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闻忆录 作者:重皿 文案: 又名:《吾神在鬼怪世界收割爱意》 昳丽潋滟盛世美颜爱神受vs偏执冷峻疯狗法则攻 —————————————— “我们在血雨腥风中相爱,在哀嚎嘶吼中拥吻彼此,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前路是新的曙光。” ———————————————————————————————— (一) 文案:诸神黄昏,人类文明崩塌,世界被分裂为无数位面站点,鬼怪窜横出世,乌托邦崛地而起。 所有人类为了回溯值疯狂闯本。 望舒:偷走副本boss专业户 …… 很快,众人便发现法则待他格外不同 位面鬼怪癫狂可怖厮杀无数,面对望舒却格外温柔呵护,饭菜是甜甜的奶酪棒,随机入住的房间都有蓬松柔软的卧床,恨不得匍匐跪吻少年脚尖。 他穿梭在一次次的位面当中,拼凑出世间的形状,也于这一次次的历练中与法则难分彼此。 法则小心呵护,守候着这朵含苞待花朵散发馥郁浓香,然而新人类文明重建,却带来了更多的新的变化。 法则抚过他眼角泪痣,在他雾朦远黛的眼睫下落下一吻,喟叹道,“我的了。” 世界拼凑完整后,望舒才发现,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法则的套路。 ………… 排雷:(一)高度受控,全员单箭头 (二) 攻有马甲:风神郗吾 (三)受是万人迷人设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望舒,郗吾 ┃ 配角:问青,里德,顾明阳等等…… ┃ 其它:无限流,甜文 一句话简介:吾神携光而来 立意:那些弥足的旧日记忆,都将成为新世界的藏品 第1章 暴食客栈(1) 雾霭弥散,娇嫩花枝缠绕祭台,它们小心翼翼碰了碰少年的衣角,鸦青发丝迤散一地,雪衣锦袍的神明些许倦怠,长睫轻颤,苍青色的眸中澈然清透。 猩红流光穿过虚无之境,他瞬息捕捉。 他直立起身,望向那些已然石化的神像。这些或巍峨壮观,或迤逦神圣,或怒目圆睁,自有威仪万千。 足已窥见众神莅临时的际景。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足手掌大小的光晕,生于天地之间,神智未开,却亲眼目睹了那场堪称血洗的诸神黄昏。 神明对这场法则清洗早已料知,他们从容赴死,将毕生神力封印在这虚无之境,等待那位还未化形的神明莅临。 自然法则清洗血脉,可望舒还未化形,躲过一劫。 他在那片舒适温暖的识海中,听见众神为他命名,说就唤作望舒,望舒花开不败,永世长存。 不知过去多久,这朵望舒花终得舒展。万物泾生,为他织衣,为他束发,精心呵护。 年少的神明在万物的泽被下长大,渐渐他神力消减,几欲消亡。花枝悲鸣,请他饮尽各族灵力,平安长大。 望舒垂下眸子,手中花枝亲切缠绕。 “我得走了。”他自语。 那花枝恳切挽留,源源不断为他供给灵力。 他轻柔的抚开,“我有我的使命,这世间即将颠倒重塑,谁都逃脱不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位原始神明石像,风神负手持刃,俊美无涛,从不失傲骨。 此时已是人间三千年过后,王国倾覆,大厦崛起。 幼年的神明看着传承里丝毫未曾讲过的这些东西,汽车在山腰呼啸,几十米长的风车悠悠转动。 寒风瑟瑟入骨寒凉,只是却小心翼翼的避过了望舒,他微微瞥眉,那双苍色双眸含了一汪清泉,皮肤轻易被沥青割破渗透出血液,被这座山脉消融。 原来已经消减到这种地步。 又一辆跑车呼啸而过,明艳张扬的明黄色,望舒站在大路当中,亮起的车灯照耀在那张雪玉无暇的面庞上,他一身素白嵌革长袍,古朴铜铃束于脚腕。 极白的肤,艳极的容,似这山间魑魅艷鬼。 “嗡——” 亮极的车灯嚣张至极。 鸣笛两声,又见望舒不明觉厉,车主开门下车。 他一头碎发迎风飘扬,一身街头装束,发带球鞋,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顾明阳走上前去,墨镜遮挡大部分面庞,张口便骂:“他妈找死找到小爷身上来了,山这么大,随便找个地儿跳下去,保证死无全尸又痛快,非站马路牙子上挨撞?” 他摘下墨镜,凑上前来,猛地怔楞,舌头打了弯儿,瞪直了双眼。 望舒迈步上前,脚铃叮当清脆,由远及近。 顾明阳察觉后抬头看他,那双苍色眼眸直直将人倒吸进去,他雪肌玉肤,月光眷顾下莹润透亮,好似下一秒便要奔月而去。 山脉将本就为数不多的灵力吸去了一部分,他即将幻化不成实体了。 那只纤然细长的手就要碰到顾明阳,他一把握住了望舒,脸色爆红。 凡人不见之下,洁白柔顺的爱意通过肌肤相触传递到望舒身上,舒适的宛若回归本源。 他阖上双目,顾明阳接住他,笔挺僵硬。 那辆张扬的兰博基尼停在山道上,顾明阳抱着他进入驾驶座,掉头回家。 手机嗡嗡的响着,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弹出,满屏皆是对他祖宗爹娘问候。 说好赌注谁先到山顶,这位小少爷却中途不见,疑似弃赛。 没再理会发小的消息,他扔远手机,看着副驾驶那位。 他穿着完全与现代脱节,瞧着年龄不大,却生的这样漂亮。 顾明阳见过许许多多美丽的人,倒还真没一个能长成他这模样的。 一时间都令他怀疑这是什么勾魂摄魄的精怪。 顾家庄园外。 男人一身正装,夜色沉寂,他身量极高,顾明阳车还没开进去便打头认出这人。 顾明阳打开车门,不由身体僵直,身体反射般立的笔直。 烟蒂被掐灭,他撩起眼皮,那欠揍的小子怀里紧紧抱着个人不撒手。 “二叔....”他犹犹豫豫开口,跟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简直是无缝切换。 “二叔,你…你在等我吗?” 顾俭招了招手,“怎么,记得我是谁了?” “二叔等你,你感动吗?” “不敢,我不敢不敢动。” 他走上前去,顾明阳不敢躲,顾俭净身高一九三,实实在在俯视这个便宜侄子,又在触及他怀中人时顿了顿,随即不经意开口:“带了人回来?” “不是,不是二叔,你真冤枉我,他就站在我车前,然后就晕过去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长发遮住少年大半脸颊,尖尖瘦瘦那么一小点儿下巴莹润雪白。 “先进去。” 他终于大发慈悲,顾明阳简直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度怀疑有什么阴谋正在等着自己。 顾俭瞥过他怀中的少年,不知为何心绪起伏。他松了松领结,微微颌首,“送去客房。” 华灯初上,月光洒落进房间,眷恋的碰触神明的衣角,他混沌片刻,撑身起来。 流光般的发丝倾落,发带轻轻缠绕上去,望舒撑床起身。 脚上的伤口已然光洁如初,多亏了这大半的爱意,他随手抓过一丝风灵,凝结成刃,划过手腕。 鎏金的血液滴答滴答被万物消融,他舒展了眉头,似是为此开怀。 忽闪忽闪的小风灵们凝为实质,化作纷飞的蝶,去亲吻那道细微的伤口。 他听见许多欢欣雀跃的心声,来自这世间微弱的生命,饱含爱意的,温柔的倾慕。 他很喜欢。 他打开那扇落地窗,铃声叮叮当当,艳色的红绳和着古朴的铜铃更显得那只脚腕单薄纤瘦。 体内灵力循环运转,望舒轻踏,素白锦袍随风拂动。 烟蒂早已被掐灭,顾俭仍怀疑这是梦一场。 似是察觉有人窥探,爱神掀开窗子。 望舒双腿岔坐在他身上,鸦青发丝倾斜而下,丝丝痒意落在顾俭耳边。 顾俭想,少年定不知道此刻的境遇是有多暧昧不明。 他携着顾俭,苍青色眼眸妖亦非常,爱神说:“你不记得今夜发生什么。”传承告诉他,是不能够轻易让凡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神明尚且知事浅薄,于是他并不知道微弱的灵力是不足以抵抗坚韧的心智的。 在神明漫长的生命中,望舒不过才是只需要倍加呵护的幼崽。 顾俭反擒住他,箍得望舒动弹不得。 男人身上的异物感弄得小爱神很不舒服,可与之更强烈的,是铺天盖地涌入身躯中的爱意。与先前人类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你……” 顾俭居高临下,“哪里来的妖怪?” 望舒瞳孔骤缩,似乎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术法居然对面前这人无用。 夜色深沉,男人眼中倒映出神明的模样,望舒指尖操纵,一道细微的割痕从顾俭脸颊浮现。 鲜红的血液滴落到那张如玉皎洁的面庞上,望舒伸出舌头抿进口中。 他猜错了。 那滴血液只有充斥着霸道的爱意涌入口中,并无丝毫精魄的存在。 神明陨落会留下传承和自己的一魂一魄藏身天地万物之间,这个与故人相像的男人,并不是他的魂灵。 他不过只是个爱意强横的凡人而已。 顾俭见他神思不知何处,将那道快要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 “想要血?” 他冷漠的不近人情,可眼中汹涌的蛮横疯狂却做不了假。 顾俭沉身靠近,在他耳边轻喃:“你到底是谁?” “不想说?” 望舒闭口不谈,却诚实的将流进嘴角的血液吞咽进喉管。 “做个交易怎么样?” 望舒抬眸望过来,那双毫无阴霾的眸子直直看着他。 还未等其开口,窗外猛然划过亮光—— 流星。 一道划过,暗红色的痕迹跌入黑暗当中,起初无人在意。 望舒抬起身子,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光线,照耀在面庞打出一层光影泯灭的圆晕,将指尖附在他颤栗的掌心。 来自远古的声音响起,是信徒交织:爱神大人,虚无之境坍塌,如今,已是人间炼狱。 光晕映抚在望舒体内消融,层层叠叠的望舒花蔓延全身,白袍交织不到的地方,颤巍巍的枝叶裸露在他脚踝,这是一副绝顶美人画。 不难想象皮囊之上该是何等光景。 “嘭!” 似是应和。 顾明阳浑身鲜血推门而入,瞳孔骤缩,“二叔,大家……大家全都......” 大颗泪珠滑落面庞,被顾明阳粗暴抹去,少年的世界观重塑。 顾俭披衣起身,将顾明阳搡在身后, “在这儿待着。”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量,握了握顾明阳的肩,“我去看看。” 第2章 暴食客栈(2) 断肢残骸分布在廊道四处,铺天盖地的血色仿若能够将人吞噬殆尽,数不清的黑色虚影匍匐在断肢身上。 “喀吱……喀吱。” 好似吞食什么绝顶美味的东西。 顾明阳显然已经进入精神混乱的状态,顾俭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先是检查了一下顾明阳周身,发现并无什么明显伤口,身上斑驳血迹是被沾染上的,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顾明阳眼中渐渐有了焦距,他仿若找到了主心骨般,握住顾俭双臂反复重复:“二叔,二叔,好多人,好多死人。” 那宛若不祥之兆的红色流星还在划过,似乎映照了这夜发生的荒唐一切。 “今夜流星划过后,所有人都不正常了,他们开始互相残杀!管家……管家他们用餐刀把自己肢解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只有你们还活着!二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话语无伦次,顾俭却听懂了其中关键,他将目光投入那少年身上,却猛然跌入那双悲悯的苍青色眸子。 顾明阳再肆意妄为,也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荒诞的杀人案发生在他身边,瞬间令人精神崩溃。 望舒望向窗外:“这里不能呆了,走吧。” 他率先推门出去,拙朴的金铃还在清脆作响。 顾俭殿后,他推着顾明阳前进。 这些黑影在触及望舒衣袍之前,便化作一滩黑水消融。 不知走到何时,三人的脚步声依稀可闻,黑夜铺天盖地,这条路好似走不到尽头。 望舒沉寂片刻,转过身来。 顾俭置身黑暗当中,只能凭借铃声辨别少年离他愈来愈近,直至鼻间探入一阵香气,是枝头含苞的花,林中攸然生机勃勃的万物,引人沉沦下坠。 “劳借。”他说的含糊。 下一秒,顾俭终于明白他说什么。 沉寂的夜,少年在一堆断肢残骸中咬破他的颈。 顾明阳吓得不行:“二叔,那些东西是不是又跟来了 !” “别吵。”顾俭略显烦躁。 望舒指间轻点,淡淡光晕扩散开来,明明灭灭的缝隙间,幼崽的尖牙未曾藏好,丝微血迹从嘴角渗透出来。 “够了吗?” 望舒不显的露出餍足的表情,再没有精怪能够比他还要蛊惑人心,顾明阳站在顾俭身后,他稍微恢复了气息,凑上前来,“你... .你是妖怪” 他手上的光晕更加明亮了些,若不是情形不对,顾俭都想好笑出声,哪里有这样蠃弱的小妖怪,需要靠别人的血才能恢复能力。 “咔嗒。” 一扇本不应该出现在廊道里的漆黑大门打开了丝微缝隙,亮光透过缝隙映射在地板中,这给黑暗中的人的刺激不亚于像是久涸沙漠中一片绿洲,更何况,他们走了许久都未曾见到过出口。 “走不走,”顾俭问他。 这扇门明显就是在诱导他们进去,可是回头无路,他们看似思考,其实早已别无选择。很显然,这些黑影惧怕少年,今夜的刺激对于顾俭来说并不亚于顾明阳,他知晓这少年身上必然有许多秘密,他们现在是拴在同一条绳索上的蚂蚱,已无区分。 “走吧”。 望舒握住门把,光亮变得更刺目,顾俭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望舒,”他推开门,明亮的光晕染在那张稠丽的面庞中,平白生出几分柔雅。 顾明阳在侧,此时又转到望舒身畔,像是已经镇定下来:“望舒,我叫顾明阳,明日的明,太阳的阳。这是我二叔,他叫顾俭,行谨恪俭的俭。”。 方才那么惧怕,如今顾明阳却又能平静介绍起来。 该说一句心理强大吗。 望舒的眸子探在顾俭身上,他揉了揉顾明阳的碎毛,眼神却是看在望舒身上。总是有种令人觉得可靠的沉淀范畴,“进去吧。” 刺目的光晕中,落地时脚上踩踏着的,倒是有种柔腻的触感,像是一脚踏空落不到实处,却又能够意识到是正在前进的,光晕散去,过了好长时间,顾俭才感觉到清晰的视线。下一瞬,女人的尖叫声响彻云雪。 她痛哭流涕: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顾明阳这下再也不会大呼小叫招呼没有安全感了。 远远望去,周遭都是攒赞人头,少说也有个两三百,这些人有的衣冠楚楚,有的蓬头垢面 亦有通身只裹了只毯子的男女老少。方才尖叫的女人下一秒已然没了气息,面孔呈现出死者才有的灰青色,整个人宛若被抽干了气血,僵直着倒下去,舜然惊起一大片呼声。 众人随即四散开来,如惊弓之鸟般奔逃寻找出口。 不难看出,这是片茂盛的丛林,只是林中丝毫没有走兽活物的动静,实在是静的可怕,也有窜腾着进入林中的,只是下一秒便没了声息。 “这他妈是哪里,谁在装神弄鬼快给老子滚出来!”。 “你........” 怒骂的男人猛然倒下,脖颈处是鲜红的跳动着的肉色口器,口器的另一头,一只浑身长满肉瘤的不知物种便颤颤巍巍往前走。 人群瞬时聚集在一处,好似这样便能够给自己多些安全感。随着那怪物的一步步走进,肉瘤一个接一个的“噗哧”破裂,喷涌出泛着肮脏色泽的恶臭液体。 不少心理素质差的已经当场崩溃,只是此刻谁也不敢当面发出声音。 腥臭口器在空中咕咚咕咚的运送着寄体身上的血液,方才高大的男人已然颤栗着没了声息,瞳孔扩散,眼睛大睁着。 还未等怪物走近,男人便已成了张薄薄的人皮瘫在地上。那怪物吸食完一整个人,似乎还没有尽兴,绿豆大小的双眼扫视着聚在一众的人群,眼中写满贪婪。 他用那只肮脏的手摸摸肚子,撇了撇嘴,不甘心的凑到方才被口器夺走孩子的女人尸体身边,粗钝的指甲划不破冷硬的皮肤,怪物开始心急了,那些晃动着存满汁水的肉瘤“噗噗噗...爆裂开来,沾染的到处都是恶臭的气味。 他捏住女人的肚子,口器探到肚脐之间,那张如同九旬老朽凹凸褶皱的嘴巴开心的咧开弧度,猛地插入口器,不难听到内脏被搅烂的声音。 周遭有些不忍再看的女人们纷纷后退,怪物灵敏的扫视着他们,似乎极期待他们快些动作。 “二叔,我们怎么办?”顾明阳在这种氛围下显然汗毛耸立起来。 顾俭看着望舒,少年皱了皱眉,厌恶至极。 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怪异了,为何一打开便进了这样一个树木繁茂的丛林中来,又为何会出现只面目丑陋的食人怪物。 不难看出这些人大抵都是毫无准备便进来的,一切事态朝着不可控方向发展。 未待人们细想,怪物吃饱喝足后便朝着丛林的方向隐匿,下一秒,空中便响起了贯彻云霄的声音。 “各位亲爱的旅客大家好,欢迎来到塔拉斯城,往前四十里处便是塔拉斯客栈,希望大家能够玩儿的开心,再见。” 【任务一:夜晚之前到达塔拉斯客栈。】 【任务奖励:优先到达塔拉斯客栈者保有三天生命值。】 “你是谁?凭什么把我们关到这里?喂!” 人群熙熙攘攘,不断有人发出质疑,却不敢再像初时那样嚣张肆意,反叛者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谁也不想因此丢了小命。 “二叔,接下来怎么办?” 顾明阳心里没底,此刻的向心便完全靠拢在了顾俭身上。 顾俭不知将他们聚集在这里的人有何目的,但是从他口中所述的内容看来,他们现在全部都是这场变态旅行当中的乘客,不同的是,这场旅行说死人便死人,刚一开始便给了他们彻骨难忘的下马威。 此刻众人揣揣难安,被搅烂内脏的女人身畔,还跪着个年纪不算很大的男人。 那大概是女人的丈夫,他掩面哭泣,身旁却无一人在乎,反而离得远远的,生怕那怪物分泌出来的恶臭味道沾染自身。 “先走吧。” 顾俭微微颚首,顾明阳立即心领神会。 顾明阳随着众人的眼光凑近男人:“喂,真想在这儿到天黑等死呀,起来吧。” 小魏微微抬头,红肿的双眼看着来人,摇摇头:“不,我不走,我在这儿守着阿兰,我要守着她。” “等夜晚来临,不少飞虫走兽喜欢这具皮囊。” 声音由远及近,小魏看着来人,反驳的话反倒说不出口。 那人远眉青黛,长睫垂下时令人看不清神色,却依旧感叹于其秾丽十分的颜色。 他喃喃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话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望舒白袍不染纤尘,柔羽的纹丝金线忽的映入眼帘,他拂过女人双眸,那双不甘愤怒的眼睛被合上。 小魏不知说些什么,顿了顿:“谢谢。” “若再不埋,她便不一定保得全尸了。” 小魏喃喃道:“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人命在这里竟是不值一提的事。 望舒看着他,唤道:“ 顾明阳,去帮忙。” 顾明阳看了眼,逗鸟飚车干过,挖坑埋人还真没。 “我自己来吧,送阿兰最后一程。” 小魏擦擦眼泪,抱起女人的尸体向远处走去,人群各成一派,却无人敢向林中走去。 顾俭守望四处,空洞的场地苍白又寂静,林中不见惊鸟虫蛇,虽说是指示往前四十里,却没指明到底是哪个方向。 若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耽误时间不说,这林中,必然危机四伏。 顾明阳是个面冷心热的,听到小魏要去埋人,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去,顾俭和望舒看着二人挖坑,周遭目光直愣愣的钉在望舒身上,顾俭不着痕迹挡住旁人的视线。 “走吧。” 他声音很轻,“还支撑的住吗?需要再咬一口吗?”他说的无比正派。 第3章 暴食客栈(3) 望舒犹豫片刻,漂亮的眉眼少见的露出一丝窘迫,又瞥见顾俭流畅的脖颈间一抹不该存在的刺眼的红,整张小脸活色生香起来“不用咬也行的。” “哦。” 他看着那枚尖尖细细的牙印,故作矜持般撇过头去,耳朵尖升腾起一抹春色。 花枝延展到了锁骨,顾俭眼神愈发暗沉,忽又开口:“能察觉到这林中有什么吗?” “嗯?” “方才进林的那些人顷刻间便了无生息,我怀疑这林中还有那些东西。” 望舒摇摇头:“我只知道,这片林子没有活物,任何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赌一把吧,”他指了个方向。 “我们向东。” 他又侧身道:“顾明阳,走了。” 周遭人们看着他们径直往林中去,有些三两成团窃窃私语的人们悄声跟了上去,亦有人害怕其中有诈仍留在原地不动。 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了四十里处会有客栈,可也没说不去不行啊,远处危机四伏,这里最起码也不一定就全然危险。 顾俭首当其冲,身后跟着望舒,断后的则是方才哭的痛不欲生的小魏。 顾俭身长平缓,脚程颇快。 身后跟着的少年踏雪云纹白靴不染纤尘,可总有些枯枝荆棘剐蹭到长袍上,惹得少年拧眉心烦。 “小心。”顾俭拉着他的手,扶住被剐的跟跄的少年。 顾俭蹲下身,替他扫清地上锋利的荆棘。 “这身衣裳是个麻烦,来。”顾俭未曾收回手,小心带着他往前走。 “啊!!!”一声粗粝尖叫。 什么东西缠到我的脚了!救命!救命啊!!!” “谁?什么?”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怪物又追来了吗?” 望舒持刃护立: “有东西过来了。” 顾俭呵道:“顾明阳,小魏!” “二叔,我在这儿!” 四人背靠背,高度紧绷。 顾俭“大家小心。” 不远处便能闻到液体滴落在泥土地的腥臭味,宛若晦暗肮脏的臭水沟生物。 顾明阳慌张:“二叔,他们是不是来了。” “顾明阳,听我说,一会儿怪物来了,你带着望舒先跑,我殿后。” “二叔!我不能把你自己撇下。” “闭嘴。” “望舒,你带他走。我随后赶来。” 脚步声临近,伴随着一阵阵干渴的吞咽声,似乎不止一两只。 顾俭面色一变,抽出刺刀,蓄势待发。 “顾明阳,走!” “嘶~嘶…” “滴答…滴答………” 还未等怪物扑过来,身后率先传来一阵哀嚎,瞬然之后,是风扫残云般的饥饿吞咽声。 四人未动,萧瑟的丛林中只余细细密密锋利的荆棘掩盖着来路,距离不远,顾明阳似乎都能从这青色的景物里瞥见身后大片的血色。 杀戮, 掠夺; 单方面压倒性胜利。 不甘, 悲愤; 却又无可奈何。 这份情绪渲染着整片丛林,顾俭看向望舒,那双苍色眸子是令人无法深入的,难以言述的悲伤。 顾俭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怪物不过片刻,便又消失不见,林中寂静无声,仿若刚才发生的屠杀不过只是一场错觉。 “站住!” 满怀着悲愤绝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望舒抬眸望去。 一个蛮清秀的单马尾姑娘双目通红,身后是一群仓惶张望的人们。 “你们为什么没事,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东西?” 那姑娘丝毫不客气,眼中算计深不可测,“奉劝你们,最好还是乖乖跟我们合作,毕竟,四个人在这里可活不到到达客栈。” 他们先行迈入林子,而大部队则是跟随四人的脚步进了林子,若说遭到攻击,那也肯定是落单的人先被攻击才对,除非,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让怪物畏惧。 女人眼神愈发深沉,她扫视着四人组中一看便领导力十足的顾俭,上前一步。 “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 顾俭不置一词,将兵刃放好。 “望舒,顾明阳,走吧。” “你们!你们可别后悔!”那姑娘气急败坏,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顾明阳跟上他的步伐,悄声问道:“二叔,咱们不跟着大部队真的可行吗?” 顾俭一身劲装,在前开路。 “顾明阳,你发现了吗?” “什么?二叔?” “看来还不知道。” “怪物闻声而动。”望舒道。 “每一次的怪物袭击,都是首先攻击哀嚎声最大的人,甚至刚开始怪物杀死那个男人时,看向人群的目光似乎是……” “期待!”顾明阳碰了碰手,随即应和。 小魏在一旁扶颚思索,道:“这是不是也能证明,他们攻击人是有条件限制的?除非有人打破规则,否则他们是不能够轻易出手的?” 顾俭点头,“暂时应该是这样。” 小魏转头望去,沉声道:“他们还在跟着。” 顾俭置若未闻,几人随即加快脚程赶路。 林中天空是苍白无色的,顾明阳并不能够知道此刻处于白天的哪个时分。距离黑夜又有多近,未知迷茫且饥肠辘辘,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几人的意志。 望舒属于另类,顾俭还好,可是顾明阳和小魏却有些撑不下去了,他们脚步虚浮,肚子不时发出声响。 这样走下去,谁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尽头。 未知是最可怖不过的东西。 小魏扶了顾明阳一把,“还撑得住吗?” 顾明阳摆摆手,“没……没问题。”他气喘吁吁,撑着双膝稍作停歇。 林中一片寂廖,风声也听不见,时间在这里似被静止,粗喘声于是愈发清晰。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女人已然面色惨败快要脱水,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跟过来。 “你们....停,大家都快要跟不上来了。” 她累得喘不上气,怎么说也算楚楚可怜,在场却无一人动容。 顾俭眼神愈发暗沉,根据刚才推算的进程,已行至远多出四十里,可这怪异的林子似乎走不到尽头。 “顾俭。” 男人回头,少年声音仿若萃了轻灵山泉,他眸中亮色未减,轻声道:“我们一直在绕圈子。” “你说什么?”女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我们跟着你们走了这么久,结果一直在绕圈子?” 顾俭在树干上做标记,“嗯。” “顾明阳,你留在原地。” 望舒看了顾俭一眼,隐没在了层层叠叠的荆棘中。 女人也想跟上,却被顾明阳拦住,他轻笑,“别什么事儿都想插一道,还想不想出去了?” 小魏同顾明阳站在后方,顾俭二人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女人面色微凝,甩头倚靠在树旁。 “看出什么来了?” 望舒双手贴在树身上,叹了口气,“障眼法。” 空无物的天空卷起风声凄厉的嘶吼,似乎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晦暗。 他喃喃道,“没办法了。” 那双玉骨莹润的指节握住荆棘,鎏金色的液体滴落其上,瞬时平静的地面张开裂纹,地壳摇晃,顾俭拥住望舒不稳的身躯。 将白天变为黑夜: 使□□凝为枯骨: 圣人堕入地狱 魔鬼游荡人间。 这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景象,干裂地壳崩裂,露出里面的本来面目,一双双僵直枯白的指骨向上举起,脓烂的尸身,攀爬的动作,层层叠叠,看不清底下还在埋藏着多少人,最后一滴血液流入夹缝,滴落到恶臭的尸水里。 望舒收回被荆棘割伤的指节,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 顾俭眼疾手快的拉住少年,横抱起来。 “听我说,顺着他们攀爬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出口。” 异象突发。 下一秒,这些身上还挂着爬满蛆虫的血肉白骨,活动起吱嘎作响的关节,向着望舒的方向而来。 顾俭将那只有着漂亮液体颜色的手捞进怀里,反向而行。 “顾明阳,走!” “二叔!”顾明阳赶过来,又见他怀中抱着的脆弱少年,紧张问道:“望舒怎么了?” 地面的开裂愈来愈大,那些森森白骨不一会儿便横生开辟出条路来,他们指向的目标。 顾俭瞳孔骤缩。 “顾明阳,顺着断口向前。” “嘀嗒……” “嘀嗒……” 温暖的旧梦侵蚀着望舒,他好似又回归了那段无法化形的岁月,虚无之境经年缭绕的灵气循环在光晕之间,睡梦间有人在低声耳语。 “郗吾,又在替他聚灵,日后若是化形后连吸纳灵力都不会,我看你怎么交代。” 另一道声音淡漠,“无妨,日日索求也是给的起。” 他就像只备受呵护的幼崽,不经风霜,自有大把的爱将他包围,聚灵这件对众神来说尤为重要的事,便是化形也未曾学会。 须臾。 神明趁无人之际,强迫他化形。 过程不算艰难,望舒只觉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他还在睡,似乎不打算睁开眼睛。亲吻和爱抚永不曾间断。 他轻叹一声,温柔的吻落在额间,“小家伙,快些醒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学风神这个老流氓头子做事! 作者:小天使的爱和收藏是更下去的动力吖! 第4章 暴食客栈(4) 望舒在柔软蓬松处醒来,他撑起身子,整个人都被陷入暖乎乎的被褥中,挣扎着起来时,指节处的伤痕已全然愈合。 顾俭换了身衣服,裁剪利落的野战服衬得人压迫感异常,军靴绷直在流畅的线条处,较之最初多了几分张扬的野性。锋利的下颚线隐匿在领口中,隐约可见黛色血管跳动。 顾俭双手交握在椅子上补眠,一整日的精神紧绷和长途跋涉使得众人都在呼呼大睡,他却是凝眉闭目,睡着也是很思虑的模样。 望舒轻手轻脚,下床时落脚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打量起四周来。 这间房子与望舒最初落脚的顾家大宅一样,是偏现代的装修风格,甚至都有循环的空调来调节室内温度,窗子小小一扇,他垫脚望去。 昏黑的天空看不真切,向下望去是锐利生长的荆棘,朦胧着隐匿在薄雾中。 “客人,请下楼用饭。”冷淡的女声摁铃留言,鞋跟尕达尕达扰人清梦。 顾俭少见的起床气上来了,他浑身低气压的走向门口,看见在床边坐着的望舒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丝。 “有事?”顾俭烦躁,态度算不得好。 身着黑白制服的女人顿了顿,随即抬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请客人下楼用饭。” 她整个人怪异极了,黑色高跟鞋包裹不住肿胀的脚,绷紧的制服下远远透露出一股恶臭的酸腐味道,滴滴答答的油脂顺着裙角滴落地上,凝成一滩黄白的脏污。 顾俭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冰冷意味,女员工指爪脏污,面孔如同团硬生生糅合在一处的烂肉,漆黑的双眸不见一丝眼白,在这昏暗的廊道中显然是十足的诡亂氛围。 显而易见,这并非人类。 望舒走上前来,女员工的爪牙蓄势待发,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背过手去,肥涨的身子弯下腰来,扣子险些崩开,整个人宛若滑稽的小丑,尽力的粉饰着自己。 顾俭肯定,在这女人身上看到了敬畏。 在望舒眼中露出嫌恶时,她又退了几步,虔诚的问道:“客人,您饿了吗?” 望舒抬眸望他,这双刚刚醒来水汪汪的眸子简直直击人心。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少年。 花枝攀爬的冰肌玉骨活色生香,似乎在诱导着他撕开衣衫,一睹真容。 顾俭解开扣子,黛色血管清晰可鉴。 那位女员工没再敲门,反而踩着那双高跟“笃笃笃”的跑去敲了别人的门,跟方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这一切好似归功于门内这个一脸餍足的小家伙。 他仿佛是入定了贤者状态,半晌回不过神,识海里灵力丰沛。 顾俭晃了晃那张柔柔软软的脸蛋,他眼中水雾弥漫,尖牙还带着血丝,活脱脱一副r18文学封面模样。 “怎么着你了?” “还要不要?” 他声线低沉又温柔,望舒摇摇头。 望舒迷茫间捧起脸颊,晃了晃脚丫道:“我只是觉得,很熟悉。” “怎么着,还喝过别人的?” 他浑身降入冰点,仔细听还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没待望舒答话,门铃又被按响。 “二叔!” 顾明阳自从进入这里,脾气是愈发烟消旗鼓,抱大腿技能愈发娴熟,如果说先前还是敬畏,如今便是蹬鼻子上脸鬼话连篇。 “出去说。”顾俭带上了门。 屋内静起来,愈发像是一座精致的囚笼,无端端使人有些憋闷,狭窄的小窗照不进任何的光线,望舒双脚踩到垫上,毛茸茸的,他倒是玩儿的开心。 “吱嘎——” 屋内不起眼的木雕柜门被推开一层缝隙。 在满是欧式风貌的建筑中,这只纯雕花漆木凤纹柜便有些突兀。 望舒捕捉到了声音,迅速锁定了位置。 他握住手柄,从一侧方向开门。 时间空荡的可怕。 他轻轻探去,嘴角降了下来。 空无一物。 “嗬嗬、”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上,微凉的触感格外真实,望舒转过头去。 是个女人。 黝黑焦亮的皮紧紧绷在骨头架子上,仿若粘腻的早已腐烂的肉。它双目空洞洞的漆黑,突出的下颚骨只能发出“嗬嗬”的叫声来,她着一身鲜亮的凤纹嫁衣,快要掉落的耳骨处还佩戴着翡翠珠环。 是做新嫁娘装扮的女子。 可是凭借骨像来看,应当是个五官端正的漂亮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会遭到火烧。 望舒心下紧张,新嫁娘向后退了两步,硬生生扯下耳骨上的珠环,余头还带着烂肉。心她小心翼翼的,用那只已然萎缩得较鸡爪大不了多少的手递给望舒。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执拗的有些令人动容。 望舒突然间便没那么怕了,他舒展眉目,轻声问: “给我的吗?” 女人点点头,又向前递了一步。 望舒在下方张开手掌,珠环落到他手里。 她似乎很高兴,拉扯的嘴角都有些歪斜。 却伴随着下一秒开门声消失不见。 顾俭进门就看见少年呆呆的捧着手坐在柜门边边。 走进些,看到那只弯月形状的翡翠珠环正安安稳稳的放在望舒手中,挂钩处还残留着碎肉点点,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俭心中突突的跳,沉声问道:“哪儿来的?” 望舒回神,捧到他面前,“一个穿嫁衣的女人给的。”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顾俭觉得这小孩忒没警觉心,谁的东西也敢接,不说人心叵测,就是看林中那些白骨的狂热架势,一不小心生吞活剥了都是有可能的。 他摊开手,“给我。” 他叹了口气,将那只珠环坠子顺着窗几丢了下去。 他拉着望舒起来,又道: “ 从你昏迷后,我们顺着地壳裂开的缝隙在尽头处找到了这座客栈,灰蒙蒙的楼层看上去应当是有三十层高,后面跟着的那些人,也进来了......” 他面色凝重,“我们出不去了,荆棘把周边所有的路都封死了,我和顾明阳查勘过了,”顾俭摇摇头,“在这里,谁给的东西也不要乱拿。” 顾俭:尤其是对你,它们居心叵测。 他忽又想起,“哪儿来的女人?” 望舒摇摇头,“她走了。” “总而言之,遇到的一切都不要轻易相信。” “这柜子,什么时候摆在这儿的?” 柜门漆封发黑,虽精致典雅,大敞的柜门里一摊脏污的液体却令人顿感不适。 他关上柜门。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发现,二人都不开口时房间静的可怕,窗外已然昏黄幽暗,荆棘浓淡,张牙舞爪。 “跟我走吧。” 昏暗的楼道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们结伴而行,望舒还碰见了路上早已等待着的顾明阳和小魏。 林中白骨横行窜腾,一不小心便会被这些指爪抓进夹缝,顾明阳步履慌张,险些被白骨拉下去,是小魏伸手救了他,后行死在这些东西手里的人,不在少数。 顾明阳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这些或不小心跌入夹缝,或被指骨抓紧去的人,不肖片刻便被生吞活剐,变成一堆残存着碎肉的分离白骨,顾俭前头抱着望舒,小魏与顾明阳在后迷惑视线,这些怪物似乎对望舒格外癫狂,甚至连原本的方向都不顾及也要拼命抓住望舒。 几人一路分析情势,到达大厅时已有不少人抱团而立,但就是没人去坐那敞亮的圆桌。回过头来,初时接待他们的男人直挺挺的站在圆桌旁。 顾明阳咋舌,怪不得都不敢坐。 顾俭走在内边,尽可能阻挡众人发觉少年的迹象,却见瞬间,情况突发。 僵硬似尸态的男人缓慢的弯下腰来,似乎连骨头都在吱嘎作响,他戴着高帽,顾俭看不清他的神色。 “客人。”呆滞的目光忽的有了神采,高帽男人勾起唇角,微微弯腰,“欢迎来到客栈。” 周遭人群开始注意起这边变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一行人,更退了几步默不作声。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5章 暴食客栈(5) 众人的目光皆随他而动。 僵直着的男人活动了下吱嘎作响的骨节,犹如一只生锈腐败的提线木偶,他拉开椅子:“客人,请坐。” 望舒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张被高帽掩盖的半边面容苍白枯瘦,却不知为何依然能从中透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高帽男人声音愈发小心,仿若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客人,舟车劳顿,想必您定然饿了。” “客人,您想吃些什么呢?” 一连串的话甩出来扎红了周遭人的眼,可是谁也不敢贸然跑过去,虽然已经饿了很长时间,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会不会一下拧断身边人的头颅。 林中那些断肢残骸对他们来说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好些人依旧精神恍惚无法回神。 实际上望舒对于进食这件事不大热络,进食这件事不过是五谷过腑脏,无益亦无害。 先前在虚无之境时灵力枯竭险些退回初始形态,而后进入鬼怪世界反而觉得身体轻盈灵活起来,识海也在一点一滴慢慢休养,对他来说,爱意才是最好的滋养品。 可是随着铜盖扣住的盘子一只又一只端上来时,望舒肯定,他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高帽男人轻轻放下盘子,将他闻过之后多看了两眼的盘子端到面前来,随即打开盖子。 一只一只的奶酪棒看上去莹润粉嫩,毫不吝啬的叠加一层层,浓郁的奶香味甜甜的飘过鼻尖,这无疑是人类幼崽的最爱。 他矜持的上手去拿,却被半道截下。 顾俭拎起桌上的筷子敲上了他的手,霎时间浮起一道红痕,他白的晃眼,于是那抹红便格外刺眼。 望舒看了眼盘中香香的奶酪棒,很有骨气的说了一句:“不吃也行的。” 高帽男人身形颤抖,周遭人都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儿去,哪成想他迅速的从袖口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横面就要向顾俭刺去,那家伙,和刚才形如耄耋之年的男人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 那把匕首锋利的很,一刀没了断,白晃晃的刀尖儿亮的扎眼。 他护在望舒身旁,反倒让大家产生他们才是一伙儿的错觉。 “客人,吃,不怕。” 他每个字的起始似乎都极僵硬困难,在此之前好似没说过多少话,喉咙干哑又难听,像是只破风箱在呼哧呼哧的转动着零件。 望舒抬头看去,实在有些讶然,这个多半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流涌的爱意比顾俭差不了多少。 现下剑拔弩张,看样子双方都不准备放过对方,好一场恶战要打。 望舒捏起一只奶酪棒,韫红的舌无师细细咂摸,这样看起来,比一只猫咪的攻击力大不了多少。 入口绵软细腻,夹杂着奶香与甜味的中和,令人上瘾。 望舒看了眼饥肠辘辘眼神幽怨的顾明阳,问道:“ 我朋友可以坐吗?” 他眼神柔软澄澈,苍色眼眸折射出的光影令人心醉。 高帽男人挥了挥手,立即便有几个女仆过来。 “当然可以,客人。” 紧接着,顾俭就看到,那几个消瘦的女仆一人一边,把整张桌子和望舒轻轻松松的抬了起来,挪到了光线舒适又有软毯的一边。 望舒不明所以,顾俭和摇摇头,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 “那么,客人们,晚宴开始。” 机械的高帽男人拍了拍手。 蓦然间,大厅两边开合,运作的机器轰隆作响,一张深红色的庞然大物从底部旋绕上升。 阶梯从两边显现,那只被吊起到半空中的庞然大物,只能从底下瞥见那制作精良的雕花桌角,目测数百米的距离,沉重的木料被轻松吊起,实在精巧绝伦。 “请各位客人乘坐升降梯,入座用餐。” 语气无端令众人深解其意,那表情更像是在说请各位猪猡赶紧去死。 “那么这边,玩捉迷藏的各位,也请入座。” 他嘴角裂开弧度,众人只见躲藏起来的人被提溜到了楼梯口,他们被女仆挟持着踹下。 阶梯,鬼哭狼嚎者不在少数。 “二叔,”三人悄悄耳语,顾明阳问道:“咱们真的要上去吗?” 升降梯一次可乘坐四十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众人被推了上去,顾俭几人是最后一批。 “轰隆——,”钝响一声,升降梯到站,顾俭面色凝重。 这根本并非大厅的顶层,空间昏黄而幽暗,唯有长桌还算明亮,四周局限于黑暗当中,根本不能得知此处空间究竟多大,空荡和未知令人心下忐然。 小魏:“顾先生,你有没有听到怪声? ” 似是应和,那股奇怪的类蛇吐嘶声音愈来愈大,听起来与林中那些怪物袭击的声音别无一二。 两处嘹望台足够众人站上去,升降梯降了下去,有人开始悄声哭泣。 长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可是抬脚便是深渊万丈,那股怪异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我要回家.. .这他妈谁搞出来的......该死!该死的!” “放了我们,放了我们!” 低泣, 哀嚎, 惶恐不安; 谁也不肯做首先迈出脚步的人,瞭望台距离长桌数十米远,没有任何索道机关,悬空的距离下不见天日。 队伍里有人低骂。 饥饿和体力不支消磨意志,高帽男人缓缓从上方高台降落,鬼魅的面容苍白空洞,他微微颚首,“各位客人请有序入座。” 这句话宛若催命符,瞭望台与餐桌之间相差距离太大,绕是身手再矫健的人也不可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凭空越过去。 众人面如死灰,几近预判到自己的结局。 不少抱团蹲在瞭望台内,企图在人群中蒙混过关。 高帽似乎露出了一个有些悲悯的眼神,他看着这群蝼蚁,催促:“请客人尽快用餐,黑夜一旦来临,便是食客醒来之时。” 这具没头没尾的话令人心生惶恐,什么食客会在除了他们的情况之外从黑夜里醒来。 此刻那队伍中的女人指着他们,口口声声愤懑控诉: “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带路,我们也不会进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我们本可以在原地等待救援,不是他们,可能现在我们已经回家了!” “回家、”多美好的词,从前的日子再不如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越来越多的人义愤填應,好似他们就是这些人就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女人在对面瞭望台,可是如今连他们这边的人都已经由淡然转为怨恨,他们自动孤立起三人,目光宛若蛇蝎。 “你们怎么能这样!自己跟上来的能怪谁!”顾明阳小炮弹似的一下便被点燃。 刹那之间,变故突生! 谁都未曾看清高帽男人的动作,刚才还唇枪舌战的女人瞬时鲜血喷涌,眼瞳扩散着倒下去。 “各位,请快些入座。” 他高高在上,压低了些帽子,手指轻轻挥动,插.进动脉上的匕首拖曳着女人来到高台之上,他将那女人的尸体扔下去。 黑暗之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顾俭:顾明阳。 “二叔,我在。”顾明阳凑过去。 顾俭正色:“人体的跑跳极限是8.95米,瞭望台距离对面不到十米。” 他脱下野战服,解下皮带扎紧。 “顾明阳,脱裤子。” 顾明阳僵住了,他不可置信,“脱……脱什么?” 多少也算是个曾经风光霁月的小少爷,哪里有当众表演脱裤子的时候。 小魏握住他手臂,“明阳,面子没有命重要。” 顾小少爷悲愤欲绝,看着小魏的眼神宛若救星,“ 那你倒是脱呀!” 小魏噎住。 顾明阳也就是顶顶嘴而已,H市已是深秋,顾明日此刻多庆幸老妈夺命连环call 让他加条秋裤。 顾俭打结系紧,他看了眼顾明阳,“这条绳子长不到五米,椅子底下是被托起来的,你只要抓住椅子,就成了。” 算起来,也只是要他自身施力跑跳三米,这完全做得到,可顾明日望着黑洞洞的脚下,还是害怕。 “二叔,你们怎么办?” 他拍了拍小魏的肩膀,“我们能过去。” 小魏正要应声,挥过的白光从镜片中一闪而过。 “趴下!” 顾俭当机立断带倒二人,身后还未发出声音,已然被洞穿喉管。 尸体向后跌落,高帽甚至没有拿回他的匕首。 明晃晃的银光插在瞭望台后的石板上。 众人蹲下,彻底消了逃过一劫的心思,不过几百人,抡也是能抡到全军覆没的。 “顾明阳,快没时间了。” 他抓住绳子的尾端,臂膀用力。 不知何时,顾俭周边的一双双眼睛目不窥园的紧随着他转动。 顾俭沉声,“顾明阳,三,二……一!” 顾俭臂展力异于常人,脱了野战服外套的手臂青筋暴起,他抡过去,厉声:“跳!”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阳:“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形导弹” 第6章 暴食客栈(6) 远带过去的顾明阳也是一百几十斤的人,顾俭死死抓住将要脱手的绳子,心下一紧。顾明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什么也不知道了,顾俭喊他跳,他便跃起身子去抓椅子。 他粗喘着气,身体极度紧绷,心脏似乎都要踊跃而出,手掌里抓着的不再只是一根普通的绳子。 顾明阳放开绳子,双手小心握住椅把。 二叔说的对,椅子下方是有支撑的,足以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他爬上去,往上仰起身子。 光滑的桌子近在眼前,豆大汗珠滚落,衣襟早已被浸透。当身体坐落在椅上,顾明阳方才稍微纾缓口气。 他活像条蛆似的摩擦着屁股底下的椅子,这触感才让他真实察觉到自己尚且活着。 “二叔,我上来了!”顾明阳后知后觉喊话,声音颤栗虚脱。 桌子上的灯光是唯一光源,他爬上去,虚弱站了起来。 空间里都是他的回声,“二叔,我上来了!你听见了吗?” “收到。” 顾俭松了口气,转了转臂膀。小魏扶了扶眼睛,真的被他的悍勇震惊到了。 徒手抡人,这波操作绝了! “距离,不只是十米以内吧”小魏叹息一声。 又为他的胆大妄为而有些后怕。 “人的潜力值总是在危机中被激发出来。”顾俭声音似乎有些冰冷。 “你说的对。”小魏细瘦的身子伶仃。 顾俭看似运筹帷幄,实则这条关乎于命的绳子重若千斤,他掌心被勒的遍布红痕,“抓着,我送你上去。” “你...” 小魏不可置信,在关乎于自身性命十分,他居然让给自己。 “你救顾明阳一命,我承你的情。” 小魏摇摇头,“应该的。” “拿着吧,你比顾明阳还要轻些,我送你,更容易些。” 小魏犹豫,还是抓住了绳子:“你呢?” “我有办法。”顾俭将绳子递给了小魏。 身后是敌意满满的人群,很可惜,顾俭的谈判崩盘了。 他一步一步解开绳子,穿上外衣。 如果说注定死去,那么体面的战斗到最后一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结果。 身后之人逐渐嘈杂起来,他们脱下外衣,企图合力逃向长桌。 高帽似乎对这边所作所为没有了兴趣,对面瞭望台接连死了几个人,也找到了诀窍。 他们没有顾俭的臂力,二人甩绳却也勉强能有个百分之三十的成活率。 人数在不断递减,长桌之下的东西饥渴的□□。 升降台缓缓发动,本以为不可能再有通道的众人凝神静望,潋滟如枝头含苞的少年,在这阴森诡暗的地方节节舒展。 那便是顾俭此生见过的,最动人。 他一跃而起,轻松来到顾俭面前。 “为什么不在下面呆着?” 顾俭眉头紧皱,正色:“这里很危险,你不该上来。” 望舒未语。 爱神指尖轻点之处,灵动而又迅速缠绕的藤根编织起一条生机勃勃的路来,藤蔓的另一边,牢固的缠绕在椅子的镂空端。 变故突发。 “你,你不许动!” 身后不知是谁,掏出了尖锐利器直直抵在望舒后腰,“我们快!快走!” 身后众人显然达成了一致共识,由那瘦削男人挟持着望舒,其他人紧忙登上藤蔓。 “放开。” 顾俭比他更快,刺刀的尖端指向喉口,中年男人吞咽口水,将手中匕首缓缓放下。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哈!” 望舒转过身来,毫无惧色,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郁复杂。 在这剑拔弩张之间,那男人手脚使力,猛的将望舒推到空洞的瞭望台边,谁都不知万丈之下到底是什么。 那中年男人啐了一口,“谁他妈不想活下去,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使了妖术自己过去。” “乖乖待着,你他娘敢动一下,我就把他推下去。” 与此同时,异像突发。 那看似牢固又坚不可摧的藤蔓细细的抽回枝芽,站上去的人群显然慌了神。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跑!” 可惜跑的速度远比不上藤蔓撤退的速度,黑暗像是贪婪无穷的黑洞,张牙舞爪的等待着他们的猎物上钩。 “救命!救我…救我啊!” 顷刻生长出来的藤蔓随即消失。 望舒是藤蔓的主人,若无他操纵,藤蔓又怎能容许区区人类踩踏。 那掉落在地的匕首比谁都快,狠狠洞穿了男人的心脏。 对面,高帽男人微微躬身。 攀回的藤蔓已然变成一只小小的望舒花种,亲昵的隐没在了望舒的掌心。 他看向顾俭,意料之外的未曾见到恐惧退缩的神情。 他有些不解,顾俭反握住他。 “抱歉。” “不是你的错。” 孰善孰恶。 谁又能辩驳清楚呢。 望舒带着他轻易的越过了看似遥无可望的长桌,顾俭看着脚下的空洞。 说实话,飞起来的感觉真的挺不可思议,仿佛自己已是空中轻灵的鸟儿,与它自成一体。 其实这些人不作死,藤蔓远远可以将他们送过去,从一开始,望舒就没想过放弃他们。 只是,人心险恶。 望舒将那把染血的匕首递给高帽男人。 升降台缓缓落下,低于望舒。他双手捧过匕首,目光中满是浓郁情绪。 高帽拉开升降台,“客人,您是否有兴趣……” “不必。” 不到百人得以攀爬上来,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警惕。 顾俭四人坐于桌前,空间凝滞,系统弹出界面。 【由先抵达塔拉斯客栈游客,顾俭,望舒,顾明阳,魏今。人数过多,顺序抽取获得三天生命值奖励。】 面板弹出加载中的映像,紧接着,圆桌之上便摆了四份礼盒。 所有人集中注意力看着他们,顾明阳首先拆开,四人对视一眼,拿下礼盒。 顾明阳看了一眼,有些抱歉的看着望舒。 里面有张黑金色卡片,有个小丑翘起脚尖倒吊起来,时针刚好指向3。 如果不是望舒,谁也不可能最先抵达这里。 小魏则是一只古旧的眼镜,他拿起来仔细端详,取下自己那只戴上去。 唯独望舒。 顾明阳看了一眼,一盘十几只的晶莹剔透的蒸饺排排放好,似乎还在冒着热气。 还贴心的准备了蘸碟和餐具。 顾俭总觉得系统是很贴心的在喂养望舒。 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递到自己手上,少年眼神澄澈,顾明阳小声说,“我希望你活,这本就是属于你的。” 少年一腔孤勇,初时那么害怕,见识到了客栈的危机重重之后,还是坚定的把这张能够保命三天的卡片递给他。 望舒推回去,“它是你的。” 面板抖动几秒,波澜不惊开口,“奖励已发放完成,请各位游客找到通关出口,则可离开本站。” 面板消失不见,时间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高帽好似毫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拍拍手:“晚餐开始,预祝各位客人,用餐愉快。”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阶梯旋转而上,一道道餐盘摆放在桌上,前头领路的是一个戴着厨师帽的胖男人。 这似乎是出场最为正常的人了,他戴着厨师帽,身上系着围裙,面容微胖带着笑意,看样子是最符合一个正常厨师的角色。 餐盘流水般的摆放在众人面前,数不清有多少菜色。 早已饥肠辘辘的人们仿佛饿狼芘临。 众人迫不及待的打开餐盘,菜色之众简直惊人堂皇结舌,制作费时费力的佛跳墙,颜□□人的东坡肉,鲜美可口的小酌羊排……扣肉,炖肉,蒸肉丸;红烧烤肉,回锅肉;锅包,粉蒸,肉木须;咕噜肉酱骨鱼肉,蒸白肉……。 毫无疑问,这便是肉食者的天堂。 众人早已吃的不顾形象,大声撕咬吞吐,好似一只只知道进食的兽,令人无端觉得恶心。 顾俭沉声,“大家都先别吃。” 顾明阳听他这样一说,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鸡腿,他吞了吞口水。 “二叔,好香啊!” 眼见着顾明阳露出一股痴态,他强忍着腹中饥饿与望舒对视相望,望舒摇摇头。 “不能吃。” “可是,真的好饿,好饿啊!”顾明阳痴怔了,“我好饿啊!” 眼见着嘴就要张口咬下金黄诱人的鸡腿,顾明阳惨叫一声! “二叔,二叔!” 顾俭沉声道,“忍着,这里的东西有问题。” 手背上鲜血淋漓,顾明阳眼神却清明不少,他转眼一看。 呆滞住了—— 或许这部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袒胸露乳,胀起的肚子犹如孕妇,丑态毕露。 口水滴滴答答落在餐桌上,他们爬上餐桌,不顾一切的吞食着颜□□人的食物,油乎乎的手抓着食物往嘴里塞,硬生生的吞咽着大块大块的肉,渐渐有人肚大如鼓, 嘴里还在不听呢喃,“好吃啊,真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吃,吃啊,快抢不到了!” “香,真香,真好吃啊!” …… “疯了,都他妈疯了……”顾明阳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推过盒中的蒸饺,道:“吃这个,多少缓解。” 还未等顾明阳接过,衡生插出一只手,小魏戴着那副古旧的眼镜,有些尴尬道:“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他夹起蒸饺往嘴里放,顾明阳没多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顾俭吃了两个,剩下的全都留给他们。 这蒸饺似乎有奇效,虽然个个汤汁饱满又弹滑香腻,但的确就是蒸饺的味道,可吃了以后似乎就不那么饥饿馋肉了。 再乍眼一看桌上那些菜色,那他妈哪里是菜。分明就是一道道蠕动的肉块,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腥臭的味道。 顾明阳显然被吓了一跳,他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望舒点点头。 那些人显然变得咀嚼困难,眼睛已成渴望的深绿色,面部凹下去,肚子却鼓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还在吃,却个个从口中喷涌出鲜血,咽不下去,却死死不肯吐出来。 他们已然站不起来,餐盘被吃的空空荡荡,这些人转而看向四人,攀爬而来。 第7章 暴食客栈(7) 脓黄的腹水撑薄肚皮,攀爬速度却不慢。 顾俭“回瞭望台!” “二叔!”顾明阳神情灰败,失力跌坐。 瞭望台和员工,凭空消失了。 所有人瞬然静默。 小魏:“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顾俭撑起身子踩上餐桌。 刺刀锋芒毕露,白光映出的影子端丽无双。望舒一跃而起,同顾俭背靠背站立。 这些已然失控的人蜂拥而上,却下意识略过望舒,离得近些也会刻意避开。 “来了。” 四人围成一圈,顾俭手起刀落,顾明阳不甘其下,抄起盘子就往怪物脑袋上砸,他们伤口破皮,流出的血液却是恶臭满盈的深绿色,仿佛什么东西的粘液一般。 望舒双手挥出风刃,运用自如。 可是渐渐,这些怪物的人数远大于他们,体力跟不上蜂拥而至的怪物,况且—— 望舒道:“他们自身愈合。” 是了,倒下去的又站起来,一个接一个,要么他们根本没掌握这些东西的死门,要么,这些东西根本杀不尽,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推下去。”顾俭抽出利刃,猛的将其踹下去。 即使他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再爬上来也应当要费些力气。 顾明阳俯脱着怪物往深渊中拉扯,他们体重暴增,要弄下去着实费力。 “什么玩意!”滑溜溜的触感贴近顾明阳脖领,深渊即在眼前。 “啊!!!!!!” “顾明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望舒先他们一步,抬脚跳下深渊,似乎一切都已跌入漆黑空洞的次元,没有光亮,没有风声,没有时间流溯的痕迹。 望舒找不到方向了。 似乎所有东西都在此处被人静默的抚平,世间万物是这样,灵力也是这样。 望舒试探着前进两步,得出结论。 他没有落在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林中怪物的老巢,望舒最开始的时听到了无数饥渴的吞咽声,那种口水混合着‘嘶~嘶~’的声音,令人厌恶。可是如今却静的出奇。 他试探着唤,“顾明阳?” “顾明阳,你在吗?” 话音刚落,前方瞬然掀起盛大明光。 望舒不觉刺眼,他向前几步,周遭空气似乎毫无抗拒之力,虽不能使用灵力,却实打实的没有落下去。 远处光亮温暖,所见之处无不庄严端朴,圆台之上石像屹立,他手执齿轮,垂下的面庞冷静柔和,望舒几乎瞬然便知道了他是谁。 神像威仪,更显得此处空荡寂静,望舒走上前,跃身迈入齿轮之中。 空间之神特里,一手构造了虚无之境,弹指间足以操纵空间吞噬万物。那些蔓延无边的望舒花种便是他带来的,齿轮不再转动,似乎彰显着一切都已灰飞烟灭,踪迹无存。 望舒料想,这必然是属于特里的空间,虽说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出口,可那些怪物必然是找不到他的。 望舒眼神一黯,不知顾明阳落到了哪里。 他掌心触摸齿轮,毫无例外,灵力仿若就是个摆设。 记忆中的空间之神同自然神力一般地位尊崇,灵力强大,可是特里从不与谁相交甚好,可法则降下神罚时,特里却首先操纵空间抵挡攻击,也是最先石化为像的神明。 若不是特里扭转的空间,其他神明留下传承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可是此刻这样强大的神明却只能留在这样的空间世界里。 他喃喃道,“究竟为何如此。” 明光温柔的托起他,身上的望舒花宛若重新拥有了生命般烨烨生辉起来,望舒脚尖点地,頃刻间,以他为聚节点的望舒花层层叠叠的蔓延开,石像不再空荡,花枝做冠,藤蔓为台,顷刻间蔓延至整个空间。 似乎万物都被这莹莹柔光照耀的更加绚丽。 隔着遥遥空间,望舒仰视着空间之神。 从古至今,种族供奉神明以获取心中所愿,神明亦自他们身上得到信仰之力,特里,其实是很温柔的神明。 他们还未来的及见证望舒的成长,却早已神陨虚无,特里的面庞在此刻似乎更生动了些,望舒看不懂其中意味,可还来不及探寻,便被明光托举着向着光影奔赴。 “特里!”他回头,更加坚韧了些,“你再等等。”再等等,我必然替你找回魂魄。 话落,转身奔向出口。 望舒跌落下来,四周一片漆黑,他合掌催动灵力,明灭的光晕间,顾明阳正垂着身子仰躺在黑暗之中。 他唤道:“顾明阳,你还好吗?” 顾明阳一动不动,手中紧紧握着那张逆转卡片。 袭击他的怪物已不知踪影,望舒试着凝聚灵力带着顾明阳上去,可现实并非那么容易。 身体已然凝聚不起更多的力量穿过朦胧黑暗,他俯下身去摇了摇顾明阳,“你还好吗?” “顾明阳,你还好吗……” 顾明阳挣扎着睁开眼睛,微弱的点了点头。 “我……” 望舒低声, “ ‘嘘’ 你听。” 四面八方似乎又传来阵阵“嘶嘶”。 “顾明阳,这里危险。把卡片收好,我们想办法出去。” 他跌跌撞撞站起来,一时眼花,应道:“好。” 声音似乎愈来愈近,望舒拉着他隐匿在黑暗深处。 明灭的光影中,那双苍青色眸子却格外荡人心神。 “望舒。”顾明阳认真道。 “你拿着。” 卡片被递进望舒手中,这是他第二次将生机留给望舒。“如果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能够活下去,我希望是你。” 少年目光真诚火热,这张保命卡牌还剩下两天的生命值,顾明阳却将机会留给了望舒,即使他知道对方比他要强太多。 “不会的。”他笨拙开口,“我们活着出去。” “顾明阳,我们活着出去。” 一声哀嚎顿挫。 望舒凝化光刃挥开探向顾明阳的口器,他们背靠背。 这些东西隐匿在黑暗中,无法追踪其身影。 成千上万的“嘶嘶”声响彻云霄,他们凄厉的叫着,似乎都在为捕捉不到顾明阳而焦躁挣扎。 距离又近了…… 望舒强撑着抵抗怪物,支撑不住继而跌倒下去,坚硬的地面搓破膝盖,莹润的皮肤擦伤后缓缓渗出血滴, “嘀嗒……” “嘀嗒……” 怪物更兴奋了,他们也不再执着于顾明阳,血管遍布的口器就要沾染上望舒身体。 他挥动风刃直直斩断不断探出的口器,被红绳束起的发丝挣破束缚,迎风披散飞舞。 “区区蝼蚁,尔等何敢。” 他啐掉一口血,被斩断口器的怪物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 他们不甘心,布满肉瘤的双手一只只伸上前来扑腾着想要抓住望舒,仿若他是什么牺牲了生命也要得到的重要东西。 光影角度之下,顾明阳清晰的见到了他们的真身,这些东西比起林中那些实在是大巫见小巫了,数不清的怪物盘旋在僵硬的干尸之上,深绿色的恶臭血液顺着缝隙还在往下落。 顾明阳终于知道为何这么多怪物进攻却如此浅薄了…… 他们其中大多数已然负伤,不是被那些掉落下来的‘点心’伤害的,多是些整齐划一的切口创面,创面之上附着着蠕动的虫子,不断的在咕噜咕噜冒泡的创口钻涌着,一窝窝的产下卵来寄生。 顾明阳实在忍不住,‘哇——‘一口吐了出来。 他们之前差点儿就吃下去的那些肉,甚至那只顾明阳抓起的鸡腿,看样子大多出自他们身上,顾明阳佝偻着身子,忍不住怒骂这个操蛋的世界! “他们在筑巢。” “什么?” 望舒冷静道,“他们其中大多数不离开那些尸体堆积的地方,显然是被他们当成窝的巢穴。” “操他妈的,这帮东西可千万别再繁衍了……”怪物群掀起一阵躁动,顾明阳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警惕着对方的动作。 “等等。” 似乎什么东西要从层层叠叠的怪物堆里出来。 指甲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沉重的脚步正一步步前来。 两侧向他们攀爬的怪物远远的退下去。 顾明阳忍不住惊大了眼睛。 这……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巨大的肉瘤的钻满了这只怪物的整具身体,它颤颤巍巍向前走来,全脸足足有三四个人类脸颊大小,肚子高高隆起,似乎下一秒里面的东西就要破体而出。身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涌动的活物,它身上不断破裂的肉瘤被一只只称不上什么东西的肮脏怪物迅速吸收,又重新钻回身体之中,似乎用一坨烂肉来形容才更加具体。 怪物叫嚷一声,那些活物迅速缩进它身体当中,不再动作。 顾明阳根本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它和他们都不太相像,可是从它出来之后,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它身上那股恶臭味愈加浓烈,可是顾明阳此刻却有种无端的悸动。 可他的目标似乎很强烈,愈加浓烈的味道遍布了整个空间,无数的怪物叫嚷起来,顾明阳眼眶都快炸了,可它似乎对食物没有任何兴趣,直直朝向望舒前去。 顾明阳似乎一瞬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雌兽。 这让顾明阳想起了某种能够产卵的节肢生物。高高隆起的肚子,□□钻出的活物,怪物们的尊崇敬畏,如果将这里比做怪物筑巢的塔,那么所有怪物都是士兵,而这只格外丑陋巨大的怪物,则是他们的王后。 这是只正在繁育期的怪物。 很显然,它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 “望舒,小心!” 口器从它嘴中探出,迅猛又激烈的探向少年,它似乎想将望舒整个儿圈养起来带回巢穴。 “彭!” 流光溢彩的深蓝色灵能贯穿探向望舒的口器顶端。 怪物被击伤口器,指甲抓挠地面凄惨的叫着。 男人一袭劲装,挽起的手臂肌肉纠莽,刀削斧刻的面容被发丝遮挡,流畅的线条有着深不可测的非人莽力,不笑时总给人锐不可挡的攻击力,于是下意识忽略这张过分出色的面庞,他单手执枪,拖着绳索降落下来。 “二叔!”顾明阳急促唤道。 顾俭将他挡在身后,问,“怎么样?” 望舒摇头,“没事。” 怪物无法收缩的口器滴滴答答落下深绿色的血液,它继而攻上来,尖锐的发出嘶吼声。 第8章 暴食客栈(8) 四周窸窸窣窣的躁动起来,他们做出攻击势态,顾俭将绳索递给顾明阳,“顾明阳,上去。” 时间紧张有限,顾明阳不再过多废话,他三两把抓住绳索使劲往上攀爬。 “你还好吗?” 望舒点点头。 顾俭利落的抓住绳索,脚下踩踏手栓。 “来。” 二人双手交握,顾俭借力将他拉上来,瞬然的冲撞令顾俭闷吭一声。 撞进一片馨香柔软当中。 “怎么了?” 顾俭摇摇头,单手撬开保险栓向上开枪。 “嘭!” 幽蓝色的灵能直直向上升腾,接收到信号的绳索向上拉扯,雌兽不断嚎叫,呜呜咽咽的追赶着几人的脚步。 它身体庞大,动作却意料之外的灵活,脏污的爪子锋利丑陋,一跃而起便要将他们通通都拉下来。 顾明阳在一瞬之间看清了它的面容,那张肉瘤遍布的脸上,一条又一条疤痕丛生,狰狞扭曲的憎恨似乎就要化为实质割在顾明阳脸上。 “喀吱……” 绳索不动了。 顾明阳如坠冰窖。 恶臭几乎要化为实质凝结在顾明阳脸上,他几乎与这只雌兽面对面贴近,怪物死死拽住绳索,重量根本不是几人能比拟的。 “顾明阳,低头!” 子弹带着灼伤的实质飞速与目标回合,绳索被顾明阳扯得一晃,一击未曾命中,雌兽低吟一声。 越来越多的怪物围堵几人,伸长口器去攻击悬在下方的绳索尾端。 雌兽明显开始焦躁了,那些蠕动着的卵顺着绳索从它身上攀爬而下,顾明阳捏紧怀中卡片,一退再退。 “抓紧!” 顾俭沉声下令。 下方伸长的口器开始能够逐渐触碰到绳索。 “顾明阳,下来。” “顾明阳!” 顾明阳听不清什么了,近在眼前的卵状活物从柔软的胚囊中探出触手。他双眸大睁,直直横摔下来。 顾俭关键时刻拖住他的手,血液从紧闭的右眼中直淌下来。 望舒挣开顾俭,凝出风刃划破手掌。 鎏金热血喷溅在绳索之上,那些卵瞬然灰飞湮灭。 他一手抓紧绳索,与怪物牢牢对视。 那张紧密的脸上狰狞的挂着一双狭细的绿色瞳孔。 他攀爬而上,没想到的是怪物竟后退几步,似乎是在怕他伤口中渗透出的血液。 幽蓝色擦着望舒发丝而过…… “嗬!!!!嗬!!!!” “走!” 雌兽被顾俭直直洞穿了半边面颊,它跌落下来,痛苦倒地打滚。 “嗬!!!嗬!!!” 那只还正常的眼镜,紧紧的盯着望舒,似乎就要这样不死不休。 上方的重量减轻,绳索更加快速的向上拉扯,明明灭灭间,望舒见到了出口的曙光。 “抓紧我!” 小魏在一旁焦急的呼喊。 绳索上牵动的是一只旋转摇把手,高帽单膝撑地,单薄的身影似乎蕴含着无穷尽的力量。 “客人!” 他在见到望舒的一瞬将绷紧的面容放松开,继而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神态中。 长桌空无一人,四人站立在悬浮高台上,顾俭放下顾明阳,三人整个儿都成了泥猴,除了望舒还稍微能看,顾明阳简直就像先祖逃难打灾般狼狈不堪,浑身恶臭气味飘出几里。 望舒长指抚上顾明阳紧闭的双眼,他已意识不清,细密冷汗从额角渗透出来。 “摁住他。” 顾俭看向望舒,他神情真澈,“顾明阳眼睛里有东西,得取出来,不然就废了。” 他点头,撑住顾明阳头颅。 小魏虚坐在顾明阳身上,控制住他的四肢活动。 望舒凝神。 那双纤长如玉的手指撑开对方眼皮,涨成血红色的瞳孔神情涣散,他插入顾明阳下眼睑,血液滴答滴答喷溅出来,昳丽的面容沾染血液后愈显娇艳多情。 顾明阳开始因疼痛而醒来,小魏不敢再看,紧紧抱住顾明阳身子,擒制住顾明阳的那双大手如刚似铁,纹丝不动。 “啊!呼……救命!救命!啊啊啊!!!!” “救……” 顾明阳晕了过去,那只初生的卵已然探出细细的绒毛汲取顾明阳眼中的血液成长,望舒将他从根植的寄生皮肤中硬生生拔了出来,还未死的小东西蹿腾的飞快,却在顾俭的一声枪响中消失殆尽。 “刺刀。” 他已到了极限,甚至连利器都凝结不出,顾俭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暗袋中掏出递给望舒。 对方手起刀落,似乎自己的手指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被反复割伤的手心覆上顾明阳的眼睛,骤然的白光亮起,顾明阳呼吸舒展下来。 “没事了,松开他吧。” 魏今小心挪开,却听到顾俭直立起身,与高帽对望。 “送他回房,可以吗?” 高帽沉默几秒,应声,“当然。” 悬浮高台缓缓下落,那张代表着杀戮与暴食的长桌落下帷幕。 再次回到大厅,从原先密密麻麻的几百人,到现在存活的只余他们四人,这个数字足足令人心惊胆战,可是再次回到事件的发起点,却只有庆幸。 望舒伏坐在高台之上,高帽伸手想要抱起他,却被另外一人抢先。 拥有沙鹰修罗的人类,有着癫狂强硬的傲骨。 规则之外,高帽只能远远看着他抱着少年回房,大厅空荡荡,高帽的身影却愈加虚幻。 机械的电子音沙沙响起,“违反规则……,清除重启……警告,警告!清除重启……” “嘭……” 高帽应声轰然倒地。 望舒对此概然不知,鸦青发丝被笼罩在宽大的浴巾当中,灿若繁花的小脸有几分被热气蒸腾的红晕,滴滴答答的水珠被人轻轻擦干。 顾俭眼神幽深,“饿了?” 望舒一言不发将他扑倒在床上,对方鼓动的心脏铿锵有力,他埋头在对方颈间,细细小小的尖牙哼哼的蹭着对方啃舐。 他磨蹭许久,水雾弥漫的眼睛看向顾俭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的错,我皮糙肉厚。”他无可奈何笑了下,先发制人用刺刀割开划痕。 流动的红色液体温热浓密,他诚恳问道:“你还要么?” 望舒简直被他的卑鄙无耻惊呆了,可是看样子,欲擒故纵这一套绝大多数时候还是管用的。 望舒悲愤的低下头去,轻轻舔舐伤口处的血液,灵力的滋养使得那些大大小小的割伤渐渐愈合,识海一片充盈轻灵,再看时,少年已埋头在对方颈间睡过去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那块皮肤上,他睡得熟稔,于是顾俭轻轻将他翻转过来,抱进怀里。 顾明阳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晃悠着踢踢踏踏去洗漱,直直把旁边正在研究镜片的小魏惊呆了。 “你……你没事了?” “嗯?”顾明阳回过头来,“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 这话说的顾明阳更惊讶了,他走到床边,问“我怎么出来的?” 小魏犹豫道“顾俭先生和望舒将你弄出来的,当时你眼睛淌血,是被虫卵寄生了。” 顾明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急切问,“然后呢?” 小魏比划了个手势,顾明阳吓得毛骨悚然,又听他讲,“望舒的血真神奇,他附到你眼睛上时,瞬间就好全了。” “可是看他脸色不太好,现在应当是和你二叔回房间了。” 顾明阳一路狂奔,敲门声震天响。 顾俭从床上下来,顾明阳敲门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顾俭气压更低,顾明阳汕汕然收回手,解释道,“二叔,我来看看望舒,他在里面吗?” 提到名字时顾俭明显柔和了眉眼,他轻声道,“睡下了,不要打搅他。” 顾明阳点点头,“二叔,你的那把枪?” “礼盒开出来的。” 顾俭捎了他后脑勺一把,“进来吧。” 屋里温暖柔软,脚下的毯子厚厚铺了一整层,角边处被磨平了棱角,头顶的吊灯柔雾般调成了适合睡眠的昏黄色,顾明阳坐在毯子上简直红了眼眶。 “二叔,这就是区别对待吗?” “嘘。” 顾俭将被子一角掖紧,手指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望舒蹭了蹭被角,发丝散落垂在耳旁,脸颊莹润泛出柔软的光泽,又睡过去。 顾明阳幽怨道,“二叔,在我的孩童时期你都没这么疼过我。” “并非是天真好骗又无自保能力,他的思维方式与旁人皆不同,其实直到如今,最适应此处的其实是望舒。” 他将那支沙鹰修罗贴身携放,“若说他不识善恶,可旁人害他时又比谁都更要冷静,衣食住行皆是慢慢学起,看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忍不住贪吃些,仿佛在此之前从未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 “鬼怪爱他。” 他仿佛生来便拥有令人爱他的能力,不动声色的侵蚀旁人的内心,可是这个一切事态的罪魁祸首却无辜又单纯,仿佛连爱是何物都不知情。 鬼怪是,旁人又何尝不是。 顾明阳静默片刻,吞吐道,“我觉得,如果他想,应该没人能够拒绝望舒。” 其实二人心里门清,不管是那面对怪物毫不畏惧的神情,还是只用一滴血为引就能套出林中白骨都不能够是正常人类的范畴之内,可是此刻,二人沉默的选择统一口径。 第9章 暴食客栈(9) 客栈的白日似乎特别短,夜幕逐渐降临,顾俭数着却连五个小时都没有。 敲门声铛铛响起,四人围坐在一处,只是这次却是有规律许多,三声过后停顿五秒,继而再敲。 躲着不是办法,顾明阳从猫眼望去,猛不丁被吓了一跳。 外面的东西哪里是人啊,顾明阳突然无比怀念当初那个肥胖的连眼睛都看不清的女员工,那最起码还有层人皮,这东西就太可怕了。 顾明阳距离他一门之隔,对方好像察觉到有人正在窥视,更加锲而不舍的敲门。 “二叔、”顾明阳凝声,“不能开。” 他小声道,“我..我看到一只被剥了皮的怪物。”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外面的动静敲的更大声,顾明阳一下子噤声不语,冷汗淋漓。 怪物由敲转拍,似乎急躁又不耐。 三人下意识将望舒藏在后头,顾俭手中握枪,透过猫眼打量。 的确如同顾明阳所说,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人了,粘连的碎肉红彤彤的挂在身上,宛若一只人形肉干,他不安的转来转去,脚下的血液遍地都是,拖着长长的一条被血染红的路,忽的不知所踪。 顾俭观察间,“嗡’的一声脑袋猛地需颤。 那只怪物正在与他对望。 兽瞳般的竖眸紧盯着他,那张被剥了皮的人脸就这样与他措不及防的对望,顾俭没有移开目光,血淋淋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坑洼不平的头顶似乎被某些锐器重击过,面相怎能一个惨来形容,顾俭眼神冷然,那只被剥了皮的东西主动退开了目光,顺着那条长长的血路离开了门外。 “二叔,怎么样” 顾俭摇摇头,神态凝重。 “我们需要赶紧找到出口。” “会有出口吗” 顾俭回道,“那个声音让我们找到出口,按照之前他给我们的信息来看,应该是不会错的。” “啊!!!!!!!!!!!” “怎么回事” “好像是外面有人在叫。”小魏站立起身。 “你们留在这里。”顾俭迅速关上门,冲了出去。 “等等。”望舒握住他手腕,从刚才开始便格外寡言的少年坚定道,“我陪你。” 这层楼大概有五十几个房间,除了最里面顾俭和望舒这间,其他皆是相同装潢的卧房。 “左边。” 望舒点点头,二人放缓脚步,在众多相同的房间里,有只门把染血的房门格外醒目,顾俭与其对视一眼,一脚踹开门。 四周一片漆黑,望舒自觉运转灵力,淡白色的光影照耀四周,水声滴滴答答汇成一滩,四周寂静无声,从刚才开始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望舒蓄势待发,迅速转过身去。 与倒挂着的尸体对视相望。 他愣了一下,迅速被捂住嘴巴连人离地抱到了柜子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闭塞空间令人多了几分藏匿起的安全感,外头还倒挂着一个被剥了皮的整人,望舒还有心思想道看尸体裸露的鲜红血液新鲜程度应当是刚刚死去没多久,完全吻合方才外面尖叫的时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望舒耳后,对方比他高大不少,轻轻易易环绕抱住,他并没放开手,空间太小,他刚想艰难回头,冰凉手指触碰在唇边: “嘘。” 房顶上的东西猛然落地,好似掀翻了凳子发出一阵巨响,隔着柜门的缝隙二人暗中窥探。 显然身材矮小的另一只无皮血尸浑然无物,他注意到开合的门,放下怀中之物迅速起身。 他身影快得令人半分都捕捉不到,只能在眼尾的余光处得见一闪而过的鲜红尸影。 男人将望舒箍的更紧些,血尸在房中以非人的速度打转,好像是在探查着什么东西。 可是望舒的注意力却全然被他放下的东西吸引了,那张还泛着尸白淡光的长物,分明便是一条被分割完整的人皮。 “圪垯……” 柜门被从外由内猛然打开,顾俭先发制人,对着开合的柜门就来了一枪。 黑暗中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音直入耳际,顾俭臂力惊人,趁机长腿一跨飞奔而出。 他还抱着望舒,昏暗的廊道灯光忽闪,“这里危险,我们回房。” “顾俭,别动。” 背后湿漉漉的触感令他猛然回神,望舒面无表情召唤风刃,顾俭却感到喉口剧痛。 鲜红的指甲与血肉不分你我,根本不能看清是有多长,可从望舒这个角度来看时,对方却已完全环抱住顾俭,只待一击毙命。 剧痛袭来,顾俭渐渐眼前昏花,黑暗坠落时却被谁猛然咬住,唤回神智。 望舒松开口,勃发的血液顺着唇角落入轮廓精致的下颚,他在这昏落的空间中,却见对方如妖似邪,那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惊人美貌。 “你被魇住了。”他张了张嘴,做出口型。 顾俭听懂了,环顾四周。这哪里是什么廊道,分明他们还在柜中。 刚才一切,不过虚幻。 血尸不安的窜来窜去,房中静的无声,忽的,它像是终于放弃。缓缓爬行至那张人皮旁边。 望舒在柜门内注视着它。 那只矮小的血尸钻进空荡荡的皮囊当中,如若气球充气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虽然皮囊依旧黯淡无光,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足以掩盖住大多数人的目光。 它如同刚刚上了发弦的机器一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直立脊柱,晃晃悠悠的去找摊在床上的衣物。 长及小腿的白裙被它穿在身上,乌黑的发丝显得几分僵直硬挺,透着不若寻常般的极端怪异。 它转了转头,视线正正探向望舒这边,二人闭上眼睛,放浅呼吸。 好在它并未过分深究,趴在地上敲了敲地板。 三长二短,随即开合出一块地板,刚刚够一人进入。 隐约间还能听见人穿出说话时的声音,“梅梅你怎么去厕所去了这么长时间,快进来……” 地板关闭,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二人对视一眼,小心从柜中出来。 “存活者,显然还不止他们几个。” “什么?” 顾明阳猛的直立起身,“居然还有密道?” “看来刚才的东西并不是放过了我们,而是察觉到还有别的人在外活动。”魏今推了推眼镜,肯定道。 “它披上了人皮,可正主还被倒吊在房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可若是它有意而为之呢?”顾俭声音低沉。 无人应声。 房门又被‘笃笃笃……’敲起,牵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那宛若催命符的声音逐渐暴躁,顾俭执枪而立,顾明阳从猫眼中看过去,摇摇头,“不是它。” 依旧是那个催命似的肥胖女员工,顾俭打开门,她转悠眼珠, “客人,用饭时间到了。” 那张肥胖得好似浮肿的面庞转过身去,自觉的没有再去敲别人的门。 “等等。” 女员工瞬然灵活的转过身来,望舒从深渊出来便换了身客栈给的衣服,瓷白的肌肤被衬衫包裹住,浅色的牛仔裤露出纤细瘦弱的脚踝,不知被顾俭从哪里弄来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发丝披散身后,如若只看背影,必然是个柔软纤美的女孩子。 正脸望去,倒更像是象牙塔不染纤尘的小王子,只愿一生守护身旁好好爱他。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瞬然亮了起来,“客人,这身衣服真适合您。” “你准备的吗?” “是,我的客人。” “这里有被剥了皮的人么?”望舒上前几步,他问的直接。 女员工顿了顿,眼神冰冷“它打扰您了?” “问问而已。” 女员工明显气压低沉,“客人,下楼吃饭吧。” 望舒不可置否,余光扫到对方的脚步,那分明便是去往二人进入的那间。 顾明阳追上二人的脚步,“她不会真的去找那血尸的麻烦吧?” “望舒,你可真牛b!” 顾俭眼尾扫他一眼,顾明阳顿时吓得鹌鹑一般,乖乖跟在身后不说话了。 大厅灯火通明,餐具擦的锃亮,高帽还在这里,只是直挺挺站立时更像具僵尸。 那个致使所有人吃下怪物腐肉的胖厨师,早已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候。 每人身前都摆放了一只餐盘,魏今首先打开盖子,胖厨师的声音悠悠响起,“这道菜名为横切豆腐,得是顶级的刀功才能将豆腐切得皮脂一样薄嫩,且食而不断,高汤则用各类菌菇熬制两天两夜,才能这样浓稠香甜,各位客人,请好好品尝。” 他笑的和善,众人却从中品出了玩弄人心的恶意来。 魏今注视着餐盘中的这道汤,颜色浓黄的高汤内,漂浮着一片片白色的所谓豆腐。 他用勺子挑了挑,依晰还能看到其中黏连的皮脂。 高帽今晚格外沉默,他离得最远,反倒是胖厨师,笑的好像仇家死了妈。 几人依次掀开盖子,其实大同小异,今夜的晚餐都是汤。 顾明阳盘中白色浓汤之上还有切成一段一段的鲜红肉块。红红白白的东西一看都让人食欲大减,不住的会带入这东西的主要构造。 奇怪的是,今夜谁也没给望舒放水。 望舒不关心,他看了眼高帽,总觉得他缺失了什么。 胖厨师拍拍手,‘祝各位用餐愉快。’ 面色灰败的女员工一左一右站立,大有不吃就硬灌下去的意思。 几人谁也未动,皮鞋贴地的声音格外明晰。 高帽一步步走来,锐利的尖刀从身后贴向望舒下颌的肌肤,细细描绘着,仿若下一秒就能直接令那甘美的血液直溅出来。 那张灿若繁花的小脸生的美,寸寸如同造物主精雕细琢。 “为何不吃?”他问。 高帽的声音透着冰冷的意味,虽不能从外边看出如何,可的确不近人情,差异颇大。 “你配么?” 高帽僵直着转过头来,头顶正对顾俭的枪口。 “我说,你的刀再进一步,”他扣动扳机,薄薄的眼皮撩起:“枪火不长眼。” 作者有话要说: 顾·护妻狂魔·变态·俭 谢谢大家!鞠躬! 第10章 暴食客栈(10) 双方僵持许久,高帽首先收回了尖刀。 那支枪通身流畅的银灰,精锐且蓄力十足,枪口处要比寻常枪支更为宽大,寻常精怪一击便能重伤,是件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中能保命的东西,他在收到这把枪时礼盒当中附带一句话: “当埋忠骨于战场——沙鹰修罗。” 望舒直立起身,牵动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吱嘎一声。 “你不是他。” 高帽顿了顿,罕见的未曾出声。 “我上去一趟。” “我陪你。”顾俭道。 “不必。” 越身时他轻声于顾俭耳际道,“不要妄动,等我。” 帆布鞋踏上楼梯时发出清脆响声,廊道内的那个肥胖的女员工已然不见,望舒独身回房,他锁紧门,随后打开柜子。 毫无意外,空无一物。 “我知道你在,请出来见我。”他抚摸着柜门,那种漆红的木料有着似皮肤般柔腻的触感。 望舒再次回头,鬼新娘与他面对面。 “你一直在这里吗?” 对方点了点头,她与上次见面毫无变化,依旧顶着一身焦黑的丑恶皮囊。 “为何你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张了张嘴,口腔已被烧烂,一张口有种臭不可闻的味道。 望舒意识到,她不能说话,哪怕一个字。 鬼新娘握住他的肩膀,空洞的眼眶越凑越近,望舒好似被卷入了一阵漩涡当中。 黑暗来临,他沉沉的昏了过去。 “你们听说了吗?陈家的小姐非要嫁给那白水村的穷秀才,听说还在为此事同陈老爷以死相逼呢!” “哎,不孝女。不孝女啊!” “谁也管不了喽!” “爹!”声音清甜的少女一声声叩首,“您成全我吧,求您成全我吧!” “胡闹!”年过半百的陈老爷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富商,他平生只有这一个女儿,怎能将其下嫁给一个毫无出头之路的穷酸秀才。 说这穷酸秀才,平日里靠在茶楼说书为生,一张巧嘴说尽天下,自以为本也是个俊秀多才的郎君,正巧偷溜出门的娇小姐到这茶楼听书,二人一见投机,穷秀才说着外面小姐未见过的繁华世界,娇小姐心生向往,情窦初开的姑娘坠入爱河,等到陈老爷知道此事时,二人已私定终身。 “爹,您成全我吧!”穷秀才托故从不来此,小姐一人跪于堂下,磕的头破血流。“女儿已有了身孕,您若不让我嫁他,女儿今后该怎么活!” 陈老爷中年丧妻,对这唯一的女儿如珠似宝的疼爱,他气的发抖,“孽畜!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你若不打掉这孩子,你便不是我陈先义的女儿!” 陈小姐泪流满面,叩拜父亲,决然出了家门。 秀才家有父母,陈小姐没名没分的进了门,为公婆端茶洗脚,至纯至孝。 陈小姐将细软金银尽数变卖,补贴家用。公爹酗酒成性,老母刻薄蔑视,秀才是个软骨头的,陈小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秀才日日夜不归家,陈小姐被磋磨的再无当初分毫风华。 戌年十一月初,秀才将县令妾生女领进了门。 县令允他坐于公堂,身怀六甲的陈小姐被公爹关入柴房,毒哑喉咙,行那不轨之事,秀才冷眼相看。 陈小姐生不如死,白水村鳏夫众多,秀才爹娘收了钱,柴房夜不闭门,全村八成的男人尝过这从小娇养的小姐皮囊。 小姐掉了孩子,外头锣鼓震天响,秀才入赘县令家,公婆将已成骨柴的陈小林塞进瓮里,火烧致死。 秀才一时风光,陈老爷带着家仆去截车队,民怎敌官,关入大牢被秀才乱棍打死。 秀才截了陈家万贯家财,谎称山匪抢掠。 陈小姐恨极成绝,鬼差怜其不争,允她头七出世。 陈小姐烧杀白水村与县令府一千七百八十口上下老小,至此,恩怨纠葛全然了结。 陈老爷多年积蓄为陈小姐攒下嫁妆一百六十六担,只余衣柜中的一身金丝纹锦嫁衣未被抢走。 陈小姐烧杀抢掠残害无辜,犯下大错。生生世世不得入轮回超生,一缕幽魂寄身柜中,等待千年。 秀才犯下极恶之事,打入地狱尝尽苦难,肚大如鼓却无法进食,恶欲化为坠身肉瘤,每每破裂苦不堪言,是为食血鬼。 秀才爹娘毒恶至极,贪财害命,令其喉如针口,分秒饥饿难言,不生不死,永受折磨,是为针口饿鬼。 陈小姐穿上嫁衣,唢呐相随。 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 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 锣鼓声震天响,轿夫穿着缎子马褂甩开膀子,呦呵起轿。 欲作新娘喜欲狂, 浓施淡抹巧梳妆。 红绸系在轿顶,喜娘小步走在一旁,“搜轿咯,侬坐稳呵!” 红衣一袭怜娇软, 梨靥双涡惜嫩香。 自有来人点燃红烛,并铜铃照进轿中,驱散藏匿的鬼怪。 半喜半嗔呼不出, 如痴如醉拥难将。 “囡囡撒,千岁坊到喽!”娘家表兄们持着火种,绕道而行。“接火种咯!送轿回!” 天公酬得佳人意, 嫁个多才好婿郎。 ‘“起轿咯——” “多添福呵——” 红衣如血,依是当初,女子巧笑嫣兮,脆生生,“我名唤作陈静宜。”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故事落下帷幕,望舒呆呆楞楞的坐在毯子上,泪流满面。 陈小姐重复先前姿态,手捧弯月翡翠珠环,面目丑恶干扁。 可与望舒对望的,却依是千年前那个笑容甜美的陈家小姐。 “我不会再丢了。”望舒抬眼往她。 陈静宜点了点头,珍重的将它放在望舒手中。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对方用那只丑陋萎缩的手指在他手上写字。 ‘时机未到。’ “好,我明白了。” 望舒终于知道,为何林中底下有如此怨气,那些塌陷在内的,应当便是白水村的那些村民。 而这里,很有可能是千年前陈静宜的住所,她守着此处,不死不休。 女人轻轻扯了扯嘴角,应当是在笑,她瞬然间便藏匿起来,消失不见。 人物面板平铺展开,机械音道:“游客望舒,获得女鬼祝福。”他似乎有些程序错乱,顿了顿,又道, 【任务一:女鬼的心愿?】 【任务奖励:重入轮回。】 望舒静默片刻,坚定不移道: “明媒正娶,携手终生。” “游客望舒,回答正确。” 面板同声音瞬然消失不见。 陈静宜从柜中显现出来,她的面容开始填充,戴金钗,梳花锚,点朱唇。 其实是姣美温柔的长相,同那个敢与父亲决裂的少女丝毫不同,可她的神态又是那么坚定。 她的身影愈来愈真实,轻轻在望舒额间落下一吻,“唔谢侬。” 南方口音温软牵肠。好像怕他不懂,“坠子勿得丢弃,于侬有益撒。” 她笑了笑,顺着光影之处逐渐消失。 那只柜门亦消失不见,露出个可供一人容纳的通道来。 通道漆黑无光,对面不知又是怎样的世界。 望舒搬了角柜堵住这扇门,推门下楼。 几人僵持着,谁也没有选择去动那盘汤,胖厨师的表情好像永远都是笑着的,瞧久了诡异更甚。 “回来了。” 望舒点头。 他睁着只无辜的大眼睛,问“能不吃么?” 胖厨师僵硬了一瞬,摇摇头,“乖孩子都是不挑食的,吃完它。” “没问你。” 胖厨师表情更臭了,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他看着背过身去的高帽,站到他身侧,真诚道,“能不吃么?” 对方好像思考了一瞬,转过身来,“不行。” “为什么?” 他的耐心还未全然告磬,“不为什么,你去吃完,然后回房。” 顾俭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救下望舒。 可对方却令人大跌眼镜的握住高帽的手,“我得到过。” 高帽身体更僵,可是他还没有抽回手,“什么?” “所以你信么?”他笑了笑,明媚又温柔“我还能再找到它。” 顺着交缠的双手,忽的强风飘过,少年双脚离地,苍色的眸子如漩涡般引人深入,高帽不由自主被吸引。 顺着那缕微不可见的爱意,犹如牵丝线般将二人连接起来,而尽头是—— 他狡黠一笑,“我找到了!” 死气沉沉的心脏等待着被曾扎根的人征服,那缕微不可闻的情绪被猛然放大,如同开闸的水流,势不可挡。 源源不断的爱意自二人交缠的双手过渡到望舒身上,高帽心中满溢的不可思议,他从未有此刻这般心安,仿佛献上生命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笼罩住心脏的东西猛然碎裂,他想起了所有。 望舒放开他的手,轻声说,“你属于我了。” 高帽沉沉一笑,“是,我属于您。” 我以心脏起誓,它将永生永世为您跳动,直到迎来生命的终结,亦恒久的爱您。 “那么,”他端于座前,“能不吃么?” “当然,我的小客人。” “你,你胆敢触犯规则!”胖厨师笑意消失,面目狰狞。 “是。”他操纵尖刀直插胖厨师心脏,刀尖入肉,对方措不及防,顿然倒下。 随即便有人来收拾胖厨师的尸体,高帽熟练的报出大批菜单,随即便有人迅速准备。 看的顾明阳一愣一愣的,直呼这他妈亿点点迷人吧,谁他妈敢撮合鬼怪阵营反目成仇?还光明正大! 他娇贵的小客人最喜食甜,其中必然有他最爱的奶酪棒,这种小孩儿见笑,大人见躲的坑钱玩意儿在此处却应有尽有,存量充足。 几人吃饱喝足迈上楼梯时,望舒停顿片刻,任由他们先行一步。 “跟我走吧。” 称职的垂手听闻的高帽在此处大概是拥有绝对实权的人物,类似于管家或是掌柜,胖厨师这样一个令几百人变异发疯的重量人物居然被他说杀就杀了,可是在二人见面的第一眼,就注定他绝对不会伤害望舒。 灵力比谁都要诚实。 高帽顿了顿,“不行的。” 望舒点点头,也不勉强。 “等等。”高帽手中拿着封存好的密实袋,“回房间吃。” 声音中满是眷恋温柔,大概对于二人而言,回房到底意味着什么。 望舒有一瞬觉得,那个狭窄的通道,真的会是逃离这里的出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作者自己都有亿点点想爬墙怎么办? 顾俭:“你怕不是疯了!” 第11章 暴食客栈(11) “聊完了?” 顾俭在楼梯道中擦拭尖刀,顾明阳和小魏看样子早回房了,他为何在这儿,不言而喻。 “嗯。” 男人瞧见他手中拎着的密实袋,轻嗤,倒也真会笼络人心,显然这么一会儿,这小孩就忘了谁拿剪刀捅他脖子了。 “我有话跟你说……” 顾俭移开角柜,手指碰了碰通道口,“有风。” “二叔,真能出去啊?” 顾俭看向望舒,少年摇摇头,“不确定。” “你感觉呢?” “我觉得能出去。”望舒眼神坚定,没人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望舒本身,便是最无法解释的神迹。 “那些人,我们要不要带着他们?”小魏犹豫开口。 很显然,这是个高风险事项,毕竟谁也不愿意牺牲自己去冒险将那些里面藏着血尸的人带回这里。 顾俭没那么大同情心,他在救同伴的前提下得权衡利弊,他是个商人,不是圣母慈善家。 “二叔,我们去看一眼,到时候跟不跟让他们自己权衡,行么?” 顾俭抬起眼皮,面无表情时总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小朋友,你留在这儿。” “还是我吧!”小魏争先开口,众人一瞬寂静,小魏打圆场道:“我在这儿也好有个照应,望舒跟着你们,他能力强,不像我,去了也只能拖后腿。” 这番说辞看似合情合理,的确,如若对方拖了后腿,那必然不会顺利。 “不用了。” “什么?”小魏又问。 “既然你说要去救他们,那自然要我们一起去才好。”顾俭直立起身,投下得阴影晦涩不明,“你说,是不是?” “我……,顾先生,你这样针对我有什么好处?”魏今好似悲愤不已,书卷气浓郁的脸上实在也看不出什么身有二心。 “二叔,好了,我们两个人去。”顾明阳眨眨眼睛,“他们留下。我们两个人去看看情况。” 顾明阳看似桀骜不驯,其实是个粗神经又心地善良的孩子,顾俭知道这点,旁人自然也看得出来。 顾俭目光冷凝,“等我回来。” 望舒点头。 顾明阳第一次来这边,房间门依旧关着,他双拳紧握,显然有些紧张。 顾俭侧方推门,里面没锁。 下一瞬,他眉目绷紧,“小心,尸体不见了。” 悬挂在房顶上的绳索中,除了套圈中的层层血迹,根本不见尸体的人影。 顾明阳始终与顾俭保持着并肩的距离,他不敢离得太远。 顾俭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伸进床底,找到那块空荡的地板,三声长,两声短。 半晌,才有只手从下面打开丝微缝隙。 “是谁?”底下的人惊恐问道。 “出来。”顾俭说话好不客气。 顾明阳悄声圆道:“别怕,我们找到出口了,一起走吧!” 缝隙开的更大,遂有一只手悄悄递了出来,顾明阳以为他要出来,紧紧抓住对方。 “你……” 尖锐的指甲猛然正中顾明阳的皮肉当中,滑腻的触感令顾明阳想到某种不太美好的东西。 “二叔……二叔救我!他要拉我下去!” 顾俭猛的拽住他往后拉,对方显然力气极大,顾明阳被拖动的慢慢向里移动。 隔着小窗透出的月光,顾俭看到牢牢拽着顾明阳的那只手,分明同那只血尸如出一辙。 他当机立断抽出刺刀,猛的割下去。 血尸一声惨叫,松开了顾明阳。 “走!” 刺刀扎入对方的血肉牢牢同地板钉在一起,血尸从里面出来,撞得大床哐哐作响。 “望舒,走!” 顾俭抓住满手鲜血淋漓的顾明阳,小魏正于一旁玩弄着那片古朴的眼镜。 望舒一动不动,眼神恍惚。 顾俭迅速将目光正对魏今,“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 小魏笑了一声,手指在虚无当中轻轻抓了抓,望舒便瞬然眼眶通红,痛苦不堪。 “你控制他?” 顾俭厉声,“放开他。” “好大的口气啊顾先生,”魏今笑了声,嘴角咧到耳际,“我说,别拿枪指着我啊,不然……” 魏今直立起身,双手交叉一拧。 望舒瞬然双手撑地,像有无法看见的丝线牵扯着望舒的心脏,一举一动便令他痛苦难言。 “放下枪,踢给我。”他面目表情,眼神癫狂。 “听到没有!” “呜……”望舒双眸浸了水气,跪伏在地,摇头。 “这张脸,生的可真好啊!”他揪起望舒柔顺的长发,舌头轻轻舔过耳际。 “我给!” “放了他。” “枪踢过来!”魏今手里紧紧握着镜片,贪色肉眼可见。 他知道这把枪有多厉害,只要出去,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枪,便可保命。 “你们不知道吧,从长桌之上我就发现了那些菜色的不对劲,这只眼镜只要戴上,便能看透事物的本质。我本来想着趁机分析分析这只怪物为什么会拥有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被我控制住!”魏今神经质的大笑,“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伪善的人了,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肮脏透顶。” “尤其是你,凭什么,啊?”他用力扯紧望舒的发丝,“凭什么你能得到优待!只因为一具皮囊?所有人宠着你,供着你,你凭什么?” 望舒一声不吭,苍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魏今。 不公平啊,真不公平啊!凭什么他得到了任何想要的东西,而自己就只有一副毫无杀伤力的眼镜,快了,就快了,等出去…… “嘭!嘭!嘭嘭!!” 拍门声不绝于耳,血尸跟了过来,魏今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急忙道,“磨磨蹭蹭谁也别想出去,给我!快给我!” 顾俭枪口朝上,上前走了几步。 “快!快给我!” “好。” 魏今伸出双手,那支就要唾手可得的沙鹰修罗猝不及防对准魏今手中的镜片开了一枪! “啊!!!!”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魏今神态癫狂,眼镜已成一副碎片,门外拍打声哐哐作响,房门坚持不了多久。 顾明阳扶起望舒,“怎么样?” “我没事。” “你们,你们都不许走!都不许抛下我!我救了顾明阳啊,我救了他的!” “是么。”顾俭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的魏今,朝着他肩膀开了一枪。 幽蓝色的灵能迅速麻痹身躯,小魏痛不欲生。 “你救了他,我不杀你。” “可是你得付出代价。” 坚硬的野战靴底踩踏着魏今的手指,活生生的碾碎扭曲。 “你不该碰他。” “顾俭,走了。”望舒伸手碰了碰他,“我们走。” 隧道狭窄细长,黑洞洞的仿佛看不到边际,若不是望舒的灵能照亮这里,连前进也是寸步难行的。 幽暗的环境中,同伴在身畔的呼吸声亦能令人安心。 “你怎么会被他控制?” 望舒边爬边道:“我不清楚,那副眼镜大概有控制人心的作用,他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转过身时便能察觉到心脏被束缚住了。” “挣脱不开吗?” “嗯。”望舒心情显然有些低落。 他们已然爬了有一段距离,前端不知何时才能到达,身后亦是一片漆黑。 顾俭沉声,“我们在向下爬。” “这真的是离开的出口吗?”顾明阳紧张道。 “不清楚,可是没有别的路了。”望舒握着手中陈静宜交给他的耳坠,直觉一定相信她。 “碰到了。” 望舒在前方静止不动。 “什么?” “门,是门。” 顾俭断后,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望舒轻轻向外推开。 丝微光亮犹如新生。 “走。” 他全然推开门,僵硬的双膝使力爬了出来。 一概纯粹的白。 脚踩下去落不到实处,他伸手拉出顾明阳,就要去接顾俭。 对方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来。” “望舒,抱歉。”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对方从内别上了门。 望舒如坠冰窖。 “二叔,二叔你开门,二叔!”顾明阳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声音,血尸破门而入,爬了进来。 面对黑暗里的环境,没人能够比这些怪物更加如鱼得水,没有了望舒的灵力,甬道一片漆黑。 他不能想象究竟会发生什么。 狭窄的门纹丝缝合,找不到任何连接的出口,望舒面色苍白,轻颤的双手覆上门边,他用尽全力攻击门边想要破坏那层连接二人的介质。 可是不行,这扇漆黑的门纹丝不动,仿若那些力量就像是不痛不痒的攻击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顾明阳一拳一拳砸向门边,粘稠的血液流淌而出,“二叔,二叔你说话不算话!你带我回家!你开开门!我错了!我不该去救他们!你开门开门啊!” 这片惨败寂寥的空间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可是来时明明做了一起出去的决心。 手中的坠子微微发烫,望舒终于缓过神来,张开手指,盈盈流光的坠子贴合门边,逐渐融为一体。 “咔哒——” 门开了。 顾明阳迫不及待就要钻进去,望舒一把拉住他。 眼神坚定,“没时间了,我去。” 不是争执的时候,望舒身材纤瘦,他屈膝跪地一头钻了进去。 甬道是无止境的静,顾俭消失了。 望舒透过亮起的灵能探向四周,大片大片的血液侵染着墙壁,这些从远处拖延至此的血液不言而喻,他不顾周遭脏污,继续向内爬去。 望舒双手支撑在墙壁两段,在狭窄的甬道内快速爬行,即使最后回归原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那便绝对不能放弃。 望舒忽的顿了顿—— 血迹消失了。 从甬道蜿蜒向下消失了。 他碾磨了血迹,还带着粘稠的腥气,是新鲜的,不会有多长时间的存在。 细白的指节上上下下摸索一遍,望舒无比坚信,一定有的,一定会有。 凭空消失这件事情根本说不通,就算是被血尸拖走尸体也应当会留下痕迹才对。 他俯身向上,双目微睁。 在四处狭窄平缓的墙壁上,有一块并不明显的凸起。 望舒触碰上去,用力一按。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的收藏以及观看是一直坚持更新下去的动力。 欢迎捉虫。 谢谢! 第12章 暴食客栈(12) “轰隆——” 墙壁两端平整裂开。 望舒整个儿横直跌落下去。 他稳住心神缓缓下落。 即使是望舒,也不由得为此处的宏观而震惊。 密密麻麻的等人高大缸齐齐排列一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他脚尖点地,落在平处,滴滴答答的水声贯穿环绕整个空间。 沉寂的空间里,这些绵延不绝的物件儿却并未落灰,望舒小心的在不碰触大缸的前提下向内而行。 四周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他并不能够确定顾俭就在这里,抬头望时,掉落下来的墙壁两端已然合并,肉眼望去根本找不到那道对于此处而言微乎其微的小小洞口。 “顾俭,你在么?” 回声悠悠荡荡阵阵循环,轻灵如山泉澄澈的人与此处格格不入,他小心敲了敲缸壁,声音沉重,里面必定是装了东西的。 这些大缸只险险扣了并不结实的盖子,轻轻一碰便能打开。 望舒向内走去,毫不夸张的说,这里简直就像是一座庄严幽寂的地下宫殿,好似永远也走不到边际,他并不能准确判断这里的位置,沿着空地向前是一扇镶嵌手持钢叉,怒目圆睁的怪物浮雕。 它身披战甲,面目丑陋,钢叉之下画的一只垂死挣扎的长条状物,只能凭借伸长的口器来判断这即是深渊之下的食血鬼。 令人不觉升起肃然起敬之意,是为镇压。 望舒照亮怪物,柔润迤逦的美人同丑陋肃穆的将军身处一副格外怪诞,那只如玉如骨的手指对着它上下摸索,细微的‘咯吱——’声缓缓响起,怪物的眼镜在望舒看不到的地方扭转了方向,尖锐乌黑的指甲迅速缩了回去。 浮雕是实心的,望舒没有找到任何的机关,倘若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怕也是要被无边的恐惧与孤寂活活困死。 可显然望舒的脑回路和其他人不同,他催动灵力双腿离地,浮雕巨大,望舒勉强能顶他半个脑袋,望舒站了上去。 怪物诡异威严的身份迅速瓦解,望舒踩踏在他头顶,显然还不死心。 他左右试探,只听“咯吱”一声,怪物的身躯迅速分为两半,内里是一道古朴腐朽的罗岩门境。 罗岩门下,望舒瞳孔骤缩,迅速飞身过去。 顾俭浑身是血,瘫倒在阶梯之上。 “顾俭!” 望舒急急去探他的鼻息,穆然间松了口气。 还好,呼吸还算平稳,身上也没有什么大的伤口,多是些磕磕碰碰的擦伤,想必是从上面掉下来时受的伤。 “顾俭,你还好吗?” 他轻轻摇晃对方,单膝跪地咬破指节。 神明血液可愈万物,倘若不是种族神秘又自身实力强大,存活在人类世界必然是竞相争强的极品肥肉。 望舒从前在传承上看到的那些东西,远远不及真正经历过人心险恶才能得深有体会。 “咳……咳咳……”。 顾俭身体剧烈抖动,咳得昏天黑地,眼神虽稍显迷茫,可随即抽身压刀蓄势待发,尖刀直指喉口。 他卸了气力,顺势躺倒在阶梯上。细白滚动的喉结轻轻扬起,小孩儿特别坚定温柔的说,“我来救你了呀。” 这幅绝世美人图仰首示弱,矜贵又脆弱的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透着献祭般矛盾的圣洁滟丽,神明跌入人间,迷惑了他的信徒。后来,这成了顾俭这辈子至死不能忘怀的画面。 望舒悄悄把指尖藏起来,对方将刀抽回去,拉他起来。 顾俭愣了愣,“为什么不走?” “救你,顾明阳还在等着我们。”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顾俭道。 “你怎么会掉进这里?” “我碰见了血尸,打斗时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机关,和它一起掉了下来。” 顾俭顿了顿,又说:“我杀了它。” “缸里有东西把血尸拖了进去,我看了门口浮雕的眼镜,昏了过去。” 望舒状若思考,却还是逃不过对方发难,“你不该来这里。” “一起来的,一起回去。”他一字一句,特别执拗。 “宝贝儿,你爸妈没教给你,不能轻易信任且将对方当做同伴吗?” 望舒摇摇头“我没有家人。”他看向顾俭,“同伴为护我而亡。” “懂了。” 顾俭毫不拖沓,不忍提及他伤处。 原本便忘了这茬,怎能轻易说出口,只是提及父母时,对方眼中竟毫无波澜,他心中有了猜测,但仍旧无法验证。 “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顾俭回头望他,摇摇头,“可能真得让你陪我做一对亡命鸳鸯。” 见对方表情认真不疑,他笑了下,揉了揉对方柔软凉顺的发丝,“逗你的。” “与血尸缠斗时,我便分神打探过四周。”他摸了摸冰凉的罗岩门,苦笑“向前或许危机四伏,可是向后,必死无疑。” “做个决定吧,小朋友。” “那便,同生共死。”他看向顾俭,眼眸如若一汪清泉,他甚至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就这样全身心的,坚信着顾俭的决定。 顾俭愣了一瞬,“好。” 罗岩门通身光滑无物,且坚固不已,想要生生凭借外力打开不大可能。 顾俭敲击着门的两侧,严密对实的两方甚至看不到任何的连接通道。 望舒摇摇头,“两侧石壁没有机关。” 顾俭站远些看,忽的发觉了什么,急步两侧查探。 “望舒,这门不对。” “嗯?” “正常人家的大门,两侧必有镶嵌上去的门框来固定门扇,可是你看,它的两侧是凸出来的。” “门轴在里面。” “对,”顾俭点头。 二人对视一眼,门的两侧有类似通风口般的长道,宽度刚刚好是一个手臂的长度。 “小朋友,最后一次,开不开。” “嗯。” “这门需要二人合力打开,将手臂放进去,找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转动的机关。” 二人摸索着前进,长道幽深且狭隘,肉眼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找到了。” “里面有只两边转动的齿轮。” “找到了。” “听我说,向右开,不管发生什么,你迅速抽手。” 他的话语总能给人坚定无畏的信念,望舒点点头,“好。” 顾俭深吸一口气,“3…2——1!” “轰隆——” 罗岩门由内而外猛然晃动,震得这方圆地界都天旋地转,顾俭情急之间护住望舒,他抬眼望去。 纵使是顾俭,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望舒刚才听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水滴声,那是一具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倒挂着滴答血液。密密麻麻的尸体层层悬挂在其中,聚集的水滴汇成了一滩滩水洼,不要说进去,换个神经敏感的进来当成就得吓疯。 望舒抬眼望去,凝声道,“我们在长桌之下的深渊里,只有被抽打下去的人,并没有那些变成饿鬼的一部分。” “你是说——” 的确,他们进入深渊之时,虽然说食血鬼众多,可是的的确确骸骨对不上死去的那些人数,纵使那些东西再能吃,也不可能凭空将一具具尸体全都隐匿起来。 而回到长桌之上,一切却早已恢复了平静。 望舒点点头,“你仔细看他们的肚子。” 细看之下,这些被剥了皮的饿鬼个个肚大如鼓,凸起的红筋与血肉黏连,肚皮被撑得极薄,内里的五脏六腑依稀可见,仿佛还在有生命般的平缓的运作着…… 这些变成饿鬼的人类,全都被鬼怪打包剥皮带到了这里。 顾俭眉头紧皱,还未细想,开合的怪物浮雕却缓缓运作起来,排排摆列的大缸剧烈晃动着,仿若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剧烈挣扎。 一只……两只……无数只细若孩童般的血手爪挣脱了钳制般顶开缸盖。 这下由不得他们做主了,浮雕门久久未曾闭合,就算是二人再厉害,这么多怪物一拥而上也能将他们活活的给拖死。 顾俭做了决定,“进去。” 望舒点头,不疑有他。二人谨慎的平行于倒挂着的尸体旁边。顾俭的军靴染了粘稠的血液,望舒亦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微微撇眉,顾俭紧紧攥住他的手,哄“回去给你买新的,买好多。” 这幅画面太诡亂了,高大的男人半拥着清瘦的少年,穿行于血雨尸丛当中,却又因少年圣隽绵魅的容貌,给这幅画卷增添了浓墨重笔的色彩,反而更像一副怪诞的名画,令人望而即叹。 这些东西头脚颠倒,顾俭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可是刚刚的确不是错觉,这些东西真的在呼吸,或许还没有醒,但是可以肯定—— 他们是活的。 汗水顺着面颊划过颈间,又浸透衣领深处,火热的温度似乎并没有同时渲染到望舒身上,对方体态如常,甚至还有心思两方查探,波澜清凌的眸子挡不住呼之欲出的好奇心。 从上到下观望时,鸦羽般的长睫遮挡住那双苍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好端端惹人心醉。 顾俭愣了一瞬,长腿接触到木板,于是回神。 顾俭身高腿长,轻易踩了上去,他半抱着对方让望舒上来。 木板厚实坚硬,远离这些剥了皮的怪物令人心情都稍微放松下来。 他回过头来,成排并摆着的刀具应有尽有,‘主厨刀,副刀,削皮刀,锯齿切片刀;……’各类厨用刀具应有尽有,可是最多且看上去最常用的,是几把沾染着碎肉点点的剔骨刀。 刀尖厚重且锋利,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肉星星点点隐藏在刀身的缝隙里,腥气直冲鼻翼,令人尾椎森凉,顾俭看上去却极有兴趣的样子,他握住刀柄,底下的东西却好似有预兆般瑟瑟抖动起来,再一晃神,只道不过错觉。 顾俭却留心捕捉到了,他试探着耍弄了几下这把剔骨刀,下面的东西极细微的瑟瑟发抖起来。 望舒观察四周,这里如假包换,是一个屠戮特殊东西的屠宰场,有着专业绞肉的器械和精密锋利的切割机,钢材的面板非常大,足以二人并排仰躺在上面方便员工屠宰东西,血液和碎肉尚还新鲜,近些日子这里必然进来过其他人。 可是,望舒看着顾俭,“没有出口。” 门口的罗岩门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的关闭了,也可能是二人身处倒挂尸体当中太过聚精会神未曾注意,可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能够找到出口,他们死在这里只是早晚的事情。 缚住怪物的绳索从高空中悬挂着,看样子是尼龙的材质,虽然采用的是寸寸千斤的罗岩门,可是瞧着里面构造,却全然是所谓的豆腐渣工程,遥遥相望,有几只绳索在上面已经晃荡着要掉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不早啦,乖宝宝们都睡觉吧。 今天更到这里,整理下思路。 顾俭:“追妻之路漫漫且长,一切原因且看该死的作者短小废柴。”亮出刺刀! 作者菌:“狗头保命!” 谢谢大家支持到这里! 第13章 暴食客栈·终章 这里密不透风,空气流动非常稀薄,除却地面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地声,似乎听不见任何的风吹草动。 按常理来说,这样规模的屠宰,一定是有排促的通风口的,可找了这么久,却连排放污水的管道都没有,这里好像一个闭塞的闷罐,活活将人扣死在里面。 少年领口的望舒花延伸若隐若现,柔和而温柔明亮,纵使身处此番境地,也依旧不缺蓬勃向上的坚韧。 他踮起脚尖向上飞去,纵身穿梭于恶怖鬼怪之间,顾俭遥遥看着他,仿若鸿鹄般不可跨越。 在这一刻,顾俭突然就发现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远不止彼端。 望舒观察着牵扯住饿鬼的尼龙绳索,在石灰墙壁之上,镶嵌着层层叠叠的铁钩,这些铁钩细小锋利,宽度仅仅只能容纳一指宽的尼龙绳,因而距离遥远,总会让人误以为这些绳索是直通墙壁的。 上面的石灰已然松软粉碎,只差一阵剧烈的摇晃便能将他们全都抖落下来,望舒心下明了,转而观察四周。 望舒对顾俭详细描述了上面的情况,对方面色凝重,垂手轻轻敲打。 望舒点点头,轻轻敲打略为坚实的石灰板,飞身下来。 上面的东西是空的,保守估计铁钩上方可能横穿石灰板,没有多厚。” “再找找吧,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破墙。 二人心中明了,倘若一旦破墙,这些东西没有了钳制,那么他们二人,将是饿鬼最美味的食物。 剔骨刀寒光闪闪,顾俭手握着它,却更添了几分森然悍勇的美感,切割机下方是上了锁的柜门,望舒侧身站立,男人手臂使力,猛然下刀劈开了柜门。 钢板做成的柜门令人意外的没有置放什么贵重物品,反而是一本纸质的,薄薄的笔记。淡黄色的纸张陈旧破损,顾俭小心翼翼打开它,凌乱的字体勉强只能分辨出几句潦草的话语: [三月十八日,豢养在地窖的两脚羊存货空缺,部分客人爱吃的肝脏已无法供求,待需补货。] [三月二十九日,城主从外带来一批新鲜肥嫩的不羡羊,客栈恢复正常营销。] [四月九日,部分绕把火突然身长燎泡,无法抑制。] [四月十八日,两脚兽生下崽子,和骨烂炖汤最佳。] [五月三日,部分食客闭门不出,客栈营销额度大大降低。] [七月十二日,塔拉斯城镇陷入瘟疫当中,部分人群出现剧烈变化,主要表现为腹胀难言,身长燎泡,经验证,被燎泡内的液体沾染上的人群,将会剧烈病变。] [七月二十六日,塔拉斯城一半以上人群无法抢救,剧烈病变后开始攻击城镇。] [八月四日,塔拉斯城镇沦陷,无一生还。] [八月七日,这一切都是塔拉斯居民犯下的罪,上天来惩罚我们了...都逃不出这里...救命...救命!!!!!!] 后面的纸张晕染上浓郁的液体,已无法看清字体。 依稀可见的最后一句话,“焚烧殆尽,可获解脱。” 顾俭合上笔记,“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应当是胖厨师的东西。” 他叹道,“罪有应得。” “这里面记载的绕把火,和骨烂,和不羡羊,分别对应老者,幼儿;和女子。” 望舒听的认真,目不转睛盯着顾俭。 他忽的就有些不忍心说了,只道:“曾经的塔拉斯城,看样子以食人肉盛行,可他们没想到,这些人里发生病变,他们吃了肉,反受其害。” “这里,除了我们,皆是地狱来客。” 此话一出,仿若给此处空间更添几分森然诡亂之态,瞬然凝滞住。 “不对。”望舒开口,“逻辑不对。” “嗯?” “倘若在八月四日所有人都已被感染瘟疫,那么这本笔记后来的内容,又是谁书写的呢?” “或许他藏进这里,侥幸逃过一劫?” 望舒摇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从进了这家客栈开始,这里的所有人都那么的格式化,仿若历经了许多遍,再熟悉不过。” “我从他们身上探查不到任何的喜怒哀惧,比起鬼怪,或许以机械来定义才更为妥当。” 顾俭轻嗤了声,“驳回。刽子手对你可不一般。” “他违背了规则。” 望舒轻叹,回忆道,“在他试图刺杀我时,我便发现那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递给我的爱意通通被格式化了,我感受不到他的所有情绪。” “这一切都是从他救了我们之后开始的。” “当时我们掉进深渊时,所有员工不是都消失了吗?” 顾俭回,“在你掉进去的那一刻,他便猛然出现在了长桌上,驱使胖厨师带离了那些饿鬼,也可以这样说,他终止了惩罚游戏。” 顾俭没有说出口的是,因为你,他才肯救顾明阳,不惜一切代价。 “还记得那句话吗?” “焚烧殆尽,可获解脱。”他仰躺在地,轻声道,“他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里的一切,如果说罪有应得,那么厮杀百年,也足够赎罪了。” 望舒小小一团,清瘦纤细,在这样柔软的躯壳之下,却有令人心惊胆战的美貌本质,令人一但联想到能将他拖入地狱染黑弄脏便无法抑制,本该便被关进堆满珍宝无数的金屋豢养起来,付出一切代价,同他共赴死亡的极乐国度。 他是欲望本身。 是该下地狱的罪。 顾俭如同被蛊惑了的信徒般伸手碰上他的唇角,泛着健康色泽的小小一点,肉乎乎惹人疼爱。 他眼角泛着泪,点点光泽如同阳光反射切割成无数虹光的星湖闪耀,顾俭回了神。 “怎么了,哭什么。”他细细拭去那张雪玉肌理上的泪痕。 望舒摇摇头,满是堆积的不知所措。 “我……我好难过……呜……好难过。”他看着顾俭,仿若期待对方能够给他什么答案,“这里……”他双手环抱自己,直指胸腔,“好闷啊……好痛苦……我发泄不出来,好痛苦……我好疼啊……顾俭,我好疼啊……” ‘顾俭,我好疼啊。’他满脸泪痕的说着这句话,渴求的看向男人,企图能在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顾俭突然便明白,这是一张无人施墨的白纸,他就那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你,那张惊人美貌的小脸儿柔软的像是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脆弱的不成样子。 顾俭溃不成军,他低声哄,“不听,宝贝儿,我们不听,你饿不饿?” “没关系宝贝儿,我们最乖了,”他将对方压进自己怀里,转眼冷凝,那只锋利血腥的剔骨刀猛的被他插进木板当中,距离最近的尸体不过分寸。 “他哭,你们谁也别活。” 成群的饿鬼呜呜咽咽仿若凄厉风声,相互碰撞着溅出更多血液,不过片刻,望舒便垂垂哒哒的落下小脑袋,细细的抽泣声映现耳际。 他忽的脆弱的好似小朋友。 他被顾俭抱进怀里,小小一只,还有余寸,对方身上依旧火热,兽一样的去寻依偎,于是在对方锁骨黏黏糊糊的舔啃,终于有滴滴温热的血珠滴出,他细细的去尝,异常珍惜。 空气越来越稀薄,顶上的尼龙绳索摇摇晃晃,随即石灰板咔嚓咔嚓的掉落,怪物如同投掷的肉泥一般脑袋着地掉落下来。 整个场面如同饺子下锅,一个接一个,他们瘫软在地上如蛆虫般爬行蠕动,兽瞳般竖立的昏黄眼镜睁开。 目光直直正对望舒,贪婪渴求。 顾俭眼神冰冷,他拔出剔骨刀,向着艰难爬行的饿鬼脑袋狠狠一刀,红白的腐烂物质澎溅一地,肮脏腐臭。 掉落下来的饿鬼愈来愈多,顶上开合的口子也愈来愈大,在其之上,一缕光亮照进了这里。 破釜沉舟。 他们不能死在这里,他能,望舒不能。 “走!” 望舒紧紧攥着他的手,体力在被严重透支,饿鬼围的愈来愈近。 他拖着顾俭飞行而上,这样一个爆发力十足的精锐成年男人,重量也是不可想象,这些东西悠荡着挂在空中的尼龙绳结,奋力的来扑赶他们。 又有一只,尖锐的爪子只差一点便能触及望舒衣角。 顾俭眼神骤缩。 “嘶!!!!!!!!” 怪物死不瞑目,从空中猛然摔落下去。 “客人,我来晚了。” 他如今不戴绅士帽,极瘦高的身形行动灵活,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肌理苍白阴郁,五官出乎意料的清秀,顺服的发丝搭在脸颊两侧,竟有些意外的乖顺,只是他一手直插饿鬼眼珠的行径实在血腥残暴。 他灵活的穿梭在飞跃的饿鬼之间,只靠着几根绳索的支撑,下手狠厉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仿佛那只是一块块的豆腐,而他的责任便是把他们都变成豆腐渣。 望舒带着顾俭更加接近光亮,高帽全身俱是怪物身上的肮脏血液,他遥遥的冲着望舒笑,被扑倒,又从中厮杀出来。 “我会回来的。” 他将顾俭猛然甩向光亮之处,在对方惊惧痛苦的目光中迅速回身任由自己跌落坑底。 “抓住我!” 高帽下意识伸手。 望舒握住他的手,飞身而起,怪物在他们身后嘶吼,望舒撒下望舒花种子,在接近坑口之时轻唤了声。 种子爆炸,坑底火光冲天,一切终将湮灭于烈火的焚烧当中。 明灭火光间,他的眸子亮的惊人。 对方唇角动了动,仿若狡诈孩童的恶作剧般。 “偷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俭;“找死。” …… 所有没有归处的孩子都应该有家,虽然高帽死于坑底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他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孩子,麻麻希望他能快乐。 顾俭:“食血鬼不是?女员工不是?颜狗你就直说。” 作者:“杠精!你个杠精!” 还是那句,希望所有贫苦无依注定孤独的孩子,都能有爱的人和被爱。 请大家相信,被赋予灵魂的东西,已不止是文字。 谢谢大家支持到现在。 鞠躬!承蒙厚爱。 第14章 乌托邦(1) 火光在他们身后消弭,不过短短片刻,那扇关押着无限令人胆寒的门已重重封锁起来。 仿佛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惜前提是如果没有他。 顾明阳眼神惊恐,“卧槽!卧槽!望舒你疯了!你把BOSS偷出来了!!!” 望舒抿唇不语,极重的威压有若实质担在少年身上。 高帽将他藏在身后,仿若一只护犊的母鸡。 “望小舒,过来。” “你自己一个人去救他,有没有考虑过事情的危险性?你把我留在上面,是怕我不会再跳下去?” 望舒耷拉着小脑袋低头不语,乖乖挨训。 “你错了没。” 望舒点头,又在顾俭将目光落到高帽的那一瞬紧紧牵住对方的手。 “我的。” 顾俭刚想松口,又在下一瞬表情龟裂。 还没持续多久,面板伴随着电子音逐渐在他们面前展现。 “《暴食客栈》地点已完成。存活人数:3。死亡人数:3021,现在开始任务结算。” 面板浮现出一行行字体。 【游客顾俭,掉落ss级武器沙鹰修罗,斩杀血尸1,救助同伴3,舍身救人2。评分:92,回溯:80。】 【游客顾明阳,随机掉落特殊武器生命值卡片,剩余2。评分:70,回溯52。】 面板卡了许久,就在大家以为结束时猛的卡出一行字来。 【游客望舒,获得鬼怪青睐值1000,救助同伴6,斩杀食血鬼12,救助鬼新娘1,盗取地点鬼怪1,评分:0。】 “接下来的日子,请各位游客在补充地点稍作停留,准备下一个地点。回溯可用来购买补充物品,价值未知,评分每满300,可穿梭原世界暂停。” 此话一出,顾明阳不禁放大了眼睛,“二叔,我们有机会出去了!” 顾俭点头。 顾明阳又幽幽道,“所以说,望舒本来有望拿到高分,结果偷了人家的东西导致啥都没得到?” 他可太讷了,随随便便就从里边儿偷出来鬼怪,还他妈是BOSS级别,顾明阳永远忘不了他杀胖厨师的神情。 至今还令他瑟瑟发抖。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顾俭看着望舒,声音低沉。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仿若失忆,丝毫不记得在坑底时把人家诱骗上来也是摆着这幅无辜的可怜样子,令人心软的很。 当初也是这样,他束于楼阁之上,眷恋的笑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想,大概再没有人能够像少年一般,举动牵扯心扉,废了多大力气才没有说那声好,只是克制的,希望他平安喜乐。 如今他又重复这一句,高帽紧握的手指悄悄松开。 “好。” 从此高山远水,前路坎坷,我愿献出这副躯壳匍匐于您的脚下,为您踵平刀山火海,直至胜利的号角响彻云霄,然非死难練。 高帽单膝跪地,轻吻他的脚尖。 “请允许我追随于您,我的主人。” 顾俭面色黑青,实在臭不可闻 望舒居高临下,如若圣眷莅临他渴望救赎的信徒“你的名字。” “吾名问青。” 几乎便是在他说出名字的那一霎那,柔和舒展的望舒花攀上他的手臂,扎根其上,形成一朵独特的花纹印记,与望舒身上层层缠绕的望舒花,如出一辙。 “您拥有我了。”他笑意盎然,平生多出些如同忠诚的大狗狗般憨憨的情绪。 面板卡顿一瞬,随即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句,“玩家望舒,获得回溯: 10000. ” 在这毫无感情的话语之下,顾明月似乎都听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似乎是很不满二人缔结了契约。 空中平生出现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望舒接住。 里面是要比问青在客栈为望舒弄来的不知豪华了多少倍的奶酪棒。 细细碎碎的闪钻镶嵌在礼盒四处,闪瞎如今穷鬼顾明阳的眼, “请各位一路西行,前往补充站点。”话音刚落,面板舜然消失不见。 顾俭若有所思,在那些不明的情绪之后,他重视道“这个所谓的回溯,或许是以收服斩杀的鬼怪而进行计分。” 顾明阳懒懒散散,“二叔,我能出来全靠抱你俩的大腿,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该给我回溯,所以在我看来...”他看向丢掉盒子拿出奶酪棒的望舒幽幽道,“他一定是嫉妒有人能被望舒重视,气急败坏企图贿赂回望舒的心。” 问青牢牢占据望舒身侧,面无表情时宛若一座生人勿进的凶恶门神,只有眼神触及望舒之时才会满溢温柔。 顾明阳对他膈应的慌,顾俭更是喜欢不到哪里去,望舒明里暗里的殷殷讨好全然被顾俭推之门外。 问青手里的匕首快要抑制不住捅进去,但出于他现在是主人的东西,勉强忍让下来。不过西行几步,白雾散去,补充站点的全貌映入眼帘。 虽说在系统看来只是一座供人休息的补充站,可其恢弘程度还是远远便令几人惊讶。 晶莹剔透的走钟遮天而立,时针与分针交错旋动,同种材质的鸾鸟振翅鸣飞,栩栩如生。几人在它面前如同一粒毫不起眼的微尘大小,两方柱子支撑起走钟的运作,下方便是补充站点的入口。遥遥望去便有数十位身着白袍的人垂手而立,这里柔和且明亮,一下子就将几人从那种阴森恐怖的环境下拉了回来。 问青大概能够算是最为贴近人类的鬼怪了,他绅士而有礼,比起欧洲中世纪协调管理宅邸以及主人起居的执事来说也毫不逊色。 “有劳各位,我们进站。” 白袍人有男有女,面色却一至冷淡,他们丝毫未曾在意几人的衣衫破烂,只是眼神在触及望舒时,似乎多了那么些分明的情绪。 问青登记完后便挡在望舒前面,他身材高大,轻轻松松阻拦住对方的视线,问青又恢复了那层假笑,无人怀疑他的不对。“请问我们能否进站” 白袍人自动让出通道,“自然。” 补充站的全貌暴露在几人眼前,剔透的地板有若玉石般的质地,走起路来清脆作响,一排排的店铺简单明晰的.上书内容,琉璃瓦顶悬挂着银铃叮当作响,枝节玉树步步恒生,周遭竟能见到些白发苍苍的老者悠闲散步,忽然一瞬仿若回归了当初安静的生活。问青在一家食肆中停住脚步,他轻声问,“ 您饿了吗” 其实有一说一,望舒还真感觉不到腹中空洞的饥饿感,可是顾明阳和顾俭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了,顾明阳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看着食肆的大门。 “进去吧。” 梳着双环簪的小丫头笑意盈盈,“欢迎各位客人来到食肆,各位需要点些什么呢 望舒环顾四周,这里竟多是些中老年男女,还有些个怀中抱着个冰肌玉骨的姑娘上下其手,桌前却摆放着再朴素不过的干粮。 望舒心中怪异,顾俭亦是。 顾明阳毫不见外,拉开座椅跟人攀谈,“伯伯,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对方在听到外面时猛然瑟缩了下。抱得姑娘更紧了些,姑娘依旧笑意盈盈,任由对方将手指放在身上上下其手。宛若一只上了发弦的漂亮人偶。 顾明阳致力于从对方口中套出话来,“伯伯,这是你爱人吗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呢很可能我们是一处来的呢?” “我和你不熟,滚,给我滚!”他忽的暴跳如雷,俯身埋入姑娘胸前,须臾间,发丝更乌白了些。 周遭人麻木不仁,没有丝毫的惊诧,仿若早已习惯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顾俭拍拍顾明阳肩膀“走。” 问青点好了菜,包厢还未打开,方才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便伸出手来,一只黑色的监测计模样的东西摊在几人眼前。 “您好,一共消费52回溯,请问各位谁付” “我来。”顾俭站至小姑娘面前。 却凭空从中伸出另一只手,“我来。 小姑娘眼疾手快的从问青腕间“滴”了一声,对方显示回溯已到账,问青没有丝毫改变,小姑娘雪白的脸蛋舜然塌陷下来。 她叹了口气,语气遗憾,“是位贵客呢。” 周遭人亦传来钦羡的目光,只是很快的又低下头去。 自有人来带着他们进了屏风后的包间,余光分散之处,那位侍者拿着手里的东西来到顾明阳方才做的那一桌,“滴”的一声,对方舜然静止不动,僵直的身躯还趴在少女怀里,对方依旧在笑。 却凭空多了几分虚假构感。 “您好,您一共消费14回溯呢。” 只是再没有人能继续聆听,陆陆续续有人主动结账。 顾俭突然,便明白了些什么。 有一说一,虽然这间食肆要价狠了些,可环境没得挑,包厢靠垫柔软,整间雕刻飞禽珍兽壁纸,角落燃着熏香,清淡雅致,似乎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些。 不知是何时所做,他们进来时问青点的菜都已经上好,精致到连带着碗筷茶水摆放在手指可触之间,服务的范围实在周到细致。 每人的面前摆放着一盅蒸笼,小小一盘,顾明阳掀开时浓郁的香气舜然漂浮出来,花瓣状的包子约莫手掌大小,汤匙轻轻一挑,褶皱层层包裹着内里,奶白色的汤汁包更看圆滚滚的馅料露出冰山一角,顾明阳挖进嘴里,赞叹道:“好香!" 问青点的不少,每道菜都是在味道优佳的基础上上增添了些许创意,美观程度直逼艺术作品。 望舒尤爱那道海鲜豆腐,他嘴挑,问青细细的将里面的鱿鱼丁挑进自己碗里,随后整盘推给他。 护犊子的老母鸡这项成就问青必须年度最佳。 顾俭目光沉重,他等几人都吃完,将厅堂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顾明阳刚刚扬起来的笑脸舜然垮了下去。 第15章 乌托邦(2) 一行人穿梭走在补充站的街巷上,颐俭巡视四周,当真没有找到个青年,这些人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又到底换取了什么东西。 这些事情皆是未解之事,可是看问青的样子,怕是早已知道。 问青不属于游客范畴,可被抽取了这么多的回溯,却毫发无伤,顾俭猜则,他的生命亦是无止境的。 忽的他又问,“望舒,你今年多大” 顾明阳抢道:“那肯定和我是同龄人呀!对不对” 望舒状若思考,“如若说从存在的时间开始算起,那大概是万万年吧,我也记不清了。” 的确,望舒化形不过百年,可从一团灵力繁行至今,已过沧海枯石,神明没有岁月流失,永生对于他们来说本来便是件太过寂寥的事情。 顾俭静默不语。 “主人,别看。” 透明的玻璃橱窗内,分明摆放着成排的漂亮女人,面容与刚才顾明阳相遇的那个,再相似不过。 牌匠写道,“桃槐。” 被装扮完全的人偶与几人连遥对视,在看向望舒的同时眼珠似乎转了一圈,瞬然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不过一场错觉而已。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桃粉色衣裙的女人缓缓向他们走来,女人脚踩的木屐清脆作响,眉间的花锚栩栩如生,更添几分娇艳,仿若古画中步步生莲的仕女穿梭而来。 “各位客官不进去看看吗”她柔柔出声,眼神欲语含羞。 顾明阳尬的不行,躲闪一边不再看她。 “多谢店家好意,这桃傀,还是自己留着赏析吧,”文青挡在前方,面无表情。 她也不恼,依旧笑着,只是在那张美人面中却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您会喜欢的。” 她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缓缓拜别几人。 问青找了家客栈,送上了几身换洗衣服。望舒的鞋子脏的不能再看,补充站点的衣物用料金贵,几乎是家家门面冷清,谁也没有那么傻的去用自身的生命换几身不顶吃喝的衣服。 问青好大手笔,店里出来时直直让周遭游客看呆了,店家只差不能五体投地的跪谢财神。 就在当晚,几人就知道了桃傀店主那番话的用意。 正是梦时,顾明阳温香软玉在怀,女子谦卑柔顺为他斟酒喂食,顾明阳脑袋晕晕乎乎,只盼着在此与她共度良宵。 ”郎君,留下来陪着妾身好吗外面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命便没了,不如就在此处, 这片世外桃源中,你我二人共度良宵美景,不再去理会那些烦心事。“桃傀柔柔的靠过来,香闺软轿,温玉在怀,试问哪个男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顾明阳脸上挂满了笑,桃愧也笑,顾明阳却陡然冷凝,"闭上你的嘴” “小郎君” “闭上嘴,这样才像他。”顾明阳痴痴的透过她好似看见了什么人,笑的开怀。 桃傀面色扭曲,指爪已窜出锋利的深红色,对准顾明阳的脖颈就要直插下去。 “啊!!!!!!” 桃傀凄厉惨叫一声,迅速逃离顾明阳身边。 顾明阳猛然醒来,只见顾俭手握刺刀狠狠扎进了桃傀的眼睛,露出内里的木质来。 不过是披了层人皮的傀儡罢了,先前看到的抱着桃傀死不撒手的人,大概便是遭受蛊感再也醒不来。 “二叔,怎么回事” 顾明阳满头冷汗,猛不丁和被顾俭扎坏面容的桃傀一个对视,她的指爪还掐在顾明阳脖颈间,卡住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 顾明阳忍不住的吞咽口水,“二……二叔……你先,把她从我身上弄下来,你……你快点帮帮我吧二叔!” 顾俭嗤笑一声,将桃傀扔在顾明阳身上,“不是喜欢和她睡觉,怎么,怕了” 顾明阳猛地推开桃傀,这东西方露出全貌,整只眼球被刺刀从内面外扎到了脑后,刀尖牢牢的定在里面,纹丝不动。 桃傀已僵直身躯,失去生机。 “里面的东西跑了。”顾俭开口。 “二叔,你也遭到蛊惑了吗” “最劣等的次品,又怎抵他半分。” “谁”顾明阳疑惑。 顾俭看他,问,“入你梦的桃傀,扮成了谁的模样,才能让你这般魂牵梦绕,乐不思蜀” 顾明阳猛然想起了这桃傀扮成了谁的模样,呆滞住了。 望舒敲门进来,身后是拖着两条桃傀的问青。 今夜的三个男人,心思各异。 问青面露不屑,这种东西,怎敢顶着他的皮囊蛊惑人心,简直,罪该万死。 望舒的桃傀只是僵硬无神,问青的桃傀已然破破烂烂,身上千疮百孔,只能约莫看出个长条的形状来。 顾明阳突然就觉得,比起问青,二叔还是温柔许多的。 “这东西善于扮作你心中欲望之人,来蛊惑你的神智,只可惜,太过拙劣。”问青将那两个桃傀扔至角落,夜晚的客栈格外静默,黑暗中的东西蠢蠢欲动。 望舒在这三人中更衬得纤瘦细弱,他身上穿着问青购置的睡衣,柔软的荷叶边束缚住手脚,柔韧的脚踝裸露在外,月光之下,那片雪白的玉色仿若泛出光泽。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顾俭拧眉,还未出声便被先声夺人遭到打断,“主人,会着凉。” 问青低身抱起他,莹润的足尖绷出脆弱的弧度。 寸寸精美。 翠绿的海棠花结出类比石榴模样的小海棠果,叮叮当当挂了满枝满节,很是喜人,昨夜危机四伏,今日的街巷却又恢复成原先那番柔和明亮的模样。 不知何时还会再次启程,清早一过顾俭便去采买物资 ,回来时身背着两大包的东西,顾明阳打开看,顿时塌了面庞。 “二叔,这怎么,怎么全都是能量饮料和压缩饼干呀?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儿创意” 顾俭整理行装,垂眸而立。 “哎这什么二叔,你给我准备的” 顾明阳掏出背包里的笑脸糖和一小盒奶粉,举到顾俭面前晃晃脑袋。 “放下。” 望舒没在客栈,一大早声轻灵穿透的钟声响彻云霄,问青和他去查探情况,约定好在补充站点的琉璃钟那儿见面,昨日一天都没有将补充站走完,以防意外发生,顾俭提前备下了所需物品。 压缩饼干虽然没滋没味,可足以饱腹且存放方便,购物地点与食肆不同,拿了东西只需经过机器扫描,便能自动扣款。 堂堂顾氏企业的负责人,如今却连买些东西都只能累积着回溯来消费,也是第一次让顾俭的人生为这种事情有了挫败的情绪。 “我们走吧。” 顾明阳点点头,背起背包出了门。 补充站口,琉璃钟前。 这里不仅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顾俭竟在此处见到了许多青年孩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根本不能知悉望舒二人去了哪里。 这些人神色各异,四处查探打量自发组成小队,有人呜呜咽咽泣不成声,亦有人如今还抱看桃傀死不撒手。 人群之中,有个格外年轻的身影异常醒目,顾明阳凑上前去,“朋友,你好。” 青年先是对顾明阳稍显戒备,又因他态度格外和善从而与他攀谈起来。 “朋友,这里是很久之前就存在了吗” 对方摇摇头,问,“你们也是经过了站点吗” 顾明阳与顾俭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我们的第一站是暴食客栈,朋友,这里还有别的站点吗” 青年荣形整洁,自有一番亲和感,“我的第一站是纺锤公主。”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我也是听早到乌托邦的前辈说的,乌托邦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必须离开这里,前往站点。你可以将它看做一个游戏,每过一个站点都有对应的游戏奖励和中途休息,只不过,现实世界中我们是毫无负担的刷副本,而在这里,却是真正的生死游戏,没有倒带重来。” 顾俭开口,“虚假的梦幻国度。” “对于这些从生死战场上下来的人来说, 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有喝不完的琼浆玉露和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所有东西,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这里全都有!”青年声音高亢,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他小声道:“可一切都得付出代价的。” “时间。”顾俭指明。 “对,就是时间。”青年诧异于顾俭的思维迅捷,“传说,只有通关完成所有站点的人才有资格在乌托邦中永久留居,而其他人,如若不在正常时间内离开乌托邦去往站点,每过一天,衰老三年。” 可是依旧阻挡不了有些人的醉生梦死,路上的老者大概率都是牺牲了自己的时间换取一时的安稳与享乐,永远有人沉浸在这虚假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当桃傀入了顾俭梦中,脱光了衣服扮作少年的模样来引诱他时,不是没有起过放弃的念头。可是顾俭这个人,从小就会先考虑好最坏的打算,他不愿意永远沉浸在虚假的幻境当中,即使是最后一秒,他亦渴望清醒着过。 青年朝着前方指了指,对顾明阳说道,“你看,那个抱着桃傀的人。” “他时和我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他从来了乌托邦,日抱着桃傀不撒手,可那些东西是有代价的,她会逐渐的吸取人的生命力,被她选中的宿主会一天天的衰老下去,直至死亡才肯罢休,等待着下一个宿主的到来。” 顾明瞪眼,“你怎么没事” 青年咳嗽两声,娇羞的小声说,“人家还是个宝宝....”没有想要的人,自然桃傀就骗不了他的眼, 但语气之恶寒令顾明阳个激灵。 远远望去,少年一身浅淡的装束,脚底的鞋子不染纤尘,文青在身后为他背着包,倒像是来郊游度假。 “他们在那里,顾明阳,我们走。” 钟声忽的敲响,这次不再轻灵动听,反而浑厚刺耳,随着钟声的敲响,漩涡般的入口逐渐显现。 一个接一个的人抖抖索索的进去,昨天进入乌托邦时的白袍人守护在巨钟之下,无人出声。四人汇合,问青换了身经典配色的黑白西装,无声的落步于望舒身侧,静静守护着。 即使万万人聚集在这儿,亦有一大部分人不愿再进去,垂首倚在阶梯之上,抱着桃傀等待着自己的终结。 桃傀依旧静静的笑着,或许欲望满身的不是吸取人生命的桃傀,而是宁愿装睡活在虚假当中的人,而她们,只是换了一种更为聪明的方法,从乌托邦赚取自己的回溯。 人流走的很快,地点皆不相同。顾俭眼皮撩起,深沉的看了望舒一眼,仿佛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只是最后他只道:“保重。” 望舒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前面的路我们还能不能被分到同一个站点,我听刚才那人的意思,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副本里出来的,二叔,还有望舒,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顾明阳眼中含泪,他仰起头来,不叫它落下去。 “会的。”望舒坚定道,“会的。” 顾俭和顾明阳依次进了漩涡,轮到望舒时,白袍人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等候您的归来。” 顺着一片延展的白雾,进来的人销声匿迹,望舒感到有东西钻进了自己的掌心。 他打开,一片洁白的尾羽浮现出一行浅浅的字,“第二站——铜炉婴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多有不足,请尽管在评论区指出。 第16章 铜炉婴尸(1) 天气阴沉潮湿,白雾散去,醒目的大高个子从一众仓皇无措的人群中鹤立鸡群,他回过头来,信步走到望舒身边。 在这一站里,顾明阳和问青都没有被分来,望舒召唤着他的契约者,完全感受不到丝毫踪迹,当真如同顾明阳所说,系统是铁了心的非要拆散二人。 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打湿面庞时带着特有的腥味,脚底的泥土顺着坑洼不平的道路朝着四面八方的低洼处冲去。望舒脚底的小白鞋泥泞黏腻,他低头不语,顾俭将他牵到高地。 这次的站点只有几十人,他们脚下的这方土地背靠大山,前面隐约可见几户燃着炊烟的农家,大概是个村落,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身躯佝偻的老太慢慢悠悠向着他们的方向前来,那张沟堅粗糙的面颊上架着两只精明锐利的小眼睛,浑浊贪婪。 那双浓黄的眼珠滴留溜的转着,将所有人扫视一遍,目光追逐到望舒时,老太目光黏着在望舒身上,却并不令人感到慈祥,反而更甚像毒蛇盯上猎物的势在必得。 谁也不敢靠的太近,老太脏污的头发丝里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在注视着他们,那东西没有眼白,干瘦焦黑不过巴掌大小,齿牙锋利大张,美滋滋的啃着老太的脑袋。 她好像浑然不知,轻轻点了点头,上了发条般突然开口,“各位旅客,前面便是你们这次住宿观光的地点,我们村山清水秀,有好些的学生来写生呢!” 老太一路絮絮叨叨,忽略头上那玩意儿倒也真挺像个导游。 “咱们村的村民没见过多少生人,有些害羞内向,大家这次是直接住到农户家里去,体验体验咱们村的风土人情。” 三十几个外来人口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一路走来发现这处村落多是些混了干草砌起来的房子,雨水落下来时冲刷着房子外围的泥土,真令人担心它能不能挺过一场暴雨。二十一世纪的华国很少能够再看见这样的建筑了,往前倒退五十年的集体劳动生活倒是还有可能。 “村民们都在前头的谷场等着大家呢,这次住宿呢,是由村民挑选住户,咱们村房子少,你们人太多,剩下的那些人呢,就集体住到村委大队部去。”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些村民,大家可能真就信了这老太的鬼话连篇。 村民们稀稀落落的站在谷场的四处,老太招呼一声,他们立即围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脑袋上架着数不清的鬼东西,怎么看也不能是老太嘴中的内向害羞,这他妈恐惧生人?这句话水分含量太大。这么多的鬼东西聚在一起,令人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来的躲不掉,陆续有村民拿着肮脏的手指摸了摸游客的脸,口中念念有词,“这个好,脸蛋细嫩,就这个……阿婆,我就要这个!” 老太点了点头,往游客手里塞了块牌子。 被摸的那个大气不敢喘,顾俭眉头皱紧,将望舒挡在身后。 这些村民手脚不规矩,并非是含带些见不得人的情绪,一个个都跟菜市场早起挑选猪肉的贩子似的,先观品相,最后剩下几个歪瓜裂枣被空在一旁,不说毛遂自荐,但见到大家都有了去处,也是不肯落单。 每家每户二人一组,顾俭眼神冰寒,村民顿了顿,那手就没能伸出去,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从他身上略过,没一人敢招他。 “还有几个。”老太指了指顾俭身后。 此话一出,那些头上趴着的鬼东西齐刷刷扫视顾俭身后。 雨水打湿了头发,那些东西的真面目显现出来了,焦黑的皮肤皱皱巴巴,不过两只手掌大小的东西满嘴长满锋利的獠牙,顾俭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望舒身上的浅色衣裳清透干净,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我要他!阿婆我要他!让他去我们家住!” “去俺家!俺家有大炕!” “……我不要他们了,阿婆,你把他给我吧!” “二狗子!还有你们!”老太低声训斥,“像什么样子。” 这老太被村民称为阿婆,看样子又是他们的主心骨,老太发了话,剩下的那些贪婪渴望的眼神低了下去,也以便他们头上的那些东西更加真切的看清望舒的模样。 村民将他们四面八方的围了起来。 “小伙子,你看,他们都想选你,你看看,跟着谁走啊?”老太笑意满满,光听声音的话的确也挺温和慈祥,只不过她头上那东西都快窜出来跑到望舒身边舔舐了。 “你也算村民吗?”望舒垂头看她。 老太呆了下,半晌点点头,“那是当然。” “我带着他,去你家。” 周遭的人满目的震惊不可思议,这他妈一看就是大boss!谁给他的胆子,活着不好吗! 老太久久未曾回话,她看了眼望舒,又瞅瞅挡着他的活阎王,讪讪道,“行。” “阿婆!不是我们分?”叫做二狗子的男人呛声问。 “多嘴!” 她头上的东西随着老太的心情狰狞嘶吼,其他东西立即缩了缩身子,二狗子不说话了,没事人一样带着他的两个客人向后走。 剩下七个没有找到住户的人独身站在谷场上,老太也带着他俩走了,整个谷场寂静无声,根本没有老太说的大队部的踪迹,他们开始慌了,四处敲打村民的房门,可四处紧闭,好像从未有人在里面儿出来。 老太带着他们来到村中心的草房中,老太推开吱嘎作响的小木门,顾俭弯腰低头钻进去。 纯黑色的小铁盘厚实坚固,上面画了个令人看不大懂的图像,紧紧扎在门里边。 “等等。” 顾俭开口,望舒同前边的老太立即停步看他。 “这门上怎么有块牌子?” “啊,不用管,那是门牌,做标记用的。” 她匆匆像前走,亦没有说是什么标记。 草屋陈设简单,可老太也没打算让他们住正屋,她指了指西边上锁的房子,“你们两个人住那间,没事不要乱转,天黑赶紧休息。” 她一口气说完,关了正房的门自己进去了。 顾俭把包卸下来,刺刀锋利,顾俭根本没要钥匙,单手劈开了门锁。 “在这儿等着。” 他踢开门,满屋子的灰尘凝结着蛛网缠遍这间小小的茅草屋。 一只细细窄窄的单人小床,剩下的全都是些横竖堆放的箱子。 他将背包放下,从里面儿拿出一只笑脸糖,“吃吧,灰尘大,坐包上。” 望舒接了过来,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果,起身跟着他进了屋子。 “一起吧,还快些。” 顾俭没拒绝,清扫完小床把他安置在上面。 他脱了外套,流畅的肌肉走向随着手臂发力,悍勇又漂亮。 他撬开了箱子,里面不过是些破旧衣服。 刚想堆放一旁,顿了顿,掂了掂箱子。 他拿出刺刀挑开了衣服包裹的东西,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望舒跳了下来,问,“这是什么?” 一块暗红色的烂肉已然干扁松软,看样子藏了有些日子。 上面还有几根明显的血管脉络,包裹着一层黏膜,好像不久之前还连接着某样东西运输着营养,却在接口处被强硬剪断,血红色没有半点脂肪的肉,却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顾俭拿旧衣服把它藏了起来,把箱子搬进角落。 才道,“那是胎盘。” “胎盘?”望舒面露不解。 “嗯,你还记得这一站的名称吗?” “铜炉婴尸。” “对,而胎盘,则是胎儿与母体连接的重要器官,前期的一切营养供应与排除代谢物都靠它,这东西随着婴儿的出生被排出母体之外,可以这么说,有这东西,一定有孩子。 ”顾俭给他科普了一番,又看他眼神迷茫,也不指望他能懂多少。 望舒摇摇头,“不对。” “没有孩子!”望舒心灵而至,回忆道,“整个谷场,没有一个孩子。” 是了,这站的题目是铜炉婴尸,这与他们接下来需要走的进程定然是有必要联系的,就算他们猜错了,可一个人口不少的村子里,不可能没有半分孩子的踪影。 思及此处,顾俭心神沉重,又道,“留着胎盘,以防后事。” 二人达成一致,不知何时雨下的更大了些,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好在小屋里还没漏水,不要说他,就是望舒可能也没住过这样破败的房间。 顾俭带的东西不少,一包给了顾明阳,一包留在自己这儿,这些东西吃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望舒看了眼,眼神默默拒绝。 傍晚时分,房门被敲响。 “小伙子们,吃饭了。” 外面的身形飘忽不定,对方试着推门,没推开。 顾俭里边儿上了锁,又别了个箱子,除非强横的破坏整门,轻易不能打开。 顾俭透过纸糊的纱窗望去,与一双漆黑无白的眼镜猛然对视。 对方尖锐的叫了一声,焦黑的手指猛然戳破纱窗。 整间房子响起窸窸窣窣的攀爬声,顾俭脚步放轻,熄了灯。 二人蒙头埋在被中,胸膛阵阵热源,顾俭俯卧在对方身上,黑暗袭来,那张苍色的眸子大睁,灵动深韫。 满被窝的奶香小饼干味道从望舒身上传来。 口嫌体正的某人沾了满嘴碎屑,被抓包的一动不敢动。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俭:“成功get耍流氓的正确姿势。” 望舒…… 谢谢支持! 第17章 铜炉婴尸(2) 在村庄的第一个清晨,伴随着一声尖叫,顾俭睁开了眼镜。 怀里躺着睡得热乎乎的小猪,他没被吵醒,顾俭掖紧被子,留了张纸条塞进他手里,翻身出了门。 雨后的清晨浓雾弥漫,行人只能在白雾中摸索着前进,没有丝毫泥土与绿意交织清新的意味,身上反倒更加黏腻。 顾俭循着刚才的一声尖叫摸索着方向来到谷场,他穿着野战靴,鞋底坚硬牢固,猛然撵上些东西‘嘎吱’一声脆响,顾俭敛眸抬脚,低身凑近。 这得让人把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白花花的肠子从肚子里掏出来暴击的扯断,恶臭的排泄物从中滴答滴答落下,脑袋已经看不清人形了,里头的东西被啃咬吃完,只剩一只空空的脑壳和丝微舔舐不到的碎肉。 死状凄惨。 “我们,我们快走吧,这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早知道这样,我就是死在乌托邦也绝不会进来。”一道女声惊慌失措的叫喊,顾俭循进,对方听到脚步声更加胆战心惊。 “谁!谁在那边!” 顾俭走进,一脸戒备惊惧的女孩见到是个英俊清寒的大活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你是住到boss家的那一组吗?” 顾俭点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吗?” 那女孩回想起来,不由一阵恶寒,心慌道,“昨天没有找到住所的人,全都命丧谷场了,你也看见了吧,”她努了努嘴,讳极莫深。 “雾太深,这一路走来我就踢到了四具尸体,不过,他们啃的可真干净啊!”女孩喃喃点头。 顾俭稍后一步,腰下的刺刀蓄势待发。 这女孩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头上却攀爬上一只正在啃舐血肉的,同村民头上如出一辙的婴孩。 那双漆黑无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俭,女孩抬头,“你怎么不说话?” 望舒醒时外头依旧白茫茫一片,他看过顾俭给他留的字,起身束发。 昨夜二人同塌而眠,外头的东西剧烈的走动踹门,嘶吼着发出声音,却也没有强行破门,被窝里的二人肌肤相触,温暖的触感令吃饱喝足的望舒困意满满,外头的东西没什么攻击力,望舒后半夜睡得香甜,不知何时那东西已然放弃拍门退了出去。 望舒于是猜测,它不能够强硬破门,或者房里,有什么令它忌惮的东西。 目光转向存放胎盘的角落,望舒收拾妥当,顾俭背包没有带,望舒从里面抓了两个压缩饼干出来。 望舒恍惚间在房间角落处看到一个浑身染血趴卧着的婴孩,他停下脚步,细细看时,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还未出门便碰到了正房出门的老太,对方眼神依旧浑浊,不过却更加衰弱了些,她头上的怪物皮肤充盈起来,皱绷的身躯更大了些。 “小伙子,睡得还好吗?” 望舒看了她一眼,“自然。” 谷场已聚集多数游客,望舒抬脚迈进的刹那,机械的电子音‘刺啦’响起。 “各位游客已就位旅游站点,接下来要在此站停留七天观光,大家好运。” 【任务一:生存。】 系统来去匆匆,白雾在众人聚集处稍微消散,谷场上的尸体震惊了一大部分人,大家报团站着,离那些被吃光脏器的尸体远远的。 “给。”望舒将临行前装着的两包压缩饼干递给了顾俭,他匆忙前来,的确没有吃饭,顾俭接过来,牵了他找了根树桩子坐下。 一夜过去,不声不响死了七个游客。 这次的站点必然不会轻易度过,系统只提了生存,连它都认定这里的风险级别很高,他们赤手空拳,鬼怪明目张胆晃悠在众人眼前,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便棘手多了。 谷场一片寂寥,大家心情沉重,顾俭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望舒。 老太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她看了眼周遭人群,似乎很满意,她嘴角弯起,扁平的嘴尤像个鸭子: “咱们村人文风情淳朴,今个天气不错,就请大家去打扫打扫祠堂以祈求平安吧!” 顾俭戒备,众人更觉得这老太不怀好意,没人应声,老太颤颤巍巍从兜里掏出一圈钥匙。 老太在前头走,稀稀落落的茅草屋愈来愈少,周遭景致更加荒凉。 有人在队伍里窃窃私语,“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有点冷啊……” “嘘!别乱说。” “我们不会都被弄死在这儿吧!这老太不知怀着什么坏心思,我们先下手为强,或许她一死,我们都能出去了!不如……”他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老太恍若未闻,刚才发号施令的男子瘦弱枯黄,很难在外表看出他还有这种胆子,抖抖索索的在同伴们的鼓舞下拿着一条尼龙短绳就要套到老太脖子上去。 周围蓄势待发,还没等他们将老太围起来制服,先有东西蓄势待发—— 那条细短的尼龙绳显然不是怪物的对手,它牙齿不规则的横长满口中,污秽又锋利,张口一咬,尼龙绳瞬然绷段。 男人嚎叫,试图摔落爬上他手腕的怪物,它短短的身躯抓合力极强,剧烈抖动的同时还能继续向上攀爬,周围同伴奔散后跑,远远落后顾俭和望舒。 他瞬然倒下,咫尺之间,那东西满口撕咬头顶,发丝和头骨被暴力扯开,整只婴尸扎进头颅当中,吞咽咀嚼声清晰可鉴。男人还能动抖动,他伸出手来向后爬去,整个人哏跄向后求救。 “救……啊……嗝……救命……” 不过顷刻,尸身已然僵硬,散发出死灰恶臭之气,浓黄的腥臭排泄物阴湿□□,谁也不敢呕吐,老太依旧慢悠悠的走着,落后他们一大截距离。 吞咽咀嚼声不绝于耳,婴尸一路从脑袋钻进去,整副尸身短短时间成了空壳,它扯断肠子,破体而出。 众人终于知道,为何谷场上的那些人死状如此凄惨。 老太转过身来,那只吃饱喝足婴尸攀爬到她身上去,望舒有意落后众人。 他面色凝重,“他们” 顾俭点头,白雾愈加消散,昏黄的天气久久未晴,似乎昭示着暴雨来袭,他低声,“那些头上被婴尸寄生的,大概就是昨天开了房门的人,那东西不止找过我们。” 他们似乎毫无察觉的结伴而行,二十几人有一多半被寄生,头顶上的东西咬的头皮咔咔作响,比起老太身上吃的油光皮亮的婴尸来说,姑且还是不够看的。 “他们看不见吗” 望舒甚至抬高身子去瞅顾俭的头顶,这玩意邪性,按理说昨天他们能够看见村民头上的,如今又怎么会看不见对方寄生的婴尸,谜团越来越多,没等望舒理顺思路,,老太口中的祠堂便到了。 祠堂是村中香火最胜的地方,案阶上一桩桩牌位燃着长明灯,文字古怪的很,有些像是什么鸟兽的显像,红漆大门颜色鲜艳欲滴,似乎下一刻液体便能滴落下来。 老太转悠了很久,似乎才想起目的,她说道:“你们今夜便在祠堂过,不要轻易动这里的任何东西,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什么时候便能出来。” 这话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里干净若新,连丝毫香灰都没落到案阶之上,长明灯灯油内聚,明明灭灭好似有东西一直在此处徘徊游荡。 老太是铁了心让他们在这里过夜,婴尸在她头上嘶吼警告,他们迈出这里一步,这东西便会毫无意外的撕开他们的头颅,没人敢再言,老太点点头,满意极了。 大门干脆利落的嘎达一声上了锁,老太什么东西也没留下,却妄想他们在这里平安的活过一天一夜,昨天到现在还没吃饭的众人挨地而坐,四处弥散着绝望的气息。 顾俭早上吃过望舒带来的东西,对他而言,饥饿还不算难捱,他轻轻靠近望舒,问“饿了么” 望舒摇摇头,轻声辩解,“我也不是因为饿才...”他闭了嘴。 “才什么”顾俭轻笑,眼中冰寒消散,料峭的霜花展露融化,刚才的女孩轻轻挪过来。他身上气势强盛,如今冰雪消融,那女孩才敢开口,“我叫温瑶,不如我们组队吧,一起出去。” 她长得不算差,清秀有余,只不过在这俩身边顿时被衬得黯然失色,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一组,竖起耳朵听着。 “我是是A市市长的女儿,温爱民,你应该听说过吧,只要我能出去,什么条件随便你开。”在一众歪瓜裂枣里,顾俭无疑是最醒目的存在,就算主意打定在顾俭身上,她还在时不时的轻瞄望舒,顾俭嗤道,“知道,那个三月以后开庭初审偷税漏税十三亿的温市长,可是赫赫有名。” 他这句话不亚于一个巴掌直接扇在温瑶险上,对方表情管理失控,瞬然气急败坏,“你算什么,就算我爸爸下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不识抬举。” 开始还有人同情这么个小姑娘,这时候都不由得偷笑出声,还有人道,“我也是A市的,这落水狗人人痛打,我呸!你还在这里吆五喝六,也不看看现在身在哪里!命都难保还耍威风!” 温瑶沉声不语,周围氛围因为这句话稍微松缓了些,人人唾骂落水狗,指桑骂槐的还带上温瑶,她找了个角落,没人愿意和她坐在一起。顾俭拉起望舒,他坐于侧面,轻易地看到祠堂边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通道。 二人对视一眼,瞬然达成共识。 望舒身材纤细,很轻易穿过了通道,这些人自顾不暇,谁也没有发现身后竟然少了两人。他伸手拉起顾俭,二人抬头,倏然顿住。 这忒不同寻常,半空中密密麻麻坠了数千个铭牌,这些东西通身漆黑,上面雕化了虫蛇鸟兽,与一路走来在村中木门上发现的铭牌,如出一辙。 略有不同的是,因而这些铭牌还没有被两方密封,于是一根又一跟的细小指骨露出面目,它们被粘合在铭牌之中,宛若随风而动的骨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量日更,谢谢! 第18章 铜炉婴尸(3) 这些带着干扁血肉的指骨又细又小,连铭牌的一半长度都没有,塑封起来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料想这里头藏了这么些邪晦的东西。 顾俭倾身取下一只铭牌,上面带着腐烂血肉的指骨被牢牢地粘合在铜铁制成的内里,“你看。” 这样幼小的东西本不应该归结到人类身上,就算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也要比这个长。 “除非...” 二人同时开口,心下了然。 望舒低身行走于铭牌之下,顾俭个子高,将将要碰到那些腐烂的手指。 “小心。”他拉了顾俭一把。 祠堂看起来依山而建,进到后头来才发现空间也是不小,只是越往后越没有了光亮,只剩下两边的长明灯飘飘忽忽如同鬼影子一般守在两侧。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望舒吸吸鼻子,“很腥,又带着些潮湿的臭味。 烛光照耀时依稀可见他的面容,白日里不显,望舒今日穿的少,臂膊在黑暗中透出玉石般莹润的质地,顾俭只闻到他身上柔柔和合的香,别的什么倒也不算真切。 “咣当~” 顾俭下意识抽出刺刀,望舒燃气灵火,垂下身,轻声道:“一个盆。” “你看。” 黄铜的铁盆布满了脏污的深黑,刚才那股子腥臭的味道大概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不知何时长明灯已然再看不见踪迹,望舒四处观望,猛然熄了灵火,只这一瞬,顾俭就看清了这四面八方的东西。 他放轻呼吸,在不惊动这些东西的前提下迅速侧身一旁观望。 砖头地混合着排泄物与血迹的脏污,这些被焊实的木门透过一道道缝隙依稀可见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人浑身脏污,血液与粘膜顺着砖缝填满整间,他们指爪弯曲老厚,浑身□□无物,顾俭踢到盆子的声音也没能将他们惊醒。 二人躲在暗处,透过丝微细弱的灵火轻易的看到了木门缝隙中的怪物模样。 只这一瞬,便使顾俭发现了她们身上明显的女性特征,男人眉头紧皱,不再看去。 循着指甲和头发的长度可以得知,这些人大概被关在这里的时间不短,垂落肚脐的女性特征和狰狞贯穿腹部的紫红色长纹交织,还有不少腹大如鼓的女人护住肚子歪身休息,顾俭垂下眸子。 “啊……唔啊…………嘶……” “哈啊……” “啊!!!!!!!!” ‘咚——’ 牢笼中窸窸窣窣的发出声音,许多人被惊醒,又是一阵铿锵碰撞,她们好像都不会说话,只能哀哀的跟着尖叫。 这间不断发出悲鸣的牢笼离他们最近,顾俭护住望舒,对方却大睁着清透的眸子静静不语,他手心的温度传递给顾俭,他在紧张。 初生的神明从未见过女人生产,鲜红的血液不断从她下身流出,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老太走后,紧闭的祠堂大门不会被人打开。女人甚至想要依托蛮力强硬的将婴儿从腹中挤出,她不住的哀嚎干呕,翻滚在地毫无办法。 木门被封的严密,除却那些连手掌都塞不进的缝隙之外,只剩下一只可供饭盆进入的小口,她们出不来,成人进不去。 越来越多的血腥味混合着脏污的粪便味道溢满这里。 望舒能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他抬脚就要奔进去,还未动弹,便被猛然扯进怀里。 “危险。” “她没有多长时间了,那是活人,她有心跳的!” 明明对那些心有贪婪欲望的人视若无物,却对里边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目露哀叹,他和顾俭之前所见的人都不一样,望舒从不以应该来衡量善恶。 “嘭——” 锁链被沙鹰修罗冲击蹦开,“我在。” 望舒顾不得那么多,他踢开木门,里头的人面对他们瑟瑟发抖,紧紧的抱作一团。 脏污的粪水染湿望舒钟爱的鞋子,望舒仿若未闻,将那个浑身发抖待产的女人掰正横躺。 他眼中没有男女之分,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对方高高耸起的腹部,“摸到了!” “顾俭!你抓住她脚腕。” 望舒给人的感觉太无害了,这些女人下意识反应过来二人是来救人的,没人逃离牢笼,聚集在一起纷纷握住待产女人的双腿脚腕。 那人全然脏污的已看不清面容,她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望舒手腕,呜呜咽咽听不真切。 望舒不躲,他顺着孩子栖身子宫脉络施放灵力,安抚对方“孩子没事,你再使一把力,我们把他推出来,好吗” 他声音镇定舒缓,女人好像真就没那么怕,她听懂了对方的话,点点头,嗓音嘶哑应答。“嗬,嗬……” “那好。”望舒安抚着婴儿往下推动,“我说,三,二,一,用力!”。 “啊!!!!!”。 她奋力使劲,双腿因而疼痛屈膝交卧,顾俭双臂如铁,对方挣脱不动,女人们纷纷掰开她夹紧的双腿,好似悲鸣鼓舞。 孩子落地的第一声哭叫穿透有力,不知何时,四处牢笼趴满了紧盯着的眼睛,做了母亲的女人脱力倒下,望舒松了口气。 情况突变,刚才呼吸平顺的女人不多时便浑身抽搐。 她的生命在急剧流逝,婴儿的一声声哭喊并没有换回母亲的神智,望舒双手沾满血液,慌忙去寻人群中可靠的身影。 顾俭俯身查探,婴儿仰在女人腿间,脐间的连接处尤为明显。 “望舒!”顾俭急道,“胎盘还没有排出!” 灵力满溢女人体内,延迟着她的急剧衰败,柔和的光晕在女人腹部交结,他猛然精神一怔,推动着那东西排出对方体外。 “啪叽一声。” 羊胎膜包裹着的血红肉块被退出体内,落到地面。 顾俭抽出刺刀,猛然切断那块血肉与婴儿的连接。 对方呼吸平缓下来,望舒松了口气。 他把孩子抱到女人身畔,“是个健康的男孩。” 女人虚弱的点了点头,顾俭抬眸,与那双苍色的眸子对视,看到了新生。 孩子出生的第一口奶由女人们搀扶着她喂下,木门大开,却没人迈出一步。 望舒浑身脏污,顾俭也好不到哪去,这些人只能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句破碎的吟叫,她们的嗓子坏了,谁也说不出话来。 拖拉的脚步声从外由内,一脸柔意的女人瞬然僵直,下意识将孩子藏进怀中。 有人来了。 “妈妈的,谁他娘又叫叫唤唤?” 脚步声忽的加快,门被猛然搡开。 来人眯着眼睛从头打量到尾,甩动着手中的鞭子,“门怎么开的!啊!” 他厉声叫喊,那群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来人环顾四周,又发觉方才待产的那个生下了孩子,他大手一挥,把孩子从脚到头□□悠荡在手里,恍若玩物。 初生的婴儿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拧抓,男人宛若玩弄一只小鸡崽子,小孩子面色僵紫,下一秒便会喘不上气。 男人浑身□□,浓重的汗毛遍布全身四处,女人们惊恐万分的看着他,于是对方连门锁被打开也顾不得,耀武扬威的挺直肚子要求女人们为他服务,他无比享受这些人谦卑伏地的目光。 方才生产的女人克制住恐惧吞咽口水,不停跪拜企图要回自己的孩子,“老子的种,老子有权利让他生还是让他死,贱种,你踏马居然敢做老子的决定!” 女人一下又一下抽打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他猛然一脚踹到了女人的肚子,对方哀叫一声,□□血液喷涌而出,她倒地不动。 婴孩撕心裂肺的哭泣,可是因为大脑过度缺氧,渐渐哭叫声变得微弱。 女人们见此纷纷俯卧趴在男人脚边,一排排的器官摆在他面前任由摆弄,他来了兴致,猛然将孩子撇到一旁,女人扑到孩子面前,死死抱住了他。 顾俭同望舒悬于梁上,借着黑暗隐藏,那人并未看到他们,顾俭捂住望舒的眼睛,下意识不想让他看到这些肮脏丑恶的东西。 男人背上的一张张人脸还有逐渐蔓延的趋势,他们狰狞又密集,方才还浅淡的面容随着他一下又一下的动作逐渐具象立体,他们相互口啖食着对方的血肉,咬的不堪入目,男人丝毫未曾发觉,他只是麻木的,尽兴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顾俭看的真切,那些本应该可爱柔和的小脸蛋,是一个又一个趴在村民脑袋上啖食血肉的怪物。 这些东西宛若瘟疫一般,传染速度飞快,不过半晌,浑然整个身体都已成为了这些东西的温床。 顾俭突然就想起了一则民间传闻,‘相传古时候有位将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因武功高强无人能挡,每到一个地方,便将金银财宝尽数收入囊中,欲望膨胀到最后甚至觊觎皇位,只是那时他已年过不惑,身上却忽然长起一只又一只类似伤疤的割痕,起初没有在意,直到再次举起屠刀时,这些东西却忽然膨胀挤压出形状,狠狠的撕咬将军的血肉,日复一日,生不如死。医师看后大惊,那些东西,明明就是死在将军刀下的无数亡魂。’ 这东西割也不得,留也不得,将军无法,请了个和尚设立祭台供奉这些亡灵,每当将军恶念横生,这些东西就更加张狂,还曾听闻这些人脸幻化出了嘴脸,能与将军对话。后来这个故事就代代流传下来,因而这怪东西形如恶鬼,面目可憎,众人便唤它做—— 【鬼面疮】。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办法去写滥竽充数的东西,又因比较愚钝,每个地方都是经过推敲的,更新稍慢,请大家体谅。 谢谢。 第19章 铜炉婴尸(4) 他已不能够再称之为人了,那些东西相继撕咬,后背血肉模糊宛若砧板上被剁碎的肉。男人浑若未闻,口中念念有词,“他娘的,给老子滚!” 鬼面疮蔓延到男人腿上,与伏身伺候的女人来了个脸对脸,那东西丝毫不惧,张牙舞爪似乎就要化为实质咬掉女人脸上的肉。 她面目惊恐,嘴上咯吱颤抖,差点咬掉男人。 “嘶!”他忽觉痛楚,暴怒道:“你他妈不想活命了!敢弄伤老子!我弄死你我!” 被他踹倒的女人脸颊落地扑在粪便上,她维持着这个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些牢笼外查探的眼睛已不知踪迹。 ‘她们怕他。’这是既定的事实,纵使木门打开,谁也不敢再跑,已然成了深入骨血的奴性。 望舒手中风刃凝结,唇角咬的惨白,似乎下一秒便要操纵着风刃让他身首异处。 顾俭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再等等。’ 这样一刀毙命的死法太可惜了,罪恶深重的人如若不由自身全部还清,那便太没有天理可言。 何况不等他们动手,这些鬼面疮相继蔓延撕咬,不将他活活耗死亦不达休。 他是唯一没有被那些婴尸寄身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血液混合着碎肉点点从他身后滴答落下,男人麻木的转过脑袋去,忽的好似想起什么瞳孔骤缩。 他好半晌僵直不动,婴儿弱弱的在哭,女人以为孩子是饿了,急忙将柔软的乳汁塞到他嘴里去止住哭声,她太害怕会惹人注目了。 但是很可惜,男人忽然双目迸发出光亮,他人高马大,肥头大脑。女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婴儿被强硬的从女人怀中夺了过来。 对方低凄的跪着,她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的叫着。 男人抓起婴儿迅速出了木门,甚至都没看到趴在房梁上躲藏的两人。 脚步声急匆匆向西而去,望舒在身后悄声紧忙跟上,被晃悠在男人手中的孩子只差没有哭断了气儿。 “妈妈的!得快点儿!这东西怎么会在老子身上出现!” “小兔崽子,等下有你好看!” 这些以供男人携玩的女人们身上由于怀孕生产而浮现出来的妊娠纹大概都是拜他所赐,这孩子大抵也是他的,可对方却无丝毫作为父亲的爱怜之意,恨不得这些孩子只是个微不足道可以随时丢弃弄死的玩意。 男人行步哏呛飞快,望舒脚步极轻,他竟还未发现。 西行而去的入口本以为是一片黑暗,如今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脚踩的砖地坑洼不平,望舒猛然被下面的东西绊倒—— “小心。”顾俭拽住他以不至于望舒跟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他声音沉稳而有力量,“能跟上,小心脚下。” “好。” 二人同行,顾俭随时注意着望舒脚下,烛光微弱,又是一阵黑暗袭来。 跟丢了。 四处不见那男人的身形,两边都是墙壁,没有任何出路。 顾俭回想起那男人从始到终的表现,轻叹,“我们上当了。” 风也寂静无声,四周阴暗沉淀,浮现出一股子潮湿挥发不出的霉味。 顾俭将对方堵在墙角,以便四处查探对方的踪迹,望舒太过共情,这反而会成为软肋。 “咔嚓——” 顾俭猛然向前,刚才还漆黑幽暗的通道瞬然被砖块堆满。 他们被封在这里了。 霎时鞭声震天,眼看便要抽打在望舒后颈之上,顾俭极速回神握住鞭子。 迅猛的力道借着风力抽打过来,这可不是谁都能接下来的,纵使是顾俭臂力惊人,亦是被震得手心发麻,可想而知,如若这鞭子抽到望舒身上,那身如玉肌肤应当皮开肉绽了。 风刃猛然崩下割断鞭子,顾俭松开手,“你还好吗?”望舒紧张道。 “妈妈的!居然敢跟踪老子!耍老子玩儿呢?两只臭狗屎!” 声音的方向听不真切,鞭声又一次袭来。 “还不死心。” 他手指轻点,那跟鞭子便被迫力从对方手中抽了过来,望舒抬头,殊丽的容貌在阴暗之下宛若邪祟鬼魅的妖邪,暗中的人在偷偷窥探,眼中贪婪欲望具显。 “乖乖的,这还是个盘靓条顺的大美人。” 黑暗之中,吞咽口水的声音令人恶心想吐。 望舒没概念,顾俭面无表情,对准狠命趴在砖缝中的一点亮色果断一枪,毫不拖泥带水。 对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望舒召唤那些藤蔓种子,从狭窄细封落下的砖块中延伸出去,猛的胀大。 藤蔓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带着尖锐倒刺的藤蔓裹住被顾俭及破裂的砖块砸伤的男人,慢慢的缩紧距离,肥大的脑袋被扎进藤蔓的肉里供其吸收养分,坚硬的骨骼轻易便被拧断,这粒小小的种子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它既幼小易碎,又可碾断头骨。 “好了,我有话要问他。” 望舒开口,藤蔓只好放弃还吊着一口气的男人,暗戳戳爬回了种子里,又是无害的模样。 它拟人态的蹭蹭望舒掌心,好似撒娇。 望舒轻笑,安抚道:“多谢你。” 对方这才满意,隐匿消失不见。 二人行走间在男人看来宛若催命的符咒,他不住的抖动身躯向后退缩,念念有词,“你们不能杀我,你们这些外来人口,算什么东西!” 他一只眼睛被洞穿,紧紧的捂着自己的伤口,顾俭轻嗤,“想想刚才那些人。”他直立起身补了一枪,“怎么,如今位置颠倒,你就不甘心?” 冰冷的军靴碾磨在洞穿的伤口上,令人瑟瑟发抖,“什么东西也敢觊觎?” “我错了!啊!别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男人已然缩成一团,实在不符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了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们的追捧,他不过只是个脑满肥肠的废人而已。 鬼面疮被藤蔓勒出了一条条血痕,望舒的东西都不怕这些邪物,可是男人不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与鬼面疮早已是谁也无法拨离出来的寄生关系,同生共死,生生折磨。 “那孩子呢?” 男人手上已浑然无物,望舒声音稍有急躁,孩子的哭声也再听不见了。 “那孩子啊,刚才死了!” “再说一遍。”顾俭居高临下,军靴碾进肉里。 “啊啊啊啊啊!!!!爷,爷您杀了我吧!他真死了!” “哦,这样。”顾俭恍然大悟,他拔出刺刀,声音低沉蛊惑:“你看我在你的每个骨头缝里各插一刀,保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舒服舒服,怎么样?” 男人脸上的冷汗滴答滴答下坠落入高耸的腹部,他肮脏又狼狈,顾俭作势就要先向下而去,毛绒高昂的尖叫一声,惊恐道:“我说,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爷您何必大动干戈呢。” 刀尖距离挑开男人的筋脉只是一瞬之间,“我好好说!爷,亲祖宗!您别动!” “说。” “那孩子在隔壁房子里,就在那边,”他指了个大致方位。 望舒过去查探,墙壁敲响是实心儿的,二人对视一眼,顾俭道,“开关。” “开……开关就在最下边儿靠中间的砖里,推……推进去,门就能开。” 顾俭将男人带过去,浅红色的墙壁之间年久失修,流露出云霞似的砖缝粉末。 他试探着向前推,“嘎吱——”。 门开了。 顾俭眼疾手快打晕男人,二人贴着内侧进入门内。 望舒抬眸,瞳孔微微睁大。 落后的村庄中在这里运营着巨大的齿轮机械,脚踩的这块地只是支台毛毛一脚,燃烧着的铜炉目测长宽超出十米,上面精细的构化着雕出的鸟兽虫蛇,连贯在一起宛若一块描述生平详细的壁画。 机器运作的声音轰隆作响,铜炉的两侧挂耳连接着两个青面獠牙的铜像,好似正在看守着威严不可侵犯的东西。 正常人看到此处场景保不齐撒腿就跑,望舒没有时间了,飞身前往铜炉之上。 由下燃烧的焰火将铜炉底部烧的通红,如果按照男人所说,除了这里头,那实在是没有别的能够藏人的地方了。 没有绳索,顾俭摸透了少年,这人看似柔和好欺,一张脸胆都透着股无双风情,内里却是个十足的犟种,他认定的事情,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去完成。 铜炉在支板之下,望舒能够飞身下去,顾俭没有工具借助却不行。 鞋底显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温度,胶皮渐渐熔化,望舒脱了鞋,如玉的肌骨踩在狰狞火热的铜炉之上,宛若献祭的神明至死无悔。 “别冲动!望舒,别冲动!” 神明身躯由灵力凝结,一定程度上来说算是刀枪不入,可望舒不行,诸神黄昏,灵力充足的鼎盛时代已经过去,而他又是初生神明,尚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意图去救住别人。 鎏金的血液砚湿脚底,他好似感觉不到痛苦,铜炉之下的烈火愈演愈烈,盖上有只深色的圆形颅骨,亦与铜炉是为一体。 这根本就是个邪祟制造机,从表观上来看就不是什么正当的好东西,就算不说这里能够炼化出什么来,那弱小的婴儿进到这里头去,也怕是凶多吉少,生存可能性简略等于无。 顾俭情急之间忽然看到铜炉侧方的踏板,他预计高度,望舒却已将手指伸进青铜制造的颅骨之内。 “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更完,请多多支持,深夜早睡,晚安大家。 谢谢! 第20章 铜炉婴尸(5) “轰隆——” 铜炉发出一声巨响,望舒猛然从裂开的颅骨两边跌了下去,太过迅速的运转,使得顾俭还未反应过来颅骨入口已然愈合。 顾俭面色苍白,他动了动嘴,听不真切,他倾身越下支台。 外衣在风中翻飞,强大的冲力使得顾俭在地下滚了一圈方才稳住身形。 他一刻也等不得,迅速迈入铜炉边缘查探,从外围便热浪滚滚袭来,其内温度不可预估,顾俭只能拼命坚信着他还活着,心脏宛若被一根细细的丝线吊着,稍有不慎便会绷断。 铜炉下的焰火供应着源源不断的燃料,燃烧声呜呜咽咽听起来像一声声地狱来客的竭力嘶吼。 顾俭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他行跑在铜炉两侧,寻找停顿的开关。 铜炉在奔跑之下组成了一副连贯的人物构图,从前向后。 雕刻先是一群衣着奇异手缠白缎的人正向天跪拜,画上有男有女,传神生动。下一瞻这些人来到这里的小村庄,茅屋空荡,村民们在谷场齐聚,彼时还有男有女有老少。 画面翻转,依是谷场,村庄里的人祈愿今年能够风调雨顺,麦穗的形象具体生动,村民们奉献出一部分粮食给这群穿着奇异的男女。 而下一瞻,是屠杀。 求雨不得的村民愤怒的将这些男女束缚起来绑到谷场堆满干柴的栏杆上,女人被扒光了衣服供人观赏。 顾俭注意到,这里面其中一个女人小腹微微隆起,倒像是雕刻者刻意为之。 大火倾覆一切,被尊为上天使者的这群人化为一捧经久不散的黑灰,而村子里的噩耗,就此出现了。 谷场焚灭下的黑灰中,端坐着一个笑着的胖娃娃,胖娃娃手戴金环,摇头晃脑好不可爱。 一个女人将这孩子抱进家里去,他们愚昧的以为这是上天给予的希望,奉养着他。 紧接着,和刚才被顾俭打晕的男人后背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铜炉壁画之上,村民痛苦不已,人人背后都长出了这样的东西,谁也不敢再违背上天的旨意随意杀人,村民认为这是降下的恶果,他们急忙去跪拜祈求神童,声称自己再也不敢如此了。 从那孩子处回来以后,鬼面疮果有好转,虽然不能完全剔除,但好在不会再蔓延生长了,只可惜,村民众多,他们认为那孩子的力量维持不了多久,逐渐有人被鬼面疮折磨致死。 为了这些村民自以为的大义,女人交出了那孩子,三岁的娃娃玉雪可爱,铜炉之上神来之笔为他画上了一点眉心痣,他们以为是这孩子□□的功效,能从那样的烈火焚烧当中存活下来,想必不死不灭。 他们秘密制作了一口铜锅,两边如同滤芯般封上了出口,开水一遍一遍的在里面滚,既可以保证这孩子的肉不会烂,又能够保证营养可以被完全压榨出来重复使用。 他们不知道这口锅里的孩子是死是活,亦并不关系。 那口锅里熬出来的水喝下去时,鬼面疮瞬然哀叫出声,半月消停不动。 就这样,村民们也不知道是谁修缮的,铜炉越来越大,他们只知道不停的喝啊喝啊喝,汤水供不应求,村民们渐渐变得更加神经质,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还能够延年益寿,不能被别人发现,就在这时,铜炉两侧的恶鬼铁环出现,几百个村民拉着这东西到了祖宗祠堂,将它藏在地下。 可是效果成倍递减,由一开始的半个月逐渐消亡,到最后连三天也管不了。 村民们也发现了这东西的奥秘,鬼面疮依靠欲望而生,神童最是纯善不过,也只有孩子才能如此天真不谙世事。 铜炉从一开始的一口蒸锅大小到如今长出恶鬼铜环不过半月的事情,这口铜炉好似有魔力一般自己补齐村民们最初建造时的缺陷。 又是一瞻画面,铜炉宛若地狱魔鬼,缓缓吐出里面成百上千被压榨褶扁的婴尸,兴奋的村民自以为找到了压制鬼面疮的良药,纷纷将他们四散带回家去。 可是婴尸在黑夜中重新获得了生命,他们不但将鬼面疮吃了个干净,连人带身体也只剩下一副空壳。 所有人都不死心,对他们而言,牺牲小众在获得解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第二瞻画面里的那个女人站了出来,她面色疯癫,手里拿着婴尸被切断的小指骨,终于,村民获得了控制他们的方法。 铜炉的最后,村民们密密麻麻的趴在铜炉下接着汤水,滤芯中塞满了白花花的腐肉。 只是这次,铜炉之外再也没有孩童和女人。 顾俭沉寂凝神,在滤芯指向的下方突现一只小小的铜环。 他握上去,全力往外一拉。 “咯哒——” 机器运转,齿轮逆向翻转。 侧方白茫茫的雾气喷洒出来,铜环两侧恶鬼像翻转正对。 铜炉张开巨盆大口,缓缓吐出里头的东西。 柔软的身体咕噜咕噜滚了下来,小了不止一圈的人怀中抱着胖胖的娃娃。 顾俭小心翼翼接了下来,将他翻转过身。 瞬然惊呆。 柔软的衣服已成为一大坨的毯子,松松披在小男孩肩头,奶胖圆润的小东西脸颊灿若繁花,雨幕般的睫毛轻轻搭在眼下,弱小精细的不可思议。 他怀中抱着的那个更小的眉间一点红痣,与壁画上的如出一辙。 二人安稳的睡着,顾俭抱起一大一小,先行退出去。 男人还趴在门口没醒,顾俭视若无物,先去了牢笼一趟。 木门没锁,所有人自发聚集在一起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没人逃出去。 顾俭踢开门时显然吓了他们一大跳,刚刚生产完的女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他的怀里。 “不是你的,这是我的小崽。” 女人点点头,她的孩子也不可能这么大。 “你们不走?” 所有人一致摆手推辞,顾俭撇了他们一眼,大敞开门。 副本之内无真无假,皆是象限,或许她们何时能够自己走出这里,何时才能真正解脱。 男人暂时应当是无法来到这里了,顾俭给的那几下枪枪打在了要害处,即使不是要命的伤口。可重度截肢是避免不了了。 除非他爬也要爬来这里。 不过那可能就不再是高高在上了。 有何干系,那样的种猪,不能行动对于他来说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吧,顾俭嗤道。 他躲藏在祠堂骨铃之后,前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细微传进他耳朵里。 天已过半,夜晚来临时暗中窥伺的东西才能真正显现,人群中逐渐安静下来,小望舒在怀中皱紧眉头,睡不踏实。 顾俭把外套脱下来,把他怀里的那个沉浸在美梦中的红痣娃娃放到地上,怀中单单搂抱小望舒便宽松许多,得以让他安安稳稳的睡着。 顾俭沉思,这些被吊于祠堂的小指将一切事件都串联起来,村民头上趴着的婴尸,门口紧紧贴合着的铭牌,祠堂里的指骨,被囚禁的女人,种猪,铜炉,新生的婴孩。 生死面前,人性经不住丁点儿考验。 祠堂低低沉沉的传来阵阵钟鸣,非但不令人清明,反而更觉得心烦意乱,三声钟响,顾俭轻轻将他们两个挪到了廊道里。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所见之处也只有蜡烛燃烧的丝微光亮,看不清众人的面容,白森森的婴尸指骨在这时却显现出异样的光彩。 供奉着代代宗族先辈的牌位异样的晃动起来,众人迅速聚集在一处,他们背靠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了?灯呢!灯呢!”人群中发出惊呼,望舒眉头一皱,挣扎着似乎要醒过来。 那孩子纹丝不动,可这厢顾俭怀里的小望舒揉了揉眼睛,那双苍色的瞳孔变得更大且蓄满水气,他扁了扁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小孩子抽噎着,顾俭立马捂住他的嘴,“不听话的孩子要被外面的东西吃掉。” 望舒简直惊呆了,他紧紧抱着对方的脖颈,去蹭他的下巴。 在这样似乎生死未卜的前路里,顾俭愉悦的扬起嘴角,“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从顾俭手心变戏法似的出现一只抱着卡通糖衣的笑脸糖,望舒怯生生的看着对方,在顾俭示意的眼神中接过。 “你是何人?”他嘴里鼓鼓囊囊,陌生人的东西都敢接,却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不记得了?” 望舒眼神疑惑,顾俭抵手捂住他的嘴,“嘘。” 外头一阵剧烈响动,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祠堂两边开合,所有人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跌落下去,再也不见。 顾俭匆匆放下望舒,顺着来路查探。 漆黑反光的牌位宛若一只只恶毒的眼睛,紧紧盯着来人的骨肉,令人直觉背后阴凉,仿佛对方窥探已久。祠堂之中,深不见底的坑洞丁点儿声音都没能发出,这地下气流涌动,总归不是个密封空间。 望舒现在姑且算是个不普通的小孩子,他轻易的顺着顾俭的方向爬了出来,在少年望舒身上还稍微宽松的衣服对于小望舒来说便太大了,顾俭似乎立即便能察觉,暗地里的那些东西盯上了他。 “怎么出来了?” 望舒嘴巴里还含着糖,说话声音黏黏糊糊,可眼神又认真极了,“我得下去。”他说。 “下面有我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它。” “我说没说过不能够擅自离开我的视线?”顾俭沉声道,“望小舒,太张狂了你。” “我一定要的。”望舒又重复了一遍 可顾俭顾不了那么多,在望舒掉下铜炉的那一霎那,顾俭甚至连殉葬的方式都想好了。 他深深呼了口气,问,“什么东西?” 望舒将手指伸进黑不见底的坑洞,肯定道:“传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第21章 铜炉婴尸(6)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顾俭难得的没有当即反驳,反而问他,“那孩子,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来的吗?” 望舒眼神疑惑,又重新聚焦,“他拉着我的手,说带我出来,但是要我的东西来交换。” “传承?”他又一次提到这个对于望舒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不,”望舒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但肯定不是传承。” “没了它你会怎样?” 望舒声音低沉,似乎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将身份暴露个彻彻底底,“没了传承的神明就不算真正的神明了,传承是源头伊始,它比性命还要重要。” “我们下去。”顾俭垂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要带着那孩子。” 顾俭不待他回,卷起自己的外套将廊道中酣睡未醒的孩童单手抱起。 “那么小朋友,生死与共。”他伸出闲置的那双手。 望舒点了点头,不知此刻该回些什么,于是诚恳道:“多谢你。” 话罢,毫不拖泥带水牵带对方跳下深坑。 望舒身形虽回到了幼期,稳定二人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外套因为剧烈下落兜起风来呼呼做响,可那孩子除却呼吸之外便宛若死物。 二人还未落到实处,瞬然被下面一声惨叫吸引了注意力。 离地面很近了,顾俭顺势半拥起望舒,二人落到实处,才算有点踏实。 这里森然阴暗,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却依旧能从刚才那声惨叫当中辨别得知众人的方位。 望舒运转灵力查探,瞬然睁开眼睛,“那边。” 顾俭愈加熟悉,脑海中线索猛然串联起来,这件事情终于对得上好来。 祠堂下面的深坑,二人刚才去过。 随着望舒的指引,弯弯绕绕找到了路,他抬脚迈入,顺利落在自己当初计算落下来的铜炉底部。 望舒抬眸,此刻的铜炉已关闭了出入口,那宛若血盆大口的空洞腹腔已然愈合完整,表观来看完全不能得知还能从里面吐出东西。 施暴的男人没在这里,却有两只青面獠牙浑身惨白的东西守在铜炉两旁。 入目一看,简直惨不忍睹。 这些人简直就和饺子下锅的步骤相差不了许多,所有人脱得光滑干净,不外乎姑娘男人,众人赤身相对,在彼此的目光中却没有丝毫生机和羞涩。 他们一个个惊惧着不敢乱动,任由两只恶鬼挑挑拣拣直视所有人。 顾俭忽的便发现,铜炉两边的铜环不见了,其上雕琢栩栩如生的恶鬼亦好似从没出现在那只炉子上。 这两边看守众人的两只恶鬼于是便也说的清了,在第一个副本时白天闹鬼都见到过,此次再看时终于没有那么梗塞。 炉底的烈火烧的愈加旺盛,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恶鬼青面獠牙,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指使着众人走到炉后。 一个接一个。 惨叫声瞬然震耳发聩。 人群出现骚乱,逐渐有人从炉后跑出来,这东西实在太大,将所有人遮掩了全面,顾俭看不见丝毫,直到有人跑到支板上,距离顾俭他们不过三米之内。 这人正是刚才还在与大家说笑A市市长最近落马传闻的人,此刻他已浑身哆嗦,身下淅淅沥沥的腥黄尿液滴滴答答落入支板。 他还在往后退,望舒微微瞥眉,却还是留了抹灵能来查探四周。 怪物追击很快,他们好似饲养场的小鸡,任凭如何四散奔逃,也跑不出猎人的牢笼。 怪物行动飞快,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顺着火光反射下的影子,男人被一只力气极大的丑陋手掌直直掏进内脏。 血液渲染满地,顾俭下意识捂住望舒双目。 对方未曾挣扎,被顾俭捂住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在这样的环境下声音于是清晰可闻。 掏吃肠子的吞咽声格外真切,滴滴答答的血液大片大片流入支板,柔嫩的五脏六腑一件一件被拨弄下来,那男人心脏甚至还在跳动,大睁着双目说不出半句话。 □□声几不可闻,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嘭——”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那男人死时双目已然无神,目光却正对着二人,狰狞不平。 怪物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周遭恢复平静,没人再敢跑了。 死去的男人似乎还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小指处的横断血液还未凝固。 阴凉的触感爬上脊梁,顾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先行一步做了决定。 “嘭!” 他反转过身,拿枪的手稳健沉着,身后阴暗处空空荡荡,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这声枪响太过真切,怪物几乎是瞬然感到了这里,它速度非常快,围追堵截在二人面前,发出粗喘般的阵阵嘶吼,嘴角的口水滴滴答答望下路,肮脏至极。 望舒戒备起来,身后却猛然响起嘶吼叫声,他一个不慎便被怪物从身后击中肩胛。 “咳……”顾俭强行咽下已至喉口的腥气,拿枪的手坚定不移。 怪物一击不成,于是整个扑了上来,它还是害怕顾俭的沙鹰修罗,这种上好宝器也非机缘不可寻得,在正正碰到顾俭的身体时又退了回去。 前头的怪物渐渐逼近,后头的也不肯示弱,只找寻机会便要撕了这家伙。 “望舒,跑!” 他一声呵令,怪物瞬然扑腾而上。 隐现在阴暗角落望舒探出头来,他手心操纵着一根极浅薄的丝线,这东西稍微一动怪物便痛苦的要命。 当两只怪物察觉到不对时,望舒已是增加攻势,他们毫无退路可言。 望舒如今退化到幼态,力量和掌控力自然比不上原来,顾俭倾身俯卧仰过握住望舒两只操控丝线的手指,这样浅灰色似乎还附带粘液的东西好像是从怪物的耳朵里抽取出来的。 顾俭带起望舒,臂膀使力,两只怪物俯卧在青砖上被快速拖行,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们好像被拿捏住命脉,捂住从耳间伸出的丝线,这东西牵动着他们的生命,为了跟上顾俭的脚步,甚至主动爬行过去减轻些丝线紧绷的痛楚。 “望舒!” 二人对视一眼,分别分开两枚丝线,绕向转圈行进,自身的东西通通将对方束缚起来,只要这两只怪物再有动作,便会被对方身上的丝线紧紧绷住,只要他们不怕痛楚,大可一试。 很显然,这东西好像是他们的宝贝,谁也不敢轻易动作,好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这两只怪物紧紧将身体靠在一起,试图依靠二人合力站起身来。 他们费力起身间,顾俭终于能够得见他们的真实面貌。 初时这东西行动迅速,只看见个青面獠牙极可怖的面庞,如今再一看,只觉甚是丑陋。 他们浑身皮肤青黄,磕磕巴巴的面孔只能简简单单凑出个样子来,耳间的东西还在向外拉扯,一闪而过间,顾俭仿佛见到明黄色的金属,他想仔细看清时,那东西又锁了回去。 望舒不怕他们,躲在铜炉之后的众人却是面目惊恐,如今二人解决了这两只怪物,所有人才恍然回神,危机解除,更是尴尬的无地自处,男人们还好,女孩子们已经借着建筑物遮挡自己的身体,在祠堂之上狂妄的摆出她爸的女孩已然没了半分风采,她在这里简直废物不如,自然再没资格搞出高高在上的神态。 被切了手指的人小声□□,顾俭观望他们,无一例外,被切掉的全部都是小指。 “恩人!你们这么厉害,一定能把我们带出去的,对不对?” 这些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二人,深不可测的顾俭成为了被首要观察的对象。 顾俭看着这些人满怀希翼的目光,摇摇头,“找路吧。” “胡扯!”终于有人受不了,指着顾俭破口大骂:“你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出现,怕不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掉下来,我可告诉你,你怎么进来的,就得带我们怎么出去!” “不然........”他森然一笑。眼中透出疯狂的神色:“我们这么多人,还是能把你们困在这里的,要死一起死!” 越来越多的人回过神来,他们丝毫不考虑是谁救了自己,只要能活着,是谁死都无所谓。果真, 这人性,当真是肮脏透顶。 他们心神动摇,顾俭却是没空管他们,他起身将望舒从地上拽起来。 二人相互依偎着查探此处,顾俭根本不能让这小家伙离身,如今他身态不稳,保不齐这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会做出什么事情。 “喂!早这样不就好了。”刚才那个放狠话的胖男人回过神来,面露贪婪神色,“按理说,你手里的枪也不应该独占,你身手好,不用枪也无所谓,这里危机四伏,我们可是没有保命的工具!” 这人啊,果然只要是活在舒适安逸的环境里,就开始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顾俭置若未闻,那胖男人还没等激怒,便狠命退向一旁,“快!快救我!” “嗷呵~” 这东西挣脱了束缚,行进迅速,那就近一边的胖男人还没等跑出去,便被瞬然拧断了脑袋。 那只脑袋还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咕噜咕噜滚到了众人身旁,不知谁又尖叫着踢了一脚,肥硕的头颅又滚到怪物脚边,瞬息之间被捻成肉泥。 “啊!救命!救命!”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奔逃,顾俭留神去看,原竟不是这怪物挣脱了束缚,而是他们牺牲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强硬的将对方耳朵里的丝线扯出来,死灰的身躯已然全然没了声息。 顺着僵硬的耳蜗流出来的,是恶臭布满粘液的肮脏绿水,蠕动着的虫子还在欢快的钻来钻去。 那些恶臭的腐烂物里,分明有一只,明黄亮丽的 ——铃铛。 这东西似乎有种魔怔的吸引力,顾俭甚至差点都晃神去将那东西抓起来。 他掐了自己一巴掌,面前是人间炼狱。 怪物异常暴怒,似乎也在痛惜着对方的离去,他杀戮的速度愈来愈快,不再贪图美味柔软的内脏,只单单宣泄般愤怒着撕扯着头颅。 青砖地面瞬然被染成了血色。 怪物眼神一勾,锁定了目标,他无心恋战,昏黄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望舒和顾俭。 二人行进速度实在是快,他焦躁的追逐着二人,丧生大半的同伴反而有机会逃跑。 “顾俭!来。” 不知何时,小小的望舒已然爬上炉顶,顾俭仿佛又见到之前他毫不犹豫打开铜炉将自己塞进去的画面。 他目刺欲裂,厉声:“望舒,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到这里,明日加更,望体谅。 多谢 第22章 铜炉婴尸(7) “望舒!” 忽然之间,一大一小宛若重叠,相继着奋不顾身去跳火坑。 “信我。”望舒催动灵力,光晕遍布全身,宛若浸润柔韧的貌美小精灵,悄悄的问你,“跟不跟我走。” 即使那真是万丈深渊,又怎能拒绝他。 望舒眸子湿漉漉,怪物正渐渐逼近,他耳间的丝线已全然收回,想要赤手空拳肉搏杀掉他还是有些困难,唾液滴滴答答散发出恶臭,顾俭当即便做了决定。 他探身攀登,怪物哼哧哼哧追上来,这东西力大如牛,指甲乌黑沾满粘液。 顾俭闷吭一声,唇角咬紧向下登去。 怪物抓住了他的双脚,死死勒着不肯松手。 望舒伸手去接他,幼嫩的指节干净白皙,顾俭咬紧牙关,瞬时从腰间紧绑着的沙鹰修罗翻转手中,他拨动保险栓,毫不犹豫的开枪。 即使那东西距离自己不过分寸间。 深渊蓝的焰火脱离枪膛,顾俭感到脚下一松,顺势翻身上炉。 怪物被击中了手背,乌青色的脏污颜色从断裂的碎肢中流淌而出,顾俭下意识瞥眉,厌恶至极。 与铜炉连接在一起的入口依旧是那只空荡荡的颅骨望舒正要伸手上去,随即便被压制。 “我来。” 顾俭臂力不可估量,他钳制住一个望舒轻而易举,对方下意识松开手,顾俭转而用那只未动的手握住望舒,他又在重复那句话,“我在。” 重若千钧。 望舒晃神,记忆中似乎有个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人脸坚定道:“我在。” 我在,所以你别怕,我们生死与共。 “好。”望舒答道。 顾俭手指摸到了颅骨里面,有个小小的凸起处,并不光滑,亦类似金属造物。 他将望舒更靠拢自己面前,箍住对方在怀中。 “嘎达”一声,冲天的火气重置五脏肺腑。 怪物马上便能接近炉顶,感受到什么,猛然回头。 雨雪可爱的小男孩宛若年画娃娃,透着小孩子的狡诈纯然,他手里握着那枚耀眼的金铃铛,小孩子总是以最天真的神情做出最可怕的事情。 他晃动金铃,怪物猛然捂住脑袋,发出低泣,呜呜咽咽颤栗不已。 小孩子一路爬上了炉顶,在众所谓及之下欢快的跳进了炉里,焰火升腾的更加火热,噼里啪啦的燃料爆炸声响彻炉底。 怪物猛然回神,想起些什么,晃晃荡荡的去做未完的事。 炉顶早已关闭,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必然是去送死。 剩下的幸存者颤颤巍巍将手指伸到那柄寒光闪现的剔骨刀前。 “啊!!!!!!!!!!!” 所有人默契的谁也未曾开口哭泣,只是在将手指递过去时还是有些瑟缩。 无所谓了,只要还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所有人麻木呆滞的这样想,怪物脑袋不住地颤栗抖索,他将那只脏污的手指伸到炉上画着婴儿献祭的图前,在他们面前升腾起一口深坑。 “不!凭什么!滚!滚啊!” 怪物不太灵敏的眼神迅速锁定目标。 他抓起温瑶发丝,硬生生将头皮揪起,小姑娘“嗬嗬”叫着,连求救的话都再也说不出。 深坑滚沸的水咕咚咕咚冒泡,女孩被踢下去,倏然只剩下一张惨白浮肿的皮。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瞬息之间烫死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突然就懂了系统的话。 【任务一:生存七天。】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俭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能睡个好觉了,奔波不停的日子和不断死去的人在这一刻仿佛离他而去,视线渐渐模糊,瞬息之间仿佛回到了母亲子宫一般温暖的地方,他沉沉睡去。 鎏金色的光晕忽的以不容拒绝的态态出现在他面前,顾俭艰难的睁开眼睛,那团光晕亲昵的凑过来与他碰碰头。 顾俭瞬然只觉自己被吸进其中。 “小家伙。”男人俯身其下,轻柔的唤他。 耳鬓厮磨间,身形悍勇的男人下流的用唇角每一寸爱抚对方的身体,直至落吻于脚尖。 少年欺霜胜雪,一身雪玉肌骨每寸都被精心养护,不分日夜灌注灵力,身边却总是被一人牢牢占据。 终于。 在一个最为平常不过的日子,他将一吻落在少年额发间,珍爱异常。 长睫颤动,仿佛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他睁开双眼,苍青的眸映着柔软的爱意呆愣,措不及防撞进男人眼里。 他没有传承,什么都不懂,笨拙的宛若翅膀还没硬的雏鸟,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满心满眼装着对方的身形。 顾俭在那一刻猛然清醒。 只是这还不足以让他真正化形,只这一次的清醒便好似耗费了他全部力气,虚无之境空间流溯漫长恒久,郗吾一天一天认真的数着,带着某种无法探清的情绪,等着他,日复一日。 他还是不会自己运用灵力为己所用,郗吾面对众神的规劝置若未闻,他是风,独一无二凌驾于众神之上的自身能力,原则上来说遍布任何角落,他生来便强大无匹。 无人能抵的风神三百年守着他的异宝,寸步不离。 世间三百年再无春秋暮色。 在漫长的等待间恶龙看守的宝物终于醒来,他摸了摸对方的面庞,对方几乎是在他动作时瞬然顿住,慢慢凑近,让他更为顺手。 小爱神艰涩的说,“多谢你。” 虽磕磕巴巴,却不难听出其声之悦耳异常。 多谢你,日日夜夜养护着我,令我不经风霜,不惧严寒。 俊美的神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尖轻点绘出图腾,“我主沉浮,以自身所有疆域为聘,结契于汝,生死不渝。” “汝可应?” 尚是幼崽的小爱神根本听不懂,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于是神明跌入凡间,跪吻爱神脚尖,“吾以神格起誓,直至日不落泯灭世间,汝亦安然置于此境。” “吾名郗吾,掌风之神,结此契约,不以移转。” “你可明白?” 他爱怜的吻着对方单薄脆弱的眼皮,谁都不会想到,这里有着世间最美的一双眼睛。 而他,终将只属于他。 男人似乎是带着悲悯般怀抱着陷入深渊的少年,进了这里,便再也别想离开。 回忆的尽头,那双狼性毕露的阴鸷目光,是恨不能咬死窥伺爱神者的实质。 顾俭愣住,那男人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那分明,便是他自己。 小东西欢快的被他握在手中,牵引着顾俭去到主人身边。 光晕欢欢喜喜的蹭蹭顾俭,瞬然融进望舒身上。 瘦弱的小孩子在明明灭灭间迅速开始抽芽长大,缠绕的望舒花枝蛮横的霸占对方的每一寸,顾俭终于得见衣下光景,那当真是一副如同方才所见还要欺霜胜雪的一块绝品画布。 只是如今多了这些望舒花,却更添几分令人想入非非的凌虐意味,红痕交织缠绕的标记当真令人无法自已,顾俭咬咬后槽牙,将他裹进自己怀中。 他乌发瀑展,昳丽惊心,滚烫的水流自动绕开,亦不忍伤他。 周遭碎肉漂浮其中,鼻翼完全没有办法辨别,可不知为何,顾俭并不感到呼吸困难和滚汤浇在身上的抽痛。 望舒缓缓睁开那双苍色眸子,漂亮的眉眼中轻轻柔柔的荡起笑意来。 他们在横尸遍布的铜炉中生死与共,望舒显然是想起来了,他回握住顾俭指节。 荒唐的是,顾俭此刻竟忽然放松下来,他甚至还有间隙调笑对方。 密密痒痒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顾俭在他手心写,“这次没有人再从外面给你开炉门了。” 望舒轻轻点了点手指,回道:“办法来了。” 他不会顾俭凭空写字的心理算法,于是握起他的手,认认真真的写下,距离近时,柔柔荡荡的发丝拂过顾俭手心,他竟不合时宜又想起望舒身上类花类草木的香味。 说时迟那时快,望舒刚刚写下,小脚丫游的欢快的孩子便朝向他们而来,在一堆碎肉腐尸之中尤为醒目。 他忽的加快速,冲到望舒怀中。 望舒措不及防抱了他一个满怀,小孩子亲昵的蹭了蹭望舒,顾俭面色阴沉,这他妈不知是鬼是魔的小怪物都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接近他。 似乎在回应顾俭戒备的眼神,他将埋入望舒胸口的头颅180度拧了过来,朝着顾俭炫耀般笑着。 又仿佛是为了报答顾俭将他扯吧扯吧扔到地上的恩情。 顾俭,“…………”。 小东西虽然睚眦必报,但在对于望舒的事情上跑的比谁都快,小胖手抓着望舒,带着他向下游去。 这滚烫的热汤仿佛自动屏蔽了他们三人,除此之外的所有地方,皆是一具具浮肿的断肢残骸。 小怪物似乎见怪不怪,飘过来的一颗青紫肿胀的人头,被他轻而易举的戳着眼睛弄到一边儿去。 忽而他好似又想起些什么,心虚的背过手手,转头去看望舒。 望舒能怎么办,他摸摸小孩子的头发,宽慰一笑。 小怪物于是放心下来,他向下而去,踩到栓塞,献宝似的拉过望舒。 望舒打着手势,“□□?” 小怪物点点头。 顾俭将两只小朋友都推到一边,独自沉身下去。 男人去拽栓塞,小怪物对着望舒笑了笑,又蹭蹭他。 望舒忽的想起些什么,他凑上前去,吻了吻小孩子的额头。 似乎在这滚烫的汤水当中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肌肤,小孩子面庞粉红,似乎是害羞。不过片刻,他忽的双目泪汪汪,不舍又大力的推他下去。 顾俭彼时正拔开了栓塞,水流漩涡般将他们二人席卷向下,极速冲击之间顾俭猛然握住望舒,将他拥入怀中。 二人被水流冲至下去。 恍惚间望舒仿佛又看到小孩子在甜甜的笑。 “哥哥,我们一起出来,你要抱好小宝,小宝要一个奖励。” “奖励是亲亲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告罪!明日更完下一整章,我理一下思路,抱歉。 第23章 铜炉婴尸(8) 小宝不能离开铜炉,他本是那群上天使者身上装着的一块灵石,生了灵智,却在那群人被村民祭天时误打误撞上了同行的女人腹中,夺了对方的命数。 在这些年来,从一开始信奉宠爱到最后被村民们欲望缠身扔进铜炉也不过短短三年。 铜炉是邪器,本体不过一片碎片,伴随着恶欲而生,这些村民身上的恶欲愈来愈大,滋养促进了铜炉的生长,它越来越大,欲望渐渐得不到满足。 这些人从未意识到鬼面疮只食恶欲缠身之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他们只一次次的向铜炉讨要汤水,却没发现从始至终鬼面疮和铜炉不过活在互惠互利的状态。 小宝这块灵石不怕火烧,不怕水烫,在断肢残骸中藏身铜炉一日复一日,高热的温度,滚烫的汤水,没人怀疑小宝还活着。 铜炉内藏恶鬼万千,小孩子执念最深,小宝日日度化,却也渐渐虚弱无力,早已与铜炉自成一体,相生相灭,若不是借了望舒的力量,最后消散在炉中也看不到外面一步。 小宝藏在炉底,泪珠子亮晶晶不容于热汤中。 哥哥可真好啊! …… “哥哥可真好啊!”小宝蹭蹭望舒额头,传音给他。 “小宝带哥哥出去,但是哥哥要给小宝一个礼物!小宝是没人要的孩子,小宝没有妈妈缝的小枕头和小被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精美的器物,哥哥和他一样,丝毫不惧滚汤烈火,他浑身雪玉清润,生的秾丽又温柔,小宝一点儿也不怕他,所以在哥哥醒来时同他定下约定。 灵石无父无母自然生于天地,是这万物灵力汇聚而成,他日日的磨,将这些冤魂和婴尸一个又一个超度,再接着便是这破炉子。 小宝又闭上眼睛,梦里有不似真人的哥哥,他想,大概再过上万万年,这样恶毒的器物便能够消散于天地之间。 小宝身影已看不真切,那些人头似乎察觉到什么,贪婪的滚到小孩子脸边,层层叠叠聚集一处,肆意啖食着小孩子柔嫩血肉。这次再也不会被哥哥看到戳穿这些东西的眼睛了。灵石不死不灭,散尽灵力也是这样,消弭世间,踪迹无存。 他生来背负这一切,不过因果。 耳边风声呼啸,他们在狭窄垂直的甬道中碰撞跌去,顾俭尽可能将他压到自己怀中,方不至于二人都摔得遍体鳞伤。 黑洞洞的甬道延伸出亮白的光,于是顾俭将对方抱的更紧了些。 “小朋友,我们出来了。”呼啸的风带着低沉磁性的话语卷进望舒耳间。 他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契进顾俭怀中。 盛大亮光袭来,他们获得了又一次重生。 巍峨诡亂的铜炉底部将他们卷出,所有人不见了踪影,初时地上的血迹已干净整洁,仿佛昨日之事不过黄粱一梦。 望舒被顾俭护的很好,反观自己却灰头土脸,全身大大小小擦伤无数。 顾俭像是仍不觉痛,他抬眼望去,令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两只怪物已然回归原位,不过一个怒目圆睁,威风八面。另一个却摇摇欲坠,仿若毫无半点生机的死物一般。 顾俭注意到,铜环与怪物连接的地方,正是垂下的耳际,只有这只怪物才能令二人想到,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大梦一场。 “我们走吧。” “嗯。”来时浩浩荡荡,不过一夜过去,一切便销声匿迹。 望舒带着顾俭飞身上去,顺着来时的路再回去,方才发现这顶上大大小小的闭合着孔洞,每一个都是通往这里。 几乎是二人来到祠堂的刹那,漆红的木门应声而响,佝偻的老太头上依旧趴着那只婴尸,睁着漆黑无白的双目滴溜溜的看着他们。 令人后背阴凉。 老太似乎对望舒还能活着毫不意外,瞥见他身侧的顾俭时有些意外,亦对那些浩浩荡荡的人群不闻不问,好似早已料到了如今的结局。 铜炉是个死局,唯一的方法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望舒凭着直觉跳进去,老太似乎明了那孩子必定会救他,她在前头慢悠悠的走,苍老的声音停停顿顿道:“我们这个村呐……是出了名的求子之乡,但凡有没娃子的,到村儿里来转一转,嗨呦!”她似是被自己逗乐,“那就是一群群的大胖小子!” 走着走着,她又忽然回头,眼神森然浑浊,“你们怎么也不乐呢?” 顾俭,望舒,“…………”。 老太头上的婴尸似乎也跟着思考,缺了一根手指的爪子放进自己嘴里吮的滋滋作响。 场面一时凝滞。 低沉声音忽的开口,顾俭似乎极为漠然置之,“求的是什么呢。” 老太沉闷的顿了片刻,说,“自然都是求子。” “求谁呢?”顾俭看向老太。 他自顾自道,“求药吧。” 老太仿佛猛然被敲了脑袋,晃晃悠悠转身向前,丝毫不理会顾俭所说。 望舒眸光流转,食指却被对方牵在手中轻轻挠了挠。 痒意贯通。 村子还是来时的模样,不过散了雨雾,也还是一副闷闷沉沉灰朦,令人提不起兴致。 一路上少见村民,明明是白日,却无烟囱升腾的白烟和盥洗衣物的寻常景象,沉寂的村庄仿若早已在流通的时间中埋藏,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如若不是透过窟窿看见一双双贪婪恶欲的眼睛,怕只以为它早已死去。 顾俭挡住那些恨不能将少年吃拆入腹的眼神,二人随着老太回到小屋,短短一夜间,满屋子落了厚厚的尘灰,开门时带起的风卷着灰尘吹出来,徒增凄凉之意。 顾俭的背包也没能幸免,厚厚的一层尘覆在上面,房梁由几根长木桩支撑,顾俭初步估计,昨夜在门外徘徊着的东西得将顶上的茅草踩得坑洼深陷。 茅草不比密封的房顶,常年裸露且藏灰,如若内里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兜不住的尘土便层层叠叠的落下来。 顾俭照例清扫房间,从背包里拿了只巧克力出来,望舒第一次吃这个,尝了一口爱不释手。 顾俭检查箱子,待看到那东西露出微微一角后又掩了下去。 村里碎柴不少,顾俭挑拣了些结实完整的碎木加固房门,扫出去的灰能有一簸箕,他整理完全才允许望舒进来。 身上的衣服已然在碎肉漂浮的铜炉中砚湿,望舒却丝毫微尘不沾,他干干净净,一双眼珠澄澈透亮如同海岛肆意生长的蚌中珍宝。 顾俭掩了房门,从背包中拿出绷得紧紧的两卷,他抖开,望舒才知道那是两身野战服。 “换上吧,湿衣服容易着凉。” 望舒点点头,也不避讳,如玉的指骨一颗一颗解开衬衫扣子,锁骨形状脆弱又精致,延伸的望舒花枝牢牢占据身体的每一寸,只是这样便令人心怀绮念,不能自己。 顾俭背过身去,拿起衣服往上套。 在他身上匀称整齐的衣服到了望舒时,便是踢踢踏踏,顾俭身高一米九多,望舒身形却仍是少年,野战服的军用皮带勒出对方纤细柔韧的腰肢,一手即可握。 顾俭单膝蹲身,一圈一圈把裤腿给他卷起,不小心丈量到时,也才发觉对方竟有如此纤弱。 望舒看着他,蒲扇似的一圈睫毛垂下来,漂亮的无以复加。 他忽的想起什么,又问,“刚才你为何同那老太说是求药?”望舒眼神疑惑,实在想不透彻。 门外飘飘忽忽仿若萋萋哀哀的哭叫,不知从何时起,体感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室内虽破,但却被顾俭敲打的很牢固,平生令人只觉安心。 他站起身来,扯开领结,不答他的话,只道,“饿了吗。” 延展的脖颈连接锁骨,温热的血液鲜活的流淌,内里是望舒饥渴的灵力。 望舒顶了顶发痒的牙齿,尖锐的小东西触及舌头,望舒如今还不知道这并非是药,而是法则早已安排好的既定命运。 以生魂饲养束缚的锁链。 望舒身上温热柔软,那阵香气离得近些便格外招人,一身腻白的如玉肌理,倒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顾俭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鸦青如缎的发顶,他揉了揉,娓娓道来。 “来时头一天这间屋子里有胎盘,便是蹊跷事,若不是妇人生产,是如何也不能够出现在这儿的,可你也知道,那些女人,全都被困在祠堂,那老太说的一番话,便使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望舒未曾回话,只从慢下来的吸食速度才能得知他正认真听着。 “在以前的农村,那时候不光封建迷信,重男轻女的现象也很重,在农村生不下男孩儿的妇人,便到处打听胎盘。” “老人们讲,谁要是吃了生了男孩的妇人胎盘,再怀了就能是个儿子。” 他叹了口气,“这些陋习延传至今依旧还有人信,你知道怎么吃吗?” 顾俭想起初时那些记者上传论坛上的录像,总有些猎奇的人来以此满足自己的口味。 “那东西不能久放,处理不得当天气稍微热些便会臭掉,早些时候老人们常讲这东西生吃才最有营养,最管用。”顾俭拧眉,似乎也是极厌,“那些被羊胎膜包裹着的鲜红血肉被硬生生的撕咬开,一块接着一块,神经似乎还在有意识的抖动,脐带连接的地方最是大补,一口又一口塞进嘴里,似乎他们便以为这样就能生出儿子来。” 少年猛然抬头,双目因为满足过后泛上红晕,眼睛水汪汪满是不可置信。 顾俭轻嘲,“其实到最后,这东西生吃也不过是个营养比猪羊多些的肉块罢了。” “以前是挑去脉络放在碳火上烤制,萎缩干扁的胎盘便成了一味入药的药材,后来科技发展迅速,人们才找出不费工夫轻易将胎盘碾磨成粉装入胶囊食用的方法。” “这味中药叫做紫河车。” “但不论如何,吃再多胎盘都是生不出儿子来的。” 他揉了揉小孩头发,对方眼中满是长了见识的惊奇。 他干干净净,是最适宜护在怀里好好安放的归宿。 透过油纸糊着的窗,飘忽而过的影子在成圈打转,并不进来,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试图激怒他们的事情。 方才还是灰蒙的天气,忽然之间暗了下来,村子里寂静无声,一路走来时连只鸡狗都未曾看见。 沙鹰修罗被撂在未洗的脏衣物上,顾俭翻身下床,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触及枪身冰凉的手感,他直握起来迅速抽身。 长发遮身的女人直挺挺立在他面前,五官上的皮破破烂烂勉强缝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段时间没有更新,其实想了很多,如今调整好状态,谢谢各位还没有忘记我,真的谢谢,我会竭尽所能带给大家快乐。 鞠躬。 第24章 铜炉婴尸(9) 滴滴答答的血液还在往下淌,她的面庞四分五裂,漆黑的瞳孔无白,与翻下身来的顾俭不过半寸距离。 女人没动,顾俭脚步归勾,迅速握起沙鹰修罗与她拉开距离。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女人仿若不能记得进来是干什么的,门槛依旧紧闭,显然不是推门进来的。 牢固的房门在她身上可能宛若鸡肋,半分作用不抵。 仿若是陈年老旧的机器般,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圈又一圈围着小屋子里走,望舒坐在床边,目光浅澈又困倦。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几乎是瞬然,那女人飞奔到了望舒身侧,垂下的发丝冰冰凉凉触感耸人。 望舒抬眸,嘴里还叼着块牛奶糖缓解口中甜腥,他答非所问, 用最平淡柔和的语气说着最恼人的话,“女士,您的脸皮掉了,不捡起来吗” 女人愣了一瞬,仿佛回想起什么,那张脸皮顿时表情狰狞,更是要掉不掉了。 她伸出利爪,尖锐的指甲直戳望舒双目,却被对方巧妙躲开,看样子游刃有余,绝无丝毫惧怕之色。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女人陷入暴怒,小屋子瞬时乒乒乓乓声响剧烈,主屋却还没有丝毫动静。 勉强缝合的脸皮破破烂烂,表情一旦失控,黑色的粗线迅速崩裂开来,露出内里腐烂深红的血肉,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串出一连踪迹。 “那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也该结束了,女士。”望舒柔柔的笑,那张浑是揉花玉碎的面容动魄惊心,简直不能分清谁才是摄人心魄的精怪,女鬼愣了一瞬,只这瞬,便被花种破裂延伸出的藤蔓捆了个结结实实。 它恨不能绑住女鬼的骨头缝,以惩这卑贱的低等生物对于主人的大不敬。女鬼被束缚住,浑身上下还剩的唯一利器便被沙鹰修罗修罗直指额间。 “女士,管好您的牙齿,别吓坏了我家小朋友。”顾俭风轻云淡,女鬼却猛然打了个寒颤。 女鬼欲哭无泪,要被吓坏的小朋友此刻正与藤蔓好说好商量诱哄对方将束缚住女鬼的那一截稍松开些,好对这位脸皮掉了的女士询问问题。 女鬼“..........”。 “孩子是怎么回事”望舒低身与她对望,藤蔓的束缚果真弱了些,虽还是挣脱不开,可也要好过被活活勒去了一条鬼命。 少年丰肌秀骨,与她简直天上地下,女鬼默默收回尖锐做攻击状的指尖,垂头不语,这使得对方两面的头发完全遮挡住,完全不能看清正反,是个正常的活人在这儿怕是也要吓疯过去。 她身上的衣裙破破烂烂,是村庄上下最常见的粗布款式,脏污不堪的下腹有明显的鲜红血迹集中。 “没关系,你不想说,我不勉强。” 明眸水光浮现,是无法触及的江河深渊,女鬼猝不及防与他对视,舜然被吸附进去,轻轻缓缓的放松下来。 望舒又一次恣意妄为,不听劝告去探寻鬼怪的内心。顾俭头一次见望舒对旁人使用探灵之术,少年陷入深眠,他没有管被强制跌坐在地砖上一动不动的女鬼,将少年抱进怀里等待他的醒来。 记忆的漩涡深处,是一卷又一卷走马灯般的色彩,望舒找到女人生前的最后几卷,迅速投身进去。 那时的村庄还没有染上这样死气沉沉的颜色,空中偶有几只不知名的漂亮鸟儿飞过。村民们安居乐业,与世无争。 原来面容被毁的女人生前真的很俊秀,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年方十八,还未婚嫁。 与她同生的双胞胎姐姐却继承了父亲平凡敦实的面庞,两人放在一起简直不会有人怀疑这竟是一胎同胞。 妹妹清秀,纤瘦又温柔,姐姐平凡、壮硕又憨厚。 于是当然的,父母的偏爱较之姐姐,自然给予妹妹的更多些,白日里下地干农活,都是妇人扎堆一起,姐姐累的汗流浃背,妹妹却只用在家做些轻省活计。虽说粮食收成一.年也能有个千八百斤,可是妹妹在家也不闲着,纳鞋垫、做手绢、绣窗花,这些小玩意拿到镇子上去卖,平日里的开销也够了,姐姐心中有怨,可又无从出口。 直到二人都已年满十八,到了该定亲的年纪。 姐姐看上了邻村的俊秀书生,他清茂正直,完全不似村中粗鄙汉子。 深夜寂寥,原本应该呼呼大睡的姐姐今夜却噩梦颠倒,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她起夜,身边本应睡着的妹妹却不见踪影。 姐姐顺着妹妹留下的浅浅脚印去寻,可绝不成想竟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二人缠缠绵绵,树木葱郁的遮挡令她只能够看见妹妹裸露的肩头,姐姐目次欲裂。说话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朝思暮想,日日欢欣期待的人啊! 可是此刻他正与自己的亲生妹妹颠鸾倒凤,好不快活,说着一声声腻人情话。 “清萍,等些日子我便叫媒人去你家说亲,我们从今以后结为连理,再不分开。” “先等等。”女人声音柔软,“娘张罗着给大姐说亲。这段时间我便不出门了,先将大姐的事情办完,她从小受累多过我,于情于理我不能抢她的风头。” 风声盖过情人缠绵,清霞不知是怀着何等心情回到了家,又是在闻到她一身味道后打断了牙往嘴里咽。 何等悲哀,妹妹从小就要比自己优秀,处处盖过自己一头不说,竟是连有情人也要与她抢,姐姐心中愤懑,恶种深种。 不公!不公! 何等不公! 于是这日姐姐在饭桌上开口,半大姑娘何时如此娇羞“娘,我想嫁给邻村的周朝生。”她一字一句的说出口,爹娘诧异非常,她如愿看到妹妹眼中的不可置信。 这一刻,姐姐快意极了,于是她问,“清萍,你不为我高兴吗” 妹妹浑浑噩噩,如遭雷击,饭也顾不上吃,摇摇头回了小屋。 姐姐这些天对于妹妹的一举一动关注非常,于是在又一个有情人的深夜里,她听到门刄被插上的声音紧随其后出了门。 周朝生与妹妹幽会的地方清霞熟门熟路,她躲在树木底下,听着二人互诉衷肠。妹妹多日来的委屈终于憋不住,她哭得梨花带雨,不说原因。 本想今日好好亲热一番的周朝生慌里慌张,忙问原由。 过了良久,妹妹终于下定决心。 风声带着话语送到对方耳边,也惊了姐姐的心,“周郎,咱们散了吧。” “为什么!我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说!你说啊!”情人眼中慌张满溢,他握住清萍的手,可这一次,妹妹却亳不犹豫的弗开对方。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如果你真的还爱我,就别再给我增添过多烦忧,令村中人生疑心。”她话说的绝情又没有头脑。宛若一柄利剑插在心头,昨日之欢仿佛仍在眼前,今日就已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妹妹绣了条戏水鸳鸯的帕子,送给姐姐,道:“大姐,好好的,清萍为你高兴。”她眼中有泪,却不知因何而起。 姐姐心态复杂。周朝生却在二月后来说媒的媒婆中道破了这件事,为何清萍如此决绝,都有了原因。 婚姻大事本父母做主,周朝生家中贫寒,清霞干活利落一人能抵二人干,能被这样勤俭持家的姑娘看上,周母自然高兴不已,送走媒婆,周母便要通知各家亲戚同商议提亲一 事。 周朝生跪在年迈的父母面前,“儿子不想娶清霞,儿子自知与她无缘无分,更没有生出任何心思来,爹、娘,成全儿子吧,这门亲事咱们退了吧!” “儿啊!咱们家里穷,能有这样勤俭持家的姑娘看上你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祖宗保佑,你怎么!你怎么!” 周母恨不争气,一口气上不来心疾便要犯,周朝生于是不敢再言。 媒婆回信,日子已定,事情再无回旋余地,清霞大喜。 可时态突发,接下来的事情望舒也便知道了,鬼面疮瘟疫一般席卷全村,喜事还未办便无人再敢进村。 清萍一直躲在屋子里,清霞却不幸染上了鬼面疮,本以为这辈子终于能够有件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人生怎如此不公! 真正令清霞下定决心的,是瘟疫半月后。 妹妹一直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初时清霞还不怀疑,可如今看到清萍在屋子里缠布裹腹便一起有了解释。 清萍早已珠胎暗结。 她当然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半夜有人敲窗,清霞还未睡,清萍匆匆穿了衣服出门。清霞亲口听到她深爱的男人对自己的妹妹说,“我们走吧,我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珍重爱之。” 清萍沉默了,她转身回房。 这多可笑,从始至终,自己都被这两人蒙在鼓里,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可是自己呢,恶病缠身、众叛亲离、甚至连爱也是对方不屑一顾丢给自己的。亲生妹妹在计划如何同情郎四海奔波。在这样的深渊之下,却无人能来拯救自己,明明真正与周朝生定亲的是自己,将来共度余生的人也是自己才对。 鬼面疮撕咬的愈发凶狠,清霞的心却未有一刻如此坚定。 真正做到不过短短一瞬,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喷洒浑身,那张柔和的面庞已变得灰青僵直,清霞在那张脸上砍出一道又一道,直至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不够、还不够、为什么要这样耍弄自己,为什么单单她没有染上恶病,这样罪恶的东西怎么能够存在呢 清霞看着对方高高耸起的肚子,将那东西撕扯出来。 既然你这样爱这孽种,不如就让他和你一起下地狱吧,我亲爱的,妹妹。 第25章 铜炉婴尸(10) 清萍不知何时醒来,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点一点为自己缝合出一副尚且坑洼但能有样子的面容,在漫长的时间里她飘飘荡荡,被抛在乱葬岗的人是孤魂野鬼,鬼也有个鬼样子,死的这么凄惨的人也是少数,她不知来路,更无归途,心有执念,不入轮回。 一开始尚化不成实体,如同一抹阴凉的风穿过行人的身躯皮囊,直到看见路上行走的妇人肚子高高耸起,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贯穿的刀口与脐带衔接,另一面的东西却不知所踪。她又想,原来我也有孩子。 仿佛一瞬间想通了什么,清萍只知道要找孩子,一直一直找到为止。 村庄瘟疫蔓延的愈发厉害,又是一日,周朝生敲门,出来的却是憨厚老实的清霞,对于这个和他定亲的女人,周朝生总也有些不自在。 于是他问,“清萍在家吗?” 清霞的面色煞白,泫然欲泣,“妹妹……妹妹她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村子里瘟疫太厉害,妹妹恐怕是躲到别的村里去了。” “不可能!”他一口否决。 清霞看着他,周朝生讪讪道“我是说,应该不能吧。” “周郎,你是来找我的吗?” 周朝生无话可说了,他跟清霞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交情,在路上碰见时也不过点点头打声招呼,如今位置转变,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急匆匆落荒而逃,身后的清霞面目狰狞,他却丝毫未曾察觉。 在漆黑的夜幕里,她独自走去祠堂,手里拎着已然冰凉腥臭的东西,那孩子已然发育完全,是个男孩,脐带交接着肚脐,幼小的身躯缩紧成黑紫色。 她毫不怜惜的扔进铜炉中,烈火灼烧愈发汹涌,家里哪里有孩子来供给三人身后的鬼面疮,这东西正好替他娘赎罪了。 铜炉底部开合,幼小的东西张开双眼,自发的朝向清霞而去。 她眼中嫌恶,低声道“小怪物。” 小东西浑身漆黑,双目无白又诡异,皱巴巴的皮囊包裹着死肉,一步一步向着清霞的方向爬去。 他围绕着清霞打转,却并不爬上去,祠堂寂静无声,似乎连虫鸣都不再眷顾这里。 清霞有些恐慌。 “你,你……赶紧上来吧。”清霞不住吞咽口水,两条腿直发颤,铜炉环勾处的恶鬼像似乎在轻蔑的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这东西和清霞见过的任何婴尸都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听话,甚至对于清霞说的话视若无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围在清霞身边打转,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小怪物歪了歪头,又走近几步。 清霞害怕极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却还是在小怪物将要亲昵的蹭上来时猛的将他踢开。 那一瞬间的气息令小怪物想起些什么,他速度越来越快,不安的蹿腾着身体,直至目光锁定清霞,直勾勾的舔了舔嘴角。 没人知道清霞是怎么出了村子又跑到祠堂来的,待人们发现时她便已然成了具空壳,死状极其凄惨,对方手段恶劣,啃咬浑身肌肤,血肉模糊粘在祠堂里的砖石上抠不下来,村民们恶心的快吐了,挑起来时才发现是连骨头也都被啃光成了个皮,薄薄一张不知正反的皮只能依靠胸前戴着的月牙石头才能知道是大姐清霞。 清霞父母眼见着就要背过气去,这件事给他们的冲击性太大了,先是小女儿失踪,母亲险些哭瞎了眼,又是大女儿身死,这可让老两口怎么承受的了。 望舒从回忆中抽身,背后贴着坚定的热源,女鬼还被束缚着,望舒从顾俭怀中直起身子。 收回藤蔓。 被险些勒断的身体晃晃荡荡,女鬼眼神迷茫,显然不知今夕何夕。 一瞬温热的灵力融进女鬼身体,瞬然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 她眼神清明,漆黑的瞳孔映现对方的倒影。 她不是游荡的女鬼,是村庄俊秀的姑娘。 “多谢大人。”清萍跪下身来,声音嘶哑。 “大人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我……我还想找到他。” 望舒摇头,“他吞吃了你姐姐之后的记忆便回溯不到了,想必你也想起来了。” 清萍艰涩的点点头,身影落寞。 “去入轮回吧。”他轻声道。 清萍摇摇头,坚定道“不,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她起身拜别,悠悠荡荡穿了出去,仿若一阵虚无的风般毫无波澜。 “这便是母亲吗?”望舒瞳孔中清晰干净倒映着顾俭的面庞。 年轻俊美的先生应声道,“天下母亲大多如此。” 望舒似懂非懂,对他而言,显然还不很能理解这种没有经过时间的沉淀而萌生的热切爱意,不管是女鬼,还是牢笼中产下孩子的女人,她们身上一瞬间迸发出的汹涌爱意,是有别于顾俭和问青给的特别东西。 不参杂任何情绪,只是一心一意,拿命在爱。 有些女孩子从出生就被赋予了当妈妈的使命,他们曾共享生命与心跳,是有别于其他不同的存在。 “顾俭。” “嗯?” 望舒神情蹁跹,将前因后果告诉顾俭,又道:“那周朝生,后来又再娶了女子,幸福美满,儿女成双。” 顾俭点点头,轻声,“猜到了。” 望舒眸中满是迷茫不解。 他揉揉对方绸缎似的发丝,乱乱糟糟披散在肩头,是一副秾丽又迷离的模样,“天下男人大多薄情,誓言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慢慢你会发现,往往先于旁人做到要比满口柔情蜜意更重要。” 望舒似懂非懂,又问,“你也会这样吗?” 顾俭摇摇头,视线分明一直守望少年,“若得一人,生死相守。” “其实清萍,绝口不提周朝生,她那么爱他,到最后其实也猜到了周朝生的结局,只不过不敢相信而已,对吗?” 顾俭笑笑,霁雪初放,“或许吧。” 他们在这站度过四天,队伍销声匿迹,活下来的大抵都是被筛选过后的强者,在这些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恶欲同被磨砺的更加牢固的感情相依相生。 恰逢今日有月,老太房里灯火通明,往常这个时候正房毫无动静,如今里面噼里啪啦不知在搞什么古怪,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大片爬虫经过,二人躲在小屋一角,月光透过油纸窗照进室内,近距离之下,望舒五官精致又绮丽,简直不似人造。 顾俭不合时宜在想,上帝大概在他身上下了大功夫,才能从无数个日日月月中造就世间难寻的绝色。 望舒手指伸进嘴角,湿漉漉的又往油纸上沾去,轻轻一抿裂开个小窟窿,是他指尖的形状。 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大,门口被撞的啪啪做响,他们似乎不再怕手指造就的铭牌,一次又一次的要撞进来。 对方体积较小,撞出来的声音轻且密,啃咬厮磨声大片令人骨头缝都发麻,那东西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砰!”的一声,成群的婴尸细细密密爬进来,一跃而起从房顶到台阶,分布密集且庞大,宛若一小支团体军队,他们的小房子也未曾免遭其难,只是婴尸顾及着什么却一直没有撞门,从茅草顶上攀爬而过的声音清晰可鉴,似乎下一秒便能扎破茅草跳进屋子。 他们的影子透过月光层层叠叠,庞大而尖锐。 漆黑无白的眼睛搜寻迅速,分寸也不放过。 顾俭瞬间汗毛直立,那只无白的眼睛下一秒就要贴到望舒探望窗外的视线上。 “嘭”的一声。 它发现了。 顾俭迅速捂住望舒背身倚靠加固后的窗底。 婴尸愈加暴躁,拍窗的声音吸引了一部分婴尸。 望舒被他捞进怀中,二人放轻呼吸。 不知为何他们只是急躁的一圈又一圈在兜兜转转,这实在奇怪。 伴随着一声古朴的敲物声,所有婴尸一致向前。 方向是—— 主屋。 没人再去管他们二人,这声声敲打似乎有蛊惑人心的作用,迷迷蒙蒙直令人晕晕乎乎。 顾俭打起精神,怀中的望舒却丝毫不为所动。 主屋的门开了。 望舒跪坐在顾俭怀中向外探望。 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刺目的大红袍子宛若每一个鬼片故事的封面一般,泛着诡异不详的气息。 壮硕且皮光油亮的婴尸较门外这些大了不止一个档次,它呜呜咽咽发出吼叫,那些婴尸群瞬间跪趴下来。 显然,这只婴尸在他们面前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鲜红的指甲上是干扁苍白的枯骨,那东西没有皮,平白只穿了件袍子蔽体。 望舒二人没有轻举妄动,那东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嘴中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嗰兹——嗰兹—— 好似正在咀嚼什么软烂黏膜的肉,牙床上下碰撞而令人自觉酸软。 那大抵是个女人,身边壮硕的婴尸趴在地上蓄势待发,女人进门,又出来。 这使得望舒能够看见她的全貌,矮小的身躯上摞着细碎的骨头,并不光洁,反而一段一段将要裂开。 烤骨尚且不能够将结构完全分离,而这东西仿佛是一节一节快要碎掉一般,晃晃悠悠好似下一秒就会化作螫粉泯灭人间。 虚弱极了。 两只骨架铸就的手指上戳着几团肉,怀中还掖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映出的光与皎洁的月相应和,她似乎在这万千鬼怪中忽的得到□□,寸寸仿佛神迹一般重新生长。 苍白的肉附着在骨架上,她丢下几团肉,血淋淋的指骨捧着怀中的东西。 月光照耀下,那些东西吃的欢快,争抢着一人一小点,咀嚼吞咽进脏腑,望舒微微愣住,与顾俭对望。 那东西,分明便是初时来时藏在小屋里的胎盘。 这太荒谬了,婴儿食母亲胎盘,好似什么绝顶美味。 几块肉显然不够他们分,领头的老大出其不意在这些东西面前一口啃住女人的肚子,刚刚长出的血肉瞬然被吃了个干净。 那东西也不抚开,任由这些越来越多的东西钻进腹中吸食血肉。 短短一瞬,充盈起来的血肉只剩一片被啃舐完全的皮囊摊在地上。 闪闪发光的东西粘在皮上,婴尸们不敢靠近,角度绝佳,望舒终于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块铜镜。 作者有话要说: 猜没猜到女人是谁? 各位晚安咯,我们下章再见。 谢谢! 第26章 铜炉婴尸(11) 铜镜之上斑驳的锈黄痕迹昭示着它的年代久远,镜边儿却因长时间的抚摸磨搽而变得光滑平缓,透出古物的特质。 那些小婴尸们在吃饱喝足以后宛若兽潮退却般层层爬出门外,只到最后那只领头的大婴尸暂时餍足,从女人的肚子中钻出来,骨肉附着着被啃食散烂的皮囊,那东西宛若吹气球般嘭的一下鼓起来,婴尸趴到她的头上,那穿红袍的女人宛若年久失修的机器才上弦,蛆虫一般在地上碾磨许久才拖着那层皮爬起来,以一个头重脚轻的姿势跟跄着往正房中去,怀中紧紧握着的铜镜反射下不经意间恍了下窥探者的眼睛。 “嘭!” 门被自动关上。 二人对视一眼,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冉冉兴致。 顾俭身上冷汗淋漓,湿热的温度通过衣物和互相碰触的肌肤附着在一起,望舒从他怀中出来,拉起顾俭。 “我觉得……”望舒状若思考,顾俭却先知道了他的计划。 “不用你觉得,明早我引那老太出来,你再进去。” 他徐徐善诱,“今夜变数太多,听话,乖。” 茅草屋里复又遍布灰尘,方才成群的婴尸从上面经过,顾俭铺的整齐的被子瞬间染了一层薄灰。 望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又道,“今夜是没办法睡觉了是吗?” 寻常人过站吓都要吓死,恨不能时刻保持警惕心,望舒从还是一团光球时就在沉睡,对他而言,再没有此回归本源更舒服的事情了。 神明无需类五谷过脏,更不需睡眠,可好奇心重的幼崽对每件事情都做的郑重又认真。 “给。” 顾俭装了奶到恒温杯,打开被害吸管“biu”的一声弹出来,他像一个合格的饲养员,耐心又沉稳。 “可以睡,不过今夜得委屈你跟我铺一个被子。喝吧。” 顾俭将被弄脏的被子反过来叠起,夜晚的村庄寂静无声,他最大程度的不令灰尘席卷整间屋子,还有两床行军被,一铺一盖。 望舒没什么讲究,喝完以后眼巴巴的看着顾俭。 他揉揉对方毛茸茸的柔软发丝,“明天再给你。” 望舒可乖,自觉爬上去睡在里面,顾俭将他围绕,都不用空调,他就是自动恒温热源。 这里不见阳光,只能通过天空的明亮程度来判断白天黑夜,可笼统计算的话,黑夜的到来要比白天提前八小时,也就是说可供顾俭行动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入夜之后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望舒提出由自己去引开老太,被顾俭言辞正色的拒绝,用顾俭的话说就是,“你太细皮嫩肉,婴尸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轻易的划开柔软嫩滑的皮肤,肠肚一套掏出来,钻进去吃干净。” 望舒一阵恶寒。 “这不是理由。” 顾俭正色,“我进去等于零,我没有你那样的天赋和共情能力,偷不出来还是未知数,那老太能上当一次未必能上第二次。” 望舒思略片刻。 “这个你拿着。”望舒拨开他的手,放进一枚小小的花种。 那东西还有些爱娇,悄悄地转过身子将屁股对准顾俭。 “好了好了。”望舒摸摸花种“乖乖的。” 顾俭敲响房门时,油纸窗的门边倒映着一双昏黄的眼睛,似乎正从内里窥视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转为踢门。 “砰”的一声,门被从里大力打开。 他面无表情,“不是说这里是旅游写生的著名景点吗?我想拍几张照片,带我去看看吧。” 他的表情更像是说,“我想快点儿弄死你,赶紧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吧。” 老太转悠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他说话的真实性,半晌,二人僵持不下。 “那他呢?你们一起去?” 顾俭低声,“还没睡醒。” 他眼神里是沉于深处妥善安放的爱意,老太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她点点头。 慢悠悠从里面拿出只挎篮出门,头上的婴尸强壮阴邪,门开合的间隙,顾俭好似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亮,瞬然间复又消失不见,顾俭落于她身后,步步跟随。 路过小屋时,顾俭微微一顿,背在身后的手指勾起。 门被从外面锁死,望舒将灵力灌进去融成一把钥匙,小心在不破坏这把锁的前提下把门打开。 “听我讲,那老太要是在我们出来后把门锁住,你就用灵力复刻一把钥匙出来,切忌不能冲动行事,答应我。”顾俭讲的话还近在眼前,他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提醒望舒不要冲动,细细的交代妥帖。 “咔哒” 望舒眼中显而易见的笑意,探索这件事情的确赋予人无穷尽的快乐。望舒推开门,将那把被打开的锁放到一边。入目先是一道横跨的门栏,望舒抬眼望去,不由呆愣住。 房梁上悬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胎盘,深近极红,泛着诡谲黯淡的血色。 纵使风干一些,腥气也是刺鼻冲天。 整间屋子除了装潢要比小屋更齐全一些其实没什么不同,茅草土墙,只不过不漏风雨。 那枚铜镜,毫无钳制般摆在正堂的烛台之上,供奉着瓜果明灯,活脱脱写着我就是身有异常,来啊,你来把我抱走啊! 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简直顺遂的不可思议,望舒面无表情,他放轻脚步抱起铜镜撒腿就跑。 滑腻腻的触感一点都不像是金属造物,反而类似 ……人皮。 今日村庄又起了雾,望舒察觉不到任何的生命反应,他召唤花种, 毫无回音。 “糟了。”望舒反其道而行,却逐渐被卷进大雾弥漫的漩涡深处,与对方错身而过。 大雾愈渐消散,望舒先听见的是阵阵潺潺流过的水声。 那声音伴随着嬉戏声,似乎在吸引着过路人,魔媚的声音渐入脑海,望舒眼底清明,自在进去。 那便一探究竟。 这里绝计不再是村庄,泉水潺潺,春暖花开。可他距离村庄不过一二百米,障眼幻觉。望舒还不惧这等雕虫小技。 这条路仿若没有尽头,望舒怀中一湿,容色秀美的女子便顺势跌进去。 她娇怯怯而温软软,热香扑鼻,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但凡是个男人想必也无法拒绝此等美景。 望舒眉目瞥紧,水润的嘴巴比起眼前人怕是更加诱人采撷,珠玉在前,尔敢称之美景。 笑话罢了。女人显然发现这点,靠近些道,“小公子年方几何怕是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吧” “滚。”望舒将她猛然丢出去,摔得对方措不及防。 小公子显然不想尝尝女人的味道,他面露不耐,板起脸时竟活脱脱与顾俭有几分相像。 “小公子为何如此对待奴家,奴家好伤心啊!”女人泫然欲泣,直挺挺躺在地上春光乍现。 “不过一具皮囊,尔敢造次。” “你!你是何人”那女人惊诧,不由退后两步。 他揽星抱月,又岂是寻常,话语炸裂般从那张形状放好的唇中吐露,惊起千波浪“清霞是么” 他嗤笑,“披了张皮子就不是你了么” “你!” 她双目血红,光滑的皮囊寸寸无端生出被啃食撕咬过的痕迹,障眼法再蒙骗不了眼前人,那具皮囊气急败坏,沾沾黏黏从地上的一摊向着望舒飞速移动,恨不能生吞活剐了他。 “我说。”他歪头笑笑,满目天真无邪。 手指轻点的位置舜然凭空生出一大堵筑起的屏障,将那团作怪的丑恶东西团团围绕其中,复又压迫而下,直到再直不起腰来。 “说说吧,这铜镜,是怎么来的” “呸!”明明是迫害人的那一个,如今却显现出有多嫉恶如仇的样子,得亏那张皮上没有表情,不然还不知道得有多狰狞。 “那么,”他指尖操纵,屏障直直压得对方血水泵出,本就不太平缓,如今直接压成一 张薄薄的书页。比起清霞,他才更像个作怪的妖孽,只可惜生了张欺骗性到达巅峰的面孔,只叫人仰望想到神明普度众生。 “试试这滋味如何。” “我.....我....说。”她声音一派咬牙切齿,望舒稍微放松屏障,与清萍走马灯□□情之后却愈发添了份人气。 他打心眼里痛恨这个迫害亲妹,杀母取子的女人。 爱神身上的每一丝情绪皆由过往的爱意所给,他在一步一步被打造的更加完善,只是自己尚不知情。 “我死之后,那小免崽子竟然又回了炉子里,直到一个老女人将我又捡村子,她是村里的管事,很能说得上话,爹娘以为她将我超度往生便也没有将我安葬,而是随了那老女人带走。本就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皮囊,可我竟亲眼看着她从铜炉里捞出那只小兔崽子,放在这张皮里重新缝上。”她顿了顿,话语中无不得意,“可是没想到吧,那小兔崽子在我肚子里过了三月,扒开肚皮出来后竟然对这张皮亲近的不行。你猜如何”清霞大笑,“那小兔崽子将我认作他娘,死了也还想找娘,他显然是又进了炉子里忘记过往。” 清霞的笑里掺杂的情绪令人胆寒,“这铜镜是那小崽子从坟里扒出来的,他吃了我,又企图复活我,你说可不可笑。”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当然得好好利用他。”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 第27章 铜炉婴尸(12) 铜镜内附有半分小世界,清霞蜗居在里面,休养生魂。 可接着她便发现,这是一种近乎于等同自虐的修炼方式。 月出日,清霞得到释放披上那具皮囊得以拥有身躯,可代价却是婴尸索求报酬。 它们会啃光这具充盈起来的皮囊,得到血肉补给和滋养,清霞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心智,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生前的痛苦。 她才明白,原来比游荡无家更可怕的,是无穷尽的人间炼狱。 老太仿佛早有耳闻,在主屋出现那枚铜镜开始,她就日日供奉它,清霞栖息其中得到香火,铜镜却要她一直重复这样的死循环。 “那些在主屋里挂着的胎盘是怎么回事?”望舒忽然开口。 清霞嗤笑一声,冷的结冰,“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太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供养那些婴尸啊!” “母体内的胎盘是婴尸最好的滋养品,这副躯壳是容器,那老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我以身供养!” 清霞双目血红,“我无法拒绝她供奉进铜镜中的香火和力量,可这些通通在月出之时转化为婴尸身上的力量。” “可是没关系。”她喃喃道,“那只婴尸特别钟爱这具皮囊,他一定能再给我找到栖身的容器,终有一日我能摆脱这一切的。” “至于你。”清霞冷笑,“我早已与铜镜融合贯通,它即是我,我就是它。” “我是不死不灭的。”她森然开口,宛若亡灵索魂的序章,令人不禁从后背升腾起蔓延的凉意。 “清霞。”望舒抬眸,眼中是无言的怜悯,仿若一柄利剑直插胸口,“你入不了轮回了。” 那张皮微微一顿,声音凄厉,“你胡说!你胡说!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她扭动的越来越厉害,在屏障下竟还能爬行几步。 望舒叹息一声,苍色眸子仿若寒冰深渊,“你作下孽障,残杀亲妹,剖腹取子,法则容你不得。” “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算满足?”少年眼中是无言的困顿,似乎连带着屏障的束缚都柔和些。 “满足?”清霞顿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足这个词竟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是从每次爹娘偏向妹妹开始,还是从发觉心上人早已同至亲之人苟合,抑或是她肚子里象征着未婚夫背叛的证据。 或许从一开始,她们生生厮磨的命运便早已注定。 她声声泣血,“我有什么错!一胎同胞,她貌若西施,而我就是地上草芥,爹娘从不会过问一句我在地里收拾庄稼累不累,每每对她嘘寒问暖。唯一钟爱却早已被捷足先登,因为什么呢?是我天生丑陋平凡,还是没有她那样的玲珑心思,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又天降灾祸,我生了鬼面疮,而她安然无恙!你们都说我不满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不满足!” “天道待我不公!何其不公!” “清霞。”望舒低身看着那张皮。 “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生来光芒万丈,亦有人平淡一生,可你回不了头了,从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开始。” “你知道鬼面疮的寄生原因吗?” “什么意思?”清霞愣住。 “鬼面疮因恶欲而生,你喝了铜炉里的水,炼了自己的亲缘婴孩,嫉妒、贪欲、愤恨、和求而不得。从一开始,它就是双向的啊。” “清霞,若你不想此法,本可以幸福美满,恩爱一生。” “法则虽给每人安排不同命运,可你心生恶念,一步一步促使自己走向终结。” 那只骨节分明的瓷白手掌张开结印,清霞不由自主看向他。 迷蒙的雾冽頃袭其间,走马灯似的一瞻瞻剧情从她面前流淌而过。 那是有别今生的结局。 “那里的她梳着垂下来的低簪,怀中抱着个白胖柔软的娃娃,身边人正在砍柴,却并不是她梦想中的爱人。” “他壮硕而憨厚,无父无母,偶有一次打猎被伤从山上飘到河边被清霞所救,拿清霞如金似玉般对待,成婚后未曾受过生活磋磨的清霞自有一番风情,虽面容平凡却身材丰盈而白皙,那里的她盈盈笑着,与对方度过无数个美好而平淡的日日夜夜,直到百年合棺,恩爱不移。” 清霞愣住了,她回神,满身戾气再不复见。 “你本有机会再与他做下辈子的姻缘夫妻。你们是佳偶天成。” 他声音清冷,珠落玉盘般寸寸砸在清霞心上。 “而他就出现在不久后,你们擦身而过,从此阴阳两隔。” 望舒收回屏障,清霞却未借机反扑而过,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望舒怀中的铜镜却寸寸碎裂。 繚绕的雾气瞬然消逝,随着清霞的自爆消亡,铜镜也再不复人间。 望舒没有耽搁,他伴随着灵力的牵引前行,越向前便越熟悉,总觉得有意识般来过这里。当漆红的柱体横桓在前时,他终于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半山腰,村庄祠堂。 极淡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望舒瞬时捕捉到,他推搡开漆红的大门,手心却染上成片的黏腻液体,让人极不舒服。 沉重的铁门轰隆被推操开。 望舒愣住了。 成群□□的女人重见天日,她们尸身横桓在地,被蛮力撕咬开的腹部鲜血直流,无一不是从中被啃噬个干干净净。 那老太站于中堂之上,那只将所有人撕咬殆尽的婴尸腹部高高鼓起,浑身上下的褶皱皮囊被撑出一条条的纹路,比望舒先前看见的不知大了多少倍,他简直有半人高,身边对战的,是浑身伤痕举起沙鹰修罗的顾俭。 男人回过头来,锐利的眸中是杀红了眼的深渊。 “走!” 似乎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伴随着顾俭嘶吼的话语,漆红的铁门沉声关上。 求生无路。 他手心还握着那枚小小的花种,望舒感受的到,它依旧安然无恙,被对方妥善安放。即使到如今地步,他还不肯用它,像是保护花种的主人般对待那枚小东西。 望舒步步走进,鞋底早已被深红的液体染脏,然而此刻,却无人在意。 那双苍青的眸子溆滟而柔软,如今却被平白镀上层凌冽的寒。 老太身材佝偻,如今却一双眼晴精光乍现,婴尸看着逐渐走进的望舒,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顾俭一声枪响,被打中的婴尸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原状,他被激怒,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声声低吼。 “小心,这东西刀枪不入。”顾俭拦住他上前的步伐,意味显然。 男人浑身是伤,冷白的皮肤上贯穿道道骇人的伤痕,锋利的眉眼上一道被刮花的痕迹破坏了整体的流畅度,却意外增添几分野性的美感。 婴尸低吼声猝不及防扑了过来,顾俭在这期间一直在跟他打拉锯战,他顺利躲开攻击,大块头的婴尸满口獠牙锋利度可见一斑。 他心下一沉,这东西被拖了这么久都不见得被消耗掉多少气力,这站好似给予了那只婴尸格外优待,刀枪不入,凶悍程度满分。 “顾俭,我拖住他,你去找门。” 从一开始的系统只发布了一个任务,“顺利在此站活过七天。” 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沦陷在了第二天祠堂地下,如今也才不过五天时间,想要在这种程度下跟这东西硬生生拖上两天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是找到离开这里的门。 在涉及某些关键触发机关时门都不会距离太远,村子里除了那帮人却是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东西,这老太两次将他们带进祠堂,说不准门便会在祠堂中。 望舒愈加凝重,他召唤藤蔓牵绊住婴尸四肢,“顾俭,去找门。” 男人眉目冷凝,他速度飞快,几乎是在望舒说话的瞬间便飞奔出去,他直奔中堂,婴尸更加凄厉的嘶吼,战无不胜的藤蔓似乎都被硬生生撑出一道道裂痕。 老太瞳孔骤缩。 来不及了,在悬殊的武力值上,没人是他的对手,几乎是瞬间,那柄刺刀稳稳的插进老太脑袋里。 恶臭的血液从断口处流出,脑中全部浑浊成了一滩污水,他没有猜错,这老太果真不是人,空荡的脑壳中,被刺刀横穿的明黄铃铛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速度太快,婴尸连支援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瞬间,那只婴尸挣脱了藤蔓的束缚。细蕴若丝的灵力凝结成锋利的剑,挡在婴尸面前。 那东西丝毫不惧,根根咬断灵力铸就的剑柄,横冲了出去。 望舒喉口腥甜,他强压下去,婴尸的寄主已死,他也寸寸横生出衰败的模样。 壮若牛犊的身形在渐渐缩小,被撑开的皮子如今反弹回去则更加皱,他恨极了顾俭,摒着这股最后弥留的气也要将对方伤的不死也残。 坚硬的花种自发弹跳下去生出藤蔓,婴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重新显现出来,裂口处流出恶臭的脓水。 藤蔓倒还嫌弃,只裏着他的脖子勒到半空摇摇晃晃,翠绿的颜色同肮脏可怖的东西构成了鲜明的色彩区分,直到极轻的“咔嚓一”声。 一切结束了 。 第28章 铜炉婴尸·终章 祠堂遗漏的女人们还有几十个,顾俭扯下梁上悬挂的布料,层层桑叠足够敝体,这其中还有两个肚子已然高高耸起的女人,她们初见天日,依旧惊慌失措,又经历刚刚那一场大变局。望舒从中发现了被他接生的女人,对方显然目光灼灼,望舒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上前,声音歉疚,脆弱的身躯得笔直,“抱歉,我没能救回他。” 女人听懂了,脸上的泪珠瞬间掉了下来,望舒没有哄过女孩子,他甚至更无措了,不住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似乎牢牢记住这句话,直到那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头,轻轻的摸了摸,眼中是悲戚的哀,她嘴巴一张一合,望舒听懂了她的话。 她说,“没关系,还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真正将那些女人安置好时天色已渐昏黄,二人没有耽搁,为她们从后山找到些饱腹的山菌和野果,等再下山时,几乎是顶着漆黑的夜色回的小屋。 那些悬挂着的手指和尸体,都被顾俭引火烧掉了。 作孽的东西已然消失,这些女人身上残留被虐打的痕迹却依旧清晰可鉴。 那女人领着望舒去看了当初被顾俭打晕的种猪。 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早在女人们发觉他已下半身瘫疾时便注定了结局。 她们恨极了他,一根根牙齿和手指盖被拧了下来,她们折磨他,将种猪放在密不透风的瓮里,他活像是一团烂臭掉的肉,却还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得以判断还活着的这事实。 夜晚的村庄寂静而幽深,望舒累极了,倒在床上瘫软不起,灵力耗尽,如果现在问他,那就是一个字, “饿,好饿。” 顾俭接了水给他擦身上,即使未曾遭受大的波折也在一次次的攻击中被泥土和血液弄脏身上,顾俭简单擦擦他外露的肌肤,轻轻的笑他,“小脏孩儿。” 顾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他带了必须的药品望舒拿着碘伏和棉棒,给他擦拭后背自己无法处理的伤口,看不见的地方,小脏孩儿轻轻覆上那些细碎且密集的伤口,灵力催生出柔软且舒适的触感,皮肤在迅速愈合。 顾俭显然注意到,他拉着对方的手,烛光照耀下显得深沉而温柔,带着不可言说的心绪。 “不可以再浪费灵力,听话。” 望舒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丝毫不理会他说的话,事实是再要也没有了,他灵力耗尽,又累又饿。 除了不会肚子咕咕叫以示自己的委屈外,和寻常任性的小孩儿也没什么不同。 “小脏孩儿,吃饭了。”他敞开领口,前两天咬下的齿痕还历历在目。 那枚小小的牙印还昭示着望舒的罪行斑斑,他毫不心虚口咬破快要愈合恢复原样的伤口。柔软的舌贴近皮肤的感觉是如此鲜明,颐俭几乎就要爱上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需要,怀中人的重量是如此令人誉恋,夜深时,他听见自己轻声说,“一起活下去吧。” 望舒顿了顿,十足认真,“会的。” 小脏孩儿身上清甜的香气令人着迷,早晨醒来时顾俭竟也觉的自己身上被沾染些许,马上便是系统所说的七日之期,顾俭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虽说老太已死,可这些村民仍旧是个棘手事。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 推开门,清晨的雾气直冲小屋,门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的人头。 那些人身上的婴尸无一不是虚弱畏缩,可令人最在意的是这些人裸露上身的痛楚哀嚎。那些密密麻麻的鬼面疮还有蔓延的趋势,一张张小小的、狰狞的人头好似即将脱离寄体探出头来,这些人身上散发着不正常的狂热。 他们好似在漫长的时间里丧失了正常的机能,一个个盯着顾俭身后露出贪婪的光。顾俭直觉不对,他退后两步,接触到腰间硬挺流畅的枪身。 他们还在前进,顾俭掏出枪时,望舒便已经被叽叨咋咋的声音吵醒。 “退后。”他声音低沉且冰冷,没人愿意招惹他,但并不代表都想死。 这些站里服务于游客剧情的原住民丝毫不惧,直到顾俭朝着人群脚底开了一枪,才有了四散的趋势。 “交出来!给我交出来!”出声的是在谷场对于望舒极有兴致的二狗,如今某中盛满了贪婪的光,昏黄的眼珠、流淌的唾液、无一不像一条肮脏丑陋的癞皮狗。 颓败褶皱的婴尸已无力再啃舐人的恶欲,鬼面疮嚣张而狰狞,他们仿佛个个瘾君子,在后背满身的鲜红血液中交织兼容。 顾俭不惧,望舒从他身后出来,一连串的目光瞬时焦距在他身上,二狗目光贪婪而空洞,嘴角粘液恶臭浓黄,极恶心人。 “快!他出来了,快!把他弄到炉子里炼干,我们都能活命!” 身上一张张诡亂狰狞的面孔挣扎着脱离寄体去碰触围绕中心那人。 鸦青的发,瓷白的肤色,冷凝且鬼魅迭迷的美人,无一不刺激着众人眼球。 很显然,鬼面疮企图得到他,哪怕从他身上分得一丝精魄。 以卵击石罢了。 望舒轻轻划破指尖,鎏金血液滴答到地迅速被这片土地吸收,这群人包括婴尸瞬间明亮双眼,一动不动盯着望舒打转。 “走吧。” 顾俭几乎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少年眸色深沉,看不透彻,他拉起顾俭,向着祠堂的方向去。 村民们几乎都没能想到他们竟然这样配合,眼神逐渐猩红,肮脏透顶的目光围绕着二人,顾俭下意识挡住他。 中堂上的牌位早已被另移偏间,女人们见到推门进来的顾俭和望舒时先是欢欣雀跃,复又看到一群浩浩荡荡的男人们拎着锄头砍刀,其中不乏有这些女人们的丈夫同父亲,他们目光冷淡而呆滞,对于出现的这些女人无丝毫惊讶之意。 鬼面疮的撕咬疼痛令他们浑身宛若瘾君子般癫狂细瘦。 但是很显然,这群被囚禁在祠堂牢笼中的女人看到这些村民很明显的瑟缩,沿着幽深阴暗的甬道向内延伸,被巨石堵住入口的门边已完全看不见,村民自发上前搬动碎石,他们手心鲜血淋漓,背后那些东西却愈加快活,越靠近这里,鬼面疮的活动愈加频繁,村民们显然意识到这点。 他们加快进程,“轰隆……”一声,门被推搡开。 他们自发让出道路,将小宝困在其中的巨大铜炉鬼魅阴森,一个个人影仿若在这空荡阴暗的环境中幻化成森森白骨,背着永生的罪孽日复一日承受煎熬。 魔怔的众人都不用二人去说,自顾挣扎着抚上炉身,狰狞的恶鬼像好似久远的扯出笑来,高热的炉身与皮肤接触粘连,一只只血手印映在上面,他们好似毫无所觉恨不能整身与铜炉融为一体。 群生恶鬼,白骨森森。 顾俭扯着对方后退几步,明灭昏黄的烛光映照着那张更胜瓷白的皮囊上,他问,“你早就知道了?” 望舒轻声叹道,“因果罢了。” 他们做下的业障和恶欲终有一日会走向终结,许是顾俭放的那场大火,数不尽的婴尸萎缩枯竭,仿佛在原本就小的身躯上幻化成一个个最初的模样。 它们爬上炉子,颅骨自发扭动开,热气蒸天宛若地狱。 一个接一个跳进去,连哀嚎声都未曾听见,瞬时便被滚烫的沸水冲烂皮囊,四周景象随着幻化生出一副年代久远的枯黄痕迹,地面上长满青苔和植被。 青翠的绿藤缠绕在墙壁和炉顶,气温骤降,瞬然间转变一副天地。 再不能分辨出被绿意掩盖的铜炉,似乎是一场色彩久远的诡辩古画,透着不详悚然的气息。 在这众多的藤枝绿叶间隙,遥遥望去的石像格外引人瞩目。 二人走进,望舒微微一愣。 底座托着的石像上,是一位面容美丽手执铜碗,怀抱婴孩的女神,她头上的浮雕花环栩栩如生,眉眼雕刻灵动到让顾俭以为她还有生命,在巨大的石像前,仿佛时间都静止于此,平静且柔和的面庞上是对于怀中婴孩的爱。 “阿克索。”他轻声。 “什么?”顾俭转头,并未听清。 那位美丽的女神浑然充满女性的美与慈爱,她的目光似乎透过空间与望舒遥遥相望。 “阿克索,掌生育繁衍,为生命之母。”望舒转过头来,“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为什么这些跌落虚无之境的石像会在这样一个个邪祟可怖的地方安置,这些系统所谓的站点究竟是些什么地方。 望舒困惑不已,可再不能想了,石像下方的底座处幻化出一扇流光溢彩的门,漩涡深陷引人瞩目。 一切尘埃落定,原来门竟在这里,他们又熬过一站。 望舒不能平息,他将花种种到阿克索脚边,蔓延而过的望舒花洁白而美丽,散发着无暇的光晕,与阿克索的神像自成一派。 洁白的尾羽飘落望舒身上,带来生命之神的祝福。 她不能言,望舒却透过间隙明白了阿克索的意思。 他点头,将那只尾羽妥善安放,“阿克索,谢谢。” 温热的触感透过尾羽传至望舒掌心。 系统面板弹跳出界面,站点的信息赫然映于其上。 【游客顾俭,斩杀站内boss 1,火烧余孽及指骨4000,评分:98,回溯:999。】 系统这次格外大方,顾俭初步估计回溯值应当和副本贡献度挂钩,面板顿了顿,似乎机械的电子音都放轻些。 【游客望舒,获得鬼怪青睐值600,救助同伴 1,协助斩杀 boss 1 ,协助站内npc诞下婴孩1,解决双生姐妹2,获得神明来信1,评分100,回溯30000。】 在这个回溯即生命的世界中,顾俭格外贫穷。 面板字体消失,机械的电子音冰冷响起,“尊敬的各位游客,旅途已结束,请前往补充站点等待下一次的旅行。” 二人携手共进,伴随着乌托邦钟声的响起,一身脏污泥渍的顾明阳与对比鲜明的问青正在门的另一边等待守候。 问青微微颚首,在燕尾服的衬托下更显欣长俊逸,“恭候您的归来。” 第29章 乌托邦(3) 顾明阳变化很大,原先稍显病弱的肌肤颜色变得健康而具备光泽感,他笑了笑,眼中更多了几分成熟。 顾俭拍拍他,“长大了。” “二叔,怎么着我也是单独走过一站,不过多亏问青,不然我肯定折里边儿了,您肯定不知道,他真的太刚了!正怼站内boss,可以说他一路欺负着人家鬼怪出来的,我们开门时鬼怪都恨不能感恩戴德,连连相送了!” “唉?”顾明阳张望,被他大肆称赞的青年早已流连望舒身畔。 顾俭,“……”,他眉毛一跳。果然,还是没有半分好感。 游移钟声之下,陆续有人从门内出来,但总归是当初进多,如今出少。 遍身伤口已是稀松平常事,除却问青是真的不染尘埃之外,断手断脚多如牛毛,每张面孔上或多或少挂着悲戚麻木的神态,像顾明阳这类先天性乐天派,其实不多。 他们小队与这里格格不入,不少人抱有警惕的心理又在触及望舒时转变成隐晦的爱意。 浅淡的光源自多数人供给给识海,爱神的感染力似乎更充盈强大了些,不光他自己,顾俭亦瞥紧眉头发现其中不同。 望舒的感染力,似乎自副本内出来后更加明显了些。 他站在原地,即有无数枯骨渴求碰触且热烈的爱他,这种影响几乎蚀骨夺心,太过可怕。 顾俭沉声,“走。” 一路走来,乌托邦好似更为完善,柔和的光晕倾洒在腕间,几只白鸽融于梦境般的景致中,青鸟盘旋梁顶,一草一木泛着鲜活的光泽感,釉红的海棠果挂满枝头,乌托邦好似拥有了生命。 不是错觉。 上次来时乌托邦静的可怕,似乎入夜时分整个空间都被静止时间的流溯。 如今却仿照人类世界美好生活的标杆在一点点改造。 问青定了房子,颇具现代感。 滴管的精华液同配套的护理套装被拆开,燃烧的香薰散发出阵阵清香,冒出的火芽被纯澈的白覆盖,偏北欧的现代装饰是富有层次感的莫兰迪配色,顾俭丢进浴缸一只星空颜色的泡澡球,噗的一声,那只小小的圆旋转分解,望舒歪头看他,似乎不太明白这是个什么怪东西。 顾俭示意他躺进去泡,水温放的正正好,他关上门出去。 康定斯基的哥萨克士兵悬挂于玄关对面,色彩鲜明又与天真鲜明相交融,是不是真迹无从考究,顾俭并不精通此门,只是舒适的环境不免令人产生依旧还活在现实世界的幻想。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种环境下也能找到制作家长们深恶痛绝的垃圾食品的食材。 顾明阳正在厨房做饭,辛辣刺激的香料沾染浑身都是味道,他被呛出眼泪,救命似看向顾俭,“二叔……咳……帮我看下锅……我……咳……不行了我!” 问青被他支使的团团转,在一片烟雾朦胧中竟还面不改色在收拾食材。 顾明阳真心敬服神人一个,又想到他也不算是人,又将心放回肚子里。 “只要是路,就会走到尽头,嘿!别害怕,扛着肉片举着土豆顶着毛肚叼着莴笋怀揣一包丸子,骑着小龙虾飞过去,坠毁也能凑个小火锅!大家,干杯!”顾明阳举着啤酒罐子,年满十八岁的少年丝毫不慌,当着长辈的面儿也敢喝啤酒,望舒没尝过,顾俭先入为主给他递了杯桃汁儿,望舒尝了口,甜滋滋,于是也就应下。 咕咚咕咚的火锅冒着泡,顾明阳热血难挡,“敬我们过去侥幸存活,敬我们未来生死未卜!”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他看了眼望舒,对方雪白的肌肤被蒸腾的热锅熏成浅淡的红,惑人且娇憨,顾明阳心脏漏了一拍,不自然道,“尝尝吧,我们大中华之特色美味。” 乌托邦的东西本也就顶级,各式香料煸炒出来的火锅底料自然香的不行,望舒夹了只开花肠,塞进嘴里,表情瞬间不自然。 坐他身边的顾俭几乎第一时间明白什么事,他扼住对方下巴,扣出麻辣鲜烫的开花肠,迅速将锡金酒桶中存放的冰块塞他嘴里。 说不出怎么才好,一层水雾被芘出眼眶,那双眸子湛湿长睫,泫然欲泣。 “烫到了?”顾明阳蹭的一声站起来,问青火速去倒冰水镇痛。 望舒摇摇头,捂住嘴巴轻轻软软道,“好好吃。” 瞧!又一个被火锅征服味蕾的人种。 顾明阳蓦然松了口气。 他嘴巴水润润红彤彤,执起的筷子就没放下过,就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儿,受不了各类声称不健康的香辛料诱惑。 于是整场饭局不光望舒,其他三人不是奔波在给他烫菜就是给他夹菜的过程中,顾明阳一个毛肚杀手三十秒烫好以后都要先夹给望舒,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弧度,很显然,投喂的快乐并不是吃喝可以比拟。 顾明阳执杯,声音真诚,“问青,我敬你。” 问青微微鄂首,指尖的红酒杯与铁皮啤酒罐碰撞出好听的声音,“哪里。” 顾明阳如今想起在站内发生的事还一阵唏噓,“二叔,你是不知道,我进的那个副本,叫“娃娃神”,可我怎么能想到,那是真真正正一排又一排的娃娃,他们眼珠子和真人似的,会哭、会笑、还会叫不满意,一不开心杀人夺命,我看着就觉得汗毛直立。” 大少爷还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如今却是体验过一遍来了,那东西邪门又爱娇,每日需仔细供奉,寻花露、寻明灯、寻人血,这还只是小事,每到半夜,娃娃神爬进怀里,桀桀笑着,天真又残忍,小声俯身在人耳间轻问,“你看见我的皮球了吗?”如果回答看见了,今夜她便必须要你找到,小孩子的耐性相当差,如果回答没看到,她就更开心,把人脑袋拽下来当皮球踢着玩儿。 娃娃神顽皮而不知事,在她们的世界中,只有被寄主全身心爱着,呵护着才能算做是稍许安慰,她们痛恨一切能够移转宿主投在自己目光上的东西,她们会无时无刻的不在召唤着宿主,从另一种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变态的控制欲。 他又瞥见问青,声音又轻了些,“他真是个狼灭,直接撕了要爬他身上抱的娃娃神头皮找出藏在里面的鬼曼童,我的天!二叔,你是不知道,那东西要多邪门有多邪门,我们问青那是丝毫不惧,反噬根本到不了他身上,开玩笑,成批量的娃娃神怎么比得上望舒从站里偷出来的大boss呢,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议论的中心人物风轻云淡,在望舒投过来的目光中矜持笑道,“我得活着回来陪您走接下来的路,又怎么能轻易被一个小小玩物左右。” 他说的轻易,可在系统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还没能被弄回原站点,可鉴遭受多大波折。 “更何况,那东西又怎配沾染您的名讳。”他轻轻易易抛出的话,使得望舒几乎一瞬间都要以为问青勘破他的身份。 问青温顺且虔诚,“我是您的剑柄与盔甲,又怎会供奉一个野畜,那实在折损您的名誉。” 顾明阳心道,所以你就扯人脑袋,抓人头皮,一手一个捏死娃娃神。 这逻辑,鬼才啊! “不说我们,二叔,你们去了哪里?” 顾俭啜口红酒,轻轻晃了晃杯身,“还好,也是和小孩子有关。” 于是顾明阳就没了询问的兴致,如今别说是小孩子,就是个个子稍微矮点的背影他都觉得瘆得慌。 问青根本不需食物饱腹,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不过调剂。顾明阳却不行,副本里的东西真假参半,指不定从里面就吃出些什么东西的骨头指甲来,这次多亏顾俭先发制人,没了那些背包里的装备顾明阳怕更是步履维艰。于是几人吃完饭后顾明阳同顾俭二人采购装备和压缩食材,问青留下来打扫残局。 望舒半身陷在柔软的沙发中,指尖轻飘飘与灵力缠绕,“你来。” 问青闻言半蹲在他身畔,高挑的身躯打出阴影,“主人?” 望舒撸起他的衣袖,眉目一拧,果然。 他抬头,眼神示意询问。 “没什么的,不过是让一些小小的蝼虫钻了空子,主人莫要挂怀。” 手臂之上,淡青的血管凸起,层层叠叠狰狞的红痕扎根其上,似乎有生命般还在突突跳动,蔓延的望舒花图腾被糟践的看不出样子,细碎的皮肤纹路将完整的图案撑断开,这使得问青十分不悦。 “主人,它会自己消下去的,花不会变丑,你放心。”他还在试图安慰对方。 望舒却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细细的顺着蔓延而过的层层红痕寻找源头,他抚摸着跳动的脉络,忽的一瞬,问青感到一阵刺痛。 并不强烈,麻麻软软的令人上瘾,他几乎叹谓一声,‘何至于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腥苦的血液令他眉头紧皱,头顶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爱意却汹涌而热烈,内里情绪令望舒尝到甜头,那是与顾俭截然不同的柔和爱意。 那条手臂蔓延而上的红痕已然全部消退,小小的一只牙印似乎上一秒还在扎透皮肤,问青似乎更有些意犹未尽,爱怜道:“不用管他也是一样的。” 他唇角染血的模样纯真而欲,宛若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吸引着路人自愿投身深渊,说不定真是些什么话本里走出来的昳丽精怪,只是眸中的苍青却又令人遥想高山阔海,秀丽山河,极是矛盾。 “你身体内力循环受阻,这样下去是想爆体身亡吗?”他反问对方。 问青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他还在拿自己当正常人看待,“没关系,只是疼一会儿,我已经不是活人了,自然不会死去。” 倒不如说,其实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月,又被途经此处的神明所救赎。 望舒的眼神哀哀的,问青却又从中品出些什么端倪,他轻轻道,“痛也不要了吧,正因为已经不会死去,所以痛苦其实是无穷尽的折磨了。” 过了良久,问青叹息一声,应道,“好。” 如果说被人爱也算是罪孽的话,那问青似乎已经无法得知有多少沉溺在虚无的空白中找到这丝微的,救命稻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第30章 乌托邦(4) 顾俭回来时就看到二人深情对望的眼神。 他心中郁结,门边被“哐当”一声关紧,将两手拎满东西的顾明阳砸了个门面直撞。 “嘶……二叔,开门啊二叔!” 问青移转目光,对他报以礼貌微微一笑。 “哐——” 刚放下东西自己开门的顾明阳又被撞了鼻梁。 顾明阳:我有句玛卖比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俭很自然的坐到望舒身边,隔离了二人的视野。 “钟下又有些人从副本里出来,我有些思路一直想不通。” ‘恩”望舒正色,“怎么” “与其说我们正在穿梭副本,不如说是系统在挑选人类。乌托邦的世界越扩越大,而陆续从副本里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刚才在钟下还见到一两个肤色各异的外国人,其中不乏是各个方面的佼佼者,初步怀疑,整个地球已经沦陷。”顾俭此言一出,即便是顾明阳也没了乐天派的情绪,他想到自己在其他市的父母,那些哥们朋友,是不是多数都已丧生在副本当中。 顾俭又一句话,简直平地惊雷,“所谓的系统,其实是在筛选人类啊。” 其实不难猜测,如今现存于乌托邦的人无一不是从副本里死里逃生回来的,一次两次还能是运气,但假设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去,那最终历经血雨腥风留下来的,不正是众望所归的天选之子,乌托邦的世界越来越完善,它放出永久留居乌托邦的传言,无数人便会为了一线生机去争夺这张门票,可最后层层筛选下去的,不外乎便是寻常类的普通人,照这个速度下去,人类世界几十亿人口到时便会缩短到多少,千万百万亦或是,了了。 “笃笃” 敲门声打破众人思绪。 顾明阳离门最近,他从猫眼望了一瞬,有些惊诧,遂又去开门。 身着白袍的看守者看不真切面容,他们报以旅者应有的礼数,径直朝向望舒而去。 最前头的白袍人大概地位阶级都要比落后其身的人高些,他却在望舒面前放缓姿态,柔声道,“我们恭迎您的到来,神明大人。” 一句话击起千层浪,纵使冷静如顾俭,亦忍不住将目光直视望舒身上。 小爱神直立起身,面无表情。 白袍人摘掉垡帽,露出柔和而秀丽的面容。“致以您最高的礼数,殿下,您可以唤做我揠,我们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揠抬眸环望四周,凝声道,“ 此处太过简陋,还请殿下莫要屈居此处,我们将为您准备最好的住所,以侍候您为最高信仰。” 最忠实的信徒不悦爆棚,他拦住揠想要碰触望舒指尖的手,猛地攥紧,空中似乎传来骨头被连根拧碎的声音,顾明阳站在一旁,只觉牙根发酸。 问青风轻云淡,“先生,请不要试图碰触我的主人,毕竟玫瑰需要精心呵护,而蝼蚁蛀虫则必须铲除,您觉得呢” 揠抽回手,丝毫不理会问青“殿下,您不想知道跌下虚无之境的神像在何处吗” 对方闻言立即将目光朝向他,揠生的一副秀丽荣姿,浅金的发丝垂在耳后,温驯而虔诚。 嘴角却忍不住积极上扬,他又抛出诱饵,“ 虚无之境破碎之后,大多数的神明像都被乌托邦妥善安放,这点您还请放心。” 诸神黄昏之时,陨落的神明千百有余,他既已说大多数,且知道虚无之境的存在,望舒便不得不跟他去看看了,” “带路。”他道。 成功诱哄到神明的揠丝毫不在意周遭能够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眼神,在触及身后那群白袍人时声音骤冷,恢复寻常,“清路。” 问青一言不发,退居身侧。 “等我。”他道。 顾俭无话可说,少年的过去扑朔迷离,只听那人的态度和方才所说,便一举钉死了他于寻常人类之间的干系 于是只能期待这句轻飘飘却极有分量的话语能够兑现。 鸣飞的鸾鸟携着彩霞垂首立于众人身侧,方从入口处出来的人不免有些惊讶,一时躲闪。 揠又隐去面容,方想扶持望舒上驾乘,却被对方躲闪避开。 “上面是么” 他喃喃,忽而脚尖轻点,飞身而上。 揠乘上鸾鸟,不觉失笑,“真是任性。” 走钟之上别有洞天,寻常人只能看到底座如同老骥伏枥般驮着琉璃走钟承担巨大重量,却无法见到云端之上坐落于走钟之上的华美殿堂。琉璃瓦顶、鸣鸟纷飞、浪似的云彩、剔透晶莹的底砖,无一不彰显出这其实非人力可为的惊世罕作。揠随后降落,鸾鸟欢快的隐入浮云,尾翎的颜色在纯粹的白中若隐若现,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宫殿的大门应声而开,朱漆的雕绘彩柱耸立两端,自有一个又一个的白袍人携灯而来,虔诚而静默的自发立于两端。 殿下,您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中心齿轮严丝缝合,无声运作连接下方的走钟,浩瀚的灵力自端口处源源不断生出,丝微的灵力透过空气蔓延整室,手执浮瓶的赤脚神明已被蕴养出韵致的神色,很显然,这里宛若另一个虚无之境,甚至比在虚无之境将这些石化的神像照顾的还要好。 而在中心侧方位,赫然入目的阿克索温柔的怀抱手中婴孩,另执铜碗,柔嫩的望舒花蔓延整处殿堂,她面色更为灵动,脚尖处的石化甚至都好似薄弱了些,很显然,这正是生命之神本尊。 望舒眼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求知欲。 揠嘴角上扬,解释道,“我们敬仰神明,亦守护他们。三千年上下,神明陨落,人世遭难,我们在走钟下穿梭的入口中寻找着一个又一个神明,如今已然大大小小找回了在虚无之境跌下的神明像,我们期待神明的复活,更期待众神时代的到来。” “而您。”他望向对方,“您的到来令我们犹如饮鸠止渴,无以能言。” 望舒不能反驳,因为他确实自揠的身上感受到了绝对忠诚的爱意,他观望四处,艰涩道,“那,风神像现在何处” 揠摇摇头,“自然之神我们如今只找到雷神像一尊,其他概无下落,您亦能察觉到,这些神像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保护。” “所以,”揠单膝跪地,“请您垂怜我们,莫再与人鬼为伍,留在这里吧。” “人鬼为伍?”望舒嗤笑,“那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揠好似无可奈何,他伸出手腕,将方才被问青掰断的指骨一根根接好,复又齐根斩断,断口处无丝毫血液流出,仿佛只是没有生命的人造产物,“我们生于天地,长于灵脉,自有灵识之日起,奉养神明便是我等职责。” “我们遵于同一信仰,这里的所有人都曾穿梭三千世界,为您寻来奇珍异宝,日后亦会供奉您、呵护您、直至星辰不移。” 望舒触及揠的断指,对方却好似怕他担心,一根一根粘连上去,断口随即隐匿,丝毫看不出曾经断货过的痕迹。 “乌托邦从何而来?” 揠低声,“您会知道的。” 自是不肯透露。 “嗡——” 走钟鸣响。 “最后一个问题。” 望舒垂下眼睑,乌发雪肌,是一幅极顶的绝色画卷, “三千世界鬼怪又从何而来。” 揠轻笑:“源于恶念。” “那么。”望舒脚尖踮起,发丝随风飞舞,在揠惊慌的瞳孔中倒映其下。 “下一站出口见。” 乌托邦入口,走钟之下。 门已打开,依旧是排着垄长的队伍,于是在一群长龙之中立于旁侧的三人便格外显眼,众人心事重重,但总归是忧多过喜,于是连带天上降下来一个人形物体也没见到,望舒亦不想引人注目,偏挑了个死角下来,几乎是在他落地的瞬间,问青便嗅到了望舒的踪迹。 顾明阳和顾俭背着包,问青一身轻松,妥帖整齐,却依旧能从神态中看出些焦虑情绪,又在见到望舒的那刻徒然松懈,您回来了。” “要进去了吗” 顾俭点头,亦有些凝重,“你...还好吗” 在知道他的身份时,说话间的距离感也有了,顾明阳接受能力强,如今却也退居顾俭身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快活的扑过来。 望舒多敏锐一小孩儿,瞬间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还是顾俭,撸了把他头发,轻笑,“小孩儿,别多想。” 望舒应声,鸦青的长睫垂下,在眼下打出一小圈阴影。 队伍很快,进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这次依旧有多数不想进门的人,白袍人无悲无喜,另领一支小队令他们登记。 分别之际,望舒尽可能延迟脚步,落于其后的顾俭则迅速接上去,可是没用,不过一瞬,门里已是白茫茫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直通行的门好似在他进来时便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向前走。 方一抬脚,落地的感觉踏实而沉着,脖颈一空,望舒向上摸去。 原本齐腰的鸦青发丝消失不见,反而是一头触感极好的毛茸茸小卷发。 望舒愣住,原本身上穿着的浅蓝色圆T和宽松的牛仔裤也相继变化,黑丝包裹着线条流畅的小腿,那只小巧的脚被一双低跟皮鞋包裹,过膝短裤下方是一只银质的的吊袜带,与裤色一致的小西装掐出极细的腰身,宽大的斗篷恰到好处挡住人们探索的视线,若隐若现最是致命。洁白的鸟翎插在帽上,他们正于轿厢中端坐,这幅类维多利亚时代的装扮显得望舒幼态而骄矜,活像十九世纪初旧英时期的伯爵小少爷。 系统面板从眼前展现,开头方正斗大的字体使人聚焦而去。 站点:“古堡怨灵。”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下一章见,感谢陪伴。 第31章 古堡怨灵(1) 轿厢很大,两头马在前同行,速度也是相当快,触感柔软的红丝绒与重金属混合成轿厢的整体颜色,车轱镰碾过深坑发出“哐——”的一声,随后便是马车夫在外叽里咕噜的吆喝。系统提示面板格外不近人情,上述只一段话: [此站为古堡怨灵] [夏恩·斯特林伯爵十年前在位于小镇上的古堡里丢失了一串项链,项链价值连城,现如今请各位来宾在享受古堡景点及美好假日的假期之下替伯爵找到这串项链,夏恩·斯特林伯爵为各位宾客准备好下午茶与小点心,恭候各位的到来,伯爵现如今不在古堡内,于是委托管家代为接待各位宾客,预祝旅途顺遂,早日上路。] 不说整段话都在放些没营养的屁话,最后那句话更好似意有所指,令人不觉深思。 槽点简直满满,这项链都丢十年了,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时候找,剧本设立也太过敷衍,令人有些惊慌之外的嘲弄松懈。 望舒抬眸望去,半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反观周遭,所有的旅客都已变化成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女性穿着繁琐的长裙束腰,强行勾勒出极细的腰身,层层叠盛的衣服外加金属裙撑,令他们简直苦不堪言,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占据轿厢大半面积。 与此同时,大门开含的声音格外刺耳,轿厢内温度不知何时降了下来,于是众人这才发觉马车已经停下,该下车了。 这辆轿厢乘坐八人,下车之后方才发觉身后跟了一连串的马车,副本人数不少,望舒亦没有掉以轻心。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皆是面对未知的好奇和胆颤,先凑上来的是个生着雀斑的亚裔男孩,瞳孔是友善舒缓的棕,他凑近,盯着望舒一动不动,半晌似乎不敢相信,又发出一声惊讶的天!” 他把手掌凑过来,仰起向上,“我叫随随,很高兴认识你,你长的真好,我们一辆车厢的,刚才在里面看见你简直不敢相信,要不是你会动,我真的以为你是个洋娃娃了,话说你是不是混血儿,眼睛颜色真漂亮,像一汪透亮的深泉,你父母有一方是德国人吗?” 他一连串的话说出口,望舒又有些困顿,他抬起头,虽然不知道他这些话的意思,但大体是在称赞,他是很乐意被人家讲眼睛漂亮的,记忆中的那人也喜欢捧着他的脸看眼睛,于是他轻声道:“谢谢,我叫望舒。” 他伸出手,随即便被对方握住。 “我们是朋友了!” 随随一路叽叽喳喳,他们步行前去,这大概是个极气派的庄园,修建整齐的草坪上盛放着几朵鲜花,藤蔓上攀爬着许多娇艳的红玫瑰,晚霞是极盛的红,如果忽略此时处境,倒也真像是身处异国观赏旅行。 伴随着一路以来愈发娇艳的玫瑰,古堡的面貌暴露眼前。 这是极繁复的正统维多利亚时期欧式建筑,整体颜色呈现隐匿的暗色调,粗粗估量也得有个十几层楼的高度,尖项的楼阁从外砌出一朵花的标志,身着黑西装的管脱帽倾斜十五度行礼问安,以一个绝不出错的方式将帽子戴回头顶,“各位宾客,斯特林宅邸欢迎各位的到来,厅堂已为各位备好茶点,还请先行入内。”话落,他侧身让路。 四十几人在管家的瞩目下一一走进,两侧的侍者将他们随行的物品拿下,似乎在轮到望舒时,有一处极热络的眼神坚盯着他,望舒回头,只有落于身侧的随随跟着他。 随随惊叹,“望舒,这真.....真实极了。” 巨大的油画坐落盘旋而上的楼梯墙壁上,淡笑着的男人似乎在以礼问好,抬高的头颅又不失贵族独有的傲慢,深绿花纹的地毯与同色系的沙发餐具交相应辉,协调极了,似乎是巧合,这幅画中的伯爵也有着等同望舒一般的瞳孔颜色,只不过唯尔深翠浑浊些,像一滩臭水沟中浑浊的烂泥。 管家面颊两侧已有些许皱纹,看上去像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他不苟言笑,对待宾客又毫不出错,会客室的厅堂餐桌上当真摆放大小几十种的茶点,绿茶的香气馥郁而浓香,精致的蛋糕茶点令人食指大动,这些人里不乏是在乌托邦买不起食物的人,如今见到这一大桌子,更是忍不住吞咽口水。 众人落座,摆放在望舒面前的大吉岭红茶与烘焙布丁散发出焦糖般的颜色,不少人已然忍不住狼吞虎咽,望舒用了一会儿研究刀叉的用法,顺利切下一块烘焙布丁。 随随又在星星眼,他幽怨道,“为什么我在进来的时候没有带着相机,这真的是戳中萌点,一个暴击啊!我的天!望舒你够不够没关系啊!不够的话我的这份也给你。” 餐桌上预备的印着繁琐花纹的手帕派上用场,随随小心替他坎去糖渍,在这一刻深切明了养成的快乐。 望舒端起杯子,却被只带着洁白手套的指尖轻轻端过,管家犹如任何一个寻常的大人,严肃的批评他,“红茶可不是小孩子该喝的东西,这里的某种物质会让这样大的小孩子睡不好觉的。” 在严肃的批评话语后,一杯香醇的牛奶被摆放桌前,管家声音都放轻了,“研究表明,适量的牛奶会让人安眠,除非这里有什么该死的东西使人过敏,当然我想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毕竟刚才的布丁里也添加了少量的牛奶佐助。” 望舒捧起被子,指尖泛着柔嫩的红。 管家的声音又在一旁响起,“布朗特,去将门窗关紧,我想这里的宾客大体概是受不得寒的,哦!真该死,是什么东西创造了严寒。” “我想您该穿的再厚些,不是吗?” 随随‘看来有人比我还热衷养成游戏。” “已经很好了,多谢你。”望舒捧着被子,蒸腾的热雾让那双苍青的眸子若隐若现,如蒙雾端。 “不必。”管家嘴角上扬,这使人猜测他现在心情大概是很好的。 “您好,可以帮我换一杯咖啡吗?”管家的眼神不得已移转后方,面色温柔的男人小声问道。 管家焦躁的情绪见到来人后又转为厌恶,“今日厨娘并未准备制作咖啡的材料,还请这位客人回到位置上去,不要擅自在主人的庄园做不礼貌的行径。” 对方明显僵住,随即在众人的目光追随下若无其事转身回到座位上去。 一顿下午茶吃的有惊无险,这是第一次开局没死人,虽然有个坏脾气的管家,可是所有人的心情默契的放松了些。 古堡温差太大,望舒与随随坐在厅堂的沙发上,管家正在指挥侍者摆放东西和分配房间。随随小声说,“还记不记得刚才那个问管家要咖啡的男人?” 望舒“恩?” 随随一脸八卦, “你不知道吗?” 随即他又与望舒分享,“那人叫钟绮春,是娱乐圈的鲜肉小生。他今年二十六岁,其实在娱乐圈年纪已经不算是最讨巧的了,只是他似乎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特质——粉丝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即使来了乌托邦也是名人一个,据说他有鬼怪青睐度63,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大多数情况下副本里的鬼怪会自发的略过钟绮春,保命利器是不是?只不过今天在这儿碰了壁,也是有够看热闹的。” 他轻蔑道:“鬼怪哪懂饭圈那套,看没看到?管家就是个眼睛长在正常角度的正常人,要我说怎么可能那么神奇,次次鬼怪还青睐他。” 随随似乎对钟绮春格外不屑一顾,简直就是个小炮仗一样在嘟嘟嘟,他一串又一串,望舒根本没跟上思路,只是最后随随将目光看向他时应和一声,已示自己听到了。 望舒还没耳根清净,那边却瞬时销声匿迹。 “钟老师,您好,我是您的粉丝,我叫随随呢!” 钟绮春个子中等,却因和煦如春风的脾性广受赞誉,他长的不算差,属于上下都挑不出错的那种,如今微微一笑,一点儿也不拿明星架子,“随随你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伙伴了。” 随随握上去,钟绮春一触即分,又伸到望舒面前,“你好,我是钟绮春。” 他好似忘记餐厅那件事,毫不介怀管家的区别对待,望舒却向后退了一步,抗拒的很。 钟绮春得不到回应也没在意,径直朝向另一端去寻找同伴,他在人群里格外处的开,不多时便和他们打成一片。 随随凑上来,问道:“望舒,你怎么那么傻呀,即使他再讨厌,但是在鬼怪青睐值前不值一提,就是在危机关头拉你一把也是有用的呀!” 狗腿到好似忘记刚才的一顿吐槽。 望舒一言不发,他在那人身上,闻到了很不舒服的味道。 如果硬要形容,那大概是在淤泥深处,张牙舞爪的肮脏恶意。 管家虽已年过不惑,身姿却绷得笔挺而直,脚下的皮鞋在擦的明亮的地板上擦出清脆的响声,他声音沉稳有力,“小少爷,您该睡觉了。”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在目光触及对方温软眉眼时松懈下来,声音稍缓,“今夜别开门,听到什么声音也别开门,好好睡一觉。” “今夜星月伴您入眠。”管家隐匿黑暗中,旅者们各自由使者带去房间。 古堡安静下来。 这句话似乎带来什么不得了的特质,半夜的一声尖叫声拉开了在这座年代悠久的古堡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下,各位。 第32章 古堡怨灵(2) 入夜时分,古堡内死寂且毫无波澜。 “阿!!!!!!!” —— 忽的一声,凄厉的嚎叫声惊起千波浪,没人敢在阴森森的黑暗中摸索着去查探,望舒竭力摆脱坠入深沉梦境的神智,意识不清的坐起身来。 忽又听到一阵敲门声,“客人……请让我进去,我想您需要一些安神香以助睡眠,客人……劳烦开门。” 鬼魅般忽然响起的敲门声一阵又一阵,持续不断的去敲,好似一阵催命铃声,望舒复又想起管家说过的话,他蒙在被子里,任由自己跌入无边梦境。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望舒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不间断的敲门声,顺着楼层的房间越敲越远,那人似乎对于多数并未开门的宾客并不满意,从开始的还算客气到后面直接上脚踹门,不可谓不嚣张。 当然,在那声极细微的开门声后,是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嘶吼嚎叫,半声掐断,重物落地发出声响,望舒不能再听了,睡梦将他越拖越深,甚至在蔓延着无边阴森鬼魅的古堡的第一个夜晚,望舒在没有顾俭怀抱的日子得到了安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晒进客卧内,望舒被光晕轻柔的笼罩在内,他往羽绒被里缩缩,一头小卷毛柔嫩而幼态,很显然,此时他正在与睡梦与柔软的床铺做斗争。 门被“咔哒——”一声从外由内开启,接着便是托盘落在柜子上的声响,很轻且细微,浓郁的黑巧克力香味勾起望舒那丝飘荡的食欲,他勉强睁开眼睛,睡眼朦胧间看到一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正搅拌着被中的香浓液体,巧浇灌的小蛋糕散发出勾人馋虫的香气。 管家严肃而冷淡,可依旧能从中分辨出那丝轻松的柔情来,好似是对望舒赖床的无奈,“小少爷,该起床了。” 望舒穿着里衣,挣扎着从柔软蓬松的羽成被中坐起身来,管家立即将浓郁香甜的牛奶递过来,望舒接过,轻轻嗅了口,温度稍微有些烫,但依旧能从凌冽的寒风中唤回一丝清明和温暖,望舒捧着被子,金色发丝的管家眼角已然有了细纹,这并不能使他变得慈祥而和蔼,反倒使身上那层戾气更重了些。 管家手中拎着黑丝和吊袜带,那东西其实稍微有些紧绷,弹在皮肤上给人以束缚感,望舒的足生的圆润而精巧,一颗颗脚趾盖宛若闪着细碎光芒的小贝壳,粉嫩而柔软,只是到了脚踝处却又纤细而瘦,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易碎感来。 他还要接着往上,望舒接过他手中贴合身躯的小西装,管家对此不置一词,服侍着他套上马甲和帽子,终于才算满意。 “不知您昨夜可得安眠” 望舒自然道,“多谢您的牛奶,一夜无梦,得以安眠。” 这句话自是假的,望舒昨夜沉浸在一个又一个破碎的片段中,这些片段拼接不起来,望舒对此很是困顿。 管家未曾深究,只待望舒用完餐点便出去了。 清晨的雾竭随着第一声惨叫拉开序幕,望舒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使他轻轻的打了个颤,耳尖泛着浮起的细红,与对面刚刚听到声响开门的随随来了个正面对视。 随随表示,一大早就能欣赏到盛世美颜的感觉不要太好。 对比望舒,随随自然显得狼狈许多,他眼下黑青,活像一副被抽干了精力的往生模样,倒是见到望舒的一刻便打起精神,招了招手,有气无力道,“早啊。” 随随并不比望舒高多少,此刻倚靠在他身上似乎找到了抚慰,嘟嘟哒哒小炮弹样恢复本性 ,“望舒,你是不知道,昨天外边那个该死的人一直敲门敲敲门,阴魂不散都不带这样的,他还问我需不需要服务老子都快小命不保还需要服务这是什么该死的境遇。昨晚我一整夜提心吊胆,在听到你也没开门以后才松了口气,我心心念念的洋娃娃,还没拍上照可不能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只不过....”随随一脸难为。 “恩?”望舒停下脚步聆听。 随随苦大仇深,“我好饿...半夜就特别饿,好想出去找吃的,幸亏我忍住了,一整夜被角都被我啃烂,你呢” 原以为是什么惊天大发现的望舒不忍再嘲笑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没有,下去吃饭吧。” 这个夏恩·斯特林伯爵似乎是个自恋狂,在每间廊道里都摆放了画着展现自己各色英姿的油画,从前面过渡下来,不低于六副了。 争吵声喧嚣而嘈杂,二人停下脚步,装潢华丽的房间内围绕着一大圈人,门是敞开的,随随保持一颗八卦的心拉着望舒进去。 下一秒,随随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望舒亦是微微瞥眉,将随随拉到自己身后。 昨夜的声响大概就是此刻仰倒在地的女人发出的,她只着里衣和金属裙撑,厚重的铁器裙撑压在僵直的身躯上,胸口下的束腰勒到变形,在此之前,望舒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的腰真的能被勒到笔简大小,压迫受力的肋骨早已被连根碾碎,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收缩在束腰内,她大小便失禁,唾液与屎尿迸出,面目狰狞而惨凄,可以想象到生前遭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围绕的一圈人里不乏有着身着华丽裙幅的女性,大家都是新时代人类,此刻谁也顾不得扭扭捏捏,脱了外衣就要解下束腰,但这东西好似什么坚硬的利器,不论怎样扯拽咬割,它都纹丝不动,地上躺着的那人说不定就是这些女性的结局先兆,没人再发一言,不少女孩子已经捂住嘴巴小声抽泣。 望舒将床上的被单抽下来,铺展开盖在她身上。 被人看到这样不体面的死法,纵然是无法再入人间必也羞愧难安。 他起身,与钟绮春正中一个对视,对方神情有些复杂,先行移开目光。 早饭出其意料有些简陋,随随抱着干酪面包啃,望舒没去拿,他早晨吃了香喷喷的小蛋糕和牛奶,此刻再塞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随随不知道,一口一口掰着面包喂他嘴里,好意不容拒绝,望舒咬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只是摆摆手,随随于是不再管,仔细去听餐桌上的八卦。 钟绮春充当一副领导者的角色,他声音轻而实,“昨夜谁开门了” “没有,怎么会!开门的都死了,夜那么深,门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谁也没敢开。” 矮个子的男人摆摆手,穿着一身绅士服显然有些滑稽。 “可是?”女孩子的声音谨小慎微,“你们不觉得今早少了好些人吗” 谁说的怎么,——声音夏然而止。 人人面目相对,皆在彼此脸上看见了不可置信,昨夜死在房间里的明明就只有那女人一个,怎么会突然之间看到人少了大半呢 剩下的人又去了哪 钟绮春也难免有些慌张,“点一下还有多少人是不是他们还没下来呢” “不会的,没人原意待在楼上的客卧,谁都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更何况,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了,楼上已经清空了。” 矮个子的男人点了点人头数,“不昨天来的时候还有四十三个人一一而今天...” [只剩下二十一个了] 大家面面相觑,那些消失的人却对不上号,明明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可却完全想不起那些凭空失踪的人的模样,又怎么会忽然之间消失了那么多人半点踪迹也找寻不到。 似于那些消失的人,凭空不见了。 搪塞的众人相空互打量,望舒若有所思,随随倾身在望舒耳际轻声道,“你说消失的那二十二个人去了哪里” 这真的太奇怪了,昨夜并未听见什么接踵而至的哀嚎和拖曳物品声,消失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 古堡的时间流速似乎相当快,刚刚吃完早餐,门外却已日光大盛,强烈的令人总想到什么腐烂的东西。 钟绮春在一旁安抚同伴,管家不知去了哪里,古堡内寂静无声,那些两侧的侍者似乎是什么无机质生命,摆件一样站在角落纹丝不动。 系统总是出现的那么猝不及防,似乎在他们刚刚知道同伴少了大半之后,晶蓝的面板平铺展开: [任务一:找到古堡内夏恩伯爵遗失的项链。] [任务二:查清同伴失踪的原因。] [奖励:站点通关,全员前往乌托邦。支线任务待开启。] “提示:伯爵喜欢永生的玫瑰花和一切美好的事物,请在月圆之夜与同伴共舞,共同享受古堡内的美好假日吧,不过伯爵是个不喜欢凌乱的人,请大家力所能及维护古堡的整洁与清净,届时夏恩·斯特林伯爵会在圆寂之夜为大家开舞。” 面板关的很快,那句类似简介般的话语隐藏的信息如同蒙着迷雾的面纱,你以为已然看清,其实不过在原地重叠。 上几次的世界都是简单直白开局杀戮,而这次的背景是华丽与优雅共舞的旧英时期,笼统来说望舒对这方面认识还是较少的,考察脑力的时候便应当轮到顾俭,倘若他在这里,必然也能分析出些线索。 “大家!”钟绮春声音稍大,“古堡房间众多,我们分头去找,这次是个团体任务,找到项链和失踪人口则全员通关,我们谁也不要藏着掖着,有线索大家一起共享。” “钟老师说的对。”小姑娘默默发言,“我们找到项链就能全部回到乌托邦了,大家还等什么,快些分配任务四处去找吧。” 钟绮春脚步轻移,脚下的尖跟皮鞋笃笃作响,他身上的鸢尾花香水味过于浓烈,满载的恶意遍布全身,望舒看着面前走近的男人。 对方轻轻一笑,背对众人的身影前是看不见的癫狂恶意。 第33章 古堡怨灵(3) “合作吧。”钟绮春声音轻而真诚,身上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良善品质,似乎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合作于己并无坏处。 随随眼神紧张,把望舒向前推了一步,却被对方抵触的向侧方移转,“不了,谢谢。” 钟绮春又一次被拒绝,向来依靠好人缘战无不胜的钟绮春原也有搞不定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明显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转而接触到少年时变为隐晦的,升腾爱意。 这次似乎不像是在寻常任何一个舞台或是演出上,钟绮春敏锐察觉到并没有人因为对方拒绝自己而变得不满怨恨,似乎这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钟绮春笑的愈发和善,望舒却见他身上那些弥漫的恶意似乎透过实质窥探过来。 随随在一旁不敢言语,只是拽了拽望舒袖口,他以口型传话,却输在了望舒澄澈的汪洋中,不知今夕何夕。 “那好,但是既然这样的话,你的安全我们也无法保证了。” “不劳。” 钟绮春指挥大家有序进入那些未上锁的房间翻找线索和项链,古堡房间众多,装横几乎一模一样,如若不在来路做上标记,很容易在其中迷失方向。 一时间,乒乒乓乓,噼里啪啦一一到处都是翻找东西重物落地的声响,有时还能听见两声瓷器破碎的清脆落地声,随随紧紧跟着望舒,眼睛时不时觑向两边。 “望舒,我们去哪里”随随小声道。 他们走的是与众人截然不同的路,这里狭小而潮湿,还好二人个子都没有那么高,如果换做顾俭在这里,须得弯腰塌肩佝偻行进。 四周是盏盏烛火,潮湿的地面溅脏了望舒的羊皮小靴,他丝毫没有在意,握住随随的手,安慰,“别怕。” 终于,一柄繁复的花纹把手出现在二人眼前,到这里时烛火都已经不见了。随随并不能够判断出门后是些什么东西,他只是悄声商量,“望舒,不如我们回去吧,其实回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真的,我想钟绮春并不是那种在意一两句话的人,说不定这此旅途真就那么顺遂呢?” “随随,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去。”他坚定而澄澈,毫无怀疑违和。 像是真的随随说出回去他便能答应一般。 随随一下子噎住了,他不过是个嘴碎且胆小爱八卦的普通人,真的没有办法子下子去接触一个陌生且末知的环境还能淡然自若,脑海中幻想的景象已经在这一路徘徊了千百遍,安于现状才是最适合他的生活。 随随看着他的眼睛,对方手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略微还有些颤栗,“望舒,说好了,你可得保护我呀。” 冰凉的水珠从狭窄的甬道内滴落他的发梢,望舒总那么令人心安,在昏暗的、不足以看清彼此样貌的甬道内,他坚定道,“一定。” 随随与他见到过得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弱小而平凡,没有悍勇的体格和坚强的内心,却在某刻时,正是那种微小而明亮的力量,深深的触动了望舒。 感受到自对方给予的爱意,他握了握随随冰凉的手指,“我很喜欢你的。” 所以,一起活下去,去见珍视的人。 门被从外推开,忽来的刺目光线使得久待黑暗的人需要好一会儿才能适应。 身着西装三件套的管家正在擦拭杯具,见到来人时眼中不无惊讶。 “小少爷,您怎会来这里”管家眼中不无审视。 这里依旧是蔓延无边的花纹地毯,放置架排排并列,直至黑暗处还未曾停歇。 每排架上镶嵌的黄铜片明明白白雕刻了这些放置架东西的来历与史册,巧夺天工的瓷器安然的散发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与同属颜色的玉镯交相辉映出柔亮色彩,在灯光的折射下与管家手中握着的杯具如出一辙,铜制的兽、古希腊的雕塑像、珍贵而通身焕发着血凝般色彩的器具,硕大璀璨的粉钻,无一不美。随随的嘴巴张成了O状,这里说实在,比之一个小型典藏馆不遑多让,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年代久远的古堡深处还能潜藏着这样恢宏而多不胜数的珍品,随随都不能得知是夏恩伯爵口中提及的项链与这里而言,究竟又能算得了什么。 感受到随随目光的注视,管家似乎气压更低了些,他沉声道,“或许我该提醒您,无关人员不可随意进出古堡。” 随随看向另一个无关人员,对方观望四周也没被管家训斥,当然,说是不敢说的,随随垂头,只当两耳选择性失聪。 毫不夸张的说,这间典藏馆几乎涵盖了中西方标志性建筑和各国珍品,从收纳、整理、罗列整齐,必然花费不下一座整体古堡,望舒猜测这必然是夏恩伯爵的杰作。 “这座典藏馆丢过东西吗”望舒抬眸,直视管家。 “哦少爷,这实在是多虑了,我猜想这肯定不是从某个喜好编造瞎话的下人嘴里说出去的对吗” “这里如你所见,只是我们伯爵老爷的一间小小的,珍藏室而已。虽然说面积是大了点,但是里斯特家的仆从若是连这些东西都照看不好的话,如何谈接待众多客人呢”管家的话天衣无缝,但是很显然,他的眼神频频着向随随,嘴角时不时低于正常水平,这对于一个品格良好的管家来说,在他眼里随随实在是够惹人讨厌的了。 “小少爷,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我们伯爵常年没有修缮而导致这里甬道堵塞而狭小,轻易是看不到这里的呢。” 管家说的对,随随正是被他从楼下的灶台下拽过来的,与其说是堵塞而狭小,倒不如说这位伯爵谨慎而敏锐,相信任何一个绅士都不会屈膝在这肮脏的地方查探,这小小的灶台下,竟隐藏了如此大的秘密。 望舒轻松一笑,露出那种像是某种珍稀的猫科动物般慵懒神态,机敏而狡點,“晨时管家先生端上来的糕点浇了许多的巧克力酱,我只是恰好鼻子比较敏锐,如今尚能透过嗅觉来辨别您身上的味道。” “这是分内之事,小少爷。”管家严肃而拘谨,宛若一个古板而并不开明的旧时代大家长但显然为自己身上似乎沾染巧克力酱而不悦,“请叫我里德,小少爷。” “那么里德,我来找玫瑰,你知道哪里有吗” 里德放下擦拭的杯具,推了推鼻翼镜片“庭院里有许多,我想您会喜欢。” “不对。”他依是笑,“您应当知道这座庄园里最好的玫瑰在哪里,毕竟您也知道,这些玫瑰需要足够多的阳光雨露和养分,在地势偏颇的古堡庭院里怎么养得活呢那些稀疏凋零的玫瑰,您应当是看不上才对。” “小少爷,您是否想再吃些小点心呢再过些时候下人们便该准备下午茶了,不必为这些小事费神,届时我必然会为您奉上最为娇懶柔美的玫瑰,每一束皆是精心采摘挑选。” 管家的表情已足以说明这一切,望舒得到些想要知道的结果,推门出去——“那么我定当恭候。” 管家在身后行了极其标准的绅士礼,很显然,他对这位骄矜的来客实在有些无可奈何。 “望舒”随随声音幽幽,“你知道么,早晨的干酪面包好硬啊!我连牙都差点儿崩掉,他们在那边儿抢,就这样我还把我抢到的一点点分给你吃……舒啊!咱们的兄弟情义何在呐,随随的好大儿,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幽怨哀嚎,简直痛心疾首到望舒仿佛犯下什么滔天罪孽,还未待望舒详细跟他解释,一阵哀嚎迅速透过声线传到古堡四处。 望舒眉头拧紧,随随在闭合狭小的廊道中瑟瑟发抖。 望舒拖着毫无气力宛若只被糟践的破布娃娃的随随,一路狂奔。 真正爬出灶台时,二人不免都蹭上些灰,尤其是因为望舒力气不够而腿软被拖行的随随,两只裤腿简直破破烂烂,不能再看。 声音自楼上传来,楼下奇异的静止,没有人再敢乱翻东西,穿着绅士装的男人们亦成群抱作团,好似劫后余生。 托各位裙幅夸张的小姐们的福,望舒一眼锁定了事故发生的位置,他拎着随随,一路以来胃里翻腾不止的随随终于在这一刻吐了出来。 蔓延的血腥味弄脏印着繁复花纹的陈设,一滩滩烂肉在地上抽搐颤动,仿佛还有生命,角柜上镶嵌的红宝石少了许许多多,在这些烂泥中纷纷化为搔粉湮灭于血肉模糊间。 随随仿佛看到了奶奶家过年过节包饺子纹的猪肉馅,一堆又一堆摊在地上的肉馅使得随随再也不能正视肉馅饺子。 墙上的方正大字宛若催命符警醒着众人一一擅翻房间破坏整洁者,处以死刑、擅动房间盗窃珠宝者,处以绞刑。 很显然,他们低估了系统给的关键词。 伯爵喜好整洁、以及望舒和随随所知的伯爵建立典藏馆,都表明了这位伯爵显然是个记仇且富有的贵族,只是这位贵族对于自己领地里的所有珍宝都视若己命,擅动者死。 钟绮春也在,他表情苍白,很显然,让所有人乱翻房间是个极不正确的选择。 剩下的人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擅自烦乱房间破坏整洁的男人脑中直直.叉.进去一节高跟鞋跟,在这个并不正常的世界里,似乎任何一件看似无害的东西都能在瞬间成为致命的害人利器。 那个被高跟鞋叉穿头颅的男人身侧,是一个正在哭泣着的女人。 她生生泣血,含泪控告,“钟绮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打着正义救世主的名头的欺骗者!”她表情灰败,“你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鬼怪青睐值怎么来的吗?”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钟绮春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正常更新,请多支持我吧,谢谢各位。 第34章 古堡怨灵(4) “关键时刻将队友卖出去为你抵命,得了贪婪恶欲的鬼怪自然就对你这只小小蝼蚁不必放在心上,不光如此,推波助澜引大家去以身试险,真是与鬼怪好一番臭味相投啊!”女人晃荡着站立起身,悲戚的面孔上竟有几分得色,“钟绮春,你这种人,究竟又算个什么东西?!!” “呵,笑话。”男人一派自然,风轻云淡,脚下的尖头皮鞋泛着亮光,浑身上下不染尘埃,与狼狈的众人简直是鲜明对比。 “这位女士,您不能因为您的男友因贪婪而死便怪罪到我的头上,如果想象也能成为现实的话,那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究竟又算作什么呢?” 不断有人回过神来,开始小声嘀咕,“对啊,钟绮春在现世里就热衷于做公益,深山高原他全都去过,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情!” “要我说这女人就是得了失心疯,她男朋友死了关人家钟绮春什么事啊,还反过头来把一心为我们着想的钟老师抹黑怪罪,要我说,背信弃义的人是她才对!” “就是,她怎么不去死!真为了她男友好的话自己去死啊!真是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生死关头还能碰见这样恶心的人。” 望舒在一旁不语,如果说先前是疑虑,那么如今便是肯定,钟绮春身上绝对有古怪,三言两语便能否决所有人的印象,甚至于盲目崇拜没有丝毫觉得疑惑,真是在不知不觉中掉进对方的陷阱里,足够可怕、足够虚伪。 其实换而言之,望舒更愿意相信那个为男友疾言厉色的女人。 流言蜚语从未停止,即使是在需要大家抱起团来共奋进的世界里,也不乏有人以舌为剑,将对方用唾沫星子淹死,声讨还在继续,活下去的人似乎将她当做了发泄的出气筒:“去死啊!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能不能把你男朋友再弄活?要我看你就是在引人吸晴,我呸!你个丑八怪。”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女人大悲之下已经快要崩溃,而人人赞扬的钟绮春却在一旁淡然看着,始终保持一副笑面孔,丝毫没有觉得人们声讨对方有什么不对。 毕竟,跟他作对就是最大的罪孽。 “这位小姐,如若你真的有证据,那便拿出来,别再在这里扰人清白,相信这里的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能看到你的所作所为,从始至终,我真的没有任何害人之心。” “就是,就是!”小姑娘帮腔,“谁知道会这个样子,就算不是钟老师,也会有旁人来说这句话,说不定碰到别的地方你们死的更惨,如今还不算痛了此生!” 扭曲, 膨胀、 发酵的恶语。 人言可畏。 随随握住望舒的袖子,静看这场闹剧。 “既然都这样说,那么......”望舒歪歪头,眸中如深渊池潭,无法令人看清。 尖锐的鞋跟停在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姑娘眼前,“你觉得不算痛了此生是么?” “啊——!!!!救命.......!!!你有病吧!!!” 以望舒为中心的方圆十米以外,所有人迅速作走兽状奔逃四散,定在那里的女孩子不能动,嘴巴大张出刚才唾沫横飞的形状,狰狞而可笑,宛若一场荒诞的哑剧。 这时才有人想起来,这高跟鞋是凭空飞到女孩子面前的。 一时间,所有人望向望舒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惧。 “他!!!.......他他他他他不会才是这个副本里的鬼怪吧!操控杀人利器啊我的天?!” “我希望你们,在不了解真相的前提下,能够闭上那张讨人厌烦的嘴巴,可以吗?” 钟绮春亦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赔笑“有话好好说,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做出这样的事,你又与声讨我的那人又有何区分呢?” “是了,因为没有人能够相信呐。”望舒轻叹,“可是你猜,你的记忆会不会骗人呢?” “什么?” 钟绮春一瞬然面色扭曲,他想到了很多很多,这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所有的疑问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直到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谁也不知道管家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听见了多少。 服帖洁白的手套在指节上弯出好看的弧度,管家推了推镜框,“下午茶时间到了,各位客人,还请移步用餐。” 望舒首先收回灵力,距离尖锐的鞋底锥针只差几毫米的女孩子蓦然松了口气,脱力跌倒在地。 随随扶起还在男友身边痛哭流涕的女人,对于望舒突如其来的能力还在消化中。 女人面色苍白,钟声敲响了古堡的宁静。 没人再愿意同他们三人坐在一起了,望舒无所谓,随随如今却也有几分相信女人的话,整场一直在留心观察女人的身体状况,他其实只是个胆小而平凡的普通人,可是自己也曾经经历过不被任何人相信的孤立无援,自然也有了几分共情。 “小少爷,里斯特家为您奉上应许之物。” 洁白的餐盘上托着一只刚刚采摘上来的,泛着莹莹流光的娇嫩玫瑰,这东西似乎跟一路以来见到过的玫瑰都不打相同,它开的湛盛而美艳,仿佛通身鲜活到具有生命力,只是静静地,绽放在古堡的某一处。 此刻管家将这支玫瑰放到望舒身前,低声提醒,“玫瑰有刺,小少爷不碰的好。” 少年的眼睑长而浓密,内里似乎更比玫瑰闪烁而诱人,“那么里德先生,它是夏恩伯爵的珍爱吗?” 里德应声,带了些不觉的自得,“自然,所有见到这朵玫瑰的人都会喜欢它,而夏恩伯爵坐拥万朵玫瑰,它们每一朵,都是伯爵精心养护得来的。” “所以说,蕴养玫瑰的泥土也应当肥沃而湿润,才能足以令它们健康绽放吧。”他看似赞叹,管家却意外的未曾回话,只是垂首低声,“您该用餐了。” “这朵玫瑰赠予您,伯爵说它堪堪为您垫起脚下的路。” 望舒自若的拿起那朵玫瑰,笑意道谢,似乎全然忘记管家的殷殷嘱托。 玫瑰在他手中各位安然,浓烈的红与纯粹的白相互映衬,竟是被比了下去。 ——作衬托。 伯爵说玫瑰堪作绿叶,倒是件极为正确的事情。在场的人无一不这样想道。 钟绮春整场安静极了,似乎并不再吸晴。 白日里触犯古堡规则的人都已死去,这些侍从清理尸体的速度也格外快,众人平安无事的用完下午茶,原本死法凄惨的几人都已被处理干净,门缝内里,是整齐划一的房间,地毯整洁而干净,丝毫想象不到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曾有人被剁碎过整身。 这更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这些重复一致的房间里,是否也曾掩埋过一些死状凄惨的人们,只是被这座年代久远的古堡掩埋于虚假之下?无人再敢深想。 古堡的夜晚来的这样快,似乎没有多少工夫,俱然漆黑一片。走廊燃起烛台,身影猫儿一样轻的穿梭而过,仅有一瞬耀目的红一闪而过。 房门紧闭,望舒脚步轻而细,跟随着附着在玫瑰上的灵力一路穿行。 四处愈加漆黑,在这座年代悠久的古堡中,风声都凄厉而狰狞,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苦怨。 越往下便越远,阶梯更像是一圈又一圈盘旋而下的森冷虫蛇,顶层月亮的柔光愈来愈远。 脚步声听得真切而空洞,在这间永远没有尽头的阶梯中,只有望舒一人穿梭其下。 他甚至还在想,与之前的“暴食客栈、铜炉婴尸”相□□题的东西里,这次仅仅只出现了古堡,那么点题的‘怨灵’又在何处? “哒——”望舒一脚踩空,旋即停在半空。 只这一瞬,他便愣住了。 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梦幻,根本不会令人相信这是个实至名归的恐怖世界,流下的鲜血似乎都堆砌成了甜蜜的美梦,的确是万万朵。 谁也不知道这些不着日光的玫瑰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它们一朵衔接一朵,在无人赏析的底下开放,娇艳而柔美,宛若登台的歌姬在诉说着自己的寂寥情肠,陪衬的绿叶之下,是红即深处透着润泽色彩的泥土。 那朵引路的玫瑰迫不及待的扎根下去,似乎是一声尖细的哀嚎,玫瑰舒展的更加美艳。 这也使得望舒顺遂的看到了底下的东西—— 所有的猜想变成了现实的哀歌,层层叠叠的枯骨似乎跟随着这朵玫瑰打开了匙门,粗壮繁茂的根系扎根在腐烂的眼睛与柔软的身体里,玫瑰尽情舒展,泥土在粗喘,鼻翼在呼吸; ——是以死亡迎接的浪漫与美好。 这便是夏恩伯爵想给望舒看的美景。 微弱的月光打在望舒面容之上,早已化作养料的干硬指抓盘旋着壮茁的根系,死死的探出手去想要捕捉这月光下的唯一美好。 看不见尽头的玫瑰朵朵流光,细细想时,才发觉那竟是血液流淌在身体里的颜色。 一个又一个的循环,早已成为繁茂的枝节与共生。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下一章,大家晚安,今夜星月伴随入眠 第35章 古堡怨灵(5) 月色倾斜,小小的洞口彻底黑暗下来,宛若一只倒扣的碗底,只余玫瑰朵朵在黑暗中莹莹生光。 枯骨借着阴暗的遮挡更加焦急的向上攀爬,只是每一处都缠绕着这些玫瑰的根系,宛若紧紧攀附的菟丝花,一寸又一寸的被扎根深处的玫瑰拽进去,周而复始,这些魔魅而艳美的花朵像是长在森森白骨之上,暗中趋附着猎物,趁其不备便拉下深渊,扎入流淌的温热血液当中。 望舒更深入的观察,他呼吸放清,纤细脚腕上的铃铛与绳结束缚的更紧些,万般阻挡他继续靠近。 少年微微瞥眉,轻轻地细微咛唔声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彭——” 刺目的光亮忽的自上而下照在玫瑰上,白灼的光打在望舒身上,比之流畅甜美的洁白奶油更胜几分。 “抬起头来。”声音森然而嘶哑。 望舒丝毫不畏惧光亮,他抬起眸子,以试图看的更为清晰。、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上方的东西讶然而惊叹,“我的老天!真是鬼斧神工的手艺,小东西,你来自哪里?古东方吗” 似乎是一声类吞咽口水,“不,不,不,这样的眼睛,我从未见过,说实话,少年。” 他以审视的角度将灯光打在望舒身上,眸中光亮重合白灼,望舒微微瞥眉,那人又迅速移开些许,“我想,少年;你可以带走这园中的一只玫瑰,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它。” “不过,我想你得把一只眼睛送给我做礼物,怎么样?误入玫瑰园的小羔羊啊!带走一只你就能活,很划算的买卖吧!” 他似乎都为自己的仁慈而大笑起来,桀桀的笑声更加恐怖了,并没注意到少年丝毫没有答话。 “我说,”他踮脚向上,斗篷飘荡飞舞,柔软而泛着光泽的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近乎类神,这是绝顶的笔迹。 “区区蝼蚁,尔敢放肆?”眼波流转间,一丝不悦穿梭其间,更显生动。 “你——退后!退后!”他晃着灯光,飘飘忽忽而闪烁不明,正常人早在这么大瓦数的照耀下闪瞎了双眼,他却一片清明,对方更慌了。 以少年为方位的脚下掀起无声旋涡,层层叠叠玫瑰花瓣被卷起漂浮,徘徊在他身畔。白炽灯口轻而易举被风刃撕裂,这也使得望舒顺遂见到了刚才在上方虚张声势的人——他一身华丽的装束包裹全身,黯淡的金发附着在苍白的面庞上,眼中镶嵌着深绿至脏的瞳孔,似乎像是腐朽的臭水沟在冒着泡,其实是很俊逸的长相,只是翻腾的恶意给人乌泽腐烂的透彻感,这分明便是这次站点的古堡主人—— 夏恩·里斯特。 虽然与油画相比实在大差径庭,却依旧能从眉眼轮廓看出往昔风采。 被发现也没有做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老爷,傲慢而庄典的老派伯爵。 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来人时,亦是不可避免被那副该下地狱的曳丽容资蛊惑。 夏恩伯爵不着痕迹将他通身上下打量个遍,傲慢而懒散道,“擅闯玫瑰园者——处以腰斩之刑。” 他顿了顿,“但还是那句话,若是你能够将眼睛献祭给我,可活一命。” 望舒反而轻松下来,着而漫不经心,他声音珠落玉盘,清而雅淡“夏恩伯爵,难道不是您指引我来到这里的吗?” 即使是狡辩,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并无丝毫谄媚姿态。 夏恩·里斯特因他的这句话瞥眉,却并无大多不悦。 “这句话怎么讲?你闯了我的玫瑰园,如今却反将罪责怪罪到主人身上,没人教导你应有的礼仪吗?” “难道玫瑰并不是夏恩伯爵做主赠送的吗?” 夏恩“是又怎样?”他眼神狐疑,更加不想在这里和他白费口舌。 “您赠送的东西在深夜里又跑回了玫瑰园,难道不是诓骗于我?在下只是跟随玫瑰来到这里而已。” 这话说得,格外不要脸。 偏偏少年面色忧愁而柔和,倒像是真的被言而无信的伯爵伤透了心。 夏恩伯爵迟钝了片刻,他向前走来,这也使得望舒见到隐于阴暗之下的男人下肢全无,凭空一副上身漂浮在空中,确实是死去了。 望舒隐下思略,夏恩伯爵张开双手,从手中凭空捧出一只玫瑰花,“不要再丢弃它,玫瑰也会含泪。” 他手中那只,正是附着了望舒灵力的,被摘下的玫瑰。 “少年,去找到我的心爱之物,把它带来给我。” 他居高临下,一阵风挂过,夏恩伯爵不见踪迹。 玫瑰园恢复死寂,只能从湿润的血色泥土中得以窥见分毫。 那些凭空消失的尸体,大抵都做了花朵的养分。 “恭喜游客,窥破真相。” 电子面板几乎是在望舒想到的瞬间凭空出现。 【任务二:查清同伴失踪的真相,已完成。】 “夏恩伯爵数十年如一日养护这些以血液尸体供养的玫瑰,所有在古堡死去的人,全都是玫瑰上等的养料。游客望舒,解锁同伴失踪的真相,开启支线任务——” 【帮助夏恩伯爵找到心爱之物。】 【任务奖励:伯爵的指引。】 “线索一:在这座古堡中,有伯爵最珍视的藏品。” “提示:机会只有一次,拿到心爱之物,并把它带来玫瑰园献给伯爵吧。” 电子面板随即关闭,望舒心下一沉。 支线任务并不比主线任务要容易的多,藏品没有具体描述,它可以是伯爵最喜欢的玫瑰花,可以是伯爵的雕像画,可以是一套珍贵的珠宝,可以是无形之中的任何东西,只要伯爵评判它的重要性,那么便可以算作心爱之物。 太笼统了,拿错一次,等于清零,白白浪费一次指引机会,望舒更是猜想,或许所谓的指引,便能引领大家找到项链,走出古堡。 回到房间时已是破晓,微弱的光晕从黎明升起,却总像一团迷蒙的雾,看不清,窥不明。 望舒嗅到一丝,极细微的血腥味,他闭目装睡,敲门声随即响起。 “客人,您睡了吗?方才我见房间里似乎没人,如今回来怕也是饿了吧,您开开门,并跟我讲讲今夜经历,我便为您奉上最为精致的糕点。” 敲门声三短一长,纵使望舒没有回应,甚至放轻的呼吸接近死寂,那东西依旧执着于敲门。 看来深夜不归的望舒是他远迎的猎物。 只是那扇门似乎有些限制,那东西只是愈来愈急促的拍门,却并未作出破门而入的事情。 望舒在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中似乎感觉到五脏肺腑的抽搐感,五感告诉他,那是名为饥饿的东西,随着敲门声的响起愈加深切,好似胃都被揉搓成小小一团。 望舒从不知道,原来人类的饥饿感如此令人难受,恍惚间门外似乎飘来一阵很香的气味,他眼神弥散着雾气,直到一声短促的利器破体声响起。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初晨的曦光照进房间,一切结束了。 望舒似乎是后知后觉背后冒起冷汗。 倘若再轻轻扭动一下门把,那么被选中的猎物,便会是望舒了。 在这个世界当中,望舒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危险性。 早起的钟声敲响,门把被扭动,一身燕尾服的管家端着托盘来到房间。 他看着浑身整齐的望舒毫无讶然,只是将手中的戚风蛋糕端到他面前,声音稍显柔和,“小少爷,请用早点。” 又是例行一套,只是在为望舒系上吊带袜时猛然勒痛了他,玉白的大腿上瞬然浮起蔷薇色的红痕,引人注目极了。 红茶端的不稳,因疼痛倾斜时洒了一些在管家肩头。 “抱歉。” “无事,没有弄痛您就好。”里德轻描淡写揭过。 只是他在开门时顿了片刻。 “您大可留在这里,伯爵钟爱您,古堡一切您皆有权利使用,您会在这里平安顺遂,不死不灭。” “若是寂寞想要玩伴也容易,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您留在这里。” 话落,他微微颔首,推门出去。 若是任何一个寻常人在这里,怕就是要在遭受了如此惊吓之后寻求管家的庇护帮助去了。 真是好高明的豢养手段,不止望舒可以将问青带离世界,世界亦会有意识将望舒尽可能的留在这里,先是打一棍子的类教育,而后又是一番温情对待,就像是在小朋友面前怒目训斥甜食不可以多吃,又会在他乖顺时奖励一只小小的甜点,告诉他,这是对你的奖励。小朋友便会对此心生欢喜,甚至下意识的讨好家长以获得更多的奖励,只是前者比之后者更加高明罢了。 望舒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事情在横倒在走廊里的枯瘦尸体上得到了证实。 昨夜在望舒回来之后又死了四人。 这些人枯瘦如柴,眼窝深陷,胯骨与四肢凸起,整身成了一具包裹着单薄的一层皮囊的骷髅,如果忽略这些人原本的模样,没人不会怀疑他们在近段时间遭受了怎样的饥饿难耐。 可这些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随随出来后显然吓了一跳,这些人无一不是在下腹与肢体之间被拦腰斩断。 似乎更是映衬了夏恩伯爵那句话,“擅闯玫瑰园者——处以腰斩之刑。” 杀鸡儆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与国庆节快乐呀。 今天都吃月饼没有? 最近因为家事真的很难受,状态不好,删删改改,更晚了一天,如果有不通彻的地方各位尽可能指出来就好,我会努力让大家看文愉快。 作话的最后,照理是谢谢。 谢谢收藏我,包括灌溉的小朋友们,我都有看见。 承蒙厚爱。 第36章 古堡怨灵(6) 不过短短几日,从一开始进本的大部队到现在,只剩下一小部分人。 纵使钟绮春与先前的女人发生过诸多争执,可在众人看来这里唯独最不能得罪的依旧是身怀鬼怪青睐值的钟绮春。 所有人自发站队,先前的女人自觉退出钟绮春身边,她不敢要求望舒,只觉得对方高不可攀,只能站到随随身后。 “3:8”一个一眼明了的数字。 似乎是为了补偿今日清晨对大家的叨扰,今日的餐食格外丰盛,随随下楼第一眼便看到了餐桌上丰富的美食。今日的早餐有维多利亚海绵蛋糕和柠檬蛋白酥皮派,佐以格雷伯爵红茶,餐桌上摆了秀美的花枝,香气四溢,倒是意外冲散了众人心中那丝早起紧绷的神经。 所有人自发坐在餐桌上,管家置身一旁直立,他手中拿着洁白的餐巾,背脊笔直而紧绷,是一副很有修养的绅士模样。 望舒的腿根还有些红痕未曾消退,里德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他,小少爷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没有丝毫服软的迹象,这很好。 信号传递给里德,对方为望舒拉开椅子,“小少爷,不知今日的甜点是否和您心意?” 他靠的近,那种比之玫瑰还要馥郁清雅的香气直窜鼻翼,在外人看来就是管家与望舒形容亲昵,似乎心情极好。 昨日清晨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谁都不想再去触霉头,只是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对方曾操纵高跟鞋底的利器差点插.进女孩子的眼里,一时间大家心情复杂,却又不由自主将身子更加搬离望舒两边。 除了大大咧咧的随随和被众人言语攻击的女人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人能够不正视望舒与这座古堡的联系,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点上,偏当事人吃的极好,被人服侍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仿佛天生便是如此骄矜尊贵的小少爷。 用过早饭,不知钟绮春指挥小队去做什么,所有人不约而同上了楼,望舒却在里德告退时叫住他。 里德回过头,轻声,“小少爷?” “我想问一下,在这座古堡里,夏恩伯爵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里德顿了顿,推了推眼睛,“自然都是,这座宅邸中的一切皆是伯爵的心血,纵使是一块土地也曾被他精心养护。” 望舒…… 可以,这很夏恩伯爵,果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门自私。 望舒并不认为里德在说谎,但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可否带我去夏恩伯爵的典藏馆再看一眼呢?”他问。 “恕我直言,小少爷。”他瞄了眼望舒背后的二人,“这实在是不很方便呢。” “料到了,所以……”望舒粲然一笑,摘下脚下红绳串着的铃铛脚链,它不甚华美,却有着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似乎彰显着在漫长岁月中另一人的珍爱呵护。 “我打算为夏恩伯爵的典藏馆再添一份藏品,作为贡献者,看一眼它的归宿不过分吧。” 古朴的铃铛被置于手心,看得出是佩戴在主人身上很长时间了。 管家愣了似乎有很长时间,略有颤抖着接过铃铛,“当然 。” 但是作为寻常客人的随随和女人被就在了外面? 随随坐在沙发上等,在漫长的时间与交谈里,他顺利知道了女人的名字与家事。 她叫程媛媛,A市人,有车无房,白领一枚。与男友爱情长跑相恋六年,在一次几乎是毁天灭地般的红色流星照耀下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看来所有人的出处是一样的,大家都来自地球,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地点,唯一相同是那晚绚丽夺目的不详流星。 古堡静的惊人,钟绮春又让大家去搜寻项链了,这次似乎格外警惕小心些,浑然都没有任何声音,在翻找过东西后随即摆放回初始状态,以避免出事。 从一直没有异动的楼上看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上午,也许是几个小时,望舒出来了。 随随撑着桌几跳起来,“解决了吗?” 望舒点点头,“差不多都能捋顺了。” 管家并未跟出来,随随发现他脚上戴的那条红绳结系着的铃铛已经不见了,他斟酌开口,还是多嘴问:“你真的舍得把铃铛放典藏馆啊?” 望舒敛下眸中神色,轻声,“我们去个地方。” 在那些悠久绵长的时间里,风神等待着新生神明的醒来,闲暇间利用自身灵力做出一只小小的铃铛,那铃铛其实只是载体,重要的是里面的防御罩,风神所制可抵挡千百神明全力一击,他总怕望舒出事,却不愿叫他受到成长过程中的丝微伤害。 再回过神时,实然他们已经下了一半儿的阶梯了。 铁艺栏杆在两侧蜿蜒,随随同程媛媛早已气喘吁吁,双脚颤抖着走每一步都费力许多。 阶梯大概有几十层楼高度,谁也不会想到栉次向下的地面还有这样的建筑,向下看漆黑一片,向上看只剩一只小点,他们离地面愈来愈远了。 随随叹气,“出去后我一定斥巨资在乌托邦买块煎饼果子吃,这实在是太考验体力了,欧洲的三餐根本满足不了我的华国胃。” 程媛媛同样弯着腰靠近栏杆喘息,望舒停下脚步,“我们休息一下。” “话说望舒,你真的不累吗?” 随随看着一派风轻云淡连滴汗珠都未曾流出的望舒,心下只剩羡慕。 没有听到回话,四周一片死寂。 随随回头,刚才还并肩而行的两人都不见了。 只剩下空空荡荡一层又一层的阶梯盘旋而下。 伦敦桥要塌下来 塌下来,塌下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 我美丽的淑女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 铁栏杆,铁栏杆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 我美丽的淑女 铁栏会弯曲和折断 弯曲和折断,弯曲和折断 铁栏会弯曲和折断 我美丽的淑女 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 银和金,银和金 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 我美丽的淑女 歌声停了一瞬,高跟鞋踩在阶梯上的声音愈加清晰真切,身着繁丽裙装的少女戴着洁白翎羽插在织物上的帽子,手中的蕾丝手套牵起束腰的系带,歌声又响起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 塌下来,塌下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 她步步逼近,眼神空洞,勒紧的腰腹早已脱离正常人的尺寸,更像是椭圆型口的白瓷花瓶插.着上半身,忽又反向将头颅转过来,直直正对望舒。 少女便以这样一个狰狞的姿势朝向望舒走来,平坦的后背上安放着一颗精致却死气四溢的头颅,盘好的头发高高勒起发顶,吊起的眉毛更是多添了几分冷厉,像是一副中世纪的贵族小姐油画。 她哼着歌声,不一会儿便离这里非常近了,馥郁的玫瑰花香气从她身上浮现而出,与昨夜望舒进入的那片玫瑰园味道如出一辙。 依靠枯骨与腐肉而绽放的妖异花朵。 望舒脱帽,向她行了一个十足标准的绅士礼,少女又转过头来,提起裙摆,礼貌致意。 少女要比望舒矮些,空洞的碧蓝色眼睛不解的望向他。 而少女的颈间,坠着一只非常漂亮的蓝宝石项链:缠绕的金属花枝拉的精细,稳稳的拖着中间的蓝宝石,点缀的钻石只能充当陪衬,它好似盈盈流光,是对方身上唯一蕴含生命力的东西。 洁白柔软的裙幅层层叠叠,裙撑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记忆为她披上一层多格迷蒙的纱罩,美则美矣,违和感却太重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望舒早已发觉被卷入了陌生的空间,此刻对方一停一顿,好似在组织语言,“你是谁?是我的丈夫吗?” 望舒反道,“穿的是结婚礼服吗?很美。” 他夸赞的赤诚,貌美而有礼的小少爷很给人好感。 于是少女便明白,她只是歪歪头,“你看见我的丈夫了吗?” 她靠的越来越近,脑袋弯曲到一个无法安放的角度,只让人以为她的脑袋似乎下一秒便要掉下来。 少女愈来愈焦躁,声音也由空洞转向焦躁,一圈又一圈的血红色纹路出现在洁白的裙幅上,“你看见我的丈夫了吗?”她重复,“你看见我的丈夫了吗——看见我的丈夫了吗?——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我的丈夫了吗!!!” “是的,”他说,:“我看见了。” “我看不见,可是我看不见!我的丈夫长什么样子!我的丈夫是谁!是谁!” 在逐渐狰狞凄厉的声音中,这股如同清泉坠入心灵的声音格外宁静而沉稳,更让人从容而信服。 “他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和淡金色的头发,穿着得体而教养良好,是受人爱戴的勋爵,是您的夫婿,如果再具体一点,那么他叫夏恩·里斯特。是安娜·加德利小姐的新婚丈夫。” 最后一句话宛若平底惊雷,掀起一桩桩往事。 “安娜,玫瑰送予你,我会为你亲自种下一片玫瑰园,一日一朵,直至生命的尽头。” “安娜,不要任性,两个家族的结合会对双方都产生一定的影响力,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安娜,”面容模糊的男人带着些许无奈与包容,“我们必须这么做,为了里斯特与加德利家族共同的延续的兴茂,我们会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安娜!别走!……安娜!别那么做!” 充血的瞳孔是记忆里最后深刻的印象,“不……”她轻声呢喃,“不是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安娜小姐。”望舒从怀中拿出封俵着的黑白结婚照。 照片里的男人持着宝石手杖,得体而优雅,带着贵族老爷的矜持,却依旧难掩开心,嘴角上扬的弧度使他更像一个少年的面对心爱之人难以抑制内心的青涩少年,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穿着洁白的礼服裙,与男人垂下的那只手交握,很是相配。 照片后是一对繁复的哥特体英文,“夏恩·里斯特与安娜·加德利小姐结为伴侣,生死相依。” 他递给恍惚的安娜,看向中空,“夏恩伯爵,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第37章 古堡怨灵(7) 望舒是在典藏馆见到这张照片的,彼时它束之高阁,他与旁人不同,肉眼不可见的牵连在他眼中明晰真切,顺着柔和的光晕,望舒竟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直到见到面前的夏恩伯爵才忽然串联起来,他分明是在伯爵身上也见过。 夏恩伯爵无可奈何,光秃秃的没了下半身的影子漂浮在空中,看向少女的眼神眷恋而深情。 他似乎并不想叫安娜看见他,在背后默默注视时朝向望舒摇摇头。 “安娜,”少年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你不记得他了吗?” 安娜抚着黑白照片上的人,夏恩伯爵拥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金发,那双绿色的眸子深情的望着相片中端坐着的女人,安娜知道,那正是他们。 “夏恩·里斯特,我的……” “我的丈夫。” 她顿了顿,复又说道,“少年,我送你出去。” 几乎是没等望舒反应过来,场景变换,依旧是一片漆黑的盘旋阶梯,他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团小小的硬块。 望舒注意到后打开手掌,赫然是一小团纸条,上面只几个字,“圆月之夜,典藏馆下。” “啊!——” 随随抖抖索索转过身来,徒然间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呢。 望舒神色如常,正站在随随身后不动。 随随心有余悸,“刚一回头我就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是鬼打墙,话说,你见到程媛媛了吗”他左右查探,望舒敛眸轻叹,“我们走吧,她不会回来了。” “什么程媛媛怎么了”随随焦急问。 望舒猛然握住随随肩膀,力气大的吓人,他只是执拗的说道,“我们走吧!快跟我走!”随随被他拽的一个跟呛,随随无可奈何,“好嘛,有话好好说,干嘛突然之间这个样子啊。”他抱怨,望舒一言不发在前面开路,顺着阶梯步步向下。 “我说,望舒。”随随不经意开口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没有。”望舒没好气,“我能去哪儿你废话怎么——” “嗬——” 话语声夏然而止,望舒的腹部从后至前被一柄匕首贯穿,随随的声音如景随形,“装的倒是挺好,但你也太低估望舒了吧我可去你的吧!” 随随拔出匕首,一脚将对方踹倒,那东西顺着盘旋的楼梯滚到下面,只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灰色的小角便再也不见踪影。 随随嘟囔,“也不看看望舒是什么样的人,我借他八百个恶念他也不会随便抛弃队友啊,更何况是跟着他出来的人。” “是啊,随随真是太了解我了。”那声音轻灵而动听,极有辨识度。 对方站在随随身后,手边还扶着个昏迷的长发女人,近看才知道是程媛媛。 “我天!”随随惊叹。“这东西真是不死不休,竟然还真造出个程媛媛来给我看,没被捅够是不是” “随随。”望舒声音当中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真是我,不是幻觉。” “你看。”望舒张开手,临行前随随塞在望舒手中的一只玻璃珠闪闪发光。 玻璃珠可以说是随随的幸运法宝了,随随迄今为止闯过三个世界,他毫无生存本领,遇事全靠苟,能活下来依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些闪闪发光内里蕴含着幸运能量的小东西。 玻璃珠是最普通的款式,里面是一条叶子状的带子,每个玻璃珠里面都有,随随的是红色,望舒的这只是自己眼睛的颜色。 望舒至今还记得走时随随眼神中狂热的信仰,仿佛这里面真的被赋予了什么魔力一般。“呼——真是你啊!”随随激动,“你是没看到,刚才有个东西冒充你的样子非要带我下去。小爷是那么容易能上当的人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话说,程媛媛怎么了”随随走过去,将程媛媛的半身搀扶在自己身上,好为望舒减轻些重量。 “我们分散的时候可能是被无人的环境吓得晕过去了,不过没有大碍。” 随随“那就好。” “随随,我们上去吧。”望舒搀扶着程媛媛调转方向。 “不下去了吗” 望舒摇摇头,“东西找到了,应该也快能离开这里了,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随随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望舒的话。 无人的阶梯从阴暗晦涩的空间中探出一只深绿色的眸子,不怀好意的在窥视着四周。“随随。” “恩” “别回头。” 又是一个深夜,距离进站已经有四天的时间了,望舒抬眸,月亮半遮半掩,时候未到。以防万一,望舒将昏迷不醒的程媛媛放在自己屋子里,他坐在椅子上,垂眸小憩。“小少爷.”那声音时远时近,“小少爷,醒醒吧。” 望舒挣扎着睁开眼睛,席卷的睡意与胃里的空荡使人极不舒服。 “小少爷,您或许会想用些餐食,开开门吧。” 敲门声如约而至,望舒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那声音似乎今夜格外礼貌,只敲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望舒似乎是稍微放缓了呼吸—— 铺天的血腥气透过刺骨的寒风在窗前拍打。 望舒转过头去,瞳孔骤缩。 那东西身着漆黑的袍子,尖锐的脑袋仿佛柄悬挂在头顶的锥子,空洞的眼眶里流着冉冉鲜血,两只锐利的爪子正搔刮着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还在诱哄,“出来啊!出来吧!你不饿吗开开窗户啊!” 窗户摇摇欲坠,显然支撑不住多长时间。 这东西绵软无骨,整身趴在窗户上带出一条条血痕。 望舒动用灵力将衣柜搬到窗边,“嘭一一” 对方显然是被这翻操作震惊到无以复加,拍打窗户的声音都停顿了许久。 后又幽幽道:“没用的,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他桀桀的笑,刺耳又耸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美妙的事情,穷极末路的斯吼喊叫声伴随着不成调的歌曲响彻古堡。 又死了三个。 所有人心思重重,快要接近绝望。 身上繁复华美的衣裙仿佛这座穷极末路腐败的古堡,不知何时便会从某个地方探出头来杀人于无形之中。 钟绮春队伍里算上他自己还有五人,从刚进副本的那天开始,没有真正能够幸免于难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儿刺激。 算上程媛媛还有三个女孩子,另外两个抱在一起哭,钟绮春正忙着安慰,还有一个小个子男人和中年大叔焦虑的转来转去。 “钟老师,想想办法啊!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天我们全都得死个干净。” “是啊!”小个子递话,“你不是有鬼怪青睐值吗?难道不能套套话?你总比我们容易吧!” 钟绮春转过身来,讽刺道:“送死想到我了,你们谁有本事谁去吧!” “你!”中年男人面部狰狞,甩手委身角落里不动了。 今日的古堡格外安静,今早里德并没有出现在房间里,侍女垂眸而立,更像个没有感情的蜡像。 夏恩·里斯特伯爵的个人画像依旧挂满整座古堡,随随和程媛媛靠在望舒身边的椅子上用着早餐。 “喂!我说。”小个子男人站到望舒面前,“你和那什么劳什子管家是一伙儿的吧。” 钟绮春目光集中过来,很显然,小个子在找茬。 “说什么呢你!”随随先不干了,“有证据吗你!自己队死了人怪别人?说的和你们有多无辜似的!要是真可怜他们你怎么晚上不敢出来?别跟我说你听不到!” “随随。”望舒往他嘴里塞了只牛角包,“多吃饭。” 他自如的给小蛋糕浇上巧克力酱,放松到这里仿佛就是自己家里一般,丝毫没有理会咄咄逼人的小个子。 他人长得矮,脾气却不小,炮仗一般一点就着,望舒本来就在想事情,他心情不佳,更没空与对方虚逾委蛇,锋利的刀叉轻飘飘一如当时在女人面前的高跟鞋一般。 望舒的眼眸幽深似海,冷的鬼魅而渗人,似乎更像是这古堡当中常年不见阳光的迤逦幽灵,“我说,能安静些吗?” “你!” 小个子后退几步,急促的喘息。 他甩身离开,今早大家情绪都不太高,他们是因为昨夜死人在心底蒙上一层晦暗的色彩。 而望舒却想到了更多。 前几日门外那东西还只是敲门,逐渐衍变到能够使人心中产生饥饿感,促使人们开门寻找吃食,而后是如今—— 现身于众人身前。 这座古堡的规则禁制于他而言好似越来越松懈。 望舒不知是不是下一刻,那东西便能够破门而出,随意烧杀掠夺。 距离月圆之夜,不知还有几时。 管家姗姗来迟,见到今早队伍的人数不禁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来,细微而上扬。 “小少爷,您昨夜睡的好吗?” “当然,里德。” “那就好,”里德扯出一抹笑来,“非常不好意思,各位,今夜夏恩伯爵会回到庄园参加圆月舞会,只可惜……”管家表情苦恼,“女士和先生的数量似乎不大匹配呢~” 他尾音拖长,拍了拍手。 自有侍女送来签筒,里德解释规则,“哪位先生抽到标有红条的木签便能够有幸在今夜舞会上扮演女士。” “夏恩伯爵希望大家都能够成双成对翩然旋转于厅台舞会上,大家,快抽吧。” 严肃的管家第一次如此期待,几个男人心惊胆战,仿佛自己即将成为待宰的羔羊,没人愿意先将手伸进去。 望舒漠然,他将细长的手指塞进签筒,挑选几根便立即有一根木签撞到手心。 他尝试放开,结果失败了。 于是顺势抽出,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一惊一乍的随随吓了一跳。 “我天!望舒,你这是,开门红啊!” 不乏有幸灾乐祸的目光,明晃晃的红映在那根木签上,别人自然不必再抽。 里德轻轻低头看他,“那么预祝小少爷,今夜玩儿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喔豁,女装在即~ 这两天一直在码大纲,忽然发现还是不能只凭灵感,不然首尾串联不到一起啦,感谢陪伴。 第38章 古堡怨灵(8) 随随面色苍白,好像比起自己扮作女士来说,望舒的结果更令他难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随随不可能相信副本里的东西能有多好心,这几乎是撞上来的霉运,他甚至都看到钟绮春嘴角挂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天色愈晚,古堡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漕桶里冰着酒,餐具在桌上并摆,香甜可口的食物与烤鸡味道交织,小姐们穿上华丽的裙幅,头顶着尾羽帽翎,滑稽而可笑。 面色惨凄到令人觉得这是什么令人发笑的默剧。 但显然今夜的管家很高兴,他十足十的精心装扮,纵使在平常应当也是力求将自己做到完美,可随随却觉得,没有谁能够在今天将皮鞋擦的反光,领口与袖口并无丝毫褶皱,整身都熠熠生辉,光洁且引人注目到似乎这是什么极美好的事情。 他苍白的面孔重新焕发光彩,随着月亮的升起,高跟鞋嗒嗒的声音愈发分明。 众人的目光随着声音而焦距。 先是一双有着完美形状的精致脚踝,脆弱绷紧的小腿至上俱被柔软而富有绸性的锦缎布料遮盖其上,流光溢彩的蓝与柔亮的发丝交织,纤细的腰肢被束进布料中绷出腰身纤细柔韧的弧度。 暗香浮动月黄昏,谁也没办法在这一刻否决望舒的美丽。 少年眼尾低垂,小扇子般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圈阴影,形状姣美的下颌打了阴影,愈发柔化了通身的攻击性,他眸若星辰,齿若汝瓷,又愈发显得柔软而多情,如果单凭相貌,他应当出现在每一个男人少年时急促喘息的美梦中。 蕾丝层层叠叠攀在裙娓,他好似一个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贵族小姐,只单单站在那里,便有无数的绅士接住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亲吻。 很显然,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位小姐都要更加光彩夺目,那些格式一致的裙摆在他面前都被映衬的黯然失色,里德伸出手去接他,轻声道,“您今天非常美丽。” 很中肯的评价,与其说是作为爱慕者,里德看向他的眼神里更多是倾向于对于自己亲手打造出珍宝的成就感。 望舒便能够想到,今天身上这身对比他人来说过于引人瞩目的长裙是谁准备的。 高跟鞋对于望舒来说不太稳当,他尽力走的平稳,却还是能够从轻颤的眼睫中察觉出一二。 只剩两阶…… 最下面一节要比这之前都要高许多,望舒估略出错,一脚踩空—— “嗒。” 沉稳有力的臂膀掐住他的腰将望舒带下来,意料之中的崴脚并没有出现,他抬眼,里德眸中满是含笑的戏谑。 小孩子一般的抱法,望舒不合时宜红了耳尖,里德仿佛一个看着自己少不更事孩子的父亲,忍不住为他每一步的成长欢欣雀跃。 “啪——” 灯光消失,圆月从窗隙照进来,里德将望舒不着痕迹藏进身后,他带着对方隐匿于黑暗间,望舒被挤进死角,是个意外让人能够忽略存在感的地方。 里德身上的松脂香气混合着丝微甜蜜的焦糖香味,这使得望舒不合时宜的想到对方应当是在厨房逗留过一段时间,或许今晚的宴会上也会有这道甜品。 柔缓而悠扬的乐声自古堡各处宣扬而出,灯光嘭的一声被打响,一束晦涩的光线落在颜色黯淡的发丝上。 “欢迎各位宾客,预祝各位,今夜愉快。” 系统宣称中的夏恩·里斯特伯爵立于灯光的中心,过于宽大的斗篷遮盖住他的整个下半身,托至地面。 他抬起头,这使得周围人能够清晰的看清夏恩伯爵的长相——平心而论,夏恩伯爵长的俊秀而温和,只是这抹令人觉得轻松愉悦的氛围早已在那双深绿近墨的眼眸中被吞噬殆尽,内里波澜不起,在伯爵眼里,或许他们连倒影都不存在了。 漫长的前奏过去,乐声激进起来,夏恩伯爵宛若濒死的天鹅,他退左横右,重心由脚跟平缓的过渡到脚掌,微微抬起,完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左转90度方步。 夏恩伯爵虚握着中空,完成着自己的独舞。对于这支华尔兹来说,失去舞伴的夏恩伯爵就好像是未能交颈而立的天鹅,孤独的旋暨前进。 三小节过去,所有人惶恐不安。对于突然出现的夏恩伯爵,谁也不能够毫无芥蒂的放松跳舞,这太诡异了,一闪而过的瞬息,夏恩伯爵便完成了一起伏循环,结合身体的升降、倾斜、摆荡——所有人的脸灰败下来。 斗篷微微敞开,人们便能够看到空荡的下半身和凭空而舞的尖头皮鞋。 冷汗从众人后背滴下,夏恩伯爵拍了拍手,“那么……轮到各位了。” 他笑的轻松而自在,所有人却不由自主将身体与异性靠拢,钟绮春害怕出问题,于是便首先抢占牵住了队伍里一位女孩子的手,脚尖在踮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被夏恩伯爵凑对交握。 分别是—— 中年男人对应程媛媛, 钟绮春对应本队女孩; 小个子男人滑稽的被比他自己还要高的女孩子牵住了手。 只剩下孤零零的随随。 夏恩伯爵将头转向随随,望舒心下一紧,挤开小小的空间去握随随的手。 “啊!!!!!!救……救命啊!!!!!” 小个子男人从脚尖涌现血液,粘稠的血红色液体黏连在地板上,令人肮脏作呕。 “他跳错了一个三拍。” “什么?” 钟绮春信步而立,带着舞伴旋转跃动,“肩颈与脚掌与踝需同属一条直线上,才能够旋转脚掌向右做出一个平衡的90度旋转方步。” 舞伴显然不是很灵活,但好在钟绮春说的通俗易懂,实在没有什么难度。 那个做错动作的小个子男人从最开始的生涩却也勉强能够连得上趟变得行走困难,大片的血液从沁润的鞋子中流淌出来,愈堆愈多,他还在跳,不停的跳。 逐渐有人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他们随着脚掌的旋转、前进与后退,不能够掌握身体的自主权,动作愈来愈麻木,跟钟绮春搭档的小姑娘渐渐承受不住高强度的重复循环动作,纵使有老手带领,也免不了会出现或多或少的跟呛。 肉眼可见的吃力。 “小心!” 望舒一把拉过随随,迫使他左脚向前。 神明的复刻能力太过强大,纵然只是夏恩伯爵在舞池中只跳了三个节拍,他也能从前进后退的舞步中找出这类舞蹈的其中旋律,望舒丝毫不见疲态,随随却因他拉的这把避免了跳错的舞步。 “望舒。”随随劫后余生,他小声说,“你看。” 难为他还能够在自身不保之间分出心神去观望四周。 望舒顺着他努嘴的方向去看——不知何时,小个子男人已经失去了自身的意识,狰狞的皮肉从下至上垂落在地,宛若被刮骨的肉猪,清晰的脉络还在跳动。 很显然,跟他搭档的高个子女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甩开他的手臂,小个子男人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痛楚,他只是伴随着乐声一步步的跳动着,纵使肉身腐烂衰败,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起来。 弥漫的血腥味遍布整个舞池,死肉已经摊在台子上一堆,皮肉褪到了腰下,望舒再看时,鬼魅般的夏恩伯爵却早已不见踪迹。 月光强盛,照耀在莹润的脸上显现出一种透彻至玉般的感触,随随移不开视线,从脖颈蔓延的红爬上脸庞,随随小声问,“就这样一直跳吗?” “随随。”望舒眼神有些森然而冷静,沉淀的话语分量十足,“你没发现吗?我们中间,多出一个人。” “啊?” 随随诧异,“不可能啊!你看我们都是成双成对!这不是——” 随随顿住,声音戛然而止。 他抖抖索索,“多出来的那个,是人是鬼啊?” 望舒无奈,自然知道随随怕的是什么。 “可是没有人出去!”随随辩驳。 是了,褪了皮肉不停跳舞的小个子女人和他的舞伴;钟绮春与勉强支撑的小姑娘;中年男人与队友程媛媛;还有就是随随与穿着宫廷礼服的望舒。 那么多出来的人是谁? 随随面色惨白,他灰败的问道,“望舒,我数不出来,这些人我都认识,可是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呢?能是谁呢?” 排除法一个个减掉,最后一个也不剩。那么没有舞伴的,多出来的人,到底能是谁呢? 他混在其中,又有什么问题? 随随的脑袋里奇奇怪怪想了很多,面对惨凄的、令人作呕尸体数不胜数,却没人告诉他,面对未知要怎样应对。 “望舒……” “别慌。” 对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随随莫名的就没那么怕了。 “你还记得来这里的第二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吗?” 随随思略片刻,又串联起现在发生的事情,他紧张兮兮道,“你说的是那消失的大部分人?” “对。”对方指尖温热的触感通过相握的手掌传递过来,望舒分析道,“第二天早晨减少的那些人我们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但那消失的实在是太多了,更况且又有人留意过人数,轻而易举的就能够点出消失的人。如今也是一样,不过人数太少,基数小,我们无法判断谁隐藏在里面。” “鬼怪的障眼法,别慌。” 话音刚落,似乎是在嘲笑着愚蠢的普通人,小个子男人轰然倒地。 他死了,被炼化成一堆骨头架子死在舞池中。 血肉四溢散发出腐烂又粘稠的味道,纵使是使用手术刀最精密的法医也不能用这么快的时间将这样一整个人脱骨完成。 可奇怪的是,舞池中伴随乐声旋转舞动的人依旧有九个。 不知在何时,另一个人替代了小个子的位置。 随随如坠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第39章 古堡怨灵(9) 随着时间的流动,天色愈发黑沉下来,月亮从窗口照进身上映出一片剪雪。 望舒能够感觉到的是,随随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好几次他没有注意到脚下将要左脚别过右脚绊倒。 随随大大咧咧,面上不言不语,可的确是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就连一开始风轻云淡的钟绮春都已然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不知何时,围绕墙角的仆从已然没了踪影。偌大的舞池间只有他们还在不停的旋转交颈,与其说是一场恍酬交错的舞会来说,更像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指令不能停止,他们便要一直转动。 随随在旋转间留意到程媛媛的脚尖已经在打颤,女孩子们厚重的裙撑之下是连带三十多斤的重量,更不要说□□公分的尖头高跟鞋戳着地面的重量。 剩下的两个女孩子也显然已经不大能坚持住,高个子女人身边牵着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她好似从没发觉自己的舞伴已然成了一摊烂碎的血肉与剥离出来的森森白骨,虽然已然疲惫不堪,可到底眸中还没有惶恐与惊怯。 “随随。”望舒小声唤。 “嗯?”随随硬撑着打起精神。 “听我说。”望舒扫视了舞池距离门边的尺寸,他道,“再过一个三拍,在旋转方步时我把你甩出去。” “我们试试脱离舞池能不能结束这场圆舞曲。” “望舒!”随随惊斥,“没了舞伴你怎么办?不行的!” “我没事。”望舒小声安慰,“你知道的,我和常人不一样。” 这句话堵住了随随的嘴巴。是啊,如果说在这场副本里能够逃出去的人,随随第一个就要选望舒,同绮丽又纤细的外在不同,望舒是个非常非常神秘的人。 他曾见过在流言蜚语中干脆利落的将高跟鞋尖锐的跟凭空操纵,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随随不大能记起来,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那双瑰丽沉静的苍青色眸子。 “好。”随随下定决心。“如果一会儿禁制真的有所下降的话,我就拉着你的手把你拽上来。” “嗯。” 悠扬的乐声激扬起来,他们的舞步也紧跟着变快,随随吓得心惊胆战,他顺着前进后退的脚步颤栗的往外迈出一大步。 左进右退—— 右进左退—— “机会来了!” 望舒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在第三次旋转九十度方步时猛的将随随甩出舞池。 “咳——” 随随被忽然的大力甩动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出去落在了角落铺着毡的角柜上。 沉重的身体愈发无力,可脱离了舞池的随随的确没有再次跳起舞来。 他粗喘两口气,抬起头来,大声“望舒,抓住我!” 月光打在对方身上,柔润的肌理都在莹莹发光,纤细的人被忽然自舞池底部出现的一双双黑手拉扯向下,他手握风刃,手起刀落斩断一只。 “呲——”的一声,犹如瘪了气的轮胎一般抽缩下去,一声极细微的尖叫过后,那只黑手化作浓重的一层黑雾消失。 随随提起来的心快要跳出身体,“望舒!身后!” 快要接近到望舒身体的黑手被一刀切断。 随随松了口气。 那些抓在望舒身上的痕迹腐蚀着对方的身体,然而蔓延到小腿便被层层叠叠的望舒花纹路绞杀。 “随随!去典藏馆地下!”他焦急呼喊,“先别管我!” 随随一动不动,仍旧抱着可以带着望舒一同离开的希望,他摇摇头,“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四面八方冒出的黑手愈来愈多,尖锐的指甲刮破蕾丝裙幅,他索性将小腿下一点的都撕掉。 “走!” 望舒呼吸有些急促,“去找项链,不然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耗着都是送死。” 所有人气力怠竭,与钟绮春做舞伴的小姑娘猛然不慎跌下去—— 从脚尖窜出一只只黑手抓着她的腿,滋滋腐蚀的皮肉宛若放入热锅中油炸剥脱成干饸坚硬的质地,她痛苦不堪,钟绮春却赶忙挤开中年男人握住程媛媛的手。 丝毫不顾没了舞伴的人会得到什么下场。 “滚啊!”程媛媛对他厌恶至极,两人的体型差距使她无法摆脱钟绮春握住手的束缚。中年男人被他挤开后便如同前者一般,他被从地下伸出的手指抓住腰腹,无法直立起身,两边肾脏疼痛不已,猛然爆发出的力量令人无法挣脱。他不可自抑的感到恐慌绝望,情急之下拽住钟绮春的裤角迫使他无法动作。 男人温和的面庞狰狞起来,钟绮春厉声,“放开!” “放开?”中年男人神情疯癫,显然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希望,“我活不了!也得拉你下地狱!” 钟绮春慌了,他握住程媛媛的手企图类于望舒那般可以借机移动到舞池边缘,爬上去!对!爬上去就能活了! 钟绮春力气大的很让人觉得他是想要捏起程媛媛,骨头被攥的吱嘎作响,强硬的被拉着向舞池边缘旋转,中年男人的半身已经陷下去,只剩下几个被掀翻的指甲盖紧紧的笼住光洁的地板才能不那么快的被拽下去。 “随随!” 站在角柜上的随随接收到信息,他向前探身,望舒甩出藤蔓种子缠绕在程媛媛身上,蔓延的绿藤力量极大,一瞬间膨胀甩向角柜。 随随左右探查,顺利在藤蔓甩出程媛媛的一瞬间抓住她。 望舒进而看向身后——没救了。 小姑娘已然被黑手吞掉整身,似乎是查探到望舒的目光,那一只只黑手顾不得再吞吃头颅,咯吱一声拗断脖颈,投掷出去。 那只头颅上还有着极其痛苦的狰狞表情,硬邦邦的在舞池中咕噜咕噜滚动几圈,朝着钟绮春的方向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黯淡眼球。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钟绮春连连后退,黑手抓住对方的脚踝,他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抓住角柜了! “随随……随随救我!——快救我啊!”钟绮春眼中满是希翼,讲话语无伦次。 随随看向对方的眼神复杂而厌恶,他后退几步,贴到墙根,“你没想过你踹的那些人吗?救你?然后被你再次当做垫脚石?” “不会!……不会随随!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疼痛与灼伤皮肉感交织拉扯着钟绮春,他眼神疯癫,快要触碰到角柜的手掌拍打着舞池的地面,“不!不可能!我不能这么轻易死掉!我有钱!随随!只要你救我!我有大把的钱给你!一千万!不不不!两千万!只要你救我!这些钱都是你的!” 随随没有答话,身旁的程媛媛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将对方伸手握住角柜的指尖一点点碾压,眼神悒郁不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程媛媛脚下使力,将对方生的希望狠狠地踹落谷底。 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仿佛恍如昨日,程媛媛居高临下,自称拥有最高鬼怪青睐值的钟绮春已然泯灭于副本当中。 男朋友死了,害他的人也死了,程媛媛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了。倘若能够幸运逃出生天,也不过是在一次比一次还要困难的炼狱当中徘徊,独身一人,又有什么意义。 恍惚间程媛媛仿佛看见男朋友在向她招手,对方笑的明媚而宠溺,是程媛媛最熟悉的模样。 她顺从的迈出脚尖,在随随惊恐的目光中跳进舞池,男朋友在迎接她,他们牵着手,一同漫步在家乡的油菜花地,蝴蝶翩然飞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程媛媛闭上眼睛,预料之中的痛苦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如愿以偿。 放眼望去,除了那些东西故意弄出来的痕迹,整个舞池再见不到那些人的影子,藤蔓肆无忌惮的生长,望舒抓住高个子女人的手,企图带她一同离开。 黑影如影随形,呜呜咽咽嘲笑着望舒愚蠢的举动,他回头,哪里还有什么人。 不过只是一具空空荡荡的皮囊。 冰凉的感触从身后将他拥入怀中,黑洞洞的虚影露出一张严肃端庄的脸孔,他无疑是英俊的,只是这种英俊沾染了晦色和空洞,于是显得格外诡黯。 “玩儿够了吧?”冰凉的手指从大腿根抚下,“这条裙子穿在你身上真美,只是可惜被撕破了些,不过没关系,还有许多许多,足以让你撕的开心。” 森郁的鬼气盘旋在望舒身上,那团黑影凝出实质,执起对方指节轻吻,“小少爷,该回去了。” “里德。”望舒开口,“我不想洞穿你的心脏。” 尖锐的鞋跟踩在里德整洁的西装裤上,他好似一个真正乖张的小少爷,倨傲而娇矜,看的出是在锦绣绮罗丛中被好生将养长大的。 “别说笑了,小少爷,您知道的。只要在世界当中,我不放你走,你走不了。”钳制的力气令望舒无法抽身,对方坚定而温柔的握住对方脚踝,“您不乖——我说了,留下来。” “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望舒后知后觉,从一开始他们便落入了里德的圈套,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世界鬼怪,对方清楚明晰的知道他们的来历,然而能力却不下于当初的问青。 “你想要我?” 里德轻笑,“小少爷,您已经属于我了。” “可是你不乖,总想跑出去,略施惩戒并不是什么坏法子,至少对于您来说,被剥夺自由才是归宿。” 这幅皮囊万里挑一,雪做皮囊玉为骨,一颦一笑都好看。可惜这副好看所有人都在觊觎,里德无法抑制内心翻腾的恶欲,他只想将宝贝藏起来。 忽然的黑暗遮挡住望舒的视线——里德将手掌覆在长睫上,古老的咒术从对方口中倾泻而出,望舒奋力挣扎,他终于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疯子,用毕生灵力做契,牢牢束缚住望舒。 颈间热烫而鼓胀,繁复的纹章在柔韧的肌肤上蔓延,望舒一阵脱力,忽的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其实从更新这篇文章到现在,觉得自己蛮幸运,从一开始通过一点点灵感开了这篇文,可以说后面的一切思路都没有想好,能够坚持到现在,可是说完全是依靠评论区的你们,有人喜欢,才有动力更下去,我更深知自己的不足。 在没有更文的时间里,都在潜心的学习,研究,遣词造句,设计剧情。当然也看了很多很多作者优秀的作品,于是更觉得自己其实泯然于众,开文到现在,说过许多声谢谢,可是还是想说,感谢陪伴,感谢收藏。 希望大家多评论,多指点,有什么不足或者你们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一定告诉我。 最后,鞠躬,感谢。 此文不签约,不入v,博卿一顾而已。 第40章 古堡怨灵(10) 里德一眼瞥向在场的唯一一个清醒的活人,随随瑟瑟发抖,强撑着站起身来,“你……你你放开他,不然等望舒醒来有你好看!” 里德未曾分给他一个正脸,下一秒随随不可控力摆动身体飞了出去。 “哐当——” 随随灰头土脸,正对着墙上的夏恩伯爵肖像画。 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对付随随却是游刃有余的事情,里德看向双目微皱的望舒,他在睡梦中也不肯放下。 “望舒与你交心,今夜我不杀你。” 他凉嗖嗖扔下一句话,解下外袍给望舒披上。 随随不住磨牙,五脏六腑仿佛位移般的疼痛,他灰头土脸,对方却杀他轻如鸿毛。 在这样悬殊的能力差距下,该怎么救他? 随随脑袋快要炸裂开,空洞洞的廊道里一丝光亮也无,他不准备在外逗留太久,那个该死的敲门怪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搞一发突袭,走廊不能留,舞池更不能留,里边儿还有小个子男人融成烂泥的皮肉,随随想想都一阵反胃。 他抖抖索索扶墙起身,沿着来时的方向先回卧室。 古堡阴郁的氛围愈来愈长,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丝丝日光都仿佛欠奉,不肯逗留一刻。区分白天黑夜大概就是看随机特效一般的空荡白和暗夜黑,今夜这样好的星月实属异常,随随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头顶,在稀薄的空气中感受到一丝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这丝安全感还没到头,随即便被日日打卡的敲门声音驱散。 “客人,需要准备些点心吗?”嘶哑的声音如影随形,随随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战栗,他裹紧被子,企图给自己催眠。 然而这声音今日似乎久久未曾停歇,贯穿了整间卧室。 随随不免想到更多。所有人都在舞池中殒命,望舒被管家抓走,古堡上下只剩下自己一个落单的活人,那东西不停的敲,随着时间的流动,随随想也是这样,不想也是这样——自己早已成为了古堡内唯一的靶子。 只需一瞬,随随紧绷的神经便会立即崩断。 这太令人惶恐了,熬得过今夜,明夜呢?后夜有如何?凌迟的感触煎熬着随随,不要说是敲门的鬼怪,就算是夏恩伯爵亲自下杀手,怕是结局也不会比舞池中死法各异的人更好过。 周遭的温度都好似降低几分,纵然是蒙头在被子里,随随好像也能感觉到有目光随着自己的动作在不停的紧盯。 随随下定决心,猛然将被子掀开,抄起床头柜上昏黄的烛台往头上一砸——世界安静了。 随随没有留意的是,那东西距离床头不过半米远近,只是终归还是有禁制在的,这规则不仅使鬼怪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也有意在权衡着游客跻身制度的□□下,能够不那样轻易的便被鬼怪抹杀全员。 毕竟对于随随这类的普通人来说,遇事全靠苟,奔逃为活命,可极坏的一点是,规则对于鬼怪的钳制越来越薄弱,而只身一人的随随也愈加危险。 “呃唔……”望舒挣扎起身,漂亮的眼珠盛满泪水,古老繁复的契压制着望舒本就枯竭的灵力,他感到不安而空荡。 金发的绅士体贴的入怀抱起来,纤弱白皙的两条腿垂在两侧,尖尖的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是一个搂抱小孩儿的姿势。 似乎连自身行动都成了问题。 他挣扎着推开里德,小狼崽一般咬他肩膀,尖锐的牙齿竟没能洞穿那层熨帖的外衣——退步了,望舒愤恨的想。 莹莹的望舒花香包裹着周身,体贴的绅士将小蛋糕送入口中,望舒偏过头去,孱弱无力的身体竟还一点一点地要睡在他肩头。 这真是太糟糕了,没有什么能够比亲自投喂小家伙更令人觉得满足而心驰向往的事情了,“少爷,多少吃些。” 他抽出一只手来抹上些蛋糕奶油,轻柔的泡发质地粘在望舒唇角,他禁不住诱惑,轻轻嗅了嗅,不着痕迹的舔进嘴巴里。 将一切尽收眼中的里德侧身将他转过来,一口又一口的喂,他还是不讲话,但最终还是张开嘴巴吃进去,鸦青长睫扑闪扑闪,撩拨在里德心上。 房间很黑,几乎无法分清昼夜。沉默的侍者会端上香甜的樱桃小蛋糕,甜腻的味道散发在床头,望舒埋在堆软的毯子里,卷卷的发尾散在纯黑的空境里,像一抹难言的亮色在莹莹发着微光。 望舒能够感觉到充盈的灵力滋养着身体,可唯独丹田处仿若一只被堵住盖子的小口,出不去进不来,连最初级的查探感应都做不到,无边的黑暗向是一只巨兽,要把他撕碎压垮。 除了每日按时敲门的里德之外,只有一日三餐加饭后茶点被沉默的女仆端送进来。不要试想跟她们说一句话,比起望舒,这些人更像是活在黑暗深处的傀儡。 于是他开始期待—— 不知从某一天起,他开始向往里德口中开的很好的玫瑰;开始向往藤枝条上尖尖细细叫着的小鸟;开始向往古堡庄园以外的风景。 “小少爷。”里德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他穿着一身合身翻领西装,熨烫平整的衣角被极小心的轻轻掸了掸,漆黑的牛皮鞋焕发着崭新的光彩,里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丝毫不像一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邋遢鬼怪。 望舒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游移在他身上,可总归是少了几分敌对。房间里温暖而柔软,泛着与里德身上如出一辙的松脂香气,这让他在长久无人的空洞环境中感到稍微平和。 望舒很长时间没有讲话,嗓音微哑,“今天是第几天了?” “您不需要知道,小少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怎样对待一个叛逆离家小少年“您对这里的生活不满意吗。” “啪——” 里德被打的偏过头去。 “滚啊!” 里德咬了咬后槽牙,陷下去的床垫又继而弹上来。 他打开餐盘看了两眼,神色如常,“怎么不吃?” 得到的又是沉默不语。 契约的形成对于望舒来说只是起到禁锢作用,但从心理上来说的确太过不适。 寻常拿件东西隔空就能握在手里,现在连鞋子踢飞都找不到在哪里,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望舒来说,又是何等委屈。 简直委屈死了…… 在混沌模糊间隙当中,望舒只能模糊猜测个大概,他从没有做过时间这么长的任务,以至于时间拖得越久他便越焦躁。 他越来越渴望另一个人温热的鲜血与喷薄的爱意,可如今却不能知晓对方的踪迹,二人僵持许久,望舒先打破平静。 “随随他?” “还好。” 望舒松了口气,冒着热气的牛奶在玉色的面颊上蒸腾出热气。里德将餐盘捧在手边,银汤匙蹭着颜色好看的唇。 他试探性的往里喂,却遭到对方偏过头去的置之不理。 碰撞的汤匙撒在手背,里德在对方的注目下舔进嘴角,不厌其烦的举着汤匙在他嘴巴边晃荡。 “我都说我不想喝!”难得有些少年脾性,发作过后却又发现对方一动不动捧着热乎乎的牛奶杯,手心的边缘已经变得红肿。 “你……”他罕见性犹豫,眉心微皱,“杯子好烫,你不要拿。” 他终于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那杯牛奶。 里德握着汤匙搅动着杯中的液体,声音悠远而低沉。 “这座庄园,从前的承继人并不是夏恩·里斯特。” 他看着对方逐渐亮起的眼眸继续道,“里斯特家族历史弥久,在源远的时间中分出许多旁支,但最终的掌权者还是穆里尔·里斯特。”提起他时里德的目光转而厌倦,泛着浓重的厌恶感,“老家伙舍不得富贵,明明已经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却偏偏寻到风言风语,认为只要召唤魔鬼,通过与对方的契约就能获得长寿,但契约哪里那么好结成,魔鬼贪婪而挑剔,他要新娘绝望的一颗活心。” “于是就有了夏恩这个旁支的孙辈出现。安娜小姐家境优渥,必然不会同意她和原本穷困潦倒的夏恩在一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一瞬间成了大家长的嫡系孙,这座庄园,就是穆里尔给夏恩的新婚贺礼。” “议论声跌宕起伏,可是安娜终于能和自己心爱的少年在一起,可是好景不长,穆里尔的心腹在婚礼前的最后一天要求他亲手杀死新娘,剖开安娜的胸腔,取出活心。” “夏恩假意应和,他舍不得庄园富庶的物质和从前那些自称高等人如今却在他面前低下头颅的自尊心,更无法接受如果不答应的后果,夏恩原本想连夜将安娜送出去,等躲过这段风波再将她以平民姑娘的身份接回庄园。可他没曾想,安娜早已被仆从带到了客房外。” “结果你应该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少女是有多绝望。她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爱慕的真挚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贪婪的模样。” “所以她自杀了。” 里德点头,“对,她自杀了。” 牛奶已经不再烫手,里德眼疾手快将杯身贴在他嘴角灌进去。 挣扎无疑徒劳,望舒结结实实被喂下了一杯温热的牛奶,胃里不再空空荡荡,挣扎时被逼出的泪花被他擦去。 望舒握住对方想要碰触自己的手,问,“那么你是谁?” 里德似乎未曾听闻,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对方颈间纹路,他抬起头,蔚蓝的眼睛里泛着深邃的光,“不是已经猜到了。” 面前的男人面孔重塑,整身辨识不清。 迅速抽条的身躯比里德还要高大几分,英俊且苍白的男人更像是深藏地下的吸血鬼,尖锐的指尖轻轻蹭着那处契约,血红的眸子闪着妖异的光。 他连声音都是华丽而磁质,手背上的契约纹路与望舒颈间如出一辙,对方眷恋的看着他,轻声道,“你那么聪明,我能骗得了你吗。” 望舒唇角轻启,“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对不起!但是里德的人设真的好带感的嘛~ 我来,我带头磕! 但是正宫还是咱们顾娘娘嘛 第41章 古堡怨灵(11) 尖锐指尖轻轻拂过新雪似的肤,带来一阵波澜涟漪的痒。 他别过头去。恶魔唇角轻启,声音华丽而低沉,宛若大提琴般盈韫的惑人音色,“从你踏进这里的第一刻,我便注意到了这只落单的小猫儿,明明皮囊美轮美奂,却偏偏倔强又认死理,这样不知变通,我要拿你怎样才好。” “放我出去吧。”望舒避开他,声音有些倦怠,“你明明知道,这里困不住我。” “总能困住一时半会儿的,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你属于我。” 古堡的夜晚寂静无声,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才会不间断的响起哀嚎声,空间静的可怕,似乎连对方不用喘息的心脏也明明白白的剖析在眼前。 “里德,把铃铛还给我。” 他没有说出理由,铃铛却凭空出现在他手掌心,里德半蹲下来,小心翼翼为他系上。 他没有问原由,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端详着对方,血红色的瞳孔微微扩散,他在记忆对方最细致的模样。 他将一截手指蹭到瓷骨般的尖牙下,却被对方轻轻施力截下。 “用不了那么麻烦。”他讽刺一笑,带着那张苍白若宣独有的邪性肆意。 望舒看着他轻轻割破手腕皮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脸颊上,留下丝微冰凉的感触。 望舒想,恶魔的鲜血也这样苦。 颈间的图纹一阵灼热,好似被烫伤般细细痒痒的疼痛弥漫,与此同时,望舒能够察觉到,封堵住灵力的入口正在渐渐松懈瓦解。 对面的恶魔如今虚弱而脆弱,二人调换了位置,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是恶魔,不是神明。 望舒瞬然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叹道,“何苦。” 分明是少年模样,看向恶魔的眼神里却不无叹息与怜悯,他好似透过这具已然腐败肮脏的皮囊看透本质,恶魔如同赤条条降生下来的婴儿,在他眼里毫无秘密。 这种怜悯只能令恶魔想到救赎,于是恶魔低下了头颅,请求神明的垂爱。 他垂下眼睑,花苞般的洁净指甲扼住喷涌的鲜血,鎏金液体透过暗色的血液流入对方身体,循环交融,混合成一种泛着淡淡光泽的柔和颜色。 高挑俊美的恶魔如同古希腊石像一般,冰冷无情又毫无缺憾,他是冰凉且无感的,望舒却好似听到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那是隐藏在雪山之下欲待复燃的火山。 恶魔颓唐的坐在床边,“我第一次见你,真的喜欢到不行。怎么会有人能够拥有颜色那么漂亮的灵魂,吃巧克力蛋糕时可爱,淡笑时可爱,就连怒时也是灵韵非然,我只觉得,在时间流溯缓慢的世界中,只是空泛泛的重复着一日又一日,但在见到你的那天,忽然开阔,从此之后,我唯一的活下去的理由就是等待你,这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是不可抗拒的魔药。” 他介于青年与成年的体魄强健且活力旺盛,绸缎的里衬倾斜,露出形状精致的锁骨,这是一头暂时休战的野兽,却并不意味着他能乖乖蛰伏。 ——前提是在这段扭曲的,里德一人幻想的关系里,他早已被对方驯服。 “抱歉。” 那张惑人心神的皮囊如同秋波探淡月,朦胧而悲伤。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里德站起身来,即使失去那张严肃而古板的面皮也依然优雅自如。 “请让我再服侍您最后一次。” 直至我的爱人走出荒芜,迎接新生。 古堡的夜森然而空洞,总能令人联想起隐匿在其中的肮脏物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身后扑出来扼住咽喉,望舒并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窥伺也是。 兽性的红瞳散漫而懒散的扫视而过,轻飘飘宛若鸿毛,却令对方汗毛耸立,胆战心惊的隐匿于夹缝间隙,他顺势牵起望舒的手,纤细而骨感的一双,宛若摆在臻致橱窗中的艺术品,透着玉骨般质地。 借着丝微的月光,望舒仿佛能够察觉到间隔不远便会出现的夏恩伯爵肖像画更加逼真了些,瞳孔扩散的弧度使人只觉得悚然,内里是极戏剧性的张狂恶意,肆意的打量着在这座古堡中活着的唯二之一。 望舒唇角轻启,里德诧异而肯定的点点头,他便心下有了计量。 望舒要先确定随随的安全,他跟随里德在更加琐碎复杂的小廊道里穿梭向下,于是才知道自己先前的位置大概是在顶楼,怪不得夜上半空也丝毫动静都无法听见。 今夜中旬,月亮微微探出头来,窗几外映出丝微淡淡的红,宛若微醺的少女慕恋王子的情怀,欲语还休诉说着难言的心事,彼时却更令人觉得前调将顿,为下一刻的激昂澎湃做准备。 “望舒……”悠然的声音自漆黑的宽广廊道传出,仔细看方才知道是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的人。 真皮小高跟点在地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钟声定时定点嘎达嘎达却又平白觉出些不对来,望舒试探开口,“随随……?” “望舒……你过来……你过来呀……” “望舒……你怎么不过来呢?” “来呀……来呀!……嗬……快来!”那声音低低的笑起来,猛然转过身来—— 如同蛛网般四分五裂的脸上呈现碎块的质地,却并没有血丝自其中渗出,苍白空洞到会令人想起某种瓷器娃娃破碎粘连的模样,他嘴角上扬,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几乎整个下半张脸都被凭空剖开。 那双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黯淡无光,隐匿在发丝之下看不真切,他脱去椅子的辅助后才真正露出本来面目,软骨组织仿佛都被抽离出来,蛛类爬行一般迅速而有目标的朝向前方而来,他正对望舒,扩散的瞳孔是化脓的脏污模样,好像下一秒便会由烂泥转而被踩进臭水沟。 他念念有词,喃喃道:“望舒!望舒!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心给我吧!心给我吧!给我!!!给我啊!!!!” “给——” 那双爪子没有伸到望舒面前的机会,纵使是失去大半灵力的恶魔还是要比本质低劣的东西强太多,凭空生出的黑雾将他试图伸向望舒的手指跟跟化去,他痛的哀嚎,却被对方轻飘飘打断。 “穆里尔·里斯特伯爵,玩儿够了吗?”他轻飘飘开口,激起千波浪。 沉默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团东西宛若僵硬生锈的老化机器,咯吱咯吱恢复成本来面目。 初时只觉得面目全非,如今再看却发现丝微端倪,空洞的被挖去双目只剩一双黑幽幽的褶皱的眼眶、被削去两端的脑袋、剔除支撑骨节的身躯,毫无疑问,穆里尔伯爵生前遭受过非人的暴行——来自这座古堡之内。 “恶魔?”他声音迟钝,是能够听出的显而易见的疑惑。 忽的他又好似回想起什么,脑袋疼痛难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几乎要让人以为他真的是要气疯了。 “恶魔。”他重复一遍,措辞清晰,“恶魔,我杀了你!杀了你!” 穆里尔忽然暴走,插入脑袋里的双手被他随意的轻松拔出,血淋淋的浆果质地脏乱而粘稠,一摊摊滴落在倩绿的毯上。 已经失去指节的双手朝向里德狠狠抓去,还未近时便被轻松化解,宛若一条丧家之犬呜咽着跪趴在地,空洞的眼眶中滴答滴答流出血泪蜿蜒到光洁的地板上。 不堪一击罢了。 “穆里尔伯爵,”他居高临下,宛若探视一只泯然众生的蝼蚁,“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永生吗。” “没能得到心脏是你失约,与我又有何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他嗤笑一声,冷眼觑着对方这幅鬼样子,“不如说,是你给了野狗成长的机会,他才好反过来咬你一口啊!” 鬼怪的实体会最大程度上保留生前的模样,凶厉程度也由怨力区分,很显然,这只所谓的怨灵百般花样杀死了大多数上钩的人,其本身却不如原世界恶魔殆竭的轻松一击,很显然,这紊乱了异世界的规则和走向,恶魔却丝毫不惧。 怨灵苟延残喘,嗤道,“你不知道吧?还是说恶魔也没能看见那颗美味的心脏?” 穆里尔声音嘶哑而娓娓诱惑,“看啊!多美味的一颗心,又柔软又鲜红,丝毫脏污都没能沾染,纵使是出生的幼儿也比不过这颗心脏的柔嫩清洁,我们合力取心,取到了我可以分你一半!” 以这最低级的怨灵都能看出心脏价值不菲,恶魔又怎会不知,淡金色的光晕包围着那颗心脏,小小一颗,又怎舍得吞吃入腹。 恶魔淡笑着看向少年,在怨灵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单膝跪地,以前额碰触对方指节,繁复的契转而由双方交缠的灵力混合,紧紧的扼住了里德的魂魄。 那双血红色的眸中再睁开时,有着望舒花纹路的契已然生成。 是契约,却是最低等的契,主人对家仆的禁锢罢了,它不会对主人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却会在家仆违背命令的瞬间绞杀对方,如果说这天下真的有什么东西是最不公平的,那它也可以说是名列前茅。 恶魔低下头颅,以自身起誓,做他最锋利的刃。 “你竟然为他做到这种程度?”怨灵不可置信,“那可是心啊!天底下最美味的心脏啊!就算你不愿跟我瓜分心脏,灵魂也是绝顶美味啊!” “心脏如何?灵魂又如何。” 恶魔一字一顿,单手捂住那双清澈无措的眸。 “绞杀。” 瞬然间,狰狞的身躯四分五裂,绷出的血肉宛若飞溢的汤汁澎溅出来,却被轻松的固定在无形的空间中拭去,肮脏的血液甚至连一滴都未曾沾染到墙上。 推门而出的随随被这场惊悚的绞杀刺激的几乎当场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忙,我会尽力抽出时间来更新,谢谢你们还没能够忘记这篇文,多谢。 再次对未曾更新的时间深表歉意。 第42章 古堡怨灵(12) 随随窸窸窣窣蹭到望舒身边,随即便被他身后直立的恶魔撇了一眼。 别的倒还真没什么,倒是随随只觉得,如果真的在这里揭露对方暴虐残忍的恶行,自己先被处理死的可能性大些。 他闭紧嘴巴,恶魔擅长收尾,不过瞬间,无声哀嚎的东西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望舒双眼亮晶晶的,两颗绿苍石般的剔透眼珠嵌在那张风月无边的面庞上,随随忽然觉得,比起当初,他好像更加吸引人了些。 说不出是哪里,但是哪里都叫人如此喜欢。 “你这两天?还好吗?”他犹豫着问出声,满是显而易见的愧疚。 愧疚自己把随随一个人留在了角柜上,愧疚没能够好好保护他。 随随不在意的一笑,话匣子打开逗得望舒都能从这样的环境中辨出些开心。 “就是那样……我嘭的一下子睡过去了,那东西可能也没想到,反正白天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还是比较安全。” 其实他没有告诉望舒的是,随着白天一瞬一瞬的缩短,黑夜的来临更加迅速且漫长,怨灵还由一开始的敲门,到最后不由分说直接串门而出,只是好像他还是有些禁制的,除非是那些被他引诱的人,否则怨灵对于游客来说没有多大伤害。 随随脑袋里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自己敲晕,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最近的一次,是差不多快要黄昏时屋外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和愈来愈近的脚步穷。 随随怕极了,如果不是今天望舒找来,他可能就会因为没能睡着而面对怨灵施加在他身上的咒术变成待宰的羔羊。 “望舒……”随随犹豫着小声道,“他是谁啊?” “恩?” 随随努了努嘴,探向落后二人的里德。 他轻飘飘道,“管家。” “管——?” “家”还没出,又见对方撇向自己警告的眼神,的确与当初那个古板严肃的管家略有相似之处了,随随不敢招惹,低头与望舒并摆着行进。 典藏馆的小甬道依旧逼仄沆瀣,里德仔细护着望舒,身上浅淡的松脂香气令人觉得安心。 不知为何,距离越近越能够感受到里德掩埋在沉默之下的死寂。 空间更静了些。 水滴从潮湿的甬道上方滴落坠下,汇成一个小小的浅水坑,随随一脚未注意踩上去,噌的跳出三尺高。 “没事。”望舒声音沉稳,随随稍微平息下来,跟在他身后。 空洞而幽深的环境中,随随总感觉有人在甬道中注视着自己,似乎下一秒落后其间的随随就会被拽进深不可测的地狱。 他定了定心神,又跟紧了些。 好在那扇小小的门很快出现,随随总算觉出些光亮来。 刺目的光伴随着吱嘎的开门声照在面庞上,望舒回头牵他的手,“来。” “望舒,你还记不记得,”随随面色苍白,透露着奇异般的惨淡色彩,“也是在这里,你对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他淡淡的笑,“望舒,说好了,我很喜欢你的,所以,”他坚定道,“活下去吧,带着我的那份。” 望舒没有能够等他说完便被大力推进了门里,间隙的繁复花纹门中,是一闪而过澎溅的血色。 他看见了,那个死而复生的怨灵——穆里尔。 钟绮春,各种死法的同伴们,包括随随瞬然间黯然失色的面庞,一张张浮现在望舒眼前,他似乎愣了有一个世纪。 空间, 钟声, 为数不多的时间。 为自己而牺牲的伙伴,而活下去的,究竟又还算是什么? 望舒想不明白,他拽门,拼命地推搡,可是那个非常容易便能进来的小小的窄门似乎变成一堵厚厚的墙,伴随着生与死两隔的距离,断隔开了两人。 “开门啊!” “快开门啊!开门啊!”他几乎是暴力般的想要强行拆开这扇门,被纂紧锤击的指骨血肉模糊,鎏金血液飞快的愈合、再裂开,重复着撕裂与平断的痛感。 男人看不下去,将他强压在自己怀中。 他沉声制服怀中这只崩溃嘶吼的幼兽,掌心盖住那双脆弱溢泪的漂亮眼珠,“别挣扎,听我说!” “从始至终,在这里能够活下来,且进入最终筛选的人,就不可能同时共存两个。” “这不是你的错,也并不是他为你死。” 现实残酷的,显而易见,活下来的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随随,如今这个结局,只不过是早已预定而已。 里德并不惊诧,只是他没能想到,随随肯为了望舒做到这个地步。 他声声泣血,嘶吼干嚎,“我怎么能不难过,他就是为我而死!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放进来!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暴涨的灵力并不稳定,根根筋络明晰可见,他眼底泛红,止不住的颤抖。 “嘘!嘘!别挣扎!”里德紧揽住他,压制着对方不断挣扎的身体。“我他妈叫你别乱动!”他声音威胁低沉,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无可奈何。 恶魔终于显现出大家长的威严,二人悬殊的体格使他更加轻易的便将望舒压在身下,反剪住他因不断摩擦挣扎而愈合破裂的伤口,“手还要不要,废了你就满意了?” “听话。” “好啊!” “你说什么?”恶魔目眦欲裂,发狠了反拧住那双纤细的手腕举过头顶。少年也不挣扎,静静地淌着泪。 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滴滴答答连成串落下来,这人哭也是美的,只是更多了分柔缓的娴雅,只叫人觉得怎么欺负也是会被默然许可的。 恶魔忽然无措起来,他冲散了一腔戾气,不大熟练的安慰道,“哭什么,又没怎么着你。” 他坎去冰凉凉的泪珠子,望舒的指节已然不再淌血,却又有另一种繁杂的情绪萦绕着恶魔心头。 他是以一种过客的语调轻声叙说,望舒被他半揽抱在怀中,皮鞋接触地板的声音与旧绅士的燕尾服相得益彰,这仿佛是什么觥筹交错的聚会般,只在人影迷离间看不真切。 枝桠稍过月半,黑夜使者丰沛的羽翼光洁黑亮,昏暗的眼珠昭示着今夜的不平。 “不知是何时的某一个终结之夜,侥幸闯入典藏馆的游客脱下厚重的背包衣物,缩在一角报团取暖,但在这一刻,典藏馆午夜的钟声敲响,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恶魔罕然的叹了口气,“在这之前被斩杀殆尽的鬼怪全员复活。” “他们的任务是守护安娜的尸首,无人勘破典藏馆中关于蓝宝石项链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 “起死回生。”恶魔道。 据说这是在惊涛骇浪中被船只打捞上来的鱼群中发现的,蓝宝石光彩斐然,纯粹的蓝与波浪起伏的海岸交相辉映,打渔人震惊极了,这只蓝宝石被层层递上,最终交到了旧英社会王族手中,它被编成项链,佩戴在当时的掌权者颈上。 “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这只项链神奇的魔力下,不过短短半月,女王由一位暮色老人转变成了妙龄少女,没有人敢相信这件事情,可是他们尊贵的女王陛下就是最好的映现。” “当时正值两国交战,这只蓝宝石的事情被越传越悬,到最后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话,女王得到众神之力,获得永生。” “舆论扭转,英国将领士气大涨,打的对方节节败退,维多利亚最鼎盛的时代来临了。” “那段岁月,在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之下,英国在收敛财富,扩充领土版图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当然,除了蓝宝石这个小小的神话造势之外,女王的头脑和智慧依旧无法匹敌,维多利亚是人民的信仰,他们服从、恭顺且视女王为天神。” “十九世纪末,英国的版图更是扩充到全球范围,那时的英国,被称为——日不落帝国。” “日不落帝国?” “是的,日不落帝国。”恶魔停下脚步,没有再言。 望舒不了解这些,可并不代表他没有听懂里德话中的意思,如果说在真实的世界当中这是个神话,那么在鬼怪横行的异世界,它就真的如同现实一般。 如果取得蓝宝石,随随或许……真的有救! 玫瑰的藤蔓与尖刺纠缠的纹理雕刻在一双黑梓木门上,仔细看去,却又像一只只逼真的人头狰狞的想要逃出门外去,藤蔓牢牢的束缚住他们,那些纠葛的东西却好似正在兴奋的等待来客推开大门。 午夜的钟声敲响,乌鸦不知透过何地隐晦的叫着,仔细看时,望舒却觉得这四处八方,密密麻麻都是乌鸦黑豆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里唯二的两人。 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概都要头皮发麻了,望舒却只觉得希望近在眼前,他捏了捏斗篷内兜的玻璃珠,向前几步站在门前。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里德握住他的臂膊,“最后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留下来。” “抱歉。” “即使门后是一场骗局,等待你的是烈火炼狱?永无葬身之地?” “即使烈火炼狱,永无葬身之地。”他抬眸,凝重而内敛。 恶魔没再多言,他推开门,始终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守护着他的小少爷。 隐隐透出的光打在恶魔面庞上,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惊心动魄的危险魔魅,“那么你的灵魂,我收下了。” “当然。” 恶魔瞳中的契热烫兴奋,自然是做好了战斗到底的准备。 他从来都不是咫尺之月,惊心动魄的美貌之下,是该下地狱的诱惑啊! 一同赴死,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宣言。 在逐步前进的光影中,恶魔的身影被拉的模糊且深长,淡淡的血腥气浮涌翻腾,牵着恶魔的那只手明显的察觉到保护者更低的体温和尖锐的指甲。 在微弱的光线中穿梭的身影显然不知一只,它速度极快,应当说是,从进来开始,一直在围绕着二人打转。 恶魔轻声道,“闭上眼睛。” 午夜之后,全员复活。 这是鬼怪的狂欢盛宴。 第43章 古堡怨灵(13) 伦敦桥要塌下来, 塌下来,塌下来。 伦敦桥要塌下来, 我美丽的淑女。 支起的骨节在缓慢爬行,大批量的碎骨渐渐拼凑成一具具完整的白骨,安娜口中所述的那首歌谣被轻轻吟唱,怀着眷恋与温柔。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 铁栏杆,铁栏杆。 用铁栏把它建筑起来, 我美丽的淑女。 “待战的骑士守护着尊贵的公主殿下,他手执长矛与盾,甘做被掌控的最锋利的刃。” 铁栏会弯曲和折断, 弯曲和折断,弯曲和折断, 铁栏会弯曲和折断, 我美丽的淑女。 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 银和金,银和金, 用银和金把它建筑起来, 我美丽的淑女 如同走马灯般的序幕一毡毡围绕二人: 戏剧性的开始与潦草的结尾仿佛是十九世纪最为脍炙人口的故事。 安娜使用钢丝勒断脖颈而死,这个优秀熨帖的少女在死前做足了最完美的准备。 她换上洁白的婚纱,裙撑支撑出柔软弧度,细细描过的眉毛纤长而飞扬,皮肤甚至保留着最为苍白洁净的姿态—— 只是她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 夏恩多想告诉安娜她偷听到的都是假的,是用来欺骗穆里尔伯爵的障眼法,他始终如一爱着安娜,爱着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姐。 只是这个世道太坏了,夏恩也绝不允许将安娜再次拉进一贫如洗的苦日子里。 少年错在了天真散漫,所有事情都想象的平淡且顺遂,他没有考虑后果,贸然间做出决定,无知且无畏,可怜又可悲。 他贪慕上流世界的奢华,贪慕贵族的身份,贪慕别人像条狗一样的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却也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得到了报应。 安娜死后,他开始活的像一条真正的狗,他在穆里尔面前卑躬屈膝,用舌头为他擦拭崭亮的皮鞋,为他寻找永生的办法,杀了许多有情的男人女人。 终于…… 夏恩·里斯特伯爵联合里斯特家族中的反叛者,策反了穆里尔。 穆里尔真的太老了,老到早已被虚荣与自大掩盖,他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先是笔直的鼻梁、再是一脸褶子的皮肤、凸出的头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夏恩折磨至死。 胶卷忽然卡住,故事结束了。 腐烂的皮肉与白骨在光洁的地板上堆成一片小山,那张英俊的,毫无瑕疵的面庞上染上嗜血的杀气,他脱下紧箍的手套,发丝遮挡眼睛。 在明灭的光亮中,黄金堆砌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他作贵族装扮,如果忽略那条已然消失的双腿,当然可以说是体面异常。 他始终毫无动作,直至望舒的眼睛探视过来。 苍白无感的双眸才逐渐焕发出末路的光,脏污的碧绿眼珠快速的转动,他猛的直立起身,漂浮在半空中的裤管空空荡荡。 “哇偶,瞧我看见了什么?”夏恩伯爵嘴角上扬,弧度咧开到耳际,像极了一副色彩鲜明的抽象画。 “恶魔和……呵!” “里德,你也有今天。” 夏恩高高在上,瞧着这个满身脏臭血液浸染的男人。 他恨之入骨,只想活生生啖食他的血肉。 “当初如果不是你跟那个老家伙做的交易,安娜又怎么会死!” “我?”恶魔极不在意的轻嘲,怡然自得的穿梭在成群扑上来的鬼怪中回道,“啖食她的不是我,是你啊!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反而将责任推脱到别人身上,以此来成全自己的虚荣心,你忘了,那个在农田里摸爬滚打的小子才是你,夏恩。” “闭嘴!闭嘴!”夏恩伯爵被激怒,眼底充血肿胀,“你给我闭嘴!” 他嘴角狰狞,看着忙于厮杀当中的恶魔,高高在上的扮作救世主,“少年啊,杀了恶魔,我将蓝宝石项链赠与你!以夏恩·里斯特家族的荣耀起誓,绝不反悔。” 望舒的面孔在明灭的光影之间看不真切,那个为他铺路厮杀的恶魔毫无波动,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 望舒拟一把风刃,飘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他唇角轻喃,是夏恩伯爵不能够听懂的呓语。 夏恩伯爵不可自控的露出快意,“看啊恶魔!不过如此!你又比我高贵多少,不过通通都是淤泥里的蛆虫,烂死在池子里也没人过问!” 忽的瞬息,他颤搐着僵直的肌肉,不可自信的缓缓低下头去,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破了一道口子的皮肉宛若被针扎的氢气球,噗的一下如同瘪了气的玩偶般只剩下单薄的一层皮囊。 少年脚步沉稳,明灭的光晕打在他的面庞上,那位冰玉铸成的人并未对此感到任何快意,他携光而来,穿过夏恩伯爵,轻声道,“很痛苦吧。” 优雅的淑女保持着最完美的体统和礼节,望舒脱帽致意。 “安娜·加德利向您问安。” “安娜!安娜!”夏恩伯爵听到声音后回头观望,安娜这一次没有再忽视他,可是眼神中再不复以往的爱意,浑浊的瞳孔中倒映着伯爵狼狈的模样。 他干瘦的指节再也撑不起沉硕的戒指,贵重华美的戒指一只只从双手上脱落下来,他没有理会那些价值千金的东西。 蝼蚁一般攀爬着跌跌撞撞向前去。 蜿蜒的血痕从他身前拖出长条,安娜略微撇眉,似是有些不忍。 夏恩癫狂的厉害,他鼻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丧家犬般低垂着脑袋,明明就在她面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安娜!安娜你认出我了吗?”他满怀希翼的问道,“你看看我!我是夏恩啊!我是夏恩!” “不。”安娜的声音缓慢且沉。 “你是夏恩·里斯特伯爵,”就在夏恩期待的,逐渐睁大的眼神中,她又柔声道,“而他,那个在麦场给我编花环的男孩,才是夏恩。” 她好似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过往,喃喃的唱着那首歌谣。 “伦敦桥要塌下来,我美丽的……” 她开怀一笑,将颈上佩戴的项链摘下来,递到望舒手中。 似是千言万语,又若拂面清风,飘忽而已。 那只蓝宝石在昏暗中发出微弱的光,那光束愈来愈大,似乎满间都要被莹润的蓝照应。 项链被摘下,安娜的身体愈加虚缈,她柔柔和和的哼着那首歌谣,向黑暗中走去。 这满目的蓝消融了鬼怪的戾气,唯有恶魔,依旧跟在望舒身后。 夏恩伯爵奄奄一息,可他没能被拯救。 安娜带走了所有,却唯一没有带走他。 “夏恩,”望舒回过头,看着那层皮囊,“从你被虚荣与金钱包裹的时候,从它们成为你生存的依赖的时候,从你被冠上里斯特家族的姓氏时,夏恩就不再是夏恩,安娜也不再是安娜。” “她没有成为利益的钥匙,但你早已成为锁芯,不可脱离。” 盈满的蓝以望舒为中心彻底净化了被埋在庄园地下的冤魂,蓝宝石的意义并不是永生,它是拯救。 望舒将那只剔透的玻璃球从胸前口袋中拿出,它分明浮现出的,是随随那张开怀的笑脸。 虚空当中,随随出现在望舒身边,别无一二的声音潇洒而自由,“望舒,你大胆的往前走!” 他几乎要泣泪,对方却好似并未察觉。 “望舒!我不怪你,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破碎的蓝宝石在那只玻璃珠中淌成一条蓝色的银河,细碎而闪亮。 缠绕的金枝花攀附其上,箍在了望舒腕间。 面板出现的突兀,机械的电子音将望舒拉回现实。 【站点:古堡怨灵,起始人数四十三人,存活人数一人。】 【游客望舒,获得鬼怪青睐值:1200,获得蓝宝石项链:1,破解庄园往事:1,协助斩杀古堡怨灵1,获得安娜小姐的感谢:1,评分:100,获得回溯:46000。】 又是熟悉的话语,系统对于这次结果毫不惊讶,电子音习以为常的打出结束语,“尊敬的各位游客,旅途已结束,请前往补充站点等待下一次的旅,——” 行字还未出口,便被截停,鬼怪声音磁性而随意的问,“是不是还少了些什么?”他眨了眨眼,“原来你们这么希望我毁掉这个世界啊!那好说,真的是太容易了。” 他瞳孔中的契约骗不得人,准确来说,他已经是属于望舒的所有物了。 大概是天长地久,面板不情不愿的擦去那句结束语,填上几个潦草的字,“获得恶魔青睐值不明,可携带恶魔前往下一站。” “多谢。” 恶魔弯下腰身,指尖不明显的轻颤,状若随意道,“小少爷,我是您的了。” 望舒没有错过他眼中丝微的情绪,他在恶魔目光灼灼的眼神中牵起那只手,背过身去,“那么恶魔先生,请乖乖听话。” 不会再孤身一人了。 恶魔终于尘埃落定,“那您可得好好牵起绳索。” “当然。” 柔软与寒冰相握,恶魔以为,那只手永远不会碰触任何肮脏的事物,却没曾想,花骨朵一般的少年没有嫌弃腐烂的蛆虫,反而将他从烂泥中拾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妥善安放。 张牙舞爪的黑暗被甩在身后,恶魔没有回顾一眼。 在第三个世界,神明学会了悲痛,获得了成长与爱。 他挺直的身体宛若健茁成长的花骨朵,被人精心养护,而又赐予伤痛。 再次踏出走钟,看着青涩的与苍老的面孔交叠的身影之间,望舒那颗期待的心暗沉了下去。 “喂!” 鸾鸟眷顾,黎明将至。 一身行军服的少年变得更加坚毅,而站在他身边的,鲜活跃动的热烫血液,冉冉升起。 在望舒毫无防备之际时,顾明阳一个箭步冲上来,却被顾俭轻飘飘的拦下。 望舒确定,连他都没能够看清顾俭的动作。 男人将他拦腰抱起,轻喃道,“我在。” 别怕。 他或许并不知道,那双眼睛中的茫然无措落不到实处,真的好似幼儿园中被落到最后一个的小朋友。 “不过,你可以先解释一下,弄回来的这个,又是个什么品种。” 望舒不明觉厉,好似闻到了一股□□味儿。 第44章 烈火炼狱(1) 盛红的霞光晕染大片天空,飞鸟缱绻的向死而生,忽又坠落下来,成为一具锦上添花胜景。 大片大片的动物遗骸掉落在芳香的花草中,柔嫩的枝桠从一具具白骨中开出花朵,坠满星星点点的春意。 但这在众人看来,不亚如惨死灭绝。 死亡与新生的对立面,是无尽的凛冬与寒意。 身材瘦小的男人冻得牙齿打颤,咯吱咯吱抖索刺耳,“这他妈什么鬼地方?我……嘶……”。 他嘴唇乌青,话都说不利索,面颊泛起冻伤般的癩痕,其他几人显然也不好过,一层无形间的屏障隔断了寒冬春日,对面的景象只能着急干瞪眼。 谁也不会料想这次的副本能够这样难熬,可以说还没遇见boss鬼怪,就先要被冻死了。 沉默四人组个子高挑,气度不凡。在一众缩腰报团的狼狈人群中鹤立鸡群。 顾俭物资准备充足,谁也没意识到为自己多加件衣服,乌托邦物资充足,但回溯则更加珍贵,没人愿意为将一团臃肿的物资带进副本而花费为数不多的回溯。 但很显然,今时不同往日。 问青与里德宛若并摆的孪生执事,除却性格特异,在人群中很能让人成为目光追随的领导成员。 除了一个一脸冰冷的低气压顾俭与自入副本以来一言未发的顾明阳之外,整队似乎已经齐员。 在烈火与寒冬的交界间,一只木牌颤颤巍巍悬挂其间,上书——烈火炼狱。 “我说,最起码应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这阴天大雪的,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得被冻成冰棍儿。” 小队十九个人,说话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他身材细瘦,更像是一吹就倒。 逐渐有人开始应和起来,尤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穿裙女孩子,笔直修长的大腿都冻得乌青麻木。 放在平常应该会有几个性格外向的男生出于对妹子的不忍脱下身上的衣服,只可惜此情此景,大家各自奔命还来不及,自己保证不被冻死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我……嘶——”。“别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顾俭沉声道,“在搞不清楚状况前,别轻举妄动。” 干瘦的男子被他唬住,讪讪收回了触碰交界屏障的手。 愤愤嘟囔,“这鬼地方,也太猝不及防了。” 十九人,皆来自乌托邦的走钟前。 照理来说,刚刚闯过一次副本,应当在乌托邦内停留一段时间走钟才会被敲响集合,可事情发生的突兀,谁也没曾想,望舒刚刚出来不过半刻,呼啸的风随着漩涡般的入口吹出,蔽日遮天般席卷了整个乌托邦,伴随着强大的吸力,纵使是顾俭已然将身边那只纤细手腕紧握的青紫,也无法阻止几人的分离。 “那我们……我们现在该往哪儿走啊!总不能被冻死在这儿吧!”女孩子隐隐啜泣,众人脸上皆是微微动容。 “欢迎各位旅客来到本站,因空间崩坏,被此次站点选中的旅客皆能获得一次复活机会。” “死亡与新生,恶魂与善意,寒冬与烈火,铸成末日高亢引就的诗歌,各位冲锋的勇士,请寻找宝剑与公主,加冕的王冠四分五裂,破碎的王国等待救援,彼时,神明天降,赦免众生。——【烈火炼狱】”。 电子音扭曲破碎,似乎是电路问题,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各位……此…次………二十人……祝……好运。” 面板消失不见,静的只能听见风声凄厉的嘶吼呼啸与众人口水吞咽的声音。 屏障的夹角处,融汇出一座美丽古朴的木屋,烤鸭与甜蜜的蛋糕香气扑面而来,众人似乎都能够想象出里面是有多温暖舒适。 “咱们快过去吧!”女孩子欢欣雀跃,为首的干瘦男子终于觉出点儿松缓的笑意,“这一定是系统为了补偿我们而准备的,美食木屋,复活机会,我看也没那么难嘛。” “走吧。” 身旁人面孔阴晴不定,蔚蓝的眼珠不知望向何处,顾俭点点头,算是应和一句。 里德抬脚进去,顾俭最后一次望向昏沉的寒冬。 顾俭轻轻带上门,轻声的惊呼此起彼伏。 熏蒸的烤鸭香泛酥脆,沏好的热可可一杯杯置于客厅餐桌上冒着突突的热气,火炉噼里啪啦燃烧着死去的松树枝杈,烤箱叮的一声推出一排排味道香甜的曲奇饼干。 没有人能拒绝寒冬之后的温暖回春,没有人。 已经逐渐有女孩子在炉边捂热冻紫的大腿,脚步虚浮朝着餐桌走去。 “你怎么看。”里德问道。 问青进来之后便不见踪影,大概是去楼上查探,顾俭垂眸,“不大对劲。” 顾明阳没有得到二叔应允,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依旧没向餐桌走动。 “你发现了吗。”顾俭看向门边,沉声,“这里没有窗子。” 是了,不论是怎样的构造设计,只要建筑在地基之上,便不可能不留窗子,纵然是地下室,也必然会有通风口。而这里,全然只靠烛火照明,“如果不出所料。” 里德握在门把的手顿了片刻,耸了耸肩。 门被反锁了。 众人丝毫未曾察觉到愈来愈稀薄的空气,他们沉浸在美食与暖炉的安然时光中,忘记这里本质,是杀人于无形的地狱。 顾俭抬脚上楼,粗钝简单构造的楼梯吱嘎作响。 他顿了顿,放轻脚步。 问青穿一身绣暗纹的黑衣,明灭的烛火照映在冷瓷的肌肤上,他未曾抬眼,摆了摆手。 顾俭会意,停下脚步。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不论是陈设或规格都与楼下别一无二,但奇怪的是,这间屋子实在太安静了,明明楼下喧嚣吵闹:可在这里,静到不像一间房子,倒像是什么黑暗密闭的空间。 问青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身边,鬼魅似的,“闭眼。” 酣息的粗喘带动整个房子,它好似活了过来,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又若隐若现出现在身边。 不对,究竟是哪里,烛火,酣声,阁楼——问青! 顾俭猛然睁眼,烛光不知何时已全然熄灭,他摸出匕首,顺着轻喘的呼吸声侧耳倾听。 第一步,近了…… 滴滴答答贴紧地面的趾爪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就是现在! “嗬……嗬啊……” 那东西停止挣扎,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令人不适。 他侧目望去,问青执一把长刀刺入那东西腹部。 他收回与怪物身体咫尺之隔的匕首,点起周遭烛光。 “谢了。” 问青微微颚首。 明明与望舒在一起时如此话多,周到体贴,如今孤身一人时仿佛那些只是昨日假象。 他面庞冷肃,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对这东西的厌恶。 借着点亮的烛光,顾俭终于看清它的模样:自被长刀贯穿的腹部向上,是皮质糙厚的深绿色皮肤,复眼似的疤痕贯穿整身,他照到面孔,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 问青摇头,“从没见过,但武力值不高。” 凸出的唇外长出一对及颌的獠牙,蒙障的双目泛白惨淡,还有一只眼睛在机械快速的旋转,凹陷的双颊逐渐削薄,直至问青将长刀更深入的插.进他的身体里,凹陷愈加眼中,从相连的蹼到趾爪,开始松松垮垮的附着到骨肉中,直至胯骨上翘,整个身躯呈现死态,问青将刀抽出。 僵直的身躯宛若气泡飘荡,消散在空中,宛若从未出现过。 亮起的烛光照映在空间当中,木置的天花板裸露房梁,这大概是个半成品工程,连接中梁的两根柱子明显还没对齐搭好,封顶就更不要说。 但这种粗拙的欧式建筑应当会在二楼留一只小小的天窗或是阁楼,楼上一如下面。但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或许可以撬开顶层的梁木看看。 他这样想,楼下熙熙攘攘的踩踏声传来,众人脚步沉重,踩得楼梯吱嘎作响。 “啊——!!!!!”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二人对视一眼,顾俭迅速从阶梯处向下查探。 他瞳孔骤缩,“顾明阳!——” “哎!二叔,我在这里。” 对方应声,隔着人群遥遥招手,可惜被堵的太厉害,没能凑近人群。“二叔,放心,我没事!” 他徒然松了口气,又颇为复杂的看向楼下。 一脚踩空的少年肖似顾明阳,可近看却发现二人只是衣着颜色有些相似,加之年纪相仿,着急认错实在平常。 少年被尖锐的粗木贯穿腹部,抖动两下,落下的碎木渣又零散落下,扎进他的身体里。 遂之彻底失去生息。 这太戏剧性了,刚刚还与人们谈欢说笑的男孩儿瞬间便被如此戏剧性的巧合而弄死,人命当真太不值钱。 有几个女孩儿低低吟泣,中年男人距离少年掉下去的地方不过一尺,他颤颤巍巍后退,木头板吱嘎作响,吓得他更是大气不敢喘。 刚才的安憩平淡瞬间被拉回现实,他们好似都已忘记,这里原本就是杀人于无形之地。 有胆子大的人先退下去,距离少年死不瞑目的身体只有几公分。 他看不下去,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随即大家才像撒了笼的鸡仔胡乱扑腾起来。 里德冷眼旁观,摇摇头。 怪物与少年的死相,未免太过巧合。 第45章 烈火炼狱(2) 男人们将少年的死躯抬到楼层下的小小杂物间,断掉的楼梯层不知何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重新长出来。 可是没有人再敢踏上去。 大家一夜胆战心惊,干脆抱团坐在炉火旁互相依偎着睡觉。 夜半三更,名叫遥遥的小姑娘叫醒同伴,她在对方醒来时捂住嘴巴,手指指向一盏一盏熄灭的火油灯。 炉火的干柴似乎也在响应这场暗夜里的动魄惊心,噼里啪啦燃烧殆尽。 木屋中陷入黑暗,遥遥终于不堪重负。 她大口喘气,涎水顺着吊起的舌头流了满地,活像一只贪凉的癞皮狗。 “救命!救命!”急促的呼吸,“恶魔扼住了我的喉咙!有鬼!有鬼啊!——”遥遥尖叫起来,她大脑放空,手脚开始抽搐,干裂的唇角被咬出血丝,恶心到下一秒就要将胃里翻江倒海的东西吐出来。 逐渐有人开始惊醒,遥遥的动静太大,顾俭翻身起来,手里的小型手电筒照耀着遥遥缺氧苍白的皮肤。 “放松,不是恶魔。” “深呼吸,你们几个,揆住她的手脚。” 顾俭镇定动作,他摁住遥遥的人中。 疼痛逼醒了遥遥,她顾不上什么了,只能够听到顾俭沉声指挥。 她牙齿打颤,宛若一个重度癫痫患者般激烈的抖动起手脚来。 她这幅鬼上身的模样吓坏了周遭的人群,大家合力摁住她的手脚,使她盘腿坐起。 “顾明阳。” “在!” “去找方糖。” “好。”顾明阳紧张兮兮,好在橱柜里放置有成块包装的甘蔗糖,他敲成小块,掰开女孩儿的嘴巴塞进去,又用剩下的糖块混合热水搅拌均匀。 一杯糖水下肚,遥遥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 “二叔,她这是低血糖?” 顾俭沉声,“不止,氧气愈来愈稀薄,若是有人在此时因低血糖呼吸不畅,抽搐颤抖,也是会引发一定危险性的。” 最先被遥遥叫醒的女孩又道,“您不知道,刚才她把我叫醒之后,房间里所有的烛火一下子全都灭光了!太吓人了!”她打了个寒颤。 顾明阳,去摸摸烟囱道口。 这时的炉膛连接着外头的烟囱口,方便冒出的滚滚黑烟顺着管道排出。 顾明阳心下一沉。 “没有丝毫凉意。”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管道口被人为堵住了。 空气中的含氧量越来越低,而烛火需要借助流通的氧气燃烧,如此一来,其实刚才遥遥她们看到的烛火全部熄灭,无疑就是烟囱口刚被堵住了。 “但是现在,我们面临很大的问题!”队伍里渐渐有人开始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 “没有氧气!我们可能都活不过今晚!” “对啊!” “这可怎么办!” “我们不会连今晚都熬不过吧……” 男人去拉进来时的门,他手腕使力,愈加崩溃,“拉不开!这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没用的。”里德倚靠橱边,滚动的喉结起伏,声音微哑:“外面早已焊死,系统机制也不会允许你能够打开他。” “那怎么办!你有空在这里说闲话为什么不来帮忙!” 里德轻嘲,“如今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保存好体力,养精蓄锐面对接下来的每一天。” “他说的对。”顾俭将女孩儿放平在地毯上,累极了的遥遥正在酣睡,满脸都是倦怠疲乏。 顾俭找了个靠墙的位置闭目养神,“系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们都组团去死,毕竟它还没玩儿够。” 众人哑然,又想起刚才滑稽死相的少年,轻轻易易便被这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家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几个站点,如果能那么轻易就了结生命,倒也是幸事一桩。只可惜,还真不大能有那么大发慈悲的死法。 男人瘪了瘪嘴,嘟囔了几句什么,安分的靠门坐下了。 氧气愈来愈稀薄,顾俭拿出打火机,微弱的火焰冒上尖尖,他心下有了想法。 顾俭是被一阵熙攘喧嚣的吵闹声惊醒的。 他很少睡这么沉过,脑袋坠的像要爆炸,他揉揉眉心,拖着背包站起身来。 “大家!门开了!” 昨夜雪疏风骤,今日守在门边的男人却红光满面,“你们看!” 他穿的少,微风徐徐却也沁人心脾,丝毫感觉不出冷来。 “徐克!你疯了吗?”相熟的人叫出他的名字,眼底的恐惧骗不得人,“徐克!门换了位置!” “不可能!我昨天一直……” “住在这里啊。”后半句还没说出口,他便瞬间想起来,门外的交接点另一边才是他们初来时的风雪骤夜。 “这……”徐克变了脸色,他说话也是艰涩的,“可我们如果不开门,迟早被憋死在这里,你们都是圣人,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可是你,还有你!你们谁不怕死,我又怎么会不怕!” 被他指着的遥遥地下了头,昨夜实在是她神经太过紧绷了,连事件的合理性都没有考虑。 遥遥又想起昨夜救了自己的人,她声音喃喃,似若蚊蝇,“不然让这位先生来看一下,咱们该不该开门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顾俭身上,门外安然祥和,碧绿的草地上开着星星点点的浅粉花朵,那大片大片燎原的焰火似乎已然死寂,圆润的,毫无棱角的天空令人生不起丁点儿警惕心,只是隔了一道交界处,可对面就是无边落木萧萧,凌冽寒冬。 雪花片刀子似的直直朝向骨缝中去,像是要从中剔除些健康的骨肉,用脓水与骨刺来交替它,上帝啊!那简直是太令人窒息了。 谁也不再愿意选择去往寒冬那边,只是—— “你不能够只听他的!”中年男人将门拉的更开,“很显然,没人再愿意受那该死的罪,可如今事实摆在我们面前,现有的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扇门又会被锁上,我们就只能等死!” “他说的对!” “就是啊!他也没能保证让我们每天都能把门打开,这样愣下去也不是办法!” “如果说让我选择,最起码勘察勘察地形构造,搞清楚原由之外再回来也不迟啊,据我看来,只要天未黑透,门还是可以打开的!” ……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认同中年男人的观点,遥遥甚至没怎么废力气就让大家一众同仇敌忾对顾俭产生厌恶感,可事实却是,顾俭根本一句未言。 遥遥眼神满怀愧疚,但实然顾俭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微微颚首,“各位请便。” 喋喋不休的男人一下子噎住,好在大家不觉间转移注意力,一众人等郊游般背上包出了门。 实然搞清楚状况很重要,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尽快开辟出一道通风口,以备不时之需。 且最重要的事情却被大家忽视。 不消说飞鸟走兽,就是连虫蛇蚂蚁他都没见到过一只,而最重要的,这里没有风。 宛若一块空有光鲜颜色的大闷罐,罐中守株待兔,绝境中的人群非进不可。 却更不知晓,下一步将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天气晴朗而不燥热,气温又舒适宜人,大家似乎都在这样的空间中感受到几丝悠闲度假般的心情高涨。 谁也没能觉察到危险临近—— “铛!” “嗡——” 仿佛有人在脑海中狠命敲了一记,攥住软塌塌的脑花,攸然紧攥,捏爆脑浆喷溅。 远归的飞鸟俯冲上空又直挺降落,一只,两只……无数只飞鸟宛若集体献祭般俯冲又跌死在地,投入泥土的怀抱,隐匿于大片的绿色草丛中逐渐化为一捧枯骨。 “快!大家快回去!” “捂住耳朵,这该死的声音,快跑!” 一阵手忙脚乱,歇斯底里的吼叫宛若群魔乱舞。 众人相互扶持拉结着跌跌撞撞向小屋跑去,抵抗力差点儿的被同伴甩在身后。无他,若条件不允许,尽可能不为了去救同伴而放任牺牲更多的人陪葬。 跌下去的女孩再面熟不过,遭遇过一次缺氧侵袭的遥遥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向前跑,她双目充血,滴滴答答的鲜红液体自眼角流出。尽管如此,她亦无法放弃机会。 指甲早已被扣烂,她还在与用意志力与脑海中叮铛作响的声音做斗争,然而人怎胜天,死亡侵袭的前一秒,她忽然闻到饭菜香,远去的人再看不见丁点儿影子,久违的爸爸妈妈出现在眼前。 绚烂若烈火般的云霞烧红天空,她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忽的冲上去想要探望究竟,却又在下一秒乏力过度安详的闭上眼睛睡去。 好在他们出来的不算太远,小屋近在眼前,零零散散出去的十几人集结时只剩下七人,断崖式递减之后谁也不敢再轻视外面的世界。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到了小屋门口便没有那么头痛欲裂了,男人敲响门,跌跌撞撞将前来开门的顾明阳撞开,趴在炉膛边大口大口喘气,宛若一条燥热夏日里无路解渴的犬类,只能大张着舌头哈哈散热。 “出什么事了?”顾明阳将他们挨个搀扶坐下,乓啷吵闹声将在楼上劳作的三人惊扰,里德不甚欢愉地外放一身低气压走来。 “有……有鬼怪啊!” “鬼怪?”里德的注意力被吸引而去,男人倚在墙角,小声而神经质地切切察察念叨,“有鬼啊!” “你不知道吗?”他的瞳孔一瞬扩散,晕开的褐填满整个眼球,渗人而又惨白“有鬼啊,鬼在阻挠我们查到真相。” 第46章 烈火炼狱(3) 釉木色泽的小屋恍若昏黄一片,温暖的烛火更似灵堂长明的灯光,男人瑟瑟发抖,“鬼怪抓住我的头,它像是要狠狠涅住我的思想和身体,对,他在争夺我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世界和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一样!它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男人絮絮叨叨,喃喃自语时一片冷汗从额角冒出,他唇色惨白,瞳孔扩散分明不似常人。 早先还与顾俭势不两立的人忽然似好兄弟般意图搭上顾俭肩颈,他双目充盈,褐色的瞳孔扩散,声音一句一句传入顾俭耳边,“你……们……为……什么……害……” 字音未落,中年男人暴涨的胳膊便被顾俭截住,反手一拧使他骨节掉落,断掉胳膊膨起的肌肉纹理清晰可鉴,暗红色血管在皮下不规则弹跳,他垂下脑袋,嘴角上扬咧开笑来,尖锐牙齿犹如某种大型咬合机器的对接点,身子好似无法撑起头颅,他一点一点将头扳正,宛若强行将不对称的老旧机器粘连一起,“嗬……” 男人大喘着粗气,滴滴答答的涎水从无法控制的嘴角流出,丑态毕露。 顾俭将他关节扭得吱嘎作响,男人却仿佛一团无骨的任意揉搓的面团般丝毫不查。任人都能看出此时这人的不同寻常,刚从外面回来的小队人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怪物。 “咯……渍…,” “他在干什么!喂,你醒醒!”众人见他模样纷纷吓得骇然:他大张着嘴巴一口咬上自己的胳膊,多肉的部分被狠狠撕裂开来,断掉的血管滴滴答答流出血液,他闻到这股腥咸的味道却仿佛野猪开了荤,众人说话间他舔舐的更欢,完全类兽。 “去找绳子!”顾俭制住他不断挣扎的身躯,将那张脸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咯吱咯吱令人牙鸡皮疙瘩直立的磨牙声丝毫未曾间断。 “二叔,给!” 顾明阳递来麻绳,顾俭三下五除二将他一掌击晕后颈绑了起来。 虽说现在这人绝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正常人类,可若是让大家把他弄死还是做不到的,良心谴责不必说,谁也不能保证他还会不会再清醒过来。 几个有主见的队友商量一下,决议派出一人去和顾俭沟通。 “扔出去?” “对!”报团取暖的几人异口同声,看向顾俭的眼神坚定无比。 “他现在这种状态,万一从身体中钻出一个吃人鬼怪来反而得不偿失,我们把他丢出去,虽说不能够保证他完全不会变成怪物,可也算间接性的救他一命。” “他说的对,我们就该这么办。” “所以呢?”顾俭反讥,“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也出去了吧,不如等你待会儿发作起来,我也将你丢出去?” 对方一噎,气愤填膺指责他,“装什么好人,早晨是谁和他吵起来的,如今都到这地步了,还做出一副伪善的模样来,有必要吗?” 顾俭用软布拭着匕首,锋利的银寒错过喋喋不休的男人直直插入对面墙壁,对方霎时鸦雀无声,一缕嘌呤的发丝轻飘飘落在肩上。 那男人轻轻移动,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转过身来,又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耳朵,长舒口气。 “啊,不好意思,”顾俭眼中攸现的暗光如同黑夜中耐心狩猎的独狼,对方紧张兮兮,吞咽口水的声音真切,他却轻轻一笑,“我以为掷不出去,没想到手滑。” 自鞋底与地板间的急剧摩擦产生吱呀作响的尖锐声,他声音隐约,却在顾俭望向他的下一秒迅速逃离现场,挥挥手带着小队人上楼。 临走那一眼,饱含恨意,已然划清界限。 若再融洽的相处于一个屋檐下,怕是有些费事。 顾俭将他抬至木屋隔间,这里的确不是很大的区域,可房间竟也不少,里德与问青随后跟了进来,几人相视一对,紧关上门。 方才丝毫未查,这人已逐步变异。 自臂膀咬坏的断口处蔓延至整个半身,无一不在融换成鬼怪的模样,黑青的血管在整条腐烂的手臂上格外明显,尖锐的獠牙已然类兽,大张的嘴唇撕裂,男人却丝毫未曾表现痛苦的模样。 里德摘下被污血染脏的手套,摇摇头。 这时事出的确蹊跷,如今并不能够以任何疑点来判断他变异的原由,只能是静待其他在白日里出去的队伍人员中得到的丝微线索。 “头痛,缺氧,气压低。” 里德又道,“他的颅骨整个被外力震碎了。”和那些在头一天来时见到的鸟儿一样。 无缘无故便被轻而易举弄死。 顾俭抬手按压几下太阳穴,他心中烦躁,且一直为无法找到望舒而隐隐不安,“的确听说过有些地方的磁场强度不同,如今也有历史考究过存在于人耳不能辨识,却对内脏和人脑产生压力的次声波,这些回传的次声波会对于身躯产生压力,当达到一定强度,也会出现头痛或是缺氧死亡的现象。” “不一定。”问青反驳道,“这解释不了他的身体出现异化的现象。” 里德:“这里是鬼怪世界,自然与寻常人类规则不同,这种现象在现实中的确解释不通,但是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说的下去。” “嗬——”!!! 变故突发—— 被击晕的男人猛然翻身蹦起,在身体异化之后,不论是机能还是体力都大有可增,那双浑浊的暗黄色兽瞳竖成一瞬,皱紧的五官呲出锋利牙齿,正作攻击势态发出丝丝威胁警告。 “嗬……哧……” 那东西已然不能称之为人,断口处流出恶臭的肮脏污血,他大快朵颐,蚕食鲸吞般将自己几乎半身的躯壳撕咬干净,与之反常的是被暴力撑开麻绳处的肌肉蓄满力量。 他抬起头,双眼在明灭间挣扎闪现,忽又褐色的瞳占据上风,他无声念出几字,便瞬间被兽瞳替代。 “做个决定吧?”问青已然拔出长刀,攸然闪现的寒光映出鸦青发丝。 顾俭叹息,再睁眼时那把匕首快到不似常人,他猛然发力,一击刺入心脏,怪物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他说,“杀了我。” 顾俭将他的躯体与那少年的身体合放一处,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也不是第一次杀死本是人类的鬼怪,可思及深处,却总是无法面对自己或许也终将会成为这些各类世界的殉葬品。 他敛下双眸,满身被澎溅出的污血还未来得及擦拭。 “二叔,出事了!”顾明阳推门进来。 目光在顾俭身上打转一瞬便挪开视线,“又死了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在收拾床铺,大家计划明天再彻底巡视一下木屋各处,他扑通一下倒了下去!”女孩儿声音低了下去,“我再一看,就没了生息。” “是啊!”不远处的人应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太诡异了!” 被白布蒙上身躯的男人已然僵直死硬,顾俭掀开白布,抬眸问道,“他死前就没有什么反常的反应吗?” “这个,我还是真没注意到,但是就我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这不一定,你忘了吗?我们都去过外面!不止是他,说不定接下来我们一个一个,下场都会和他一模一样!” 瘫在不远处的人显然已经崩溃,他双目充血,却颓丧的低垂下头。 “莫名其妙死去?” “是的,莫名其妙死去的。” 忽又思及什么,顾俭将那具尸身的衣衫解开,怔愣住了。 大片大片的撕咬癩痕从男人死去的臂膀上蔓延,凹陷的腹部露出被啃舐的脏腑肚肠,他盆骨凸出,整身死状凄惨,可是最致命的,却是正中左胸心脏的一处伤疤。 那处伤疤一击致命,分毫不差。 顾俭再清楚不过那是谁刺的。 “不对,”顾俭猛然推门而出。 怔然楞住。 第47章 烈火炼狱(4)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笑了笑,浅浅藏在围巾里的鼻尖泛着粉红。 他穿一身厚厚软软的衣物,戴着一顶深色的针织帽,宽大的外套露不出多少指节,靴内的羊羔毛牢牢裹在腿上,处处透出被人用心呵护的细节。 他自寒冬凌夜来。 “唉?!” “望舒!你回来了?”顾明阳小跑过来,里德与问青却早已堵在门口,将身后想要查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 “主人,你可安好?”问青少见的显露情绪,那丝淡然漠视事物的阴郁都好似凭空消弭。 “一切安好。” 他与顾俭对视一眼,柔和一笑。 “进去说吧。” 顾俭点头,眼神却一直焦灼在望舒身上。 ——还好,他好好的。 噼里啪啦的火炉好似着的更旺盛了些,望舒倚靠在炉边,身上裹着顾俭拿过来的豆豆毯,柔软织物堆积在他身上,浅淡的粉红自两颊浮起。 “喝了吧。” 顾俭端来一碗姜撞奶,还是热热烫烫的温度。 他伸手要捧,却被对方挡了回来。 “烫。” 里德笑了下,从顾俭手中接过瓷碗,不过一瞬,碗周结起细小晶莹的冰花,又在望舒捧到的顷刻消逝。 晃晃荡荡的姜撞奶却依旧是热乎乎的口感。 “烫,嗯?”里德眼含笑意,又不经意般睨了顾俭一眼。 晦涩的红瞳露骨的窥探着那双捧在碗周的玉白,较之瓷色更胜一筹,他起身,仓皇的脚步声又后退一步。 队伍中仅剩的几人戒备的堆在一起,看向被三人围在中心的望舒。 “朋友,你必须说明白,他是从哪里来的。”男人撇了望舒一眼,费力移开视线。 “对啊!”女人据理力争,眼神划过一丝愤恨,怨毒的眼睛好似要将望舒整个儿剖开。 “我们从一开始的人数就是系统决定好了的,谁也没有凭空从半路出现过,现如今你们却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嘘寒问暖,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更何况,他怎么可能是人!” “怎么不可能是人!”顾明阳小炮仗似的冲上去,几乎要炸了,“你们片面之词!别拿那些肮脏的东西与望舒相提并论。” 噼里啪啦的柏树枝在壁炉中燃烧旺盛,望舒垂下眼睑,小扇子似的长睫落下来,手中的姜撞奶温热,指甲盖泛着柔和光泽的粉。 他漂亮的略有些失真,若摆在橱窗中由顶级人偶师捏造出来的产物才算比较合适,突兀的出现在这里,的确是很让人难以相信他的动机。 不知不觉墙壁的温度愈加寒凉,望舒放下杯子,又道,“目前为止,只有开极寒的门才是最安全的,我并无恶意,若不信,大可以随我一同出门试验。” 他咔哒一声拉开门,呼啸的风雪灌进来,玉骨铸就的人,鸦青的发丝纷飞,敞开的那一扇门,正是凌冽的极寒。 小队的人不由吞咽了口口水,一直憋死在小木屋不是办法,可出去又不能够保证全身而退,或许放他出去试一试看看有什么新发现,倒也算合适。 男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之前回不来,门我不会再给你们打开了。” 他扔过去一把匕首,退到沙发上,“好自为之。” 顾明阳正缺一个趁手的工具,他拾捡起来,敲了敲刀身,抬头看去却发现另外三人早已聚集一处。 “顾明阳,你留下来。” 顾俭将背包递给他,“总得有一个看家的。”他意有所指,顾明阳不会不知道,但让他们几人冒险去外面更不放心。 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二字,“保重。” “会平安回来。”望舒将一枚花种塞进他手中,耳语,“必要时,捏碎它。” 顾明阳楞楞看着手中圆润饱满的花种,点点头。 风雪似乎自他们来到这个副本开始便再没有停止过,一脚一个坑的纯白色总会令人感觉到底下隐藏的某些东西,反思脊背发凉。 在他又一次踩到坚硬的碎骨时顿了顿,顺势的牵住了望舒的手,“不要摔倒。” 望舒抬眸,顾俭从来都是这样,处于任何境况下都不会有丝毫的慌张不安,他总能以自身的韧性在漫无头绪的危机中趟出一条路来。 他的血液是流淌的温热,眼中的神情却要比这寒冬更加凌冽,只在触及到某一处软肉时才仿若遇到炎夏,迅速融化。 望舒不合时宜的感到牙齿有些痒。 他们几人当中,除却里德对于温度没有太大感知,其余三人皆是如同寻常,直到问青问起,“这路,好像是越走越热?” 明明无一处冰雪消融之地,却依旧感觉到了身体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大雪弥漫看不清路,无方位无角度,只凭来时的感觉。 裹挟的风呼啸而过,仍不觉刺骨寒凉,的确是温度在升高。 坚硬的冻土变得松软,望舒将手探下去,摸到了一手的血腥黏腻。 他目光忧虑,蓦然间白雪骤停,空间内的风霜迅速消减,几人终于看清层层泥土遮挡不住的东西—— 这好似是一个巨大的焚尸坑,各类的动物头骨,支起的腹部构造与零零碎碎被风干踩碎的细小骨头,折叠弯曲到不可思议弧度的部位,无一不彰示着这条路上所经历过的厮杀事态。 很显然,触碰到关键点了。 顾俭正给他细细的擦拭被血液泥土染脏的手指,望舒若有所思,他垂下睫,久久不语。 问青使一把刀子刮剐蹭蹭寻找线索,里德则凭借敏锐的嗅觉能力复刻这里之前的场景。 “土里的血迹很新鲜,时间不超过半月。”里德顿了顿,又说,“可骨头这样的风干程度,完全不可能是半月能够达成的。” 问青:“除非。” 望舒叹了口气,神色悲怜“它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成年大象的象牙、砗磲的珠子、猴子被锯开的脑壳、还有短吻鳄的皮。 ” “这是个动物主题?” “不,”望舒摇头,神色凝重,“这是次世界给我们看的惨案。” 这些来自各地聚集的动物尸骸或多或少都被强制的剥夺了生存必须的东西,它们或苟延残喘,或被残忍杀害,都是人类犯下的罪行。 “不可被轻易抹去。” “钱财或许能够买断这些动物的性命,但终有一日,柴刀会架在人类的脖颈上。” “所以这其实是个考虑人性的副本?”问青不解,他想起那些攻击过他们的怪物,和蹊跷死去的队友,其实都不过是将报应反加在了人类身上。 里德难得皱眉,“可也无法说通,要真这样的话,那不就是一场无法解开的死局?” 众人静默。 怪物攻击人类,若人类束手就擒,将一个不留;若人类反击,那施加在怪物身上的攻击自然又会反噬在人类自己身上。 怎么想都是无解的死节。 “不一定,站点不会轻易让我们死绝的。”顾俭敛眸,再找找线索吧。 排除这些站在这里的活人,遍地尸骸的确有些令人胆颤心惊,甚至于绕道走过去。 顾俭扒开那些腐烂的皮肉内脏,仔仔细细翻腾寻找着线索。 顾俭的韧性,实为世所罕见。 问青与里德都是次世界里出来的boss,自然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但作为一个人普通寻常的人类,里德在顾俭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可唯独没有胆怯。 他心情复杂。 气温越来越热,问青都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只留一层单薄衬衣肌肤相隔,众人也都疲累了,顾俭牵着望舒,不倦地翻找着尸骸。 这里气温这么高,实在是事出反常。 他声音沾了些倦怠,却更加暗沉低哑,热烫的气扑在望舒耳边,他问,“你饿不饿?” 没等说罢,又从背包中翻找出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糖果,他将手套摘下,仔细将外包撕开,推进望舒嘴里,“补充体力。” 问青找了块稍显平整的地方,将外衣铺在地上,“都歇歇吧。” 远看着,炎热传导似乎更加迅速起来,远处的冰面渐渐融化,露出底下晶晶亮的一小层冰霜来。 这里寸草不生,但又凭借尸骸推断出有许多动物群居生活过的些许迹象。 小木屋已然完全看不见,在这迷蒙中早已不能够辨别方向。 变故横生—— “嘶!” 里德抹去嘴角血迹,狠啐了口余血,“草你祖宗的,你是真有种啊!” 问青突如其来的发难令众人都意想不到,他的眼神萃了寒冰,抄起匕首来迅速冲向里德,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要命去的。 “玩儿真的你!”里德狠狠将问青掼到地上,爆起的青筋与红瞳格外凌冽。 问青闷声一言不发,他一个打挺将里德反压其下,二人陷入僵持当中。 “不对,这不对!问青,停下!” 问青没有丝毫理会望舒的意思,里德忙着防守被步步紧逼,稍显吃力。 “不对,”望舒焦急道,“他中了惑,顾俭!” 望舒拍拍他,“你……” 先走两字还没出口,就看到顾俭硬撑着的跟跄向后退,“快……走!” 他不得不将匕首紧紧握住,锋利的刀剑入骨深刻,顾俭意图用痛感来抵抗自身收到的侵蚀。 他的眼神愈加寒凉,里德早已抽不出身来应付另一个发疯的队友。 望舒步步前进,顾俭艰难的摇头,苍白的唇吐出断断续续的间隔语句—— “望舒……走!离开这里。” 望舒解开外衣,卸去防备,脆弱的颈暴露在顾俭眼前,顾俭眼眶充血,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不要命了!” “赶紧走!” 他几乎是泣血般吐出这句话,顾俭怕自己控制不住去伤害望舒,秀美的面庞与怪物粗犷的身形在眼前交替,顾俭的身体意识执起刀刃,保护自己。 他不能这样做,哪怕断骨自刎,也绝不能伤害望舒。 他靠了过来,扑鼻的香。 顾俭怔愣住了。 望舒被他扑倒在地,二人身形差异太大,面前的遮挡使得望舒不能窥见任何除却顾俭之外的东西。 他解开衣扣,玉骨造就的颈流畅延伸。 顾俭被他强压着贴近跳动的血脉。 他敛上望舒的双眸,狠狠咬下。 第48章 烈火炼狱(5) 神明察觉疼痛,下意识想要挣扎,继而被狠狠镇压。 仿若是野兽圈地占领般的举动,顾俭将望舒扣进怀里,完全贴合。 半分不能动弹。 他舔舐干净那段血口,清甜的香弥散鼻翼。 藏起来,藏进一个任谁都没有办法窥探的地方。 他完全发了疯,那力气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强度。 连里德的靠近都被划分为争夺。 “望舒!” “不……没事,不用过来……我有分寸。”他声音嗫嚅,被钳制的腰细细一把,喘息着劝道,“顾俭……你先把我放开,我不会走的……我,” 他话音还未落,里德便疾风般借力而来,刹那间, 【里德好似被什么埋于深渊的怪物凝视,那是一种高纬度生物面对蝼蚁的不屑,甚至让他下意识想要跪地臣服。】 里德强撑着酸软的膝,站立起来。 问青力竭晕倒,蒸腾的热气自地下传导,这是一场无声的恶战。 尽管如此,顾俭依旧没有松开望舒。 “滚。” 他声音低沉,渺然无寂,“我说,“滚。”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风沙隐匿了二人的身影,那股禁忌般的力量才松散。 那是令人悚然精心的绝对压制,但绝不属于一个普通人类。 望舒沉入幻境,漩涡深陷其中,而他却仿若回归母体般舒适,但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同源的端倪】 他对于郗吾的灵力太过熟悉,熟悉到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都与那股灵力兼容。 那股一瞬间爆发出来将里德摁倒在地的灵力,分明就是哥哥,绝不会错。 他有太多委屈和话语想对他诉说,可到最后竟发现情难自怯,先红了眼眶。 他跪坐在顾俭身上,看着对方凌冽的眉眼,与昔日故人分明是那样的相近,在那双深沉的眉眼望向望舒时,他便知道了这是哪里。 识海,郗吾安放他的最初之地。 俊美的原始神明轮廓精绝,处处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可他的怀抱是那样暖,令人深陷依偎。 他轻而怯的唤,“哥哥——” “恩?”郗吾撩起眼皮,冰蓝色的眸不可捉摸。 衣物的布料相互交缠,过渡给对方的体温似乎让望舒羞红了脸,他耳垂轻颤,“哥哥,你还会消失吗?” 郗吾没有答,望舒平日里性情温和柔软,今日却仿佛被栓了绳儿的小倔驴,嘴巴抿着,又问,“哥哥,你还会走吗?” 识海中的一切都停顿,唯有二人是这方芥子空间中唯一的活物,可郗吾却无法回应他宝贝的小神明。 似乎时间滴滴答答走了很久,风神才答,“不会的。” 他捧住爱神雪白面颊,水红的唇饱满柔嫩,他擦上去,伏在他耳边道,“不会的。” 风神没有细说,但他与顾俭之间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其说他寄宿在顾俭身上,不如说那便是他自己的分魂,只是经受刺激唤醒了沉睡在他体内的风神。 不论是残缺不全的凡人顾俭,还是作为神明的风神郗吾,都是望舒唯一的—— 【爱人。】 郗吾似乎倦怠极了,这方空间中无法计算时间流动,于是望舒醒来时就发现二人盖着薄被相互依偎。 已是三天之后。 最先发现望舒醒来的是问青,他眼底红血丝密布,可以想象到这三天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 顾俭始终沉睡,紧紧攥着望舒的手一刻未放。 问青尝试将二人分开,却发现强行掰开只会让二人受伤,于是只能作罢。 问青先是亮起了眼眸,又霎时眼神黯淡,“主人,我并不是故意攻击里德。” “问青,过来。” 他受到蛊惑,低垂下头倚身在床边。 温柔明亮的灵力自原身躯传导给他,抚平身上大大小小的暗伤。 望舒“你平安无事就好。” 里德始终掌握着分寸,高傲又轻蔑的吸血鬼贵族倚在角落的小沙发里浅眠,眉头微皱,但看样子并无大碍。 二楼的小阁楼昏暗低沉,望舒不得不先起身恢复精神。 “你醒了?”顾明阳将手里的蛋羹放在柜头,一个初时的豪门大少如今轶然已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今可谓是小队的中心劳动力。 顾明阳深吸口气,复又盯着他,认真道“望舒,你身上越来越香了。” 不是那种浮躁外来的气味,而是自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浅淡暖香,抚平倦怠狂暴,于黑暗中散发明丽。 他垂眸时如此姝丽,却令人生不起分毫亵渎之心。 “对了,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问青苦笑,“我当时昏迷不醒,还是,” “还是我。”里德舒展腰肢,蓬勃而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在身躯中流淌,“把你们三个人一块儿拖回来的。” 他嘀咕,“谁知道你和床上现在躺着的那个那么沉。” “是啊,”问青吔他一眼,告状“他把我和顾俭拴在地上,一手抱着你,一手把我们俩跟拖猪一样拖回来的。” “能把你弄回来就够不错的了,你还指望自己享受啥待遇?” 里德挽起袖子,一道道青红交加的伤痕在吸血鬼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问青自知理亏,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问青,当时你怎么会突然攻击里德?” 问青摇头,“我也不知道,一阵眩晕后,硕大的烈日灼烧地面,蒸腾的气自下而上,里德和那日出现的怪物的身影重合,到最后完全变成它的样子,我没办法,只能先下手。” “出现了幻觉?” 问青有一瞬间的表情狰狞,他木道,“与其说是幻觉,倒不如说是那些怪物附身在了人的身上。” “附身?” “对,”问青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实在不可思议,甚至你们会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 他道,“自从回来之后,我就发现这些人的身上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变化。” 望舒凝神,“什么变化?” “附身。” 他肯定道,“每个人的身上都攀附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心鬼怪,从腰间至脖颈,直到身体出现一圈圈被勒住的紫红印记。” 顾明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怎么没感觉?” 问青又用那种关爱智障的怜爱眼神看着顾明阳,“做你的饭去吧。” 言归正传,里德朦胧的红瞳逐渐凝重,到最后甚至略有崩裂,“你说我的背后有鬼怪?” 他忽的开怀大笑,“你我都是什么东西你忘了吗?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 众人静默。 要不是真切了解里德话中的含义,现在他就应该被吊起来打了。 问青,“你现在没有了,那只鬼怪被我掐死了。” 他用最冷漠的脸说出了最逗的话。 里德直立身体,逐渐不耐,“喂!说什么呢你?真以为自己是个神棍了?” “他说的是真的。” 男人扶额起身,“虽然无法相信,但顾明阳的身上也趴着一只。” 实在不怪众人会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若不是有同证人存在,任谁也无法相信问青的话。 “不是吧二叔!你别吓我了。”他搔了搔头,“我实在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只鬼怪实在丑陋,满口的尖尺锋利粘稠,凸起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出声的顾俭,尖锐的爪子正试探似的往前伸。 【这不是幻觉。】 不可视见之物,并不代表它并不存在。 “或许,是你同顾俭在外面便出现了幻觉,所以后续的遗留症状还没有消失。”望舒纠结的看着他俩,“我的确没有感知到明阳身上有任何的东西。” 他一言未发,用刀割破自己的掌心,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望舒来不及制止血液便滴答滴答流在地板上。 然后——迅速消融。 但与其说是消融,倒更像是什么东西卷起舌头贪婪的舔舐干净的晶亮痕迹。 那个一直趴在顾明阳身上的怪物猛的扑下身来,张开的蹼抓住牢牢地板,一口又一口的贪婪舔吃着血液。 但唯独你没有,顾俭缠住他的发尾,“一片流光溢彩的纯粹,与这里分毫不溶。” 他声音压的低,伴随着应声而落的碎片声消融不见。 问青执起刀来,与里德对视一眼,二人下楼察看情况。 “二叔,你好好休息,我下去看看。” 几乎是在顾明阳下楼的瞬息,楼层升起一方限制空间。 他将小爱神蒙在被子里。 柔软清瘦的身体上泛着香。 一片昏沉的黑暗中,只有他眸中明亮,但这股明亮很快萦雾成一片水汽。 “不行,哥哥,你不能乱动。” “不行?”他手指轻轻搭在上面,疑声。 望舒泄恨似的一口叼在他颈上,碾磨着把皮叼破,泛着莹莹蓝光的灵力被渡给另一人。 但很快,望舒不得不停止。 他浑身热的起火,小羔羊似的蹭着屁股底下的毛毯,身上倾烫着一人,他无法逃离束缚。 “你真坏。”他语气近乎孩子气。 话音刚落,又怕被怪罪,轻轻的蹭蹭他的额,终于说出那句神明期盼上万年的话。“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很爱你的。” 他细腻又敏感的情绪被好好接纳,回顾给望舒的是千万年从未学过的、炽热的语言。 第49章 烈火炼狱(6) 顾明阳总觉得二叔在某些地方变的有些陌生。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总感觉那双眼睛瞥过来时令人脊骨发凉。 他好像是二叔,但又不止是二叔。 顾明阳怀着微妙的情绪凑近二叔,殷切道,“二叔,吃饭去吧!” 他微一颚首,道,“知晓了。” 【看吧,冷淡的跟冰块如出一辙。】 又是这样,这种状态已经连续持续了三天,但仍迫在眉睫的是——“门又打不开了。” 里德咬了咬后槽牙,实在对这缺德站点做出点儿投诉效应。 “已经三天了,那门能打开的时间越来越短,房子里憋闷的时间却反之延长。”那男人颓废的瘫在椅子上,手里掰着干干硬硬的面包。 “它不会是想将我们全部困死在这里吧?” “有意思吗?”女人随之附和,唉声叹气不止。 这局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通关的有力条件,那怪物也不再出现,没人讲话时这座木屋就好像是独自被时光长久的遗忘在这里。 连带他们,或许也会毫无生息的死在这里。 迷茫,未知,一眼到头的绝望却似乎近在眼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问青眼神坚毅,“主人,我出去探路,若门打不开,请好好照顾自己。” 他执刀起身,却被望舒拦下。 “问青,去收拾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继而无奈道,“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问青“主人,你,” “你知道些什么?”那男人抢先问话,“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说出来?” 队伍中仅剩唯一的姑娘悄然啜泣,“我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吗?我还没有和父母团聚,甚至连他们的音讯都不得而知,如今却要自己先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望舒轻声道,“你安安静静的,它们不会伤害你。” “什么?”那男人不可置信。“你要我束手就擒?” “不。”望舒道,“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在遇到怪物时,不要对它表现出有任何的攻击倾向。” “你什么意思?” “我已摸清副本大意,还请各位安静听从指挥,不要捣乱。” 中年男人,“我该如何信任你?” 望舒摇头,“于之如今,我无法给予你们任何承诺,但请相信,我绝无恶意。” 里德眸中亦满是不解,问青将装备收拾好,虽不能理解,但他所做的决定,里德还是宁肯相信的。 “等等!”那男人叫住望舒,“门现在是打不开的。” “不。”望舒将手握在门把上,“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其实是最为善意的一个副本,你看待它是什么,相信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对吗?”他声音清澈而柔和,虚空中不知与谁耳语,猛的开门,明亮的光照应在爱神身上。 他脚下的路蓬荜生辉,皆为热烈的簇拥者所铺就,那是鲜花与织锦铺就的康庄大道,是无法企及的一生高度。 这次的副本与任何一次都不同,它温柔而又充满善意,虽然人类怀着恶意的心去揣摩它,厌弃它,但却无人知晓隐匿这其下的原由。 望舒朝着那飞鸟簇拥的火云步步走去。 然而不过是,“向死而生。” 第50章 烈火炼狱(7) 这一次,他带上了之前一直守在家中的顾明阳,五人小队再次集结。 路上开满了鲜花,层层叠叠的小草踩在脚下柔柔软软。 但越往前走,那中无法忽视的压迫感直冲脑髓,整个身体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不行!停下!”问青神色煎熬,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滑落。他接近癫狂,痛苦的跪倒在地。 “我无法呼吸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再和你们汇合。”他几乎是咬牙忍痛说出这句话来。 “问青。”他的声音听不真切,眼前出现重影,但又被彻骨的寒冰冻脊骨,“问青,你真的难受吗?” 他猛的被震醒。 顾俭居高临下,问,“你真的难受吗?他又重复一次。” 问青想要点头应是,可却霎时被推出了痛苦之外,竟然瞬间丝毫感觉都没有。 “你感觉你痛苦,只是你觉得你应该会痛苦。” “什么意思?”问青茫然无措。 “你想要什么,这个世界就会给你什么。”望舒替顾俭接下一句。“因为你觉得那些鸟儿接近前方便会被次声波震碎内脏,所以你下意识觉得前方危险。” “你只是下意识如此感觉,但它却真实给了你这种痛感。” “或者更直白的来说,这个世界,其实是由你的通感所主宰,心中所想,自然倒映眼前。” “那么你觉得,你真的会觉得呼吸困难吗?” “不……”问青显然有些苍白,“我再体会时,那种感觉竟一下子消失不见。” “所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望舒狡黠一笑,与顾俭对视不及,看到对方眼里毫无遮掩的纵容。 “什么意思?”三脸懵壁。 望舒娓娓道来,三天前,他与顾俭偶然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做了试验后才能论证今日以下种种。 “当初,我下楼去给哥……顾俭煮粥,我便想,厨房应该有米,可以先往柜子里看看。” “结果你在柜里发现了米?” “不仅如此,它好像知我并不许会烹饪,将所有食材工具和图片说明都放在了柜子里。” “那一瞬,我好像摸到了些苗头。” 我与顾俭共同商议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他继续道,“于是我又想,时间一天一天往后拖延,若困在屋子里出不去了该如何解决。” 里德余光扫了眼顾俭:“所以这两天能够开门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封闭木屋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其实不止如此。”望舒腼然。 “然而今日能够开门,完全存在赌的成分。” “你能够看到的是什么,便是内心所望。” 他背光微弯身体,伸出手来,“还能站起来吗?” 望舒的面容模糊不清,问青试探着伸手握住,却被从中截胡。 一只冰凉的指节拉起他。 “赶路吧。”顾俭拉起他后后复又执起望舒的手,他向后望一眼。 问青分明看到那双狼也似的眸中丝毫不曾掩饰的野心,他阴鸷而又无法逾越,唇角轻启,他说—— 【退后。】 问青本应与他对视回去,脊骨却不由自主弯曲,他屈辱的向后退步,攥紧双拳时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里德碰了碰他的臂膀,看向顾俭的眸中满是深意。 “跟上。”里德道,“顾俭不对劲。” 顾俭与风神郗吾融合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张同属于顾俭的面庞愈加冷凝俊美,他探视着□□的记忆,交握传导给望舒的灵力愈来愈多。 “够了。”望舒小幅度想要挣开他的手,他纠结复又说道,“如今你还没有恢复完全,我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你要好好蕴养身体,不要再浪费灵力了。” 他好似没听见一般恍若未闻,交缠的手不变的握住他。 “我从前在时,你却从没如此落魄过。” “如何才算落魄?哥哥,”他小声道,“你回来是就望舒最大的幸事。” “你因何几度淌血救人,又因何把自己的身体弄得破破烂烂,”。 那原本被自己日日以灵力灌溉娇养着的宝贝不仅未增丝毫灵力,这具身体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缺口漏洞,那些一道道被割破的伤口只是自表面愈合,但血肉经络再承接风神的灵力却有些勉强。 “哥哥,”望舒道,“我已在虚无之境中被你们保护了万万年,如今我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拯救诸神,所做一切,不过唯我自愿而已。” 他安慰道,“况且你忘记了吗?我的神格来自众人的爱意。” “从还是一团虚无开始,就注定我在这世上恒久不会消亡,直至终生泯灭,再无爱意的须臾。” 行至眼前,那团灼热的火云触手可及。 蒸腾的热气喷薄欲出,飞禽的尸骸随处可见,这似乎与他们之前看到的景象重合,万物陨落,骸骨遍地。 再往前便真的不知如何了,几人当中顾明阳已然快要支撑不住。 滴滴答答的汗珠和凭白来的蒸腾热感令人烦躁。 谁都不好受。 却谁也没有叫苦不迭。 “问青。”望舒唤道,“带着他们,都走。” “你做什么!”顾俭扼住他的腕,层层叠叠的望舒花露出须臾表象。 只听他唤一声哥哥,郗吾便恍惚自陷入沉睡当中。 望舒将他腕间的风神印记封印,郗吾沉睡,但他左右不了哥哥太久,如此还是趁虚而入。但以他的法力冲脱封印是迟早,望舒只能尽快行动。 “里德,问青。”望舒郑重道,“进是迟早的事,你们在这里看顾,若他醒来,”望舒将视线移回,“不必阻拦,免伤自身。” “至于其他,若我出来,必定好好解释清楚。” 他是如此的信任着伙伴,话说的直接了当,三人自然也能明白。 “我们不能和你一起进吗?”顾明阳声音虚弱,但仍是坚持。 望舒没说话,手中灵力运转。 “好嘛好嘛,知道你非人类,但也别人人都弄晕啊。”顾明阳嘀嘀咕咕。 望舒抿唇,艰涩道,“抱歉。” 他将运转灵力收回,对三人颚首,继而头也不回踏入火云 第51章 烈火炼狱(8) 里面的情况比望舒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加倍蒸腾的热似要煮熟,脚底踏不到实处。 坚韧的望舒花都被烤的要受不了,图腾纹路悄悄合拢花苞。 在这极致的热中,辨不明方向,闻不知所踪,昏昏沉沉而又烦躁非常。 几近窒息。 烈焰色的火,烈焰色的一方小世界,却似将一切燃烧殆尽,只余灰烬。 “嗬呀——” 一声极细微的抽泣声入耳,望舒指尖微动。 那阵风也似的痒感刮过发丝,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际凑近。 “嗬呀——” 又一声。 他心绪微动,干脆放任自己倒在地上。 “噗啾——,阿嚏!” “香香……” 那东西越凑越近,而后干脆一屁股坐在望舒身边。 视线凝聚,望舒能够感觉到有视线在紧盯着自己。 “啾啾……” 毛茸茸的触感落在望舒发顶,笨拙的抚摸着他,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以一种拍打幼崽的姿势轻轻哄睡。 他好像是以为望舒困极在睡觉。 望舒挣扎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却疲惫的怎样都抬不起眼皮。 不多时,他陷入深眠。 毛茸茸的饼脸爱惜的蹭着少年的发,那双尖锐的,满是锋利指甲的爪子收起棱角,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盈蓊的雾中,那只浑然雪白的短尾巴生灵将自己倚靠在沉睡的少年身边,宛若岁月安好无恙。 —— 浑浊泛白的天,宛若尘封已久的旧相片般质感,默剧似的空间中,微弱的话语声也不能再听清。 整片天仿佛将一切吞噬殆尽。 望舒躺在草地中,失去颜色的花朵与生嫩的草交相辉映,他闭上眼睛,只觉身体沉重的仿佛灌铅。 他睡了不知多久,久到呼啸的风从耳边穿过,他睡眼惺忪,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 瑰丽的眼睛转动探望着四方,身形隐匿在层层叠叠的草地中,只有一点点新雪的白点缀。 远处有人在轻轻哼唱,那只雪白的团团稍显生涩的利用四只爪子行走。 那团雪白顿了顿,好似忘了什么。 但他实在太小,实在记不起什么东西,一瞬间又被歌声吸引过去。 他决定去看看。 随着声音愈来愈近,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与腥气冲天扑面而来。 他的鼻子实在是灵敏又好用,两只小爪子捂住鼻子尖尖,这味道太令人腹中泛酸。 但好奇心战胜了作呕感,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催促他去看看。 小小的雪白一团忍着恶臭继续向前,“嘭”的一声,被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拦在了门外。 他发出微弱的呜咽声,企图抱住被撞到的头顶揉一揉。 但那两只粉色脚垫的柔软爪子实在没有那么长,他抬眸,头晕脑胀。 忽然顿住。 浑身雪白的毛发瞬间炸起。 他叫的出名字,却再也认不得模样。 灵动敏锐的狐堆积着厚厚的,山一样的脂肪层,看不见腿脚,它浑身脏臭,腹下堆积着几日的排泄物。 它发出呼唤的□□声,但再也没人能救它。 雪白球团试图从缝隙中钻进去,好为它们打开困束的笼,但还未挤进去,便听到一声声微弱的□□。 满地的血斑沾染到那团小小的毛球身上,他顿然成了一只脏兮兮的球,但他顾不得了,使出劲儿来奔跑到狭窄的,关着一只只狐狸的笼前,努力去扳动一只只小锁。 近看时才发现端倪—— 紫狐四肢萎缩得不成样子,被铁链勒进肉里的脚掌已然被压碎。它的内脏破裂,排泄物中带着粉碎的器官肉糜,暴食喂养的紫狐只能被动承受着灌进胃里的激素饲料。它的眼睛已经彻底失明,等到皮毛被撑得油光水亮,便将它电晕,这只狐的皮毛也就真正能被派上用场。 得到一件完整的皮于狐狸来说不是一件容易饿事情。但于司空见惯的宰杀匠来说不过费点时间。 死去的紫狐皮毛会与僵硬的身躯分离不开,于是宰杀工匠便趁着狐狸活着的时候将整身皮毛分解出来,它甚至还没有那么快死去,抽搐的血肉层层叠叠堆积在宰杀池的污水中,等待着一辆辆肉食车将这些狐狸肉拉走。 它的皮毛远没有结束,流水线般的车床粘合、缝制,流转到各大商城,成为贵妇人攀比衡量的资本。 每一件诞生的华贵皮草,都有一只血淋淋的生灵。 银亮的刀泛着猩红的光,几十件摆在宰杀台上供人使用。 他越往深处去,浓郁的腥臭味便更重。 半掩着的木门处有交谈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的探头,尼古丁与焦油味混杂在一起,嘶哑的嗓音发出怪叫—— “老马,这批货能多少给我?” 被叫做老马的男人肥肉纵横,他闻言颤颤一笑,整个五官都仿佛个长个的,那双斜视的眼睛睨他一眼,他伸出手来,摆了个巴掌。“这个数儿,” 那问话的中年男人身形细长,嘀咕了句什么。 老马用那双深褐色的粗大手指油腻腻的摸了摸下巴,他佯怒“你不买,有的是人要,现在这些婆娘们,可是舍得花钱。” 他比出手指,“那婆娘给我出这个数,我都没卖!” “那可是八十万啊,我要不是跟你交情好,这批货用得着拖到现在?” 瘦高男人闻言沉默数秒,拍板定案,“那就给我,一千条皮子,可不能赖。” 那是当然,老马生意开张,眼睛笑的眯起来。 老马拍了拍瘦高个儿,挤眉弄眼“苏生啊,我这儿有点儿上等货,你要不要?一块儿捎带着吧?” “什么东西?”苏生来了兴致。 老马一扶桌子,站了起来。 他掀开身后的黑布—— 一头莽撞的,悄无声息的黑熊束缚在笼中。 苏生吓得后退几步,急促道,“刚这玩意儿就在咱俩身后,亏你还坐的下去。” “别急啊。” 老马踢了踢外头的锁链,“这不牢靠着嘛,放心,就是这房子里头着火,它也跑不出去。” 老马伸手将黑熊胸前的铁盒子晃了晃,那熊狰狞着抽搐,却毫无办法。 他打开铁盒子。 腥臭的脓水混杂着伤口从一根金属导管的插入边缘滴答落下。 “啧,”苏生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啥东西。 他犹豫“你给我个买皮子的干啥,我又不去收胆汁。” “嘿嘿,”老马拧开开关,黑熊奄奄一息的嘶吼,胆汁滴答滴答流了出来,他找了个量杯接,慢悠悠道,“这可是好东西,人工胆汁根本代替不了,你认识的人多,那些有钱人个顶个儿惜命,你不想要,不代表他们不想。” 老马“怎么样,考虑考虑?” 他踢了踢黑熊一脚,那熊抽搐着瘫倒在地,却因锁链的束缚根本无法动弹手脚半分。 那只脏兮兮的白球团团听到了对话,他无边愤怒不知所起,左侧是加工肉食场的车子,层层叠叠被剥开的狐狸血肉毫不经意的被集装扔在车内。 冲天血气盈满屠宰场,上千条生灵死于非命。 但他太弱小了,只是一只能被轻易提溜起来的小动物,连一个巴掌都挨不过,更遑论去救这些受困的动物。 好比登天。 但他显然不甚甘心,两只爪子被铁器磨得破皮流血,他执拗的不像一只小小的东西。 他不甘心,用牙咬、脚踹、甚至试过头磕,但那只锁纹丝不动。 “小东西,你赶紧走吧!”那只肥胖的,喘息沉重的紫狐道,“他们马上就要来喂食,你被抓了去,反而得不偿失。” 他显然不能好好的交流,奶声奶气的呜咽,晃动锁链的声音依旧不断。 “我知道你的好,你走吧,”那只紫狐依旧好脾气的劝诉,“我的脚坏了,你打开笼子我也跑不了,不光是我,这些笼子里关的所有动物都跑不出去的。” 它好似一个垂垂老矣的长者劝说着这团弱小的,一脚就能被踩死的生灵。 “没意义啦。” 许多双空洞的,脏污的眼睛垂了下来,它们已然接受事实,每日每日迷茫的等着自己的未来。 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求死的快一些,能够不那么遭罪。 幼崽的嘤呜声叫的人心都碎了,剔透的圆眼睛泛着红。 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紫狐缩着身体试图后退躲开。 “快,快跑!”紫狐嘶吼叫着。 那团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他一回头,山一般的阴影笼罩住他,霎时间—— 细密的网兜扣在身上。 天罗地网。 “苏生,你来!看看这是个啥!” 老马兴奋的从笼子中掏出那团毛团团,大掌捏的死紧。 他被抓的动弹不得,喉管似乎都能听见咔嚓咔嚓的轻微碎裂声。 “这是啥?猫不猫狗不狗,我还真从没见过。”苏生瞪了瞪那双极细的眼,试图看的更仔细些,“别是什么杂交的玩意儿。” 他嘴里发出不明的笑,“不然把这玩意儿给我吧,那些贵太太们就喜欢这别人没有的东西。” “这可不行。”老马把毛团团的身体从空中晃了晃,他疑惑道,“这玩意儿怎么不叫?” 屠宰匠使劲儿晃了晃他,“不会死了吧?” 变化刹那之间,谁都未曾料到—— 那双胖大的、沾染无尽动物鲜血的手被跟跟齐断。 他没来得及哀嚎,丢出的毛团安稳被光晕护住,那几根齐断的手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老马的眼中。 神明捧住那团脏兮兮的小毛球,护在掌心,默语。 【吞噬】 报应来的不留情面,老马与苏生被困在无名之境中,跑不出,躲不掉。 万千亡灵爬上脚尖,从四方各地吞噬掉皮囊。 但这显然不够,郗吾将望舒花种推入二人体内。 愈合能力强大的望舒花种瞬间在老马与苏生体内茁壮生长。 它们褪去温顺的伪装,残忍而无情的在内脏心脉扎根,他们伤害了爱神,他们该死。 那些被咬合殆尽的血肉一遍又一遍生出肉芽,亡魂不知疲倦的撕咬着仇敌,望舒花使他们永生不死。 生而不死,万鬼焚身,是为炼狱。 第52章 烈火炼狱(9) 张牙舞爪的火焰在原始神明的催动下愈演愈烈,它们消融血腥罪恶,无可撼动的锁链嘣的一声裂开。 被强制催肥的狐终得自由。 它们看着,看着那只小毛团团的身影从男人怀中变化,慢慢成为一个少年的模样。 还没来的及告别,不过,还是希望他再也不记得这里。 铁门大开,手脚愈合的动物却再未踏出一步。 它们聚集着撕咬老马,直至烈火将一切罪孽横扫干净。 脚下的路湮灭纷飞,他怀中抱着昏睡的神明,一步一步,踏向黎明。 “噗啾噗啾!”白色的毛团团见到来人瞬间炸起毛发,作警惕攻击姿态。 “呵!”淡漠的神明不屑一顾。 “你将他放进幻境中的事我还没和你计较,怎么,也想尝尝业火焚身的滋味。” “嗬!!!”面对这个一手就能撕开幻境的男人它是十分惧怕的,尽管如此,还是欲望占了上风。 它指指郗吾怀中的少年,又指指自己。 “想跟他签契约?” 小团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一声毫无机制的轻嘲,“你也配?” 这只大饼脸的灵物分明要比望舒在幻境中被化作化作的小东西大了十倍不止。 简直胖成个球。 它撅着短短的尾巴,挥一挥手,将二人送出了火云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望舒二人出来后,这方世界的火云面积更大了些。 顾明阳正从包里拆出瓶水来。 郗吾给望舒灌下去一些,拧开瓶盖喝了个干净。 他怀中半躺着体力透支的望舒,里德与问青分散两旁。 “我一直都想问你。”顾明阳眼神透彻见底,“你不是我二叔了吧?” 从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开始,眼中便放不下除却望舒之外的事物,人类对于神明来说实在是太过脆弱的生命,不过沧海一粟,万年便过,而人类只能在这短短的几十年中留下微乎其微的足迹。 郗吾并未答他。 顾明阳便自说自话,“小时候二叔板着个脸,分明比我大不了许多,至少做父亲是完全不能够的,然而他却总是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来教导我,我谁也不听,只听二叔的话。”他仰头喝了一口水,“望舒,你们是一类人吧?” “那我二叔算什么呢?寄体,还是说你的容器?”他问的天真直白,却执意想要得到答案。 郗吾轻叹一声,继道:“我本就是顾俭,顾俭亦是我。” 风神郗吾天生地养,是乃上古灵胎,风至,他存;风止,他亦于天地万物间跻身。 当初虚无之境接近枯竭,那次对于神明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劫难时,大多数神明选择石化千年,等待时机再次苏醒。 郗吾归于本源,为早日磨炼历劫,他动用禁术后七魄中失了其三,造就个薄情淡漠,亲缘浅薄的顾俭。然而就有如这世上时事无料,谁也每曾想过能够那么快遇见望舒,也是有他的存在,才能够点点滴滴记忆起来。 “你若还想,依唤我二叔便可。” 说不复杂是不可能的,顾明阳心中百味杂陈,他叹口气,“你永远都是是我二叔。” 顾明阳压低帽檐,隐去眸中神色,“我去看看问青。” 缭绕的艳色云层逼.近地面,好似一张张模糊的狰狞面孔堆叠一处,直直要将人咬下肉来才甘心。 如今天色已然渐晚,欲近黄昏。 郗吾升起结界,试图探入爱神的识海查看究竟。 望舒醒时天近破晓,郗吾身上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暖意洋洋,并不冷。 “醒了?” 望舒恍惚的埋头在郗吾怀中,淡漠的风神自他睫毛轻颤便已然知晓他醒来。 “乖孩子,不怕。” “哥哥,我,”那些惨死的生灵走马灯般从他眼前一瞻瞻划过,他无法阐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但觉得那些话语只是说出口都从齿缝中透出血腥与残忍。 望舒顿了顿,冰凉的水汽从他身上蹭过。 郗吾此刻尤那两个家伙死不足惜。 他撑起身子,面色苍白,唇角被咬的泛红,“哥哥,你说,人类犯下的罪行真的可以被轻易的一笔带过吗?” 他并无质问的意思,那双苍色眸中只是疑惑不解。 “他们残害生灵,只为了取得动物身上漂亮的皮囊和具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但那些动物却被轻易的剥夺了生命。” 何为高等人类,其行为又与屠夫有何区别。 “来,” 望舒像初生时那般倚靠在郗吾的臂弯,彼时他们看潮起潮落、日月更替,数万年如沧海一粟。 “这世上的事情,分分寸寸是说不大清楚的,但人犯下的罪孽,终有一天会报应缠身。” 郗吾声音微凝“那场血色的流星雨并非导致世界崩塌的根本,而是生机。” “生机?哥哥,此话何解?” “虚无之境没有众多神明的支撑,各个位面自然也发生大大小小的变化,这些变化在星辰更替之间叠加愈渐,最终,只不过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法则为了挽救生灵,造就这一场灾难,看似末日,实则涅槃。” “想必,你已见过乌托邦。” 他言语肯定,望舒诧异他说的如此精确,仿佛曾透过谁的眼睛一一见过般。 “法则不只是清洗了神明,世界瞬息颠倒,神明迎来新生,而乌托邦,则是人类新的极乐。” “系统负责筛选人类,管理者负责寻找神明,重建信仰。而乌托邦,则负责容纳位面崩塌之后存活的有能力的新人类。” “那些年老多病,或毫无生存能力的女人和孩子,”望舒话音未落,便在郗吾的眸中得到答案。 “原来,被舍弃了啊。”望舒神色颓然。 郗吾抚过他缠绕的发,音色冰冷,“不过是适者生存,物竞天择。” 望舒无法理解,他的眸中还充斥着环境中一遍遍重演的景象,残忍的人类,被虐待的生灵,世间的恶和欲,他只是窥见了其中一角。 未待细想,似乎是伴随着天将大亮,新的劫难伴随着一身血气的顾明阳而来。 “望舒!二叔!救人!”顾明阳气喘吁吁,身上洒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血。 顾明阳身形不稳,望舒上前搀扶他坐下,顾明阳也受了伤,身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往外隐隐阴染。 二人对视一眼,望舒在顾明阳身上设了结节,任何风吹草动望舒便能立即感知。 他留下望舒花种,保护早已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的顾明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审签了各位读者朋友们,祝我好运吧 第53章 烈火炼狱(10) 二人顺着弥漫的血气直奔而去。 纵然是早已见过那些惨案的望舒依旧控制不住自己,他几欲作呕,被郗吾扶住。 那双宽大的手捂住望舒的口鼻,鼻翼间只能闻见郗吾冷冽的气息。 郗吾隐去气息,目光森然。 昏黄的天空不再纯净,弥漫着粪便与污水的肮脏臭味,屠戮仍在继续,宛如一场夸张的惊世骇俗的默剧。 猎杀者张开獠牙,将那些曾经佩戴过它皮囊的人类付出代价。 咯吱咯吱吞食骨肉的声音在耳际清晰可闻,巨大的爬行动物张开蹼爪,按住想要逃跑的蝼蚁,一口将头颅咬碎,喷涌的血浆溅到土地上,散发着红褐色的腥臭。 怀中的身形在颤抖,郗吾只能紧紧的将他贴近自己,耳语哄道,“不要看,都是假的。” 望舒双手冰凉,他将郗吾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拿开,执拗的用那双毫无阴霾的眸子去看,去听,这世间的一切恶。 “噗呲——”是皮囊被从额刮开的声音。 爆裂的毛细血管覆在失去皮囊的人类身上,逃无可逃。 那团从幻境中遇见的白团子跑了出来。 它蹦蹦跳跳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亦注视到了隐去身形的郗吾与望舒。 类人化的神情只有在看见望舒时才稍微平和。 它满身戾气,自顾自道: “看看吧,这都是人类曾对我们犯下的罪孽。” 【贵妇说,我没做错,我只是付出金钱,得到了美丽的皮毛而已。】 【屠夫说,我也没错,我只是付出了劳动,和天底下任何一个勤劳的工人一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商人说。我和你们一样,我只是为了活的时间更长,我缴纳税款,养活手底下的员工,我得活的更长一点,不然这个社会会造成损失的。】 【食客也就更没错,那些食材都是新鲜空运的,即便是些珍贵的动物,也绝没有吃这一只就灭绝的道理。】 那么“审判开始。” “轰隆!——” 天降大雨。 涴湿土地,褐色的血污顺着水流冲走,掩埋其下的动物骸骨凸显。 塑胶的管道被强硬的伸进贵妇人的肚腹里,它们将粗糠饲料通通丢进去,直到肚腹撑出弧度,薄薄一层宛若怀胎十月。 【紫狐说,你得到美丽的皮毛,但它们每一件的美丽身上都有着兄弟姐妹的性命,它们生前求死不能,死后却被精心保养。】 那层肚皮不能坚持太久,贵妇人的身体撑出纹路,涕泗横流,攀爬着想要逃离管道的喂食。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它们将她的手脚锁上链子,直至肚皮龟裂,肚肠与粗糠争相喷涌而出。 【紫狐说,我只是没经验而已,并不是故意将你的肚皮撑爆,毕竟当初我的兄弟姐妹被喂了好多也没关系,最后通通丢进深坑里被腐虫吃掉就好。】 【听说,猴脑是难得一见的美味,更何况这东西生吃功效蛮多,而且新奇的很,尤其热油浇上,那一声声的惨叫实在是好听极了。】 “啊!!!!!!” “嘭——”头盖骨被掀开灌入热油的人类跪倒在地,瞬间毫无生息。 一只又一只的猴子推赶着人类,它们好奇的研究着人类头颅中的构造。 【最好是直接电锯锯开,侥幸还能看到收缩着的新鲜猴脑,挑开一点儿细细品尝。】 那些人类发出惨叫,也只能发出惨叫。 他们毫无反抗的能力,大了三四倍有余的大型动物实在不是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可以抗衡。 白团团拍手称快,“真是一出好戏。”他意有所指,反问郗吾,“你觉得呢?” 第54章 烈火炼狱(11) “他们在哪儿?”望舒声线冷淡,“我的同伴在哪儿。” “啊,他们啊,剥皮拆腹,早就死了。”白团团歪头笑笑。 它在说谎。 里德与问青的契约还未消散,虽有波动,但依旧稳定。 这才是望舒稍放心些的原由,至少他们性命无舆。 “你觉得你做的很对吗?”那双苍色眸子似水柔和,似能涤清一切恶念。 “什么意思?”白团团瞬间炸起,“我做的不对吗?我只是让他们付出代价而已,凭什么人类可以随意虐杀我们,而弱小的动物却只能任凭打杀。” “你觉得打杀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的执念,这片土地困束了多少生灵,它们发泄着心中的愤恨,但是欲念也同时增长。” “若以他人之恶作自身之恶,自被施暴人变作施暴人,便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他蹲下身与它平视,神情认真,“你明白吗?” 它嘴巴抿起,像是一个和大人闹别扭的小孩,“我……我没有恶意。”那只白团团背过身去,又重复一遍,“我从来没有恶意。” 它声音微颤,“我只是觉得,让动物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但你这样做非但没有令它们得到轮回新生,反而一遍又一遍将它们拉入深渊。” 他摸了摸白团团的头,“看看这片火云,多少生灵在里面哭泣低吟,你数得过来吗?” 那片灼热的,愈要接近地面的火云凄厉的焚食着生灵,飞鸟赴死,草木皆枯。 望舒忽然想起前几日几人踏入寒冬时遇到的那片残骸。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他们没有死。” 白团团挥一挥手,从火云中徒然掉下来两个身影,二人昏迷,但好在身体并没有大碍。 “我只是骗骗你。” 它身形隐入云层当中,留下这句话。 “哥哥,你看顾他们,我追上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手腕便被制衡。 郗吾垂眸,拉下结界,“乖乖等着。” 不过顷刻,郗吾的身形隐去不见。 远处的屠戮仍在继续,望舒尝试着解开结界,他催动灵能,一遍遍试图寻找着结界的漏洞。 半晌,他懊丧。 风神的结界太过稳固,只信手一捻,便比他修炼千万年都要精密。 尖锐破坏性的自然力量在突经望舒的敲击时并未展现出丝毫不虞,它们亲切又柔和的触摸着施法者的肌理,以最柔和的姿态亲昵的碰碰他。 忠诚的灵能将话语传递给它的本体,瞬间倍增的灵力牢固的笼罩着爱神。 他知道,这便门都没有。 “放我出去好吗”望舒承诺,纯良又令人可信,“我不会搞破坏的,真的,相信我。” 但通常这种情况下,他说的不会搞破坏基本可以直接理解为我会让自己轻点受伤。 郗吾又怎会不知。 施法者太过强大,爱神无法反抗。 即便是如今仍使用人类身躯的郗吾,也并非少年期的爱神可以比拟。 望舒思略片刻,尝试顿悟。 他触碰着那层如水的屏障,尝试着吸收它,并纳入身体流转。 片刻,坚不可摧的屏障破开一小节细微的瑕洞,望舒眼眸亮起,勾唇一笑,“即使是这点,也足够了。” 瞬息,他穿过结界。 屠戮仍在继续,无人注意到隐匿其间的望舒。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场单方面的撕咬杀戮应当与另一方寒冰遍野时他们曾见过的厮杀之后的残骸画面如出一辙,两方环境天差地别,但仔细想想,这多像是镜像反转。 他们之间一定有共通之处,望舒速度加快,雪白的靴袜被溅上泥污,他却丝毫未觉。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并击溃它,那便有法破解这场厮杀。 那些动物只是机械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血腥的举动,然而归根结底却发现它们眸中并没有任何波动,杀疯了眼吗?望舒认为不是。 与其说这种场景它们习以为常,不如说这只是一场场重现的幻境。 他伴着腥风血雨步步前行,两侧灵刃沾满了腥臭。 遍地残骸,却唯独没有任何机窍关键。 决定不过须臾片刻。 他最后朝向火云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苍青色的眸默脉含情,自他脚步踏过之际,花种生根,藤蔓蜿蜒缠绕利刃,一朵朵粉白娇嫩的望舒花汲取营养,便铺盘旋,占领大片土地。 他的身形逐渐缥缈,嘴角鲜血蜿蜒。 人类的尸首与动物残骸俱埋于土下,盈盈微光,星火燎原。 大片火烧似的云彩褪去,橘柚霞光流连重返。 以自身为灵契,结束这场厮杀。 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他攸然脱力倒下,狼藉的厮杀场已然遍地生花,望舒方圆十里,皆被花海淹没。 数不尽的生灵穿过他的身体,轻轻的吻在面颊。 它们在说谢谢。 可望舒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他倦怠的半阖着眉眼,目光所及之处流光溢彩。 它通向自由。 结界消失,望舒放下心来。 意识的最后是目光充血的郗吾和奔向他的同伴。 【恭喜各位游客,成功通关。子世界即将崩塌,请尽快前往站点。】 点点鎏金色的灵力自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身躯开始分散。 “嘭!” 消失不见。 纷飞的爱神灵力仿若萤火之光,它们自郗吾身边略过,蛮横的另一道属于原始神明的灵力与较弱的那方交缠,试图将化作虚无的丝微灵力愈合重组。 消散的灵力如何重组,即使是原始神明都奈何不了。 耳边似响起少年清澈空灵的声音,“哥哥,爱神是不会死去的。” 【检测各位玩家超时未离开本站,三秒后强制执行操作。】 狰狞的血痕开裂,这具身躯无法支撑原始神明暴涨的灵力,郗吾攸然喷出一口血来,灵力只增不减。 神格被祭出,郗吾发疯一般试图拢住爱神消散的灵力。 郗吾身体破碎的不成样子,顾明阳架起他,嘶吼“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这样就能找到他吗?你要殉情,我不拦着,但万一有办法复活望舒呢?” “他不是人类,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的。”说到最后,顾明阳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谁都知道这个希望太过渺茫。 望舒心有大爱,谁也不曾想他为了这些已经死去的生灵献祭了神格,以自身消散换取这些生灵的自由。 也不曾想,原来这就是打开大门的唯一解法。 郗吾不听劝阻,次世界已到崩塌的边缘,土地寸寸断裂,他不肯走。 他天真又残忍,蛮不讲理的去执行自己心中所怀的善,却丝毫不考虑重逢的爱人。 望舒已去,郗吾如何独活。 瞬间,那扇门张牙舞爪抽离尚在此间的人类。 裹挟着爱神的灵力穿梭过风神的躯壳,似爱人在身边耳语,他怔愣一瞬,便被那扇门逮到空隙强力拉扯着离开子世界。 子世界归于虚无。 古井无波的空间中,无机制的机械声冰冷。 【玩家望舒,使用复活机会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太感谢各位的包容体谅,至此,望舒与郗吾的故事告一段落。 近期灵感匮乏,各位读者朋友们,感谢你们追到这里。 希望我们能够下一本再见。 第55章 乌托邦(5) 落樱纷飞,纯色的天空徘徊几只飞鸟,偶有行人路过,撒一把米粮,便有飞鸟落地衔拾。 城内一派肃穆祥和。 琉璃走钟横绕乌托邦入口,又一批人类出来。 积分榜排名更迭,枭雄百出。 “听说了吗?有人挤进了积分榜前五!” “我的天,那得被系统奖多少回溯值。”男人羡慕不已,看了看手腕递减的回溯值,叹口气,“不到半月又得再进去了。” “别叹气嘛老兄,虽然比不上人家那些天纵英才,进去时抱个大腿,总归也是能出来的。” “哎,你看,那是不是破晓?” “谁?” “就是那个挤进积分榜前五的破晓,这你都不知道?” 来人黑衣负剑,身量修长,一顶鸭舌帽盖在头顶,看不清神色。 他剑尖滴血,下一刻,响彻乌托邦的提示音响起,【游客破晓,斩杀鬼怪833,获得回溯值10000。】 【欢迎回家,乌托邦的大门为您敞开。】 执法者罩面白袍,“请出示您的身份卡。” 顾明阳刷过身份卡,径直朝城内去。 他眉眼凌厉,苍白的肤色上挂着两只幽寂的眼珠子,黑森森的晃人。 琉璃阶亮的反光,顾明阳摘下帽子,一头微卷的发落下来,在几千个日日夜夜中,他已然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顾明阳擦了擦手,燃一支香。 他微仰着头,轻声道,“我回来了。” 那神像高耸入云,一分一寸皆细细雕琢,他眉眼低垂,越显柳眉笼翠雾,风情皆万般。 只可惜下半张脸皆被一扇遮挡,只令人可惜不知是何绝色。 他一手持扇遮面,另一手持玉枝甘霖,袍角雪浪翻飞,纯澈娇艳的望舒花缠绕在羊脂白玉的底座上,恰逢只蝶落于发间。 “嗡” 钟声响起,顾明阳怔愣片刻。 须臾,他将那柱香贡于炉内,冰凉水滴顺着下颌落到地面,波澜不起。 七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系统协佐执法者管理乌托邦,这里成为人类新的家园。 优胜劣汰的今日,人类的寿数已不可估量,有人醉卧美人膝,一夜白头翁;亦有人穿梭于各个站点,斩杀鬼怪,获得回溯,寿数不可估量。 这里是强者的天堂,更是弱者的地狱。 纯净如雪的乌托邦吞噬了一切怠惰的恶欲,恰逢七年前的一日。 琉璃走钟哀鸣,乌托邦陷入死寂。 须臾,那座神像拔地而起。 谁都不知来历,但想要过城,必然是得诚心诚意拜祭过那座神像,乌托邦才会真正接纳外来的人类。 云巅之上。 积分榜排名前十的勇者齐聚,揠微微躬身,“各位请坐。” 侍者奉茶,举步无声。 殿内十把椅子,六男三女还有姗姗来迟的顾明阳。 代号为鸾鸟的姑娘个子娇小,主动为顾明阳拉开椅子,“坐吧!” 他压低帽子,扯了椅子出来。 这十人能从数十万人中脱颖而出,除了顾明阳完全是靠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和幸运值max的加成,其他自然都是有自身独特的战斗能力。 就连这十人中排行末次的白鸽,也不容小觑。 揠将资料分发下去,正色道,“这次的站点非同小可,乌托邦需要你们的力量。” 一身火红的沈虎撇嘴,“说的跟下去就能留在同一个站点一样。” 鹤归:“站点随机,奔逃靠命,流水的人类,铁打的规则,谁又能破?” “不光如此,”火凤阴阳怪气,“我们虽然拿了乌托邦的身份牌,可这不代表你能随意差遣我们。” “自然。” “每人十万回溯,获得乌托邦永久留居权。” 他的话如同平地惊雷,掀起一片波澜。 永久留居权,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奔逃在各个站点之间争夺回溯,与鬼怪搏命。 一时众人默默无言,心思各异。 揠抬眸,侍者立即将盒中项圈分发下去。 “戴上它,在同一时间内进入站点,我们做过推算,几率能占到百分七十五。” 这其实是一个很高的数值,之前曾有人尝试过在二人身上拴上铁链,但规则不可逆,总是莫名其妙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离开彼此。 “这东西,该不会是什么控制我们的东西吧?”莽原随意一丢,不明材质的项圈当啷落在桌上,回弹震颤。 揠将白袍脱下,银亮物件在颈间反光,“不必担心,这次我也去。” 这位深藏不露的总长若也能与他们一同进站,那么即便是再困难的站点,也有了大半希望寄托。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令这位执法者总长如此重视? 众人心思各异,位首的男人将项圈扣在颈上,他半罩银白面具,沉寂的眸沉寂幽凝,俊美至极的面部轮廓像一柄开刃的剑,锋利又冰冷。 几近无情。 代号为熄夜,积分排行榜首。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这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进站,哪站的鬼怪碰着这位祖宗,恨不能埋进地里窝着走。 但他,一不图财,二不图物,野鬼似的游荡在各个站点里,苍白俊美仿若西方故事里夜行吸血的怪物,行事全无好坏,诡异倨傲。 但唯有一点——他是城内那座神像的狂热追捧者。 不是在进站就是在进站路上的熄夜,也会在每日仅有几分空闲的时候坐在神像旁,像一座沉默的山,又似远归的浪子,入定似的不会动弹。 顾明阳紧接着拿了项圈,追了熄夜出去。 问青与里德不多做停留。 积分榜排名前五去了四个,其他人待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拿了项圈走人。 临行这一日,十一人整装待发。 天边的飞鸟在云巅俯冲,大片的云彩呈现釉色质地,落樱纷飞吹散在脚边,琉璃走钟宕指过两刻,时间到了。 那座神像垂眸而立,似温柔悲悯望向这群勇者。 熄夜最后望他一眼,抬脚迈入。 第56章 青山祭(1) 蜂蜜色天空点缀着几只远归的雁,盘旋着不肯离去,飞过云雾扎进山中。 落日火红,群山间隐有几声鸣啼响动,近渐复远。 炊烟升腾天空,这座古朴庭院也渐有了人气儿。 翠嶂屏叠,一道道水磨石墙钝中有细,越过层叠的依水傍山,青松环绕。 矮小的老人衣冠简朴,从豁然开朗的正门内缓缓走出。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厢房已备好,请随我来。”那老人看着威严不苟,嗓音却意外和善。 十一人身上的衣服已随进入副本更迭成形式各异的箭袖素袍。 【远古以来,青山镇风调雨顺。但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劳力们上山后再也没回来过,从那以后逐年有男人消失在山上,人人惶恐不安,每到七月初七,便在山腰举办祭祀典礼,以博山神守护。】 【从那之后,青山镇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但好巧不巧,今年青山镇的祭司仙去,青山镇聘请你们来协助新任祭司完成典礼。】 【主线任务一:完成祭祀典礼。】 【支线任务一:偷走神明的珍宝】 系统合上画卷,声音冰冷:【完成任务方可离开本站点,各位好运。】 “哎?!!!!”他崩溃哀嚎。 “这个神明的珍宝是什么玩意?”莽原拉长声调,“这么大一座山,走上一年都不一定能全到一遍,鬼知道那所谓的宝贝是什么东西。” 沈虎拉过枕头压在脑袋底下,半阖着眼懒散道,“养精蓄锐,明早再说。” 他从上个本子刚出来马上又奔波到这里,之前好几个日夜颠倒,他眼眶凹陷乌青,恨不能原地躺倒。 厢房二人一间,与这禅意遍布的和式庭院一般素雅宁静,不知点了安神助眠的香还是些别的东西,莽原反锁上门也迅速睡下了。 青山镇虽说称一个镇,但稀稀落落的村居不很多,充其量算是个零散人多点儿的村子,炊烟袅袅,升腾盘旋空中复消失不见。 这座宅邸听不见鸡鸣,但是天刚拂晓,太阳还没露头出来就听见有人从屋顶走动的声音。 咣当咣当踩得响,几个睡得正香的男人们多有不耐,莽原愤愤去开门,却见鹤归已然在庭院中扔镖训练了。 他眉眼静好,扎一束高马尾,谦谦君子的模样。 鹤归:“这么早?” “没。” 莽原搔搔头,“谁他妈一大早不知道叽里咕噜在房顶捣鼓什么东西,害我早起。” “阿,你说那个!”鹤归招招手,“你来。” “什么?”莽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嘴唇颤动,还未出口便被噎了回去。 一大群东西,蛆一般蠕动着身体挨蹭着红瓦,无手无脚,锯齿一般的头发伴随着蠕动而前进,通黄泛白的皮肤令人联想到些不大美好的东西,仿佛腐烂发霉的梨子从破皮处开始溃烂。 莽原吞了口口水,欲哭无泪:“你一大早就守着这些东西训练?” “猛还是你猛!”莽原竖起大拇指,“你是我哥!” 他把鹤归拉屋里,推上窗扇,牢牢锁死。 鹤归看着他,无奈道,“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害人。” 莽原拉了两个蒲团过来,双眼迸发光彩,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鹤归“我在一本志异古书上有见到过,人说这东西是夜里脱壳的金蝉死去,得了一副蜕的不成功的躯壳,专挑天还未亮时吃屋顶上的霜尘。” “这么说,人家其实是吃在房顶上的积灰?” “可以这么理解。” 莽原想到那清一色漂亮的红瓦,“嘶,”头皮发麻。 “毕竟是鬼怪世界,出现什么东西自然也不无蹊跷。我只是没想到,这古书上的东西居然能被这里模拟出来。” 奇异平和的一夜过去了,很罕见的,没有任何危机,鬼怪也没有偷袭带走任何一人。 厅堂悬挂匾额坠饰,廊下束着一只只风铃,伴随着微风习习,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那老者姓徐,是这祭司府里的管事,下人们都喊他徐伯,熄夜与揠不知去了哪里,余下九人都已入座用早食。 里德敲了敲盘子,轻声问,“顾明阳,郗吾和揠去哪儿了?” 顾明阳摇摇头,“他俩还没天亮就出去了。” 徐伯来去匆匆,不过片刻,厅堂几人便听见院中一阵暴呵,“滚出去!都给我滚!” 那冥顽不灵的固执老人推搡着迟来的郗吾和揠,向来温和的语调染上怒意,“我昨晚再三叮嘱,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你们去后院干什么!” 揠解释道,“昨晚有东西流窜到后院,我们一路追着,怕府内众人遭到危险,这才不小心闯了进去。” 他低头,“十分抱歉。” “你们坏了府里的规矩,滚出这里,祭司府不欢迎你们!” “怎么说话呢老头!”沈虎敲了敲桌子,“他们可是我们一行当中最厉害的人,没有他们,你们青山镇的祭祀大典怎么主持?出了意外你担当的起?” “沈虎,”揠沉声,“休得无礼。” “还来!”徐伯朝熄夜伸手,“把你偷走的东西,还来!” 没想到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熄夜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人,连揠都有些惊,“想必您定然是误会了,我们怎么会去偷府里的东西。” “偷的?” 熄夜嗤笑,瞳中深寂疯狂“那是我的,你确定谁偷了谁的东西。” 徐伯持棍,唤出下人,“你不还,别怪我不客气了!” 谁也未曾料到徐伯爆发。 他的影子拉长,巨大丑恶的骷髅头从身后蔓延,厅堂昏暗无际,火凤持鞭,正要从身后偷袭。 厅堂一下子剑拔弩张,沈虎的弯弓搭箭,众人早已做好准备。 “慢着!” 来人推门而入,逆光看不清神色。 随着走动,耳上佩的青石晃着,一身暗色箭袖十分挺拔,身量与熄夜不相上下。 “慧班说了,莫在祭司府大动干戈。” 他袖中钻一只传音蝶,那蝶飞到熄夜手边,似新雪初霁,柔和又清润的音调传来,“不过一只铃铛,你若喜欢,我便送你。只是实在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倒很怕拿不出手。” 他玩笑似的话令众人都松了口气,谁都知道那铃铛必然大有来头,不然这徐伯不会连真身都现出来。 “阿伯,你这样做令慧班好难为,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你若将他们一行赶跑,酷暑难耐,你叫人家都去哪里落脚。” “少主,那铃铛分明”他话音未完便被打断,“阿伯,我想吃你做的糖怡,你再追究,我便真生气了。” 他说生气,但分明丝毫都未动怒,未语先怯,倒像很怕惹了旁人生气。 徐伯瞪了熄夜一眼,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传音蝶被收进那人袖间,他只轻飘飘看了熄夜一眼,却是丝毫不放心上。 那人唇角轻启,眉间染上戾色:你等着。 厅堂恢复明亮,熙光照到郗吾脸上,他却只觉如此刺眼。 夜里的确有动静,但却并不是鬼怪夜行的踪迹。 天还未亮,一群群闪着微光的蝶径直朝向后院而去,郗吾最先发现。 他与揠二人跟随着那群梦幻的浅色生物前去查探。 乌发雪肤,绯袴束腰,鹤松纹的红衣似火,他手持神乐铃,脚踏红纽鞋,伴随着月光起舞。 一只蝶落于神乐铃上,他眉眼弯弯,忽又察觉似的回头。 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后院,慧班手中扇面还挥在半空,他恍然回眸,樱花树绚烂徒靡,落了一地粉白。 只那一眼,郗吾便痴怔了。 慧班回神,提起下摆跑向内室。 “缚” 千丝万缕细微的灵能温柔的裹挟着他,郗吾本就要拦住他。一只巨型雪浪似的狼凭空蹿出,面绘图腾,叼住慧班就奔了内室而去。 他速度太快,内室设有禁制,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急促穿梭间一抹红绳穿过的古朴铃铛自脚踝处蹭掉,郗吾拾起。 不会错的。 那是他几千个日日夜夜复不停歇只为寻到的身影。 “郗吾,”问青叫住他。 他撩起袖口,那道契约热烫发亮。 “是他,对不对!” 四人聚在一处,里德摸了摸颈,“从进这个本开始,我就隐隐有感。” 顾明阳看了看躲在暗处的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青山祭(2) 慧班正为祭祀典礼上的神乐舞做准备,他趴在软垫上,两条腿晃啊晃,叼一只阿伯做的糖怡,看着册子上的图画讲解。 “寂,”慧班顿了顿,趴在那头雪狼身上,“我总觉得,和那夜闯进内院的人似曾相识。” 他感慨道,“一想到他,这里就好疼啊。” 寂回头,那只巨大的狼头舔舔他心口前的衣襟,霸道的将他圈在自己范围内。 “你不能这样懒下去了!”慧班从他的毛发底下搜寻着发带,崩溃道,“整个屋子都被你占满,我的东西都找不到。” “你最起码先化人形,”视野拉远,除了那头狼圈出的一角,整个屋子都被那巨大的身子挤满。 雪狼恍若未闻,这样才最舒服,慧班哪里都去不了,不会磕碰,也不会受伤害。 慧班抱住那只毛发蓬松的硕大狼头,亲昵蹭了蹭,“你可以一辈子陪我吗?” 寂化作人形,接了个馨香满怀。 “一辈子留在青山镇,可以吗?”寂低声。 “好。”慧班摸摸他的头发,“我不会离开的。” 青石晃动,他假意遮住通红耳尖。 “好。” 慧班:什么? “好了好了,”寂把他抱起来,“该去习练神乐舞,你才只学会十三式,一半都不到。” “我守着你,谁都不会闯进来。”寂神色冷冽,想起未归还的铃铛,他脚腕空荡荡,雪白伶仃。 徐伯自从熄夜的缘故,再未给他们好脸色,看谁都欠奉的模样。 这日几人共聚一堂,徐伯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徐伯“距离青山祭典还有七日,希望各位客人能够搜集齐以下东西。” 侍女将羊皮卷分成五份送到几人手上。 “集齐以下,祭祀典礼才能正常开始。” 几人展开羊皮卷,五份羊皮卷书写内容皆不相同。 侍女合力抬出一柄铜盘,放置桌上。 那铜盘一米有余,内刻篆文。深凿下去的缝隙间喷.溅乌黑干涸,中心一圈铜镜内陷,映不出人形。 是只看一眼就令人想要远离的不详物件。 徐伯“东西找到后不用我再教你们怎么使用铜盘了吧。” 徐伯:放上去,若铜镜升起,则相对应,若毫无波动,那可想而知。 他撂下这句话,便脚步生风离开这里。 一句都不愿再多讲。 收到羊皮卷的人将它们解开摆在桌上,并列查看。 “怎么会这样?”鸾鸟细白指尖触摸羊皮卷,修剪圆润的甲片抠了抠羊皮卷。 除了第一张羊皮卷,其余没有任何内容。 熄夜手中那张羊皮卷浮现字迹,书写生骨花的下方,绘画了一个半边毁容怖如恶鬼,半边绝艳似若歌姬的女子。 鹤归:“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设想,只有当第一张羊皮卷对应的物品找到,第二张羊皮卷上的东西才会出现?” 火凤敲了敲桌子,沉思:照这样看的确没错,但她还着急寻找神明的珍宝,就算祭祀典礼毫无意外,没有那个关键的宝贝也出不去这里。 于是她提议道,“只有七天时间,所有人都耗在这张羊皮卷上太浪费,也不见得有效率。” “不如兵分两路,一半人去寻找这生骨花,另一半人去附近打探打探消息。” “重要战斗力不能集中在一起。”鹤归道。 “揠,顾明阳,鸾鸟,白鸽和莽原和我去找生骨花。”鹤归顿了顿,又道,“里德,问青,火凤和沈虎去附近村庄打探一下关于青山祭的消息。” 鹤归左右望了望,疑惑,“熄夜呢?他去哪儿了?” 顾明阳回道,“他有事情还没办完,到时候和我们一同汇合。” “服从。”沈虎披上外衣,他一身热烈火红,张扬肆意。 几人陆续集合。 揠端详那张羊皮卷。 “发现什么问题了?”顾明阳看着那张女人的脸孔,竟不自觉想要去摸她那半边完好无暇。 揠握住他伸出的手腕。 “有蹊跷。” “劳借。” 鹤归意会,从袖中抽出飞镖。 尖锐的角挑起那张脸的边缘,露出底下红白的污渍。 莽原凑的近,眼睛瞪大,“人皮?!” 他旋即倒割,游弋一圈,那张画着诡异人脸的皮被整片剥下。 被剖开的下方露出这张羊皮卷的真正内容。 几行小字被污渍阴透,只能隐隐看出几行。 “墨庄,槐荫下。” “槐荫下什么东西?”顾明阳仔细瞅瞅,却发现字迹早已晕染的不成样子。 “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几个字。”鹤归道,“先去打探打探这墨庄在哪里。” 七月暑热难熬,队伍步行,沈虎和火凤依旧还在斗嘴。 附近村庄寂静无声,磨坊里有几头驴子正吃草料。 刺目的光直照躯壳,令人徒生几丝烦躁。 “凉茶咯!卖凉茶咯!卖好喝的凉茶咯!” 木辇车推过,一阵好闻的茶香透着沁脾的凉意,只闻一闻,就好似半消这酷暑难耐,更不要提喝上一碗凉茶。 舒爽升天。 “老板,你这凉茶怎么卖?”火凤最先熬不住,她躲在小贩伞下的阴影处,汗水划过颈间。 “啊,这位顾客。”那老板眼睛很小,虚虚眯着眼睛总令人产生一种不大和善的情绪,“凉茶解渴,来一碗吧。” 他捧上一碗凉茶,火凤接过,来不及道谢,匆匆灌进口中。 “喔唷,爽!” 她放下茶碗,晃晃悠悠在伞下乘凉。 “再来一杯吧?”小贩呈上来,“好喝不贵的。” “啊,谢谢你。” 木辇四周不知何时迷雾四溢,火凤恍然回神,好似忘记什么重要东西。 她腰间还缠着鞭,忽的冷汗直冒。 同伴不见了。 她放下茶碗,急匆匆起身。 小贩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客官,别走啊,”他桀桀笑着,不怀好意“你还没付报酬呢。” “什——” 她回头,瞳孔扩散呈现死灰。 半晌,火凤从地上醒来,她亲昵的蹭蹭臂膀,埋深细嗅,痴痴的笑。 那辆木辇底下盛一锅汤,火凤轻松撬起盖子,将那具血肉糜.烂折叠揆断,轻轻松松丢进那锅红白之物里面。 “火凤!火凤!”沈虎大声叫嚷。 她哼着歌,脚步轻快渐渐走进。 沈虎一打眼便看见他,骂道,“你不干活死哪儿去了!” “刚才一转眼就找不见你了,真是的,往后去哪里和我们说一声。” “白白找你这么长时间。”沈虎找个庇荫坐下,气喘吁吁。 火凤气定神闲,柔柔的捂嘴笑,“我没去哪里呀。” “我没去哪里呀!”他掐着鼻子学说话。 “噫~”沈虎撇嘴,一阵恶寒,“恶心死。” 问青的目光从她回来就一直没有转移过视线。 火凤笑着,痴痴望过去,目不转睛盯着他。 问青神色清明,半晌,他平静道,“走吧。” “你们看第二张。”白鸽指着第二张羊皮卷,“这次好奇怪,没有图,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 摊平的羊皮卷上,赫然浮现几字: 清凉茶,啖一口醉生梦死。 第58章 青山祭(3) 余下的六人兵分两路,揠,顾明阳和白鸽一队寻找生骨花,鸾鸟,鹤归,莽原一队寻找第二块羊皮卷上的清凉茶。 青山镇下,揠扣响木门,不多时,从中探出一位身形佝偻的杖朝老人。 “老伯,”揠轻声问,“你知道,墨庄在哪里吗?” “哪里?”那老伯年纪实在大,耳朵已听不太清。 揠重复拉长,“墨—庄……” 砰! 木门被从内闩上。 三人吃了个闭门羹。 他们继续敲响其他人家,有人开门,有人却毫不吱声。 但无一例外听见墨庄二字都紧闭大门,要么态度强硬要他们滚,要么露出一副震惊后怕的情绪。 “有蹊跷。”顾明阳扼腕叹息,“七天时间过去半天了。” 白鸽附和,“没蹊跷才奇怪。” “看他们那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不难看出,这墨庄不是什么好地方,甚至说,很有大问题。”白鸽推敲疑惑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大家都那么害怕。” 白鸽思略片刻,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隔着门颤声道,“婶子,您就告诉我们墨庄在哪里吧,我们必须去那里,不然谁都活不下去,婶子,你开开门吧!” 那扇木门迟疑推开,又见是这么个瘦弱姑娘,隐隐道,“小姑娘,你去了更活不下去。” “婶子,实话实说,我们暂寓在前方的祭司府,里面的管事要求我们一定去墨庄,不然谁都活不下去。” “什么!”那大婶双眼微睁,露出黄褐色的惨淡眼珠,“难道,难道他是想……” “唉,”她长叹口气,说:“你顺着这条路,直直往东走。” 她手指着方向,遍野的树木高低参差,郁郁葱葱。 “前面不是没路了吗?”顾明阳问。 那大婶说:“直直往前,进到林子里去,你会找到的。” 她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也不再劝了。 三人顺着大婶指路,一路朝向葱郁的林子里去。 前面就是青山,黄朦朦的天,阴森森的树影重叠,总感觉有什么满怀恶意的东西栖息在里面。 白鸽强忍着不适,手腕的菩提珠撵的更快了些。 “那个,我说,”白鸽开口。 “怎么了?”揠询问。 “我总感觉,这里不大对劲。”白鸽颦眉,“我的第六感很强,但这么强烈的感觉是很少有的。” “里面的东西,绝非善类。”她下定论。 说时迟那时快,破晓向前进了半步。 咔嚓一声,什么机关被破晓踩在脚底。 白鸽猛的一抖,“别怕。”揠轻声将她置于身后。 地壳晃动,两侧葱郁树木盖因地下掩埋的机关两侧分离,让出一条小路。 倒挂的铜像肥头大耳,咧开嘴角露出几粒点缀的铜牙,鼻孔朝天,空洞的眼眶内里漆黑。 朱红玉桓两侧竖立,參道遍布青石板,青苔浓淡,树木高矮。 两侧狐狸石像唇角向上,悬挂的红布绳已然褪色染脏。 牌匾屹立,上书“墨庄神社”。 “原来所谓的墨庄是个神社吗?”白鸽走在二人中间,双手紧攥。 她神情紧张,“虽说是神社,但我总感觉这里有着好浓的恶意。” “叮呤——” 振铃拉响,交叉成捆的注节绳微微晃动。 蜜合色天空蔓延无际,偶有两只飞鸟停在梁顶,盘旋鸣叫。 鸦青发色如瀑,一根绯红绸缎束起,七月的热天,正是难熬的时候。 慧班掬一捧水汪泼到面颊,长而挺翘的睫在眼下纳一片扇形阴影,脱了鞋袜踩在池边撩拨着玩儿。 蓦然间 冰蓝色的霜花悠悠然落在他手心,消散一片凉意。 他抬眸。 默脉的眼中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他冷峻又锋利,虽只半张脸露在外面,危险却犹凝作实质。 ‘是他。’ 那夜被束缚裹挟的触感犹在耳际,手肘慢慢撑起,慧班不着痕迹向后退,时刻准备逃跑。 “没人陪你吗?” 他叹息一声,幻化出一只剔透精美的蝴蝶,它亲昵的飞在慧班身边,最后落到发间。 “喜欢吗?” 那蝴蝶应感般碰了碰他的面颊,像也在问他。 慧班攥着衣角,磕磕绊绊道,“喜,欢的……” “你是外面来的客人吗?”他试探着。 熄夜凑近,低下头来。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冷冽如霜花,但却温柔悲伤。 “让我解吗?”慧班试探着伸出手。 面具应声而落,滚到池子里也无人关注。 他是极俊美的,超脱了人类迄今能想象出来的漂亮的人,处处如同造物者精心雕刻,深邃的眼窝注视人时令人深陷,他说,“别怕我。” “你在哭吗?”慧班抚上他的脸,“你别哭呀。” 郗吾一语未言。 他很轻的拭去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上大滴泪珠,“我认识你吗?”慧班问,他恍一副痴态,“你怎么能那么痛呢?” 郗吾:我只是很卑鄙,我偷了你那么小一会儿,却痴心妄想得到更多。 他张开掌心。 一粒小小的,很饱满的种子。 投掷在地上,须臾之间。 粗壮康健的绿色藤蔓交缠生长,自顶端处盛开大片粉白的娇嫩花朵。 那只藤蔓讨好的弯下腰,小心翼翼将花朵递到他面前。 “见过吗?” 慧班点点头。他当然很熟悉,因为这些花朵与他心口处那只如出一辙。 手水社活水流淌,长柄木勺摆放一旁,只是很久没有香客祭拜,处处落灰。 砰! 社门关闭。 破绽赶在最后一刻企图用尖刃撑开木门,只可惜刀柄还未碰触便感到阻力。 是禁制。 “看来来对地方了。”破晓。 独自闯过几百个站点,再清楚不过这些站点的尿性。 只能往里走。 揠与破晓对视一眼,揠打头,破晓殿后,唯一的女性亦无丝毫惧色。 斗转星移,天已过半。 绘马随风碰撞发出轻响,拜殿纳奉二字醒目。 几人抬脚迈入,白鸽手上的菩提珠子疯了似的颤动。 尚且还存在于人类世界前,因她体弱多病,一位大师将这菩提珠串留给了她,后来进入这里,也是靠这串珠子躲过了大大小小的明刀暗箭,邪祟不入。 珠串震颤的这样厉害,这里一定有非同小可的东西。 “怎么了?”身后破晓问道。 “没事。”她声音很轻,“继续向前走吧。” 神社空无一人,落灰的蒲团两边摆放着献馔御币,御朱印账誊写数千,赛钱箱内还有着未清点完的纸币,悬挂的摇铃荡下红绸,宛若盛大典礼后的余烬落寞。 殿内无设神像,道曰,“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 看的出来,这里曾经存在过信仰,才能修葺的如此辉煌雅致。 但为何不消说一位香客,现在更是连山脚下的那些人群也对这里的存在讳极莫深。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风起云涌,吹开殿门,一阵怪异的槐花香气吸引了众人注目。 向后延伸,破晓微睁眼睛,“找到了。” 七月正是花期。灰褐色树皮具纵裂纹,圆锥花序顶生,荚果串状的槐花坠了满树,葱郁的叶片点缀其间。 那树极高大,粗略估计二十五米肯定是有,投下一片斑驳树影,白鸽站于树下,整身阴阴凉凉的。 “还记得第一张羊皮卷上书写的字吗?”揠道,“墨庄,槐荫下。” “你的意思是?这槐树底下有东西?”破晓拧眉,“这树高大,底下根茎必然繁茂,要是硬挖,我们得挖到什么时候。” 白鸽附和,“我们三个人,想要挖开树下,说实话,短时间不现实。” 她抬眼望了眼天,昏暗阴霾的天急躁赶着乌云滚滚而来,似乎马上就要落在头顶,天色变换太快了。 “总而言之,先找找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揠与顾明阳合力将杂物间的门锁撬开了,杂物间并无异常,找了两把铹土的趁手工具。 场地太大,即使二人合力,也不过刨出一个内陷的几米深坑。 揠二指下探,摇摇头。 东西不在槐树下。 神社后有几间厢房,已是夜深。未免出什么意外,白鸽在内室,揠与顾明阳便在外室稍作歇息。 “阿、” 白鸽迎面惊了一跳。 揠“怎么了?” “没事。”白鸽回道,“不小心踩空而已。” 外室烛火投下的阴影高大端丽,他隔帘微微颔首,脚步渐远。 白鸽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置衣架上悬挂的巫女服。 暗红的绯袴像一抹干透的血迹,前天冠与花簪被主人爱惜的用绸缎垫在下面,白鸽翻看鹤松纹的千早下,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样说,刚才进来时看到在置衣架上穿着巫女服微笑的女人只是幻觉。 白鸽铺好床褥,紧紧攥着手中菩提珠串。 困意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呤】 【快来。】 白鸽下床,被声音唤醒。 槐荫下,圆月天。 微笑着的女子手持神乐铃,乌黑长发被檀纸与麻绳系好,她旋即起舞,跃动的身体柔软有力量,神乐铃彩绳纷飞,清脆悦耳。 【呐,我们交换姓名吧,我叫莆田熏子,你呢?】美艳的女人握住白鸽的手,冰凉又干硬。 她似被那双眼睛蛊惑一般“胧月,周胧月。” 【那么,】熏子贴近她,在她耳边轻声【你去死吧!】 一身红衣的女人头戴铁环,脚踩的高木屐碾在地上发出声响,她手中握着一个草编的娃娃,赫然贴着名叫周胧月的条子。 将那稻草娃娃钉在槐树上,一下一下敲打: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她口中念念有词,铁钉穿过舌底。 逃不出去、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白鸽被紧紧缠进稻草人里,一下一下深深凿在她胸口,铁钉搅弄脏器,她还在继续…… “啊!!!!” 她嘶哑嚎叫,双眼通红。 砰、 顾明阳推开内室小门,天近破晓,带着槐香的风被吹拂进来。 树下深坑依在,未见人影。 第59章 青山祭(4) 他很乖的半卧在书桌上写字,两条漂亮的腿在晃。 嘴里含着糖怡撑起鼓鼓的一小块。 他先写,:“我不该跟……xx说话……” 寂倪他一眼,指着桌上的字,“xx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的啊……”他黏黏糊糊,继续写:“我也不该跟……xx玩儿,更不应该要他给的东西……” “你看看你写的这几个字。”寂紧蹙眉头,“检讨书是这么写的吗?” “对不起啦……”他很轻的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绵绵散散,泛着夏日的懒意,“我很惨的……,我要习练神乐舞…,”他支吾,瞳仁泛着极漂亮的色泽,微微蹙眉,“你还要威胁我写检讨书……” “还不是因为你和外人联系。”寂正色,极认真,“你不可以接触外来人,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里,只有我和徐伯可以被你信任。” 他在寂反反复复的唠叨中发呆,花种被上缴,他却不合时宜的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好了,五百字的检讨,你多看他一眼加罚一千字,上不封顶。”他很淡的宣布,晃动的青石耳饰折射出漂亮的光彩。 寂拿起雪白的檀纸,松松拢起他的发,很耐心“总而言之,要听话。”指节宽大的手骨很轻易的将麻绳缠绕束缚在檀纸上,“好好习练神乐舞,答应我,好吗?” “欸,知道啦……” 墨庄神社。 破晓目光斜视,觑一眼白鸽,“你还好吗?” 从那夜白鸽声称自己只是做噩梦开始,她便形迹可寻的神情恍惚起来,谁都问不出来那夜白鸽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仿佛一张湿水后被晒干的旧报纸,泛着黄褐色的洇痕,皱皱巴巴似乎一蹂就破。 破晓是真的有点担心。 白鸽反应很慢的回话,“我没事的。” 又慢半拍。 她好像总是在想些什么,破晓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只有一颗被他们反复刨开很多次的破树。 天际无云,这里荒无人际。除非受到指引并且恰巧踩到机关才能误打误撞发现他们。 但换而言之,这种几率—很小。 揠不知又去查探什么,杉木上悬挂的红丝带已然褪色。 绘马碰撞叮当作响。 破晓穿过前殿,仔细查勘那些细枝末节。 【稻荷神大人,请您一定保佑我家今年风调雨顺——信徒周强留。】 【稻荷神大人,今年粮食收成很好,请您继续保佑我们的土地丰收——信徒孟阳携妻留。】 【稻荷神大人,我家女儿今年出嫁,希望您保佑她日子兴旺,早日生一个大胖小子。信女张周氏留。】 顾明阳翻看着这些绘马木牌上书写的内容,大多都是些祈求心愿的内容,没什么线索。 他无甚留意。 微风吹拂,他陡然间注意到什么,用力将那张一闪而过的绘马扯下来。 【稻荷神大人,今年蝗虫鼠灾,您为什么不能整治一下呢?村庄颗粒无收,我们拿什么来供奉您呢?——信徒张本田留。】 破晓翻看着后面的木牌,一个接一个的绘马上文字越来越急切。 【今年又是灾年,我们有理由相信,您是不是抛弃了这片土地。】 【庄稼颗粒无收,妻生了儿子,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张嘴,娘跳了河。】 只依赖所谓的神明而不去治理土地百出问题,难道不算是愚懦? 破晓往下看去。 从这里开始,文字越来越尖锐,那些隐藏在祈愿下的欲.望浮出水面。 直到最后一张绘马: 【稻荷神大人,你为什么不能继续保佑这片土地呢……】 文字扭曲又深刻,似是想要深深雕在那块绘马上。 后面的文字被粗暴抹去,破晓无法再从中知晓什么线索。 “当地人祈求五谷丰登,信奉稻荷神再寻常不过。”揠从偏殿迈出,“但这片土地,确实曾经存在过一位真正的神明。” “你看看这个。”漆红枫纹的箱一层薄灰,揠打开箱子,旋到破晓面前。 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稻草人足有几十个,但唯一可疑的,是这些稻草人都被人为破坏过。 “四十九个。” 揠眸色深深,“这是丑时女吃掉的名字。” “丑时女?” “相传冤死的女人魂灵徘徊不散,寄生在年头久远的树下,只能在夜晚一至三时出来活动,诱惑路过的女人说出名字,因此也被称为丑时女。” “被夺走名字的人会怎样?” “吃掉灵魂。” “只要集齐五十个,就有幻化成实体的几率。” “你的意思?”破晓蹙眉,又想起白鸽的怪异反应,“第五十个女孩……” 揠点头。 极轻的一声门响,隐匿在暗处等待的二人眼中神色清明,槐树沙沙作响,隐隐幽香。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又闭合。 破晓与揠从床榻轻轻挪动,借着月光照进木门破损处的缝隙向外望去。 “你看!”顾明阳口语,眸色深深。 原本无一人影的地方站了一个披散长发的红衣女人。 她背对他们,手中用力钉着什么,白鸽穿着神社的巫女服,白襟绯袴,檀纸束发。傀儡似的站定不动。 被按在树上的稻草娃娃已然破烂不堪,稻草絮从中落下,破了道口子。 白鸽猛的喷出一口血来,腥甜血液洇湿土地,濡濡攘攘被湿软的泥土吸收。 她身形不稳,晃晃荡荡跌坐在地,骨瘦伶仃的腕上挂着灰扑扑的菩提珠串,那串珠子裂痕遍布,支撑不了多久。 丑时女忽的停止敲打,她迅速移到白鸽面前。 空洞洞的眼珠盯着她看,尖锐指甲从她脸上划过。 看起来,是很喜欢她这幅皮囊的样子。 寒意穿透四肢百骸,那张年轻灵秀的脸上满是惊惧。 她不能动弹,她无法逃脱…… 丑时女抱住她,身形渐消。 脏腑疼痛似要移位,白鸽张了张嘴,攥住胸前衣襟,泛着冷意的月光打在脸上,苍白空洞。 瞬时,她嘶哑嚎叫,丑时女的灵体被排出体外。 与此同时,那串白鸽视之若命菩提珠串应声碎裂,化为齑粉消散。 二人趁机推门而出,揠果断将白鸽敲晕。 将要到手的寄体失去意识,丑时女瞬间被激怒,长而尖锐的指甲便要朝向二人刺来。 她速度极快,盈余间已然不见踪影,阵阵呼啸寒风凄厉咆哮,一晃而过的红衣如血。 破晓眉目一凛,手中缠缚的绳索牵动,他与揠场内奔走,所过之处阴霾尽散。 【缚】 阵法形成。 丑时女凄厉惨叫,灵体碰撞到绳结后猛然骤缩,绳结越捆越紧,她的身躯渐消,干瘪指骨痴痴的去够那身马上唾手可得的皮肉,下一刻——身影崩塌消散。 绳结中圈那只散掉的破布娃娃被钉透,那声细微的尖叫被湮灭于烈火灼烧间际。 须臾。 枝叶凋零,成片坠挂的槐花干瘪腐烂,粗壮根系现出暮色,自树木枝干裂出缝隙,褐色的血液渗透。 破晓凝神,他抽出刀刃割开树皮周圈。 树皮脆碎,轻轻一挑便蚀化作木屑,揠敲了敲“中空的。” 不过须臾,槐树被从中剖开。 一具失去皮囊的女尸浮现眼前,浊黄色的躯干紧紧贴合在枝干中,半边身子已然深陷与槐树融为一体,剩余半边裸.露在外,四肢完好,看似生前并未遭受过什么身体上的伤害。 顾明阳眉色一凛,“这就是……” 自腿骨向下,淡黄花苞从骨缝蔓延而出,迥异精绝,以身躯的骨干为寄体,依附而生。 【生骨花】 “这太不可思议了……”破晓道。 揠语气淡漠,“借用一下。” 他利落一刀斩下膝骨,“丑时女只能依附树木之上,她无法离开这里,也只能半夜三更依靠微弱力量吸引心志不坚之人。” 他停顿片刻,又道“但如果让她夺舍白鸽的身体,那么这生骨花也就彻底与这幅躯干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这是丑时女的躯干?” “槐荫下,但没说尸体只能埋在土里。” “坑在这儿挖着呢?”顾明阳冷哼,不解道:“但拖延时间的意义何在?” “灵体结合,成就一方大妖,作恶一方,不死不灭。”他平铺直叙:“别说这墨庄神社中闯进来的人,就是山下的民众,也无法逃脱。” 揠将膝骨置于杂物间找来的盒中,他言简意赅,“休息一晚,明早再回去吧。” 破晓自觉背起白鸽,昏睡的女孩面色苍白,呼吸脉搏却跳动有力。 第60章 青山祭(5) 沉重残骨被置于铜盘之上,猛然下压的铜盘须臾之间迅速升腾旋转,轱碌碌滚下一只映着槐花瓣的圆润珠子。 揠收起来,第一张羊皮卷字迹消失不见。 几人齐聚一堂,第一件东西已经找到,可这第二张羊皮卷上的清凉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无人知晓。 沈虎烦躁透顶,“那些村民一个个见到我们就跟见到鬼一样,别说问话了,恨不能当即就躲进地洞里去。” 他咕咙骂道,“一群乡巴佬。” 火凤直勾勾盯着揠,犹跗骨之蛆般将目光黏在他身上,鸾鸟搡了搡她,“你没事吧?” 她好似没听见,不退开也不应话,舔了舔唇角,不知想些什么。 鸾鸟看着她,眸中担忧闪现。 从昨天回来以后,火凤就不太正常。 “你们忘了吗?” “这庄子里面儿还有一个人,也是土生土长的青山镇人,问问他,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线索。”莽原出声提醒。 大家忽又不约而同想起那道绵软和善的声音,虽然一直到现在未曾露面,但却从未对他们有过恶意。 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徐伯护的跟个什么似的,你想去见他,还不如直接问那个老家伙来的痛快。”沈虎懒散倚在躺椅上,悠悠晃荡。 这句话消散在风中,便无人再答。 谁也不知道羊皮卷内容出现的契机是什么,祭祀时间临近,说不急切都是假的。 明月微沉,今夜萤火飞舞,盈盈绿意星星点点,好不美丽。 慧班悄悄推上房门,提着木屐向外走。 他猫儿似的隐匿,细微呼吸声消散于蝉鸣阵阵。 庭院曲道回廊,悠然远景。 男人疏朗清癯的面容半明半暗,他循声而望,刹那雪山消融。 “你来了。” “嗯……”慧班走近,汗湿面容,秾丽缱绻。 他比少年时期更加美丽。 他很俏的偷偷睨他,两只脚丫紧张的缩在一处,雪白点粉。 郗吾拾了木屐套他脚上,很自然的摸了摸他的脚丫,又问,“怎么不穿鞋。” 那只手嶙峋有力,匀亭的脚被他半握,很热。 他烫到似的并起脚向后退半步,嗫嚅道,“木屐踩在地板上有声音,寂不让我出来的。” “你这么听话,又怎么出来见我?”他状若不经意。 “因为……”他眉目潋滟,明亮透彻“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呀……” 心悸声似乎化为实质,郗吾眸色深深,嗓音微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满口胡诌,偏又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叫郗吾,但是在我的家乡,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互换名字。” 他嘴角含着那句话哼哼唧唧回不出个什么,“是最亲密的朋友吗?” “不。”郗吾轻嘲他的无知,眼中深意慧班无法得知。 他贴在慧班耳边,很轻浮似的喷着热气,看着那只耳朵红透。 他嘴中吐出几句话,下流又贴切的告诉他含义。 慧班脑袋宕机,定定看着他。 小狗似的含一汪水,醒目又漂亮,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他很愉悦的笑,语调沉沉,揉了揉他的发,“逗你的。” 他发愣片刻,好像又觉得这种问题实在没人会相信,狡辩似的嘟囔“我知道的。” 他支吾道,“我叫慧班。” “嗯。” “其实今天,还有别人来了这里,你想见见吗?” “什!……我,”慧班很慌的摇摇头,“寂知道会打死我的。” 他内心觥筹,总觉得这一回绝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不,你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我可以悄悄看他们一眼,但只是一眼哦……” 他藏在郗吾身后,很娇的搭着他的肩膀。 “好。” 三人速度很快,慧班怀疑他们一直都在这里,脚步声愈近,郗吾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 契约热烫,几人却很有分寸的退在五步之外。 慧班怯似的觑一眼,身姿挺拔的少年眼眶通红,粗暴的拭去眼泪。 慧班被他吓到了,“你……你别哭啊……” 他向前,终于不再躲在郗吾身后。 另二人各有千秋,一位深邃又尖锐,发丝微卷,另一位玉白典雅,一身黑衣稳健平缓。 谁都未曾先开口。 千言万语,临见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郗吾介绍,“顾明阳,里德,问青。” 三人颌首,问青声音很轻,好似对待什么一触即散的东西似的,“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我已在千百个夜中思念渴望这一天的到来。 里德很落拓的解开衣襟,那道流畅的缠绕花枝安稳的落在他身上,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问青,“都是你的。” 本应反驳的慧班心中涌起一丝很奇怪的感受,但他却下意识并不排斥。 慧班知道他说的对。 刹那—— 兵刃既接,嗡的一声,剑刃被弹开。 那少年被激怒,眉色一凛,持剑直击郗吾。 剑光如虹霜,冷冽锋利,银白剑刃倒映侧颜峭拔,“住手!寂……停下来!” “停下来……” 他面目冷凝,戾气横生,却依旧听话的停了下来。 “过来。” “等等,”郗吾握住他的手腕,“我还有话未曾讲。” 慧班看了眼郗吾,摇摇头,弗开桎梏的那只手,他睫毛卷翘,忽闪的厉害“我该回去了。” 他并不放开,慧班甚至怀疑,他会就这样将自己带离这里,永远离开青山镇。 莫大恐慌笼罩着慧班,他声音几乎轻颤,他被吓坏了,“你……放开好吗……” 像是某种很天真的鸟儿祈求猎人垂怜,那么可爱的希翼着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郗吾怔愣了,他在怕他。 他松开钳制的手,安抚似的开口,“好。” 越过郗吾时,他声音很轻的在求情,“寂打不过你,我会带他走。” 寂的声音从耳际响起,极刺耳刻薄,“慧班属于青山镇,属于这里,他永远不会离开。”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拉过慧班,很小心的抱起他,木屐勾在脚尖,绷起漂亮的弧度。 他很天真的贴在寂身边,双手搂住有力臂膀,很可怜的在求:“我们走吧……寂……我们走吧……” 寂冷眼以对众人,转身离去了。 绯红袍角与青灰箭袖缠绕,他小声讲着话,多亲昵的样子。 身影渐远,破晓几人却没有任何办法。 慧班失去记忆,凡人一般成长变化,他信任寂就宛若当年信任郗吾一般,而他们却掩耳盗铃般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郗吾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站定不动,掌心血液顺着指尖滴答,砸在地面。 晨光微熹,又一日到来。 “啊啊——”她短促尖叫,忽又捂紧嘴巴,双目充血颠颠撞撞推开房门,她挨个儿叫门,泪滴大颗落下。 “我……”鸾鸟哽咽“白鸽就在我身边……我居然什么都没听见……我……” 火凤扶住她,柔声劝阻,“别哭啦……” 几人堆在房门里,莽原双拳紧攥,不忍再看。 扩散瞳孔仍未闭目,白鸽死前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只剩一张瘪下去的皮囊。 那身血肉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吃了个干净。 昨夜这三个队伍里的女孩子居于一室,鸾鸟排行榜七,火凤排行榜九,谁也不曾想在她们之间竟是最弱的白鸽先被下手。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越过二人的视线悄无声息杀死白鸽。 揠阖上她的双眸,整身盖上。 这个清秀坚韧的姑娘从未抱怨喊苦,丑时女未曾杀死她,她却死在了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 在场众人无一不恨,缄默似的底下头颅未再言语。 揠敲开留魂珠将白鸽的遗体收攸起来,“她不该被独自留在这里,乌托邦会以无上礼遇将她安葬。” 莽原砸门,嘴中恨骂,“什么玩意儿都冲我来,挑一个姑娘家下手,我呸!腌臜东西!” 今晨之事宛若小小插曲,未在这偌大祭司府掀起任何浪花。 厅堂之内,揠将第三张羊皮卷平铺展开,“就在今晨,它浮现出字迹了。” “我们无法得知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但是小队中,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人出事,请大家相互扶持,共同走出这次站点。” 第三张羊皮卷展现众人眼前,戏谑小人被线绳吊起,嘴角微笑夸张咧到耳根,粗拙的两只手染血,牢牢抓紧线绳。 【皮影戏,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61章 青山祭(6) 七月十四日,设醮普度时。 青山下灯火通明,□□街众三两作伴,地门打开,寻常人家也要摆上蔬果茶点以示敬意。 昏黄灯光打在脸侧,火舌跳跃轻噬烛影,祭司府办的热闹,请了皮影班子来表演,侍者们挨在一处窸窸窣窣讲着小话,忽的惊堂板一拍,你听那婉转回肠: 【傅相公,家传玉镯放我门栏】 【踩鸡留镯前世姻缘——】 【一线牵……】 铜锣南梆子相应,几寸长的花旦戏角映在鱼皮绷布上,灯光绰约,钗环辉映,长袖粉杉,好不灵韵。 “我说,这都快半个小时了,”莽原顾及周围众人,声调降下来,“这能有线索?” “我不知道,专心看着。”沈虎睨他一眼,“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能够找到线索的地方?” 莽原顿噎,嘀咕了句什么。 天色渐晚,被勒令紧闭一周的慧班在经历几次你追我赶后也憋不住。 外头熙攘喧嚣,南梆子声后院都能听见。 他小心睨了眼寂。 他抱胸倚门边,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慧班丧气,小声嘟囔:“呀……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皮影戏呢……” …… 寂冷哼,“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寂身量极高,靠在门前时慧班连半点影子都见不到。 “马上就快要到祭祀日子了,你还在这里琢磨着看皮影戏,怎的?你是神乐舞学完了还是闲的没事干?”他阴阳怪气,出言嘲讽。 他叹息一声,蠕虫似的挪动着移到榻边,“神乐舞第二十六式旋……啊——嘶?!” 翻书声戛然中断,竹板拍在屁股上清脆回弹。 “你做什么……” 寂风轻云淡,“你不好好起来练习,只在这里纸上谈兵,别说吃竹板了,我看就是饭菜也不该让你多吃。” “快起来了。”他催促。 …… 寂冷硬下颌半明半暗隐于门外透过的灯火,他走上前,束紧慧班腰封,他声音极轻,手上动作不停,“别紧张,也别踩了裙摆。” 他拍拍慧班后腰,退后几步。 慧班手持神乐铃,脚尖绷起脆弱弧度,轻灵有力仿佛一只即将待飞的雏鹰。 他的目光落在寂身上,眸色潋滟又多情。 一如初见。 寂本是这青山中未开灵智的一只小狼,他毛色雪白,与狼群格格不入,通身皆是摸爬滚打碰撞的伤痕,虚弱的朝慧班嘶吼,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即使他并站不稳。 慧班身后跟着徐伯,老人功力深不可测,只轻轻一睨,威压便令他抬不起头。 “跟我走吧,你受伤了,在这里活不下去的。” 他畏葸又坚定的朝小狼伸出手,眸色清透澄澈,须臾,他就脱力昏死在慧班身边。 慧班极爱这只小狼,它不吃饭他也不吃,同吃同住,一点一点的打破小狼心防。直到后来谁也未曾想到那么小一点的东西,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有一个慧班那样长。 青山有灵,不计其数的精怪应劫而生,寂还未学会幻化人身,便先学会呵退那些趴在门帷的小山精们。 它们喜欢他,超乎寻常的喜欢。 小狼在这样的环境中慢慢长大,在一个很寻常的寒夜中生了灵智,幻化人形。 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面无表情的跟慧班比了比身高,然后心满意得的继续睡觉。 …… 他少言寡语,极高傲的样子,慧班应情便为他取名寂,二人一天天的长大,相互陪伴彼此十几年。 …… 【那位小娘子,请来见礼】 怪异戏腔在南梆子摇板击配中念着唱词。 慧班停下,疑惑四顾。 刹那间,室内灯烛熄灭,极短促的一声惊叫,内门大开,呼啸的风吹拂进来。 一室无人。 他在寂的眼皮子底下将慧班偷走了。 他形化兽躯,骇人威压遮天盖地,嘶吼声震耳欲馈。 【我这里将玉镯且放下,但看那佳人怎样拿?】 【我看她拾玉镯是心中已允,我二人一定要结成婚姻】 鱼皮绷布上,娇女拾镯,傅相公步步紧逼。 “拾了镯子,你可就是我的人了。”怪异腔调在慧班耳际响起,他手腕一重。 盈盈绿意的清透镯子已然挂在腕上,纤细皓腕匀亭细腻,显得那镯子更是相得益彰。 他喟叹一声,似在为自己的眼光而乐。 “这是哪里?” 目之所及皆为缥缈,只余那泛着亮光的篷布和这把椅上的慧班。 那人隐匿黑暗中,即便知道他就在身边,慧班依旧无法得知他的身份。 “玉姣,你我二人结为连理,相守终生。” “你……你记错了……我不是玉姣……”他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他脚腕被绑在椅腿上,分毫动弹不得。 蓦的,他怔愣了。 眸中水光浸浸,亮晶晶的无措。 似是不敢置信,他眨眨眼睛,一身粉白长裙极合身的裹住身体,胯骨支撑衣玦,裙摆压在椅缝中,裸露一截细白小腿。 他变成了皮影戏里的人物。 身后之人似被逗笑,语调轻快磁性“玉姣,你怎的连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滚……你走开……”他踢腾着,水润眸中生气勃勃。 皮影戏不再继续,慧班身后一沉,他很轻的抱了一下他。 “这是哪里?”慧班撇过头去。 “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 那人勾了勾唇角,“只有我们二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慧班……”他放在舌间细细捻度,“你叫慧班是吗?……我好喜欢你……” “你怎么那么乖…跳舞给我看好不好……嗯?” 他凑近,灼热鼻息喷洒在慧班颈间。 慧班不语,他便继续自顾自说下去: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心脏都不会跳了……”他想起些什么,极轻快,“你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说一两句就要小声嘀咕,吱呀吱呀晃着脚丫……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你怎么那么漂亮……” “你是我的了……是我的了……” 好似占有了一件稀世珍宝,于是惴惴不安的惊惧别人将他抢走,恨不得日夜揣在怀里揽着看着也毫不安心。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极冷淡,那股子跟寂撒娇耍赖的劲儿不见分毫。 那人并不应答。 慧班撇过头去,半阖双目,“你若要关便关,这样不明不白不真不假算什么样子。” “不!”他语无伦次,乱了心神,极稚拙的样子,“给你……你别生气……” 他掏出一只摇柄拨浪鼓,憨态可掬,做工精细。他轻轻晃动,“你玩儿……你别不开心。” “你束着绳结,我怎么玩儿?”他抬眼,问的认真。 那人似极无措,“你不要跑,我给你解开。” 那绳结用了极巧妙的束法,看似繁琐紧束,实则根本没勒疼慧班,连个红痕都未曾留下。 慧班松了松手,抬眸便问,“你为何绑我来这里?” 他在黑暗中搜寻那人的踪迹,脚步声却屡屡后退。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 他低低道,“我只是,”话音未落,椅子被整个儿举起摔过来。 缥缈虚无的黑暗中,皮影案子格外引人注目,他尽可能往阴影中跑,急促呼吸时嗓子格外难受,他咳了两声便捂住嘴巴,不敢停顿。 声音愈来愈近,那人似乎近在眼前。 慧班找不到出口,他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寻找生路。 这似乎是片结界,触感冰冷延展,却屡屡碰壁。 “有没有人?!……”他怏怏叫喊。 四际罅隙,摇板奏乐声此起彼伏,格外森然。 【我与她虽同乡从未会过,久留恋怕的是惹起风波。】 【又恐怕众窗友笑话于我,他笑我读书人如此轻薄。似这等好姻缘怎能错过,必须要留一物暗结丝罗。】 高亢腔调戛然而止。 【我先人去世时留下玉镯,假意儿抖衫袖将它失落。】 【她若是拾去了姻缘必妥,归家去托媒人前来说合】 【缚】 玉镯收紧,似风筝扯线般引领着慧班向内走。 他抗拒不前,只听一声喟叹,疾风似的穿过慧班周边。 那人钳他手腕,玉镯复又松垮耷在腕骨。 他从后捂住慧班双眸,不消片刻,他便顷刻软倒在那人怀中。 “我怎舍得让你疼。” 他轻松抱起慧班,朝阴暗处走去。 皮影案子一闪而逝的亮光吻过他眉间狰狞疤痕。 【见君子施一礼将奴别过,假意儿抖衫袖失掉玉镯。】 【我有心配夫妻有何不可,缺少个月老仙说合媒婆】 第62章 青山祭(7) 叮铃哐当锣鼓震天,青山镇迎来了又一年的大日子。 七月十四,地门大开,百鬼夜行,拜祭礼祀。 小贩兜售着各类玩具:童稚可爱的红脸小人、白面笑佛、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绒毛坠耳挂饰…… “阿伯,我想要那个面具……”他嗫嚅道,亮晶晶的眸中满是祈求,“你可以给我买一个吗?” 没有几步,他在摊子上吃糖水,徐伯去给他挑选中意的面具,正是看见什么都新奇的年纪,只觉得眼花缭乱,处处都好。 “你喜欢这个吗?”一只骨瘦伶仃的手从桌子边推过来一只怒目金刚的面具。 那孩子小心翼翼,看样子比慧班大不了多少。 “啊……谢谢你。” “不……”他抬头,戴着狐狸面具的孩子声音又轻又坚定,“你要不要其他的面具,我有很多很多呢……” “可以吗?”慧班眸中澄澈,满含期待。 “可以的。”他抿了抿唇,又开口“快走吧。” 戴着笑面狐狸面具的男孩牵着他的手,人群熙攘,二人挤在中间,瞬间无踪。 明月高悬,慧班勾着那少年的手,总归是有些烦厌,八九岁的孩子,逛夜市不久便感到困意。 “嘶……阿!”他短促惊呼一声。 “怎么了?”那少年停下脚步,转身问询。 “我不要走了……”他哼哼唧唧“我要回家……” 那双澄澈的眼睛蓄泪,盈盈滚滚就要落下来,白晃晃的脚腕被荆棘割一道浅浅的痕,渗出丝微血迹。 “我要回家。” 情绪来的不讲道理,那少年俯身,狐狸面具笑意盈盈的样子。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地已离夜市十分远了。 “你走不走?”他蹲下身来。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通身穿戴精细华贵,润润的眸望过来,极惹人爱怜。 他败下阵来。 “上来吧。”那少年转身,“我背你回去。” 少年的背挺拔温暖,慧班趴在上面昏昏欲睡,柔柔的奶香飘过鼻尖,他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少爷?” “祭司府,你识得吗?”慧班蹭蹭他,很困倦似的嘟囔了几句。 “那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少年很稳的托着他向前。 慧班咛嘤半句,安心睡去。 …… 铜锣声渐行远去,他蓦然回眸,那少年长身玉立,正要摘下面具…… “嘭”一声,门被掀开。 “是不是你!”他怒发上指,剑尖直挑门面。 “什么意思?” “呵,”寂怒极反笑,“你倒是可以啊,光明正大将他从我这里夺走,如今反而做贼心虚似的不承认了?” “说明白!”郗吾瞳孔骤缩,“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寂顿了顿,又见他神色异样,反而踏不下心来。 “慧班被人从我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不是你?” “哪个方向?” “什么?” “我问你哪个方向!”他威压骤增,瞳色冷寂。 寂焦躁的好似一头徘徊的独狼,“我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一阵风吹过人就消失了。” “我以为……我以为这府里有这能力的也不外如你。” “顾明阳,封锁祭司府。” 他瞳孔冷寂,“就是翻了个底朝天,也得把人找出来。” 蛛网粘黏了濒死的苍蝇,一点一点拆吃干净,忽的狂风呼啸,叶落纷飞,皮影班子收了摊,摇摇晃晃推着车子往外赶。 门房栓上锁,两只宽腿裤角收攸紧束,府里头上下不停,灯火通明。 “你去!去那边儿看看!” “福生,小少爷一向爱去南苑看荷花,你去那边儿!” “速度都麻利点儿!这当口谁要是出了差错,小心徐伯活剐了你们!” …… “你说这小少爷,怎么好端端的不见了呢?”莽原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颇苦逼的揪了揪头发。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副本比咱们之前过的那些可谓天上地下,至今也没有多凶险,这揠叫咱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鹤归不应声,脚步不停。 “去找人。”鹤归睨他一眼,叹道“你要是真没事儿干也去帮忙搜集搜集线索。” 莽原不动如钟。 “欸欸欸!你别拉我啊你!” 淡白圆月挂的高,稀疏竹影高低,揠面孔半隐间隙,静夜敛去他眸中神色。 “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就在府里?” 他眼底晦暗不明,多了几分令人深解不透的东西,“我原先以为,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接受理解,跟我走。” 他嗤一声,“如今想来,是我太过粗蠢。” 谁又忍心伤害他,谁又能忍住不爱他,觊觎者万万千,他却轻信望舒会永远等在那里。 明月微沉,微弱凌净打在他的侧身,峭拔深邃的面孔更显幽寂。 他喟叹,“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该迟疑松开他的手。” 风声鹤唳,万千灵力听从呼唤,以郗吾为界限漩涡骤然升腾,揠衣袍被风吹起,惊呼声从四处此起彼伏。 “找到他。” 陈旧红绳栓起的铃铛发出声响,急促的风裹挟着铃铛奔向祭司府东门,郗吾瞬然消失不见。 “先生,我家班主必须得今天出去,明天还有别的巡演,定好了的事儿可耽误不得的,您多通融通融……” 牵马的伙计赔着笑,手里边儿往前递一份沉甸甸的荷包。 “不行!”门房坚决道,“小少爷没找到前,谁也不能出府。” “我也知道,”伙计往前塞进他手里“您随便查,我们这皮影摊子里啥也没有,” “这事儿赶得巧,要不是着急去下一家,说什么咱们也不能为难您啊……” 门房表情稍松,斜睨他一眼,掂了掂荷包揣进兜儿里,“快点儿!” “欸!多谢您嘞!” 伙计套上马鞍,敲了敲摊子木板。 “走喽……” “吱呀”一声门响,灰暗的天乌云密布…… “嘭!” 疾风骤起,门房被掀飞在地。 脚步声轻而坚定,几乎瞬时,那双大掌几近捏碎他的颈骨。 “说,他在哪儿!” “我……嘶……我不知道你说的……说的是谁……”伙计一字一顿表情狰狞,缺氧发紫的面庞肿胀怦大。 重物落地,伙计粗喘着气,那冰冷凝洌的神情仿若不化的寒冰,“滚,”。 他走上前去,挑开皮影篷布。 木然呆坐的男人头戴面具,端于顾后。 “他在哪儿,” 风刃环绕对方,铃铛嗡鸣作响。 那男人迟缓动了动身体,仿若提线操控的木偶强制抬起骨鞘,他摇摇头,无神的一双瞳孔古井无波。 寂随身其后,扼住他的脖颈扔出来,双眼红的好似冒火,“说!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对,这座躯壳没有灵魄。” “什么意思?”寂抬眼。 “这只是一只傀儡。” 他攥取铃铛,“但他又的确在这里。” 【你与我相爱好做夫妻,比翼鸟成双倘似眷侣。】 面具遮挡着男人面容,圆滑顿挫的字孔传唱。 竹木棍操纵着台上剪裁漂亮的一双小人,他哼鸣着怪异歌调。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见过你?”他斟酌开口,打破平静。 几乎是过了很长一段沉寂时间,那人轻道,“没有。” 脚步声悄然而至,他无声望着慧班,松了松他腕骨细绳。 “你到底……” “你到底想要什么?一遍遍让我听你唱戏耍皮影?” 他动了动唇角,宛若一樽无神的雕塑。 终于还是没有答话。 “你跟我……”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亮光纷涌而至,穿梭浸透黑暗沉寂的空间。 那男人恐惧的想要抓紧慧班,却被狠狠扼住身体掷到一旁。 皮影摊子轰然坍塌,棘棘木条砸到他身上,凭添几分狼狈可笑。 他凭空跌宕,落入有力怀抱。 郗吾的目光追溯他手腕玉镯,轻搭在他腕上,眸色深深,轰然间那镯子化为齑粉。 万千风刃割碎他皮肤肌理,大大小小疮疤与缝痕再藏匿不住。 这是一副碎裂拼凑出来的人类身躯。 他呕一口血,双手遮挡破碎面具。 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慧班奔前而去。 “我认识你。”他笃定。 “为什么绑我?” “十……十年前的七月十四,鬼门大开,我游荡在街巷……戴一顶……” 他很珍惜的颤然从怀里掏出两只捆绑在一起的面具。 “你是那个哥哥……” 他的身体已然虚弱至极,以身为契破了寂的结界本就是逆天而为之事,只想在消散前再看他一眼,却仍私心想要他记住自己。 “你没有来找我……”他踯躅,“每一年的七月十四我都在等你……我再也没有买过面具,但是你没有来。” 他似是不敢置信,又听他问,“我不记得你的样子,又不知道你的名字,连你的来历都不清楚。” 他瞳色浅淡,薄雾似的笼罩其间,“但请你原谅我,没有一眼认出你……哥哥。” 手中面具破碎脱落,那张癞疤缝线的面孔依稀可见曾经的俊逸,他很轻的想要摸摸慧班,擦擦血污,想了想,又放下手。 晨光微熹,这场闹剧随着众人登场落下帷幕。 他将那两只交缠的面具递给望舒,声音几不可闻。 慧班凑近,听他粗喘间续,他说: “不悔。” 羊皮卷颤动浮现字眼: 【魑魂,食人灵魄。七月十四见一少年,心生执念。有妖一方,将其吞噬,魑魂拼凑一副残躯,面丑可怖,每逢地门大开,徘徊人间街巷,生生不忘。】 魑魂身形消散于天地,浮尘落在慧班手心,剔透水痕滑落,他回眸斜睨,哀凄绝艳。 莽原怔愣住了,推推鹤归,“这……这他妈不是洛神下世吧?” 他陡然脱力,苍白好似一樽了无生气的玉像,寂晚一步,郗吾抱他在怀。 那张苍白秾丽的小脸潋滟非常,扇似的睫垂落阴影一片。 第63章 青山祭(8) 铜盘轱噜噜滚下来一只莹润珠子,里头两只面具交相辉映,似融合成完整人面,第三张羊皮卷字迹消失不见。 “我原先以为一定是得放东西进去这铜盘才有动静。”沈虎皱眉,“这什么也没放进去这第三张羊皮卷就解决了,这让人怎么猜?” 鹤归:“要说碰几率还是不大行,但总归是得往内容上靠。” 鸾鸟分析,“这次大概是我们解决了魑魂的执念,这局自然而然就破了。” “清凉茶有线索了吗?”鹤归问道。 沈虎,“没有,这镇子里的人嘴紧的跟拧了螺丝似的。” 他显见焦躁,“还有最后四天。” 一时众人静默。 祭司府的夜晚总是幽寂深沉的,徐伯加强了戒严警卫,门外只能听见蝉鸣交错悄沉的脚步声。 “叩叩—” “叩—” “谁啊!”莽原被敲门声叫醒,那人未曾说明来意,只是一遍又一遍敲门。 两指一下,不急不躁,极有规律。 “他妈有病吧!” 莽原啐一声,趿拉鞋子去开门。 月光照进房门,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火凤?” 莽原走出门外,疑惑,“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她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露出的肌肤蜜合色泽漂亮诱人。 “我,我好怕呀,睡不着觉了。”她柔柔的贴过来,冰凉的身体滑腻冻人。 “你……不会吧你!”他瞪大了眼。 莽原匆匆躲开,目测一个安全距离才停下,“咱俩没戏啊,鹤归房里还有空闲,你去敲他的门。” 火凤半晌没动静。 “那你……就去死吧!” “她”猛然抬头,垂皱的皮肤松垮挂在脸上,漆黑瞳孔悚然渗人。 那张不再紧绷的皮囊被从头发处扒下来,涩人的声响不绝,那只不能称得上是人的东西从火凤的皮里钻出来,行动速度瞬间快了不止一倍。 那身血肉所过之处鲜血淋漓,莽原豁命往前跑,那东西爬行速度非常之快,几乎有几次沾上他的衣角又被甩开。 【捆】 “嗬!……嗬……” 那东西被掼到地上,脖颈间拴上一条粗粝的麻绳。 问青手中绳索收紧,将它勒到树上捆起来。 “说吧!你是谁?” 莽原拾起一块石头,砸到他身上,“呵!还诱惑我?” “嗬!” 它亮出獠牙嘶吼,被打中的地方冒出拳头大小的血口。 “你……你是什么时候的?”它嘶哑开口,如同被沙棘磨伤喉咙,令人牙酸发指。 问青淡声,“从你穿上火凤的皮囊开始。” “不!……绝不可能!没有人能发现我!”它好似一个雄气赳赳的将军夸耀自己的战术,“我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我穿了她的皮,你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哦……”莽原夸张长叹,“你好厉害啊……但是”他话锋一转,“你那么料事如神,不会连火凤是个拉拉都不知道吧?” “你看问青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清白。” 问青一记眼刀斜睨过来。 …… “什么!?”他似是不敢置信。 莽原拉下脸来,阴沉沉的渗人:“火凤的肉身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沈虎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他手上闪着火把的光亮,明亮的眸子未曾因晦暗光线失去神采。 他桀桀笑着,“你不会真那么天真吧?”那只东西抬起头来,嘴角上扬咧到耳根“我穿了她的皮啊,你说她在哪里!” “不交代也没关系,”沈虎信步闲庭,手中军刀寒光凌冽,“片一片总能说出来的。” “你——”它吓出尖叫,不住吞咽口水“你想干嘛?” “钻别人皮的东西,你说我想干嘛?”沈虎悠闲扔玩着手中刀刃,“咻”的一下寒光闪现,直插进那东西——上方半毫杉树中。 “下一次,这把军刀刺进去的地方,就不是这颗树了。”沈虎将那把军刀下移分毫,丝微刺痛感在脑袋上方触感鲜明。 “别!……我说……我这就说!” 三人逐个盯着他,“青山脚下,有一个卖茶摊子,她的血肉被我藏在底下的锅里。” 昨夜庭院。 “我说,大晚上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莽原趴在石桌上,恹恹睨了眼问青。 对方整衣端肃,面容冷峻。 “你们没发现吗?” “什么意思?”沈虎抬眸。 “我们中途离开的那人,你觉得,”问青站直,垂眸冷肃:“还是当初那个吗?” “你的意思,火凤……被换了?莽原犹豫开口,“那应该不是的,火凤耳后有一块挺明显的红色胎记,我看见过,错不了的。” “可她的行为举止太过异常,也确实有些不太对劲儿。”沈虎道。 问青嗤了声,又道,“皮囊是火凤的没错,其他东西呢?” “什么意思?” “一试便知。” …… 清风寂寥,树影浓淡。 那颗浑圆的绿色珠子散发着令人无可抗拒的清凉气,在这炎夏焦躁的气温中令人顿生凉意。 莽原从泛着黄白的恶心浓汤中捞起那身血肉模糊的烂肉,敲开留魂珠将她收攸其中。 第二张羊皮卷上的字样消失,豪猪似的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的东西映然纸上。 …… 天将大亮,几人却毫无睡意。 如今小队中失去了两位女性,仅剩下鸾鸟一人独自寓居一间屋子。 鹤归启声,:“鸾鸟落单,总归不安全。谁的屋子里还有空闲,这个关头,我们不能再出事了。” 顾明阳举手,帽檐压下来,“我吧。” 他的眼瞳黑白分明,清澈而幽寂,是很少年的人。“鹤归哥你和揠连同沈虎,里德问青和莽原三人,我这边只有郗吾一人,更何况有郗吾在,鸾鸟出不了问题。” 鸾鸟抬眼望向顾明阳,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明明之前一直表现得那么不温不火的样子,却意外的是个非常心善的人。 “你觉得呢?”鹤归看向鸾鸟,斟酌问道,“可以吗?” 鸾鸟点点头,“我没意见。”她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屋子里幽寂,升腾冉冉的香料泛着好闻的橙花香气,鸾鸟推开门时顾明阳正整理床铺。 大力出奇迹—— 他很暴力的将屏风下的木板按进地板下,抬头微微颌首,继续去忙了。 “你……”鸾鸟攥紧衣角,“谢谢。” “没事,在队只你一个女孩子,大家都很关心你。”他擦擦额角汗珠,很轻显的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喝茶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杯子递到面前,鸾鸟拿过来,细白手指蜷缩,垂下的发丝被拨弄到耳后,“你……”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是一个很寂寥的人。眼神总在望着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将目光投视在身边的人身上,好似那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他像一阵风,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鸾鸟就那样望着他,一直一直望着他。 “怎么了?” 她小腿交叉,脚尖掂在地面,柔软的毯子陷下去,她状似不经意般问“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半晌,风声似乎都戛然而止。 顾明阳抬头,白皙的肤被几缕发丝挡住,他点头,“嗯。” 鸾鸟压下心中苦涩,艰难开口,“你们一定……很喜欢彼此吧?” 鸾鸟抬头,只见他那双缱绻的眸很怀恋似的,蕴含着那些她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 “是情难自怯。”他那双很端然的眸子清明坦荡,“是我配不上他,不干人家的事。” 他似乎看透鸾鸟内心所想,蹲下身来很尊重的看着她,“别在我身上凭白浪费年华,不值当。” 他的一句话只让鸾鸟内心苦涩不已,你说不值当就不值当吗,那我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但她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努了努嘴,白嫩的脸上泛着浅薄的红,她拭去眼下水痕,“我先去看看莽原他们,你继续忙吧。” …… 明霞幌幌映着天光大亮,祭司府开始走动起来。 时日临近,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很难再见到悠闲的侍者,处处皆在清扫准备。 “一,二,三,四!” “再来!” “一,二,三,四!” 铃铛声清脆悦耳,只令人愉悦舒畅,鸾鸟顺着铃铛声往前走,剥开葱绿翠滴的叶子,探头向内。 只见那绯红朱栏宝槛,曲砌峰山石道,泉流碎玉潺潺,地萼堆金明艳。 海棠树开的极盛,几丛乔木葱郁浓淡,朝霞吻在鬓角间,只他一人便压下通篇色彩。 寂察觉来人,手中那丝极细的搭扣微动,慧班停下来,抬眼望去。 当时初见天色昏暗,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再见,方知自惭形秽,鸾鸟不着痕迹将袖口脏污处攥住,很紧张似的,磕磕巴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第64章 青山祭(9) 寂生的高大,模样又狠又厉,冷下脸来看人时威慑十足,他将慧班往后带,拦在面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鸾鸟跌宕往后退两步,咬了咬唇,“我只是听见铃铛声误闯进来的,实在不好意思。” “走。”他呵道。 “你不要生气,寂并没有恶意……”他轻轻晃晃的从寂身后探出头来,舒眉一笑,浓墨重彩的眉眼潋滟又透彻,“对不住了,姑娘。” 鸾鸟腾一声身体僵直,她脸色爆红,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小心闯进来打扰你们了……” 她弗开树嶂,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 “寂。”他轻声叫他,眉目看不出分毫神色。 “?” 他不住俯身笑起来,“你把人家姑娘都吓跑了……!” 寂扶额,心道是哪个没良心的浑家让那姑娘羞红了脸,如今反而倒打一耙,这顶帽子扣在脑袋上可太大。 “寂……”慧班扯了扯手上搭扣,流光溢彩的金在二人手上辉映起来,“时间越临近,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寂顿了顿,若无其事将手掌压在他的脑袋上,青丝顺滑凉腻,触感十分之好,令人流连不止。 “别怕,我在。” 二人之间,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慧班才是被保护者,然而在这段关系当中,最不安的其实是寂。 慧班夜醒时轻微动身,寂便倚在一旁即刻睁开眼睛,目光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说是丢怕了也好,太过不放心也罢,寂其实也是个很需要安全感的少年。 …… “快!麻利点,这里边儿全是些金贵东西,要是磕了碰了一百个你们也赔不起!” 库房积灰,长久未开的锁扣已然生锈发黄,细长的钥匙插不进锁口,管事暗骂了声,“给我找把斧头来!” 祭司府各处张灯结彩,有些物件急需调用,这是小公子的头一次神乐舞登台祭祀,万事也马虎不得。 “都闪开!锤子来了!” 铜门锈迹斑斑,足有一眼望不到顶头,在这昏暗的暗道地下,很难想象祭司府的库房占地几何。 “一……” “二……” “三……!” “咣当”一声,门锁掉落下来,尘封已久的库房积灰堆叠,几人扯开铜门,一股子腐朽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天!这里这么黑……” 说话那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鉴,“管事……我们来这里找什么东西啊?” 管事从铜门往内的嶙峋墙壁上摸索,并不搭话。 “咔嚓”一声,断断续续的昏黄灯光明明灭灭,终于在几秒之后稳定下来。 众人吹灭火把,管事方才回道,“一个八宝漆墨铜盒子,里头有两颗珠子,找就是了。” “管事……你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吗?”一旁侍者走在中间,声音略有些颤抖,“这里这么信任,东西又这么多,咱们上哪儿找去啊?” “我也不知道……”他烦躁开口,摸了摸脑门。 “这老爷去世的太过急促,没说两句话人就咽气儿了,谁知道那东西放在哪里,徐伯让咱们找,那就是肯定有的,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给它找出来。” “一个两个都打起精神来,听见没有?!” “欸!知道了管事。” “嗯。行了,都分散开,四处都看看。” 偌大的库房昏暗阴潮,又因建在地下密不透风,虽然有微弱灯光,但依旧很难在众多箱子里扒拉出那只所有人都未曾见过全貌的铜盒子。 “喂!谁给我个火把!这边太黑……”话音戛然而止,他冷汗瞬下,止不住吞咽口水艰难挪动脚步往后倚靠。 手掌在身后摸索坚实墙壁,他徒然摸到一个硬物,猛然攥在掌心——啊!!!!!!!! 他哆嗦着将那圆润的头骨投掷出去,淡黄脏浊的东西咕噜咕噜滚动着踢到脚边。 他瞳孔骤缩,脑皮发麻,却无法麻木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臆幻之间—— 灯光刺啦明灭两声断掉了,黑暗中发着光亮的只有那两个漆黑腼笑的胖头娃娃,它的样子滑稽可笑,身高却比一个成年男子不知大了多少,绝对超脱人类能够想象的正常孩童。 管事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它扯开四肢,“咯吱咯吱”咬碎骨头的声音明晰可鉴,滴答滴答喷涌的鲜血溅湿地面,残骸遍地被洇红,渗透到湿润的泥土地中。 他环顾四周,脑袋里似乎有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吼叫,“跑!快跑!快跑!快跑!” 残骸遍地的空间内,哪里有什么出路,他几句是蜷缩在箱子后面将自己折叠起来企图躲过一切。 他不敢声张,冷汗直至下指。 “咔嚓——” 实木钉好的箱宛若一片削好的破碎木片被砸得粉碎。 “啊!!!!!!!!!” …… “喂喂喂——” “不是吧,”他哀嚎道,“大清早把我们叫起来,睡眠程度严重不足啊……”莽原俯身趴在桌角,盯着前方眼神幽怨。 “各位,”揠展开那两张羊皮卷,“第四张和第五张羊皮卷分别在刚刚显现字迹。” 他平铺在桌上,鹤归看了个真切,“这是……什么东西?”谅他也不能看清这上面浮绘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豁!这黑漆漆的两团!”莽原睁大眼睛,想要用手去戳戳周遭幽深的部分,“这东西太奇怪了……” “啪——”沈虎拍了下他,“别动!” 郗吾面色不显,须臾,他直立起身,面容冷峻的男人身量极高,自带摄人威压,众人四散为他让开位置。 他将那两张羊皮卷翻转,“有灯吗?” 顾明阳抛过来一个银灰色的小型手电筒,“给。” 黑色延伸看不真切的部位在手电筒的光亮下显现出真实面目——卷中羊胎膜似的东西里包裹着鼓鼓囊囊的水,水里一只蜷缩着身躯的孩童正在酣睡。 “这……”沈虎哑然。 郗吾展开另一张羊皮卷,依旧是同样的场景,但包裹着的东西撕裂了母亲的肚腹,攀爬吮吸着母亲的血液,空荡荡的肚皮被它吃了个干净,满口獠牙的肉团并没有真切的四肢和五官。 微弱的小字在下方隐匿,鹤归艰难的辨别,一字一句翻译,“末日的轮回——魔子诡童。” “那个呢?”沈虎问。 另一张羊皮卷下也有着一行小字,“新生的希望——吾神伽那。” “什么玩意?” “如果按照顺序来看,也就是说这孩子先是变成了一个什么神,又变成了魔?”沈虎窒息,“这他妈不是一个人吗?两张羊皮卷,那其中一张岂不是再也找不齐?” 莽原仰天长叹:“这绝对是脑袋有坑,出bug了,完了,也别找了,等死吧!” “吱呀——” 门楣被推开,刺目光线照耀进来,一人站在门下,面容模糊不清。 他抬脚进来,“徐伯?”鹤归走近,“您怎么来了?” 许多时日未曾露面的徐伯突然出现,谁也不清楚他来干什么。 精神抖擞的老人依旧是那个样子,面容严肃又冷静。 他敲了敲桌子,“时间快到了,我知道这东西在什么地方。” “走吧。” 他不给人反悔的机会,简短几句话便负手出去了。 “跟着?”沈虎问。 “是不是太匆忙了点,我们还没打探清楚状况,谁知道这老头是不是不安好心。”鸾鸟说道。 “不管是不是,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鹤归看向郗吾,“走不走?” 他收好羊皮卷,“跟着。” “鸾鸟,你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及时联络你。”鹤归将一只机械小鸟放在她面前,“这是我偶然从别的站点里带出来的,只要我们还活着,无论多远,它都能将讯息送到我的手里。” 鸾鸟想要起身,却被鹤归拦住,“这次面对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如果都走了,那任务谁也别想完成了。” 半晌,她点头,“我等你们回来。” 锈红的铜门裂出一条小缝,门锁依旧掉落在地,这一切无不彰示着在他们之前还有人曾经进去过。 徐伯停下脚步。 “前面的路你们自己走进去吧。” “什么意思?你不进去?”莽原直愣愣的脾气,“不是你这老头把我们都带进来你反而不进去?”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们进去在里面放什么东西把我们一窝端了。” “你!”徐伯怒发上指。 “你什么你!弄到这份儿上我也不怕你了,你吹鼻子瞪眼干啥?” “莽原!”鹤归摇摇头。 他便不再言语。 “这扇门里有你们要的东西,不管你们信不信,去留随意。”他转身匿去了。 “走不走?”沈虎眼神示意。 郗吾握住铜门“咔嚓”一声,那扇门便断在底下,“走吧。” 莽原落在后头,忍不住咋舌,“这门得有千金重吧,他就那么一下给摁进地里去了?” 沈虎哑然,“郗吾是为了他们不在我们之后将门从外面锁上,你的关注点在哪里啊!” 他敲了敲对方脑壳,“走吧。” 几人渐行渐远,昏暗无光的铜门轰的一声强制扭紧,数道血红条幅封在门上。 似只是一个黝黑深寂的洞。 第65章 青山祭(10) 莽原落在后面,与并肩的沈虎小声嘀咕,“从外边看不出什么来,这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箱口封的严密,上头釉色的净瓶落了灰尘,严密卷轴层层堆叠,莽原单手抽了只卷轴,解开层层线扣。 沈虎一回头发现他不在身边,环顾四周,眉头直跳,“你干什么!” “怎么了?”鹤归打开照明灯,“有情况吗?” “没事,莽原乱翻东西。” 鹤归从前面几步走过来,“别乱碰这里的东西,万一有什么不该动的,不能动的,我们一个两个都跑不了。” “欸……不会吧,这里的卷轴都堆成山了,你看看摆在外面落灰,我只不过抽了其中一卷而已。” 他眼疾手快,趁着二人不注意将卷轴攸然展开。 “哎呦……卧槽!”他眼皮直跳,“这他妈的什么东西?” 几人围靠过来,面面相觑—— 那张泛黄的卷轴上,成千上万的人头泼墨似的映然纸上,他们的身躯匍匐在地,对着一团四不像的东西祭拜。 问青眉心一蹙:“很不对劲。” 里德斜眼看他:“发现什么了吗?” 他指尖苍白有力,指在纸上:“你看看这堆人,乍一看觉得这是个祭祀场景,但你凑近,他们的身子和头都是分离的。” 然而更不尽然,头颅密密麻麻簇拥着那个四不像,比起信徒,更像是殉葬。 沈虎问:“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空间都仿佛森然几度。 郗吾道,“与其考虑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不如将这些卷轴都拆开,看他想要我们知道些什么。” 他指尖微动,那些卷轴堆叠平铺在地。 鹤归仔细查勘,心下微动:“这些中轴都标有记号。” 哗啦啦的卷面根据那些记号由始至终,一齐并排展开。 一时间,地面上那些画轴,仿佛将。场景重绘,无数哀嚎映然纸上。 朱红色彩褪去浓重笔墨,围栏颜色更像干涸的血迹,“你看。”鹤归道。 沈虎心灵福至:“这是墨庄?!” 寥寥几笔,那偌大的神社便跃然纸上。 彩绳张结,众人敲响前殿的撞钟,祈祷神明听到自己的愿望。 巫女执神乐铃,一头长发着重着彩。 店里有男人斜看着巫女,眼神晦暗不明。 然而下一卷,灾难降临这个人数不多的小镇:“干旱,大涝,虫灾……” 不断有人进出神社,却毫无所获。 信徒说:“神啊,您背弃了我。” 第三卷 ,是看不清面容的稻荷神手握青山镇的结局,祈祷着风调雨顺,甘愿用自己的修行祭天逆行。 然而意愿只是意愿,想象总是想象。 稻荷神失去信徒,神力渐消。 真正的灾难降临了。 第一个男人来到神社。 他钻进巫女的屋子,指着神社信誓旦旦,以砸毁神社为噱头。 槐树飘香,巫女洁白的裙摆染上泼墨的红。 但灾难远远不止如此。 越来越多的男人进出神社,村庄里的孩童瘦成皮包骨头,被做父亲的煮熟分吃,无力的老人和女人们成了备用的储蓄粮。 那口锅子里,不知令多少人失去性命。 神社的轩匾被砸毁,众人戏谑的写上新名字:“女.支.女坊。” 甚至到最后的画卷,那扇门中一下子挤进了密密麻麻二十多个人头…… 沈虎青筋直跳,忍不住爆粗口:“我哗他妈老表!” 在一个圆月高挂的深夜,最后一个男人从屋子里探头而出,巫女悬梁自尽。 到处张灯结彩,祭祀的火焰吞噬了这场罪恶,一片神鸦社鼓。 所有村民现在青山腰断一个四不像石像前,匍匐跪拜。 与此同时,天地变色,稻荷神的最后一缕形留存在它唯一的信徒,以那颗老槐为界限,将巫女的身体封印在里面,以日月光华蕴养,等待一日,重返人间。 被遗忘的稻荷神消失在天地之间,神社再无信徒。 最后一张卷轴上,便是先前莽原打开的那张画卷,但它比之先前祭祀场景却显然悚然了许多,那些大大小小的人头堆叠,乍一看好像正在面对他们扯开笑脸,郗吾手中灯光闪了闪。 他蹙眉,骨节分明的指尖在那张画上对着手电的光打了打。 鹤归:“有什么问题吗?” 鹤归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直直聚焦郗吾身上。 郗吾:“顾明阳。” “我在。” “你把这幅画轴举起来。” 顾明阳不明觉厉,还是听话提起卷轴,郗吾:“再抬高。” 众人静默端详。 “可以了吗?”他从卷轴后探出头来。 莽原垂下头来,顾明阳更觉得模糊不清了:“画有问题吗?” 他斜睨一眼,瞳孔骤缩,顾明阳扶了扶帽檐,略微将手移开画轴边缘:“我……”艹啊,他把话音一顿,硬生生噎回嘴里。 郗吾点头示意,终于大发慈悲,“放下吧。” 沈虎拍拍莽原肩膀:“学着点,这就叫精准扣题。” 莽原机械点点头,心有余悸远远离开那副画轴。 远处那副散落的画卷,平摊时看似只是一副诡髋带有恐怖色彩的画,而将它悬挂起来,那些堆叠的人头里,密密麻麻都是——婴孩的头。 那东西绿色眼珠,仿佛层叠鬼火燃烧,哪里是那些人头在笑……分明就是孩童呲牙咧嘴咬着头骨笑的开心。 莽原仍心有余悸:“你说这是谁画的?” 沈虎:“谁知道。”他目光移转,眼神凝聚在那两幅羊皮卷上。 郗吾展开羊皮卷,顾明阳会意将最后一副画轴拿过来平铺并排。 鹤归问:“发现什么了吗?” 顾明阳看的专注,郗吾将羊皮卷递到他手里,道:“只是猜测。” 顾明阳乖觉将两幅挂在身上,“欸!你们看!”莽原急哄哄喊。 “原来竟然是这样!”鹤归叹道。 第四幅羊皮卷在灯光的折射下露出真容: “羊胎膜似的浑水中裹挟着酣睡的幼婴,占据一小半阴影部分之下,是在灯光探照下亲昵抱拳的另一个幼婴,虽然比他小的要多,但的确是存在的。” 沈虎挑眉:“双胞胎?!” 里德递上第五副:“看看这个。” 但是猜测落空,第五幅羊皮卷确实只有那个撕破母亲肚子歃血而生的魔童。 画卷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沈虎撇嘴:“那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俩孩子还是一个孩子啊?” “你怎么看?”鹤归问道。 郗吾仍在研究那两幅羊皮卷,他阖眸,泼墨似的眼睫神情晦暗不明:“我更倾向这里的卷轴与羊皮卷上的内容一定是有联系的。” “这是什么猜谜游戏吗?哥哥弟弟的,谁知道哪个是哪个。”莽原抓狂,“这该不会就是门外那老头混淆视听的吧?” 莽原:“这画绝对是那老头的杰作,他想给我们下套。” “喂!”他眉头紧皱,“谁抓着我肩膀,让开让开!” 风声桀桀,微尘飞扬。 周遭寂静无声,听不见丁点儿动静。 几人站在暗处,唯莽原自己在一侧。 他深呼吸一口:“欸,欸、干什么呢……” 所有人沉声不足。 他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极轻的咽了口唾沫,“你们……跟我开玩笑呢吧?!” …… “都六个小时了。”鸾鸟嘟嘟囔囔,“算了算了,不能再等了。” 女孩柔嫩的掌心捧着那只机械小鸟,将它嘴巴里塞进纸条。 她旋转发条,那只机械鸟在空中震臂飞了两圈,“咣当”一声,复又落在桌上。 “怎么回事?”她检查周身,眉头皱紧,“不应该啊……鹤归不是……”鸾鸟的语调戛然而止。 “不管我在哪里,它都能够找到我。” 鹤归的话还历历在目,鸾鸟心下一紧,猛的起身飞奔出去。 她路上逮到侍者:“徐伯人在哪里?” 侍者面露难色,并不答话,只摇摇头,逃也似的脚下生风。 鸾鸟都快急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越想越不安,脑袋里灵光一现,心道干脆碰碰运气。 …… 倒计时仅剩最后一天,衣冠架上层叠的繁复祭祀服被寂检查了好几遍,府里显而易见的一派忙碌,绸缎堆织的轿子停在门口,悬挂着的灯笼精美绝伦。 年青的祭司一遍遍对流程,古朴沉寂的祭司府后,万家灯火张灯结彩。 当鸾鸟推门而入时,寂正在为慧班调试神乐铃的彩带。 他神情肃穆,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儿?!” 鸾鸟气喘吁吁,无措的目光望向寂身后的人,她很恳切的看向慧班:“郗吾他们出事了……” 第66章 青山祭(11) 寂别过头去不看他。 “我……”慧班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别问我,没得商量。”寂态度坚决,只留了半边侧脸给慧班看。 “你可不可以问问徐伯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鸾鸟小声耳语:“鹤归留给我的机械鸟也联系不上他们,鹤归说过……只要他活着,那只鸟绝对会送到他手上的……” 她蹙眉:“现在我联系不上他们,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别着急……”慧班安抚她:“我去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寂一旁冷哼开口:“你总是这个样子,别人说两句你就相信……我的话你半句不听……她是骗子还是我是骗子?!” “你不要任性……”他喏喏:“你们谁也不是骗子,我是骗子,我是骗子……” “那感情好……”寂轻嘲:“小骗子,你能干得了什么……”乖乖躲在我身后不可以吗。 他垂眸看不清神色,扯着手中搭扣一言不发。 慧班手腕的搭扣一顿一顿,与其频率共振。 慧班眼睫轻颤,嗫嚅道:“我们帮帮她……不可以吗?” 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欲说还休,单纯又盈润,寂心下一跳,粗暴把他拉到身后,“你试试看。” “祭祀典礼在即,今年你独自登台,到了这个关头了,你还想去哪里?” …… 寂语气冷漠,听在耳朵里刺耳又刻薄:“你走吧,这件事他管不了。” 鸾鸟欲再求他,寂却好似先料到似的拽着慧班走了。 “我们去问问阿伯好不好?”他仰头看他,两瓣嘴唇一开一合就说出伤人心的话。 寂神色恹恹,冷漠的落在他唇间,粗粝的手指摁在触感柔软的嘴唇上,“嘘。” 他抵住对方几欲脱口而出的话:“我不想在你嘴里听见别人的名字,那些外来人,和我们,和青山镇,和你都没有什么关系。” “听明白了吗?慧班。” 他神色黯淡:“可我总觉得……” “你要放弃我吗?”他打断慧班的话。 他瞳仁显出幽寂的神色:“你打算放弃我吗?为了几个外来人。” “我……”他哑然,“你想什么呢?” “从他们来这里开始,你的目光便再也不会为我停留,难道这十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慧班,你听好。”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一个争风吃醋的丈夫:“从现在开始,不管那群外来人的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再去管了,可以吗?” 他手掌桎梏住慧班,生怕那张嘴巴里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他总有种感觉,那群外来人,一定会带走慧班。 不惜代价。 慧班叹了口气,“放开我,”他说。 寂眉色一凛,僵持数秒,他掌心微颤,艰难放开他。 他不愿再看他,那个天真漂亮的孩子只会狠狠剜人心。 “好了……”他柔声哄,“我哪里也不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他低垂的头上,很轻的抚弄两下。 寂心间微动,满目不可置信。 “我还以为……”你要抛下我。 他将慧班紧紧拥入怀中,仿若失而复得的名珠,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只有那段雪白的颈和极绵长的香气。 他张了张手,艰涩开口呢喃了句什么,终于没有听清。 “砰……”他倒在慧班身上。 鸾鸟迅速从树丛中蹿出来。 纤长睫毛微颤,暮色的黄昏坠落在半弯的月牙里,沉醉的酣眠。 天近黄昏,鸾鸟与他一起将寂挪到廊亭之下。 鸾鸟笑了笑,颇有些见怪:“他会不会把你剥皮抽筋?”堂堂祭司府的少主人,在这个关头偷跑出去,想必徐伯要气的□□。 惯来潋滟的眸子多了几分无措,翦水秋瞳似的晃了一池云锦。 鲜少有人知道,慧班一手调香出神入化。 他抚了抚颈,甜腻的香还未散尽。 机械鸟关节转动,——吱呀飞到慧班发顶。 “欸、欸!?”鸾鸟堂目结舌,“它……它怎么又动了?!” “呲咕”一声,机械鸟攸然起飞,它顺着东直奔,二人对视一眼,共同追去。 …… “说!”莽原将人逮住,他力大无穷,抡人就跟抡小鸡崽子一样轻松。 “砰——” 箱体被投掷的人形障碍物砸裂,那人蓬头垢面,哇一口吐出大片血来。 “喂!你可别赖人,我没用那么大劲儿……”莽原睨他一眼:“话又说回来,你是谁?偷偷摸摸躲在背地里干嘛?!” 他嗓音嘶哑粗粝如沙石,看来是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了,骤然间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我……咳咳咳、……我……咳,是祭司……” “什么?” 沈虎眉头一挑,其他几人闻言看了过来。 “撒谎也要有个重样吧,谁不知道祭司府如今的大祭司已死,新祭司还未上任。” 眼前这个一身黑袍,灰扑扑的脸已经看不清面容,脏兮兮的指甲缝中残存秽.物,与素未谋面的已故祭司府主人简直天差地别,莽原如此说,也不算是分外。 “我真的是祭司,你们几个进来这里,也是我早就安排好的。” “凭那些人一己之力,是绝对找不到那东西的。” “你到底是谁?”里德扯了下嘴角,厌世面孔冷淡又无情,獠牙隐在嘴角,红瞳妖异蛊惑。 他嘴角一开一合,那佝偻的男人匍匐在他脚下。 须臾。 里德停止吟唱,众人方才回神。 鹤归:“怎么样?” 里德点了点头,“他说的话是真的。” “句句如实?” “句句如实。” 众人不得不审视起面前这个颓唐的男人来。 他身形佝偻,看样子年过半百是有了,半缕灰发从袍中落下,打缕成结,看样子不知道在这里待了有多长时间了。 “您怎么会在这里?”鹤归扶起他,“刚刚实在对不住了……” 祭司抬掌摆摆手:“没事儿,是我突然闯出来,害得你们受惊了。” 他抬眼望向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腿脚颤栗着向前:“还请阁下,移步再叙。” 郗吾抬眼,冰凉眸中毫无波澜。 直至祭司张了张嘴,哑声喊出那个名字。 “顾明阳,带着他们去远处找找线索。” “好。” 不待顾明阳打头,鹤归递了个眼色,几人便抬脚走远。 …… 祭司颤颤巍巍从袖中抽出小叶檀盒,他递上去。 抽开暗格,圆润珠子盈盈流光溢彩,无需人言,便知这东西贵不可言。 他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盖子,收拢灵台。 “可是阁下之物?” 郗吾不语,祭司心下便有了商榷。 他瞳色浑浊,淡黄的眸显出几分少见的,不属于那张皱纹横纵的面孔上的柔意。 “或许我应该庆幸,自己当时就是这青山镇条件顶好的乡绅,不然,那位大人也不会将他交给我。” “那孩子落我门帷,来时包裹着绫罗绸缎,雪狐皮裘的手套里就攥着这颗珠子。” “谁送来的?” 祭司顿了顿,颓唐的垂下头去,“我不能说。” “为何把他藏在这儿?” “过去之地,不会被轻易发现。” “你怎么认出我的?” 祭司哑然,摇摇头:“我见过你。” 最后一个问题,郗吾起身,漠然的瞳孔极具压迫感:“谁把他藏起来的。” 那祭司好像一下子佝偻了身形,变得更像一个苍茫的老者,他夹白的头发垂在脸上,又出现那种无措的神情。 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说。” 他深深凝视了对方两秒,蓦的移开视线:“顾明阳,回来吧。” …… “您为什么舍弃祭司府独自来到这里?”问青长身直立,“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如果外面的门不被打开,冒着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的风险,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沈虎蹙眉:“那些卷轴也是你画的?” 祭司哑然不语,几人心中有了计较。 鹤归:“那些卷轴画的,都是事实发生过吗?” 他缓缓开口,嗓音嘶哑道:“并非是给你们的提示,而是给我自己的提示。” 他又重复道:“这里过去之地。” “什么?” 第67章 青山祭(12) 老者浑浊的瞳孔略显出几分颓态,他的声音沉寂而缓慢:“你们真的以为,这里有什么所谓的山神吗?” “什么意思?”顾明阳紧蹙眉头。 他抬头望了眼天,黑黝黝的库房上零散趴着几只沾灰的飞虫,绿豆似的眼睛注视着这群外来者。 “很久很久以前,我已经忘记那是多长时间了,村民抛弃了稻荷神,犯下了滔天罪孽,那一夜,一位自称山神的东西莅临村民的梦境当中,大家都以为是神降天赐,认为这个小小的青山镇有救了。” 他叹息一声,“但我们未曾想到,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开始……” 冲天火光湮灭人间,阴阳童子傍身邪祟,以祭祀为名将所有人类的魂灵汲取殆尽。 但那只邪祟无法离开青山之外,它更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数百年来,这些亡灵无□□回,浑浑噩噩的重复着过去发生之事。 但在这些人里,唯有祭司,窥得半分天机,未曾被邪祟抹去记忆。 但随着邪祟力量的增幅,祭司发现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那些画卷,与其说是提醒来到这里的人群,不如说是提醒祭司不要忘记过去发生之事。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绝无半分隐瞒。”老者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形隐现出几分颓态。 “呵,” 揠嗤笑一声,向来温和的瞳孔中隐现出几分冰冷意味。 “所以你怕死,就让慧班替你再次重复这一切,是吗?”他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字字句句穿骨入腹。 “不!”祭司神情紧张,他恍惚片刻,“不是这样的……” “那孩子,那孩子拥有救世之力,我只能……”他垂下头,“他是青山镇的孩子,我们只能依仗于他。” “呦呵!”莽原小声嘀咕:“好一个道德绑架,好一个清风明月的大祭司。” “我!我保证……,我保证慧班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轰—— “嗬……”那祭司被紧紧掼在地上动弹不得,深陷下去的地面被轻易砸开缝隙。 “郗吾,先问明白,有话好说。”鹤归在一旁劝解,他四顾探视,这几个煞神都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甚至尤嫌不够还要再找补几脚。 气氛降到冰点,霜雪精绝的神明死死掼住地上的祭司,血痕顺着树皮皱宥的面庞滑落肩颈,他不发一言,却足以令人心惊胆颤。 疏朗清癯的神明再无半分不动如山的神性,他手下力量愈重: “慧班……还有半日……半日就要登祭祀台……届时……咳……届时……” 那祭司宛若一条老狗似的苟延残喘,他指甲扣进泥里血肉斑驳。 “说清楚。” 他松开祭司,复道:“讲清楚。” “当务之急……咳!……找到,阴阳子……或可有一拼之力。” “它在哪儿?” 祭司摇摇头,眉头紧皱,“我也不清楚……它们逃跑了……但我敢肯定,它们还在这里。” 鹤归“活的?” “ 是的。” ……………… “慧班,你认不认识这符啊?” 鸾鸟在前探路,机械鸟停在门前不动,血红封条紧密封死,呼啸的风从内里穿透而过。 森凉阴冷。 他探指抚上封条,还未触动,那封条便应声而落。 极沉重的大门两边开启,轰隆隆落下灰尘。 “开了。” 那只小鸟展臂向内飞去,鸾鸟定了定心神,“我先进去。” “一起。” “我比你对这里熟悉。”那双星雾般的眸子干净又漂亮,说不出拒绝的话,鸾鸟点点头,二人循着前路向前。 灰尘遍布的仓库中几行密密麻麻的脚印清晰可鉴,机械鸟循着脚印向内飞去,灰蒙蒙的空间中,不着痕迹的嘤咛声未被注意。 “慧班,你跟紧我,祭司府的地下仓库这么大吗?”她问。 慧班:“我从未来过这里,侍从们也未透露过这里的任何信息。” 鸾鸟:“所以说,其实你也是第一次来。” “哐当——” 鸾鸟抽出绣刀,警戒四周。 “慧班……小心点。” “慧班……你有没有听到……”鸾鸟紧张不已,出自于生理性的恐慌乱窜的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还未回头,只听“嘭!”的一声。 灰尘飞扬,空无一人。 ——慧班不见了。 ……………… 焦黄头骨骨碌碌从裂开的箱体中滚出来,又被一脚碾碎。 【慧班不见了?】 “都是我不好,我把他看丢了……要杀要剐我都认,只是先让我找到他。” 鸾鸟面色焦黄,唇色苍白,竖在地上宛若沙漠中凄惨的细杆白杨。 “大家先别着急……”鹤归将鸾鸟按在箱子上,“你先别慌……坐下仔细回想一下。” 顾明阳看向鸾鸟的眼中带着刺骨的寒,她不敢与他对视,汗珠滴滴答答滚落在衣襟,形成一小片阴影。 漆黑的夜吞噬了库房通风口的微弱光线,苍白的月光映在郗吾脸上,像只恶鬼。 少年脆弱又纤细,只有一张脸蛋得天独厚,身边无人陪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机械鸟趴在鹤归肩头,问青的长刀深陷进碎石缝隙。 “我……”她说话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是听见一声动静,再一转身,慧班就不见了……” “什么动静?”沈虎问。 她回忆刚才,喃喃“好像是什么重物掉下来的动静……” “你看见是什么了吗?”鹤归问。 鸾鸟摇摇头,艰涩答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各位。” 万籁俱静,里德咬了咬后槽牙:“我有办法,但需要有人肯付出代价。” 几人的目光几乎是折射盯透里德。 “如果我不是术者,最合适的人一定是我。” 西方血族垂下的发丝遮住冰冷的瞳色,尖锐的犬齿咬破黛青色的血管,以他为中心处,蜿蜒的血迹渐成图腾状。 【血祭】 问青:“我来。” “退下。” 凝聚的灵刃割破神明手腕,他半分未曾皱眉,干涸的血迹贪婪的渗透这神赐之恩,他眉目凛然,举手投足是动魄惊心的美丽。 明明已经流失大量鲜血,他却毫无半分颓色,以神血为引,两股缠绕的血液迅速发生反应。 望舒花图腾热烫灼烧,月亮被黑夜吞吃殆尽,树影婆娑斑驳落下丝微亮光。 凝聚的图腾伴着纷飞的洁白花瓣,洁白无瑕。 “这是什么味道……”莽原声音恍惚,凑近:“好香啊”。 凝聚的花瓣与血色间际,剔透寒凉的冰棺隐隐呈现,那人一身素白,枫红束带绷出脆弱弧度,鸦青发丝安顺垂在身侧,睡着的面容安然纯洁。 ——天使一样 莽原不自觉想要靠近,那股甜绵的香气越来越近,几人身上的契约热烫灼烧。 里德深吸口气,拍了拍郗吾的肩。 “所有人,撤离这里。” “不是——就那么把他们两个放在那里?” 里德扫一眼莽原,他陡然打了个哆嗦,不再问了。 遥无边际的滕蔓钻透底下,废土残垣从中撕裂开开,动荡的地下令众人四散。 沈虎嘶吼:“怎么回事!?” “走!撤退。”里德支撑着几人,“马上离开这里。” 谁也无法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雷声嘶吼,风鸣万里,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的降下了。 寒凉的夜,唯有几人身上的契约图腾生出温暖触觉。 鹤归找了处避雨点,挨近擦刀的顾明阳。 鸾鸟倚在墙角睡着了,沈虎给她找了件盖布披上,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火光之下,里德的面庞明灭不定。 他往外看,好似一副绝顶水墨的问青正立于长廊之下,只字未发。 “我猜的不错的话,乌托邦的那座掩面神像,是他吧。”鹤归道。 顾明阳目光直戳,“他的眉眼和那位有几分相像,我只是猜测,”鹤归斜睨了一眼顾明阳,温声道:“看来我猜对了。” 一夜雨落。 晨曦的微光照应在枝头,漫山的洁白花朵占领四处,枝叶将光分解零散四碎,雪就的肤贴合在骨节分明的指尖,他松松握着手,鎏金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 他怏怏的叫了一声,脆弱的颈间伤口被瞬间抚平。 少年爱意满满的贴了上去,将男人嘴角血迹舔舐干净。 对方闷哼一声,警告似的握了握他的腰。 那双苍色的双眸中倒映出天地的色彩和清澈,还有重获珍宝的神明。 光影斑驳又爱惜的落在他的发间,蔓延的望舒花攀缠上他脚腕轻蹭。 吾之爱神,重回人间。 嘶吼缠斗的阴阳子被束缚在盒子里,远处张灯结彩,是又一年的青山祭盛会。 他手持神乐铃,任由爱人牵起他的手,前路的伙伴三两相靠,问青背剑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忽然又忽然的结束了,谢谢亲爱的朋友们追更到这里,希望我们能够,下一本再见。 鞠躬,无比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