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日光往事 作者:魏丛良 文案 热搜体质的小明星失忆后找到靠山,狐假虎威的故事。 我迷恋你,迷恋你的所有。 我想吻你,亲吻你的眼梢,你的沾了蜜的指尖,你颤抖的睫毛,你的一切。 我爱慕你,把你至为神明,把你放于我心尖,匍匐于你。 重生、失忆、伪替身 原来微博炸飞了,这个新的@饲养的一些小动物们在这里 内容标签: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岁稳.温念 ┃ 配角: ┃ 其它: ☆、温念 第一章 四月,海市潮湿多雨,清明节之后,雨开始下个不停,绵绸的小雨纷纷扬扬,与之相似的,还有许许多多,温念的粉丝迷妹。 大部分都是在讨论温念在综艺节目上表演,从台子上摔下来,磕到脑袋的事。 虽然事后及时就医,节目组的保密工作做的也比较完善,但事后还是有现场照片流了出来。 照片里,温念纸白色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他坐在地上,周围有人簇来,他低着头,露出一段脆弱的雪白的脖颈,乌黑的发耷拉在两颊,额面上沁着鲜红,红白交错,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就这张照片,被万转流传了出去。 作为温念的粉丝,谁不心疼,有痛斥节目组安全问题的,也有在温念微博下焦虑询问的,温念微博已经两个月没上线了,粉丝又去温念经纪人那头评论留言。 最后,终于在事发四小时后,温念在久久不登入的微博发出了一张照片。 方寸照片呈现在屏幕里,温念定格在像素中,他穿着米色宽松的衬衫,是坐在沙发上的,额头上覆了一段雪白纱布,整个人都很瘦,手里抱着一个卡其色抱枕,尖尖的下巴磕在柔软里,嘴角上扬,露出一小颗虎牙。 图面的文字描述是,安心。 一分钟内,微博评论就过万。 这一天,“温念安心”这四个字上了热搜。 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外,顾一鸣拧着眉,深吸了口气,向理是急急忙忙赶来的,见他这般,便问:“怎么了,温念还好吗?” 顾一鸣抿白着唇,摇摇头,他低声道:“醒来后就一直呆呆的,刚才配合着我们拍了张照片,现在换了衣服睡着了。” 向理是温念的经纪人,她前一周刚结婚,还在度蜜月间,就听到温念出事的消息,丢下还剩下一半的假期匆匆赶回来,却听温念助理顾一鸣这般说辞。 失忆……温念失忆了。 前程往事,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通通一概不记得,向理也算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可这一遭却是第一次遇到。 而顾一鸣作为温念的助理,脸上也是一派自责,他看着向理,一贯刚毅的脸上露出内疚的神情,他说:“当时我要是能再仔细些,照看好他就好了。” 向理看向他,叹了一口气,她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问你,刚才温念醒来后,除了说什么都不记得,还说了什么吗?” 顾一鸣愣了几秒,脸上闪过思索,他皱起眉,艰涩的回忆道,“好像是说了,醒过来后,念叨了一句,岁岁平安。” 海市的雨还在下,潮湿的翻腾的雾气在窗玻璃上聚集,暮色四合时,天已成了暗淡无星光的夜,病房内的灯光悄然无息亮了,向理靠坐在椅子上,突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声响,她睁开眼,便看到床上坐起的人。 是温念,身体裹在宽大的蓝白相间的病服里,后脊是一片骨头,隔着布料,似乎便能看到嶙峋,她心里一阵泛痛,叫了一声温念,对方如迷失在林中的幼兔,受惊一般,回头看她。 向理不曾见过这般的温念,在她印象里,这位如日中天的顶级流量,一直都是趾高气昂,就算在粉丝面前装的如何亲善可爱,可在他们跟前,脾气却是古怪暴躁的。 他们互相对视,温念眸子里全都是陌生疏离还有胆怯,向理一动不动,温念便也不动,表情钝钝木木,沉沉几个呼吸后,向理先开口,她说:“你好,我是你的经纪人,我叫向理。” 说着,向理朝温念伸出手,女人的手掌柔软白皙,无名指处裹着一枚银戒,掌心上翻,呈现在温念面前,她放柔声音,缓缓道:“你可以相信我,以前都是我照顾你的一切,温念。” 能用肉眼可见,温念的神色变了,紧绷内推的下颚缓缓松弛,抿白的唇微张,他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掌贴过去,轻声唤出向理的名字。 向理笑了,她看着温念,看他细白的面容浮现出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微笑,看他纤长的睫毛似脆弱似无措的颤抖,看他低下头时露出一截白生生的侧颈,看他这般乖顺温驯的模样,心里终究还是常常吁了口气。 虽说失忆,可这到底还是在她能控制范围内,再加上失忆了的温念,看着倒是更让人省心。 温念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出院时,外面挤满了粉丝,他披着风衣,顾一鸣和另外几个保镖护着他,像是擒着一只小鹌鹑似的,把他提上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模糊的窗影里其实是能看到他大致轮廓的,只要他稍稍靠近,便能听到车外越发热烈的粉丝尖叫声,他吓了一跳,搁置贴在玻璃上的手轻轻错开,温念对着身边向理问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向理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大明星,走到哪里都这样,以后不要随便出门,需要什么和我还有顾一鸣说。” 温念乖乖点头,他话不多,大部分时候就是发呆,出神的看着一处,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副油墨色彩极重的肖像画,雪白的脸和殷红的唇。 回到温念的住处,是一处高层公寓,顾一鸣带他上楼,到了门口时,他笑着说:“幸好当初这个门锁弄得是指纹,不然现在连家都回不了。” 温念低头用拇指去开门,随着一声震动,门应声而开。 他没有先走着进去,而是侧头看向顾一鸣和向理他们,他的眸色很淡,门前顶灯落下白光,阴影交错,眼眶下投下小片阴影,尖尖的下巴轻轻靠里,他一眨不眨看着,是动物幼崽初生的依赖。 向理没法子,只能先进去,顾一鸣随后进屋,走进去的时候,他还稀奇道:“温念,你以前可不许我们进来的,我跟了你三年,还是第一次来你房子。” “是吗?”温念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脸,他轻声道:“我以前脾气不好吗?” “不算不好,就是……”顾一鸣的话还没说完,手臂被向理暗搓搓掐了一下,他的话戛然而止,向理顺势接着道:“你就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没事我们平时也不来。” 温念应该是比较好含糊的,听了之后就傻乎乎的相信了。 向理他们和温念说了一会儿话,又带他溜了一圈房子各处,替他找出手机里他们的电话标注后才离开的。 等他们走了后,温念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脑袋里空荡荡的,像是□□轰炸后的贫瘠废土,什么都不剩。 他就这样坐着,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隔了几分钟,身体倒下,陷入沙发里,缓慢蜷缩,成了一小团虾米。 第二天,顾一鸣来他家,瞧了小半天门,温念才来开门,他拿着食盒进来,念叨道:“你刚才在做什么?怎么我按了半天门铃,你才开?” 温念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头发睡的蓬乱,他打了个哈切,有些尴尬,他指着那门,对顾一鸣说:“我打不开门,弄了好久。” 顾一鸣叹了口气,他看着温念那模样,心里竟觉得有些难过, 他放软了声音,对温念说:“先去刷个牙吧,我给你买了豆腐花还有小笼包。” 温念本来还没感觉,一听到顾一鸣的话,又嗅到食物的香味,眼睛亮了亮,他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一侧脸颊上还有酒窝绽开。 他刷了牙坐过来吃,咬了一口小笼包,又因为里面的汤水烫到了舌头,吐着舌尖,抬手给自己扇风,好半天还吞下一个小笼包,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顾一鸣侧眼看着,心里纳闷,只觉得温念失忆后,真的是完全变了个人,乖巧懂事,吃东西都斯文了不少。 吃了早饭,顾一鸣把餐盒收拾好,温念吃饱了后,人就有些呆滞,靠在沙发里又发了会儿呆。 顾一鸣走到他跟前,轻轻唤了一声,温念才抬起头来,顾一鸣对他说:“向理她给你推掉了一些通告,还有那个综艺也先搁置了,她的意思是让你在家里先休息一段时间,另外让我把你以前的演出表演给你看看。” 温念的眼睛眨了两下,脾气很好,全数答应。 顾一鸣舒了口气,拿出平板给温念播放他以前的表演。 温念还没出道前,是个酒吧驻唱歌手,后来参加选秀,一鸣惊人,成了火极一时的流量明星,在之后马不停蹄的出专辑演偶像剧开演唱会,经纪公司似要把他榨干捞尽一般,源源不断的在他身上投入,又如剥皮抽骨一般,从他身上剥夺回来。 一年两部剧,一张唱片,十五场演唱会,还有各类杂志拍摄、商演、综艺节目,他每天几乎只睡两个小时,连轴似的工作行程,也让他的脾气越发乖戾。 而此刻,洗去铅华,穿着米色宽松衣衫的温念,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他依旧是环着抱枕,把自己挡住了一大半,他盯着平板里的温念,注视着舞台上的温念,望着灯光璀璨里的温念,眼底的神色像是在注视一个陌生人,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人。 他的脸上掠过淡淡浮影,他侧头看向顾一鸣,轻声道:“他看着好累。” ☆、直播 第二章 “那是你刚出道的几年。”顾一鸣顿了顿,措辞语言,用和缓的口吻说道:“行程比较满。” 温念盘着腿,宽松的裤腿露出细细的脚踝,他歪过身体,整个人都靠进了沙发里,他问,“那现在呢,还会这么满吗?” 顾一鸣笑了笑,他说:“现在不会了,你已经有实力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了?” 温念听他这么说,上下纤长的睫毛轻轻交簇,他闭上眼,让顾一鸣把平板关了,他又换了个姿势,仰面望着天花板,他对顾一鸣说:“那我能不能不唱歌不跳舞,那些我都不会了,也不想学。” 顾一鸣一愣,他有些为难,手指扒着平板边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和他说的那句话,他只好对温念说:“这个事不能由我决定,还得去和向姐说,向姐答应了,还需要和公司商量,一起来规划你以后的演艺道路。” “那么麻烦?”温念把脸埋在枕头里。 顾一鸣看了,就去把那枕头拉开,他说:“当心别蹭到伤口。” 温念没说话了,看着似乎是不大高兴,顾一鸣看着这样的温念,觉得有些头疼,以前温念也有不乐意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会发脾气的,会大吵大闹会摔东西,可不像现在,委委屈屈的背对着他坐着,受气似的缩着肩膀。 顾一鸣这人吃软不吃硬,他见不得旁人这样,更见不得一直以来都跟个小霸王似的温念这样,只好声好气,用磋商的口吻道:“其实也是可以让你以后都不跳舞唱歌的,你本来就是有演偶像剧,反向也都还行,如果专职朝演戏这条路走,以后不登台也行的。” “真的吗?”温念转过头,小动物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觅到了食物似的。 顾一鸣迟疑着点点头,他看着温念那张小脸,他说:“不过……你的演技是真的不行,我这里还有你演过的电视剧,你先看看吧。” 一整天,温念把顾一鸣给他找出来的偶像剧都给看了一遍,加倍速看的,看完之后,脑袋晕乎乎的,额头上的伤口都比刚才疼了。 顾一鸣观察着温念的脸色,就见温念呆滞的表情缓慢恢复,他想了想,迟疑道:“我还是想和向理说说,我觉得……我演技应该没那么差吧。” 顾一鸣“噗嗤”一声笑,温念眉头轻蹙,顾一鸣只好摆手道,“我这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啊。” 温念撇开眼,实在是不想理他,又因为被埋汰了,觉得似乎应该做些什么,便把怀里的抱枕不轻不重丢过去,象征性的“哼”了一声,总算是有了些许脾气。 顾一鸣陪温念呆了一天,午饭晚饭都是外卖解决,他发现温念以前爱吃酸辣,现在倒是就喜欢吃些清淡的小菜,给他点的几个口味重的,他都是一概不碰,胃口也不怎么好,以前就吃的少,现在可好,比之前更少了。 他让温念多吃些,温念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夹了几粒米饭放嘴里。 他这样,听是听着,做也照做,可就是从没落到实处,这让顾一鸣觉得更难办。 大约是晚上七点,向理来了,温念去开门,这次他会用门锁了。 向理裹着屋外阴冷的湿雨进屋,透明的雨伞悬挂在玄关处的置物架上,她脱去风衣,进来后看到桌上的餐盒,还剩下一小些残羹,她竟也不嫌弃,直接推开椅子坐下,拿起一双未开封的筷子,夹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道:“我从上午开会,开了好几个,谈到现在,把温念的通告推了大半,接下来半个多月,他可以踏踏实实在家里休息了。” 温念走到桌边,在向理面前坐下,他朝顾一鸣看了一眼,顾一鸣朝他眨眨眼,温念便说:“能不能再去谈谈,我以后都不想上台表演了。” 向理是刚把一口菜放嘴里,属于半咽不咽的状态,听了这话,嘴巴显然是更想说话,她几乎是一口吞,食物卡在喉咙里,灌了一整杯水滚下去,胸口的急躁火气蹿到了天灵盖,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温念。 看着似乎变得乖巧懂事的温念抬起眼皮,下颚的线条是一段优美的弧度,双眼皮的褶皱很厚,浅浅的瞳色里映照着向理的脸,因为眸色浅淡,当他这样看人时,总让人会觉得他是不专注不上心,夹揉着疏远淡薄,行着一腔漫不经心。 向理克制着心里的火气,问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温念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舞台上的人,他觉得那不是自己。 很陌生,很茫然,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在舞台上唱跳的模样,光是想想就觉得滑稽。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向理,向理蹙着眉,又听他说,“顾一鸣和我说,我可以朝演戏方面发展,他说我演的还可以。” 祸从口出的顾一鸣猛地睁大眼,他震惊的看着温念,温念则仰头看着向理,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向理的袖子,左右晃了晃。 “可以吗?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吗?” 是软绵绵的声音,柔软到什么程度,像是冰雪融化后松软的湿地,那水花淌过心尖,浇灭了无端的火气,向理深吸一口气,瞧着温念白生生的脸,又碰碰温念微凉的颊,她咳了一声,说,“你最近太瘦了,演员瘦一些上镜是好看,但你这样都要脱相了,以后多吃点,别挑食。” 温念的嘴角缓缓扬起,他收回视线,睫毛落拓下小撮阴影。 边上的顾一鸣比他更高兴,抱拳躬身,手肘往腰侧一顶,抬起头时,恰好看到向理冷冷的看着自己。 关于温念不再唱跳,全面往演戏方面发展,这个提案是个大事。 虽然这两年,温念的势头不错,也未公司赚了不少钱,但公司显然是还没有放手的打算,能压榨就压榨,能捞就捞,偶像吃的就是青春饭,等年纪大了,被前赴后继的小鲜肉拍死在沙滩上,那就像是过分绽放的花朵,还没到花期,就早早凋谢了。 再加上公司方面一听温念要演戏,就忍不住发笑了。 温念演过的偶像剧谁没看过,当年豆瓣评分2.1,堪堪停在二字关卡,造就了当年最低分的电视剧,后来又演了几部戏,大多都是这般。 想要搞点粉丝效应,弄一波收视率还行,若是总这样,粉丝审美疲劳了,从脸转到演技,到时候就真的成了一条翻不了身的咸鱼了,所以,还是要在能捞钱的时候多捞一些,在这圈子里从来不会有什么人情,只有利益下的物尽其用。 向理也明白这道理,可看着那样的温念,就是说不出拒绝,不想看人失望。 最后,经过一日商谈,公司方面宽松口吻,只说,让温念再接一部影视剧,电影电视剧都好,就看出来的效果吧。 只是这次,公司不再会出面,投资制片都要他们自己谈,也就是说,若想要参与好的剧本,没有背景没有资金只有一个流量明星的身份,很难挤进去。 向理甚至其中曲折,把事情和温念说明,温念听了却是很开心,他说,“我还是想试试的。” 此刻他前面有两条路…… 一条,依照旁人眼里的自己走下去,艰涩困难的进行着。 另一条,选一件自己也不怎么擅长可总能尝试的事做下去,未来的路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总比大脑空空的要好。 向理见他又发呆,便伸手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温念眨眼,睫毛颤抖了几下,他朝向理投去目光,向理说:“我为了你这件事,可都快把嘴给说破了,最后才得了这么个不确定的答案。” 温念等她继续说下去,向理叹了口气,她道:“这演戏的事先放放,你这手头上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就上次那个综艺,你受伤了后,节目就被你的粉丝闹得暂停了拍摄,节目组那边也和我们道歉了,其实他们该做的都做了,是你当时硬是要去那个台子上表演,导演也挺惨的,他让我和你说,能不能在网上和你粉丝说说,让他们别骂了。” 向理说完,看着温念的表情,温念的侧脸藏在一小段阴影里,他额头上的纱布揭开了,换上了小面的伤口贴,他歪着脑袋,下巴抵在抱枕上,晃了几下,拿出手机递给向理,他说:“我的密码是多少?” “就你的生日。” “忘记了。” 向理无奈的帮他打上密码,又叮嘱道:“忘了和你说,你的几张银行卡也都是这个数字。” 温念点点头,看着不甚在意。 他使用手机,不甚熟悉的打字,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打,敲击半天,想了想又全数删掉,他看着向理,问她,“我不想就这么通过文字和他们交流,有什么方式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有啊,开个直播,你以前好像不怎么喜欢直播,就开了一次。” 温念没多想,就说:“那就开直播吧,我想和他们说说话。” 以前温念使用微博的频率大概就是逢年过节发一条祝贺,发专辑了新剧开播转发一下,更不用说直播了,这回温念的开播提醒跳到超话里,他的粉丝都还没反应过来,点进去后,才发现竟然真的是温念。 直播间里,是温念突然放大的脸,很白,像是在发光,他穿着浅咖色的衣衫,衣服的袖口有些宽大,自然垂下,藏住了他半个手掌。 他应该是坐在地毯上,身后是一面沙发,身前是一张原木茶几,他的手搁在上头,小半个身体趴伏着。 他抬起手,把手机摆正,抬起头,房间里应该还有人在,扬起尖尖的下巴,他眨了眨眼,小声问,“看得到我吗?从你那里。” 直播间下方是反应过来的粉丝刷起的评论,温念不知是被提醒了还是如何,很快低下头,凑近了些去看屏幕,眼梢略长的眼微微眯起。 他簇得也太近了,光影下细白的脸上近乎剔透,屏幕下疯狂的刷着评论,温念看着那些评论好一会儿,顿了顿,似乎有些累,干脆去把抱枕拿了过来,垫在桌上,下巴靠在柔软里,脸上的肉嘟在了一起,像个软绵绵的团子。 向理让他再等等,等直播间里进来的人再多些说正事,于是他就看着刷起的评论,过了几分钟,向理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温念慢慢坐直身子,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大家好,我是温念。” 那模样实在是认真不过,反倒让人忍俊不禁,评论里都是哈哈哈的笑,粉丝说我们知道你是温念,说他是小可爱,说他是妈妈宝贝。 温念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些称呼,于是捡了几条他自己比较在意的评论念了出来。 “为什么突然开直播?” “有些事想说。” “脑袋上的伤好了吗?” 温念摸了摸额头,连说道:“好了,好了。” 他说着,把头凑过去,撩开几缕头发,露出额角,额面上贴了一张方寸伤口贴,覆在雪白的一段皮肤上,看着似乎真的不算严重。 观看直播的粉丝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看到那个乖乖的软萌的小宝贝说,“这次直播我就是想对你们说,录制节目时的摔伤已经没事了,你们看,现在就用这么小的创口贴按着,不疼了。” 温念用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轻声道:“所以,可不可以就这样算了,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我,也很辛苦,但这次,就这样算了好不好?” 那天晚上,温念的直播间被浩浩荡荡奔涌而来空前绝后的粉丝大队占据,硬生生的把他给卡了出去。 温念傻乎乎的看着暂停了的直播,眨了几下眼,抬头看向理。 向理捂着额头,打开微博,刷到首页,她说:“温念,你又上热搜了。” ☆、烧香 第三章 半个月里上了两周热搜的事,被温念的粉丝津津乐道。 温念是不太懂这些的,这两天他在看向理给他的剧本。 既然说想要换一条路走,向理也是尽心尽力,把他打算演戏的消息撒出去后,就收到了很多剧本。 只是,大部分都是一些网剧和偶像剧,温念已经演了那么多类似,向理是不打算再让他演这些。 “所以最后剩下的就这个。” 向理指着放在正中央的一本,她对温念说:“导演并不中意我们,就给了一小段梗概,要不是投资方家的小孩是你的粉丝,我们也拿不到这次机会。” 温念翻看着那几张纸薄的小册子,他问:“这是个什么故事?” 向理说:“不太清楚,导演自己写的剧本,藏了很久,现在拿出来拍。” 向理看向温念,见他低着头,手指捏着纸页边缘,她顿了顿,道:“机会我给你找来了,之后还得去试镜,你这次没有那么容易的。” “我以前很容易吗?”温念反问。 “你以前都是内定,那些戏又不需要演技,只看你的脸就够了。” 向理这么说,温念也不生气,好像她说的人和自己无关一般,他只是点点头,乖顺道:“那我这次会好好努力的。” 试镜前两天,向理终究还是紧张了。 她本来其实对温念走演戏这条路也是顺其自然,她心底对温念那不靠谱的演技一清二楚,可看着温念在公司的表演班里学习,回到家还对着电视学台词,一遍一遍那么认真,她心里竟也对这件事越来越上心。 随着试镜日子接近,向理越发忐忑不安,刚刚新婚,本该沉浸于甜蜜爱情里的她,晚上躺在床上都碾转反侧,怎么着都睡不着。 凌晨四点,四月中旬,雾气扑朔,天是灰蒙蒙乌糟糟的一片,向理驱车从家里出发,像是龙卷风一般,来到温念家中,把蜷缩在床上的人给提了起来。 温念吓了一跳,室内灯光刺着眼,他缩着眼皮,看着眼前的人,磕磕巴巴,“向……向姐?” 向理穿着风衣,梳着高马尾,面戴墨镜,她道:“我心慌的厉害,走,和我去普陀寺烧个香。” 温念保持着嘴巴半张,一脸茫然的状态,被推搡到卫生间,宽大的镜前灯跌在他的脸上,他揉了着自己的脸,把头磕在门框上,发出小动物的呜呜声,“向姐,现在才四点吧,还去烧香?” 向理在他背上轻拍两下,替他极好牙膏,打开电动牙刷塞进他嘴里,“别废话了,快点刷牙洗脸,我们开车过去。” 温念深吸一口气,咬着震动的牙刷,抬起手,半阖着眼,就算是满脸不情愿,身体却还是那么乖,默默招办。 向理的车就停在楼下,她精神似乎出奇的好,温念坐在后头打瞌睡,她时不时和他搭话,说起温念以前演过的几部偶像剧,她昨晚又看了一遍,看完后晚饭都吃不下。 温念听到这话,从瞌睡中清醒,他打了个哈切,把脸磕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外头呼啸而过的路灯树影,想要反驳什么,却终究只是笑了笑,好脾气的接受评价。 从海市去普陀寺得三小时,温念靠在车里,行路颠簸,在晃晃悠悠间,他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到了的时候,是早七点,雾气散去,天是覆着云层的薄光,温念给向理从车里拉出来,戴上向理递过来的墨镜和帽子。 车停在山脚下,温念看着高耸的山峰,瞧着周遭上山的人群,他压低了帽檐,问:“我们不会要爬上去吧?” “心诚则灵,走吧。”向理撇着脑袋,马尾差点甩到温念脸上,温念呼吸一滞,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迈开了脚步。 温念穿着浅蓝色的棉麻衬衫,宽宽大大,他低着头,看着石阶上的小石子,脖颈连着肩膀是一段奶白,他喘着气,卡其色的裤子因为跨动而泛出几道褶皱。 他们爬山行路了大概有半小时,温念撑着膝盖,看着走在前头的向理,叫着姐,让她慢些。 向理回头瞧他,一脸的怒其不争,她带着温念在半山腰歇了十多分钟,温念懒洋洋的坐在石凳上,背靠在身后的粗圆的树干上。 他是坐下就不打算起来了,向理念叨了几句,温念懒着声音撒娇,“我知道了,在休息会儿,就上来,要不您先上去,我待会就过来。” 向理是最吃撒娇示弱这一套了,见温念这样,就心软了。 又看温念一张脸都似乎因疲惫而成了一片白,与泛着红的嘴唇相错下,让人看着着实生出担忧。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我先上去,你休息休息就上来吧,我在庙里等你。” 温念点点头,压低的帽檐下,投下一道阴影,下巴尖微微勾起,上头沁出一滴汗。 他像是一只懒猫,翻着肚皮打着盹,靠在深栗色的树干之上,林叶是婆娑,抖落数块斑驳,浮影交错,跌在他微微昂起的脸上。 周遭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上山下山,埋头走着,很少有人会来仔细看他,也没人发现,他就是那位挂在热搜榜上的流量偶像。 日光掠过眼角,他侧过身,换了个蜷缩的姿势,四月中旬,温度适中,气候潇洒,他晒着大片太阳,若不是待会还得上山拜佛,他真想着就这么睡过去。 林岁稳与裴时照上山,本该是早一些就到了的,只是来的时候,路上有几辆车追尾,公路拥堵了一个小时,才总算是开了出来。 走到半山腰时,林岁稳的胳膊突然被撞了一下,他转过头,询问式的看向裴时照,裴时照脸上撇着笑,指着靠左一侧,他说:“你看那边,有只小猫睡着了。” 只是一眼,目及到尖尖的下巴、一段雪白的颈和微微起伏的身体,他收回目光,脸上泛不出什么表情,继续朝前走去。 “你慢些走啊?”裴时照在后头叫着。 林岁稳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 林岁稳是每年都会来烧香拜佛,他似乎是对于这一方面很是钻研,不仅是求了开过光的佛珠戴着,彻底掌权后,还把家里的祠堂里外修整,每晚都要在那边呆上许久。 他在家里搞神佛之说,外头的人虽然是不屑,可也不敢置喙,时不时的还得去送上什么从哪里开过光从什么老主持手里得来的佛珠法器过去。 整个林家大宅都被这林岁稳弄得跟个佛堂似的。 可这位林少爷似乎还觉得不够,每年依旧是照常不误的去烧香拜佛,开光之物还是源源不断的搬回林家。 裴时照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每年来烧香也都有他一份,与林岁稳爬到了山上,依照惯例,先是捏着香对着外头炉坛鞠躬。 取了香点燃,两人一前一后,低头阖眼。 裴时照先敬完了香,插入坛中,掀开眼皮朝林岁稳看去,见他还保持着那虔诚姿态,他微微叹气,视线周转,便瞧见从阶梯上缓步走上来的那小孩。 说是小孩也不为过,奶白色的皮肤被浅蓝覆着,戴着鸭舌帽,下巴尖也是小小的一段,裴时照多看了两眼,就见那孩子被另外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给揽过,似乎是说了几句,尖尖的下巴扬起,半张脸上淌过一小戳的光,那张颜色分明的脸便显得分外清晰。 裴时照微微一愣,脑袋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似乎就在嘴边,待快要想起时,耳边传来林岁稳冷清的声音。 “走吧,到里面去。” “是不是睡着了?”向理把香递给温念,小声问着。 也不算责备,温念还是低下了头,不怎么好意思笑了笑,他说:“阳光太好了。” 他在外敬完了香,然后随着向理进去,寺庙内天顶高耸泛着冷气,他打了个哆嗦,跪在一处蒲团上,师傅在边上问他求什么?温念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求财。” 向理一脸尴尬,边上还跪着两人,一人直接“噗嗤”笑出了声,侧过头来看他。 温念刚才敬香时就把帽子和墨镜都给摘了,他半侧着脸,一片雪色上是半点红,他约莫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师傅倒还好,问他,“是不是要求事业?” 温念如凿蒜似的点头附和,“是的是的。” 师傅伸手轻轻点着他的肩膀,温念低头,从耳尖连绵到一侧的颈侧都是一片红。 跪拜之后,温念起身,他错开眼,瞥至身旁,目光轻轻掠过,在身旁两人脸上逗留几秒,便收了回来。 向理拜佛之后还去求签,温念看她拿着签文排队等解卦,朝向理挥了挥手,说是去外头等他。 出门左转一侧是一株挂满红绸带的古树,枝叶开散,林叶茂盛,温念走到树下,看着树梢上的缎带。 一根一根悬垂着,枝梢被压下些许,一面红色拓着金字的缎带落在温念眼前,他轻轻捏住,看着上头的“比翼双飞生生世世”,徒然一笑。 “你笑什么?”有人走到他后头,好奇问着。 温念一愣,扭头看去,便见是刚才在佛堂里笑出声的人,对方抬起手轻弹着一片树叶,面上带笑,他说:“我叫裴时照,你是温念吧,今早我还在热搜上看到你来着。” 温念不自然的去摸脸上的墨镜,他撇过脸,小声道:“我不是温念。” “好吧,那就算你不是,我就想知道,你刚才看着这玩意儿,为什么笑?” 裴时照盯着他看,温念藏在墨镜后的眼四处飘着,他是怕被人给认出来的,上回从医院里出来的情况似乎还在眼跟前,他只好低声回答道:“这个都是假的,一根红缎带挂在树上就能成的姻缘怎么会作数?” 裴时照哈哈大笑,他撇开头,转过头,对着身后正在系绸带的林岁稳挑衅道:“你听听人家都是怎么说的?” 林岁稳抬起的手略微停顿,他投下视线,落在温念身上。 不声不响,如一寸寸寒冰覆盖,温念打了个颤,往后退了一步。 ☆、酒会 第四章 “你把他给吓到了。”裴时照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林岁稳的手臂,林岁稳收回视线,继续把那段红绸挂好。 上头拓着一片金,温念看的不真切,也不敢多看。 林岁稳重新看向温念,目及到他阴影下的半张脸,随后看向裴时照,他问:“这是谁?” “我叫温念。” 清脆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温念指着自己,怯怯地看着林岁稳。 男人微蹙眉,侧头看着他的嘴唇,他问,“哪个念?” 温念想了想,便道:“念念不忘的念。” 有风拂来,树梢的林叶窸窣而响,林岁稳微抬下颚,弧度是缓缓绷紧的,他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温念好脾气的重复着。 的确是念念不忘的念,温念在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用词不当,哪想对方似乎并不想再多说,竟只是丢下一个“嗯”,便又是裹着一席的冷淡,转过了身。 裴时照一愣,随即对温念道:“不好意思啊,林岁稳他就是这样,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温念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他是真的不在意,就是个陌生人,脾气差一些,冷眼一下也正常。 裴时照追上林岁稳,跟在后头,和他说起温念,念叨着,“刚才那是温念啊,你都不认识,大流量啊,林氏不是要投资影视业吗?把温念签回去得了。” 林岁稳沉默不语,就在裴时照喋喋不休时,他突然站定,扭过头看向站在姻缘树下的那抹段蓝,佛前庙间,高耸入云的山峰里,芸芸绿意中,还是微凉的风裹着日光的一丝丝暖,旋转跌落。 温念低头,瞧着地上的石子,踮起脚轻轻踢开。 裴时照问林岁稳,“怎么了?” 林岁稳回了神,神色逐渐清明,徒然笑了笑,面上是如冰雪初融的笑意,眼里却是更深的桎梏,他摇头道:“没什么,魔障罢了。” 向理过来找温念,见那两个走远的背影,不禁快步走去,她拧眉问着,“刚才你是和谁在说话?” 温念踢开了脚边的石子,抬起头,想了几秒,回答道:“一个叫裴时照,一个……一个好像是……林岁稳。” 向理点点头,随即一震,脸上的表情是很奇怪的,介于震惊和诧异间,温念看着她,困惑道:“怎么了?” “林岁稳?”向理重复着这个名字,温念点点头,就听向理说:“林岁稳可是……” 向理肚子里有一堆关于林岁稳的资料背景,她想说,那可是林岁稳啊,就算把海市所有的公子哥都加一块都抵不过林岁稳一根指头的……林岁稳啊。 可她看着温念那一脸无知的表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也是,我激动什么,不过是偶然见到,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温念“嗯”了一声,快步跟在向理身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里。 下山的时候,他们是坐缆车,温念趴在缆车玻璃上,向理一遍遍拉开,向理看他跟看自己小孩似的,叮嘱道:“你别一个劲凑过去,小心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温念小声应着,稍稍离远了一些,过会儿又趁着向理不注意,把脸凑过去。 回到海市后,烧香拜佛后似乎让向理不那么焦躁了,她现在就等着两天后的试镜。 温念还在练习台词,他不大会这些,学的也都是皮毛,只是一遍遍反复的看着一些经典的影视剧,兀自揣摩着。 试镜当天,温念他们准备出门时,向理接到电话,说制片导演都临时有事,早上是抽不出时间的,但晚时有个酒局,问温念要不要来,顺便把试镜给过了。 这说辞也没差错,向理询问过温念后,听他没意见,便答应了下来。 晚些时,向理带着温念去托尼老师那边吹头做造型,温念是许久没在正式场合出现,她让托尼给他弄了个和平时不一样的发型。 温念的刘海全都被梳起来了,露出宽阔的额头,托尼给他刮去眉毛边上的杂毛,有些痒,温念皱着鼻子,忍不住笑。 他把头往后靠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几眼,觉得有些陌生。 等温念穿好衣服后,向理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她拍完后又登上了温念的微博,一边编辑微博一边道:“你那微博都快长草了,发几张照片松松土。” 一共五张,向理有些强迫症,打开后置,对着温念道:“来,笑一下。” 温念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脸颊上的酒窝分外明显,他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带着笑意的眼中如日光闪烁,一派可善。 向理“噗嗤”笑了一声,她笑道:“温念,你几几年的,怎么现在拍照还比剪刀手。” 温念脸露茫然,向理看他那样,摇了摇头,“是我搞错了,你都失忆了,我和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酒会地址是在宁京大道上的一栋会所里,向理陪着温念进去,温念有些紧张,到门外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向理,“我看着会不会很奇怪,我不大会说话,要是他们问了我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向理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和你一块进去的,你待会不用说话,我替你说,不过大概是要喝酒的,你以前酒量还是可以的,到时候稍微喝一两杯也没事。” 温念点点头,向理看他面色都比平常白了几分,便又宽慰道:“别紧张了。” 酒会是类似于沙龙形式,这圈子里每个月都有那么几个固定的聚会,小厅里放着随处可拿到的酒水,耳边是典雅的音乐,灯光落下,斑斓在每张脸上,温念觉得都好似不怎么真切的。 剧本的导演正和人说笑,向理见到后,便带着温念过去,走至身旁时,导演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 向理客客气气道:“李导。” 李导回头,目光掠过向理,从上往下,打量着温念。 温念学着向理那样子,客客气气的唤了一声“李导。” 李导嘴角扬起,慢悠悠笑了。 他站的不高,约莫一米七都不到,站在穿着高跟鞋的向理身前都矮了一头,他抬起眼皮看着温念,朝他走进,贴近丝毫,伸手轻轻捏住温念的手,他笑道:“这就是温念啊,真人比电视里更漂亮。” 李导声音压得极低,只在方寸间站着的人能听到,可那也足以。 温念一愣,向理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上前一步,一把扯开李导的手,李导眯起眼,看着她,向理咬牙,又因为忌惮着这场合,咬着后槽牙,问:“李导,你这是做什么?” 李导轻笑,站在他身边的另外几个也都笑了,他说:“我以为你让温念来酒会,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来回打量,露出嘲意,“就温念那个演技,还想什么都不做,就来演我的剧本?” 温念的眼皮轻轻撑开,呆呆钝钝的看着前方,似乎没能理解,为什么和善的世界突然变了一轮。 向理像是一只幼崽被伤害了的护犊雌虎,她觉得自己要炸了,可身为经纪人的理智尚在,没有让她大声怒斥,只朝前一步,踩着恨天高,低头俯视李导,她压声狠道:“说什么藏了很久的剧本,就是写的太烂,没人投资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撒钱了,就狗眼看人低,这剧我们还不演了。” 向理说着抬起头,面上绽开更为嘲讽的笑,李导面色铁青,突然扬起手中酒杯朝向理泼去。 便在那时,温念一把拽开向理,把他那护犊的经纪人给挡在了身后,一杯红酒泼洒在他的脸上,衣襟淌红,发丝淌湿。 他愣了片刻,便听到周遭人细碎议论,余光扫及,尽数都是弄嘲蔑视,再看向李导,他恍然间突然明白过来。 此刻他是什么身份,看似是光彩夺目,被无数人喜爱,可在这些人眼里,他只不过是逝过夜空芸芸星辰中的一簇渺小。 很快就会消失在那片缤纷星夜里,无人在乎,没人留意。 而这场酒会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已昭然若揭。 温念下颚有酒水淌下,一滴一滴,顺着弧线聚簇在一块。 向理浑身紧绷,就要发作时,被温念攥住了手腕,他咬着下唇,舌尖抵在上颚,他低声急促道:“别去。” 向理一顿,温念回头朝她笑了笑,他摇摇头,说:“我没事的。” 温念他明明眼眶发红,看着似乎都快要哭了,却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若是放在以前,温念怎么可能忍得了,怕是早就把那李导压在地上痛揍一顿了。 先把祸闯了再说,这是温念曾说过的一句话。 可现在,向理看着温念抿白的唇,她觉得心里泛酸。 温念说,“回去吧。” 向理深吸一口气,心有不甘,刚想说话,便听一道沉冷传来。 有人朝他们这边走来,周遭的人缓缓散开,向理循声看去,见到了她所知的市内所有富家子弟都抵不上那一根指头的林岁稳。 他是看着温念的,用极淡的目光,似打量了一下,语速不紧不慢,他说:“温念,到这边来。” ☆、试探 第五章 林岁稳站在温念身旁,像是一座高山,一座旁人忌惮,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随着他走来,刚才还在叫嚣的李导显然是愣了愣,面色一转,看向温念。 温念则是一脸茫然,他看向林岁稳,心中是疑惑。 对方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走至他面前,温念听到他的声音,冷冽的,沉缓的,像是初春未融化的薄冰,他看着李导,说:“李导演,你的电影林氏并不看好,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李导脸上的表情是一枚哑炮、一桩深坑、一堆被硬生生浇灭的枯草火堆。 林岁稳声音沉沉静静,在李导的面红耳赤下,在一厅室的圈内人前,他说:“你的电影剧本过于天马行空,没有逻辑,不符合现实,林氏想要进军影视业,主打不是这类虚实的电影,对于之前说起的投资,我很抱歉,之后的事,我会让我助理来和你交接。”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嘲笑,几乎是砸断了李导最后一点颜面,他猛然起身,想要去争辩去质问,却被林岁稳身后的保镖挡住。 便在这时,温念的手里被塞入一簇冰冷,他低头看去,是盛满红酒的玻璃杯。 愣了两秒,“咻”的抬起头,林岁稳垂眸看着他,微微侧头,嘴唇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泼回去。” 似蛊惑一般,一个短暂的停滞的呼吸后,他扬起手,杯中液体尽数洒在了正挣扎着的李导脸上,李导一声怒吼,温念听到了林岁稳的轻笑。 李导被赶了出去,约莫几分钟后,在这聚会上的人便都挂上了另一层面具,得体的聊起了其他话题,似乎刚才的风波并不存在。 温念身上的衣服被酒渍弄脏了,是不能再穿,林岁稳的助理走到温念面前,客气道:“温先生,我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你可以去楼上房间把衣服换了。” 温念眨眨眼,倒是向理先反应过来,直说谢谢林总。 温念侧头看向站在一旁不曾开口的林岁稳,大厅的灯光是璀璨的,水晶灯下有无数旋转而过的光影,林岁稳安静地站着,看着一处,好像在出神。 隐约是察觉到了温念的目光,林岁稳侧头,目及他,视线变得轻缓。 温念察觉出他似乎与上次见面有一丝丝不一样的地方,可那迥异太过模糊,他分辨不出。 温念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不含敬语,莽莽撞撞的问话,让周遭暗自留意的人心里徒然一紧。 却没想到林岁稳似不在意,神色依旧是和缓,甚至用上了磋商的语气,他说:“林氏想要签你。” 温念去楼上换衣服,柔软的布料裹在皮肤上,他慢吞吞的把裤子拉上,脑袋里想着林岁稳刚才的话。 他……想签他。 不,应该说林氏想要签他。 温念脑袋里晕乎乎的,他不大懂这些,可他听向理提起过,他和现在的公司签了足足八年,如今合约过半,还有整整四年,若要离开,公司是断然不肯的,依照他如今的价值,他们定然会狠狠要一笔违约金。 解约不好解,可林岁稳又说要签他,温念吁了一口气,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从房间里出来,向理等在门外,看到温念,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她说:“刚才我和林总他的助理谈过了,他说林氏是真的诚心实意想要签你,他们会为你付赔偿金,还会给你安排电影资源,你想要演戏,他们就不会逼迫你去做其他。” 温念的眼睛缓缓撑开,又听向理道:“还有,他们说,会把我和顾一鸣一块签过去,老娘早不想在那鬼地方呆了。” 向姐霸气的一声吼,温念觉得她似乎被顾一鸣给传染了,他拉住向理的胳膊,示意她声音放低一些。 “这里还有人在。” “啊?” 向理僵硬的扭转脖子,便看到身后小客厅的沙发上,林岁稳坐在其中,他的助理站在身侧。 不知何时来的,明明她刚才等在这里时,都没看到他们,此刻竟然都在。 向理涨红了脸,为自己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发话。 助理朝向理笑了笑,对她说:“向小姐,关于温念先生签约的事情,我想再和你仔细谈谈。” 向姐忙不迭点头,她随着助理离开。 而后,小客厅内,便留下林岁稳与温念两人。 温念其实是有些怕林岁稳的,不止是因为上回在山上烧香时,林岁稳表现出来令人战栗的冷寒,还有他看人时的眼神,似乎能把人看穿,他不喜欢那么侵略性的目光。 他杵在门口没动,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林岁稳倒是先于他,缓声道:“温先生,上次在普陀山的时候,是我失礼了,我和你道歉。” 这应该是彬彬有礼的谦语,可从林岁稳口中听得,就像是格式化的道歉,但对于温念来说,已经是有些不真实了。 他连说不用,抿着嘴唇,不好意思道:“也是我说错了话,那根姻缘树也许是有用的。” 林岁稳不可置否,他抬起手,指向另一处单人沙发,对温念说:“温先生能不能坐下来,我这样仰头看着你,脖子有些累。” 他说着,还象征性的揉捏一下脖颈,温念此刻就像是只一惊一乍的兔子,心跳了一下,赶紧绕过方桌,坐在了林岁稳指着的那张小沙发上。 红木质地的低矮方桌上摆着食盘,晚饭没吃的温念不由多看了一眼。 林岁稳应该是比较敏锐的人,他同温念说了几句话后,便附身去拿食盒,温念的眼神顺着他的手转动,林岁稳把盛放着糕点的盘子递到他面前,对他说:“试试味道,这是我让酒店餐厅新开发的糕点。” 温念一双眼亮了亮,伸出手,捏了一块栗色的糕点,小口咬下,温念脸上闪过惊喜,他说:“是栗子味的。” 林岁稳瞧着他,手指扣着食盒边缘,指关节微微发白,他问:“喜欢吗?” 温念嘴里含着糕点,只有脑袋点个不停,喜爱之意,一目了然。 林岁稳神色微动,又拿了另外一边的食盘递给温念,“再试试这个。” 温念捏起一块椭圆形的软糕,看着上面一层剔透的红,好奇道:“这是什么味的?” 林岁稳卖了个关子,他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刚才的栗子糕实在是好吃,温念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入嘴的应该是稀疏平常的酸甜味,有苹果的果香味,可在温念嘴里就成了一股子的奇怪味道,他皱起眉,半咬着,不想吞下去。 林岁稳盯着他的脸,在温念视线外,他的目光是探究,是思索,是一片复杂的斑斓的深邃海洋。 他嘴唇微动,唇线是克制,他问,“不好吃吗?” 温念的脸都挤在了一起,林岁稳抽了一张面纸递给他,他接过立刻把嘴里的糕点吐了,“呸呸”了两声,卷着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皱着鼻子,把手里的食盒放下,那盒子落在桌上,发出“哐当”声响,他似乎还嫌不够,孩子气的用手推开,埋怨似的看着林岁稳,他说:“这什么味儿,太难吃了吧。” 林岁稳的眉头逐渐舒展,他把后背贴在沙发皮面上,嘴唇是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对温念说:“上面裹的酱是用苹果熬制的,很多人都喜欢,你不爱吃吗?” 温念耷拉着眉毛,他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不喜欢这味道。” 林岁稳听了便说:“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吃了,栗子糕是喜欢的吗?” 温念小声念:“喜欢的。” “那就都拿回去吧,还有几盒,我让人装好给你。”说着,林岁稳站了起来,温念也不由跟站。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向理精神奕奕走了进来,她走到温念身旁,林岁稳看着他们,道:“签约温先生的事,我想从下周提到这周五。温先生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向理替温念回答着,林岁稳的目光没有收回,他看着温念的脸。 温念嘴唇微动,他刚才吃了糕点,是个小迷糊,嘴边还留着白色的碎屑,林岁稳的手指微动,抽出口袋里的素色方帕递给他。 “擦擦吧。” 温念听到林岁稳的声音,蓦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结果手帕,捂在嘴角。 又听林岁稳问他,“温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温念咽着唾沫,脑袋里是七晕八素,只有刚才栗子糕的味道还记得一清二楚,他磕磕绊绊道:“你不用叫我温先生,叫我温念就行了。” 林岁稳不语,温念便又说:“可以的,我都可以,什么时候签约都行,只要……只要不跳不唱就好了。” 隔了几秒,林岁稳落下一片沉冷,他的语调不算和缓,他说:“放心吧,没人会强迫你了。” ☆、晚霞 第六章 阴绵潮湿四月,所有人都以为是会在庸长乏味里度过,却没料到,在上了两次热搜后,温念的名字第三次轰轰烈烈被挂上了热搜。 这一次,是他与经纪公司的合约官司。 温念参加选秀时起就陪在他身边的老粉是知道的,当初出道时,温念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到温念行走间,低头时落寞的疲惫,看到他开演唱会唱到声带撕裂,看到他跳舞时,膝盖落地,左腿肿得像个馒头,却还是不得不坚持下去,没有人是不心疼的。 粉丝每天都在群里骂公司,直到后来,逐渐的越来越多人喜欢他,缓慢而行间,他似乎也有了那么些许能够为自己说话的立场。 他换了新的经纪人,更替了助理,越来越红,话却越来越少,昔日选秀时还会抿嘴微笑的少年不在了,他沉寂下来时的眼中只剩下倦怠,偶尔抬起眼,看到跟机的粉丝,他会小声叮嘱,让他们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可他的休息却被人鲜少提起。 如今,所有问题都被摆在了台面上,温念以公司苛责压榨艺人,工作超时为由,而向公司提出解约。 公司方面定然是否认的,他们向温念提出一笔不菲的违约费,那不是温念能付得起的。 他们本以为温念会因为这巨额的违约金而软下来,却没想到,林氏会插手,过来商谈的是林岁稳的助理。 依照林岁稳的意思,没有丝毫拖沓,替温念交付了所有违约金,而后把人签了过来。 温念签约林氏,热搜榜上的话题又换了一轮,从他解约,变成了娱乐公司压榨艺人时间,各类营销号水军刷起话题,吸引路人加入战局。 整个四月末都因为这桩事而变得热闹非凡,娱乐圈的料似乎永远都扒不完,温念丢开手机,看着窗外窸窣而下的小雨,缓缓闭上眼,心里浮出三个字,有轮廓有颜色有温度,是林岁稳的名字。 五月初,林氏为温念成立了他的工作室。 同日里,向理收到了工作室递来的影视剧本,这感觉着实惊喜,她捧着剧本去给温念,温念有些困惑,问:“不需要试镜了吗?” “这是林总助理交给我们的,他说这是林氏投资的,林总还看了一下,觉得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 温念挠了挠头发,想到林岁稳看过这个剧本,还觉得有角色适合他,他心里有些复杂,拿着向理递来的剧本打开看了几眼,低着头问:“我是要演哪个角色?” “我看看,好像名字是……何安安,等等!” 向理呼吸一顿,“咻”的抬起头,她睁大眼惊喜道:“这个何安安是主角,温念你是男一啊。” “啊?”温念倒是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是担忧,他觉得自己是个门外汉,去了几次表演班,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实效,也不知道林岁稳有没有看过他以前演过的电视剧。 这般想着,温念忐忑道:“我要是演不好怎么办?” 向理没应,她蹙着眉看着电影概览,随后抬起头,她说:“温念,何安安这个角色是聋哑人。” 从白日到暮霞,日光逐渐稀薄,窗棱被染上一层浅红,温念在沙发上坐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是把整个剧本给看完了。 电影《你的声音》中,何安安是个因为小时候遭到继父殴打而失聪的男生,他听不见,慢慢的也不能再说话。 剧本里对于他小时候的事一笔带过,着重描写了他的学生时代。 温念所要演绎的便是这段无声的青春。 看到这样的剧本,很难不动容,温念揪着手里的剧本纸页,慢吞吞的把自己给拢成了一个小球,埋在沙发里,像只土拨鼠。 他用酸涩的鼻尖拱着沙发棉质的皮层,心里像是有什么被触动,微微的疼着。 便在这时候,口袋里震了几下,温念从兜里摸出手机,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了,他咳了一声,哑着嗓子,“喂?” 是陌生的声音,有些低沉,裹着似乎能传出话筒的冷淡,轻缓道:“温念,我是林岁稳。” 温念“咻”一下,抬起头,整个人都扑腾着爬起来,又因为动作过于慌忙,身体没稳住,晃了两下,维持着一个姿势,摔下了沙发。 “噗通”一声,温念发出哀呼。 手机跌在地毯上,温念双手着地,呆滞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跑去把手机捡起来,他蹲在地上,小声问道:“是林岁稳?” 对方沉默,温念又喊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对不起啊,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又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来,林岁稳……你还在吗?” 林岁稳顿了顿,沉沉冷冷的声音传递给温念,他说:“我在。”又停顿几秒,询问:“摔疼了吗?” 温念笑了笑,笑声有些傻乎乎的意味,他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林岁稳的呼吸滞了一秒,他抿着嘴唇,手机一面贴在脸颊侧,有些发烫,他低头,眼底是浮浮沉沉的深思,他问温念,“剧本看了吗?” 温念语气有些落寞,他回答道:“看了。” “感觉怎么样?” “这个何安安好可怜,他继父把他打成这样,为什么只关了三年,后来还出来了……” 林岁稳听着温念的话,掀开嘴角,是下扬的弧度,他顺着温念的话,应道:“是啊,为什么才三年。” 那声音太过微弱,像是电流驳杂声,温念困惑,问:“林岁稳,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温念,这剧本的故事其实是我提供的。” 他声音微微顿挫,只是透过电话并不明显,温念听到他说:“我想你来演这个角色,我觉得你会演得很好。” 温念心里很感动,他从蹲着变成了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撑着下巴,手肘磕在大腿上,他的身体松散下来,带着些许腼腆,他问:“你有看过我之前演的电视剧吗?” 电话那头的林岁稳沉默了几秒,温念小心着呼吸,林岁稳突然发出笑声,温念猛地停止背脊,觉得后颈有些发麻。 他挪动嘴唇,问:“你为什么笑?” 林岁稳说:“温念,侧头看向窗外。” 温念应声,转过头去,玻璃窗外是连绵的晚霞,云层簇拥,昳丽霞光跃入,浅色的瞳孔被晕染成了一片红,他钝钝的看着,不由得发出感叹:“好漂亮。” “昨天的晚霞也很漂亮。” 温念的目光舍不得收回,他听到林岁稳说的,便问:“你在哪里?也在家里看着窗外吗?” “我在车上,抬头时恰好看见,想和你分享。” 温念扬起笑,雪白的脸颊在晚霞里,泛着和暖,他语气里的高兴像是要从手机里跳脱而出,钻入林岁稳的心里,他说:“谢谢你,我好喜欢。” 绿灯亮起,车流随之行驶而动,副驾驶上的助理回头看向林岁稳,比划了一下,林岁稳朝他点点头,随后对着温念轻声道:“我到地方了,该去开会,温念,下次再聊。” 温念应声说好,是软绵绵乖巧的语气。 林岁稳的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抿住了。 他挂了电话,手捏着手机,搁在大腿上,侧头看向高楼密林,扯了扯嘴角。 温念挂了电话,隔了好久,才迷迷糊糊想起来,林岁稳刚才似乎是故意跳过了那问题。 好贼哦…… 他心里默默腹诽。 随着温念确定主演《我的声音》,电影筹备的前期宣传便开始了,第一个是由他转发的电影微博,表示这是他的一个尝试,他很期待合作。 他的粉丝当然是喜闻乐见,大家都希望自己粉的爱豆能更进一步,从单纯的流量变得扎实,有自己的作品,而不是被说成消费粉丝的存在。 不过温念的黑粉倒是狠狠地把他给踩了一顿,剪辑出温念历年的偶像剧演技大赏,四处转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但尽管是这样,温念的心情倒是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为了能够好好演这个角色,他还去了聋哑学院,和那边的孩子呆了一个多月,学习手语,观察他们的神态举止,有些辛苦,但活得却很充实。 那感觉就好似被轰炸过后的贫瘠荒漠,逐渐长出了翠绿的嫩草,龟裂的土地缓慢愈合,枯死的树枝生出嫩芽枝叶,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前行。 八月初,温念进入了剧组。 ☆、电话 第七章 拍摄地是在台州的一个小镇,镇上只有一所学校,设施简陋,墙壁上尽数都是斑驳的岁月痕迹,教师楼前是一段石子路,小操场上立着两个歪扭的篮球架,架子上贴着快要掉完了的绿色油漆,校门口栽种了几株柏树,枝叶茂密展开,树梢下是一块破旧的学校告示牌。 这是何安安念书的地方,温念坐着剧组车来到这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头,心里有些紧张。 他们是昨夜来到这里的,宿下的是镇上的小旅馆,温念一人一间,房间不大,但挺干净的。 只不过他似乎是有些认床的,趴在床上,嗅着被褥间漂白粉的气味,神思清明,直到两三点,才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早上五点半,顾一鸣便过来把他叫起来,拉着他去化妆。 妆容很淡,何安安的脸色不算好,纸白消瘦,化妆师给温念刷了一层粉,而后把他最近蓄长了的头发打理一番,让他换上白色短袖校服。 当初定妆照放出来的时候,温念的粉丝就快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说这种脆弱琉璃感的少年气只有温念才会有,黑粉照例把温念演过的偶像剧溜出来转转,只可惜,温念那颜的确能打,没多久就吸引了一波路人粉,高居热搜不下。 车子抵达校舍后,温念看到了和自己搭戏的演员邱易,他是最近演了一部剧后蹿红的人气小生,为人开朗热情,见到温念后,便立刻跑了过来,笑道:“温念,你来了啊。” 早在之前他们就有见过几面,温念和他说了几句话,导演便走了过来,说再过十分钟开始拍摄。 温念不是科班出身,学表演也是临时抱佛脚,虽然做了很多准备,可真到了现场拍摄,还是有些吃力。 一个上午,他都没找到感觉,卡了很多条,导演脾气还不错,只是叹了口气,让他先去休息休息,他们下午在开始。 温念有些气馁,邱易过来想和他说几句话,他也摆摆手,自己走到了角落里。 他其实是很想做好的,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了。 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身边的人都很陌生,能够抓住的东西太少,他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证明些什么,想要告诉自己,就算脑袋里空荡荡的,就算心里头什么都不剩了,可他还是他。 下午的拍摄他的表现尚可,但其实因为大部分都是邱易的戏份,他也不用表达出什么复杂的情绪。 邱易饰演的顾望因为家道中落而转学到了小镇,顾望热情阳光,一眼就看到了有些自闭且因为听不见而被同学排挤的何安安。 温念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半趴着,侧脸压在桌面,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玻璃跌落在他的脸上,黑色的发垂在一边,阖上的眼皮浮着纤细的血丝,皮肤近乎透明。 邱易走到他身边,在镜头里,背包落在桌上,沉闷一声,温念纹丝不动。 邱易的脸上露出疑惑,他还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侧过头去看温念,凑近了些,平稳的呼吸似乎就在耳边,几秒之后,温念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拓着他的脸。 下午的拍摄结束后,剧组收工,大家吃过饭后便回了旅馆。 温念洗了澡,靠在床上看剧本,他的那本剧本都快被他翻烂了,记号笔画了满满一本,温念想着自己白天的表演,觉得自己没做好,懊恼的捂着脸,把头钻进被子里,别扭极了。 手机铃声响了,温念拾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林岁稳打开的。 几乎是立刻,他扑腾着爬起来,接通了电话。 林岁稳的声音是很有识别度的,就算在电流交错里,压制过后的质地,还是让人觉得十分悦耳。 温念小声道:“林先生?” 林岁稳应了一声,而后问,“你休息了吗?” “休息了,现在正呆在房间里看剧本。” 林岁稳的语气是和缓的,只是他似乎不常这么说话,那温驯的口吻听着便有些生硬,不过在温念听来,还是觉得很动听,经过上次的电话,他似乎不怎么害怕林岁稳了。 林岁稳问他,“在剧组还习惯吗?” “习惯的。” 温念那三个字听着不怎么可信,林岁稳沉默了两秒,问:“真的?” 温念是藏不住心事的,他捏着手机贴在耳边,脸颊微微发烫,他从端坐着的姿势歪倒在床被里,蜷趴着,用类似于小动物撒娇的口吻,小声说:“我演得不好,演戏的时候总出错。” “哪里不好?” “眼神表情动作,导演说我没感情,反正是通通不好的。” 电话一头,温念似乎听到林岁稳在笑,他有些难为情,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林岁稳道:“里面何安安有一句台词,也是唯一的一句话,温念,你念一下,让我听听。” 何安安失聪后,说话便渐渐不便利了,后来他就不再开口,直到遇到了顾望,他开始有了想要交流的欲望,他对着顾望介绍自己,念出自己的名字,磕磕绊绊那么艰难,却还是说出了口。 那句话,温念读了很多遍,早已牢记于心,他几乎是脱口而来,酝酿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压低声音,他说:“我……何安……安,岁岁……平安的……安” 是支离破碎的一句话,温念放开卷曲的舌尖,忐忑问道:“怎么样?” 隔了数秒,林岁稳凑近话筒,他说:“很棒。” 温念叹了口气,他说:“可惜,顾望后来死了。” 林岁稳呼吸停顿,他小心翼翼的拉开手机,能听到温念软绵绵带着伤感的声音,他说:“何安安一定很难过,如果顾望还活着就好了。” 气氛似乎一下子沉寂下来,林岁稳能想象到温念此刻的表情,他闭上眼,记忆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那个初夏,他满身的阴郁被日光淋没了的夏日。 是沉默了几秒,给了温念悲伤难过的时间,林岁稳轻缓着声,问他:“温念,你为什么突然想要演戏?” “嗯?” “为什么放弃舞台,选一条对于自己来说最陌生的路?” 温念挠了挠额头,他想了想,觉得林岁稳是自己的老板,又为自己找了电影来演,应该是个和善的好人。 于是,他便像是把自己的小秘密分享出去似的,细声细语道:“这件事就向姐和顾一鸣知道。” 林岁稳挑挑眉,笑了,“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温念“唔”了一声,捂着脑袋,他说:“我之前上了个综艺,然后从台子上掉下来,把头磕了,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温念叨叨着,“真的失忆了,一点都不记得了,脑袋里空空的,心里也是。” 温念听他不语,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他有些失落,对他说:“我知道的,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林岁稳突然出声,三个字的力道似乎是凿下去的。 温念吓了一跳,微微拉开手机,又小心翼翼贴上去,小声问:“你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林岁稳抿白了唇,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把喉咙里古怪的酸涩咽下去,他咬着后槽牙,把心静止在一处,他说:“我相信你的,其实这也是新的开始,不是吗?” “对呀,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温念笑了,语气里是烂漫不知世事,他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什么,我是活在明天,又不是昨天。”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大多都是温念闲扯,说起在片场看到的野猫,一大早出门见到了好看的朝阳还有剧组难吃的盒饭,很多很多,在林岁稳面前,他似乎就是个小话痨,林岁稳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最后,时间的确是不早了,温念明天还得早起,林岁稳与他道晚安,温念软着声音,绵绵道:“林先生,晚安。” 第二天,温念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比起一开始的生涩,对于人物的把控都能做到尚可。 中午,剧组分发盒饭,温念拿了之后,便放在了小桌上,他有些吃不惯剧组的饭菜,却没想到邱易巴巴的跑来,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他说:“你怎么不吃?今天的伙食好好,都是肉。” 温念“啊”了一声,掀开桌上的饭盒,果然三荤一素,白米饭喷香诱人,他有些惊讶,明明昨天还都不是这样的。 邱易把自己餐盒里的肉都吃完了,正琢磨着温念碗里的,拿着筷子去夹,被温念拍开,温念端着盒饭,“这是我的,不准动。” 来到台州小镇快半个月后,温念迎来了他的第一场“动作”戏。 戏中,何安安的继父回到了小镇,并且找到了他,三年牢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并无用处,暴虐依旧,他把下学回家的何安安堵在门角里殴打他,用皮带抽他,甚至是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丢下了河。 这场戏让温念非常紧张,虽然饰演何安安继父的男演员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人,但入戏之后,他的表情就完全变了,狠戾的让温念心惊胆战。 开拍前,温念给林岁稳发送了信息,告诉他今天的这个拍摄,又找了两个表达紧张的表情包投过去,希望能得到林岁稳的一点安慰。 只可惜,他等了片刻,林岁稳都没有回复他,导演又在叫他过去,温念只好把手机给了顾一鸣,让他看到消息来,就替自己回一下。 而后,随着场记打板,机位就绪,《我的声音》的重头戏开始了。 ☆、探班 第八章 蝉鸣声交杂于耳,是无风炎热的天气,林叶簇成了一片阴影恹哒哒的投下。 艳阳中,温念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刚才在室内便已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戏份,随后化妆师为他脸上打上淤青和血痕,白色的短袖校服被扯开,一段揉着青紫的腰跃入镜头。 剧本里对于这段的描绘是,继父揪住何安安的头发,从门内一路拖到了屋外,他家的平房靠河,继父让何安安跪在地上与他求饶道错,却忘了何安安不能说话,于是怒火攻心,把何安安踹下了河。 温念试图去了解何安安的处境,去入戏,去感受当时那个少年彷徨惊恐的心情。 头发给牵拽,对戏的老师卸了大半力气,但还是有略微疼痛传来,他昂起头,日光便劈头盖脸的落下,刺入眼底,温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呜呜嘶叫,艰涩的开口,没人能听清,只有温念自己知道,他在喊“顾望”。 双膝跪地,镜头给了特写,邱易饰演的顾望赶来时,何安安已经被踢下了河。 同样单薄的少年立刻跳小了河,在冰冷的河水里,把何安安给捞了起来。 温念上岸,顾一鸣立刻拿来了毛巾替他披上,虽说是夏日,可河水依旧是泛着凉意,温念打了个喷嚏,身体止不住哆嗦。 “没事吧?”邱易也湿透了,他的助理给他拿来了毛巾,他擦着头发,看向温念。 温念摇摇头,导演对于刚才那一场戏还挺满意的,不过有些镜头还得补拍特写,让他们先休息两分钟。 顾一鸣拉开小板凳让温念坐下,之后还有戏,他身上的湿衣服还不能换,化妆师过来替温念补妆,发丝上的水滴落到了眼睛里,他揉着泛红的眼,神情有些呆滞。 顾一鸣有些不放心他,走到他身边,却见温念抬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看着自己,眼巴巴的问:“刚才有人给我发信息吗?” “没有啊。”顾一鸣摇头,他说:“就两条广告短信,没别的人找你。” 温念落寞的低下头,顾一鸣问他:“你在等谁吗?” “没,没事。”温念说着,下一场戏又要开拍,他站了起来,抿着嘴唇,像是受气了一般。 之后的戏,温念拍的不怎么顺畅。 衣服黏答答的湿在皮肤上,阳光又大,烤一会儿衣服就要干了,于是只能泼水重新弄湿,干了湿,湿了干,反反复复,冷了又冷,温念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场戏演了十几条,导演才算满意。 收工后,顾一鸣立刻带温念去换衣服,他们回到刚才拍摄市内戏的平房里,屋内是腐朽的木头气味,温念拿这衣服走到里头的一间小屋里,顾一鸣待在外头。 温念把身上的湿衣服都给脱了,皮肤泛着粘腻的凉意,他用干毛巾捂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水渍擦干后,温念拿起上衣套上,要穿裤子时,突然一愣,他捏着手里的长裤,小步走到门边上,悄悄打开一道缝隙,看都没看,对着门外站着的人道:“顾一鸣我内裤没拿。” 背对着他站定的男人转过身,温念抬起眼皮,睫毛徒然一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呆钝的看着眼前的人,嘴巴都不利索了,念出三个磕磕绊绊的字,“林先生?” 林岁稳垂眸看他,老房子里的采光不好,些许微薄的光从窗棱里钻入,顺着散漫的光线,隔着一小条木门缝隙,他能看到的只是一小片的粉白,莹莹生光的白。 而后,只听“嘭”的一声,门扉紧闭,林岁稳眨了眨眼,听到门内,温念近乎崩溃的小声嚎叫,林岁稳翘起了嘴角。 温念抱着手臂,在原地打转,心中是欲死的心思,脸面滚烫,连接着身体四处都似乎在发热,他把头磕在粗粝的门板上,恨不得就地撞死得了。 为什么……林先生会在外头? 他在心里呜咽嚎着,正是心神不宁时,门被轻轻叩响,温念一愣,听到门外林岁稳的声音。 “温念,你的……” 温念“刷”的抬起头,睁大眼,脸上的温度似乎到了顶点,他狠狠地低着头,下巴尖都快戳到锁骨间了,用裤子挡着前头,胸膛剧烈起伏几下,伸手拉开门,看到那双捏着他粉蓝色卡通内裤的手,温念呼吸一滞,快速夺过,猛地关上了门。 一声巨响,木门“吱呀”,灰屑抖落。 林岁稳的笑声掩不住了,温念在意识里满地打滚。 快速的穿内裤套裤子,动作一气呵成,温念摆好姿态,整理神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却是颤抖,把门轻轻打开。 门外,林岁稳藏在光影里,初看时,脸上的神情是看不真切的,于是温念走近了些,目光稍稍抬起,便望见了林岁稳脸上隐约的笑意,于是他的脸便越发红了。 他磨磨蹭蹭过去,站定,姿势僵硬,喊了一声,“林先生。”又撇开头,看向四周,心里记恨着顾一鸣,于是问:“我的助理呢?” 林岁稳侧头看向门口,他脸上是难得的茫然,他说:“我不知道。” 温念心里头觉得顾一鸣不靠谱,对于林岁稳是没有一丝怀疑,他只是脸皮薄,刚才那样子被林岁稳看到了,莫名的觉得丢人,于是又在心里头狠狠数落着顾一鸣。 屋外顾一鸣正抽着烟,见向理走来,连忙把烟灭了,他挠了挠头,憨厚着笑,喊了一声“向姐。” 向理皱皱眉,走到他跟前,问:“温念呢?你没和他在一起?” “在里头换衣服呢。”顾一鸣顿了顿说:“刚才林先生突然来了,见到我就让我出去,他说有些事要和温念谈。” “你就出来了?” “不出来干啥,林先生看着有点凶啊。”顾一鸣似乎是有些心有余悸,向理嫌弃的瞥着他,说话间,屋内的两人倒是并肩走了出来。 温念与林岁稳相距一圈,他比林岁稳矮了半头,又因为羞怯,缩着肩膀低着头,整个人和林岁稳一对比,看着就更为小了。 走至外头,温念把脏衣服递给顾一鸣,交递时候,手里的重量略微大了些,顾一鸣有些莫名,温念已经撇开了头。 今天的戏拍完了,本该是和剧组一块去吃饭的,不过林岁稳来了,他刚才同温念说,想单独约他一块吃个饭,他现在是温念的老板,温念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这会儿,温念便对向理说:“我坐林先生的车走,待会晚饭就不一起吃了,你们回去吧。” “不一起吃了?”向理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念“嗯”了一声,嘴角和眼梢都是抹不开的笑意,淡淡的看着让她心惊,只听温念说:“是啊,我和林先生说好了,要去镇上吃地道的土鸡,他说很好吃的。” 向理是不知道温念有那么馋嘴的,她的目光匆匆扫过站在温念的身边,林岁稳安静地站着,是温驯斯文的模样,很难去想象他是那位旁人口中被传的邪乎杀伐决断的利益商人。 再去看温念傻乎乎笑着的样子,向理心里泛出一些古怪。 “走吧走吧,我肚子都快饿瘪了。”在向理还沉思时,温念已经迫不及待催促着了,他甚至还放肆的去推了一下林岁稳的后背,林岁稳朝前走了两步,是略显无奈可放纵的样子。 向理睁大眼,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束目光震住。 林岁稳侧头看他,清淡一撇,收起了放在温念身上的一切柔意,徒留下凛冽寒冰,向理咽着唾沫,不禁后退一步。 ☆、别人 第九章 林岁稳的车停在不远处,剧组的人都看到了他,他是投资方,再加上外界传他脾气古怪又不好,剧组的人都有些怕他,温念走在林岁稳身边,和他说起自己拍戏时候碰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林岁稳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出声打趣温念,温念脸红扑扑的,没大没小,用胳膊肘轻轻去撞了一下林岁稳的手臂。 他这么做,可把旁观的人吓得不轻,好在林岁稳似乎是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眉眼收敛着,嘴角边是略显无奈的笑。 他们走到车前,林岁稳的助理等在那边,见林岁稳他们走来,便上前三两步,他还未开口,就听林岁稳说:“我来开车,你自己搭车回去。” 助理“啊”了一声,都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瞥到站在边上的温念,漂亮的男生朝他露出微笑,尖尖的虎牙磕在下唇上,酒窝甜甜的凹陷着。 “你好!”温念朝他打招呼,在林总冰寒彻骨的目光下,助理支吾了一声。 温念坐进副驾驶,林岁稳目光投向他,他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林总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搓了一下。 黑色迈巴赫里不是想象中的高冷矜贵风格,温念环顾一圈,看到悬挂在前视镜上的佛牌、佛珠,温念扭过头看着靠垫上金光闪闪的佛光图案,顿时吓了一跳。 他看向林岁稳,林总的耳垂微微红着,温念忍不住说:“这些都是避灾的吗?” 林岁稳“嗯”了一声,温念欲言又止,可又实在是对于林岁稳挂那么多佛珠佛牌在车里而费解,他似乎是很迷信这些,上次在普陀山上也是。 温念心里默默叹气,他坐着那佛光普照的车垫子,只觉得人无完人,林先生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小镇的道路崎岖不平,车轮碾过几处高起的小土堆,温念没个定力,歪歪扭扭几下,脑袋快要撞在车窗玻璃上时,肩膀被稳住,他扭过头去,林岁稳已经收回了手,他听到林岁稳不算柔软的声音,对方不轻不重的叮嘱他,“小心一些。” 温念愣了几秒,侧头看着林岁稳,车前玻璃上投上大片的橘色霞光,林岁稳的半张脸都被暮霞裹入,连绵的令人心悸的金镀在他深邃的轮廓之上,是英俊让人难以忘怀的模样。 夏日的傍晚,行路还是崎岖不平,跌跌撞撞着,温念捂住心口,艰难的喘着气。 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忆被揉成了一个纸团,翻开一角,也只是单单一角,便让他沉入了湖底。 意识在脑中,感情在心口,尽数都在痛着。 好像有什么被撕开被扯碎,温念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嘴里好像呓语着什么,可是听不清,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车赫然停下,在暮色黯淡之前,林岁稳把车停靠,从车上下来绕到温念这边,打开车门,解开箍着温念的安全带,像是解救溺水者一般,把他捞了出来。 他看着温念,见他面如纸白,触手的皮肤也是一片湿冷,林岁稳顿了顿,伸手拂开温念的头发,只是手指在触碰他发丝的时候,无法克制抖了几下。 温念跌在他的怀里,身体颤栗,他后颈发麻,脑袋一阵阵的泛疼。 隔了好久,那股类似于脑袋被凿开,心脏被碾碎的痛,才稍稍平息消退,被尖锐记忆席卷过的大脑再次空空荡荡。 夏季晚风拂来,像是热浪,可他却打了个哆嗦。 “好些了吗?”林岁稳看他呼吸平复下来,便松开了自己的手,他们面对面站着,迈巴赫沉默的停靠在旁,双向灯闪烁红光。 温念把下巴磕在锁骨间,头压得很低,都快瞧不见他的脸了。 林岁稳看着他的发顶,脸上压抑着的表情终于得到喘息,悲伤沉痛肆无忌惮席卷过他的面容,他抿着唇,轻声问:“刚才是怎么了?” 温念皱着眉,他的右手覆在自己的胸口,沉闷道:“好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但是头就很疼,这里也不舒服,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也不知道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能反应那么大?” 温念一脸纳闷,徒然抬起头,林岁稳措不及防,发红的眼眶旁悄无声息的落下眼泪。 温念吓了一跳,上前两步,一把攥住林岁稳的手臂,他有些急,问他:“你怎么哭了?” 林岁稳摇头,他抬起一只手,掩在自己的眼上,他撇开脸,嗓子有些哑,他说:“刚才吹了一阵风,有沙子进到了眼睛里。” 这类的流泪理由只能骗骗小孩子,可温念相信了。 他担忧的看着林岁稳,“就沙子吹进来了?可你怎么眼睛那么红?很难受吗,我包里有眼药水,我……” 林岁稳打断了他的话,伸手轻轻去攥了一下温念的手腕,制止住他要去车里拿药水的动作,他说:“没事了,已经不难受了。” 他顿了顿,“吃饭的地方就在前面,我去把车熄火,我们走过去吧。” “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了。”林岁稳朝温念笑了笑,这一次不是什么刻板的格式化的僵硬笑容,是带上了几分暖意,配上他泛红的眼眶,很难让人把他和那位人人都要避开三分的林总联系在一起。 林岁稳熄了火,就让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他们朝前走去,温念回头看了一眼,不怎么放心,“你的车停在这里,会不会被人偷掉啊?” 林岁稳又笑了,在温念懵懵懂懂傻乎乎的目光下,他打趣道:“温念,你好可爱。” 说着,他抬起手碰了一下温念的头发,就一下,半秒都没有,在触碰到发梢尖的时候,触电似缩了回去,像是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般,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另一只手,手腕上印下几道指痕。 温念的脸扑扑红了,他眼神朝上,瞄着林岁稳,像是小动物咕噜噜转动着眼,他朝前快走了两步,声音里带着臊意,又见林岁稳久不跟上来,便回头埋怨似的,“你快上来啊,我都要饿死了。” 饿是不会饿死的,被臊死的还差不多。 林岁稳快步上前,走到温念身边,小镇的路灯昏昏暗暗,月色当空,温念感受到身侧人的气息,憋着嘴边的窃笑,故意朝林岁稳靠近了一些。 林岁稳说的土鸡店里,看着没什么人气,这个时候正好是饭点,与这间店毗邻的几家吃饭的馆子都坐满了人,而这家叫做“正宗土鸡”的店面里却是冷冷清清。 温念站在门口,不确定的又看了眼周遭,林岁稳倒是先走了进去,温念牵住林岁稳的后衣摆,轻轻晃了两下,林岁稳回过头来看着他,温念犹豫道:“这家店里怎么都没人啊?旁边的店里都是人,我们要不要去隔壁看看?” “我把这里包下来了。”林岁稳微侧头,耳边的红又是情不自禁地爬上来,还好温念看不到,他垂眸瞧着温念的神色,说:“你要是不想在这里次,去隔壁也可以的。” “没,没有,我挺喜欢吃鸡的,就吃这个,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这里给包下来。”温念紧张到说话都磕磕绊绊了,林岁稳听了便对他说:“我不习惯和别人在一起吃饭。” 温念神色一动,脱口而出,“那我呢?” 林岁稳沉默着,温念忐忑了几秒,不见他回答,便急忙道:“对不起,林先生,是我……是我没规矩了。” “你不是别人。”林岁稳拉开他扯着自己衣摆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里,揉着比自己小了一截的手掌,而后放开,转身走入店内。 温念表情钝钝的,没想明白刚才林岁稳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林岁稳宽阔高大的后背,快步跟上,他小跑到林岁稳身旁,林岁稳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他规规矩矩把自己钉在木椅子上,小餐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店老板拿了菜单过来让他们点菜,林岁稳把菜单递给温念,温念扫了一眼就还给了他,盯着林岁稳的脸,他说:“你来点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十分明确的表示出了自己十分好养活不挑食的好习惯,林岁稳手指卡在菜单本上,点了几个菜,又问温念想喝什么饮料。 “有什么?” 林岁稳翻开酒水单那一页,目光落在一处,微愣了一下,随后对温念笑道:“有你喜欢喝的冰峰,橙子味的。” 话音刚落,不止温念,连林岁稳自己都愣住了,他有一刹那是慌乱的,看向温念的神色紧促,可呆傻如温念,只是满脸困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问:“什么是冰峰?汽水?好喝吗?” 林岁稳不动声色,他点点头,“好喝的。”停顿几秒,组织语言,把话题圆了过去,“我之前看过你粉丝给你列举出来的喜好,他们说……你喜欢喝这个汽水。” 傻乎乎的温念感叹,一点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还有这个?粉丝好厉害啊。” 林岁稳蒙混过去,悄然松了口气。 没多久,老板端来了土豆烧鸡还有一个老鸡汤,另外一条红烧鱼和一盘时蔬,都是温念爱吃的,他喝着从冷柜里拿出来的橙子味汽水,又吃了一口鲜到舌头都要掉了的鸡汤,一冷一热,实在是幸福。 林岁稳问他好吃吗,他都来不及回答,嘴里塞满了鸡肉,小松鼠似的一鼓一鼓,说不出话,又觉得自己太没礼貌,只好昂起头,眼睛还盯着那锅子鸡汤,巴巴的点着脑袋。 林岁稳觉得他一点都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什么都不管,脑袋里的馋虫全都跑到了明面上,他给温念盛汤,又夹了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温念是瘪着肚子和林岁稳出来的,回去的时候,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慢吞吞的扒拉着林岁稳的胳膊,走一步都要喘三下。 林岁稳看他那样子,也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管管他,终于是到了车里,林岁稳替他开门,又给他系好安全带。 温念靠在车里头,看着林岁稳绕了一圈,走到驾驶位那头,打开车门,头顶的灯亮了,林岁稳坐了进来。 “林先生,你说的这家店真的很好吃。”温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就是想和林岁稳说说话,没有营养的说过好几遍的话也想说。 他突然飘出来的一句,倒是让林岁稳愣了几秒,手扶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温念,见他是一副吃好了饭的食困痴傻的样子,他翘起嘴角,对温念说:“下次再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不过不能贪食了,胃会撑坏的。” “林先生,还有下次吗?”温念歪头看着林岁稳,软乎乎的脸压在一起,雪白的皮肤在车内暖光下像是一段白玉。 他和从前一模一样。 这般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滚,仿佛要冲破桎梏,他凑过去,隔着暖暖光幕,视线包裹着温念,那是一段不算安全的距离,温念纤细的神经一点点收紧发麻,他盯着林岁稳,嘴唇动了动,是紧张忐忑的反应。 可林岁稳只是替温念撩开一撮挡在他眼皮上的头发,指尖顺着眼眶旁的柔软轻轻蹭动,温念听到林岁稳说:“当然。” 之后,林岁稳送温念回去,温念的食困泛了上来,在跌晃的车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车子已经到了旅馆。 他揉着眼睛,看向左侧,林岁稳正侧头轻声打着电话,见他醒来,便捏着手机,错开了些距离,从另外一边把一个透明袋子拎了出来,他递给温念,对他说:“这是消食的药,回去吃一粒,胃会舒服些。” 温念接过袋子,他和林岁稳道谢,林岁稳拿着手机,一时没办法看顾他,便只点了点头,温念有些失落,眼巴巴的又看了林岁稳一眼,林岁稳已经收回了目光,眉头微蹙,模样是传说中的凶巴巴,低头讲着电话。 下了车,温念绕到林岁稳车窗边,隔着窗玻璃,轻轻叩了两下,林岁稳降下车窗,听到温念充满活力的声音,“林先生,今天的晚饭真的很好吃,不过下次得我来请你吃饭,好不好?” 林岁稳还没回答呢,胆子大的那位就数道:“一二三,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温念笑着用力摆手,“快走吧,快走吧,我也要上去了,拜拜。”说完,小跑着溜了进去。 独坐在车内的林岁稳诧异的看着自说自话的温念,手机里是裴时照,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说话声,正好奇的问着是谁? 林岁稳突然笑了,那几声笑,把裴时照吓了一跳,好几秒都是魂魄出鞘的状态,吼着喊着,“林岁稳你怎么了?” 林岁稳眉头一皱,轻斥,“闭嘴。” 而后,他又想到温念,语气蓦地一软,他对裴时照说:“下星期再去一趟普陀山。” “又去?去干嘛啊?” “烧香拜佛。” ☆、羊驼 第十章 第二天拍戏,全剧组除了温念,都是忐忑不安的。 就连导演都忍不住回头了好几次,瞄着边上的林岁稳,盼着他什么时候走。 拍完一场戏,副导演已经先忍不住了,把导演拉到角落里,低声问:“林先生什么时候走?” “你问我,我问谁去?”导演捋了一把光秃秃的脑袋,顿了顿,说:“他是来探温念班的。” “温念?”副导演愣了,他看向不远处坐在小凳子上的温念,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挂着笑,正和他们口中的林先生说着话。 当初温念突然空降下来,大家都以为这部电影要完了,没想到这个被硬塞进剧组的小孩表现力还尚可,虽然演技生涩,可胜在变通又知道举一反三,而且这地方偏僻,拍摄地也是简陋,温念来了之后一声都没吭,总体来说是可圈可点的。 “林先生你下午就要走?” 这边,温念听林岁稳说起他下午的行程,心里没有由来的泛起一阵失落,他忍不住出言挽留,可话说到嘴边,又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林岁稳看着仰着头和自己说话的温念,对方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林岁稳微微叹气,他对温念说:“是之前就定下的行程,昨晚忘记和你说了。” 温念站了起来,像是小狗一样挤到林岁稳手边,他问:“那是去那哪里?” 林岁稳说了一个国家名字,“秘鲁。” “那么远?”温念夸张的叫了出来。 林岁稳觉得他这样实在是好玩,记得以前他就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格。 “下个星期就回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礼物?”温念歪了歪脑袋,皱皱眉,“我想不出来,别给我带礼物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那等我回来,你请我吃饭。” 林岁稳这般说着,温念就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好啊好啊,你早些回来。” 旁人是只能看到他们两个在讲话,但顾一鸣和向理就站在他们边上,把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站在这听大老板和我家念念调情? 下午林岁稳便离开了,剧组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倒是温念状态降了下来,傍晚和邱易的一场戏卡了好几次。 导演看他状态不对,又见天已经晚了,想要拍的效果怕是今天也拍不成,便让他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温念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耽误了剧组的时间,但大家脾气都挺好的,嬉嬉笑笑还安慰着温念,让他不要自责。 在台州的拍摄进度比导演原先估算的要快了很多,没几天就都拍完了,之后便回了市区。 邱易饰演的顾望被何安安的继父殴打致死,继父宣称自己是过失杀人,企图减刑,而何安安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却因为受到刺激而情绪过激,失去了作为证人的权利。 之后有一场是在法庭上的戏,对于温念来说难度很大,他摩挲着情绪,可又因为缺乏经验,很容易把自己带偏离了,控制不住自己,深深地沉浸入何安安的世界里,把自己弄得很疲惫。 向理让他不要这么练习,有一些感情丰富的演员,就是用以情演戏,入戏太深,最后想抽离都很难了。 向理的话,温念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其实还是不大懂如何演戏,大部分都在靠自己的情绪支撑,而最近的每一场戏都需要很强烈的情绪爆发,每次演完,温念都像是脱力一般。 法庭那场戏结束后,温念坐在道具场景里足足两个小时,剧组的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向理过去找他,叫着他名字喊了很久,他打了个哆嗦,才缓缓回过神。 温念看着向理,向理摸摸他的头发,“别发呆了,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还想再坐会儿。”温念摇头。 向理叹了口气,换上无奈的口吻,“不能再坐了,你公寓里来了个东西,送过来的人说是林先生从秘鲁带过来,送你的礼物。” “东西?” 温念掀开眼皮,眼睛里一下子聚了光,他站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一扫刚才低落神色,他说:“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也不晓得,走吧,回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向理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过……送的人说,那礼物是会动的。” 向理开车载着温念匆匆回去,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小车,停在他公寓楼下。 温念下车,对方一见到是他,便走了过去,拿出一张单子让他签收。 温念捏着笔,在签收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对方从后车厢来搬下一个一米多宽的箱子,那箱子似乎还挺沉,对方替温念搬进了电梯。 三个人挤在电梯里,送礼物的拍了一下箱子,温念就听到里头发出“吭吭”两声,对方说:“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是林总寄来的,说是给温先生的礼物。” 温念脱口问道:“那他人呢?” “应该还在飞机上吧,这箱子是提前运过来的,所以比较快。”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温念先去开门,而后他们一块帮着把箱子抬进了屋。 送东西的人把箱子搬进来后就走了,留下温念和向理,温念去拿剪刀拆封,向理站在边上,看着自己家刚才还有气无力郁郁寡欢的艺人神采奕奕精气十足的拆箱。 剪刀刚戳开一条口子,温念就停了下来,向理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不拆了?” 温念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说:“帮我拍下来。” 最近微博上涌现出一系列的拆箱视频,向理本来还在考虑着温念下一条微博该发些什么,没想到温念倒还挺懂的,她听着温念的话,利落的拿出手机,顺带夸赞道:“你这样总算有点爱豆的样子了,知道给你的粉丝一点小惊喜。” 向理的手机镜头下,温念脸上闪现困惑,撕扯箱子封袋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向理,问:“什么粉丝惊喜?” “这个视频不是要发到微博上给他们看的吗?” 温念摇头,“不是啊,这是要给林先生的,和他说我收到了礼物用的。” 向理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两下,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向理忍不住问他:“温念,你是不是喜欢林总啊?” 温念“啊”了一声,可疑的红了脸,他慌忙说:“没有啊,我没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呢,我……” 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支支吾吾欲盖弥彰,向理撇着嘴,把视频录像关了,她不打算为难温念了,镜头比对着温念重新录像,向理说:“算了,你还是快点拆箱吧。” 温念点着脑袋,手里的动作加快了。 封带绕过两个透气孔一层层撕开,里头的动静也越发的大,温念听到“吭吭”两声,心里头有戏紧张,双手覆在箱子边缘,对着镜头说道:“我有些紧张,我现在就把这个打开了……” 话说到一半,突然掌心里被什么温热湿滑的东西舔了一下,温念“啊”一声,抬起手,腿都吓软了,跪倒在箱子边,他呜呜着,闭着眼叫着向理。 向理举着手机,十分不给面子,她哈哈大笑,一手指着从那箱子里探出头来的一团杏色绒毛,她说:“温念你别怕啊,抬起头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舔了你。” “是什么?” 温念扒拉着箱子边缘,哽咽着问,十分可怜。 向理不回答,他只好攀着箱璧,脑袋一寸寸往上探去,慢吞吞的和那会动的礼物齐平。 最后,他瞧见了一双略带鄙夷的下垂眼,绒面脸,鼻梁隆起,细长的耳朵,长探着脖子,睫毛刷刷扇动,温念缓缓睁大眼,他扭过头,惊喜的看着向理,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说:“是羊驼,竟然是羊驼?” 向理关了录像,看了眼第二条拍的视频,不算长,便没有剪辑,直接登录温念的微博账号,替他发了出去。 一系列微博营业后,她把手机还给温念,“你微博上我帮你发了视频,林总那头,你自己……” “我自己发给他。”温念接过向理的话,他嘿嘿傻笑,让羊驼从箱子里出来,又举起手机,和羊驼自拍了好几张,把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通通发给了林岁稳。 “收到礼物了!竟然是羊驼!好开心!好喜欢!” 他发给林岁稳信息,每隔几个字后面都要添加一个感叹号,向理看着他倚靠在羊驼边上,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她一脸无奈,只好提醒温念,“待会微博的几条热评记得回复一下,不然又得有人黑你高冷,粉丝评论看都不看了。” “知道啦。”温念满口答应。 向理摇摇头,凑过去看他都发了些什么,突然一顿,她拿过温念的手机,指着一个视频,差点尖叫,“这个不能发,是你在说林先生的视频,我忘记删了。” “什么?”温念跟着他的经纪人一块尖叫,两个人咋咋呼呼面面相觑,突然向理灵光一现,捏紧手机,手指打着哆嗦,长按视频,点下撤回。 “好了好了,危险解除,撤回了,撤回了,我爱企鹅爸爸。” 向理一阵虚脱,把手机还给温念,却见他的艺人刚刚接过手机,就立刻大喊,“啊啊,向理,林先生他回我了?” “回了什么?”向理后颈一栗。 温念说:“他问我撤回了什么?” 边上小羊驼“吭吭”两声,似乎在笑这两个智障。 ☆、约会 第十一章 还没等温念回复,对方电话就拨了进来,手机像是烫手山芋,在温念手里颠了两下丢给向理,又给向理塞给温念,“你自己说。” 温念一脸震惊,看着弃自己不顾的经纪人,他抿着嘴,捏紧手机,掌心里头都出汗了,心情是类似于连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的情愫被戳穿,一片的忐忐忑忑慌慌张张。 他接通电话,林岁稳的声音沉沉砸入他的耳蜗里,心脏像是被揉了一下。 温念嗫喏喊了一声“林先生”,林岁稳对他说,“抱歉啊,刚下飞机,你发来的信息不能及时回复。” 温念心里一紧,连说,“没事没事。” 林岁稳又问他,“礼物喜欢吗?” “喜欢的。”温念瞄了一眼边上的小羊驼,伸手去捋了两下,他说:“好可爱。”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饲料,待会就会送到。”林岁稳顿了顿,倒是没问撤回什么,而是说:“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温念轻轻点头,又意识现在是通话中,林岁稳也看不见,便连忙说:“有空的,明天没有我的戏份。” 向理在边上听着温念急吼吼的语气,一脸的怒其不争。 温念听到林岁稳浅笑,对方说:“那明天中午我来接你?” 温念软声答应着。 挂了电话,向理惊疑不定的看着温念,她问:“你和林岁稳是什么关系?” 温念盯着手机屏幕看,上头是一整个宇宙银河,他不怎么想回答向理的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见到林岁稳时,他会变得很奇怪,好像他没有失忆,脑袋里也不是空荡荡的,会被很多情绪占据,紧张的忐忑的欣喜的犹豫的,一切都好似因为林岁稳而变了。 可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只是见过几次面,帮了忙,说了一些话,吃了一顿饭,开车送他回家,哦,现在林先生又送了他一只小羊驼,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好像是滚雪球,细枝末节下,两人的交集竟然还挺多的。 向理又问了他一边,“你不会是喜欢林岁稳了吧?” 温念听着她的语气,微微蹙眉,他看着向理,问他:“我不能喜欢他吗?” 这回,轮到向理语塞了。 温念接而又道:“我好像的的确确是有些喜欢他了。” 温念眼里是坦坦荡荡,一片纯净无驳杂,向理怔怔的看着他,她有些失语,抿白了唇,温念倒像是想开了什么,欣喜的站起来,他对向理说:“我想明白了,原来我这两天不怎么高兴郁闷都是因为没见到林先生,原来我是喜欢他啊。” 温念很兴奋,还跑过去用胳膊圈了一下自己的经纪人,他笑道:“向理,你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让我想通了。” 向理眨眨眼,她拂开温念的手,脸上的气压像是马里亚纳海沟。 温念想通了,她是自闭了。 第二天一大早,温念便醒了,他有赖床的习惯,若是平日拍戏日程,这会儿还得顾一鸣来三催四请,把他从床上提起来。 可今天是他约会的大日子,没人催着,他自个儿就扑腾两下爬了起来,又因为昨夜太兴奋,一夜都没睡好,温念跌跌撞撞的去浴室,看到镜子里自己那两坨黑眼圈,顿时欲哭无泪。 撕了面膜贴上,温念去衣帽间挑衣服。 衣柜里的私服都是灰黑色的,温念翻到一件前领口带上绣了辛普森头像的短袖,又翻找到了一条姜黄色到膝盖的短裤,把选好的衣服丢在床上,温念扯掉面膜洗了一把脸。 等他洗好脸,从卫生间里出来,看着床上的一套衣服,眉头微微皱了皱,又跑去衣帽间里,翻了一通。 来来回回好几次,总是不满意,最后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又只好匆匆穿上一开始选的那套。 温念刚穿好衣服,林岁稳电话就来了,他说他在楼下,温念急忙套上裤子,让他等一下,他单脚站立,踉跄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就跌在了地上,手机像是抛物线,被甩到了一边。 温念仰面躺着,呆愣看着天花板,后脑勺钝钝的疼,电话还在通话中,林岁稳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温念,你怎么了?” 温念去摸手机,手掌撑地坐了起来,他有些尴尬,支吾了两声,对林岁稳说:“刚才没留意摔地上了,没事没事,我现在马上下来,你等一下。” 他站了起来,曲着的膝盖绷直了后,就是一阵刺痛,温念没多管,从房间里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小羊驼在客厅里晃悠,温念给它倒了一些生玉米粒,摸摸它的头,“乖乖看家,我去和你爸爸约会了。” 从公寓里出来,便见林岁稳站在黑色迈巴赫外。 是夏末,风和日光都还是会让人觉得炎热,林岁稳穿了一件黑色翻领短袖和黑色长裤,见到温念来了,便朝他挥挥手,圆面的表盘在光线下烁着银光。 温念朝他走去,林岁稳替他打开副驾驶门,坐到车里后,温念问他:“你怎么不在车里坐着,今天好热。” “怕你找不到我。” 林岁稳这话像是随口说的,温念听了却是默默翘起来嘴角。 一边乐着,一边低头系安全带,却觉得膝盖上一凉,温念抬起头,便看到林岁稳凑近的脸,他睫毛很长,此刻正上下交簇着,眉头拧起,他拿着湿巾轻轻擦过温念的膝盖。 温念朝后缩了缩,林岁稳让他别动,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云南白药气雾剂,往温念膝盖红肿的部位喷洒了些许,药水很凉,林岁稳的手掌覆在温念的膝盖上,轻轻揉搓,皮肤渐渐生热,温念屏住气,一动都不敢动。 隔了片刻,林岁稳收回了手,他抬起头,目光却还落在温念的膝盖上。 温念今天穿了一条姜黄色的西装短裤,裤口略微宽松,他的腿很细,小腿上的毛发稀疏,泛红淤紫的膝盖与周遭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很难让人去忽略。 “是刚才通话时摔的吗?” 温念轻声“嗯”着,他被林岁稳看得有些不自在,后背贴着后面的垫子,他问:“你车里怎么还备了这个,好巧哦。” 林岁稳把喷雾放回药箱里,他对温念说:“以后做事不能那么毛毛躁躁了,要是摔严重了该怎么办?” 温念像是被大人教育着的小孩,听到林岁稳这么说,便似啄米般点着头。 教育完了小孩,林岁稳又把先前准备的另一份礼物给温念,是一根choker。 黑色丝绒的缎带上挂满了类似于小拇指加盖大小的钻石,光线从菱形的断面里折射出来,闪烁着刺目的光,温念钝钝的看着那根choker,又呆滞的看向林岁稳,他挪动嘴唇,小声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林岁稳摇头,“只是个小玩意,你随便带着玩玩就行,不用太在意,秘鲁的钻石很便宜的。” “啊?”温念眼皮微微撑开,林岁稳的目光落在他衣领前的辛普森小人上,他说:“衣服很可爱。” 温念的视线从大片钻石上移开,低下头看着自己衣前小人,伸手碰了碰。 “我挑了一上午的衣服,就这件还算可爱,所以就穿了这件。”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眨巴着眼睛,看到林岁稳面上浮出的笑,温念赶紧把choker放进盒子里,他捏着盒身边沿,指腹用力压着,干巴巴道:“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温念豪气万丈,林岁稳缓缓启动车子,驶出小区后,他说:“我想吃鱼。” 记下了! 林先生爱吃鱼! 温念在心里偷偷写着小本子。 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附近吃鱼的店,找到一家口碑比较好的烤鱼店,问道:“去吃这家烤鱼怎么样?我看评论说,他们咖喱味的烤鱼很好吃。” “好,就去这家。” 林岁稳开车去烤鱼店里不过十五分钟,他和温念聊及自己在秘鲁的一些事,捡着有趣的说,温念听得津津有味,快到的时候,温念戴上帽子,林岁稳把车停好,侧头打量他,问:“做艺人辛苦吗?” “嗯,还可以,我失忆后醒来一开始也不适应,不过我现在发现演戏还挺有趣的。”温念朝他翘起嘴角,眼梢都是上扬的,笑容很灿烂,他说:“所以……应该是不辛苦的,甚至还有些喜欢。” “挺好的,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林岁稳点点头,他们从迈巴赫上下来,温念把帽子拉低,与林岁稳并肩走进烤鱼店内。 服务员带着两人去了靠窗的位置,温念把沙发上的抱枕拿起来放在自己怀里,他撑着下巴,看着菜单,最后还是把菜单递给了林岁稳,“你来点吧。” 林岁稳没吃过这些,便点了一个套餐,外加几个小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对方却站在原处没动,而是略显激动地看着温念,压低声音,语调都是颤抖的,“你是温念吗?” 温念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帽檐下的脸被阴影落拓,雪白的皮肤似乎还透着淡光,尖尖的下巴微微翘起,脸颊边的酒窝绽开,他抬起手,指尖按着唇,轻声道:“嘘,千万别说出去,我就出来偷偷吃个饭。” 服务生一个劲的点头,她的脸很红,眼里闪过兴奋的光,温念笑看着她,把手里的抱枕放到一侧,歪头问她:“要不要一起拍张照?” “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的啦,没事的。” 温念看向林岁稳,鼻尖轻轻皱起,是撒娇的感觉,“可以吗?和她拍照?” 林岁稳投去柔软的目光,他点头允许。 服务员在心里吸气,从兜里拿出手机,温念在她身后比了个剪刀手。 拍完照,她看着都快要哭了,一个劲的说谢谢,说很喜欢温念,他的歌和电视剧,她反反复复听了看了不知多少遍,希望他继续加油。 温念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等她走了后,他回过头来,就看到林岁稳朝他淡淡笑着,对方说:“你的歌和电视剧,我也都看了好几遍。” 温念“啊”的一声,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林岁稳说:“看看我即将要签约的艺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念又把抱枕拿了起来抱在怀里,神情是莫名紧张,他问:“可是那些我觉得我演得不好,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唱歌跳舞了,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啊。” “不会,完全不会,我……我很满意。” 林岁稳直勾勾的看着温念,店内昏黄的灯光下,被无数人喜欢的温念拥有着一张绝对漂亮的脸,林岁稳透过那张脸,似乎看到了在曾经某个炎炎夏日里,朝他走来和他说话叫着他名字的稚气少年。 那是他的小念,陪他度过苛责岁月,照顾他护着他,对他说以后都要在一起,却草草落幕离场的小念。 终于回来了。 ☆、告白 第十二章 咖喱味的烤鱼有些微辣,温念吃着脸都红了,舌尖被辣味覆盖,鼻尖上都沁出了汗,却还是忍不住想吃下去。 嘴边沾了淡黄色的咖喱,林岁稳抽了纸巾替他擦去,温念停下动作,任由林岁稳给自己揩去脸上的油渍。 他望着林岁稳,视线是呆呆钝钝,林岁稳瞧他傻乎乎的样子,收回了手,不禁问:“在想什么?” 温念眨巴着眼睛,他捏着筷子,咬着筷尖,胃里是烫呼呼的咖喱鱼,沉甸甸的挤在里头,他似乎又泛起了食困,温念背靠进沙发里,瞧着林岁稳,有一刹那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他摇摇头,说:“没想什么,就是有些饱了。” 林岁稳一听温念说饱,就立刻抽掉了温念手里的筷子,说道:“饱了就不要吃了。” 他抽筷子的动作也太快了,温念钝钝的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微微张开嘴,痴痴傻傻的。 “我怎么一吃饱就犯困?” 温念打了个哈切,自顾自的问着林岁稳。 林岁稳是哭笑不得,他说:“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走吧。” 温念撑开眼皮,他扶着沙发站起来,对林岁稳说:“我去买单。” 温念这边一动,刚才的服务生便走了过来,给温念办理买单,温念看了一眼她的工牌,小声对她说:“圆圆,谢谢你。” 昵称“圆圆”的服务生霎时眼泪都要溢出来了,看向温念时,对方朝他摆摆手,向她笑着,那是她看到过最漂亮的笑容。 从烤鱼店里出来,才下午一点,还有大半天,温念朝林岁稳看了看,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 林岁稳一愣,温念压低了帽子,咳嗽一声,肩膀轻轻转过去,他说:“你说今天我来安排的,去看……去看……好不好?” 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这就是撒娇的语气,林岁稳是很久没看过电影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对温念说:“好啊,我一整个下午都是你的。” 温念开心的差点蹦起来,跳到林岁稳身边,拿出手机让他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两人选了一部动作片,刚上映的,看着评分还不错。 温念买票,时间最近的场次位置差不多都没了,只剩最后一排还有两个,温念想都没想就点了。 电影院就在吃饭的烤鱼店边上,走过去经过一个红绿灯,温念把墨镜戴好,他对林岁稳说:“我待会想喝奶茶。” 林岁稳有些惊讶,“你还吃得下?” 温念撇嘴,“奶茶又不占肚子。” 他们走到影院里,林岁稳买了一杯柠檬茶一杯鲜奶茶,又去要了一桶爆米花,温念捧着爆米花桶,电影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吃起来了。 林岁稳坐在他身边,看他像只小松鼠进食,觉得焦黄色的爆米花看着似乎很好吃,便对温念说:“给我一个。” 温念捏着爆米花,侧头喂给他,是十分自然的动作,像是经过了数遍,林岁稳嘴唇微张,唇间含住了那颗泛着些许焦糖苦味的爆米花,“咔嚓”一声,轻轻咬碎,含在了嘴里。 电影开场进去,温念走到最后一排,才发现那仅剩的两个连在一起的位置是情侣座。 一长排互相挨在一块的男生女生,看到两个男人走进来,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温念不自然的压低帽檐,他坐下后,看着林岁稳在自己身边落座,离得好近,呼吸间都似有林岁稳的气息萦绕。 温念挠着自己发烫的脸,小心翼翼的把身体往边上靠,林岁稳把手里的奶茶放到温念的右手边,身体便又凑近了些许,几秒之后,他收回手,侧头看向温念。 影厅里的灯还未熄黯,昏黄的灯光跌在温念脸上,林岁稳把脸靠近,轻声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温念一震,肩膀往里缩紧,他嗫喏着小声道:“这里太热了。” 边上的女生和男朋友抱怨着影厅里的冷气开得太大,她好冷。 温念的脸快烧起来了。 好在这时候,厅内的灯暗了,光一下子都收了回去,温念松了一口气,软趴趴的靠在沙发椅里。 幕布亮了,些许微弱的光散开,温念侧头,偷偷瞄向林岁稳,对方的轮廓在昏暗中是忽隐忽现,似乎隔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雾气里有鼻梁撇下的眼窝深邃,睫毛落拓间浓暗的阴影,还有形状好看,下唇微弓的唇。 温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思绪把他变成了一只在滚水里快要煮熟的青蛙,鼓着脸,驼着背,让自己不要去想。 “温念?” 林岁稳的声音像是惊雷,温念猛地抬头,林岁稳抬起手,手背碰了碰他的额面。 “你怎么了?” 他问着,温念肺部像是漏风,呼进去的气通通漏了出来,他咽着口水,他伸出手,在黑乎乎一团里去碰去摸索,手指触到林岁稳温热的脸颊。 温念小心翼翼靠过去,嘴唇距离林岁稳的耳畔只有半厘米,热气扑洒,唇摩擦过,唇瓣上的纹路都好似能感觉到,林岁稳后背一点点收紧。 他听到温念的声音,对方细着嗓子,用气音说:“林先生,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 当天晚上,温念的粉丝群里,一个名叫小圆子的粉丝,发了几张照片。 “呜呜呜,念念今天来我工作的烤鱼店里吃饭了,他人好温柔,和我主动拍照,看到我工牌,还叫出我的名字和我说谢谢,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值了!!!” 粉丝群里一阵骚乱,大家纷纷追问是怎么回事,小圆子又发了两张照片,是用她和温念的自拍,她把自己的脸打上了一个大爱心,坐在她边上的温念比划着剪刀手,朝镜头咧嘴笑着。 粉丝群里被大家的“啊啊啊”给刷屏了,大家纷纷花式夸起温念。 “念念怎么皮肤那么好,他也太白了吧!” “他笑得好开心,哈哈哈,孩子爱吃烤鱼啊。” “虎牙多可爱,之前说要去矫正,吓死我了都。” “咦,念念旁边那只手是谁的?” “那个手表不便宜吗?” “那只手表我查了一下,要一千多万,另外那件衣服是限量的,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 群里沉默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冒出一句,“念念傍上大款了?好事啊!以后就会有更多的资源了!!” 实在是思路清奇,不过换种角度想,作为喜欢爱豆的粉丝,在自己偶像身后支持,在追星过程中感受着星光留下的璀璨时,其实也该想到,流星划过天际,最后留下一道落寞的灰烬。 没有人会一直在活跃的状态,偶尔是会悲伤落寞,可是粉丝不能分享所有,他们希望看到的是喜欢的人在舞台上的魅力,散发出来的无可比拟的光彩。 温念曾光彩夺目过,但,也许他是累了,他停一停,歇一歇,找个避风港依靠一下。 应该去理解,不该去置喙。 温念的粉丝说:“如果是他喜欢的人,我们也能接受,因为他值得我们那么做。” 那部动作片温念看的七晕八素,到了片尾,也不知道剧情是什么。 等电影结束,他们待场内的人都散去,温念偷偷看向林岁稳,他伸手去戳林岁稳的胳膊,小声问:“你刚才说考虑一下,现在考虑好了吗?” 林岁稳一顿,忍不住笑了,他回过头无奈地看着温念,额头抵过去,相连的情侣座位让两个人不由自主挨在一块,林岁稳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温念身体前倾,嘴差一点碰到林岁稳的唇,林岁稳微微后退,温念对他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和我熟悉的人我看着都像是陌生人,我和他们相处打招呼说话都会很紧张很忐忑,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和你在一起不会这样,我觉得很舒服很轻松……我很喜欢。” “林先生,你想好了吗?如果我不答应,我……我还会再问一次的。” 温念的脸是滚烫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这么大胆说出这些话,好像和林岁稳的告白是一桩笃定的事,他甚至都没想过被林岁稳拒绝,在他意识里,林岁稳会答应的,一定会答应的。 事实也是如此,温念口中的林先生伸出手,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温念鼓起绷紧的脸颊,温念靠过去,用嘴唇磨蹭他的掌心,似在诱惑。 他听到林岁稳一声轻叹,对方说:“我工作很忙的,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出来。” “我也很忙,我们可以手机聊天。” “我不怎么浪漫,也不爱说话。” “我觉得你很浪漫,羊驼还有颈链我都很喜欢。” “在我身边会有很多是非,你能接受吗?” “我喜欢你,就会接受你的所有一切,林先生,答应我了吗?” 回答他的是林岁稳的告白,像是飘落的花瓣,对他轻语,“小念,我也很喜欢你。” 和林岁稳谈恋爱让温念像是在云巅里飘,拍戏间隙都会傻笑出声,看到林岁稳发来的信息,他都要乐好久。 不拍戏的时候,林岁稳会腾出时间,陪温念出去。 像是大部分情侣那样,开车去远郊,去附近的民宿,吃农家菜,住一个晚上后,第二日回家。 温念喜欢和林岁稳亲吻,咬着对方菱形的唇,像是尝不够一般,湿漉漉的接吻,总是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林岁稳总是克制着,他把温念搂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替温念解决,自己却去洗了个澡。 温念看着他洗完澡出来,光着脚去踩林岁稳湿漉漉的脚背,问他,“为什么不做?” 林岁稳两手扶在温念腋下,把他提起来,像是提着小狗似的,把他置在床上让他坐好。 “你还要拍戏,等这部戏拍完了再说。” 他像是哄小孩,温念现在是个小孩了。 纸包不住火,温念谈恋爱这事,还是被向理察觉出来了。 问起时,虽然向理早有准备,可还是着实震惊了一番。 温念坐在床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那么惊讶,这不就是正常的谈恋爱吗?” “可……他是林岁稳啊?”向理摇摇头,“他正常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我都不敢想象。” 温念小声的哼了哼,掰着手指头如数说道:“就很普通很平常,我们一起吃饭,出去开车兜风,去郊区的别墅过夜,在一块看电影,但那电影没什么意思,我就睡着了,还睡在了他的肩膀上,嘿嘿,后来他送我回家,他对我说,小念,好好休息。” “啊!向理我好喜欢他啊……” 温念拉长了尾音,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生病 第十三章 恋爱是美好又快乐的,小松鼠温念拖拉着爱情的种子,打算回到树洞里用爱过冬。 十一月中旬,时节小雪,气候转凉,但电影里的还是夏季,温念穿着单薄的衬衫,每每拍完一场戏,顾一鸣便上去给他披上大衣,又给他递去热水。 不过尽管是小心照料着,一寒一暖下来,温念还是感冒了。 向理给他买了感冒药,温念吃了之后继续去拍戏,晚上有一场在雨天里的戏份。 是十一月的寒雨,温念淋在里头,冻得台词都念不利索,卡了好几遍,总算是过了,人都快冻傻了。 一下戏,顾一鸣和向理立刻过去,向理拿了大毛毯裹着他,顾一鸣拧开保温瓶让他喝点热水,温念打着哆嗦,到了室内后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唇没有血色,脸是一层白,向理把围巾替他捂上,温念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顾一鸣开车,温念回到家,向理叮嘱他好好休息,温念“嗯”了一声,等向理他们走了后,趴在被窝里,给林岁稳打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林岁稳的声音从传来,是惺忪困倦的语气,温念一愣,才想起林岁稳之前和他说过,他这段时间是在国外出差。 “小念……” 林岁稳唤了一声,没听到温念的声音,又顿了顿,轻声道:“小念,怎么了?” 他等着温念说话,却听那头窸窸窣窣,呼吸沉缓间,温念细着嗓子,他说:“林先生,我想你了。” 柔软的声线像是三月日光,淋在林岁稳心里。 林岁稳缓缓呼吸,他柔声说道:“后天就回来了。” 温念不语,林岁稳翻身下床,双脚踩在毛地毯上,走到窗边,入夜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天幕月光细细垂下,他的侧脸被月色打磨,显得温柔又深情,他问:“想我了吗?” 温念乖乖回答:“想你了。” 林岁稳的手轻轻蜷缩,抬起半掩在唇边。 温念之于林岁稳就好似月震,他在陆地上站着,抬头看月,平波无痕,却不知半空中的月亮早已是震颤了数百万次,就如林岁稳的心一样,温念是看不到其中的起伏煎熬。 种种一切,温念都不会知道。 温念失忆,林岁稳是庆幸的。 他们说了会儿话,林岁稳那边是凌晨四点,他陪着温念入睡,挂了电话,林岁稳躺在床上,看向窗口,天色已亮。 温念这夜睡得很安稳,只是第二天,昨日淋雨的后遗症还是显现出来了,他的感冒加重,吃了药又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手脚也都是无力。 上午拍了几场戏,导演看他精神不济,便让他去休息。 向理过来扶他,掌心贴在他的手臂上,便吓了一跳。 “温念,你身上好烫。” 她又抬起手去碰温念的额头,额面滚烫,温念半阖着眼,脸上浮出两坨烧红,他抿着唇,吁了一口气,对向理虚弱道:“我头好疼。” “温念,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向理让顾一鸣去开车,她则扶着温念上车,温念靠在车里,脸越烧越红,向理让顾一鸣开快些,温念闭着眼,嘴里呓语着。 车内晃晃荡荡,温念把额头磕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头昏脑胀时,脑袋里却似涌现出一些琐碎的记忆。 某个夏日,闷热的车厢内摇摇晃晃,纤细白瘦的男孩把额头磕在玻璃上,脸往上蹭着,试图让自己凉快些,但那块玻璃很快就被焐热,他只好又换了一地方。 还没蹭多久,肩膀就被拽开,他扭头,姿容温婉的女人念叨着,“小念,这玻璃脏不要靠上去。” 被唤小念的男孩撅了噘嘴,他睁大眼,看着女人,稚气道,“妈妈,我们要去哪里?” 女人顿了顿,微笑着说:“妈妈给你找了个爸爸,我们去他家。” 车在某一处停下,刹车让小念的身体前倾,他不稳当的趴在前面的车椅背上,侧过头看向窗外的三层楼高漂亮的小洋房。 女人把他拽下来,拉着小念下车,到了门外,指着那花园楼,对男孩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家了。” “温念?醒醒,到医院了。” 手臂被轻轻推开,温念睫毛颤抖,睁开了眼,他看到向理,眼里的朦胧渐渐清醒,他慢腾腾坐起来,揉着发胀的额头,他对向理说:“我好像梦到我妈妈了?” 向理一愣,“你妈妈?” 温念点点头,却听向理皱眉道:“可是……你是孤儿啊。” 温念一震,向理抬起手,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她说:“签你的时候,你和我们说,你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有父母的。” 温念张张嘴,喉咙里有些干涩,隔了几秒,他突然笑了,他说:“那大概就是个梦吧。” 到医院里向理去挂号,温念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长椅上,他精神不济,心情便郁郁,拿出手机想和林岁稳说说话,可又想到对方是在工作,便不想去打扰他了。 温念去检查,热度还不低,医生认出他是温念,悄悄问他能不能给他女儿签个名,他女儿快过生日了,他想给一个惊喜。 温念性子软,听到这个,就拿着笔在医生拿出来的本子上,写下一行生日快乐的祝福。 医生开心的收下签名,给温念开了单子,又叮嘱他要去做一个输液的过敏测试,温念点点头。 他自己是烧的晕乎,还是向理带着他兜来兜去,最后去输液区,找了个角落坐下。 温念坐在软椅里,后背贴进去,向理陪了他会儿,又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要离开,留下一个顾一鸣,向理叮嘱他要好好照顾温念,顾一鸣连连答应。 温念挂了点滴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他手机放在大腿上,顾一鸣则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玩起了游戏。 一共要挂两瓶,挂到第二瓶的时候,温念的手机震了震,温念没反应,顾一鸣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 “林先生”三个字跃入眼,顾一鸣没多想,接通电话,对方的声音传来,叫了一声“小念”,顾一鸣顿了两秒,随即道:“不好意思,温念他有些事不能接电话。” “你是谁?”刚才还是一片柔软的声线立刻成了冰渣。 顾一鸣心里打了个颤,他说:“我是温念的助理,温念他发烧了,在医院挂点滴,刚睡过去,你要是有什么事,待会等他醒了,我告诉他,让他回你。” “谢谢。”对方短暂两字,随后便利落挂了电话。 顾一鸣听着一阵忙音,眉头皱了皱。 温念挂完点滴已经是傍晚,顾一鸣送他回家,给他去买了一些清淡的粥,温念没什么胃口,他回到家后就拉开了被子,衣服都没脱,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进去。 顾一鸣看着温念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像向理,有那么多法子和温念孩子气的举动周旋,他挠挠头,只好对温念说:“我把粥放在了桌上,温念你待会醒过来肚子要是饿了,记得把粥热一热再喝。” 回答他的是温念哼哼两声。 顾一鸣走了之后,温念便又睡死了过去,头埋在枕头里,沉沉的,被梦包裹。 再次入梦,场景变化,男孩跨步走在木制的楼梯上,有人带着他,推开一扇红木色的房门,他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女人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着男孩的肩膀,问他喜不喜欢。 男孩欣喜的点头,一头扎进去,跑去捡起床上的玩具,他回头,新的爸爸和妈妈站在一起,爸爸脸上挂着笑,他微微错开身,站在他身后的小孩。 他说,“这是你的弟弟,他比你小一岁,叫……” 叫什么? 模糊的声音传入温念耳中,像是老火车驶入隧道的轰隆声,黑暗也在那时降临,他努力去看,拨开大片黑雾,却还是什么都摸索不到。 梦境里的父亲说:“弟弟耳朵不好,戴着助听器,和他玩时,念念要注意些哦。” 男孩说好,他走到那个与自己一般高,应该是弟弟的孩子面前,伸出手,拉住了对方蜷起细瘦的手指。 温念打了个颤,手似抓到了什么,猛然惊醒,他睁大眼,看到了昏暗光线里熟悉的轮廓。 “林先生!” 温念惊喜的大喊,扑腾着坐起来,一把扑过去,整个人都撞在了林岁稳身上,像是无尾熊紧紧抱着林岁稳。 他看到他便是想去吻他,含着林岁稳的下唇,舔吻了好几遍,又觉得不够,沿着去咬林岁稳的下颌,在下巴上留下浅浅压印,弄得林岁稳半张脸都像是被小狗舔过,他才作罢。 趴在林岁稳肩头,嘴唇贴着对方耳边,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给你打电话,是你助理接的,他和我说你生病了,我不放心,便回来看你了。”林岁稳任由温念抱着攀着,他微微昂起被紧箍着的脖子,舒了一口气,他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哪里没事了,我头疼死了,肚子还饿,你不在,我都快要想死你了。” 林岁稳心里一紧,沉声道:“不要说死这个字,不吉利的。” 温念没在意,只是又叼着他的下唇,咬在嘴里啜了几下,他撒娇道:“那你要多陪陪我啊,我就是很想你。” 林岁稳咳嗽一声,他抱着温念让他先下来,温念不乐意,只把姿势稍微换了一下,从半个身体趴在他肩上,变成了坐在他大腿上,他晃着脚丫子,伸手搂住林岁稳的脖子,像只要主人抚摸的小猫,仰着头,声音天天腻腻,“再亲亲我。” 林岁稳低下头,温念伸出舌尖,他身上热乎乎的,和林岁稳亲了一会儿就更热了,他把头埋在林岁稳怀里,声音低了下来,“你再摸摸我。” 林岁稳伸出手,温念本来就是发着烧,于是没多久就软了下来。 林岁稳抱着温念去清洗,他刚才睡时,什么都没换,脱去了之前的衣服,林岁稳给他拿了一身宽宽松松适合家里穿的衣服,温念抬起手,林岁稳帮他把袖子套上。 穿好衣服,林岁稳问他:“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吃的。” “饿,好饿。”温念像是小尾巴跟在林岁稳身后进厨房,他嘀咕道:“顾一鸣拿来的粥看着就好难喝。” 林岁稳笑了,他给温念煮了细面,汤底很鲜,温念吃了好多,吃完后,浑身泛着懒劲,看着林岁稳收拾碗筷的背影。 林岁稳陪了温念两天,等他热度退了后,便要坐飞机离开了。 温念舍不得他,林岁稳走的时候,他把脑袋抵在林岁稳肚子上,像是小狗不开心赌气,林岁稳是哭笑不得的,他对温念说,“过一个星期就回来,之后我会有一个长假。” “真的吗?” 林岁稳点头,他伸手轻轻抵开温念的脑袋,替他整理乱糟糟的头发,他对温念说:“假期我来安排,我想带你一起去看落日。” 当天晚上,林岁稳便走了,不过离开前,他给温念留下一本名为《生活百事通》的书。 温念哈哈大笑,翻开书页,一枚蓝色花卉的书签随之掉了下来,温念捡起,拿着那干花书签来回打量一番,又重新放进了书页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鸢尾花做成的书签,而鸢尾花的花语是,想念你。 ☆、日落 第十四章 “我想和你看落日。” 林岁稳这句话,在温念脑袋里翻来覆去被拉出来细细品味,他恨不得拿着手机凑到林岁稳身前,让他再这么含情脉脉说一遍。 心心念念想着恋爱的温念和导演提前请了几天假,他本来还忐忑,怕导演不答应,没想到对方十分畅快就点了头,也被问温念要去哪里,就好声好气道:“出去好好玩,玩的开心些,年轻人嘛就该谈恋爱,有些小明星就怕一恋爱掉粉。” “你怎么知道我恋爱了?”温念一愣,反问道。 “你和林总那么明显眉目传情,温念,你真当片场的人都看不出啊。”导演嗤笑他,温念脸都红透了,导演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林总是大投资,平时也无什么绯闻,名声很好,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你好好把握。” 温念低着脑袋,觉得这导演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 导演把温念几天的戏都排在了一天拍完,结束后,温念像是脱笼的雀儿,向理无奈的看着他,又见片场外早早到来等着温念的林岁稳。 林岁稳是昨天夜里的飞机,回国后处理完一些事务,睡了几个小时,便来找温念了。 温念拍完戏,飞扑过去,林岁稳握住他的手臂,把他扶稳。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都没看到你?” “刚刚到。”林岁稳牵着温念的手朝外走,带着温念上车。 司机开车,林岁稳和温念坐在后头,温念朝林岁稳靠过去,那么宽敞的座位,他偏偏要和林岁稳挤在一块,林岁稳侧头看他,问:“行李收拾好了吗?” 温念把下巴磕在林岁稳肩膀上,小力啄着,“收拾好了。” “乖。”林岁稳忍不住伸手去碰温念的头发,轻轻捋开,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们先去了温念家里,拿了行李。 林岁稳给温念的那本《生活百事通》摊开放平在桌上,鸢尾花书签就放在一边,温念走过去拿起来,放在自己口袋里,看着林岁稳说:“书签很好看,我偷偷拿走了。” 这可不是偷偷的意思吧? 林岁稳失笑,他说:“就是送给你的。” 之后他们去机场,温念其实还不知道林岁稳要带他去哪里,去机场的路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到了机场后,才后知后觉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林岁稳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去看世界上最美的落日。” 飞行十三小时,期间转机了一次,温念坐到后来,就跟没骨头似的躺在椅子里,好在是贵宾仓,就他们两个人,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侧头看着林岁稳,见他还在看平板,忍不住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林岁稳抬起头,他戴上了眼镜,神色里的温柔被藏在镜片后,有一刹那,是收不住的冰寒涌出,温念打了个颤,他坐起来,伸手去把林岁稳的眼镜给摘了。 “我不喜欢你戴眼镜,不好看。” 温念这样子简直就是恃宠而骄最好典范,林岁稳无奈地看着他,停顿了几秒,还是把平板放下。 “累吗?” 温念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翘起下巴,指着自己的嘴,对林岁稳撒娇,“我累死了,不过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累了。” “先生,你们的茶水。” 空姐推着餐车,尴尬杵在过道上,温念一愣,随即整张脸都红了,林岁稳抿着嘴,嘴角的笑却克制不住。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斐济,飞机落地后,先去机场办理落地签,办完之后,从机场出来。 当地时间比国内快了四小时,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艳丽色彩,温念跟在林岁稳身后,微张着嘴,看着这大片霞光,兴奋的往前跑,“你看啊,这个晚霞好漂亮!” 林岁稳回头,像是捋小狗似的,把温念搂到自己臂弯里,温念立刻不动了,他听到林岁稳说:“不要乱跑。” 温念小声“嗯”着,林岁稳也没放开他,手掌包拢着他尖尖的下巴,像是捏小肉球似的,拇指和食指按在温念的两颊,轻轻挤压了两下。 温念嘟着嘴,林岁稳凑过去,在他红扑扑的嘴唇上亲了几口。 小可爱的脸红到没边了,好在接驳的车很快就来了,他们上了车,晚上入住的酒店距离机场约莫半小时的车程,温念把脸靠在林岁稳怀里,他有些累,像只猫蜷着。 林岁稳轻抚着他的后背,手顺着背脊向上,捏了捏松弛柔软的后颈,又挑起一撮黑发,攥在手里缠绕在食指上。 往昔记忆像是纷乱的刀片,在他意识里旋转,他总是会想到很多,把曾经和现在交融,最后想到他的小念,又看到如今什么都想不起的温念,心里稍微有些安慰,只希望他什么都不要记起来。 抵达酒店时,温念已经睡去,林岁稳不忍心吵醒他,隔了几分钟,倒是温念自己似有所感,迷迷糊糊的转醒,他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睁开眼看着林岁稳,“到了?” “到了,下车吧。”林岁稳拉开车门,温念拉着他的手,磨磨蹭蹭下去。 “我好困。”脚软趴趴的站在地上,半个人都挂在了林岁稳身上,温念还忍不住撒娇。 林岁稳也是好脾气,拍拍他的后背,“很快就到了,再忍一下。” 磨磨蹭蹭办理手续抵达房间,林岁稳把差不多走着走着都要睡过去的温念放在床上,他扯开衣领,松了一口气。 温念睡的迷糊,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他翻了个身,就看到侧躺在自己身边的林岁稳。 就温念来说,喜欢上林岁稳这件事,仿佛是根本不受他控制,一个既定的事实,不需要他多加思考,见到他,认识他,熟悉他,等回过神来,已经喜欢上了他。 一切都像是在梦境里前行,林岁稳的温柔像是春风,像是细雨,包裹着他,宠溺着他,让温念无法自拔。 他趁着林岁稳熟睡,悄悄凑过去,挤在林岁稳肩头,像是抱着人形枕头似的,把自己埋在林岁稳怀里。 喜欢喜欢好喜欢,怎么抱都是不够的。 黏人精用脸去蹭,林岁稳睡眠浅,一听到他的动静便醒了,只是没睁眼,感觉到从边上挤过来的沉沉重量。 林岁稳心里忍笑,温念像只小狗,挨在他身边,手臂被他抱住,身体又被他压着,最后就连腿都靠了上来,林岁稳到底是忍不住了,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向温念。 四目相对,温念呆了几秒,雪团子似的脸扑腾烧了起来,像是火烧云,连绵到了脖颈,他松开手,往后缩去,羞耻到连话都说不出,林岁稳却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怀里一拽。 温念撞进他的怀中,七晕八素时,林岁稳抬起他的下颌,吻了上去。 是他的小念,嘴唇相贴的时候,林岁稳心里仿佛有雪花飘落,少年时的记忆,被风雪带来,吹聚在他眼前。 “林岁稳,林岁稳,你怎么不理我了?” 带着笑的少年抓着林岁稳的肩膀,对着他没戴助听器的耳朵喊着。 林岁稳回头,他扯开手腕,对方又抓了上来,问他,“你生气了?生气了?为什么,因为我没和你一块回家吗?” 林岁稳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他轻轻点头,也就在他把下巴磕下时,双颊被另一双手不轻不重捏起挤压,他的脸像是肉团子,被揉搓了几下,对方还不松开,笑着在他嘟起的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还是少年,面容青涩的林岁稳呆呆的看着亲着自己,笑得一脸得意的人,他有些恼怒,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喊出一个名字“温崤念”。 意乱情迷时,温念听到林岁稳唤着他的名字, “小念……我的小念。” 温念的心像是被摇晃之后开盖的汽水,喜欢就像是气泡,止不住的往外溢出。 他……好喜欢林岁稳哦。 …… 旅行很悠闲,林岁稳像是个真正的旅行顾问,把每一段时间都安排妥当,他带温念去潜水、去看日出、在私人沙滩上晒日光浴,晚上的时候又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温念拍了很多照片,发给向理,把向理这个蜜月度到一半就回来的经纪人给气得半死,只是温念的微博又是好久不营业,这次有了照片,她便挑了几张温念入镜傻笑的大头照,存了半分私心,替温念发了出去。 果然半分钟后,粉丝在下面刷屏,都是哈哈哈,有一张温念头顶着海星,脸上沾着沙子,盘腿坐在沙滩上格外傻气。 温念没想到向理竟然还发微博了,他登上自己的账号,看着底下不停冒出来的评论,心里把向理推来推去凶了好几遍。 “太傻了,一点都不好看。” 温念忍不住向林岁稳抱怨,林岁稳拿着手机看了一眼,笑道:“我拍的时候觉得挺可爱的。” 温念翻大白眼,用脑袋去顶他肚子。 是刚刚洗完澡,床单皱巴巴挤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身上是同一个味道,甜甜的像是奶油。 温念的脑袋拱着,低着头,没忍住,他张开嘴,用牙齿磨了一下。 林岁稳一顿,温念的动作生涩,勉勉强强试探着,抬起头看着林岁稳,对方蹙眉,神情中是一片的隐忍克制。 等从冲动中醒来,温念又把自己弄成了个大红脸,他擦去脸上的痕迹,捂着双眼,不敢看林岁稳。 林岁稳把他拢到自己怀里,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这天晚上,注定是让人不能踏踏实实睡的。 温念洗了脸,趴在林岁稳怀里,他似乎刚经历了一次口腔清洁,莫名其妙的脸皮都厚了数倍,每隔五分钟,就要爬起来,贴着林岁稳耳朵吹热气,发出气音,悄悄问:“真的不做下去了吗?” “童叟无欺,错过了可就没了哦。” 林岁稳不理他,温念安静了一会儿,又问:“林岁稳你戳到我了。” 林岁稳身体后退几厘米,温念不干了,立刻贴上去,用膝盖去拱,“做吧,做吧,为什么要憋着。” 林岁稳皱着眉,耐心似乎被耗尽,一把拉过温念,把他桎梏在怀里。 温念一震,忍不住叫道:“好烫……” 啊,又好大! 林岁稳捏捏他的脸,温念听到他说:“小念,你还没准备好。” 温念就是纸老虎,当真正感觉到时,气场就虚了怂了,乖乖不动,蜷在林岁稳怀里。 林岁稳拍拍他的后背,“乖,早些睡,明天我们要出海。” “出海?去做什么?” “去看落日。” 第二日,是睡到中午才起来的,一整天的行程都很松散,林岁稳开船出海,驶离沙滩,看不见岸边时,小船缓缓停下,他们被海水包围,像停在了海洋中间。 随着日头下移,温念和林岁稳躺在不算很大的小船上,海面很平静,风浪几乎没有,风是暖的,和落日的光一起,拂在脸上。 温念把头靠在林岁稳肩上,他朝前看着,船头似乎有夕阳挂着,林岁稳的呼吸是平稳的,那落日也是这般,安静的漂浮,匀速的下落,垂挂在海平面上,和他们的小船一起,一寸寸沉入了平稳无波的海面下,是真正的安迪沃霍尔的日落。 林岁稳抬起温念的下巴,鼻尖轻轻蹭过温念的鼻子,呼吸相近,吻由念而生,温念被他放下,柔软的衣服褪开一半。 夕阳余光下,林岁稳亲吻他的眉梢,他剔透的指尖,他颤抖的睫毛,他的一切。 ☆、信任 第十五章 几天假期好像一眨眼就结束了,等温念回过神来,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这天,林岁稳说要带温念去浮潜,温念一大早就起了,和林岁稳吃过了早餐,然后去当地的商店,买一些装备。 正挑挑看看时,放在小包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他设置了静音,一开始没听见,还是林岁稳提醒他的,温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向理打来的。 他按下接听,便听到向理焦虑道:“温念,出事了,你和林先生度假的照片被人拍到,发在了网上,你快去看看,就刚刚发出来的,现在就都上热搜了。” 温念呆呆愣愣听着,林岁稳看着他,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向理还在那边喊着,就听到林岁稳的声音,“有什么事和我说吧,我来解决。” 向理一怔,接着便把网上营销号刷起来的长文和图片都发了过去,把一些事情状况都和林岁稳说了一遍,到最后,向理沉声道:“林先生,他们这次说你和温念是情人关系,还有照片,这该……” 向理欲言又止,林岁稳则说:“我会发文辟谣,温念只是我签约的艺人,出来只是休假,并无过多的关系,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向理连连应着,林岁稳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温念。 温念看着他,眉毛挤在一块,林岁稳以为他在为热搜的事情而担忧,便安慰他:“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波及不了什么。” “我不担心,我只是在想,我们以后是不是都要这么去辟谣去说谎,我明明不只是你的艺人。” 温念心里只有林岁稳,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被拍下,还要去说谎说这是假的,明明就是事实,他喜欢林岁稳这件事就是事实。 林岁稳看着温念脸上茫然,心里泛起复杂的酸楚,他对温念说:“你的确不知是我的艺人,你也是我喜欢的人,爱着的人,但你的身份还是一个艺人,一个以粉丝为主的流量明星,再加上国内公开性取向就是变相封杀。 温念,我想让你顺顺利利下去,不要有什么波折发生,所以有些时候要顾及很多,方方面面都需要去在乎。” 林岁稳抬起手去碰温念的脸颊,温念心里赌气,但没有躲开,林岁稳对他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生气,不值当的。” “我也没有生气,就是……就是……”温念说不下去了,伸手搂住林岁稳的腰,把脸埋进去,隔了几秒,他闷声道:“我就是喜欢你啊。” 因为喜欢所以对于不被承认格外在意敏感,一丝风吹草动都似乎能把心绪给拨乱,很难,真的很难,像林岁稳那样理智对待爱情,这对于温念来说,像是要把他从现在这具身体里抽离出来一样。 从斐济回来后,温念投入剧组拍摄,热搜的事情当天就被撤下来了,而后有关林岁稳和温念的照片长文全都被删除,连林岁稳的一张背影照都没放过,删了一干二净。 向理对这波操作很满意,在温念跟前念叨林岁稳做事效率快,温念刚收工,靠在车里,脑袋磕在车窗上,一晃一晃,他听着向理的话觉得心烦。 向理不自知,她说了一路,等到了温念家里,向理喊住温念,问道:“下周二是林先生生日,温念你们打算怎么过?要不要我把你那天行程腾出来?” “生日?” 温念一愣,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下车的动作顿了顿,站在车下时,仰头看着向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茫然的自己,温念挠了挠头发,他尴尬笑了笑,对向理说:“林岁稳没有和我提起他的生日,我不知道。” 向理知道自己多嘴了,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倒是温念先对她说:“我先回去了,下周二还是帮我腾出来吧,他可能是工作忙,忘记和我说了。” 向理点点头,应声答应。 温念回到家里,开了小灯,而后把自己的身体丢进沙发中,他心里有些难受,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 其实说起来,他对于林岁稳了解的并不多,除了从外界口中听到的林岁稳的一些传闻,林岁稳与他聊起自己的事却是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念和林岁稳说起自己的日常,林岁稳偶尔说一些工作时的小事情,逗温念发笑。 可除了这些,便没有其他,甚至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 和林岁稳在一起之后,梦幻般的感觉消退而去时,因为这次热搜,让他看清,让他明白自已与林岁稳的差距。原来当他和林岁稳在一起,就会被外界传说是利益是金钱是资源的交易,他仿佛站在了现实的峭壁边缘,心里逐渐升腾出忐忑焦躁的情绪。 温念是藏不住事的,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打了好几个滚,蹬腿数次之后,还是忍不住给林岁稳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温念存着气,明明是他打过去的,故意先不说话,林岁稳等了几秒,便先问道:“温念?” 停顿两个呼吸后,温念“嗯”了一声。 他表达不高兴不开心的语气太过明显,林岁稳捏着手机紧了紧,他抬起手和正在向他发表项目的几个经理人轻轻摆了摆,示意会议先到这里。而后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高楼毗邻,他问:“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了吗?” 温念本来还想憋一会儿,可一听到林岁稳的声音,就立刻撑不住了,心里想的一股脑的都抖落了出来,委屈是肯定有的,耷拉着眉毛,下巴磕在抱枕里,语气听着都快哭了,“林岁稳,你下周二生日,怎么不告诉我,我经纪人都知道的,就我不知道。” 像是看着朋友一块去玩,自己被独自丢下的小可怜,林岁稳听着温念的话,心里一松,转而笑道:“就因为这?” “难道这还不重要吗?你的生日啊!”温念扑腾着坐起来。 “温念我不怎么喜欢我的生日,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人来为我庆贺,但我心里其实是不喜欢的。”林岁稳顿了顿轻声道,“所以才没有和你提起。” “为什么不喜欢?” 林岁稳想了想,对温念说:“因为有个很重要的家人,在我生日那天去世了,所以……我就不大喜欢这天了。” 温念呼吸一滞,他听到林岁稳的声音,心里突然漫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酸涩与茫然并存,在心头交错,好像有一双手在揉着他的心,狠狠捏住,往外扯开。 很重要的家人……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而后压低声音,对林岁稳说:“对不起,我不该胡乱提这些。” “不要和我道歉。”林岁稳的声音沉沉,他说:“温念,你做什么都没关系,就别和我道歉。” 林岁稳在心里默叹,做错事的人是他,该道歉的人是他,是他该活在业障里,是他要去弥补偿还的。 …… 尽管林岁稳不喜自己的生日,但每年他依旧会在他生日那天举行一次社交酒会,结交新朋友谈论项目,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谈下几桩生意买卖。 他体内流淌着的终究是资本家的血脉,权谋交错间,他最先考虑的还是金钱利益。 温念是不太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不懂林岁稳明明不喜欢这天,却还要办个酒会,请了商圈娱乐圈大半的人来参加。 大家都在笑,林岁稳在这些人中间,仿佛戴上了一张面具,温念抬眼看去,觉得有些陌生。 他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从大厅里出来,绕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这地方没什么人,温念在树丛边的长椅上坐下,本来想静一静,结果没多久就觉得寒意入骨,他冻得瑟瑟发抖,是没闲情雅致在草堆里发呆了。 他站了起来,刚想离开时,却听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念觉得尴尬,想着快点离开,就听到“林岁稳”三个字飘散开,他打了个激灵,立刻站住不动。 “这样行吗?林岁稳不承认怎么办?” “不会不承认的,你短信,这是石锤啊,你去和他说,他是名人,肯定在乎声誉,到时候你还怕没资源?” “我还是怕,当初其实只是见了一面,林岁稳也没说什么别的,后来在微信上聊了几句,我就被他给删了。” “你怎么都说不通了,我都和你说了,你去把短信给林岁稳看,上面有你们的交易信息,只要你坐实说他包养你,用这个去和他说,你还害怕他不理你?” 温念呆若木鸡,他钝坐在原处,任由寒意侵入,他不敢动,也动不了。 把林岁稳和包养这两个字编排联系在一起,就似乎已经是罪不可恕了,他想都不敢想,下意识决绝的认为这是认为污蔑,又想到这人要去威胁林岁稳,麻木的双腿似乎又能动弹,他起身艰难离开,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温念红着眼,隔着人群找到了林岁稳。 林岁稳正同身边的人交谈,视线却时不时的朝四下看去,刚才突然消失的温念重新回来了,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林岁稳本来邀他过来是想让他见一些导演制作,但温念应该是并不喜欢这么应酬。 此刻看去时,林岁稳微微一愣,他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便朝温念走去。他是寿星,随着他的移动,厅内的目光也都随之转动,朝他走去的方向看去。 在旁人眼里,温念大概只是林岁稳的一时新鲜,毕竟只是个小明星,闲暇时解解闷是可以的,如果认真起来,那可就太好笑了。 这是别人的想法,却绝不是林岁稳的,他走到温念身前,拉起他的手,走到自己这边坐下。 一桌子都是巨贾,还没有哪个人会带情人上桌,林岁稳倒是不在意旁人看法,他低头在温念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温念抿了抿嘴,他问:“能不能出去说?” 林岁稳一顿,随后点头,“等一下。” 温念“嗯”了一声,盯着桌上的食物发呆。 他心里有些乱,听到那些话之后,他第一反应是来告诉林岁稳有人要以这件事来威胁他,他是相信林岁稳的,可心里难免会生出疙瘩,他让自己别多想,既然喜欢林岁稳,就要完完全全的信任他。 那些无端端生起的是非都是假的,他对自己这么说着。 没多久,林岁稳便起身,温念看着他也紧跟着起来,他跟在林岁稳身后,随着他走出大厅,走进拐角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俩,温念踌躇着组织语言,林岁稳耐心等待,沉沉缓缓几个呼吸后,温念把刚才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林岁稳。说话间,他盯着林岁稳,对方脸上表情淡淡,听到包养这一说时,冷笑了一声,温念打了个哆嗦。 “应该不是真的吧?” 温念挠了挠头发,昂起头盼望着问。 林岁稳垂眸看向温念,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是温柔的目光,与刚才裹着寒意的笑截然不同,他问:“小念,如果我说不是,你就会完全相信吗?” “会的,我会相信你的。” 温念抱住他的手臂,眼里亮晶晶的,他说:“所以的确是骗人的对不对,假的?” “嗯,是假的,我没有想包养他。”林岁稳抬手轻轻捋开温念额头上的发,他对温念说:“放心吧,这只是小事,每年都有几个类似于这样的小明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温念听了尴尬的摸了下鼻子,他笑道:“我也是个小明星。” “你不一样。”林岁稳把他抱在怀里,“你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正如温念所言,在酒会结束时,一个穿着别致模样俊秀的男人拦住了林岁稳,他忐忑的看着林岁稳,目光扫过对方身边站着的温念,同样是混娱乐圈,他自然是认得温念,想到被删掉的热搜,心里紧了紧。 “林总,我是李沐,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 此刻,他们站在转角处,周遭人来人往,都要过来看一眼,林岁稳见到李沐时,面上温驯的表情荡然全无,他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示意助理把人拉开,而后揽住温念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去。 温念心里有些奇怪,他扭头去看,却被林岁稳的手臂挡住,于是温念只好说:“我和你说的就是他,你知道他吗?” 林岁稳脸上闪过一丝松动,随后轻声道:“不认识。” ☆、挑拨 第十六章 林岁稳的否决,淡然自若。 温念也不会去怀疑他,李沐被人拖走,他呆愣数秒反应过来,竟然不顾场合,大声喊道:“林先生,是你和我说起我长得像一个人,你难道忘了吗?” 温念一顿,林岁稳步履平稳,只是牵着温念的手紧了紧,他们离开酒会,坐进车内后,等了几分钟,林岁稳的助理才匆匆赶来。 温念能够察觉到林岁稳似乎是心情不佳的,虽然他很少会流露出这类负面情绪,可温念却能感受到。 林岁稳沉默的侧面,垂落的睫毛,抿白的唇线,连行车时掠过的路灯光影落拓在他脸上留下的阴影都似乎昭示着他在不悦他在烦恼。 温念凑过去,伸出两手握住林岁稳覆在膝盖上的左手,他挤过去,把脸伸到林岁稳跟前,眼弯成月牙状,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你都不说话,不开心吗?” 林岁稳垂眸看他,捧起温念的脸,心里是一声长叹。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骗了温念。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很不好,需要一个寄托,于是找到了与之相似的李沐。 还未见面,只是有了可以联系的方式,对方发来一个笑脸,林岁稳看着那头像上相像的脸,再看向那个笑脸,心里突然作呕,是对自己的恶心。 他把对方删了,丢了手机,跪在地上,无助的捂着脸,他喊着小念,似哭诉着心头无处安放的委屈与难堪。 有时候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即便没有付诸行动,那也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可现在该怎么去和温念解释,林岁稳的手在温念脸颊旁摩挲,低头在他嘴唇上亲吻,温软的唇相触。 温念似乎立刻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软趴趴的在林岁稳他大腿上躺了下来,他仰着头,伸出手搂住林岁稳的脖子,林岁稳把他捞在自己怀中,加深了刚才那个吻。 那天晚上,林岁稳在温念家里留宿,温念说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他准备了一根缎带,系在自己脖间,双膝跪在床上,被单被他揉乱。 他像是臣服又像是期待,昂着头,露出脆弱的喉咙,艳粉色的丝绸缎带划过莹白肤色,温念轻声道:“林岁稳,生日快乐。” 林岁稳伸手,如拆礼物一般,扯开那根丝带,温念的脸逐渐变红,皮肤的温度缓缓升高,他抓住林岁稳的手指,张开嘴,含住。 牙齿摩擦指腹,留下咬痕,林岁稳低头看着他,温念羞红着脸,邀请他来吃礼物了。 入夜后,温念蜷在林岁稳怀里,他沉入睡梦中,再次醒来时,室内是漫开的阳光。 红木的床沁着檀香气味,床下的棉被成了凉席,小窗半开,风扇摇摇晃晃摆动着,温念愣住了,他扑腾着坐起来,摸着自己被凉席压住的印子,轻轻磨蹭着,茫然的看着四周。 便在这时,门从外被推开,白衫瘦高的男生推门进来,耳朵上夹着助听器,他朝温念走来,走进满室的光晕里,光线直射下是温念熟悉的脸。 “林岁稳!” 温念一声惊叫,胸口突然被挤压,他大口喘着气,睁开了眼。 “小念,我在这里。”林岁稳用力搂住了他,把他嵌在自己怀里。 温念把脸埋入,声音很闷,他不怎么开心,委屈巴巴道:“我梦见你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慌。” 林岁稳更加用力抱住了温念,他不敢去问温念梦见了什么,他只是沉默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这闸口崩溃。 他宁愿温念不记得自己,不要想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日,向理为温念接了一个广告,是某个牌子的口红,温念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让他这个男的来拍摄口红广告,他对着镜头,有些手足无措,找不到感觉,摄影脾气还不错,让他先去休息几分钟。 温念有些丧气,走到向理那头,向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的,多拍拍感觉就来了,不要放在心上。” 温念点点头,向理又说:“你先看看李沐是怎么拍的,参考参考。” “李沐?”温念一愣。 向理疑惑道:“怎么了?” 说话间,李沐已经过来了,路过温念时,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温老师你好。” 温念一阵尴尬,他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老师,挠着头发,对李沐说:“你叫我温念就好。” 李沐就唤了一声“温念”,他指了指拍摄那边,说:“我是临时接到这个通告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温念心里觉得奇怪,他和李沐不熟悉,甚至连话都没说过,而且因为林岁稳,温念对李沐甚至是谈不上喜欢的。 好在李沐也没和他多说什么就被叫过去拍照了,等李沐走了之后,向理好奇问道:“温念,你和他认识?” 温念想到林岁稳,他学着林岁稳的语气,缓缓道:“不认识。” 李沐在拍摄这类广告上还是挺有经验的,没多久他就把自己那份拍摄完,轮到温念上去,又是磨磨蹭蹭了很久,才总算是凑合完工了。 温念拍的辛苦,摄像更是,就算是好脾气也耷拉下了脸,温念和他连说抱歉,他一个大流量这样子做,倒是让对方不好意思起来了。 等温念拍完,李沐还没离开,看到温念换好衣服出来,他走了过去。 温念看着他走来,目光在对方脸上徐徐扫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里升腾,他不禁后退一步,却被李沐一把拽住手臂,温念一惊,就要甩开手时,听到李沐说:“温念,有件关于林岁稳的事,你要不要听?” “不要不要,你别和我说,你有事和林岁稳自己去说。” 温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李沐没料到会是这情景,没反应过来,向理就拍开了他的手,拉着温念离开。 李沐站在原地,看着温念背影,他提高声音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林岁稳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吗?你去过他家吗?你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样子吗?你有没有看到他那满屋子的照片,密密麻麻,都是他爱的人的遗照。” 温念不理会,继续走,却又听李沐喊道:“温念,你和我都一样,都是替身,我们谁都入不了林岁稳的心。” “我不一样,林岁稳和我说过,我是不一样的,他爱我。” 温念没有回头,他说的这句话,不知是说给李沐听的,还是给自己。 “那都是假的,他给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李沐眼眶泛红,眼底是燃烧的妒意,是在酒会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狠狠地盯着温念,他期盼着看到温念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只盼来了三个字。 温念说:“我不信。” ☆、入室 第十七章 温念好似刀枪不入,任由李沐如何挑拨,他都不为所动。 李沐盯着温念背影,撇下头,看着地上阴影。 可心若真的是城池是铠甲,无坚不摧,那就好了。 温念回到车上,呆愣了片刻,向理在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温念?” 轻轻唤了一声,温念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他捂着自己的心口,皱起眉,他说:“我心里好不舒服,我想去见他,可我又不敢去,向理,我好难受。” 向理看着他郁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恋爱,也许她能陪着温念一起数落让他难过的人,可这不是,林岁稳这三个字就注定是不简单的。 回到家里,温念去看羊驼,小羊驼长大了些,看见温念后会主动走过去,温念蹲在它身前,手指扣着木地板中间的缝隙。 没多久,就有水滴掉落,温念睁大眼,看着低落汇聚在红木色地板上的泪坑,终究是没忍住,被心里那种发虚的感觉给打败,他一屁股坐下,往后倒去,后背贴着地,用手捂着眼。 喉咙里四散开的酸涩,清清楚楚的告诉他,李沐的话起作用了。 温念是兜不住事的,向理嘱托他让他冷静下来再去找林岁稳,他煎熬了一个晚上,脑袋还是半热。 第二天一早醒来,在那阵刚醒过来的晕乎劲里,手自发动作,拨通了林岁稳的电话。 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已被接通,林岁稳的声音传递而来,温念听了,小声唤了一声,“林先生,你醒了吗?” “刚起来,温念你呢?” “我也是。”温念干巴巴的说着。 林岁稳皱皱眉,轻声问:“声音怎么哑哑的,没睡好?” “嗯,没睡好。” 林岁稳听出了温念语气里的沉郁,他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不开心吗?” 温念抿着嘴,他揪着床单,终究还是没忍住,他说:“林先生,李沐找到了我,他和我说了些关于你的事情,他说你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做替身。 我……我知道我不应该去理会他,你也和我说过你不认识他,他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 我好像没法控制自己,我想和你吵架,想来找你对峙,但这好没道理,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对?” 林岁稳沉默数秒,随后说道:“谈恋爱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小念你没错,你和我发脾气也没关系,不要觉得不应该,若你和我谈恋爱觉得不安心,那就我的错,是我没又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我……”温念把头埋进膝盖里,用膝盖骨抵着酸胀的眼睛,他说:“可我不想怪你,林岁稳,我不想怪你。” 这是下意识的,仿佛潜藏在心里的念头。 不能怪他,要相信他。 温念是很好哄的,林岁稳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打滚旋转的心缓缓平稳,妥帖安置回了原处。 又和林岁稳聊了几句,日头渐渐升高,没察觉时,破晓微光散去,日光透过窗帘缝隙透入,看得出今天屋外阳光灿烂。 温念瞧着,身体往前载去,前倾着,脑袋磕在被子里,手机贴在耳边,软乎乎道:“林先生,你今天忙吗?” “嗯?” “我想和你去约会。” 就像之前温念和向理所说的那般,和林岁稳约会就是如同常人一样,林岁稳开车来接温念,一起去吃了中饭,之后温念说想看一个话剧,两人便买了票,温念戴着帽子,等开场了后进入剧场。 坐在二楼看台的情侣座,周遭空了很多位置,温念把和林岁稳中间相隔的扶手拉开,自己凑了过去,抱住林岁稳的手臂,把头挨在林先生的肩膀上。 他悄悄挤过去,在林岁稳耳边轻语:“林先生,我喜欢你。” 话剧结束后,又是等着人都走光了出去,温念去了厕所,林岁稳在外头等他,片刻后,他一步一跳从里头出来,蹦到林岁稳身前,林岁稳好笑的看着他,“怎么那么开心?” “和你待在一块就好开心。” 林岁稳抬起手顺着他的头发揉了两下,温念双手攥住他的掌心,两人乘坐电梯下去,到了车内,林岁稳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温念想了想,侧头看向他,问:“想在家里吃火锅。” “那我让助理买一些材料,我们去你家吃。” “不……”温念摇头,他瞅着林岁稳,轻声说:“能去你家吗?我想去你家。” 林岁稳一愣,随后道:“当然可以。” 林岁稳一个人住,依照他的家世,温念本以为会是那类别墅区或者顶层大厦,没想到车开到了市郊,沿着栽种着白桦树的小路前行,来到了一条老街,在其中一栋蓝色瓷砖的小洋房前停下。 温念看着窗外建筑,愣了几秒,“你住在这里?” 林岁稳把车子开进去,停到了洋房旁的窄路上,熄了火,他说:“从小就住在这里,不怎么想挪窝。” 他们从车上下来,温念跟在林岁稳身后,看他拉开院门,走进院内,院子里放着几个花盆,盆子里却是空荡荡的,林岁稳咳了一声,指着那些花盆道:“我工作忙,没时间浇花,所以都枯了。” 温念摇摇头,朝林岁稳说道:“我觉得养花好麻烦,水浇多浇少就会枯掉。” 推开门走进室内,换了鞋进去,屋内光照很明亮,客厅地板上铺了深棕色地毯,原木茶几和灰色皮质的沙发,纤薄的笔记本放在沙发上,一些资料文件和几本书一块堆在地毯上。 林岁稳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挡住路的文件夹和书,把它们都堆到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温念听到他说:“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打扫,家里有些乱。” 温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朝林岁稳笑了笑,“不乱不乱,比我那干净。” 他倒是希望林岁稳这里脏乱一些,这样看着才算是有些缺点,让温念觉得自己似乎多了解了林岁稳一些。 林岁稳很少在家里开火,他带着温念去厨房,翻开柜子,对温念说:“阿姨每星期都回来,厨房里应该有她买的菜,火锅的话,这个锅子可不可以?” 温念抬眼看去,见林岁稳手里拿着的牛奶锅,他顿了顿,忍着笑意,说:“我觉得那个大一点的煮锅应该更好。” 林岁稳耳廓微红,放下手里的牛奶锅,把柜子里另外一个大一些的煮锅拿了下来。 人有长短,林岁稳也不是万能的,继拿错锅子后,他又把菠菜和小青菜给认反了。 温念让他去切西蓝花,林岁稳严肃又认真地拿着菜刀,却不知如何下手。 温念瞧着他,随手拿起边上的粉丝团,问:“林先生,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林岁稳盯着那团白,沉默了片刻,挪动嘴唇,尝试着说:“塑料质地的线?” 他顿了顿,加了两个字,“白线?” 温念破功,笑出声来,林岁稳皱皱眉,他放下菜刀,轻声道:“我不太懂这些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就好了。” 温念把林岁稳挤开,拿着菜刀,算得上是无师自通,切开西蓝花,又把几遍摘好的菜都给洗了。 火锅底料用的是番茄汤底,蒜末入油炒出香味,番茄放入翻炒出水,加入调味料,放入水,等开了后,一锅汤倒进煮锅里。 林岁稳站在边上看着,温念对他说:“去把厨房里头的菜都拿过来,还有肥牛和粉丝。” 干站着不动的林先生乖乖去拿食材,放在外头的桌上,温念去洗了碗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了个一个滋滋冒着热气的锅子,温念先是喝了一口汤,林岁稳学着他也舀了一勺,温念下入肥牛,林岁稳也跟着下。 他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吃,筷子试探着在锅里夹着,刚才那块肥牛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岁稳拧着眉,一脸深思。 温念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岁稳,觉得好有趣,好好玩。 他干脆抱着碗坐到林岁稳身边,肩膀挨着,笑道:“我帮你来夹啦。” 应该说一个温念出马,抵上了四五个林岁稳,没多久,林先生的往里就堆满了烫好的蔬菜和涮熟了的肥牛,他沾着调料,吃了一口。 温念问他,“好不好吃。” 林岁稳点头,温念嘿嘿傻笑,把脑袋靠在林岁稳肩头,他说:“你看,还是在家里吃开心,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他站了起来,掰正林岁稳的肩膀,垂眸低头,嘴巴上还站着红油,他也不知道,就这样子傻乎乎的大着胆子凑过去,吻住了林岁稳。 ☆、日记 第十八章 是番茄味的吻,微酸微甜微咸,很多种味道交杂在一起,温念坐到林岁稳的大腿之上,身体攀上去,双手环住林先生的脖子,张开嘴,和他接吻。 那天晚上,过得很快,他被林岁稳放在床上又从床上被捞起来,身体置于床边的沙发里,后背贴在微凉的玻璃上,林岁稳就在他身前,他们互相对视,温念朝林岁稳伸出手,林岁稳捏住他的手腕,在他手背上落下轻吻。 大半个夜晚都在玩这样随机变换地点的游戏,从沙发上被抱起时,本来是想去浴室的,只不过去的路上风景太美,一不留神就直接躺在了地毯上,连绵着到了墙壁上,又从墙上被搂抱,放置在了电视柜之上。 最后还是温念吃不消,抱住林岁稳不撒手,哭似的求饶,让他不要再动了。 林岁稳在他被泪水淌湿的脸颊上亲了亲,温念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都喊疼了,他软绵绵的蜷缩在林岁稳怀里,林岁稳横抱着他,终于是带他去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温念一接触到床被,便卷起被子钻了进去,林岁稳在他身边躺下,温念就凑过去,双手抱住林岁稳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夜色沉沉,温念睡去后,林岁稳躺了片刻后,轻声起来。 他抬起温念的手,小心翼翼放在一侧,而后从床上下来,踩进棉拖里,轻缓无声走到门外。 绕进木制的旋转楼梯中,林岁稳打开壁灯,昏黄的光晕眩而开,老旧的洋房在昏暗中尽显岁月痕迹,璧角的斑驳裂痕,墙壁上留下的铅笔痕迹,一笔一划幼稚的书写,在墙壁上延伸展开。 林岁稳一步步上前,手掌划过扶手,走到阁楼,来到一扇小门前。 旁人口中的林岁稳是什么模样? 有人说林岁稳在他的每处房产下都设有供坛,烧香拜佛迷信十足,还有人说林岁稳这人不好结交,油盐不进,但其实更多的传闻,是关于林岁稳弑.父夺权的骇闻,所以他才要日日供奉神佛,以消心中罪恶。 可传闻终究是传闻,没有实质证据,这些事也只是在私下里提起几句,没人有敢大肆宣扬。 然而这些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半都是错的,对的那件,没人知道,没人提起过,除去偶然看到那张照片的李沐。 那真的是次巧合,被删去了联系方式,他心中不甘,去找林岁稳,被他助理带去办公室,却见到桌上落下的一寸小照片。 蓝底背景下照片上的脸与他八分相似,对着镜头露齿笑着,喜悦扑面而来,似朝阳似盛夏日光,夺目的让他双眼刺痛。 于是一切便有因果,只是见一面便给他资源的林先生,却在攀谈几句后,从他生活里彻底退出,把他剥离让他再次沉入谷底。 原来……他只是个替身。 怨愤由此而生,在求而不得中,却见温念的绯闻。 嫉妒他,羡慕他,又可怜他,一切负面情绪都在心中胶着,最后还是忍耐不住,把事实戏剧化,编织谎言去晃动去挑拨去让温念心生疑虑。 虽效果甚微,但美玉被凿击,还是有了些许龟裂痕迹。 林岁稳推开阁楼小门,开了顶灯,阁楼里放置着一张小床,书桌抵在天窗口,月光淋下,桌上堆着几本书,一些试卷,杂乱无章。 墙壁上贴了好多海报,机甲超人、足球小将、星矢又或是各类明星交错横列在墙壁之上,唱碟机还是半开状态,床下的篮球露出半截,校服衬衫丢在小椅子上,一切都是生机勃勃,似房间主人只是恰好出去,很快就会回来。 林岁稳小心翼翼坐在床边,看着周遭一切,这是他和小念的秘密基地,少年心事在其中冗杂交汇,成了酸涩甜蜜。 自小念离开后,他便一直保留着这里,纹丝不动的留存着。 可如今,心中的人再度回来,林岁稳心里感慨,却知道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他来思念他来缅怀了。 他站起身,棉拖踩在木地板上,“咯吱”一声,林岁稳收起桌上的册本试卷,合上半开着的唱碟机,边上的几盒唱片整齐,他回过头看着墙壁上的海报,一张张撕下折好,放入封存的纸箱里。 把曾经的记忆一点点埋入,就如温念不再记得自己,林岁稳低着头,下颌淌下水滴,汇聚在一起,跌在了海报之上,晕染出一片湿润。 他重新站起来,抽开桌子,把里面杂乱零碎的贴纸卡片都给放入了箱内,抽屉一层层清理,每一样东西都是一段记忆,剥削着林岁稳。 整理到最后一格,林岁稳拉开抽屉,把里面的小人书一本本拿出来,放入箱内时,摸索到最后一本,林岁稳微微一愣,目光错愕的看着上面的封皮。 这不是什么小说书册,蓝皮的封面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温崤念”,那是他的日记本,被藏得严严实实,就连林岁稳都不曾发现的日记本。 记忆像是出现了一个隔断,年少的温崤念躺在小床上,林岁稳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捏着蓝色厚本写写画画。 他凑过去,温崤念似有所感,立刻坐起来,林岁稳又默默坐回去,却是歪着头,目光时不时的朝温崤念投去。 是窸窣骚.动的少年心,猜想着他在做什么,他在写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看,为什么要藏起来。 可后来,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捧着日记本的少年再也不会坐在那个位置朝他笑,说他是木头,问他怎么又不开心了。 不再有人会来关心他,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声寂静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中。 “林岁稳……” 楼下突然响起温念的声音,林岁稳一愣,站起身,日记本被他放在桌上,林岁稳回头看了一眼收拾到一半的房间,没有多管,快速拉开木门,低头下楼。 走到楼下,回到卧室,却没有看到温念,在四下周转,林岁稳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他离开房间,重新上楼,快步走上楼梯,木头发出“吱呀”作响。 林岁稳推开阁楼小门,便看到温念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那本蓝色封皮书写着“温崤念”三个大字的日记本。 温念听到声音,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来,面上尽数是泪,林岁稳呼吸沉沉,他甚至不敢吸气,他沉默着看着温念。 温念捏紧了书皮,林岁稳一顿,上前一步,把那日记本从他手中抽出,置于自己怀中,用力抱着,按压在胸口,像是要把这本日记揉入身体内一般。 温念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嘴唇微张,声线是颤抖低哑,他问:“李沐说的是真的吗?林先生,我……只不过是替身?” ☆、解释 第十九章 光的线条像是细密的针,落在皮肤上时,似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头刺入。 全身都在疼,每一寸的皮肤,每一节的骨头都在疼,胃里似被灼烧,呼吸都是透不过来的,慌乱焦灼和不知虚实的愤怒占据着整颗心。温念盯着林岁稳,看着被他小心呵护的日记本,深深吸气。 “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羊驼、落日还有鸢尾花都是写那日记的人喜欢的对不对?”温念咬着下唇,他质问:“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都是因为他,他叫温崤念,和我差一个字,你就叫我小念,你……你只是把我当做了他的替身,从未喜欢过我。” “我没有!我是喜欢你的,我只爱你,小念。”林岁稳一震,眉头紧锁,嘴角却还是克制压抑。 他的话似乎是从心里挤出来的,狭窄的心室里留下一条夹缝,每个字眼都似拼命地从崩塌的山峦里逃出来,来到温念面前,对他吐露,对他述说自己的爱意。 可温念却似受不了,他站了起来,推开林岁稳,他朝他吼道:“别叫我小念,我觉得恶心。” 林岁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手指绷紧,嵌入皮肉内,温念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要被他勒断,很疼很疼,他回头朝林岁稳狠狠瞪去,心里所有的柔软都在那个刹那消失殆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要图什么,和林岁稳大声争吵闹脾气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气愤,只是因为不甘还有莫名的妒意,他没法控制自己。 林岁稳把他拉住,不让他离开,他拖拽着温念,轻声道:“你可以走,但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温念不语,林岁稳看着他,对他说:“我没有把你当替身,羊驼是觉得好玩给你买的,鸢尾花是因为想你所以专门放进了书里。还有落日,我曾和你在这城市里一同观赏过一次落日,可那不完美,城市太喧嚣了。我便想应该带你去见更好的风景,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别人。” 林岁稳把怀里的日记本递给温念,他轻声道:“温崤念应该算是我的哥哥,他的母亲嫁给我父亲,八岁时来到我家,十八岁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整整十年,他陪我一起长大,伴我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我……不想忘记他,这个阁楼里的一切都是他留下的遗物。温念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很爱他,他是我的家人,他对我很重要。” 温念钝钝地看着林岁稳,光影交错下,林岁稳抬起手,轻轻揩去温念眼角旁的泪,他说:“别哭了。” 温念抿着唇,他定定看着林岁稳,嘴唇挪动,他细声道:“日记本……能给我看看吗?” 林岁稳说:“拿回去吧。” 从阁楼上下来,温念走到客厅,他对林岁稳说:“我就在这里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林岁稳脚步一顿,走到卧室去拿了毛毯,他把毯子放在温念脚边,对他说:“盖着毯子看吧,不要受凉了。” 温念把毯子拢起来,身体簇在里头,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岁稳离开客厅,温念陷在沙发里出神了片刻,胡乱抹开脸上的泪痕,他蜷着腿,在沙发旁的落地灯下,就着明黄的灯光,翻开了段蓝色的日记本封皮。 日记写的乱七八糟,纸页上有时是用画笔的涂鸦,有时是寥寥几笔,有时就只是画了个笑脸,温念从第一页翻起,便看到一行字,林岁稳真的是棵木头,冥顽不灵! 那冥顽不灵里还错了两个字,涂涂画画看着让人发笑。 他一怔,随后翻,大都是一些生活小事的心情记录,温崤念写的很简单,都是几个字…… “好烦” “又来了,真烦” “吃了好吃的,开心” “没吃到饭,饿” 潦潦草草写着,温念似乎能看到一个喜怒哀乐鲜活的温崤念,心里很奇怪很复杂。 他沉默着继续往下看,又翻了几页,竟然是一页篇幅不短的日记,纸页上用水笔书写,每一笔的笔触深深下陷,刻入纸面中,温念皱起了眉。 “今天下着小雨,早上起来,妈妈煮了面给我,林岁稳要去做治疗听力的手术,他最近要吃好多药,那些药似乎有副作用,他总是无精打采,和他说话也要反应很久才会回答我。 吃了早饭后,我去叫他,到他房间里,我才发现他发烧了。 我把他摇醒,他看着很难受的样子,没有戴助听器,我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我要去叫妈妈,可楼下又传来了争吵时,站在楼梯上,就能看到继父在摔东西,他把我刚才吃剩下的半碗面直接摔在了我妈的脸上。” 温念深吸一口气,他徒然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逐字看去。 “这是种很糟糕的感觉,我妈叮嘱过我,不要和继父争执,我们生活在这个家里,就是寄人篱下,继父供养我,我要感恩。 可恩情的回报就是要默默忍受他的家暴吗? 我要带妈妈离开这里……” 手指沿着纸页划开,翻到下一页。 “和小稳说起安迪沃霍尔,觉得他很厉害,又和他聊起以后的理想,他对我说不知道,挺让人费解的,怎么会有人没有梦想呢? 我和他不一样,我喜欢跳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站在舞台上跳给全世界的人看。” 温念眨眼,他捂着心口,身体下沉,用毯子把自己裹紧,他翻开下一页,之后又是一些涂涂画画,花草树木笑脸哭脸,有一页是一正面的黑色水笔划痕,密密麻麻写着一个字“死”。 温念打了个哆嗦,他小心翼翼掀开那沉甸甸的一页,翻到后面。 “小稳的手术很成功,他的耳朵不用助听器也能听见了,我为他开心。” “我可能没办法跳舞了,骨折过的腿,一用力就疼,跳不起来了。” “继父又在打我妈,我报了警,但可笑的是,警察来时,她否认了,她不承认继父打她,她的脸明明肿了,额头上都是血,脖子上还有勒痕,可她竟然不承认,她说是小孩恶作剧,说继父没有打她,她说这些伤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鬼他妈的摔伤,操。”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了一起,温念在缺氧的环境里用力呼吸,胸口沉痛发闷。 看着温崤念的日记,越到后面,就似乎像是服用了慢性毒药,疼痛扎根,一点点的蔓延开,如荆棘藤蔓包裹着皮肉,一寸寸扎入刺进,血流成河。 他不想再看,匆匆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被撕开的碎痕。 温念恍惚间吸到了一口氧气,身体软下来,合上日记,轻轻放置在木桌一角,他把头磕进沙发里,深深吸气。 那日之后,温念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林岁稳,两人之间,仿佛突然横加了一段冰川,严寒遍布。 向理问起温念关于林岁稳的事,温念也是闷闷的不提,他很迷茫,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林岁稳没有找他,他也不敢主动去找他。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把林岁稳心里的伤口狠狠剥开,剖出鲜红的肉,丢在地上,肆意踩踏。 他甚至都不知道林岁稳以前耳朵听不见,现在想来,才发觉到林岁稳似乎每一次对话时,都会有意无意看一眼他的口型。 是因为以前听不见吧,才会有这个下意识的习惯,而这些他都不曾留意过。 温念陷入自责愧疚,想去见见林岁稳,想和他说对不起,不该朝他大吼大叫,不该和他生气,可在伤害了别人之后,所有的勇气都似乎消退了一半,他变得犹豫胆怯,甚至是不敢去低头道歉,害怕林岁稳当面拒绝他。 林岁稳说谈恋爱不用讲道理,可这不对的,温念不想这样做。 林岁稳发生车祸的事情,温念是通过手机跳出来的时事新闻得知的,那日他没戏,便在家里看剧本,看到新闻时,温念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向理的电话便打来,和他说起林岁稳车祸的事。 “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看到新闻,就给你打来了,温念,你快打给林总问问看。” 温念深吸一口气,挂了向理的电话,就立即打给林岁稳,只是电话久久未接,温念随即打给林岁稳的助理,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 话筒一端是一片杂乱声,温念的心悬在半空,紧着嗓子问:“林岁稳……林先生还好吗?” 助理的声音并不是非常急切焦虑,反倒是异常冷静,他说:“温先生,我也刚想给你打电话,林总他没大事,只是小腿受到撞击骨裂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包扎。” “在哪个医院?” “市中心第一医院。” 温念立刻说道:“我现在就去看他。” 从家里出来,打车去医院,他没戴帽子口罩,那张脸被人一眼就能认出,抵达医院,行走间就能听到身边人兴奋的议论声,温念却无暇顾及。 他在医院门口看到了等待着他的助理,温念朝他走去,对方看到温念的脸微微一愣。 “林先生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就在楼上病房里,温先生我带你去见他吧。” 助理说着朝电梯走去,温念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助理按了六楼,温念盯着那向上跳动的楼层数字,心里是一团乱麻。 到达六楼,助理突然停顿下脚步,他看向温念,对他说:“温先生,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李沐先生也来看林总了,现在就在房间里谈话。” 温念愣住了,腿上像是绑了千吨重的秤砣,缓慢跟从在助理身后,抵达一间病房,助理没有推开门,他侧头看向温念,轻声说:“李先生正在里面和林总说话,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先等等。” 温念抿白了唇,心里生出一丝恼意,他说:“不要。” 随后手抵在门上,即将要推开时,却听里面李沐的声音,似乎有意拔高,刺耳传来,李沐说:“林先生,我和温崤念长得难道不像吗?我这一年还去做了微调,就是为了和他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还要去找那个温念? 他和温崤念虽然就差一个字,可外貌却是天差地别,为什么?你不看看我?” 林岁温说:“你也配?” “呵,我不配,我的确不配,那温念又算什么?你把温崤念的照片一直带在身边,每年都要去寺庙烧香,我看啊,这些都是假的,温崤念也不过是你随意可以丢弃忘记的一个玩意儿,只要是个人都能把他从你心里抹开住进去,对不对?” 面对李沐的质问,林岁稳皱起眉,停顿了几秒,他说,“没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李沐听到此话,露出满意的笑,林岁稳皱起眉,心里一紧,突然质问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李沐不语,视线瞥向门口。 门外温念呆滞站着,助理的目光投向他,轻声问:“温先生,您还进去吗?” 温念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捂着胸口,他慢吞吞摇头,很缓慢,很僵硬。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缩回了抵在门板上的手,他说:“算了吧。” 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分手 第二十章 从医院出来,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那雨不像是自然天气,反倒似温念心里的眼泪。 可他没哭,只是狠狠的揉搓眼睛发至通红,他吸着酸胀的鼻子,用力按住心口,费力的呼吸着。 他低着头,站在医院门口的角落里滞留了几分钟,当鼻息顺畅,猛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理智像是落入海水中的雨滴,逐渐汇聚,重新跌入了他的脑中。 太过巧合了。 把他带到楼上的助理,故意让他留在门口,听到李沐的话。 一切行程都似按部就班照着剧本演着,温念猛地抬头,心里跌出几簇期冀似喜悦。 如果一切都是凑巧,一切都是假的,那李沐和林岁稳的话就根本不算什么,这只是个套,挑拨和他林岁稳之间的关系。 思及如此,温念猛然抬头,再也顾不得其他,原路返回。 电梯抵达六楼,温念快步走出,来到那扇门前,再也没有犹豫,推开门去。 窗外落雨,房内开了灯,白色的灯光扑簌而下,伴着雨声和一室的凉意,温念打了个哆嗦。 林岁稳靠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听见声音,回头去看温念,温念朝他走来。他站在床边,伸手轻轻拉住林岁稳的手,他眼眶泛红,低下头说:“腿疼吗?” “有一些。” 温念抿着嘴唇,又说:“我刚才来过一次,就在外面,听到你和李沐说话,你的助理不让我进来,林先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什么话?”林岁稳问他。 温念皱起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你说,没有人能和温崤念相提并论,是不是?你是真的喜欢他,除了他,再也没人能被你这么喜欢了吗?” 林岁稳微微昂起头,又轻轻磕下,他说:“的确是这样。” “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只喜欢我,只爱我,我对于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特殊的。”温念快要哭出来了,他越说越急,蜷握拳头,指甲嵌入掌心肉里。 “温念,你走吧。” “你在说什么?”温念一震。 林岁稳低下头,不再看他,他从枕头下拿出那本蓝色日记,对温念说:“我一直以为都很喜欢温崤念,以前喜欢,现在也是。我原本以为我能忘了他,可当看了他的日记后,我发现我还是放不下。” 林岁稳顿了顿,看着温念,目及他脸上痛苦崩溃神情,他撇开眼,喉咙发酸发疼。 可林岁稳仿佛才是演技最好最入目三分的演员,他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道:“我不想骗你,我还是爱着他,所以……温念,我们分手吧。” “林岁稳,分手这两个字不能随便说的。” “我知道,我是认真的。”林岁稳闭上了眼,似乎很疲倦,身体朝后躺去。 便在这时,他的助理从门外进来,温念看到他,便激动地喊道:“是他,林岁稳你的助理有问题,是他刚才让我等在门外,故意来听你和李沐的谈话。” “我知道,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我原以为你会离开,我便不用再和你说这些了。” 林岁稳好似真的冷酷无情,他的那些话,凿进了温念的心里,几乎要把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凿烂,破开洞,溢出血,温念呆滞地看着他。 最后,林岁稳说:“你走吧。” 就算旁人如何挑拨,温念都不相信,都选择站在林岁稳这边,可这些话是由林岁稳亲口述出,由他亲耳听见。 像是从高山坠落,跌进了深渊里,粉身碎骨。 温念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或者说,他根本没离开,而是死在了他的林先生身前。 他只是走到了房间外,挪动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跪坐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用手捂住脸,温念咬着下唇,终究是忍不住,失声哭了。 病房内,林岁稳陷入那片沉暗的冷光里,助理走到他身前,轻声说:“林总,温先生没有走远,他跪在外面的地上哭着。” 林岁稳睫毛轻颤,没有说话,助理顿了顿,又道:“律师函已经发出去了,媒体已经在写稿,一个小时后就会把李沐勒索你的新闻发出去。” “嗯。” 林岁稳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短促的颤音。 助理从未看过林岁稳这模样,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林总,您明明是喜欢温先生的,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林岁稳的目光放在日记本上,他自嘲的笑了,声音微哑,他说:“我原本以为他已经够苦了,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助理疑惑的看着他,林岁稳轻声说:“你去联系剧组,和他们说,林氏要撤资,这部电影不要拍了。” 林岁稳摇头不语,他摆摆手,让助理出去。 房内就剩他一人时,他拿起那本日记,一页页翻去,林岁稳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几天前,他曾和向理联系过,问及温念,向理说起温念似乎总是做梦,他总说自己在梦里有个弟弟有父母。 向理不太敢在林岁稳面前多说其他,对方问什么她便说什么,直到最后,便听到林岁稳沉沉一声叹息,而后挂了电话。 有些时候,很多事都不是不受自己控制,林岁稳想,是他想的太当然了,是他得意忘形了。 温念的记忆是不可触碰的雷区,从前是现在更是,核弹爆炸的时候,没有人能幸免。 温念曾引燃过一次,林岁稳不想再让他点燃第二次。 温念把头埋在膝盖里,突然手臂被人攥住,他一愣,露出喜色抬头看去,却见是顾一鸣向理他们。 一左一右把他包围,温念呆愣了几秒,挪动脖子看向紧闭的门口,他张了张嘴,顾一鸣把他扶起来。 温念发着抖,身体一下一下颤着,哭嗝止不住。 向理抱住他,听到温念说:“林先生他……不要我了。” 那么卑微,那么心痛。 温念回到住所,向理陪在他身边,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温念,林岁稳对于向理来说太过遥远,她没办法去置喙于温念和林岁稳的感情,于是一屋子的沉默。 可这种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向理接到剧组电话,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咆哮出来。 “林岁稳他怎么回事?有他这么谈恋爱的吗?分手了就撤资?一部电影拍都拍完了,他说不拍了?” 向理捏紧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温念听到她突然拔高的声音,打了个哆嗦。 不对等的爱情好像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是一切,不爱时便能弃之如敝履,温念讽刺一笑。 他站起来,扶着向理的肩膀,声音哑着,他说:“没事的,不演就不演,你不要哭了,我没事,不就是分手吗,我很好,不会有事的。” 那些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温念收回了手,转过身,便看到客厅里的羊驼盯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入卧室内,拉开抽屉,把林岁稳给他的那些礼物一样样拿出来。 铺满钻石的choker、紫色的鸢尾花书签、那本生活百科还有那些手帕摆件玩偶…… 温念怔怔看着他,呆滞站着,几声呜咽后,还是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分手后,把前任的礼物送还回去,是不是一种类似于再把自己的心刮去一半的残酷仪式。 把林岁稳的一切都如数奉还,爱情好像是极易枯萎凋零的花,一不小心,就被践踏尽毁。 林岁稳收到温念的那些东西是在两天后,顾一鸣抱着一个纸箱,牵着一只羊驼,在林氏公司大厅招摇过市。 林岁稳来见他,接过牵着羊驼的绳,顾一鸣生硬道:“林总,这些是温念还给你的。” 林岁稳的目光投向他怀里的纸箱,眸色淡淡,他移开视线,说:“这些东西不值钱,不要就都丢了吧。” 顾一鸣回去,温念急忙问他:“见到林岁稳了吗?” “见到了。” “他说什么了吗?” 顾一鸣把身后的纸箱放到地上,温念表情一变,听到顾一鸣说:“林总把羊驼接过,没有要这些,他说这些东西不值钱,让你直接丢了。” “直接丢了?”温念重复着这句话,他后退两步,坐在沙发上,低头瞥向那个箱子,沉默许久,他点点头,“那就丢了吧。” 由温念所主演的电影《你的声音》被撤资停拍,这件事再次被闹到热搜。 温念被带到话题中央,有人议论猜测是否与电影题材有关,可更多的是由温念联想到了前阵子与他传绯闻的林先生身上,媒体嗅到了八卦,却不敢多言,这类消息还未真正兴起就胎死腹中。 几日之后,温念出席一个杂志活动,被问及这件事,他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随着与林岁稳分手,对方的一切都似从他生活里消失,温念很难不去想他,可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 又过了一段时间,失恋的剧痛成了阵痛,缓慢波及,一寸寸蔓延,凌迟着他。 他让向理给自己多接一些通告,拍摄杂志录制综艺都可以,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够忘记一些,不去想林岁稳。 向理顾及到温念的状态,也不敢给他接什么太过活跃的综艺,便只答应了一期生活类的节目,温念过去当嘉宾。 节目是在山里拍摄,有几个常驻的明星和嘉宾一起生活一天一夜,看着十分清闲简单。 向理还让顾一鸣跟过去,自觉得是不会有事,却不料,便在第二天,她接到顾一鸣电话,说温念出事了。 “温念他从二楼楼梯上跌下来,磕到了头,现在在医院里。” 向理接到电话后,便立刻起身赶去。 温念在节目中拍摄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上了热搜,粉丝都炸开了锅,林岁稳知道这件事时,是在一个会议之后,他的助理告诉他的。 事及温念,他神色一变,无法自控,拨通向理的电话,等了许久,对方接通,在沉缓的呼吸中,他开口问:“温念……他还好吗?” “林先生,温念他没事,磕破了头已经包扎好了。” 林岁稳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电话还未挂断,向理突然说:“温念想和你说几句话。” 林岁稳一愣,下一秒,温念的声音轻轻传来,不是什么林先生,也不是林岁稳这般称呼,而是唤他“小稳”。 林岁稳睁大眼,掌心松开,手机顺势落下,跌在地上,发出闷响。 上部《日光》完 ☆、家庭 第一章 燥热夏季,枝叶繁茂,翠绿葱茏,温文慧带着温崤念来到林家,八岁的小男孩迈着细细的小腿,走在温文慧身后。他们来到一撞小洋房前,房屋主人已经等在了门外。 温文慧的丈夫在两年前去世,她一个人拉扯了孩子两年,但她一个家庭妇女,又和婆婆关系不好,自丈夫去世后,便从那里搬了回来,回到家里的日子也不怎么舒坦,母亲每日都在唠叨她,问她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不打算再找一个? 温文慧现在也就三十,模样温婉柔美,年轻的时候有很多追求者,现在成了寡妇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儿子,依然是有男人对她暗示着。 只是她却还是看不上,在家里住了两年,她平时就帮着家里的小饭店做事,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没想到遇到了林志闻。 温文慧和林志闻相遇仿佛是命中注定,从第一眼看到时,两个人都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绽开的烟火,相识了解,知道林志闻在一年多前就已和妻子离婚,有一个七岁的儿子,父子俩住在市郊外的洋房里。 温文慧觉得巧,便更感觉自己和林志闻有缘分,两人相谈了两个月就去扯了证,都是二婚,酒席就不办了,两家家里人一块吃了顿饭,第二天温文慧就搬了过去。 过去前,温文慧对儿子温崤念叮嘱了很久,温崤念很乖,软乎乎的性格,妈妈说什么他都是说好,到了林家,林志闻把他们迎进去。温文慧不是第一次来这房子,只不过这回她的身份从客人变成了女主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温崤念仰头看着四周,林志闻和温文慧说了几句话,就蹲下来,看着温崤念,他笑着说:“小念,我是爸爸。” 温崤念盯着他,嘴巴张了张,小声说:“叔叔好。” 林志闻一顿,温文慧尴尬笑着,她拉着温崤念的胳膊,对林志闻说:“小孩子认生,以后就会好了。” “没事。”林志闻掀开嘴角,他转过头去,看着楼梯,对他们说:“去看看房间吧。” 木制旋转楼梯台阶有些高,温崤念迈开小腿,艰难地爬上去。 林志闻把他抱起来,温崤念的身体顿了顿,又看到身后跟着的温文慧,他便默不作声接受了林志闻的好意。 温崤念的房间在二楼,林志闻事先问过温文慧,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温文慧说起自己的儿子,便说小孩喜欢跳舞,以前还在兴趣班里学过,其它的她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林志闻便按照普通小男孩的喜好,在温崤念房间里放了一些玩具模型,铺上了一层地毯,还给他买了双舞鞋。 温崤念对于这个新房间喜欢的不得了,以前住在外婆家里,他是和妈妈住一屋,外婆家里也不大,在客厅用窗帘布划开一条道,就成了他们的房间。 温崤念扑进自己的小床里打滚,林志闻和温文慧就在旁边看着,隔了好久,他才想起来他俩,扑腾爬起来,坐在床边看向林志闻,他嗫喏轻声道:“谢谢叔叔。” 林志闻笑了笑,说:“不客气的。” 温崤念在房间里一个人玩了会儿,没多久,林志闻他们又过来了。 温崤念抬起头看过去,林志闻把身后的男孩牵出来,细细白白,脸上没什么表情,温崤念看着他,听到林志闻说:“小念,这是弟弟,他比你小一些,叫林岁稳。” 温崤念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又听林志闻轻声道:“你弟弟耳朵不好,戴了助听器,和他玩时,年年要注意哦。” 温崤念点点头,他站了起来,脆生生说“好”,而后走到了那个与自己一般高的小男孩面前。 温崤念伸出手,拉住了对方蜷起细瘦的手指,他凑过去,白嫩嫩鼓起的脸靠得极近,他笑了,笑起来时的模样像只小奶猫。 身前的小男孩睫毛颤了一下,掀开眼皮看向他,温崤念卷着嘴角,软乎乎道:“小稳弟弟,我是温崤念,崤是……唔……” 温崤念扭头,着急的看着温文慧,温文慧笑着给他解围,把这个字解释了一遍,后头那个念字就比较好说了,温崤念自己一字一眼道:“念的话,就是念念不忘的念。” 他这么说着,戴着助听器的男孩,生涩开口,他说:“林岁稳……岁岁平安的岁,安安稳稳的稳。” 这是温崤念和林岁稳的第一次见面,互道姓名,生涩解释。两个小孩只差一岁,林岁稳内向孤僻,温崤念活泼软和,像是小男孩养的小猫,不停地撒娇一个劲的找他玩。 林志闻对于这样的状况喜闻乐见,两个小孩凑在一起,温崤念把自己的新玩具都堆到林岁稳身前,说这是给弟弟的。 林岁稳因为听力问题不喜欢说话,他盯着温崤念的嘴唇,没有费力去听,而是看着唇语,随后轻声说谢谢。 温崤念很喜欢跳舞,林志闻就给他报了一个兴趣班,让他把落下的舞给练上。 他二年级,功课还不多,每天放学都会去舞蹈室连两个小时,林志闻会来接他,接他的时候顺便把林岁稳也带出来。两个小孩凑在一块,温崤念趴在林岁稳的耳边,对他说着一整天的事儿。 林岁稳比他小一岁,刚刚上一年级,听温崤念的话,总觉得一年级和二年级似乎是天差地别的,为什么温崤念的二年级可以这么精彩这么有意思。他有些羡慕温崤念,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只是拉住温崤念的手,轻轻抓紧。 周末,温崤念要去舞蹈室,林志闻和温文慧则去了林岁稳的奶奶家里,不能放林岁稳一个人在家。温崤念就说要带林岁稳去舞蹈室玩,他一边学跳舞,弟弟就在旁边看着。 温文慧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林志闻便答应了,开车去舞蹈室,林岁稳抓着温崤念的手,到了之后,温崤念牵着他进去。 舞蹈室里都是像温崤念那样的小孩,穿着练功服,温崤念也去换上,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林岁稳在角落里坐下,温崤念朝他挥挥手,林岁稳仰起头,巴掌大小严肃的脸上逐渐扬起笑。 助听器让他不是很舒服,他把那个关掉了,音乐声喧闹声戛然而止,周遭一切寂静无声。 林岁稳看着跳动的温崤念,像是看到了林间小鹿,他想,有这么一个哥哥也不错。 温崤念升到三年级,林岁稳从他的小学弟变成了同班同学,他读书起来不费劲,因为听不见,所以格外容易凝神。温崤念就不行了,念一会儿书心思就飞走了,温文慧现在最喜欢对温崤念说的一句话就是,看看你弟弟,跳级了成绩都比你好。 温崤念听了一点都不恼,反倒是笑着的,弯着眼凑过去把林岁稳搂住,用脸蹭啊蹭,很是骄傲自豪着说:“那当然啦,小稳是我弟弟。” 温崤念的幼年时光,若具体描述,大致分了三样,弟弟、舞蹈鞋还有永远在及格线的试卷。 而林岁稳的幼年只有一个温崤念,想要看到的是温崤念,想听到的声音是温崤念,想开口说话的人也是温崤念,突然而至的哥哥,不是负担,而是世间最好最甜的礼物。 小升初的时候,温文慧想让温崤念去读私立学校,那里的师资教育比较好,不过就是学费贵了些,她和林志闻说起这件事,却被林志闻否决了。 那个私立学校他是知道的,空有一副花架子,其实里面乱的很,这也就骗骗像温文慧这样的家庭妇女,他和温文慧解释,温文慧还不听,说是林志闻小气。林志闻被气笑了,他不想和温文慧争执,公司里的事让他觉得疲惫,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听温文慧的哭诉。 到私立学校这事,温文慧似乎是铁了心想要让两个小孩去读,没等林志闻同意,就先斩后奏,把入学手续给办了。 林志闻知道这件事后,先是一声不吭,只目光沉沉的盯着温文慧,她之前看着温婉,但最近几年性格却越来越离谱,爱和几个阔太太一块出去,又喜欢和人攀比,什么都要最好的,最近还要把房子给换了,林志闻家里是有钱,可钱也不是这么用的。 温文慧觉得林志闻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她为了不熟气势,便站了起来,走到林志闻面前,她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是为了两个孩子好,私立多好啊,里面的英语老师都是外国的。” “外国?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请过来的。”林志闻哼笑一声,讽刺道。 温文慧一愣,随即就察觉出他这是在嘲笑自己没文化,她便说:“你什么意思啊?” 林志闻的手臂被温文慧推了一下,他皱起眉,在温文慧还没反应过来时,抬起手,掐住了温文慧的脖子,一巴掌扇过去,“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 他重复着温文慧的话,低头看着跌倒在地的女人,嘴边带笑,平日里温情的眼中闪烁冷光。温文慧捂着红肿发烫的脸,像是第一次见到林志闻,她仰起头,呆滞地看着,林志闻居高临下,他说:“以后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温文慧打了个哆嗦,呆呆钝钝的点着头。 家暴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默默忍受不反抗就会有三四五六次,就像是开闸了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温文慧的气焰被林志闻彻底掐灭,不止是掐灭,而是连根拔起,踩烂之后埋入泥土里,缓缓腐烂。 她不再加入阔太太的行列,不再过问林岁稳和温崤念的学业,不再唠叨林志闻,她安安分分小心胆怯的做起了林志闻的专属太太,林志闻让她往西她不敢往东,让她跪下,她不会站起来。 一切都很魔幻,温文慧不明白为什么林志闻一夜之间会变了一个人,只是因为她的一些话,就从温和的丈夫成了会殴打她对她施展暴力的恶魔。 直到有一日,她同许久不见的阔太团聊起,才知道原来林志闻上一个妻子是被他给打跑的。 被打到不要儿子什么都不要,也要从林家出来。 温崤念第一次见到林志闻殴打温文慧是在初二的暑假里,他刚从舞蹈室回来,夏日炎热,在舞蹈室洗了澡后,回到家里又出了一身汗。 林岁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冷气扑簌簌吹着,温崤念进屋时,带进来了一身燥热。 林岁稳抬头看他,少年的脸上是清冷的神色,他没戴助听器,便只盯着温崤念的嘴唇看,见他张合着,速度有些快,林岁稳辨别出他是要去洗澡。 洗澡间在楼下,温崤念和林岁稳说了一声后就又跑了出去,林岁稳翘了翘嘴角,靠在床边,继续看书。 楼下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温崤念抱着衣服下楼,刚进浴室,就听到林志闻和温文慧的声音,林志闻的语气有些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崤念拉开门,在缝隙里看到了林志闻扬起手挥向温文慧的手。 有些事,很难去解释为什么发生,等回过神来,温崤念才发现,自己生活的那片花海下,原来是一片腐烂的尸骨,发出恶臭,让人作呕。 ☆、橘子 第二章 温崤念打开花洒,水一开始是冷的,他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泛着凉意的水浇在脸上,温崤念抱紧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他带着一声寒意走进林岁稳房里,头发打湿了,耷拉在两颊上,像只湿漉漉狼狈的长毛小狗。 林岁稳看到他,捏着书的手指搓着封面,他站起来,朝温崤念走去,伸手去碰温崤念冰冰凉的脸颊,林岁稳缓缓开口,“怎么了?” 温崤念撇开头,他嘀咕了一句,林岁稳一愣,双手扶着温崤念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生涩的发音,艰难地开口。 温崤念蹙眉看着他,心里像是有小球在弹跳,球面垂直落地,一下一下。 他拉开林岁稳的手,目光直视,他嘴唇张张合合,语速很快,林岁稳费力的看着,他问:“你知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吗?” 林岁稳微微眯眼,他察觉到温崤念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很用力,有些疼,可他没有挣开,他又靠近了些,轻声问:“怎么了?” 温崤念像是一个被不停充着气的热气球,被林岁稳戳破了,徒然泄气,在空中盘旋几圈,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后背塌下来,松开了林岁稳,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头发上的水珠弄湿了大半的衣服。他朝林岁稳伸出手,少年立刻把手放进去,温崤念说:“我刚才看到我妈和你爸吵架了,你妈妈也会和他吵架吗?” 林岁稳一边看着温崤念的唇形,一边去把助听器戴上,他对温崤念说:“不记得了。” 的确是不记得了,他当时还那么小,父母发生的一切在他脑袋里被抽象被幻化成了一段段格式化的灰色的碎片,能记得的也只是他曾有个妈妈,还有……他曾听到的声音。 温崤念的声音是什么? 一定是和助听器里听到的不一样吧? 没有那么失真,没有电流驳杂,只有温崤念纯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林岁稳在温崤念身边坐下,看着他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手肘弯折,线条好似一段柔软的丝巾,他擦拭头发,发梢上的水珠低落,淌入后颈里。 他开始说话,嘀嘀咕咕,嘴唇张开又合上,幅度很小,温崤念突然侧头,额头凑的很近,他伸手,手指去摸了一下林岁稳柔软的耳垂,摘下了林岁稳耳上的助听器。 林岁稳一愣,四周又是一片寂静,电流脉冲的声音缓缓降落,滋滋作响的杂音尽数消失。 他的身体被温崤念慢慢搂住,温崤念的下巴磕进他的肩膀里,嘴唇贴着林岁稳的耳边,他轻声道:“小稳,你爸爸打我妈,打的很重很重,我却不敢上前,我好害怕,好没用。” 温崤念在说什么? 林岁稳感受着他拥抱的温度,察觉到他发丝滴落下的水珠流进自己的脖子里,很凉很凉,他什么也听不到。 自那日之后,温崤念便会特意去观察林志闻的动作,吃晚饭时,温崤念和林岁稳坐在一边,林志闻坐在主位,温文慧在厨房里,她把菜端了出来,轻轻放在林志闻跟前。 林志闻瞥去,轻声问:“怎么是芹菜?” 温崤念徒然抬头,看向林志闻,又盯着温文慧。 温文慧扯开嘴角,笑着说:“我看你这两天嘴里起了燎泡,怕是发热了,就给你烧了这个。” 林志闻面色一软,他“嗯”了一声,又说:“以后还是别烧芹菜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温文慧看着松了一口气,她拉开椅子坐下,细声说好。 林家吃饭时,是不讲话没声音的,只有碗筷磕动的声音,温崤念低头吃饭,白米饭上突然夹进来一块排骨,他一愣,侧过头看向林岁稳,林岁稳已经转过头。 在孩子面前,林志闻的暴行有所收敛,温崤念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观察,都未看到林志闻再殴打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也许那只是第一次,他以为一切都还是会和曾经一般,无风无浪无波无澜,美好似童话。 中考前,温崤念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就选了一所资质平平的高中,林岁稳还是想和温崤念读同一所高中,但被他拒绝了。 “我们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总要跟着我?” 温崤念费解地看着林岁稳,对方面上没什么表情,脸颊的弧度渐渐趋向于瘦削,下颌收紧,是一道逐渐锋利的直角。 他盯着温崤念,紧抿着唇,温崤念一愣,随后听他说:“今天晚上还去跳舞吗?” “去的。” “我可以去看吗?像小时候一样。” 温崤念听他说起小时候,就想到以前林岁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自己跳舞的样子,小小的一个,孤零零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忍,便说:“你想来就来吧。” 是很久没有去看温崤念跳舞了,好像是从初二开始,温崤念就不允许林岁稳过来了。他像是一条流浪的小狗,从这边被赶到另外一边,哆哆嗦嗦茫茫然然的看着世界,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下午去舞蹈室,温崤念穿好衣服出来,他现在正在学现代舞,尝试着自己编舞,老师说他很有天分,他在杆子边热身,压腿的时候,林岁稳走到他身旁。 温崤念的腰塌下,纤薄的身体像是一张纸,柔软弯折着,他侧过头,瞥向林岁稳,林岁稳却蹲了下来,仰头望向温崤念。 他说:“我能不能不和你分开,除了你,没人会和我说话。” 他试探着伸手,去碰温崤念的手背,微凉的掌心小心翼翼的贴着,温崤念身体震动,他看到了林岁稳眼底的祈求。 温崤念犹豫着说:“可是你适合更好的学校,你成绩那么好。” “在哪里读都一样,我都会是第一。” 温崤念听到这话,心情就顿时有些复杂了,看着林岁稳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他只是在认真陈述着一个事实,可……怎么就看着那么欠揍呢? 他一只脚还架在栏杆上,直起腰,林岁稳仰头看他,温崤念伸出一只手,去碰了一下林岁稳的肩膀,对方的身体顺势往后栽去,跌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呆呆的看着温崤念。 始作俑者笑了,收回腿,双脚着地,低头弯腰,双掌置于地面上,他闷声道:“过来,帮我压一下背。” 林岁稳看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通过耳麦传入,他皱起眉,重复问了一句,“压背?” 温崤念一把拽住林岁稳的手,往自己后背上贴,“对,帮我压压,我好阵子没跳舞了,感觉后背都硬成石头了。” 林岁稳靠过去,掌心贴在温崤念单薄的后背之上,隔着一层布料能感觉到微微暖意,掌心里的温度逐渐发烫,林岁稳缓缓下压。 温念发出“哎呀”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收手,却听温崤念又说:“还挺舒服的,帮我再压压。” 他是带着笑意的,林岁稳心里舒了一口气,又靠了过去,身体贴近,体温交错。那逐渐发烫的皮肤,那癫狂震颤的心脏,好似流感蹿入他的体内,让他分不清东南没了方向。 开始的喜欢是不知自的,是总想着见到他,和他接近,看他笑,听他说话。 少年的喜欢尤其如此,在懵懂青涩时,一切都是好的。 像是盛夏里放置在屋外的橘子汽水,一点点变热,一点点发散,打开时,酸甜的气泡灌入,弥漫在整个味蕾。 林岁稳也有这种感觉,只是谁都不知道。 ☆、成长 第三章 中考之后的暑假,温崤念跟着舞蹈老师去市外演出,林岁稳去车站送他,心里很舍不得,可温崤念揽着他的肩膀,说:“回来给你带好玩的,想要什么?” 林岁稳摇摇头,说:“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温崤念就笑了,他把脸凑过去,开心得意的模样像只小猫,他在林岁稳耳边连声说:“知道啦,会给你打电话的。” 等温崤念离开后,林岁稳一个人回家,温文慧在家里,看到林岁稳回来了,便笑着说:“小稳,阿姨做了饭,过来吃吧。” 林岁稳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温文慧的话,温文慧叹了口气,走到林岁稳身前,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岁稳抬起头,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他看到温文慧张嘴说道:“该吃晚饭了。” “我没胃口,不想吃。”他的话有些生硬,抿起嘴,顿了顿又道:“待会再吃,现在吃不下。” 温文慧只好说:“那好,我就不收起来了,你待会饿了记得下来吃饭。” “嗯,谢谢阿姨。” 林岁稳点点头,便朝楼上走去,他没去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上了阁楼。 小阁楼算是他和温崤念两个人的共有的私人空间,放置了一张小床,墙壁上贴满了海报贴纸,唱碟机放在小圆凳上,温崤念穿旧了的舞鞋丢在了床底下。 林岁稳脱了鞋,爬上床,老实的铁片电扇“吱呀”作响,他闭上眼,心里不知为何,胀胀的很难受。 温崤念出去演出了一个月,半个暑假都快要过去了,林岁稳常待在客厅电话机前,等着温崤念的电话,就怕他打来了自己没接到。 可是一通电话都没有,直到温崤念回家,看到林岁稳时,他才恍然想起,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忘了要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林岁稳摇摇头。 温崤念攥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行李箱前,打开箱子问:“你要什么尽管拿,我买了好多东西。” 他买了好多特产食品还有一些纪念的小玩意儿,看着有趣可爱,林岁稳蹲在箱子边,看了一圈,最后拿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偶,他把人偶捏在掌心里,侧头对温崤念说:“要这个。” “这个?这个五块钱都不到,我瞎买的。”温崤念诧异看着他。 “就要这个,这个好看。” 林岁稳站了起来,拿着小木偶比对在温崤念的脸旁,他说:“这个和你有些像。” 温崤念笑了,他拿过那个人偶,指着林岁稳,“我看和你才像吧,还说我。” 温崤念把小木偶还给他,林岁稳拿过人偶,合在掌心里,见温崤念整理着行李箱,他问:“还有这些是要送给谁?” 温崤念没抬头,说:“送给几个朋友的。” “朋友?”林岁稳在温崤念身边蹲下,下巴磕在膝盖上,歪头看他,他说:“我没有朋友。” “你当然没有了,你性格那么闷。” 温崤念用手去戳林岁稳的额头,林岁稳盯着他的那根手指,两眼向中间聚集,差点变成斗鸡眼时,他握住温崤念的食指,轻轻蜷在手心里,他说:“但我有你,你是我家人还是我的朋友。” 他握紧了那根手指,说:“有你就够了。” 温崤念呆愣着,在那几秒内,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手揉了一下,很快松开后,却是剧烈的跳动。 酸涩溢出,接着便是被握着的手指似被火烧一般的烫,他抽出手,放在后背,一下子站了起来,林岁稳仰头,像是他脚边的大型犬,温崤念耳廓浮出红,他说:“你好肉麻!” 林岁稳抿起嘴,伸出手,把手掌递到温崤念的跟前,轻轻道:“哥哥,我腿麻了,拉我一下。” 他很少叫温崤念“哥哥”,以至于每一次喊出时,都让温崤念精神一振,一下子攥住林岁稳的手,刚才那番被灼烧过的心思都瞬间消失不见。 他颇为得意,说:“这就是你不喜欢锻炼的后果,我蹲再久腿都是不麻的。” 林岁稳藏住笑,感受着温崤念掌心的温度,被松开时,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抓了一下,蜷缩着摸到一团空气。 升入高一,学校离家有些远,林志闻让司机每天接送,温崤念晚上还要去舞蹈室,就有些不方便了,他让温文慧给自己买辆自行车,他想直接骑车去学校。 温文慧询问林志闻意见,对方并未说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林岁稳知道温崤念要骑车,便也不要司机接送了,林志闻问他为什么,他直接说:“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林岁稳从小就和林志闻不亲,其实在林志闻看来,这个儿子和谁都不亲,除了温崤念。 林岁稳对温崤念的依赖随着年纪增大,从未减少过,反倒是逐步增加,直到现在,只要是细微感受,便能察觉出他的意愿他的情绪和他对于温崤念的感情。 温文慧看向林岁稳,眉头微微皱起,林志闻倒是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点头道:“行啊,两个人一块骑车,路上也有伴。” 说是说骑自行车,买来自行车后,林岁稳竟然不会骑。 温崤念是无师自通,他骑着自行车在林岁稳身边打转,笑得肚子都疼了。 林岁稳艰难地跨上去,扭头看着温崤念,他说:“帮帮我,这个要怎么起来?”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温崤念走过去,林岁稳坐在车上,双手捏紧了车头两侧,温崤念贴在他的半边肩膀上,他的手覆着林岁稳的手背,不轻不重按着。 林岁稳稍稍侧头,就能感受到温崤念在他耳侧的呼吸,均匀的不紧不慢的却让他心脏收紧又狂跳的呼吸。 在温崤念眼里,学骑车这件事上,林岁稳简直是个大傻蛋,练习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背都出了一层汗,衣服黏答答的贴在背上,林岁稳骑着自行车出去还是歪歪扭扭。 他实在是累了,吁了一口气,让林岁稳停下,手肘撑在林岁稳的肩膀上,半个身体都趴了上去,有气无力道:“算了算了,明天再练吧。” “那我明天怎么去学校?” 温崤念叹着气,一脸无奈,“我载你去得了吧,不过我放学还要去练舞,你得等我。” “好。”林岁稳眼睛亮亮,他侧过头,暖暖的呼气扑在温崤念脸颊上,那么近的距离,连鼻息都快要交缠在一起了,温崤念错开头,看着林岁稳脸上漾开的笑。 温崤念的人缘很好,新学期没到一星期,几乎和班级里的同学都熟了,他和林岁稳一个班,班级里的同学知道他们关系好,一直都是同出同进,但却不清楚他们的另一层关系。 在旁人眼里,温崤念像是一束日光,开朗活泼是大家的开心果。林岁稳成绩好,但是因为听障关系,他不和人交流,独处时,便低头看书,孤僻甚至有些自闭,微笑在他脸上是极其罕见的。 可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关系好到超乎别人的想象。 林岁稳学自行车的进度很慢,慢到令温崤念怀疑他是否那个每门课都是满分的林岁稳了。 终于是在载了林岁稳一个星期后,温崤念忍不住了问他:“你怎么还学不会啊?” 林岁稳抱着他的腰,微微抬起头,校服衬衫裹着温崤念的身体,后背的肩胛骨突起,雪白的后颈绷着,掌心里的腰是收紧纤细的,林岁稳抬起手,在温崤念的脖子后轻轻碰了碰。 温崤念一震,他听到林岁稳的声音,被风吹散,飘进了他的心里。 林岁稳说:“故意的,不想学会,想要你载着我。” 自行车徒然停下,温崤念扭头,林岁稳茫然看他,温崤念翘起嘴,用手去捏林岁稳的脸,他哼笑一声,凑到林岁稳耳边,他说:“原来你是存了这个心思啊,不行,现在你来骑,白白让我当了一个星期的苦力。” 随着温崤念说完,他就把林岁稳给推了下来,自己坐在后座上,歪着脑袋看着林岁稳。 木讷的少年呼了一口气,骑上车,腰就被一把搂住,温崤念整个贴上,半张脸埋在林岁稳的背上,蹭了好几下。 自行车歪歪扭扭向前驶去,林荫树下,日光斑驳,温崤念小声在后头打气,一边笑一边说:“小稳,你这还是故意的?” 林岁稳抿着嘴,额头淌下汗,看着前方,专注前行。 温崤念的笑声越甚,林岁稳也跟着笑了,骑了一段路,总算是平稳了,他加快速度,夏日的风迎面扑来,温崤念叫了一声,张开扶着林岁稳腰的手,迎风展开,大声叫着“林岁稳”的名字。 林岁稳的心抖了一下,掌心里的车没有抓稳,自行车往一侧撇去,没有防备,摔下去的时候,温崤念搂住林岁稳的头,林岁稳护住温崤念的肩膀,相互抱着,跌倒在地。 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只是心里后怕,躺在地上发愣出神,互相对视了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温崤念凑过去,趴在林岁稳的怀里,身体轻颤,笑了出来。 “小稳……” “嗯?” “回头还是别骑车了,哥哥载你上学吧。” 林岁稳低头,看着温崤念扬起的睫毛,延伸而下,是他挺翘鼻尖和盛开的嘴角,他凑过去,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他说:“好。” ☆、心事 第四章 后来, 林岁稳还是学会了骑自行车,坐不了温崤念的车,他有些落寞,便每次下了课也不回家,都会等在舞蹈教室外,等着温崤念练完舞出来。 两个人骑车一块离开,学校附近有一条小吃街, 夏天就买冰冰凉凉的奶昔喝,温崤念喜欢草莓味,林岁稳就买了两杯草莓味。 自己那杯慢慢喝, 等温崤念喝完了,又立刻把自己那杯递过去,和他说:“喝不下了,你喝吧。” 温崤念就心满意足喝了整整一杯半的草莓奶昔, 勾住林岁稳的肩膀,笑着说:“小稳怎么胃口那么小。” 在冬季, 市内下起了大雪,林志闻说让司机接送,温崤念和林岁稳还是都拒绝了。 自行车轮在结着冰霜的道路上缓缓前行,夜市里的冰饮已经都撤了, 换上了暖呼呼的关东煮、鲜肉粽和烫口的烘山芋。 温崤念刚跳完舞,背上还出了些汗,被冷风一吹,后背发凉,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岁稳给他买了关东煮,特意多要了些汤,自行车停在边上,两个少年簇在一块。林岁稳挡住风头,温崤念低着头,拿着细细的叉子戳了一颗贡丸。 那丸子有些烫,温崤念对着凉风吹了会儿,等热气散去,张开嘴要吃时,突然一顿,捏着叉子递到林岁稳嘴边,他说:“来,张嘴。” 林岁稳茫然的看着撞在自己嘴唇上微烫的丸子,他张开嘴,咬着贡丸,鲜味在口腔里四溢。 他看着温崤念,见他嘟着嘴对着一颗丸子吹气,小口咬着,两颊微微鼓起,林岁稳忘记了吞咽,凉风扑面,他侧过头,突然不敢看温崤念了。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肆意,他不太明白,只是觉得那种单纯的想要看到温崤念的情绪,在逐渐改变,从心满意足变成了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 林岁稳呆钝的盯着温崤念一张一合的唇,湿润的光覆在柔软的唇面之上,他深深看着,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嘴边又被递来了一颗贡丸。 他打了个哆嗦,温崤念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岁稳摇着头,他突然不敢看温崤念,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那日回去,林岁稳匆匆吃过饭,便回了房间,温崤念还在喝汤,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 温崤念吃饭慢,以往林岁稳都是要等温崤念吃完了,才会和他一起上楼,今天却那么快就上去了,林志闻疑惑问道:“小念,岁稳他怎么了?” 温崤念一脸茫然,他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了顿,放下还剩半碗汤的碗,温崤念站起来,对温文慧和林志闻说:“我吃完了,我也上去了。” 他踩着棉拖“踢踢踏踏”上楼,来到林岁稳房门口,门是半掩着,温崤念直接推门进去。 他走到小桌旁,搬了个椅子坐下,趴在林岁稳手边,半张脸挤在桌面上,侧头看他,“你怎么走那么快?” 林岁稳低头看试卷,察觉到手旁的温度,微不可见的往里挪了些许。 温崤念见他不理自己,便伸手去戳他的手臂,林岁稳握紧了手里的笔,朝他看去,温崤念半仰着头,委委屈屈不解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林岁稳缓缓呼气,他该怎么去说,去解释,自己不轨的心思。 在看到温崤念时,那种喜悦那种满足,渐渐成为了另外一种情绪,不止单单看着,他想做更多。 可想做什么? 林岁稳不敢深思。 他往后退去,轻声道:“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有些累,想一个人呆着。” “累?怎么了,发烧了吗?”温崤念说着要伸手去碰林岁稳的额头,却被他抗拒似的拂开了手。 林岁稳抿着嘴唇,脸上闪现过一缕薄冰,他说:“我没事。” 温崤念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林岁稳,他愣了愣,身体慢慢坐直,心里慢了一拍子,又听林岁稳说:“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吗?” 温崤念心里也生出些许恼怒,他站起身,踢了一下桌脚,脚趾头撇在上头,痛得要死,但他不要在林岁稳面前示弱,强忍着痛,眼眶里都沁出了泪,看着低着头的林岁稳,他咬牙道:“当然可以。” 这是第一次争吵,温崤念气不过,揉着肿起来的脚趾,心里郁闷死了,似乎有一肚子怨气要发泄,他愤愤不平,去拿了个蓝色厚本,在封面上重重落下温崤念三个打字。 翻开第一页,在上头写上林岁稳,骂他是木头,七七八八的话说了一大堆,等泄了愤,回头看时又觉得这么骂人是不是不大好,便撕了那一页,在上头只拓下一句话。 “林岁稳真的是棵木头,冥顽不灵!” 写下那句话,温崤念便把蓝色的本子丢在一边,侧过身,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心里是驳杂烦躁。 等温崤念走了后,林岁稳站起身,试卷被他压皱,他近乎脱力一般,倒进了自己的小床里。 被子被揉成了一团,林岁稳趴在里头,助听器还未取下,耳边是轰隆作响的电流声,他心烦意乱,摘去了助听器丢在一旁,把脸埋入枕头里。 周遭一切都是沉沉的死寂,他呼出一口气,艰涩的唤出了“温崤念”三个字。 那天晚上,林岁稳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小念,有阁楼里的小床,贴满了一整面墙的海报,还有轻轻拍动的篮球。 他们躺在窄小的床上,是冬天,暖阳烘烤着小窗玻璃,整间房都是暖洋洋的,小念懒散的趴在他身边,他没戴助听器,却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很柔软,像是丝绸,又像是天上的棉花糖,他凑过去,在同样柔软的那两片淡粉色的唇上,小心翼翼按下一个吻。 吻开始的刹那,好像有枷锁被剥去,桎梏散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视线被大片大片晶莹剔透的白遮盖,他恍惚着去亲吻。 听到了细细抽泣,听到了温崤念的声音,听到了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是惊惧是痛苦,他说,“不要。” 林岁稳猛地一震,把自己从那片旖旎的梦境里连根拔起,他睁开眼,缓缓坐起,身体藏在阴影里,低下头,呆滞地看着。 第二天一早,温崤念从房间里出来,到了楼下时,温文慧就拉住了他,小声问:“林岁稳怎么了?为什么早饭都不吃,也不等你就去学校了?” 温崤念愣了愣,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呆呆钝钝的看着温文慧,他问:“小稳他先走了?” “对啊,没骑车,直接让王叔开车送的。” 温崤念的心一紧,他皱起眉,对温文慧说:“妈,我也不吃了,学校里有些事要早点过去。” 说着,他便拢紧校服,朝外跑去。 院子里一左一右放着他和林岁稳的自行车,王叔的汽车已经开远,温崤念抿着唇,脚踩上自行车,扑面而来的寒风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驶出街道,在萧条的冬季,第一次独自前往学校。 林岁稳这一日很早就到了教室,助听器被他放在桌面上,他低头看书,周遭无声,一切都似乎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世界里。 他的目光在书页上扫过,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书被用力抽开,林岁稳一顿,他抬起头,温崤念低头注视着他,嘴巴快速开合,林岁稳看着他嘴唇的形状,温崤念对他说:“我惹你不开心了吗?为什么不理我,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班级里还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他们关系好,时常在一起,此刻听到温崤念的话,同学们便纷纷嘀咕起来。 温崤念皱起眉,拾起桌上的助听器,又一把拽住林岁稳的手,拉着他从后门离开教室。 走到转角的楼道前,温崤念站定,回头看着林岁稳,他们身高相近,他直视着他,脸上满是不解和委屈。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小稳你和我说啊,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林岁稳往后一步,他们在一起长大,彼此都已了解透了,温崤念是什么性格? 看着外向乖张,可其实很没安全感,遇到这类事,他第一反应想的不是林岁稳怎么了?而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事?是我不好,我最近有些累,所以不想骑车了,还有高中了,我想考好一些的大学,所以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以后我就不去舞蹈教室等你了,小念,对不起。” 林岁稳这么说着,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温崤念眼里的茫然无措,林岁稳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他把温崤念手里的助听器拿来,戴上后,转过身去,他说:“我先回去了,待会还有一场小考。” 温崤念看着林岁稳离开,低下头,狠狠揉了一下眼,他大步向前,从林岁稳身旁走过,把对方远远丢在身后。 回到教室,走到自己的桌位上,温崤念咬着牙,想到林岁稳刚才和他说的话,恼怒失望在心里蔓延,那感觉让他的心像是上了发条,快速跳动着,胃都不由自主的缩紧发疼。他捏着拳头,把后背靠进椅子里,下颌绷得紧紧。 林岁稳在他之后进教室,他们的位置就是前后座,他一进来,温崤念便直起了后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的坐定着,发红的眼目不转睛盯着黑板,之后一整节课,温崤念都是这个样子。 他和自己说没事,不要去理会林岁稳的话。 可不管有没有事,心里还是受伤了,还是很难受,不明白,为什么林岁稳突然一下子不理自己了。 下午的时候,温崤念还是没忍住,等所有人都去上体育课了,他迟迟不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偷偷哭了。 ☆、摔伤 第五章 十七八岁的喜欢是什么? 是莽撞不懂事, 是被打碎了的眼泪瓶,还是一篮筐的酸口涩人的青桔子。 对于林岁稳来说,这喜欢像是一个枷锁,桎梏着他,让他恍惚着让他胆怯着,让他连看一眼温崤念的资格都没了。 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知道, 自己那种可怕的想要把他吞入腹中的占有欲。 有很长一段时间,温念都是一个人了。 漫长的冬季结束不了,新年来临, 寒假前的大考,温念考了全班倒数十一,被温文慧念叨了好久,林志闻倒是很满意林岁稳年级第一的成绩, 问他要什么? 林岁稳想了想,说:“想要一台电脑。” 林志闻是不缺钱的, 不购置电脑是怕两个孩子玩物丧志,可现在既然是林岁稳提出的要求,他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又对温崤念说:“念念考了十一名, 以后努力就好,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的,叔叔给你也买一台电脑, 算是新年礼物。” 温崤念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些郁闷,他慢吞吞地说:“谢谢叔叔。” 第二天,林志闻就让人过来把电脑装好了,两个人一人一台装在自己房间里,连上网线。 温崤念第一次接触电脑,慢慢摩挲着,打开网页,看着“搜索”两个字,他愣了几秒,随后输入,如何讨人欢心? 林岁稳在房间里,看着那台崭新的电脑,他转过身去把房门锁上,拉开椅子,轻轻坐进去。 电脑开机需要些时间,林岁稳的思绪在心里反反复复被颠乱,他觉得自己像是乘坐着一艘没有浆的孤舟,在混乱的翻着层层波浪的大海里漂泊翻滚。 开机声音响起,蓝天绿草的桌面跃入眼中,林岁稳点开网页,在手搜索框内,打入一行字,男生喜欢男生该怎么办? 点开网页,大片的咨询跃入眼中,林岁稳沉眉看着,一条条点开,找寻到一个陌生的词汇“同性恋”,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在网络里查询未知,明白这种对于温崤念奇怪的占有欲是感情作祟,也知道了,这类感情,在当时的社会里是不被认可为人诟病不能让人发现的腌臜。 可人的情感,亲情爱情友情,也就三种,为什么在不同人之间的爱情,还要分高贵低贱,为什么他喜欢上温崤念,这种感情,在学术里还要被引用一段特别的不是褒义的话去解释。 林岁稳看着那段百科下的批注,锁紧眉头,抿白了唇。 寒假里温崤念依旧会每天去练舞,他打算考艺术特长生,参加艺考的话对于文化课的要求就会放低很多,温文慧对于他的成绩也出于半放养状态了,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既然有了其它后路,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大半个月过去,林岁稳一直待在家里上网,吃饭时也就下楼匆匆扒两口,便又到了楼上去,他想是在房间里闭关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迷在了其中。 温文慧有些担心,问起温崤念知不知道林岁稳是怎么了,温崤念正靠在沙发里看电视,他抬起头来,看向温文慧,脸上因为被电视节目逗乐的笑意逐渐淡去,朝楼梯口瞥了一眼,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自那日之后,林岁稳便鲜少和他说话,他们不再同出同进,不再去阁楼,不再分享彼此的心事,林岁稳把他拒之门外,在起先的几次试图搭讪不成功后,温崤念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想到林岁稳,心里就是一股烦闷,拿起遥控关了电视,和温文慧说:“我上楼去了。” “去吧去吧,别玩电脑啊,看会书。” 温文慧叮嘱他,温崤念嘟囔着:“知道了啦。” 他的房间就在林岁稳隔壁,走到二楼,温崤念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棉质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温崤念经过林岁稳房门前时,也不知为何,突然站定。他像是受到蛊.惑,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敲响了林岁稳的房门, 轻轻一下叩门声,等反应过来,温崤念吓了一跳,他往后缩去,后悔都来不及,林岁稳打开了门。 明明比他小了一岁,可进入高一后,林岁稳就开始大幅度拔高,中学时还比温崤念矮一头的少年现在已经高了小半个头。 他垂眸看着温崤念,冷白色的皮肤在壁灯昏黄下透着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光,温崤念怔怔地看着他。 是林岁稳先开口的,他声音冷冷淡淡,问他:“有事吗?” 以前林岁稳对他有多好,现在他就有多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林岁稳突然对自己会冷淡下来,整整大半个学期都让他一个人,和他说话也都是这样。 温崤念想不通,又是越想越郁闷,林岁稳见他不说话,便要关门,温崤念突然探出手,卡在了门缝里。 门板压过温崤念的手掌,他叫了一声,脸一下子就白了。 林岁稳吓了一跳,立刻打开门,拉住温崤念的手,对方则顺势挤了进来。 温崤念的手指关节被门压了一下,虽然不算重,但也留下了红红的痕迹,林岁稳蹙眉盯着,温崤念则看着他的侧面,见他戴着助听器,便小声说:“你把我弄疼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赔偿?”林岁稳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抬起头,温崤念凑近了些,呼出来的热气洒在他的脸颊,他们贴得太近了。林岁稳身体一颤,松开了手,却被温崤念反手攥住,他不让林岁稳离开,靠近一寸,与他四目相对。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见到我就躲开?为什么不和我一块上学?为什么……”温崤念似乎有无数个为什么,他质问着,眼眶一圈都红了,林岁稳看着他嘴唇颤抖,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听到温崤念说:“你是讨厌我了吗?不喜欢我了吗?可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他心里想,你什么都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要用龌蹉的感情来玷污你,是我要把你拉入我这边的深渊里,是我……恶心的人是我,污秽的人也是我。 可这些话,林岁稳怎么敢和温崤念说起,他把温崤念推开,温崤念根本没有防备,身体轻轻一推,便跌在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呆钝,抬起头时,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他看着林岁稳,脸上火辣辣的烫,觉得这场质问,是他把仅剩下来的一些在林岁稳面前的尊严,双手捧到他面前,让他践踏。 “小念……” 林岁稳喊了一句,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却被温崤念一巴掌拍开,两个掌心相撞滑开,温崤念左手撑地,不声不吭的爬了起来。 “对不起,我……我不该打扰你。” 这般说着,温崤念转过身,他低下头去把门拉开,背影像是一座被跌碎的水晶雕像,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却在行走时,还是会七零八落。 他离开林岁稳的房间,背靠着墙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咬着牙,慢慢行走一步,却倒吸一口气。 刚才摔在地上时,不小心把左脚脚踝给扭到了,温崤念蹙着眉,心里的软肉像是被一寸寸刮去。 他和自己说不疼不痛,可是在回到自己房间后,随着脚踝上逐渐蔓延开的疼痛,身体像是被窗外厚厚的大雪覆盖,全身都在冷,全身都在痛,心口的地方最甚。 温崤念蜷在床上,一整晚脚踝都在隐隐作痛,他以为过了一夜就会好了,却没想到第二天更痛了,左脚的脚踝那里高高肿起,红肿青紫晕染在一起,看着可怖渗人。 温文慧叫他吃早饭,喊了一声也没见温崤念回应,她看了一眼林志闻,小声说:“念念还不下来,我去叫他。” 林志闻正低头看报,他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经心地点头。 温文慧走到二楼,林岁稳正好推门从屋里出来,他看到温文慧,道了一声“阿姨”,温文慧朝他点点头,她说:“待会念念还得去舞蹈教室上课,不过他现在都还没起来,我上来叫他一声。” 林岁稳“嗯”了一声,看着温文慧推开温崤念的房门,他停顿的脚步轻启,却在下一秒便听到温文慧焦急的喊声。 林岁稳一震,转过身朝温崤念房间里快步走去,来到房里,便看到温文慧站在床边,温崤念蜷着身体,他的小腿搁置在一侧,脚踝上肿着一个青紫红肿的大包。 温文慧看向林岁稳,眼里尽数都是焦虑担忧,“小稳,念念说他这个脚痛了一个晚上。” 林岁稳心里打颤,他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推的那一下,温崤念站起来时的身体似乎轻轻晃动过,脚踩在地上也尤其小心,可他没说,他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走了。 林岁稳心里被愧疚感蔓延浸泡,在那个刹那,他有所感觉的情绪只剩下后悔自责。 他把温崤念捞起来,而后转身蹲下,温文慧帮忙把温崤念扶到他的背上。 温崤念睁开眼,盯着林岁稳的后脑勺,他把脸靠下去,身体倚靠在林岁稳还不算宽阔的后背上,是许久没有的亲密,却用这种方式才能靠近,温崤念心里酸涩。 林岁稳托着他的腿,温崤念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林岁稳深深呼吸,对着身旁已经是手足无措的温文慧轻声道:“先送小念去医院。” ☆、和解 第六章 林志闻看着他们急急忙忙下楼, 站了起来,困惑地问道:“念念他怎么了?” “他脚扭伤了。” 温文慧说着,林志闻低头看去,露出的脚踝上红肿了大片,他一顿,便说:“让王叔开车。” 一大早王叔还没到,林志闻打了个电话, 还要等十来分钟。 林岁稳背着温崤念坐到沙发上,他站在温崤念身前,低头看着他。温文慧坐在温崤念身边, 轻声问:“念念,疼得厉害吗?” “嗯。”温崤念嘴唇都是白的,他虚弱地点着头,神情恹恹。 “是怎么摔伤的?”林志闻走过来问他。 温崤念掀开眼皮, 看了一眼林岁稳,在林岁稳还未开口前, 抢先说:“我昨天晚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扭到了脚,我以为睡一觉就不疼了,没想到会那么疼。” “以后不能这么马虎了, 疼了就要说,你看你现在这个脚,肿的那么高,也不知道里面股投资怎么了?”温文慧一脸愁色, 林志闻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屋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林岁稳立刻蹲下,拉起温崤念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温崤念心里发紧,他趴上去,嘴唇擦过林岁稳的耳垂,在靠近时,他听到林岁稳轻声道:“对不起。” 温崤念咬着下唇,把脸埋在林岁稳后肩上,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衣服。 林岁稳把温崤念抱进车里,刚要起身,袖子就被他拉住,温崤念眨巴着眼睛,林岁稳顿了顿,他说:“我到另外一边坐进来。” 温崤念靠在车里,他身上的气势弱弱的,完全没了以前在林岁稳面前作为“哥哥”的样子,林岁稳觉得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因为他自身的欲.望,让他变得犹豫胆怯,让他把温崤念拒之门外,又让温崤念受伤。 林岁稳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明明知道这种感情在相处之中只会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难以控制,可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定然是不会再把冷淡施加于温崤念了。 他的底线已经被他丢之一弃,对于温崤念,他已经没法控制了。 来到医院,林志闻在医院里有认识的医生,他们挂了号,直接就过去了。 温崤念坐在椅子上,医生看着他的脚踝,见到红肿明显,便让他去拍了个片子,温文慧听了心里更是焦虑,好在拍完片子出来,脚踝那边骨头没事,只是韧带扭伤,养上一个多星期就好了。 算是虚惊一场,温文慧松了一口气,去和温崤念的舞蹈老师说了情况,给温崤念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期。 脚踝上贴上膏药,带着些许凉意,疼痛感减轻了不少,温崤念单脚站起来,林岁稳走到他身前,牵起温崤念的手,他低声说:“我来背你。”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温崤念问他。 林岁稳抿着嘴唇,他背过身,温崤念趴在他身上,他展开的手慢慢收紧,而后听到了林岁稳说:“小念,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该故意不理你,不该不和你说话,不该不等你放学,不该……”不该喜欢上你。 林岁稳的话藏在了舌尖下,被他轻拿轻放,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了心里。 “我真的很生气,你无缘无故这么对我,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温崤念半趴着,声音闷闷。 林岁稳摇头,头发轻轻擦过温崤念的脸颊,他说:“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不好,小念,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真是奇奇怪怪的,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勉勉强强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温崤念哼了一声,身体向前倾,脑袋抵在林岁稳脸旁,侧过头,嘴唇擦过他的脸颊,呼出的热气扑洒,他说:“快,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王叔的车子就在几步之外,温文慧他们已经坐进去,隆冬的日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厚厚的衣服柔软蓬松,与之一样的还有在那个瞬间里变成了一团棉花的心。 林岁稳小声的叫着哥哥,温崤念趴在他背上,肩膀打颤,乐不可支笑着,他说:“小稳弟弟,真乖。” 林岁稳的耳廓慢慢红了,他埋下头,加快了脚步。 喜欢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兀自喜欢上的那个少年在自己瞎想的惶恐中甜蜜酸涩的度过着每一日,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忐忑着害怕被发现,捂着满腔的爱意,藏得严严实实。 被喜欢上的那个却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把笑容如播种一般洒在那份越发浓厚的爱意里。 温崤念伤了脚踝,林岁稳心里头对他是满满的愧疚,这几日,任凭温崤念怎么使唤,他都是乖乖照做,弄得温文慧都觉得不像话,叮嘱温崤念别这么使唤林岁稳。 温崤念则说:“我可没让他帮我做这些,都是他自己要帮我的。” 温文慧拿他没办法,又听林岁稳说:“小念没有麻烦我。” 她就彻底拿他们两个没法子了。 温崤念躺在床上,受伤的脚踝搁在林岁稳的大腿上,林岁稳靠在一侧墙壁上低头看书。 温崤念的脚趾头动了动,林岁稳抬起头看向他,温崤念说:“你在看什么书?” 林岁稳抬起手里的书,把封面给他看,温崤念瞅过去,微微眯起眼,念了出来,“弗洛伊德与荣格……这是什么?” “心理学的书。” “你还看这个?”温崤念起了好奇,问他:“好看吗?” 林岁稳把书递给他,温崤念看了一眼,就立刻还给了他,夸张的叫道:“这是原文书,小稳,你都看得懂?” “嗯,不难理解。” 林岁稳瞧着他,见他突然沉寂下去,便问:“你怎么了?” 温崤念重新趴了回去,他抱着一个软枕圈在怀里,身体蜷曲着,半张脸压进枕头里,他轻声说:“你怎么那么聪明,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还看原文书,我就什么都不行了。” “你跳舞很好看。”林岁稳轻轻拿起他的脚放置在床上,他朝温崤念靠近,坐在他身边,伸手小心翼翼撇去温崤念垂落的发丝。 林岁稳轻轻呼吸,心脏在胸口不安跳动,声音从喉咙里挤压出来,他说:“我喜欢看你跳舞的样子。” 那声音太过温柔,太过轻绵,温崤念怔愣了几秒,头发被撩开,耳廓被林岁稳的手磨蹭而过,有些痒痒麻麻的感觉在被触碰过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他觉得有些奇怪,呼出的热气似乎重新回归到了体内,胸口胀胀的发烫。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林岁稳的手腕,掌心贴合,温崤念抬起头,盯着林岁稳,他对林岁稳说:“等我脚好了,我给你跳我之前新练的舞,好不好?” 林岁稳抿着唇,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他克制着隐忍着,小声说:“好。” 大雪纷扬的时候,林志闻带着温文慧去了外地,每年春节他们都会去南方,林志闻的父母住在那里。往年温崤念和林岁稳都是随同的,不过几年温崤念的脚受了伤,不方便挪动,今年他就不过去了。 也不能让温崤念一个人留在家里,林志闻便叮嘱林岁稳照顾温崤念,其实就算林志闻不说,林岁稳也要待在温崤念身边的。 春假里,王叔和家里做事的保姆也都回老家过年了,整栋洋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文慧担心两个孩子,在临走前炸了一盒肉圆子还有炸藕盒,要吃的时候重新回锅煎炸一下就好了。 温崤念的脚伤了一个多星期,药膏都撕掉了,白皙的脚踝上没有丝毫红肿的痕迹,可每次在林岁稳面前,他还要囔囔着走不动路,一走就疼。 他的演技实在是浮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装病,可林岁稳就是那看不出来的人,面对温崤念的种种无理要求,还是有求必应。 这一来二去,倒是搞得温崤念自己不大好意思了,闹腾了几日,他总算是下地了,脚小心翼翼踩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落地时,脚踝关节还是会隐隐作痛,不过那感觉实在是太小,可以忽略不计。 两个人整日待在一块,阁楼里暖烘烘的,温崤念卷着被子,趴在里头。 他穿了一件毛衣和一条单裤,靠在小床边上,看到天顶的小窗外飘扬而下的雪花。 雪在这里很常见,只是从天而下,菱形的雪花片似乎就在眼前,凑近一些都能看见上面细小的冰凌,他叫林岁稳过来看,用脚轻轻踢了踢林岁稳的大腿,也没见他有反应。 温崤念侧头看去,就见林岁稳可怜巴巴的窝在小床的另一个角落里,背靠着墙壁,低着头,长腿蜷缩,维持着这看着十分委屈的姿势睡着了。 “小稳?” 温崤念又喊了一声,对方也没反应。 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到雪花扑簌而下跌落在窗棱上的清脆声响,温崤念看着林岁稳,他掀开被子,朝他靠过去,林岁稳的呼吸均匀,温崤念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岁稳的眉毛。 毛茸茸的柔软的擦过指腹,手指描绘着眉眼,在纤薄的眼皮上逗留,在鼻梁最挺拔的地方轻轻磨蹭,最后整个掌心张开,虚实覆盖。 林岁稳的脸藏在温崤念的手掌下,温崤念翘着嘴,突然掌心里泛起微微痒意,像是有什么小刷子擦过。 他刚想缩回手,腕子便被攥住,他一愣,林岁稳睁开眼,目光里全都是他。 眼神交融,不知为何,温崤念心里一紧,他挣开手腕,往后退去,抬起手指着天顶,他笑着说:“小稳,你看,雪花好漂亮。” 林岁稳掀开眼皮,下颌的弧线扬起,他看着漫天落下的雪花,堆积在窗玻璃上,融成了水又被覆盖,周而复始。 温崤念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到自己这个位置,“你躺下来看,很漂亮的。” 他说着,自己先躺了下来,小床瘦窄,温崤念便把腿靠在墙壁上,仰面看着天顶落下来的白雪,林岁稳学着他的动作,两个人肩靠肩,手臂漫不经心的搭在一块,像是无意,搁置在墙壁上的腿也若有若无的相蹭。 林岁稳呼出一口气,体温传递汇聚,在这冰雪天地里,这一方阁楼中,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热量四散而出。 温崤念盯看着那漫天大雪,林岁稳却只顾偷偷瞧着温崤念的侧脸。 ☆、戳破 第七章 少年间的置气冷战就是这样, 和好了之后就是好了,不会在无缘无故翻出旧账,不会莫名其妙说起往事,和好如初,完好无损。 除夕夜那晚,温文慧和林志闻还在外地,家里就他们两个人, 林岁稳煮了饺子给温崤念吃,那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温崤念吃了几个后又吃了两个肉丸子就饱了。 吃过了饭, 两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温崤念说要守岁,趴在沙发上,耳边是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春晚节目。 快到十二点时, 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切, 趴在林岁稳耳边,对他说:“小稳,新年快乐。” 往年纷纷攘攘被亲戚拥挤着盘问着的时间让人厌烦,可今年不一样, 是第一次只有两个人的新年。 林岁稳把那句“新年快乐”默默藏在了心里,小心妥当安置着。 春节之后,按理说温文慧和林志闻应该是要回来了,不过温文慧打来电话, 说当地下了一场大雪,路都被封住了,还得在等上几天才能返程。 温崤念听了心里直乐,温文慧他们不回家,他还能在家里当几天小霸王。 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他是不会做的,连抄都不肯抄,都丢给了林岁稳去做,难为林岁稳一个年年考第一的优秀学生,替温崤念做试卷,还得扭扭捏捏的模仿着温崤念的笔记,故意写错大半面的题目。 温崤念趴在阁楼里的小床上,林岁稳就伏在案前,温崤念浑身懒洋洋的晒着雪光,林岁稳就着台灯落下的光抄写着作业。 他虽然帮温崤念写作业,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唠叨道:“小念,你有时候还是得自己写作业,不然很多题都不会,文化课怎么办?” “没关系的啦,文化课等到了高三再补。” 温崤念在床上打了个滚,脚上穿的袜子是温文慧给他买的,特别稚气,还印了两个卡通图案。 林岁稳的目光在他脚丫子上停顿了几秒,随即错开,他嘴唇微动,说:“那你要怎么补?” “不是还有你吗?小稳每回都是第一,我就靠你了。” 温崤念这么说,像是把自己都给嘱托给了林岁稳似的,林岁稳撇开眼,低下头,嘴角悄悄翘起。 几天之后,温文慧他们才回来,到家时,温崤念和林岁稳还在阁楼上,听到楼下声音,温崤念从楼上跑下来。 温文慧正在玄关换鞋,温崤念走到他妈妈身边,拉着温文慧的胳膊,一上来就是讨礼物的,“妈,有什么新年礼物吗?” 温文慧抖了一下,她转过身,脸上戴了个很大的口罩,平日里扎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侧的脸,是少见的打扮,温崤念愣了愣,他疑惑道:“妈,你怎么了?” 温文慧不语,温崤念皱起眉,心里一紧,抬起手想要把温文慧脸上的口罩扯掉,却被对方躲开。 温文慧沉默地看着她,温崤念心中的雷池好似被触动,他渐渐沉下脸,便在这时,大门从外被推开,一阵凉意涌入,林志闻走了进来。 他身上裹着屋外寒意,不动声色的看向温文慧,温文慧打了个激灵,拂开温崤念的手,对他低声道:“妈妈有些感冒,怕传染给你们。” 她说着便往屋里走去,林志闻跟进去,与温崤念擦肩而过时,轻声道:“小念,叔叔给你买了礼物,在外面去看看吧。” 温崤念没动,他侧头看着林志闻,林志闻朝他笑,他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林岁稳走过来,他咬着牙,吞下嘴里的话,他点点头,低声应着。 林岁稳走到他身边,他看到温崤念脸色不对,便问他:“怎么了?” 温崤念摇摇头,“没什么,叔叔带了礼物给我,在外面,走出去陪我看看。” 已经是入夜,院内亮着壁灯,雪光反射着白光,林岁稳抓着温崤念的手臂,怕他一脚踩滑了摔跤,他们走到院子中间,就看到一个到小腿高低正方形的礼炮。 温崤念一愣,回过头去,看到林志闻站在门口,笑道:“带了个礼炮回来,过年的时候不能没有烟花,小稳,你去给念念放个烟花。” 他把打火机给林岁稳,温崤念看了一眼那大只的礼炮,又朝林志闻投去目光,对方脸上尽数都是笑,朝他点点头,而后转身回了屋内,明明看着和善文雅,可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温崤念抿着嘴,心里复杂。 林岁稳则已经过去点燃了引线,火星在黑暗里划开一道光。 林岁稳走到温崤念身边,他摘去助听器,放进口袋里,又抬起手,轻轻合住温崤念的耳朵。 温崤念一震,从积郁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林岁稳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念,看天空。” 抬头的刹那,是漫天烟火,一簇簇燃起的星火在夜幕里绽开,铺天盖地的四散而开,而后缓缓跌落。 温崤念呆愣地看着,面庞被烟火照耀,眼里闪烁灼光,林岁稳的手放在大腿一侧,小心翼翼去碰温崤念蜷曲的手掌,手指擦过手背时,却被温崤念反手握住。 林岁稳心里一跳,温崤念的脸似日光闪耀,他感叹道:“好漂亮。” 林岁稳侧过头,看着温崤念,附和着。 “嗯,好漂亮。” 心里的质疑似乎因一场盛大的烟火而稍稍收敛了一段时间。 可温文慧那场感冒太过漫长了,一直持续到了温崤念他们开学还未好全。 最后,温崤念终究是没忍住,在周五放课后,找了林志闻在公司,林岁稳去医院的时间里,拉着温文慧质问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新事旧事一并算清,在质问时,他把几年前看到林志闻殴打温文慧的事情,也一同摊牌。 听到这些话之后,温文慧却似什么都没发生,她语气还是如旧,对温崤念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想让你们担心,就没说。” 这类的话拿出来就是骗三岁小孩的,温崤念怎么可能相信,他伸手猛地扯下温文慧的口罩,指着温文慧颧骨上的淤青,厉声道:“你这个明明就是被人用拳头打的,妈妈,你……是不是被家.暴了,以前他就打过你,现在难道还在打你吗?” “没有,他没打我,这是我自己摔的,你别瞎说。”温文慧低下头,她用手遮住脸,慌乱道:“你林叔叔对我好的,小念,你别再说了。” 温崤念脸上全都是不理解的神色,他诧异又震惊的看着温文慧,问:“为什么不说?这种事为什么不能说?” 温文慧把他的手拂开,小心翼翼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看着他,眼底像是藏了什么深渊,深渊里是无声的尖叫恸哭,她摇头,不停地摇头,对温崤念恳求道:“算是妈妈求你,别管这件事,好不好?妈妈过得很好,有吃有穿,你林叔叔人也很好,平时对我真的很好。” “可他打你!”温崤念一把攥住温文慧的手臂,温文慧倒抽一口气,温崤念睁大眼,撩开她的袖子,便看到手臂上布满淤青,一块块无缝连接,惊骇触目。 温崤念呆滞地看着,盯着那段手臂,他被吓到了,不顾温文慧挣扎,拉住她的另外一只手,掀开袖子,还是一片青紫。 他双手锁住温文慧的手腕,抬起头,他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好,就是指这个?把你打到体无完肤,把你打到要天天带着口罩,让你每一天都胆战心惊?”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汇聚在尖尖的下巴上,打湿的睫毛颤抖,他说:“如果我早点来问你就好了,你就不会被打成这样,我应该保护你的,妈妈,我应该……” “没有如果!”温文慧挣脱他的手,她面带愠色,打断了温崤念的话,“别再说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你站出来了能做什么?你十八岁都不到,你能做什么?你现在住的吃的用的还有大笔大笔的学费都是你林叔叔的钱,离开了他,我们去哪里?难道还要回那个被一条被单拦出来的小客厅里吗?” 温崤念打了个激灵,他往后退了一步,温文慧上前,温崤念的后背抵在了冰冷墙壁上,就在下一秒,温文慧下跪,膝盖凿在他前面的地板上,发出闷响,他听到温文慧说:“算妈妈求你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了,好吗? 这个人生是我选的,就算痛也是我痛,别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这种事怎么可以视而不见,怎么能不闻不问。 温文慧说痛的是她自己,可她明不明白,温崤念是她儿子,看着母亲被人殴打施.暴,他不能站出来,无声隐忍时,那种感觉,是比温文慧痛一万倍的。 温文慧的身体有半截是埋在昏暗中的,温崤念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挪动嘴唇,干涩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温文慧抬起头,她说:“他是我选的丈夫,就算被他打死,我也认了。” 温崤念呆看着她,数秒之后,像是要哭了一般,哽咽着说:“这是什么谬论啊。” 因为这次谈话,温崤念同温文慧不在说话,冷战一触即发,是从未有过的严苛寒意。 就连林岁稳都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化,可当他同温崤念问起时,温崤念的神色在隐忍中变化,似乎是痛苦想要诉说,可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句,“我没事。” 这场寒冬持续了太久了,对于林岁稳来说,和温崤念独处的几日好似在梦里,听到的第一声新年快乐之后不久,一切都打回原形。 严冬蔓延,到了三月桃花开时,暖意都不曾回来。 ☆、膝盖 第八章 开学之后, 散漫的时间一下子紧张起来,温崤念除了上课还要练舞,脚踝上的伤让他错过了二月份的舞蹈考级,只能等到六月份再去,还有三个月,他为了考级,加大了训练强度, 每天晚上还多练了一个小时。 他让林岁稳先回去,对方不答应,就坐在舞蹈教室墙边上边做试卷边等着。 从小到大, 他都没变过,憧憬着这个跳舞的男孩。 温崤念给他看了自己练习的新舞,林岁稳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温崤念有些不好意思, 跳完了蹲到他身前,脸上都是亮晶晶的汗, 他说:“我都录下来了?” 林岁稳点点头,他像是知道温崤念接下来要说什么,轻声告诉他,“就我一个人看, 不会给别人看到的。” 温崤念吁了一口气,他在林岁稳身边坐下,拉开林岁稳的手,后脑勺磕在他的大腿上, 仰面躺着。 林岁稳的呼吸紧了紧,他低头垂眸盯着温崤念的脸,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舞蹈音乐还在继续,灯光从上垂下,跌在温崤念的眼里,林岁稳能清晰地感觉到大腿上的重量和自己快速跳动的心。 温崤念叹了口气,对林岁稳说:“在等三个月,考完级就能歇一歇了,最近可把我累死了。” 林岁稳蜷紧的手小心翼翼展开,把温崤念眼皮上的碎发撩开,他说:“小念,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温崤念闭着眼,林岁稳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很舒服。 他懒洋洋问着,“嗯?什么事? “有医生说,现在有一种从国外引进的仪器可以做那种微创手术,接受手术的话,我的耳朵也许能够听见,不用靠……助听器也能听见。” 林岁稳慢吞吞说着,温崤念刷的睁开眼,惊喜的看着林岁稳,他扑腾着坐起来,盘着腿,双手拉住林岁稳的手臂,他说:“太好了!那这手术安全吗?成功率大不大?会不会很痛啊?”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问题,林岁稳笑了,他说:“现在还不了解,只知道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手术恢复,具体还要等之后的治疗方案。” 温崤念一连说了好几个“太好了”,他站了起来,随着音乐飞舞出去。 林岁稳站在原处看着他,温崤念又旋转着跳跃到林岁稳跟前,抓住他的手,把一根木头硬生生拉拽起来,在教室中央,在音乐里打转。 之后林岁稳为了配合手术治疗,开始服用一种药。 服用药物后,林岁稳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他变得有些迟钝,容易犯困,就算戴上助听器,耳朵里也会出现轰鸣声,医生则说这个是正常反应,等到做完手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于药物的不适反应让他有些疲惫,温崤念担心他的身体,便让他不要在等自己了,林岁稳一开始还不答应,可后来发烧了之后,就没有理由不答应了。 他高烧不退,热度燃遍全身,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助听器被他丢在桌上,周围一切都很安静,他陷入那片黑暗中,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幼年时的某个碎片里。 父母争吵,一地的玻璃碎片,昏暗的大房子里,哭诉尖叫哀嚎。 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头痛欲裂,热度似乎要把他烧毁,他哭着蜷在小床里,喊着妈妈,喊着爸爸,想让他们救救自己。 可没人回应,高烧不退,等再次醒来,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类似的事情好像总是在重复发生,模糊的记忆变成了一团黑雾包围着他,林岁稳陷入那团阴霾里,发着抖时。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他的身体被摇晃了一下,寂静无声的周边,却似乎能听到有人在担忧在焦虑。 温崤念从舞蹈室回来,便见到温文慧坐在沙发上,低头给林志闻削苹果,他一声不吭上楼,直接推开林岁稳的房间门,屋子里没开灯,他皱起眉打开灯。 他奇怪道:“小稳,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睡了?” 林岁稳没有反应,温崤念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就看到林岁稳泛红的脸,他伸手去碰,摸到的是一片滚烫。 温崤念愣了愣,随即便抓起林岁稳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捞起来,他轻声唤着,林岁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是温崤念,便低声说:“这个是正常的药物反应,睡一会就好了,不要担心。” 温崤念红着眼,他抱住林岁稳,皱着眉,“这是什么药,怎么还会发烧?” “我也不知道。”林岁稳把头磕在温崤念肩膀上,嗓子哑哑的,他说:“你抱着我,我觉得好舒服,你身上凉凉的。” “那我多抱你一会儿。”温崤念搂紧了他。 药物的不良反应在林岁稳这边竟然成了向温崤念索要拥抱和关心的一个理由。 靠在温崤念怀抱里的时候,一些病态的想法在心里生出,他多希望自己这场高烧不退,多希望不良反应能持续的再久一些。 距离手术还有一个月不到,温崤念也因为舞蹈等级考试而加紧练习,他的舞蹈老师让他不要这么拼命,但温崤念却不听。 他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或者说,他想要告诉温文慧,他已经足够大,就算是离开林志闻的庇护,他也能够靠自己自力更生。 考完最高级别的专业考试,他就有了更多的人生筹码,未来被展望在眼前,这是他不靠任何人,自己去完成的。 那天晚上,林岁稳吃了药在房间里看书,温崤念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时间,若是依照平时早半个小时温崤念就该到家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岁稳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他左眼不停地跳着,喝了一整杯水,心好像还是半悬着的,。 他戴上助听器,给温崤念打去电话,滑盖手机贴在耳边,电流滋滋作响,电话音漫长缓慢,他等待着,圈拢着拳头。 电话没人接听,林岁稳皱起眉,看着黯淡下来的屏幕,心中不安,站起身下楼去,置于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 不是温崤念的回电,而是温文慧。 回忆对于林岁稳来说,分成了两个阶段,甜和苦,暖和冷,一腔的爱意和整颗心的茫然。 他不敢去回想那晚的温崤念,是他从未见过的,深陷在疼痛慌乱无措的温崤念,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 从他接到温文慧的电话,而后抵达医院,一共花了二十分钟。 王叔一边开车,一边还要安慰着坐在身后一声不吭的少年,忐忑道:“小稳,不要太过担心,崤念他不会有事的。” 林岁稳摇着头,他咬着自己的手背,哭声被压制着,后背弯折着,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中,声音沙哑,他说:“温阿姨说,小念他跳舞的时候摔伤了腿,医生说是因为之前脚踝上的伤没好全,才会扭到的。” 他顿了顿,挤出三个字,“都怪我。” 抵达医院,林岁稳从车上下来,快步跑着,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地上湿滑,他没注意,踉跄了一下,身体前倾,摔了一跤。 王叔在他后面喊,林岁稳摘掉了助听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病房跑去。 温文慧在电话里和他说是在住院部顶楼的单人病房内,温崤念已经做完了手术。 温崤念出事后,舞蹈老师第一时间联系了温文慧,从她的口述里得知,温崤念是在做完点步跳后接着做后空翻时摔伤的,因为脚踝无力,一下子没有支撑住,左腿膝盖直接凿在了地上,之后他便抱着膝盖蜷缩在了一起。 再过不久就要等级考,温文慧不可能不焦急,有听到医生说起温崤念的膝盖骨是粉碎性骨折,简直晴天霹雳,谁会想到只是摔了一下,就会这么严重。 电梯到达顶楼,林岁稳走到病房前,推开门进去,房间内四散着冰冷的白光,温文慧站在床边,林志闻不在,他叫了一声“阿姨”,温文慧回过头,抹去脸上的眼泪,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小稳来了啊。” “阿姨,小念他怎么样?” 温文慧摇头,说不出话来。 林岁稳的呼吸一滞,再往前几步,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温崤念。 脸是纸白,嘴唇的颜色也没了,身体陷在医院的衣服里,他闭着眼,眉头还蹙着,再往下看,就是被石膏裹住的腿。 林岁稳的眼睛像是被戳痛,只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他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对不起。” 温文慧没说话,林岁稳听到她的抽泣,他慢慢靠近温崤念,伸手攥住温崤念的手,掌心合拢,紧紧贴着。 温崤念其实还是醒着的,他现在还感觉不到疼,麻药尚在,头晕乎乎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腿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跌了膝盖,就像是那脚踝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他听到哭声,林岁稳在哭,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掀开眼皮,反手握住了林岁稳,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温崤念和他对视,扯开嘴角,露出很淡很淡的笑,他说:“我不疼,没事的,小稳,你别哭。” ☆、伤痕 第九章 怎么可能不去哭? 林岁稳一想到温崤念的腿, 心如刀割也不过如此。 可此刻温崤念反而还来安慰他,林岁稳心里的痛苦就以成百上千倍数递增,他攥紧了温崤念的手,撇开头,目光垂直落下,盘旋在世界之外。 温崤念没什么精力,和林岁稳说了几句话后, 就闭上了眼。 真正醒来是在第二天,麻药散去,温崤念被疼痛惊醒, 他侧头看去,入目一片白,腿上压着沉沉的疼让他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医院里。 林岁稳一整个晚上都在这里, 温文慧顾及到他明天还要上课,让他早些回去, 他只说要留下,温文慧没办法,晚上的时候林志闻也来了,过来坐了一会儿, 带着温文慧先回去了。 早上温文慧煮了些小米粥带到医院,她推开病房便看到林岁稳僵直的背影,她心里一跳,快步走过去, 手掌轻轻覆在林岁稳的肩膀上,她侧头看着,只见林岁稳倦怠的脸和发红的眼。 “小稳,你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吧?” 林岁稳抬起头,眼梢下垂,睫毛颤得厉害,他说:“阿姨,我睡不着。” 温文慧叹了一口气,她对林岁稳说:“这件事不能怪你,是小念他自己加练,让脚踝上的伤复发,才会……” 林岁稳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他对温文慧说:“阿姨,不要再说了,这就是我的错。” 如果……他没有对温崤念怀揣着那样的心思,他每个晚上都会梦到温崤念,在旖旎的梦境里,春色四溢,却又在第二天,被满满的负罪感所包裹。 他想要逃离,想要重新把自己置于光明下,于是错手伤害了温崤念。 推开他,让他远离,却让他受伤。 事到如今,这一切就是他害的,是他的犹豫,是他的懦弱,是他的自以为是,把温崤念给害了。 “小稳……” 温崤念醒了过来,眉头紧紧蹙着,他看向林岁稳,小声唤着。 林岁稳打了个哆嗦,抬起手飞快的擦去脸颊上的眼泪,温崤念拧眉,温文慧上前一步,挡在了温崤念眼前,双手拉住他的手,红着眼,“念念,醒了?饿不饿?妈妈煮了粥,要不要吃?” “吃不下,腿疼。”温崤念可怜巴巴的说着,温文慧心里就更痛,有些话她还不敢和温崤念去说,只握紧了温崤念的手。 这应该是他们母子俩自上次争吵冷战之后,第一次说完一句完整的对话,温文慧现在心里全都是后悔,又听温崤念问:“我这个腿大概多久能好?会影响到我参加等级考试吗?” 温文慧沉默着松开了温崤念的手,她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林岁稳,往旁边站去,林岁稳觉察到温崤念的目光,他低下了头。 是根本就不敢去看温崤念,他斟酌着该如何去说,嘴唇颤抖挪开,却听温崤念用一种轻快的语气问:“是不能参加了吗?” 林岁稳一顿,僵硬的点头。 温崤念叹了口气,面色看不出悲喜,扯开嘴角,林岁稳听到他说:“我还真倒霉,两次考试都恰好被我错过。” 林岁稳搁在大腿上的拳头蜷紧,温崤念叹了口气,笑了笑,“不过也没事,还有两年,也不急着这个时间去考。” 这类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温崤念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么说着,他把脸埋入被子里,闭上了眼,他小声说:“我有些困,想睡觉了。” 明明是被疼醒的,此刻也还是疼着,可他却说要睡觉。 心里头被所有的烂情绪占据,他只想着一个人呆着。 他太疼了,疼痛阻隔了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好似连吸一口气,流下眼泪,气体是棱锥扎入肺部,眼泪是滚烫的热油烧伤面颊。 他什么都不敢做,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把脸偷偷埋入被子里,蜷缩着,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压抑着悄悄哭着。 能看到隆起的被子轻颤,震颤的幅度像是趋于直线的心电图被点击之后的起伏,林岁稳往前一步,想要去抓住什么,堪堪碰到的时候,被温崤念一把拂开,被子也被掀开,翻起一角皱褶。 他脸上全都是眼泪,身体发颤的躺在床里,声音是压抑的,他说:“不要碰我。” 他已经很努力的去忍耐,去克制,不要发火,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是他自己倒霉,是他自己没做好,都是他自己的错误。 可不行,太难受了,心口闭塞,积攒在心室里的躁郁像是气球吹气,膨胀着越来越多。 温文慧喊了一声,温崤念大声叫着,声音像是被撕裂的,“就现在别碰我,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呆着,求你们了。” 雷鸣声响起,把天空撕裂,紫光跌落,闪着白炽灯的房间里,无端透出几许阴鸷,是一场不被期待的雨,明明是入春了,却因为这场雨而气温回落,冷到了骨子里。 林岁稳在昏暗里去找温崤念,他想说些话,可身体却已被推开,温文慧拉着他的胳膊,他跌跌撞撞走到了门外,耳朵里是一片轰隆隆的雷声。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纹路,他问:“阿姨,小念会好起来吗?” 回答他的是温文慧一声长叹,她轻声道:“我问过医生了,他的腿就算痊愈了,以后跳舞也难了。” 那类的心情就不是人类能承受的,无法宣泄的痛苦,最后化为了一些对于身体的残忍。 温文慧让他回学校去,林岁稳一声不吭,他从医院出来,却没有去学校,而是淋着雨,在倾盆大雨里行走。 街道上根本无人,偶尔经过的都是撑着伞行色匆匆,他像是一具行尸,耳朵上挂着的助听器被雨水打湿,电流噪点声滋滋作响,林岁稳扯下助听器,捏在掌心里,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就好了…… 所有的疼应该让他来承受,让他来痛苦,让他来…… 大雨磅礴,雨水的味道像是放在冷藏里很久很久的食物,冰霜挤入了纤维里,就连残余的气味都是极冷的。 林岁稳仰头眯着眼看着垂直而下的雨水,伸出手,握住了一片冰冷。 ………… 回去之后,林岁稳便开始发烧,他吃了药,本来不良反应就比较明显,现下不管不顾的淋了雨,原本好一些的身体又病了。 家里两个小孩都病着,温文慧根本就顾不过来,早上给林岁稳煮了些粥,看着他喝下,温文慧对林岁稳说:“阿姨现在去医院看念念,小稳,你待会不要忘记吃退烧药。” “阿姨,我也想去。” “你发着烧,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去?好好休息,等烧退了,再去看念念。” 温文慧替他掩好被子,长袖往上拉了一寸,露出了泛红的手腕,林岁稳一愣,他目光落在那腕子上,玉镯错落下,红痕红痕尤其明显。 “阿姨你的手是……” 林岁稳的话还未说完,温文慧拉住自己的袖子向下拽,她勉强扯开笑,对林岁稳说:“是我昨天不小心磕到的,没事。” 林岁稳眉头轻轻皱着,“可是,这个不像是磕伤。” 温文慧站了起来,她对林岁稳说:“就是磕到的,我……我得去看看念念了,阿姨先走了。” 温文慧的神情算得上是慌张,她这么说着,便拉开了门,林岁稳只听到“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他陷在床被里,浑身酸软,脑袋一阵一阵的疼。 对于温文慧的话,他也未多想,只觉得应该真的是摔伤,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的猜测大概就是猜测,没有实据的。 林岁稳的发热持续不下,像是春季入梅之后的雨季,缠绵着阴冷着,让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得浑身都是湿漉漉冷着。 吃的药暂且停下,手术被推迟了,之前的助听器坏了之后,也没有一直换新的,这段时间他活得很安静,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成了空白。 温崤念在医院里呆了两个多星期,他都能出院了,林岁稳的病还没好。 温崤念撑着拐杖上楼,一只脚站立着,用拐杖一端抵开林岁稳的房门,“小稳,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这么说着,身体前倾,探出脑袋,视线抓住了躺在床上的林岁稳,晃晃悠悠的朝他走去。 伸直着一条腿,把拐杖拄在一边,他艰难地坐下,伸手去推林岁稳。 林岁稳睡得昏沉,额头上沁着汗,身体被推动,他眉头轻轻蹙起,交簇的睫毛打颤,抖了几下,掀开眼皮睁开眼,便看到温崤念放大的脸。 还是在笑,似乎什么愁郁在他这边都无法停留下来,他半趴在林岁稳的身上,重量沉沉压下。 林岁稳小口喘着气,怔愣的看着他,几下缓慢呼吸之后,他反应过来,狂喜占据了整张脸,张开手一把抱住温崤念。 温崤念叫了一声,却没有动,他感觉到林岁稳脸上的温度,很烫很烫,还有他呼出的气息和他流下的眼泪,跌在了他的脖子上,皮肤似乎被灼到,温崤念心里一紧,闷声道:“小稳,我回来了。” 大部分时间里,和温崤念在一起,林岁稳都似乎能尝到各种味道。 眼泪是微涩泛着咸,分别是苦到了舌尖的中药味,还有靠近时是酸酸甜甜的橘子糖,说话时是大罐大罐的蜂蜜,看他笑看他怒看他哭,心情随他而变,尝尽了这些酸甜苦涩,可看到他时,最先……最先想起的还是甜味。 很甜很甜,甜到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松手,舍不得和他多说一句话,怕把说话的份额都讲完了,怕他厌烦自己。 单向的喜欢就是这样,犹豫着胆怯着,兀自害怕,独自难过,来来回回思索着自己讲过的话做过的事,是否不妥当,是否露出了心事。 可……又是希望温崤念能够知道,他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 家里头一下子多出了两个病患,温崤念借着腿伤,不去上课。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温文慧心里也是担心他的,一改之前让他用功读书的口风,还给温崤念买了个游戏机,温崤念没心没肺的玩着游戏,还到林岁稳面前去炫耀。 林岁稳还有些低烧,吃着南瓜小米粥,目光落在温崤念身上。 温崤念从医院里出来后,除了腿上的石膏证明了他受了伤,其余的竟和平素无异,还是一样的笑,一样的玩,可却会让人觉得……他很努力,笑容是努力扯开的,沉浸在游戏里的模样也是努力撑着的,这种努力也许能瞒过温文慧,却瞒不了林岁稳。 是类似于温水煮青蛙一般的钝痛,失去了等级考试的资格,又被医生通知以后最好都不要跳舞了,温崤念心里是什么感觉,悲伤难过痛苦肯定都是有的,想要发泄,想要述说。 可转而一想,这是他自己的痛,不该胡乱的口不择言的去把这些负面带给别人,于是默默忍受,独自承担,就连林岁稳都没告知……他其实很痛,心里快要烂了,难受的要死。 之后唯一能被他寄托的大概就是那一本蓝色的日记,从一开始的简简单单几笔描述,成了大篇幅的发泄述说,成了承载着他整片晦暗的深蓝色的冰冷海洋。 他把自己偷偷锁在了其中,在里面流泪哭泣。 玩到一半的游戏中,游戏人物被几下解决,游戏结束几个字呈现灰色在屏幕上放大,温崤念一声哀嚎,置气道:“不玩了。” 林岁稳放下粥碗,凑过去,捡起桌上的游戏机,他问:“这什么游戏?” 温崤念仰头靠在椅子上,他看着天花板,用手掩住眼睛,闷声道:“你自己看啊。” 林岁稳一顿,看了他一眼,见他身体微颤,胸口轻轻起伏。 林岁稳蹙眉,他放下游戏机,一寸寸靠过去,伸出手捏住温崤念的手腕,往外拉开。 他瞳孔收缩,怔怔的看着,温崤念在哭,无声无息流着眼泪,他心里突然觉得好疼。 温崤念仰面,明明是想要让眼泪不要流出来的,可是溢出的泪水还是从眼眶两侧淌下,顺着太阳穴晕出一条湿漉的痕迹。 林岁稳听到温崤念的哽咽,他说:“我怎么那么没用,玩个游戏都一直输,太没用了。” 只是因为这个哭了…… 没有预兆的哭了,眼泪应该是纾解压力最好的方法。 林岁稳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温崤念身前,把靠在椅子上的哭着的人捞起来,双臂展开又合拢,紧紧的圈住,牢牢的抱着,嘴唇贴在温崤念耳边,他说:“不会的,没事的,只是个游戏而已,小念……” 他的安慰一如既往的生涩,这些话在温崤念听来完全无用,他把脸埋进林岁稳的颈侧,湿润的唇擦过皮肤,灼烫的鼻息喷洒而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轻声说:“可人生不是游戏。” 没戴助听器,声音无法传递,林岁稳只感受到一片柔软在颤抖。 拆掉石膏是在五个月后,温崤念像是重获新生,小心翼翼的踩在地上,艰难行走,林岁稳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温崤念看林岁稳这么忐忑,简直是比他自己还要紧张,他就笑了,走到林岁稳跟前,用手指戳他的胳膊,“放松些,你看我,现在还能跳呢。” 说着,就要跳起来,林岁稳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抱住温崤念的腰,用力按着,不让他跳起来。 温崤念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几秒,就哈哈大笑,肩膀打颤,笑得肚子疼,站都站不起来。 他用肩膀去撞林岁稳,说:“你傻啊,我怎么可能真的跳。” “别吓我。”林岁稳缓缓松开他,吁了一口气。 医生建议是不要在跳舞,可温崤念的文化课成绩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他是要靠艺术特长生高考,跳不了舞,他就得踏踏实实努力学习,温崤念看着课本,觉得实在是希望渺茫,已经做好了复读一年的打算。 林岁稳的成绩还是一如往常,就算是缠绵病榻了半个月,回到学校后的第一次周考依旧是年级第一。 温文慧看着这俩孩子的成绩单,沉沉叹了口气。 要是林岁稳的脑袋里的知识能匀一些给温崤念就好了,这类的想法温文慧也不是没有过,就连温崤念也时不时的敲着自己的脑袋,又掰着林岁稳的脸,额头贴过去。 额面相贴时,他的嘴上振振有词念着咒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神啊耶和华啊基督耶稣啊玉皇大帝啊,让林岁稳的聪明才智都给我吧,求求您们了。” 温崤念闭着眼,林岁稳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眼,可他惊讶又很快成了大片笑意,先从眼底扩散四溢,把整张脸都染上了温驯和暖意。 温崤念松开手的时候,林岁稳抬起手,捧着温崤念的脸,他低下头,用鼻尖轻轻刮蹭温崤念的鼻子,呼吸交融,彼此嘴唇的距离只有一个指甲盖那么长短。 他闭上眼,把额头再次轻轻抵上去,轻声说:“神啊,请让小念能够重新跳舞,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包括生命。” “你在说什么啊?不吉利,呸呸呸。”温崤念捂住了林岁稳的嘴,皱着眉看他。 林岁稳抬起手,抓住了温崤念的手腕,温崤念听到他说:“如果神佛真的在,他们会让你复原的。” “希望吧,不过什么用你的命换,这类的话不要再说了。”温崤念拧着眉,抽回了手。 林岁稳一声不吭,温崤念戳他的胳膊,他侧过头,温崤念就怒了,“你还故意装听不见啊,可以啊你。” 林岁稳直接摘掉了助听器,林岁稳不擅长撒谎,也不会去因为可以附和,温崤念说的话,他不想答应,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嘴。 如果真的有神佛,如果真的能用什么去交换,要他命就要吧,只要温崤念能好,他什么都能做。 此类的感情强烈到太过惊骇,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躲躲藏藏,不愿让温崤念发现。 高二下半学期,林岁稳接受了治疗手术,在整整半个月的隐约作痛轰鸣声中,他迎来了自己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不用助听器,听到的干净的无噪音的声音。 是温崤念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声轻唤,对于林岁稳来说,却是春日的光,是森林的绿,是数不清的喜悦,是无法言明的爱意,是他藏在心底的声音。 ☆、游泳 第十章 “林岁稳……林岁稳……小稳……” 还是睡意惺忪, 阳光从百叶窗里四溢,房间内被光塞得满满当当,林岁稳蜷趴在竹席上,空调冷风簌簌吹着,他只觉得身上有什么沉沉的重量压下来,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耳边是不间歇的喊声, 他无奈的睁开眼,便看到温崤念趴在自己身上,探头探脑的模样。 林岁稳抬起手, 伸出一根手指,慢吞吞抵开温崤念的头,温崤念却不依不饶凑到他耳边,一声声唤着, “呼叫小稳,呼叫小稳, 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自从林岁稳手术成功,耳朵能够听到声音后,温崤念会对于这种呼叫屡试不爽, 偏偏还硬要林岁稳和他一起玩,林岁稳是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张嘴开口道:“收到收到,小念请指示。” “小稳小稳, 第二十五次任务请注意接收,马上起床给小念做暑假作业。”温崤念话音刚落,林岁稳的房门就被推开,林岁稳一惊,慌乱推开温崤念,对方从他身上滚下来,后背靠在墙壁上。 温文慧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扫把,一只手指着温崤念,她说:“还得亏我扫地的时候正巧经过,小念你怎么又让小稳给你做作业了,自己的功课自己完成,你这样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我看大专都考不上。” 温崤念一声不吭任由温文慧念着,林岁稳从床上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挨靠在墙头的温崤念,对温文慧说:“阿姨,小念和我闹着玩,我也没有给他做作业。” 他这边是睁眼说瞎话,另一头温崤念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温文慧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负气离开。 等他走了,林岁稳看向温崤念这边,对方招了招手,林岁稳便重新挨着温崤念躺下。 温崤念把脸凑过去,小声说:“我妈好烦。” 林岁稳轻声道:“阿姨是关心你。” 温崤念默默不语,脸蹭在林岁稳的肩窝里,林岁稳只稍轻轻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发顶,可他不敢,于是便一动不动,身体逐渐僵硬。 温崤念趴了会儿,就扑腾着起来了,他抓着林岁稳的手,看向屋外的艳阳,眼里闪过兴奋,他说:“我们去游泳吧。” 游泳这事是肯定不能让温文慧知道的,于是两个少年各自去房间里把衣服拿好,放在了一个包里,而后从二楼阳台丢下去,正好砸在院子里。 做完这一切,林岁稳携着温崤念下楼,他穿着宽松的衬衫和黑色到膝盖的五分裤,温崤念穿了一件浅色的T恤,卡其色的长裤,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到楼下,温文慧看到他们,便问:“去哪儿?” 林岁稳对温文慧轻声道:“我想去书店买几本书看,顺便到那里看看有没有可以给小念做的试卷。” 温文慧听到这话,便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欣慰,她拿出零钱包,拿了两张一百递给林岁稳,“来,两百买书够不够?再给你一百,待会回来买点好吃的去。” 林岁稳一愣,他无措的站在那里不想收,温崤念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的后背,抿着嘴,牙齿摩擦,细声说:“我妈给你钱就收着吧。” 林岁稳脸色微红,他接过钱,“谢谢阿姨。” 之后又听到温文慧说:“外面天气热,防晒霜擦了吗?阿姨这里有伞,要不要……” 温崤念打断了温文慧的话,他张开手搂住林岁稳的脖子,懒洋洋的挂在他身上,看着温文慧说:“妈,我们骑车过去,打伞不方便的,别磨蹭了,快走吧。”说着林岁稳就被他半拖着拽到了外头。 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温崤念猫着腰去把包捡起,背在身后。 林岁稳两脚撑地,双手扶着把手,温崤念在车后坐下,林岁稳一脚踩下去,轮胎碾过地面,夏风温热拂来,吹在脸上。 温崤念环住了林岁稳的腰,双手收紧,把脸贴上去。 是夏日,炎热季节,街上无人,自行车肆无忌惮驶过白杨树下的街道,郁郁葱葱的大树落下斑驳树影。 温崤念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日光洒下,他翘着嘴角,突然大声喊:“小稳,一直这样好不好,不要分开,永远也不要分开。” 林岁稳的后背徒然僵硬,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他快速的骑着,光影被他们落在身后,林岁稳克制着喉咙里的呐喊,缓慢呼吸着,低哑的声音被热风吹散,飘摇不定的传入温崤念耳朵里。 “好……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这五个字代表了什么? 不是干燥的夏日里,少年莽莽撞撞吐露的心声,也不是被爱情困扰下的昙花乍现,而是对待未来的憧憬,是这一生的承诺。 他说的永远不分开,就是至死都不会离开。 这是当时由林岁稳满腔的爱意,在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琢磨起下的誓言,他以为他能实现,可却未曾想过,他想陪伴想度完一生的人,会早早离开他,会阴阳两隔,会成为夜晚的梦魇,会让他至死都无法释怀。 这个点,游泳馆里人不多,温崤念和林岁稳去年都在这里办了游泳卡,不过去年暑假温崤念都在舞蹈教室,总共也没有游几回。 把游泳卡递过去的时候,检票员提醒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期了,要续费吗?” “不了,等下次还想来游的时候再续费。”温崤念笑着说,他长得漂亮,笑起来时脸颊边还有酒窝。 检票员点点头,告诉他们:“进去往左走,先去换衣服。” 温崤念背着包,林岁稳替他拿下来,“重不重?我给你拿。” “就一段路了,而且都是衣服,一点都不重的。”温崤念拉了一下背包带子,快步走到更衣室内。 男生女生分别在两个楼层,男更衣室在一楼,左转过去就到了,推开门,便嗅到洗发水混杂的气味,温崤念找到自己的箱柜。 林岁稳跟在他身后,他的柜子就在温崤念箱柜下面,温崤念脱去衣服塞进柜子里,林岁稳则蹲在地上,刚刚拉开柜门。 双腿弯折,身体悄悄前倾,后脚跟踮起,林岁稳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温崤念在脱衣服,没有电流驳杂清晰地传入他的耳内,明明是正常不过的声响,却让他的脸缓缓升温。 脑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岁稳僵硬的低下头,目光错开那段缝隙,呆滞地看着自己。 收紧肩膀,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在这个时候,只是听到了温崤念脱衣服的声音,少年清冷的脸庞爬满了无措,他不敢抬头,埋着脑袋,像只鸵鸟。 另一边,温崤念三下两下就把衣服给脱了,弯下腰换上泳裤,伸手拍着林岁稳的后背,“你怎么了?还不换衣服?” 细白的小腿呈现在他面前,弧度是优美,往上一寸,膝盖上划开一条肉色疤痕,林岁稳的神色微暗,急促的吸了两口气,维持着蹲下的姿势,快速的脱去了上衣衬衫,衬衫布料松垮垂下,掩在他身前。 温崤念纳闷的看着他,林岁稳低声道:“你先过去冲澡吧,我换好衣服马上过来。” 他这般说着便站了起来,身体贴着箱柜,根本不敢转身。 温崤念拧着眉,一脸的不解困惑,只是林岁稳就是不肯回头,他心里觉得没意思,便哼了一声,自己先跑去冲澡了。 听着温崤念走远的步伐,林岁稳收紧的肩膀缓缓松垮下来,垂在身前的衬衫缓缓移开。 小窗外的光斜射而入,有明有暗的光晕把林岁稳笼罩其中,他低着头,下巴抵在锁骨之间的凹陷处,呆看着。 便在这时,后背传递而来一个重量,温热贴上,温崤念从林岁稳背后抱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顺着林岁稳的视线,低头看去,瞳孔收缩。 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甩开,踉跄几步,在皮质的长椅上坐下。 林岁稳慌忙的用衬衫遮住,温崤念坐着,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林岁稳没有回头,只是肩膀颤抖的厉害。 温崤念蹙眉,他“哎”了一声,痛呼道:“小稳,我腿疼,好像刚才摔到了。” 林岁稳立刻转身,衬衫都不顾了,白色落地,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温崤念面前。 林岁稳目光落在温崤念脸上,看到他脸上的捉狭,他面上羞赧,又听到温崤念说:“小稳,你……” 话被掌心按住,温崤念的嘴唇陷在一片炙热里,他眨眨眼,林岁稳根本不敢看他,撇开视线,声音低微,他说:“别说了……求你了。” 入目是一片白,只知道阅读念书的男生皮肤很白,不喜欢户外运动,体态清瘦高挑,黑色的裤子下是什么? 温崤念的思绪被轻而易举占据,目光没有挪开,他两手撑在大腿侧,缓缓坐直。 他看着林岁稳,嘴角隐约翘起,慢吞吞站了起来,伸长了腿,在空气中晃了两下,他笑道:“骗你的,我腿不疼,快换衣服吧,我先去游了。” 温崤念在泳池里游了整整两圈,他从水里探出头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朝岸边游去。 林岁稳从更衣室里出来,他刚走到泳池边,水里就突然蹿起一簇水花,他一愣,低头看去。 脚踝被一只湿漉漉的手圈住,他吞咽唾沫,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被温崤念拖入了水中。 水花四溅,温崤念挤开流水,蹭到他身侧,他昂起头,漂亮的脸上是肆无忌惮的笑。 他用肩膀去蹭,用小腿去碰,笑着说:“小稳,你怎么那么慢?” 明知故问…… 林岁稳不愿理睬他,转过身,默不作声扎入了水里。 ☆、心动 第十一章 夏天里有冰凉的泳池水, 承载着大片欢脱水花和温崤念的笑声,还有从玻璃窗外跌落进来的盛夏阳光,池内水波粼粼,像是一块块鱼鳞碎片,闪烁着斑驳着无数光影。 温崤念把身体躺平浮在水面上,他双手展开,林岁稳站在一旁看着他, 淌着水慢慢走近。 他伸出手,被水浸泡的泛白的掌心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温崤念的手臂,“小念, 醒醒,我们该走了。” 温崤念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在林岁稳眼前朝上摊平,林岁稳一顿, 反手握住了他。 从水里出来,身体有些沉, 冲了澡后,拿着宽大的毛巾擦拭,温崤念换好了衣服,低着头要把毛巾塞进包里。 脑袋上突然一沉, 他抬起眼,发丝被吸水的布料轻轻蹭过,林岁稳轻声道:“要把头发擦干,不然回去后会被阿姨发现的。” 温崤念半阖的眼皮轻轻撑开, 余光里是林岁稳的起伏的手,抬眼看去,林岁稳的半张脸落在阴影里,他垂眸的姿态,每一簇睫毛都挂着认真郑重,一丝不苟擦拭头发饿动作,像是对待着某件珍贵的宝物似的。 温崤念松弛的身体缓缓收紧,他慢慢站直,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林岁稳这种专注的视线里,心跳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回去的时候,他依旧坐在林岁稳后面,双手抚着那清瘦的腰,身体贴近时,能嗅到肥皂的清香。 衣服被吹鼓而起,风吹散着他满腔的悸动,温崤念把脸靠过去,听到林岁稳均匀的心跳声,他的后背微微震颤,对温崤念说:“我们还得去一趟书店,买些书回去。” 温崤念胡乱点头,尖尖的下巴磕在他的背上,摩擦过的时候,带起一小片麻意。 自行车锁在了书店门口的梧桐树下,温崤念从后面跳下来,林岁稳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两个人都是一愣,温崤念随即笑道:“没事啦,医生说没事了。” 林岁稳摇摇头,“还是要小心一些。” 手掌往下,握住了温崤念的手,牵着他走进书店里,温崤念跟在身后,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他看着自己被攥着的手,手指蜷着,试着动弹了几下,林岁稳便松开了他。 牵手……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很平常的动作。 其实大部分暧昧的举止,拥抱、贴面、脖颈交缠的趴睡又或者从后的身体相贴,在他们之间都变得稀疏平常,可此刻……温崤念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松开的手掌失去了一般的温度,掌心却沁着汗,握紧拳头时,指腹都是发烫的。 林岁稳走到书架前,找了几本高考复习题,他回过头,朝温崤念招了招手,“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温崤念听到他的声音,压下心里的疑惑,慢吞吞走过去,站在林岁稳身后,踮起脚,凑近了些,越过林岁稳的肩头,看到了他手里的两本习题册。 温崤念拧着眉,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气息奄奄的趴在林岁稳肩头,“不会吧,这么厚?都让我做?小稳,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耳边的温度热乎乎的,林岁稳微微翘起嘴角,他说:“本来就是真的,阿姨信任我,让我管你念书,我带你出来,也不能只是玩。” 他把两本习题册收好,又轻声道:“就这两本了,回去就做。” 温崤念用脑袋去撞他肩膀,林岁稳笑着转身,拉着他的手臂,两个人的脸都是挨在一起的。 温崤念不怎么高兴,瞪着林岁稳,还想说话,却见林岁稳表情一沉。 他愣了愣,身体被林岁稳拽到身后,耳边是林岁稳的声音,那语调是极冷的,也是他从未感受过得冰冷温度。 他扭头看去,见到站在边上的几个人后,他脸上闪过惊讶,不过态度尚可,抬起手挥了挥,打了个招呼。 是他们班的同学,四个女生暑假里出来逛书店,远远就看到了他和林岁稳,便走了过来。 “好巧啊。”温崤念在班级里的人缘不错,高一的时候还是个活宝级别的人物,不过自从他腿伤了不能跳舞之后,他就对于这种社交兴致缺缺了。 几个女生看着他们,中间那个小声问:“你们也在看高考习题的吗?” 温崤念扯了一下嘴角,手肘戳了戳林岁稳的胳膊,“他要买的,买来虐我。” 传来一片哄笑,林岁稳垂着眼,一声不吭。 温崤念和几个女生说了几句,而后便被林岁稳给拉走了,“要回去了,不然阿姨会说。” 又是搬出了温文慧,温崤念心里好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林岁稳的不耐烦,他也不反驳,顺应着让林岁稳把自己给拖走。 结了账匆匆离开,骑上车都不说话了,温崤念把脸贴在林岁稳的背上,伸长了右手,去挠了一下林岁稳的下巴,“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你怎么不说话?小稳?” 下巴痒痒的,林岁稳努力忽略不计,可温崤念的问题层出不穷,他蹙着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那骇人的占有欲。 回到家里,温文慧正在厨房做饭,林志闻今天提前回来,坐在客厅沙发看新闻,温崤念跟在林岁稳身后进去,林志闻朝他们投去视线,温崤念一顿,轻喊了一声“叔叔”,而后匆匆跑到楼上。 林岁稳把包里的脏衣服先放到洗衣机里去,和温文慧打算洗的那些衣服丢在一块,按下了电源按钮。 弄完这些,他拿着空包出来,路过客厅时,林志闻开口道:“刚才和小念出去玩了?” 林岁稳站在楼梯口,停了下来,他没说话,林志闻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身前,轻声道:“你成绩好,但别一直和小念一起玩,被他带着成绩下降了怎么办?” “不会的。”林岁稳面无表情,他朝后退了一步,直视着他的父亲,林志闻皱起眉,还想说话,林岁稳便转身离开了。 林岁稳和林志闻的关系很生疏,这大概与他从小听不见的缘故,他其实是和所有人都不亲,除了温崤念,那是不可触碰的逆鳞,那是无可救药的软肋,不能被人提起,不能让人诟病,没人能说温崤念的不好。 他没有给林志闻好脸色,甚至连多一个字都不愿再说,父子俩的关系比陌生人更疏远。 林志闻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憋着气,沉着脸,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缓缓转身,不是去客厅,而是去厨房。 厨房里温文慧正在热油,准备做个虾仁炒蛋,打好的蛋液放在一边,还未来得及下锅,便见林志闻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压着嗓子问:“菜怎么还没做好?” 温文慧打了个哆嗦,她小声说:“快了,就还有一个菜。” 林志闻撇过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盘子虾仁上,他一顿,而后反手给了温文慧一个巴掌,温文慧措不及防被打,叫了一声,却又怕被小孩听见,用手捂着嘴,眼眶含泪,忐忑惊惧的看着林志闻。 林志闻冷笑,“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虾仁,还买这个?你故意让我不舒服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两个小孩爱吃,我……” “什么两个小孩,我就没见过小稳他吃过虾仁,你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可小稳自己和我说他喜欢吃……”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在温文慧的眼上,她痛呼着捂着眼睛,林志闻扬起手,温文慧全身颤栗,身体往后退去,后背抵在油锅边。 她深吸一口气,手肘往下,铁锅翻起,一锅子热油浇落,溅在她的背上。 她尖叫着,伴随着尖叫,还有温崤念的吼声,他冲过来,一把推开林志闻,温文慧拂开他,声音微弱,“别过来,妈妈身上都是油……” 温崤念呜咽着,回头瞪向林志闻,他咬着牙,指着林志闻,“都是你!” 林志闻睁大眼,便在这时,林岁稳也跑了过来,他关了煤气,又拿着一大块湿毛巾,盖住了温文慧被油溅到的后背,温崤念不在说话,咬着下唇,回过头,红着眼看着温文慧。 林志闻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他在短暂的错愕后,转身跑去开车,林岁稳扶着温文慧坐进车内,温崤念抿着嘴一同钻了进去。 温文慧被热油烫伤,好在大部分的油都溅到了地上,她身上的受创面积不大,敷了药做了处理之后,医生建议她再去做个身体检查。 折腾了一通,拿到报告已经是深夜,温文慧今晚是住在医院,林志闻坐在病房内陪着,温崤念不愿与这个人同处一室,看了眼时间,就对林岁稳说:“我妈的检验报告应该出来了,我去打印。” 他拿着医保卡过去,走到机器前,磁卡插入,几张检验报告便从机器内落出,他低头捡起,目光扫去,微微一愣。 拿着温文慧的检验报告去见医生,温崤念抓着那几张纸,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他深深吸着气,胃部都在抽疼,却还是听到医生轻快的声音,对方说:“恭喜你啊,你妈妈怀孕了,已经三周了。” 那不是什么恭喜,也不会让温崤念觉得喜悦,就好比,原来还有后路的,现在却被这从天而降的…… 温崤念甚至不愿想这个称呼,他心里只剩下深深的怨和不甘心。 一个人走在入夜后的医院长廊里,从拥挤的急诊部出来,住院部很安静,灯光璀璨,白炽灯光太过强烈,刺痛着他的眼,泪水无预兆的分泌,他不承认这是被他那软弱情绪所波动的眼泪。 手臂被攥住,身体一晃,抬起头时,在朦胧泪意里看到了林岁稳焦急的脸,那张脸与林志闻的脸重合,温崤念一颤,发了个哆嗦,把他推开。 林岁稳皱起眉,上前一步,“小念,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温崤念抿着嘴,他把化验单狠狠丢下,林岁稳顿了一秒,弯腰捡起,而后抬起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温崤念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他说:“这代表着我们要有一个弟弟了。” ☆、爆发 第十二章 温崤念发现自己很难去做到不添加丝毫个人情绪去对待林岁稳, 林志闻施加于温文慧身上的每一次虐打,温文慧每一声的哭泣,每一次软弱的卑微的退缩,都让温崤念心里的恨意如同野草蔓延。 那恨意让他看不清自己对于林岁稳的感情,朦胧的情愫像是昙花一现,在夜色褪去,在日光来临, 在那连绵的怨恨之中,逐渐消淡。 林志闻知道温文慧怀孕了之后,态度与往日相比便好了许多, 拿出了他那副商人的虚伪作态,在温文慧面前嘘寒问暖,像极了温文慧刚嫁给他的那段时间。 温文慧未曾想过自己竟然还会怀孕,体内多出了个小生命, 丈夫不再对她拳打脚踢,那孩子像是个护身符, 一直以来担惊受怕的心缓缓松弛下来。 她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回到家后,就发现林志闻请了个保姆。 “文慧,以后这些事都有保姆来, 你什么都不要动了,好好休息。” 类似的话,林志闻说了很多遍,一开始温文慧还不敢相信, 可像他这类人,若是拾起面具,想对一个人好其实很容易,温文慧像是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麻雀,重新被他捡起,小心照顾着,麻木的心竟然又重新燃起了一些类似于回春的希望。 她逐渐渴望着什么,像是斯德哥摩尔综合症一般,爱上了劫持自己的囚犯。 温崤念能够感觉到家里气氛的变化,随着新生命的加入,温文慧开始笑了,手臂胳膊的“摔伤”少了很多,林志闻回家的频率也开始变多。 家里放佛是一团和气的,没有争吵,没有辱骂,没有殴打,可对于温崤念来说,这一切都是假象,维持现有稳定的一块遮羞布,一个为了这个即将降生的小生命而暂且妥协的隐忍。 家暴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没有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说法,被殴打的是温文慧,受害者是她,只要出拳了,施.暴的人就是罪无可赦。 此刻受害者怀了施.暴者的孩子,温崤念多希望温文慧能够狠心,能够不要这个孩子,可是他说不出口。 在这个骗局里,他也妥协了。 温文慧怀孕的头两个月,温崤念每个星期周日都要拉着林岁稳去他们那边的一个寺庙内,烧香求佛,心里碎碎念,为温文慧祈福也未她肚子里的小孩祈福。 那孩子在温文慧肚子里发育有些缓慢,五个月了还不太显怀,温文慧孕吐比较厉害,一般来说也就头两个月会吐,结果她是吐到了现在,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温崤念担心她的身体,也不想让她在为自己操心,念书方面开始认真起来,不再三心二意,是真正的要求自己上进了。 十二月份末的月考成绩下来,他的分数比之前拉高了几十分,在班级里提高了十多名。 温崤念拿着成绩单,心里高兴,一回到家就满屋子的找温文慧,嘴里喊着,“妈妈,看我分数,我这次考及格了。” 没有回应,不……其实也是有的。 在二楼,凌乱的脚步声里和瓷器落地的碎片声中,门被狠狠摔伤,一声巨响下,温崤念一愣,手里的成绩单落地,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林岁稳停完车,推开门进屋,便看到温崤念寒着脸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快步上楼,他怔愣,随即也要跟上去,却见温崤念突然转身,厉声道:“你别上来。” 林岁稳困惑地看着他,“小念,怎么了?” 温崤念深吸一口气,他有时候也会想,在林岁稳眼里,他的父亲是什么样子? 是对外客气有礼的儒商还是对内明理大方的好父亲? 他其实不愿意让林岁稳接触到这些,看到他的父亲是一个暴.虐的会殴.打妻子的恶.徒,这对于林岁稳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温崤念常常会想,如果有什么痛苦,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作为哥哥,应该由他承担,所以…… 温崤念回头看了一眼二楼,他对林岁稳说:“我有东西落在学校里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什么东西?” “圣诞节要送你的礼物,在你课桌里,我忘记给你了。”温崤念这般说着,他低下头,伸出手推了一下林岁稳的肩膀,“去拿吧,我挑了很久的。” “好,我马上就去。”林岁稳眼睛亮了亮,心思在这一刹那雀跃起来,困惑不解都似乎暂且搁浅,他转过身去,是小跑着出去,骑上车飞驰回了学校。 是寒冷冬季,林岁稳却骑出了一身汗,他哈着雾气,去他们班教室。 明天是周末,今天不用晚自习,但教室里还有几个住宿的学生在看书,林岁稳推开门,走到自己的课桌前。 弯下腰,伸手去摸,便碰到一个纸盒,慢慢拿出来,是用彩纸包装之后的一个方盒。 温崤念没有因为要支开他而欺骗他,那里真的有一个礼物,不过那是要等到周一上课,林岁稳碰到后才会发现的惊喜。而不是此刻,他特意赶回来,在寥寥几人的昏暗教室里,看着这个纸盒发呆。 被喜悦淹没的理智回笼,细细思索时,便能发现大片漏洞破绽,温崤念游移闪烁的眼神,突兀响起的脚步,“嘭”的关上的门,林岁稳浑身一颤,他抓紧了那个礼盒,压在怀里,手指绷紧,在零星的几个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几乎是夺门而出。 心里似乎被什么给捏紧,林岁稳跨上自行车,心口猛地一颤,他几乎无法站稳,握紧拳头抵在胸口,大口喘气。 一脚踩下,凛冽寒风刺面,他听到呼啸而过簌簌风声,抿着嘴,清瘦的脸颊上是一片极寒的冰,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也无所考据,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会惊惶,为什么要立刻回去。 那天对于温崤念来说是什么,是二楼上被撕碎的温暖骗局,是被撞破了的妥协局面,还是施.暴者无法控制如上.瘾一般的拳打脚踢,施加于怀有身孕的妻子身上,几乎要把她折磨致死。 他听到林志闻的怒吼声,“医生说这个小孩发育不全,建议你流掉,他说你在怀孕前吃了药是不是,所以小孩才会这样,就算生下来也会有残疾。” 巴掌落下,是温文慧的哀嚎,她竟然说,“我错了。” 林志闻冷笑,算得上是歇斯底里,他说:“既然要流掉,我帮你啊。” 手高高扬起,落下时,被外力猛地推开,温崤念满含恨意,瞪着林志闻,大吼:“滚开。” 林志闻看清是温崤念,点着头呵笑,他说:“白眼狼,吃我的用我的,我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你和你妈一个样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温崤念浑身战栗,他抱紧了温文慧,挡在她身前,他盯着林志闻,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你打我妈的事情,我都会说出去,你就等着坐牢吧。” 林志闻挑眉,他丝毫看不出慌张,他盯着他们,温文慧不敢抬头,身体瑟瑟发抖,他喊了一声温文慧,女人便颤抖得更剧烈。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警察来了,来到二楼,看到了浑身是伤的温文慧,拉着林志闻细细盘问,对方全盘否决,说是温文慧自己跌伤。 温崤念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刚想说话,却被温文慧拉住,是她先开口的,她说:“不好意思,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他不喜欢他的继父,便总喜欢这样撒谎。” 能听到心脏慢慢腐烂剥落的声音,疼痛蔓延开来,有.毒的液体融入了身体血液之中,温崤念侧过头,看到温文慧苍白的脸,她虚伪的笑,还有她被踹至流血的裙摆,一个生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在恶毒殴打,在谎言连篇,在痛苦挣扎里,仿佛来都没来过,好像期待都是假的,就这样没了。 那是另一个小孩,他们共同的弟弟,却被剥夺了出生的机会,一同扒去的还有温崤念最后的理智。 林岁稳回来时,已经什么都没了。 温文慧再次住院,说是从楼梯上跌下来,孩子没了。 林志闻陪在医院,温崤念一个人坐在阁楼的窗前,他写着什么,林岁稳打开门,他合上日记本,回头看他,笑着问,“怎么样,礼物……喜欢吗?” 林岁稳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喘了一口气,把搂在怀里的盒子拿出来,羞涩的笑道:“我还没拆开,现在拆。” 圣诞节礼物是一条棕色的长围巾,很长很长,是足够两个人围在一起的长度。 温崤念替林岁稳围上,还有一截绕到了自己脖子上,脑袋靠在林岁稳肩膀上,小声问:“喜欢吗?” 林岁稳拉紧了那围巾,抬起手臂,轻轻揽住温崤念的肩膀,郑重道:“很喜欢。” 在这天结束之后,温崤念回到自己房间,他看着窗外冷寂黑暗,重新打开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我一定会杀了他,然后……我也会死。” ☆、结束 第十三章 恨意成了实体之后是什么? 温崤念有时候会幻想自己拥有神奇的能力, 而恨意则是他的能量来源,那么他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用来对待林志闻。 温文慧的事情让他看清,家庭温和的假象永远都是假的,家.暴从来都是零次和无数次的距离,没有一两次,没有对不去下次不会了, 没有结束,有的只是永无宁日和没有尽头尊严的退让。 他记得温文慧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般懦弱胆怯, 不是这般隐忍畏畏缩缩,是无休止的暴力让温文慧变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温崤念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温文慧,他决定做些什么? 在日记本上写下流程规划,细枝末节处的探究, 如何证明自己无罪,如何为自己开脱, 如何把林志闻杀了。 他不是什么理科生的脑子,细节之处总有不完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抱着笔记本涂涂写写, 把杀人的心思藏匿其中。 林岁稳偶尔会好奇问他写着什么?他掩饰笑过去,自然是不能说,我打算杀了你爸爸,只是拘谨的摇头, 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 高三的寒假不算寒假,几乎是没有假期了的,大雪纷飞的冬天里,学生还要出门上课。 前些天还来了一场大风,把院子里的围着花圃的木栏都给吹刮走了,温文慧买了一些小木头,自己动手重新把栏杆给围上,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好像那场殴打流产谎言都未发生过。 院子里让她弄得有些乱,林志闻看到了又骂了她几句,她也不吭声,在小房间里把烧煤用的炭一个个堆好。 实施计划的那一日,温崤念是在定好的闹钟中醒来的。 清醒之后,他在床上坐了两分钟,没开灯的房间里昏暗无光,温崤念看着窗户缝隙外的雪光,应该是在下大雪。 冬天就是这样,温暖的室内和屋外冰雪对比,明明那么冷,却还要用雪花新年烟火来欺骗,明明是不好的季节,明明是让人痛苦的季节。 温崤念深吸一口气,他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温暖的拖鞋,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从最下面拿出日记,撕掉最后几页,而后又轻轻放回去。 温崤念攥紧了那几张杀人计划,捏在手里,揉成了一团。 掀起枕头,把藏在下面的小刀拿了出来,温崤念看着闪烁寒光的刀刃,打了个哆嗦。 他打开门,捏着刀柄,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暖意似乎一下子消退了,寒意遍布,脚下的木地板成了沼泽旋涡,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林志闻的门口后,下一步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了。 他的杀人计划,他的滔天恨意,他的决心狠戾,似乎都如那几张纸一般被揉碎废弃。 心里像是漏风,小腿开始打颤,尽管在脑内想了很多很多,今天是他估算好的时间,林志闻昨夜在外有个重要会议,深夜才回来,晚归后他便会和温文慧分房睡,所以他能悄无声息进去。 在凌晨三点,把林志闻杀了。 他在脑内完成了一场完美谋杀,杀人于无形,自我于满足,却在真正实施时害怕了。 踌躇站在门前,刀刃划开空气,全身都在泛凉,双腿无可救药的发软打颤,想要杀了林志闻,想要带温文慧离开,可这样的信念,却无法战胜他的胆怯脆弱。 眼泪不可避免,硕大的泪珠落在地上,他呜咽着,抱着头,疼痛四蹿,为自己的懦弱而悲哀。 他像是进入了一个被颠乱的空间里,恐惧和恨意,未来和现在,交织缠绕,最后在数下急促的呼吸中,小刀坠地,一声脆响,温崤念蓦地惊醒,膝盖坠地,慌忙地把那簇寒光捡起。 两手握着短刃,抵在门板上,抬起手,拧开了把手。 只是推开了门,温崤念便愣住了,昏暗的房间内,是暖到了极点,吸到的第一口气是浓浓的木炭气息。 无法呼吸,身体在进入的刹那便变得迟缓,温崤念呆愣了数秒,目光却在扫过那地上的阴影时浑身寒战,是林岁稳。 林岁稳躺在那里,在一片窒息的烟雾中,无声无息。 是不敢置信的,思绪全部冻结,身体却已经行动,快速上前,拽起地上的林岁稳,把他拖了起来,半扶着艰难走至门口。 在这间屋内呼吸极度困难,他化学不好,却也知道烧炭之后空气里的氧气减少,碳与氧不结合生出的一氧化碳会杀死他。 拉开半掩着的门时,后背却传来一个冲力,温崤念的身体前倾,他紧紧抱住了林岁稳,回过头,在黑暗里辨别出了温文慧的脸。 后背泛着寒意,温崤念绝望崩溃地看着她,“妈,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文慧身体发软,手却撑在门板上,温崤念听到她的声音,虚弱不堪一击,却像是刀尖,是能杀人的刀刃。 “小念,妈妈对不起你,你别管这些,快点离开。” “不,我要带小稳走,你也要走,我们出去,让他一个人死。” 温崤念腾出一只手去拉住温文慧,却被温文慧一把甩开,“把林岁稳留下,我不能让那个人的儿子活着。” “他是他,这和小稳有什么关系?” “不……他们一模一样,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魔鬼的孩子也是魔鬼,我不能……不能……” 温文慧意识已经混乱,她也许根本不能察觉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长期的压制殴打,让她的人格都已经崩溃,爆发之后就是一场巨大风暴,她站在风暴中央,什么都看不清,她只想着林家的人都要死,她自己也不能活。 温崤念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林岁稳,就像林岁稳不会允许一样。 温崤念在吸入了一些一氧化碳后,身体已经有些发软,他把温文慧推开,却又被拉住,温崤念克制不住一声大吼,“妈,你要让我死吗?” “你在说什么?” “我爱他,我喜欢他,求求你了,放开我,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在生死之间,在那个刹那,被迷雾笼罩的情愫似乎一下子变得鲜明,他在温文慧震惊的目光下,轻轻松松推开了她,温崤念拉开门,把林岁稳拽了出去。 大门掀开的刹那,房间内涌入空气,温文慧跪在了地上,呆滞地看着温崤念把昏迷的林岁稳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是她从来不曾发现过的情感交流肢体碰撞,是她忽略的一切,她根本不配做这个母亲。 被压制不懂反抗,在暴力里瑟瑟发抖,在警察前撒尽谎言,让儿子失望,让他深陷囹圄。 温文慧痛哭着,她伸手要去把门重新关上,却听温崤念一声惊呼,喉咙被紧紧钳制,昏迷的林志闻竟然醒了。 温崤念嘶哑的喊了一声,松开了林岁稳,他站起来。 在温文慧惊惶含着泪意的目光里,在林志闻错愕惊骇的视线中,在即将亮起的日光下,坠入了那片昏暗灰黑的海洋,关上了门,便是关上了一切。 在林岁稳的记忆里,高三的寒假,是家里变故动荡的开始。 温文慧烧炭自杀成了植物人,他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而林志闻和温崤念则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他。 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当他从医院里出来,当他回到家里,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这一切,去喊温崤念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心里很茫然,耳朵明明是做了手术,恢复了听力,可却似乎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听不到任何他想要听到的声音,或者说,是再也听不到温崤念的声音了。 《往事》结束 ☆、求佛 第一章 习惯这东西有多可怕? 林岁稳后来长大了些, 能够在不依靠心理医生的疏导下掌控自己的情绪后,逐渐明白,有些人是真的离开了。 可就算是离开,他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痕迹却永远不会消失。 偶尔看到的新闻报道里,惊鸿一瞥过的某个明星,就会想起温崤念曾说想去看他的演唱会。 开车经过广场,红灯下的停顿中, 露天环境里播放的音乐,哄哄闹闹见,听到了温崤念曾单曲循环的一首歌。 吃饭时夹到的绿叶菜, 打开螃蟹后的蟹壳,糖醋小排中的微甜还有带着气泡的果汁汽水,都像是打来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只要看到嗅见尝到, 他就无法避免的去想起温崤念。 林岁稳的第一个生日是温崤念想起的,让温文慧买了蛋糕给他过, 后来每年的生日,都是温崤念张罗,他很喜欢这类不用学习的活动,给林岁稳买蛋糕, 给他戴上寿星的小皇冠,看他吹灭蜡烛,后又忍不住问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年年如此, 可自温崤念离世后,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蛋糕了,蜡烛皇冠成了可以丢弃的垃圾,就连一句生日快乐,都只能在回忆里听着,治好了的耳朵成了摆设,再也听不到他想听的声音。 那个人早已成了他的骨血,与他糅为一体。 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也早早起下誓言,却未曾想过,他以为的如果,梦想中的一辈子,最后被一道生死划开,成了永远无法逾越的沟壑界限。 后来,他成了人们口中的林先生,为人忌惮,让人高看,就真正的成了一个人。 他的世界里不需要被人进入,买在半山公园的别墅里挂满了温崤念的画像,由他描绘,一开始还是半生不熟的画技,后来慢慢熟悉,把记忆里的人拓在画布上。 心理医生和他说,如果觉得难受,就找一件可以纾解情绪的事情去做,于是那些画越来越多,堆满了整间房子。 大部分时间里,画画都是在发泄,画笔捏在手里,油墨甩开,看着不成型或者即将完成的画,丢开手里的一切,忍受不住似的,跌跪在地,痛苦地喊着温崤念的名字。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温崤念还在,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怎么说? 他躺在沾满了颜料的地上,身体像是在沼泽里下陷,任由自己沉没。 把温文慧和温崤念的牌位放进林家的祠堂里,这件事费了一些力气,温文慧是林志闻续弦,且外界传着就是她在家里烧炭,才导致了这场惨剧。 林家人把她看做丧门星,可林岁稳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依旧我行我素,那应该算得上是他继承林家之后的第一场与这些迂回绕转的权势战役,他被打压,被孤立,可他没有退缩。 在这件事里,林家里里外外的人意识到,林岁稳比他父亲更难缠。 林家祠堂里最后还是把温文慧和温崤念两个外姓人的牌位放进去,林岁稳时常会去看一眼,就他一个人,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望着逝去之人的牌位发呆。 回忆成了他最难缠的敌人,因为忘不了。 祭拜之后偶尔几次,他会在晚上梦到温崤念,梦境被日光照亮,他和温崤念躺在阁楼的小床上,是盛夏,窗外高树绿意葱茏,温崤念侧过头,他仰起头,他们四目相对,脸上带着微笑,一个吻诞生阳光下绿影中。 因为那几次的入梦经历,他开始求神拜佛,他希望温崤念能来到他的梦境里,他躺在床上,手里捋着佛珠,鼻尖是檀香弥漫,闭上眼的时候,便是温崤念的笑脸。 他曾想过的,如果神佛真的有用,如果上天真的有在看,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回温崤念。 ………… “小稳?” 熟悉的称呼让林岁稳大吃一惊,手机跌落在地,他后退一步,呆滞了几秒,迅速捡起来,问:“你想起来了?” “嗯,差不多都想起来了。”那一头顿了顿,在林岁稳停滞的呼吸里,轻声道:“我们……见一面吧。” 见面地点就放在了拍摄地,温念从医院里出来,脑袋上扎了个绷带,他自己觉得状态还行,医生也说了没大碍,就回去继续拍摄了。 他的粉丝却是心疼他,在微博上纷纷留言让他别那么拼命,温念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顾一鸣问他:“小念,你觉得还好吗?要不要这个综艺我们先不拍了?” 温念眨了眨眼,他抬起头,看了眼顾一鸣,说:“我有些饿了。” 顾一鸣一愣,连忙道:“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顾一鸣给温念买了一碗牛肉汤面,温念拿着筷子,吃了一口,他问:“向理呢?” “还在外面应付媒体。” 温念喝了一口汤,肚子里稍微暖和了点,他说:“你去和向理说,之前定下的演唱会行程继续。”他顿了顿,在顾一鸣惊讶的目光里,温念扬起嘴角,朝他露出和平日里不一样的笑,如灼灼日光,耀眼夺目,他说:“我能跳舞了。” 死亡对于温崤念来说,像是一场永不能回头的错过。 间隔这一门,永远和林岁稳分开,把所有痛苦仇恨通通带走,他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却未曾想过,上天还会给他一次机会。 从记事起来,他便是温念,这一世,他仿佛活成了另外一个林岁稳,孤独敏感,带着对于死亡的惧意带着还未完全消散的仇恨,在阴暗角落里活着。 而那个上辈子的少年,已经成了高高挂在金融头版的人生赢家,沉稳独立自矜,他缩在自己的一寸囹圄里,把灵魂锁在其中,最后成了自己口中的那个“他好孤单”。 站在舞台上,重新跳舞,被人瞩目,心中乖戾,不再阳光,从天空跌落,一切有理有据,却又因这依据理由才真正让人觉得悲哀绝望。 所有往事都已成烟,很难回去了。 若不是因为跌倒,因为失忆,他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和林岁稳重启交集。 忘记一切的日子现在想来,的确像是在天堂,连呼吸都是梦幻的。 那轻松的程度,像是终于把压在后背的大山给丢下,他逃出牢笼,重新站在了日光底下。 可现在一切都打回原形,想起来了一切,有时候会觉得失忆的自己很好笑,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还一个劲的询问质疑。 温念自嘲笑着,捂着眼睛,漫开的水雾弄湿了掌心,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林岁稳不希望他想起来这一切。 他突然好羡慕失忆的自己,现在的他,连爱情都是不单纯的。 林岁稳当天下午就赶到了节目拍摄地,温念当时正在别墅里休息,听到林岁稳过来的消息,他愣了几秒,就见房子里的摄像机依次撤出去,向理过来替他把别在领口的耳麦摘掉,小声道:“林先生就在外面。” 温念抿着嘴唇,神色看不出喜乐,等着屋内的人都散去,便见林岁稳推开门,走了进来。 窗外的树影婆娑,昏黄的午后,斑驳下来的光落在林岁稳的侧面上,他与印象里的不一样,长高了很多,五官深刻,不再如少年时那般脆弱,而是像镀上了一层冰,泛着极冷的光,让人无法接近。 只是这层冰在走到温念面前时,全然崩溃自动融化,他念出温崤念的名字,被叫着的那个人,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说:“还是叫我温念吧,温崤念那个名字,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回家 第二章 由林岁稳所看的蓝色日记本上,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畏惧生命的一些话,他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很了解温崤念,可联想到那些发泄在日记中的心情,又看到此刻的温念,他突然有些茫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了解。 他所看的冰山一角,似乎都只是温崤念在他面前展开的阳光笑容。 而此时此刻, 当一切结束,或者说回到原点,他变回了温念, 却是那个疏于笑,或者说没有笑容的温念。 他眼底只是疲惫,陷在沙发里,蜷起的身体, 半阖的眼,垂下的睫毛, 苍白的脸颊,额头上的绷带,所有的一切,连同他的发梢都似乎在说着, 我好累。 林岁稳想要去碰碰他,抱抱他,可又不敢。 温念侧头看他,眯着眼问:“你想说什么?” 林岁稳抿着嘴唇, 他指着温念的额头,问他:“这里疼吗?” 温念仰起头,他晃着脑袋,“不疼了,其实没什么感觉。” 林岁稳“嗯”了一声,他又问:“我可以坐下来吗?” 那小心翼翼的感觉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实在是会惊掉大牙,温念觉得好笑,对林岁稳说道:“当然可以,坐这里吧。” 他拍了拍边上的空位,林岁稳立刻坐下,温念歪过头打量他,感叹道:“你长大了。” 林岁稳与他对视,目光里是一眼就能望穿看透的情愫,温念撇开视线,他想了想,说道:“我之前的电影,你能不能继续投资下去,我还挺想把那个故事拍完的。” 林岁稳答应的很快,温念吁了口气,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沙发里,林岁稳看着他,沉默了数秒,问:“还有别的事吗?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温念顿了顿,生硬的吐出两个字,“没了。” 林岁稳慢慢皱起眉,他身体前倾,看着温念,记忆里的对自己笑的人在恢复了记忆后就只剩下一片冷淡了,林岁稳心里沸腾的熔岩似乎也在逐渐冷却,找回了理智后,他问:“你是怎么死的?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我醒来后,你们……”都死了。 最后三个字是说不出口的,林岁稳低下了头,不让温念看到自己眼底的脆弱。 若是以前,他会摸摸林岁稳的发顶,把他的头发揉乱,然后嘲笑他,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温念的回忆在打开那扇门后戛然而止,那些片段应该被他永远的留在门后,活着的人不用去了解,林岁稳也不需要知道。 “我不想去回忆了,小稳,你知道的,我挺怕疼的,现在想起来时,脑袋还是一抽一抽的疼,所以别问我这个了。” 温念这么说着,用手去碰了碰林岁稳的肩膀,看到对方抬头,温念扯开嘴角,问他:“说些轻松的事吧。” “嗯?” “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竟然趁我失忆,乘人之危!” 林岁稳的瞳孔收缩,撑开眼皮,睁大着眼呆钝的看着温念,是被吓到的表情,温念抿着嘴唇,林岁稳耳廓飘红,他手足无措,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温念哈哈大笑。 他身体前倾,挂在了林岁稳的肩膀上,趴在他身上,自己的身体都笑软了,林岁稳张开手把他捞住。 温念搂住他的肩膀,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一边笑一边说:“你还真的是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岁稳怔怔不语,他抱紧了温念,温念还在笑,笑声断断续续,像是琴弦划过,一声一声最后逐渐成了无法抑制的哽咽哭声。 他圈住林岁稳的肩膀,用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着,把脸埋进林岁稳的肩膀里,泪水淌湿了衣料,疲惫的身体跌进林岁稳的怀里,虚弱无力的软弱下来,呜咽着,话不成句,“太好了,你没变……” 重获新生,这条命对于温念来说,其实并不珍贵。 孤儿出生,没有更多的关怀,他身体像是破了个洞,冷风穿过,全身上下都是冷着的,登上舞台,重新跳舞,被人安排,为公司所左右,练习到深夜,几个晚上不睡,所有的一切他都坚持了下来,没去求救。 因为还没到底线,可他知道若真当逼不得已,他会去找林岁稳,只因这个人是他的退路。 林岁稳不知道在温念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温念不愿提起,他就不问。 可他也不想让温念独自承受,他把蜷缩在他怀里哭泣的人抱紧,像是要揉入自己的骨血里一般,他低下头,感受到脖颈旁蔓延开来的湿意,他轻轻拍抚着温念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温念和林岁稳和好了,这事还没等到林岁稳从别墅离开,就传开了。 听到这消息没几分钟,向理就收到了《你的声音》剧组的电话,导演兴奋着告诉她,投资方又肯投资了,之前暂停的拍摄重启,电影有救了。 之后几个停掉的广告商也打来了电话,谈和温念续约的事。 在温念与林岁稳冰释之后,此类的好消息源源不断,向理电话都来不及接,让顾一鸣一起,把几个重要的通告头记下来。 生活类的综艺节目对于温念来说实在是不擅长,在节目里若是展示自我,那就别指望他有什么其余表情了,大家照顾他是病号,做家务烧饭这类的事就都没让他做,温念也乐得轻松,懒懒散散的坐在沙发里。 摄像机下,他先是规矩了一会儿,后慢慢的身体往一侧倒去,最后直接仰躺在了沙发上,蜷缩着身体,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后期剪辑的时候,就把这一连串的肢体变化全都剪了进去,最后是温念的脸部特写,侧压在沙发里,脸肉嘟嘟的挤成了一团,盯着手机的眼睛亮晶晶的,敲打着屏幕,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这节目他就录制了一期,又因为额头上的伤,一期节目录制结束后,也没多呆,回了市内,重新开始了电影的拍摄。 这电影前面的一大半都是在他失忆的时候拍摄的,卸去了所有棱角的温念,就像只单纯的小白兔,进入成人世界,幸好遇到的事林岁稳。 温念坐在车里,觉得唏嘘,一想到自己和林岁稳发生的那些事,他脸颊发烫,正想着这人时,手机震动,温念低头看去,是林岁稳发来的消息。 “回来了吗?” 温念拿起手机,回复道:“在车上了。” “晚上有空一起吃顿饭吗?” 温念没动,盯着那行字,又见底下跳出来一行,“家里的房间我都整理好了,小念,回来住好不好?” ☆、舍得 第三章 “我不想回去。” 沉默片刻, 他回复了五个字。 林岁稳没有回复,温念的手机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慢慢黯淡下来的屏幕,缓缓叹了口气,把头磕在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 这段时间,对于他来说,像是在偷偷溜进了伊甸园里, 他还未尝到那颗苹果,什么都不知不明,他被人温待, 与林岁稳相处时的种种细节都让他觉得难耐好笑。 那不像是他,却也是他。 很难去平衡这种失真的感觉,也很难去感受他和林岁稳发生的关系。 向理坐在副驾驶,扭头看向他, 轻声提醒道:“温念,到家了。” 车子缓缓停下, 温念掀开眼皮,目光落在玻璃外的晦暗里,他直起身,应了一声, 而后拉开车门,身后向理提醒他,“明天没有工作,后天上午我和顾一鸣会过来, 一起去剧组。” “知道了。” 温念点头,他从车上下来,朝向理摆了摆手。 转过身,站在公寓楼前,温念昂起头,看着那栋大楼。 他晃了晃脑袋,朝着楼道里走去。 记忆恢复了之后的感觉,像是把好不容易丢掉的□□捡了回来,温念自嘲的笑了笑,摁下电梯按钮,跨了进去。 侧靠在电梯里,失重感让他的心跳加快,他撇去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听到“叮”的一声,立刻从里出来。 刚出电梯门,温念蹙眉,鼻尖嗅到一股青草味,他一愣,往前快步走去,走廊的应声灯亮着,投下大片白光,他定睛看去,自己家门前站着一人一羊驼。 脸上的表情是无法控制的诧异,抬起手揉着眼睛,人和羊驼都没消失。 温念蹙眉,往前几步,林岁稳牵着羊驼没动,温念走到他身前,惊讶道:“你怎么把它带过来了。” “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他盯着温念的脸,补了一句,“我送给你的。” 温念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目光从林岁稳的脸上挪到了那只小羊驼上,羊驼傻乎乎的瞪着自己,不管是什么角度,都像是在嘲笑人类,温念走过去,伸手搓着羊驼脑袋上的软绵绵的毛,他感叹道:“是谁告诉你我喜欢羊驼的?” “以前你看纪实频道,看到这个,你和我说你长大了也要养一只。” “我那个时候还说过这话?” “嗯。”林岁稳应了一声。 温念一怔,随后说:“我都忘了。” “没关系,我都我记得。” 温念不语,他低下头去开门,林岁稳跟在他身后,把羊驼牵进了屋内。 打开灯,室内被光线充盈,羊驼被带到了原先位置,林岁稳喂了它一把草料,温念看了一会儿,从小房间里出来,他坐在客厅沙发,林岁稳把门关上,走到他身边坐下。 上一次见面,温念的情绪有些失控,哭完之后,又觉得后悔没了面子,好在林岁稳不再提起,温念和他说自己明天没有事情,打算在家里宅一天,林岁稳听了就问他:“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里?” 温念见他似乎来了兴致,便顺应着问。 林岁稳想了想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想要去水族馆还有你很喜欢游泳,现在天气还不冷,我们也可以去游泳馆,莲花路那里最近还开了一个新的嘉年华游乐场,都是你以前说过想去玩的。” “以前?”温念听他说完,沉默了几秒,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扯开嘴角,声音一点点沉下来,他对林岁稳说:“我其实一点都不怀念以前。” 以前有什么好的,那代表着他的懦弱,他没有底线的退缩,他所有的脆弱,那些软弱到了极点的情绪,都让温念觉得厌恶。 可林岁稳得到的温念,是载着满满回忆,想起了过往的温念,是失而复得的宝藏。 他小心翼翼攀谈,如对待易碎的重新黏合的瓷器一般,可惜方法错了。 温念不喜欢“以前”这个字眼,却也能理解林岁稳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啊,我没能陪你一起长大。” 他这么说着,林岁稳瞳孔巨震,温念叹了口气,用手挡住眼皮。 “小念……” 林岁稳唤了一声,温念放下手,眼里是一点点湿润,林岁稳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睫,温念闭上了眼,嘴唇轻轻碰了碰。 根本不算是吻,两秒之后,便退了回去,他们四目相对,温念说:“原来和你接吻是这种感觉。” 林岁稳没有说话,又听温念说:“其实上次就想和你说了,小稳,我失忆时的那些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好不好?” 沉默不语,寂静无声,心跳一下一下缓慢跳动,胃部好像在被缓缓勒紧,温念的目光明明是柔软的,可落下时好像是生锈的刀划开皮肤,钝钝的痛蔓延而开。 在温念恢复记忆后,林岁稳就知道,自己是这个下场了。 把失去记忆的温念偷偷带回家,让他成为自己的人,却也明白,总有一天他会想起一切,他的死,他的离开,他的痛苦,他会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本来想了很多很多,可他发现,温念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坚强,他长大了,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强大的人,在林岁稳无法触碰的地方,在林岁稳失去的时光里。 他应该是喜欢林岁稳的,可他却没办法和林岁稳在一起,见到他时,便会想起林志闻,他和林岁稳的盛夏日光好像被染上了一段黑,黑白相间,最后成了他拓在坟墓上的照片。 人有时候真的好复杂,喜欢时言不由衷,失去时追悔莫及,太多顾虑太多犹豫,踌躇徘徊彷徨观望。 明明是喜欢,却又要分开,又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硬生生划开了一条界限,好似才会让人安心,从情人变回亲人,从林先生成为小稳,似乎只是一夕之间的事。 我爱你啊,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太多事了,回忆像是盛开到一半,又被硬生生拽起的娇艳花朵,因为太美了,舍不得看它开败,舍不得让它凋谢,甚至舍不得去碰它,却未曾想过,自己精心照料无法割舍的美好,会被人践踏踩碎,直至什么都不剩。 “那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念朝林岁稳伸出手,向上摊开。 林岁稳咬紧了牙,抿起嘴,脸上是不受控制的冰层覆盖,是不愿意的,是不答应的,可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温念。 没办法拒绝,不可能拒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似被石磨碾压而过,把手递到温念的掌心里,轻轻击掌,像是小时候,做下承诺时的样子,他挤出一个字,“好。” ☆、离开 第四章 似乎回到了最初, 温念脸上盛开笑,林岁稳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的积郁一点点褪去。 如果温念能够开心,他所有的想法都可以不去顾及,通通撇去。 两掌相击后,温念收回了手,松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陷进沙发里,懒懒散散看着林岁稳, 他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 林岁稳问他,温念想了想,就说:“家里好像就剩几包泡面了。” “那我出去买一些回来。” “别了,太麻烦了, 就煮泡面吗,我好久没吃了, 嘴馋。” 温念拉了一下林岁稳的袖子,对方往后缩了缩,又意识到了什么,便僵硬着没有动。 温念叹了口气, 他问:“小稳,你在生气吗?” “没有。” “可你这个样子就是在生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翻了个身,温念把软枕抱在怀里, 轻轻往下压,按在自己肚子上,有一些挤压的感觉,让他的心口舒坦了一些,下巴磕进抱枕软面里,他的声音闷闷沉沉,他说:“对不起啊。” 林岁稳没有回答,直接起身,走进了厨房。 “你知道泡面放在哪里吗?”温念跟着走了过来,靠在厨房门边上,林岁稳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上方右手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袋装泡面。 “你怎么知道的?”温念惊讶着。 林岁稳脸上露出淡笑,他说:“以前温阿姨不让你吃这些,你偷偷买了之后,就会把这些放在这个位置的柜子里,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家里没有开水,便在锅子里放了凉水,慢慢烧开,两个人站在厨房里,隔着一层透明的锅盖,林岁稳看着煮面沸腾的水面,他轻声说:“小念,对不起。” “嗯?”温念侧头,疑惑道:“为什么突然和我道歉?” “因为我没有保护到你。” 林岁稳的声音渐轻,温念唏嘘叹气,“你别多想了。” 林岁稳抿着嘴唇,手背浮着青筋,捏起一包泡面,撕开包装,拿出面饼和调味包一起放进热水里。 热水把面饼软化,调料包的香味四散,温念把脑袋凑过去,又被林岁稳拉开,“别靠那么近,危险的。” “我就看看。”他后退着,站在林岁稳身边,仰起头看着逐渐煮开的面,他说:“别煮太烂了,可以了吗,我真的饿了。” 火焰熄灭,关了燃气灶,锅内沸腾的汤水逐渐平息,林岁稳直接端着一整个煮锅出去,温念拿了隔热垫,放在桌上,锅子落在上头,汤水摇晃了一下。 他重新回去拿了碗筷,温念盘着腿坐在茶几旁,地上的毛毯扎在脚踝上,有些痒。 难得吃一顿泡面,那感觉好像比吃山珍海味还要鲜,温念咬着面条,吸了一大口。 林岁稳吃的不多,几口之后,便停了筷子。 好在面煮的不多,汤汤水水占了大半,温念吃饱了之后,林岁稳拿过他的碗,“我去洗。” 他站了起来,温念听到水流声,在这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吃的是麻辣口味的泡面,辣味一开始感觉不到,后劲倒是很足,温念在客厅里坐了会儿,喝完了一大杯水,又走去厨房,拉开冰箱,拿出了盒装的牛奶,灌了一大口。 林岁稳洗好了碗,轻轻放好,他脸色有些白,温念把牛奶放回了冰箱里,林岁稳从他给身边走过,温念见他直接走到了门口,愣了愣,跟在他身后,站在玄关口看着他,“你要走了?” 林岁稳点点头,“我突然想起来,公司里还有些事。” 温念“嗯”了一声,他站在原处,看着林岁稳穿上鞋,捋平衣服边角的皱褶,衬衫袖子被撩下来,他缓缓站直,站在那玄关尽头,投下的是一段孤单。 在拧开门之前,林岁稳停顿了几秒,他回头看着温念,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了解的情绪,巴望着温念,他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我一起长大,我们能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温念道出四个字,林岁稳没有动,他便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没有那些事,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和我,我们的家庭,很多很多的束缚。 你会考上向往的大学,念金融,毕业后去你父亲的公司,而我如果考上了大学就去读,要是考不上就去工作,如果还能跳舞就去跳舞……” “太现实了。”林岁稳打断了他的话,拧开门的时候,他说:“小念,我已经吃过了糖,已经尝到了不是一个人的滋味,你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没办法熬下去的。” 温念神情微动,林岁稳扯开嘴角,他背对着温念,低声说:“但我会努力,努力重新适应……只有我一个人的生活。” 温念不会知道,当林岁稳看到“我不想回去”这五个字时,心里是什么情绪。 慌乱间从公司出来,回到家里,焦急无措,牵着羊驼过去是想要讨好温念,期望着他能心软。 站在感应灯暗下来的楼道里静静等待,青草味弥漫鼻尖,心里的焦灼剧增,电梯门亮起又暗下,林岁稳的投去的目光又依次收回。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按耐着焦虑的心,强装镇定想要把牵引绳交到了温念手里,却被他躲开了,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低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门被打开,林岁稳跨出门槛,背影被那片黯淡挤压,光线重新合上,温念看着紧闭的门,怔怔不语。 从那扇门出来后,林岁稳便捂着胃部,往日的镇定自若通通消失,跑进楼道的垃圾箱前,从来都是衣着整齐一丝不苟的男人,趴在那里干呕着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不能吃这些油辣的食物,多年的饮食不规律,让他的胃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容器,稍稍不注意就会疼会痛会成为折磨他的定时炸弹。 只是这些温念是不会知道的,就像林岁稳不了解温念身上的事,错过的时光里,温念也不会清楚林岁稳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是如何从因失聪而自闭沉默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林先生,个中艰难,温念永远不会知道。 ☆、杀青 第五章 电影《你的声音》在一片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中重新开拍, 进入剧组后,导演发现温念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同样的戏,对于感情的拿捏和表现力都比之前更加突出充沛,让人耳目一新。要不是时间有限,他还真的想让温念把之前的戏都给重拍一遍得了。 最后一场戏,是何安安从法院出来, 走进漫天的大雪里,鞋子踩下的痕迹深深浅浅,他的背影被纷扬的白雪吞噬, 能看到的只是一串孤单的脚印。 这个剧本是林岁稳拿给他的,失去记忆的温念不知个中缘由,可如今的温念却能明白他的用意。 失聪的少年、转学而来的阳光开朗的朋友、对里家暴的父亲,阴郁严酷苛刻的一切, 温念演绎个中角色,顶着何安安的名字, 站在镜头里,像是活在了林岁稳的皮囊下视角里。 林岁稳是怎么想的? 他是否也知道写什么? 拍摄完最后一镜,场务收起了人工降雪机器,温念扫去头发上的“雪花”, 在剧组的结束喝彩里,慢吞吞朝人群外走去。 心里头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的感觉,闷得慌, 温念走进保姆车里,顾一鸣递给他保温杯,他接过后喝了一口,随即拧起了眉,“这里头是什么?那么苦?” “放了一颗人参,向理说你要补气。” 温念翻了个白眼,把保温杯拧上还给了他,“不喝,难喝死了。” 顾一鸣只好从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温念喝了一大口,这时向理拉开车门,从外上来,看着温念,“你怎么躲在这里?导演他们都在找你,杀青了大家打算一起吃顿饭,去吗?” 温念点点头,“我有些累,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踏入娱乐圈后,被无数通告挤压,生活时间减少,忙碌中忘记了很多东西,痛苦的回忆窒息的死亡,都让他无暇去想起。 虽然代价是失去了很多很多的休息时间,于是温念养成了在车上便能自如入睡的习惯。 头磕在车窗玻璃上,颠簸几下后,意识便昏沉了,像是在做梦,梦见自己坐着前往林家的小车子里,日光大片洒下,是阳光里的他。 剧组里大家都挺能吃辣的,去的是一家专门吃川菜的店,车子开到了门口,顾一鸣把温念叫醒,温念睫毛轻颤,慢悠悠坐直了身。 戴上帽子拉开车门,温念跟在顾一鸣身后走进餐馆,屋内比较暖和,进入包厢里,人差不多都坐满了,导演身边留下了个位置,另一边是邱易,朝温念招了招手。 温念走过去坐下,邱易凑过来和他说话,他戏份完结的早,也有好久没看到温念了,聊了几句后,邱易打量着温念,小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温念一愣,邱意则说:“感觉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扯开嘴角,温念后背靠进椅子里,瞥了他一眼,邱易脸色一红,连忙道:“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没事,我情绪不高可能是因为还没出戏,最后一场戏演得有些累。”温念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没多久,茶水便换成了酒,温念也喝了一点,川菜的辣和酒的辛辣焦灼在舌尖上,温念突然想起那晚和林岁稳一块吃的泡面,也是这般的麻辣,辣味的汤水进入胃部,泛起烧灼的感觉。 温念低下头,用筷子戳着小碗里裹着花椒的藕片,那天之后,他与林岁稳之间就重新回到了原点,彼此都知道对方,却不再联系。 向理偶尔会问起温念和林先生又怎么了? 温念听了,便回忆着自己曾经在向理面前表现出的恋爱状态,心里觉得好笑,只说没什么事,大概就是情人做不成做回朋友了。 这样的话说给向理听,对方是一万个不相信,后又絮叨了一句,林先生最近好像是生病了,听说是胃病犯了。 辣味的藕片被戳碎,成了两半。 温念抿着嘴,心不在焉想着那位不能吃辣还要硬撑的林先生。 酒过三巡,大家都露出醉意,导演举着酒杯,闷红的脸,站起身开始唱起了好汉歌。 温念也有些醉了,背靠着椅子,懒懒散散的低着头,手臂被碰了碰,他掀开眼皮,侧过头看到邱易凑过来的脸。 温念往后靠去,半眯着眼。 邱易问他:“抽不抽烟?” 顿了一秒,温念站起身,拉开椅子,邱易也立刻站了起来,温念拉开门,先走了出去。 屋内比外面暖和很多,走廊里的窗没关,温念打了个哆嗦,快步走到男厕,外面有一段抽烟区。 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手掌合拢接了些水扑洒在脸上,红润的脸沾着水珠,抬起头时,手边递过来一张面纸,接过后细细擦干。 他转过身,邱易把一支烟递给他。 温念其实很少抽烟,作为一个偶像来说,对外的形象一定要面面俱到,二十几岁的人了,最好还是不抽烟不喝酒不谈恋爱不讲脏话,连生气都不可以的百好少年。 以前被公司管制,戾气内压,在外温念都快憋出一副内伤了,此刻换了个上家,温念悄悄收起的爪子开始慢慢摩擦。 接过那根烟,叼在嘴里,邱易凑过来,想帮他点燃,温念撇开头,说:“我自己来。” 他接过打火机,低下头时,眉头轻轻皱起,双眼半阖,睫毛像是蝴蝶颤翅,亮起的火星,紧绷微陷的面颊,疏离淡漠的眉目,深吸一口气,抬起下颌,烟被夹入指缝间,他吐出烟雾。 在这昏黄灯光下,一切都是美的。 邱易呆呆看了几秒,在温念朝自己投来视线前,慌乱撇开眼,咬着香烟,狠狠吸了一口。 抽烟间隙,邱易问起温念之后有没有戏要拍,温念摇摇头,“没,我接下来要办演唱会,应该是没时间拍戏的。” 邱易露出遗憾神色,他说:“我这边倒是有一部,不过还缺了个男二,我觉得和你满适合的,如果你想来,我去和导演说。” “别了,我演技一般,也不怎么感兴趣。”温念捏着烟吸了一口,随后掐灭了烟蒂,丢进垃圾桶里,他对邱易说:“比起演戏,我还是喜欢跳舞。” 一根烟抽完,温念洗了手,邱易紧跟着捻灭了眼,走在他身旁,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去。 回到包厢内,里头已经火热朝天,导演撒酒疯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踩在自己的椅子上,嘴里喊着摸月亮,伸长了手去够那天花板上的灯。 温念站在门口看了会儿,随后拿出手机,对着喝醉了的导演按下快门。 好久没发微博,登陆上去,微博一下子就被成堆的提醒充斥,卡了几秒,好不容易缓存完,温念点开相册,把刚才那张live图给发了出去,配字是杀青了。 一秒钟,底下评论过千,温念一眼扫过,大部分都是哈哈哈,还有说,杀青了不要看导演要看念念。 温念以前不觉得粉丝有多可爱,可现在看着这些评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们好可爱。 无条件的喜欢自己,被人宠爱呵护或者说是吹捧,发个导演撒酒疯的照片,都能被他们联系到自己,给他吹了一堆彩虹屁,温念掀开嘴角。 邱易也看到了他刚才发的那张照片,凑过来笑道:“你拍的好搞笑。” 温念抿抿嘴角。 最后还是副导演把导演给拽了下来,把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塞进导演手里,“好了好了,月亮摸到了,您消停些吧。” 导演被大家抬上了车,温念随着他们一块出去,顾一鸣把车停在门口,温念钻了进去,脸还有些红,向理坐在副驾驶见他上来,便问,“怎么了?喝醉了?” “嗯,喝了些酒,不过不多。” 温念小声说着,向理听了还想再说些什么,扭头看去,温念已经阖上了眼。 车子徐徐缓缓开到温念住处,刚到楼下 ,温念便睁开眼,他打了个哈切,从车上下来。 向理叮嘱他好好休息,温念懒懒散散摆了摆手。 这晚上,温念发的那张照片上了次小热搜,向理看着温念难得的微博,也觉得那张照片好笑,回头用小号点了个赞。 是在后半夜,向理被手机铃声吵醒,她一愣,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接通电话,便听到他们工作室的公关焦急道:“向姐,你快看热搜,温念抽烟的照片被拍到了。” 向理一愣,开了免提后,点开微博,便看到高居第一位的热搜上四个字温念抽烟,第二位是温念邱易,第三位你的声音,得了排排四字,都能成四字箴言了。 向理一个脑袋两个大,点开几个热搜,看了一圈的评论,头痛着温念这个热搜体质。 ☆、不喜 第六章 人设这种东西, 操持的好就是完美的大众情人少女偶像,崩了就成了万人嫌的对象。 温念对外的形象就是个乖乖牌,现在一张抽烟照被普及,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的样子,只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热搜当晚被向理强制叫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 就点评了三个字,“真好看。”随后翻了个身,关了机直接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 关于他的热搜持续不下,大多都是他人设崩塌的消息,路人的风向不定,什么转黑转粉的都有, 黑的是他之前假模假样,粉的是……这张抽烟照拍的是真好看。 捏着烟, 眉头微蹙,冷白色的皮肤在烟雾在灯光下,不像是人类,像是只刚刚从沉睡中醒来, 烦了起床气郁郁的吸血鬼,是温念对外从未有过的姿态。 照片在粉丝群里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评价,大家纷纷感叹温念的颜能打,又瞄上了他捏着烟的手指, 颇有些惊为天人的赞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性感。” “你说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转型呗,反正我本来装乖小孩就装的很累了。” 温念一脸的懒散随意,向理被他气笑了,问:“你是仗着林先生给你撑腰,所以什么都不怕了吧。” “对啊,怎么了?有金主给我站台子,不行啊。” 向理一脸无奈,又听温念问:“你帮我查一下那个邱易是什么来头?这抽烟的照片怎么好巧不巧偏偏和他在一块时就被拍到了。” “你怀疑是他做的?”向理顿了顿,“可他也露脸了啊?” 温念抬起眼皮,身体往后靠,目光落在向理脸上,他问:“可你看看,被骂的最惨的人是谁?邱易是演员,没什么偶像包袱,可我不行……” 向理看着他停顿,等着他接下来去的话,却见温念翘起嘴角,说:“除了帅我一无所有。” 向理:“……” 她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个假温念,不管是失忆没失忆,这温念怎么就跟吃错了药似的,她打了个寒颤。 其实,温念就是太高兴了,被拍到抽烟,也许会流失粉丝,可也是把所谓的偶像人设给剔除了些许,压在身上的某些负担似乎轻了些,沉珂已久的心好像在缓慢愈合,结疤的感觉有些痒,但总比痛要好。 向理看着他像是没骨头似的倒下去,躺在沙发上,终于是忍不住,把他给拖了起来,“还躺还躺,练舞去,人设崩了就崩了,演唱会还是照常举行的。” 温念几乎是被她推赶着爬了起来,身上挂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顾一鸣和羊驼在边上看热闹,四只眼睛来回转动,温念衣服都没换,被终于是气坏了的向理给拽着下楼,直接丢上了保姆车里,载着他去公司。 林岁稳替他成立工作室后,里外打点,托人关照,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就算是温念那日把话说开口,他也依旧没有怠慢下来,时不时的会过来看看,把大老板的风范发挥到了极致。 顾一鸣开车,到了工作室外,向理下车绕到温念这边,替他拉开车门,温念知道自己是惹急了这位向大经纪人,便乖乖跟着下车,身上还是家里穿的格子睡衣,脚上踩着棉拖,头发蓬乱,他打算等到了练习室里再换衣服,却没想到刚走进工作室内,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天气还不热,林岁稳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竖起,肩膀宽阔,后背挺拔,只是表情冷淡,见到来人,抬起眼皮,神色微动,目光落在温念身上,从他的格子睡衣裤和棉拖上停留几秒,又缓缓落回了温念那头鸡窝脑袋上。 这是林岁稳重金签下的艺人,曾被评为年度最心动衣品最好的少女偶像,此刻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在向理一干人等惊愕目光下,朝林岁稳走过去,用肩膀碰了碰林岁稳,歪着脑袋问:“要不要看跳舞?” 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像是真的放下了,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是沉默内敛的少年林岁稳,站在那团灿烂的阳光之前,忐忑的伸出手,被人紧紧攥住,他看着对方的脸,光线散去时,成了温念此刻的模样,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叠,他轻轻点头。 舞蹈教室在二楼,刚刚打算离开的大老板被自己唯一的一个艺人拽了上去,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真的去看跳舞还是干什么了,向理干笑了几声,让大家都散了。 温念换了一身衣服回来,就见到林岁稳靠着墙壁坐下,他站在门口,看了好几眼,心里发紧,快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林岁稳抬起头,仰望着他。 “你帮我看看,这是我演唱会时要跳的。” 温念说着,打开音乐,是他自己的歌,林岁稳听了个前奏就知道歌名,里头的几句歌词他大概比温念都倒背如流。 后脑勺磕在墙壁上,林岁稳屈着腿,看着正在跳舞的温念。 跳动时的空气都似乎在飞舞,扬起的嘴角,传递的笑容,失去的生命根本,又重新回到了温念体内,林岁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直到音乐结束,他蹦跳着晃了过来,额头脸上都是汗,不在意的撩起衣服擦去,露出瘦劲的腰。 “怎么样?” 林岁稳点着头,别的话也不会夸,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很好。” 温念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他在林岁稳身旁似乎能够轻易的把丢掉的笑容给找回来,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身边暖烘烘的,林岁稳喉结浮动,左边和温念碰在一块的肩膀有些僵硬,侧头能看到温念拧开矿泉水瓶,昂起下巴,侧脸的线条绷紧,张开嘴,喉结颤抖。他往嘴里灌着水,几滴水花沿着唇角淌落。 他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掌心摊在温念眼前,他说:“我也想喝。” 温念一愣,看着还剩下半瓶的水,犹豫道:“我再给你去拿一瓶新的?” “不用,我喝不了一整瓶,就你这个。” 林岁稳从温念手里拿过那半瓶水,就着瓶口,仰头喝着。 小半瓶水被他全部喝完,一滴未剩。 温念诧异地看着他,“有那么渴吗?还要吗?” 林岁稳摇头,“够了。” 温念徐徐叹了口气,他说:“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爱喝水?” 沉默几秒,林岁稳问:“以前你也不抽烟的。” 温念心里咯噔一下,他歪着脑袋,盯着林岁稳的脸,“你看到了?” “都在说,想不看到都难。”林岁稳小声抱怨,他这样子和平日大相径庭。 温念翘着嘴角,问:“我帅不帅?” 林岁稳没有回答,反而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不常抽。” “嗯。”鼻音里飘出一声,隔了片刻,似乎是忍耐不住了,林岁稳说:“和你在一起抽烟的人之前来试镜过何安安这个角色,本来是他来演的,后来……因为我把你塞了进去,所以他成了男二。” 温念不语,只听林岁稳接着道:“以后别和他接触了,我不喜欢他。” “行。” 答应的那么爽快,让林岁稳往后退却的心缓缓被撬动,心生了些期许,他问:“小念?你的演唱会我能来吗?” “当然可以,我肯定给你留个好位子。” 林岁稳点点头,又说:“我明天会去纽约,不过时间不长就一个星期。” 温念笑了,拍拍林岁稳的肩膀说:“知道了,我会来机场送你的。” 第二天机场,林岁稳早早就来,助理替他拿着行李,等在大厅里,没多久,手机震动,他低头看去,上头是温念发来的三个字,“看后面。” 林岁稳立刻转身,就见到靠墙的饮料机旁,站着个全头包到尾的人,他嘴角上扬,掩饰不住的笑,朝前快步走去,拉住温念的手,紧了几秒,又快速放开。 温念没有注意,他把墨镜稍稍抬起,仰起头,目光落在林岁稳脸上,抬起腿,轻碰了一下林岁稳的小腿,“够兄弟吧,我都快闷死了。” 林岁稳伸手轻轻扯开他的口罩,低下头,轻声道:“你最好了。” 是最好的温念,在最好的时光里离开,又在此刻重归,被他找到。 就算是没办法在一起,可除却爱情,他们能拥有的更多,友情亲情所有的一切,微微低下头就能吻到的嘴唇,若是在碰触之后,一切都会发生改变,那么……就这样也挺好的。 ☆、舞台 第七章 这两天向理发现温念排练舞蹈时间加长了, 平日里温念对于练舞其实并不会过分苛刻,累了就会停下来,还专门请了按摩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揉捏酸痛的肌肉,他应该是向理见过的最会保养自己双腿的艺人了。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有那么点不同了,向理心里攒着好奇,让顾一鸣这个冲头去问, 才知道原来演唱会的时候,林岁稳也会来,温念早早让他留好了位置。 向理心里嘀咕这对冤家。 演唱会还有不到两天, 林岁稳还未从纽约回来,温念忍不住给他打去电话,在长时间的一段等待之后,电话接通, 温念躺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侧头看着玻璃窗, 低着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 乍一听像是委屈撒娇,温念自己都愣了愣,那一头的人沉默了几秒, 随后道:“小念,我一直想打给你,只是没时间,我可能赶不过来了。”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似乎真的很累,温念皱着眉,心里有些不开心,他小声说:“我排练了很久,想要给你看的。” “对不起。” “算了,那等我下次演唱会吧,反正又不是这一场。”温念这么说着,林岁稳轻声应着,两个人随后又说了几句,林岁稳咳嗽了几声,说有些事要挂了。 措不及防,电话被挂断,温念都没反应过来,他听着那一头的忙音,愣了好久,扑腾着从地上起来,心里头的情绪闷在了一块儿。 演唱会那天,下了小雨,不算很大,主办方给粉丝们发了雨披还有荧光棒,不少粉丝抱着自己制作的灯牌过来,队伍拖拖拉拉了一长排,验票进场。 场地是环形,看台上有遮挡物,雨水落不下,台上就全部暴露在雨中,好在天气不冷,温念在音乐和灯光中站在了万人瞩目的台前,被粉丝的尖叫声和无数挥舞的荧光包围。 大屏幕上投影着他的脸,能够清晰可见的是向上扬起扯开的嘴角,是在笑,于是呼喊尖叫像是海浪,见到憧憬的人见到向往的人见到了藏在心底念出名字都忍不住笑的人,是他们的温念。 整场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小时,之后还有半个小时的返场,温念撑着膝盖,扶正着耳麦,脸上都是汗,他眨着眼,对着镜头笑着说:“你们还真是不放过我。” 又是叫声,在快要散场的时候,大家此刻的心情似乎都不能用正常的语言去描述,终于在真正结束的时候,尖叫声成了哭声,一片蓝色汪洋,荧光棒缓慢挥动,大屏幕上是温念朝着大家笑,叮嘱道:“已经很晚了,大家回去的时候要注意些安心。” 其实见到过温念本人的粉丝都知道,他和持外的人设很不一样,不是表现出来的那种傻乎乎的阳光大男孩,反而是很安静,沉默下来的时候,某个恍惚刹那里,有着能让人一眼看到底的脆弱。 真正喜欢他的人,是不会去管外界怎么网传的黑料,不会去想他操持着什么人设为什么会崩,他们只相信自己眼里的人,不管他虚假是否,他们喜欢的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如果他以后不再是这样了,那么才会真的伤心真的离开。 演唱会结束后,温念在后台休息室里,他一碰到沙发就直接躺下了,累的起不了身。 顾一鸣过来找他,说有事情要说,温念一声不吭,蜷缩成一团,声音哑着,说:“什么事我都不想听,我现在只想休息。” 说着他把脸埋进臂弯里,顾一鸣站在一边有些难办,没多久,向理就进来了,她把门关上,走到温念身前,眉头紧锁道:“林先生出事了。” 几乎是立刻,温念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站的太快,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靠在沙发上,呆愣看着向理。 “你说什么?” 向理蹙眉,她说:“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三天前林先生就该乘坐那天的航班回来了,可是飞机上有人突发急病,航班回程降落,那个病人被送去医院,检查出来竟然是得了一种呼吸道传播的传染病,现在整个机组的人都被隔离了,林先生也在里面。” 看着温念呆滞的表情,向理叹道:“现在还不知道他有没有事,这边的媒体都疯了。” 猛地倒吸一口气,眼皮被撑开放大,惊愕在眼眶里拥挤,酸涩到了极点,他握紧拳头,声音发紧颤抖,呆看着向理,对他说:“他……可能是被传染了,我前天和他通话,他在咳嗽。” 沉默数秒,向理说:“你不要想太多,只是咳嗽而已,我也会……” “不,不是的,我……我感觉不太好,我……”温念手足无措,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这是向理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他似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绝望的抓着头发,在原处打转。 就这样持续了四五分钟,他抬起头,看着向理,出声道:“帮我订机票,我要去纽约,我要去找他。” 决定下的很快,几乎是没做思考,向理惊愕,她惊声道:“可你还有演唱会,你疯了吗?” “推迟或者取消。”温念停顿两秒,他定定的看着向理,眼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翻滚,他说:“演唱会本来就是要给他看的。” 像是从某处毕业,想要让少年时会陪着自己长大的人验收成果一般,想在他面前跳舞,想让他看看,自己在灯光人潮前的模样,而不是现在,听到此类消息,却无可奈何无动于衷。 之后演唱会推迟,主办方官网差点崩溃,向理忙到分身乏术,连夜给温念买了张机票,实在是不想见到他,让温念赶快离开。 温念一整个晚上没睡,回家整理行李,顾一鸣送他去机场,他熬了一晚上,脸都比平时白了几分,戴着帽子,扯下口罩,对顾一鸣说了声谢谢。 顾一鸣叹了口气,对他说:“小念,你这样,现在网上又都是编排你的人幸灾乐祸。” “随他们怎么说,我不在意。”温念压低了帽檐,摆了摆手,“我进去了。” 隔离病房内,林岁稳躺在床上,他是前两天被诊断出发热的症状,之后伴随着越来越严重的气管毛病,咳嗽加剧,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接到温念打来的电话时,他隐忍的很辛苦。 心里其实是害怕的,谁不会恐惧死亡,就算是林岁稳也是如此,可撇去这些,更让他害怕的是,若是被温念知道了,他会怎么办,他已经不想再看到温念哭了。 ☆、生病 第八章 小的时候, 林岁稳也常常生病,大大小小感冒不断,他比拘在家里其实也不会很寂寞,因为会有人陪着他。 下了学的温崤念会立刻跑上来,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说那些学校里的趣事, 闹腾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寂寞在片刻之间一消而散,他们相簇着,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难捱不适的病似乎消退了大半。 他啊,从来都不怕生病,小的时候甚至还希望自己常常生病, 那样温崤念就会来陪着自己逗着自己,那样他就没那么孤单了。 后来, 温崤念死了,在一整段的黑暗时光里,他成了听不见看不到的聋子瞎子,他跪在曾经他们两个的阁楼里, 看着温崤念的照片,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如今,温崤念成了温念,那个人还在, 可是在他生病时,会陪着他的人却彻底消失了。 林岁稳咳嗽了一声,隔着玻璃门,看着外面进出的护士,他垂眸盯着手机屏幕,轻轻划开。 目光停留在一处,翻开以前和温念的对话,一字一句仿佛是凿在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念着读着,他那段几乎算得上是偷来的美好时光。 吊着点滴,新药进入身体,昏昏沉沉睡了一段,林岁稳不知道这有没用,他把自己的命看的很淡,想要活下去的契机也只是因为有温念在。 想在见见他,想着和他说说话,可又害怕见他,现在的自己肯定是很狼狈的。 是在一片暖光里醒来的,耳边是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努力撑开眼皮,面前突然顶过来一个面罩,林岁稳一愣,接着便是不敢置信,他挣扎着坐起身,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 被透明的面罩与蓝色的隔离服包裹住的人,目光汇聚,林岁稳都不会说话了,呆滞地看着他,声音低哑,轻喊:“小念。” “我来晚了吗?” “不晚,刚刚好。” 是最熟悉的人了,几句话,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不用为什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会这么做,知道他会放下一切冲到自己面前。 林岁稳朝着温念露出笑,不再是孤身一人,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萧条冷落蛮风瘴雨的人间岁月已经过去,被温念握住的手,从心里传来的安稳。 温念对他说:“你要和你的名字一样,岁岁平安安安稳稳,知不知道?” 温念来找林岁稳并不容易,隔离病房里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只能作为家属陪同,他同林岁稳年岁相差极大,模样也无半分相似,是不可能说是兄弟之类,可为了能看他,温念只好谎称是林岁稳的……丈夫。 他是说谎不打草稿,小时候就常常在温文慧面前骗着写了作业,骗着考试及格,结果回回都是让林岁稳去做的。 作为“丈夫”,陪床就很容易了,在林岁稳生病期间,温崤念用生涩的英文和手机翻译软件,把自己和林岁稳之间的爱情描绘的可歌可泣。 换点滴的时候,林岁稳听到护士笑着说,“Your husband is very handsome.” 他愣了半天,随即反应过来,苍白的脸擦上了些许红。 这类传染病其实并不可怕,虽然发病快,可只要控制住病情,及时治疗,便能好转,再加上有人陪伴,林岁稳的身体大好,发热退去之后,他从隔离病房转移到了普通单间,温念来去就更自如了。 他会给林岁稳播放自己以往的演唱会视频,念叨着各时期演唱会的灯光布景舞台效果或者自己跳的舞如何,同林岁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把他隐藏着自己的这几年全都展露在了林岁稳面前。 问及林岁稳这几年如何,对方想了想,就说了几个字,“没什么感觉。” “嗯?” “小念,就我一个人,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很会照顾自己,所以通俗来说就是凑合着活吧。” 林岁稳低下头,盯着温念修剪整齐的手指甲,在上头的月牙形状上逗留几秒,他拉住温念的手,指着他的指甲盖,抬起头对他说:“你十个手指都有月牙白,这一次会长命百岁的。” 温念愣了几秒,反手握住他,目光掠过林岁稳的手指,他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千言万语都哽塞在了喉咙里。 他不是不爱他,甚至是相反,若再有一次,他依旧会不顾一切,甚至是豁出去命,把他从那间烧炭的房间里捞出来。 叹了一口气,他轻声说:“你也会长命百岁的。” 生病时光,又是美好到不像样,可惜身体恢复,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他似乎又要被打回原形,从医院出来,接驳的车送他们到机场,温念推着行李,肩膀轻轻碰了碰林岁稳,“怎么了?舍不得走?” “嗯。” 林岁稳点头,温念侧头看他,是在黄昏的时候,霞光万道,铺面盖地落下,林岁稳的脸藏在那片暖红里,仰着头看着落日,似曾相似的红。 温念瞧着,沉思几秒,轻声道:“你之前带我去看的那个落日,我其实也挺喜欢的,和现在这个差不多,都很漂亮。” 林岁稳垂眸,目光落下,眼底交错着落日霞光,他听温念说:“要不,把机票改了,难得来纽约,晚一天再走?” 犹犹豫豫的问话刚落,下一秒林岁稳便利落答应,和他平时弯弯绕绕的说话习惯截然相反,都不给温念后悔的机会,拉住他的手,翘着嘴角,眼梢都弯了,他说:“现在就让人去改。” 温念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反观国内,向理接到他又要晚一天的消息都快抓狂了。 面对着向理的火气,温念理智的选择换个人面对,把手机递到林岁稳掌心里,他抬起一只手挂在林岁稳身上,下巴磕在肩膀上,小时候的习惯还是没改,嘴唇贴在耳朵边,苦恼着说:“帮我和她说说,凶死了。” 向理的吼声都准备好了,正待抨击,就听到手机一头,低低沉沉的男音,“向小姐,我是林岁稳。” 蓄势待发的□□成了哑炮,向理“呃”了一声,接着就是银铃般笑,温念凑近了些,都能听到这虚假笑声,他肩膀轻颤,忍着笑意特别辛苦,肚子都疼了。 听着林岁稳拿出一个称呼就把向理给解决了,温念鼻子里出气,身体挂在林岁稳肩上,轻轻晃了晃,“有你的啊。” 抬头和垂眸,笑意是会传染的,林岁稳眼里慢慢染上笑,他凑过去了些许,看着温念的脸,轻声说:“这样……作为一个丈夫,合不合格?” ☆、触动 第九章 这应该是温念第一次在林岁稳面前哑口无言, 一下子站直,却又因为后退的太快,身体朝后倒去,被林岁稳攥住手臂,往身前拉拽,整个人都跌在了他的怀里。 完了…… 温念心里咯噔一下,感受到自己脸面发烫, 都不敢抬头,怕自己在林岁稳面前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能听到林岁稳的笑声, 又感觉到他肩膀颤抖,温念深吸一口气,两手撑着他的胸膛,慢吞吞抬起头。 拉开一段距离, 努力维持着淡然镇定,温念说:“我要是不说是你的丈夫, 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我知道。”林岁稳点头,表示理解,温念挑眉,却又听他道:“可我不记得, 我们原来是在意大利相遇的。” “啊?” “我们一见钟情,热恋之后回国,因为家庭世俗的原因,你被迫和我分开。” “哎?” “但你对我一往情深, 不离不弃,随我同来了纽约。” “这个……” 温念一脸尴尬,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发烫的脸,却被林岁稳拉住,手指圈在他的腕子,一点点扣紧。林岁稳盯着他,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探究,他问:“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爱我。” 温念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放开我。” 没有松手,林岁稳的目光全数黏在了他的脸上,一寸寸琢磨过,他说:“你来找我,我真的好开心,生病的时候,总是想到你,想到以前,你陪着我的时候,小念,我……” “别说了。”温念挣开手,立刻背在身后,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腕间发麻发烫。 心绪不宁,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撇开眼看向别处,林岁稳听到他说:“不要说了。” 又是在逃避,避开弯弯绕绕的感情和一切会让他们两个现在关系会发生改变的契机,不能说喜欢,不要谈爱意,就怕情人朋友兄弟通通做不成,温念心里害怕。 林岁稳心里叹气,却还是好脾气的说:“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我也没生气。”温念嘀咕了一句,心里烦得很。 机票改期,在纽约多待一天,温念没来过这边,第二天的行程全数都有林岁稳决定,他是个很能安排时间的人,晚上的时候把行程表就写了下来,密密麻麻一串,给温念过目。 温念扫了一眼,立刻还了回去,“从早上六点开始出门?小稳,你这是给我俩安排了魔.鬼训练营吗?” “那几点?”林岁稳试探着问。 温念朝他眨眨眼,“睡到自然醒行不。” 翌日,温念睡到了正午十二点,还是林岁稳耐不住,去把他叫醒的。 光着脚去开门,温念打着哈欠,林岁稳站在门口看他,目光从上往下,温念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转醒,身体靠在门框上,掀开眼皮看他,“几点了?” “该吃中饭了。” 温念抓着头发,“我昨晚没睡好,有些认床。” 其实不只是昨晚,是这整一段时间他都没怎么睡,一直在医院里呆着,昨天是好不容易碰到了个像样的床,脑袋刚沾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都这么晚了。 不过这些话也不会和林岁稳去说,温念转过身,边走边道:“你等我一下,我洗个脸换件衣服就出来。” “不用急。”林岁稳看着他急匆匆跑着,出声提醒。 温念抓着牙刷,嘴里溢着泡沫,他回头看林岁稳,含糊不清道:“都十二点了,我们去哪里玩?” “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西餐,先去吃一些东西,我订了下午百老汇的票,看一场音乐剧后再回去。” “音乐剧?讲什么的?”温念起了兴致,转过身,后背靠在洗漱台上,打量着林岁稳。 四目相对,林岁稳笑了,他说:“讲一个一见钟情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 一口牙膏沫差点被呛到,温念怎么不记得林岁稳是这么个锱铢必较的人,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把一口薄荷味的泡沫给吐了。 温念在林岁稳面前是真的不计形象了,大概是知根知底,刷了牙洗了脸后,把睡觉的衣服给脱了,光着身体弯腰从行李箱里把自己的衬衫翻出来,低头扣上纽扣。 林岁稳站在一旁看着他,温念的身体他看过很多次了,把此刻的温念和从前那个失去记忆绵软的温念联系在一起,两者之间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可有些地方却又是相同的。 “小稳,我扣子怎么多了一粒。” 温念一脸烦躁,林岁稳想到他之前还会可怜兮兮的喊着自己林先生,一脸苦恼的看着多出来的一粒纽扣,就忍不住翘起嘴角,他走过去,替温念把系上的扣子一粒粒解开,从上至下一颗颗扣上。 脸凑近,离得那么近,若是以前,软软绵绵的小孩会突然凑近吻他,像是啄米似的,嘴唇碰了一下就退开,而后满脸通红的瞧着自己。 林岁稳有些出神,手指捏着最后一粒纽扣,盯着温念的脸。 恢复记忆的温念皱皱眉,用手推开了他的肩膀,自己把最后一颗纽扣系上,不解问道:“想什么呢?” 林岁稳摇头,他转过身,什么都没说,只是背影略带落寞。 其实比起西餐,温念更喜欢中餐,他不怎么会用刀叉,林岁稳替他把牛排切好递给他,温念用叉子戳了一口,笑着说:“这怎么那么像电视剧女主角的剧本,你是霸道总裁,我是平民小女孩。” 林岁稳翘了翘嘴角,纠正道:“是小男孩。” 温念喝着水差点被呛到,看了眼林岁稳,把霸道总裁的形象代入,只觉得林岁稳翘起的嘴角就是邪魅一笑,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下午去看音乐剧,温念大概是真的没有欣赏艺术的细胞,二层中间最好的位置,他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时,已经散场,人都走得差不多,林岁稳轻轻推了他一下,温念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角,这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反应过来,他立刻睁开眼,看着凑在自己面前的林岁稳,“唔”了一声,揉着眼睛坐起来,朝四周看去,疑惑问:“还没开始?” 林岁稳“噗嗤”笑了出来,这回是真的大笑了,他看着温念茫然的神情,渐渐止住笑声,对他说:“都结束了,小念,你从开始就睡到了现在。” 转动眼珠,温念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见林岁稳笑自己,立刻张牙舞爪扑过去,“不准笑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实在是太困了。” “我知道。”林岁稳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臂,眼神柔软到了极致。 这段时间里,温念一直逗留在医院,他睡眠不好,容易被惊醒,有时候整夜都是醒着的,林岁稳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才会选了音乐剧。 在昏暗里,偶尔光线浮动,他时不时的看着熟睡的温念,演出了些什么都不大记得了,记着的都是温念酣睡的脸。 回国的航班改到了晚上,抵达机场后还有两个小时空余,在咖啡店里随便吃了些东西,过检后进去等待。到了飞机上,林岁稳看着机窗外夜色下灯火璀璨的纽约城,他扭过头,又见温念已经拉上眼罩,把靠椅弧度调低,林岁稳看了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 十几个小时后,回到国内,一切恢复到原点,纽约的一切欢喜,都会像是一场美梦一样,醒来之后又将是什么都没有了。 后背贴着靠椅,林岁稳垂眸,突然耳边响起温念声音,林岁稳立刻侧头看去,只见温念扯下眼罩一侧,露出一只眼,扯开嘴角,懒懒散散笑着说:“小稳,回去后要不要到我家吃顿饭?” “嗯?” “上回就让你吃了泡面,我心里过意不起,得正正经经还你一顿。” 林岁稳咬着下唇,抿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嗓子都是发抖着的,点着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老婆 第十章 回到国内, 修整两日,林岁稳拿了两瓶红酒登门。 温念把他迎进屋,林岁稳垂眸看他,见温念穿着一套蓝色睡衣睡裤,衣服上还有卡通图案,温念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 “这……我随便拿着穿的,也不知道是谁买的,放在柜子里都没拆开。” “是我之前买给你的。” 林岁稳轻声说着, 温念抿嘴讪笑,好在林岁稳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逗留,他转而问:“我们晚饭吃什么?” “我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温念走到厨房,拉开冰箱, 随即呆愣。 回头瞅着林岁稳,脸上露出尴尬的笑, 他说:“我忘了,我家里什么也没有。” 两眼相对,林岁稳缓缓吐出一口气,继而说:“那要不现在去买一些?” 顿了一秒, 温念利落点头,“也行。” 自从进了圈之后,去超市的几率可以说是零,不红的时候忙着练习, 红了就是连轴转的通告,再加上他对于食物的要求只是吃饱就行,所以并不会讲究,大部分时间都是随随便便吃些。 既然是要出门,就不可能是现在这模样了,温念去房间里换了件衣服,又戴上帽子和口罩,这两样现在几乎成了他出门的必定装备。 林岁稳在门口等他,走到林岁稳跟前,弯腰低头穿鞋的时候,林岁稳伸手轻轻扣了一下他的帽檐,温念抬起头来,伸手也要去抓他的头发。 这两个人都那么大了,在门口还像是小时候一样,肩碰着肩推搡了几下,林岁稳眼里含着笑意,拉住温念的手,他说:“好了好了,不闹了。” 温念这才慢吞吞停了下来,林岁稳把门拉开,两个人走到外头进入电梯,到了电梯里,温念趁着林岁稳不注意,又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像个小孩子。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楼下,坐进车内,林岁稳打开音响,温念的歌就流窜了出来,他乍一听,头皮发麻,连忙去关掉,一边关一边埋怨,“你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放我刚出道的歌做什么?我那个时候唱歌都是跑调的。” 很少能看到他这么慌慌张张面色绯红的样子,林岁稳觉得有趣,他转过头,重新看着前面的路,嘴角边噙着笑意,“我觉得挺好听的。” 说好听的都是睁眼说瞎话,温念出道的第一张碟里大部分都是rap,偏偏他连这个都能一个音都唱不准,全靠后期调音,把他这负分硬生生给作弊成了及格,可也就中等水平。 温念实在是不想听自己的歌,一下下摁着按钮,却没想到溜了一圈,就没有其他歌了。 深吸一口气,温念侧头看着林岁稳,他的小稳专心致志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样子,却不知为何,让温念心里泛酸。 像是吞了一颗青橄榄,嘴里胃里冒着酸,难受的要死,酸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无时无刻都能诛他的心。 车停在地下车库,温念压下帽子,下车时,却被林岁稳拉住,他回过头,林岁稳抬手轻轻扶正他的帽檐。 光线昏暗,四周寂静,一颦一动间都会彼此的呼吸,温念抬头,目光落进林岁稳眼里,他嘴唇颤动,想说话,却在一下秒,对方离去,微张的嘴又闭上,快速低头,遮掩住了脸上复杂的神情。 “走吧。” 林岁稳这般说着,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温念紧跟而下,双手岔开口袋里,慢吞吞跟在林岁稳身后。 不是周末,工作日里超市人不多,林岁稳推了辆车,两个人肩并肩走着,温念是看到什么就拿,他口味和小时候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林岁稳倒是变了很多,以前喜欢吃的现在一概都不碰了,倒是蔬菜水果买了很多,堆满了一车,温念趴在推车上,看着里头的绿叶菜,回头打量着林岁稳,冷不丁问:“你是食草动物吗?怎么都是素的?” “健康。” 温念受不了似的摇头,推着林岁稳去肉食品那边,“我可不行,还是荤的好吃。” 买了些猪牛肉放着,温念还没等店员秤好,就跑到了另外一边的水产区,让人抓了两只大螃蟹。 他这样走走逛逛,戴着口罩,很快就觉得闷了,扯下半截口罩,扣在下巴上。 林岁稳推着车走到他身边,看他鼻尖沁汗,轻声问:“热了吗?” 温念拿起帽子,撩开刘海,他吐了一口气,“有点闷。” “还要买什么吗?不买的话,我们就出去?” “我看买的都差不多了,这么多够我一个月不出门不点外卖了。” 林岁稳小声补了句,“那我可以来你家蹭一个月饭吗?”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在外的作风,要是被别人看到他这么眼巴巴的样子,怕是都要目瞪口呆了,温念也是愣了愣,他是最受不了林岁稳用这表情和他说话的,毫无招架之力,直接答应了。 林岁稳眉头微挑,大半的心思都直接放在了脸上,明明晃晃的告诉温念,他的“奸计”得逞了。 排队结账装袋,买的东西足足四袋,推着车去地下车库,放进后备箱里,林岁稳发动车子,温念去还推车,打开车门钻进去,就听林岁稳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夫妻?” 拉开车门的手一顿,脑袋猛地往上一顶,直接撞在了车顶,温念痛呼,林岁稳一惊,就听温念咬着牙,“林岁稳,这样的话你能别想着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嘛?” 气鼓鼓的坐进去,扯上安全带,摘了帽子和口罩,怒瞪着林岁稳。 林先生心里没底,歪着脑袋瞧了几眼,发现温念也不像是真的生气,在心里吁了口气,随即微笑着问:“那什么时候说?你告诉我。” “什么时候都不准说。”温念恼羞成怒,林岁稳掩着笑。 温念胸口起伏,刚刚平静下来,林岁稳按动音响,车内又放起了他出道时候的歌,一声怒吼,然后是林岁稳压抑不住的笑声。 像是逗豹猫,林岁稳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饲养法则,如何去面对温念,如何去和现在的温念相处。 晚饭是林岁稳下厨,温念打下手顺便摔破几个碗碟,然后被林岁稳劝了出去。 他溜到小房间里看了会儿羊驼,想到林岁稳之前那夫妻一说,他靠在门边上,对小羊驼道:“知道外面是谁在做饭吗?” “吭吭……吭吭……” “告诉你吧,是你妈妈在做饭。” 温念对着一只羊驼占光了林岁稳的便宜,心满意足的回头,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傻看着林岁稳,张着嘴,发出一声哂笑。 “小稳,饭好了?” 林岁稳似乎能把他看穿似的,温念浑身发烫,就听林岁稳说:“我是它妈妈?” “不,你不是,我……我瞎说的。” 温念话都说不利索,他今天的突发状况实在是多,多到了都无言见人,低下头,求饶似的低声道:“别说了。” 雪白的颈子都是红的,看来是真的害羞了。 林岁稳心满意足,听话的闭了嘴。 之后一整个星期他都是在温念这里蹭饭,被迫中断,还是因为温念要去市外,推迟的演唱会重新被安排上行程,之后的每一场演唱会温念都给林岁稳预留好了位置,而作为车子里只存了温念专辑的死忠粉,整整大半年,林岁稳场场不落。 坐在看台,看着舞台上的温念,他的歌,他的舞蹈,全都展现在林岁稳的面前。 跳舞,是他的梦想,如今他实现了,像是完成了少年时候的承诺一般,把光与荣耀呈给林岁稳,拿着话筒,被万人注视,擦去头上的汗,在灯光下闪耀。 大屏幕上,他流着泪,站在那里,哽咽着说:“谢谢……你的陪伴。” 没能陪伴着长大的少年,失去了一半的心,在这一刻,像是重新愈合。 以另一种姿态,另一种方式,两颗心放置在一起,勃勃跃动,由泪水吞没浸泡,血和泪的成长史成了一段过去,他遥望观众看台,在呼啸般的尖叫声中,咧开嘴笑了。 ☆、粉丝 第十一章 演唱会结束, 林岁稳去后台找他,这是最后一场了,大家都有些兴奋。 温念从前面下来,脸上的妆都还来不及擦掉,见到林岁稳便朝他跑过去,搂着林岁稳的手,拉着他往休息室里走。 向理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扬声问:“待会还有庆祝会别忘记了。” 温念两只手拽着林岁稳,一边走一边笑着道:“知道了啦。” 走进休息室,温念随手关门, 他走到镜子前拿起化妆棉挤了些卸妆水,往自己脸上擦去。 林岁稳瞧着镜子里的他,缓声道:“表演很棒。” 温念听了,朝他挤了挤眼, “我没想到你每场都会来。” “你给我留了免费的位置,我当然要来。” 林岁稳这般说着, 温念脸上闪过惊讶,而后笑着说:“行啊你,都有自己的小算计了。” 开着玩笑,温念换了一块化妆棉, 擦去脸上的妆,他手上没轻没重,林岁稳见了便轻轻攥住他的手腕,温念一愣。 就看到林岁稳单手抽了张棉纸, 按压在卸妆水上,抬起温念的下巴,拿着湿润的化妆棉拭去温念眼角边的黑渍。 “你……” “别动,你自己下手没轻重,脸都搓红了。” 腰磕在桌上,身后的镜前灯投来白色的光,林岁稳的脸在灯光下是一片清冷认真,他低头看着,手间的动作就像是对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慢慢擦拭。 温念仰起头,下巴上的手指已经挪开,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睫毛颤抖,半阖着遮掩住神色。 脸被慢慢擦干净,剔透的皮肤蒙了一层水润和淡粉。 林岁稳盯着他看,视线捕捉到他神色间的慌张,心里感叹,手上的动作更加温柔。 脸上的动作还在继续,轻轻柔柔,温念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木了似的不会说话。 等林岁稳松开了他,他才晃了一下脑袋,听到林岁稳的声音,“好了。” 猛地吸了一口气,温念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他立刻转过身,试图掩饰自己红了的脸,可抬起头时,却又见林岁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温念脸上闪过一丝恼羞之意。 林岁稳最是了解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只怕就要给他赶走了,连忙说:“快去换衣服吧,他们还要等你一起去吃饭。” 温念哼了一声,转身从林岁稳身边走过,他去拿了衣服,这间休息室比较小,没有更衣间。 若是以往他也不会在意面对着林岁稳脱衣服,可这会儿总有那么些不得劲,他扯着衣服,想了想,对林岁稳说:“你出去等我吧,我要换衣服了。” 没动,停顿了几秒,才应了一声,看着似乎还有些落寞,不知道他失望个什么劲儿,温念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到了门外,向理在外头等着,见林岁稳出来了,便上前,林岁稳站在门口,对她说:“稍等一下,温念正在换衣服。” “换衣服?” 向理一愣,疑惑地看着他,“那还没好,林先生您出来做什么?” 林岁稳面色淡淡,他说:“温念比较害羞。” 门口刚刚套上外套的温念打了个喷嚏,大概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在外人面前的林岁稳还学会编排他了。 向理纳闷,隔了两秒又笑了,温念会害羞,这放在之前那个失忆的上,她还相信,现在这个说着林岁稳是他金主,共处一室她还担心着温念把林先生给吞了呢。 这时候,门被推开,温念套了一件卫衣就出来了,拉链扯到了下巴尖那边,小半张脸都快埋在里头,黑色牛仔裤上还破了几个洞。 林岁稳上下看了一眼,对他说:“现在天气凉了,你这样穿会冷的。” “都是车里,也不用我走路,就去吃个饭,没事的。” 温念这么说着,就抓起林岁稳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怀里,“好啦,别啰嗦了,和我一块过去吃饭吧,我的……头号粉丝。” 后面这四个字是他特地加上去的,边上听的人都是一愣,抬起头即可看向林岁稳,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林先生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笑着,似乎很开心,任由温念拽着自己,往外走去。 几个工作人员可都看在眼里,明星们的绯闻他们也很少会拿出来说,只是今天这一遭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如外界传言林先生是温念的金主。 有哪个金主会被艺人从休息室里赶出来,后头哪个金主会心甘情愿被叫成头号粉丝,又有哪个金主会连着陪着温念巡演,每场都不落下。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金钱关系,而是……恋爱啊。 隐秘的谣言被另一种传闻替代,纷纷扰扰的桃色成了霸占着大半个娱乐圈的茶余饭后谈资。 庆功会是顾一鸣订的,他大概是想显得别出心裁,整顿饭都是靠着河边的竹木筏上吃的,吃的菜很美味,就是四面透风,吹的人瑟瑟发抖。 温念悔了,悔不当初,这冷风快把他冻成傻狗了,他想拿暖宝宝堵住裤子上的洞。 大概还给他来敬酒,强打精神,露出微笑,喝着低度数的果酒,打着哆嗦时,肩上一沉,他愣了一下,侧头看去,见林岁稳穿着灰色衬衫,袖口挽起,而自己肩上则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你怎么给我穿了?你这样比我那件卫衣都要薄,快穿上别生病了。” 温念抓着衣服要还给他,林岁稳却捏住了他的手,他低下头,在温念耳边轻语,“别动了,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又是一阵凉风,温念抬起头,目光四转,接触到的视线都纷纷撇开,他心里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只是因为担心着林岁稳会不会着凉,他也不想多待,没多久就拉着林岁稳,和他们说要提前走了。 没人敢拦,其实有林岁稳在,工作室的人都心有戚戚,筷子都不敢伸,这会儿他们说要走,大家纷纷起身欢迎。 温念看在眼里,笑了一声,和林岁稳从竹木筏上下来,他揶揄道:“你看你,要你多笑笑,大家都怕你了。” 林岁稳不语,温念拽着他的手摇晃了两下,他脱去大衣就要还给林岁稳,就在这时,身体突然被扯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身旁一个人便冲撞过来。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都还未意识到是怎么了,身体被林岁稳搂在怀里,他听到尖叫的,抬头看去,瞥到了李沐阴沉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刀尖上沾了血。 温念身体发凉,僵硬的转过头去,便见林岁稳的右手手臂那段缓缓溢出鲜红,刺痛着温念的眼。 ☆、原因 第十二章 对于李沐其实并不太深, 若真的要记起一二,大概就是他挑拨离间嫉妒的嘴脸,和此刻重合。 鼻尖有血腥气蔓延,低头看去,便能见到林岁稳被鲜血染红的衣袖,他发白的唇和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他的小稳受伤了。 理智几乎尽失, 温念猛地起身,林岁稳抬手去拽,却只抓到他的衣摆, 他看着温念站了起来,朝李沐走去,他喊了一声,温念充耳不闻, 扬起手一拳挥过去,李沐手里小刀朝他扎去, 被他躲开。 他们动静太大,已经有人在围观拍照,林岁稳抚着手臂站起来,指缝里溢出血。 保安闻声赶到, 钳制住李沐,把他手里的刀打开,林岁稳则走到温念身边,沾了血的手抓住他的腕子, 他看着温念像只暴躁的困兽,叹了一口气,“小念,你回头看看我。” 温念没有回头,而是指着李沐,厉声道:“我要杀了他。”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被记录下来。 林岁稳皱起眉,他打了个手势,让保安去把那些正在拍摄的手机给拿下来。 “我没事,我们先走,小念,深呼吸……” 被情绪所控的温念,在林岁稳的柔声安慰里缓缓找回了自己,恍惚回神,眨眼间一滴眼泪落下,他看着林岁稳,瞳孔收缩,像是被吓到,连声说:“去医院……去医院,小稳,对不起,我……” 话都说不通畅了,磕磕巴巴艰难的重复着一个字,林岁稳用一只手搂住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小声安抚,“不要害怕,没事的。” 便在这时,就听李沐嘶哑的喊声,“温念,你凭什么,你不配,你配不上林先生。” 温念挣扎了一下,心中戾气横生,抬起头,却看到林岁稳瞥向李沐的眼神,冷到了极致,像看蝼蚁一般,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林岁稳说:“他不配谁配?” 林岁稳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不算很深。 在医院里包扎了一番后,助理给他们拿了两身衣服,各自换好。 温念坐在林岁稳身边,盯着他的脸发呆,林岁稳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没受伤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温念眨了眨眼,轻声问:“疼吗?” 林岁稳想要摇头,可温念的表情实在是太让人在意了,他在担心自己,林岁稳顿了顿,“不疼”两个字含在了嘴里,他点了点头,声音微弱,“有些疼。” “什么是有些疼,肯定是很疼的,对不起,那个李沐是要来伤我的,却弄到你身上来了。” 温念靠近了些,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把身体挨过去。 林岁稳想到自己曾与李沐的时,心里作呕,是对自己的厌恶,他说:“不关你的事,是我没做好。” 温念低下头,沉默了数秒,他对林岁稳说:“他和我长得也不大像。” 林岁稳心里一紧,又听他说:“以前的我比他好看多了。” 林岁稳忍不住笑了,随后“对不起”三个字同时响起,抬起眼互相看着,都在彼此的眼里找到了忐忑不安的自己。 失忆时候的种种误会,在此刻想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自己和自己吃醋,温念挠了挠头发,叹了一口气。 从医院出来,他们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了拘留所,警察对他们做了笔录,问到林岁稳和温念的关系,林岁稳一顿,等着温念回答。 “是朋友。” 林岁稳眸色一暗,因为顾及到他的身体,询问很快就结束了,温念却并不急着走,他想去见见李沐。 李沐暂时被拘在这里,见到温念时,黯淡的神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朝温念冲过去,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指着温念大喊,“你也不过是个替身,林先生根本不爱你。” 温念笑了笑,打量着他的脸,用胳膊戳了戳林岁稳,他问:“你和他说说,你最在乎的人是谁?” 不做犹豫,林岁稳说:“是你。” 那两个字掷地有声,回答太快,让温念也愣了一下。 下一秒,就见李沐发红了眼,瞪着他,凄惨一笑,他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温崤念……温崤念,林岁稳你那么爱这个人的,怎么还会爱上别人呢?他不配啊,这个温念根本不配啊。” 警察过来,温念和林岁稳不宜久留,李沐的喊声实在是太过凄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样,温念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脸,相似的面庞轮廓和眉眼,让他心惊。 回去的时候,助理把他们直接送到了温念的公寓,回了家里,温念给向理打去电话,让她留意一下网上热搜,向理吃完饭还去唱歌,走出吵吵闹闹的包厢,向理皱着眉问:“祖宗,你又怎么了?” 温念就把刚才的事都告诉了她,向理听得心惊胆战,身体都差不多凉了半截。 “没事吧,被拍下来了?” “没什么大事了,他现在在我家里,视频的话有被拍,不过都被他的保安删掉了。” 向理松了一口气,又问:“你也动手了。” “嗯,打了一拳。” 温念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林岁稳,对方正在看着手机,察觉到温念的视线,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温念抿了抿嘴,他又同向理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手机丢在了沙发上,他安静地坐了会儿,心绪百转。 他想到李沐,又想到他说的话。 他心里忍不住自嘲,他的确是不配的。 这段时间也许是他太过沉浸于这种快乐之中,由林岁稳给他带来的快乐。 可这种快乐不该是属于他的,在狂欢之后,回归现实,像是演唱会后的落寞,温念低头想了会儿,等到林岁稳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心里头堵得慌,温念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藏着什么,那被他隐藏起来的罪恶,又因他耽于享乐而视而不见,可不该是这样的。 林岁稳的爱意太深太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思绪一寸寸的反复琢磨,最后还是忍不住,看向林岁稳,把他脸上的笑意尽收眼底,而后对他说:“小稳,我其实和你想的不大一样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温崤念了,我也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 林岁稳的身体一僵,他的手臂隐隐作痛,可更痛的还是听到这句话时的心。 “我只是想对你好。” 林岁稳的声音很轻也很卑微。 温念对他说:“可我不值得,我也不配。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甚至都换了个模样,就算你再怎么努力,我们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不一样就不一样,小念,我不会奢求你回应我,我只是想看着你,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 话被打断,温念垂眸看着林岁稳的胳膊,他说:“你看,和我多待一会儿,就成了这样,这把刀应该是刺在我身上的。” 林岁稳握紧拳头,室内冷光落在他的脸上,神色一点点被擦去,他盯着温念,压抑着心里的烦躁,“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 深吸一口气,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温念表现出质问,目光里透着失望,他问:“不是你说的,不谈爱情,不成为恋人,就当做朋友,我都允了,可现在,为什么你还要说这些,温念,你是想要彻底的赶我走吗?只是因为那个李沐?只因为我替你挡了一刀?” 温念怔怔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此刻是无中生有,连他自己都是混乱的,也难怪林岁稳会生气,他被他眼底的痛刺伤,打了个激灵,“我……” 他的目光落在林岁稳的脸上,视线一寸寸掠过,心里像是被冰水浸泡,他声音发颤,轻声说:“小稳,你知不知道你生气起来的样子,和你父亲很像。” “你想说什么?”林岁稳问,他似乎耐心已经没了。 “我想告诉你,我们回不去的,我想告诉你,当初我的死因,我想告诉你,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声音由低拔高,最后成了一段急促凌乱的呼吸。 温念的手垂落,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他站起来,盯着林岁稳。 房间内是一片死寂,温念胸口不停起伏,把压抑在心里的桎梏吐出,像是抛下了一半的自己,沉郁的在囹圄之中的自己,他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父亲一直都在家暴我的母亲,那天晚上,我妈妈想要烧炭,把你们和她一起都杀死,也就在那天晚上,我拿着刀想去杀了你的父亲。 也许这就是天意,让我救了你,也让我真的杀了他。” 林岁稳一动不动,如同成了一座枯骨,他从温念的口中听着这一切,所有的仇怨愤恨隐忍,成了能把人吞没的黑洞。 他看过那本日记,日记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了,却未曾想过被撕掉的那一页,竟然会是一页完整的谋杀林志闻的方案。 “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你,不能和你在一起,因为我杀了你的父亲。小稳,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们能回得去吗?” 坠入那扇门后的一切,是不甘就这样死去的林志闻,被狠狠拽住,他们在氧气缺失的室内挣扎,最后逐渐虚弱。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少年靠在那扇门前,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抱歉 第十三章 “我……” 喉咙被堵住了, 说了一个字后,林岁稳沉寂下来,在沉默了良久,他慢慢动了。 身上的每一节骨头都在疼,他有些恍惚,抬起头,看向温念, 可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他不愿相信的,一寸寸的后退,而后站了起来, 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去面对,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温念一眼,他所疑惑的,所心惊的一切如今豁然开朗, 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些。 温念所刻意隐瞒的过去,崎岖艰险的成长道路, 他一直以为的温室花园,只是假象。 关门声“啪”的响起,温念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去, 幽黑的玄关无人,紧闭的门扉告诉温念,林岁稳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缓缓吁了一口气, 温念站了起来,却是腿上一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蜷缩成团,泣不成声。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对他说,就这样,就这样…… 因为误会分开,又因为解开误会而分开,林岁稳从未想过,他和温念之间原来被横加了那么一条深邃到无底的沟壑。 他站在那扇门后,后背贴着门滑下,楼道里的光亮了又暗,把他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影子。 他记得的,小的时候,他们喜欢玩捉迷藏,在家里四处躲藏着,数到一百,去找对方。 这个游戏他永远都是玩不来的,每次躲的地方都容易被找到,而后就换成他,找了很久也是找不到的。 他小时候脾气不大好,生气了就不说话,就是容易生气的个性,于是不讲话的时间占据了大部分时光,温崤念脾气好,总是拉着他哄他,说起来,崤念还是哥哥,他被逗开心了,叫着哥哥两个字,两个人挨在床上,嬉闹到一起。 温崤念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就算是摔断了腿,不能跳舞了,他也很少露出哀伤难受的表情,他一直都是坚强的,一直都是……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像一个傻子一样,还一直期盼着温崤念能像以前一样,他……他有什么资格。 温崤念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的温念也不属于他。 不知就这样蹲了多久,双腿发麻,手臂的疼痛越发明显,林岁稳伸手去碰,发现包扎好的伤口裂了,他皱起眉,撑着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魂不守舍的走在马路中央,车流因他停滞,急踩刹车的司机破口大骂,林岁稳第一次没了理智,一声不吭失了神一般穿过马路。 ………… 自演唱会结束后,温念生了一场大病,病来如山倒,再加上他之前为了演唱会而日夜排练,挥霍体力,现在是连日来的发热,病到想要起身都难。 向理从没见过他这样,想要去找林岁稳,却又被温念揽住,就见着温念低声道:“别去找他。” “你们又怎么了?”向理皱着眉。 温念摇摇头,声音微弱,“我们彻底完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事?”向理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问。 温念没说话,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她彻底没脾气了。 发热了整整一个多星期,打了针退热后,没多久又开始烧了起来,最后只能到医院里挂点滴,在病房里呆了好几天,被他的粉丝知道了后,心疼的要死,发微博评论让他以后不要那么拼命,好好休息。 挂了好几天点滴,手背都肿了,温念才算好一些,有了精神拿着手机看信息,大多都是圈内认识的人,一条条翻过去,又去看了微博,把粉丝的私信和评论都扫了一遍,他缓缓叹了口气。 身体好了一些后,从医院里出来,顾一鸣去办出院手续,温念戴着口罩坐在长椅上。 大门口时敞开着的,最近转凉,冷风灌入,他打了个哆嗦。 低下头,看着鞋尖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是出神放空着。 突然后背被轻轻碰了一下,温念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病服带着白色口罩和帽子的小姑娘,四目相对,都是戴着口罩,小姑娘凑近了些,有些兴奋,“你是温念!” 往四周看了一眼,温念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他轻轻扯下黑色口罩,小声说:“别说出去。” “不说不说。”小姑娘点着脑袋,白色的口罩被她拉到下巴上,眼里沁着泪光,看着快要哭了,她说:“能和您拍张照吗?我……我很喜欢你。” “可以啊。” 温念点了点头,正好这时顾一鸣办完了出院手续过来,温念站了起来,走到小姑娘身旁,他对顾一鸣说:“你帮我们拍一张。” 顾一鸣点着头,拿出手机,让他们俩站好,拍了好几张。 拍完了照,边上的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了,温念吓了一跳,他问:“怎么哭了?手机带了吗?我让他把照片传给你。” “没在身上,我马上去拿。” “别急,我和你一块过去吧。” 温念实在是没事做,脑袋一空下来就会想到其他的事,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把口罩扯上去,顾一鸣跟在他们身后。 小姑娘带着他们回了病房,房间里放了好几个床位,有老有少,小姑娘爬上床,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拿了下来,她走到温念身前,小声说:“谢谢你。” “没事儿。” 温念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帽子。 把照片传给了她,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发微博吗?” 温念挑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小姑娘坐在床边,晃着小腿,咧开嘴笑了。 从病房里出来,温念慢吞吞的往外走,顾一鸣跟在他身后,对他轻声道:“那边住的都是癌症病人,我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床前的病例,她是恶性骨血瘤。” 温念一愣,回头看去,顾一鸣脸上表情淡淡,他说:“我妈就得过这个病,把腿锯掉了一半,最后还是没救成。” 温念吞咽唾沫,他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下意识道:“可她看起来不像是……而且还那么小?” 顾一鸣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他盯着温念看了两眼,目光垂下,轻声说:“我知道,有些话不应该我来说,可我也是看着你和林先生分分合合的,我其实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没有定数的,如果喜欢着,就别闹别扭了,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就追悔莫及了。” 沉默了数秒,温念的脸藏在口罩后,声音闷闷,他说:“我知道,可有些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把事情说开,把温柔割舍,从溢满日光的天堂重新回到黑暗的深渊里,的确是不容易的。 回去的时候,一路沉默,顾一鸣把他送到公寓,温念从车上下来,走到楼道口时,看到一团黑影,他一愣,快步走过去,临到的时候脚步又慢了下来,他盯着那堆不知道是谁放在楼道口的纸箱杂物发呆,扯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 ☆、后悔 第十四章 修整了差不多两个星期, 没有工作的时间里,温念整日待在家里,他买了几盘新的游戏碟,坐在客厅里打游戏。 向理给他接了个工作,是个音乐的打歌节目,再过两天就要录制,但看着温念一身的懒骨头, 心里叹着气,对待现在的温念,她也不像是之前那样温柔了, 用脚提了提温念小腿,温念抬起头,向理就说:“失恋了也别待在家里,出去走走。” 温念不动, 仰头靠在沙发里,“谁说我失恋了。” “你这样难道还不像失恋, 不出去,整天打游戏,我看你下一步就要借酒消愁了。” 温念一阵无语,他不懂为什么向理和顾一鸣都要说他失恋了, 他明明就很好,和林岁稳把话说开,藏在心里的负担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他不觉得伤心, 甚至是轻松欢快的。 可这么想的时候,眼泪却流了出来,他把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在向理明显慌了神的询问里,咬着牙,咽下喉咙里的酸涩,他说:“我没有伤心,没有难受,我这个不是失恋,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本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重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带着上辈子所有的痛,他跌跌撞撞活了过来,一切都很好,可为什么要失忆,为什么要重遇林岁稳,一切被翻开,被温柔对待,被小心呵护,再度回到一个人时,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说:“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喘口气。” 向理叹了口气,她对温念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之前的心理医生我帮你联系?” “不要了,我还是不习惯把私事和别人分享。”温念摇头,他侧过身,把身体蜷曲缩在沙发里,“我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不要担心我,我没有那么软弱。” 他总是这样,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硬撑,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向理走后,温念侧趴在沙发里躺了会儿,小房间里羊驼发出吭哧的声音,他慢吞吞爬起来,打开门,嗅到一股青草味,随手拿了把草料去味。 羊驼咬了一口,转着眼珠子,温念靠在门口,瞧着它,轻声道:“别看了,他不会来了。” 入夜,他也没去房间,光着脚走到阳台,点了根烟,坐在阳台拉门前,仰头看着当空的缺月。 这几日天气不错,夜幕上有点点星光,温念划开打火机,低头点烟。 明明这一切都是依照他的想法走着,他本来就不想和林岁稳再有丝毫瓜葛,现在离开了,温念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有股不得劲的感觉。 不应该啊…… 火星子在昏暗里燃烧,他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里钻出,薄荷味的烟不像是在抽烟倒像是吃了一颗薄荷糖似的,喉咙痒痒瞬间就止住了。 他闭上了眼,第二天是在客厅地板上醒来的,全身酸痛,温念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爬起来。 顾一鸣要来给他送早餐,温念没胃口,就让他别过来。 他一整天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晚上的时候还真的如向理所说的借酒消愁了几杯,又因为胃里没食物,很快就醉了,这一晚倒是一夜无梦。 翌日,向理来叫他,一进屋就皱起了眉,嗅到烟酒味交杂,她让顾一鸣去房间把温念拽起来。 顾一鸣叹了一声,走过去直接从床上把温念给提了起来,在向理的指示下,丢进了浴室。 温念在浴缸里扑腾了几下,身上没多少肉,骨头撞在浴缸边,发出痛呼。 向理拿着花洒浇他,看他逐渐清醒,又听他恼怒道:“你发什么疯,做什么啊?” “我看你才是发疯了,我和你说过没,今天有节目要录制,让你好好休息,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向理冷着脸,关了水龙头,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温念憔悴苍白的脸上,深深叹气,“小念,你这样子,是在做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温念抿着嘴唇,发梢上的水珠落下,一滴两滴跌在他的眼角旁,和眼泪融在了一起,他声音低落,向理听到他说:“我好像……有些后悔了。” 也许就不该那么草率,把人远远推开。 可这样又算是什么样子,他就像是一只明知道眼前是陷阱的困兽,五面楚歌都是敌人,只有身前一方长满荆棘的深坑,他只能跳下去。 “给我毛巾。” 骨节分明细瘦的手指抓住白色毛巾,温念从浴缸里爬起来,脸压按在绵软布料里,身上滴着水,皮肤透着冷色,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狼狈,但比刚才却是清醒了不少。 “向姐,你也太狠了,我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溺死了。” 向理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他,“清醒了?不发疯了?快给我洗澡,收拾好就出来。” 说着她和顾一鸣便出去了,留着温念一个人在卫生间里喘气。 双手撑着洗漱台上,温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拧开龙头,用水拍打着脸。 冰冷的水浇面,再次抬起头,镜中的人面无表情,眼睑下浮着青色,脸上有些浮肿,用手狠捏了一下脸颊,他吃痛,倒抽一口气,眼眶发红。 从卫生间里出来,温念就穿了一条内裤,顾一鸣把衣服递给他,他穿上后,走到向理跟前,对她说:“对不起。” “我也不是生气,就是担心你,你这状态太差了。” 向理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小念,那么多年了,我把你当家人对待,有些事不要压在心里,有时候我和我们说说,好不好。” “嗯。” …… 音乐节目现场,温念一共要跳三支舞,这一期节目他们是早早宣传过的,来了很多他的粉丝。 他走到化妆间,因为这两天日夜颠倒,皮肤状态并不好,化妆师见到他皱了皱眉,这个化妆师他们也认识很久了,他坐下后,给温念上粉的时候就忍不住说:“怎么脸那么肿?” 温念吸了吸鼻子,把脸抬起来,方便他上手,他懒洋洋的闭着眼,轻声道:“昨晚喝酒了。” “你还有没有点偶像的自觉了,今天有节目,昨晚还敢喝酒?” 温念扯开嘴角,眉头轻蹙,求饶道:“别说我了,来的时候向理都念我一路了。” “该,活该你被她说。” 化妆师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打上阴影高光,加深了眼眶轮廓,薄薄的眼皮被轻轻刷过,他有些犯困,仰着头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椅子上,椅子脚往后倾斜,化妆师都没注意,温念整个人就往后栽去。 “哐当”一声,就听到有人惊呼,他睁开眼,茫然四顾,回过神来,便看到低头凝望着自己的人,一双眼里没什么情绪,冷冷清清的看着,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椅子被缓缓放下,林岁稳收回了手。 “你怎么在这里?”温念脱口而出。 林岁稳垂眸看他,短短一秒,收回视线,他没有理睬。 温念皱起眉,林岁稳不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坐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冷淡的模样让温念有些无措,回头看去,就见向理走进来,拉住温念的手,把他拽到门外,对他低声道:“我也是刚知道,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是林先生。” “既然是投资人,可他过来做什么?” “节目导演想搞噱头,第一期让他上台说几句话。”向理也是一脸头痛,她说:“你们刚分手,见到他会不会尴尬?” “这已经不是尴尬了,是窒息。” 温念用手扶着额头,拧着眉,他还想说些什么,手臂却被向理扯了扯,他一愣,看着向理神色,转而回头,便看到林岁稳的脸,冷若冰霜足以形容。 “我不会呆很久。” 林岁稳说完径直往外走,温念呆了呆,随即扬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回头,温念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被墙壁转角挡住,他才回神,侧头看着向理,他低声说:“我和他算是彻底完了。” 节目开始,林岁稳坐在嘉宾看台上,主持人call流程,让他说几句话,林岁稳表情淡淡,目光垂下,说了几句。 温念坐在表演席里,抬头仰望着林岁稳,隔了那么远,在舞台灯光下,一切变得忽明忽暗,连人脸都看不真切了,就像是他和林岁稳之间的距离,遥遥无期河清难俟。 轮到他的时候,能够听到底下粉丝如呼啸般尖叫,他有三首歌,本来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因为连着几夜没休息好,和昨晚还喝了酒,他有些低血糖,跳了没多久便脸色发白,动作还错了一拍。 向理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蹙眉,心里担忧,不过温念不想闹笑话,他坚持这把三首歌跳完,等到主持人采访时,他已经是满脸冷汗,声音很低。 主持人愣了愣,轻轻扶了一下他,温念朝他点点头。 采访很快结束,比其他人都要短,下台时,顾一鸣立刻上来扶着他,温念吁了口气,他走不动路,就直接在后台靠坐在地上休息,人来人往都要看他一眼,向理把水递给他,又拿了巧克力让他吃。 温念闭上眼,腿脚有些发麻,手抖得稍微好了些,他低下头,唏嘘着笑了笑,“对不起啊,又让你们担心了。” 向理叹了口气,“你以后真的不能在这样了。” “嗯。”他轻声应着,低着头,汗从下巴尖落下,一滴两滴跌在地上,又坐了会儿 ,周边声音渐渐消去,温念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双手撑地,“我好了,我们走……” 话说到了一半止住了,他呆呆钝钝的看着身前站着的人,隔了几秒,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岁稳?” 周遭的人都散去,没人敢站在这碍眼,只剩下温念和林岁稳相视,他们站在狭窄的走道里,舞台的光时不时的透过缝隙往这边扫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暗暗,温念松垮无力的后背慢慢挺直,喉咙发紧。 林岁稳垂眸看着他,目及是憔悴苍白的脸,后槽牙咬合,有些话在心里被反复雕琢,逐字逐句删去,成了一段压抑的短句。 “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吭吭 第十五章 沉默片刻, 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林岁稳不再看他,转过身。温念抬起头,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 他在后台休息了片刻,工作人员过来叫他,说是有什么惊喜,温念一头雾水,这段在流程里没有提及, 他没做准备,镜头下脸上茫然尽显。 不是直播节目,趁着这个时段, 拿开话筒,主持人轻声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刚才有些低血糖,吃了点东西就好了。” “那就好。” “这……现在是要做什么?我台本上没有这段。” 温念困惑, 他看向四周,主持人朝他眨眨眼, 神秘笑道:“说是给你的一个惊喜。” 他愣了愣,便在这时灯光暗下,他随着主持人站到台中间,被象征性的问了几遍, 温念觉得这大概是要接上刚才的采访,要不然他的时常就太短了。 却没想到还未说几句,就听“啪”的一声,他打了个激灵, 抬起头,身后电子大屏幕上竟然绽开烟花,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便看到屏幕上滚动着一个个人脸,他有些懵,又听身边主持人笑着说:“温念,生日快乐。” 台下粉丝也齐声大喊着祝他生日快乐,他脸上发烫,双手无措的放在两侧,他不过生日也不会去记自己的生日,他把这天刻意忘记,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过。 可此刻,所有人都在祝福他,温念眼眶发烫,下意识抬头往台上看去,刚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不会多呆。 生日蛋糕被推出来,蛋糕上插着两根蜡烛,合在一起是十八岁。 忍不住笑了,温念说:“这蜡烛摆的不错,我的的确确才十八。” 温念双手合十认认真真许愿,而后吹了蜡烛,主持人过来问他许了什么,温念摇头,郑重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粉丝哄笑,在底下叫他“小孩”,温念把蜡烛拿掉,小心翼翼把蛋糕切了一小块,他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好甜。” 随即又舒展开眉头,咧开嘴,屏幕上是他灿烂的笑,他所:“不过我喜欢。” “林先生?”助理迟疑地喊了一声,林岁稳的目光从屏幕上挪开,他站在看台下的通道里,身体藏在阴影中,偶尔有光线落在他的脸上,隔了许久,当生日歌缓缓播完,他才撇开视线。 “林先生,我们该走了,你下午还有会议。” “我知道。”林岁稳顿了顿,又不知是和谁说的,轻轻一句,“他说他喜欢。” 助理顿了顿,看着林岁稳落寞转身,心里不是滋味。 似乎是真的振作起来,把一些无关的情绪从心里撇开,盛满了驳杂的心再一次变得无垢变得坚硬,又是无坚不摧的温念。 他让向理安排工作,新的专辑开始筹备,歌曲节目也有在参加,时装展和杂志拍摄还接了几个广告,随着他的大动作,他的粉丝就像是迎来了春天,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再也不怕对家粉丝说他们家温念流量不好了。 让自己连轴转,所有的时间都被工作挤压,偶尔喘气的时候,也因为疲惫而不能想太多,像是回到了一开始,坐在飞机上,看着机窗外的浮云,他缓缓吐了口气。 春节这几天,温念稍微清闲了些,向理要丈夫一起回家去陪父母,她同温念说了一声,温念眨了眨眼,惊讶道:“你结婚了?” 向理磨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是不是我平时表现的不像个已婚妇女,你就能忘了我已经结婚的事,为了你,我连蜜月都没安生度完。” 温念呆了几秒,随后笑了,“我是真的忘了,你要是不说的话。” 向理叹气,“祖宗,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除了向理要回去,还有顾一鸣,他近期找了个女朋友,一天八通电话不落下,软声软气,一点都不像他这个硬汉角色。 他春假里要和女友去泰国玩,温念给他发了一个大红包,让他玩的尽兴。 这两人都走了后,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温念关了门,走去看羊驼,一人一羊驼傻乎乎的对视着。 他捡着草料去喂,羊驼嗅了嗅,没去吃。 温念没松手,放在它嘴边,羊驼撇开脑袋,就是不吃。 他有些烦,围着羊驼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怎么了?生病了?怎么不吃?” 羊驼一声不吭,转过了身。 温念心里闷,他走到客厅里坐了会儿,隔了一个多小时再进去喂草,羊驼还是不吃,除了不吃,他发现羊驼似乎还有些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心里无端慌了,温念拿着手机上网查原因,得出来的都是一堆生病了之类的话,他有些急,想给向理打电话,又想到向理是要回家过年的,按着手机的动作就停了。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温念抿着嘴,拨通了林岁稳的电话。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有些厚颜无耻,明明一切的决定,所有的决断都是他来施行的,他就像是那个掌刀的人,刀起落下,是他把自己和林岁稳之间的关系一刀两断,而现在他又因为这些不用去麻烦林岁稳的小事而去联系他,各种原因是为了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只是记得,拨通电话时,他的脸很烫很烫,捏着手机的掌心发麻发热,听着忙音,心跳急剧加快,他靠在墙壁上,又慢慢蹲下来,等了片刻,电话接通了。 对方没开口,是他先说话的,他轻声道:“羊驼好像生病了,我要怎么做?” “把它送过来。” “嗯?” “送到我家里。”林岁稳的声音沉沉,“你知道我家在哪里的。” 温念没有说话,心里像是被一双手被揉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林岁稳的家在哪里?那里也曾经是他的家,可现在却成了他不愿踏足的噩梦。 他沉默着,却听林岁稳说:“温念,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 “关于你所说的,杀了我的父亲这件事。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林岁稳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这好像是林岁稳第一次不等他说话,便挂了电话,温念听着忙音,怔愣许久。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自作主张,作为知道一切的人,他擅自为林岁稳规划完了一切,却唯独忘记了,林岁稳会怎么想。 爱他如爱生命,爱他如痴如狂的林岁稳会怎么想,他从来没有顾及到。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停滞了,“吭哧吭哧”几声,羊驼发出不能算是叫声的声音。 时间缓慢流动,隔了许久,温念站起身,牵着羊驼朝外走。 把傻乎乎的分不清状况的羊驼安置在客厅,他去换衣服,一身西装,是在盛大场合才会穿上的装扮,温念抓了一下头发,穿上大衣戴上围巾,扭过头看着羊驼,深吸一口气,牵绳出门。 围巾遮了大半脸,他走到楼下叫了辆卡车,在运货司机惊讶的目光下,温念把羊驼赶上卡车后面,自己也站了上去,坐下后,仰起头拍拍边上围栏,“开吧。” “这不是……您就坐着后面?这大冬天的,要不到前面去?” “不了,我得看着这羊驼。” 温念摇头,司机一脸纳闷,瞧着这只露了半张脸,穿着礼服的金贵主儿,心里头叫了声奇。 卡车上站着羊驼,又不是动物园,一路上没少被人回头看,等着红绿灯时,还有车停在了边上,司机降下车窗,朝温念笑着道:“你这是在录节目吗?” 温念拢着围巾遮住脸,朝他摆摆手。 车子到了目的地,缓缓停下,温念抓着纤绳,司机过来把板子搭好,让他和羊驼下来。 给了钱,牵着羊驼往小路上走,洋房就在前头,温念一只手插在兜里,心里有些忐忑又很不安,他突然明白,那日林岁稳牵着这只羊驼站在他家门口的心情了。 是不是也像这样,一步步似走在刀尖上一般,整颗心都悬着,坠下来就是千刀万剐。 而那千万刀还是他给的,他温念亲手扎上去的。 停下脚步,他站定在那扇铁门前,抬起头,看着记忆里的这栋房子。 手扶着黑色雕花的铁艺门栏,轻轻推开,缓步走入了院子里。 ☆、坦白 第十六章 记忆真的是很奇妙, 看到某样东西时,便会不知不觉得联想到其他。 院子里的脚踏车还在,放在花架下头看着似乎都要生锈了,温念把羊驼系在木栏杆上,走到挂着枯藤的花架下,用脚轻轻碰了碰那两个车轱辘,刚踢了一下, 脚踏车就晃了晃,摔在了地上。 温念吓了一跳,就跟做错了事似的, 往四周瞄着,立刻把自行车给扶起来,摸了一手的锈渍。 这时候门开了,林岁稳站在门口, 看着院子里的温念,问:“你在做什么?” 温念一惊, 随即把手往后缩,他摇头,“车子倒了,我扶起来。” 林岁稳看了他一眼, 又瞥到边上的羊驼,他说:“把他牵进来。” 温念乖乖去牵羊驼,走进屋内,林岁稳去厨房拿了一个生玉米, 递到羊驼嘴边,一根玉米很快就被解决了,温念惊讶的看着,“怎么你喂它就吃?” 林岁稳没回答,从口袋里拿了几粒花生放在掌心里,羊驼卷着舌头全都舔光了。 温念在边上看着,瞅着那只羊驼,忍不住说:“它还真的很喜欢你。” 摊开的手一顿,缓缓合拢,蜷缩成了一个紧握住的拳头,温念听到林岁稳说:“我也很喜欢你。” 温念嘴唇颤抖,又听林岁稳道:“你以为我没有查过我父亲吗?自你们出事后,关于林志闻的丑闻便全浮了上来,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的父亲不如表面那般温和,他对待商业对手狠戾,偶尔谈及自己的妻子,话语也是轻蔑,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 他看着温念,眼眶微微发红,“可我太软弱了,是我一直以来自欺自人不愿承认,但你……”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他闭着眼,面颊绷紧,温念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被林岁稳一把挥开,他睁开了眼,垂眸看着他,眼底是无可言喻的痛。 “我一直在忍耐,一直在逃避,小的时候我用失聪作为借口,让自己成为一个什么都听不到的人,可这带给了我什么?你死了,永远离开了我。” 林志闻的暴力早就在他的家庭里埋下了影子,母亲被他殴打到离婚,他早该知道的,可他却选择了漠视。 林岁稳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早些明白过来,是不是结局就不会这样了。 可没有如果了,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朝温念走去,温念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之后,背贴着墙。 他急促喘息,他不知道林岁稳要做什么,声音发紧,喊了一声,“小稳?” 下巴突然被抬起,入目的是林岁稳泛红的眼,第一次见到这般失控的他,温念呆钝看着。 林岁稳喘着气,声音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他盯着温念,对他说:“当我知道我父亲做的一切时,我做了个梦,梦境里是我拿刀杀了他,千刀万剐。” 温念睁大眼,林岁稳低下头,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湿润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杀了林志闻,温念,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腰被狠狠掐住,一下子贴近,狠戾的声音爆裂响起,他说:“我只在乎你,我只要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抛弃了所有的理智,像是困兽,看着陷阱外的天绝望咆哮。 他抓着温念,一寸寸的收紧,他开始哭,在怒吼之后,身体的大半力气似乎缴械一空,顺着温念的身体下滑,双膝凿地。 是林岁稳,在温念面前,永远卑微的林岁稳,他向他下跪,他说:“我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了。” 不是第一次见到林岁稳哭了,小的时候他也特别爱哭,吃不到好吃的、打针吃药、玩闹跌倒都要哭,总是要去安慰他,他才会止住哭声。 后来长大了,倒是再也不会哭了,像个小大人,没什么意思。 可小时候的眼泪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的泪像是春天的雨,绵绵洒洒落下,了却无痕后栽种出了大片春日里的花。 而现在的眼泪,是会结冰的,落在地上,土地龟裂,冰层覆盖,花草枯萎,再也回不去了。 温念觉得心里好疼啊,他问自己,他都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一遍遍的去伤害林岁稳,为什么要一次次去磋磨这颗真心,他凭什么,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的,他只是因为林岁稳的爱,而肆无忌惮,最坏最蠢的人是他,一切都是他。 双膝跪地,冰冷和疼痛在摔下去的骨头上蔓延,他与林岁稳面对面,双手压在地上,身体前倾,他凑过去,湿漉漉的嘴唇相碰。 林岁稳猛地一震,温念伸出舌头,打着哆嗦,小心翼翼的吻他。 “小稳,小稳……” 他不停地叫唤着这个名字,哭着重复着。 他说对不起,他说我错了,他说我爱你。 直到现在,才被说出的三个字,被眼泪淹没。 他低下头,抱着林岁稳,心里的情绪似拔高的海浪,他抱着林岁稳,是他的小稳,被他伤害了,却又一遍遍回头,乞求着他的林岁稳。 吻与泪交融,在眼皮、鼻梁、嘴角停留,又往下。 哭着一件件把衣服脱去,大衣西服衬衫,他趴跪在地,把所有的尊严撇开不顾,他恳求着林岁稳,告诉他,自己错了。 林岁稳抱着他,温念身体微凉,他抬起手,攥住了林岁稳的手臂,把他推倒。 手的动作是那么胡乱无章法,一边哭一边喊着小稳。 林岁稳想要制止,他说够了,可温念没有停下来。 疼痛剧烈蔓延开,他似乎要靠这种方法在惩罚自己,心里有什么被扎破了,他像是漏了气一样,跌在林岁稳身上。 隔了许久,安静下来,温念看着天花板,他的身体被缓缓抱起,打了个冷颤。 林岁稳也不舒服,他知道温念很疼,小心翼翼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他听到温念说:“如果我当时找你商量,是不是之后就不会这样了。 小稳,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但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不要说了。”林岁稳打断了他,含着他的嘴唇亲吻,错开的时候,他低声道:“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怪你。” 少年事成了一盘死局,在日光下散乱成沙,可也许时光不敢太苛刻,最终还是让林岁稳心里的念想成真了。 他抱着温念去清洗,手指碰到他的身体,温念打着哆嗦,洗完了澡,用毛巾包裹着他,温念仰起头,晃了晃小腿,他说:“我想去阁楼看看。” 林岁稳愣了一下,“上面东西都没了。” “没关系,你抱我上去,我想去看。” 木制楼梯一层层上去,壁灯光线摇晃,他抱着温念上楼,走到阁楼前时,温念说要下来,他缓缓停下,小心翼翼放他下来,温念双脚落地,身体有些不舒服,略带变扭的走了几步,他推开门,林岁稳跟在他身后。 温念还记得上一次他来到这里时的情景,失去了记忆的自己,觉得一切都是假的,林岁稳的好都是在骗他,现在想来让人发笑。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他盛开,林岁稳的心也是。 当日留下的残局已经被妥当处理,阁楼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前的痕迹已然消失,温念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抬起头看向天窗,他喃喃道:“以前这里能看到雪花的。” “现在也能。” 林岁稳走过去把他拽过来,像是从回忆里抽出,手臂圈在温念肩膀上。 林岁稳抱着他从阁楼下来,回房间前,温念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我记得那个李沐曾经说过,你有一间放满了我照片的房间,是真的吗?” 搂着温念腰的手一紧,温念皱眉,“你掐疼我了。” 林岁稳立刻松开,脸上带上些许红,他想要否认,但温念就说:“是真的吧,快带我去看看。” “……” 沉默了数秒,林岁稳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还是答应了。 那间传闻中的房间,被李沐拿来挑拨的房间,由林岁稳拉开门,展现在了温念眼前。 的确如外界说得那般,四面墙壁挂满了温崤念的照片,玩闹、练舞、合照、毕业照,人生伊始到终点,所有的照片,大大小小全都汇聚在了这里。 林岁稳站在一面墙前,指着一张照片,轻声道:“这是你十一岁时在公园里拍的,当时摔了一跤,温阿姨拍你的时候你还在闹脾气。 这个是在十二岁,你的生日,你把蛋糕上的奶油涂了我一脸,你笑得很开心。 这也是十二岁,你在练舞,有些累,应该是舞蹈老师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了。 还有这个,十五岁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海边玩,很热很热的夏天,你躺在沙滩上,被海水泡着,我拍的你。” 温念怔怔的听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凿如刻,雕琢在了心里。 他有些站不稳,扶了一下墙壁,林岁稳掠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墙壁,温念听到他说:“那是你最后一张照,是我们的合照,你对我说想留个纪念。” 又哭了…… 他又哭了。 温念连回头都不敢,他缩回手,一点点蹲下来,林岁稳走到他身前,把他捞起来,抱着他,对他说:“小念,欢迎回家。” ☆、春假 第十七章 家的意义是什么? 是遮风挡雨的牵绊之所, 是无风无浪的宁静之地,是一切驳杂都能消去,是无数烦恼都能忘记,是林岁稳宽厚的臂弯。 一夜无梦在林岁稳怀里醒来时,温念有些恍惚,他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在噩梦里惊醒,也不记得有多少次无眠看着天花板度夜。 混混沌沌磨蹭了许久, 在彻底醒来,睁开眼,便与林岁稳四目相对, 他把脸蹭在林岁稳的手臂上,闷声道:“早啊。” 林岁稳忍不住笑,他低下头去吻温念的发顶,哑着声音, “早。” 晨间的身体状态让两个人在床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手上的温热又让温念有些难堪, 把脸压在枕头里,听到边上的笑声,他用脚去踢林岁稳。 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昨天精心挑选的西装早就被揉成了一团看不清原样的布, 皱皱巴巴的丢在地上,他穿不得自己的衣服,只好拿着林岁稳的衣服套上。 衬衫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离开房间, 林岁稳见到他便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温念其实是有些受不了那么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状态,可他心里又不好意思拒绝,坐在餐椅上,林岁稳把煮好的小米粥端出来,温念用汤匙舀了一勺。 小米粥没什么味道,他去加了些蜂蜜,味道立刻就好了起来,温念舔了一下自己沾了些蜂蜜的手指,刚想拿纸巾去擦,林岁稳在他身边坐下,侧头望着他,温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一秒,林岁稳便拉着他的肩膀,又与他接吻。 温念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亲肿了,光是一顿早饭就吃了好久,最后实在是闹了,把林岁稳推开,捂着嘴巴,瞪他,声音闷闷的,“你在亲我,我就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 林岁稳歪着脑袋看他,眼底尽数都是笑,温念顿了几秒,手还是没放下来,他哼了一声,“反正不准亲我嘴了。” 他这样的反抗基本无意义,在林岁稳面前,他就像是一只已经放弃了所有反抗和退路的兔子,任由沉寂已久的猎人享用,既然不能亲嘴,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的。 他亲吻着温念,他的眼梢,他沾了蜜的指尖,他颤抖的喉结,他的一切。 他爱慕温念,从少时便是,他把温念至为神明,放于心尖,匍匐于他。 他迷恋,迷恋着温念所有,在让温念急促喘息时,他在温念耳边絮语,他说:“我爱你。” 沙发变得凌乱,林岁稳扯开脏了的薄毯,温念半趴在一角,掀开眼皮看他,咬着牙道:“林岁稳想不到你也有两副面孔。” 林岁稳失笑,抱着薄毯丢进篓子里,他折返过来看着温念,“我有什么两副面孔?” “你……你人面兽心!看着人畜无害,却对我做出这种事来,我皮都被你磨破了。” 温念恶狠狠看着他,林岁稳在他身边坐下,要去碰他,温念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的用后背对着他,他闷声说:“我疼死了,脖子都被你咬破了。” “没有咬我,就是有些红。” “你太坏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温念的指责实在是声泪俱下,可这样的温念让林岁稳觉得心安,他笑了,把脸凑过去,压低声音,在温念耳边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要不要再试试?” “男人得逞了都一个样,你……唔……”温念扭头怒视,后半截的话就被林岁稳给吻没了。 一整个春假都是在林岁稳这里度过的,是温念从未感受过的宁静悠闲,没有工作没有噩梦不再孤独被人呵护。 把心里的桎梏渐渐放下,沉溺在林岁稳的温柔之中,被他的爱意笼罩,听着他一遍遍的我爱你,哭了又笑了。 温念成了一只小狗,趴在林岁稳身上,咬着他的下巴,在他喉结上啃着。 他们紧密相贴,似乎要把失去的误会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这几年一次性补齐,不肯分开。 淋着月色,由日光照晒,在阁楼里天窗下,看着第一片雪花慢慢飘下,像是少时,相簇在一起,紧紧挨着,分享一个吻。 假期结束的温念春风得意,向理一见到他,就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她含笑不语。 顾一鸣比向理直接,大嗓门嚷嚷着:“小念,和林先生又复合了啊?” 温念正在和林岁稳通话,乍一听着一声吼,憋了一口气,捏着手机,瞪着他低声道:“你说话能再响一些吗?” “啧啧啧,怎么还害羞上了。” 温念不理他,又和林岁稳说了几句,在向理他们眼里,就见他耳朵慢慢红了,低下头,也不知道手机另一端林岁稳和他说了什么,最后支支吾吾了几声,他就立刻挂了。 好奇八卦之心人人有之,顾一鸣这颗心尤其浓重。 他盯着温念,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给自己发放工资的主儿了,忍了一分钟后,眨着眼问:“小念,林先生和你说了些什么?” 温念瞥他,顾一鸣挠头,“我实在是好奇。” “好奇?自己问林岁稳去。” 温念随口一说,他绝对想不到,下一回林岁稳来接他时,顾一鸣还真的就当面问了。 春节后的行程不多,向理给他接了两个杂志拍摄和一个广告,温念忙完工作,就拿过手机,边走边打字,“我拍完照了,你在做什么?” 手指在“发送”那两字上停顿两秒,温念把后面半句话给删了,发了个孤儿开场。 刚发过去,林岁稳便回复了,“我在开会,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温念一愣,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自己的发送内容,随即笑了。 他想,林岁稳还是那么了解他。 直接去了工作室,温念在里面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冬天白昼短,暗的很快,他醒过来时,便看到小房间里开着昏黄小灯,灯光下映照着一个人影,林岁稳低头就着微弱灯光看着平板,像是在办公。 温念侧过身,叫了一声,林岁稳抬起头,温念问:“你怎么没叫醒我?” “你睡得很沉,舍不得叫你。” 温念发出笑声,他仰面躺着,闭上眼,轻声说:“那你现在可以叫醒我了。”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岁稳应该是走到了床前,不过还是没发出声音,嘴唇上突然一热,温热的柔软贴上,他被“吻醒”。 ☆、求婚 第十八章 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法, 温念觉得好奇妙,原来被喜欢和喜欢是这样的,原来和解后是可以这么快乐,原来以前在囹圄桎梏里的痛都可以忽略不计,原来林岁稳的吻能让人那么沉溺。 从休息的房间里出来,温念脸是红的,嘴唇被啜的有些麻, 他的手被林岁稳攥着,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现在这状态。 就顾一鸣是个傻蛋,莽莽撞撞的迎面走来, 见到温念,又看向林岁稳,唤了声“林总好”,随后嚷着声问:“林先生, 上回你和小念打完电话,他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温念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一鸣, 作势要去揍他,被林岁稳拉住了。 林岁稳笑,温念怒,怒完顾一鸣又怒他, 被人圈在怀里,听林岁稳说:“脸红了?” 何止是脸红,是想把顾一鸣杀了的心都有了,这个没脑子的叛徒。 晚上去吃饭, 地方是林岁稳挑的,他不怎么喜欢和不认识的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吃,又是把整间餐厅给包了,空荡荡的一整个大厦平层,落地玻璃窗,烛光闪烁,铺满玫瑰。 温念呆看了好久,林岁稳拉着他坐过去,他挪动嘴唇,轻声问:“这花了不少玫瑰吧。” “没多少,喜欢吗?” 温念捡起桌上的一支玫瑰花,刺都削干净了,他晃了几下,低头轻嗅,而后抬头,鲜艳的花瓣抵在他的脸颊边,他勾起笑,露出酒窝和虎牙,“我很喜欢。” 他们坐下,点了菜,上菜间隙,温念身体前倾,轻声问:“你这排场,待会不会还有戒指给我吧。” 林岁稳一愣,手指轻点桌面,温念瞧着他的表情,有些惊讶,“我瞎说的,难道被我猜对了。” “放在你前面玻璃瓶里的那支玫瑰上。” 林岁稳的声音很低,温念微微张大嘴,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方桌中间玻璃瓶里的玫瑰,手指哆嗦,他小声问:“真的有?” “嗯。” 太不可思议了,温念伸手,小心翼翼的把玫瑰拿出来,捏着花杆,手指僵硬,一点点拨开花瓣。 银戒跌在里头,被他拿出来,放在烛光下看着。 林岁稳轻声说:“可能是我有些急,但我真的很想要一些看得到书面上的承诺,温念,你能不能和我结婚?”他观察着温念的表情,心里紧张又忐忑。 温念呆钝的看着他,他打了个嗝,被吓的。 “我能先坐下吗?” 脚都在发软,林岁稳点头,他就直接跌进了椅子里。 就在这时,前菜上来了,温念舔着下唇,低下头,掌心里的戒指抵着肉,他呼了一口气,又吸了两口气,咳嗽了好几下。 林岁稳静静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对他说:“我知道这很突然,你不用先急着回答我。” 温念松了一口气,又听林岁稳说:“吃完饭再给我答复吧。” 被自己口水呛到,温念半趴着,涨红着脸咳嗽起来。 怎么可能吃得下,温念捏着叉子,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林岁稳,对方淡然自若慢条斯理切着牛排。 温念心里有些烦,觉得那牛排半生不熟的让人难以下咽,刀叉搁在桌上,后背靠在椅子上,他说:“小稳,我和你结婚,是你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 林岁稳有些错愕,他慢慢直起身,问:“你刚才一直在思考这个?” 温念视线瞥向别处,“这是大事。” 林岁稳笑了,冷清的脸上擦上几许红,放下刀叉,手肘撑桌,下巴磕在手背上。 温念盯着他,见他眼底漫开的笑意,又听他说:“我怎么都行,嫁给你这个说话,听着也挺好的。” “那行,以后你就是我老婆了。” 温念挑眉,捏着戒指,自己给自己套上了。 他尽量让自己看着别那么紧张,让自己看着比林岁稳牛逼一些,可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时,还是怂了,眼眶瞬间泛红,喉咙酸涩,他哽咽着问:“小稳,我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一个人了?” “嗯,我和你,我陪着你。” “我感觉自己要飘了。” 隔着桌子,林岁稳抬起手拉住了温念戴上戒指的那只手,掌心包拢,摩挲银戒,他说:“飘吧,我拉着你。” 回去之后是温柔缠绵,一整个晚上,温念都高高翘着那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掰都掰不下来。 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骚.扰向理,他一脸春风,急急忙忙让向理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向理是刚醒来,翻了个白眼,好声好气问:“什么事啊?” “林岁稳和我求婚了,我要娶他。” 她呆了数秒,皱着眉,“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要结婚了。” 向理深吸一口气,觉得脑壳疼,她压低声音,“你结婚?怎么结婚?媒体都盯着你,你今天早上在国外注册,下午就能被他们通报。” 温念一愣,“我没想这么多。” 向理问他:“你是想要出柜吗?你不想要这个舞台了吗?” 温念沉默,数秒之后,他轻声道:“我只是喜欢跳舞,在舞蹈教室里跳和在舞台上跳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可林岁稳不一样,我不能再辜负他了。” 求婚成功,林岁稳开始办理结婚需要的文件流程,他这两天有些忙,开了几个会,都是关于自己婚前财产的分配。 他要结婚的事情在圈子里秘密宣发,对象是一个流量明星,还是个男人,所有人都跟看戏似的,不理解觉得荒唐。 几天之后,林岁稳来找温念,他准备了一份合约,需要温念签署。 “这是什么?” “婚前财产的清算还有离婚后的财产分配。” 林岁稳低声说着,温念一愣,他皱起眉,“你怎么还弄这个?就我们俩之间还需要这个?” “你先看看。” 他心里不悦,耐着性子扫了一眼,面上一愣,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林岁稳。 林岁稳说:“世事无常,不管是离婚还是我突然生病发生事故去世,我的财产都归你,小念,把名字签上。” 林岁稳是这世界上最爱温念的人,没有唯一。 一笔一画签下两个字,揉着眼睛,温念把脸埋在领子里,“不会分开的,这份协议没有用,我不会让它生效的。” “这是你说的。” 林岁稳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他,“怎么又哭了?” “都怪你。” “嗯,都怪我。” 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吻去他的眼泪,把他搂在怀里,林岁稳说:“明年九月,我们去注册结婚好不好?” “好,都好,都听你的。” 温念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张开手抱住林岁稳,把脸用力埋在他的怀里。 温念之前演的电影是在五月上映,宣传的时候邱易没来,只有在首映那天碰见了邱易,对方看着脸色不好,主持人问了几个问题都是漫不经心,心思不在事上。 等结束后,他来找温念,低着头为抽烟偷拍的事和他道歉,温念往后退开,打量着他,“我还真没看出来,那天你演技挺不错的。” 邱易苦笑着摇头,“是我错了,但温念麻烦你帮我和林先生去说说,我从那天到现在一个工作都没接到,没人敢找我。” 温念心里嘀咕,想不到林岁稳手段那么广,又听邱易说着,他也不想赶尽杀绝,就说:“我知道了。” “谢谢你。” “别谢我,咱俩现在可不是朋友了,我只是看你受到了教训,不想做太绝。” 温念这么说着,就见房间门被推开,林岁稳站在门口,目光淡淡扫过邱易,邱易立刻上前,殷切喊了声,“林先生。” 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外界对待林岁稳那诚惶诚恐的态度了,每次温念见了心里都忍不住嘚瑟,他们知不知道,就是这样看着不近人情冷到极致的林岁稳,是他温念的,会对他笑会抱着他会在他耳边念着情诗,身体的每一寸,心里的每一个位置都是温念的。 林岁稳没有理会邱易,他朝温念招手,“走吧。” 温念走过去,攥紧了他的手。 影厅里光线暗下去,他们在电影开始前坐下,导演凑过来问:“温念,你刚才干嘛去了,那么晚?” 说着话抬起头,瞥到温念边上的林岁稳,他收起笑,尴尬的往后靠,“哦,呵呵,知道了,哈哈。” 几声无意义的语气词,温念把和林岁稳之间的扶手拉上去,身体歪倒在林岁稳肩上,小声说:“他们都怕你。” 林岁稳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的声音》颜色基调偏灰,潮湿多雨的季节,家暴的父亲,失聪的少年,横插入生活里的阳光转校生,救赎和死亡,无能为力和奋勇一搏,是残酷的日光往事。 电影最后的镜头是温念饰演的何安安站在雪地里,一串脚印,一个萧瑟孤独的背影。 影厅里传来抽泣声,温念深深舒了一口气,他紧握着林岁稳的手,低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林岁稳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角旁,“你看,我也看哭了。” “就这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还愿 温念让向理给自己推掉工作, 空了大半年,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说要去追求真正的人生幸福真谛,让一堆以为他要退圈的粉丝吓得不轻,却见不工作的温念发微博比以前更勤了,顿时安慰不少。 粉丝发现他的微博有了生活气息,以前是半年登录一回,现在是一天发好几条, 吃了什么,看了什么书,下雨了, 天晴了,收到了礼物,学了一支新舞…… 自拍也是有的,不过大多都是从下到上的角度, 没什么可看性。 直到有一天,他在微博上发了一个背影。 是在宽衣镜前, 衬衫西裤,背对着镜头,低下头,黑发不长不短, 肩膀宽阔,身形高挑,不是温念,是另外一个人。侧过的头, 也没法从镜子里窥探出面容,只能凭着一道下颌弧线,暗自猜测。 他在这张配图上发了个爱心,刚刚发出一秒,评论就跟炸了似的。 向理的电话下一刻打来,温念接过,开了免提,咆哮声传来,“温念,温大祖宗,你下次发微博能不能和我知会一声,现在我要怎么办?记者都来找我,问你是不是要出柜了。” 温念想了想说:“你可以实话实说。” “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我不想瞒着粉丝,他们喜欢我,我不想骗他们。” “可明星不就是这样吗?你把他们想看的一面展示出来,他们高兴就得了,管什么真假,你好好努力维持现在的形象,也是对他们喜欢的一种回报。” 温念沉默了几秒,他低声说:“那我可能就不是个合格的艺人,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向理一声叹,她说:“你真的不合格。” 在电话里挂断前,向理对他说:“我最近开始接受新的艺人了,你的事情我会慢慢都脱手给顾一鸣,他跟了我也有一段时间,一些事都知道该怎么做。” “嗯。” “温念啊,好好照顾自己。” 温念又应了一声,随后说:“向姐,九月份我和他要结婚,去法国。” 向理哽了一下,闷声问:“包机吗?” 温念笑开了,他说:“当然了,林岁稳那么有钱。” 九月婚礼,七月时,林岁稳开车去普陀山,说要去还愿。 温念昨晚没睡好,林岁稳扒了那层西装后,就兽.性毕露,也不管温念怎么求饶怒骂,把他顶的话都说不利落。 早上就被林岁稳从被窝里捞出来,温念满脸困倦,靠在车子里睡了一路。 是在上午十点到的,他把车停在山脚,把温念从车里拉出来,温念说:“我能不上去吗?太累了吧。” “不远的,走上去就十来分钟。” 他还真是撒谎不眨眼了,温念服气,被他拖拉着往外走,戴上大墨镜。 这个时候上山的人不多,山上小路人烟稀少,温念走了一段就要歇一歇,林岁稳说的十分钟的路被他硬生生走成了半个多小时,爬上了山,气都喘不顺畅。 他挂在林岁稳肩膀上,喊着累。 寺庙还是和以前一样,姻缘树杵在那头,枝叶繁茂,树梢上挂着一根根红绸带,温念走到树下,抬起头想要找找之前林岁稳挂的,没想成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几处。 他扭过头,纳闷地看着林岁稳,“这树上怎么大半的求缘红绳上都是你的字迹?” 林岁稳说:“来的多挂的就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温念身边,抬手拿住一段枝干,抽开绸缎,苍劲的黑色字迹跃然于眼,是“温崤念”三个字,几乎挂满了整棵树。 他从前也是不信神佛的,可当最爱的人死了后,除了祈求神灵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能有什么指望? 一步步的爬上山,看着寺庙,低头跪下,在神佛面前祈求,是他唯一可寄托的仰望。 温念怔怔的看着他,拿着那根写着自己名字的绸缎,压在心口,他听到林岁稳说:“你看,付出总是有回报的,你重新回来了。” 他牵着温念走进堂内,取香点燃,温念同他一起跪在蒲团上,林岁稳凝望着佛像,温念侧头凝视着他。 檀香味飘在鼻尖,他听到林岁稳说:“小念,敬香的时候要专注。” 温念一顿,赶紧闭上了眼,拜完了佛,可又想,林岁稳让他专注,他自己也不是没认真吗? 从里头出来,点了香的手泛着一股檀香味,温念拉着林岁稳的手臂,问他:“这次还要不要挂红带子上去了?” “挂。”林岁稳去取了一段红色绸带,拿着笔在上头写下两个名字。 探头看去,“温念”和“林岁稳”两个名字紧紧靠在一起,依偎相连。 日光之下,往事已去,他和林岁稳再也不会分开了。 正文完 ☆、番外一 番外一 圣诞节 平安夜那天温念还有一场演出, 表演结束和粉丝道了一句圣诞节快乐,回到后台休息室内,就见林岁稳坐在沙发上,手持着平板。 见温念来了,他便起身,温念朝他走过去,他拉住了温念的手, 捏在掌心里摩挲。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吗?” “没多久,我也是刚到。”已经在这远程开会了一个多小时的林岁稳面不改色说着。 温念去卸妆,他脸上沾了一些亮片, 伸手去剥,把脸弄得有些红。 林岁稳把他的手拉开,抽了一张纸,在他脸上轻柔抚过。 这一个晚上林岁稳有自己的计划, 等着温念换好衣服,戴上帽子, 他拉着这位新生代的流量大明星从后门悄悄离开。 他开车,温念钻进副驾驶,他靠在车里头,暖气扑簌簌对着他吹, 没多久脸就红了,他问:“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里?” 林岁稳想留个悬念,反过来问他。 温念半阖着眼,有些累, 他侧头瞧着林岁稳,想了想,扯开嘴角笑了,他说:“我想去你的心里。” 林岁稳一愣,没反应过来,听到温念哈哈大笑,他后知后觉也跟着笑了。 温念听到他说:“不用去,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这下子,轮到温念怔愣了,他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身体微微侧,发红的脸撇开了些。 林岁稳打开了音响,这次学乖了,换了温念前两年的专辑。 车沿着入夜的公路行驶,道路两旁的路灯成了连在一起的光线,平安夜的晚上,雪花应景,几片雪落在车玻璃上,在黑夜里似乎隐隐发亮。 林岁稳侧头看向温念,见他的小念已经睡着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去把音乐声音降低了些许。 车内很温暖,他从城市开到海边,听完了温念的四张专辑,车速缓缓减慢,停了下来。 冬夜的晚上,海滩前的大片柏油地面上寂寥无人,车子停下,便能看到远处的瞭望台,明暗混淆在一起的海岸线,和在月光下粼粼波光的海平面,海浪涌来时,坐在车里都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大海的气息。 他看了好久,有些出神。 温念醒来时,林岁稳不在车里,他愣了几秒,拉开车门。 冷风吹来,打了个哆嗦,温念拢着身上的衣服,转了一圈,便看到林岁稳站在不远处的沙滩前,他扬声喊着,海风把他的声音吹散,还被灌了一嘴的风。 温念跑到林岁稳身边,伸手抱住他的手臂,“你在做什么?冷死我了。” 林岁稳低头,看到温念打着哆嗦往自己怀里钻的模样,他抬起手揉了揉温念的头发,对他说:“以前你不在,每次我特别想你的时候就会来这边,吹吹海风,人似乎就能清醒些。” “别吹了,我现在不就在你这了吗?走啦,回车里去。” 温念推搡着他,进了车内,他吁了一口气。 拉着林岁稳冻得发红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又用自己的手覆着,他用脸轻蹭,感受到林岁稳逐渐回暖的掌心。 林岁稳看着他,低下头,嘴唇落在温念的额面。 他说:“这里的日出很漂亮。” “那就等日出来了,我们再走。” 于是,平安夜的一整晚,便在车上度过。 温念倒不觉得枯燥,他们把车椅降下来,打开天顶,看着满天星光洒落,温念仰面看着,林岁稳拿了一条绒毯盖在他身上。 他侧过头,伸出手,攥住林岁稳,人一点点挪过去,下一秒他就趴在了林岁稳身上。 拉着绒毯的一角,蒙在了发顶上,呼吸积压在一个毛绒绒的小空间里,热度逐渐蔓延四散,他低下头,伸出舌头,先是舔了一下林岁稳的下唇,而后轻轻咬着,发出啜的一声。 “小稳,平安夜里不做些什么,是不是都对不起这个节日啊。” 林岁稳笑了,抬起手扣住温念的后颈,加深了这一吻。 ………… 像是在海浪里被颠动,真正结束后,四肢都似要散架,林岁稳抽了纸巾替他擦去污渍,又在他脸上落下轻绵的吻。 温念睁开眼,朝他笑,仰起头,嘴唇微微撅起,“亲一下。” 林岁稳低头在他嘴唇上小啄一口。 温念笑了笑,声音软了几分。 “亲两下。” 林岁稳也笑了,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随后,还有便听温念又道,“亲三下。” 鼻子里发出沉沉笑声,在温念的一二三后,林岁稳落下了个长而缠绵的第四吻。 日出来临时,温念裹着毯子下了车,林岁稳抱着他,双重温暖着他。 橘黄色的光从海平线一点点升起,他屏息看着,一动不动。 心里似乎有时钟,一秒秒数着,一百一十秒,从黑夜至白昼,在这一百一十秒内,他和林岁稳经历了日夜更替,终于握到了日光。 ☆、番外二 番外二结婚十年 温念出道二十年演唱会, 开票后一分钟内就售罄,他现在早已从当年的流量成了实实在在的大咖,轰轰烈烈走过了多年风雨,爱他的人依旧爱他,粉丝对于他的热爱从未变过,而他自己也不曾改变过初衷。 巡回演出在几个城市停留,每场演唱会都卖力演出, 还唱了一小段自己正在筹备的新歌。 调试耳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拔高的声音,有粉丝大声问:“小念, 林先生来了吗?” 周遭哄笑一声,温念一愣,抬起头来,大屏幕上是他呆呆钝钝的表情, 笑声更甚了,温念挠了一下脸, 他笑道:“当然来了。” 摄像头扫过观众席,屏幕画面分成了两块,林岁稳坐在观众席里,微微仰头, 面对镜头笑了笑。 温念抿着嘴,压着笑意,两手展开放到头顶,对着观众区比了个爱心。 一片闹腾的叫声, 温念连忙说:“好了好了,他脸皮薄,别闹了。” 他这声“别闹了”就跟撒娇似的,没有半点威慑力,粉丝起哄的更凶了,起哄着大喊道:“林先生,上台……” 重复了好几遍,大屏幕上肉眼可见的状态下是温念快速红起来的脸,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碰见,他清着嗓子,伸手朝着观众区虚点,说:“就你,我知道你,叫得最凶,叫什么名字?” 大家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似,把温念忽略过去,继续喊着。 温念憋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尖叫声响起,他一愣,转头抬头,大屏幕里是林岁稳起身朝这边走来的画面。 灯光非常应景,一束光随着林岁稳移动,在一片昏暗里,似乎只有他在发亮。 他走到台上,与温念四目相对,刚才跳完一支舞的大明星脸上沁着汗,那表情不再是游刃有余了,而是茫然失措又透着隐约高兴,他揉了一下眼睛,台下粉丝快要沸腾了。 林岁稳往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满场尖叫。 “你……怎么真的上来了。” 温念沉默了好久才憋出这句,伴着着粉丝的哄笑,别别扭扭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林岁稳的手指轻挠过温念的掌心,被所有人注视着,温念手掌微动,身体抖了抖。 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在他和林岁稳还有所有粉丝的洋洋洒洒大合唱中结束,那是二十周年巡回演出的最后一站,也是林岁稳和温念结婚十年,第一次同框,后来这一幕被无数粉丝珍藏祝福。 结婚十年的感觉是什么? 对于温念来说其实没什么改变,他和林岁稳本就从小一起长大,熟悉到好像对方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结婚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承诺一个身份,一个林岁稳生病时他不需要说谎的身份。 他俩几乎是不怎么吵架的,林岁稳在温念面前就是一块棉花,温念有时候因为一些小事不开心恼了,和他闹他就是顺着他,一个人发牢骚实在是没意思,说了半天他也就不讲了。 前段时间,温念想养只小狗,林岁稳不许,他就不乐意了,问了好半天为什么,林岁稳也不肯说。 温念有些不高兴,小半天都没和林岁稳说话,只是秉承着吵架不隔夜的习惯,晚上在床上,林岁稳让他好好地哭了一顿又是求饶又是说错了。 结束的时候,林岁稳抱着他,犹豫道:“不是不让你养狗,只是……我比较怕这个。” 温念被折腾的迷迷糊糊,听到他的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接着就是爆笑。 拉着林岁稳的手臂,把脸埋在他怀里,身体颤着,他笑道:“小稳,你……你胆子怎么那么小?” 被温念嘲笑了一通,林岁稳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可原本已经结束的运动却又开始了新一轮,温念察觉到不对劲,连声说:“你不是说结束了吗?你怎么这样?说话不算数?” “这有什么可算数的,小念,结束了就不能重新开始吗?” 林岁稳这般说着,撑起一只手,封住了温念碎碎叨叨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