟去，拽着他的裤脚把他往辛意那拽。 辛意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 周暮回皱眉，却先看了一眼齐放。 齐放闷头签名，没察觉到不断贴近的危险。 “什么怎么了，没……” 他抬头，猛地咽下喉咙里的没什么。 周暮回的眼神太可怕，活像是要把他冻死。 齐放连忙往后缩了缩，看向辛意。 辛意好好地站在那，跟他刚出来时看见的一个样，除了自己刚犯蠢说了两句话惹他伤心… 但辛意也没哭啊？ “…没什么啊。” 齐放颤颤巍巍地说，不敢承认刚才自己做错了事。 辛意都不知道周暮回会这样敏锐，他连忙摇头，去拉周暮回的手。 “没有没有，我刚睡醒，还有点懵。” 辛意每次起床都要过一会才能清醒，周暮回知道他的习惯，男人皱了皱眉，目光却还是没离开齐放，齐放颤抖，忙用眼神向辛意求救。 “你买了好多啊。” 辛意接收到信号，揉了揉眼，又装作打了个哈欠，把自己的伤心仔细藏好，不敢再让周暮回发现。 “我们一起去弄吧，我好饿啊。” 辛意挡在了齐放面前，推着周暮回进厨房。 他怕齐放禁不起激坦白，他不想让周暮回知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事。 不管是周暮回要走，还是之前他的隐瞒。 周暮回好半响才嗯了一声，目光却像是无意瞥过齐放怀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抿紧了唇。 辛意不会做饭，只能帮周暮回打打下手，菜洗完后他就没了事，周暮回叫他出去，他也不肯。 “我陪你。” 他站在水池边说，“齐放不会介意的。” 虽然把齐放一个人留在客厅不好，可是辛意实在不想走。 于是周暮回也没有再说，只是回身给辛意嘴里喂了块排骨，给他解馋。 “还饿不饿？” 周暮回擦干净手，在他唇边张开。 辛意含糊摇头，把嘴里的骨头完整地吐出来，说，“饿过头了。” 他一天没怎么吃，发烧又是才好，这一周基本都是在喝粥，所以怎么吃都吃不饱。 周暮回眼里带了笑意，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前几天总是给他喝粥。 “今天不喝粥了。” 他哄辛意，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辛意目不转睛看他，乖乖点头，但等周暮回洗手时却故意捣乱，伸着手去抓他。 “…辛意。” 周暮回无奈，看那只在水龙头底下捣乱的手。 “周暮回。” 辛意小声叫他，手指挠他的掌心，悄无声息地贴上去，和他十指合拢。 周暮回嗯了一声，问，“什么？” 他们的手悄无声息的在水下交缠，辛意柔软的指尖交叉覆在周暮回手背上，其实他想说的很多，想问周暮回你真的要辞职吗？以前那些你说有事没回来的晚上，是不是其实是没法回来，还有齐放说的…你是因为要还债才进的这一行，是因为要赚钱才这么拼…都是真的吗。 可是那些钱…从来都不需要还。 如果…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这件事工作、辞职。 那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你就已经打算好要和我离婚… 然后在一切都结束后，把我扔开。 辛意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直到周暮回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 “没。”他小声地说，“就是…” “我想慢一点好。” 辛意靠过去，柔软地看着周暮回。 如果这算是袒露，那我希望在我有勇气问你之前，在我做好准备接受你离开之前，你可以一直这么陪我。 周暮回听懂了，他愣了一下，看着辛意那双湿润的眼睛，低声说，“不行。” “生病不好。” 辛意其实不是在说生病，但他没有解释，或者他早就知道了这不会成真，于是他看着周暮回，又笑着点了下头。 “好吧，我只是说说。” 他要把手抽出来，周暮回却没有放。 “小意，我——” 话音戛然而止，周暮回低下了头。 辛意的手掌被他抻开，男人粗粝的指腹沿着辛意的掌心一点点研磨，辛意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周暮回划到某一点，辛意嘶了一声，手条件反射往后缩。 “……” “别动。” 周暮回身旁气压猛地低了下去，辛意愣了愣，看他突然沉下脸，转身出了门。 外面齐放叫他，男人却似乎不太想说话，只是简短地嗯了两声，辛意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手心已经被水泡烂的伤口，慢半拍地关上了一旁的水龙头。 刚才掐的太深，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菜不能吃了…” 周暮回进来的时候，辛意轻声说。 男人没有说话，指腹压在他的伤口旁，给他消毒。 “对不起。” 辛意低头认错，“是我没注…嘶……” 处理伤口的一瞬间很疼，辛意抖了两下，周暮回却没停，给他快速敷上了药。 他全程都没有说话，辛意有点不安，问他，“你在生气吗？” “其实不深的，不是很痛。” 他说完就抿紧了嘴，低下了头。 辛意觉得好像自己又做错事了，明明刚才他还希望能和周暮回多相处一会，去弥补那些他们错过的时光。 即便周暮回可能不再需要他了。 “没有。” 周暮回回的很快，脸色却还是不太好看。 他只是气自己半天都没有发现辛意手上有伤。 第12章 怪你太好看，我才见色起意 周暮回在生气，辛意明显能感觉到。 他的手腕被握的很紧，男人面无表情地把他带出了厨房，齐放摊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他们的声音，以为要吃饭了，头都不抬地让他们等等，说打完这一局再起来。 “还没有好。” 辛意乖乖解释，努力挣开被周暮回握住的手。 男人勒的很紧，辛意有点怕，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那你过来，我教你，我们一块玩。” 辛意还没说话，他们家的猫就跳上了沙发，扒着齐放的手把他的游戏机打下来，辛意诶了一声，连忙叫它，“猫猫，下来。” 齐放被猫猝不及防盖了一脸，吓的大叫，一抬头却看见周暮回冷着脸盯着他，才慢半拍反应过周暮回也在这。 “怎、怎么了…？” 齐放条件反射后退，朝辛意看。 辛意憋红了脸，也没挣开周暮回的手，齐放托着猫对他们左看右看，迟疑地往沙发深处又缩了缩。 “没事。” 辛意安慰他，把他们俩交握的手背到身后，又用另一只手去拽周暮回。 周暮回是看了齐放半天才松开了他，彼时辛意的手腕都被勒出一道明显的红痕，辛意没敢看自己的手，齐放却先注意到了。 “小孩，你手怎么了？” 他大惊小怪地喊，辛意愣了一下，连忙把手藏在了身后，朝他嘘声。 周暮回已经很生气了，辛意不敢再火上浇油。 周暮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又看了一眼齐放，齐放后背一凉，看他转身离开，拉着辛意紧张地问，“小孩…我有做错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可怕地盯着他？ 辛意低头，揉了揉自己手腕，又轻轻合上了手。 “…没。”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小声解释，“他在生我的气。” 齐放啊了一声，目光随着他的手来回移动，看见辛意掌心的那一小块纱布，安静了一会，突然凑过来偷偷摸摸地问，“你们吵架了？” 辛意摇头，诚实地说，“不是…是我之前手不小心弄伤了，刚才洗菜的时候才发现。” “……” “小孩，你跟周哥怎么好上的啊？” 齐放换了个姿势，奇怪地看着辛意，“你就划个手都这么紧张？我以前出车祸我妈可一滴眼泪都没掉。” 辛意沉默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顺着他的意思点头，还是说他真可怜。 他越不说齐放兴趣就越大，索性连游戏都不玩了，挤到辛意旁边。 “小孩，说说呗，我都没听过周哥八卦。” 他挤眉弄眼，辛意顿了顿，突然抬头。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他看着磨砂门后的周暮回，轻声问齐放。 齐放挠头，不懂他什么意思。 “喜欢吧，我有一哥们也是，我一不小心得罪我嫂子了，他就要用眼神把我给剁了。” 辛意手指抠弄着受伤的掌心，有些迷茫。 “你看你伤了手他都这么生气，这还不叫喜欢啊？他刚才瞪我肯定是以为你的伤是我弄的，我真惨，来躲个记者还要当你们的炮灰。” “……” “他不是生我的气？” 辛意愣住，他还以为…周暮回是因为他才这么生气。 齐放促狭地笑，像是懂得了什么，一本正经地坐起来，说，“小孩，你好笨啊。” “给我讲八卦，我就告诉你周哥在想什么。” 猫从齐放的膝盖上跳下去，扑到辛意怀里，咬他乱动的完好的手，辛意没有注意，只是怔怔抬头，更疑惑地看着他。 齐放看懂了他眼里的不解，高深莫测地笑。 “我出道这么多年，给周哥惹的事数都数不清，他的脸色我最懂了，小孩，相信我。” 齐放莫名在这件事上找到了自信，胡说八道骗他。 辛意信了，他呆呆点头，任由怀里的猫咬他，迟疑地说，“…好。” 辛意和周暮回认识，是因为他的妈妈辛芍。 那会儿快到辛芍生日，辛意的礼物也刚磕磕绊绊选完，前不久辛芍说家里砚台被磕了一块，辛意听在心里，出了门就满大街乱窜，给他妈妈找新的砚台。 辛意不懂这些，只知道他爸爸经常会去些拍卖会，可他连门开在哪都不知道，更别提去买。后来好不容易托人找了一块，结果在学校的时候被他同桌瞧见了，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这是假的，是赝品。 “不信你就去文庙找人看看，反正明天周末！” 他同桌是个鬼灵精，从小在书堆里长大，认识很多辛意不认识的东西，辛意呆呆点头，抱着那块砚台隔天就去了文庙。 文庙是他们这的古玩城，辛意心急，一在门口等着，等大门的锁一开，身旁的大爷们跑的比他还快，辛意被撞傻了，把书包急忙抱在怀里，挤在角落里等他们先走。 他面生，还生的小，蹲门口时就被人盯着了，辛意东西还没拿出来，对方就凑上来和他套近乎，辛意吓了一跳，连忙说两句就快步跑开。 辛意不太懂，但来之前也被同桌教育过，对方让他不要信那些油嘴滑舌的，让他找那种看上去就不搭理他的人，那才是高人。 辛意有点懵，古玩城太大，除了摆摊的还有开店的，一眼望去形形色色的人，满街都在吆喝讨价，他实在不知道哪个才是高人。 周暮回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辛意刚开始其实没注意到他，因为周暮回戴了个口罩，长得还高，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压根没看见对方的脸，等他绕着古玩城走了小半个来回，才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周暮回那会正好在搬货，手里还抱了一只实木箱子，辛意站着看别人鉴东西，被路边不知道哪个人挤了一下，脑袋猛地磕到了周暮回怀里的箱子上。 他被砸懵了，疼都没叫出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暮回也愣住了，等低头看他的时候，小孩已经眼泪汪汪，抱着书包哭了有小半天。 “……” 接货的人在附近叫他，周暮回皱了皱眉，把东西递给对方，说，“你先去。” 然后弯下腰把辛意拽了起来。 “还能走吗？” 周暮回问他。 辛意睫毛都被打湿了，看着他有点眼熟，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才一进来的时候，辛意也撞见了他。 “…能。” 辛意揉了揉眼睛，抱着书包点头。 他额头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肿了一块，又像是磕破了皮，十月多的天气不算热，但在热火朝天的古玩城，实在是有些闷，腌的伤口都像是要炸开。 “跟着我。” 周暮回松开了他。 辛意呆了呆，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匆忙追了上去。 事后他也觉得自己太没有防备心，别人叫他走他就走，但是辛意又想了想，觉得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当时他都被砸懵了，周暮回半露出的眼睛又实在是好看， 他稀里糊涂就点了头，跟在了对方身后。 周暮回领着他去消毒，辛意乖乖站在店里等他，他进来的急，这回停下来才发现这里和他刚才逛的那些店不太一样，他抱着书包好奇地看，却不防里间有人突然叫他，“小孩，干什么呢？” 辛意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朝对方解释。 “我、我等人。” 门帘后走出个老头，瘦的跟竹竿似的，穿着汗衫摇着蒲扇，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等谁啊，这店里就我一人。” 辛意吞了吞口水，抱紧了怀里的书包，小声说，“戴口罩的那个人…长得很高。” 还很好看。 正巧周暮回进来，手里拿着碘伏和纱布，叫辛意过去。 辛意像看到了救星，忙往他身后躲。 “小周，你不送货去的吗？” “路上磕了个小孩，货给杜嘉了。” 他的口罩还没摘，又拿酒精洗了手，才给辛意处理。 辛意低着头用余光瞟他，没敢说话，他和周暮回离的很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睫毛落下来的那一小片阴影。 辛意头一次对一个人好奇，心都不受控地砰砰跳。 这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身后的老头叫了他半天他都没回过神。 “小孩。” 他的额头好像确实破了皮，对方给他擦了点药膏，又用纱布裹了起来，辛意全程晕晕乎乎，像在云里游泳，好在面前的人不爱说话，也没问他什么，辛意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给自己打上结，低着头收拾东西。 “小孩，你手里抱的什么？” 辛意被打了下肩，他愣愣抬头，刚才那个叫他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正抻着脸看他怀里的东西。 “…砚台。” 他小声说，却不太想拿出来。 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他同桌说的高人。 “想卖？还是找人看看货？” 辛意不说话了，不自觉地往周暮回那靠。 “发炎就去医院，这是我号码，费用到时候告诉我。” 手边递过来一张纸条，辛意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不是你撞的。” 但是手倒是很诚实，把纸条紧紧蜷在了手心。 周暮回看了看他，没有再跟他争辩。 “我送你出去。” 他收完了东西，侧身叫辛意跟着他。 “小孩，拿出来看看呗，我帮你瞧瞧。” 老头看他要走，摇着蒲扇催他，辛意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你要是不卖，也不缺我看这一眼，不然你这大街上随便找些人，不靠谱的几句话就把你忽悠了。” 他扬着头，说，“也就我今天赶上了，小孩，错过了可就没了啊。” 他晃着又走了回去，往柜台后一坐，喝起了茶，辛意抱着书包的手一紧，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靠谱吗？” 辛意不相信他，拉一旁周暮回的衣角，偷偷摸摸问。 周暮回顿了顿，说，“还行。” “…那你帮我看看吧。” 辛意又转过了身，把书包里的砚台拿了出来。 后天就是他妈妈生日，他没有再多的时间了。 柜台后的老头把茶杯移开，露出眉开眼笑的一张脸，忙说，“周暮回，你等会走！给我把后面的东西拿来！” 辛意悄无 声息地停住，用余光偷看他，等男人进了屋，又小声问。 “他每天都在这吗？” 老头头都不抬，“一三五在，其他时间我不开门，今天特殊，只开一会儿。” 辛意哦了一声，把手心里的纸条偷偷碾开，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口袋里。 第13章 早恋不许告诉家长，但 辛意的砚台没什么问题，老头捧着看了小半个钟头，最后还给他，说，“还不错。” 辛意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呆呆抬头，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是好的吗？” 老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对着他怀里的砚台左看右看，还是说，“算吧。” 辛意懵懂看着他，不懂他嘴里的算吧是不是好的意思。 “小孩，你想卖吗？” 老头又坐下来喝茶，漫不经心地问他。 辛意连忙摇头，小声说，“不卖的…我是送给我妈妈的。” 老头愣了一下，“送人的啊。” 辛意点头，嗯了一声。 “我妈妈的砚台坏了，后天是他生日，我想给他再送一块。” “但是我不太懂…”他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小声说，“我想给妈妈最好的。” 他说到这又偷偷偏了下头，看一旁理货的周暮回。 男人刚才来来回回搬了四五趟货，后背衣服都湿透了，明明这么热，但他的口罩却一直没摘下来。 辛意担心，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挺好的。” 老头敲了敲桌子，辛意被吓了一下，忙不迭回过神。 “啊？” 老头咳嗽，说，“砚台挺好的，不用再找别的了。” 辛意愣愣点头，看自己怀里的砚台，小心地摸了摸，“这个就很好了吗？” 老头有些尴尬，因为自己刚骗了小孩，逗他砚台一般。 “很好很好。” 他摇着蒲扇挡住脸，扯着嗓子喊，“你妈肯定喜欢！” 辛意哦了一声，又忍不住笑，抱着怀里的砚台看个不停，最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书包里。 一旁的周暮回扶着梯子爬下来，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们一眼，辛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忙坐直了身体，但没敢偏头看。 他有点害羞，又有点不知所措，紧握的手心都是汗，他贴在裤子上擦了擦，可没两下就又冒出新的。 辛意着急，连耳尖都染了红。 “仓库那还要去吗？”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辛意身体一僵，手都不敢再动。 “不去了，收拾收拾结束。” 老头伸了个懒腰，起身要走，“小孩，以后要卖什么东西找我，我不坑你。” 辛意连忙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砚台已经看完，他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 道完谢后他抱着书包出了门，辛意走的很慢，还总是控制不住回头看，临近中午，古玩城的人也比早上少了点，他头上裹着纱布，总是比一般人惹眼。 辛意被看的不好意思，又拐进了一旁的窄道，从门户的门廊下走，但只走了一小段他就不动了，手指小心翼翼插入口袋，摸那张周暮回给的纸条。 然后在下个瞬间转了身，急忙往回跑。 门被推开的时候周暮回愣了一下，辛意能看到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辛意的舌头打了结，手指抓着一旁的门沿，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不认识路了…” 他打着颤说，仰头看还戴着口罩的男人。 “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这好像是辛意最勇敢的一天，即便他一直在抖。辛意忐忑地等周暮回的回答，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子，把比刚才还多的汗全都擦到上面。 “嗯。” 周暮回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说，“走吧。” 辛意一路都是晕着的，他仿佛丧失了说话的本能，只知道偷偷摸摸看对方，快到古玩城门口的时候周暮回停了下来，指着前面说，“在那。” 辛意晕晕乎乎点头，目光顺着周暮回的手指转了一个来回，又悄悄绕回了他身上。 他总是控制不住，明明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看周暮回了。 “还有事吗？” 周暮回顿了一下，问他。 “没…” 辛意连忙摇头，然后用力掐自己手心，说，“谢谢你。” 他说完不敢再看周暮回，抓紧书包的带子就往前跑，背对着朝周暮回挥手，“你回去吧，我也走啦！” 辛意是到门口停下的，他半天不敢回头看，借着人群的遮掩躲了好几分钟，才小心翼翼转了回来。 周暮回已经不在原地，辛意连他的背影都再找不到，可他还是开心，他把书包掉了个个，紧抱在自己身前，抿着嘴偷偷地笑。 辛意是三天后又见到周暮回的，他一下课就往文庙那跑，可还是迟了，文庙五点就关了门，他到的时候都已经六点半，辛意握着手机，茫然地在门口蹲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办。 辛意本来想第二天就来的，但他前几天回家的时候被他爸爸抓了个正着，辛意算好了想避开他们，结果刚进了院子就看见他爸站在回廊底下，抱着手看他，叫他过来。 辛意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家里的阿姨叫他吃饭，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才发现他早就溜了出去，辛意理亏，连忙走过去先乖乖认错。 但他话都没说完，他爸就冷了脸，把他拽过去，问他头怎么回事。 辛意他爸是这个家里辛意唯一不怕的人，但也是最溺爱辛意的人，辛意捂着脑袋不敢说实话，只小声说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虞停云信没信他不知道，但是辛意被训了好长时间，家里的医生来的风风火火，拆了周暮回给他贴的纱布重新清理，辛意眼巴巴看着他爸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桶，委屈地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等再傍晚时辛芍他们也回了家，辛意又被人抓着教育了一顿，辛意胆战心惊说着同样的解释，生怕一旁的另一个父亲起疑，好在后来他们只是看他严了点，也没有再问些什么。 于是直到他妈妈生日结束，辛意都没能成功脱离家半步。 辛意握着手机等到快八点，夜幕都深深垂了下去，他低头看着手机上周暮回的号码，好久才划了下去，关掉了屏幕。 他有些伤心，可能是因为他来的晚了，也有可能是他拿了周暮回的号码三天，都勇气没有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他泄了气，蹲在地上闷闷不乐，文庙关了门，附近的街道小巷却还热闹着，那边的人潮烟火声不断往辛意这涌，辛意眼巴巴抬头看了一眼，心里郁闷更盛。 但下一秒，他就突兀地停住了视线。 不远处的身影瘦削颀长，侧对着他的脸颊被一只蓝色口罩覆盖着，辛意呆了呆，直到对方要走，他才猛地回过神，拔腿追了上去。 辛意跑的很快，拦在周暮回身前的时候连周暮回都怔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好半天才说，“你怎么在这？” 他刚才应该是在买饭，辛意看他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他愣了愣，踌躇地绞着手，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只一心要来见周暮回，都忘了给自己的出现找个理由。 “我、我来找柏师傅…” 辛意结结巴巴地撒谎，终于想起了他的理由。 “我想让他看样东西。” “他四点就会关门。” 周暮回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太晚了。” 辛意忙不迭点头，他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家里人看他看的金贵，一点小伤也如临大敌，周暮回看他额头上还贴着的纱布，顿了顿，“好些了吗？” 辛意啊了一声，看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耳尖都快烧起来。 “快了快了。” 他捂着额头后退了一步，不敢跟周暮回对视。 周暮回没有动，但也似乎没理解他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嗯，有什么事再找我。” 他说完就要走，辛意也忘了拦，直到对方走到前面的巷子拐角，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追了上去。 “周暮回。” 想了三天的名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让辛意像失重一样晕眩，男人回头，辛意连思绪都乱了，一团糟地把他砸下去，让他胡乱开口。 “哦，我明天，我明天也来。” 周暮回皱眉，不知道他和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早点，我会和他说一声。” 辛意把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仰头看他，“我不认识路，我怕走错。” 周暮回嗯了一声，“B127号，到了问人，” “什么？” “店号，顺着路找。”周暮回说，“不认识路就问人。” 辛意更迷糊了，周暮回顿了顿，说，“到了给我打电话。” 辛意睁大了眼，绞在一起的手无意识夹紧，指甲重重勾了下掌心。 “嗯！” 他顾不上疼，急忙点头，“我一定早点来。” 他嘴角的笑快压抑不住，周暮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辛意察觉到了，隔着口罩都仿佛能看到男人脸上的面无表情，他急忙收敛了情绪，又跟在周暮回身旁打转。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我想存个备注。”他仰着头小声说，“可以不可以啊？” 周暮回没有说话，辛意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他那天只听到了别人这样叫他，可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怕弄错。” 辛意看他还是沉默，连忙把刚拿出的手机又收了回去，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对他笑，“我不太聪明的，会记不住。” “……” “朝暮的暮，回头的回。” 周暮回说，“你该走了。” 辛意好久才慌乱点头，可能是月光太刺眼，也可能是不远处的炊烟迷晕了他，辛意控制不住地笑，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仰着头对他说，“好。” 周暮回很高，辛意觉得他可能和他爸爸差不多，可是周暮回又不太一样，因为辛意总是忍不住看他。 即便他都没见过周暮回口罩下的脸。 “那我走啦。” 辛意朝他挥了手，像上次那样和他告别，周暮回嗯了一声，向他点头。 辛意看见了，也听见了，他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酥麻感从天灵盖直至心脏，辛意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哦！”他大声说，又悄悄低下了头。 真奇怪，一瞬间像是身体都通了电，他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的胸口，慢半拍地说，“那我们明天见。” 他的声音很小，可能周暮回都没有听到，因为他听见身后有人动了一下，问，“什么？” “我们明天见…” 辛意紧张地说，“周暮回，明天见！” 他说完就快步往前跑，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身旁的人群被他飞快地扔在身后，直到他再也跑不动，喘着粗气停下来，然后靠在昏黄路灯边，突然咧着嘴笑了一下。 晚上他又偷偷溜进了屋，趁着夜色伪装，轻手轻脚地上了楼，结果刚推开门，就看见辛芍坐在他的床上，翻着书在等他。 “怎么这么晚？” 辛意慌了一下，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但辛芍没有说别的，只朝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吃过饭了吗，一头的汗。” 他额头上汗湿的碎发被辛芍小心拨开，辛意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温柔的妈妈，突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妈妈。” 辛意小声叫他。 辛芍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辛意有些害羞，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像是要说什么秘密，双眼发光地看着辛芍。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 第14章 初恋笨一点也没关系 周暮回出来的时候，齐放一个劲地盯着他瞧，辛意也有点回不过神，抱着猫坐在餐桌旁，愣愣地低着头。 他有些恍惚，可能是因为想到了从前，那些他和周暮回刚认识的日子里，他跟他妈妈说他恋爱了，然后隔三差五就跑去找周暮回。 但周暮回并不是一直都在，就像那次他跟周暮回约好了去文庙找他，结果周暮回刚把他带进了店里，就转身出了门。 辛意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半个小时后周暮回还没回来，他才慢半拍地抬起头，问柏师傅，周暮回人呢。 他从家里带了块摆件过来，是客厅角落里扔着的一块小石头，辛意这次记得给自己找了理由，结果理由刚递出去，他来找的人就没了踪影。 “去下一个工。” 柏老头聚精会神地看石头，头都不抬，“今天周四，我又不开门，他去做别的了。” 辛意这才想起来之前对方说过的话，他愣了愣，目光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失魂落魄地蜷紧了手。 他今年高三，因为文庙五点就要关门，所以中午连饭都没吃就往这赶，他只有三个小时，在这一会儿就要走，可是周暮回却只露了一面，他也只看到了对方十几分钟。 “干什么，找他啊？” 柏老头问。 辛意低头抠自己手心，失落地嗯了一声。 他有些难过，因为他昨晚盼了好久，想要来见周暮回。 “出去后左拐，街边路口的那家洗车行，他会呆到晚上九点。” 柏老头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说。 辛意呆了，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又忙不迭转向门口，用力抓紧了怀里的书包。 他手忙脚乱地点头，忍不住笑。 辛意发现了周暮回新的秘密基地，看完石头后就偷偷摸摸去找了他，周暮回那会正在给别人修车，那天太阳很大，男人整个钻进了车底，只露出劲瘦修长的一双腿，辛意眼都不眨地看他，直到有人重重推了他一下。 辛意没站稳，猛地摔到了地上。 他们的动静不小，辛意听到那边嘈杂的声音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唰的一下都朝他看。 但辛意没有回过神，因为下一秒推他的人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阴测测地笑，问他，“哪来的小孩？” “……” 辛意吓傻了，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他。 “还挺好看的。” 对方凑近了看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拢了过来，辛意听到背后的人在哄堂大笑，他有些懵，脸颊也被捏的很疼，可他又推不动对方。 然后周暮回就出现了。 “周暮回！” 他身上的人被推了下去，那个人打了个踉跄，凶狠地叫周暮回的名字，辛意慢半拍地感觉到了怕，他连忙爬起来躲在了周暮回身后，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滚。” 周暮回说。 辛意被他抓了手腕，周暮回的手心很滑，还有很浓重的刺鼻味道，可能是机油，辛意却莫名觉得安心。 “他妈的狗娘养的东西，拽什么拽。” 那个人在背后骂了一句，辛意被握住的手腕一下子勒的很紧，但辛意没敢叫痛，因为周暮回的眼神实在是太冷，即便他带了口罩，也没有挡住从他身上涌出来的铺天盖地的寒意。 “周暮回…” 辛意小声叫他，周暮回嗯了一声，但没有回头。 走到另一条巷子的时候，周暮回松开了他，辛意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红印，明晃晃的一大块，周暮回皱了眉，盯着他看，“疼吗？” 辛意有些疼，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不疼。” 辛意把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他。 他觉得自己好像给周暮回惹了麻烦，如果不是他在那，他们不用吵起来的。 “回去后敷一敷。”周暮回看着他说，“找我有事吗？” 辛意另一半脸也红了起来，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因为实在想不到什么其他的理由。 “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但周暮回也没追问，只是看了眼手机，转身要走。 他的手机很老，像是好多年前会用的翻盖样式，辛意偷偷看了好几眼，因为他有点想要周暮回的微信。 “哦…” 但他没敢张口，只乖乖点了头，朝周暮回道别。 辛意回学校后险些被同桌给活吃了，因为他来的太晚，同桌又给他编了一堆理由，让他躲了一节课，但他要是再不来，老师肯定就要打电话找家长了。 辛意小声道歉，又趴在桌上发呆，对方问他怎么了，他又默不作声地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课本，专心想周暮回。 辛意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听话的好小孩，但晚上他就撒了谎，和虞停云打电话说要和同桌去吃饭，同桌恨铁不成钢，却也在一旁给他打掩护。虞停云倒没想太多，只说结束后去接他，辛意手忙脚乱摇头，说他自己回去。 电话挂完后两人松了口气，但辛意不等对方开口问他，就背着书包往外跑。 “辛意！” 辛意一边跑一边回头，“明天给你说！” 他的时间不多，只想都留给周暮回。 辛意那时候不是不好奇周暮回长什么样，他也在心里偷偷想过，是不是周暮回不太好看，又或者毁了容，才会一直戴着口罩。 辛意见他这么多次，都没看他摘下来过。 但辛意又好像不是很在乎，他自己盘算了好几天，发现周暮回长什么样他都能接受，辛意不好意思地想，可能他就是别人嘴里的恋爱脑，喜欢谁就是谁最好看。 但等他真的看见周暮回口罩下的脸的时候，还是好半天没回过神，他猜想过那么多次周暮回的不好看，却没想到他那么好看。 辛意眼都直了，蹲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他，他到底是被中午那会儿吓着了，在巷子的路口徘徊了好久没敢过去，只一心等着周暮回出来。 可能他的视线确实太灼热，又太入迷，所以当周暮回往这看的时候，辛意也忘了躲，直到男人皱眉，侧身把口罩又戴了起来。 但已经晚了，辛意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疤。 “……” 周暮回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而是以一种防备的、冷漠的目光看着辛意，甚至后退了一步。 辛意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他在这一刻不知道从哪生的勇气，跌跌撞撞地朝周暮回奔了过去，用力抓住了他。 “周、周暮回。”他仰着脸笑，“我来找你啦。” “小孩！吃饭了！” 面前的桌子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辛意冷不丁回过神，抬头愣愣地看着对方。 他还没从旧日回忆里清醒过来，连眼前的人影都变得虚幻，对方的嘴张张合合，辛意却在脑海里 想那张冷漠的、防备的、熟悉的脸。 叫他，“滚。” “辛意。” 他的肩上落了只手，那只手的主人俯下身看他，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贯的疏离，目光却是柔和的。猫从他怀里悄然溜走，辛意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抖了一下，急促地抱住了对方。 “周暮回！” 辛意突然哭了。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哭的莫名又汹涌，周暮回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接住了他。 “怎么了？” 周暮回声音发紧，连忙低头安抚他。 被压抑的恐惧随着往日记忆骤然崩塌，辛意哭的喘不过气，慌乱又不安地埋在他的怀里。 辛意害怕，怕他真的要走，怕他真的像自己猜想的那样，在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计划好要离开辛意，那齐放分析的喜欢会有多少，周暮回说的爱他又都是真的吗。 辛意知道自己不应该乱想，却也没办法再全都相信。 不然周暮回不会突然要走。 “不要凶我…” 辛意搂紧了他，哽咽着说，“我喜欢你，你别凶我。” 第15章 猫急起来也会打人 齐放躲的很远，他只是想八卦，但并不想惹辛意哭。 更何况他刚才明明已经帮小孩缜密地分析了一波，小孩也点头认可了，周暮回就是因为他受伤没发现才生气的，怎么这小孩还要哭。 齐放抱着脑袋哆哆嗦嗦从沙发后面探出头，看辛意抱着周暮回，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周哥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甚至连刚从厨房出来时身上的冷意都没了，只剩下慌乱。 但没几秒周暮回就朝他望了一眼，男人的目光饱含威胁，齐放吓得连忙缩回了头，掏出手机就开始找他哥们。 他心道不好，这里已经不安全，他不能再在这呆下去。 否则记者没先撕了他，他哥能先把他给剁了。 但他还是没走成，因为辛意叫住了他。 小孩满脸泪痕，大概是哭了半天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电灯泡，傻愣愣地从周暮回怀里抬起头，一边抹眼泪一边叫他，让他快来吃饭。 齐放看他哭的实在是有些厉害，委婉地说不了吧，结果话音刚落，辛意身后就递过来一道冰冷视线，齐放抖了抖，连忙闭了嘴，快速从沙发上爬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艰难，对面的两人都没说话，齐放又老是忍不住朝周暮回看。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小孩的心眼怎么长的，那会他才十七岁，连他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一头栽了进去，还每天眼巴巴去找他。 也不懂他哥哪来的这么大魅力。 等到辛意放下筷子，齐放终于松了口气，三个人各自散场，但齐放刚转身，辛意就朝他跟了过来。 “……” 齐放如临大敌，连手臂上的汗毛都要炸开，他甚至都不敢和辛意身后的周暮回对视，哆哆嗦嗦问他，“怎、怎么了？” 辛意眼眶还有点红，哑着嗓子朝他笑，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拿被子。” 他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别人来家里做客，他又是睡又是哭，把人家干巴巴晾在旁边半天。 齐放头皮发麻，开口就想拒绝，但不用刚说了半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更深了几寸，齐放看着面前有些失落的辛意，生硬地止住尾音，硬生生转了过来。 “…好。” 辛意嘴角的笑又扬了起来，连忙点头，快步跑进了一旁的客房。 齐放都不敢转头，只好僵硬跟过去，等辛意给他拿了被子又准备了一堆的洗漱用品，终于如释重负，接过东西就把他往外推。 “下面我自己来，你快回去吧！” 再不出去，周暮回就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辛意出去的步伐有些迟疑，但是齐放没管，迅速地关上了门。 他觉得辛意就是杞人忧天，也不知道怎么会怀疑周暮回不喜欢他，齐放敢发誓，他周哥要是不喜欢这小孩，他就当场变弯，和蹲酒店的那个在线搞基。 辛意是被周暮回拉回去的，他出来后就傻站着没动，周暮回叫他他也装听不见，最后男人皱了眉，直接把他带回了房。 “为什么不说话？” 周暮回半跪在他面前，低声问。 辛意低头，绞着自己手指，像幼年做错事一样闷声不吭。 他其实有些后悔，因为辛意明明不是很爱哭的人，最近却三番两次掉眼泪，跟个小孩一样，好像一直都长不大。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辛意。” 周暮回又叫了他一声，辛意察觉到脸上他手掌的纹路，按耐不住地蹭了蹭。 “……” 周暮回在笑，即便是声音很轻，辛意也听到了。 他闹了个大红脸，更不肯抬头，像个鹌鹑一样缩起来，翻个身就要往床上爬。 周暮回却按住了他。 “小意。” 他的呼吸靠的很近，就压在自己耳边，辛意被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向后想要推开他。 “没有凶你。”周暮回抓住他的手，从背后把他整个拢到了怀里，低声说，“不是生你的气。” 他轻轻摩挲着辛意的掌心，那里微微鼓起，触感也有些粗粝，是他刚帮辛意缠上的纱布。 辛意还是没有说话，周暮回却不再着急。 他枕在辛意的肩上摸他的手，从手指尖到虎口，每一寸都没有放过，然后在彼此的沉默中，严丝合缝地与他合拢。 “……” “…我不想哭的。” 辛意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轻，他低着头，好久才开了口。 “我以前也不爱哭，是不是。” 周暮回顿了一下，说，“是。” 辛意其实是有些娇气的，挑食、爱闹，叽叽喳喳围着人转，脾气也有些大，但他很少哭。 有时候就算憋红了眼，也会在眼泪掉下来前快速擦掉，这些年为数不多的掉眼泪，却都是为了周暮回。 “周暮回。”辛意没有回头，就着这个姿势握住他的手，他其实很难过，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懦弱，哭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不应该总是闷声不吭，把所有的疑问都憋在心里，再躲起来偷偷伤心。 可他…可他真的害怕。 “以后不要凶我，可以吗。”他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因为他在极力遏制自己的懦弱。 辛意要勇敢，要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以…再这么胆小。 “……”周暮回皱眉，“没有凶你。” 他以为自己没有解释清楚，辛意却打断了他。 “你以前凶我，你还叫我滚。” 辛意的眼泪掉了下来，却没让周暮回发现，他抽出了自己哆嗦着的手，用力蜷紧在心口，哑着嗓子问。 “你不记得了吗？” “……” 周暮回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垂下眸，叹了口气。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他第一次知道辛意的固执就是在那天。 才十几岁的小孩，中午被吓了一次，晚上又被吓了一次，眼眶都红了，周暮回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的水光，他以为辛意会走，又或者是破口大骂反击回来，可是都没有。 辛意抓着他的手仰着头看他，小声说他不滚。 “周暮回，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老要戴着口罩啊。” 他的手不规矩，又或者其实是在忍着怕，因为那天周暮回也记不太清了，只是辛意的手指太灼热，隔着口罩戳他的时候，有股透入骨髓的颤栗。 “是因为疤吗？” 他用气音问，垫着脚尖离他很近，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可我觉得很好看，很酷。” 他一直看着周暮回，目光直视着他，可即便他鼓起勇气说完了那些话，周暮回也没有理他，只是强硬地挣开了他的手，再次叫他滚。 脸色甚至比之前的还要难看。 辛意总在周暮回以为要哭的时候不哭，被他那么凶也没掉眼泪，反而乖乖地看了他一会，转身离开。 周暮回弄不懂他要干什么，他只是条件反射地拒绝旁人的接近，他不知道这小孩怎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兴趣，明明前一天刚被他骂过，明明前一天刚在这受了委屈，隔天却又出现了在他面前。 甚至在他开口前先抢了他的话。 他真的太像个乖小孩，一看就知道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叛逆事的人，背着手看他，委屈地跟他说，“我不滚，我又来了。” 周暮回再也没有摆脱过他，辛意就像是块黏人的狗皮膏药，每次来都怕的要死，每次却都要来。 他在的洗车行不是什么正经的店，那些人也都是三教九流，在辛意来的时候指指点点，压着嗓子淫亵地笑。周暮回没有管过，他只是冷眼旁观，在辛意背着书包来的晚上对他置之不理。 辛意通常呆到八点就会走，周暮回猜是因为第二天他要上学，但某天临到九点，他还是没有动，背着书包蹲在角落里揉眼睛，周暮回想他应该是困了，一个小孩，总是熬不太住的。 但他没有叫辛意回去，甚至下班了也没有告诉他。 周暮回无法理解这么个小孩为什么要跟着他，每天乐此不疲地和他说话，逗他笑，又忐忑又害怕，明明说话时手都在抖。 但他很忙，九点下班后还要去赶另一个工，他没有时间陪小孩在那胡闹，可他走出了两条巷子辛意还是没有跟上来，周暮回的步伐越来越慢，然后僵硬停住，深深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那些洗车行的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连他都收下，可他听到辛意撕心裂肺叫他名字的时候，还是烦躁急迫上了头，手臂青筋暴起，脸色可怖地冲了过去。 周暮回已经很少再动过手，他总是在克制，不管因为什么事，可是辛意带着苍白撞过来的时候，他却比想象中还要震怒。 “我、我打人了。” 辛意跌到他怀里，害怕地咽口水，说，“周暮回，我第一次打人…” 周暮回看他手臂上的斑驳红印，还有被扯坏的衣服下摆，呼吸顿了一拍，然后用力把他推到身后。 “在这等我。” 没人看得惯他，周暮回在这个洗车行就是异类，他被排挤被孤立，可周暮回自己从没当过一回事。 他几乎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或者怎么对他。 可是辛意不行，他只是个小孩，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更不应该被这些杂碎欺负。 周暮回带着伤回去的时候，辛意吓了好大一跳，他的口罩在打架中被扯掉，辛意手忙脚乱奔过来，想要扶他。 周暮回却推开了他，他很烦，因为那群杂种，也因为辛意。 “他、他掐我腰…” 辛意看他脸色不好，哆哆嗦嗦地解释，“我就推了他一下…” 周暮回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安静地看着他。 “不要来了。”周暮回说，“不要再跟着我。” “……” 辛意睁大了眼，无措地看着他，“因为我打人了吗…？”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他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里会有犯罪、强暴、猥亵这些事吗？ 没有，他甚至都以为刚才只是普通的推搡，因为看他小，所以故意欺负他。 辛意太小了，还只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孩。 周暮回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周暮回！” 辛意却又跟了上来，忐忑地围着他，“那我下次不打人了还不行吗？” “我不给你惹事，我…” “我杀过人，懂吗？” 周暮回烦了，猛地把他压到墙上，厉声逼近他。 他脸上的疤很长， 是他在那场罪恶中唯一留下的痕迹，辛意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周暮回想，他不应该认识自己。 “我杀过人，坐过牢，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要再跟着我。” 周暮回声音阴狠，手掌却盖住了他的脸。 他是罪恶，辛意应该远离罪恶。 “……” 辛意懵了，好半响都没回过神，然后在周暮回要走的时候，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 “哦…” 他迷茫地点头，又仰着头问他，“那是你的错吗？” 犯罪不应该问对错，周暮回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可他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是。” 过了很久，周暮回说。 于是辛意松开了他，周暮回说不上来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只是心口突然晃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安静地转了身，拿着东西离开。 洗车行已经呆不下去，他要趁着今夜，再找一份工作。 身后却慢慢传来脚步声，是跟了他快一个月的小孩，周暮回听的出来。 “滚。” 周暮回没有回头。 “…不滚。” 辛意的声音很小，像是在嗫嚅，“我又不怕你。” 周暮回停下了脚步，身后小孩应该没注意，一头撞了上来，周暮回听到他的低呼声，似乎在捂着额头叫痛，他顿了一下，回头冷漠地看着他。 “为什么跟着我？” 辛意的脸突然红了，周暮回皱眉，听他张口，却又在一瞬间像是愣了。 “…什么？” 辛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悄悄把手背在身后，扯自己的书包带子，委屈地说。 “喜欢你啊…” 第16章 我虽然笨，但我有钱 “我真的喜欢你…” 辛意把眼泪胡乱擦掉，然后拼命鼓起勇气，转过了身。 他长呼了一口气，对着周暮回笑。 “辛意？” 周暮回看到了他眼角的红，愣了一下，“怎么哭了？” 辛意摇了摇头，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轻声叫他，“周暮回…” 他的害怕太过明显，周暮回皱眉，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抱坐在怀里，低头靠近他。 “我在。” “我最近…其实有些胆小，这样不好。” “…小意？” 辛意抿了抿唇，努力藏好自己的胆怯，“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怎么都弄不懂，但我有点害怕。” “…很严重吗？” 辛意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点头。 “很严重。” 周暮回皱眉，“是和我……” “周暮回。” 辛意打断了他，“你可以等等我吗？” 他小心翼翼凑过去，贴着男人的耳边，哑声说，“等我再勇敢一点，我就来问你，好不好？” 辛意知道，他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不管周暮回是要走，还是要和他离婚，辛意总得要一个原因。 因为… 辛意舍不得他，辛意还想和他在一起。 “明天你是不是要上班。”辛意打了个哈欠，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拉下来，又钻进他的怀里，“我会在家等你的，我哪都不去。” 他不再说话，似乎也不想再提那一件重要的事，周暮回低头看他，一会想那天他忐忑的表白，一会想他刚才认真的表情，但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拥紧了他，应了一声。 “我早点回来。” 辛意醒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一只猫，齐放在客厅留了张纸条，说先走一步，辛意把纸条拿起来看了看，又默默掏出了手机。 齐放估计是怕他找不到人，纸条下面还用小字写了串手机号，辛意加了，齐放接受的很快，张口第一句就是条语音，辛意点开听了听，齐放叫他，“小孩，你终于醒啦。” 辛意慢吞吞打了是，坐在沙发上和他发信息。 昨晚签了一半的手幅还落在沙发上，辛意随手拢了拢，又顿了一下。 “小放哥…你昨晚的手幅签名了吗？” “签了啊，不过就签了一半。”齐放的声音有些心有余悸，“这不是后来周哥回来了嘛，我一看他那眼神吓死了，就没继续。” 辛意戳了戳那崭新的、毫无字迹的手幅，一张张地往下翻，又小声问他，“那你有拿走吗？” 那边发了个疑问的表情过来，奇怪地说，“哪个正主拿粉丝签名照啊，我可都留在那了，怎么了？” 辛意抠了抠自己的手心，迷茫地看着那叠手幅，慢慢地摇了头，“没。” 他的声音很软，还带着一股没太清醒的软糯，齐放又发了条很长的语音过来，辛意一边听一边找那些消失的手幅，突然听到句熟悉的声音，又连忙点了停止，打字问他，“周暮回和你在一起啊。” 对面好久都没有声音，辛意也没敢再动，只抱着手幅乖乖蜷在沙发里，等他的回复。 “我靠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周哥什么时候进来的！” 齐放换了打字，辛意看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 “你别怕，我会帮你说话的。” 对面哦了一声，又哈哈大笑。 “对哦，我 可是有帮凶的！” “唉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要去开会了，小孩，等结束再找你玩啊！” 辛意回了好，看自己的微信左上角又亮起了个一，又点了出去。 周暮回：冰箱里的饭热一下，别吃零食，药也记得吃。 辛意没有回他，因为周暮回的下一条信息一直没有编辑完，辛意等了又等，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他。 “你在写什么啊？” “…没。” 对面回的很快，又补了一句，“不要乱跑。” “……” 辛意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给他发语音，“我不会跑的，我很乖，我就在家等你。” 他发了个小猫亲亲的表情过去，抿着嘴笑。 大概是心里的害怕稍稍分了一点出去，辛意像是松了口气，有股说不出来的轻松。 “对了，昨晚沙发上的手幅你看见了吗？” “……” 他的话音刚落，一条语音也同时出现，但辛意还没来得及点开，周暮回就撤回了它，然后又快速回了一句。 “没有。” 辛意愣了一下，又坐直了身体，急忙问他，“你撤回了什么？” 周暮回回的很快，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我去开会了。” 辛意再问他，他却一句话都不回了，屏幕上的输入中时隐时现，却半天没有新信息出来，辛意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掌心里的手机。 “诶！” 一旁的猫猫却突然跳了上来，埋着他的颈窝把他扑下去，辛意随着惯性倒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去接落下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原来的画面，过了一会却又突然出现了条新消息，辛意愣愣地看着周暮回头像下的“我没看到。”，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中午的时候他比往常还要听话，把冰箱里的菜又热了一遍，还乖乖发给了周暮回看，但周暮回一直没有回，辛意想他应该还在忙，就抱着手幅进了房间。 他走的很慢，也有些忐忑，因为他想找一样东西，是很早前周暮回留下的。 辛意以前从来没在意过，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周暮回给他的时候随手一收，但直到昨天齐放说起周暮回离职的原因，辛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他想要确认，不只是自己偷偷地胡乱猜测。 辛意在衣柜前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取出放在最深处的一个柜子，柜子被打开的时候，辛意把手幅先放在了一边，然后深呼了口气，忐忑地伸出了手。 这里是辛意的秘密基地，存放的都是和周暮回有关的东西，但下一秒他就愣了一下，然后疑惑地低下了头。 那里原来该有张纸，现在却不见踪迹，辛意再次探进去，手指沿着柜子内侧和底部仔细寻找，却真的什么都没有。 辛意不动了，抱着柜子发呆，心想难道被他弄丢了？ 齐放说，周暮回是因为还债才进的这一行，辛意当时其实有些懵，因为他从不知道周暮回欠了谁钱，但是对齐放口中的那一百万，却依稀还有印象。 因为在辛意的记忆里…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他自己给过周暮回一百万。 但那个… 怎么能算是债？ 周暮回需要钱，是辛意在那晚之后发现的。 他磕磕绊绊向男人告白，男人错愕地看了他半天，然后皱着眉对他说，“不要闹。” 辛意委屈，他那会身上还痛着，周暮回却听完他的告白就要走，辛意追上去，可怜巴巴地说没有闹，结果被对方又瞪了一眼。 周暮回让他滚，辛意却莫名其妙不再怕他，反而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问他去哪。 周暮回该是心情不太好，因为后来连理都没有再理他，那天其实已经很晚，辛意却一直没有走，他不太聪明，却敏感地察觉到今夜的不同，在男人抛出这么大一个炸弹的时候，辛意不能离开。 不然他就可能再也看不到周暮回了。 后来也证明了确实是这样，周暮回换了新工作，在辛意忐忑地躲在角落里看他的时候，被周暮回揪了出来。 “回去。” “…不、不回！” 周暮回皱眉，冷着脸看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辛意脸都红了，把之前的告白又难为情地说了一遍。 “追你啊…” 周暮回脸色很难看，辛意猜不到原因，可他不想让周暮回不开心，于是他悄悄松了手，松开了一直偷偷拽着的男人的衣角。 “…你别不开心，那我回去了。” 辛意小声说。 周暮回没有回他，于是辛意失落地转了身，但没走几步，他就又突然回了头，对着巷口深处的周暮回瘪了嘴。 “我没有闹…我真的喜欢你。” 辛意不知道周暮回有没有听到，但第二天他来的时候周暮回还在，辛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等确认周暮回真的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后，一步三回头地猫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周暮回的这份工结束的比之前的早，辛意看他走出来后也连忙跟了上去，他知道周暮回还要去下一个工，周暮回很忙，从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工作，辛意大概知道他需要钱，却不懂是为什么。 辛意跟了他大半个月后，周暮回夜里的工作又换了一份，这次是在一家酒吧，辛意八点多刚跟到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对方叫他拿身份证，辛意不敢拿，因为他还没有满十八岁。 “小朋友，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哦。” 辛意抿着嘴点头，视线却偷偷往他身后看，周暮回已经进去有一会儿，辛意怎么看也看不到他，可辛意却不能再等太久，因为他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这些可以进吗？” 辛意忐忑地拿出一沓钱，小声说，“我就去半小时，可不可以啊？” 辛意连半小时都没呆得住，就被周暮回抓了出来，男人脸色很冷，辛意背着手不安，小声说，“我不是想跟着你…” 周暮回没说话，只是烦躁地看了一眼他，意味明显。 辛意被他的眼神刺痛了，好半响才说，“我是想说…我要考试了…” “下面一周…我就不能来了。” 因为不知道周暮回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又怕贸然消失对方会着急，所以才会像个跟屁虫一样，偷偷进去找他，想告诉他一声。 我要走了，你不要担心。 “嗯。” 但男人只是嗯了一声，辛意呆呆地看着他，也慢慢点了头，失落地转过了身。 “辛意。” 周暮回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冷漠，辛意却连心都漏了一拍，连忙回头，“我在！” 周暮回走了过来，低下头像是疲倦，说，“不要再来了，我很忙，没空陪你玩。” “我没有玩…”辛意抓着书包带子，忐忑地说，“我打扰你了吗，那我…” “我不喜欢男人。” 周暮回打断了他，“辛意，听懂了吗？” 第17章 怎么办啊，就失恋了? 辛意听懂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男人，有人喜欢女人，他只顾着自己喜欢周暮回，却忘了考虑周暮回会不会喜欢他。 “可是、可是…” 辛意说不出话了，结结巴巴的最后像是失了声，只知道茫然地看着他，周暮回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在霓虹灯的映射下，让辛意甚至有一些害怕。 过了好久，周暮回走了，辛意却半天都没动。他不知道要怎么解答周暮回留下来的答问，辛意做过这么多的题，到现在才发现这是最难的一道。 辛意回家的时候没有吃饭，连作业都是机械着写完，写到最后他就忍不住掉眼泪，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又被他快速擦掉，等睡觉的时候他躲在被子里哭，少年人的失恋比天塌下来还要重要，更何况他恋了两个月，手都没牵过一次。 辛芍进来的时候，辛意的哭声没能及时藏起来，他被像小时候一样掀了被子，他妈妈叹了口气，拍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辛意手忙脚乱地擦眼泪，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辛芍肩上说他失恋了。 “他说他很忙…没有空陪我玩。” “可我不是在玩。” 辛意好些年没这么哭过，辛芍心疼，又有些不解。 “她是比你大吗？” 辛意抹眼泪的手一顿，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他、他学习很忙…” 辛意支支吾吾解释，辛芍愣了一下，才擦了擦他的眼泪，小心翼翼说，“小意，妈妈不是在阻止你谈恋爱，但你毕竟高三了，学习也同样重要，你懂妈妈的意思吗？” 辛意抽了抽鼻子，哽咽着低下头，“我有好好学习，我上次还考了第十名…” 辛芍叹气，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轻声问，“最近都几点睡的？” 辛意偷偷看他，过了一会才小声说，“…两点。” 因为要去找周暮回，可是功课又不能落下，只好比平时更用功，可是他真的不聪明，怎么学都学不到最好。 辛芍没说话，只揉了揉他的头，辛意忐忑地看着他，连眼泪都忘了擦。 “那最近晚上都是去找她的吗？” 辛意不敢撒谎，小声说，“嗯。” “很喜欢？” 辛意愣了一下，又用力点头，“喜欢！” “…那就再试一次。”辛芍说，“她说你在玩，那你要更真诚一点，给她看看你的认真。” “但如果她不喜欢，你不可以每天晚上去找她。” 辛意懵懂抬头，没明白为什么。 “你会吓到她。”辛芍温柔地看着他，叹气，“小意，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去伤害别人，她也会害怕的。” 辛意听懂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那、那他要还不喜欢我怎么办？” 毕竟周暮回说…他不喜欢男人，辛意委屈地要命，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没办法呀。 辛芍给他擦了眼泪，哄他，“那就换一个，我们不缺人喜欢。” 辛意是半个月后去找周暮回的，他去的时候很害怕，怕周暮回换了工作，也怕周暮回不理他，可等他真看见周暮回的时候，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双眼睛像生了根，只知道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 周暮回也看到了他，但没有像以前一样转身离开，辛意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直到他在心里悄悄地数完了一百，才忐忑地走过去，小声叫他，“周暮回…” 他有些不安，因为周暮回一直没有说话，辛意抿着唇，又想起辛芍说的周暮回会害怕，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我可以说话吗…？” 过了一会，辛意小声问。 “…嗯。” 周暮回这次回了他，辛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仰着头朝他笑。 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 “上次你说的事我好好想过了，是因为我太小了吗，你才会觉得我不认真？” “但我真的没有在玩。”辛意说，“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喜欢你。” “至于性向…”辛意无措地抿了抿唇，小声问，“周暮回，你看到我会觉得恶心吗？” 周暮回低头看他，突然问，“不是一周吗？” “……啊？” 辛意疑惑抬头，又慢半拍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我、我怕你不喜欢，你会忙。”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周暮回，周暮回却皱了皱眉，背过了身。 “周暮回！” 辛意拦在了他面前。 辛意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猜不懂周暮回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也许是他太笨，可辛意实在是想知道答案。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周暮回说，“让开，我要忙了。” 辛意不让，眼泪都快急出来，“你骗人，你明明都下班了！” 他特地挑这个时间来的，就是怕打扰到周暮回。 周暮回顿了顿，叫他，“辛意。” 这是周暮回第二次这样认真地叫他，辛意带着哭腔应了一声，却还是紧紧拦在他面前，甚至朝他伸手。 “周暮回，我恶心吗？” 辛意抓住了周暮回的手，眼泪汪汪看着他，“你要甩开我吗？” “你要是很讨厌…很讨厌我的话…”辛意仰头看他，哽咽着说，“那我就不来找你了，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周暮回的手腕很湿，他想应该都是辛意手心的汗，他在这一刻莫名沉默，因为他说不出讨厌辛意的话。 他嫌辛意烦，是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辛意这样的人，冷言冷语和置之不理好像都不适合他。这么个小孩，整天叽叽喳喳地围着人转，在他工作的时候又安静地等在一旁，自己找个地方写作业，等他下班了比他还要开心，欢呼着迎过来，朝着他笑。 他不在乎周暮回的过往，也不怕周暮回脸上的伤，在周暮回几次三番吓他的时候，哆嗦着手摇头，跟他说他不怕。 这样的辛意，周暮回实在说不出讨厌。 “你不说就不是了…” 辛意偷偷上前了一步，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飞快擦掉，对着他笑，“我问过你了，你可不能再反悔。” “……” 周暮回索性将沉默进行到底，没有理他。 “我考试成绩出来了，没有落后，但也没有进步。” 周暮回要去赶下一个工作，他就背着书包跟在周暮回身后，踩他的影子念叨，“下个月要期末考试了，我会比平时还要早半个小时回去，周暮回，你说我这次会有进步吗？” 他们走在巷道里，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印在墙上，周暮回安静地看了一眼，看他在后面蹦来蹦去，却没有回他。 他不能放纵自己，就像刚才，他明明就该推开辛意的手。 怎么能这样妥协，他又不喜欢这小孩。 “你还是在那边酒吧吗？我待会看你进去我就要走啦，我跟我妈妈说好了，我今晚还有篇课文没背呢。” 周暮回垂眸，拿下了脸上的口罩。 “你、你怎么又不戴口罩了啊？” 辛意又像是不怕他了，偷偷摸摸凑过来，奇怪地问。 “他们需要。” 周暮回说。 周暮回开了口，辛意却不说话了，他似乎意识到了是什么原因，生硬地止住了话题。 “怕吗？” 周暮回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问他。 辛意愣了愣，摇头。 “不怕。” “为什么？”周暮回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他比辛意高了大半个头，但也可能是小孩还没发育完，他太小了，周暮回想，可能才十六七岁。 他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不过是小屁孩的心血来潮。 辛意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手。 “你的眼睛很好看…”辛意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到他，“周暮回，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为什么，那我也会告诉你的。” 是跳脱于喜欢和爱之外的原因，辛意不怕周暮回，周暮回再凶也不会怕。 周暮回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沉思。 “周暮回，我明天可以来找你吗？” 他们的目的地要到了，辛意悄悄松开了他，把那只刚握过周暮回手腕的手藏在身后，仰着头对他笑。 辛意的妈妈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让他为难，但如果辛意先征求了对方的意见，那他应该就可以来见周暮回了吧。 “…随你。” 周暮回背过了身，往不远处的酒吧走。 辛意欢呼，背着书包跳起来。 “那我走啦，我们明天见！” 周暮回的步伐没有停下来，甚至也没有回他，辛意却好像很开心，即便隔的很远都能听到他的兴奋呼喊，在叫他的名字。 “周暮回！我很好的！” 他大声喊。 周暮回握着后门门把的手一顿。 “你也很好！” 身后小孩还在笑，周暮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推开了门。 喜欢会迷惑一个人的双眼，把错误当作正确，把丑陋包装成美丽，周暮回的好与不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第18章 只要胆子大，男朋友再凶也不怕 辛意来的没有以前频繁，大概是因为要考试了，他总是急匆匆地来，再急匆匆地走。 周暮回后来也让他离开过，但是小孩一被说就红眼眶，背着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问，“周暮回，你讨厌我吗？” 周暮回皱眉，明明只要说一句讨厌小孩就会走，但无论是多少次，他都没有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辛意很乖，每天结束后都会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在他要进酒吧前偷偷拉住他，问他下一天能不能来。周暮回有时说随便，有时说不能，但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随意，辛意分不清，总是混为一谈。 然后在周暮回说不能的第二天出现在他面前，忐忑又害怕地看着他，问，“周暮回，我要走吗？” 周暮回说要，他就真的乖乖离开，然后等过了两三天后又偷偷出现，问今天可不可以。 只是他真的太害怕，一月上旬的天，他慌的满头都是汗，一双手紧紧抓着书包，指节都泛起了白。 周暮回想，如果他说不可以，辛意可能会哭出来。 于是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辛意抓住了他的沉默，仰着头求他，“周暮回，我就呆一会，好不好？” 周暮回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因为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拒绝，好在小孩也笨，只顾着开心，没有怀疑他不同寻常的应允。 辛意很忙，可能是周暮回的默许让他胆子大了点，周暮回在工作，他就在隔壁餐馆找了张桌子写作业，等周暮回忙完了，再叽叽喳喳地跟在他身后，陪他走到酒吧。 在他考试前的一周，辛意说他不能来了，小孩瘪着嘴委屈，站在他面前嘟囔，“我要好好复习了，这次我不能考砸。” 他大概是希望周暮回说些什么鼓励他一下，但周暮回盯了他半天，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嗯。” 辛意背着手，仰着头看他。 冬天了，他穿的很多，宽大的羽绒服仔仔细细包裹着他，周暮回很少见地发了呆，他想这个年纪的小孩不都是最要美的吗，怎么只有他天天裹的跟球一样，偏偏还这么好…… 心思在下一秒突兀打住，周暮回皱眉，狠狠压住刚才莫名的晃动心跳。 “那我考完试来找你。” 辛意说，“周暮回，这几天我可以给你发短信吗？” “不可以。” “…啊？” 周暮回眼皮一直在跳，他没有再看身前的小孩，努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的奇怪想法。 “要钱。” 周暮回说。 辛意看了他半天，才委屈地说，“哦。” 他泄了气，哀怨地低着头，“那我走啦。” 他像个小孩一样一步三回头，周暮回看了他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的不对，但他还没转身，辛意就又跑了回来。 “……” “我都忘了！” 辛意朝他笑，一张雪白小脸玉做似的明艳，周暮回的指尖颤了一下，他头一次察觉到了心惊肉跳，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辛意就握住了他的手。 “不许拿掉。”辛意往后蹦了两下，朝他挥手，“等我考完试！” 他跑的很快，没多久就没了踪影，周暮回低头，看着手上柔软的针织手套，沉默地眨了眨眼。 太幼稚了，像小孩一样。 周暮回心想，他十几岁的时候都不会用这个。 可等酒吧的门被推开后，他也没有把那双手套取下来。 辛意考完试后来 的很晚，周暮回直到工作结束，才在外面的巷口看到了他，小孩跑的满脸是汗，见他过来了，急匆匆地奔过来，叫他，“周暮回！” 周暮回还没说话，他就急促地看着他，说，“我、我来迟了。” 确实是有些迟，往常这时候他都已经快要回家。 但周暮回只是嗯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 辛意见他不说话，有些慌了，跟在他身后嘴都打了瓢，结结巴巴跟他解释，“我书包忘拿了，走到这才发现…” 只好又折回去，结果一来一去就浪费了两个小时。 周暮回看了看他身上背着的书包，顿了一下，“不用解释。” 辛意迟疑点头，后来却有些失落，连往常的叽叽喳喳都不再有。周暮回快走到酒吧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抽泣声，他僵了一下，转过了身。 小孩正在偷偷抹眼泪，眼尾红的要命，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大概是没想到周暮回会回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呆呆地看着他，周暮回皱眉，心情也不太好，“哭什么？” 辛意没敢说话，只快速把眼泪擦掉，他被洇湿的手指还衔着泪，周暮回瞧见了，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 “我、我好像考砸了。” 他的衣角突然被人拽住，辛意仰着头看他，拼命憋住眼泪，只是眼眶越来越红，声音也慢慢带了哭腔。 “同学和我对答案，我们好多都不一样。” 辛意伤心地快哭出来，抓着他的衣角不放，说到最后他快要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怎么都擦不完。 他是真害怕，害怕考不好，害怕自己不用功，他已经这么笨了，要是成绩还很差，就不能读大学了。 而且…而且特别差的话，他就不能常来找周暮回了。 他哭的满脸都是泪，也什么都看不清，面前的男人沉默了好久也没注意到，直到头顶落下来只大手。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在纠结措辞，辛意呆呆止住泪，仰头看他，男人好看的眉皱起，隔着水雾的眼神他看不懂，但是下一秒对方就开了口，声音低沉，“不会。” 男人生硬地抚摸着辛意的头发，辛意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样反常的周暮回，直到过了好久，他才偷偷摸摸往周暮回身上靠了一下，小心又委屈地点了点头。 “嗯！” 大概是周暮回的信心加成，辛意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开心地找不着北，他来找周暮回的时候也兴奋地停不下来，一晚上都围着周暮回转。周暮回不想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傻笑，蹲在周暮回旁边帮他一起忙。 周暮回拦不住他，小孩今天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叫他停都不停，晚上去酒吧的时候更是，胆子大的直接来拉他的手，周暮回愣了一下，目光直视着他柔软的手背。 “……” 辛意飞快地松开了手，无辜地看着他。 “不要这样。” 周暮回说。 辛意眨了眨眼，乖乖点头，然后在几分钟后又偷偷摸摸拽他。 “…辛意。” 小孩不撒手了，仰着头朝他卖乖，“我就拉一分钟。” 周暮回皱眉，辛意也不怕，实打实地拉了他一分钟整，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他。 “我要走啦！”辛意笑，“这几天我要先把作业都做好，再来找你。” 他抿着嘴笑，“周暮回，你要等我啊。” 周暮回看了看他，把刚被他碰过的手背到身后，冷漠回他，“不等。” 辛意才不信，周暮回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一样，辛意越来越不怕他。 “下次把口罩拿掉好不好。” 辛意小声说，“我想看。” 他的要求越来越多，周暮回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 辛意瘪了嘴，“那我要给你发短信。” 他说完就往回跑，不给周暮回拒绝的机会，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周暮回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动了一步，他站在酒吧的后门，有人推门出来，看他呆站着，问他，“周哥，干什么呢？” 周暮回一顿，低声说，“没。” 垂在身侧的手却碾了碾指尖，然后小心地合了起来。 第19章 男朋友是要靠本事追的 辛意晚上给他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我到家了，一条我睡觉了，但周暮回都没回他，辛意辗转了大半夜，最后偷偷摸摸给他充了十块钱话费，又附赠了一条。 “按照七十个字一条的话你可以给我发一百条，周暮回，求求你了。” 辛意发完就把手机立刻合上，拽起被子蒙头大睡，等到天一亮，他又迷迷糊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手机上的信息孤孤零零，只有条话费到账的提醒，辛意揉了揉眼睛，没太反应过来，等刷完牙洗完脸再看，才发现是周暮回给他充的话费。 他把辛意给他充的十块钱又返了回来。 辛意呆了，委屈的要命，连作业都写的心不在焉，晚上刚合上课本就给他发信息，问他，“周暮回，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 周暮回没有回他，辛意又怕他在忙，瘪着嘴收了手机，不敢再打扰他。 一周过的漫长，周暮回真的一条信息都没回，小孩好不容易写完了寒假作业，晚上饭都没吃就跑出了门，赶去见周暮回。 周暮回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因为辛意出来的急，身上只套了件薄外套，小孩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都冻白了，见他出来，又扬着头朝他笑。 周暮回却笑不出来，他周身冷的吓人，快步过去把辛意拎了起来。 “我、我没事…” 辛意后知后觉到他做错了事，连忙补救，“我不冷的！” 但话音未落，他就打了个颤，周暮回的脸色更难看，一句话都没说，拽着他在桌边坐好，又大步走了出去。 店里的老板娘认得他，急急忙忙给他端了杯热水，又让他往空调边靠，骂他，“你这小孩，怎么穿这么少？” 辛意见了热才察觉到难受，端着水发晕，迷糊点头，“…我忘了。” 店里没有厚衣服，老板娘只好一杯热水一杯热水地给他接，念叨他，“这都能忘，你看把你哥急的。” 辛意这几个月一直都来找周暮回，他生的小，街坊邻居都爱逗他，也都默认了他是周暮回弟弟，辛意不敢回话，只耸拉着肩认错，小声说对不起。 眼神却时不时往门口瞄。 周暮回的反应让他有点害怕，辛意慌张，怕周暮回真的生他的气，不肯理他。 周暮回回来的很快，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辛意捧着水眨巴眼看他，等他接近了，小心翼翼凑过去，求他，“周暮回，你别生气。” 周暮回没回他，只是把手里刚买的羽绒服递给他，冷声说，“穿上。” 他们是在半刻钟后走的，辛意乖乖和老板娘道别，一路小跑跟着周暮回走了出去。 周暮回在生气，因为辛意追上他他就转了身，面无表情地叫他回去。辛意不肯，白着张脸站在他身侧摇头，小声说，“不回。”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暮回，又莫名生起了委屈，问，“周暮回，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往常从来不会这样跟周暮回说话，更别提提要求，一会不肯走，一会要周暮回理他。 变本加厉。 周暮回想。 “回去，不许再来了。” 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却拒绝这变化延续下去，辛意是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周暮回不应该，也不能再继续放纵自己和他胡闹。 辛意还是小孩，他却不是。 周暮回给他叫了车，强硬地把他塞进去，辛意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直到男人要关上车门，才急声叫他，“ 周暮回！” “好好读书。”周暮回冷静地看着他，说，“辛意，你不属于这。” 干净明亮的太阳，不应该与黑夜为伍。 今早落了雪，天其实很冷，辛意也知道自己不对，他该在刚发现穿错衣服的时候就掉头回去，而不是不管不顾，急冲冲地来找周暮回。 可是我想快点见他啊。 我只是、只是太想他了… 辛意想，这都不行吗。 他的委屈翻上了天，也许周暮回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在无意中纵容着、惯着辛意，才会让辛意越来越得寸进尺，想要索要周暮回的爱。 即便辛意从来没有察觉。 他只是像每一个一头热的年轻人一样，在面对自己心上人时莽撞又冲动，笨拙又可笑，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对方。 于是辛意在下一秒叫停了车。 他可能是有些要发烧，因为他身上开始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周暮回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走的格外快，辛意跑了半天，才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的腿一软，险些跪下来，周暮回听到动静回了身，但他还没说话，辛意就带着踉跄扑了过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声音也带着颤意，张口的第一句却是。 “我都考了第七名了。” 辛意委屈死了，他学习进步了，寒假作业也都做完了，周暮回不回他信息他都没有生气，怎么还要赶他走。 他脸颊有些红，不再是最初的惨白，仰着头看周暮回的时候，有股心惊肉跳的热度。 他发烧了。 周暮回在他跌过来的时候接住了他。 “……” “你都把我气晕了…” 辛意有理，抓着他的衣领告状，又问他，“周暮回…你要干什么啊？” 他的呼吸很烫，扑到周暮回手臂上的时候带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周暮回顿了一下，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闭口不谈，辛意却也不着急，只把最重要的事解决。 “那我明天还要来。” 辛意用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小声说，“行不行？” 周暮回想说不行，可是辛意的眼睛太红了，那双眼里盛满了小心翼翼和忐忑，连扶着自己手臂的手都在抖，周暮回顿了一下，抵在舌尖的不行，怎么都吐不出来。 辛意察觉不出异样，只是被对方扶稳后不敢再凑上去，他的不安像是生了根，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暮回，说，“周暮回，求求你了。” 周暮回一张脸板的冷硬，辛意紧张却不害怕，轻声问，“你不理我，是因为讨厌我吗？” 他的脸颊还带着红，张口泄出的呼吸也是滚烫的，周暮回看他那双水光氤氲的眼，好久才张了口。 “…不是。” 他像是妥协，也像是说服。 周暮回想，就是个小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年纪，对一个人的兴趣能维持几天，没有必要…再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信息要回我啊。” 临下车的时候，辛意一再和他强调，“可以回一条，但是不能不回。” 周暮回看了看他，说，“知道了。” 于是辛意又笑，带着脸上晕乎乎的热度，朝他挥手，“你真好，那我走啦。” 他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外面又下起了雪，辛意喝完药后趴在窗台看，周暮回很早就离开了，他却还是不想动，又摸了手机给他发信息，问他到了哪。 半个小时后周暮回回了消息，说还在路上。 辛意躲在被子里笑，整个人拱起来趴在床上，一字一句地给他回，“那你路上小心，我明天去找你。” 他发了个亲亲的颜文字，发完又害羞地捂好手机，埋头傻笑。 夜里他迷迷糊糊清醒了一次，慢半拍地想起来他们来时也就打了四十分钟的车，怎么那时候周暮回还在路上。 但没来得及想更多，困意就席卷了他，等再清醒时，又转头忘在了脑后。 除夕的前一夜辛意去找了周暮回，他穿了那天周暮回给他买的衣服，站在他面前乖的要命，和周暮回提前说，“新年快乐。” 他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能来，周暮回大概也要回家，男人今天少见的摘了口罩，辛意被他迷的晕晕乎乎，仰着头说，“明天给你发新年快乐，你要回我，好吗？” 周暮回嗯了一声，“知道了。” 辛意又忍不住笑，手指不安分地绞在背后，忐忑地看着他。 “周暮回…我想拉一下你的手。” 他嗫嚅着说，“就拉一下。” 周暮回没再纵容他，把两只手都插进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他板着脸，连自己最初送他的手套也没戴，辛意紧张又失落，最后也只是委屈地应了一声，“好吧。” 但总归今天不算亏，因为周暮回一直都没有戴上口罩。 话说完他就要走，临近过年，他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他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他吃饭。 “我又要走了，周暮回，明天要过年了，提前祝你健康、快乐，万事如意。” “虽然你不肯和我牵手…” 小孩偷偷看他，脸颊都气的鼓起来，周暮回没说话，他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好了好了，我真的不说了。” 辛意一直憋到了除夕夜，他们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十一点刚过就各自上了床，辛意的床头放着他爸爸妈妈刚给的三份压岁钱，辛意拿过来数了数，又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给周暮回发信息，祝他新年快乐，没一会周暮回也回了一句，辛意抿着嘴笑，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这个点周暮回可能刚吃完饭，也可能在看电视，外面的春晚还没有播完，如果他现在去开的话，他们应该会看到同一个节目。 就好像他们俩在一起一样。 “忙。” 周暮回却说。 辛意愣了，连忙问，“你还在酒吧吗？” 周暮回一直没回，过了好久才说，“是。” 辛意知道他一定是特殊的，因为他的身份，也因为他现在的落魄，但辛意从来没问过他，他怕会碰到周暮回的伤口。 他也怕周暮回会痛。 “……” 辛意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四十分钟后他给周暮回发信息，问他，“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周暮回回的很快，但辛意已经看见了他。 “周暮回！” 和他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漫天夜空下的烟花，璀璨在半空升起，又化成星点落下，周暮回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看着不远处朝他挥手的辛意，心突然漏了一拍。 他们都忘了，这会儿已经零点了。 “周暮回，新年快乐！” 第20章 给你钱，和我拉拉手 周暮回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年。 他的童年是暴力和争吵，他的青年是灰暗和监狱， 出来后他又要为生计奔波，满脑子都是赚钱，过年对他只意味着比平时更多的钞票，只意味着下班路上更冷清的路。 但是辛意跑了过来，趁周暮回没回过神的时候拉他的手，叽叽喳喳围着他转，夜里的巷道几乎快没了光，周暮回却能看到旁边的微亮，像灯似火，让周暮回无法移开眼。 “你吃饺子了吗？” 辛意问他。 周暮回摇头，从他们出来到现在他都没说过一句话，但辛意好像都不在意。 “当当当——！” 辛意从臃肿的羽绒服里掏出个保温盒，仰着脸对他笑，“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做的，但是有些凉了，你回家要热一下。” 周暮回顿住，好半响才说，“好。” 辛意把保温盒拿在手里，又去牵他的手，“你家离这远吗，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对了对了，明天过年，你也要上班吗？” “…嗯。” 辛意眨眼，“是嗯哪一个？还是都有啊？” 辛意的手很热，掌纹也很轻，周暮回和他交接的无数个瞬间都是在发呆，他不知怎么想起了以前听谁说过的话，说是掌纹轻的人命也轻，他心里莫名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 辛意奇怪看他，周暮回僵住，克制住了要去看他手心的冲动。 “随你…” 他躲开了被辛意握着的手。 “……” 辛意的手被松开，他呆呆地看了看周暮回，又把手背在身后，小声说，“好吧。” 周暮回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辛意说了很多话，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往辛意手上看，小孩话停不下来，时常说着说着就自己笑出声，也没发现周暮回的异常。 直到在下一个路口，周暮回叫住了他。 “到了。” 周暮回说。 辛意偷偷望了眼他的身后，是一排很普通的居民区，他乖乖点头，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他，叫周暮回，“你要吃啊。” 周暮回说知道了，却没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辛意也有心事，抿着嘴忐忑了半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往前凑了一步。 “……” “我想拉手…” 他的声音很小，还很没底气，眼神时不时地虚看着周暮回，周暮回顿了一下，低下了头。 小孩的手绞着自己衣角缠绕，那块衣料快都快被他揉坏，周暮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这件事，一次两次都不够，总是要来招惹周暮回。 但他还没说话，辛意就抱住了他。 小孩慌的要命，贴在他腰上懵懂看他，周暮回能察觉到他颤抖的手，在自己腰后像猫儿一样试探。 “周暮回…”辛意小声求他，“给你压岁钱，和我牵牵手，好不好？” 他的手心勾过来两根手指，是辛意在试探他，周暮回低头看他张皇失措的脸，却皱了皱眉。 辛意往他口袋里塞了钱。 那只手从自己口袋里伸出来，又偷偷摸摸地往下，在他还没有说话前，轻轻握住了他。 “求求你。” 辛意的眼睛在哀求，虚握着的手心也全都是汗，周暮回察觉到那一股股湿冷的黏腻，叫他，“…辛意。” 往常他一叫辛意的名字就是让辛意放开，但这次辛 意却不想听他的话，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屏着呼吸说，“收了钱、收了钱就不可以反悔了…” 他说完就抿紧了嘴，一双眼睛扑闪扑闪，惴惴不安地看着周暮回。 他很忐忑，周暮回能感觉到，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昏暗，也许是他也不太理智，所以轻而易举就被那双眼睛迷了神。 周暮回没有再开口。 “嘘，不要吵醒月亮。” 辛意看他没说话，小心地笑起来，“我陪你守岁，我们别让它知道。” 辛意有时候很好满足，只是简单的拉一拉手他就能开心的找不着北，周暮回看他松开自己，那只黏人的猫终于从自己身上起来，叫他，“周暮回，明天…不对，今天要好好吃饭啊。” 周暮回没有说话，他又伸了手去摸周暮回的脸，把他脸上的口罩小心取下，摸他脸上的疤。 “明明那么酷，下次不要再藏起来了。” 他像个大人一样念叨，周暮回低头看他的掌心，很粉，也很光滑，掌纹像树根一样盘虬在他手上，并没有那么轻。 周暮回在无声中松了口气。 这一夜像是认输，周暮回越发放纵辛意的靠近，辛意察觉不出什么，因为一开学他就被禁止去找周暮回。 周暮回知道他在读高三，临近高考，他怕再影响辛意学习，不许他过来，辛意不敢反驳，但又实在忍不住求他，但最后也只争取到半个月一次的见面。 “…我会好好读书的。”辛意在四月的傍晚来找他，蹲在他旁边唉声叹气，“但我这次发挥不好，妈妈一直在给我补课。” 周暮回不说话，他自己也能接的下去。 “他们都好聪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笨…”辛意真弄不懂，委屈问他，“周暮回，聪明人的小孩不应该也聪明吗？” 周暮回看了看他，“你就不一定。” “……”辛意泄气，不想跟他争论，“我妈妈可厉害了，十六岁就上了大学，后来他读书不读了，过了五六年又回去重考，一次就考上了S大。” 辛意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S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自然是很厉害。 周暮回却顿了一下，好半天才说，“是。” “我也想考…可是真的好难啊。” 他有些失落，大概是这次的考试确实打击到了他，周暮回看他一直低着头，顿了好久，才迟疑地摸了摸他。 辛意察觉到头顶掌心的温度，却没有抬头，只是就着这个姿势低落地问，“周暮回，你以前成绩好吗？” 周暮回没说话，辛意也没有再问，他后知后觉发现好像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但等他们结束要走，周暮回却突然说了一句。 “一般。” 辛意看他，“啊？” 周暮回没有再解释下去，只是跟在辛意身后，今夜他不用去酒吧，小孩明天也休息，走的时候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小声扑过来，说想送他回家。 快到的时候周暮回叫他回去，又给他叫了车，辛意摆着手说不用，在他给钱之前飞快地关上了门。 “你快走吧，我到家给你发信息。” 辛意趴在车窗上朝他挥手，周暮回把手收回来，也点了点头。 辛意是在车开出去两三分钟后反应过来的，他拿了东西要给周暮回，走的时候却把这事忘了，辛意急急忙忙往后看，又叫师傅开回原地。 他想着周暮回应该走不太远，一下车就往前赶，又拿出手机想给周暮回打电话，但电话还没拨出，他就看到了周暮回。 周暮回离他很远，走的方向却不是他之前看过的那片居民区，辛意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辛意能猜到周暮回过的不太好，但看到的时候还是被恍了下神，周暮回住的地方很乱，辛意呆呆地跟在他身后，看他拐进一条小道，狭窄又隐蔽，却好像是他的家。 “怎么这么晚啊？” 一个女人迎了出来，辛意僵住，连忙躲在了拐角后面，那人大概五六十的年纪，辛意想，可能是周暮回的妈妈。 因为他们长的都很像。 “不晚。” 周暮回扶住她，“进去吧，妈。” 女人应了一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辛意的呼吸无意识屏住，因为对方离的近了，他才看到她几乎满头的白发。 “我又攒了点钱，明天一块给你小舅汇过去。”女人说，“你那个工作也辞了吧，家里的债快还完了，你也找个正经工作，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这么耗着。” 辛意听见周暮回顿了一下，没有回她的话，只是问，“你医院去了吗，医生怎么说？” 女人咳嗽了两声，摇头，“没什么事。” 他们还在说，辛意却悄声要走，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冒犯，因为周暮回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辛意有些笨，但也明白他这一次是闯入了周暮回真正的秘密基地。 虽然只是无意。 “清明过去了…你爸那边…？” 身后传来女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路旁不知道怎么有醉汉经过，猛地摔了下酒瓶，玻璃在辛意周身炸开，辛意吓了一跳，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无措地看着对方。 “哪来的猫，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里间的声音停了片刻，辛意看着不远处有只黑猫窜了出来，对着他的方向软软地叫，辛意慌乱，下一秒要凑过来的男人就转了身，向着反方向追了过去。 “妈的，别跑！” 黑猫叫的凄厉，辛意心猛地颤了下，但他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听见身后轰然落下一道惊雷。 “他应该，不会想让一个杀了他的人去给他上坟。” 第21章 气不过三秒 “辛意？” 周暮回叫他，俯身把他抱进了房间。 晚上他回来的早，一推门就看见辛意坐在沙发上发着呆，他进门的动静并不算轻，小孩却半点都没察觉到，抱着猫呆呆地望着远处，直到周暮回走到他跟前。 他像是被吓到了，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周暮回，周暮回问他怎么了，他啊了一声，又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没啊……” 他的声音很轻，俨然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周暮回皱了眉，审视地看着他。 辛意心不在焉，周暮回越来越能感觉到，他在做饭，小孩的目光一会落在他身上，一会又移开，只是频率太高，让他想忽视都很难。 等吃饭的时候更是，一碗饭没吃进去几口，时间全用来瞄周暮回了，周暮回被他看的也有点乱，看他的下一口半天都没动筷子，冷着脸就把他抱了起来。 “在想什么？” 周暮回不许他动，压着他的下巴问他。 辛意茫然地坐在床上，“…没有。” 猫猫被周暮回关在了外面，大概是刚才周暮回有些凶，它挠着门一声又一声地在叫，辛意的视线跃过他，小声说，“猫猫在叫。” 周暮回嗯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辛意也察觉到自己的僵硬，小心翼翼地移开他的手，下床去给他的猫开门。 但下一秒就被周暮回堵住了路。 “……” “你让开啊…” 辛意推他，周暮回不动如山。 “为什么不开心。” 辛意推他的手一顿，连忙收了回来。 辛意不敢看他，回话也不敢，支支吾吾低下头，连猫都管不了了。 周暮回之前需要钱，又没和辛意说，辛意自己偷偷摸摸知道了，当天就拿着钱去找了他，辛意已经忘了周暮回那时候是什么表情，但现在想一想，反正不会是开心。 不然怎么会给他写了借条。 “说话。” 周暮回叫他。 “……”辛意耸拉着耳朵，低头抠自己的手指，“…不说。” 他不是不开心，只是下午那会才发现他把周暮回给他的借条弄丢了，虽然他也不想要这个东西，但总归和周暮回有关，现在丢了，好像他特别不在意周暮回一样。 而且这样就不能确认周暮回说的那一百万是不是就是自己给的那一份。 辛意有些泄气，越发不敢抬头。 周暮回却被他逗笑了，抵着他的肩膀靠过来，问他。 “生气了？” 他靠的很近，辛意有些痒，也有些害羞，但他很少看到周暮回笑，所以低着头也忍不住偷偷看他。 心口不一做的淋漓尽致，偏偏自己还要嘴硬，不肯和周暮回好好解释。 周暮回瞧见了他的视线，心里叹了口气。 “想不想知道…”周暮回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怎么开口，辛意被他引了注意，小心又疑惑地抬头，问，“什么？” 周暮回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连耳尖都染上了红红，尤其是辛意盯着他的目光太澄亮，周暮回难得地卡了壳，躲开了辛意的视线。 “我中午的微信。” 辛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暮回说的是他中午撤掉的那一条，辛意急了，连忙坐好，用力点头，“想！” 他的迫切溢于言表，周暮回却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个这么大的坑，但总归辛意没有刚才那么闷闷不乐了，周暮回松了口气，不露声色地说，“还生气吗？” 辛意迷茫看他，呆呆地摇了摇头。 “没有气。” “那刚才在想什么？” “……” 辛意反应过来了，抓着他的衣领睁大了眼，“你先说的…” 他不知不觉被周暮回带着跑，周暮回看他急了，也不再逗他，床边的壁灯被悄然关掉，周暮回半跪在他面前，轻声叫他的名字。 “辛意。” 辛意嗯了一声，没太懂他要做什么，只是说句话，怎么还要关上了灯。 “胆小一点…也没关系。”周暮回说，“有我在呢。” 周暮回轻轻凑过来，抵着他的额头，温柔地看着他。 “想说什么都不怕，好不好？” “……” 辛意好半天都没说出话，过了好久，他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很胆小、很胆小也可以吗？” “可以。” “那我说什么都行吗？” “行。” 周暮回摸了摸他的头发，“辛意说什么都行。” 辛意却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周暮回，然后用力抱住了他。 “你真好。”辛意的嗓子有些哑，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把莫名涌出来的、咸湿的眼泪都擦到他身上。 “周暮回，我好像又厉害了一点点。” 他埋在周暮回颈间，抽了抽鼻子，“再等一等我，我很快…很快就来问你。” 周暮回就着黑暗给他擦眼泪，叹息点头。 “好。” 他能看到辛意的害怕，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周暮回不想逼他，辛意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这都是辛意的权利。 周暮回只是想让他别怕，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周暮回都不会离开他。 六月中的时候辛意要准备考试，他和方宜和一整天都泡在了图书馆，辛意学习一般，方宜和却很厉害，给他划了很多的重点，叫他回去对着看。 辛意点头，考试前的一周抱着书就没停下来，他性格太软，大二的时候家里就问了他的想法，毕业后是要继续读书还是出去工作，辛意很笨，但还是说想要留在学校，于是比别人花了更多的功夫，才勉强留了下来。 “那些划的明天要再看一遍，知不知道？” 方宜和在图书馆前和他告别，后天就要考试，他们明天就不过来了，辛意嗯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书。 “还有这里，这些也都要看。” 方宜和翻书示意，辛意却心不在焉，周暮回刚才发了消息说在学校门口等他，辛意有些急，等方宜和说了半天后都还没有真要走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把他手里的书抢了过来。 “我要走了！” 辛意来不及道别，扭头就跑。 方宜和诶了一声，在他背后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又是去找周暮回。 他们上次说开后，辛意就越来越不避讳他，方宜和也不是扭捏的人，在周暮回来接辛意的某一天亲自去道了歉，他道歉的时候特地看了看，周暮回虽然在和他说话，但是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辛意身上。 于是方宜和也松了口气，放下了自己老妈子的心。 辛意跑的很急，因为周暮回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他上车的时候还带着汗，周暮回瞧见了，把他压在位置上又训了一顿。 立夏之后天就热了不少，十几分钟的路辛意也跑的脸颊通红，他乖乖拽着安全带对周暮回点头，小声说，“我下次会慢点的。” 周暮回抽了纸给他擦汗，闻言顿了顿，说，“是要慢点，没什么着急的。” “我又不走。”周暮回说。 辛意心里突然酸了起来，他想你的不走和我的不走又不是一个意思，你现在可以不走，那你能永远不走吗？ 他莫名生起了委屈，恨声恨气地把周暮回的手拽了下来。 “……”周暮回皱眉，“怎么了？” 被拽下来的手掌比他大了一点，辛意胆小如鼠，眨眼又怕了，用余光偷偷看了看周暮回，又抓着他的手放回了原地。 “拽错了…” 他嗫嚅着说。 “……” 周暮回也难得卡了壳，过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就着这个姿势捏了捏他的脸，骂他，“笨死了。” 辛意不高兴他说自己，但也没法反驳，只闷闷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好吧。” 反正他确实是笨。 下车的时候周暮回来了电话，辛意离的近也听得了一点，他悄悄低下了头，跟在男人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前面的周暮回却停了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好好走路。” “……” 辛意哦了一声，又乖乖走在了他的旁边。 周暮回还在接电话，辛意听到他在说有空，说扫墓，又说麻烦你了，辛意慢吞吞地看他，猜到了是谁的电话。 “我也想去…” 电话挂断后辛意先拉了周暮回的衣袖，怕周暮回不同意，周暮回顿了一下，偏头看他。 “我也要去看阿姨…” 辛意求他，“周暮回，带我一块儿去吧。” 第22章 别离 周暮回的妈妈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走的，因为胃癌，熬了好些年，辛意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解脱，因为最后一次他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很瘦很瘦，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辛意蹲在她旁边陪她，她拉着辛意的手不放，磕磕绊绊地说，“小意，辛苦你了。” 辛意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只是懵懵懂懂摇头，说不辛苦。 他觉得周暮回的妈妈很好，又温柔又好看，对他也特别好，以前总是给他做好吃的，帮他骂总是一副冷脸的周暮回，还会给他织冬天穿的毛衣。 “小意…你喜欢他吗…？” 她说话很吃力，因为医生说可能就这两天的事了，所以那几天他们都没有走，但那时候周暮回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辛意疑惑地看着她，说喜欢啊。 特别特别喜欢。 辛意趴在病床前和她说话，给她梳有些杂乱的头发，辛意看她笑了笑，但笑容像是难过，又像是释然，他迟疑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她很费劲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辛意的头发。 “好孩子…” 她轻声说，“是小回有福气。” 辛意红了脸，被长辈夸奖让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他有点不好意思接下这句话。 “以后不要…这么…这么惯着他…”她温柔地看着辛意，断断续续地说，“小意，你不要怕。” 辛意更不懂了，他想他不怕周暮回啊，但是他又不敢说，只好迷迷糊糊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阿姨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辛意也跟着笑，虽然他都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再后来的时候就是深夜，他在黑暗中被周暮回惊醒，病房里乱成一团，电流声充斥了辛意的耳膜，辛意听到医生在大声呼喊，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要冲破胸膛，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那只垂在床边的手，瘦骨嶙峋，几乎快没了生气。 他想转头去找周暮回，但视线却没法移动半分，直到有人把他推上前，说他妈妈在找他。 妈妈这个词很熟悉，又很陌生。 因为辛意从来没这样叫过她，可是前一夜的时候她先开了口，拉着辛意的手笑，说，“下次见面…就叫妈妈吧…” 辛意羞的满脸通红，周暮回还在旁边，他又开心又不好意思，只是支支吾吾答应，说，“…好。” “我们…拖、拖累你了…”她的声音几乎快听不见，辛意被按的离她很近，辛意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急速消失的生命，辛意吓懵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呆呆地看着她。 “小、小回没说…” “等他把…还……” “好好过…过日子…” “……” “你不要死…”辛意听不到她的话，只是茫然地睁大眼，机械求她，“你不要死。” 时间过的太快了，十七岁的时候她还是周暮回的妈妈，拉着周暮回的手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等二十二岁了，她就突然变成了自己的妈妈了。 和辛芍一样爱他、疼他。 时时刻刻记挂着他和周暮回。 “还没有过年呢…”辛意求她，“妈妈，还没有过年呢。” 辛意害怕，哀戚地看着她。 他们交接的手上又落下一只大手，辛意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上面，周暮回俯下了身，声音沙哑。 “妈。”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虚境里一样，辛意身体一直在抖，看她的嘴唇张张合合，每一下都像是在消耗着她的生命，辛意却无能为力。 “我对不…起你…” 她的眼神悲伤，对着周暮回说，“妈对…不起你…” 她的一生对谁都是拖累，尤其她的孩子，幼年的时候保护不了他，长大了又要他为自己的错承担责任，好在还有辛意… 她在最后挣扎着握住了他们的手，她的眼前开始模糊，意识也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她想，还好、还好还有辛意。 他们的辛意啊…就像是上天赐来的礼物。 明明那么不可及、那么明亮的太阳，却落在了他们家。 把灰暗驱走，像光一样，拉住了快跌进深渊的周暮回，只是太乖了…让她担心，怕周暮回会欺负他。 “不要…不要…欺负他啊。” 她呢喃张口，却好像没人再听到，辛意在哭，周暮回握着她的手，他的目光缄默，却缓缓点了下头。 于是她松了口气，意识轰然散开。 “妈妈！” 辛意仓皇叫她，她听到了，却再也无法回应，死亡将一切声音都吞灭，唯有罪恶，她要延续下去。 但是应该的，她该要赎罪。 六月下旬是周暮回妈妈的生日，辛意考完试后就和周暮回去看了她。 周暮回的话很少，只是沉默地摆着东西，扫一扫墓碑上的灰，辛意的话很多，事无巨细说着他们这几个月的生活，像是要把周暮回没说的话都一并说完。 墓碑上的照片还很年轻，头发也是还黑的，是辛意特意挑的。 “妈妈要漂漂亮亮地走。” 辛意拉着周暮回的手，很认真地说。 这是辛意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他几乎要失了魂，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可等第二天看到周暮回的时候，他却不敢再哭了。 辛意的脑子生了锈，他想，怎么办啊。 以后周暮回就是没有妈妈的小孩了，他那么不爱说话，妈妈不在了，他还可以到哪里伤心呢。 如果再受了委屈，他还可以给谁告状呢。 还有那些缺失的童年，怎么不给他再长一点啊。 辛意手忙脚乱地抹干了眼泪，在周暮回走过来的时候，紧紧抱住了他。 周暮回好像在一夜间消瘦了不少，辛意心里很酸，酸的他很想哭，可是他忍住了，他不想周暮回再来担心他。 辛意努力忍住自己的难过，陪着周暮回一起忙碌，一起沉默，一起低着头守灵。 昏黄灯光下的侧脸一如往常冷硬，辛意却从他半垂的眸里看到了难过。 他像鹌鹑一样凑过去，借着半明半灭的昏暗拥住了周暮回，像是抱着取暖的无助幼兽，用力贴近了对方。 “你不要怕…”他握住周暮回苍白的手，笨拙地哄他，想把他的伤心一股脑地都汲取过来。 “还有我呢。” 他小声说。 “妈妈，那我们走了。” 周暮回起身后，他也爬了起来，墓碑前的花还沾着露水，因为他们来的很早，连太阳都只是刚刚升起。 周暮回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我以前…生过她的气。” 辛意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周暮回，然后在下一秒突然反应了过来。 “周暮回…” 辛意无措地叫他，急忙哄他，“你不要想了，我们快回家吧。” 他牵着周暮回的手着急要走，周暮回却顿了顿，轻轻拉住了他。 “没事。” 周暮回说。 初夏的太阳很大，周边却嵌了不少的树，浓密树荫下周暮回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叫他，“小意。” 辛意紧张地嗯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周暮回，你不要伤心。” 与妈妈相对的是周暮回的爸爸，可是周暮回却几乎没有提过对方。 辛意知道为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周暮回，垫着脚尖亲男人脸上的疤，放轻了声音，“不要伤心啊。” 周暮回一直没有动，却在辛意凑上来的时候微微低下头，然后沉默地拥住了他。 辛意身上很热，薄薄t恤下的肌肤紧贴着自己，周暮回的呼吸拍在他的颈间，深深闭上了眼。 “她解脱了。” 周暮回说，“我却…还在想她。” 第23章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当个大人 周暮回以为自己会解脱，随着她的死亡。 可其实没有。 他还是会时不时地怔神，下意识地寻找她。 其实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感情维系，在他刚出狱的时候，他甚至对这个母亲是陌生的。 他们七年间只见过几次，她一开始来的勤，后来就少了，从几个月一次，慢慢变成半年一次、一年一次，最后几年的时候，周暮回数了很多遍，才发现她真的只来了一次。 可能是恨他吧，周暮回低着头想。 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很关心过周暮回。 周暮回也没有那么想见她，他一直这样对自己说，可真在监狱门口看见她佝偻着背的时候，心还是颤了一下。 周暮回想，好像只是三年没见了，怎么一下子老了这么多。 她没了往日的怯懦，打着踉跄走过来看他，可是话都没说一句，张口却是哭了。周暮回那时候想，可能他的计划要打乱了，或许他还可以拥有一个家人。 也是唯一的一个家人。 他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普通到打骂呵斥都只是家常便饭，小时候是他妈妈挨打，等再大了点就是他自己，周暮回没想过为什么，只是沉默再沉默，然后反抗。 再被压制。 毕竟他妈不肯和那个男人离婚。 像是无数的被压抑的女性的缩影，只会叫他乖一点，不要惹爸爸生气。 周暮回冷静地看了看她，然后沉默地趴回了床上。 他在学习，课本上的作业刚写到第三页，他的父亲就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在客厅里摔了酒瓶，大声怒骂，周暮回听见他原本躲起来的母亲又跑了出来，像只在雄鹰底下瑟瑟发抖的兔，胆战心惊地靠近，再被狠狠鞭笞。 然后周暮回就开了门。 周暮回很清醒，如果他不去帮她分担的话，男人甚至可能会打死她。 毕竟上一次她就几乎被对方掐死。 于是周暮回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后背被破碎的啤酒瓶划的裂开，他趴在地上，快没了知觉，但是对方还是没有松手，周暮回听见他妈妈在哭，可她又做不了什么，他们都打不过他。 周暮回才十三岁，还无法抗争正值壮年的大人。 她抖着手哭，把周暮回费力地搬到床上，再给他清理，但也只是喂些普通的消炎药。 她不敢带周暮回去医院，因为那些医生会为他们报警，然后警察会象征性地劝诫一下，他生理上的父亲会好说话的不得了，说自己只是一时脾气上了头，以后一定注意。 然后在门关上的时候猛然拉下脸，提起一旁的凳子就往周暮回身上砸。 他的母亲，怯弱、瑟缩，没有胆量同意报警。 只有周暮回会。 在小时候就知道去找警察，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装监控，录他说过的那些恐吓，又骇人的话。 要把他爸爸抓起来。 然后被偶尔温善对待的妈妈，全盘交代了出来。 她是一个懦弱又善良的人，一点点的糖就能打动她，周暮回时常要忍受亲生父亲的发疯，还有躲避着自己母亲的背叛。 尽管那个男人称呼这叫白眼狼行径。 但周暮回并不在乎。 好在后来好了点，周暮回虽然不喜欢他，但也感谢他最起码没把自己生成个矮子。 于是周暮回终于可以反抗，把他压在地上，拿着他一贯的酒瓶，在他脑袋旁轰然砸开，然后再 用锋利对着他，平静地说，“不要再打我妈。” 成年人的权威不容挑衅，但是十六岁的周暮回并不懂。 他们狡诈、圆滑，在社会上的跌爬滚打让他们异常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周暮回很少再被打，但是他妈妈不会。 男人的怒火都转移到了女人身上，在周暮回不在家的日子里，发泄着被一个未成年儿子压迫的嫉恨。 而他的母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从来没和周暮回提起。 他的父亲在外面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很少会有人发现他面具下的狰狞，家里的门像是一道界限，他在外面装人，回家作鬼。 所以后来周暮回失手杀了他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会家暴。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们问。 周暮回低头看自己手上的镣铐，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的口供和往日的报案记录已经被翻看了无数遍，他们却还要来这个问题，大概是从本质上就不相信他，所以翻来覆去地要为他那死去的父亲找一个借口。 周暮回被判了八年，法庭上宣布的时候他的母亲甚至当场倒了下去，她的哀哭太凄厉了，周暮回被压着往回走的时候，只能听到她撕心裂肺在叫。 “他才十八岁啊，他才十八岁啊！” 可能是后悔了吧。 周暮回想，因为他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哭过。 可是来不及了，周暮回听到身后的门被轰然关上，心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是没生过她的气。 气她太懦弱，又太固执，为了年轻时的几年欢愉，死守不放，从不在意还年幼的周暮回。 周暮回还小的时候会异想天开，幻想自己会飞，会带着她一块从家里飞走，离那个人远远的，他会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再在未来找一份好的工作。 但等他真的会飞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不想跟自己一块走。 于是周暮回像只插翅难逃的鸟，在成年前彻底被困在了这。 “周暮回…” 辛意小声叫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辛意的手很软，沿着周暮回脊背抚摸的时候时常会让他晕眩，周暮回嗯了一声，却没有从他肩上起来。 “我们回家吧。”辛意说，“太阳太大了。” 周暮回看了看他身后的树荫，顿了一下，慢慢站直了身。 他牵着辛意下山，辛意很安静，一直乖乖地靠着他，他怀里还搂着个空篮子，刚送出他精心准备的给她的礼物。 是一件毛衣，辛意自己织的。 上车的时候辛意没有系安全带，等周暮回坐到驾驶座的时候自己也跪坐了起来，认真地叫他。 “周暮回。” 周暮回偏头看他，问，“怎么了？” 辛意好像被他看的有点害羞，周暮回看他垂在一旁的手都偷偷蜷了起来，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辛意的脸，叫他，“坐好。” 辛意没有动，顺着这个姿势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在他怔愣间又往前凑了凑。 “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唇上抵过来一处柔软。 辛意的呼吸很轻，像是在拼命克制，扑在周暮回唇间的时候周暮回皱了皱眉。 辛意在舔他。 像猫儿一样，潮湿的舌头沿着他的唇缝打转，周暮回被他打湿了，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小孩。 太胆小了，两只手都搭在了他的肩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忐忑地看着他。 明明呼吸都快要控制不住，时重时轻地扑过来，却还是不敢用力，也不敢求周暮回，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声自己都没发觉的呢喃。 周暮回在心里又叹了口气，手掌抵在他的腰后，把他压向了自己。 “笨。” 周暮回低声说，把他胡闹了半天的舌尖轻轻放了进来。 辛意是牵着周暮回回家的，临近中午，他们还没吃饭，周暮回刚要去厨房，就被辛意拦了下来。 “先去洗澡吧。”辛意推他，“洗完澡再做。” 周暮回应了一声，转头进了洗手间。 辛意看不远处的门被关上，松了口气，抱起在他脚边围了有小半天的猫，偷偷摸摸地往厨房走。 辛意不会做饭，但还认得菜谱，二十分钟说长不长，但也足够他下一碗面。 他没敢放太多的东西，算着时间就急急忙忙端了出去，正巧周暮回出来，看他背对着自己，皱了皱眉。 “辛意？” 周暮回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是小孩佝着腰实在太明显，一看就是在做坏事。 “…啊？” 辛意吓了一跳，看见是他，又忙摇头，对着他笑。 “周暮回，你快来！” 辛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天赋，因为一碗面到最后周暮回全吃光了，辛意趴在对面看他，抿着嘴笑。 “好吃吗？” 辛意害羞地问他。 周暮回点了头，“好吃。” 辛意腿上的猫动了动，从他怀里挣出个头，和他一起趴在了桌上，眼巴巴地看着周暮回。 “你不要骗我。”辛意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如果不好吃就不要硬撑。” 周暮回把最后一口鸡蛋递到他唇边，说，“没有。” 辛意尝了尝，又忍不住笑。 “好吃。” 他趴在桌上歪着头看周暮回，猫从他颈边打了个转，柔软地裹住他。 “不饿吗？”周暮回问他。 辛意摇头，黏糊糊去拉他的手，小声说，“不饿啊。” 他坐在对面有些费力，周暮回也被他拉着不能动，于是辛意又撒了手，从桌下伸了腿出去，勾在他的大腿上。 “……” “我想靠着你。” 辛意不讲道理，把另一只腿也搭了上去，脸埋在自己胳膊里，俏生生地看着他。 周暮回顿了一下，辛意以为他又要被说了，结果周暮回只是看了看他，然后把他的两条腿往上面拢了拢。 辛意踩在他的小腹上，看他真的没有动，有些新奇地抬了头。 他想逗周暮回笑，或者惹周暮回生气，无论怎么样都可以，这样周暮回就不会老想着那些伤心的事了，可是周暮回怎么一直惯着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辛意的脚轻轻动了动，用脚趾踩他，猫在他怀里哀哀地叫，见辛意不理它，又顺着他的胳膊爬了下去，跌在了辛意腿上。 “诶——！！” 辛意被撞了下来。 腿也从周暮回身上落了下去。 周暮回顿了顿，对趴在桌上的小孩皱了眉。 辛意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小声告状，“猫猫太坏了…” “喵—！” 猫跳到了周暮回腿上，也向周暮回告状。 “……” 辛意不说话了，瘪着 嘴钻到桌子下面，去抓他的猫。 却被周暮回撞了个满怀。 猫被他们遗忘，跳到桌上滋哇乱叫，辛意呆呆地看着也蹲下来的周暮回，问他，“你干什么啊。” 周暮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借着昏暗遮挡凑过来，沉默地吻住了他。 第24章 和我谈恋爱吧！ 周暮回喜欢上辛意，是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他总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嫌辛意黏人，又嫌他话多，但其实辛意不来找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烦躁。 就像那天之后，说好要来找他的小孩却一直没有露面，周暮回的脸快拉到地上，却还是不肯开口先问辛意，你去哪了。 临下班的晚上老板娘在他背后叫他，周暮回彼时正在下货，刚听她说了句“你弟弟…”，背就突兀僵住。 他心里抖了一下，指尖有股隐秘的酥麻颤栗竖起，周暮回没有转身，像是刻意制止自己，淡淡地说，“怎么了？” 以为辛意来了，又以为辛意躲在哪个角落在偷偷看他。 “哦，没事，就是问问你弟弟怎么半个月都没来啊？他平时不是来的最勤的吗？” 老板娘从他旁边经过，看他抱着箱子半天没动，奇怪地看了看他，“这不是要送走的吗？你抱着干嘛？” 周暮回没说话，只是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过了好一会才开了口，语气却生硬地吓人。 “不知道。” 辛意从那天之后就一直没找过他，连往常最喜欢的短信也不发了，周暮回不是爱看手机的人，那天却皱着眉盯了半天，甚至怀疑是不是没了话费，又冲了一百进去。 结果等到第二天，也没信息进来。 周暮回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外面他妈在叫他出去吃饭，周暮回应了一声，皱着眉开始删短信。 他又以为是内存满了，按着键盘滑到最下面，一条一条删之前的垃圾短信，但等他删完五十条，还是没有新信息进来。 周暮回抿紧了唇，好半天才勉强站了起来。 辛意玩够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等到又过了三四天，彻底过了辛意半个月来一次的约定，这个猜测像是在他心底扎了根，周暮回周身的气压很低，他想这明明就是他要的结果，小屁孩不定性，只是好奇追逐，并不是什么真的喜欢。 但他还是烦躁，从四月烦到五月，脸一直板着，天一亮就出门工作，夜里一两点才回来，比平时迟了两个钟头，甚至连话都不肯多说。 店里的老板娘以为他们吵架了，哎哟了半天，但对着周暮回面若寒霜的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比平时更关注外面，时不时就要出去张望两下。 五月中旬的时候周暮回已经基本认定了辛意不会再来，但是辛意却出现了。 小孩蹲在店面拐角偷偷看他，见他出来了，小心翼翼地叫他，“周暮回…” 他没像之前一样大胆地凑过来，明明他已经好久没有再这样躲在角落里。 周暮回面无表情，心想他大概是要来说些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了。 辛意忐忑地眨了眨眼睛，看他板着脸一动不动，心里也有些害怕。 “周暮回，你理理我呀。” 他小声说，但是身体也没敢动一下。 好像只要周暮回不点头，他就会一直蹲在那不出来。 周暮回当然不想理他，他这么长时间没来，也没找自己，周暮回凭什么要理他。 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 小孩眼睛都亮了起来，软着声音又叫了一声周暮回，周暮回顿住，把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不理”又生硬塞了回去。 周暮回没有想要理他，只是被这小孩求习惯了，才会条件反射答应了他。 周暮回这样跟自己说。 辛意抿着嘴在笑，手指头抠着自己书包上的穗子，害羞地朝他看。 “快八点了，我等你呀。” 周暮回没说好，只是收拾完东西后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又面色如常地向前走。 辛意诶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他有心事，周暮回能感觉的到。 小孩平时话很多，因为去酒吧的路上是唯一能和周暮回交流的时候，辛意一般不会这么安静地跟着他，还时不时地朝他偷看。 周暮回不动声色，余光却在观望他。 “周暮回…” 快到巷口的时候辛意拦在了他面前，背着手仰头看他，他的脸上有一些瑟缩，像是在害怕，周暮回心里却有些烦，因为他刚出来的时候摘了口罩，也因为他不懂辛意在怕什么。 明明这小孩之前和他说过不怕。 “和我谈恋爱好不好啊…” 辛意的声音很小，周暮回一开始也没听清，他皱了皱眉，冷淡地盯着辛意。 “什么？” 辛意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开始染上了红，他绞着手不安，支支吾吾又说了一遍。 “和我、和我谈恋爱吧！” 周暮回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都没说出话，辛意也慌了神，大概没想到周暮回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这么直愣愣地看了他半天。 小孩又害怕又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昏黄的路灯正好洒在周暮回身旁，辛意瞥了一眼，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勇气，突然推着他压到一旁的墙上。 周暮回顿住，低头看他。 辛意抱住了他，抖着嗓子仰头，说，“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暮回已经做好了他要走的准备，却怎么没想到小孩消失了小一月，回来的头一件事却是说这个。 “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落在辛意身上的视线也是慢半拍的，如果辛意认真听的话就能发现周暮回也有点不太对劲。 可惜他自己也很紧张。 “答、答应啊！” 辛意揪着他的衣领直咽口水，结结巴巴求他，“和我谈恋爱吧，周暮回…” 周暮回的心突然颤了一下，那块灼热正好被辛意压在手底下，周暮回罕见地失了神，半天都没有说出来拒绝。 辛意胆战心惊，他那天无意中跟着周暮回回家，还听到了那么大的事，他吓懵了，在周暮回进去后转头就跑，等到了家之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丢了。 可他也没精力再去找了，他慌的不行，躲在被子里发抖，他确实太小了，不能明白一个人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才能杀了自己的爸爸。 辛意害怕，连他妈妈都发现他的不对劲，在隔天担忧地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辛意那会正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看了看辛芍，突然红着眼枕在了辛芍肩上。 “妈妈…” 辛意搂着他脖子不放，难过地说，“我有一件事情弄不懂。” 辛芍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他什么事，辛意又有些忐忑，抓着辛芍的头发缠了半天，才迟疑地问，“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但他现在很好，那他还算是好人吗…？” 辛芍被他问的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眉头，认真思索。 “好人和坏人之间…其实没有太准确的界限。” 辛芍说，“小意，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每个人也都会有好又坏，就像一个人十恶不赦，但可能他也会在路边救一个小孩，或者一个人一直与人为善，但因为一些事伤害了别人，这些都是他们身上可能出现的共性。” “我们很难去评断一个人，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辛芍小心地措辞，看着他说，“在代价完成交换前，你可以选择先不原谅她。” “那、那之后呢？” 辛芍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因事概论，以理酌情。” 辛芍摸了摸他的脸，叫他，“小意，你一向做的比我们好。” 辛意懵懂点头，又认真思考了好长时间，才来找了周暮回。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好。” 他紧张又认真地说，“周暮回，你是个好人，答应我吧。” 第25章 亲了就要负责 周暮回拒绝了他。 他的手抓着辛意的手腕，周暮回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一直在抖，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害怕，尤其在听到他说不行的时候，那双眼瞬间暗了下去。 小孩估计要哭，周暮回看他眼眶都红了，但他也只是抽了抽鼻子，然后轻轻地点了头。 “好吧，那我…那我下次再问你。” 他拼命挤出个笑，对周暮回说。 “……” “下次也不行。” 周暮回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头看他，“什么时候都不行。” 他的语气有一些僵，但是辛意却没发现，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周暮回，然后眼眶里的红越来越多，无措地拉周暮回的手。 “为什么啊…” 辛意突然哭了，浓密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他不像以前一样点头说好，或者撒娇不好，只是站在周暮回面前抹眼泪，伤心欲绝地看着他。 “我要长大了，你等等我啊。” 周暮回身体僵硬，他确实是要拒绝辛意，但并不是要以这种赌气的口吻，只是小孩没发现，他也没办法再说一次。 因为辛意哭的实在太伤心了，明明之前周暮回也拒绝过他很多次，但他都没有这样哭过。 辛意去拉周暮回的手，周暮回条件反射地避开，小孩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自己半伸着的空荡荡的手。 “周暮回…” 辛意带着哭腔叫他，好像被周暮回拒绝，或者被他躲开拉手都是件天塌下来的事，他的眼泪越来越多，周暮回莫名开始烦躁，像是有口气堵在胸口，随着辛意的眼泪直落落地汪在心底，怎么都散不出去。 周暮回皱了眉，越发不明白自己的古怪。 辛意难过地要命，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崩溃大哭，周暮回看他被手背狠狠蹭红的脸颊，还有那些斑驳的泪痕，一时也卡了壳，不知道要怎么把这场闹剧收场。 他最不擅长安慰，尤其是辛意在哭。 辛意抹着眼泪停不下来，趁周暮回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拽住了他的衣角，辛意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又紧紧贴上去，叫他，“周暮回，我喜欢你呀。” 这是辛意第十二次说喜欢，周暮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他低头看着哭成花猫的小孩，手指僵硬，慢慢朝他的肩伸了过去。 一旁的路灯却突然闪烁了两下，滋啦的星点从辛意肩侧掉下来，周暮回一顿，又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 “别哭了。” 他僵硬地说。 周暮回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他心里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周暮回不敢深想，只是在那个念头要从迷雾里探出来时，用力推开了辛意。 辛意的手被迫和周暮回分离，小孩被推的懵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像是勇敢无畏的小狮子，紧紧搂住了周暮回。 “不行，你的不行，不行！” 他拼命地说。 真奇怪，辛意的声音明明有些哑，说出来的话也很乱，但周暮回全都听懂了。 辛意快要哭晕了，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理清了，周暮回怎么能说永远都不行。 他可以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就是不能永远都不行。 辛意都要长大了啊。 “我考完试就十八岁了。”辛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向周暮回控诉，“我长大了，我要和你谈恋爱。” 哪有人求爱是这样求的，简直像是威胁，又像小孩在乱发脾气，周暮回看着那双水光氤氲的眼，却又一次没说出拒绝。 他算是纵容吗？ 辛意垫着脚尖凑过来的时候，周暮回分了神想。 但等那抹唇瓣真的抵上来的时候，周暮回好像也有了答案。 他确实…是在纵容。 辛意第一次的接吻在眼泪和鼻涕中结束，他沾了周暮回一脸的泪水，等分开的时候才发现周暮回嘴唇也被他咬破了。 对方下唇上沾着最浓艳的红，从那窄小的口子里溢出来，甚至还分了一小丝在他自己唇上，辛意傻乎乎地抿了唇，连忙低头，怕周暮回发现自己嘴上的罪证。 却忘了有伤就一定会疼，而周暮回又不是傻子。 “…辛意。” 周暮回叫他。 辛意吓死了，他胆小如鼠，犯了错就不敢认，惊慌失措地躲在周暮回怀里，急忙说，“辛、辛意不在！” 周暮回被他堵了一下，他低头就是小孩头顶的稚嫩发旋，周暮回皱眉，唇上的伤让他并不好受，他生理反应想去舔，但又不能。 那上面还沾着辛意的口水。 过了好一会辛意才偷偷摸摸抬头，周暮回一直没说话，他有些紧张，却莫名不再害怕。 他脸上的泪痕乱七八糟，是刚才在抱周暮回时蹭的，辛意有些心虚，因为他记得自己好像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鼻涕沾到周暮回身上去。 但他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周暮回就出了声。 “起来。”周暮回叫他，“要迟了。” 辛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又急急忙忙站好，对着周暮回点头。 他不敢说话，因为周暮回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在前面走着，辛意都不敢去打扰他，生怕周暮回一个回头，又一次拒绝他。 辛意一定会哭的。 他在后面踩着周暮回的影子走，自己在心里偷偷叫周暮回的名字。 他这一个月很想很想周暮回，拿了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存了周暮回的电话，但总是不敢给他发信息，因为怕会忍不住先去找他。 可那会辛意都没有把自己捋清楚。 但现在好了，辛意跟在他身后悄悄看他，想，他已经准备好继续喜欢周暮回这个又好又坏的人了。 当然，辛意希望他一直这么好下去。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然辛意的撞伤和他没关系，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负了责。 周暮回太好了，辛意就更好奇他之前为什么不好。 快到酒吧的时候周暮回转了身，辛意心跳漏了一拍，以为他又要说拒绝自己的话了，但他又不敢打断，因为周暮回一直在看着自己。 是四目相对的直视，辛意舍不得开口。 但是过了好久他都没说话，辛意有些忍不住了，小声地先问了一句。 “…你要说什么啊。” 周暮回沉吟不语，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幻，辛意忐忑又不安，看他还是没说话，又急急忙忙补充，“不可以再说不行！” “……” 周暮回顿了一下，“等你考完试再说。” 辛意眨了眨眼，明白他又混过去了一关，但又忍不住得寸进尺，问他，“考完你就和我谈恋爱吗？” 周暮回的不是回的很快，辛意却假装自己没听到。 “和我试试吧。”辛意耍赖，“周暮回，我都追了你那么久了。” 周暮回当然知道，这小孩跟着自己已经快有小一年，他之前估算的三分钟热度都被辛意打 破，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久，他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失去兴趣。 “你还亲了我…” 他又偷瞄周暮回，不服气地说，“亲了就要负责的。” 周暮回沉默地看了看他嘴上的伤，没有拆穿他的颠倒是非，这小孩之前说喜欢他，现在又变本加厉要和他谈恋爱，周暮回想，他哪里是胆子小，明明大的都快无法无天了。 周暮回最后什么也没承诺，辛意也不敢再继续问，只是拉住他的衣角让他别走，把自己的新号码留给了他。 “手机上次丢了…”他支支吾吾地解释，没敢说太详细。 周暮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悄然顿住，看了他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辛意却像是还有话说，拉着他的衣角的手一直都没松开，周暮回低头看他，把那只被小孩碰过的手机背到身后，皱了皱眉，“干什么？” 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我、我下个月高考了！” 小孩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看着他，“周暮回，你来看我好不好？” 周暮回想都不想就说不行，高考太重要了，他不可能去打扰辛意。 “……” 小孩的失落肉眼可见，周暮回被他看的也有点乱，他说不上来的烦躁，尤其是辛意那么伤心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周暮回心烦意乱，扯开一直被他拽着的衣角，后退了一步。 “我走了。” 辛意更伤心了，连嘴都瘪了起来，周暮回看他眼角又染了红，莫名僵了一下，他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周暮回…” 辛意又叫他，声音又软又可怜，周暮回却立刻转了身，不敢再朝他看。 “晚上。” 他像是落荒而逃，手却紧紧握着那只被辛意碰过的手机，“等你考完。” 第26章 胡闹（一更） 辛意最后一门是在下午结束的，他妈妈照例在考场外面接他，辛意却攀着他的肩四处打量，辛芍顿了一下，问他，“她也来了？” 辛意啊了一声，脸都有点红，“不知道呀。” 辛芍看他迟迟不收回目光，有些好笑，“那我们走不走？” 辛意当然不想走，考场外面人太多了，密密麻麻看不到底，他还没找到周暮回，自然不想现在就离开。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凑过去，求辛芍，“妈妈，你先回家，好不好？” 辛芍挑眉，“不让我见见？” 辛意脸都快烧起来了，哼哼唧唧地不同意，“我还没追到呢。” 他在辛芍面前一向软惯了，也知道他妈妈虽然看上去冷漠，但其实特别心疼他，而且周暮回都没答应，辛意怎么好意思现在就跟辛芍讲。 辛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但最后也没禁得住辛意的哀求，他叹了口气，说，“那晚上吃完饭早点回去，不许胡闹。” 他嘴里的胡闹是什么意思辛意心知肚明，他噔的红了脸，想到那天晚上那个沾满了泪水的潮湿的吻，辛意不好意思了，连忙推着他上车，结结巴巴地说，“根、根本没有！” 辛芍毕竟是过来人，也知道自己家孩子是什么胆子，只是捏了捏他的脸，说，“你们还太小，不可以。” 辛意急急忙忙点头，说知道了，又求他，“妈妈，你快走吧。” 他最多只是拉拉手，哪里敢做别的。 再说了，周暮回也不会答应的，辛意心想，他连拉手都不愿意。 辛意在人群中等了好一会，等到大家都开开心心散去，他还是没找到周暮回的影子，辛意有些急了，拿着手机四处张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给周暮回打了个电话。 他怕短信的声音太小，周暮回会听不到。 电话是响了四五声才接起的，辛意也是头一次给他打电话，支支吾吾了好几秒，才小声叫了句，“周暮回？” 周暮回嗯了一声，说，“回头。” 他的声音冷淡，在电流声的加工下还有一丝奇异的陌生感，辛意却像是触电了一样，指尖都泛起酥麻，他晕晕乎乎点头，等周暮回又叫了他一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转了身。 他一直等的人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举着手机看他。 “过来。” 周暮回说。 辛意心都被撞了一下，看着周暮回像是灵魂都失了重，却迫不及待地奔过去，喊他，“周暮回！” 周暮回的手机差点被他撞到地上，他皱了眉，看着整个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脸色有点青。 “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找了你好久！” 辛意一直在笑，甚至贴着他的脸蹭来蹭去，“你好乖啊，都没有戴口罩。” 周暮回站的隐蔽，但也禁不住考场附近人还是很多，这小孩跟树袋熊一样抱着他，连腿都缠在他腰上，周暮回推不动，又怕被人瞧见，只好托着他进了一旁的巷子。 “下来。” 周暮回又说了一次，辛意眨眼，看他近在面前的冷着的脸，又贴过去，小声嘟囔，“不下。” 他像是故意挑衅，搂着周暮回的脖子一点一点凑过去，用气音说，“我就不下。” 他的呼吸和周暮回的抵在了一起，辛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了辛芍刚才说的不许胡闹，他心里生了委屈，心想，他倒是想和周暮回胡闹，但是周暮回也不允许啊。 他越来越生气，觉得周暮回真的太小心眼了，不给他拉手，也不和他亲吻，还总爱吓他。 弄的辛意一会高兴一会害怕，跟个傻子一样患得患失。 周暮回太坏了，辛意必须要惩罚他。 “我想亲你…” 他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周暮回自然也没听到。 于是辛意心安理得地偷笑，压着他的唇咬了上去。 是真的在咬，细密的牙齿搭在周暮回唇上，把周暮回都染上了红，周暮回被他弄的恍了神，呆若木鸡地站着。辛意又很贪心，攀着他的肩吮他的唇，把他勾进自己嘴里，用舌头像猫儿一样的轻舔。 他还不太会接吻，牙齿时不时就会磕到周暮回的嘴唇，周暮回终于反应过来，他想推开辛意斥责他胡闹，又想把他立刻丢下，然后再也不见他。 可他都没能做下去。 辛意很甜，周暮回想。 像糖一样，甜丝丝的小孩，连接吻时溢出的哼唧声都带着甜味，于是周暮回僵住了，一双手像是无处着陆，搭在辛意肩上半天，都没有真的推下去。 辛意把自己亲的晕里晕乎，枕在周暮回肩上喘气，他想他这次终于争气了，坐实了胡闹，等他妈妈要是再说他的话，辛意可能就真的要撒谎了。 “下来。” 过了好一会，周暮回开了口，他声音嘶哑，有些风雨欲来的宁静。 辛意黏糊糊地嗯了一声，蹭他的脖子，却在下一秒被人拿住了命门。 周暮回捏了他的后颈，让他抬头。 周暮回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辛意被他捏着不能动，被迫和他对视。他慢半拍反应过来周暮回在生气，辛意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吗？” 周暮回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黑的吓人，辛意被他看得有点慌，又后悔自己这么胡闹了，拉着他的衣服求他，“你别生气啊…” 他后知后觉到了怕，一双腿颤颤巍巍地松开周暮回，说，“我下来还不行吗。” 周暮回也松开了他，辛意得了自由，却没太高兴，因为周暮回一直板着脸不说话，辛意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他怕周暮回会不喜欢他。 “我给你擦擦…”辛意缩了缩脖子，胆小地说，又衔着指尖去摸他的唇，“擦完就不算亲了。” 他的力度很大，可能是被周暮回吓的，手忙脚乱地擦周暮回唇上的水意，周暮回怔了一下，他时常摸不清这小孩的套路，以至于常常被辛意打的措手不及。 但他反应很快，下一秒就抓住了辛意乱动的手。 周暮回的唇被擦的有点疼，也可能有些红，因为辛意被他抓了手又不怕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说，“周暮回，你真好看。” 周暮回不懂他的脑回路，但他不想再跟辛意再纠缠下去，他觉得自己每一天都不对劲，简直像跟有病一样。 “看完了。” 周暮回声音冷硬，松开了他，“我回去了。” 辛意啊了一声，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周暮回真的要走，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急忙拦在了周暮回面前。 “不行不行，太快了！” 辛意连害怕都没有了，手忙脚乱地说，“我错了周暮回，你别走。” 辛意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想自己真的是笨到家了，周暮回就是只老虎，他怎么能在老虎头上拔须，还扬言要惩罚他。 现在好了，老虎生气了，他把老虎都要气跑了。 周暮回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然后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他没办法再呆下去，周暮回总是在失控。 周暮回不理他，辛意也着急了，等他跟在周暮回身后小半条路，周暮回还是没跟他说话，辛意才真的慌了，冲到他面前，用力抱住了他。 “不许走！” 辛意快委屈死了，“不是说好等我考完就和我谈恋爱的吗？” “……” 周暮回卡了壳，皱眉，“谁答应你了？” 辛意扭扭捏捏，又理直气壮地说，“你啊。” 他头一次这么不讲道理，仰着头朝周暮回卖乖，他的害怕都是随着周暮回的情绪来的，这会看他停下来，又忍不住和他讨价还价，小声说，“但是不谈也可以，你不能生我的气。” 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等周暮回同意。 “行不行？”辛意搂着他的腰不放，缠人的要命，“周暮回，是不是很划算。” 半个小时后，周暮回看了看在自己一旁叽叽喳喳的小孩，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有病。 他就像是被鲛人迷惑的渔民，辛意随便喊两声他就什么都答应，周暮回冷着脸往前，心想，辛意算不算鲛人他不知道，但他确确实实是个愚民。 “到了。” 周暮回叫了停，往一旁小孩的反方向挪了挪。 辛意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往不远处看了看，又转过头问他，“你要走了吗？” 他们考完试还要聚餐，周暮回刚被他缠的不行，只能送他过来。 周暮回两手插兜，点头。 辛意哦了一声，他学乖了，也知道自己今天不能再得寸进尺，就说，“好吧，那你路上慢点。”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被周暮回藏起来的手，有些委屈地瘪了嘴，“我进去啦。” 周暮回嗯了一声，“去吧。” “那晚上…” “没有晚上。”周暮回想都不想，“直接回家。” 辛意话都被他堵完了，只好不情愿地点头，泄气说，“知道了。” 他进去的步伐很慢，但一直没有回头，周暮回想，可能是在赌气，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觉得天都要顺着自己。 偏偏周暮回不听他的话。 周暮回看了他一会，就径直转了身，夏天的夜晚来的很慢，天也没完全黑下来，今夜他其实请了假，因为小孩那天求他，说想要看见他。 可是周暮回却不能再呆下去了。 幸好辛意很笨，虽然脾气有时候很大，但还是很笨，什么都搞不懂，也没反应过来周暮回这么多次的反常。 所以不懂一个比他大了快十岁的人在这陪他耍小孩子脾气是有幼稚。 但也幸好他不懂，所以周暮回…还有改正的机会。 晚上他回去的比往常要早，拐进巷子的时候却顿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男人面熟，是这一片出了名的赖子，周暮回皱眉，但也没停下来。 对面酒气恶臭熏天，周暮回面不改色，却在交错间突兀僵住，他侧过身，低头看着刚才身旁经过人的手，慢半拍叫他，“站住。” 那人醉熏熏转过来，大声叫骂，“你他妈谁啊，管……”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被人猛地一脚踹到了地上。 “…从哪拿的？” 周暮回声音森冷，看着他手里的手机，逼近了他。 第27章 认栽（二更） 周暮回没想过会在这看到辛意的手机，小孩的手机太好认了，背面的手机壳都是用他自己写的字，周暮回和他呆了小一年，怎么会认不出来。 “捡、捡的啊！” 脚底下的人在撕心裂肺地叫，用力想挪开周暮回踩在他身上的脚，周暮回语气冰冷，反问他，“捡的？” 对方惊骇点头，他刚被周暮回压着揍了一顿，哪里敢再说谎，“真的是捡的，没骗你！” 他的酒劲都被吓的消失，指着一旁的小巷哆哆嗦嗦求他，“哥，就、就在那！” 周暮回顿了一下，脚下踩的更凶，身下的人被吓惨了，哭嚎着喊，“没骗你！没骗你！一个小孩丢的！” 周暮回偏头望了一眼，却转瞬顿住。 对方趁着他发呆的缝隙连滚带爬溜走，周暮回却愣愣地看着一旁的、自己家的拐角发呆，过了好久，他才慢半拍地蹲下身，把那只被遗忘的手机捡了起来。 是辛意的手机。 …在这丢的。 他莫名想到了辛意给他新号码时躲闪的眼神，还有… 那个人说的时间，是辛意送他回来的那一晚。 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周暮回想。 辛意送他回家的那个晚上，他又跟着自己绕了回来，那天他说了什么，才会让小孩一个月都没来，周暮回走的很慢，昏暗狭窄的巷子里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这里很乱，连地面都只是碎石板随便铺成的路，周暮回无意踩到一根树枝，可能是前天暴雨留下的。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清脆，周暮回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低下了头。 他想起来了。 那天刚过清明，他送小孩上车回家，因为回来的有些晚，他妈就在门外等了他一会，周暮回迎了上去，对方和他说起来家里的债，又让他换个工作，最后试探地问了问他…那个人。 周暮回心里莫名颤了一下，他其实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只要有心，就算过了六七年，网上的记录也还都会在。 他从没想过刻意隐瞒，但是辛意… 周暮回沉默地握紧了手机，所以辛意那天才那么害怕地看着他，周暮回想，原来…他都知道了。 辛意高考完变得极度黏人，他没了作业要写，也不用再时时刻刻紧张学习，就天天跑来找周暮回，还自告奋勇要陪着周暮回一块打工。 但没两天就被他爸给抓了回去。 辛意委屈地给周暮回发信息，说自己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了，他家里要带着他出去玩，辛意拒绝不了。 周暮回回的很快，辛意看着屏幕上单独的一个嗯字，也撇了撇嘴，戳着手机回了个好吧。 辛意原定是要七月才能回来，但周暮回却在六月下旬就看到了他。 小孩晒的黑了点，没以前那么显小了，俏生生地站在马路边上，朝他挥手，“周暮回！” 周暮回顿住，看着他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掩在怀里箱子下的手都颤了一下。 周暮回有些不对劲，辛意一直都没发现。 “你怎么不说话啊。”辛意围着他转，奇怪地看着他。 周暮回把东西放下来，背对着他，低声说，“没有。” 辛意看不见他的脸，又急冲冲跑到他前面，看着他说，“你看见我不高兴吗？” 辛意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周暮回就是一副不太想看到他的模样，辛意急了，蹲在他面前凑过去，小声叫他，“周暮回，你怎么了啊？” 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周暮回正在清点地上的货，闻言抬了头，看了看他，“没有不高兴。” 只是不懂，辛意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敢这样缠着他。 辛意疑惑地看着他，等过了一会周暮回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对，才稍稍放下了心。 “后天就要查成绩了。”辛意往他身边凑了凑，拉他的衣角，嘟囔着说，“周暮回，我有一点害怕。” 周暮回没动，就着这个姿势说，“怕什么？” 他说不出来什么安慰人的话，好在辛意也不是要他安慰自己，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我怕考不好啊，周暮回，你陪我一起查吧，我特地溜回来的。” 他朝周暮回笑，乖乖求他，“行不行啊？” 周暮回顿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眼神。 “嗯。” 辛意的成绩要在晚上八点出来，小孩一下午都坐立难安，周暮回看他来来回回地围着自己绕，却头一次没让他不许乱动。 “吃什么？” 辛意一天都跟他在一块，中午也只是随便吃了两口，这会恹恹地趴在桌上，看着他摇头。 “我吃不下…” 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暮回，“我紧张。” 周暮回低头看他，“没事。” 他说完就往外面走，今天天气太热，店里也没什么人来，老板娘把店托给他们俩看管，自己也出去了，周暮回把一边的门帘拉下来，叫他，“我一会回来，别乱跑。” “你去哪啊？” 辛意连忙坐起来。 “买饭。” 辛意哦了一声，又泄气一般地趴回了桌子上。 周暮回不知道他要吃什么，就什么都买了点，他去的地方有些杂，回来的时候就耽误了些，但他还没走到店附近，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周暮回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是条件反射地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他，周暮回的眼皮狠狠跳了跳，看着对方惊慌失措地朝他喊，“小周！！快来！” “你弟被警察带走了！” 周暮回早已过了遇事会慌乱的年纪，但那天他还是禁不住地发抖，买的汤汤水水一股脑地跌在了地上，周暮回却都来不及管，朝着邻居指的方向就快步追了过去。 那天其实很闷，三十七八度的天气，晒的人都要发晕，周暮回却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一直没有停下来颤抖的手，他们这片是早就荒废的老城区，派出所也都离的不远，但周暮回却还是觉得怎么都到不了头。 他们说辛意和人打架了，周暮回想，怎么可能呢？这小孩是最胆小的，平常磕一下碰一下都要眼睛发红的人，看见他都颤颤巍巍发抖的人，怎么敢和人打架。 “是真的！你弟可凶了，逮着人压地上揍，我们都差点没敢去拦！” “人家比他高半个头，被他骑在身下往死里打，我们也没看清楚，两个人说着话说着话就吵起来了，再然后就打起来了。” 周暮回在派出所门口被叫了进去。 “得，说曹操曹操到。” 民警朝周暮回点了点，指着辛意说，“是你弟吧？看着啊，检讨书五百字一字不能少。” 周暮回后背都被汗淋湿，看辛意背对着他，耸拉着耳朵，听见他来了也没转身，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看什么看，你也给我写！” 一旁的黄毛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写！写！这就写！” 民警推门离开，周暮回却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刚才发声的人。 “周、周哥…” 黄毛胆战心惊地朝周暮回笑，周暮回好半响都没动，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他刚才就觉得对方的声音熟悉，这会儿见了人，才发现是真的认识。 是他之前在洗车行的“同事”。 “周暮回…” 辛意在他身后小声叫他，周暮回收回视线，却在下一秒像是心都漏了一拍。 辛意嘴角还是青的，短裤下的膝盖也都破了，周暮回一眼扫过去，身上明显的伤口不下七八处，有些连血都还没止，周暮回懵了一下。 “警察让找监护人…我不敢…” 小孩小心地笑，拉他的手。 “周暮回，等我写完我们就回家吧。” 他伸出来的手还带着伤，周暮回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为什么打架？” 周暮回问他，辛意眨了眨眼，讨好地说，“没什么呀，就……” “为什么打架？！” 周暮回厉声问。 这是周暮回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怒火，辛意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他。 “周暮…” “我在问你。” “……” 辛意的眼眶里很快就汪满了泪，周暮回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甚至甩开了他的手，辛意懵了，看着自己垂在一旁的胳膊，呆呆地低下了头。 他不说话，紧紧地抿起唇，一句话都不肯说。 一旁的黄毛却出了声，说他也没招惹这小孩，就是进去买几件东西，哪知道辛意就冲了过来，对着他一顿乱揍。 他一边说一边叫屈，大概是看准了周暮回对辛意的态度也不好，越发胡说八道，说辛意就是有病，还怪周暮回没看好辛意。 “周哥，你说你脾气不好，怎么眼神也不好，找这么个小弟。” 周暮回还没说话，辛意就冲了出去，咬牙切齿踢他，“你放屁！”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黄毛的尖叫声却在喉咙口哑然熄灭，因为周暮回拖回了辛意，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阴狠肃杀，几乎快把他溺毕在这潮热空气里。 黄毛背后脊骨几似炸开。 周暮回出去前又去交了保证金，辛意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两人直到走出了很远，周暮回才转了身。 “为什么打架。” 他又问了一次。 辛意红了眼，背着手不肯回答，他的膝盖还留着血丝，周暮回顿了顿，突然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台阶上。 “……” “他说你…” 辛意拼命忍住，却还是掉了泪，“我就要打他。” 他们在派出所逗留的时间长了，天早就漆黑一片，周暮回看了好一会他，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周暮回看到黄毛的时候就知道与自己有关，辛意很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招惹别人，更别提打架，周暮回几乎都能猜到对方说了什么，才会让一贯柔软的小孩这样生气，甚至动了手。 “你知道了…是不是？” 周暮回摸了摸他的头，叫他，“小意。”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辛意，辛意抽了抽鼻子，有些呆滞地抬了头。 周暮回把那只在自己身上放了几天的手机递给他，低声说，“在我…家附近捡到的。” 辛意失了声，连眼泪都忘了流，“我…周暮回…”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周暮回低下头，“我知道。” 他知道辛意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知道。 只是辛意的喜欢太明亮了，周暮回不敢拥有。 “你听到的，和他说的，都是真的。”周暮回说，“他没说错。”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无声松了口气。 周暮回想，知道也好，说开也好。 这样他就会害怕，就会躲的远远的，最好把周暮回当作洪水猛兽，再也别接近他。 让周暮回也…熄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可是、可是…” 辛意却着急了，坐在台阶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亮，周暮回起初以为是光，后来才知道是水。 因为他的手背上滴下了大股大股的凉意。 “我不想让别人欺负你。” 辛意大哭，“谁都不行。” 他哭的快喘不过气，手背胡乱抹过脸上凌乱，拼命说，“我会保护你的，周暮回，我喜欢你。” 皎洁月光印着他满面泪痕的脸，小孩哭的其实并不好看，周暮回却看着他，好久都没回过神。 他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辛意的手机响了一下，周暮回看他低下头，微露出来的嘴角青紫，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动了一下。 周暮回想。 他可能要认栽了。 他沦陷了。 第28章 鸡飞狗跳的喜欢 辛意的成绩是和他的告白一块来的，八点一刻，他的老师给他先查了一遍，发给了他，辛意的鼻涕泡还没吹破，就猝不及防地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周暮回…” 辛意抖着嗓子叫他，含着一大泡眼泪抬了头，周暮回僵了一下，也随着他一块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小孩的屏幕，是一张白底的高考成绩，周暮回曾经也收到过。 “没事。” 周暮回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他知道小孩紧张，可能都没敢细看，他把辛意的手机掉了个个，可刚低下头，辛意就尖叫着扑了过来。 “周暮回！！” 他又哭又笑，把周暮回扑坐在地上，在他怀里撒疯。 暧昧和紧张一块烟消云散，周暮回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孩，也不由笑了出来。 辛意一路上都在笑，牵着周暮回的手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周暮回刚才背着他回了店，又给他上了药，老板娘在店里等了他们好一会，见两人都平平安安回来了，连忙推着他们回家。 周暮回送他回去，辛意却不要打车，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硬币递给他，让他背着自己去公交站。 “家里没有人，慢一点也没关系…”辛意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和你多说说话。” 下车的时候吹了风，辛意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两人交握着的手。 周暮回今夜很好说话，一路上都没有推开他。 辛意却有些忐忑，他慢半拍地记起来周暮回对他的责问，辛意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生气，现在的好说话是不是又只是因为被他突如其来的成绩打了岔。 辛意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就要往下面瞄几眼，周暮回注意到了，却没有说什么，甚至也没松开一直握着他的手。 夏夜太乱，扰的人心浮，周暮回无法正常思考，只决定在这一刻先随着自己的本心。 “周暮回…” 过了一会，辛意叫他。 他的眼眶还带着红，是刚才哭的太厉害，周暮回沉默地停下来，偏头看他。 他们走的很慢，因为小孩不要他背。 “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辛意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他，他觉得周暮回真的很好，根本不是那个黄毛说的那样，辛意只是被他的胡说八道气狠了，才会和对方动了手。 “我下次不会再这样冲动了…” 辛意看周暮回没说话，心里又有点慌，用余光偷偷瞄他，小声求饶，“周暮回，你别生气。” 他的嘴角还是青的，看上去也有些肿，周暮回安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可能是他答应的太快，辛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周暮回，然后抿着唇笑，结果笑意越来越大，连周暮回都皱了眉。 “我喜欢你，我不怕你。” 他仰着头笑，对周暮回说，“你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都知道，你特别好。” 他伸手去摸周暮回脸上的疤，周暮回在他面前已经很少再戴口罩，辛意垫着脚尖攀他的肩，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突然亲了他一下。 微微凸起上落下一个灼热又轻柔的吻，周暮回怔住，看自己面前还在偷笑的小孩。 “周暮回！超酷的！”辛意一瘸一拐地往后退，对周暮回说，“我知道你还不想说，但是没关系，反正我会保护你的，一直一直。” 小孩的眼睛里像有星光，周暮回想，或许不对。 他本来就是光。 “我的一直很值钱哦，周暮回，你不要看不起我！”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辛意撞到了身后的铁门，又哎哟了一声，周暮回看到他在笑，即便是挨了痛，也依然在笑。 辛意回了家，周暮回却一直没走，他把那只辛意握了一晚上的手插进口袋里，看着不远处刚刚亮起的灯光。 应该是辛意，他碾着指腹想，然后安静地转了身。 夏夜浮躁，虫叫心也在叫，周暮回看着路灯下的虚晃影子，心想，他尽力了。 但拒绝辛意，实在是太难。 辛意醒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周暮回还没走，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看着一旁睡着的男人，慢吞吞地凑了过去。 他有些奇怪，也有些不懂，因为他知道周暮回今天要出去，而且周暮回从来不会睡过头。 周暮回又不是他。 可是周暮回真的一直都没有醒，甚至连一贯深邃的眉都没有皱起来。 辛意安静地趴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辛意应该叫他起来，但好半天过去，他也没有真的开口。 辛意舍不得，辛意想多看看这样的他。 但可能是他的呼吸有些重了，又或者是他的视线真的太过分，所以周暮回被他惊醒了，辛意看着那双眼睛慢慢睁开，慢半拍想躲，却在下一秒被人连人带腰地拖进了怀里。 “别动。” 周暮回哑着嗓子叫他，就着这个姿势捏了捏他的后颈。 对方熟悉的呼吸扑在自己颈边，辛意懵懂眨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周暮回，伸出手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额发。 周暮回很少会这样…懒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辛意把原因归结于昨天，于是他点了点头，拖着酸软的胳膊搂住了周暮回。 “你要迟到了…” 他小声提醒周暮回。 周暮回却没动，只是把他搂的更紧，沙哑着声音说，“没事。” 他的手掌沿着辛意的脊背下滑，指腹在他腰间缓慢地停下来，轻轻安抚他。 “……” 辛意有些酸，又有些痒，但他又躲不掉，因为周暮回抱他抱的很紧，像怕辛意溜走一样。 脚边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懒洋洋地叫了两声，抓着床尾的床单就想爬下床，却在下一秒被周暮回赶了下去。 辛意茫然地看着他，说，“你干什么呀。” 周暮回没动，只低着声音说，“你又不能抱它。” “……” 辛意卡了壳，手忙脚乱地捂住了他的嘴。 他觉得周暮回有些不一样，辛意认真想了想，觉得他的改变就是从辛意翻到那张离婚协议书开始的。 会常常陪着他，说好听的话给他，还笨拙地逗他开心。 是跟以前内敛的不爱说话的周暮回，一点都不一样的存在。 却让辛意有点伤心。 因为辛意知道，这些都代表着他要走了。 是给辛意的，最后的好。 周暮回下午出了趟门，但很快又折了回来，彼时辛意正在家看书，接到了周暮回打过来的语音电话。 “下来。” 电流彼端是周暮回低沉的声音，辛意慢吞吞地合上了书，趴在地毯上问，“干什么呀。” 以为周暮回在逗他。 男人很忙，怎么可能刚去公司就立马回来。 “带你去玩。” 周暮回说。 辛意直到下了楼才反应过来周暮回真的在等他，他晕晕乎乎地开了车门，被一旁的男人拉着坐好，辛意慢半拍地低下头，像被迷了魂一样问他，“我们去哪啊？” 他下来的懵，衣服也穿的很随便，辛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短裤，抬起胳膊发愣，“我穿的不好看…” 周暮回帮他把安全带系好，摸了摸他的头，“没事。” 他的没事很短，声音里还隐约带着笑意，辛意更不懂了，呆呆地看着他。 下车的时候辛意恍了神，因为来的地方很熟悉，是辛意以前最爱拉着周暮回来的地方。 那会辛意刚上大学，又爱粘着周暮回，但是周暮回很忙，没有空天天陪他，他们就在周暮回休息的空隙去看附近开烧烤店的邻居放的露天电影。 因为那是为数不多不要钱的娱乐，辛意舍不得让周暮回花钱。 “今天是情书。”周暮回说，“我们坐后面好不好？” 辛意愣愣点头，被周暮回拉着手坐在了人群后面。 一旁的吆喝声不断，有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周暮回要了两杯水来，辛意看他和对方说话，连眉眼都是放松。 “你们可好久没来了。”对方嬉笑，又朝着辛意挤眉弄眼，“弟弟，发什么呆啊。” 辛意怔了下，手忙脚乱地接过了他递来的水。 他们是有好久没来，自从周暮回进了娱乐圈，辛意已经很久没这样和他坐在这里，在万家灯火中看一场明知不怎么会看的电影。 “饿不饿？” 周暮回理了理他的头发，把他往身边拥了拥，他穿着很普通的衬衫长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快要三十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好看，辛意偷偷想。 “不饿。” 辛意摇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来这啊？” 辛意问他。 周暮回给他披了件外套，闻言顿了一下，低声说，“你之前说过。” 还是好久之前，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了脾气，小孩把他关在门外一整夜不肯理他，周暮回又不爱说话，只好变着法地给他发信息，一会问家里的扫帚在哪，一会又说厨房煤气坏了，气的小孩头脑发热，开了门冲出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让他道歉，还让他带着自己来这。 周暮回都答应了，但最后也没有带他来。 因为带的艺人临时出了事，周暮回在半路又把辛 意送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辛意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靠着他，投影屏幕上快放到了尾端，人群却没有散去，因为这会刚刚入夜，时间还有很长。 辛意常常觉得像在做梦，他在年少时喜欢上周暮回，然后求爱、结婚。虽然周暮回不太爱说话，性子也冷漠，但他还是对辛意很好，愿意接受辛意的幼稚，还有鸡飞狗跳的喜欢。 “周暮回…”辛意在喧闹中小声叫他。 周暮回嗯了一声，视线从前面移开，但他还没问怎么了，一旁的小猫就黏人地伸出了爪子，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辛意说，目光却一直往下，不敢看他，“是辛意的一直…” 周暮回愣了愣，说，“可以。” “……” 这回换辛意愣了，抬头傻傻地看着周暮回，“你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周暮回皱眉，摸了摸他刚才因为蹭来蹭去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的一直很值钱，我记得。”周暮回把他扶正，目光看向前面的电影，说，“好了，不要再乱动了。” “哦。” 辛意点头，在片刻后又大声地说了一句，“哦！” “……” 一旁有被他引了视线的观众在好奇看他，但辛意都没有注意到，周暮回低头，看辛意在埋着头傻笑，也奇怪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自己家的小孩又看见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 辛意回家的时候特别兴奋，牵着周暮回的手一路都没止住笑，周暮回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等周暮回推他去洗澡，他也耍赖地趴在沙发上，说要周暮回抱。 周暮回在给他接水，闻言顿了顿，叫他，“起来。” 辛意不肯，猫猫也在旁边帮腔，蹲在周暮回脚边咬他的裤子，辛意瞧见了，从胳膊肘里露出双眼，软声软气叫他，“你快一点。” 周暮回没有家庭地位，左右到最后也如了他的愿，等结束后又去抱了他出来，像是哄了个活祖宗。 活祖宗裹着浴巾跪坐在床上，俏生生看他，半露出的脖颈右侧有一抹红，周暮回不动声色走过去，用毯子盖住了那儿。 “你怎么还没洗。”辛意催他，抿着嘴笑，“你快去。” 他觉得他的勇气好像蓄满了，辛意想，周暮回已经答应他了，所以他可以去问周暮回为什么了。 如果周暮回还是要走的话，那辛意就要生他的气，还要和他耍赖。 因为周暮回晚上已经答应了，要和辛意一直在一起。 周暮回一向说话算话。 辛意越想越开心，脸都变得红扑扑的，等着周暮回洗完澡就来问他。 周暮回却没动，反而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干什么呀。” 辛意想往他身上倒，可又记着他还没洗澡，身体歪了半截又连忙坐了回去。 “小意。” “啊？” 辛意歪歪扭扭偷看他，借着揉眼睛躲开他的注视，“怎么了？” 周暮回安静了一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像是隐忍，但又有些怪异，辛意从余光的缝隙看到了，莫名懵了一下。 他慢半拍地放下手，迟疑叫他，“周暮回？” 周暮回嗯了一声，轻轻握住了他。 交缠的掌心像有硬物，辛意低头，但还没看清什么，就听见周暮回叫他。 “密码是你的生日。” 辛意懵懂抬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眼皮都狠狠跳了一下，辛意惊疑不定地坐起身，想要阻止周暮回再说下去，可是迟了，周暮回已经开了口。 “里面是一百万。” 周暮回轻声说，不许他松开手。 第29章 “周暮回，我不喜欢你了。” 原来真的是他的钱。 辛意懵了，好半响都没有回过神。 周暮回却还在说，辛意看到他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可是辛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手里的那张薄薄的卡片，像把他的心神都俘虏，却烫的人发抖。 是真的很烫，辛意甚至觉得他都要被烧起来了，就像染了火星子的草，一个轱辘就被烧的粉身碎骨。 “辛意？” 周暮回靠近了他，额头抵上他的，辛意以前最喜欢和周暮回贴在一起，可是现在辛意却有些怕。 “小意？” 他被周暮回捏了捏耳垂，辛意茫然地抬起头，这次他听到了，是周暮回在叫他。 “啊…？” 辛意呆呆地张了口，他觉得很累，他甚至都不想问周暮回说了什么，辛意想，他只想躲起来哭一会儿，连周暮回都不要见。 他很难受，是从掌心蔓起的酸涩感，那张小巧的精致的卡片快要把他击溃，辛意甚至觉得要喘不过气了，明明只是看着周暮回，却连牙齿都在打颤。 怎么回事啊。 辛意想。 他都要去问周暮回为什么了，他都要很勇敢很勇敢地说那张离婚协议书了，辛意连准备都做的潦草，和他预想中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只是因为周暮回说会和他在一起。 所以辛意才…… “怎么发起呆了？” 额上的温度退开，辛意看他皱起了眉，周暮回的脸色有一点奇怪，辛意的脑子缠成了浆糊，所以把他归结为难看。 “…没有。” 辛意很拼命地挤出这两个字，然后用力抽开了手。 塑料材质的硬壳狠狠划了下掌心，辛意却没有叫痛，他只是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蜷起的手，和指缝中露出的那一小截蓝色。 “我明天要去趟B市，你自己在家听话。” 周暮回也像是有心事，辛意能察觉到他的奇怪。 不太稳重，好像还有点急躁，连声音都不像平常那样冷淡。 但辛意不敢去想，只是机械点头，说，“知道了。” 他的眼前染上了一层雾色，余光瞥望着的人影也变成一团黝黑，辛意快失了神，小声求他，“你去洗澡吧。” 辛意不敢看见他了，辛意只想自己呆一会。 周暮回却没动，甚至压着他的呼吸抵了过来。 “小意，我们两清了，是不是？” 辛意起初只是指尖颤了一下，后来就是酸，从心脏深处泛起的涩意传递，最后连四肢都疼了，辛意拼命忍住泪，他想，原来周暮回的一直也是骗他的，只不过一个晚上。 他就要和辛意两清了。 他想摇头，可是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压着他的后颈，辛意仿似灵魂出窍，看着底下的那个辛意点了头，笨拙又缓慢地点了头。 辛意想要阻止，他在旁边大声地喊，你不要点头啊，你不要同意啊，他觉得自己喉咙都要喊破了，可是那个辛意都没有听到。 怎么那么没用啊。 辛意想。 太没用了，真是个胆小鬼。 周暮回却笑了，是如释重负地笑，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辛意的头，然后起了身。 辛意在这一刻复位。 周暮回进了浴室，磨砂推门和缝隙发出轻轻的碰撞声，辛意好不容易开了口，嗓子像被磨砺的砂石，拼命又挣扎地说。 “…不要。” 他把那张卡扔了出去，呆呆地说，“我才不要、我才不要和你两清！” 他眼眶都红了，豆大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却一直没掉下来，小孩从手指头到心尖一直在抖，又手忙脚乱地下了床，把那张银行卡用力掰断。 尖锐的棱角划伤了他的手背，可是辛意都没有在乎，他只是委屈，又很生气，气周暮回说话不算话，气他要和自己分开。 他还要去B市，辛意握着那些碎片想，他的新工作也是在B市。 所以周暮回明天就要走吗，所以今天才带他去玩，还在家陪了他那么久。 辛意想，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去出差，他就是单纯的、纯粹的要离开辛意了。 “我不喜欢你了…” 辛意小声说，“周暮回，我不喜欢你了。”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滴到他被划伤的手背上，烫的辛意发抖。 他感觉自己就像要快死了一样，喉咙被人紧紧扼住，辛意拼了命地想要喘气，想要挣扎，可是怎么都动不了，他的思绪被混沌打碎，无数个碎片挤到他的身体里，把他狠狠咬碎，再大声地嘲笑他。 笨蛋。 胆小鬼。 他要走了吧，不要你了吧！ 他们大声地说。 辛意捂住耳朵，蜷缩在浴室的门口，像守着宝藏的恶龙，却不受控制地呆滞地哭。 等周暮回出来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想抱自己家的小孩，可只是刚伸手，辛意就用力推开了他。 “不要你抱！” 辛意把那一堆碎片往他身上砸，像个脾气很大的坏小孩，又凶又急地哭，“我不要你抱！” 他穿着和周暮回一样的睡衣，是周暮回刚给他换上的，辛意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齿间颤栗，不知道怎么也迁了怒，用力扯他的外套。 “不许你穿。” 他哭着说。 小孩坐在地上蜷成一团，他的手背不知道怎么划出了血痕，周暮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不顾他的拒绝，强硬地抱住了他。 “别动！” 周暮回锁住他的手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小孩却哭着踢他，他的力气从来没有这么大，硬生生从周暮回怀里挣扎了出去，然后哐当一声跌在了地上，周暮回被他骇住了，惊慌扶他，却在下一秒被他恶狠狠咬了一口。 小孩的牙齿很尖利，咬下的力度也很大，退开的时候甚至在他手背上留下一个洇出血痕的牙印，周暮回却没有去管。 辛意哭的太厉害了，连身体都在抖，他堵在门口不让周暮回出去，周暮回被困在那一小方磨砂玻璃后，看他红着眼，斑驳泪痕地张着手，拦在自己面前。 烂红血痕被他挣扎撕裂，从他的手腕蜿蜒向下，混着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抹在上面的泪水，晕出一大片红色，周暮回心口一窒，厉声喊。 “辛意！” 他不知道辛意怎么了，又为什么哭，可是辛意受了伤，周暮回怎么能让他这么胡闹。 周暮回的声音很骇人，辛意被吓住了，他仰着头，连眼泪都短暂停住。 周暮回很生气，脸也是铁青的，辛意的目光却慢慢落到他的手背上，那里凹凸不平，是辛意刚咬下的牙印。 “我、我…” 辛意害怕了，也说不出话了，他身体里的恐惧在本能瑟缩，催着他放下手，止住泪，最好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把脸擦干净，再乖乖抱住周暮回，跟周暮回说对不起。 然后稀里糊涂地揭过这件事。 可他做不到… 辛意试了很久，想要笑，不想要哭，可他每次都失败了。 因为他不想要周暮回走，不管是去B市，还是离开辛意。 辛意都不想要。 他挣开了周暮回，在周暮回还没反应过来前，连滚带爬地翻了身，往床上的被子里躲。 他就像是一个可怜的没人要的伤心蛋，藏在黑暗里哭，他又急又害怕，因为他太笨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一场混乱。 他不想和周暮回两清，也不想要周暮回生他的气。 “…小意。” 周暮回跟了过来，辛意能感觉到一旁的床铺凹下去一块，他抖了一下，抽泣着往后面躲。 但周暮回抱住了他。 连人带被子一块裹进了自己的怀里，周暮回声音嘶哑，隔着被子摸他的头，问，“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是和刚才的狠戾截然不同的音调，辛意听到他的呼吸声，在杂乱无章的氛围下，敏感又粗重，让辛意即便是在哭，也全都听到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 周暮回哄他，隔着被子笨手笨脚亲他。 但他的不哭一点用都没有，他的吻也一点没让辛意感觉到，辛意快被他的两清吓的没了魂，有谁会不害怕爱人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呢，辛意想，他就要怕的，他本来就怕。 他还记得齐放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说周暮回是因为要还债才这样拼命，所以等他把钱还完，也就代表着他要走了。 辛意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那些潮湿堵住了他，和着盛夏空气里的黏腻，紧紧地噎住了他的喉咙。 周暮回鲜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洗了个澡的功夫，小孩就变成这样，可是辛意哭的实在太凶，他的抽泣声快骇住了周暮回，周暮回心急如焚，但小孩不肯说话。 “小意…” “我不要你走…” 辛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像是从喉咙深处逼迫出的怪异音调，强迫自己开口。 辛意想，他是很笨，也很胆小，就像他家里说的那样，在周暮回面前永远都呆呆傻傻的，任他欺负，就算是被周暮回说了，也只敢委屈地瘪着嘴，说一句好吧。 从来都不会真的生周暮回的气。 可是辛意不想在这件事上也说一句好。 他从被子里出来，带着一脸的混乱泪痕，看着周暮回，用力地、拼命地忍住害怕，说。 “周暮回，你别想走。” 说好的话不可以反悔，给出的爱也不允许收回，辛意决定行使他的不讲道理，做一个很坏很坏的坏小孩。 只这一次。 第30章 “我在十八岁杀了我爸。” 一百万对辛意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那会也才十九岁，猝不及防知道了周暮回急需用钱的事，男人应该已经困难了好一阵，但从没和辛意提过。 直到辛意无意中跟着他进了医院。 辛意高考结束后如愿以偿进了S大，他觉得一切都顺利的像个美梦，因为连一直拒绝他的周暮回都变得好说话了起来，辛意有时候偷偷试探他，要抱要亲，对方也会在僵持片刻后，没有真的推开他。 辛意顺竿子往上爬，偷偷摸摸问，是不是他们这就算谈了恋爱。 因为辛意之前和他说好的，等辛意考完试就和他在一起。 虽然周暮回并不认同。 周暮回没有应他，男人脸色平静，只是在辛意契而不舍拉他的手之后，再沉默地把他的手移开。 小孩到了暑假尾声，越发爱粘着他，天天往他这跑，承担了店里看门的小活，理直气壮地陪着他。 “你又不说话。” 辛意发了脾气，在他身后嘟嘟囔囔。 周暮回也是前不久才发现小孩的脾气很大，大概是最近有些得意忘形，在周暮回面前娇憨的要命，周暮回稍不顺他的意，就躲在背后偷偷说他。 但总归是不会骂人，只是翻来覆去说周暮回坏，老是不理他。 周暮回没有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但对辛意却越来越纵容，小孩上了大学的前一阵有些忙，因为要军训，没有力气再天天往他这跑。 好在S大离周暮回这并不远，所以即便是辛意快累瘫了，也会隔个两三天就来找一趟他。 然后在高大的男人身边蹲下来，精疲力尽地往他身上倒。 “我好累啊。”他迷迷糊糊说，“周暮回，我要充一下电。” 充电是他的专属名词，周暮回之前时不时地就会被他偷袭。 小孩亲人上了瘾，拉完手就要抱，抱完就要亲，也不管周暮回同不同意，逮着缝隙就往上凑。 但今天应该是累了，连偷袭都没有力气，只是靠在他身上打着盹，朦胧着意识说要充电。 周暮回顿了一下，他的这份工作长久，因为老板娘又开了家分店，把现在的这家交给了他管。下午四五点的光景，还没到夜市闹起来的时候，周暮回面前的卷帘门开了一半，他沉默地望了望，然后低下了头。 周暮回没有亲他，只是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头发，触觉近似于无，几乎不会有人感觉到。 “睡一会。” 周暮回面不改色地说，指尖却从刚才他亲过的地方滑了下去，捏他的后颈。 辛意什么都没察觉到，像只猫一样哼哼唧唧，被男人捏住命门，情不自禁和对方撒娇。 “不充电了吗？” 周暮回捂住他的眼睛，叫他，“睡觉。” 辛意模模糊糊意识到他可能是和周暮回在谈恋爱是在他十八岁的尾端，那会他已经和周暮回认识了快两年，小孩委屈的要命，在生日的前一天跑来找他，醉醺醺地说，“周暮回，你怎么还不喜欢我。” 他大概是喝了点酒，在周暮回旁边晕的七荤八素，周暮回彼时正在关门，几个伙计在旁边逗他玩，问他是不是抱错了人，怎么对着自己哥说喜欢。 这句话不知道戳动了小孩哪根神经，气势汹汹爬起来，大声说，“没啊！” “我就是喜欢他！” 伙计们哄堂大笑，他们都准备回家，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只是哄着这个小醉鬼，撺掇他，“那你去亲你哥，要嘴对嘴的那种。” 辛意迷迷糊糊睁大了眼，看着在不远处锁门的男人，用力点了头。 “好！你们等着！” 辛意估计是真喝多了，周暮回听到他们在说话，但也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只是一转身就看见辛意站在他身后，他刚开口问了句怎么了，辛意就扑了过来。 辛意身上很热，嘴唇也是，那双眼睛亮晶晶地发着光，周暮回被他亲的怔了一下，小孩却跑的很快。 “看到了吧！我真的亲了！” 他欢呼着跑过去，绕着他们转圈，伙计们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显然把他的举动只是当作发酒疯。 周暮回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才出声把他叫了回来。 “都回去吧。” 周暮回压着辛意不让他动，对一旁的伙计们说。 临春末的时候天还不是很热，辛意穿了件长袖T恤跟在周暮回旁边，他走路走的歪歪扭扭，周暮回在他右边看着他，送他回去。 他夜里请了假，不用再去酒吧。 “我妈妈都笑我了。”辛意在旁边嘟囔，“我从十七岁追到十八岁，明天都十九岁了，你怎么还不喜欢我？” 周暮回没有说话，他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再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周暮回顿了一下，脚步都慢了半拍，但还没等他说什么，辛意就又傻乎乎仰了头，抢在他前面说，“逗你玩的。” 他不知道在哪喝的酒，脸颊都红成一片，蹦蹦跳跳拦在周暮回面前的时候，一双眼睛湿润地灼人，周暮回也停了下来，问他，“做什么？” 辛意傻笑，酒精让他大脑一片混沌，只是沿着本能凑过来，偷偷摸摸说，“我想和你谈恋爱。” 他像在说什么秘密，声音都压的很小，周暮回没说话，只是顿了顿，然后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要处对象的那种！” 辛意贴过来，强硬地抱住了他，周暮回感觉到自己的口袋被人伸了进去，小孩不知道从哪掏了一把硬币过来，全都给了他。 碰撞声清脆，在他口袋里打着转，周暮回看他皱着张脸，趴在他身上哼唧，理直气壮地说。 “我给钱了，那就说、说定了！” 小孩打了个嗝，又不好意思地笑，“嘿嘿。” 周暮回安静地看着他，好半响才握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公交站台那带。 春末起了柳絮，但不算太多，小孩却被缠的急人，在他旁边摇头晃脑，躲避着飞过来的粉白。周暮回沉默地牵着他，又给他把帽子带上，动作间口袋里传来轻微晃动声，他慢了半拍，却也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周暮回…”辛意仰着头让他给自己系帽子，黏糊糊叫他，“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 知道。 周暮回在心里说。 “我有一百个喜欢你。” 辛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倒在他身上，说，“等以后我赚了钱，就全都给你。” “我们买大房子，大车子！再开个店，给你当老板，好不好？” 周暮回眼眸低垂，把他歪歪扭扭的身体扶好，按着他坐在站台旁的椅子上。 他没说好或不好，只是在辛意身旁安静地坐下来，听他的胡言乱语。 辛意的话比清醒时还要多，自己一个人念念叨叨，靠在周暮回肩上，怎么都停不下来。 但是周暮回没有打断他，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路上的车在夜灯下徘徊，对面有情侣牵了手，说说笑笑往这边走，身旁的小醉鬼却还在撒疯，牢牢地牵住周暮回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我在十八岁杀了我爸。” 周暮回在他的嘟囔中开了口，声音低哑，“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 小醉鬼无知无觉，攀着他的肩傻笑，“喜欢你啊，我要赚钱…” “他有家庭暴力，从我记事起就没少过他的打，那天他发疯撕了我的通知书，我不在家，我妈给我发了信息。” “我让她别管，通知书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没学上，但她没听。” “好困啊…车去哪了…” “长辈都这样，觉得这东西就是我们的命，想着从那个人手里抢下来，再拿胶粘一粘，就能继续用了。” 周暮回没有低头，看着远处微微闪烁的黄灯。 “可她没告诉我。” “我那时候在外面打工，赚我的学费，还有以后我和她的生活费。”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周暮回笑了一下，说，“因为她终于打算离婚了。” “买大房子…不欺负周暮回…好困啊…” “那天回家很晚，楼道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拿着钥匙开了门，一推开，是黑的。” “她应该在家，可是家里是黑的，很静，很黑，很不好闻。” “我开了灯，她躺在地上，叫我，‘跑。’” 红灯亮了，行人在两端停了下来，白色的斑马线像一道鸿沟，周暮回偏头去看，挣扎着用视线跨过它。 可是很难，像有屏障一样，牢牢地堵住了他，周暮回跃不过去，在黑暗的这一头，深不见底。 “他在公司受了气，拿我妈解恨，我没看见他，只有我妈一人躺在地上，像是要没了命，睁大了眼看着我。” 路人在喧哗，车在鸣笛通过，身旁的小醉鬼喋喋不休，抱着周暮回的手臂打着哈欠，胡乱蹭他。 “她的声音很哑，说话也很费力，我跑过去想要扶她，她却还在说…” “跑。” “跑！” “家里很乱，地上全都是碎酒瓶，还有被撕碎的通知书，他躲在门后笑，在我背对着他的时候，突然扑了过来。” “唔，绿灯了…车怎么还没来…” “我躲开了他，他喝完酒很疯，我看见他衣角上沾了血，被我踹在地上，对着我哈哈大笑，我没有再管他。” “我妈要去医院，我不知道那个人打了她哪儿，她连瞳孔都快要涣散，可等我把她扶起来的时候，才看到她背上的血，是刀砍的。” 周暮回说，“我认得。” “要回家…妈妈在等我…” “他停了笑，房子里都是他激烈的呼哧喘气声，像擂鼓似的，却拿着刀逼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呼吸很重，带着身上一贯的酒味，我却没发现。” “我没发现。” 周暮回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明明那么重的酒精味，离我那么近，我却没发现。” “我没来得及转身，我妈看见了，拼命把我往外面推，可她的力气很小，声音也很小，我看见她张着嘴，急切地拉着我，叫我，推我…但都没来得及。那个人很快冲到了我身后，举着的刀上都是血，是我妈的血。” 周暮回顿了一下。 “她拦在了我面前。” “下雨了，下雨了。”辛意摇头，呆呆地往周暮回身上倒，“要回家了。” “地上的通知书都被染红了，我被她 压到地上，看着她趴在我面前，那个人拿着刀就这么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 “全是血。” 周暮回的目光收了回来。 “我有点害怕，我很害怕。” “会有人来救她吗。” “会有人来救我吗。” “应该没有吧，我去抢了他手里的刀。” “我不能让我妈死。” 周暮回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辛意，“我杀了他。” “我家在哪啊。” 辛意握住他的手，迷茫地问。 第31章 出柜 辛意睡着了，周暮回背着他到家的时候等了很久，他都没有醒。 辛意的家门口是一大片玫瑰丛，四月快要过去，玫瑰也将将开*，周暮回知道明天是他的生日，小孩喝多了酒，晚上拉着他全说了出来。 大概还是想要和周暮回好，念叨了一路，说只想要这个礼物，周暮回没说话，他也反应不过来，又翻来覆去地重复了好几遍。 周暮回在栅栏旁叫他，他的声音很低，辛意动了动，像个小孩似的，搂他的脖子，拱他的后颈，等黏糊糊蹭完他，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周暮回顿了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晚风清凉，人心却浮躁，周暮回侧身挡住递过来的风，在好一会后开了口。 “生日快乐，小意。” 柔柔私语无人接收，被春夜的风潦草带走，背上的辛意却咂巴了嘴，咕噜了两声，周暮回怔了一下，仔细去听，才发现他说的是“有蚊子”。 周暮回哑然，担了担他裸露的小腿，低头笑了起来。 小孩不知道喝了多少，到现在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但并不难闻，周暮回按了门铃，又叫了他一声，“辛意。” 他没有再刻意压低声音，小孩被一连串的动静惊醒了，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叫他，“周暮回…” 周暮回嗯了一声，说，“到家了。” 辛意还不太清醒，脸贴在他脖子上问，“什么啊？” 张口的瞬间呼吸近了，热气都扑到周暮回的耳朵上，周暮回僵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躲开他。 “别闹。” 喝醉酒的小孩缠人，周暮回也都见过，他想把辛意放下来，辛意却搂他搂的更紧，两只腿都缠在他腰上，紧张地说，“…我要掉下去了。” “……” “不会的。” 周暮回停下了动作，低声说。 不远处的回廊传来急促脚步声，有人高声在喊，“小意？” 周暮回熄了声，沉默地拍了拍他。 小孩酒醒的慢，听到声音也慢吞吞地转过头，等瞧见了人，又傻乎乎笑。 “是我爸爸。” 他身上染了些玫瑰清气，贴在周暮回颈边的时候让人失了神，周暮回不动声色避开他，点了点头。 “你要回家了。” 辛意疑惑地嗯了一声，“不回。” 他枕在周暮回肩上，像耍赖一样，“不回不回。” 他一声又一声地叫，把周暮回搂的很紧，不让他走，丝毫没管另一旁大步流星过来的人。 周暮回挣不开他，又低声叫了他几次，小孩都不愿意松手，一旁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周暮回没了法，刚想带着他拐进转角，辛意就叫了声，“爸爸！” “刚喝完酒就溜出去。” 黑色铁门被用力打开，虞停云骂他，“还不下来。” 虞停云一眼望见了他，自家小孩酒量不好，一喝完就爱粘着人，他没想太多，只拖着他的腰把他往下拽。 辛意懵了一下，急忙摇头。 “不下。” 他一双手紧紧搂住周暮回的脖子，手忙脚乱地躲虞停云伸过来的手。 “你别拉我，我要睡觉了。” 虞停云又尴尬又好笑，虎着脸吓他，“辛意，虞南山来了。” “……” 辛意立马撒了手，“我下来了！” 他摇摇晃晃站不太稳，周暮回本能想伸手去扶，但念头只动一瞬，他就收了回来。 虞停云接过了他，恨铁不成钢，“欺软怕硬，德行。” 他骂完辛意又转了身，对着周暮回看了看，说，“小意朋友吗？” 周暮回说是，他在来时戴上了口罩，半露出的眉眼深邃，却在视线交接时微低下了头。 虞停云囫囵扫了他一眼，自己家的小孩闹腾，被他抓着也一直动来动去，虞停云没太在意，只说。 “麻烦你了，你等一等，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周暮回摇头，却在下一秒卡了壳，辛意不安分，在虞停云眼皮子底下胡来，抓住了他的手。 周暮回情不自禁看他，小孩得了乖，仰着头朝他笑。 “回家！” 辛意突然把他拽了过来，对着虞停云说，“爸，走了！” 他不等虞停云说话，就牵着周暮回往家走，两个男人都被他弄的愣了一下，周暮回直到跟着他走了三四步，才猛然回过神。 “辛意。” “辛意！” 虞停云拽住了他，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问，“你干什么？” 辛意懵懵懂懂抬头，“回家啊。” “人家自己有家。” 周暮回的手被用力扯了下来，虞停云的眼神锐利，像是看出了什么，几乎要活剐了他。 “……” “不行！”辛意急了，“我要带他回家，我要买大房子装他！” “……” “给我回去。” 虞停云快气昏了头，一把把辛意扛了起来。 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周暮回是什么人，前段时间辛芍说辛意交了个小女友，成天跑出去找人家，但他妈的万万没想到，这女友竟然是个带把的。 周暮回和辛意被迫出了柜，在四下无人的玫瑰丛，周暮回追上去想要解释，但虞停云却打断了他。 “明天下午，你来一趟。” 虞停云恶狠狠盯着他，“两个人的事，我不找一个人麻烦。” 周暮回被扔在身后，小醉鬼什么都没察觉到，被倒挂在虞停云背上朝他笑，“周暮回，我带你回家啊。” 被气急的虞停云狠狠扇了下腿。 “要把你老子气死啊。” 周暮回走的很迟，临到深夜，别墅都熄了灯，春夜宁静，虫语几不可闻，周暮回没有回头，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半路周母给他来了电话，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周暮回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青石板道，垂眸，“快了。” 但其实不快，辛意家离的很远，他走的也很慢，甚至这样走下去的话，他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 可即便如此，周暮回还是不想加快步伐。 他在今夜坦了白，对着醉醺醺的小孩，小孩很乖，可能听到了一点，也可能明天什么都忘掉，但周暮回都不在意。 他只是在想辛意说的话。 辛意太小了。 比自己小了近十岁，又笨的要命，整天傻乎乎的，对着周暮回说喜欢，说要带他回家，还可怜巴巴问他，怎么还不喜欢他。 周暮回低头看自己的斑驳掌心，心想。 怎么会不喜欢。 在无数的漫长的时间碎片里，周暮回都想过推开他，想对他凶一点，坏一点，说一些难听的话逼他走，做一些不好的事吓唬他，或者干脆对他置之不理，再也不看他。 但无一例外，从未成功。 那些小孩说的胡言乱语，明明该当作戏言，明明该当不得真。 偏偏周暮回就动了心。 动了心，就定了死刑。 他从淤泥里开出花，递出的是他腐烂的心。 周暮回合上手掌，心想，只要他愿意收下，只要他愿意看一眼。 隔天周暮回请了假，周母中午看见他时愣了愣，说，“要出去啊？” 周暮回套了件衬衫外套，嗯了一声。 周母目光怪异，盯着他瞧了好半天，突然问，“交朋友了？” “……” “没。” 周暮回避开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的事。” 周母却笑，“挺好看的，去吧。” 俨然是忽略了他的没有。 于是周暮回顿了顿，也没有再反驳。 临出门时辛意给他打了电话，话还没说全，就先咽了咽口水，周暮回以为他会怕，或者让周暮回别来，但都不是。 “我跟我家里说了，是我在追你，你还没同意，我爸搞错了…你别怕。” 周暮回停下来，“没事。”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电流加深了彼此的呼吸声，周暮回靠在墙上低下头，听那端小孩绵长的悦人的音频。 很轻、很慢，动人心弦。 “你会来吗？” 辛意问，声调微微紧涩，“周暮回，你知道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辛意很认真地说，“你来了，你就只能和我在一起了。” “……” 周暮回碾了碾身旁的红砖，指尖上沾了红，又被他轻轻抹去。 “我知道。” 他收了手，没再说下去，只是让辛意听话，说等他。 那两个字咬的很重，周暮回想，辛意应该听的很清楚。 周暮回在春日的尾端认了输，去他的小朋友家找他，周暮回想，也许辛意以后会后悔，会害怕，但都没关系。 他才十九岁，周暮回愿意做他成长路上的第一颗垫脚石。 对了就辛意开心，错了就周暮回帮他扛。 都没什么关系，周暮回一直会在。 第32章 百因必有果，他的老婆就是我！ 辛意在生日的这一天收获了一个男朋友，还有他爸爸妈妈的打，虽然挨的很轻，但辛意还是很委屈。 “你们又没问我…” 他哪知道性别有那么重要。 “不是因为这个。” 辛芍皱着眉，头一次觉得自己对他有些放松。 “小意，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吗？” 家里知道了他谈了个男朋友，还被虞停云亲手抓了包，他们倒没去扰小孩睡觉，只是连夜去查了周暮回，等查完才惊觉不对。 辛意的心上人，并不是什么普通孩子。 他本以为辛意会有些不清楚，或者也是半知半解，但辛意却说知道。 从头到尾的知道。 辛意喝醉了酒，却没到不省人事，一场酣梦醒来，先想起来的不是前一晚被虞停云抓包的糗事，而是雨后公交亭，周暮回低沉又平淡的叙述。 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却让辛意抱着猫呆了很久。 辛意先卖了乖，说周暮回很好，向自己父母保证，对方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妈妈，他也很害怕，如果有人要伤害你的话，我也会和他拼命的。” 辛芍的眉还是没松下来，像是在想些什么，辛意瞧他有些奇怪，但刚开口问，辛芍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大人们愁眉苦脸，辛意却开心的找不着北，周暮回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辛意可以抱，可以亲，可以为所欲为，做他一切想做的事。 他在上课的时候给周暮回发短信，在下课的傍晚去找周暮回，他们坐在地上吃路边摊，周暮回会把自己碗里的鸡蛋都给他，辛意再返以他不爱吃的胡萝卜。 他们像所有平凡的情侣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悄悄恋爱，辛意还是如往常一般爱偷袭他，牵他的手，亲他的脸，在他下班的时候陪他去酒吧，或者周暮回送他回家。 他家里没有再说过反对，周暮回去的那天被他父亲虞南山叫上了楼，他们说了什么辛意不知道，但是下来时辛芍留了周暮回吃饭，辛意坐在椅子上偷偷看他，被一旁的虞停云狠狠敲了头。 辛意不好意思地笑，对着自己爸爸撒娇，他能看出来家里人的态度，虽然不太开心，但也没有真的为难周暮回。 周暮回走后辛意也想跟上去，却被只允许送到门口，周暮回穿着好看的衬衫，辛意被他迷了魂，抱着猫在门口晕头转向地看着他。 他想去亲周暮回，又怕周暮回不同意，男人眉头微微皱起，看着他的目光也平静的要命，辛意以为他会被推开，但其实没有。 周暮回拉着他走到了玫瑰丛外，在他仰着头凑过来之前，先吻住了他。 这是周暮回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很短，虽然很轻，但辛意还是很开心，他决定把这一天当作周暮回的纪念日，叠在他的生日上，这样周暮回就可以和他一起过节了。 辛意喜欢过节，因为过节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爱，辛意想周暮回也可以拥有。 辛意偶尔也会拉着周暮回回家吃饭，虞停云却不同意，他看周暮回哪哪都不顺眼，觉得周暮回拐带了自己家的小孩，辛意向他求饶，又拉出辛芍帮忙，辛芍左右为难，但最后还是拍板定了允许。 单方面压制了虞停云的不行。 虞停云反抗无果，气了好久，有两三天都没有和辛意说话，辛意去他公司找了他，不解地问，“爸爸，为什么啊？” 虞停云彼时正在工作，听到他的话顿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小心意，你值得更好的。” 他家里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在辛意慢慢长大后，爸爸妈妈们都不约而同地换了称呼。 像把幼年的那个勇敢坚强的小孩柔软地藏起来，不想他受一点伤害。 “没事的。” 辛意愣了一下，又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 虞停云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他，他们的小孩长大了，小时候眼巴巴跟在他身后说爸爸不要走的小孩，拉着他一起穿恐龙服给妈妈唱小青龙的小孩，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个大人。 会为别人喜，为别人忧，如他妈妈所期盼的那样，善良、柔软，虽然时常笨笨呆呆的，却是个每天都很快乐的小孩。 他们对辛意从来都没有很高的期许，只是希望他可以开心，他愿意喜欢男孩或者女孩都没关系，可是周暮回太特殊了。 虞停云舍不得他将来吃苦。 但他的孩子在笑，仰着头柔软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一如数年前的他的母亲，温柔、勇敢，一往直前。 永恒不变的，对爱的固执。 “他已经很好了…” 辛意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爸爸，没有人比他还要好。” 他的周暮回，是他想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可能会有人不珍视他，不爱他，但都没有关系。 辛意会给他很多很多的爱，连同以前的所有，一块补给他。 辛意在二十岁的冬夜失了眠，开始认真考虑结婚的事。 周暮回在他高考结束后辞了文庙的工作，开始专心打理手头上的这家店，辛意放假放的早，常常往他那跑，一呆就是一整天。 偏偏家里那会儿有事，辛意跟着父母离开了S市小半月，等再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周暮回工作的地方多了个女孩。 连着两三天都来找了周暮回。 头一天的时候辛意是无心碰见，他本来想给周暮回惊喜，哪知道拐角都没迈出去，就撞见了自己男友的被表白。 香香软软的漂亮女孩，拦在周暮回面前不许他走，扬着头说喜欢他，周暮回没有戴口罩，昏黄灯光下的脸依旧俊朗的让人心动，辛意懵了一下，蹲在角落里愣愣地看着他们。 因为周暮回没有立刻就走。 还在那呆了半天，和她说话。 这是辛意第一次撞到他被表白，他知道周暮回很好，值得所有人的喜欢，可等他真看见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他想周暮回只喜欢他，不要再看旁人。 辛意头都不回地回了家，趴在床上生周暮回的气。 他的气生的毫无道理，明明他自己也知道不对，却还是没法控制。一旁的猫猫跳上来，嗲嗲地叫，辛意瘪着嘴，把它紧紧搂进了怀里，看着一旁不断亮起的手机光，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很气愤地把它翻了过去。 但第二天他就消了气，小孩的气来的快去的快，等辛意早上看到周暮回发来的四五条消息，又莫名其妙开心起来，准备再给周暮回一次惊喜。 结果又碰见了她。 女孩和周暮回呆在一旁的巷子里，辛意离的近，听到她还是在和周暮回表白，她说了很多话，有夸周暮回的，也有夸她自己的，辛意听了半天，闷闷地转过了身。 他没有刻意躲起来，但周暮回一直都没瞧见他，辛意又生气又委屈，猫在角落里想走，他觉得自己的惊喜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不然他都要先被气死。 但他只是刚起了身，就听见了周暮回的声音。 冷淡疏离的近乎不近人情。 “我说过，我有对象。” 辛意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又乖乖窝回了原地。 他从墙角探出头，看周暮回皱着眉转身，辛意抿着嘴笑，手指头攀着红砖墙末打转，眼睛里都藏了笑意。 但没一瞬，他就倏忽变了脸。 那女孩朝周暮回追了上去，用力抓住了周暮回的手。 “又没结婚，恋爱自由！难不成她比我好看？” “……” 辛意懵住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气她说的话，还是气她不规矩的动作，但紧接着他的脑袋就被气的突突疼。 对方得寸进尺，竟然抱住了周暮回！ 辛意从墙角跳了出来，像只炸了毛的猫，气势汹汹闯了过去。 “老公！” 辛意叫他。 周暮回愣了一下，连推开对方都忘了，怔怔地看着辛意。 辛意却没有管他，他的一双眼睛像生了淬，愤怒地看着对方，然后把她的手用力扯了下来。 “你干嘛抱我老公！” 辛意瞪她，“他都说了有对象了。” “……” 女孩被他推开，震惊地张着嘴，好半天才说，“真有啊？” “当然是真的。”辛意挡在周暮回面前，恶狠狠补充，“我觉得我也比你好看。” “……” 女孩不说话了，尴尬地看着他，估计也没想到真能蹦出个对象，还是个男的。 “…我又没干什么。” 过了一会，她后退了一步，虚张声势地看着辛意，“你们只不过谈恋爱，难道还不许别人争取了？” “……” “当然不许！” 辛意快气死了，不懂她什么逻辑，“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是谈恋爱，我们又不是在玩过家家。” 对方还想反驳，辛意却怒气冲冲盯着她，抢在了她前面。 “你别想了，百因必有果，他的老婆就是我！天王盖地虎，我看你也不清楚。” “拜拜！” 辛意大声说。 “……” 女孩卡了壳，满脸黑线，“…死基佬。” 却是做贼心虚地走了。 辛意等她走了才转过身，凶巴巴地看着周暮回，问，“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周暮回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笑。 他的手腕还被辛意握在手心，周暮回却丝毫没有要抽出来的意思，甚至就着这个姿势反握住他，说，“你好看。” 他的声音低沉，却含了笑，辛意气完了，又扭扭捏捏往他身上靠，生着闷气。 “什么时候回来的？” 辛意余光朝他瞟，然后恨声恨气说，“昨天！” 于是周暮回懂了，他把小孩冻的有些发红的手握在掌心，带着他往里面走。 “干什么呀，我现在很生气，不会原谅你的，你别……”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周暮回低下了头，吻住了他。 “下次回来先告诉我。” 周暮回贴着他的唇瓣厮磨，低声说。 “…我才不。” 辛意被他亲的失了神，却还是用一双雾气迷离的眼睛用力瞪他。 谁让他和那个人接触这么多，不早早推开她。 “在赶她走了。”周暮回声音很轻，唇瓣微动的起伏泛起酥麻，“昨天就在赶。” “我说我不喜欢女孩。” “……” “不对！” 辛意更生气了，恶狠狠咬他的唇。 “你要说你喜欢我！” 他含糊又愤怒地说。 周暮回笑，好脾气地任他咬，就着这个姿势点头。 “周暮回，你不能喜欢别人的…” 辛意气撒完了，又生起了委屈，松开他靠在墙上看他。 “你只能喜欢我。” 辛意这么努力追来的心上人，想要一辈子好好保护的人，不可以看别人。 一眼都不行。 “嗯。” 周暮回耐心哄他，把他唇上沾着的潮湿用拇指轻轻擦去。 “短信要回。” “……” 辛意明明在生气，却转头被他训了一顿，他没了耍赖的势头，只好委屈巴巴地点了头，说知道了。 周暮回却没松开他，只是一直压在他身上，借着昏黄路灯下的阴影看他。 “刚才叫我什么。” 周暮回看着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问。 第33章 结婚，不结婚就冷战！ 辛意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 他推开周暮回想跑，可是周暮回却紧紧箍着他，辛意被他看的浑身发软，手搭在他的肩上好半天，还是软趴趴地泄了气。 “我就叫叫怎么了…” 辛意鼓起勇气反驳他，“那、那她还抱了呢！” 他的话里都是酸意，显然是被刚才气狠了，周暮回却顿了一下，松开了他。 他不说话，辛意就顺竿子往上爬，扯他的衣角，闷哼哼踢他。 周暮回听到他在说话，含含糊糊的，像裹在嗓子眼里一样，周暮回抓住了他捣乱的手，问他，“说什么？” 辛意不好意思了，耳尖都染了红，最后看着他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我也想结婚。” “……” 周暮回难得卡了壳，嘴张了半天，才勉强吐出两个字。 “胡闹。” 辛意说完也知道他不会同意，他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辛意想，这应该是一件大事，要慎重考虑，不能这么草率地说出来。 周暮回很好，辛意也要很认真地对他。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撒了手，决定等他考虑好了，再来和周暮回说。 辛意辗转了一个冬天，临近除夕的时候，他还是没消了这个心，和周暮回在一起的时候也比往常还要粘他，周暮回没太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只以为小孩冬天犯懒，才会一个劲往他身上靠。 辛意心思柔软，眼巴巴看周暮回，也不太好意思直说，只是搂着他要亲要抱，还总拐弯抹角地和周暮回说特别喜欢他，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 特别和一辈子加了重音，带着辛意一贯柔软的腔调。 周暮回饶是再冷淡，也禁不住他这样示爱，他捏着辛意的后颈不让他乱动，低头问他，“想干什么？” 嘴那么甜。 辛意摇头，站在他面前悄生生看他。 辛意长的好看，也特别臭美，偏偏一到冬天，只爱翻来覆去地穿同一件衣服，周暮回的目光落到他的黑色羽绒服上，不动声色地心软了一下。 他把小孩的帽子戴起来，又把他的围巾仔细扎好，冬天夜里冷，下午又刚下了雪，辛意不禁冻，周暮回工作一结束，就送了他回来。 “周暮回…” 辛意藏在柔软的围巾里，小声叫他。 他的手不安分，趁着周暮回给他扎围巾的时候，拽上了他的衣角，周暮回嗯了一声，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的全身，才问，“怎么了？” “我快二十岁了。” 辛意眨了眨眼，偷偷地说。 “……” 周暮回皱眉，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还没到过年。” “不是…” 辛意有些急了，仰着头看他，“我二十岁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 周暮回更疑惑地看着他，不懂他要做什么。 他们快到了家，小孩却站在半路不肯走了，因为周暮回想了半天，最后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辛意快被他气死了，离自己生日还有两三个月，谁会那么早要礼物啊！ “你太笨了！” 辛意看着面前皱着眉不解的男人，还是没忍住扑上去，凶巴巴咬他的唇。 “笨蛋周暮回，你没救了。” 辛意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的想结婚， 他一次都没有认真听。 辛意单方面和周暮回陷入了冷战，两人好几天都没说话，除夕当夜，周暮回给他发消息，叫他今天不要过来，辛意趴在床上抱着猫，一字一句地给他回，“我才不来。” 周暮回惹他生气，辛意才不会轻易原谅他。 他气鼓鼓翻了身，把手机扔到一边，不一会辛芍来叫他吃饭，辛意应了一声，在出门前却止了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的手机。 “算了…” 他小声嘀咕，跑回去又把手机拿了过来。 反正周暮回一直都笨，辛意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他。 夜里一如往常散场，辛意等到了最后，他在客厅抱着猫玩，辛芍没太在意，另一旁的虞南山倒是望了望，然后问辛芍，“门锁好了吗？” 辛芍愣了一下，“锁了啊，刚下饺子的时候就锁了。” 辛意的耳朵尖一直竖起，听到他们的话懵了一下，但还没等他说话，他父亲就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猫要看好，别让它乱跑。” 辛意抖了抖，身体直往沙发深处缩，咽着口水点头。 “猫猫不会跑的…“ 他小声反驳。 父母们又在说话，不一会都上了楼，辛意小心翼翼把猫放下来，猫着腰往门口走，但口袋里的钥匙刚插进去，后面就传来一道清冽男声。 “小意？” 是他妈妈的声音。 辛意吓死了，连忙把钥匙拔了下来，装作镇静地回头。 “妈、妈妈。” 辛芍看了看他，问，“干什么呢？” 他的视线带着审视，辛意忙不迭摇头，抱起猫就往楼上跑。 “没有没有，妈妈！我们去睡觉了！” 猫猫趴在他手臂上叫个不停，像是在跟辛芍解释，辛意却自己心里有鬼，两步并作三步地冲上了楼。 他不敢再呆在下面，不然今晚一定走不了了。 关门的时候有些急了，带出轰隆的一道声响，猫被吓了一跳，趴在他手臂上到处张望，辛意喘着气蹲下来，连忙安抚它，又在下一秒停住，看着怀里的猫猫，问，“怎么办呀。” 他想去找周暮回，但哪知道父母会提前锁门。 早知道不跟他生气了。 辛意想，他都三四天没看见周暮回了。 而且周暮回的短信偏偏在今天来了，简直就像是在和他求和！ 猫猫听不懂他的话，懵懂蹭他的手心，辛意唉声叹气，抱着它坐在地上，把半天都没动过的手机拿了出来。 他和周暮回的信息还停在那一句不要来，辛意看了又看，突然又爬了起来。 猫被他放到地上，围着他脚边打转，辛意手忙脚乱换衣服，听见它叫，连忙嘘声，“猫猫！你不要叫！” 他想起楼下客房有扇未关的窗户，是他下午去找猫猫时发现的。 “嘘！” 辛意朝猫眨眼，抿着笑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周暮回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小孩坐在酒吧对面的台阶上打着盹，撑着脸的左手已经冻的僵红，周暮回呼吸顿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辛意？” 辛意醒的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了周暮回。 “…你出来啦。” 辛意打了个哈欠，往他身上靠。 他还不太清醒，人也很懒，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径直贴在周暮回身上。 周暮回嗯了一声，捉着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男人宽厚的掌心沿着他的手背用力搓揉，辛意被弄的痒了，情不自禁躲着笑。 “我不冷啊。” 周暮回抬眼瞥了瞥他，没有说话。 这是两人从那天后第一次见面，辛意心里百转千回，等见了他后又全变成了开心。 就不应该吵架的。 辛意被他握着手，看着一脸严肃的周暮回，心想。 他还是喜欢天天都看到这样的周暮回，虽然周暮回不爱说话，还有些不聪明。 但辛意还是很喜欢他。 这会儿已经深夜，也早过了零点，就连烟花都在不知不觉中散去，辛意从他掌心里抽出只手，去摸他同样有些凉的脸颊。 “今年有些迟了，新年快乐，周暮回。” 他的掌心还带着刚从周暮回身上褪下的灼热，周暮回一直低着头，听到他的声音却顿了顿，认真看他。 “小意，你为什么生气？” 周暮回不懂，那天辛意跟他吵完架后就没来找他，发的短信也是三四条才回一条，周暮回嘴笨，平常不会哄他开心，但至少不想让他伤心。 “……” 辛意没想到他这样就问了出来，他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手指戳弄着周暮回脸上的疤痕，说，“因为你笨啊。” 周暮回更不解，“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一副认真求解的样子，辛意却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甚至某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无理取闹。 但他是真的想和周暮回结婚，不只是因为那天女孩的刺激。 他想给周暮回一个家。 比以前好千倍好万倍的家，有爸爸妈妈，有辛意，还有他的猫猫。 他们都会对周暮回很好，很爱很爱周暮回。 “周暮回…” 辛意就着这个姿势凑了过去，他知道周暮回最近很忙，下班也比平时晚了一小时，今夜他是这条街上的留下的最后一个人，辛意不用怕被别人听到。 “十九岁生日的前一晚，我在家喝多了酒，跑去找你。” “你特别好，陪着我胡闹，一直牵着我的手，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也没有摇头，我亲你也没有推开我，你给我带帽子，低头看我，你叫我小意。” “你说，‘小意，你不要那么好。’” “你的声音很轻，但是我都听到了。” “我当时没有弄明白，我想，什么叫不要那么好啊，周暮回是嫌弃我了吗，是嫌我笨吗？但后来我醒了，才知道不是。” “我的周暮回是想说，小意，你不要对我那么好。” 辛意捧着他的脸，额头贴过去，声音很轻。 “可我喜欢你啊，特别特别喜欢。” “后来你牵着我的手一起等车，我说要给你买大房子，我们要永远在一块儿，我一直看着你，但你却在看红绿灯。” “我那时候想，周暮回怎么这么笨啊，我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怎么还不来亲亲我，夸夸我。” “但是你说…” 辛意的声音慢慢哽咽，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周暮回哑了嗓子，半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 他们都知道那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周暮回握紧了他的手，涩声叫他。 “辛意…” “你说…你很害怕。” 他的泪落了下来，带着冬日里遥不可及的炙热，像蝴蝶一样，扑扇着翅膀，却烫在了周暮回心上。 “周暮回。” 辛意近似无声叫他，指腹摩挲着他脸上的微微凸起。 “我不想你再害怕。” 辛意愿意做周暮回新的一个家，永永远远保护他。 辛意贴过去，用泥泞的脸去靠近他，去抚摸他。 周暮回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辛意，辛意哭的很安静，周暮回想，这是小孩最乖的一次哭。 只是在哭。 “没事的。” 好半响周暮回才出了声，他把台阶上坐着的小孩拥住，安抚他轻轻颤抖的脊背。 “没什么。” 他说。 “我听到了。” “全都听到了。” “周暮回，我好难过啊。” 辛意趴在他肩上，泪水沾湿了他一整片肩膀，小孩的声音很小，张口带出的呼吸都含了热，周暮回半跪在他面前抱着他，像要被他潮湿灼热的泪水淹没。 “没事。” 周暮回低下了头，一声又一声地安抚他，他似乎无法再说些什么其他的来安慰辛意，至少让辛意别这么伤心。 因为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被辛意这样说出来，他也会感到难过呢，明明这么久都这样过来了，明明这些年也没有再把它记挂在心上，偏偏辛意说了，偏偏辛意哭了，他就像也被戳伤了心一样，沉闷地快要透不过气。 “没事的。” 周暮回闭上了眼，轻轻抱住他。 “都过去了。” 他没有再提起那天的自白，他把那些纷乱情绪一点一点地仔细掩好，他想，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 原来。 有人心疼是这样的。 第34章 亲了不就等于睡了？？ 辛意那晚没有回家，因为他哭累了，在周暮回背上睡了过去，周暮回想送他回去，他也在被惊醒后搂着周暮回的脖子摇头。 “别送我走。” 他声音沙哑。 周暮回拒绝不了他，最后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小孩在他的床上睡的安稳，半遮住的脸颊藏在被子里，拉他的手，迷迷糊糊说，“明天早点叫我起来…” 他还记着怕被发现，想早点回去。 周暮回坐在床边看他，低声说好，等他入了睡后，又沉默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周母年纪大了，以前还受过伤，很早就入了睡。周暮回在外面用凳子将就了一晚，他们家小，只一大一小两间房，连客厅都近似于没有，周暮回背枕着手出神，想里间那个和他隔了一堵墙的小孩。 辛意是个赤忱明亮的小孩，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柔软，周暮回想，像个小太阳似的，无数次地朝他伸出手，要拉着周暮回往前，要掸掉他身上的淤泥，还认真地看着他，说想和他结婚。 结婚。 辛意不是第一次说，周暮回却是第一次当真。 那天巷子里小孩抱着他黏黏糊糊，周暮回却当他是胡闹，可今晚他又说了一次。拉着周暮回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像是真的在向周暮回求婚一样，却说。 “周暮回，我想了很久，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我想你也要想的久一点。” “虽然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甚至想现在你就答应。” 辛意不安地抿唇，“但我是认真的，你只要别说我胡闹就好了。” 周暮回愣了一下，摸他红肿的眼睛，说，“不会。” 他不会再把小孩的话当作是戏言，他的辛意比谁都要认真，给出的爱也从来都是百分之百，所以周暮回也要认真对待。 周暮回把他背了起来，感受他轻柔的呼吸扑在自己颈上，他的一双手垂在周暮回身前，周暮回借着这个姿势亲了亲，又说了一次，“不会。” 夜幕低垂，深夜漫漫，他们在寂静中行走，辛意没有再问他，周暮回也没有再回答，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并不是被潦草揭过。 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期。 因为辛意值得更好的，周暮回想。 至少下一次周暮回再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不能再睡在这。 周暮回看了看天花板上半落的墙皮，和洇湿的水迹，沉默地闭上了眼。 他的辛意是珍珠，要在明亮的贝壳里闪闪发光。 隔天天还没亮，周暮回就把小孩抱了起来，他坐在床边给辛意穿衣服，叫他，“小意，起床了。” 辛意迷迷糊糊应了两声，又转头趴在他肩上继续睡，他困的实在厉害，任周暮回怎么摆弄都不醒，周暮回捉着他的手腕给他套袖子，到最后也忍不住叹了气，低头亲了亲他。 “懒。” 周暮回低声说，声音里却浸着笑。 后半夜下了雪，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周暮回背着辛意出了门，小孩颈上的围巾落在他的肩上，周暮回往上托了托他，又叫了一声，“辛意？” 辛意不理他，下巴抵着自己围巾缩进去，说，“困…” 周暮回失笑，也没再叫他，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片白色，低声说，“新年快乐。” 背上很久都没声音，周暮回也没着急，只是背着他往外走，他们这的房子成群连片，小道狭窄，要到外面才能打到车。 脚步落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声响，下一秒却有其他声音掺了进来。 “新年快乐…” 辛意在围巾里慢吞吞回他。 周暮回愣了愣，背上的小孩却打了个哈欠，挣扎着醒了过来。 “我听见你在叫我了。” 辛意迷糊着说，“新年好，周暮回。” 周暮回回过神，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低声说，“新年好，辛意。”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 辛意还不太清醒，黏糊糊蹭他，“但我还没有洗脸。” 周暮回顿了顿，“…我忘了。” “哦，没关系。” 辛意轻易地原谅了他，“反正你说过我最好看。” 周暮回被他说的卡了壳，又在片刻后忍不住笑，辛意迷迷糊糊的时候什么都敢说，搂着他的脖子又说要亲他。 “我好像也没有刷牙，但我想和你接吻。” 他撅着嘴凑过去，攀着周暮回的肩往上爬。 周暮回某一瞬间以为他昨夜又喝了酒，但只有一会会儿，辛意就已经得了逞。 “好了，回家吧。” 辛意心满意足，又打了个哈欠，趴在了他的背上。 周暮回的脸颊还残留着他清甜的气息，辛意亲的糊涂，也没够着正确的地方，周暮回直到走出了巷子口，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辛意彼时已经下来，站在他身旁等车，看他低着头摸脸，奇怪地说，“周暮回，你干什么呀？” 周暮回怔了下，“没。” 手却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背到了身后。 辛意在新年清晨的六点半回了家，悄无声息地从昨夜的窗户里翻了进去，但刚进了客厅，就看见他爸爸在沙发上坐着，闭着眼睛在等他。 “回来了？” 虞停云冷哼。 辛意的困意都被吓醒，他打了个颤，背着手偷偷摸摸往楼上看，但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虞停云就又开了口。 “不知道。” 他睁开眼，上下打量了遍辛意，说，“怎么，要我告诉他们？” 辛意连忙摇头，小跑过去求他，“爸爸，你别说。” 他在虞停云面前蹲下来，声音都带着忐忑，虞停云气梗到了嗓子眼，问他，“人呢？” 辛意支支吾吾，却在下一秒被虞停云抓住了肩，虞停云阴狠着脸凑过来，指尖拨开他半遮着脸的围巾，一瞬间气昏了头。 “走、走了啊。” 辛意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捂着嘴说。 周暮回和他在等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拉着他回了头，辛意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压着亲了下来。 这是周暮回第一次这么凶的亲他，辛意嘴唇都被他咬破了，辛意满脸通红，躲开自己父亲愤怒的眼神。 “他妈的。” 虞停云骂了句操，站起来就往外走，辛意懵了一下，连忙拦住他。 “爸！你干什么呀…” 辛意拦在门口不让他走，压着声音着急，“我都不是小孩了。” 虞停云气的头昏脑胀，瞪向自己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孩。 “怎么不是，你才多大！” 他咬着牙说。 虞停云越想越气，恨不得把周暮回抓过来剥皮抽筋，辛意连二十都没有，这兔崽子就敢抓着他胡闹。 “都已经成年了…” 辛意虽然笨，但也知道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他拖着虞停云的胳膊往回拽，小声求他，“爸，你别把妈妈吵醒。” 他还不敢让父母们都知道他昨晚溜出去了，还一夜没回来。 两人争执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辛意低下头，先愣了一下。 “……哪来的红包。” 虞停云话刚说完卡了一下，辛意昨晚就溜了出去，他们的红包都还没给，这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他还想再说话，辛意却已经蹲了下来，仰着头朝他笑。 “爸爸…”辛意抱着红包叫他，说，“我想和他结婚。” “……” 虞停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辛意一整个年都没能再出去，他爸铁了心，天天拉着他讲道理，让他不要随随便便就和周暮回结婚，偏偏辛意油盐不进，只在他面前装乖点头，转身又和周暮回黏糊糊发信息。 但周暮回最近也很忙，辛意有时候收到他的信息都已经半夜两三点，他常常等不到时候就已经入了睡，后来好不容易熬到夜里，在周暮回信息刚过来时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怎么这么晚。 “…我又找了个工作。” 周暮回声音低沉，哄他，“先睡吧，明天再说。” 辛意哪里睡得着，周暮回大大小小一天要做三份工，月末休息的时候还要出去给别人补课，辛意之前就没看他休息过多少，现在怎么吃得消。 “周暮回…” 辛意急的抓耳挠腮，他想问周暮回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但还没开口，周暮回就说要忙，挂断了电话。 辛意泄气地看着手机，又一次萌生出想要去找周暮回的冲动。 但他爸正在气头上，和辛意一样油盐不进，不听辛意的解释，还每天看他看得很紧，一见辛意有溜出去的苗头就凶巴巴瞪他，故意朝他咳嗽，还往一旁的虞南山身上瞄。 警告他要是不听话，就告诉虞南山。 辛意在这个家最怕的就是虞南山，偏偏这两人最近都休假在家陪他妈妈，辛意每天眼巴巴地抱着猫往外看，直到辛芍问他，最近怎么这么乖在家。 辛意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虞停云，闷声说，“想陪妈妈。” 辛芍好笑，把浑身上下充满着委屈的小孩叫过来，问，“今年是不是还没见过他？” 辛意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是。” “明天十五了，是元宵节，你问问他要不要过来吃饭，要是不想来的话，就去把这个给他。” 辛芍拿出三个红包，“爸爸妈妈的，往年不知道，我们就从今年算，好不好？” “芍芍！” “…谢谢妈妈！” 辛意连猫都不要了，拿起红包就往外跑，“妈妈！我当面去问他！” 辛意跑的很快，连虞停云都没有反应过来，辛芍在一旁踢他，“干什么呢，孩子谈恋爱你也管。” 把辛意委屈巴巴留在家小半月，猫的毛都快被他薅秃了。 虞停云气的头疼，又不能直说他们家孩子快被那个兔崽子拐上了床，只好捂着胸口摇头，咬牙切齿说，“怕他被欺负。” “……” “他有分寸。” 辛芍叹气，“小周不是什么坏孩子。” 他皱着眉，却在下一秒被人抱了起来，虞停云抱着他上楼，恨的牙痒痒。 “你才教他几天，再说了，人都是会变的，我要知道小心意十年前能被一块糖拐走，我早就把那兔崽子手折了。” 省得他十年后再来勾搭自己家儿子。 第35章 周暮回失踪了，辛意找不到他 辛意到的时候周暮回正好不在，店里很忙，相熟的伙计说周哥在外面拿货，还要有一会儿。 “陈姐和周哥最近不知道弄什么，一直忙里忙外的，小意，你先等等吧。” 陈姐是之前的老板娘，辛意连忙点头，找了个空落的地方自己呆着，辛意没给周暮回打电话，他怕周暮回在外面忙，再打扰他。 中间店里消停了一会，有人给他接了杯水，辛意瞄着门口，周暮回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估计还要有一会儿。” 对方说。 辛意点头，却在下一秒欲言又止。 辛意心里其实藏了事，他半个月没来，只是朦胧感觉到周暮回有些不对，但一直没机会问，辛意纠结了一小会，还是没忍住，小声说，“周暮回最近很忙吗？” “忙，一刻都闲不下来，就你不在的这半月，天天早出晚归的，也就这两天好了点，估计待会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外面就有响动传来，伙计朝他笑了笑，“得，你快去吧，估计是周哥。” 辛意在他开口的瞬间就起了身，着急忙慌往外跑，他有半个月没见过周暮回，本来就想的要命，但等真见到的时候还是没敢扑上去，因为周暮回身上一片狼籍，连头发都像是浸了水。 “小顾！快拿毛巾来！小赵！你去后面找找有没有多余衣服，妈的狗屁孙子，爱合作不合作，还敢拿人撒气，明天就把他祖坟撅了，看看他祖宗长什么神仙模样，还他妈……小、小意？！” 辛意呆了一下，看着湿漉漉的周暮回，茫然地睁大了眼。 “…没事。” 周暮回也被他的突然出现怔住，但不过一瞬，他就朝辛意伸了手。 “过来。” 辛意是和毛巾一起到周暮回手边的，周暮回牵着他往店里走，陈姐在旁边哎哟了半天，等周暮回进去换衣服，才对着呆若木鸡的辛意小声说，“你哥没事，小意，别怕啊。” 他们回来的急，完全没注意这小孩也在店里，陈姐知道周暮回一向在意这个弟弟，自然不想他担心。 辛意却没有说话，他刚才离周暮回近了，才发现周暮回的额头也肿了一块，小孩好半天才开了口，问陈姐，“怎么回事啊？” 不是去拿货的吗，怎么全身都湿透了，还受了伤。 陈姐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刚才还口齿伶俐破口大骂的人，看着辛意的眼睛像卡了壳，好在周暮回终于出来，陈姐忙不迭往后退，说，“小周，今天你就回去休息吧，这边我看着。” “小意啊，你陪你哥回去吧，有什么问题找我。” 辛意没说话，周暮回却牵着他朝陈姐点头。 “那我明天过来，那边你一个人不要去了。” “还去他妈个……哦，好的好的。” 周暮回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辛意是被他牵着走了半路才开口的，周暮回彼时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连头发也全都吹干了，浑身上下只有额角的肿胀青紫，才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周暮回。” 辛意停下脚步，“你——” “陈姐想把店做大，去谈合作没谈拢，对面有点情绪，我挡了一下。” 周暮回摸了摸他冰凉的脸，低声说，“没事的，不怕。” “……” 辛意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用力抱住了他。 “他们怎么还打人啊…” 小孩的声音带了哭腔，眼泪很快就晕湿了周暮回的脖颈，周暮回轻声安抚他，摸着他的头发亲他，“没事，不疼。” 辛意眼泪停不下来，他心疼的要命，周暮回却好像心情很好，连哄他都轻声细语，还时不时地亲他。 辛意泪眼朦胧抬头，呆呆看他，“干什么啊。” 他都要心疼死了，周暮回还要笑。 周暮回不回答，只是帮他擦眼泪，放轻了声音问他，“今天怎么来了。” 辛意之前和他说过，过年要在家陪他妈妈，不能常出来。 辛意这才想起辛芍说的事，他愣了一下，又连忙把红包掏出来，递给他。 “我、我爸爸妈妈给的。” 辛意把自己脸上的泪胡乱擦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给你的。” 周暮回怔住，他本能想要拒绝，可是辛意却带着羞涩看他，一双眼睛眼巴巴地含着期盼，于是周暮回哑了声，认真点头。 “好。” “还、还有！” 辛意又急忙补充，“我妈妈问你明天要不要来吃饭！” 周暮回顿了顿，也应了声，“来。” 辛意瞬间笑了，抓着周暮回的手仰头看他。 “要我来接你吗？” 他黏糊糊问。 “不用。” 周暮回说，“我自己过来。” 辛意用力点头，“那我们明天在家等你。” 他的声音里浸了蜜，甜的快要把周暮回化掉，却在看到周暮回额上的伤后瘪了嘴，整张脸又挂了下来。 “没什么事。” 周暮回心里叹了口气，牵他的手往前，轻声说，“走吧。” 辛意直到回家后才想起来忘了什么事，他本来想问周暮回最近怎么找了这么多的工作，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之前的事打了岔。 但总归他明天也要来，辛意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明天再问也是来得及的。 只是希望不是什么大事，让辛意有点担心。 他们约的是晚饭，辛意下午就在帮辛芍忙活，他不会做饭，就跟在辛芍后面打打下手，辛芍嫌他烦，拿了一篮子菜给他洗，让他到一边去，不要在自己面前瞎转悠。 小孩一下午都在叽叽喳喳，尤其对着虞停云，不许他发脾气，也不许他朝周暮回摆脸色，虞停云被他说的一肚子火，最后还是恨恨地点了头。 辛芍被虞南山揽在怀里，在一旁笑，辛意又屁颠颠换了方向，眼巴巴求他们，“爸爸，你也不要吓他。” 他们家有些特殊，辛意从小就有两个爸爸，但辛意从没刻意区分过该怎么叫他们，好在两人也不在意，只都随着辛意乱叫。 虞南山挑了挑眉，问，“我什么时候吓过他。” 辛意哼哼唧唧，仔细想了想也是，又转过头对着虞停云三令五申。 虞停云阴阳怪气，“你就听他的，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辛意啊了一声，但虞停云也没解释，翻了个白眼转身上了楼，说，“知道了。” “我去给他发个信息！” 小孩洗完了菜，又忙不迭往外跑，辛芍已经被他念叨了一下午，连忙点头，“快去吧。” 辛意跑的很快，信息发的也很快，但这会刚刚两点，周暮回并没有立刻回他。 辛意等了一会，心想他可能是在忙，就没太在意，又跑去厨房骚扰他妈妈。 快五点的时候辛意又看了眼手机，周暮回还是没有动静，小孩奇怪皱眉，有些不解。 周暮回和他约好了今天要来，不会一直不回他信息。 难道是遇到那天一样的事了？ 辛意陡然紧张起来，给周暮回打了个电话。 但铃声直至尾端也无人接听，辛意一脸担忧，正巧辛芍在叫他，辛意应了一声，又起身往厨房跑。 可能真的在忙吧。 辛意想。 他决定再等一会，反正现在离吃饭时间也还早，或许待会周暮回就自己来了。 但直到夕阳余晖落下，爸爸们也都下了楼，周暮回还是不见踪影，辛意站在落地窗前抿着唇，机械地听手机彼端传来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给周暮回发了很多信息，也打了很多电话，但都没有回应。店里的伙计说他下午就没来过，陈姐也说周暮回早早就和她请了假，辛意看着重归平静的屏幕，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周暮回请假应该是为了来他家，可是辛意一直都没有等到他。 “出什么事了吗？” 辛芍走过来低声问。 他的手落在辛意肩上，把闷不作声的小孩轻轻转了过来。 他们家的小孩低着头，一贯带笑的脸上半点笑容都不见，辛芍从未见过他这么伤心的模样，他摸了摸辛意的头发，有些心疼。 “妈妈对不起…” 辛意紧紧握着手机，不敢看辛芍。 他们一家都很看重这顿饭，这和往常的辛意拉周暮回回家不一样，这是元宵节，是团圆节，是他家里主动叫周暮回来吃的饭。 可是周暮回却没有来。 “没事。” 辛芍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要妈妈陪你去看看吗？” 他们刚才一直没开口询问，就是怕辛意自责。 辛意摇头。 “我自己去。” 他的两个爸爸一直都没有说话，虞南山坐在沙发上垂眸不语，辛意朝他望了望，又走到虞停云身旁，小声叫他。 “爸爸，他不会突然不来的，你以后别不喜欢他，好吗？” 虞停云心里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们家小孩几乎快掉了泪，他哽了一下，克制点头。 “去吧，爸爸明白。” 辛意嗯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但他没有找到周暮回。 不管是在他工作的地方，还是他的家，辛意都没 有找到。 周暮回失踪了，辛意找不到他。 第36章 辛意愿意做他的家，但周暮回不要 辛意蹲在周暮回家门口的时候，其实没有想太多东西。 他只是找的太累了，不知道下一步还要去哪，还要怎么找周暮回，给周暮回的电话快打的没了电，信息也发了无数条，可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开始害怕，开始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他想，不管周暮回去了哪，最后一定会回家的吧。 就像辛意，不管在外面怎么闯祸，怎么贪玩，都一定会回家的。 可辛意还是等不到他。 他们家的巷子安静的令人胆寒，辛意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呆呆地朝外面看，昏黄路灯下的小路像被压成缩影，那条窄窄的石道怎么都等不来归家的旅人，辛意握紧了手机，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其实是个很笨的小孩，也很胆小，禁不起周暮回这样吓他。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是路边的野猫先叫了两声，紧接着就是他的手机，一阵急促的铃声，和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 辛意茫然地看着屏幕，他心里像有什么预感，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听到了对面熟悉的呼吸声，是周暮回，却让辛意有点委屈。 “小意，你在哪？” 辛意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明明想说话的，他想说我在你家，他想说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我很害怕，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地堵住了他，逼着辛意沉默，让他一句话都不要理周暮回。 “他妈的，哪来的野猫！” 巷子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很大，让他们俩彼此都怔了一下，辛意无措地往后面缩了缩，带起一声很轻很轻的低喊。 周暮回听到了，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叫辛意，“电话不要挂，等我。” 辛意都没来得及拒绝，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他听到了周暮回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疾跑时带起的风，辛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眼泪像止不住一样，突然就开了口，哽咽着小声叫他。 “周暮回…你快来。” 他的认输来的比什么都快，辛意想，算了，没什么关系。 只要周暮回没事就好。 他刚才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甚至希望周暮回只是忘了要来辛意家吃饭，只是不要出什么事。 辛意都可以原谅他。 他在二十岁的前夜发现了自己对周暮回无可救药的喜欢，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连生气都舍不得多生一秒，是连一句坏话都舍不得对他说，电流彼端的呼吸声像是什么动人音符，深深地、紧紧地牵绊住他。 辛意听他的安抚，听他的道歉，像个小孩一样，抹着眼泪用力点头。 他在昏暗路灯阴影下明白了自己的心，他只想要周暮回好，只想要周暮回平安，还有…他想要和周暮回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周暮回…你快点考虑吧。” 辛意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开口，“我要忍不住了，我想和你结婚。” 那夜像是混乱，周暮回带着一身的汗出现在他面前，他大喘着走到辛意面前，把满脸泪痕的小孩紧紧搂到自己怀里，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辛意说不出话，见到周暮回才明白什么叫如释重负，他的一颗心被人翻来覆去地捏在手里把玩，直到此刻，才轰然落下。 周暮回说临时有些事，说他的手机在半路丢了，辛意哭着点头，埋在他怀里哽咽，周暮回解释到一半也熄了声，低下头凑近他，说，“对不起。” 辛意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周暮回送他回家，牵着他的手哄他，辛意站在门口仰头看他，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被周暮回小心又认真地擦掉。 “我最近会有些忙，小意，再等我几天好不好？” 周暮回说。 辛意点头，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说没关系的，说爸爸妈妈不会生他的气，他们都特别特别好。他说周暮回，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但是遇到什么困难不要不告诉他，辛意也很厉害，不会变成他的拖油瓶的。 周暮回都认真说了好，可是小孩却没松开他，他的脸上一片泥泞，最后哽咽着求他。 “周暮回，你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害怕。” 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想再假装勇敢。 辛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没怎么见到周暮回，周暮回很忙，辛意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安慰辛意没事，叫他不要担心。 却绝口不提他为什么忙碌。 辛意那天回家后才知道周暮回已经去过他家，在深夜凌晨的时候，急促赶来，向他父母道歉。 辛芍同他有过交集，在他十几岁读书的时候，周暮回曾短暂上过几天他带的夏令营。辛芍还记着这一段师生情谊，宽慰他没事，说辛意去找他了，又让他见面安抚一下小孩，因为辛意实在有些伤心。 辛意的另一个父亲虞南山一直派人跟着辛意，可他还没开口告知，周暮回给辛意的电话就已经接通。 辛意在那边安静，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哭，虞停云心急如焚，虞南山却紧紧按着他，不让他发火。 他们家的小孩从小就有着不合时宜的早熟和坚忍，所以即便他们知道周暮回不是良配，即便他们心里藏了一万个抗拒，却还是默许了周暮回留在他身边。 因为这是辛意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对他们说，想要和对方永远在一块，甚至带回家的人，他们的孩子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们，拉着他们的手，抿着唇羞涩在笑。 “爸爸妈妈，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他的眼里是一万分的认真，于是父母们也都相继妥了协。 他们希望辛意能快乐，有自己的爱人和生活，未来遇到的所有风雨他们都可以替他扛下，辛意只要做个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小孩就行了。 不用再像小时候一样，时时为父母忧愁。 辛意后来没有再找不到他，周暮回一向说话算话。 他的信息虽然来的慢，却每一条都会回，辛意开了学，和周暮回的联系不可避免地变少，因为周暮回不再每天都呆在店里。 辛意也不能再时时去找他。 周暮回的忙碌一直维持到三月半，辛意渐渐发现他的异样，起初是见面的心不在焉，后来是脸上永远存在的苍白，他时常和辛意说着话就闭上眼，辛意会悄然愣住，然后注意到他极致瘦削的侧脸，出神地看着他。 辛意其实有点察觉到了不对，因为某次他去店里找周暮回，陈姐却说他请了假，只偶尔来几天，又后来就直接辞了职，任陈姐怎么劝都不听。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来的时候一身的灰，脸都是白着的。”陈姐说到一半又急忙止住，对着辛意看了看，欲言又止叫他，“小意啊，你哥不告诉你，肯定是不想让你担心，你也不要去问了，你还太小。” 陈姐不肯再说什么，辛意也没有再问，他只是呆呆地点了头，低声说好，却在转头背着书包去了周暮回家。 傍晚安静，初春的天还没有黑的太快，辛意在巷子口往里看，周暮回的家被笼罩在阴影里，静谧、昏暗，却没有一点人声。 是空无一人。 辛意连着来了好几天，直到某天看到周暮回从里面出来，带着一身的疲倦，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 辛意从没见过他这幅落寞模样，连一贯坚挺的背都稍稍颓了下来，辛意被怔住了，躲在拐角里偷偷看他。周暮回是很厉害的人，可是辛意那天的呼吸声很重，离的也很近，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辛意看他离开了家，背对着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重物深深弯下，辛意屏住的呼吸一直都没有松开，直至路旁的野猫叫了两声，他也才像是突然被唤醒一样。 却是眼泪和急促呼吸一块落了下来。 下旬的某一天，周暮回出来陪他，他和辛意坐在廊桥椅子上说话，周暮回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然后在下一秒悄然顿住。 未说完的尾音被路过的鸟衔走，辛意看他半歪着的沉睡侧脸，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是家里出事了吗？ 是他妈妈吗？ 辛意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周暮回被他惊醒了，本能地反握住他，他愣了一下，对辛意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把他搂过来，亲他的头发。 “周暮回…你是不是很累啊。” 辛意趴在他的胸口小声问，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突兀出现的厚茧和几道划伤。 “…没。” 周暮回捏他的后颈，哄他，“没什么事，昨晚睡的有些迟了。” 辛意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他，一直都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周暮回要送他回去，辛意却小声摇了头。 “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看书。” 辛意状似轻松，仰头朝他笑，“我在这等他一会儿，你先去忙吧。” “我到家给你发信息。” 周暮回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辛意的笑一下子消失殆尽，可辛意没有说话，只当做没看见似的，朝周暮回挥手。 男人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辛意抿紧唇跟了上去。 他不是想要做什么，或者故意探寻那些周暮回不肯告诉他的事。 他只是害怕，又很担心。 他很怕…周暮回会出事。 下午四点半，周暮回先去了工地，辛意看他佝偻着背，背对着自己。 尘土飞杨的荒地，他在一群巨型机器旁渺小的像粒尘埃。 辛意像被是吸了魂迷了智，痴痴傻傻地站在角落里，看他一次又一次地起身蹲下，推着一只灰色的破旧推车，把地上的那些泥块运走，再回来。 辛意看了他三个小时，像只被浇灌的雕石一样僵硬不动，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一小方天地，怎么都没有办法移开。 他不懂。 旁人还会时不时地停下喝口水，可他的周暮回，却半分半秒都没有停下来过。 他不累吗，他不疼吗？ 辛意有些喘不过气了，他的手掌无意识蜷紧，柔软掌心感受到压力，被这些天啃咬的参差不齐的指甲挤压划伤，他却像是半点痛意都感觉不到，只是茫然地看着周暮回。 夕阳下山的时候，周暮回终于停了下来。 半落下的晕黄遮住天空，他的周暮回站在一旁的空地上在拿钱，男人头上的安全帽已经被拿了下来，辛意看他接过钱，又沉默地数了数，才转身离开。 辛意终于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怕被周暮回发现。 辛意像失魂幽灵游荡，一晚上都在跟着他，周暮回离开工地后先去吃了饭，但也不能算是饭。 只是一瓶水，两个包子，被他沉默又快速地吃完，然后下一秒从路边台阶上起身，仔细掸了掸身上的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辛意认得，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家医院。 辛意在跟着他来的路上看到过。 辛意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真的笨到无可救药，可等猜想成真的时候，他还是恍了神。 医院电梯停下的指示牌写着肝胆外科，周暮回的衣角悄然消失在不远处拐角。 辛意失神，等一旁护士走过来的时候才慢半拍拉住她，抖着嗓子问。 “姐姐，这里住的…都是什么病啊？” “肝胆胰腺，大小都有，弟弟，你一个人吗？” 辛意茫然摇头，说，“我来看人，不知道怎么走了…” “哦。”护士松了口气，给他指路，“左边是结石，右边是肿瘤，弟弟，你还是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 辛意胡乱点头，又在下一秒懵然愣住，他看着周暮回刚刚消失的右转道，好半响才开了口。 “好…谢谢姐姐…” 辛意下了楼，他不敢再呆下去。 他怕周暮回突然出现，他怕周暮回再看到他。 他的周暮回…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可是生活为什么要这么难呢。 辛意想，他的周暮回已经这样拼命了，为什么还是一颗糖都得不到呢。 乖小孩都有糖吃的，为什么没人给他的周暮回也吃一颗糖呢。 他又要的不多，他有的也不多，为什么不给他，还要去抢他手里的。 辛意心里很疼，就像小时候看到妈妈生病时候一样的疼，甚至让他连路都走不了了，颤栗着在路边停了下来。 命运太苛责了，总是一个困难后面跟着无数个困难，好像就是要看坚忍的人落泪，看幸福的人崩塌，他们独爱制造苦难，然后告诉你这只是对你的磨练。 只是这份磨练落到周暮回身上的时候，永远都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 辛意舍不得。 “麻烦您再给我两天，就两天，我一定把钱给您凑齐！不…不是，我们家房子都卖了啊！” “太多了…一场手术就要四五十万，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后面还有一大堆治疗，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朦胧意识外是一阵恳切男声，几似哽咽，辛意呆呆抬头，看向一旁在打电话的人。 对方佝偻着背，半露的侧脸满是哀切，辛意怔怔地看着他，却在下一秒猛然怔了一下，急促转身。 周暮回… 他的周暮回也… 辛意找到了周暮回妈妈的病房，又躲着周暮回问了从里面出来的其他家属，他们说周妈妈是肝癌晚期。 “烧钱啊，又要做手术，又要等肝源排队，做成了也就多活几年，他妈好几次要走，是他儿子硬把她压在这，说他们家所有的钱都已经交给了医院，不做也得做。” 对方最后叹口气，说，“听说她儿子还出去卖血，上次给他妈洗脸撸袖子，我瞄了一眼，手臂上都是青的。” 辛意懵了一下，连后来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一路都像是晕眩，推开门的时候猫猫扑了上来，却唤醒了他。 辛意匆忙上了楼，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柜子，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拿了出来，铺在床上数，一边数一边掉眼泪，又在下一秒被他狠狠擦掉。 数到最后他数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猫猫懵懂跳上床，咬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又在片刻后被他突兀的放声大哭吓住。 那哭声太厉害了，让它即便是一只猫，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辛意揣着自己的钱去找了周暮回，在隔天的傍晚。 可等他看到周暮回的时候，却又哑了声。 周暮回不知道从哪刚回来，一张脸白的吓人，走到医院花园的时候莫名停了半拍，然后顺着一旁的树就突然摔了下去。 辛意心都颤了一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快地朝他跑过去。 周暮回起初没认出来是他，抓着他的手臂迟缓摇头，说自己没事，辛意看着他茫然的眼睛，想，可能是因为贫血。 辛意以前贫血的时候，也会突然什么都看不到。 “周暮回…” 辛意抖着嗓子叫他，辛意看见他僵了一下，那双眼睛慢慢恢复往日色彩，却半天都没有往他身上看。 辛意扶着周暮回坐在一旁椅子上，周暮回却发出一声闷哼，辛意茫然低头，看自己的手无意压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足无措地松开了他。 辛意有点想哭，他快要忍不住，周暮回明明是他最喜欢的人，他却觉得周暮回在拿着刀一下又一下地扎他。 让辛意疼的快要喘不过气。 他在周暮回说话前先把钱都给了他，那张薄薄的卡被他用力塞到周暮回手里，辛意拼命忍住眼泪，求他，“周暮回，这里是一百万，应该、应该够阿姨做手术了。” 话刚说完，辛意的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下来，刚才围着的人群已经散开，辛意握住他的手，一声又一声哭着求他。 “周暮回，你拿着。” 他的周暮回缺钱，所以之前打了那么多的工，现在又去工地拿可以现结的辛苦钱。 还有那天没去辛意家，应该也是因为他妈妈。 但为什么不和辛意说呢，不是说好要有困难要告诉辛意，为什么周暮回不说呢。 他不想周暮回永远都这么厉害，他也想周暮回能够软弱一点，放过自己一点，就像辛意一样笨也是可以的。 可是周暮回却不要，他的周暮回愣了好久，然后把辛意的卡推了回来，叫辛意回去。 他起身离开，辛意在背后哭着叫他，可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辛意开始频繁来医院，在大楼底下裹着风等周暮回。 在周暮回傍晚或是深夜到来的时候，把家里做好的饭递给他，然后用各种方式递出他的卡，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但无一例外，都被周暮回推了回来。 “…小意，你听话。” “我不听。” 辛意带着哭腔拒绝他，“我可以帮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他想要帮周暮回，辛意从来都不是他的拖油瓶。 可是周暮回沉默了，再一次拒绝了他。 周暮回不能接受。 因为他是辛意。 四月初春的下午，周母又一次病危，她被推进了手术室，辛意和周暮回在外面等她。 这是周母第二次进去，辛意偏头，看周暮回无助垂首，落在身侧的手都紧紧蜷起。 辛意能感觉到他的害怕，那是辛意最不想要他面对的东西。 “周暮回…” 辛意小声叫他。 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口，可是不能再等了，他很怕…他不想周暮回再有一次伤心的时候。 “我找了人，等阿姨出来，下个月就可以做手术了。” 辛意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屏住呼吸仰头。 “……” 沉默过后，是周暮回沙哑的声音。 “小意，你想要什么吗。” 他一直没有看辛意，辛意却半分半秒都不想错过他。 “我…” 辛意懵了一下，不懂周暮回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可是他的答案却从来都没有变过，于是他抿了抿唇，小声又认真地开了口。 “我…我想和你结婚。” 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要保护你，好好爱你，再也不让你吃一点苦。 “这样…行不行。” 那张卡从两人交接的手心传递过去，手术灯也在此时悄然转绿，周暮回嗯了一声，木然点头。 “好。” 辛意是真的喜欢他。 从第一次见面就被他迷了魂，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去找他，不怕烦不怕嫌，后来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混熟了，又磕磕绊绊地朝他告白，朝他求爱。 虽然被凶了回来，但总归没有放弃。 契而不舍地围着他转，拉着他的手要亲要抱，最后也真的和他成了真。 他的周暮回说话算话，在他妈妈好转后跟着他回了家，辛意牵着他的手一直在笑，仰着脸和他家里人说他们想要结婚。 家里惊了好久，除了虞停云以外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妈妈拉着他进了房间，皱着眉问他，“宝宝，是不是太快了点？” “你还太小。” 辛芍担忧地说。 辛意沉浸在喜悦里，抓着他妈妈的手摇头，“妈妈，我喜欢他，我想对他好。” 他的母亲沉默，又问他，“周暮回也同意了？” 辛意点头，却在下一秒看他妈妈表情骤然严肃，然后认真地看着他。 “宝宝，我们要和他聊一聊，可以吗？” 辛意不知道那天他们说了什么，他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但其实足足有三个小时。辛意在沙发上抱着猫玩，咬它的耳朵跟它说这个好消息，他的话从来没这么多过，直到父母们下了楼。 他们同意了，辛意兴奋地围着周暮回转，周暮回却一直低着头，他的脸上没有像辛意一样的喜悦。 但辛意并没有发现。 他只是很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给周暮回一个家了，他可以更名正言顺地对周暮回好，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送给周暮回，而周暮回也不会再拒绝他。 辛意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他喜欢周暮回，周暮回也喜欢他，所以他们恋爱结婚。 所以他们就像辛意期盼的那样，有了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可是周暮回却要走。 把那张数年前的卡又还给了他，给他写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抱着辛意让辛意看着他，说，“小意，我们两清了。” 辛意不懂什么是两清，钱可以两清，可是感情怎么能两清呢，辛意给出的、和收到的无数份爱，要怎么两清才能划下一个等号？ 辛意愿意做他的家，愿意做他的糖，但周暮回好像，都不想要。 辛意想不明白，他哭得脑袋都成了浆糊，伤心都快要变成溪水淹没了他，只有本能在拼命拉扯，告诉他。 不能让周暮回走，不能放周暮回走。 要是放他走了，周暮回就不会回来了。 “周暮回…” 他抖着嗓子叫周暮回，“你不能骗我的…” 结婚时候的誓言你点了头，你说你愿意，说我们要白头偕老，可是辛意头发都没有白一根，怎么能就这样说话不算话。 第37章 “你在这，我能去哪。” “…骗你什么了。” 周暮回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小心翼翼地抱到自己腿上。 “那我们不去了。” 他把辛意哭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哑声哄他，“待会就把票退掉，我在家陪你，好不好？” 周暮回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可是辛意不许他走，那他就不走。 周暮回愿意为他妥协，只要他能够开心。 辛意掉了一半的眼泪懵然止住，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你不走了吗？” 周暮回擦他的脸，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走。” 他今天是有些急躁，也有些克制不住的不冷静，所以才会在一切帷幕落下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把钱还给辛意。 只是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这过程说了什么错话，或者做了什么错事，才会让小孩这么伤心。 但周暮回不想叫他哭。 他把辛意抱起来，像小孩一样托着他的屁股，让他搂紧自己的脖子。 “…去哪啊？” 辛意被他弄的有些懵了，不懂两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周暮回亲他还沾着泪的眼睛，低声哄他，“先把手处理一下，好不好？” 辛意根本没有办法说不好，因为周暮回已经把他放到了沙发上，他看着男人背对着他拿药，又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对方锐利眉眼半垂，从辛意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是算作温柔。 “……” 他都要有些不会说话了，辛意不懂，他刚才不是在哭吗，还很怕周暮回要走，要离开辛意，可怎么一个转身，两人又安安静静地凑在一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家里没有纱布了，我去买点，你自己乖乖在家。” 过了一会，周暮回握住他的手腕，抬头看他。 “…不疼。” 辛意本能摇头，不让他走。 他的一双眼睛湿乎乎地看着周暮回，还带着害怕和懵懂，周暮回心里软成一片，几乎就要被辛意的一句不疼俘虏。 “…不行，你乖。” 周暮回起了身，把他的手小心翼翼放好，又把在一旁叫了半天的猫放到他身边，说，“我一会就回来。” 他的语气正常，一点都没有真的要离开辛意的模样，辛意看了好一会他，莫名妥了协。 “哦…” 他抽了抽鼻子，小声点了头。 他突然有点不敢看周暮回，情不自禁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去摸他的猫猫。 猫猫不懂两人怎么了，只乖乖卧在辛意身边，任辛意胡乱蹭它。 周暮回走的很快，他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听到门在一声咔嚓后被打开，辛意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害怕，可还是抑制不住地抬了头。 男人背影挺拔，宽大手掌牢牢压在把手上，又在下一秒悄然松开，辛意心里一颤，手足无措地直起身，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周暮回猝然转身，快步走了回来。 “……唔。” 周暮回很凶，咬着他的唇瓣逼他张开口，他的唇舌和辛意绞在一起，带着异于往常的凶悍，一寸一寸掠夺他的呼吸。 肌肤交抵的触感晕眩，黏腻气息被迫交缠在一起，辛意茫然仰头，接受周暮回急切又凶狠的吻，他的手腕被对方抓在头顶，掌心粗粝摩挲辛意指尖柔软，辛意想要说话，但张口的瞬间就化作闷 哼，被周暮回又凶又急地吞了下去。 猫猫被挤在他们俩中间，像辛意一样手足无措，张望在叫。 可都没人去管。 半敞开的门带起阵风，渐渐辛意也沉溺了，半举着的细长手指慢慢软化，连眼神都变得柔软起来，像刚才他的猫猫一样，乖乖地卧在他怀里，任周暮回欺负。 “…为什么哭。” 周暮回稍稍退开，粗重呼吸抵在他的唇上，哑声问。 他回来的急，连鞋都来不及换，只半跪在辛意面前，低头看他。 辛意的眼睛湿润，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被周暮回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他不明白怎么说要走的人又不走了，还这么温柔地哄着他，现在还来亲他。 “小意。” 他一直不说话，周暮回先低了头。 他的指腹摩挲掌下柔软肌肤，像是有些忐忑，好半天才开了口。 “我…我是认真的。” 他第一次这么无措，连辛意都轻而易举看了出来，但是辛意没懂。 “啊？” 他用眼神问了出来。 “……” 周暮回捂住他的眼，咳嗽了一声。 “之前说的…没有骗你。” 周暮回起身离开，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 猫终于被松开，在辛意的腿上叽里哇啦乱叫，辛意看着不远处的门被轰然关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猫猫…” 辛意低下头，小声问，“他什么意思啊？” 周暮回刚才… 怎么这么像是落荒而逃？ 周暮回回来的很快，辛意甚至都没从刚才的迷惘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周暮回低下头，给他清理完又抱着他回了房间，被子盖过来的时候辛意先拉了他的衣服，闷不作声地靠了过去。 他乖的要命，在周暮回怀里埋着头，周暮回关了灯，拍他的背抱住他，问他是不是还是疼。 辛意手背划的有些深，周暮回给他先处理了一下，明天还要带他再去趟医院。 “…周暮回。” 辛意摇头，小声叫他。 他刚才上床前瞥了眼地面，那些碎乱的银行卡已经被扔到了垃圾桶，但周暮回一句都没有再提起。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这份迷茫从周暮回刚才抱住他就开始了，辛意想不明白，他的勇气又被之前的混乱吓了回去，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再直接冒险问出口。 周暮回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脊背，安抚他睡觉。 “你去B市…干什么啊？” 辛意问。 “……” 周暮回拍他背的手一顿，好半天都没有声音，他反应的时间比辛意想的还要长，辛意抿紧唇小心抬头，用余光偷偷看他。 “…没。” 周暮回有些不太自然，躲开了辛意的视线。 “去出差。” “…可你都要辞职了！” 辛意有些着急，连藏都不藏了，仰着脸急切看他。 “……” 这回换周暮回愣了，他低头看怀里的小孩，问，“你怎么知道？” 他是准备辞职，但他没打算现在就告诉辛意这件事。 辛意咬了舌头，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什么，可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他又不能把说完的话咽下去，只好忐忑地望了望他，小声说，“我就知道。” 他在闹别扭，后来连看都不看周暮回了，从周暮回的怀里挣扎出去，低着头离他远远的。 周暮回也有些迟钝，这会儿才慢半拍反应过来他的不开心，男人皱了皱眉，看他越滚越远，长臂伸过去捞住了他。 “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周暮回问。 所以这些天才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所以今晚才会听到他要走这么生气。 因为自己没有告诉他要辞职的事？ “……” 辛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是不高兴，可是原因太多了，但当然也有这一份。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周暮回却松了口气。 “齐放说的？” 周暮回把他又抱了回来，看他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又摸了摸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低声骂他。 “笨死了。” 辛意茫然睁大眼，不懂他怎么突然骂自己。 “听他的怎么不来问我？” 辛意当然不敢直说自己害怕，他紧张地抓着周暮回的衣服，屏住呼吸。 “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周暮回看了看他，他们家小孩仰着脸一脸忐忑，他心里颤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被他看的有些酸涩。 辛意太乖了，以前还会闹腾点，后来反而越来越安静，像只猫似的，总是一声不吭地陪在周暮回身边，连话都很少再说。 是陪他太少了吧。 周暮回想。 要是像以前一样，两个人天天在一块，也许他就会经常笑了，会经常对周暮回发脾气，像他小时候一样，搂着周暮回的脖子叽里哇啦讲个不停，而不是现在这样沉默。 “来得及。” 周暮回说，“永远都来得及。” 从他发现辛意的反常他就在考虑这件事，或许换一个不是那么忙的工作，或许经常陪着他，他的小孩就会更开心一点，就会多笑一点。 “还要等两个月，没定下来就没跟你说，怕你担心。” “以为我要去B市？” 辛意小心翼翼点头。 “……” 周暮回也忍不住皱眉，不知道他怎么会想的这么远。 “你在这，我能去哪。” 周暮回捏了捏他的后颈，哄他，“不生气了好不好？” 辛意看了他好一会，才匆忙点了头，他被抱着翻到周暮回身上，手指无措地绞紧男人衣服，半响后又湿了眼眶。 “……哭包。” 周暮回叹气，指腹按住他渐渐变红的眼角，低声说，“怎么这么爱哭。” “你没、你没骗我吧！” 辛意没理他，抓着他的手指哑声问。 “没。” 周暮回回的很快，又皱眉，“骗你干什么？” 辛意今天说了好几次周暮回骗他，周暮回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骗了这小孩什么，只能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齐放乱说，才让他们家的笨蛋胡思乱想。 辛意又哭又笑，眼泪都掉到周暮回身上，又被他手忙脚乱地擦掉，小孩最后从他身上坐起来，张手要他抱。 周暮回好脾气地起身拥住他，像哄小孩一样，拍他的后背，亲他的耳朵。 “我吓死了…” 辛意趴在他的肩上，哽咽着说。 “怕什么。” 周暮回捏他的耳垂，低声骂他，“越来 越笨了。” 辛意傻笑，说不出来反驳，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胆小了，喜欢真是个恼人的坏东西，把他变得这么懦弱，还这么害怕。 “那你明天不去不要紧吗？” 辛意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抬头。 “……” 周暮回咳嗽一声，把他仰起来的脸压了下去。 “没事。” 周暮回说，“…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音调有些隐秘的紧张，但辛意并没有发现。 第38章 “我不会和小意离婚。” 隔天周暮回带他去医院看手，正值夏天，伤口有些发了炎，医生瞪了他们半天，又骂了他们一顿，辛意自己怂的要命，躲在周暮回身后把他推出来挨骂。 “再胡闹就告诉你爸。” “…不行！” 辛意从周暮回身后探出头，急忙说，“你怎么这样啊。” 医生以前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从小看他到大，也算他半个长辈，这会见他还敢反驳，也来了气，“你还有理了？” 辛意被他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周暮回就压住了他。 他把小孩塞进自己怀里，先低了头。 “是我的错，我昨天不该惹他生气。” 辛意的不是来的比医生的指责目光还要快，辛意护短，挣扎着从周暮回的怀里拱出来，小声嘀咕，“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好好看手的。” 他拉着周暮回要走，他怕再呆下去医生真的会告诉他爸爸。 就不该来的。 辛意想，换一家医院也好，哪知道一进来就被对方逮到了。 医生这些年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也知道辛意护短的脾气，他瞪了一眼辛意，知道跟他说没什么用，就转头看向周暮回。 “伤口别沾水，让他安静呆两天。” 周暮回还没说话，辛意就连声应了好，“知道了。” 他着急忙慌地要走，医生却又叫住了他。 对方欲言又止，目光却隐含责备。 “辛意，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辛意直到上车都还没回过神，周暮回给他系好安全带，看他还低着头发呆，俯身过去摸了摸他。 “给他们打个电话，我们晚上去吃饭，好不好？” 周暮回也有些自责，他这段时间只顾着忙其他的事，忘了陪辛意回去。 辛意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他泄气般握住周暮回的手。 “妈妈肯定在生我的气…” 他小声说，“他都好久没给我发消息了。” 辛意从小和辛芍感情最好，他结婚后最放下心的也是辛芍，他妈妈总觉得他太小，隔三差五就要来找他，可是刚才辛意掏出手机，发现他们俩的微信还停在两月前。 是他妈妈问他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辛意没有回。 “是我的错。” 周暮回低声说，“他不会怪你的。” 他发动了车，身旁的小孩却还在自责，闷声闷气地数落自己的罪行。 “我都没有给他们打电话，也没有回家看他们。” “妈妈和我都在学校，我都没有选他的课。” “…老师的课太难，你说会跟不上。” “……” 辛意拍他身旁坐垫，不让他说话。 “那我也没有去看他，我太坏了。” 周暮回眼里慢慢带了笑意，盛夏炎热，路上行人和车都很少，他望了望一旁手机屏幕，掉了个头。 “他一定生气了，连于叔都知道我好久没回家，他一定很生我的气。” 他说到这又不说了，因为他慢半拍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回辛芍。 那天周暮回出差回来，辛意和父母说好了晚上回家里吃饭，但是下午他就被打了岔。 因为他在家里翻到了那张…离婚协议书。 周暮回开了一会才发现身旁小孩安静下来，黄灯闪烁，街边树荫暖风微拂， 再眨眼间就换了红，周暮回踩下刹车，目光转向右边。 “怎么了？” 突然低着头不说话。 辛意没吭声，等周暮回手掌伸过来的时候，他才像惊醒一样，匆忙摇头。 “没什么。” 他小声说。 抬头的瞬间才发觉不对，辛意往外望了两眼，迟疑地说，“…我们不回家吗？” 他像个小孩一样趴着玻璃看，周暮回心里酸软，把他拉回来扶正坐好。 “我刚问了老师，他们在家。” 辛意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们要去哪，但他都来不及开心，就又担心起自己的手。 “…藏不起来了。” 辛意苦着脸说。 他心里有些拉扯不清，因为他又想去看父母，又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手伤，可还没等他纠结出结果，周暮回就帮他已经下好了决定。 “没事。” 辛意很相信周暮回的话，但等他到了家才知道周暮回说的没事是指什么意思。 他家里空旷，车开进铁门后还有一大片廊架，廊架左边是刚刚盛放的玫瑰丛，辛意一眼就看见了在修剪花枝的辛芍。 还有他的父亲，虞南山。 “……” 辛意瞬间怂了，从玻璃窗下缩下头，小声问周暮回，“我爸怎么也在啊。”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他这个大忙人怎么还在家陪他妈妈剪玫瑰。 周暮回把车停下来，摸了摸他额前碎发。 他有些迟疑，像是怕吓到辛意，好一会才开了口。 “老师前几天好像有些不舒服…” 周暮回看了看他茫然的双眼，又连忙低下头，“不怕，我问了于叔，已经快好了。” 辛意连害怕都顾不上了，开了车门就往辛芍那跑，周暮回怕他伤到手，刚要跟上去，就听见一旁有人叫他。 “周暮回。” 周暮回转身，愣了一下，“二叔。” 虞停云点头，看不远处辛芍笑着起立，又看辛意飞扑过去，低声开口。 “老于说你们去医院了。” 周暮回没有奇怪对方会知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说，“小意手伤了，我们去看看。” 他在虞停云询问前先认了责，“是我不对，不该惹他生气，才伤了手。” 虞停云的目光这会儿才落到他身上，他不再像辛意年少时那样处处看不惯周暮回，辛意的求饶到底还是磨了他不少脾气。 虞停云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他性子娇，你要让点。” 他的话说是劝导，实则告诫，周暮回自然听懂了。 “我知道。” 周暮回低头。 “周暮回！爸爸！快来！” 不远处辛意叫他们，虞停云的目光又慢慢带了笑。 “走吧。” 虞停云说。 辛意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被骂，辛芍看见他高兴的要命，连虞南山也没有说什么重话，还给他做了一桌子菜，辛意笑呵呵坐在辛芍旁边和他说话，再时不时看看在和他两个父亲交谈的周暮回。 “晚上就在家睡吧。” 辛芍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 辛意用力点头，拉着周暮回的衣角回头，跟他说，“我们今晚不回去了，睡我房间！” 他被喂了点酒，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周暮回怔了怔，扶住他，轻叹点头。 “好。” 辛意又高高兴兴转向辛芍，拉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靠着他。 “还差猫猫。” 辛意说。 “猫猫被我落在家了。” 辛芍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骂他，“小醉鬼。” 一旁的男人们还在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辛芍察觉到安静，抬头见周暮回眉眼半垂，正温柔看着辛意。 辛芍眼里带了笑，朝虞南山点了下头，又对周暮回说，“把他抱到房间吧，让他先睡会。” 辛意喝的不算多，笑嘻嘻埋在周暮回怀里，被对方放下来的时候还嘀咕了几句，不想让他走。 辛芍咳嗽，把手里温热的毛巾递给他们，转身就要出去。 周暮回却叫住了他。 “老师，您陪陪他吧，小意很想您。” 周暮回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辛意。 “我去…和虞叔说些事。” 不一会房间安静下来，隔壁书房也传来咔哒的关门声，辛芍像往常一样洗了毛巾给他擦脸，却在片刻后被小孩拉住了手。 “妈妈…” 辛意迷糊叫他，他的声音很小，细听却有轻微颤抖，辛芍愣了下，俯身问他，“怎么了？” “我喜欢周暮回…特别特别喜欢…” “……” 辛芍叹了一口好长的气，说，“知道了。” 又忍不住笑，“德行，就记得他。” 这么久都不知道回家看看。 辛意也糊里糊涂地傻笑，睁着一双湿润的眼睛望着辛芍，他像小时候一样念叨个不停，说妈妈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又说他不是故意这么久不回来的，辛芍逗他，问他为什么。 他却呆了一下，然后过了好久，才小声说，“…我害怕。” 辛芍疑惑地嗯了一声，但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辛意就又开了口。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不一会儿却带了哭腔，辛芍吓了一跳，连忙哄他，“怎么哭了，好了好了，妈妈在呢，妈妈不说了。” 辛意从酒意中慢慢清醒，急喘着哭了两声，他像是害怕到了极点，半起身抱住辛芍，紧紧地躲在他怀里。 “妈妈…” 辛意大喘着哭，“他要和我离婚…” 不敢说的话借着酒意肆意吐出，不敢见的人也紧紧藏好不再去见，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彻底袒露心底恐惧，像小时候一样嚎啕大哭。 辛芍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搞错了？” 刚才两人不好好好的吗？ 周暮回说话的空隙余光也一直落在辛意身上，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 辛意摇头，露出斑驳泪痕的一张脸。 “我看见了…他有张离婚协议书…”辛意抿紧唇，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 “字都签了。” “……” 辛芍这会是真怔住了，他把小孩的脸擦干净，又把他受伤的手小心放好，在他身旁坐下。 “什么时候的事？” 他冷静问。 辛意带着泪咳了两声，没有回答。 “那问过他了吗？” 辛意伤心地摇了摇头。 “他喜欢上别人了？” “……” 辛意愣住，又含着眼泪拼命摇头。 “他喜欢我！” 辛芍皱眉，过了一会才开了口。 “…那为什么不问？” 他低头看向还在抽噎的小孩，心里忍不住发愁。 他们家的小孩什么都好，就是在遇到周暮回的事上，该胆小的地方胆大的要命，不该胆小的时候又比谁都害怕。 “小意，这样是不对的。” “妈妈理解你的害怕，但不管是谈恋爱，还是过日子，我们都不能去逃避问题。” “更何况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呢。” “但、但那是离婚协议书…” 辛意呆呆地看着他，“又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他低下头，埋进辛芍怀里呜呜地哭。 “如果…如果是别的，我就问了。”他说，“可我又不笨，谁会好好的放这个在家里啊…” 辛芍哽了一下，几乎要被他说服。 “妈妈我不敢……” 辛意哽咽着说，“他说不走，说喜欢我，我也不敢…” “……” 辛芍叹气，心里发堵。 这小孩，说来说去就是怕，明明小时候还活泼闹腾的要命，怎么长大了遇见周暮回就变得这么胆小。 “妈妈不是为他辩解…” 辛芍心疼，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但是小意，真的想要离婚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会还这么温柔地看着你，不会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怕你磕着碰着，不会跟别人说着话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你。 爱可以克制，但没办法骗人。 “虞叔。” 门关上的声音清脆，周暮回在虞南山转身的时候叫住了他，他的声音紧涩，却径直向前了一步。 “怎么？” 虞南山停下来，看了看一旁的虞停云。 “我先出去。” 虞停云会意，朝他们点头。 周暮回拦住了他，他一脸郑重，目光直视面前的虞南山和虞停云，把刚从楼下带上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我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有空去找您。” 周暮回深深弯下腰，把手里的东西推了出去。 “我之前说过的不会变，但是现在…” “我不会和小意离婚。” 他把那份离婚协议书和借条，一起递到了虞南山面前。 “请您原谅我。” 第39章 “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虞南山很久都没说话，一旁的虞停云倒是先怔了怔，拿起了桌上的东西。 “…什么离婚？芍芍当时不是…” 他看了看面前低着头的周暮回，还有沉吟不语的虞南山，眉越皱越紧。 “我让他签的。” 虞南山接过了那份协议书，目光冷淡。 “…是我。” 周暮回抿紧唇，涩声摇头，“是我愿意的。” 他本来就配不上辛意，在辛意拉着他回家的第一天，在辛意无数次说喜欢他的瞬间，他都知道自己有多不配。 他的心意是太阳，周暮回却连做他身旁的余晖都不够格。 怎么还敢妄想拥有。 只是越来越舍不得… 只是也动了妄念。 想陪他不止一段路，想要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直到他家里出了事。 “…辛意知道吗？” 周暮回握紧手掌，默然摇头。 “……” 虞停云呆了，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他急促转身，对着虞南山说，“小心意要是知道——” “他不会知道。” 虞南山平静地打断他，目光低垂，把一旁的碎纸机打开。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清脆，书房里好久都没人说话，周暮回呼吸一窒，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转瞬化成碎屑，“虞叔——” “辛意那时候要和你结婚。” 虞南山没有抬头，把另一旁的借条也拿了起来。 “我并不同意。” “辛芍说你是个好孩子，辛意也喜欢你，但你毕竟特殊，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杀人犯。” 虞南山把借条放进碎纸机，问，“你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周暮回哑然。 两年前周暮回收了辛意的钱，答应了要和辛意结婚。 他和辛意回家见了他父母，他们聊了三个小时，他曾经的老师皱着眉看他，张口的第一句却是，“小周，你有多喜欢他？” “小意不太聪明，做事全随喜好来，我知道他是真喜欢你，但是你呢，是一时冲动，还是也考虑好了？” 周暮回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脸说自己也喜欢辛意。 “老师绝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但是辛意太小了，我们希望你是爱他，他也是因为爱你，才决定要在一起。” “我妈生病…” 周暮回声音涩哑，几乎快说不出话，“小意他…他给了我一百万。” 话音落下，一切都成了定局，但他从没想过要隐瞒，辛意的真心赤忱明亮，周暮回舍不得糟践一丁点。 他向辛芍他们坦白了这件事，长辈愕然，虞停云甚至当场冷了脸，反问他，“那你这算是卖身？” 周暮回指尖颤抖，却在下一秒后退了一步，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会还钱，五年内我会把钱都还上。” 他不敢抬头看辛意的父母，心口空空荡荡，只想着刚才还在朝他笑的小孩。 那么好，那么乖的辛意，周暮回是真的… 真的喜欢他。 “不行…” 辛芍怔住，好久才摇了头，“你们是在胡闹，我不能同意。” 周暮回握紧了手，第一次向人弯下了腰。 “我会签好离婚协议书，他以后不喜欢了，想要分开了，都按他说的来。” “老师，他想要的，我都会给。” “我…”周暮回哑声，“我喜欢他。” “辛芍心软，又顾着辛意喜欢你，到了最后还是说了同意。” “也怕辛意以后知道伤心，没有让你签那份协议。” 虞南山说到这顿了一下，“但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考虑周全。” “我的儿子，不能没有退路。” 书房陷入极致寂静，只有碎纸机的轻鸣声还在颤动，周暮回看着背对着他的虞南山，好半响才点了头。 “我明白。” 就像他怕小孩以后会后悔，所以给辛意留了条后路。 所以虞南山在那天谈话后也找了他，那间空旷明亮的办公室里，对方如他今天一样，递过来一份已经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三年，把钱还完，中间辛意有任何不愿意，立刻离开。” 红木桌上滚过来一只钢笔，虞南山朝他点头，“签字。” 周暮回接过笔，想都没想地翻到最后，但笔锋半落，身旁又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做不到，三年后就和他离婚。” 周暮回僵了一下，钢笔笔尖锐利，周已经写到了尾声，半停住的竖钩几乎要晕出周围痕迹，却在下一秒决然右移。 周暮回签了字。 “虞叔，我说的永远都不会变。” 他声音暗哑，向虞南山承诺。 “但这一次…” 周暮回抬头，“我想和他重新开始。” 没有一百万，没有应允默许的退让，只有喜欢辛意的周暮回，只有想要一辈子都陪着辛意的周暮回。 周暮回愿意做他的试错石，但更想做他永恒的避风港。 周暮回回去的时候辛意已经睡了，房间静谧，四周只有一盏昏黄壁灯开着，周暮回看了看床上背对着他的人，眼里带了笑，手指却摸了墙边半天，才关上了灯。 他怕惊醒辛意，连洗漱都是潦草弄完，在小孩身侧躺下来的时候，魂魄铃铛作响，顷刻回了故乡。 周暮回嘴角微抿，露出一个浅淡笑意，却在下一秒被人轰然盖住。 辛意扯了被子，劈头盖脸地蒙在了他的头上。 “…小意？” 周暮回愣住。 “…嗯。” 辛意闷声答应，周暮回察觉身侧有人坐了起来，他的脚趾微凉，无意划过周暮回腰侧裸露肌肤。 周暮回顿了一下，张口欲说的话又吞了进去，只是不自然地往旁边侧了侧，问他，“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他没法动，因为小孩紧紧压着被子边缘，周暮回整个人被拢在黑暗里，只有只漏网之手，大概离辛意有一两寸。 但辛意并没有发现。 “我已经不醉了。” 辛意说，“我也不难受。” 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像是受了凉，也像是刚哭完。 周暮回分辨不出来是哪一种，因为对他们家小孩来说，每一种都很有可能。 “周暮回，我想和你聊一聊。” 他说话不规矩，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周暮回身上靠，大概是喝了点酒，周暮回总觉得他身上不同以往的热。 “好的。”周暮回又往后躲了躲，说，“想聊什么？” 他声音带了点哑，身上酒气也有些重，就算他最后又在阳台吹了半小时的风，也没散去多少。 “你喝酒了吗？” 辛意抽了抽鼻子。 像只猫一样低下头，凑到周暮回身边闻。 “…喝了。” 周暮回躲不开他，说，“和虞叔他们喝的。” 在他说完之后，他们三人又喝了场酒，主题大致是对周暮回单方面的警告，让他不要有一丁点想欺负辛意的念头。 “…不会。” 周暮回低头笑，在心里想。 喜欢都来不及。 “难怪、难怪这么晚。” 小孩慢吞吞点了头，有些委屈，“都两点了。” “……” “是我的错。” 周暮回心疼，知错就改，“以后不喝了。” 辛意不说话了，周暮回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但他只是刚掀起被子的一个角，就被辛意狠狠拍了下去。 “你不要动，我会害怕。” 他突然翻了身，整个人坐到周暮回的腰上，周暮回脸上的被子被他胡乱扯开，但周暮回还没借着月光看见什么，辛意就又蒙住了他。 他不知道从哪找的领带，覆在周暮回眼上，又往后打了个结。 “我想看见你…但我不想你看我。” 他伤心地说。 “……” 周暮回另一只手还缠在被子里，只能用漏网之鱼去捉他，小孩的声音含着抖，见他过来了，又慌乱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不要动啊！” “…怎么了？” 周暮回怔了一下，放轻了声音，怕吓到他。 他的辛意有些不对，周暮回能察觉到他的敏感情绪，还有呼之欲出的脆弱。 “我、我…” 小孩慌乱，又在下一秒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问你…我想问你…” 他终于开了口，像是把这两个月的所有怀疑害怕，都随着下面的这句话狠狠抛下。 以后就…就再也不管它了！ “小意，我爱你。” 周暮回先握住了他。 辛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呆呆地低下头，像是失了魂，问，“什么？” “我爱你。” 周暮回在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他，他摩挲到辛意手掌绵软纱布，那是昨晚周暮回惹他生气留下的罪证。 周暮回心疼，他不知道辛意怎么了，可他不想叫辛意伤心。 过了好久，辛意才像是回过神，他茫然地看向被蒙住眼的周暮回，然后趴了下去。 “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次？” 辛意哑声问。 他隔着被子贴住周暮回，两人呼吸交错缠绵，周暮回隔着黑暗温柔看他，又一次开了口，“喜欢你。” “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你。” “再说一次。” “……”周暮回叹气，“我爱你。” 辛意突然哭了。 他掐着周暮回的手臂留下斑驳指痕，牙齿紧合，像只疯小狗一样发狠咬他。 “…辛意？” “啊—” 他急喘张口，却是眼泪和滚烫呼吸一块落了下来，他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扎满了经久疼痛化作的钝刀，把他所有想说的，要说的全都变成一声短促的呻吟。 害怕，恐惧，在短短的两个月内要逼疯了他，辛意知道自己笨，知道自己胆小，才像他妈妈说的那样，连一句普通的询问都说不出口。 但为什么说不出口，为什么不去问他。 辛意短短指甲嵌入他的手臂，把滚烫的眼泪滴在他的颈上。 因为怕，因为舍不得，因为赌不起。 因为他爱周暮回。 “我在家、我在家…翻到了离婚协议…” 他问，“周暮回，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我好害怕啊。” 他放声大哭。 周暮回怔了好一会，才手忙脚乱地拥住了他。 他来不及问小孩怎么会知道，或者知道了多久，又伤心了多久，因为他的辛意在哭，眼泪烫的周暮回都快要发了抖。 “没有。” 他把小孩压在怀里，用力搓揉他急速颤抖的脊背。 “没有，小意，我爱你。” 他一遍遍地说，“没有离婚，小意，我爱你。” 他用身体拢住在哭的小孩，把他紧紧藏在自己怀里，周暮回翻了身低头亲他，吻他湿润通红的眼角，“没有要离婚，小意不怕。”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不是。” 他眸上的领带在挣扎中散开，跌落到辛意身上，周暮回抓住他的细白手指，半压在他身上低头看他。 “小意，你听我说。” 他耐心地安抚辛意，等他的眼泪慢慢停住，他的小孩在他怀里打着泪嗝，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没有要和你离婚，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他轻轻握住辛意的手指，怕他再挣扎伤到手背。 “小意，周暮回爱你，但是你太小了，周暮回不知道…” 他顿了一会，又哑声说，“你会不会后悔。” “离婚协议…是你用来束缚我的东西，是给你的退路。” “……” 辛意噙着泪茫然看他。 “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后悔了，你可以用它…” 随时把周暮回扔开。 “我不会！” 辛意听懂了，也明白了，他只想着周暮回要和他离婚，却从来没想到这份东西…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我不要和你离——” “不离。” 周暮回额头抵上他，急促地说，“我们不离婚。” 他说那份离婚协议已经撕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辛意问他为什么。 周暮回停了几秒，然后看着他，说。 “因为…我想和你重来。” 想要干干净净地、更纯粹地和你在一起。 只是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 周暮回翻了身，和他一块缠在被子里，叫他。 “小意，我们重来。” ……… 【略】 第40章 注意！请不要欺负我的周暮回 隔天辛意一直睡到下午，中间有人推门进来，又在片刻后悄然出去，辛意迷糊睁了下眼，朦胧看到是他妈妈的背影。 再醒来时床上只他一人，辛意揉着眼爬起来，又在下一秒嘶声。 他起的太急，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腿根，辛意往下瞧了瞧，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周暮回昨晚和他胡闹到清晨，月光都悄然被鱼肚白替代，辛意在他身下打着颤，推他走开。 他快要被弄死，周暮回却还是不放过他，咬着他的唇哄他张嘴，辛意又困又急，狠狠挠了他一把，男人才摸了摸鼻子，在他身旁悻悻地躺下来。 辛意觉得他是喝多了酒，才会这样反常。 因为他们在一起三年，结婚两年，那个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弄的这么凶。 但也怪辛意没有原则，被他亲了两下就找不着北，辛意摸了摸自己已经被上了药的腿根，又咬着被子傻笑。 原来他妈妈说的没错，周暮回真的没有要和他离婚！ 他发完疯又乖乖坐起来，开始一件一件穿衣服。 周暮回早上走的早，辛意却睡的很沉，往常男人从不会刻意叫醒他，今天却压着他叫他睁眼，辛意困的不行，拖着手打他，又被他抓住。 抵在自己唇边亲吻。 “你乖，下午我来接你回去。” 周暮回好脾气哄他，又咬他指尖，叫辛意不要害怕，说他只是去工作。 辛意眼睛都睁不开，挨在他身下迷糊点头，他听话听的半半拉拉，只知道周暮回说不走，被周暮回哄着接吻都没有闹脾气，做个无情的点头机器，周暮回问一句话，他就点一下头，说一声好。 声音软的快没了边，偏偏看都不看周暮回一眼。 周暮回失笑，知道他的解释又是多余，只摸了摸他的头发，起身离开。 辛意困的时候理不动他，这会儿醒了又开始想，衣服穿好后电话拿在手里半天，也没真按下去。 昨晚记忆太鲜明，辛意有些迟来的难为情。 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给他发了信息，一只小猫鬼鬼祟祟探头的表情包，是前几天方宜和和他聊天时给他发的。 发完就火速扔了手机，磕磕绊绊下床去找辛芍。 他半睡半醒间辛芍来推过门，大概是叫他起来吃饭。 辛意走的慢，但并没有找到他妈妈。 家里空空荡荡，趴在扶栏往下看，客厅也没人在，辛意奇怪，以为父母都出去了，但刚要回去，就听见拐角传来一道闷哼。 “…怎么就指着我一人撒气，芍芍，我之前可是半点都不知道。” 声音被刻意压低，但辛意听得出来是谁。 是他爸爸虞停云。 他懵懂眨眼，偏头往那边看，他站的位置有些偏，父母们如果不转身，并不能看到他。 “鬼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在糊弄我。”辛芍咬牙，又狠狠踹了虞停云一脚，“走开。” 虞停云叫痛，手忙脚乱拦住辛芍，辛意奇怪地看着他们，又慢半拍反应过来，两人好像是在吵架。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蹑手蹑脚就要走。 “他糊弄你带我做什么，他自己找的周暮回签的字，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再说了小心意那么小就被那小子骗走，多个保障大家都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暮回只要不对不起小心意，谁还会逼着他们离婚吗？” 辛意愣了一下，他的脑瓜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爸在说什么，就听见辛芍冷笑。 “你以为你们不敢？” 他爸尴尬，咳嗽了两声。 “你们在后面胡闹，折腾的不还是你儿子。”辛芍气狠了，骂他，“几张破纸也藏不好，小意早他妈知道了，昨晚抱着我哭了半天，不敢去问，以为周暮回真要和他离婚。” “…啊？” 虞停云惊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 话音未落，就知道辛芍一定是没有跟辛意直接解释，他们家的一大一小，总是敏感又多情，生怕一个误会，就搅的对方再次伤心。 “滚开！” 辛芍推开他，见他心烦，“我又没弄清楚，怎么敢直接说。” 辛意已经那么害怕了，辛芍怕他再弄错，到时候小孩更伤心，只能先勉强安抚，等着结束再去问那两个混蛋。 谁知道他们喝了半宿的酒，回来就没给他问的机会。 两人争执间才发现后面站了人，他们刚还在说的人愣生生站在扶栏旁，正茫然地看着他们。 辛芍推虞停云的手一顿，哑口失了言。 辛意裹了毯子坐在沙发上，他妈妈在不远处的厨房给他盛粥，一旁的虞停云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叫他。 “小意？” 辛意不理他，他现在又委屈又生气，半句话都不想和他爸爸说。 他害怕恐惧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不只和周暮回有关。 不一会辛芍过来，冷着脸把他爸爸赶走，辛意低着头不说话，缠着纱布的手却被辛芍小心地抓在手里。 “先换个药，小周昨晚带过来的。” 辛意一直没动，直到听到周暮回的名字，才慢吞吞地点了头。 他妈妈给他换药，又给他像小时候一样给他喂粥，他爸爸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的客厅，辛意余光瞥了几次，他都没有走开。 “妈妈先道歉。” 辛芍先开了口，“是妈妈没看好爸爸们，才让他们胡闹。” 辛芍跟他解释原因，说到最后自己也替那两个人没脸，叹了口气，揉了揉辛意的头发。 “大人们总是有大人们的考虑，怕你受委屈，怕你被欺负，就算你长大了，成人了，也总是放不下心，做一些自以为为你好的事情。” 辛意绞着手指不说话，辛芍看见了，心里又酸又软。 他们家的小孩，从小萝卜丁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乱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都还没再他身边多呆几年，一不留神就又跟着周暮回跑了。 “妈妈不帮他们辩解，小意生气了，或者不高兴不想理他们，都听小意的，但是和小周…” 辛芍顿了一下，看着他说，“要好好沟通一下，不要再为这些事难过。” “……” 辛意裹了裹毯子，动了一下。 “…我、我问过他了。” 辛意终于开了口。 他借着辛芍遮挡，拉住他妈妈的衣角，说，“他也说…不会和我离婚。” 他抿着嘴抬头，像小时候一样靠过去，抵着辛芍心口委屈。 “妈妈，我不想理爸爸他们了，他们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来欺负我的周暮回。” 辛芍怔了怔，又猝然笑开，他摸着小孩柔软的头发点头说好，一旁的虞停云想要反驳，又被辛芍狠狠瞪了一眼，用眼神无情压制。 傍晚的时候辛意等周暮回来接他，但周暮回还没等到，虞南山就先回了家。 他爸爸看见他坐在门口，目光低垂，叫他进来。 辛意不情愿，理都不想理他，又在下一秒哆嗦着抬头。 高大男人连门都没进，就穿着一身硬挺西装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男人面色平静，却伸了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他的头，叫他。 “小意，爸爸错了。” 辛意是虞南山带大的小孩，他妈妈在生下他后就生了病，好几年都没见好，清醒时不喜欢他，连抱一下都不肯，迷糊时又不认得他，躲在他爸身后哭，说不喜欢辛意。 辛意从一个肉团子长成细胳膊细腿的小孩，中间事无巨细，都是虞南山亲力亲为。 甚至有时候虞南山溺爱他，比辛芍还要厉害。 辛意的委屈随着这句话一股脑地摔出来。 他红着眼瞪虞南山，用力拨开他的手。 他发完脾气又不说话，虞南山顿了顿，又叫了他一声。 他直叫辛意的名字，像把他当作一个大人和他对话，他说周暮回是不错，但他一个到处打工，家里还有个生着重病的母亲的普通人，拿什么来给辛意好的生活。 “难道要你养他一辈子吗？” “……” 辛意气的咬牙，大声说，“才不会！周暮回很厉害的！” 辛意眼睛脑袋一股脑的疼，他本来以为他爸爸是来跟他道歉的，哪知道张口却还是说周暮回不好。 他不想再理虞南山，但还没等他站起来，虞南山的手就又落在了他的肩上，重重压住了他。 “他需要更厉害。” 虞南山冷静地看着他，沉声开口，“如果你认定了他，那他就不能只做个普通人。” 他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为辛意遮蔽所有的风雨，他必须爱辛意，任何阻碍困难都不能成为他放弃的理由，他必须果敢坚韧，撕掉自己身上所有的沉疴烂疤，和辛意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 “但他已经很好了！” 辛意急切反驳。 “……”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盛夏的风浮躁不安，搅的辛意也越来越难过，所有人都在说周暮回不好，可他不知道周暮回还要怎么好，才能成为他们嘴里的最好。 “……” “爸爸知道。” 静默之后是男人低沉的声音，虞南山垂眸，轻轻点了头。 所以才会放手，所以才会愿意接纳他，让他真正地陪在你身边。 漫漫岁月长河，即便你已经长大成人，即便知道你已经可以一个人好好生活，但还是会担心。会觉得你是个小孩，想要有人时时拉着你，在你跌倒落下的时候叫你起来，在你放弃懊恼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他可以不那么优秀，但一定要爱你。 百分之百地爱你。 才不会让你一个人。 年长男人又变得温和，看着自己家小孩委屈受伤的眼神，摸了摸他的头，放轻了声音。 “小意，我们毕竟…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 第41章 “等我老公。” “……” 辛意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坐下来，任由虞南山摸他的头，没有再推开。 客厅里的辛芍听见动静，悄声出来，他看了看蹲在门口的两人，迟疑了一下，也蹲了下来。 “怎么了？” 他轻声问。 虞南山朝他摇头，目光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没关系…” 辛意开了口，他终于从急躁委屈中平复下来，敏感地察觉到他爸爸话里的深意。 “我会好好长大的，不会让大家再担心。” 他低着头闷声说，“我以后、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幼稚了！” 要变得聪明一点，勇敢一点，不要老让爸爸妈妈，还有他的周暮回为他操心。 “不是这个意——” “所以不要说这个！” 辛意打断他，不许他再说下去，他眼里含了伤心，委屈地看着虞南山，“爸爸，你真的太过分了。” 弄的辛意明明是在生气，却又想要立刻原谅他。 他把自己扯得闷闷不乐，推着父母进去，又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手疾眼快地掩上了门。 “我都明白。” 门关上的声音清脆，辛意抵在门口，低下头小声和里面的人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但辛意知道，父母们都可以听见。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他抽了抽鼻子，“但是…但是…” “我和他…不会再分开的。” 他小声又认真地说。 “周暮回以前很厉害，现在更厉害。”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又朝里面的人笑，“爸爸，你看，他比你说的三年，还早了一年。” “他真的已经特别特别好了啊！” 辛意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 里面的人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是。” 辛意笑，把不小心溢出来的眼泪用手背胡乱擦掉。 “他特别爱我，我也特别喜欢他，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就像你们一样。” 辛意后退了两步，像是不敢再隔着门触碰他已经在一点点变老的父母。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了！” 他大声说。 所以… 所以不要再说那些不能陪着我的话。 一家人本来就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就算年纪大了，头发花白，可能连话都说不动了。 你们也永远是辛意的爸爸妈妈，我最爱最爱的爸爸妈妈。 里面很久都没声音，过了一会儿，虞南山问他。 “你不进来干什么？” “……” 温情氛围被生硬打破，辛意抠了抠掌心，把眼角洇出来的泪郁闷擦掉，在门口又坐下来。 “…等我老公。” 他赌气地说。 门没有再被打开，不一会父母的脚步声也慢慢离开，他听到细微的说话声，从重到轻，从近及远，话里掺杂了他的名字，又含了两声叹息，辛意捧着脸撑在膝盖上。 却忍不住笑。 因为他知道父母们都已经妥协。 是因为爱辛意，也因为愿意相信周暮回。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两声轻响，是周暮回的信息。 回在他鬼鬼祟祟的猫下，说他一会儿就到。 天色慢慢暗下去，辛意给他回了亲亲的表情，却没有再着急。 因为他知道周暮回会来，不管多远，不管多迟。 就像对方早上说的那样。 他只是短暂地出去一下，但总会回到辛意身旁。 辛意撑着脸出神，想周暮回昨晚说的话，又想刚才他爸爸说的那些。 他是一个幸运的小孩。 辛意想。 老天爷虽然没有给他一个聪明的头脑，但给了他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个他最最喜欢的爱人。 爱人。 辛意抿着嘴笑。 他喜欢这个词，比男朋友真挚一点，又比老公郑重一点，像是一个无法比拟的身份，独一无二地属于周暮回。 周暮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夕阳半偏，落日余晖笼罩大地，辛意站起来朝他挥手，扬着脸朝他笑。 周暮回把车停下，快步朝他走过去。 “路上堵车。” 周暮回解释，摸了摸他被汗湿的额头。 “怎么不进去等？” 辛意摇头，笑嘻嘻朝他靠过去，仰着头看他。 “周暮回。” 辛意黏糊糊叫他，周暮回应了一声，看他光笑不说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他牵了辛意的手往里走，推开面前大门，旁边小孩却软了骨头，紧紧密密地挨着他。 “…怎么这么黏人。” 周暮回把那扇半开的门又拉了回来，偏过头，低声问他。 辛意不回答，却哼哼唧唧地抱住他，周暮回温柔安抚他的后颈，怀里的小孩像猫一样动来动去，然后好不容易地开了口。 “周暮回，我会好好爱你的。” 他仰着头，小声又害羞地说。 做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把所有的好都送给你，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只被爱包围着，当一个幸福又幸运的人。 周暮回眉睫半垂，轻轻笑了笑。 “好。”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推了门带辛意进去，临近傍晚，他们又在家吃了顿饭，辛意坐在虞南山的正对面，在他妈妈和周暮回说话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给他爸挑了块排骨。 虞南山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辛意别别扭扭，小声说，“爸爸，我原谅你了。” 虞停云坐在一旁挑了挑眉，辛意看见了，也立马递上去了一块。 “我也原谅你了。” 辛意收了筷子，用手盖住左脸，“但你们不许再欺负周暮回了。” 他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跟他们说。 “说什么呢？” 辛芍回了头，看向鬼鬼祟祟的三人。 周暮回的眼神也转了回来，在桌子底下，安静地拉住了辛意。 辛意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朝他妈妈卖乖。 “没什么呀。” 桌子底下的手却不安分，挠周暮回的掌心。 周暮回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合住他乱动的手，眼里带了笑。 “好好吃饭。” 辛芍叹了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要走的时候周暮回手里拿满了东西，都是辛芍给他们准备的，他们被送到玫瑰丛旁，夜晚安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响起，栅栏两边的路灯昏黄静谧，辛意停了脚步，转过身抱住了辛芍。 “谢谢妈妈。” 他小声说。 辛芍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辛意也不在意，只是就着这个姿势蹭了蹭他，然后笑着站直了身体。 “那我们走啦！” 辛意说。 父母们点头，看着两人离开，周暮回开了车等在门外，辛意拉了车门，却在下一秒停住，然后匆忙跑了回去。 “怎么——”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辛意急忙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们、你们别丢下我。” 他急切地说。 所以慢一点老吧，所以等等我吧，就算长大了，也想做你们怀里懵懵懂懂的小孩啊。 辛意红了眼眶，在他们没反应过来前胡乱地拥住了他们。 “我爱你们…” 他抽了抽鼻子，父母也都怔了一下，怀里的小孩唠叨个不停，虞停云被他说的难受，抑制不住地上前一步。 却在下一秒被他无情打断。 “但是爸爸，你们真的不要再欺负周暮回了。” 他委屈地说。 “……” 辛芍笑，虞停云却气的翻了个白眼，他刚被这小孩感动的一塌糊涂，心想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爸爸妈妈了，哪知道感动都没一分钟，这破小孩的话题就又转到了周暮回身上。 “知道了。” 他恨铁不成钢，却还是压着心酸答应。 辛意的目光落到一直没说话的那个人身上，虞南山被他抓着衣服，目光低垂，在看了好一会他后，终于就着月色点头。 “…好。” 辛意松了口气，猝然笑开。 辛意自打上车后就没停过笑，周暮回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抓着安全带缠来绕去，然后在偶尔红灯的时候，又来拉周暮回的手。 他不回答，周暮回也没再问下去，只是在到家后按住了辛意要开灯的手，然后在黑暗中把他抱了起来。 “笑什么？” 周暮回压着他的下巴不许他动，挤进他的两腿间低头看他。 男人声音低沉，呼吸平缓，辛意却眨巴着眼红了脸。 他被抱坐在了玄关的鞋柜上，两个人拥挤，他怕自己摔下去，只能用双手向后勉强撑住。 “回家高兴…” 他往后缩了缩，眼神飘忽。 周暮回安静地看着他，“小意，不许说谎。” 男人目光深邃，叫他们以后都要坦诚相待，因为辛意很笨，周暮回也不太聪明，两个笨蛋在一块，如果什么都藏着的话，会闹出很多误会。 “你要听话。” 周暮回说。 “……” 辛意泄了气，“好吧。” 辛意借着黑暗搂住他，枕在他的肩上说他知道了周暮回和他爸爸的约定。 “但我已经和爸爸聊过了，他也认错了，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他微微抬头，抿着嘴小声求周暮回，“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周暮回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他说不会，又低头亲辛意，他说虞叔是因为心疼辛意才会这样做，他都明白。 他们都是因为爱辛意。 他一点都不在意受委屈，小孩却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慢吞吞搂住了周暮回的脖子，靠在他的颈边开了口。 “但我想…我想让你也有爸爸妈妈…” “你特别好…”辛意小声说，“我想让他们也爱你。” 所以在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跟在爸爸妈妈屁股后面哀求，求妈妈喜欢周暮回，求爸爸放心周暮回。 所以在虞停云生气的时候追到他公司，认真地跟他说周暮回很好，让他不要讨厌周暮回。 所以在知道虞南山私下找过周暮回的时候才会那么难过，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一个回答，不要再欺负周暮回，也爱一爱周暮回。 因为他还有爸爸妈妈为他着想，为他谋划。 但他的周暮回… 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 周暮回沉默了很久，久到辛意都懵懂抬头，不远处的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顺着周暮回的裤腿向上爬，辛意扯了扯他的衣角，迟疑叫他，“周暮回…？” 周暮回嗯了一声，声音迟缓，又含着暗哑。 “没什么…” 他说到一半又收了口，然后慢慢地点了头。 “好。” 周暮回想，或许他是幸运的。 生活对他的苛责磨难全都以另一种形式还了回来，周暮回藏在过去的绝望、伤心，还有痛苦，被他怀里的人一点一点抚平。他明亮炙热，他动人坦荡，他起初只是站在淤泥旁看了看周暮回，然后伸出手，然后蹲下身，然后用手拢着对黑暗里的周暮回喊。 “喂，你好吗！” “喂，你要站起来吗？” “喂，我拉你好不好呀！” “喂，抓住我。” 周暮回，抓住我。 于是周暮回抓到了太阳。 “诶…是猫猫。” 辛意低头，微微推开周暮回，想要去接爬到一半的猫猫。 周暮回应了一声，沉默垂首，把自己大腿上的那只猫抱了上来。 然后在下一秒，他把猫猫和自己的手，一并交给了辛意。 “小意，给你。” 他低声说。 辛意。 猫和周暮回。 都给你。 第42章 “我才没有包养你…” 七月底的时候下了几场暴雨，把周暮回和辛意分割在了两地，辛意每天看着新闻联播忧愁，不知道这场殃及多地的雨，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自己在家关好窗，不要乱跑，外卖要挑素淡一点的，你口腔溃疡还没好。” 辛意趴在床上闷闷点头，又张开嘴啊了一声，让他看自己的嘴巴里面。 “都快好了，你说的都是一周前的事了。” 辛意合上嘴，愁眉苦脸，“雨什么时候停啊。” 视频里的周暮回西装革履，抬眼看了看穿着柔软睡衣的小孩。 “你…” “别想了。” 视频那头突然凑过来另一张俊脸，带着和他同款的绝望。 “我早上看了新闻，专家分析了，少说还有四五天呢。” 辛意发出痛苦的呻吟，抱着猫翻了个身，齐放也想翻身，但他还没动，就被周暮回冷眼吓了回去。 “会开完了。” 周暮回面若寒霜，把手机背面向上。 齐放诶了一声，忙往后退。 “就走就走。” 他双手无辜摊开，快步往外溜，又对着周暮回的方向喊，“小孩，等我从B市回去找你玩啊！” 辛意闷闷地应了一声，把猫盖在自己脸上，拖长了声音回他。 “好——” 前不久周暮回出差，去的是辛意曾经怕过的B市，他和辛意说好了三天就会回来，哪知道刚落地的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雨，大半个市的交通都被弄得瘫痪，他们一行人被困在了B市，一直无法回来。 小孩在床上滚来滚去，没有发现突然变黑的屏幕，周暮回直等到门被打开又重新关上，才把手机翻了过来。 “刚开完会。” 周暮回的眉一直没有平复下来，低垂着眼看他，又问，“窗户关好了吗？” 辛意带着一头凌乱的碎发出现在镜头前，委屈巴巴地说，“关好了啊，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他的眼睛有一点红，可能是因为太晚，等的又太久，周暮回临近辞职，却反常地忙了起来，齐放在B市有个活动，他也跟了过来。 周暮回耐心地看着他，解释，“雨太大了，我不放心。” 他近来说话越来越直接，大概是怕辛意被伤的怕了，总是要仔仔细细地告诉辛意，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 比如现在，他被雨扰的心烦，担心小孩一个人在家，也想要立刻回去陪他。 “下了好久了…”辛意又趴下来，枕在自己胳膊上和他说话，“我窗户和门都关好了，最近也没有出去，妈妈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要接我回家，但我都没有走。”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眨了眨眼，卖了个关子。 “……” 周暮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动，摇了摇头。 辛意突然变得害羞，他把怀里的猫猫举起来挡住脸，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乖乖看着周暮回。 “我要在家看门。”他说，“我要等你回家呢。” 窄小屏幕里的脸柔软恬静，高清镜头下甚至能看到他额上的细小绒毛，周暮回心口涨到生疼，好一会才开了口。 声音却有些暗哑。 “那我…” 他摩挲着掌心棱角方盒触感，又清了清嗓子。 “雨停了，我就回来。” 七月的雨挨到八月，才勉强停下，周暮回下了飞机就往家赶，却没立刻见到辛意。 辛意给他打电话，声音急切，带着慌乱。 “文庙这边被淹了，我早上看见新闻过来的，雨落了半屋子，我弄不过来了，周暮回，你快来。” 周暮回怔了一下，匆忙往他那赶。 辛意说的是以前周暮回的家，他妈住院后那边就被荒废，没过多久周暮回和辛意结了婚，也彻底搬了出去。 周暮回到的时候房门大开，他们家的小孩穿着短裤蹲在水里，一身泥泞地回头看他。 “怎么办啊。” 辛意欲哭无泪，连看到周暮回的兴奋也被无措冲掉。 “家被淹了…” 他苦着脸说。 这里是周母早年租的房子，她过世后，周暮回也一直留着这儿，没有退掉。 周暮回先把小孩抱了出来，巷子又幽且深，青石板上都是暴雨冲刷后留下的石子泥土，周暮回挑了块干净的地方，把辛意放好，又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叫他不要再动。 “可是…” “水不多。”周暮回打断他，“我来。” 暴雨刚刚褪去，屋子里一片狼藉，有些家具太过老旧，直接被泡烂在水里，周暮回弄了大半天，又拆了门前的门槛，才勉强把水放出去。 辛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攀着他的胳膊往里看，周暮回小心地扶住他，怕他摔倒。 “屋顶漏了一块，窗户也被吹破了。” 辛意愁眉苦脸，早上他刚看到新闻就出了门，可还是来迟了，门一开就是一汪水池，整个家四面通风，被接连小半个月的暴雨灌了个底朝天。 “没事。” 周暮回安慰他，“东西差不多都搬走了。” 他们的东西少之又少，周母住院后更没留下多少，年初她过世了，周暮回回来看了一眼，但也没动什么，只是呆了一会，又沉默离开。 她走的急，比医生当初估算的四五年还早了一些，她刚过世的时候周暮回常常反应不过来，甚至有时候开车到了医院，又慢半拍地想起来。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来这。 他没有妈妈了。 辛意念念叨叨，又拨开周暮回的手走了进去，他来这里次数很多，进来的却很少，因为后来周母虽然知道了他的存在，但他们都已经不住在这。 “…是你的照片！” 辛意突然抬头，惊奇地看着周暮回。 他在蹲下来收拾那些被泡坏的东西，雨太急乱，家里的零碎都快被毁的差不多，偏偏木质桌角背后缠了块石头，牢牢地盖住了那一小沓过往。 周暮回愣住，看他兴高采烈地举着手，也蹲了下来。 “哇，好多张！” 辛意笑，“是你以前呢！” 那时候周暮回刚考完大学，周母说要给他拍两张照片当做纪念。 周暮回和他一起看那些照片，那时候的周暮回瘦削挺拔，眼神却阴郁冰冷，辛意翻了几张，一直在夸他好看，周暮回却出了神。 翻到后面辛意停了一下，手指抵在上面，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那张照片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周暮回看了一眼。 死气沉沉，闷郁寡言。 是他刚出狱时周母拍的。 “把霉气都留在里面，以后就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周暮回眉睫微颤，小心地接过了那张照片。 “她说拍了照片，就算去了霉气了。” 周暮回低声说。 正值中午，四面透风的家洒进千万缕阳光，斜斜落下的光影斑驳，辛意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最后又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用柔软脸颊蹭他的肩膀。 “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握住周暮回的手腕，覆在他的手上和他一起抚摸那张照片。 “她会好好的。” “我们也是。” 辛意抿着唇认真地说。 他把那张照片抽走，放在那一叠的最下面，背着手不让周暮回再看。 “好啦，我们快点收拾，弄完我们也要回家了。” 周暮回的目光跟着他移动，看他侧过身，微露出的侧脸低垂，正小心地掸照片上的脏痕，周暮回顿住，笑了笑，也应了声好。 回家的时候是周暮回背着辛意出去的，巷子里积了不少的水，辛意在他背上探出头看，指挥他不要踩到水坑。 他话很多，搂着周暮回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叽叽喳喳，巷子深窄，绕的又有些复杂，周暮回走的很慢，在他的念叨声中开了口。 “她…” “…来接我的时候很瘦。” 周暮回声音很轻，辛意却愣了一下，慢慢熄了声。 “抱着我哭了半天…又牵着我的手回家，她走的颤颤巍巍，巷子很绕，她就一点一点地拽着我，叫我不要走丢。” “我被判了八年，减刑一年零三个月，出来的时候正好二十五，哪有一个二十五岁的人还会走丢…我没有回她的话。” “…周暮回。” “我那时候有一些…伤心，因为最后三年的时候，她只来看过我一次，只有一次。” 周暮回笑。 “我刚开始以为她是恨我，或者后悔为我奔波，但直到进了那个家…” “才知道不是。” “她为我花了很多钱，她过得很难很难，她不是不想来看我，是来不了…是不敢来…” 因为怕被周暮回发现，怕周暮回担心，所以干脆不去见他，只是熬一熬，熬到他出来，熬到这场噩梦结束。 “她生病也是在那时候。” 干燥皮肤上突然落下轻微水滴，周暮回顿了一下，觉得有些烫。 “…她很早就查出来了，早在我还没出来的时候，只是一直没告诉我。” “因为舍不得花钱。” 周暮回轻轻握住了辛意垂下来的手。 “那张照片就是在家门口拍的，花了十块钱打印出来，十块钱，够我们俩吃一天的饭，她眼都不眨，笑呵呵地就付了钱。” “小意。” 周暮回低声叫他。 辛意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埋在他后颈上不肯抬头，周暮回摩挲他的手背，感受交接肌肤上轻微水意，半垂下眸。 “那年元宵…我没有来，是因为她没撑住…出了事。” “…我知道。” 辛意哽咽点头。 “没关系的，我都知道。” 他的哭声细小，落在周暮回脖子上的湿意却越来越多，周暮回的胳膊上蹭上了几滴，他看了看，又低声开了口。 “你前天和我视频，问我重来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和你重来，我当时说，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对不对。” 辛意含着眼泪闷声点头，“对…” “我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和她坦白了她手术花钱的事，她呆了好久，然后打了我。” 辛意怔住了，搂着他的脖子呆呆地凑过来，问，“什么？” 他湿漉漉的脸颊贴在周暮回的颈上，周暮回给他擦了擦，叹了口气。 “她觉得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她说…我是在欺负你，我配不上你。” “她叫我还钱…叫我和你分开，她自己算了这些年的每一笔花费，她把那些东西摔在我身上，她说，周暮回，你要堂堂正正做人。” “不、不是…” 辛意吓住了，“不要分开…” 他紧紧搂住周暮回，连眼泪都忘了掉，像是怕下一秒周暮回就转身离开。 周暮回笑，低头亲他乱动的手，叫他乖，叫他不怕。 “我喜欢你啊。” 辛意抽着鼻子说。 “我喜欢小意。” “我跟她说。” 周暮回声音温柔低沉。 “但她觉得你是被我骗了才会和我在一起，她觉得…我拿了你的钱，是在被你包养，是在伤害你…” “……” “我才没有包养你…”辛意眼泪掉的更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伤心，只是哭着反驳周暮回，“你太贵了，我又包养不起。” 周暮回被他说的好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掺杂了其他，总是会让人多想，她骂我混蛋，让我和你道歉坦白，我跟她说钱已经都攒好了，我会什么都告诉你。” “我说。” 周暮回停了一下，偏头看向辛意。 “我会问小意，可不可以和我重来。” 辛意睫毛上的泪珠被周暮回轻轻抹掉，他们走出了巷子，走到了阳光底下。辛意被放了下来，周暮回牵着他坐在一旁的公交站台，就像好多年前小孩喝醉酒的那一天，歪七扭八地靠在周暮回身上撒酒疯，只是这一次。 他没有睡着。 “小意，我爱你。” 周暮回在他面前蹲下来，温柔地看着他。 “但当时我们结婚…掺杂了太多太多其他的事，这不公平。” 他说，“小意，你值得独一无二…和最纯粹的爱。” 第43章 风大怎么了，他们是要去约会呢！ 辛意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周暮回把他抱了下来。 “可我…可我又没有关系啊。” 他手忙脚乱地搂住周暮回，趴在周暮回的肩上大哭，“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才不在意那些。” 他哭的快喘不过气，因为他太伤心了，因为周暮回无声的隐忍，因为周妈妈藏在私底下的好，辛意想，他们怎么都不爱说出来。 弄的辛意被他们懵懵懂懂宠着这么久，却什么都不知道。 “…呜呜。”辛意咬他的肩膀，哭着说，“我好伤心啊。” 他的力道有些重，周暮回却好脾气的任他咬，他抱着辛意往车里走，一边哄他，一边叫他不哭。 辛意的眼泪却停不下来，明明前不久他还发了誓，不要再这么轻易地掉眼泪，可他还是没做到，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像是弄坏了他的泪腺，他拼命地忍，拼命地忍，但还是哭了出来。 “我、我忍不住…呜…” 他被放到了车里，周暮回和他一块挤了进来，男人像抱小孩一样地抱着他，拍他后背，又在听到他的话后叹了气。 “那就哭吧，我在呢。” 他低声说。 辛意的眼泪随着这句话肆无忌惮地掉下来，他哭的脑袋成了浆糊，又慢半拍地想起来好久之前还在医院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让辛意听不懂的话。 辛意想，原来是这样的。 她问辛意喜不喜欢周暮回，叫辛意不要再害怕周暮回，都是怕周暮回会欺负他。 她怕辛意懵懂受伤，她怕辛意挨了委屈又不说，她那么好，可是辛意… 一点都没有发现。 “呜…” 辛意哭的更大声了，周暮回把他按趴在自己肩上，一声又一声温柔哄他，辛意搂着他的脖子，把咸湿的眼泪乱七八糟地都蹭到他的脸上。 “我怎么这么笨啊…” 他哭着鼻子说，“我好想妈妈。” 好想再看一看她，再抱一抱她，趴在她枕边小声和她说着话，给她梳头发，认真地跟她说。 “妈妈，你看，我很喜欢周暮回，周暮回也很喜欢我。” “他对我特别好，我们什么话都说清楚了，你不要再担心了。” 可是都没有机会了。 可是都来不及了。 他们都错过她了。 “……” “没关系的。” 周暮回给他擦眼泪，低声说，“她都知道。” 那些辛意来不及说出的话，那些藏在过去无人知的自责悔恨，甚至原谅，周暮回都好好地告诉了她。 说在风里，说在雨里，说在爱里。 它们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 辛意是又过了两天才想起问他的，彼时周暮回正在给他盛饭，他带着猫跑到厨房，蹲在他脚边看了他半天，突然问，“周暮回，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包养你啊？” 周暮回盛菜的手一顿，低头看他。 “你不要说谎，是你说我们要坦诚以待的。” 坦诚两个字加了重音，小孩抱着猫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周暮回想，他应该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所以才会上一秒还高高兴兴地在沙发上叫周暮回快点，下一秒又忙不迭地跑进来找茬。 “只有一会儿…” 他迟疑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没想过这些。” 只是在你仰着头带我回家的那天，只是在从你手里接过钱的那一瞬间，还是真切明白自己和你的差距，不可逾越，仿若天堑。 “我当然！当然没想过了！” 小孩气死了，放猫去咬他。 猫猫听话，穷凶极恶地朝他扑了过去，周暮回往后躲了躲，辛意顺势坐在地上，朝他瞪眼。 “不许躲！” “……” 周暮回僵住，听话地站在原地。 猫猫爬到他的腿上，用刚被剪过的指甲牢牢扒着周暮回，它回过头看向辛意，龇牙咧嘴地朝辛意傻叫，等待主人进一步的指令。 辛意却急了，“猫猫，你怎么不咬他啊？” “他欺负我。” 小孩半坐起来，义愤填膺地对着猫说。 “……” 猫猫喵了两声，疑惑地看着辛意，它露出尖牙在周暮回裤腿上磨了磨，但过了好半天，也没真的咬下去。 像是怕辛意待会又会心疼。 “…猫猫！” 周暮回哑口失笑，看他们一人一猫莫名闹起别扭，辛意甚至还爬了过来，去拽他腿上的猫。 “…好了。” 周暮回把他抱起来，又轻轻把猫撇到地上，一块哄他们。 “不气了，下次再让它咬。” 周暮回说。 “……” 辛意在他怀里睁大了眼，“下次是什么时候啊，猫猫都不帮我了，你还欺负我。” 他搂着周暮回的脖子发脾气，一如从前的叽叽喳喳。 “周暮回你真是太烦了，喜欢你都变成包养你了，我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你倒好，都把我当成真的金主了。” “我就算真包养你了，那我睡你了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都不主动亲我，我拉着你去开房你最后都把我送回家。” 辛意越想越气，“哪有人做金主这么惨的。” 他转过头，怒气冲冲看着周暮回。 “你自己说是不是！” 周暮回没回他，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到客厅，又拽着他的胳膊让他松手，最后低下头亲他。 “去洗手吃饭，吃完带你出门。” “听话。” 他亲了下辛意挺翘的鼻子，低声说。 “……” 辛意的念叨戛然而止，他在下一秒乖乖从周暮回身上爬了下来，又急急忙忙往洗手间跑，里间灯打开的瞬间他又探出头，难为情又故作镇定地看着周暮回。 “你不要以为我很好追…” 他别别扭扭地说，又加大了音量，“我只是…只是真的要洗手而已。” 他不等周暮回回答，说完就飞快地缩了回去，周暮回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不远处趴着的懵懂看他的猫，低头笑了一下。 临出门前周暮回给辛意换了长袖，今夜有风，他们要去的地方又有些冷，他怕小孩会冻着。 辛意也乖乖伸出手让他弄，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我们要去哪啊？” 辛意有些难为情的开心，因为周暮回自从说要和他重来之后，他就突然明白了周暮回之前的反常是什么原因。 推掉工作陪伴辛意，默不作声地陪辛意做一些无聊又幼稚的琐事，甚至开始笨拙地说情话哄辛意开心，还带辛意出去玩… 都是因为… 周暮回在重新追他啊！ 辛意忍不住笑，低下头用余光偷偷瞥周暮回牵着自己的手。 “去约会。” 周暮回给他拉好衣服拉链，说。 辛意哦了一声，嘴角的笑却一直没落下来，他乖乖看着周暮回，眨眼忘记刚才所有的郁闷生气，比他的猫猫还要听话，被周暮回牵着出了门。 “今晚风大，我们要早点回来。” 辛意点头说好，却转头抿着嘴傻笑。 风大怎么了，他们是要去约会呢！ 在结婚两年后的某一个傍晚，突然像热恋中的人一样牵着手出门。 辛意心不在焉，又想。 那他们这算是谈恋爱吗？是再谈一次吗？ 以前是辛意追他，那这次就换周暮回来追辛意。 “不要拉拉链。” 周暮回的手又伸了过来，洁白细长，骨节分明，半蜷起落在辛意心口的时候，微露出的青紫血管让辛意都迷了魂。 他的另一只手也被周暮回带了下来，辛意又哦了一声，看他松开自己，突然忍不住笑。 周暮回比他还要笨。 还要计较。 辛意都说不在意了，他还是要很认真很认真地对辛意。 连恋爱都要一人一次，辛意偷偷地想。 好像笨蛋。 但是好开心哦。 他的开心一直维持到了目的地，然后在下车的瞬间到达顶峰。 “是海！” 辛意兴奋地拉着他，周暮回摸了摸他的头，嗯了一声。 小孩脱了鞋，撒了欢似的在海边乱跑，周暮回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在他时不时回头张望的时候，安静地守在他身边。 辛意跑了一会，离他有点远，周暮回身影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被无限拉长，只有那一双眼睛，即便辛意看不清楚，也知道是分毫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 辛意突然止了步，呆呆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涨的有些满，跳的也有些快，接连不断如擂鼓的心跳声快要击垮了他，辛意想，他怎么了呢。 好像突然想去抱一下周暮回一样。 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他，在这漆黑无垠的黑夜，在这轮悄悄月勾下，只和他的心上人紧紧挨在一起。 冲动愈演愈烈，寸步不让。 于是辛意决定妥协。 “周暮回！” 辛意大声叫他。 “嗯。”周暮回抬头，“怎么——” 话音未落，小孩就赤着脚冲了过来，周暮回被扑倒在沙滩上，他们随着惯性摔在地上，辛意咧着嘴笑，弯下腰用力抱住他。 “想抱你啊！” 他说。 夜色深了，溶溶月光也变得朦胧，辛意坐在周暮回腰上低头看他，周暮回的脸上沾了沙，小孩用手拨了几下，却把他弄的更脏。 “…抱吧。” 周暮回百依百顺，只扶着他的后背，怕他倒下去。 一旁海浪被风吹动，轻轻摔在他们身边，周暮回反应很快，半起过身挡住辛意，辛意被他抱着腰按在自己怀里，看周暮回皱起眉，半边外套湿透，却在下一秒就来安抚什么事都没有的辛意。 “有哪弄湿了吗？” “……” “没。” 辛意小声说。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在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周暮回，突然仰起了头。 “也想、也想再亲一下…” 辛意抓住他的手，把他又按躺了下去。 他十指 交缠地和周暮回紧扣双手，趴在周暮回身上不许他再动，未说完的话被彼此吞咽进灼热喉咙里，只有轻微水声搅动潮湿氤氲。 海浪在翻滚，月光在打着晃。 小孩在低低叫着周暮回的名字。 周暮回应了一声，又在下一秒把微仰起头的他用力压了下去。 他们不应该再说话，连月亮都在帮他们遮挡。 他们要顺从彼此指令。 在潮汐声中接吻。 第44章 求婚与太阳（完） 周暮回在八月的尾端辞了职，小孩扒着他半天，说要来接他。 他早早就从齐放那知道了这件事，某天鬼鬼祟祟地跟在周暮回身后，趁周暮回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他怀里，拐弯抹角地逼问他。 最近有没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他跟周暮回明里暗里打着太极，又时不时去扯周暮回的衣角，周暮回好好的一件衣服被他弄的乱七八糟，最后也叹了气，问他要干什么。 “没啊。” 他眨着眼睛无辜地说，“我就问问啊。” 周暮回不信，低头吓唬他，咬小孩白白嫩嫩的脸，叫辛意好好说话。 辛意被他咬的直笑，靠在厨房流理台边挣扎推他，周暮回的力气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一双臂膀紧紧勒着辛意的腰，不让辛意跑。 “你干什么啊。” 辛意从他怀里好不容易探出了头，带着脸上轻微的牙印，向他求饶，“好吧，那我不问了，你快去做饭吧。”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暮回，“我饿了。” 周暮回不松手，低头把他困在自己怀里，摸他因挣扎而有些潮红的脸。 “怎么又不问了？” 他的声音很低，离辛意也越来越近，辛意察觉到他的意图，手忙脚乱地往后缩。 “不要亲。” 辛意用手捂住嘴，“亲完我就没饭吃了。” 男人呼吸顿住，深邃眼睛半垂，落在那半截手掌上。 辛意生的娇，养的也娇，一双手无暇柔软，细长手指从下巴虚掩至眼尾晕红，染的指尖都带了红，周暮回愣了一会儿神，莫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周暮回？” 小孩无知无觉，只是不想和周暮回胡闹，白天他在家打游戏，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要是真答应了周暮回，那他今夜都别想吃到饭。 “你快起来，你压着我了。” 辛意想跑，难受推他。 “……” 周暮回魂没回来，眼睛倒是随着他的手转了一圈，那只手从他下巴滑过，又轻飘飘向下，柔软指腹从肌肤直至棉质布料，最后细长指节半屈，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肤色有些偏差，无端让周暮回屏了呼吸，周暮回低头看他，目光直愣，像个傻子一样。 “……” 空荡厨房安静了一会，小孩终于察觉到他的愣神。 “你这几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辛意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凑到他跟前小声地问。 他问的故意，周暮回却没反应过来。 “…嗯。” 只是本能点头，又在下一秒猛然回神。 因为怀里小孩发脾气，抻着腿狠狠踢了他一下。 “你都不告诉我！” 辛意生气，张牙舞爪地看着他。 要不是他小放哥偷偷摸摸和他说了一嘴，他都不知道过两天周暮回就要离开了。 “…嗯？” 周暮回抓住他乱动的手，迟钝地从一个人的暧昧里清醒。 “嗯什么嗯！” 辛意努力睁大眼，凶狠瞪他。 “……” 他气生的明显，周暮回也慢半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男人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手腕，低声哄他，“我说过…” 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因为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说的时候小孩正是哭的正凶， 那夜混乱伤心，辛意还弄伤了自己的手，周暮回把未说完的话又默默吞了进去。 他指腹沿着辛意已经完好的手背轻轻摩挲，先道了歉。 “是我错了。” 他话没说清楚，平白惹了辛意伤心，辛意那天哭的那么厉害，估计…完全没听到他后来的解释。 他低头先认了错，辛意又是很好哄的人，小孩委委屈屈点了头，刚要抱住他说原谅，就看周暮回突然皱了眉，迟疑问他，“…齐放说的？” 话说出口已经知道答案，周暮回身边无聊又这么好事的，彻头彻尾只齐放一人。 “……” 辛意把伸到一半的手又连忙收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这把火怎么突然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但总归是不能承认。 他像变脸一样，乖乖地朝周暮回眨眼，讨好地笑，“不是啊，我自己猜的。” 齐放和他说时挤眉弄眼，叫他一定不要把自己泄漏出去，辛意当时点了头，这会儿自然要说话算话。 他说完就想跑，尤其看到周暮回骤然冷下来的脸，忙不迭缩了缩脖子，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亲了他一下，然后跳下来就跑。 “反正我要去接你！” 他一边跑一边喊。 周暮回没说好，只是在辛意背后冷哼一声，“他废话真多。”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辛意听见。 辛意在客厅打了个颤，胆战心惊地给齐放发信息，叫他最近离周暮回远点，又在男人出来时紧张地抱起猫，挡在自己身前。 半分都不敢偏头看他。 事情的结尾最后以辛意圆满接到周暮回，齐放却没躲的过骂而惨烈告终。 辛意在月底去了他们公司，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乖乖等周暮回，周暮回要上楼移交一些东西，辛意不好意思上去，就在楼下等他。 齐放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乔装的像是个普通人，悄悄摸摸地坐到辛意身边，用胳膊肘撞他。 “小孩。” 他小声叫辛意。 辛意没有惊讶，只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像特务交接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齐放。 “小放哥，我刚买的，南路B家的泡芙和脏脏包，一个都不少。” 齐放咽口水，把东西偷偷都塞进了自己包里，又转头对辛意说，“那我先溜了，周哥下来你帮我道个别。” 他最近被勒令克制体重，小孩正好过来，他就让辛意帮他带了点甜食，准备找个地方偷偷吃掉。 辛意乖乖点头，还起身帮他遮挡，齐放却在转身的下一秒又回过了头，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 辛意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你这样我觉得特别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齐放皱眉，围着他转了一圈，辛意啊了一声，也仔仔细细地想了想。 “学校礼堂外面吗？” 辛意乖乖地问。 “不是，应该是更早吧。” 齐放盯着他一个劲地瞧，突然在下一个瞬间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 “哦！！” “你是那个，在公司楼下接周哥的男生！” 他带着口罩，双眼却透着兴奋，辛意迷糊地看着他，没懂他什么意思。 “周哥刚来的时候！”齐放又鬼鬼祟祟朝他笑，“你是不是老来接他下班？” “…接过几次。” 结果后来周暮回就不许了，还生了好大的气，好几天都冷着脸。 “对了！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周哥的！你长得水灵，招人惦记，来了两趟就被人盯住了。”齐放朝他眨眼，“那些人嘴里不干净，周哥发了好大的火，大晚上把人拖在车库打，我那时候跟你说他打人你都不信，真的可凶了，我都被吓着了！” 辛意啊了一声，张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后来齐放走了，周暮回又下来了，他被男人牵着手往外走，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像被惊醒了一样，连忙看向周暮回。 “周、周暮回！” 辛意紧张地凑过去，问他，“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让我来接你啊？” 男人刚要开车，听到他的话皱了皱眉。 “……” 辛意目光急切，周暮回却下意识避开，他把辛意按回去，不太想说，“你学校离这远。”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看辛意不说话，又勉勉强强补充了一句。 话里生硬，辛意眨了眨眼，盯了他好一会，才点了头。 “哦！” 又忍不住笑。 “…笑什么？” 辛意不说话，乖乖把安全带系起来，周暮回偏头看了他一眼，看他手里空空荡荡，问，“蛋糕呢？” 不是路上刚买的吗，说馋了好久，特别想吃。 特别是在早上出门时着重强调的，还被周暮回按着乖乖亲了好一会，才勉强让周暮回同意。 “吃了啊。” 辛意无辜摊手，又催他开车，“快点，我们回家了！” 他眼里带着笑，是青天白日下的好心情，周暮回不懂他怎么突然这样开心，但小孩最近好不容易像以前一样闹腾，就算脾气折腾来折腾去，周暮回也都能接受。 只要不是伤心。 周暮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发动了车。 晚上入睡前周暮回又同他说了一次，叫他明天不许赖床，辛意在他身下迷迷糊糊点头，推他去洗澡。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他打了个哈欠，挣扎着翻了身。 周暮回明天要带他去自己新工作的地方看看，他估计是觉得今天辛意问他的话是有什么深意，都没要辛意问，晚上吃完饭就主动说要带他去看。 身侧床铺绵软回弹，深重脚步堆叠及至浴室，不一会有水声响动，辛意蹭了蹭枕头，又坐了起来。 是被刚才周暮回闹的又不怎么困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想要去敲周暮回的门，他近来被周暮回宠的有些惯，以前的一些小性子也慢吞吞冒出了芽，总是爱找周暮回的麻烦。 尤其是今天。 在他知道原来周暮回还背着他和人打过架的今天。 辛意坐在门口迷糊地想。 难怪从不愿意辛意去公司，也不让辛意和他的那些同事认识。 辛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他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又笨又任性，才会一个人闷头乱想，把他们俩都弄的这么伤心。 但他的周暮回真的一点都不爱说话，做的想的什么都不爱说，辛意撑着脸深沉地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周暮回。” 辛意敲了敲他的门，里面静了一下，然后水声断掉。 “…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要坦诚以待。” “…是。” “是不是要有话直说？” “……是。” “哦。” 辛意又收回了手，说，“没关系，你继续洗吧，我就提醒你一下。” 里面又沉默了一会，辛意爬起来，听见水声再次响起，埋着头嘀咕了两声，“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以后他们就会好好交流，好好沟通，辛意伤心了会第一时间告诉周暮回，周暮回有事情也会第一时间告诉辛意。 辛意会好好长大，学着做一个成熟的人，周暮回也可以偶尔松口气，像辛意一样，做一个幼稚的笨蛋。 他们只要互相扶持着就行，只要在变好就行，只要一块牵着手向前走就行。 人生百态，从不应该拘泥于某一种形状。 他掸了掸裤子，又扒开衣柜拿了条新的，衣服交接的瞬间有东西落了下来，辛意低头，捡了起来。 身后水停，门被刺啦推开，周暮回随便擦了擦就走了出来，有些迟疑地叫他。 “小意…” 他的声音紧涩忐忑，“你不开心了吗？” 辛意却蹲在地上，半天都没说话，周暮回抿唇，急促上前一步，又在下一秒呼吸顿住。 “……” “我当没看见行吗…” 辛意被他转了回来，缩了缩脖子，小声问。 他手里拿了个方盒，宝蓝天鹅绒半开，缀着枚精致单戒，辛意不敢说话，只用两只手都捧着那盒子，余光偷偷瞥向周暮回。 他们俩面面相觑，周暮回一时也失了声，呆滞地看着蹲在地上的辛意。 “…我、我。” 他卡了壳，辛意却先说了话。 “…是给我的吗？” 他在昏黄壁灯下小心地问。 “……” 周暮回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动，他也没想到只是洗个澡，这小孩就能把戒指都翻出来，但辛意的眼睛太亮了，一双眼羞涩紧张的要命，周暮回心里叹了气，也拖着僵硬的身体蹲了下来。 “…是。” 他点头，轻轻握住小孩有些颤抖的手。 “是给小意的。” 辛意突然傻笑，被握着的手都快要紧紧合起来。 “不、不拿回去吧！” 周暮回眉睫微颤，有些无奈。 “不拿。” 他们俩蹲在地上，谁都没有力气起来，辛意是直接被吓傻了，周暮回也差不多，一颗心被他搅的稀巴烂，偏偏藏了许久的心头重事，又随着他的笑一股脑地全都散开。 算了。 什么准备好的场地、隆重的求婚仪式，全都不管用了。 提醒这小孩三番两次明天不要睡懒觉也都没什么用处了。 谁让时间就偏偏这么巧，这么好，就让辛意捡到了这枚戒指。 所以… 就该是现在吧。 就该是辛意在笑的这时候吧。 “那、那我要不要当作没看到啊！” 辛意又紧张地问。 周暮回揉了揉他睡的凌乱的头发，温柔摇头。 “不用。” 他把那枚戒指取了出来，身前小孩呼吸都僵住了，眼睛呆呆地跟着自己的手，周暮回低头轻笑，又在下一秒把他抱了起来。 “我的——” 辛意着急，急忙看他另一只手里的戒指。 “你的。” 周暮回把他抱坐到床沿，握住他发着湿汗的手。 “不怕，是你的。” 他们都穿着睡衣，甚至辛意的裤子都没穿好，周暮回看他一脸紧张，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些年，他太看重当初结婚时和虞南山定下的那句承诺。 不想离开辛意，不想不爱辛意，所以拼了命地往上爬，想要有能力为辛意遮蔽风雨，想要给辛意更好的生活，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家都很少回。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辛意就不爱说话了。 总是用一种哀伤的眼神看着周暮回，在他在家的时候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拉着周暮回的手，连喜欢他都说的很小声。 是不开心了吗？是周暮回哪做的不对吗？周暮回想了很久，又等了很久，才慢半拍地触碰到一点可能的原因。 “你怎么还不套啊…” 辛意紧张，抖着嗓子挠他的手心。 周暮回回过神，看着他笑。 “小意，今天有一些…随便。” 他本来想给辛意一场隆重的、郑重的求婚，把这些年亏欠他的，一点一点都给补上。 而不是在这普通的夜晚，甚至他们彼此都没有准备。 “不随便！” 辛意急了，眼眶都泛起了红。 “不随便不随便！你不是要和我重来吗？我都同意！” 他说的着急，眼泪也一块掉了下来，又被他自己手忙脚乱地抹掉。 他一直以为，周暮回说的重来只是重新陪伴，重新追求，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暮回还会跟他重新求婚。 求婚。 一个只是说出来都会让人感觉到温柔要哭的词。 是周暮回给他的词。 “…不哭。” 周暮回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温柔地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擦掉辛意的眼泪，慢慢开了口。 “我在文庙那买了间铺子，你十九岁生日的前一晚，你喝了酒，拉着我的手又哭又闹，说等你长大了、赚钱了，我们就自己当老板，让谁都不欺负我。” “我当时不敢想…” “我总怕你一下就长大了，然后就不喜欢周暮回了，你是最明亮耀眼的太阳，你该有…更好、更值得的人生。” “我怕弄脏你。” “…没有。” 辛意哭，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没有，就喜欢你！” 周暮回笑，合拢起手握住他，轻轻安抚他。 “后来就不这样想了，你太好了，我舍不得放手。” 舍不得你旁边站的不是我，舍不得你看的人不是我。 所以想要再挣扎一下，想要再拼一下，想要和你并肩站在一起，想要…也配得上你。 “文庙那边还没想好做什么，但没关系，时间很长，我们可以慢慢想。” 周暮回亲了亲他的手指，低声说，“好不好？” 辛意带着哭腔回他，“好，我们当老板，我们天天在一块。” 他的眼泪越掉越凶，怎么都控制不住，他察觉到指尖冰凉触感，手忙脚乱地抹眼泪，又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周暮回。 那枚戒指在他手边停了下来，周暮回抬了头，温柔又认真地看着他。 “小意，周暮回很笨，也不会说话，三年前的周暮回没有资格，但这一次我想我们好好来。” 指尖银光细碎，慢慢推入深处，温热肌肤急促地吻着泪，直至那抹光亮在终点猝然停下。 “换我来追你。” “换我来爱你。” “换我来向你求婚。” “换我…” “永远都陪着你。” 周暮回问，“好不好？” 辛意呆了好久，然后扑下来用力抱住周暮回，他哭的厉害又急切，他点头说好，用哽咽用眼泪作答。 周暮回总说他自己不好，总说辛意很好。 可是辛意觉得他们明明都很好。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周暮回更好更温柔的存在，他坦荡正直，他沉稳内敛，他是扒开黑暗漆洞伸出的泥泞的手。 他爱辛意的幼稚，即便在别人眼里算是可笑的天真，他尊重辛意的笨，每一次都很认真地和辛意对话，他觉得辛意爱笑也好，爱哭也罢，都是最独一无二的辛意。 他说辛意是赤忱明亮的太阳，是灼热纯粹的光。 “是我独一无二的家。” 他们明明是如此契合，他们该算是天作良配。 谁都不能多说一句不对。 周暮回笑，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小孩蜷着手缩在他怀里哭，说好喜欢他，周暮回点头，温柔回应。 “我也爱小意。” 在很早之前，在你懵懂向我伸手之前，在你一次又一次向我靠近之前，明知你是我不可求不可得的光，却还是没忍住看向了你，走向了你。 挣脱周身所有淤泥黑暗，从腐朽烂洞里爬出来，用一双遍步脏污的手递出心脏，忐忑又紧张地问你。 “你要吗？” “我可以吗？” 你点了头。 你朝我笑。 你带着明亮向我走来。 于是我抓住了太阳。 从此不再放开。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