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云起》作者:無相生 - 原创小说 - BL - 长篇 - 完结 现代 - 破镜重圆 - 年上 - 我又爱上了我的初恋。 当一个渣男突然想谈恋爱 文笔不太好、没什么逻辑、矛盾得要死。 谢谢无意间点进来的大家。 第1章 李朝阳又被肖令仪放鸽子了。 原本约好了周末一起看电影,结果肖令仪在李朝阳取完票之后才打电话来说:想起来今天有个试镜,得改天再约。 李朝阳记得选座的时候这个影厅空空如也,而且电影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热度早就过去了,这是最后一场,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来,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自己去看。 本来想点杯果汁的,可排队买爆米花和可乐的人太多了,他干脆坐进影厅里多看几分钟广告。 广告一结束,就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来。李朝阳瞥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银幕上,结果这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了李朝阳身边。李朝阳一瞬间脑补了无数个雷人的场景,表面上眉毛都没皱一下,但把搁在扶手上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了。 这时电影即将开场,影厅里的灯早就灭了,三个人都融进黑暗里。 “一个人来的?”左边的那个人问。 “嗯。”李朝阳说:“你坐了我朋友的位置。” “他没来啊?” “临时有事。” “可惜可惜。” “什么意思?”李朝阳一头雾水,在想这人难道是冲着肖令仪来的?但肖令仪还没火,不至于有粉丝疯狂到去调查他买了哪张电影票吧? “行了,闭嘴。”李朝阳右边的那个人说:“你打扰人看电影了。” 声音很好听,还很熟悉,李朝阳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影厅虽然暗,但他们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身边人的脸还是能看清个七八分,于是李朝阳发现那人侧脸线条完美,佛珠在手腕上绕了三个圈,左右手各拿一个手机。 竟然是程酌。 李朝阳呼吸静止了可能有两秒钟,又扭头往左边看。 左边那人戴着棒球帽,翘着个二郎腿,脸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过李朝阳没太在意,右手边坐着程酌,他心里紧张得很,顾不上想别的。 要说程酌是什么人呢。 李朝阳上大学的时候,他们短暂地在一起过,短暂到未满一个星期。分手是程酌提的,理由非常大众:性格不合适。 李朝阳当时并没有挽留,头轻轻一点,两人就此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仔细算算,那段没什么记忆点的过往,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四年多,李朝阳这几年变化很大,他猜程酌应该认不出他。 电影开场没多久,左边那人就仰着头用帽子盖住脸,成功进入了睡眠模式,恐怖电影的音效完全没能影响到他。另一边的程酌看电影倒是挺认真,但把两个手机分别放进了左右手的杯托里,李朝阳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只觉得画面有点好笑。 到电影快结束的时候,李朝阳终于明白左边那个人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他在脑海中搜索出了这张脸,一瞬间可以说是万分诧异。 那是季南崎,正当红的综艺大咖,肖令仪做梦都想“嫁”的人。 李朝阳欲哭无泪,希望是自己认错人了,不然跟季南崎坐在一起看电影也太梦幻了,他会走不出情境的。 这种惶恐的情绪一直等到电影看完,灯全部亮起来,季南崎被程酌叫醒。 李朝阳连忙低头盯着自己的大腿,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结果程酌往过道走时偏偏回过头来主动跟他说了话:“结束了,不走吗?” 李朝阳面色从容地说:“我等彩蛋。” 程酌挑起一边眉毛,点点头走了。 李朝阳感觉要疯,这片子上映这么久,网上早该剧透光了,稍微留意过的人都知道根本没彩蛋,太紧张了,说话根本没过脑子。他叹口气,把胳膊支回扶手上,正想多愁善感一分钟,就看见右手边的杯托里放着个手机。 李朝阳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地把程酌的脸回忆了一次,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以后,默默猜测他会不会是季南崎公司那个据说很神秘的金牌经纪人,又或者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帅哥助理,先跟着季南崎到处混混脸熟?所以两个手机里可能有一个是季南崎的,他帮忙拿着? 李朝阳面无表情,但心里太好奇了。 这时保洁阿姨进来收拾影厅,李朝阳就先把手机拿着出去,但出了影厅也四处看不到刚才的两个人,想来是已经走远了,他犹豫要不要把手机给工作人员。 正犹豫着,手机就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工作号。 李朝阳清了清嗓子,心跳加速地点了接听。 “诶,你是刚才看电影那个吗?”那头的程酌问。 李朝阳说:“是,你过来拿吗?手机。” 程酌说:“我先送人去个地方,你能不能在附近等我一会儿,大概四十分钟。” 李朝阳说:“行。” “我手机还有电没?” 李朝阳看了一眼屏幕,很不幸地告诉程酌:“百分之三。” “……” 程酌:“你拿你自己手机把我这个号码记一下,发个短信过来,我一会儿联系你。” “好。” 这个“好”字李朝阳是对着忙音说的,程酌挂电话挂得太匆促了。 他一边记号码一边往外走,心里还在感叹:程酌还是那么好看,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都很迷人,要是真出道,恐怕得是歌影视三栖艺人,牛批。 影院对面有个咖啡厅,名字很通俗易懂:一杯奶茶。 老板是李朝阳的房东兼室友,叫林洵异,比李朝阳大几岁,名牌大学理工科硕士毕业,但不喜欢去公司上班,对开咖啡厅情有独钟。 李朝阳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想点杯奶茶,结果发现菜单上只有咖啡和果酒,后来林洵异告诉他,这儿以前确实是奶茶店,他接手那年太穷了,就懒得换招牌了,时间一长,觉得就这样不换也没什么。 林洵异知道李朝阳的喜好,见他进来就问:“摩卡?” “今天不喝了。”李朝阳摇摇头,去吧台前面的转椅上坐着,凑近了对林洵异说:“我今天见到明星了,就在我旁边,活的!” 林洵异说:“我今天也见到明星了,就在我面前,活的。” “哎呀我不是。”李朝阳笑道:“我说真的,我看到季南崎了!” 林洵异偏着头,“我不了解这个。” 李朝阳其实也不太了解,主要是听肖令仪夸大其词地说多了,就觉得季南崎简直是只有梦里才能妄想坐在身边的人,否则真要他挑的话,作为一个出生即弯的人,他觉得不幸遗失手机的那位前任更符合他的审美。 “送你的。”林洵异给李朝阳倒了杯牛奶。 后面又有客人接二连三地进来,李朝阳谢过林洵异,端着牛奶找了个角落坐着。 几首歌的时间过去,程酌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李朝阳看了眼自己发出去的短信,四十分钟走完了大半,于是紧张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影响心跳了,他有点担心自己一会儿会脸红,他特别容易脸红,跟紧张一样控制不住。 然而事实是,别说四十分钟过去,四个小时都过去了,程酌还是没联系李朝阳。 他有点失落。 “打烊了,一起回家?”林洵异走过来问。 李朝阳点点头,跟林洵异一起收拾了店里,然后关灯关门,步行去坐最后一班地铁。 路上李朝阳的手机也没电了,他到家洗完澡才想起来给手机充电,开机后发现程酌给他回了短信,说:抱歉,有急事耽误了,你现在在哪儿?方便的话我马上过来。 李朝阳想也没想就把小区的地址发过去了,等程酌回过来一个“OK”,他才反应过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过气多年的三线选秀节目冠军,长相不惊艳,钱没几个钱,程酌跟他的感情基础又早从准备建立之际就彻底坍塌了,如今也图不了他什么,何况程酌说不定根本就没想起他来。 一看清这个现实,心里好像又空落落的。 程酌这次说“马上过来”还真的马上就来了,李朝阳接到电话时头发还没吹干,只得往肩上搭了条干毛巾,穿着平时睡觉的宽松T恤就下了楼。 路灯下停了辆宾利,驾驶座的车门开着,程酌靠着车在点烟。他穿了一身白,袖口挽起来一截,露出戴着佛珠的手腕。 李朝阳深吸口气,大步跨过去。 “给。”李朝阳换了只手,差点给错了手机。 程酌接过去,顺口问了声:“怎么称呼?” 李朝阳顿时了然了,看来程酌是真不记得他,于是说:“做好事不留名,算了算了。” 程酌笑着吐出口烟。 “那我回去了?”李朝阳说。 程酌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手机丢进车里,又从裤兜里掏了另一个手机出来,点了几下屏幕,说:“给个二维码。” 李朝阳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操作手机都不利索,点了两遍都点进了付款码,最后终于点出二维码来,却发现程酌没扫,只是拍了张照。 程酌解释说:“这个是工作用的手机,来回切号不方便,我回去用私人号联系你。” 李朝阳面上说“行”,心里在好奇两个手机同时用又能方便到哪里去。 程酌又吐出口烟,问:“做什么工作的?” 这问题太突然而且莫名其妙了,李朝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程酌忙道:“别误会,没别的意思,你捡到的那个手机对我来说挺重要,总得想个什么办法谢谢你。” 李朝阳说:“那你回去给我发个红包吧。” 程酌可能没料到李朝阳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行,应该的。” 李朝阳说:“四块钱。” 程酌:“什么?” 李朝阳解释:“我下午为了等你,喝了一杯值四块钱的牛奶,虽然是老板送的,但我问他了。” 程酌不知道李朝阳是傻,还是在怪他下午没来,半晌只憋出来一句干巴巴的:“你这人挺有意思。” “难得有意思。”李朝阳见程酌的烟就快烧到头了,就又说了一遍:“那我回去了?” 程酌抬抬下巴,“回吧,再见。” 李朝阳转过身后走得很快,步伐还不太自然,忘了怎么走路似的,进了电梯状态才缓过来。 这一折腾,头发干了,人也不困了,他闲着没事,用支架夹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开了个直播。 李朝阳十八岁那年参加了一个在当地录制的选秀节目,评委都是三线歌手,根本没什么热度。那年李朝阳的奶奶给他报了名,想用登台的方式逼迫他勇敢一点、自信一点,李朝阳没抱什么期望地去了,每天都紧张得想退赛,可又不想让奶奶失望,到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还很争气,坚持出了个冠军,后来有娱乐公司找李朝阳签约,李朝阳又实在对当艺人没有兴趣甚至充满恐惧,随口以学业为重当理由给拒绝了。 当时本身就不是什么很火的节目,李朝阳在网络上火过一阵,其实是因为他拉小提琴的那张海报很好看,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了。 重新被关注是在四年前,他二十岁的时候。 他那时还在上大学,兼职做平面模特,原本打算赚点吃饭看电影的钱,没想到又跟那次选秀节目似的,意料之外地火了,可毕竟没签公司没人推广,小火过一阵之后没几个月又重新回到原点。 如今年满二十四周岁的李朝阳安于现状,跟始终在往娱乐圈拼搏、梦想出人头地的肖令仪不同,李朝阳觉得做个过气网红也很幸福。 直播开了没多久,就有大约三千多人进来。 李朝阳没再等了,倒了杯水坐下来,开口就说:“我今天见到我前男友了,嗯…准确地说,是初恋。” “我捡到了他的手机。” “对,还了。” “我存了他手机号,他留了我微信。” “那当然是很帅。” 李朝阳一边回答弹幕上的问题,一边回忆程酌的长相,“不知道怎么给你们形容,反正他给我感觉就很…正派?身上有股古代大侠的气质,英气又英俊。” “不会在一起了,没可能,他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听见这句话,弹幕上突然一片齐刷刷的:渣男。 李朝阳忍不住笑起来。 他想,那还不至于。 十九岁的李朝阳还是个不爱说话的大学生,社交恐颇为严重,不开朗,过于被动,总是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程酌也说过,跟他交流起来很累。他不是不想改,但有些习惯存在太久,要改无异于脱胎换骨,他需要时间,可程酌没给他那么多时间。 程酌的确没那个义务,李朝阳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没怪过谁,只是后来一个人偷偷地想念过程酌很久,想念到终于鼓起勇气给程酌打电话,却发现是空号,那之后他就渐渐放弃想念了。 却没想到会以这么偶然的方式重新遇见。 “我其实不太希望他记得我。”李朝阳说:“现在的我比较好,可能还是不够优秀,但交流起来应该不困难了,他刚才还说我这个人挺有意思,我很高兴。” 毕竟在有限的回忆里,他只记得程酌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趣。 “不是故意听的。”林洵异突然从阳台进来,顺手把已经灭了的烟头扔进李朝阳面前的垃圾桶里。 李朝阳关了直播,笑着说:“没关系,我本来就在往外说。” 林洵异:“所以要有故事了?” 李朝阳愣了一下,片刻后道:“还是算了。” 第2章 李朝阳昨天晚上没睡好。 翻来覆去到半夜,好不容易有点儿困意了,又一直做梦,早上起床时眼前发黑,大脑也昏昏沉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发现程酌加了他的微信。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迅速点了通过验证。 程酌的微信头像是他自己,盘腿坐在白色地毯上,侧头看身边的金毛,怀里还抱着一只加菲。李朝阳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里面要么是金毛,要么是加菲。 这都无所谓,有两只爱宠不稀奇,但程酌的文案很让人摸不着头脑,清一色的“哈哈”、“呵呵”,李朝阳有点怀疑那是他宠物的名字。 通知提示音响了,李朝阳连忙从朋友圈退出去看消息,他以为是程酌看见好友添加成功了,过来打声招呼,然而消息是林洵异发来的,说:“先去店里了,早餐在桌上。” 李朝阳回了个“好”。 他们住的地方是间面积稍大的双层公寓,林洵异住一楼,二楼租给了李朝阳。没接其它活儿的时候,李朝阳就会去林洵异的咖啡厅帮忙,也算是兼职。 咖啡厅离家很近,就公交车一站路,李朝阳每次都走着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李朝阳着急忙慌地拿出来看,结果是肖令仪在微信上问他:“看电影吗?” “不看,下一个。”李朝阳满脸失望地回。 肖令仪比李朝阳小两岁,是李朝阳前年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一起拍了套片子,交流过程中发现挺合得来,刚好算半个同行,又都在S市生活,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但肖令仪大部分时间都走在追求梦想的坎坷道路上,平时见面的次数实在不算多。 “今天有工作啊?”肖令仪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问。 李朝阳说:“我每天都工作。” 肖令仪:“我不是说咖啡厅,啊……是娱乐圈不够吸引你还是当模特赚得太少啊?你都二十四了,还在做服务生,你真的好没追求。” 李朝阳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去店里帮忙,洵异哥不收我房租,我觉得很划算啊。” 肖令仪:“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是想说,我昨天看见季南崎了!卧槽卧槽卧槽,我试镜完出来,他刚好进屋,我俩打了个照面,他还跟我说话了,我的妈啊!” “嗯?他跟你说什么?”李朝阳实在不敢告诉肖令仪,他昨天还坐在季南崎身边看电影了,他怀疑肖令仪会举着他电动车的防盗锁过来砸他们家的门。 “他问我,来试镜的啊?我说是的季老师,我是您粉丝。”肖令仪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都变细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长得挺帅!靠,那他妈是季南崎啊!我真的要疯了!” 李朝阳感谢现在的智能机,听筒做得比较降噪,如果是早年的功能机,他可能得把手机拿到离耳朵三寸远。 “好的,你离梦中情人又近了一步,他甚至提前夸你好看,恭喜恭喜。”李朝阳说:“我到店门口了,不跟你说了,你要闲得无聊,可以来串门。” 林洵异的咖啡厅规模不小,也是上下两层。一楼经常有人聊天玩桌游,相对吵闹一些,二楼更像书吧,书架上满满当当,坐在二楼的客人几乎都不爱出声。 咖啡厅里的店员都是轮班制,李朝阳属于例外,他给自己放了周末的假,工作日每天都来,如果接了别的工作,他就会提前跟林洵异请假。 林洵异每天也很闲,有兴致的时候,他就抢一抢咖啡师的饭碗,给客人做做咖啡拉拉花儿,但大部分时候,他都坐在二楼看书,看累了就去一楼门口的院子里浇花。 李朝阳看了眼手机屏幕,现在是早上的九点二十八分,林洵异竟然已经在门外浇花了,这很反常,李朝阳猜,林洵异今天的心情应该很糟糕,但放眼望去,四周除了马路对面的影院门口多了一个季南崎的等身人形立牌,好像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好,哥。”觉得是自己太敏感的李朝阳过去打了声招呼,“需要帮忙吗?” 林洵异低着头说:“不用。” 显然,不是李朝阳敏感,他就是心情不好。 “哥,你心情不好吗?”李朝阳干脆直接问了。 林洵异也很实在地点了头,“对,有没有什么解压方式?” 李朝阳手指对面的季南崎,“你可以看看那个人的综艺,我跟着肖令仪看过一点,真的很好笑。”说着又恍然大悟,难怪肖令仪约他看电影,影院门口都摆立牌了,看来季南崎是跨界成功了。 然而林洵异说:“不感兴趣。” 那李朝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洵异这个人很随性,那么大一个正经营业的咖啡厅,却只给咖啡师提供了工作服,服务生爱穿什么穿什么,自由到李朝阳很想直接穿睡衣来,但以防被顾客议论,还是没敢实施。 他戴上工牌,冲几位常客笑了笑,然后去吧台给自己点了杯摩卡。正要付钱,就看见有人给他发红包,顺手拆开领了,才猛然发觉这是程酌的聊天窗。 “手还挺快。”程酌说。 李朝阳表示头大,“你怎么给我这么多啊,没听说过两百块的牛奶。” 话是这么说,但李朝阳坚信,要不是发红包有金额上限,程酌可能会包个更大的。这个人有多不把钱当钱,李朝阳十九岁就见识过。 果然,程酌无视了这个问题,发了条语音过来,说:“四块钱的牛奶先生,不给名字我记不住人的。” 李朝阳想翻白眼,但还是毫无顾忌地给了,程酌也很快回过来他的名字,尽管这很多余,李朝阳一早起来刚加上好友就给程酌打上了备注:渣男。 程酌其实并不知道李朝阳的全名,他以前一直以为李朝阳叫“李昭”,还像倚天屠龙记上头似的,总叫李朝阳“小昭”。 “下次聊。”程酌说:“有机会去找你玩儿。” 李朝阳想回“您都三十二了,用词别这么活泼行吗”,又想回“客套话就还是算了算了”,甚至想回“不能是现在吗”,打几个字删几个字,最后时间都过去好几分钟了,再回怕打扰他,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中午在员工房间吃饭,林洵异跟李朝阳面对面坐着。 前五分钟谁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两人轮流着叹气。 “你先说。”李朝阳见林洵异抬眼看他,选择先开口为强,“你一大早就愁眉苦脸,我是后来才开始的。” 林洵异问:“你前男友跟你有故事了?” 李朝阳一听,瞬间忘了自己刚才的话,掏出手机就给林洵异看聊天记录,神情纠结道:“我本来还想着,总有机会提醒他咱俩以前非但认识,还有过一段儿,但看他这样儿,我还是闭嘴吧。” 林洵异愣了一下,“他看见你名字也没想起来你是他前任?怪不得你给他打这备注。” “这个不怪他。”李朝阳说:“刚认识的时候他问我名字,我声音太小了,他没听清楚,还以为我叫李昭,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想着李昭就李昭吧,都无所谓,反正他总有自己发现的那天,可惜,故事的结尾是我没等到那天。” 林洵异:“不打算告诉他?” 李朝阳:“万一说了,他就不搭理我了呢?” 林洵异道:“你自己看着处理吧,不委屈就行。” “倒是不委屈。”李朝阳咬了咬筷子,“我以前跟他认识时间不长,老实说我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大概因为是初恋,所以老想着吧。” 林洵异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李朝阳总算想起来他要问的了。 林洵异笑着说:“现在开心了。” 肖令仪下午来咖啡厅找李朝阳,林洵异本来坐在吧台,看见肖令仪进来,立刻去二楼看书了。 肖令仪每次来就要神色夸张地讲季南崎,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追星男孩,林洵异嫌他聒噪,听了第一回之后,一见肖令仪就回避。 “我男神的电影要上映了!”肖令仪一提到季南崎就两眼放光,“陪我去看首映吧,周五晚上!” 李朝阳先跟进门的顾客微笑着说了声“您好桌面扫码点单”,然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肖令仪,“白天放我鸽子没事儿,你还打算让我午夜十二点一个人在电影院孤独地徘徊吗?你不是人。” 肖令仪说:“我没打算啊!” 李朝阳:“你不用打算,你肯定会的,我已经看透了。” 肖令仪摆摆手,“这次不可能的,这是季南崎的电影!” 李朝阳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天偶然遇见的季南崎,忍不住好奇道:“他到底哪儿吸引你了?” “帅啊!”肖令仪说:“哦对了,我昨天还见着他经纪人了,也好他妈帅啊真的!” 这回轮到李朝阳两眼放光了,“长什么样儿?” “嗯,个子特别高,穿了身白衣服,很少见到有人穿宽阔色不显胖的。”肖令仪一边说,脑海中的画面一边越来越模糊,“不行,没印象了,我眼中只有季南崎。” 但李朝阳也不需要更多的描述了,程酌的确很高,昨天也确实穿着一身白。他不禁窃喜,以前就很好奇程酌是干嘛的,现在不用去问就知道了。 于是他答应了陪肖令仪去看首映,还请他喝了杯咖啡。 肖令仪没在咖啡厅待太久,他其实只是路过一下,顺便进来看看,连李朝阳请的咖啡都是打包带走的。他主要是想去马路对面的影院跟季南崎的立牌合影,因为立牌只有这家电影院有,别的影院都是主演全员大海报,肖令仪不想看别人。 影院离咖啡厅实在太近,李朝阳不近视,站在吧台边还能看清肖令仪举着手机自拍的表情。 肖令仪跟李朝阳完全是相反的类型,脸长得白净清秀,个子不高不低,一米七五多一点点,不到一米七六,但通常自称一米八。 他最开始跟李朝阳的合作,是给一家卖情侣装的网店当模特。这家店的情侣装比较特殊,只有男装,李朝阳个子高,肩也宽,比肖令仪大了不止一个号,所以他拍完片子就给李朝阳打上了纯1的标签,到现在都没摘下来,还当着一众工作人员说,要是没亲眼见证李朝阳做0,那等他三十岁要还单身,他就去追李朝阳。 李朝阳根本没把话放在心上,他上面下面其实都可以,但总因为个子高,长相不够柔和,他说自己可以在下面,别人都不信。只有程酌,跟李朝阳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就把他推倒了,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耳根发烫。 正想着程酌,程酌的消息就发来了,问李朝阳:“周末有空吗?” 李朝阳又思索了半天该怎么回复才显得自然,结果等发出去又是四分钟以后,内容还只有一个字:“有。” 程酌说:“那周末见,已经约好了,时间得空给我。” 李朝阳捧着手机偷笑。 程酌说话的方式一点都没变。 “但我有点好奇,你找我做什么?”可李朝阳打完这句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最后什么都没说。毕竟那么多年前,程酌就没理由没预兆地跟他谈了场彼此都陌生的恋爱,那现在只是“周末见”而已,好像没哪里说不过去。 第3章 十月中旬的晚上很凉快,李朝阳出门前换了件稍微厚一点的运动外套,走在大街上被夜风吹,感觉很享受。 从家到影院的这一站路一到夜里就很安静,白天都是商铺,早的傍晚就打烊了,晚的八九点钟也回了家,只有路灯一直亮着。李朝阳耳机的音量开得不大,但还是总忍不住回头看,听不见周围的动静,老觉得身后有人。 李朝阳比肖令仪到得早,影院里除了工作人员就没看见别的人。离电影开场还有将近二十分钟,他先取了票,找了个位置坐着等。肖令仪五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说“在路上,快到了”,想来这次是真不会放他鸽子。 等肖令仪的过程中,又有两个人进来取票,饶是李朝阳想装瞎,工作人员的尖叫也难以无视。 他又在电影院里偶遇程酌和季南崎了。 虽然他真的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操作,季南崎何必在非市中心的地方自己掏钱来看首映?还拉着他的经纪人一起。 “这么巧吗?”程酌这次一眼就认出李朝阳了。 李朝阳点点头,问了个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问题:“你来看电影?” “不然?”程酌瞥了一眼季南崎,好奇道:“你是他粉丝?” 季南崎人就在这里,李朝阳想说“我不是”,又感觉很不给人面子,只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明天要去干什么?” 季南崎没打算听程酌跟李朝阳聊天,用“你看我是谁”的方式找工作人员开了个后门,先一步进了影厅。 “看电影。”程酌说:“本来没这一项的,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再过十分钟就是明天,那我们只好先从临时项目往下进行了。” 李朝阳也没别的话好说,毕竟这个点也没别的电影可看,他们注定要进同一个影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等于一起看电影。 “到时间了,可以进去了。”程酌抬了抬下巴。 李朝阳说:“我等人。” “那一会儿见。” 肖令仪是坐着出租车来的,很显然,他给李朝阳发消息说“快到了”的时候可能才刚一脚跨出他们家大门。 他们摸着黑往楼梯上走的时候,广告和消防提醒以及电影片头都已经放完了,他们坐下来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季南崎那双眼睛的大特写,紧闭,再睁开,接着镜头往后拉,季南崎的整张脸逐渐入画。 肖令仪抓着李朝阳的胳膊小声说:“我男神的眼睛太好看了。” 李朝阳难得附和了一句:“是啊,他双眼皮好双。” 李朝阳有点羡慕,他没有那样的双眼皮,他只有眼尾的部分露出来一点点,程酌以前还说:很好看啊,像金鱼尾巴。 神他妈金鱼尾巴! 当时很陶醉但现在很清醒的李朝阳气愤地想:金鱼尾巴跟开花似的,不知道有几层眼皮才能像,净他妈在这儿瞎比喻。 程酌和季南崎坐在前排靠左的位置,李朝阳和肖令仪在后排靠右,上楼梯时只能看见对面椅子上有人,坐下来之后就只能看见前排角落里有两个后脑勺了。 肖令仪再次与他的梦中情人擦肩,李朝阳觉得好可惜,默默祝愿等电影结束都往外走的时候肖令仪能发现这个惊喜。 普通2D文艺片,除季南崎外都是新人演员,何况季南崎也是第一次拍电影,会去电影院等首映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于是等到电影结束,影厅里也确实只有他们四个人。 李朝阳没太看懂这个电影,好像是个关于暗恋的故事,开放式结局。季南崎演的那个角色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背地里费了很多小心思,却始终不敢告白。 电影的最后一幕,是季南崎在一间咖啡厅门外浇花,有顾客走过来,要点一杯咖啡,季南崎面朝着镜头微微笑了,说:抱歉,只有奶茶。 但那怎么看都是间咖啡厅。 这让李朝阳想到马路对面林洵异的店,店名是“一杯奶茶”,店里却只有咖啡和酒。 “走吧,人都走了。”肖令仪起身,低着头一边下楼梯一边看手机,“太晚了,我先叫个车,你跟我一起吗?先送你,你离得近。” 一般情况下李朝阳肯定会答应,但这次鬼使神差地摇头了,“我走回去吧,溜达溜达。” 肖令仪满脸“你有毒吗”,但也没多说什么,他家和李朝阳住的地方不往同一个方向,先送李朝阳的话他还得多绕几条街,干脆懒得坚持。 凌晨一点半,非闹市地段,出租车也很少,李朝阳陪肖令仪等了十几分钟才有司机接单,地图上显示车就快到了,肖令仪就让李朝阳先走。 还以为出来能看见个程酌和季南崎的背影,没想到连影子都没见着,而且李朝阳到底是忘了告诉肖令仪,刚才季南崎也在影厅里了。但转念一想,说了可能也没用,肖令仪没亲眼看见,怎么听都像骗人的。 走到小区门口,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是程酌发来的微信,问:“你真是季南崎粉丝?” 李朝阳想着不管季南崎在不在程酌身边,反正没站在自己面前,那说实话也不用顾及谁的面子了,于是如实道:“不是,我不追星,我朋友喜欢他。” 程酌:“哦,现在在哪儿?” 李朝阳:“回家了。” “我们挺有缘分的,不觉得吗?”程酌突然换了个话题,“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你说,会不会有第三次?” 李朝阳那句“我哪儿知道啊”在发出去前收住了手,换成了:“如果有呢?” 程酌反问:“你说呢?” 李朝阳这次没收住手,回了刚才删掉的那句:“我哪儿知道啊。” 程酌干脆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打字都还好,一要开口说话,李朝阳就有点紧张。 程酌的声音听起来像带着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磁性,“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让你直接把手机给工作人员,非要你拿着等我来吗?” “啊,你说。”李朝阳控制自己不要一句话说太多个字,字少显得比较淡定。 “你好看呗。”程酌说。 “一般吧。”李朝阳想,这厮撩人撩得可以说是毫无章法,直来直去,要不是外貌条件太好,肯定会被当做低情商直男。李朝阳瞬间觉得“渣男”这个备注没打错,前天看见弹幕上都那么刷,他还觉得不至于,看来是他高估程酌了,“所以如果有第三次,你想说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程酌轻轻笑了一声,“早点睡吧,别起太晚,下午见。” 挂了电话,李朝阳人也走到家门口了,钥匙在门锁上捅了半天都没对准方向,最后还是林洵异从里面给他开的门。 “哥还没睡?”李朝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嗯。”林洵异穿着睡袍,看起来一副要困不困的样子,随口问了声:“电影好看吗?” “不好说,云里雾里。”李朝阳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冲正在关客厅投影仪的林洵异说:“但是我又偶遇他了。” 林洵异回过头来,“前男友?” 李朝阳点头,“嗯。” 林洵异莞尔,“你们挺有缘啊。” 李朝阳道:“他刚也那么说。” 不止刚才,几年前程酌就说过这句话,那时李朝阳还窃喜过一阵,现在根本没太当回事。 林洵异说:“你这两天心情起伏很大,高兴、不高兴,都跟他有关,要说没故事,我都不信了。” “真不知道,可能刚起了个头吧。”李朝阳忍不住笑,“他约我出去来着,但不知道要去哪儿。” 林洵异说:“你看,又高兴了。” “你说得我好像怀春少女。”李朝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得洗澡睡觉了,他让我别起太晚。啧,也不给个明确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调闹钟。” 话听起来苦恼,语气却是轻松的。 李朝阳上楼拿睡衣,一边走一边看手机。 程酌发了条朋友圈,又是他的金毛和加菲,但今天的配字是:电影不好看,人好看。 李朝阳看见前一句,觉得他真是不给季南崎面子,好歹是手把手带的艺人。看见后一句,又不太好意思往自己身上联想,怕他万一夸的是季南崎呢。 正惆怅着,程酌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他说:“朝阳,晚安。” 第4章 “我完了。”李朝阳说。 李朝阳晚上又没睡好。 重新遇到程酌之后,他的夕阳红生物钟就好像死了。 林洵异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看实时新闻,听见声音,抬头瞥了一眼从楼上下来的李朝阳,“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黑眼圈好严重。” 李朝阳头疼道:“他也不告诉我几点见面,我怕睡晚了来不及。”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哥,这算约会吗,我是不是应该稍微打扮一下?” “倒是不用,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吧。”林洵异问:“我正要点午餐了,你跟我一起,还是等他联系你?” 李朝阳想了想,又转过身往楼上走,扔下一句急匆匆的:“我还是打扮打扮吧。” 李朝阳跟肖令仪都不太愁没衣服穿,他们经常给网店做服装模特,只要不嫌累,拍多少套就能拿多少走,但李朝阳个子偏高,找他做模特的大部分都是休闲运动的风格,宽宽松松,再怎么打扮也没法花里胡哨,他于是去各大网站搜索本季穿搭,看到眼花缭乱,也没找到中意的。 过了一会儿,肚子也饿了,可看了眼手机,只有一条未读消息,说的是今日天气。 李朝阳垂头丧气地躺回床上,百无聊赖地刷起了微博。 他其实不太常用这个软件,一个星期发一条都属于频繁上线。但肖令仪就好像住在了微博里,李朝阳刚刷新页面,整个首页瞬间都是肖令仪。 “凌晨去看了季老师的首映,帅!” “跟门口季老师的立牌合影了,帅!” “试镜的时候在门外偶遇季老师了,帅!” …… 李朝阳挺佩服肖令仪的,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想在娱乐圈混出一片天地的人,也不怕火了以后别人拿他这追星属性当黑历史。 不过换个概念想,又觉得没什么,敢于表达喜欢,而这份喜欢又很纯粹,多难得。 下午两点,程酌终于给李朝阳打电话了。 李朝阳手机响的时候他还很惊奇,没备注,不知道是谁,结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程酌。 “在家吗?”程酌问。 李朝阳说:“嗯。” “楼下等你。”程酌说。 李朝阳猛地起身,飞快冲到镜子前,确认没哪里不妥之后迅速下了楼,不敢让程酌久等,显得他好像很拖拉,容易被扣印象分。 出电梯前一直在深呼吸,电梯门一打开,他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双手揣在外套兜里,踱步至程酌面前,随口问:“你怎么有我手机号?” 程酌开车门的手都顿了一下,“你…健忘?” 这一问,李朝阳就想起来了。 李朝阳那天存了程酌的“工作号”,还给程酌发了短信,程酌不过是用“私人号”也存了一下李朝阳的号码而已,动动手指的事,被李朝阳说得好像很不可思议似的。 李朝阳坐进副驾驶,车里够宽敞,难得没觉得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不问问去哪儿?”程酌往鼻梁上架了副太阳镜,衣袖半挽,手腕上还戴着那串佛珠。 李朝阳就顺着他问:“去哪儿?” 结果程酌也没回答,又跟李朝阳聊起天来。 “这不过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你对我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我看着那么像好人吗?” 李朝阳点点头,“是啊,您一身正气。” 程酌笑道:“不怕我别有居心?” 李朝阳想了想,说:“不能够吧,你比较有钱。” 程酌:“不担心担心自身安全?” 他把“自身”两个字的音加重了,这让李朝阳有一点无语,心想你满脸都写着“我想跟你一夜情”,这么显而易见的目的,还搞得神神秘秘。 “又不是大姑娘。”李朝阳说。 车一路开到市中心,停在商业区的一栋写字楼前。 程酌的车一停,就有人过来给他开车门,人一下车,就有人过来接他的车钥匙,进了写字楼,又有人给他按电梯,李朝阳真想问问程酌缺不缺私人助理,肯定又闲又高薪。 这大概是程酌工作的地方,李朝阳不太关心娱乐圈,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经纪公司,听肖令仪说程酌是季南崎的经纪人,那公司里应该还有很多艺人。 李朝阳猜,按照正常模式来说,一个经纪人应该不止带一个艺人,程酌带了季南崎,那估计是他换口味了,现在更喜欢季南崎那种类型,手下说不定还有小季南崎、小小季南崎,或者季东崎、季西崎、季北崎,于是心下也了然了,觉得程酌是看了太多跟季南崎同类型的,所以遇见了个李朝阳,忆起了初心,想把口味又换回来。 “之前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也没回答我,这么神秘吗?”程酌说。 李朝阳没转头看程酌的表情,但从语调能听出来,他好像挺高兴。 “怎么,你折腾半天,是想给我介绍工作?”李朝阳笑道:“可以啊,条件吸引我,我就把现在的辞了。” “当模特有兴趣吗?平面的。”程酌还真的说了:“今天先实地考察一下?”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李朝阳迈出去的步伐都僵硬了。 “你真要给我找工作?你搞人力资源的啊?”李朝阳可以说是目瞪口呆,“这就是你说的别有居心?” “那倒不是,这是顺带的,我的居心还没开始表露呢,不着急。”程酌解释道:“再说了,你帮我个忙,我欠你个人情,不亏吧?” 李朝阳:“还挺给自己面子。” 他们在写字楼的中层。 李朝阳在电梯里只顾着看程酌的背影了,没注意这是十六层还是十八层。 这里是个摄影棚,比李朝阳往常去的都大很多,设备和道具也更齐全。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在忙碌了,但看见程酌进来的人还是纷纷停下手边动作,先跟他打了招呼。 看来面子的确挺大。 “坐。”程酌按着李朝阳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面前的化妆镜,说:“你的形象很适合我们这期杂志的主题,给你做个造型试试?” 李朝阳倒是不介意,但很好奇,“哦,实地刚考察完,就要立刻实习是吗?” 程酌:“晚上请你吃饭。” 李朝阳:“你做吧,别剪头发,一切好说。” “你喜欢长发?”程酌挑眉问。 李朝阳的头发比起大部分男生来说已经偏长了,过下巴,有要往肩膀上够的趋势,发质偏软,但黑亮,在家有时候会扎起来,扎着出门还没尝试过。 “不是。”李朝阳说:“以前答应过一个摄影师朋友,头发留到锁骨,给他拍套片子,长得快,差不多年底就能剪了。” 程酌说:“到时候我给你剪。” 李朝阳笑了笑,没拒绝。 其实程酌这次能跟李朝阳“认识”多久还是个未知数,李朝阳反正没指望能“长长久久”。程酌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对人对事都一样,就比如,当年还只对炒股感兴趣,今天就开始给人做造型了,甚至还有“可靠”消息说他是季南崎的经纪人。 李朝阳不得不承认,他对程酌的了解果然还是太表面,可惜他也实在猜不到,程酌这次会不会给他足够他们互相了解的时间。 程酌说李朝阳的皮肤没什么瑕疵,五官也没缺陷,做造型做得他毫无成就感,动了最多的地方竟然只是吹了个头发、修了修眉。 但李朝阳对此不是很认同,换上了程酌给的衣服,对着镜子说:“缺陷不是挺明显吗?双眼皮是内双,眼睛不够大,酒窝只有一个,你没强迫症吧?我笑起来不对称。” 李朝阳没真的笑,程酌倒是先笑出声了,“这些都是你吸引人的地方,你很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别谦虚。” 这个李朝阳还是知道的,程酌以前就说过,喜欢李朝阳这种个子高的,气质冷一点,他更有征服欲。当初确实也没花一点力气就“征服”了,结果却懒得珍惜,这导致李朝阳听说程酌是季南崎经纪人的时候,还以为三分钟热度的程酌果然又换口味了,没想到,爱好和事业没能始终如一,看人的审美却一成不变。 李朝阳拍照的时候,程酌站在摄影师身后说:“成片出来要是效果好,你介意我采用吗?跟你要一下这张脸的肖像权。” 李朝阳说:“随你。” 摄影指导都做好了教李朝阳用什么表情什么姿势的准备,结果李朝阳面对镜头并不紧张,还游刃有余,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失业了。 程酌也忍不住问:“你有经验啊?” 李朝阳不想也知道,程酌跟他身边的大明星一样,正常情况下不会网购“普通人”的衣服穿,没在各大网店见过李朝阳,实属正常。 “签公司了吗?”程酌见李朝阳不回答,继续自顾自地问:“没签就签给我吧,你算关系户,保你衣食无忧。” 李朝阳根本没理。 等照片拍完了,才慢悠悠问:“你那天晚上就问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难道当时就想着要挖我来你这儿打工?” 程酌说:“当然不是,我别有居心。” 李朝阳现在一听见这个词就想笑,“那行,可以考虑,但我先说好啊,模特是吃年轻饭的,我年纪不小了。” 程酌:“不小是几岁?” 李朝阳:“二十四。” 程酌说:“那还小。” 李朝阳去更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程酌在门外等他。 大概是一个人站着无聊,程酌随口喊了一声:“朝阳。” 声音不大,但正在换裤子的李朝阳差点没站稳。 “啊?”他迟疑着应了一声。 程酌说:“我其实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有点眼熟,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李朝阳听到这里就更不能淡定了,怕慌张的语气暴露得太明显,连忙把动作幅度做大了一些,试图掩盖掉一些自己的声音,“嗯,什么人?” “好几年前认识的,已经没有联系了。”程酌顿了顿,又道:“他那年应该也是二十四五岁,说不定你们长得很像。” 李朝阳:“哦。” 真想说脏话。 第5章 晚饭过后,程酌送李朝阳回家。 李朝阳昨天晚上没睡好,下午又在摄影棚里“专业”了一回,车开了没几分钟,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程酌似乎没发现,还把车里的音乐关了,跟李朝阳聊起了天。聊的都是有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事业,或兴趣,李朝阳时不时应一声,连敷衍都提不起劲。 程酌说的那些,李朝阳基本都知道。 比如他今年三十二岁,S市本地人,目前没对象,身高一八七,比李朝阳多那么两厘米。再比如,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其实很喜欢古典乐和民乐,可惜至今没遇到过志同道合的朋友。 李朝阳还知道,程酌不懂浪漫,不会追人,通常都是别人追他。而他跟人谈恋爱的必要条件里,从没有“互相喜欢”这一项。长相身材让他满意,就能从一夜情开始往下发展,如果那人刚好有趣,说不定就能有幸跟他维持一段稍长的“关系”。 程酌不会主动去了解别人,对他来说,别人的年龄、家境、兴趣爱好、理想追求,都不重要,今天问了李朝阳“几岁”,是因为李朝阳先开口说了“我年纪不小”,他不过是顺着话往下接而已。 李朝阳太明白了,程酌那样的人,永远不需要“取悦”别人,他做什么高兴,就去做什么,这几天对李朝阳热情,也无非是一时兴起,跟几年前他们那段短暂的“恋爱”一模一样。 可尽管如此,李朝阳还是没说过一个“不”字。 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喜不喜欢早就不那么重要,现在无论跟谁谈感情,都只是各取所需。何况,程酌的恋爱观跟别人不一样,他所谓的“恋爱关系”,等同于随时都可能分手的“性伴侣”。 李朝阳觉得自己玩得起。 “朝阳。” 听见程酌叫自己的名字,李朝阳这才回过神来。 程酌说:“发呆是不是有吉尼斯纪录,我建议你再封闭式训练一下,有机会挑战。” 李朝阳莞尔,“没有吧,别人怎么区分你是真发呆假发呆。” 程酌:“我刚不就区分你了么?” “对不起,走神了。”这一回神,困意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你刚刚跟我说话了?” “嗯。”程酌说:“问你明天还有空吗。” 李朝阳笑着点头,“又要让我给你打工?” “不是。”程酌也笑了笑,“今天麻烦你了,怕你太累,明天再感谢你。” 李朝阳长长地“哦”了一声,“可以啊,那我期待一下。” 程酌把李朝阳送到家楼下。李朝阳本来打算问问程酌要不要上去坐会儿的,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没提前跟林洵异打招呼,直接带人回去似乎不太礼貌。 “那我先上去了?”于是只好就这样简单告别。 “等会儿。”程酌侧过身来。 李朝阳车门刚开了一半,一条腿正要跨出去,听见声音又收了回来,“怎么了?” 程酌凑近了一些,笑着说:“不意思一下再走吗?” 李朝阳想装听不懂,但怕被程酌说无趣,可顺着程酌来,又觉得进展好像太快了。 眼看程酌的笑就快不那么明显,李朝阳怕他失望,不敢再犹豫,干脆豁出去了,心想快就快吧,反正又不吃亏。 但他真的只打算“意思”一下去亲亲程酌的脸,却没料到程酌看他主动靠近,竟然直接抬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手指插进他细软的发间,呼吸交替,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顿时心跳就像响在耳边。 想睁开眼睛看看程酌,又怕程酌也在看他,那样他眼里的惶恐和紧张就会暴露无遗,于是只好紧闭着,单手抚上程酌的背,沉醉其中,努力回应。 程酌的吻实在太温柔,这让李朝阳十分嫉妒他们当年分手以后,又跟程酌接过吻的人。 “你这样会让我停不下来的。”程酌轻轻笑了笑,贴近李朝阳耳边说。 李朝阳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挑眉道:“自制力太差可不行。” 程酌摇摇头,“你最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李朝阳闻言,却没把眼里的挑衅收敛,“怎么?” 程酌说:“会让我想,现在,就在这里,上你。” 早就猜到程酌会这么说,李朝阳想吃惊都表露不出来,反而笑得更放肆了,“你车里空间是挺大,但可惜了,我也是上面那个。不过你要是真想那么玩儿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得先让我服气。”说着他打开车门下去,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对车里的程酌说:“明天见。” 程酌笑着挥了挥手。 一进电梯里,李朝阳整个人就垮了,蹲下来抓着头发碎碎念,眼眶都是红的,心想还好程酌放他走了,不然再多待一分钟,他可能就要哭了。 李朝阳这个人有个毛病,情绪一激动,说着话就会眼睛发红想掉眼泪,本意真没想哭,但这就跟人会打喷嚏一样难以控制。何况他刚才的挑衅和从容都是装的,连说的话也是假的,从他意识到他跟程酌在接吻的一瞬间,他就几乎要崩溃了。 家门一打开,李朝阳心慌意乱到差点穿错拖鞋。 林洵异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见李朝阳回来,顺口问了声:“约会顺利吗?” 李朝阳哭笑不得,“不好说,但我现在心跳好快,有点难受。” 林洵异笑道:“做什么了,还心跳加速?” 李朝阳如实回答:“就接了个吻,啊,本来这就已经够我激动的了,我刚还好死不死,在他面前装老司机,我看我的脑回路应该是出故障了,这操作简直像拿了个自行车驾驶证的小学鸡在跟开坦克的革命战士炫耀。” 林洵异总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谁喜欢他!”李朝阳胡乱抓了把头发,转身往楼上走,“单身久了谁不寂寞啊!互相取暖而已了!” 林洵异小声道:“声音大更表示没底气啊。” 李朝阳也立刻小声:“互相取暖而已了……” 现在李朝阳又有的新的事情可以做了,一躺上床,先看看程酌的朋友圈。 程酌发朋友圈就像肖令仪发微博一样频繁,要不是李朝阳愿意看,换成别人他肯定会屏蔽。 原以为程酌这会儿还在回家路上,朋友圈应该还停留在下午见面前的样子,没想到程酌下午也发过,还刷屏似的发了七八条。 李朝阳刚看见小图就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 程酌发的全都是下午在拍照时的他,配字:这是,初升的太阳。 李朝阳当时一门心思不想理程酌,摄影师又让他不要看镜头,程酌就站在摄影师后面,李朝阳根本不知道程酌是什么时候拍的。 “我完了。”他低声呢喃。 “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6章 李朝阳昨天晚上睡前又收到了程酌发来的微信。 程酌这次想起来给个固定时间了,让李朝阳把晚餐时间留给他,下午六点,家里楼下见。 不知道为什么,李朝阳看见那句“家里楼下”,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重新泛起涟漪了,一圈圈荡漾开,差点让他捧着手机舍不得闭眼睡觉。 今天李朝阳的作息总算回归正常,昨天晚上再不想睡,也没能抵抗睡眠不足和满身疲倦带来的困意,“舍不得”的念头刚一出来,就抓着手机陷入了“昏迷”,早上睁眼时正好八点半,是他往常自然醒的时间。 林洵异的作息也很健康,这个点通常已经吃完早餐戴上眼镜,进入老年人看报纸的环节了。但他今天不在家,李朝阳洗漱完下楼没看见人,敲房间门也没回应,实在难得。 林洵异跟李朝阳一样,每周会给自己放两天假,在李朝阳的记忆中,除非是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否则林洵异在这两天的假期内绝对不会出门,宅到超乎李朝阳的想象,他难得见到一个比自己还不爱玩的年轻人。 李朝阳于是给林洵异打了个电话,十分好奇他会去哪儿。 结果林洵异说:“我去店里了,我想给它换个招牌。” 李朝阳愣了一下,“啊,确实,不换招牌老要给人解释,但是这个都用了那么久,好像都有感情了。” “舍不得啊?”林洵异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要过来看最后一眼吗?一会儿就拆了。” “行。”李朝阳应道。 李朝阳起床洗漱的时候在头上扎了个啾儿,刚才出门太匆忙,忘了把头发放下来,身上还穿着平常在家穿的白色运动服。 今天难得没步行去,在小区对面坐了公交,一站路的距离太短,都不够李朝阳把手里的豆浆喝完。 到站就是“一杯奶茶”对面的电影院。 李朝阳从车上下来,丢了手里的垃圾,正要过马路,抬眼就看见程酌跟季南崎坐在电影院大厅里,季南崎把自己包得像个重感冒的盲人,对比起来程酌就像活在夏天。 程酌显然也看见李朝阳了,在季南崎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起身朝李朝阳走过来,脸上是带着诧异的微笑。 “第三次偶遇了,还是同一个地方。”程酌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莞尔道:“我这个人其实很信缘分的,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 李朝阳心想那可不吗,兜兜转转,他又遇上了自己的初恋,这个初恋还又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想泡他。 “你上次说如果偶遇第三次,就……”李朝阳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了,屏幕上闪烁着他给林洵异的备注。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晚上见?”李朝阳并不打算跟程酌继续聊,干脆先挂了林洵异的电话。 程酌问:“去哪儿?晨跑?” 李朝阳正想笑,还没来得及勾起嘴角,就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造型真的很像要去锻炼,为了补回一点面子,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出门没洗头而已。”说完就觉得这样好像更丢脸了,“我还是走吧。” 程酌笑着摸了摸李朝阳的头发,“清爽得很,走吧走吧,回头给你打电话。” “我就在对面,你无聊可以来喝咖啡。”李朝阳背过身去,能感觉到脸上在发烫,生怕被程酌发现,话音一落就匆匆走了。 林洵异正在搬院子里的盆栽,李朝阳连忙过去帮他,顺便解释了一下:“哥,我刚刚在对面,正要过马路了,就没接电话。” 林洵异说:“我知道,就是看见你了,才给你打的电话。” 李朝阳:“嗯?” 林洵异:“让你快点过来的意思。” 但李朝阳还是没太明白,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急需人帮忙的地方。 林洵异又问:“你的前男友……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 李朝阳点点头,“对,这是我第三次在对面的电影院里偶遇他了,好巧啊。” 林洵异说:“不巧,那个电影院就是他的。” 李朝阳错愕道:“不会吧?我上一次在这儿遇见他,还看见他取票了。” “取个票又不能说明什么,幕后老板,又不是店长,工作人员不认识他都正常。”林洵异说着看了李朝阳一眼,“你的重点不是应该放在‘我为什么会知道’上吗?” “哦对……”李朝阳于是问:“哥,你认识他啊?” 林洵异大方承认了,“程酌,对吗?” “嗯。”李朝阳朝马路对面望去,见季南崎站起来,似乎要跟程酌一起过马路的样子,不禁问:“哥,那你是不是也认识季南崎?” 林洵异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对,认识。上次你提到他,我还装不知道,你会介意吗?” 李朝阳笑着摆摆手,“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谁没有秘密?就是你得注意一下,这要是被肖令仪知道了,他可能要哭死在咖啡厅里。” 门外的工人这时已经开始拆招牌了,动静很大,好在周日不营业,店里没有顾客。 “之后要叫什么?”李朝阳看着林洵异问。 林洵异沉默着朝门外的方向看,等到程酌和季南崎进了店里才开口道:“之后叫‘城隅’,城市的城,负隅顽抗的隅。” 李朝阳不知道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没细想,两只眼睛都快长在程酌身上了,根本不想让大脑运转。 “你用他的名字,是觉得这样,我就会不想来这儿了,对吗?”季南崎语气生硬地说。 李朝阳有点意外。他那天在电影院里跟季南崎有过几句话的交流,但季南崎给他的印象跟现在实在相差太远。 季南崎把口罩和墨镜都摘了,露出一张眉目俊秀的脸,一步步走近,说:“我没有来打扰过你吧?我只不过多去了几次马路对面的电影院,你就嫌我碍眼了?” 李朝阳被程酌拉开了,满脸茫然,但林洵异看起来倒是从容镇定,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也完全不否认季南崎说的话,甚至点头道:“是啊,都明白的话,就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吧。” “谁说我是来看你的了!”季南崎大声道:“我他妈每次去的都是电影院!谁他妈看你了?!” 林洵异没说话,眼神波澜不惊。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季南崎,季南崎却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刚才那股子大声吼的气势霎那间烟消云散。 “哥。”他说:“我想你啊。” “出去说话。”程酌轻轻拉了一下李朝阳的手指。 李朝阳当然知道要回避,刚才就想走的,但场面实在太令人震惊了,脚步就跟定住了似的忘了挪动。 出了咖啡厅,李朝阳站在院子里看被工人一笔一划往下摘的字,问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啊?好像很复杂。” “可以告诉你。”程酌又抬手摸了摸李朝阳的头发,“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刚刚为什么在里面。” 李朝阳心想这就更不是秘密了,于是实话实说道:“我跟洵异哥是室友,周一到周五我会来他店里帮忙,他早上突然说想换招牌,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了,就这样。” 程酌也如约跟他交换信息,“季南崎有个哥哥,叫季城隅。” 李朝阳等着后话,“嗯。” 程酌却直接收尾了,“别的你去问林洵异。” 好在李朝阳只是随口问问,没有特别想知道,不然程酌这么吊人胃口,他可能要好几天都茶饭不思。 正相顾无言,程酌又把手伸向了李朝阳的头发。 “好玩儿吗?”李朝阳无奈道。 程酌点点头,“可爱啊,你下次出门也这么扎着吧。” 李朝阳摇摇头,“可爱这两个字真的不适合放在一米八五的人身上,你应该用它来形容季南崎。” “想夸你一下怎么那么难。”程酌往咖啡厅里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笑着说:“本来想晚上再约你,但感觉你短时间内是进不去了,不然现在就跟我走?” “那走呗。”李朝阳说:“你又不能把我卖了。” 程酌说:“今天是季南崎开车来的,我们只能步行了。”说着还冲李朝阳伸出手,“要牵着你吗?” 李朝阳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上前一步回握住程酌的手,心跳明显又更快了,但依旧面不改色,“干嘛?学别人谈恋爱啊?” 程酌挑了挑眉,“话多。” 第7章 这条街都是些小商铺,适合吃过饭没事做的午后来百无聊赖地闲逛,李朝阳还以为程酌肯定会想去个别的地方,没想到他牵着李朝阳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悠哉悠哉。 李朝阳不太能适应这种气氛,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题。 但程酌却先开口了,“你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啊?”说着扬了扬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李朝阳无所谓地耸耸肩,“介意什么?同性恋不能见人?” 时间还早,街上人不多,但为数不多的这些人看见他们俩都纷纷把目光投过来,还有几个年轻的偷偷拿手机拉近了拍。 程酌笑道:“想去做点什么?” 李朝阳说:“随你。” 程酌问:“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 李朝阳顿时感到不可思议,程酌竟然问起别人喜欢做什么来了,这简直比李朝阳心血来潮坐在阳台上拉二胡还难得一见。不过转念一想,程酌现在这么问,很明显是真的事发突然,一时想不到去哪儿,并不是他想要了解李朝阳。 于是李朝阳也释然了,“说出来怕你笑我。” 程酌:“不会。” 李朝阳:“我平时喜欢去商场或者电影院里坐按摩椅。” 程酌:“哈哈哈哈--” 李朝阳用力握了一下程酌的手,“不要随意取笑别人的爱好,很伤人的,严肃一点。” 程酌还是忍不住笑,“非得去公众场合坐?” “那不只有公众场合才有么。”李朝阳瞥了程酌一眼,“而且公众场合怎么了?又没人盯着我。” 程酌问:“不能自己买一个放家里?” 李朝阳很认真地解释:“没自己家,我住洵异哥家,你要住别人家还给整个按摩椅回去?好意思?” “那不正好他也能按按?”程酌转过头看李朝阳,突然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本地人吗?昨天还听不出来你有哪儿口音,刚刚好像听出来一点了。”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没说那么明白,“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你就当我老家在北方吧。” 李朝阳的妈妈是北方人,爸爸是南方人,但很早就去了北方工作,时间一久,说话就带了点北方口音。李朝阳小时候在一个南方小镇里跟奶奶一起生活,后来高中在北方读过两年书,大学里又有两个北方室友,一来二去的,他有时候也会有一点北方口音,但是不严重。 可李朝阳特别讨厌这一点,他觉得这样会像那个跟他有所谓血缘关系的母亲,他讨厌跟她有关的一切人事物。 “哦。”程酌又问:“那你跟林洵异住一起多久了?” 李朝阳说:“三年多了吧。” 程酌:“你三年多也不好好找个正经工作,就在他咖啡厅里窝着?” “平时也会做点别的兼职。”李朝阳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大理想,有舒适圈就待在舒适圈,享乐为上,我高兴最重要,刚好还不那么忙,可以的话我后半辈子都想这样。” 程酌倒是不想干涉,但很好奇,“你们年轻人不是都会有点理想抱负什么的么?” 李朝阳心下又忍不住震惊,心想好家伙,几年不见,程酌都开始学会问别人的理想抱负了。 “那你二十几岁的理想是什么?”李朝阳反问。 程酌脸上隐隐多了一丝骄傲,“二十几岁的时候想开公司。” 李朝阳:“然后呢?” 程酌:“然后就开了啊。” 还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李朝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腾出手来给程酌鼓了个掌。 结果程酌抓着李朝阳的手又牵回去了,还问:“那你呢?你这正值青春。” 李朝阳被这个用词给逗笑了,说:“我不像你,没那么大抱负,不过梦想确实有一个,正在努力中了。” 程酌:“是什么?” 李朝阳:“做个好人。” 程酌看李朝阳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你真是有意思。” “做好人很难的。”李朝阳说:“不是公益广告里那种,是……嗯,洵异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刚刚跟我说你们认识,那你应该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 程酌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说:“啊,那我也是好人。” 李朝阳想给他一耳光。 不过关于这个话题,他并不想跟程酌多聊,会牵扯出来很多他不想回忆的事情,到时候表情不好看,扫的是两个人的兴,不值当。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学会了,不高兴的事情不去想不去说不去做,装傻和自欺欺人有时候真的有用,时间一长,别人都会以为他很快乐。 这条街走到尽头有片人工湖,现在这个时间点,有不少人在围着湖晨跑。 程酌松开手,捏了捏李朝阳的脸,微笑着说:“你要加入他们吗?一点都不违和。” 李朝阳看了一眼那些正在跑圈的人穿着的黑色紧身运动裤,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松松垮垮感觉都贴不到皮肤的白色宽松运动裤,一阵无语凝噎,于是决定把注意力放到程酌刚才的动作上来。 “好捏吗?”李朝阳自己也抬手捏了一下,但是自我感觉一般,想去捏一下程酌的,又不太好意思,而且两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大老爷们儿站在人工湖面前互相捏脸,这个画面也不知道是好看还是好笑。 程酌说:“你不要总是一本正经问这种问题。” 李朝阳:“怎么了吗?” 程酌:“没怎么,会想说你可爱,但你又不喜欢。” 李朝阳一个头两个大,他心想歌词会那么写总归是没错的,时间果然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现在的程酌真是太陌生了,这种感觉就像看了一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小说明明是看过的,但看起电视剧来还是一脸懵逼,根本没本事给人剧透。 是的,按理来说,他印象中的程酌应该在两人接吻的当天就把他带去开房了,结果现在还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慢悠悠地散步,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爱,你见过哪个1喜欢被人夸可爱。”李朝阳又开始信口胡说,“我夸你可爱你高兴吗?” 没想到程酌笑着反问:“我不可爱吗?” 李朝阳一时语塞,不得不承认还是他们真正的1段位更高。 “可。”他只好说。 “不知道他们俩处理完了没。”程酌看了眼时间,问:“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没有?” 李朝阳说:“不是跟你约好了吗?” “那行。”程酌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带你去我家坐一会儿。” 李朝阳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抓狂了,心想这就要开始了吗?已经准备进入本垒环节了? 等坐上出租车,李朝阳的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在想应该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老司机。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挺随意的。”程酌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拒绝人吗?” 李朝阳笑道:“我干嘛拒绝啊?你又没让我杀人放火。”而且内心非常情愿,甚至迫不及待。 这时程酌的手机响了,李朝阳就也拿出手机来,低头打了会儿手游,听见程酌说了两声“怎么回事啊”和“行那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李朝阳也没问,等程酌主动跟他说:“我弟弟,他有点事去我家一趟。” 那是程酌的家,李朝阳当然不可能说什么,只能把脸上的可惜藏一藏,“好的,亲弟弟?” “不是,堂弟,我叔的儿子。”程酌说:“他名字里也有一个‘朝’字,叫朝羽,羽毛的羽。” “哦。”李朝阳点点头,“你下一句话该不会是‘所以我只把你当弟弟’吧?” 程酌笑道:“让你叫哥你叫得出口吗?” 李朝阳说:“可得了吧,也不知道是我长得着急还是你长得年轻,我看我俩站一块儿保不齐谁像哥。” 程酌以前就那么干过,关键时刻非得让李朝阳叫“哥哥”,不然李朝阳怎么哭怎么求饶都没用。 以前李朝阳没觉得有什么,谁都有点儿不一样的情趣,正常,但现在他十分惶恐,担心程酌该不会是有恋弟情结吧。 可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内心戏太多,还是一会儿见到了那个“朝羽”再察言观色。 程酌家住得很远,他在路上跟李朝阳说,这是他去年才买的房子,上个月才搬进来,家里还空旷得很。李朝阳随口应了两声,心想再空也不至于房间里没有床,就算没有,也无所谓,没谁规定一定要在床上。 还以为程酌他弟弟可能会在门外等着,或者是过一会儿来,没想到程酌到家打开门,程朝羽已经在屋里坐着了,看来是有程酌家的钥匙。 “你爸妈知道你过来吗?”程酌问。 程朝羽说:“我妈知道。” 李朝阳闻声看了他一眼,默默总结,这又是跟季南崎一个类型的。跟季南崎一个类型,就等于跟李朝阳不是一个类型,而程酌喜欢的是李朝阳这种类型。 很好很好。 李朝阳又高兴了,高兴完也没想明白吃醋怎么还能吃到人弟弟头上。 “那晚上送你回去。”程酌走了两步发现李朝阳还在发呆,没跟上来,又退回去抓着李朝阳的手腕,“想什么呢?去楼上坐。” 程朝羽倒是有眼力见,站在楼下没跟上来,但问了声:“哥,我去给你们洗水果,你朋友爱吃什么?” 程酌头也不回地道:“这我对象,我们不吃,你别上来。” 要不是怕心思暴露,李朝阳这会儿已经要笑到直不起腰了。 “你对象?”他问。 程酌说:“随口说的,他信就行了,你还信了?” 一盆凉水往心上倒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了,但李朝阳也只能说:“哈,不至于。” 第8章 程酌的房间很大,但李朝阳还真说对了,房间里确实没有床,榻榻米上放了张床垫,比双人床宽敞多了。 “诶,你怎么每天都跟季南崎待一块儿?”李朝阳站在房间里的露天阳台上,低头看程酌放满了半阳台的花,发现这跟林洵异养的品种一模一样,忍不住说:“没看出来你还有钻研这些花花草草的爱好啊。” 程酌拿出手机给李朝阳拍了张照,光线正好洒在李朝阳发梢,侧脸线条铺了层暖色的柔光。他给李朝阳看了一眼,说:“我看你真是没追求,别人要是有你这个条件,早都抢着往娱乐圈钻了。” 李朝阳好歹做过好几年的模特,看别人给他拍的照片已经看习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程酌一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来,还是感觉脸发烫,“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没追求,我倒不那么觉得,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与众不同,但其实平凡更难,我想健康安稳一点儿,偶尔快乐就够了。” “你还挺有觉悟。”程酌把手机收起来,笑道:“你这心理年龄得跟我真实年龄一般大吧?” “您也不比我大多少行吗?”李朝阳说:“所以咱们能不能不交叉聊天儿?我前边儿问的问题还一个都没回答我呢。” 程酌笑着把李朝阳拉进来,拉上阳台的帘子,开了屋里的灯,“我跟季南崎他哥熟,他算我半个弟弟,最近……怎么说呢,他这个感情方面出了点问题,帮他处理处理。” “噢,你一单身中年男子,帮忙处理别人小年轻的感情问题。”李朝阳点点头,被程酌推了一把,顺势就往床垫上坐了。 程酌笑道:“三十出头也是中年男子?你真会逗人开心。” 李朝阳说:“到三十就是奔四了,你可不就是中年男子吗?” 程酌俯身捏了捏李朝阳的下巴,“那中年男子想跟你发生点什么,你是不是应该尊老爱幼,主动一点,把衣服脱了?” 李朝阳下意识就想配合,但手摸到衣服上又顿了顿,心想这要程酌说什么做什么,那他装1的事情就要暴露了,还是得先稳住气势,等时机到了再面露难色,假装欲拒还迎。于是一巴掌撑在程酌胸前,努力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说:“不刚还说我应该去晨跑么?这会儿就发展成床上运动啦?” 程酌没说话,直接低头吻上李朝阳的唇。李朝阳顿时两眼一黑,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不能自主思考。 程酌今天的吻并不温柔,侵略性太强,但手上的动作没变,还是喜欢把手指插进李朝阳发间,时而抚摸,时而轻扯。 李朝阳不像程酌那么“身经百战”,接个悠长的吻就快让他招架不住,浑身都像被火点燃。 正要缴械投降,却偏偏响起了敲门声。 很礼貌的三下,但李朝阳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程酌小声骂了句脏话,一抬头程朝羽就已经把门打开了。 “那个,哥……”程朝羽只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双手扒着门框,小声问:“我妈给我打电话了,约了我爸出来吃午饭,你方便送我一趟吗?” “你就不能打车啊?手机叫车不会吗?”程酌说着却起身了,“在哪儿啊?” 程朝羽双手合十,笑道:“谢谢哥谢谢哥,在我爸公司楼下。” 李朝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把乱了的头发重新扎起来,低头时脸上失落的神色也都藏严实了,回过头跟程酌对视脸上还带着笑,“看来你说得不对,我们缘分不太够。” “别来劲啊。”程酌给李朝阳理了理衣服,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先送你回林洵异那里,晚上再来接你。” “麻不麻烦。”李朝阳随口道。 程酌说:“那不得再续前缘么。” 李朝阳觉得程朝羽这是亲戚关系,不用想都知道比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缘分”强,于是很自觉地没开副驾驶的门。却没想到他前脚刚坐进后座,程朝羽后脚就跟上来坐在他旁边了。 后座这么大片地方,谁也碍不着谁,李朝阳心里虽然介怀了那么两秒钟,但还是微笑着跟程朝羽问了声好。 程酌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跟李朝阳如出一辙。李朝阳心想,看来他这弟弟平时没少折腾人,当然了,这个“人”除了程酌,还包括程酌那些算不清的情人。 “看你朋友圈总发金毛和加菲,刚刚怎么没看见?”李朝阳怕气氛太尴尬,随口扯了个话题。 结果程酌还没说话,程朝羽就先道:“抱我家去啦,我太无聊了,我哥最近又忙。” 李朝阳真没看出来程酌哪里忙,但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好干笑两声。 程朝羽转过头看李朝阳,还很自来熟地往李朝阳那边挪了挪位置,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呀?我应该叫你嫂子吗?诶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李朝阳有点茫然。 程朝羽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又继续道:“我今年二十一,大学毕业了,但暂时不想工作,你呢?你多大了?你做什么工作的?也是艺人吗?” 这个“也”字用得很有内涵,李朝阳顿时脑补了几万字花心霸道总裁和无数小明星的故事。 程酌在后视镜里给李朝阳使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发挥,李朝阳成功接收到了,并且立马有了主意。他无视掉程朝羽大部分的问题,挑了一个回答说:“我叫李朝阳,你哥哥在路上说你叫朝羽,我们名字里有同一个字。” 程朝羽眨眨眼睛,“啊,那看来你跟我哥没缘分,但跟我还挺有缘的。” 李朝阳笑着摇摇头,“也不一定,其实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那年我还在上大学,他是我的初恋。不过我们只短暂地在一起过那么几天……现在重新遇见,应该也算缘分的一种吧。” “旧情复燃啊?”程朝羽的表情立马就变了,“我没听我哥说起过你啊。” 程酌终于出声解了个围,“这不爱得深才不敢提么,谁一天到晚把伤心事挂在嘴边?反正你哥现在真爱也找回来了,你就别三天两头往我家跑了啊,跟你爸吵架了你找季城隅哭去,他最爱听人唠唠叨叨。” 后面程朝羽总算不那么多话了,也没紧盯着李朝阳,但李朝阳算是琢磨出来了,这个程朝羽真不是省油的灯,李朝阳现在完全不怀疑程酌有恋弟情结,这明显是程朝羽对程酌过分依赖了。 李朝阳没什么话好说,他一个外人,管不着别人自家兄弟的事,更何况他跟程酌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关系,所有的事情,他连过问都没有立场。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难过,程酌果然不记得他,他跟程朝羽说的那些都是存在且发生过的事情,可程酌无动于衷。 程酌把车停在咖啡厅对面的电影院门口,李朝阳从车上下来,走到驾驶座窗边跟程酌说再见。 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虽然是冲程酌勾了勾唇角,但闷闷不乐的神色还是没遮掩完全。程酌发现了,还以为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突然被程朝羽打断,有点扫李朝阳的兴了,于是把胳膊从车窗里伸出来,搂着李朝阳的脖子,笑道:“不吻别一下?对得起我大老远接送吗?” 李朝阳一巴掌拍在程酌脸上,但没用力,“再说吧。” 程酌也不介意,揉揉李朝阳的头发,说:“晚上见。” “你们晚上去哪儿啊?约会?”程朝羽从后座的车窗探出个头来问:“可我爸妈让我叫我哥去家里吃饭呢,嫂子,你们不然下次再约,或者你也来?” “别胡闹。”程酌说。语气却不严肃。 “我怎么胡闹了,我爸妈本来就让我叫你去啊,不信你打电话问他们!”程朝羽坐回车里,怒气冲冲道:“谁不知道你啊,每次随便找个谁回家都说是你对象,演得跟真的似的。啊,这次还不找专业演员了?这是谁我都不认得。” 李朝阳把程酌的手从肩上拿开,脸上的表情还和刚才一样,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微微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程酌的脸,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程酌耳边道:“晚上见,我等你。” 程酌点头说“好”。 程朝羽看起来就像想要冲下车跟李朝阳在大街上打一架,好在程酌立刻出发走了,没给程朝羽机会。 等车开远了,李朝阳才把目光收回来,慢悠悠往咖啡厅走。几步路的时间,一直在庆幸今天风大,如果眼睛红了,可以说是风吹的。 他其实很羡慕程朝羽,已经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包容他的坏脾气和任性,这说明大家都很爱他。 尽管李朝阳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到了咖啡厅,招牌已经换好了,确实是“城隅”两个字,比之前的卡通设计清爽简约多了,也更贴合咖啡厅的风格环境。 院子里的花都重新搬了出来,李朝阳凑近了看,果然和程酌房间阳台上放的品种全都一样。 心下正好奇,林洵异就从咖啡厅里出来,说:“今天不营业,请你吃饭?” “好啊。”李朝阳指了指花,顺便就问了:“哥,这花儿跟程酌家里的一样,你们一块儿买的?” “你去他家了?”林洵异难得说话带了点稍重的语气。 李朝阳摆摆手,“就坐了一会儿。” 林洵异的神情这才缓和。 李朝阳不得不诧异,“哥,你跟程酌关系不好?” “没有关系不好,很多年的朋友了,花也都是他送的,但这现在不重要。”林洵异看着李朝阳,语气十分认真,“如果早知道你每天提的人是他,我肯定最一开始就会拦着你的。” 李朝阳隐约猜到林洵异要说什么了,但还是装傻笑了两声,“怎么了,他人品不好啊?” 林洵异却只问:“朝阳,我现在劝你不要对他抱有期待,是不是已经晚了?” 第9章 林洵异说,程酌这个人对亲戚朋友都很好,但凡出了点大事小事,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不论在做什么都会立刻赶来,尽心尽力、毫无怨言、不求回报。李朝阳听着听着就笑了,在心里给程酌又提高了几分。 “他是一个称职的朋友,但一定不是个合格的恋人。”可林洵异又说:“朝阳,感情是你自己的事,我原本不应该干涉,但我太了解他了,所以还是想劝你一句,别陷太深。” 李朝阳笑着点头,“哥,我没跟他谈恋爱,你了解作为朋友的他,我了解作为……嗯,总之,不会在一起的,你放心。” 林洵异皱着眉,“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吗?” 李朝阳慌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大家都是成年人,‘喜欢’这两个字什么都不算,我今天可以喜欢他,明天也能喜欢别人,真的,哥,你别放在心上。” 林洵异似乎还想再劝两句,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李朝阳能猜到林洵异没说出口的话,知道他是想劝李朝阳“放手”,可以的话李朝阳其实也不想紧抓着谁不放,但故事还没重新开始就先说放手,未免太悲观。 * 李朝阳跟程酌的初识,是在他十九岁那年的冬天。 李朝阳在B市上大学,那天刚被老师和班委拉着去参加了院里的圣诞晚会。他们说,每年节目最多的都是表演系,好不容易美术系里有个会乐器会唱歌的,必须得上去争口气。李朝阳推脱了好几次,根本不管用。 报了名的学生得在活动中心进行筛选,全院报名的有三十多个节目,但最后的名额只有五个。教室门中途不开,李朝阳去得早也不能提前走。 晚上正好是班级聚会,李朝阳背着琴从活动中心出来的时候,发现班上没有人在等他。 他一路沿着湖边往校外走,风越来越大。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参加圣诞晚会。那年性格太内敛,社交恐惧症还很严重,一切人多的场景都会让他不想抬头不想开口,刚才不过是去走个流程,他就紧张到拉错了好几个音,满心都在祈祷:再快一点吧,快点结束吧,也一定不要选我。 可报名表是老师替他交的,班委让他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起哄,他连拒绝也不好意思开口。 总是为难,总是逞强。 等走到班聚的餐厅门口,李朝阳犹豫着不敢进去。他想,别人已经进行到中途了,自己背着琴,冻到耳朵发红的样子,好像会很格格不入。 程酌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李朝阳面前的。 穿着一身单薄的风衣,突然把李朝阳拥进了怀里。 李朝阳瞪大了眼睛,震惊到忘了推开。 “朋友,帮帮忙。”程酌在他耳边说。 李朝阳愣了一下,抬眼看见隔壁餐厅里有人看着这边,于是猜他大概是玩游戏输了,只好问:“怎……怎么配合?” 程酌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李朝阳,弯着一双桃花眼,笑容温柔又灿烂,“不推开我就算是帮忙了,谢谢,吃饭了吗?” “嗯。”李朝阳点点头,但站着没动,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班聚。 程酌的羽绒服外套没穿出来,再吹风就得继续拥抱李朝阳取暖了,索性也不跟李朝阳多说,牵起李朝阳的手就往自己座位走。 李朝阳原本想挣开,可没走两步就看见自己班的同学都陆陆续续从隔壁出来了,以防面对面太尴尬,他又不擅长跟人打招呼,只得先低下头跟着程酌走。 程酌把李朝阳的琴包取下来递给对面的人,让他放在旁边的空座位上,然后又让李朝阳坐在自己身边。 “快点,给钱。”程酌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抽了五张出来给了程酌。 李朝阳心下了然了,看来不是玩游戏输了,是跟人打了个赌。 程酌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主动跟李朝阳解释:“我们刚刚看你一直站在门外,还以为你在等人,正好我们也在等人。” 对面的人补充:“他就跟我打赌,说他过去拥抱你一下,三秒钟做到弯的爱上他,直的变成弯的。” 程酌立马接上,转头看向李朝阳,“爱上了吗?” 李朝阳也看着程酌,内心戏已经演到第八十集了,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脸上那点由于不好意思而透出的红在冬季的大风天都会被以为是冻的。 “跟你开玩笑,别在意。”没等到回答,程酌也不介意,揉了揉李朝阳的头发,叫服务员多添了一套餐具,说:“先吃点热的。” 李朝阳一想到他们在等人,一会儿还得再来一个陌生人,他心里就发慌,想说“我有事要先走了”又迟迟开不了口。 总是这样,跟不认识或者不那么熟的人处在同一空间,他就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被无视无所谓,有人跟他说话他才觉得尴尬。 “你会拉小提琴?”程酌抬了抬下巴,问:“刚刚是去表演还是学琴?” 李朝阳低着头看面前新端上来的餐具,小声说:“不会……不是我的。” “哦,这样。”程酌说:“我还挺喜欢小提琴的。” 李朝阳没出声。 对面的人这时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跟程酌说:“他那边不好打车,我过去接一下,把你车钥匙给我。” 少了一个人,李朝阳也感觉能多喘一口气了,但身边的程酌距离他太近,他还是有点紧张。 程酌给李朝阳倒了杯茶,放在李朝阳面前时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朝阳又把目光挪到那杯茶上,说:“李朝阳。” 但是声音太小了,程酌根本没听清,“李……昭?哪个昭?倚天屠龙记那个昭吗?那叫你小昭好不好?” 哄孩子似的语气。 李朝阳心想,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李昭就李昭吧,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手机我用一下。”程酌说。 李朝阳一脸茫然地给了。 程酌接过来,又笑道:“解锁呀。” “没锁。”李朝阳说。 程酌用李朝阳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然后打上备注,“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遇见是缘分啊,得认识一下。” 李朝阳接过手机,心里反应再大,面上也只是简单地弯了弯唇角。 他回过头往门外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认识的人再出来,心想班上的同学应该是走完了。 “真在等人?”程酌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门外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李朝阳不想解释,干脆应了声:“嗯。” 反正换种理解方式,他也确实是在等人。 “看你这状态,是失恋了吧。”程酌笑道:“现在的人眼光够高的,你这样的都能失恋,不应该是别人上赶着追你吗?” 李朝阳感觉被治愈了一下,虽然他并没有失恋,甚至没谈过恋爱。 “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程酌又揉了揉李朝阳的头发,说:“不过有个前提,我得先确认一下,你喜欢男的女的?” 李朝阳终于抬头跟程酌对视了一眼。 “男的。”他说。说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 “了解了。”程酌没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握着李朝阳的手,把筷子塞进他掌心,“都让你吃点热的了,进来这么久外套也不脱,手竟然还是凉的。” 李朝阳愣愣地点头,可怎么都不好意思,只好道:“我真的吃过饭了。” 程酌就像没听见,直接把菜夹进李朝阳碗里,“吃这个。”说着他自己也低头吃饭了,没再看着李朝阳。 李朝阳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没多久,中途走的那个人又带了一个人进来,李朝阳捧着茶杯,双手都要僵硬了。 程酌却拍拍他的肩,冲刚进来的两个人打了声招呼,说:“车钥匙还我,我送他回去,等你们半天了,换你们等我一会儿。” 出了餐厅,程酌还背着李朝阳的琴,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倒是扔给李朝阳抱着了,“住哪儿?送你。” 李朝阳连连摆手,“不……不用,就在附近。”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人贩子。”程酌又笑着说:“不是无偿的,这样行吗?” 李朝阳只得坐进车里。 他在副驾驶给程酌指路,步行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开车几分钟就到了,他甚至都没把程酌的外套抱热。 下车之后他问:“你说不是无偿的,那我应该给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酌抱进了怀里。 “你失恋了,我缺对象,我们都喜欢男的。”程酌说:“我这个人信缘分,刚才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你我就觉得是注定,你说呢?” 李朝阳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却在想,人群中一眼看到我,那是因为我比普遍人群高出了一截,比较醒目。 他一直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和优点就是个子高,结果很明显就看出来了,程酌比他高,所以他等于没有优点优势,一下子底气全无。 “明天周末,时间空给我。”程酌坐回车里,羽绒服外套也没拿走。 车开远了,李朝阳背着琴,抱着外套,站在马路边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看通讯录里那个新添上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在程酌的备注前面加上了一个字母A,这样可以排在第一位。 尽管他通讯录里真的没有几个人。 * 吃完饭,李朝阳跟林洵异一起回了家。 走在路上,还是没忍住把手机拿出来,像十九岁那年一样,给通讯录里程酌的备注加上了一个字母A。 第10章 李朝阳到家之后给程酌发了条微信,让他晚上还是去跟家人吃饭,那毕竟是长辈的邀约,拒绝不太好。 程酌很快就回过来,说:“你刚刚在我耳边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李朝阳道:“被你弟弟气着了,我也气他一下,现在不气了,你也别当回事儿。” 程酌回了个“OK”的表情。 李朝阳看见这个果断的“OK”又重新气了那么几秒钟,然后躺在床上,被柔软的被子治愈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到了下午,太阳依旧灿烂。 李朝阳转头往阳台看,发现他的小提琴在角落都积了一层灰,显然是太久没碰过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踟蹰半晌还是起身去拿抹布把琴盒擦了一遍,擦完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把琴盒抱起来,放进了隔壁房间的衣柜里。 林洵异租给了李朝阳两个房间,因为李朝阳刚住进来时还在做服装模特,林洵异就把另一间空房间拿来给李朝阳放衣服,为此还特意给他置办了个更大的衣柜。 这个房间放的都是过季了和不常穿的衣服,李朝阳平时不怎么进来,把衣柜打开,还隐约能闻到一点点霉味,他估摸着大概是太久没打开透过气,改天得把衣服都拿出来重新洗。 把琴盒放进衣柜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里面还放着另一个琴盒,纯黑色,隐没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就像这个木质的衣柜一样散发着沉闷的气息。 那个琴盒里放的是一把二胡,小提琴的琴盒是白色的。 李朝阳差点就把它忘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肖令仪问李朝阳要不要一起吃饭,李朝阳想着反正今天程酌也不会来了,那去就去吧。于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时头发散下来,还没完全干,走在路上觉得晚风比平常还要冷。 肖令仪家住得不远,两个人又挑了个折中的位置,约定先在林洵异的咖啡厅门口见面。 肖令仪还不知道林洵异给咖啡厅换了招牌,李朝阳一到,他就开始喋喋不休。 “怎么回事啊突然换掉?‘一杯奶茶’不够有特色吗?我觉得客流量都得减少。”说着又摸了摸下巴,看起来高深莫测,“不过也不一定,城隅这两个字还是有含金量的,季南崎的哥哥就叫城隅,万一有季城隅的粉丝会慕名而来呢?” 李朝阳感到震惊,“你又知道了?” “大哥,是只有你不知道好吗?季城隅早年是导演,近期转行当制作人了,而且他跟季南崎之间的关系不是秘密,长得还帅,粉丝不比普通艺人少。”肖令仪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博搜索季城隅,然后把手机塞到李朝阳手里,“看看,看看这颜值!季家真是基因好,不愧是我男神的哥哥。” 李朝阳其实并不感兴趣,但不看又很不给肖令仪面子,只好随手在相册里点了张图。 肖令仪虽然凡事都爱夸大其词,话痨到一开口就不知疲惫,但李朝阳必须承认,肖令仪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图片上的人的确很好看,季南崎的眉眼跟他很像,但他看起来更轮廓分明一些,气质要比季南崎成熟沉稳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李朝阳觉得很眼熟,他从不留意娱乐圈的任何人事物,但还是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过李朝阳没把这点不深刻的熟悉放在心上,他在想,现在已经能确定了,林洵异跟季南崎和季城隅的关系都不一般,但别人的事他不好多过问,只能暂时对肖令仪保密,于是默默祈祷肖令仪以后知道了不要跟他绝交。 他们挑了一间新开不久的西餐厅,肖令仪点餐点得十分放肆,说是最近接了个通告,心情很好,请李朝阳吃个饭。 “哦对了。”肖令仪果汁倒了一半又停下来,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推到李朝阳面前,问:“你能不能每天都上一下微博?你又火了你知道吗?” 李朝阳当然不知道啊,他连忙低下头看,发现肖令仪给他看的是一张合影,角度有点刁钻,像是偷拍的,但图片上两个人的脸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都很清晰。 那是李朝阳和程酌,好像过去了很久似的,但其实是今天早上刚刚发生的事。 “你谈恋爱了?”肖令仪挑了挑眉,“自己如实招来还是我严刑逼供?” 李朝阳摆摆手,“没谈,牵个手就是谈恋爱了?没谈。” 肖令仪半信半疑,“那这是谁?” 李朝阳又愣住了,心想肖令仪这一见帅哥就过目不忘的技能难道失效了?否则就是肖令仪上次看见的那个“一身白”根本就不是程酌。 所以程酌不是季南崎的经纪人? 肖令仪看李朝阳一脸茫然,他也跟着茫然,“不会吧?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你就跟他大街上手牵手?” “认识是认识,啊,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李朝阳把肖令仪的手机推回他面前,好奇道:“就一张照片不至于火吧,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啊。” 肖令仪瞥他一眼,“你可别太低估你自己了,再怎么说也有七八十万关注,这照片往微博上一放,评论里马上就有人把你id和主页放出来了,不信你自己看,是不是涨粉了?” “不看。”李朝阳说:“我不太用这个,涨了就涨了吧。” 肖令仪说:“现在大家都觉得你们在谈恋爱,你要是出声辟谣吧,她们肯定说你们有毛病,不谈恋爱还公开卖腐,你要是不澄清吧,那就等于是默认了,之后肯定有数不清的人一天到晚叫你发合影撒狗粮,你知道,两个好看的男的,光是站在一起都像一幅画,更别说是手牵手了。” 李朝阳手边动作一顿,“我这样也是好看吗?你眼光真是不及当年了,我这个人就跟我的名字一样普通。” 肖令仪说:“我他妈懒得理你。” 嘴上说得好像很无所谓,但李朝阳心里还是有点慌,怕这张照片如果真的很多人看见,会对程酌产生影响。 于是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看手机,果然如肖令仪说的那样,一天下来他就多了不少“粉丝”,似乎还有继续往上涨的趋势。而微博上他们的合影并不止那一张,每一张都有人在评论里把李朝阳圈出来,李朝阳一条一条点进去看,一边保存一边心慌。 他想问问程酌会不会介意,毕竟评论里没人圈程酌,看样子没人知道程酌是谁,所以他猜程酌还没看到这些照片。可现在这个点,他又不确定程酌是不是还在吃饭。 走到小区门口,有辆车也正要往里开,李朝阳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小区里走。 结果车窗慢慢摇下来,程酌坐在后座打了个响指,叫了声:“朝阳。” 李朝阳闻声回头,站在原地露出个笑容来,“你怎么过来了?” 程酌说:“你说的啊,等我,还晚上见,现在够晚上吗?” 李朝阳笑着点头。 程酌把车门打开,“别站着了,上车。” 开车的人李朝阳不认识,但程酌没坐副驾驶,李朝阳猜这可能是他的或者程朝羽他们家的司机。 李朝阳迟迟没说话,手放在外套口袋里,握着手机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给程酌看。 “你真的是没有防备心啊。”程酌笑了笑说:“老实说我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吧,让你上车就上车,真的不怕我背地里其实是个倒卖人体器官的?” 李朝阳抬起一只手揉揉眼睛,漫不经心道:“啊,我有分红吗?” 程酌揽过李朝阳的肩,凑过去亲了亲他,“想我没?” 李朝阳斜睨他一眼,“你喝酒了?” “一点点。”程酌又把李朝阳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握着,“没醉。” 李朝阳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程酌包裹起来了,分量很沉。虽然他也不清楚,他们身高明明只差两公分,程酌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把他当小孩儿似的抱住的。 “那现在去哪儿?”李朝阳问。 程酌说:“我家。” 李朝阳不禁笑道:“哦,再续前缘啊?” 程酌摇头,“跟你聊聊天。” 李朝阳于是知道了,程酌这是心情不好。 司机把他们送到家楼下,李朝阳道了声谢,正要去扶程酌,就发现程酌已经自己下了车,看步伐还挺稳,不像是需要人扶的状态。 李朝阳也不清楚程酌到底喝醉没有,程酌喝酒不上脸,身上的酒味也不是特别浓,况且李朝阳没见过程酌喝醉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程酌的酒量到底如何,不好乱下定论,索性跟在程酌身后慢慢走。 门一打开,程酌鞋也不换就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冲李朝阳说:“讲个笑话来听听。” 李朝阳站在玄关,低头看了鞋架一眼,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过来吧。”程酌又勾了勾手指。 李朝阳被这个手势逗笑了,干脆也直接踩进去,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一眼木地板上有没有留鞋印。 他在程酌身边坐下,顺便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博,在搜索栏上打上自己的id,然后把手机递给程酌,说:“讲笑话不会,但刚好看到一个,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其实李朝阳已经紧张到手心冒汗了,生怕程酌会生气,甚至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可以骂我但是不要摔我的手机”。 然而程酌却真的笑了,说:“我还挺上镜的。” 李朝阳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是啊。” 程酌又说:“怎么那么多人都认识你?我看看啊,这评论都是,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朝阳、啊啊啊是我的朝阳、朝阳我想重新投胎做个高富帅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这辈子无缘了,我们来生再做情侣、朝阳的手好牵吗?两个都太好看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羡慕谁。” 程酌的声音很好听,李朝阳近距离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耳朵怀孕”,可他还是把手机拿了回来,说:“别念了,我会不好意思,真的。” 程酌笑道:“好牵。” 李朝阳没反应过来,“嗯?” 程酌握着李朝阳的手,重复了一遍:“好牵。” 第11章 李朝阳是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就发现程酌被他当成了抱枕紧紧搂在怀里,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 他腾出一只手来揉揉眼睛,发了会儿呆之后视线逐渐清晰,想掀开被子凉快凉快,但程酌看起来还睡得很沉,他一时间动也不敢动。 程酌昨天确实没醉,意识完全清醒,在李朝阳说要回去时还用了“拥抱、接吻、强行拉进房间”等方式进行了有效阻拦,李朝阳表面上嫌烦,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跟程酌进行到下半生的画面了。 后来两个人躺在床上聊天,李朝阳就问他:“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程酌其实没打算说,但他真没想到李朝阳能看出来,他根本没表现出任何不开心的迹象,于是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隐瞒。 “我婶,就程朝羽妈妈,晚上吃饭的时候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程酌说:“她经常这样,说话总不过脑子,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平时我都没往心里去,但她今天说到我妈了,我很介意,不想装没听见。” 李朝阳靠在程酌怀里,仰起头看他,“虽然我不想议论别人,但这次真的忍不住说一句,他们母子在这一点上真是血浓于水,一模一样。” 程酌摸摸李朝阳的头,笑道:“是,你还生气吗?” “不气,我也没往心里去。”李朝阳问:“所以她说你什么了?方便透露吗?” 程酌道:“程朝羽今年刚毕业,闲在家好几个月了,她妈妈想让他来我公司,但我觉得程朝羽不合适,还没来得及说理由,她就先开始长篇大论,说她从嫁给我叔的那天起就一直把我当亲儿子,对我比对程朝羽还好,然后问我,她是不是再怎么掏心掏肺,我也只会惦记我亲妈。” 李朝阳:“你怎么回答的?” 程酌摇摇头,“我倒是想回答,她没给我机会,说我妈死那么多年了,抱都没抱过我,不明白我在惦记什么。” 李朝阳被这个逻辑震惊了,也难怪程酌这种不爱把情绪外露的人都会不高兴,搁谁谁能高兴。 程酌后来告诉李朝阳,他妈妈过世得早,爸爸在B市工作,很少回来,由于工作太忙,怕把程酌接过去也没人照顾,所以程酌从小就在叔叔家住。 十岁那年,叔叔和程朝羽的妈妈结婚,程酌的爸爸听说之后,每个月汇过来的钱就更多了,大概是希望他们不要忽略程酌。 事实是程酌的确没有被忽略,程朝羽的妈妈甚至对他过分殷勤。程酌小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只知道感谢她的关心,但等有了程朝羽,她的意图就变得明显了,尤其是在程朝羽长大一些之后。 她说话并不拐弯抹角,总是直接拉着程酌问:“我想送你弟弟去学乐器,得请个好的老师,你能跟你爸爸说说吗?你要是也想学,你们正好一块儿去。” “你弟弟资质好,我觉得得让他去个好的学校,就你以前上的那种学校,你能跟你爸爸说说不?” ……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到程酌已经懒得一一细数。 “你从没拒绝过?”李朝阳忍不住问。 程酌说:“以前没有,刚才那是第一次,不过没后悔,我要是答应了,那程朝羽以后工作上出的问题还不都得我解决?真不是我不想帮,但他那性格你也看到了,要说以后不会出意外我都不信。” 李朝阳点点头,顺着话题问了声:“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程酌道:“我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前段时间突然想做杂志,然后就着手做了,你不还来给我当封面模特了么,等出刊了找你签约啊,你答应过的,别忘了。” 李朝阳倒是无所谓,反正拍什么都是拍,早就熟悉的工作,对他来说难度不大,不过程酌却也不算回答了他的问题,想也知道,这顶多是程酌的副业之一,但程酌没说那么明白,他也就不多问了,免得被误以为“别有居心”。 “那你也给我说个秘密。”程酌抱着李朝阳说:“不能我一个人在这儿演苦情戏,至少得等价交换。” 李朝阳想了半天,觉得能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想听什么类型的?给个标签,我筛选一下。” 程酌挑眉道:“没看出来呀?还是个有故事的小男孩。” 李朝阳说:“倒没有,就是记性太好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记得,然后全都堆在心里,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们就会在我脑子里自动重播,控制不住。” 程酌问:“比如呢?” 李朝阳突然回忆起下午在房间里看见的黑色琴盒,于是道:“我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生活,她教我拉二胡,我学了很多年。中学那年有个文艺汇演,老师在班上问有没有人学过什么才艺,我就举手,说我会二胡,其实这个事儿我原本挺自豪的,结果那天我一说,全班都笑了,后来文艺汇演没报上名,班上同学还一天到晚笑话我。” 李朝阳现在都还记得别人说他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心情还是会低落,但其实他似乎也明白那个年纪的心理,比如不爱跟家人一起出门、更渴望自由、喜欢新奇的东西、穿着打扮讨厌被父母约束。二胡是民族乐器的一种,不是什么丢人的东西,但他们总觉得只有老年人才会把它拿在手里。 程酌喜欢民乐,李朝阳知道,所以挑了这段往事出来说,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他想告诉程酌:你喜欢的东西我擅长,那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那然后呢?”不管目的有没有达成,至少程酌提起兴趣了。 李朝阳说:“我那时候也是叛逆的年纪,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拉二胡了,有几次我奶奶在家拉,我还让她停下,因为一听见声音,我就会想起来别人笑话我,时间长了,我自己也觉得会拉二胡很丢脸。这个心结一直跟着我到初中毕业,我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奶奶,但她好像猜到了,然后就送我去学了小提琴。” 程酌:“高中文艺汇演就表演小提琴了?” 李朝阳笑了笑,说:“没有,以前性格不像现在,初中那年举一次手就好像花掉了我积攒了十几年的勇气,到高中再有类似的活动,我根本不敢主动参加。” 程酌面露可惜,“真的没再碰过二胡?我还挺喜欢的,你学了那么久会不会忘光了?心里没遗憾吗?”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道:“本来是不遗憾的,后来到了大学,迎新晚会那天,有新生代表拉二胡,台下所有人都给他掌声,我当时突然很难过。” 程酌问:“所以重新开始了?” “有过那个打算,但没实施。”李朝阳说:“大二那年奶奶去世了,我就再也没有碰过。” 可李朝阳遗憾的不是自己没有再碰过,而是奶奶去送他学小提琴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 * 昨天晚上聊着天就睡着了,李朝阳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头疼。 他当年认识程酌的时候还说自己不会小提琴,结果一个故事讲完就把自己的老底给揭得干干净净。好在程酌不记得他,否则他真担心自己在程酌心里的形象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程酌要睡醒的迹象,李朝阳忍不住低头盯着他看。 就像重新遇见那天李朝阳直播时说的那样,程酌的五官不论是拼在一起还是单拎出来都很好看,气质很“正派”,总让他联想到武侠小说里云游四海后隐匿山林的江湖侠客。 李朝阳默默总结:这样其实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表里不一。 表面上是英俊绅士贵公子,实际上是纨绔花心富二代。 也还行吧。李朝阳想,至少英俊是真的,没吃亏,能接受。 “朝阳,胳膊麻了。”程酌闭着眼睛说。 李朝阳连忙挪了挪身子,“醒了?” 一边问一边感动,程酌半梦半醒间竟然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程酌把手从李朝阳脖子下抽出来,迷迷糊糊地问:“嗯,几点了?” 李朝阳说:“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不知道。” 程酌又磨磨蹭蹭地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摸出来,“看看几点了。” 李朝阳心想程酌这是真的困啊,手机都拿出来了也不愿意睁眼看。 他拿过程酌的手机,屏幕一亮就被满屏的未读消息给震惊了。 “九点,你要不要看看消息,有很多人找你。”说着又头疼道:“我今天要上班,还没请假呢,你有洵异哥的号码吗?借我打个电话。” 程酌说:“这是工作用的手机,消息不用管,另一个手机应该在外套口袋里,你自己找。” 李朝阳只得起身去拿程酌昨天脱在沙发上的外套。 他随手抓了抓头发,打开门下楼,正走在楼梯上,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程朝羽。 李朝阳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往回走,结果没来得及,程朝羽已经抬头了,看见李朝阳也不意外,眼神里甚至有敌意。 “他打算签你是吗?”程朝羽开口就问。 李朝阳一愣,心想是杂志封面那个事儿?那确实。 于是点头说:“大概吧。” 程朝羽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是你不让他签我的,对吧?” 李朝阳瞬间感到无辜,但他不想跟程朝羽多说,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觉得跟程朝羽这个人气场不和,甚至难以交流。 所以他决定不交流,原地转身上楼回了程酌房间。 程酌这时也醒了,被子滑至腰间,头发乱糟糟,声音也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手机呢?我用一下。” “没拿。”李朝阳说:“你弟弟在下面,我就上来了。” 程酌的神情也变得无奈了,冲李朝阳招招手,说:“过来。” 李朝阳顺从地过去,坐在程酌面前。 程酌顺势捧着李朝阳的脸亲了亲,笑道:“跟他说话太费劲,我先充个电。” 第12章 程朝羽似乎是个急性子,程酌还坐在床上穿衣服,他就很自觉地“噔噔噔”跑上了楼。 李朝阳听见动静,赶紧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满脸惆怅地坐在马桶盖上刷牙。 李朝阳对程酌和程朝羽之间的对话并不感兴趣,以防自己不小心听到,他还特意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了,然而这并不能掩盖掉程朝羽愤怒的声音,他只能很牵强地把过错怪到推拉门的隔音效果不好上来。 “朝阳。”程酌突然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说:“要洗澡的话柜子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浴袍,你自己找一下啊,我先下去了。” “你别装了你管他干嘛呢!”程朝羽还在喊:“你根本就没认真听我说话!” 接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地远了,听起来是程酌慢吞吞地下楼,程朝羽急急忙忙地跟着程酌跑,要不是空间位置不够,李朝阳严重怀疑程朝羽恨不得能围着程酌绕圈圈。 不过李朝阳还是很开心,程酌刚才跟他说话的语气太温柔了,他可以靠回味来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洗完澡出来,李朝阳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用目光在程酌房间里左右搜寻。 他想找个手机充电器,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没法翻箱倒柜,不在肉眼可见的位置就只能算了。 担心楼下两兄弟的“商业交谈”还没结束,李朝阳先不急着下去, 走到阳台看了会儿风景,还顺手帮程酌浇了浇花。 程酌的家在城郊,但位置在小区中间,李朝阳从阳台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对面晒被子的邻居。 过了大概二十几分钟,程酌上楼来叫李朝阳下去吃饭。 原本话传达到了就可以先走,但见李朝阳穿着身浴袍,头发湿淋淋的样子,程酌又忍不住进来待了一会儿,还背过身关上了房间门。 “你弟弟走了吗?”李朝阳问。 “没,生闷气呢,不管他。”程酌走过来,笑着把李朝阳搂进怀里,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里面是真空的吗?给我摸摸。” 李朝阳并不躲,看程酌弯着眼睛笑他心里也高兴。 他很喜欢程酌的眼睛,以前就总想盯着看,但那年太怯懦,想看也只敢偷偷看,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了。 程酌察觉到李朝阳的目光,凑近了笑道:“好看吗?” 李朝阳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避开目光转移话题:“听说有桃花眼的男性,强调一下,男性,都很花心,别人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应该是准的。” 程酌捏捏李朝阳的下巴,“我好像有这个资本吧?” 李朝阳无法反驳,把程酌的手从浴袍里捞出来,推着他往外走。 程酌也穿着浴袍,应该是刚才在楼下洗过澡,胸口还敞开着,李朝阳估计程酌再跟他多“缠绵”那么一小会儿,他就要先举手投降了。 “他是不是看我很不顺眼?”李朝阳下楼时小声问:“我真的不应该先走吗?我怕他看着我吃不下去东西啊。” 程酌侧过头来笑了笑,“你就不搭理他,他要跟你说话你就当没听见,我来回答。” 李朝阳顿时一阵窃喜,总觉得被程酌过度关照了,但又恰好,被在意是故事能够开始的前提。 李朝阳先去沙发上找到程酌的另一个手机,放在程酌面前人脸解了个锁,然后连忙给林洵异打电话。 林洵异一听见李朝阳的声音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下次来不了也不用请假,原本就没规定你要什么时候来。”说着又叹了口气,道:“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劝不住你,那你自己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心里有个数,我以后就不再提了。” 李朝阳知道现在想解释才更像掩饰,毕竟一晚上没回家,工作时间又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音讯了,还是用的程酌的手机,于是干脆省略了思索措辞的步骤,应了声:“好,我知道,谢谢哥。” 吃饭的时候李朝阳几乎没怎么抬头,人的目光是灼热的,他不抬头都能感觉到身上快被烫出好几个窟窿。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虽然不舒服的点在于盯着他看的人不是程酌。 “那我也可以做模特啊。”程朝羽突然说:“我又没有非要出道。” 李朝阳不知道他们先前的话题是什么,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程酌耐心回答:“你身高不够,我的标准是一八五以上,你有吗?他有。” 李朝阳顿时感觉到身上的窟窿又多了两个。 程朝羽不甘心,“平面模特又不走秀,拍拍照而已,用得着要求身高吗?我比例又不差,再说了,也没差多少。” 程酌说:“长相气质也有要求,我需要他这种风格的。” 程朝羽:“他什么风格?” 程酌:“性冷淡。” 李朝阳忍不住抬头瞪了程酌一眼,“试过再说。” 程酌笑着补充:“高岭之花我哪儿敢碰。” 程朝羽看起来没听懂,但坚持问:“那我是什么风格的?” 程酌说:“你跟他相反,他性冷淡,你就……” 李朝阳:“你闭嘴吧。” “反正你就是不想签我!”程朝羽放下筷子,气到不想吃饭。 “不至于。”程酌耐着性子劝说:“你要真想当模特呢,我就给你留意着,等哪次有适合你风格的主题了,我肯定第一时间上你家接你去,你不用跟我走合同,多伤感情是不是?” 程朝羽不说话了,但看起来心情缓和不少。 李朝阳在心里感慨程酌这是真脾气好,要是他有个这样的弟弟,指不定早就一脚把他踢出门外了。 吃完饭以后,程酌先送程朝羽回了家,然后再跟李朝阳一起去林洵异店里。 李朝阳这次学乖了,先一步坐进副驾驶,拒绝跟程朝羽有任何的正面交流,一直到程朝羽下车走,他都始终低着头假装玩手机。 手机是程酌的,连屏幕锁也没解开,李朝阳又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抵抗无聊的能力来。 程酌把车停在街道口的商场地下车库里,跟李朝阳步行走去咖啡厅。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电影院偶遇的时候。”程酌大老远就看见了电影院的招牌,这才想起来那天的事还没跟李朝阳提起过。 李朝阳点头说:“嗯,怎么了?” 程酌说:“季南崎经常来这家电影院,但目的是远远看林洵异一眼,那天他不小心被林洵异发现了,就临时买票假装是来看电影的。现场选座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今天是十四号,十月份的情人节,问我们俩是不是在等女朋友。” 李朝阳笑道:“竟然不怀疑一下你们俩也可能是一对儿吗?” “哪儿像了。”程酌摆摆手,“季南崎听说是情人节,又看见整个影厅只有两个人来看,他就以为是一对情侣,非要买你们邻座,说什么,他今天的暗恋又遇上挫折了,必须进来打扰一下你们正经谈恋爱的。” “这思维我是不太能理解。”李朝阳说:“不过那天真是约了朋友,他放我鸽子了。” 程酌说:“季南崎的思维只有林洵异能理解,但林洵异不喜欢他。” 李朝阳很想八卦一下,但又怕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太好,只得假装不感兴趣。 没想到程酌却主动说:“我觉得我们以后会常见面了,季南崎听说你每天都跟林洵异一起,他就让我以来找你的名义光明正大地领着他进来看林洵异。” “我倒是无所谓,那洵异哥不高兴怎么办?”李朝阳纠结到眉头紧皱。 程酌说:“不会,我感觉林洵异快被他感动了。以前季南崎无论做什么,林洵异都是一个‘不’字,甚至会义正言辞地说‘离我远一点,我们没可能’,但季南崎说,林洵异上次没拒绝他。” 李朝阳:“没拒绝是指?” “拥抱了一下。”程酌对此表示不理解,“这么多年的喜欢就只换了个拥抱,你觉得值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咖啡厅门口,李朝阳推开门往里走,沉默得顺其自然。 咖啡厅换了名字之后并没有影响生意,客流量还和以前一样,熟客也还是原先的几位。 林洵异今天没去二楼,正站在吧台后擦杯子,白衬衣很干净,腰上系了条围裙。 “早。”程酌打了声招呼。 “不早了,十点多了。”林洵异说。 李朝阳有点尴尬,干脆不说话了,去工作间脱了外套,把工牌夹在胸口,安安静静上班,本本分分做事。 一出工作间,正好听见林洵异问:“你最近怎么都没事情做了?前段时间还忙得很。” 李朝阳悄悄扭头看他们。 程酌看他好笑,直接把他拉过来搂着,“我给自己放了个假,下个月再工作。” “那你也下个月工作?”林洵异挑眉看向李朝阳。 李朝阳连忙摆摆手,“不不不不不。” 程酌说:“他确实下个月工作,下个月出刊,他是我的封面模特。” 林洵异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善待你的封面模特,他是个好孩子。” 程酌笑道:“当然了,你看不出来吗?我那么喜欢他。” 第13章 第13章 今年冬天来得晚,已经十一月中旬了,每天仍然艳阳高照。不过昼夜温差大,白天穿着单件毛衣出门,外套还得挂在臂弯上,到了夜里风一吹,寒意还是躲不掉。 今天是周五,李朝阳起晚了,到咖啡厅脱了外套别上工牌,程酌已经在吧台边坐着了。 李朝阳跟他对视一眼,抬抬下巴算是打了声招呼,程酌手指了指天花板,李朝阳又点点头,程酌就端着他的咖啡去了二楼。 这一个月来都是如此,程酌跟季南崎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季南崎一来就直奔二楼,见不到林洵异不罢休,程酌有时会跟上去看个热闹,有时会占个位置等李朝阳空闲了过来跟他聊天。 看得出来林洵异对此很无奈,都不爱在一楼跟咖啡师抢饭碗了,可季南崎每次都是以顾客的身份点了单才上楼的,林洵异也不能直接赶他走,何况二楼是个清净地方,闹出动静来不好收场。 李朝阳看在眼里,只觉得林洵异的高智商好像突然弄丢了。这么大个咖啡厅,店员并不少,各个岗位都不缺人,平时根本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李朝阳也早被其他员工一口一个“小店长”叫习惯了,但林洵异那么不想见季南崎,还是每天按时来店里,一见季南崎就欲言又止,又偏不躲着,每天都来见。 正好程酌没两分钟就端着咖啡下来了,李朝阳就顺便把他的观点分享给了程酌。 程酌说:“季南崎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堆土味情话,林洵异听了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连用词都换了。” 李朝阳问:“什么用词?” 程酌小声道:“以前季南崎如果这样,林洵异肯定会一言不发等他说完,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说,你可以离开了,我还有事要做。现在,啧啧啧,现在就四个字,南崎,别闹。” 李朝阳笑着说:“我明白了。” 李朝阳私下并没有问过林洵异跟季家两兄弟到底有过什么错综复杂的故事,他觉得林洵异如果想告诉他,每天都有机会说。 而且他现在也的确拿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分析别人的故事了,他自己的故事都还是一团糟。 上个月程酌在林洵异面前说喜欢李朝阳,李朝阳差点就当真了,好在错愕之际,林洵异回了声“你喜欢的人还少吗”,李朝阳瞬间清醒过来,转头看向程酌,隐隐期待着,结果却只等到了程酌一句眼含笑意的:“多喜欢一个有什么不好。” 程酌的喜欢终究跟李朝阳的不一样,李朝阳清楚得很,也跟林洵异保证过“心里有数”。 确实有数,所以得不到同样的感情,也只能背地里跟自己计较。 “诶,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程酌问。 李朝阳一边收拾吧台一边说:“双十一,但我没什么要买的。” 程酌揉揉他的脑袋,“别装无趣啊。” “那不然呢?”李朝阳低着头说:“你还打算约我过个光棍节啊?” “你们怎么都这个反应?”程酌就纳了闷了,“我说我想搞个单身派对,他们都说我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什么叫一把年纪?我应该还算年轻吧,三十出头很老吗?” 同样三十出头的林洵异正好下楼来,听见这个致命提问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季南崎,“很老吗?” 季南崎立马冲程酌喊:“你少放屁!” 好歹是个公众人物,戴着帽子口罩也不一定安全,林洵异只得用眼神警告他闭嘴。 “没大没小。”程酌嘟囔了一声。 李朝阳没回答,一门心思都放在“单身派对”四个字的前两个上了。 “算了,真要那么玩儿还麻烦。”程酌伸手捏了捏李朝阳的脸,笑道:“那就咱俩玩儿,晚上去我家吧。” “疼。”李朝阳拍开程酌的手,说:“我去可以,但你得保证,你弟弟别又突然出现了。” “不会。哦对,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程酌在外套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一把钥匙,放进了李朝阳掌心,“他之前拿的是我家的备用钥匙,要不是我有次回家看见他坐里面,我都不知道钥匙被他拿走了。现在拿回来了,你收着吧。” 李朝阳真想问一声“咱俩什么关系啊,你就把家门钥匙都给我”,但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情商不高,他只能咽回肚子里,努力扯出个风轻云淡的笑来,说:“你好意思说我没防备心吗?” “反正我家没什么可偷的。”程酌说:“最值钱的就是我的猫和狗,还被程朝羽抱走了。” 李朝阳一愣,“还不还给你?” 程酌摇摇头,“还我我也没空照顾了,这个月还有得忙。” 林洵异这时被季南崎拉着出去了,走前只来得及跟李朝阳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有戏。”程酌笑了笑。 李朝阳点点头,“看你这语气,以前没少为这事儿费心吧。” 程酌说:“没办法,他们一个固执一个傻,我要不费心,他们能这么僵一辈子。” 程酌没在咖啡厅留到打烊,手里的咖啡杯一见底就走了,走前又捏了捏李朝阳的脸。 李朝阳知道程酌很忙,所以更相信林洵异之前说的,程酌对朋友很好。 季南崎不敢自己过来,程酌再忙都会抽空陪他来。一想到自己可能只是程酌“顺便”来看一看的人,李朝阳就笑不出来,胸口闷得发慌。 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晚上。 李朝阳等到所有人走了以后才开始磨磨蹭蹭地收拾吧台。还剩两个杯子没洗,一两分钟能完成的事情,他开着水龙头发了十几分钟的呆。要不是门外突然有车鸣笛,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 他叹了口气,抬手关了水,把杯子从水池里拿出来。下一步是擦干,可把杯子放上吧台,他又忘了要做什么,愣愣地站着,好像眼神都不会聚焦。 “吃饭了吗?”程酌的声音却突然响在耳畔了。 李朝阳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抬头,“你怎么来了?” “不是去我家过节?哦,不是,过双十一。”程酌笑道:“我来接你啊,晚饭吃了吗?” 李朝阳点点头,“你等我一下,我去关灯。”说着就从吧台后面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急急忙忙从程酌面前路过。 程酌一把抓住李朝阳的手,道:“别忙,有个礼物送你。” 李朝阳回过头来,并不遮掩眼里的惊喜,“什么?” 程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纸盒,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说:“低头。” 李朝阳照做,还笑着说:“你的身高优势在我面前都不明显了,需要我蹲下来一点吗?” 说话间程酌已经给他戴好了。 黑色的绳子,上面是一枚平安扣。 “开过光的啊。”程酌又弯着眼睛笑起来,“祝愿朝阳平平安安。” 李朝阳握着那枚平安扣,声音都跟着温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我生日呢,搞这么隆重,贵不贵啊?” “别破坏气氛好吗?”程酌拍拍李朝阳的脸,“去关灯,准备走了。” 李朝阳把平安扣塞进衣服里,转过身时轻轻笑了。 他想,程酌还是有改变的,像当年,做的时候李朝阳说他是第一次,程酌隔天就送了他一块价格不菲的名牌手表,李朝阳觉得这种情况下一送礼物意义就不太对了,可他再三拒绝都不管用,最后还是被程酌趁他不注意扔进了书包里。 李朝阳至今还收着那块表,就在房间的书桌抽屉里,尽管从来也没戴过,也不会拿出来看。 李朝阳关掉最后一盏灯,又忍不住摸了摸胸前的平安扣。 比起那块表,平安扣就显得有些廉价,但李朝阳很喜欢,而且程酌并不是在和李朝阳做过什么才送给他的,只是很自然地给他戴上,还说,祝愿他平安。 “走吧。”程酌站在咖啡厅门口冲李朝阳招了招手,“还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不用。”李朝阳说。 他深吸口气,大步朝程酌走去。 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林洵异之前说过的话来,他说:我以前觉得程酌比季城隅好得多,因为他不爱戏弄人,也会对人好,可后来又不那么觉得了,因为他总会给人一种“我也喜欢你”的错觉。 林洵异没说错,这样的错觉李朝阳早就有了,患得患失很难受。 程酌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好,他的杂志社正式开起来了,员工陆陆续续到岗,先前因为一些不定因素导致出刊日期延后了,但下个月月初一定能出刊。 刚一到家,程酌就拉着李朝阳上楼,迫不及待地给他看样刊。 “欣赏一下你自己。”程酌说。 封面上的李朝阳没有表情,微微仰着头,目光里带着点不屑。但其实李朝阳拍摄的时候没有露出这种眼神,主要是角度的问题,再加上他的五官并不柔和,不笑就很容易给人距离感。 “挺好。”但李朝阳说:“不笑好,没有露出我只有一边的酒窝。” 他还挺在意这个的,不知道为什么。 “那现在笑笑。”程酌说:“我喜欢你的酒窝。” 李朝阳刚提起一边嘴角,程酌就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重重吻了上去。 李朝阳觉得嘴角都痛了,严重怀疑明天会留痕迹。 他还怀疑程酌有一点隐藏的那什么倾向,每次都喜欢这么用力地抓着他,要么是头发,要么是下巴,再或者是脖子。 是了,他记忆中的程酌也是这样,在一段新的关系中,只有第一个吻是温柔的。 “先,洗澡。”李朝阳轻轻喘息着说。 程酌笑着摸摸他的头,“你怎么总喜欢煞风景。” 李朝阳没搭理他,低着头百度洗澡的时候要不要把平安扣取下来,结果答案对半分,有人说取有人说不取,他不懂这个,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答案,干脆还是取了。 洗澡的时候也在发呆,满脑子都是程酌那双桃花眼和下巴上的痣,于是等吹完头发出来,程酌都已经穿着浴袍坐在床上看杂志了。 李朝阳小心翼翼地把平安扣放在床头,问:“这个是不是要经常取下来的?” 程酌说:“不用,和田玉,洗澡可以不摘。” 李朝阳点点头,但还是坚持,“我明天起来再戴上吧。” 话音一落,就被程酌搂进了怀里。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先矜持一下。”李朝阳微微皱着眉,“还好我发量多,不然真得担心哪天给你扯秃了。” 程酌笑着松开手,顺着李朝阳的脖子往下摸,“你的头发软,摸起来很舒服。” 李朝阳抗议,“摸倒是随便你,关键你那是摸吗?” 程酌本来已经松开了,但李朝阳这么一说,他又忍不住五指揉进李朝阳发间,不轻不重地扯了扯。 “行吧,都随你。”李朝阳只好放弃。 程酌俯身下来,吻上李朝阳的唇,一边细细亲吻,一边笑道:“听说某人自称是1?” 李朝阳犹豫了一会儿,苦笑着问:“不像吗?” 程酌抬起头拍了拍李朝阳的脸,“只有看起来像,一接触就知道你不是。” 李朝阳说:“那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了,你轻一点儿。” 程酌:“不用,明天周六,你不上班。” 李朝阳还没回答,程酌就又低头亲吻他,温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朝阳从前不觉得自己身体敏感,有时闲得无聊在家看看片反应也不大,但程酌一碰到他,他就感觉被触碰过的地方瞬间被点燃。 浴袍被程酌解开扔下了床,李朝阳脸一红,连忙按下床头的开关,房间霎时陷入黑暗。 “这样我就看不见你的脸了,傻子。”程酌又开了一盏床头灯,暖色的光晕,不亮,但足够他看清李朝阳的表情。 李朝阳看程酌从抽屉里拿出润滑油,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紧张、期待,和害怕并存,他干脆别过脸去不看了。 可程酌却不着急进来,笑着低头,继续加深了刚才的吻。然后在李朝阳轻喘时停下,把吻落在他的脖颈间,缓慢且用力地一路向下。 “别。”李朝阳忍不住推了推程酌的肩膀,但浑身的力气早就软了,根本推不开。 程酌原本只是舔了舔李朝阳的乳尖,见他有抗拒反应,便含在嘴里轻轻啃咬,可偏偏不管另一边。 李朝阳知道程酌是故意的,一时间哭笑不得,但他其实并不太懂怎么在床上迎合别人,求饶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扭了扭身子表示难受。 程酌笑着用手指碰了碰另一边,“说想要啊,说了就给你。” 李朝阳还是说不出口,想瞪程酌一眼,但他头痛了好多年的泪失禁体质导致这一眼毫无杀伤力。 “这就要哭了?”程酌却不折磨他了。 李朝阳想反驳一声,但双眼确实湿润了。 程酌又突然抬头跟李朝阳接吻,看似温柔,手指却探进了李朝阳后穴,中途还笑着说了声:“放松。” 身体好像被缓慢撑开了,不算很疼,李朝阳抱着程酌的脖子,紧紧咬住下唇,怕一出声就是呻吟。 不过程酌似乎并不习惯给人做扩张,第二根手指才放进去,也不等李朝阳适应,就抱着他翻了个身。 李朝阳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程酌已经很贴心地在他身下垫了两个枕头,没像想象中那样扯着他的头发说“跪下趴着,屁股抬起来”。 虽然程酌没那样,但李朝阳自己脑补了一下就已经硬得不行了。 “疼就喊我的名字。”程酌说。 灼热的性器抵上穴口,李朝阳有些不安地抓紧了床单,嘴上却笑着说:“你就不能不让我疼吗?” 程酌伸手抚摸李朝阳的后腰,手指轻轻往下压,像是在给他调整姿势。 李朝阳十分配合,心想跪趴就跪趴吧,看不见彼此的脸,他可能还不会那么紧张。 可下一秒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东西了。 程酌挺身进来,李朝阳只觉得润滑和扩张就是两个多余的步骤,没发挥丝毫作用,他疼得手指都要痉挛了。但一想到身后的人是程酌,程酌现在在他的身体里,他心里又乱成一团。 程酌轻喘着,伸手扯李朝阳的头发,说:“叫出声来。” 程酌力气不小,李朝阳被迫仰起头,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微微沙哑,呼吸间都是情欲。 程酌勾起嘴角,大概是满意李朝阳的配合。 跟他同样身材,五官凌厉,气质冷漠,看起来难以驯服的男人,现在趴在他的身下,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双眼湿润,甚至带着些不明显的讨好,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兴奋,欲望也更加强烈。 “等……等一下。”李朝阳摇摇头,手往后想推开程酌。 程酌又往刚才的地方用力一顶,笑道:“这里?” 李朝阳不受控制地喊出声。 程酌加快了速度,不肯放过李朝阳的敏感点。 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取而代之的是贯穿全身的空虚感,还想要,想要更多。 程酌抱起李朝阳,转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 “真的哭了?”话虽这么说,但程酌却很喜欢看这样的李朝阳。 李朝阳的腿被程酌分开,又是更深的挺入,他双手攀上程酌的背,却只是抱着,不抓也不挠。 程酌喜欢听他出声,他再不好意思也没忍着,是疼是舒服都微微张口,喘息夹着呻吟,时不时叫一声程酌的名字。 “在,感觉到我了吗?”程酌又把李朝阳抱起来,想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别,别这样。”李朝阳试图反抗,“太深了,我受不了。” 程酌却继续用力,“你受得了。” 可李朝阳满脸泪痕地坐下之后程酌又不动了,只抱着李朝阳,温柔地亲吻他的胸口。 李朝阳明白了,程酌这是要他自己动。 果然,程酌说:“想要就求我,要么自己动。” 李朝阳彻底没招了,只能趴在程酌肩上,贴近他耳边,轻声喘息着说:“帮帮我吧,我想要啊,哥。” 程酌问:“叫我什么?” 这是程酌几年前喜欢的把戏,李朝阳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用。 结果程酌拍了拍李朝阳的背,又问了一遍:“叫我什么?” 李朝阳说:“哥哥。” 程酌轻轻笑了。 夜还很长,就应该拿来享受。 第14章 李朝阳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转头看了眼阳台,阳光有些刺眼,他猜现在已经是中午。 这时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下,程酌穿着浴袍出来,身上还在冒热气。 李朝阳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脸红着往被子里缩。 “不至于啊。”程酌笑着走过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昨天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李朝阳闷在被子里说:“那是你瞎啊。” 程酌被他沙哑的声音逗笑了,“起床洗漱吧,我下楼给你倒杯热水。” 但李朝阳身上什么都没穿,并不想就这么出来,“我再躺会儿。” “你躺你躺,我给你端上来,你别说话了。”程酌还在笑,顺便从衣柜里给李朝阳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扔给他。 李朝阳等程酌下楼之后才慢吞吞坐起来,穿衣服穿得满脸痛不欲生,这感觉就像初中跟朋友去溜了一整天冰,第二天醒来动都不想动,这次只不过是酸痛感挪了位置,主要分布在腰上。 他扶着腰下床,往洗手间走的几步路感觉自己像怀孕了。 身上穿的是程酌的衣服,他们俩的尺码一样大,倒不会不合身,李朝阳感到意外的是程酌竟然有这样简单的白色T恤,印象中程酌比较喜欢穿衬衣。 “我要去一趟工作室,你跟我一起还是我一会儿过来接你?”程酌端着杯子上楼来,靠着洗手间的门问。 李朝阳正在刷牙,不方便说话,于是回头给程酌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程酌说:“我之前找季城隅,就是季南崎的大哥,让他托人问了问,有没有适合我们杂志风格的摄影师,想签个靠谱的过来。他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发过来的作品我挺喜欢,今天先过去见见。” 李朝阳想说“我也能给你介绍一个”,但听程酌说已经要去见面了,也就没多话。 程酌走过来轻轻捏了捏李朝阳的腰,看李朝阳腿一软,连忙托着他,笑道:“看样子你是不能跟我一起去了,那我先给你点个饭,晚一点来接你?” 李朝阳点点头,“你不知道我吃什么,我自己点吧。” “行,晚上再带你出去吃。”程酌又道:“程朝羽说下午把我们家俩儿子还来,你方便给他开个门吗?” 李朝阳把水关了,拿毛巾擦了擦脸,好想假装没听见。 程酌就说:“那我让他晚上来。”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他来吧,没事,这是你家,你弟弟来我为什么要拦?” 程酌笑着看他,“你知不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爱说儿化音。” 李朝阳目瞪口呆,他是真不知道,没人跟他说过,他自己说话前也没刻意控制。 “我现在心情好了。”李朝阳说:“你让他按照他自己的时间来吧。” 不过程酌一走,李朝阳就后悔了,他难受得要死,一会儿还要下楼给程朝羽开门。开门事小,要是程朝羽趁程酌不在刁难他几句,他可能就要疯了。 以防到时候太手忙脚乱,李朝阳现在就端着杯子下了楼。一边走一边腹诽,程酌这个人真的很霸道,李朝阳说再多句“不要”或者“受不了”他都当没听见,看现在的状态,估计这两天都得“静养”。 李朝阳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他微信列表里本身就没几个人,于是往下翻了十几条,全都是季南崎。 李朝阳觉得有点不真实,他总以为季南崎这样的大明星离他很远,别说他才二十四岁,就是四十二岁,也应该不会跟他们那类人有所交集。结果季南崎刚一听说李朝阳是林洵异的室友,二话不说就追着李朝阳要联系方式,微信、手机号,连微博都不放过,生怕错过一点林洵异的生活痕迹。这导致李朝阳还莫名其妙地涨粉了,季南崎的粉丝都以为李朝阳是他们家爱豆的新合作伙伴。 季南崎发的朋友圈都是照片,没有配字,看时间间隔和照片内容,像是拍一张就传一张,不拼图也不凑九宫格。 李朝阳慢慢往下翻,发现季南崎的朋友圈仿佛没有尽头。每一张照片里都有林洵异,有些是抓拍,有些像偷拍,总之林洵异基本不看镜头。 李朝阳感到震惊,季南崎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带林洵异去了迪士尼。 林洵异比程酌小两岁,今年六月过的三十岁生日,平时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其次是拉花,但季南崎有张照片里竟然给林洵异戴了个米奇大耳朵发箍,林洵异看起来满脸无奈,却没拿下来。 李朝阳叹了口气,祈祷明天不要在热搜上看见这个画面,不然林洵异往后的日子大概很难享受岁月静好。 下午两点多左右,门铃响了。 李朝阳放下手机,又清了清嗓子,艰难地站起来。他希望程朝羽一会儿不要跟他讲话,保持沉默很不礼貌,可他实在不想出声回答。 意料之外的是门一打开,门外抱着猫的人竟然不是程朝羽。 穿着休闲服、短发整理得很利落、五官俊朗,是肖令仪给李朝阳看过照片的季城隅。 当时看照片李朝阳还没什么反应,以为眼熟的原因或许是他偶然刷到过有关季城隅的新闻图,这次真人就站在面前了,熟悉的五官和多年前见过的那张脸重叠,他才恍然,这是他当年初遇程酌时,坐在程酌对面的那个人。 “你是程酌的……”季城隅似乎对李朝阳毫无印象,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用哪个词合适,干脆停下了,偏头盯着李朝阳的脖子看了一眼,挑眉笑道:“抱着。” 李朝阳接过季城隅怀里那只加菲,愣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我就不进屋了。”季城隅又把身后的金毛牵进来,“它们的房间在一楼,楼梯旁边那个,你把房间门开着就行,它们很聪明,不需要费心照顾,就是猫粮狗粮估计没了,你记得晚一点去添上。” 李朝阳怕一开口就暴露昨晚干了什么,于是闭口不说话,安静地点头。 “朝羽说,你是程酌新签的模特?”季城隅问。 李朝阳还是点头。 季城隅又笑了,“确实合适。” 李朝阳知道自己又被误解了。因为长相和气质的缘故,他已经被无数个人说过“高冷”或者“不好接触”以及“很难相处”,哪怕他是个有求必应的人。 “先走了,你帮我跟程酌说一声,差不多得了。”季城隅话一放下就走了。 李朝阳抱着猫,根本没懂季城隅是什么意思。 他关上门,坐回了沙发上,加菲不认人,窝在他怀里看起来十分惬意。 手机屏幕是亮着的,刚才有人发微信过来。 李朝阳靠在软垫上举着手机仰头看,发现是杨思衡给他发的消息,说:“我回国了,在S市,晚上出来吃饭?” 李朝阳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啊”,但又在发出去之前连忙把字删了。 他今天的状态见程酌倒是无所谓,见别人都不太好意思,何况程酌也约了他晚上吃饭,他只好推脱道:“欢迎回来,今天实在没空,明天给你接风。” 杨思衡从来都不为难人,立刻回过来一个“OK”的手势。 杨思衡是一个很年轻的摄影师,风格独特,喜欢拍人像,前几年一直跟李朝阳合作。他们的粉丝都见怪不怪了,每次杨思衡发一套图,文案都是“出境:朝阳”,同样的,李朝阳发一套图,文案就是“摄影:思衡”。 时间一久,粉丝都默认他们俩是情侣关系,但凡同个框,评论里就疯狂冒粉红色泡泡,李朝阳跟杨思衡解释了也没用。 后来杨思衡出国了,李朝阳又不太发微博,关于他们俩的“cp”才没继续炒。 “在做什么?”杨思衡又发消息过来,“聊会儿?” “可以啊。”李朝阳记得杨思衡喜欢猫,但有一点猫毛过敏,于是拍了张照发过去,说:“羡慕吗?” “你养的?”杨思衡问。 李朝阳:“不是,别人的。” 杨思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的头发留到哪儿了?” 李朝阳摸了一把,说:“后面长的地方到脖子中间了,差不多过个年回来就到你需要的长度了。” 杨思衡又回了个“OK”。 李朝阳忍不住吐槽:“你当时也不早点儿说让我留,我刚把头发剪短你就给我发消息,不然这会儿就能拍。” 杨思衡说:“无所谓,又不着急,我之后一直在国内。” 李朝阳:“不回B市?” 杨思衡:“先在这儿发展吧,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地方,今天去看了看,感觉还不错,我还咨询了老板,问他签了合同能不能接外单,他竟然说随我,无所谓,这一点还挺吸引人的。” 李朝阳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你老板姓什么?” 杨思衡不理解李朝阳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姓程,路程的程,怎么了?” “我就知道。”李朝阳说:“世界真的太小了。” 第15章 李朝阳跟杨思衡是在B市认识的,那年他们都将满十八岁,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满头大汗地走进大学校园里。 新生报到期间,学校里很拥挤,除去原本就有的停车场,大小操场也都拿来给家长停车。这也算人生里一个重要的启程点,像李朝阳和杨思衡这种刚开学就独自来报名的学生实在少见,于是两个学长从第一个步骤就开始领着他们,报完名又帮他们去快递站拿剩余的行李,最后送他们到宿舍了才走。 宿舍是四人间,有两个本地的学生不住校,李朝阳跟杨思衡就很默契地各自多占用一个人的位置拿来放东西。 杨思衡这个人很奇怪,既不爱独处,也不爱交朋友,思维极其跳脱,想法天马行空,说的话也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李朝阳偏偏跟他很合得来,他说什么李朝阳都会回应,并且态度从不敷衍。 他喜欢人像摄影,每次都拉着对镜头十分抗拒的李朝阳来做模特,李朝阳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会答应。时间一长,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李朝阳对镜头也没那么恐惧了,性格也仿佛被杨思衡感染得开朗了一些。 但杨思衡只在学校呆了一个学期,连大一都没念完,理由是学校里没有他喜欢的专业,原本以为学别的也行,学着学着会习惯,可一个学期过去,他变得越来越讨厌所学的专业。他开始了无比自由的生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设备,尝试不同的拍摄风格。 而李朝阳仍是他的固定模特。虽然两个人不一起上课了,但还是时常见面,杨思衡甚至都没有把太多东西从宿舍里带走,偶尔还会进来住一晚。 李朝阳没劝过杨思衡“你这样或许不对”或者“你再多考虑考虑”,他不从干涉别人做的决定。然而事实是杨思衡的确很成功,他的作品在网络上备受关注,连同李朝阳也跟着“火”了,再加上后来,李朝阳假期回家时参加了奶奶给他报名的某电视节目,热度又往上翻了一番,他跟杨思衡就相当于成就了彼此。 可杨思衡总在不该做决定的时候突然下定决心,比如他们俩才刚获得一片固定关注,杨思衡就拒绝了各大工作室抛来的橄榄枝,把他的相机和镜头通通寄放在李朝阳那里,孤身一人出国了。 美名其曰是交流学习,但李朝阳猜,他只是又叛逆了一次而已。 杨思衡文化成绩很好,不参加艺考也能上重点大学,但他偏要在高三那年去学毫无基础的美术,最后考了个普普通通的本科院校。李朝阳还听他说过,他高考时睡了一觉,理综卷面有一大片是空白。李朝阳一边默默感叹这人丢了那么多分还是考上了本科,一边可惜杨思衡为了“叛逆”真的是什么都敢做。 今年他们都快二十四岁,杨思衡的叛逆期似乎总算走到了终点,竟然开始为自己打算起未来了。 趁着空闲时间,李朝阳打开“难得一看”的微博扫了两眼,想看看杨思衡有没有发他回国的消息,他从前的粉丝又有没有期待着。 但杨思衡主页一片沉寂,最后一条微博还停留在两年前,他在国外看一个摄影展,随手拍了一张,配字:希望这是未来。 李朝阳只好点回自己主页。他的粉丝数好像慢慢停下了,回到了以前那样一天只涨几个或者十几个的状态,和程酌那几张照片的热度也冷了下来。 但肖令仪最近倒是热度挺高。他去参加了一个目前大火的选秀节目,期间手机就像一块废铁,节目组不许使用,三个月之后才能回来。现在三个月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李朝阳不禁替他可惜,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错过了无数能跟季南崎相遇的机会。 晚上六点多程酌才回来。 客厅里一片漆黑,他一进屋还以为家里没有人,摸着开关按开灯却发现李朝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侧身蜷缩着,怀里抱了一个枕头。 程酌见他没醒,也不急着叫他,伸手往他额头探了探,确定没有发热的迹象就放轻步子上了楼。 再下楼的时候身上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还给李朝阳拿了条薄毯,不过毯子没盖成,李朝阳已经坐起来了,指腹揉着太阳穴,满脸写着难受。 “头疼?”程酌说:“不至于吧,屋里还不算冷。” 话是这么说,毯子却还是往李朝阳腿上盖了。 李朝阳低头看了毯子一眼,摇头笑道:“就是睡久了,身体好得很,没着凉。” 程酌点点头,在李朝阳身边坐下,“一会儿出去吃饭?” 李朝阳说:“让我缓缓。” 李朝阳指的是睡久了头还有点昏昏沉沉,结果程酌理解错了,手直往李朝阳腰上摸,“躺下,给你揉揉。” 李朝阳心想这捡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当即就往程酌的腿上趴,嘴里还忍不住控诉,“你真的太狠了,会让我有心理阴影的。” 程酌手法娴熟地给李朝阳揉腰,还顺势掀起了李朝阳的衣服,抚摸他皮肤光滑的背,“那下次还做吗?” 李朝阳轻轻笑了一声,“做。” 但其实李朝阳的表情和他的语气并不相同。 程酌很体贴,现在比当年还体贴,可他的体贴不是对李朝阳特有的,他对每一个“床伴”都很好,温柔到对方经常会误以为自己被爱包裹着。 每一个。 而李朝阳只是其中一个。 程酌挑了一家离“城隅”很近的餐厅,离咖啡厅很近,等于离林洵异家近,李朝阳明白,程酌是想吃完饭就送他回家,今天晚上他们不会再有“然后”。 吃饭的时候李朝阳正好提到杨思衡,于是顺便说:“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以前经常合作。” 程酌不免意外,感叹道:“这确实挺巧的,不过这样也好,你们既然合作过,那默契肯定更好,以后工作起来也方便沟通,这合同签得真不错。” 话倒没说错,杨思衡那个思维方式一般人理解不了,李朝阳也是一般人,一样理解不了,但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认为杨思衡不正常。 “改天是不是得一起吃个饭?”程酌问。 李朝阳说:“我跟他约了明天,不然你一起来?” 程酌擅长交际,当然不会介意,当即就点头了,“可以,你来安排,我到时候去接你。” 饭吃到中途,有人走过来跟程酌打招呼,胳膊肘搭在程酌肩上,看起来关系十分熟络。 这人是季城隅,李朝阳下午才刚跟他见面,现在竟然又见到了。 “你一个人?”程酌有些意外地冲身边的空位抬抬下巴,“坐啊。” 季城隅笑着坐下了,“你弟弟刚走,说是现在看你不爽,不想跟你打招呼。” 程酌的重点并没有放在这儿,一脸无语地问:“他自己走的?把你车开走了吧?你过来等我送你回家?” “聪明。”季城隅打了个响指,转头看向李朝阳,“你的杯子不用吗?那我借用一下。” 李朝阳点点头,还是没出声。 季城隅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着杯子看了程酌一眼,又问李朝阳:“下午让你转告的话,你是不是还没说?” 李朝阳默认了。 程酌不禁好奇,“什么话?” “让你差不多得了。”季城隅说:“我们俩多少年的交情,就因为一个林洵异,你多久没联系我了,至于吗?” 李朝阳听见林洵异的名字,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叉。 “可不只是一个林洵异啊。”程酌的话到这里顿了顿,片刻后又道:“我也没怎么样,更影响不到咱俩的交情,一码归一码,我最近是太忙。” 季城隅看向李朝阳的眼神又多了一抹暧昧的神色,“哦,你是挺忙的,勉强理解。” 程酌说:“等杂志第一期出刊看看反响,就能决定我以后忙不忙了,到时候再找时间约你喝酒,现在不急。” 季城隅又确认了一遍,“真不是因为林洵异?” 程酌却笑了笑,“你不用老重复他名字了,他已经放下你了,你安心过你的欢快日子去吧。” 李朝阳察觉到季城隅的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继而又恢复平静,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一直都欢快得很,他放不放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朝阳自季城隅坐过来开始就没有再说话。 由于在电影院那次的初始印象太差,李朝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季南崎人品一般,粉丝说他单纯善良都是戴着八百米厚的滤镜,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开始相信群众的眼睛果然雪亮了,季南崎这个人确实没有心机,明明比李朝阳还大一岁,但单纯到甚至有些孩子气。于是李朝阳想,他哥哥应该也差不多是同一类型,毕竟同一家庭环境下成长的人,性格不会相差太大。 下午的会面太官方且匆忙,李朝阳并没看出什么来,今天晚上听了季城隅和程酌的对话,李朝阳简直是感慨万分,有季城隅这么个大哥,季南崎还能不受影响,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只爱一个人,实在太难得。 然而李朝阳更在意的是,程酌跟季城隅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于公于私都是熟人眼里的最佳拍档,李朝阳真的很好奇,程酌在某些方面,跟季城隅的相似度有多少。 季城隅好歹是圈内人物,知道把李朝阳当外人,除去饭桌上聊了几句不明所以的林洵异相关,后来根本不提私人问题,认真跟程酌聊起了工作。 李朝阳插不上话,也确实不想说话,一直到程酌把他送回家,都没出过声。 进了电梯,李朝阳又给自己揉了揉腰,心想进了屋以后就能休息了,他要一觉睡到自然醒,吃饭的事情等明天晚上再说。 结果现实又没能让他如愿,他一打开门,发现季南崎在沙发上坐着,怀里还抱着一个林洵异。 第16章 林洵异表现得很平常,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一如往常,“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李朝阳还没说话,季南崎就走过来,半鞠着躬跟他握手,“诶,室友回来了,室友晚上好,室友今天开心吗?” 李朝阳连忙把这躬给鞠了回去,“南哥好南哥好,南哥今天辛苦了,南哥早点休息,放手让我上楼。” 他腰太酸了,心里太震撼了。 尽管已经认识季南崎有段时间了,李朝阳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在自己住的地方跟大明星互相鞠躬握手。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林洵异看过来,对季南崎说。 季南崎连忙松开李朝阳,一个箭步冲进了林洵异房间。 李朝阳看向林洵异,林洵异摇着头笑了笑,“算了,你别管他,上去休息吧。” 李朝阳白天睡太久,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很好,玩手机玩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他又一觉睡到下午。 洗漱完下楼,发现林洵异跟季南崎不在家。 今天是周日,“城隅”不营业,他猜季南崎估计又带林洵异出去玩儿“年轻人”的项目了。仔细想想,还有一点羡慕。 他躺在沙发上给杨思衡发微信,问他想吃什么。 杨思衡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说:“不知道啊,你挑吧,我这才刚来。” 李朝阳一想也是,“你又住酒店?” “嗯。”杨思衡说:“你家在哪儿?出来走走吗?” 李朝阳说:“你把酒店的位置发给我吧,我过去找你,一会儿就直接吃饭了。” 电话挂断,杨思衡就把定位直接发过来了。 李朝阳看了一眼,顿时有点无语,酒店离他家太远了。 不过话已经放了出去,他也懒得收回,先查了查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餐厅,然后发微信给程酌,问这个地址他方不方便过去。 程酌过了一会儿回过来,说:“太方便了,这不我公司对面吗,我现在就在公司。” 李朝阳回了个省略号,道:“行,你的摄影师就在那边,我先去找他,到了再联系你。” 程酌回了个“好的”。 原本时间还早,但毕竟太远了,李朝阳又没车,只好现在就起身换衣服,急急忙忙地出门挤地铁。 其实杨思衡会住在程酌公司对面他一点也不惊奇。 杨思衡是个路痴,严重到同一条路走过十几二十次都可能会忘,方向感还很差,开车的时候听着导航念左右都会开错地方,所以后来干脆不开车了。 这次刚回国就被程酌约去公司见面,想也知道杨思衡肯定是一下飞机就直接打车过去,就近找了个酒店住着,以此避免明天不小心迷路的可能。正好程酌公司的地段好,附近繁华得很,对面的酒店必然符合杨思衡的高要求,可谓是两全其美。 地铁站信号不太好,李朝阳没怎么看手机,转了三趟车,终于抵达目的地了,他才拿手机出来准备看看怎么走。 一点亮屏幕,发现程酌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你介不介意一会儿再多两个人?” 李朝阳也不问是谁,直接回了:“不介意。” 他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生了,见到陌生人即便有不自然也表露得不明显,稍微勉强自己一下,还可以微笑着交流,何况吃饭的时候杨思衡跟程酌都在,他不至于感到紧张。 然而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酝酿出了礼貌微笑,却万万没想到,程酌指的再来两个人,来的是季南崎跟林洵异。李朝阳真想问程酌一句“你怎么那么无聊”。 李朝阳订好餐厅后就给程酌发过消息,让他离得近就先去,于是他跟杨思衡到的时候,程酌他们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 “我介绍一下。”坐着嗑瓜子的程酌招手示意李朝阳跟杨思衡坐下,转头对林洵异和季南崎说:“这位新朋友是我昨天刚签下的摄影师,叫杨思衡,以前跟朝阳是好朋友。” 杨思衡:“老实说现在也是。” 李朝阳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担心他等会儿又口无遮拦说错话。 这是杨思衡的老毛病了,并且从来没有要改的打算,李朝阳希望他出国镀了层金,顺便也学了点语言艺术。 杨思衡的长相跟李朝阳差了十万八千里,网上的评论都说他是“漂亮男孩儿”,为此杨思衡还郁闷了很久。 可李朝阳却觉得他的长相跟性格很贴切,漂亮是漂亮,但并不柔和,跟他的说话方式一样极具杀伤力。 早期杨思衡也自己当模特拍过一套片子,什么主题李朝阳已经不记得了,但杨思衡化着浓妆的脸他仍然记忆犹新。精致、魅惑,像开在夜里的玫瑰。 李朝阳又抬头看了程酌一眼,心想还好还好,程酌也不喜欢杨思衡这个类型,都没把目光往杨思衡身上放。 “大家都是熟人,不熟的马上也熟了,随便聊聊呗,这菜还没开始上。”程酌说。 李朝阳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顺便问杨思衡要不要,见杨思衡摆了摆手,他又把水壶放回桌上,这才转过头来问程酌:“你什么情况?” 程酌:“什么什么情况?” 李朝阳说:“看起来兴致不高啊。” “怪我怪我。”季南崎把话接了过去,说:“我跟洵异哥去迪士尼的照片被人拍到了,你没看热搜吗?或者娱乐新闻一类的。” 李朝阳:“没留意。”但我早就猜到了。 程酌说:“本来去个迪士尼挺正常,拍到就拍到了,又没有亲密行为,你都不需要出面解释,反正热搜就只有季南崎、迪士尼这俩关键词,点进去别人说的都是,果然好看的人只跟好看的人一起玩,或者旁边那个小哥哥好帅啊啊啊。”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李朝阳,嗤笑道:“这人倒好,直接给自己换了个彩虹头像,生怕没人知道他是GAY。” 林洵异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彻底无语了。 季南崎却理直气壮,“干什么,我公开支持LGBT群体有什么不对?爱情是自由的!” 程酌也无语了,“你喜欢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我也没办法,我反正解决不了,你自己去找你哥帮忙。” 一直沉默的杨思衡突然看着手机屏幕淡淡道:“不识大体。” 李朝阳开始头痛了。 林洵异知道季南崎肯定要还嘴,连忙在他开口前说:“季城隅肯定不会管的,算了,目前没有负面影响,顺其自然吧。” “我开玩笑的。”程酌皱了皱眉,“有血缘关系的都靠不住。” 李朝阳在心里点头。 季南崎一下子安静了,本本分分地低头坐着,全无刚才的气势。 “别想了。”程酌说:“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哥。” “是我哥吗。”季南崎笑道:“差点忘了。” 林洵异拍拍他的肩,“别说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一直没热闹起来,程酌怕他的新摄影师会无聊,还特意拉了几个有关工作的话题来暖场,结果杨思衡过于冷淡的回答更加让人没法往下接。 李朝阳只好道:“他不太爱说话,没恶意。” 杨思衡:“我话比你多。” 李朝阳:“……” 程酌忍不住笑,“你朋友都不给你面子的。” 李朝阳说:“我已经习惯了。” “你们俩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杨思衡突然问。 程酌说:“没多久。”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不说话了。 “在谈恋爱啊?”杨思衡又问。 李朝阳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位置就在程酌旁边,刚坐下时程酌在他腰上摸了一把,他还以为没人看见。不过他头疼的倒不是程酌的小动作被杨思衡发现了,而是担心在这么多人面前,程酌会说他不想听的话。 “怎么,朋友要插手他的感情生活?”程酌反问。 李朝阳简直想跟季南崎换个位置,离这两个人都远一点。 杨思衡耸耸肩,“言重了,插手是不可能,就是有点好奇。李朝阳竟然会喜欢人?这太让我震惊了。” “你好好吃饭行吗?”李朝阳苦恼道:“还管起我谈不谈恋爱来了,我爸妈都不管。” “说什么废话。”杨思衡轻轻笑了,“你哪儿来的爸妈啊。” 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李朝阳很讨厌这种感觉,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就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像在等一场好戏。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不好吗? 程酌也又一次把手放在李朝阳腰上,李朝阳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只觉得皮肤滚烫,希望他赶紧挪开。 “正好,敬大家一杯。”杨思衡突然举杯站起来,笑容风轻云淡,“我以为血缘关系靠不住是我跟李朝阳才会有的感慨,没想到在场的人都认同,这对我来说是个意外收获,既然如此,值得庆祝。” 李朝阳抬头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没狠下心让杨思衡冷场,神情淡漠地站起来跟他碰杯,还顺手扯了扯程酌的衣服,让他也帮忙捧个场。尽管他心里清楚,杨思衡最不怕的就是冷场,即便真的没有人站起来,他也可以笑着一个人喝。 但大家却都举杯了,倒像是在帮李朝阳,可除了杨思衡,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杨思衡就住在旁边的酒店,一散场就直接走了。 程酌说要送李朝阳回去,林洵异却说他是开车过来的,他们一道走就行。 “啊,季南崎也不回去是吧?”程酌说。 季南崎总算露出个笑来,“我们谈恋爱的当然要每天在一起,我回去干什么,看我哥的脸色吗?” 程酌点点头,直接勾住了李朝阳的脖子,“你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对。” 李朝阳:“……干什么?” 程酌:“你回去干什么,看他们谈恋爱吗?” 李朝阳:“那不然?” 程酌:“当然是跟我走。” 第17章 李朝阳一上车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但他现在没心思看,干脆放着不管。 程酌时不时就往李朝阳脸上瞥一眼,李朝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苦笑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开着车呢,别老看别的地方。” 程酌皱着眉,看起来十分苦恼地“嘶”了一声,说:“这不是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太好吗,我这么有风度的一个人。” 李朝阳这次不是苦笑了,他真的觉得有一点好笑,“哦,你想说杨思衡啊?” 程酌又扭头看了李朝阳一眼,“能说吗?” 李朝阳笑道:“你说呗,你都这么有风度地问我了。” “他是不是挺有背景的?”程酌问:“季南崎虽然不至于红到家喻户晓,但你看他去个迪士尼都要上热搜,流量肯定是够的,你朋友看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直接说他不识大体?虽然话没说错。” 李朝阳说:“背景……不好说,不过他确实不太留意娱乐圈,或者说是,他不太留意跟自己无关的人事物。他应该是知道季南崎的,但只会把他当普通人。至于说话……他一直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程酌点点头,“明白了,艺术家都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勉强原谅。” 李朝阳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程酌没问他杨思衡后来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实在不想回答。 程酌总算认真开车了,没再分心注意李朝阳的表情,于是李朝阳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刚才的消息。 意料之中,是杨思衡发来的,说:“我看见你跟他走了,是不是该感谢我?” 李朝阳一愣,回:“谢你什么?” 他当时忍住脾气没让场面变得难看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结果杨思衡说:“你看不出来他这个人同情心泛滥吗?帮你卖个惨,你看,立马上钩了。” 李朝阳无话可说。 杨思衡看人很准这一点他早就深刻地体会过,从他们认识开始,杨思衡就总能准确地戳穿他的心事。没说错过,却都是他不想被人发现的,难过的事。 杨思衡仿佛骨子里就对悲伤和痛苦有共鸣,一切隐藏起的黑暗面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李朝阳曾经很怕他,他的某些行为就像随时会扯开引线跟人同归于尽的疯子,所以偶尔会想,他们能成为彼此的挚友,是不是也跟“物以类聚”有关。 手机又震动了,李朝阳低头看。 仍是杨思衡发来的消息,他说:“你喜欢他。” 李朝阳想了想,知道否认没用,还是回了声“嗯”。 杨思衡说:“他也会喜欢你的。” 李朝阳看着屏幕轻轻笑了。 杨思衡没有看错人和事的时候,他希望这次也一样说对了。并不想去计较,“也会喜欢你”其实就是“暂时还没喜欢”的意思。 至少不是李朝阳要的喜欢。 刚一到家,程酌的金毛就跑出来“迎接”他,程酌把灯打开,蹲下来摸了摸金毛的头,一转眼看见加菲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抱枕全都掉在了地上。 “这叫‘哈哈’。”程酌说:“那边躺着的小祖宗叫‘呵呵’,两只都是公的。” 李朝阳:“……我终于见到名字比我普通的了,虽然跟我不是同一个物种。” “哪儿普通了。”程酌说:“多快乐多嘲讽的名字。” 李朝阳:“……” “你的也不普通。”程酌又道:“初升的太阳啊,是有人对你寄予厚望吧。” 李朝阳笑了笑,“没有这个人。” 程酌沉默片刻,站起来把李朝阳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上,说:“蹲久了,头晕,借我靠一下。” 李朝阳一愣,连忙回抱住程酌,“是有点贫血吗?扶你回房间?” 并不贫血也没有不舒服,更不需要休息的程酌低声道:“不解风情。” 李朝阳太无奈了,他蹲久了站起来确实会有一点眼前发黑,哪儿会去想程酌是骗人的。 程酌就这么搂着李朝阳的腰跟他接了一个绵长的吻,不算太温柔,却也不似往常凶狠。 李朝阳不知道程酌现在在想什么,但他想,他大概要食言了。 林洵异让他别陷太深。 怎么做得到呢。 * 季南崎经过一个月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从打地铺升级到了可以躺在林洵异的床上,但也就是字面意思的“躺”而已,中间跟林洵异相隔的那二十几公分就像一道鸿沟。 林洵异正坐在床上看书,戴了副半框眼镜,暖色的台灯像把他单独笼罩进了一个透明空间里,季南崎甚至不敢出声打扰,只能侧着身子枕着胳膊眼巴巴地望着,然而平时作息太健康,望了没多久就控制不住眼皮打架,最后毫无悬念地伴着林洵异的翻书声睡着了。 林洵异察觉到季南崎变得平缓的呼吸,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来看他。 季南崎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了,侧着睡的时候发丝都落在脸上。林洵异给季南崎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眼里终于是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他很难不在看见季南崎的时候想到季城隅。 * 林洵异跟季城隅相识在十年前,程酌二十二岁生日的当天。 生日宴会在程酌叔叔家里办,长辈都不在。 程酌人缘好,各个领域的朋友都很多,林洵异跟程酌认识最早,却连在场的三分之一都认不全。眼看程酌举着杯子四处游走,忙得都不像个最该享受的寿星,干脆就没特意过去跟他打招呼,一个人拿了杯香槟找了个清净地方坐。 季城隅就是这个时候坐到他面前来的,穿着黑衬衣黑西裤,风度翩翩的模样。 林洵异当时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怦然心动。 后来的谈话并不乏味,季城隅跟程酌一样健谈,会挑林洵异感兴趣的聊,幽默又不失风趣。 程酌过了一会儿总算发现角落里的两个人,见季城隅看林洵异的眼神不对,连忙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他你可碰不得,这是我从初中就一起玩的兄弟。” 林洵异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季城隅对他也有意思。 有兴趣而已,不是动了心。 季城隅再纨绔,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程酌那么说,也就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目标”。 那天以后,林洵异就借着工作的原因,隔三差五跟程酌一起吃饭,因为季城隅也是程酌的工作伙伴。 林洵异懂得把握分寸,从不越界,每一次主动联系季城隅,都是因为公事,那份偷偷藏在心底的喜欢,就连程酌都没看出来。 慢慢的,程酌的工作室一天天有了起色,三个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 季南崎那年还小,他跟季城隅一直都不太对付,但程酌却对他很好,一来二去的,季南崎跟林洵异也熟络了,一口一个“洵异哥”叫得亲近。 发生变故是在季南崎十八岁生日的晚上。 程酌请他们吃饭,季城隅没来。 蛋糕是林洵异买的,上面写了“祝我们弟弟生日快乐”。 季南崎盯着上面的祝福语看了很久,沉默着自己点了蜡烛。程酌跟林洵异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不知道季南崎怎么突然心情低落了。但蜡烛已经点上,总归是要许愿的,林洵异只得先去把包厢的灯关掉。 只剩烛光微微摇晃的时候,季南崎说:“我确实有一个愿望,藏在我心里三年了。之前不敢说,是因为怕你们笑话我,现在不怕了。今天我十八岁,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我喜欢的人就在我面前,我从来都不想只做他弟弟。” 林洵异怔在原地,看着面前的季南崎,被他眼神里的坚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后来还是程酌拉着季南崎坐下,用关于季南崎之前说要签他们工作室的事情把话题给带了过去,气氛也总算不那么尴尬。可林洵异却不敢再抬头看季南崎的眼睛。 季南崎说这个愿望藏在他心里三年,这让林洵异觉得讽刺。 他三年前对季城隅一见钟情,没想到季城隅的弟弟也在那时候对自己一见倾心。 那天以后,林洵异就开始躲着季南崎,季南崎就当看不出来,每天都找借口去工作室跟林洵异见面,林洵异没办法,不会拒绝人,程酌又进入了下一个忙碌的阶段,他只能频繁地去找季城隅,希望季南崎能看出来他对季城隅的感情,继而对他死心。 于是林洵异对季城隅的感情就因为这个不能算理由的理由暴露在众人眼中了,程酌即便忙到觉都不够睡,也还是抽出时间来跟他谈话,告诉他:“绝对,绝对不能喜欢季城隅,不会有结果的,不会有好结果。” 林洵异不信,因为季城隅这时候已经知道他的喜欢了,可还是像从前那样对他,还是跟他无话不谈,他抱有一丝侥幸,祈愿自己能成为一个例外。 所有认识季城隅的人都知道,季城隅这个人不谈感情,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感情。 程酌被人说花心,是因为他没有“空窗期”,跟这个床伴或恋人分手了,当天就可以换另一个。而季城隅别说是恋人,他连固定床伴也不需要,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身边不缺有眼缘的人,只要花点心思,他们都可以毫无难度地爬上季城隅的床,哪怕同时来两个、三个。 林洵异什么都知道,但他想,那些人跟季城隅没有做过朋友,不像他们这么熟悉,不像他们这样彼此了解,他是有优势的,他也不差劲。 事实是林洵异的确猜到了一部分。 猜到了自以为的那句“我也不差劲”。 何止是不差劲,他胜过了季城隅所见过的大部分人,比主动找季城隅潜规则的新人漂亮、比季城隅难得惦记过的几个演员有气质,学历高、性格好,要不是程酌不让他动,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于是在林洵异终于忍不住对他说“我真的喜欢你”时,他笑着回问了一句:“做吗?”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季南崎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不敢见林洵异,也不想见季城隅,最多见见程酌,见了也绝口不跟程酌提有关林洵异的事。 程酌虽然也很无奈,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个人都不听他劝,他也没办法。 不久以后,程酌的父亲因为“家事”给了他一大笔钱,程酌用来开了家电影院。正式营业的那天,程酌请季城隅跟林洵异过去参观。 本想借着机会问问他们俩现在到底处于什么状态,结果季城隅就指着对面那家奶茶店对林洵异说:“看见没?对面转让,我们可以把它盘下来跟程酌抢抢生意。不过奶茶店开这么大肯定亏,改成咖啡厅吧,或者茶餐厅,然后再改个招牌叫城隅,我发条微博,让我的粉丝天天打卡,你就坐里面收钱。” 程酌一听,还以为林洵异真的成了季城隅的例外,就没再多说。 季城隅毕竟有正处在上升期的事业,又是半个公众人物。那家奶茶店一拖再拖,后来都没提起过。林洵异怕他忘了,就自己去把事情处理了。 等咖啡厅按照季城隅的喜好开始重新装潢,他才满心欢喜地跑去找季城隅,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走到季城隅办公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旖旎的声音。 林洵异不愿去想象里面的画面,听声音也能知道有多激烈。 他的满心欢喜就这么凉透了,从此再也没主动去找过季城隅。 由于工作原因,季城隅跟程酌经常互相走动,林洵异研究生毕业以后原本要留在程酌工作室做他的左右手,却因为实在不想看见季城隅,选择了辞职。 他以前做梦都没想过,他会在二十四岁的那年毫无经验地去经营一家咖啡厅。可他却没有把招牌改成计划中的“城隅”,怕自己待不下去。 * 季南崎睡得不太安稳,像是做了个噩梦,眉心突然紧紧皱起,手指还紧紧抓了一下被子。 林洵异安慰似的轻轻抚摸季南崎的额头,指尖顺势落在他的侧脸,看见他又重新舒展开眉头才放下手。 关了台灯,林洵异摘掉眼镜躺下,在黑暗中转头看季南崎,很不意外地只看见一片黑。 他想,真的过去太多年了。 原以为季南崎只是年少轻狂一时兴起,可这个少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聚光灯下见过了那么多优秀的人,可还是一如既往、一如少年时那般喜欢他。 第18章 李朝阳在度过了一个星期平静的生活以后,突然得知自己失业了。 林洵异要把咖啡厅转让出去,还顺口问了声:“你如果想要,就给你经营。” “倒是不用。”李朝阳说。 程酌虽然说过要签李朝阳,但样刊已经出来了,程酌还没有后话,李朝阳猜他之前可能只是随口一提,不过李朝阳也没打算催,他其实不想跟程酌有那么固定的工作关系,比起程酌按合同给他发工资,他对程酌欠他一个人情更感兴趣。 肖令仪以前常劝李朝阳,无聊的时候开个直播收收礼物都够他维持生活了,模特可以是他的副业,主业就是一天到晚开心快乐,然而李朝阳太懒了,一个月直播一次都会被他的粉丝夸勤劳。 于是李朝阳一夜之间从在咖啡厅打工的过气网红,变成了游手好闲的过气网红,目前沉醉其中,且无法自拔,把他常被朋友说的那句“没追求”贯彻到了极致。 这天下午,林洵异把咖啡厅的相关文件都整理出来,准备带去程酌公司,让他转交给季城隅。 李朝阳对此感到不解,“为什么要给他?这原本是他的店?” 林洵异跟李朝阳一道出门,电梯往下时,他解释道:“原本应该是他的,后来阴差阳错成了我的。我现在给他,虽然不算物归原主,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要,但我实在不想要了。” 李朝阳听完仍是满头问号,“白送啊?” 林洵异笑了笑,“他未必会领情吧,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他,我真的没有执念了。” 李朝阳想问“这种做法是正确的吗”,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出声,选择尊重林洵异的决定,毕竟这件事从根本上就跟他没有关系,说多了倒显得八卦。 林洵异很少开车,今天也一样,程酌的公司那么远,他还是跟李朝阳一起去坐地铁。 关于这个问题,李朝阳以前就问过原因,林洵异说,他不是一个容易分心的人,有时候还过于谨慎,每次一坐在驾驶座上,就连话都不想说,消息不会看、电话全拒接,这让他精神高度紧张,一下车就觉得浑身疲惫。 李朝阳仍旧只听明白了一半。 “你去找程酌?”林洵异问。 李朝阳笑了笑,说:“不是,我去找杨思衡,他说最近没什么要做的,在工作室里有点儿无聊。” 林洵异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跟程酌在一起……好像有一段时间了?” 李朝阳震惊于“在一起”这三个字,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好像对你很上心。”林洵异转过头来看向李朝阳,莞尔道:“而且你们以前就在一起过,这放在他身上还挺稀奇的。” “没有。”李朝阳低着头说:“他还是没认出我,有一次我当着他的面跟他弟弟开玩笑似的提起过,但他以为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没往深了想。” 林洵异立即把笑收敛了,“不打算直接告诉他?” “我不知道。”李朝阳隔着衣服把平安扣捏在手里,说:“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应对他的反应,我猜他看得出来我喜欢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所以我就想,过一天算一天吧,多一天我都是赚到了。” 林洵异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再开口。 他比李朝阳更了解程酌,知道程酌是真的想不起李朝阳,程酌每天要面对的人太多了。何况“程酌在某些方面跟季城隅是一样的,不要期望成为他们的例外”这种劝人放手的话,说出来并不像是为李朝阳着想。 * 到了写字楼,程酌正好奇他们没预约能不能直接进,就发现有不少人认识林洵异,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人跟他聊起了天。 电梯到程酌工作室的那一层只有李朝阳一个人下去,林洵异跟他挥了挥手,电梯门又缓缓合上。 李朝阳愣了一下,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他只能先走。 进电梯前李朝阳就给杨思衡发过消息,这时候杨思衡已经在工作室门外等他了。手里拿着相机,稍长的头发别在耳后,分外好看的一张脸,却眉目清冷,没有表情。 “程酌不在吗?”李朝阳走近了问。 杨思衡转身推门进工作室,头也不回地说:“不在,没到需要他忙的时候。” 工作室里人很少,少到李朝阳有点意外,“你们每天的上班时间是错开的吗?我不是说程酌,就你们工作室的同事。” 杨思衡在化妆区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李朝阳也腾出一个空椅子,“他们不在这一层,开始工作的时候才会过来,老板让我这几天先熟悉熟悉环境,看看设备够不够、需不需要换,其实没有要做的事。” “那你好闲啊。”李朝阳十分羡慕,羡慕完了又想起来,“我也很闲了,我失业了。” “你不每天都是这样?”杨思衡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顺口问了声:“拍照吗?” “不拍,我黑眼圈都快比头发显色了。”李朝阳说。 自从程酌又跑进他的世界里,他的作息就没有规律过,不是好事,他非常苦恼。 杨思衡轻笑了一声,“真是意想不到。” 李朝阳抬头看着杨思衡,“怎么说?” 杨思衡道:“上次就说过了,李朝阳竟然会喜欢人,竟然两个字知道什么意思吗?我很意外,难得意外。” 李朝阳有点无奈,“你的人生需要多几个这样的‘难得’,不然什么事情都在你意料之中,那多没意思。” 杨思衡:“转移起话题来了?” 李朝阳:“……行吧,是,非常难得,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杨思衡那跳跃性的思维却突然上线了,没回答李朝阳的问题,反而问他:“这几年过得好吗?” 李朝阳彻底服了,“不好,下一个。” 杨思衡又问:“你为什么来S市?我以为你毕业会留在B市,或者回老家,你那么不愿意熟悉新环境的一个人。” 李朝阳想了想,只说:“想换个城市生活。” 但其实是因为,奶奶家的老院子拆了,李朝阳回去没有地方住,何况在大城市待久了,确实不想再回去从前的小镇,条件跟不上,工作也不好找。 至于B市,虽然地方已经熟悉了,可他并不喜欢那座北方城市。他爸爸在那儿,即便不常联系,最多是呼吸同一城市的空气而已,但他还是觉得有负担,生怕自己的存在会给他们的家庭造成困扰,也担心逢年过节需要强颜欢笑假装礼貌。 而且,他没读完大学,大二下学期就退学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认识林洵异。 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隐瞒了所有人,隐瞒到今天,自己都差点忘了。 杨思衡沉默了一会儿,说:“五年真的太久了,你都不像你了。” 李朝阳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工作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程酌接着电话走进来,李朝阳跟杨思衡的对话暂时打住,两个人都往程酌的方向看。 程酌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电话没多久就挂断了,杨思衡跟李朝阳只听见两句没头没尾的“你别一点情面都不给”和“你到底把他当什么”。 杨思衡不知道前因后果,大概听不明白,但李朝阳猜,程酌大概是在跟季城隅打电话,话里的“他”,是指林洵异。 程酌脸上的气愤在电话挂断的同时就都收敛了,跟李朝阳说话的语气轻松如常,“林洵异在楼上,有季南崎陪他,你不用担心。” 李朝阳点点头,又从身后拉了把转椅出来,“你坐会儿?冷静冷静。” 杨思衡看了一眼那把堆满了衣服的转椅,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了,扔下一句听不出波澜的“我去隔壁器材室放相机”,李朝阳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程酌走过来,在杨思衡刚才的位置坐下,笑道:“我看起来不冷静?” 李朝阳摆摆手,“怕你表面冷静,心里暴躁。” 程酌:“那怎么着,你给我降降火?” 李朝阳说:“点火可以,降火不太在行。” 程酌冲他张开双臂,“那也行吧,过来给我点上,就当以毒攻毒了。” 李朝阳笑着过去拥抱他,结果反被程酌抱进怀里,两个人的心跳瞬间贴近。 “季南崎的行程开始满了,前段时间相当于给他放了个年假,你最近多注意一点林洵异,他那个人很容易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程酌说。 李朝阳靠在他肩上点点头,“那位季导演……是不是没要洵异哥的咖啡厅啊?” “我没给。”程酌说:“东西我都给季南崎了,不过我给季城隅打了个电话,他说话太难听了,我就挂了。” 李朝阳小声嘀咕:“好奇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程酌笑道:“那我还好奇你跟杨思衡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 李朝阳担心杨思衡一会儿就进来了,忙说:“咱们还是聊点儿别的吧。” 毕竟他跟杨思衡从普通室友升华到朋友还经历了一段非常坎坷的路程,回忆起来李朝阳只想说脏话,好在那段路程不长,否则依李朝阳记仇的性格,他们应该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程酌闭着眼睛,双手揽着李朝阳的腰,“听林洵异说你在这儿我才下来的,休息一会儿我又得回去了,这几天忙得头疼。” 李朝阳脸上的笑都快收不住了,“去睡会儿?我记得这层有你的休息室啊。” “没时间了,再坐五分钟。”程酌抬起李朝阳的手,“给我揉揉。” 李朝阳用指腹给程酌按太阳穴,“中年男人得学会养生了,别把身体累坏了。” 程酌睁开眼,眼睛里泛着几道明显的红血丝,看向李朝阳时却仍带着笑意,“我挺在意这个的,你下次再这么说我,小心第二天起不来床。” 李朝阳笑道:“老实说我不这么说你,第二天起床也困难,你难道不了解你自己吗?叔。” 程酌在李朝阳腰上掐了一把,意外地对这个新称呼有了点反应。 李朝阳还没察觉到。 程酌每次对他有什么小动作都不会刻意收住力气,侧腰也是他的敏感部位,这会儿光顾着疼了。 程酌又揉揉李朝阳的头发,“不逗你了,真得上去了,晚点一起吃饭?” 李朝阳摇摇头,“看洵异哥吧,你不是说今天得注意一下他的情绪吗?” “行,那我让他一会儿下来找你。”程酌只得先走,“下次见了,小朝阳。” 李朝阳没回应,目光有些贪婪地盯着程酌的背影。 他想,这样就很好了,没必要在一起,没必要非得像真正的情侣那样谈恋爱。 林洵异之前问过他,这样的相处模式虽然自由,但同时意味着随时都可以结束,烦恼和痛苦也没有立场跟程酌倾诉,程酌甚至没有必要在乎他的情绪变化,不用关心,也不用担心,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吗? 李朝阳那时很难过,但现在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他不需要程酌共享他的悲欢,拥抱很温暖,足够了。 第19章 林洵异的情绪的确有些不对劲,但却没有李朝阳预想的那么严重,说话还是平时的语气,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听起来很温柔,只是今天多了一点点的低落,回去的路上就没什么精神,到了家一直沉默着坐在沙发上,李朝阳一停下跟他说话,他就低着头发呆。 李朝阳给程酌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情况,发完后目光却在“渣男”这个备注上停留了一会儿,但想了想,还是没改。 程酌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回过来,说:“你别管了,等他自己想通吧。” 李朝阳问:“想通什么?” 程酌回道:“大人的事小屁孩不用知道。” 李朝阳倒是不介意,笑了笑就把手机放下了,去厨房给林洵异倒了杯温水。 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短暂又清脆的响。林洵异顿时回过神来,对李朝阳说了声“谢谢”。 “没事儿。”李朝阳也在沙发上坐下,试探性地问:“需要树洞吗?” 林洵异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李朝阳觉得气压又低了好几个度,才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很后悔。” 李朝阳没出声,侧过身偏向林洵异,很认真地听。 林洵异说:“当时年轻,做事情容易冲动,因为没有办法直接开口拒绝南崎,我就去接近季城隅,结果自己没得到好结果,伤害了南崎,还一度让程酌陷入两难的境地,后来又因为不肯对季城隅死心,一次次用难听的话把南崎推开,把他当成……我跟季城隅之间的阻碍。就算我现在什么都放下了,耗费掉的那么多年也回不来,我失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他说着看向李朝阳,声音有些沙哑了,唇角仍微微扬起,“我是不是活该啊?” 李朝阳摇摇头,皱着眉说:“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也不清楚以前发生过什么,所以只能告诉你,既然已经放下了,就不要再为以前的事情难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季南崎还会继续爱你。真的,都过去了。” 林洵异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 李朝阳莞尔道:“把你的真心给他就行了。” 李朝阳其实完全理解林洵异想表达的意思。林洵异一直是个过于在乎分寸感的人,一言一行都先为别人考虑,但在季南崎当年的事情上,偏偏做了最错误的选择。哪怕他没有非要对季南崎的感情做出回应的义务,也拥有不顾一切去爱季城隅的权利,但最后的下场是两败俱伤,他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现在林洵异一提到“季城隅”三个字,季南崎就会立刻转移话题,即便林洵异只是想对当年的事情作出解释,季南崎似乎也不想听。 可季城隅跟季南崎毕竟是一家人,变成目前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林洵异认为这都是拜自己所赐,时至今日仍然无法释怀,一看见季南崎就下意识想回避。 “我不能因为对他有愧疚就说爱他,这不是补偿,是欺骗啊。”林洵异说:“我们认识太久了,我对他的感情跟对季城隅的不一样,我能分得清楚。” 李朝阳想了想,决定相信程酌一次,于是说:“哥,先别轻易下决定,说不定你对他已经动心了,但自己还没察觉到,未来长得很,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我跟程酌都觉得你们很合适,性格互补,他像你的小太阳。” 林洵异的神情总算不那么凝重了,“那我是冰窟吗?” “不是。”李朝阳说:“再往下我就要开始放彩虹屁了,你要听吗?非常土。” “你别逗我了。”林洵异笑着拍了拍李朝阳,“我心情好很多了,谢谢,你去休息吧。” “确定?”李朝阳还是不太放心。 林洵异点头,“有事我会告诉你的,去休息吧。” 李朝阳只得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林洵异哪怕跟他诉苦的时候都是微笑着的,李朝阳很难看出林洵异实际上的心情跟他表现出来的差了多少,但李朝阳说到底只是局外人,能做的只有认真听,林洵异不想说了,他也没有其它能做的。 李朝阳不知道的是,他上楼以后,林洵异望着空荡荡的楼梯沉默了很久。 林洵异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告诉李朝阳,他之前总是劝李朝阳不要把太多感情放在程酌身上,是因为怕有朝一日,李朝阳会跟他今天的状态一样,对过去所有的付出感到后悔。 但程酌跟季城隅到底是有区别的,他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就劝李朝阳也放弃,可又实在担心。 总是矛盾,矛盾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所以只能祝福。 *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程酌的第一期杂志总算顺利出刊,李朝阳虽然看过样刊,但还是忍不住跑出去买了一本回来。 杂志的名字是一个简单的字母“Z”。程酌之前打算叫它“沉着”,跟自己名字的读音差不多,但后来考虑到这是本娱乐杂志,用“沉着”似乎不太合适,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把它从备用选项里pass掉了。 李朝阳当时问过程酌:“那‘Z’又是什么意思?” 程酌说:“程酌的‘酌’,拼音首字母。” 李朝阳无语了很久,“噢,搞了半天还是你的名字。” “单个字母看起来简单大气,不觉得吗?”程酌说:“到时候别人肯定会列举一大堆‘Z’开头的英文单词来猜是什么意思,比如zenith、zoe、zero之类的,但实际上就是我的名字。” 李朝阳还是很无语,但配合着说了声:“好的,这很酷。” 不过现在实物拿在手里,又觉得封面左上角的字母“Z”的确很酷。 封面上的李朝阳穿的是程酌工作室的衣服,全黑,衣摆和裤腿都比日常的衣服长一些,且不规则,设计感不算强烈,但看起来又很特别。 程酌说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适合的人,绝望到都准备自己上了,没想到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李朝阳,长相气质都符合,这是意外之喜。 当天的拍摄很仓促,李朝阳脸上甚至没带什么妆,可放到暗色的背景里,又不觉得苍白。 李朝阳上次只留意了封面,这次仔细翻开看了看。 杂志分很多个版块,其中娱乐新闻和艺人写真占最多,里面还有一个季南崎的快问快答。最后几页是美妆推荐和服装穿搭,每一件单品都圈出来放大了,正常的商业合作而已,程酌非说这是生活不易,被迫接点广告。 李朝阳大致翻完整本,唯一的感想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封面上,编辑还把他的名字标得很醒目。里面出现的艺人太多了,包括季南崎在内,没一个名气小的。 这时程酌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李朝阳答应过后顺便问他:“之前没看内容还不觉得有什么,我刚才翻了一下,现在觉得我在封面上好突兀啊,真的没关系吗?” 程酌在电话里笑了笑,“你是真的不上网啊,年轻人。” 李朝阳一愣,“怎么了吗?” “自己上微博看吧。”程酌说:“我还有事要忙,晚上来接你们,先挂了啊。” 李朝阳应了一声,电话一挂断就打开微博,结果手一快点到了软件更新,二楼网不太好,他又急急忙忙捧着杂志跑到一楼沙发上坐着。 更新完毕,李朝阳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打开,一开就发现自己的粉丝数多了不止一点点,他又迟疑着去翻热搜的界面,竟然真的在中上的位置看见了一条“Z,出刊”。 程酌前期宣传的时候不用李朝阳参与,他根本不知道早就有人在期待了,这时看见上热搜甚至怀疑了几秒会不会是程酌买上去的,但转念一想,杂志里面明星云集,上个热搜好像再正常不过。 李朝阳又点进词条看,意外地发现有不少网友在提他。 大家似乎都把他当成刚出道的艺人了,很多发言都是在祝他星途坦荡。李朝阳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正好林洵异从房间出来,他连忙把杂志塞给林洵异。 “有季南崎单独的版块,哥看了吗?”李朝阳问。 林洵异摇摇头,拿着杂志坐下来,笑道:“封面很好看。” “别别别。”李朝阳哭丧着脸,“你看看里面,我这种不了解娱乐圈的都认识他们。” 林洵异问:“这说明什么?” 李朝阳说:“他们很厉害,我给人当绿叶来了。虽然我很情愿,但我担心有点儿格格不入。程酌这么放心把他的第一期交给我,真的不怕影响往后每一期的销量吗?” “都告诉你很好看了,我再多说几句你肯定也不当回事。”林洵异无奈道:“程酌的眼光一直很好,你不自信,那就相信他吧。” 李朝阳没话说了,但是心跳有一点加速,“他让我们晚上一块儿吃饭,会有其他艺人来吗?就杂志里出现的那几个。” “不会。”林洵异说:“程酌虽然擅长交际,但太官方的场面他都不喜欢参与,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或者生日,一般情况下他只跟好朋友一起吃饭。” 李朝阳似懂非懂,“噢,那我也是他的好朋友之一了?” 林洵异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开玩笑的。”李朝阳说:“我还是不太了解他,哥能跟我说说他吗?” 向来好说话的林洵异此时言简意赅道:“不说,你自己去了解。” 李朝阳叹了口气,“我太难了。” 林洵异笑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好吗?” 李朝阳低着头,小声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啊……” 第20章 晚上还是在程酌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过程中季南崎一直在变着法儿夸李朝阳,李朝阳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多听了两句实在受不了了,开始用尽他的毕生所学来“回击”。于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一场比谁更土更不走心的商业互吹,最后季南崎险胜。 程酌跟林洵异就像两个带着孩子出门的家长,对视一眼碰了碰杯,无奈的眼神如出一辙。 程酌想着他们只有四个人,不需要太折腾,吃完饭就在隔壁的KTV开了个包厢,然而季南崎似乎很嫌弃这个包厢,坐在林洵异身边不停吐槽沙发上有股劣质皮革的味道。 “就你金贵。”程酌没让服务生在包厢里停留,自己拿了开瓶器把桌上的酒都打开,“为了不让季大明星跌身价,我还特意要了个大号的包间,不然四个人最小的就够坐,你倒是厉害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季南崎笑着往林洵异身上靠,“开玩笑的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程酌给他们俩一人递了瓶酒,“你不一直这样吗?” 季南崎把林洵异的酒瓶放回桌上,皱着眉看向程酌,说:“他酒量不好,你别给人灌醉了。” 程酌挑眉道:“醉了不是更方便你那什么?” 季南崎第一反应是转头看林洵异,见林洵异并不生气才放下心来。 林洵异注意到季南崎的举动,忍不住笑了笑,“喝一点没关系,大家今天都高兴。” “能喝吗?”程酌又给李朝阳递了一瓶,“不用杯子的啊。” 李朝阳接过来,难得自信了一回,“活到今天还没醉过,你可以来挑战一下。” “口气挺大?”程酌笑着往前一步俯身看李朝阳,稍微再凑近一点,就能吻上他黑长的眼睫。 李朝阳余光瞥见季南崎跟林洵异朝这边望过来,连忙往后靠在了抱枕上,跟程酌拉开了一点不大的距离。 “行,知道你脸皮薄。”程酌转了个身坐在李朝阳身边,这时季南崎点了首歌,程酌就趁着音乐响起贴近李朝阳,在他耳畔轻声笑道:“你在床上浪就可以了。” 李朝阳瞬间感觉脸上发烫,好在包厢的灯没有全开,昏暗光线下看不出他脸红。 “啊,浪不浪不好说,这取决于你标准有多高,我反正是很努力了。”李朝阳尽量让语气漫不经心,坚持稳固他可能早就崩塌的老司机人设。 程酌又像他经常做的那样抬手捏了捏李朝阳的脸,“那你还想跟我比酒量?喝多了我怎么检验你够不够努力?” 李朝阳苦笑道:“我明天要起不来床了是吗?” 程酌笑着点头,“觉悟挺高,值得夸奖。” 李朝阳还想说点什么,季南崎就握着麦克风破了个音,这让他这个曾经的选秀节目冠军抠着沙发皮蠢蠢欲动。 虽然当时那个节目没什么热度,选手的平均水平也都比较次,但冠军之所以是冠军,在KTV唱首歌的水准还是具备的。 不过李朝阳只是欲动而已,并没有真的付诸行动,太久没唱歌了,他会紧张,何况程酌就在他身边,要是没唱好,他得懊悔到晚上睡不着。 “你会唱歌儿吗?”李朝阳凑过去问程酌。 程酌说:“熟悉的歌可以做到不跑调,你会吗?” 李朝阳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也是,最多不跑调。” 季南崎大概是刚才没开嗓,唱到第二首,声音就放松很多了。 他点的都是情歌,对着林洵异唱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反而像迫切地想把心里的话放进歌里,通通传达给林洵异。 李朝阳羡慕他的开朗和自信。 “他明年上半年要出单曲,不过歌还没出来。”程酌对李朝阳说:“全权交给别人负责了,暂时不知道什么类型,到时候如果合适的话,你可以来帮他演个MV。” 李朝阳愣了一下,“他自己不能演吗?” “可以啊,所以我说到时候看吧。”程酌说:“感觉你上镜会很好看,总之我先预约一下。” 话刚好说到这里,李朝阳就顺口问:“你来预约?你是他经纪人啊?” 程酌笑道:“不是,我是他老板。” 李朝阳:“……” 他于是想通了,那栋写字楼里的人对程酌毕恭毕敬,还给他按电梯,是因为整栋楼都是程酌的。 李朝阳还以为程酌有个工作室已经很了不起,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业界翘楚,没想到那只是程酌拥有的其中一层而已。 程酌见李朝阳不说话,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又想什么呢?一天到晚发呆。” 李朝阳说:“我在想,我这是赚到了,偷偷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命运。” 程酌一口酒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你们俩别坐在角落里打情骂俏了行吗?”季南崎对着麦克风说:“活跃一下气氛吧,来玩会儿游戏。” 程酌跟李朝阳只好坐到中间去。 包厢里有几个桌游,季南崎挑了挑,觉得四个大老爷们儿在KTV里喝着酒玩普通的纸牌游戏太令人尴尬了,于是拿了一副真心话大冒险出来。 “就按照这上面的来好了。”季南崎把真心话牌和大冒险牌区分开,分别放在骰子的左右两端,“回答不了或者做不到的就喝,不能喝的就唱首歌,OK吗?” 程酌说:“你说了算吧,中年男人尽量跟上节奏。” 李朝阳:“……” 季南崎:“你有毛病。” 林洵异坐近了一些,低头看桌上的牌,“里面都有什么内容,能不能看一下?看完我再打乱顺序。” “那不行。”程酌说:“心里有数就没意思了。” 季南崎把骰子塞到程酌手里,“从大到小。” “好家伙,不懂得尊老爱幼,竟然先让中年男子死。”程酌说着把骰子掷向桌面,“别人都是玩游戏输了才真心话大冒险,你倒是聪明,直接开始轮着来,想揭谁的老底啊?” “6。”季南崎根本不回答,“哈哈,自己选一边,第六张。” 程酌想了想,在真心话那组牌里摸出第六张。 上面写着:说出你交过的男or女朋友的数量。 林洵异不禁看了李朝阳一眼。 季南崎嗤笑一声,“你真的算得清吗?” 程酌指了指卡牌上的字,“看见没,男or女,我选女,没交过。” 李朝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南崎:“不带钻空子的啊!” 程酌一本正经,“你刚才可没说,我反正过了。”他把用过的卡牌扔到沙发上,冲林洵异抬抬下巴,“喏,到你。” 林洵异拿起骰子,淡淡道:“但我不是中年男子。” 骰子掷到4,他也选了真心话。离卡牌近一些的李朝阳帮他把第四张拿出来翻开在桌上,上面写着:说出你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诶诶诶!”季南崎连忙拿起林洵异的酒瓶,“这什么破问题!不回答!我替我哥喝了!” 林洵异:“黑的。” 季南崎:“……” 接着到季南崎,骰子掷到5,他选了大冒险。 卡牌上写:跟你身边最近的人接吻。 程酌:“你喝吧,我拒绝跟你有亲密接触。” 季南崎:“……” 最后到李朝阳,他掷出的也是6,同样选了真心话。 “我给你拿我给你拿。”季南崎说:“我手气比较差,这个运气太好就不好玩儿了。” 然而卡牌上写的是:最喜欢你对象身体的哪个部位。 很好回答的问题,但李朝阳却沉默了。他跟程酌一直保持着暧昧以上的关系,但没有谁提出过要不要在一起。 可他正准备直接喝酒,程酌就支着胳膊托腮看过来,“好好回答啊,不许说脸,我知道我脸好看。” 李朝阳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他大起胆子握着程酌的手晃了晃,说:“这人长了双弹钢琴的手,我很喜欢,但我希望他下次扯我头发的时候可以轻一点,我好几次都以为他其实是想家暴我。” 季南崎:“我好像听明白了什么。” 程酌:“好孩子不要学我,你洵异哥不一定喜欢这么暴力的。” 林洵异:“你别说话了,安静扔你的骰子。” 程酌这次扔出的是3,他嫌大冒险麻烦,还是选了真心话。 卡牌一翻出来,他的表情就很精彩,像是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语,“这牌都这么不正经吗?虽然我不介意回答。” 上面写的是:你突然发现交往了很久的对象竟然有SM倾向,你会选择配合他还是分手。 程酌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我想想啊,如果朝阳有这个倾向……”他似乎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对李朝阳笑道:“你如果真有那也只能是M倾向,我会配合你的。” 李朝阳:“……谢谢,倒是不用。” 程酌后面是林洵异,骰子落在桌上转了两圈后停止运动,李朝阳替他把真心话的第五张抽出来。 卡牌上面写:说出你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季南崎当然不会放过这种问题,瞪大了眼睛等林洵异的回答。 结果林洵异直接拿起了酒瓶。 程酌在一边起哄,“不到半瓶不算一口啊。” 季南崎简直想过来打人。 这一局季南崎还是选择了大冒险,第二张卡牌翻开,上面写:选择公主抱任意一个在场的人去门外走一圈,并且大喊“我们结婚了”。 季南崎看了眼林洵异。 林洵异看了眼季南崎面前的酒瓶,“你是公众人物,这大家都帮不了你。” “帮得了帮得了。”程酌说:“公主抱成功就算季南崎过了。” 李朝阳在心里感叹程酌真的是为他们两个操碎了心,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在助攻。 季南崎十分领情,当即就对林洵异张开双臂,“哥,给抱一下吗?” 林洵异沉默着把目光放到李朝阳身上来,像是想求助,然而李朝阳冲他点了点头。 “你抱不动我吧。”林洵异只好换个方法婉拒。 “不会的,哥。”季南崎坚持,“给我抱抱吧,我爱你,哥。” 林洵异没办法了,犹犹豫豫地站起来,看向季南崎的眼神满是怀疑。 然而季南崎抱得还挺轻松,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洵异莫名其妙地怔住了。 季南崎炫耀似的“嘿嘿”了两声,笑着问:“有一点点爱我了吗?” 林洵异没说话。 程酌表示:“听不下去。” 季南崎怕林洵异会不高兴,不敢抱太久,但把林洵异放下时,还是忍不住用嘴型无声地对他重复了一句:“我爱你。” 林洵异有一点恍惚,连李朝阳的骰子掷出了几都没留意。 李朝阳这次也选了大冒险,第三张牌翻开,上面写的是:挑一个人,在他耳边读以下几句话。 李朝阳盯着下面那几行小字看了一眼,顿时感到头疼。 “老实说我真的很容易不好意思。”李朝阳捂住那几行小字,只给他们几个看了实施方式,还不禁感叹:“现在KTV的桌游都这么露骨了吗?” 季南崎现在心情大好,都懒得好奇李朝阳要念的内容是什么了,“反正你就念给你对象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给你把音乐打开,你大胆说。” 季南崎说完还真的把音乐打开了,李朝阳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卡牌,正想说“要不还是算了”,程酌就握着他的手腕用力拽了一把,李朝阳一不留神没站稳,直接跨坐在程酌腿上。 程酌顺势搂着李朝阳的腰,笑道:“一米八五是挺重的哈。” 李朝阳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愣愣地看着程酌,发觉自己的智商好像一面对上程酌就归零了。 “说吧,我听着。”程酌道。 李朝阳心想,反正只有程酌听,豁出去就豁出去了吧。 于是贴近了程酌耳畔,轻声念道:“我亲爱的主人啊,恳请您享用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属于您,我爱您,我想您……” “够了,闭嘴。”程酌说:“否则我会控制不住现在就把你扒光。” 李朝阳本来还怂得要死,结果被程酌挑衅了一下反而放肆起来。他打赌程酌当着林洵异和季南崎的面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非常不要命地贴着他的耳朵继续念完了。 “我想您爱抚我、侵犯我、贯穿我、占有我,聆听我的哭泣与悲鸣,就在,此时此刻。” 程酌放在李朝阳腰上的手隐隐加重了力道,“这可是你说的。” 第21章 “卡牌上那段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程酌的手抚过李朝阳的额头,目光在他那对好看的眉眼上游移,“快点,听话。” 已经十二月,李朝阳的头发就快留到杨思衡要的长度了,躺在床上时黑发都落在白色被单上,显得深沉又柔软。 程酌喜欢看他眉头紧皱眼神朦胧的样子,会忍不住想更狠力地贯穿他,听他带着哭腔的喘息,一边拒绝一边迎合。 “别让我重复,不会对你心软的。”程酌说。 身下的抽插还没停止,每一次都顶到最深处,李朝阳的呼吸都有些乱了,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别欺负人啊……” “这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程酌把李朝阳抱起来,让李朝阳像下午那样跨坐在他身上,“别逼我真的欺负你。” 李朝阳满脸无奈,心想这竟然还没开始欺负吗。 程酌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李朝阳,李朝阳身体里还嵌着某根东西,偏偏它的主人一动不动,非常沉得住气。 程酌的手也没安分,轻轻握住了李朝阳的阴茎,嘴边勾出一抹笑来,“需要我帮你吗?” 李朝阳连连摇头,“不……” 话音还没落下,程酌的手就上下动起来。 “不……不要这里。”李朝阳抓着程酌的手腕,“后……后面。” 程酌:“后面怎么了?” 李朝阳:“难受。” 程酌的笑意就更明显了,“那你应该怎么求我?” 李朝阳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真有……那什么倾向啊?” “本来是没有的,但好像被你激出来了。”说着程酌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借着姿势含住李朝阳的乳尖,他知道李朝阳这里最敏感。 李朝阳已经不太记得卡牌内容了,不能完整地复述出来,但他清楚不照做的话程酌绝对不会“放过”他,只好趴在程酌肩头,尽可能地回忆,“我的……主……主人?呃啊……” 程酌托着李朝阳的腰,慢慢把他扶起来。 李朝阳顺着程酌的动作转过身,双膝跪在床头,手撑着墙面。 他不喜欢这样,可在拒绝之前程酌却又不容抗拒地进入他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磨着他的敏感点缓慢地抽插,“继续说。” “我不记得……真不记得了……”李朝阳摇头道:“难受……快……快一点吧。” 程酌却也不怀疑李朝阳是不是真不记得,隐忍着更冲动强烈的欲望,在李朝阳耳边问:“快一点,什么?不说清楚我听不明白,需要我做什么?” 李朝阳快崩溃了,心想这人要不是程酌,他早就把人推倒自己动了。 但程酌毕竟是程酌,他征服欲太强,必须是他开口允许了李朝阳自己动,李朝阳才能有这个权利,否则李朝阳不用想都知道,过后他为自己的莽撞自罚多少杯都没用。 “要你……操我……” 程酌轻声笑了,扯住李朝阳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太敷衍,不够诚恳。” 李朝阳仰起头,声音颤抖着说:“哥……求你,求你操我吧……我想……我想被你操……哥哥……” “满足你。”程酌也忍不住了,把李朝阳压在身下狠狠抽插起来。 其实程酌自己也很诧异。要换成别人,他根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程酌不像季城隅,在床上喜欢玩情趣玩花样,他通常只顾着自己爽,前戏都懒得做全套。但现在身下的人是李朝阳,程酌嘴上说不会对他心软,可实际上每一次到最后都还是心软了。李朝阳一向他示弱,他就束手无策。他想让李朝阳舒服,任何意义上的。 快感逐渐贯穿全身,李朝阳的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处聚焦,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遮盖掉大半张脸,不想被程酌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 程酌看见李朝阳的动作,用一个更深的挺入作为惩罚。 李朝阳忍不住惊叫出声,“不要……” “别怕,放松。”程酌笑着拿开李朝阳的手,低头在李朝阳眼睛上落下一个吻,“你很好看,不要挡。” 李朝阳睁开眼睛看程酌,双腿盘在程酌的腰上,手指紧紧攥着被单。 床垫因为动作剧烈发出的响声、紧贴皮肤不停进出的拍打声、身体交合处的水声,还有自己情不自禁的呻吟和程酌粗重的喘息,每一处动静都让李朝阳浑身发抖。 “季南崎给我看过你的微博,你会唱歌是吗?”程酌问。 李朝阳用力摇头。 两个人都快达到顶端,程酌却又突然伸手握住李朝阳的性器,指腹堵住铃口,不许李朝阳发泄,跟着身下加快了速度,喘息声越来越重。 “别这样……程……哥,别……”李朝阳的腿被程酌抬起来,小腹一阵灼热,穴口仿佛不受控制,像要把程酌融进身体里,快感几乎把他淹没。 程酌故意不理会他,另一只手掐着他的腰用力抽插,接着闷哼一声,释放在他体内。 李朝阳抓着程酌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挪开,又使不出一丝力气。 “想射吗?”程酌从李朝阳身体里退出来,低头看李朝阳隐隐发胀的阴茎,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 李朝阳推不开程酌,只能用力点头,眼里的哀求都被泪水浸润了。 程酌笑着亲吻他,“可以啊,唱首歌给我听,一句也可以。” 李朝阳张了张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再怎么愿意配合,做这种事情还是会觉得羞耻。 程酌又动了动手指,“我数到三,你不唱,我的条件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李朝阳摇摇头,仍是唱不出口。 “一。”程酌却真的数了起来。 “二。” “别这样……松手……” 程酌依旧面不改色,“三。” 话音刚落,李朝阳就抓着他的手腕,哽咽着喊了一声:“程酌!” 程酌下意识就松手了,落了一掌心滚烫的白浊。 *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程酌就起身把李朝阳抱去楼下的大浴室洗澡。二楼房间的洗手间太小,他们两个一起洗就显得拥挤了。 “这是个高危险举动。”程酌抱着李朝阳说:“我根本看不见脚下的楼梯。” 李朝阳轻轻笑了一声,“随便吧,要死一起死。” 好在程酌对自己家够熟悉,安安稳稳地下到了一楼,把李朝阳在浴缸里放下,这才开始放水。 李朝阳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心想等这个浴缸放满,他可能都要睡着了。 这时程酌在李朝阳面前蹲下,语气有些讨好地问:“没生气吧?” 刚才的余韵还没过去,李朝阳感觉自己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他吸了吸鼻子,鼻尖红通通,长睫毛都还是湿润的,刚好筋疲力尽到直犯困,打不起来精神,看起来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然而李朝阳却半眯着眼睛笑起来,“生什么气?” “没生气啊?早知道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你。”程酌捏捏他的脸,见水还没放到一半,就把花洒先拿过来,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才往李朝阳身上淋。 “不行不行,别的都可以,唱歌真不行。”李朝阳还有点没缓过来,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温顺一些。 程酌都不太好意思欺负他了,“个子这么高,没想到是个爱哭鬼。” “也没有很爱哭,那是生理反应,不是心里难过,这我没法儿控制。”李朝阳说。 程酌点头,笑道:“让你爽了是吗?” 李朝阳胡乱抓了把被热水淋湿的头发,“别说了,真的脸皮薄,一会儿真把我说哭了,你哄都哄不好。” 程酌被他逗笑了,凑过去跟他接了个吻。 “你平时总健身吗?我看你好像也没时间健身啊。”李朝阳说:“怎么感觉抱我好像没有很吃力?” “吃力,是你没注意看我想把你扔下去的表情。”程酌笑着说:“分量十足。” 这话半真半假。李朝阳确实比程酌以为的要沉一些,看着瘦,但并不瘦弱,总跟林洵异一起晨跑,偶尔会去一去健身房,不如程酌那么强壮,但也不是缺乏运动的无力体质。 “是吧。”李朝阳竟然完全相信了,还低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嘀咕了一句:“我属猪来着。” 程酌不小心被他可爱到了,胡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一米八五卖什么萌。” “你不要总是提这个一米八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我高。”李朝阳又抬起头来,一本正经道:“而且我也不想啊,还有这张脸,我都不喜欢。” 程酌倒是听李朝阳说过这回事。李朝阳跟别人说自己是0,别人基本不信,尤其是1不信,就是信了,也非常有压力,这导致李朝阳的感情路一直走得不太顺利。 没想到程酌就喜欢他这一型。 等洗完澡吹干头发,程酌又准备把李朝阳抱回去,李朝阳这会儿已经不那么困了,连忙后退两步,坚持要自己走,“危险危险,别挑战了。” 程酌也不坚持,随他去。 李朝阳看着程酌的背影,一步一步跟在程酌身后,腿还有点发软,心里却是甜的。 有时也很希望自己再缩水十公分、长相气质再柔和一点、声音再青涩一点,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搂着程酌的脖子,扑在程酌怀里撒娇…… 李朝阳试着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点辣眼睛,心想还是算了,不太合适,他撒起娇来恐怕不太惹人怜爱。 刚觉得精神一点,往床上一躺,困意又立即席卷而来。李朝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摸了摸胸口的平安扣,思绪和呼吸都渐渐变得平缓。 程酌把床头的台灯关了,问了声:“要哥哥抱着睡吗?” 李朝阳听见了,但不想理他。 “那晚安吧。”于是程酌侧过身面对着李朝阳,手随意地搭在李朝阳腰上,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不过两三寸而已,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皮肤散发的热度。 这样的温暖刚刚好。 第22章 李朝阳这几天闲得很,逐渐适应了不用早起的生活,每天在床上躺倒快中午才下楼。 然而悠闲的生活只持续了不到一周,今天一大早就被林洵异叫醒了。 洗漱完迷迷糊糊下楼,发现程酌在沙发上坐着,困意顿时无影无踪。 “早上好,小模特。”程酌仰头冲李朝阳招了招手,“下来吃早餐。” 李朝阳的夕阳红作息早就死透了,现在保持困了就睡不困不睡的不规律法则,作息就快回到了他的初高中时代,听见吃早餐,竟然觉得是上个世纪的词。 “你怎么会来啊?”他好奇道。 程酌说他最近忙得很,这几天都没跟李朝阳见过面,就连日常秀金毛和加菲的朋友圈都没发。 “过来接你们上班。”程酌说。 加了一个“们”字,李朝阳连忙转头看林洵异。 林洵异果然已经穿戴整齐了,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喝豆浆。 李朝阳怕耽误他们时间,先回房间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程酌告诉他:“林洵异总算想开了,要回去帮我的忙,他以后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没事可以帮他分分忧。” “他以前也是我的上司。”李朝阳笑道:“我会配合领导工作的,放心。” 趁着林洵异在阳台上抽烟,程酌忍不住揉了揉李朝阳的头,“怎么那么乖啊。” 李朝阳整张脸都红了,“快别说了,犯规犯规。” 嘴上这么说,但李朝阳心里其实很动容。 “乖”这个字曾经离他太远了,他的叛逆程度大概跟杨思衡不相上下,只不过后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反骨都快被磨平了,浑身的刺也都藏了起来。 程酌没给自己聘司机,觉得自己开车来去更自在方便,请个司机好像特别摆谱,但他跟林洵异认识得早,知道林洵异不爱开车,于是路上就提议他:“你要不请个司机?或者助理,每天能接送你的那种,工资开高点就是。” 林洵异摇摇头,“算了,我起得早,开慢点没关系。” 李朝阳非常可惜,“我没考驾照,不然就能帮忙了。” 程酌顺着话问:“为什么不考?你都二十四了,别人刚成年就四个轮子满街跑。” 李朝阳懒得吐槽“不是每个人家的孩子刚成年都能拥有四个轮子的”,只解释说:“我一开始没打算在这里呆很久,每一天都以为可能马上就要走了。不过我感觉不开车也挺好的,现在交通又不是不方便。” “那现在还想着走吗?”林洵异问。 “没有,现在挺安逸的。”李朝阳说:“我喜欢待在舒适圈里,清闲就是幸福。” · 到了写字楼,照旧有人来给程酌按电梯,还有几个员工对着林洵异点头打招呼。 这都是见过的画面,李朝阳已经不吃惊了,但还是隐约有点好奇。 按理来说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进来,员工不是应该纷纷鞠躬说“程总好”之类的吗。电视里反正都是那么演的,但这里的员工表现得过于平常了。 电梯照旧停在了“Z”那一层,程酌说他跟林洵异有点事要处理,得先去一趟楼上的办公室,让李朝阳进去等他们。李朝阳点头说好,他已经熟悉这一层的环境了,人少,杨思衡也在,不用紧张,所以他直到推开门前,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 但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上次来里面还空空荡荡,像个空间过大的摄影棚,这次却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尤其是空间变得小了,设备器材都挪了进来,化妆区也转移到了更靠边的位置,之前那几张桌椅都是随意摆放的。 杨思衡正在跟几个工作人员说话,李朝阳等到他说完才走过去问:“这怎么回事儿啊?” 杨思衡把面前的柔光箱关掉,跟李朝阳一起拉了两把转椅出来坐着,说:“去掉了单独的器材室,顺便腾出了更大的空间隔出了一个工作室,那边成了办公区,这里是摄影区。但这样其实挺方便的,不然换灯换镜头还要来回跑,麻烦。” 李朝阳挑眉,“办公区?” “差不多吧。”杨思衡道:“那边都是编辑,有点像正式开工了的意思,昨天上午开了个大会,说是要把Z从月刊发展成半月刊,你以后有的忙了。” “我?”李朝阳没想明白,“我甚至不是正式员工好吗?” 杨思衡摇摇头,“反正开会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才过去一周,“Z”的销量就快达到程酌预想中一个月的销量,完全超出预期,网上的评论也都说内容可以更丰富,很喜欢但是有点不够看。 如果是半月刊的话,内容就可以分成上下两部分,不重复,也省去了读者等待更长的时间。 “上期好像是要发展成时尚杂志,时装搭配和美妆推荐居多,请了专门的设计师和造型师来介绍专业理念,下期比较像娱乐资讯,针对近期热度高的艺人进行采访,或者分享他们的日常生活,会议上提的内容挺多的,我只记得这些了。”杨思衡说。 李朝阳点点头,觉得下个月杂志改进之后应该会很有看点,但依旧不明白:“那为什么说我以后有的忙了,跟我关系不大吧?” “老板指定了你做长期模特。”杨思衡说:“但不会一直是封面模特,你再好看也有会读者不乐意,不过上期的内容里肯定少不了你。” 李朝阳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时装模特?衣服不都是品牌吗,也不是原创设计,合作方肯定不想让一个素人穿吧。” 杨思衡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是合作方不是投资方,他们跟这本杂志合作,又不是找艺人代言,让他们家衣服出现在杂志里就是我们的工作,至于谁来穿,老板说了算。” 李朝阳有一点明白了,他回过头,确认工作室的门确实关紧了,才凑近了杨思衡,小声问:“程酌真指定我了?你没听错?” 杨思衡淡淡应了声“嗯”。 李朝阳看起来也很从容,但杨思衡仿佛已经能看到他心里那个手舞足蹈的小人儿了。虽然很无奈,但又可以理解。李朝阳不是第一次当模特,如果是另外的杂志指定他,他除了感谢几声负责人,再感慨几声自己运气好,也不会太雀跃,现在高兴,完全是因为程酌认可他。 “头发散下来我看看。”杨思衡说。 李朝阳虽然已经适应自己头发的长度了,但老实说他并不喜欢,每天都盼望着能长快一点,早点拍完早点剪。 杨思衡拉直发尾看了看,说:“差不多可以了,抽个工作之余的时间拍吧,你先去把衣服换上看看,你好像又长高了,不知道要不要重新做。” “不至于吧,也没长多少。”李朝阳说。 他上大学之后又往上窜了两厘米。十几岁变声期就比别人晚,还一直有点营养不良,他学生时期还十分担心自己以后会很矮,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个子越长越高,晚上睡觉都骨头疼。 奶奶说是遗传,像他爸爸,他爸爸个子高。 · 工作室的更衣间很大,三个隔间,每个空间都不小,杨思衡怕他弄不好那身衣服,干脆进来帮忙。 这身衣服还是杨思衡留学期间旅游的时候买的,当时想拍一套这种风格的片子,就马上给李朝阳说让他把头发留长。衣服一直放在国外,李朝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杨思衡也没拍给他看,说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大……红色?”然而见到了并没有很惊喜。 有一点惊吓。 杨思衡说:“黑红,红色部分多一点就是了。” “这是啥风格?这个花纹……我有点担心。”李朝阳把叠好的衣服抖开,眉心都拧到一块儿去了。 杨思衡把柜子里的折扇也一并拿出来,摊开说:“艺伎。” 李朝阳诧异道:“……有我这么……阳刚的艺伎?” 杨思衡把扇子放回柜子里,说:“早期的艺伎本来就是男性,不过你不用画那个妆,我想把妆面改一下,换成中式的。” 李朝阳正想不抱希望地问能不能换个人选,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程朝羽在问整理机器的工作人员:“我哥呢?就是程酌,他在楼上?一会儿下来吗?我有事儿找他!” 李朝阳庆幸自己在更衣间里,程朝羽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不打照面是最好的。 工作人员说:“应该是在楼上的,二位找他有事?” 李朝阳愣了一下。 二位? “对,我妈说有事儿想问问他。”程朝羽说。 李朝阳有一点无语,心想竟然还把他妈带来了,都是亲戚关系,有什么事儿不能在电话里或者餐桌上问清楚吗? “哦,如果是私事的话您可以上楼,去顶层找一下前台,她会带您去见程总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是不想多说,直接把有可能性的选项都给解释完了,“如果是公事的话,这一层已经不归程总管了,我们主编姓林,现在不在,您可以去找一下这一层的前台,让她帮您预约。” 杨思衡总结:“他这个弟弟挺不招人待见的。” 李朝阳连连点头,“堂弟,堂弟,不是亲弟弟。” “不归他管?这杂志不才刚出一本儿吗?他这就推给别人啦?不赚钱啦?”说话的是个嗓门大的女声。 李朝阳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和口音也很熟悉,带着厌恶感的熟悉。 他不禁放轻了步子,走到更衣间门边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杨思衡问。 李朝阳忙把目光收回来,下意识说了句脏话。 杨思衡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摸出盒烟,“更衣间最近不会有人来,可以抽。” 李朝阳低着头点了。 白烟吐出来,还是没能冷静。 是的。他想,身上的刺到底只是藏起来了而已,没有被折断,否则现在也不会心怀恶意。 第23章 程酌跟林洵异下来的时候,李朝阳和杨思衡都不见人影了。 工作人员说:“他们俩在更衣间里呆了一会儿就突然出去了,我们的封面模特看起来心情很差,两个人都一身烟味。” 程酌和林洵异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程总,您弟弟和他妈妈来了一趟,上去找您了吗?”工作人员问。 程酌先是回答工作人员说“没有啊”,然后长长地“哦”了一声,对林洵异道:“可能是朝羽又说了点乱七八糟的话把朝阳气着了,他们俩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 结果工作人员说:“他们俩没见面来着,杨老师和朝阳哥还在更衣间没出来,您弟弟就走了。” 这程酌就想不明白了,但他比较好奇的是:“杨老师?他这么有威望吗?还给尊称了。” 工作人员笑着说:“我是他粉丝,哈哈。” 程酌于是回头跟林洵异开玩笑,道:“林主编,你的摄影师旷班了,怎么处理?” “给朝阳打个电话问问。”林洵异看了程酌一眼,并不配合他的玩笑,“算了,我打吧。” 可电话拨过去却没打通。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林洵异皱起眉,神情严肃起来,对刚才的工作人员道:“你给杨思衡打个电话。” 工作人员正要掏手机,程酌就拦住他,摆了摆手,说:“他们俩一起出去的,两个成年男人,能出什么事?万一是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呢?那你还平白无故打扰人了。” 说着程酌就往办公区走,两个区域只隔着一块简易的推拉挡板,不从另一边入口也可以直接穿过去。 但林洵异还是不放心,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工作人员道:“你给杨思衡发条消息问问,他回你了你就过来告诉我。” · 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林洵异在咖啡厅里待了那么几年,突然进入这样的生活状态,一时间还很不适应。 程酌最开始是想让林洵异来做副主编,结果程朝羽他妈妈总催着程酌让程朝羽做封面模特,打电话说一两次不够,还隔三差五上门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起来热情得不得了,从第一期杂志出刊以前就这样,见第一期反响好,就更变本加厉了。 程酌知道程朝羽劝不动他妈妈,也清楚程朝羽绝对没有故意在他妈妈面前吹耳旁风,但他妈妈每次虚伪又浮夸的行为,程朝羽却没拦着。 拦也拦不住。 程朝羽对李朝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因为觉得很有压迫感,但他把这种压迫感当成了敌意,于是不服气和不甘心就成了针对。 他原本想自己多去程酌面前卖卖惨撒撒娇,他知道程酌拿他没办法,总会妥协一次。却没想到把杂志带回家被妈妈看见,妈妈倒是比他更激动了,杂志出刊前还只是求程酌让程朝羽在杂志里上个镜,杂志一出刊,就说非要让程朝羽来做这个封面模特不可。 程酌对此束手无策,委婉地说过几次“这个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却完全不管用之后,干脆直接把烂摊子丢给了林洵异。 林洵异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认识程朝羽,但不会因为这点交情就点头答应,拒绝起人来简直是天下第一难说话,一个“不”字坚定又疏离。 林洵异也表示没什么意见,他从来不介意职位高低,高一级无所谓,低一级也一样认真对待,只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可惜,还问过程酌:“这是你向往了很久的事情,好不容易成功了,你就全都让我接手,不觉得有点意难平吗?” 程酌那时回答:“觉得,所以你得把它经营好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摄影棚的工作人员才去办公区找林洵异,说:“杨老师回复了,说是让我帮忙跟您请个假,他下午就回来,但没说他们去哪儿了。” 林洵异点点头,等工作人员走了又给李朝阳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打通。 · 杨思衡跟李朝阳就在写字楼对面的酒店里。 杨思衡工作了一段时间,还是没去租房子,工作的地方就在对面,来回很方便,也不会迷路。 他没带多少行李回国,套间里除了衣物,就属摄影器材最多,李朝阳刚一进来就觉得冷清。 杨思衡站在落地窗边点了根烟,李朝阳把楼下师傅送上来的酒放在桌上,问杨思衡:“喝不喝?” “等等。”杨思衡吐出口烟,皱着眉问:“不说说吗?” 李朝阳回问:“你猜不到?” 杨思衡没说话。 算是猜到了,又不想那么猜。 “不是让你解释,是问你需不需要……算了。”杨思衡又别过脸去看窗外。安慰人的话他根本不会说,李朝阳不主动倾诉,他也不习惯给人当树洞。 李朝阳转过头看了杨思衡一眼,放下手里的开瓶器,打算等杨思衡一会儿。 “你变了好多啊。”他说:“不是我认识的杨思衡了。” 杨思衡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你又是我认识的李朝阳吗?” 他记得当年刚认识李朝阳的时候,李朝阳基本不出声,如果非要开口说话,就会下意识目光闪躲,声音很小,也不爱笑。慢慢熟了以后,李朝阳说过最多的三句话却是“滚”、“跟我有什么关系”,以及“操你妈”。没想到几年不见,李朝阳倒是越来越像他的名字了。初升的太阳,不算灼热,但是暖的。 一支烟燃尽,杨思衡坐在沙发上陪李朝阳喝酒,他酒量不如李朝阳,于是也就没像李朝阳那样发泄似的喝。 “借酒浇愁真的有用吗?”他问。 李朝阳摇头说:“当然没有。” 杨思衡想了想,还是不往下接话了。 李朝阳虽然比从前开朗了太多,但性格到底是最难改的东西。他仍然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越是痛苦,越不想说,因为解释起来很难,要把故事从头开始回忆,他觉得这个过程太累,每次话到嘴边又还是会收回去。大醉一场就像他的催眠方式,把痛苦都喝进去,喝到大脑眩晕意识朦胧,一觉醒来就能假装忘得干干净净。 · 下午杨思衡回公司上班,李朝阳在他的房间里睡觉,桌上的空酒瓶都让人收拾了,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酒精的气味还是迟迟没有散尽。 杨思衡出门没多久,李朝阳就醒了,鼓起勇气把飞行模式关掉,发现只有林洵异一个人给他发过消息。 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也没太难过。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林洵异回了消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在忙吗? 林洵异立即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 李朝阳愣了一下,说:“在……杨思衡住的地方。” 林洵异道:“没事就好,一会儿回家吗?” 李朝阳怕自己身上的酒味太重,会被林洵异发现,就说:“不知道……可能明天?” 林洵异说:“好,明天我们也一起过来,你可能要开始忙了,身体吃得消吗?” 李朝阳笑了笑,正要说“没有问题”,一张嘴却又顿住了,转而道:“哥,其实我对这个……没追求的,上次只是帮程酌的忙而已,比起我,应该有很多人真的想去做这件事,为什么不让他们来试试?” 林洵异立即明白过来,“你说朝羽?会有适合他的机会,现在还不是。” 李朝阳坚持说:“让别人来,不行吗?” 林洵异问:“是出什么事了吗?网上有针对你的言论,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如果原因单纯是你想把机会让给朝羽,那我和程酌都不会同意。放弃很可惜,朝阳,不要带着情绪做任何决定,你真的认真考虑过吗?” 可我真的不想跟程朝羽有任何竞争关系啊。 李朝阳想,是别人的话,他都可以为自己努力试试,但是程朝羽不行。 他妈妈早上那么说,显然是看过第一期杂志了。看过了,知道封面模特是李朝阳,还坚持要跑来公司找程酌,让程酌把李朝阳换成程朝羽。 多讽刺的事情。 他又有什么底气继续跟程朝羽争这个位置。 “朝阳,你要自信一点,别总是否认自己。”林洵异说:“程酌一开始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最合适,你要知道,目前所有同类型的杂志,封面模特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样的机会真的不多,对你的未来会有很大帮助,你该学会为自己考虑了,朝阳。” 一段话里提了两次李朝阳的名字。 可李朝阳其实很讨厌自己的名字。 因为奶奶说,这个名字是他妈妈取的,所以爸爸也总是不愿意开口叫他。没想到他妈妈对这个“朝”字那么执着,还把它放在了第二个儿子身上,丝毫不害怕以后叫起来会想到李朝阳。 “在听吗?”林洵异问。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程酌的声音,似乎是在问林洵异工作时间跟谁打电话。 林洵异直接把手机给了程酌,说:“你劝劝他,你说话有用。” 程酌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笑着把手机放到了耳边,“什么情况啊,上班时间把我的摄影师拐跑了,现在还躲着不出现,真得跟你签个合同你才能有点职业模特的素养是吗?” 程酌的声音一响,李朝阳满肚子拒绝的话又开不了口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看对面的写字楼。 杨思衡的房间在酒店的十五层,程酌现在在写字楼的十六层,李朝阳微微仰头,只能看见被太阳照得反光的深色玻璃,看不清里面的人和场景。 “你现在忙吗?”李朝阳问。 程酌说:“还行,你在哪儿?” 李朝阳说:“对面。” “哦。”程酌的语气很平常,“这么近你不过来?等我下楼接你啊?”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笑着说:“你来啊,你下来接我,我就过来。” 程酌莞尔道:“我下楼要是没看见你,你就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朝阳穿上外套,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气色很差,目光无神,不应该是出现在杂志封面上的人。 可是他想,如果放弃了,好像也离程酌更远了。 · 也不知道是他在镜子前站的那一下拖延了时间,还是酒店的电梯比写字楼的慢一点,他刚从酒店出来,就看见程酌连马路都过完了。 “迟到了啊。”程酌说。 李朝阳笑着点点头。 大概是闻到了李朝阳身上的酒味,程酌又多看了李朝阳一眼。 李朝阳有点不自在,问他:“怎么不走了?” 程酌按着李朝阳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接着后退两步,把手机抬起来,镜头对着李朝阳,说:“笑一笑。” 李朝阳又笑着问:“怎么了?” 程酌按下快门,对着李朝阳晃了晃手机,说:“你要多见见光,笑起来多好看。” 李朝阳微微一怔。 挣扎了那么久,好像又能做出决定了。 第24章 林洵异有一点无奈,怎么劝了半天都没用,程酌说几句话就直接把李朝阳带回公司了。 不过李朝阳的状态显然不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林洵异也就不急着这会儿跟他谈工作了,催促程酌先送李朝阳回去休息。 这下李朝阳也无奈了,怎么他刚从休息的地方过来,就要被送去另一个休息的地方休息。 然而程酌对林洵异的建议非常赞同,这就抓着李朝阳的手腕从林洵异办公室出来,又一次进了电梯,但按的楼层不是一也不是负一,反而去了更高的地方。 “第十六层、第二十一层,还有第二十二层是我的,别的不是。”程酌说:“你要去参观一下吗?还是改天。” 李朝阳说:“改天吧。” 心里却为自己尴尬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一整栋写字楼都是程酌的,震惊之余总觉得自己像蝼蚁,现在虽然还是需要用仰望的视角看程酌,但好在不至于像天上的星那么远了。 电梯停在二十二层,程酌走在前面,李朝阳跟在他身后。 这一层的人似乎不多。李朝阳刚才从第十六层的办公区经过了一趟,这里看起来还不如十六层的人多,但他总算听见了很多声像电视剧里那样的“程总好”了。 一下子就觉得程酌变得更富裕了,很有压力。 · 程酌带李朝阳去了他的办公室。 里面宽敞明亮,但是太冷了。 “你每天都呆在这儿吗?”李朝阳问:“现在十二月了,哥哥。” 程酌捏捏李朝阳的脸,“不是每天,但来了就是在这儿。” 说着他又把李朝阳往里间推。 里面还有个休息室,门是关着的,暖气都没透出来,李朝阳一进去,瞬间就觉得外套很多余。 程酌说:“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带你上来躺一会儿。被单大概是……三四天前让人换的,还算干净,你凑合躺。” 李朝阳睁大眼睛,“你叫我上来睡觉的啊?” 程酌略一挑眉,“你这话含义挺深的,想让我怎么理解?” 李朝阳摆摆手,“不用理解,我选择睡觉。” 程酌解释说:“林洵异很担心你,把你叫过来让他看看,就当报平安了。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他凑近了一些,盯着李朝阳问:“大白天的,干嘛突然找人陪你出去喝酒?” 李朝阳心里沉了一下,但还是勾了勾嘴角,“还不允许人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啊?” 程酌:“那现在好了吗?” 李朝阳原本想说“本来还没好,看见你就好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肉麻,于是只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了声:“嗯。” “那你休息吧,下班来接你去吃饭。”程酌说。 李朝阳又点了点头,坐在床上给杨思衡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先走了。 程酌走到门边又退回来,抬起李朝阳的下巴,低头跟他接了个绵长的吻。 李朝阳想伸手去抱程酌,结果闭着眼睛方位感不太强,一不小心把手放到程酌胯上了,离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就差了那么几公分。 程酌笑着松开李朝阳,捧着他的脸道:“小家伙坏心思还挺多。” 李朝阳瞬间感觉脸上持续升温,不知道是又脸红了,还是程酌掌心的温度太滚烫,“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程酌挑了挑眉,“今天是看你状态不好,”他用指腹摩挲李朝阳的嘴唇,俯身贴着李朝阳的耳畔说:“否则,就让你尝尝看。” 李朝阳脑海中有画面了,这下也能确定脸上发烫真的跟程酌掌心的温度没有关系。但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的原因,竟然是在苦恼自己目前并不具备这项……不知道有没有难度的技术。 毕竟片子看多了没用,实践才能出真知。 “别发呆了,睡吧。”程酌拍拍李朝阳的脸,又低头亲了亲他,“我得下去帮林洵异熟悉一下业务,中途就不上来了。” 李朝阳又开始在心里惆怅起来,刚刚的拥抱失败了,他真想抓着程酌的袖子说一句“抱一下再走吧”,但那个画风跟他实在不搭,最后还是愁眉苦脸地看着程酌出了房间。 · 程酌一走,李朝阳就叹着气躺下了,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虽然呼吸间什么也闻不到,但还是倔强地认为被子里有程酌的气息。 李朝阳闭着眼睛想,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程朝羽跟程酌又不是一对爹妈生的,他跟程朝羽是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但他跟程酌又没有,所以他继续爱程酌没有错,更不会对不起谁。 意识虽然完全清醒,但在酒店短暂地睡了一觉,太阳穴还是有点隐隐作痛。李朝阳短时间内并不能再一次睡着,于是又把眼睛睁开,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 他总是不记得自己有微博这个软件,一段时间没打开,一上线就发现未读消息看也看不完。 “Z”有一个官方账号,ID叫“一个沉着的工作室”,带着蓝V,认证资料上才说明这是“《Z》官方微博”。李朝阳不用猜都知道这名字是程酌取的,但账号应该不是程酌在管。 杂志才出第一期,但这个号已经发了不少条微博了,光是前期宣传就占了一大部分,其中竟然还有李朝阳拍摄封面时候的花絮,这连他自己都没见过。 不知不觉把微博翻到末尾,发现网络反响跟销量成正比,李朝阳看评论看到眼花缭乱,不得不承认官方运营手法好。尤其是季南崎的问答部分,官方剪了个视频,把提问和季南崎听见问题的反应都剪了进来,至于季南崎的回答,买了杂志才能看。 李朝阳还意外地发现竟然有不少评论都跟自己有关,其中有几条他还没太看明白,比如什么是“太A了”和“阿伟死了”。这时候就不禁感慨,难怪肖令仪总说他就像村里没通网的人。 之前跟程酌牵手走在街上被路人偷拍的照片也又一次被翻了出来,评论里大家都在猜他们俩谁攻谁受,但暂时没猜出结果,不过双方也没有要争到底的意思,纷纷刷起了“这是绝美双A的爱情”。 李朝阳结合上下文,猜这个“A”大概就是很攻的意思。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去百度了一下,然而百度完了更看不懂,于是选择放弃。 等傍晚时分,程酌下班上楼来,李朝阳还把那些评论给程酌看,说:“你看,别人都分不清我们俩谁……”结果“谁攻谁受”这种话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呃,没什么。” 程酌一脸茫然,随即看了眼李朝阳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接着又了然了,“哦,分不清我们谁上谁下啊?” 李朝阳哭笑不得,“好像是。” 程酌说:“你自己分得清吗?” 李朝阳心想你这不是在放屁? 但他不太敢这么“顶撞”程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那就让她们猜去吧。”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笑道:“她们越这么夸你,我就越开心。” 李朝阳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地问:“这个不会影响到你吗?照片或者言论之类的。” 程酌笑了笑,说:“不会,没人知道我是谁,我现在的身份就是她们所认为的你的男朋友。” 李朝阳脸又红了,小声问:“我也能那么认为吗?” 程酌愣了一下,捏捏李朝阳的脸,说:“当然可以,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 李朝阳却避开了这个话题,“你的身份没人知道吗?公司员工也会帮你保密?” 程酌说:“对,他们合同里有这一条,说出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虽然不用负法律责任,但说出去我会生气,不要轻易挑战。” 李朝阳连忙点头。 程酌顿了顿,又道:“我们向往的生活其实是一样的,我也只想做个普通人。平凡一点、健康安稳、偶尔快乐,对吗?” 这是李朝阳跟程酌说过的话,他倒是没想过程酌会记住,一时间有点惊喜。 “但模特这个行业也是公众人物,我会不会打扰了你的宁静和自由?”程酌皱着眉问。 李朝阳摇头,“没有,模特只是职业的一种,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仍然是个普通人,这不冲突。” 程酌微微一怔。 “我们的观点好像不太一样。”李朝阳笑道:“你把自己的身份藏起来,但每天都在做很厉害的事情,有点像幕后英雄的意思。我可能会不认同这种方式,不过我没有经历过你正在做的事情,所以不能给你建议,没有可取之处。” 程酌给李朝阳披上外套,拿遥控器关了空调,往门外走的时候说:“奇妙,竟然跟你聊起人生来了。” 李朝阳也笑了笑,“跟我聊人生通常不会有什么感悟,我都是乱讲。” 程酌却不那么觉得,但没出声反驳。 · 林洵异在公司楼下等他们,见李朝阳气色还是不太好,忍不住问:“你看起来很累,如果没休息好,你说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去说。” 言下之意是李朝阳要真的不想继续给“Z”当封面模特,又不方便开口,那林洵异可以去帮他跟程酌沟通。 程酌一听,果然转过头来,“你们俩还有秘密?” 林洵异说:“他跟我比跟你熟。” 程酌知道是玩笑话,笑着在李朝阳腰上掐了一把。 林洵异看见李朝阳对他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不太明显,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林洵异工作狂的属性还没下线,趁着菜没上齐,一直开着电脑跟程酌讨论跟工作有关的大小事宜。 李朝阳只负责上镜,其它的帮不上忙,在旁边听得都快犯困了。 这时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黑白头像,备注是一个符号“-”。因为那个人的微信昵称就是名字,不打备注会看见,看见会很烦。 李朝阳眼神一凛,下意识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下,生怕被人看见。 这个人很早以前就在他的列表里,偶尔会发一两条消息过来,但都是李朝阳看了不会开心的内容。 今天仍然没改以往的风格,连声问候也没有,直接就进入主题,问李朝阳:“之前允许你做网拍模特已经足够宽容,你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意思?” 说着发过来一张“Z”的实体杂志图片。 李朝阳攥紧了手机,一句简短的“这是我的自由”竟然手指颤抖到打了很久。 而程酌和林洵异似乎对某件事有了分歧,两个人都在认真讨论,没有人注意到李朝阳突然情绪不对。 第25章 回忆篇(上) 李朝阳又失眠了。 缩在被子里还是很冷,手指抖得厉害,总想掉眼泪,呼吸也觉得困难,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不停地深呼吸也没有任何缓和作用。 他猜自己又要生病了。 · 晚上给他发微信的是李清和,所谓亲生父亲。 李清和是S市本地人,但一直在B市发展,当年也是在B市跟李朝阳和程朝羽的母亲宋婉言结识。 宋婉言虽然是北方人,但也是后来才去的B市,跟李清和一样,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她在李清和身上看到了很多闪光点,认定未来会是幸福的,不顾家人反对,早早地就领了证。 尽管那些“闪光点”里,有一大部分是李清和殷实的家境。她想,李清和比她还年轻,从小养尊处优,说要靠自己的本事闯荡,指不定碰了几次壁就要回家做他的大少爷。 婚后李清和说要把房子买在S市,宋婉言毫不犹豫答应了,因为B市离家太近,她怕家人总过来“麻烦”他们,反正S市同样是一线城市,说出去不丢人,她没意见。 婚房是李清和的父亲出钱买的,父亲原本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李清和一句“婉言已经怀孕了”,父亲也只能罢休。 那大概是他们俩人生中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只不过那时的确存在过“爱”这种东西,不会像醒悟过来以后那么计较得与失。 宋婉言怀李朝阳的时候,赶上李清和工作的上升期。宋婉言本就想过好日子,拒绝了李清和先辞职的提议,用“孩子出生了哪里都需要花钱”这个正当理由,劝李清和更加倍地拼命工作,希望李清和累到没精力了,就会带着她一起投靠家里。 李清和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他就带着宋婉言回S市,那时家里的房子也差不多可以住进去了,他跟父亲服个软,慢慢接手家里的事业,即便不是自己憧憬的生活,但能让宋婉言过得更好。 但这些他没有跟宋婉言提起过,宋婉言常说喜欢他有事业心、上进心的样子,他怕自己说放弃,会让宋婉言失望。 后来孩子出生了,李清和立即去递辞呈交接工作,等孩子满月后健康状态稳定下来,就跟宋婉言回了S市。 他当初来B市闯荡就是因为父亲说他一事无成,虽有赌气的成分在,但也的确想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于是就这么毫无成果地回了家,父亲也不能直接把担子交到他手里,让他从底层开始重新学习。 李清和开始了长时间的忙碌,基本每个工作日都在加班,休息日就浑身疲惫哪儿也不愿意去,根本没有精力陪宋婉言逛街或者进行其它休闲娱乐。 他跟宋婉言开始有了矛盾。 矛盾爆发在某一年的中秋。 李清和的父母在他年幼时离异,母亲回了她的故乡,在江南地区的一个小镇上。宋婉言也是在小镇上长大,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要远离这种地方,一到类似的环境来,她就下意识地排斥。 从踏进李清和母亲家的院子开始,她就黑着脸,心想李清和又不靠母亲养,没必要留面子,当着李清和母亲的面就指使李清和做这做那,嫌饭不好吃,又嫌沙发太硬,晚上还说认床,死活要住酒店。 回S市以后,两人的冷战还没结束,但假期已经结束了,李清和只能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宋婉言没过上她预想中少奶奶的生活,除了房子不错,孩子有保姆照顾,别的她全都不满意。她把这一切怪到李清和头上,认为他是嫌弃自己生完孩子身材走形,脾气也比以前暴躁,所以宁愿加班也不回来陪她,宁愿她每天无聊透顶也不把工资卡交到她手上。 她开始讨厌这个家,连同讨厌刚满一岁的李朝阳时而响起的哭声。 后来,在某个她百无聊赖出去买衣服的午后,偶然认识了程朝羽的父亲,程容与。 程容与跟李清和有很多共同点。相貌好、气质佳,家境虽不及李清和,但家里也有个出息的哥哥,只不过两人的发展道路不同,所以跟哥哥程柏舟没有工作上的接触,但经济上,程柏舟还是提供了非常有力的帮助。 程容与还在创业阶段,提起理想时眼睛都是亮的,宋婉言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了,开始在心里埋怨起李清和来,认为李清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追逐理想的李清和了,成了最大众普通的俗人。 宋婉言跟程容与成了朋友,他们时常出来见面,程容与还带宋婉言去了他刚起步的公司。 宋婉言觉得这公司很有发展前景,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他们开始频繁地见面,直到程容与提出想要交往,宋婉言才惊觉自己过了火。她哭着告诉程容与,她结了婚,有孩子,但家庭生活很痛苦,丈夫每天以加班的名义早出晚归,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一个没有收入的全职母亲,有苦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她赌了一把,想看看程容与会同情她、帮助她,还是一听说她结了婚有孩子,就立马跟她断开来往。 但程容与却只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离开那个家,跟我在一起?” 他说:“我会努力给你好的生活,也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我亲生的孩子。” 宋婉言的确被感动了。 她开始计划自己跟程容与的关系要怎么假装不经意地被李清和发现,她要等李清和提出离婚,这样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负罪感。 然而没想到的是,李清和的父亲却调查出了这些。 为了李家的名誉,离婚没有打官司,宋婉言没有生活来源,孩子只能给李清和。 除去李清和父亲给的一大笔“分手费”,李清和把房子也给了宋婉言,说是不管怎么样,她也给李家生过一个孩子。 宋婉言走后,李清和辞退了保姆,带着不到两岁的李朝阳回了自己家里,但父亲却坚持不认这个孩子,认为母亲太恶心,孩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那种女人生的儿子,他不允许被带到李家来。 李清和的工作还不稳定,只能先把孩子送去了母亲那里。 只是那一送,就再也没接回来。 · 李朝阳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跟奶奶在一起生活。 奶奶最一开始很不喜欢他。他摔倒了,就让他趴在地上哭,他被邻居家的小孩儿欺负了,也叫他忍着。不会给他买玩具,也不会对他笑,直到他稍微长大了一些,会问“我的爸爸妈妈呢”这种问题的时候,奶奶似乎才慢慢对他温和了一点。 上小学以后,奶奶教他拉二胡,他不想学,但怕奶奶生气,每天都按时练习。 后来,有一次班主任把他叫去了办公室,问他:“家里填的这个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是不是填错了。” 李朝阳回去转告给奶奶,奶奶用纸抄了个号码给他,说:“学校填的是家里的座机,但座机坏了,打不通了,你就填这个,让老师有什么问题,都打这个号码。” 那个号码是李清和的。 但李朝阳在学校很乖,除了每年的家长会,老师打过这个电话通知时间,别的时候都不会打。可每一年,李清和都用太忙为借口拒绝出席,每次都还是奶奶去的家长会。 李朝阳至今都不知道,奶奶让他填李清和的号码,是因为时常会思念李清和,盼望他偶尔过来看看,还是为了提醒李清和这个世界上有李朝阳的存在,抑或为了让李朝阳能多有一个机会见到爸爸。 也许这几个原因都有,只不过都没如愿。 受环境影响,李朝阳比同龄人成熟得快一些,叛逆期也比同龄人来得要早。 初中才刚进入到第二个学期,他就完全是自暴自弃的状态,上课除了发呆就是睡觉,不想交朋友,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不愉快。 这类学生在学校总是不受待见,好学生会远离他,坏学生分两类,第一类是想拉拢他,第二类是看他不顺眼。 而李朝阳看所有人都不顺眼。 奶奶开始频繁地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是李朝阳又逃课了、李朝阳又翻墙跑出去了、李朝阳考试又交白卷了、李朝阳又跟人打架了,不论电话是出于哪个原因打来的,话里都一定有个“又”字。 班主任当时跟奶奶说:“李朝阳第一个学期表现得还可以呀,话是少了点,但是个让人放心的学生。我看他就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才这样的,想用这种方式引起家人的注意和关心。” 奶奶对此无能为力,他也给李清和打过电话,但李清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另一个孩子,从前即便对李朝阳有过爱,如今也都过期了。 也是这一年,宋婉言又出现了。 宋婉言跟程容与结婚后,发现程柏舟的儿子程酌一直借住在程容与家,她心里虽排斥,表面功夫却做得足够,因为程柏舟每次打过来的钱都不是小数目,她再怎么样也不能给程酌脸色看。 宋婉言把离婚时李家给的钱都拿去给程容与经营事业,用程柏舟的钱来养孩子,等觉得不够了,就托程酌找程柏舟要。好在程容与工作无比顺利,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回来,她也刚好如愿以偿,拿着两边的钱,安心做她的阔太太。 偏偏在今年,程容与公司的项目出了问题,靠程柏舟的帮助可以度过难关,但暂时不能让他们一家再回到之前那么奢侈了。 可宋婉言不满足。 于是她大老远从S市跑来小镇上,说要把李朝阳接回家。她想,用“孩子跟着妈妈总归是比奶奶更好”为理由,李清和应该会同意她把李朝阳带走,这样一来,李清和就必须每月给她抚养费。 她听说了李清和离婚后又回了B市谋发展的事情,一开始嘲讽过,没想到十年过去,李清和竟然真的靠自己闯出名堂了。 至少,每个月的抚养费能给得很慷慨。如果不给,她可以去闹,李清和那么要面子的人,不会容许公司里的人知道他有一个生了不养的孩子。 · 那年李朝阳还未满十三岁,对宋婉言毫无印象,见她堆着满脸的笑让自己叫“妈妈”,只觉得不耐烦。但宋婉言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她十天半个月就往返一次,不论李朝阳理不理会她,她都坚持来。 奶奶没有阻拦过,她以为李朝阳会很愿意见到妈妈,表面上冷漠,都是装出来的而已。 李清和大概是知道宋婉言在打什么主意,他听说了这件事,既不出面,也不应允,任凭宋婉言来回奔波。 但宋婉言在来年开春就没有再来过了。程柏舟回了趟S市,帮程容与一起解决了公司的危机,她没有必要再把希望寄托在李朝阳身上。 奶奶给李清和打电话提到这件事,李清和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下次别让她进家门。” 李朝阳也是那一年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宋婉言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儿子,李清和有个比他小七岁的女儿。 所以,他很多余。 即便知道的事情不多,父母当初为什么离婚、他为什么只能跟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为什么不来看看他,他都不知道。但宋婉言走了之后没有再出现,他仍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一次。 第26章 回忆篇(下) 李朝阳的叛逆在一夜之间变本加厉,他开始抽烟喝酒、夜不归宿,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出口就是脏话。老师把他的课桌搬到了教室角落里,生怕他惹出大事,不敢管教他,任凭他逃课。 但他在奶奶面前不会露出这一面,奶奶身体不好,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奶奶让他学的东西他还是会认真学,他心里有数,只不过总是沉默。 中考的前一天晚上,他跟朋友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第二天直接去了考场,考试中途睡着了,醒来已经是交卷时间。 他无所谓,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中考成绩出来以后,奶奶总算找他谈了一次话,说:“你要为你自己考虑,将来没有人会帮助你,你走到任何地方都没有退路,你要有能往前走的本事。” 李朝阳没说话,心里却在想:有什么关系,活不下去,大不了不活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任何人跟他说话他都不想回应,即便回应,也用最简短的语句。 说话很累,光是张张嘴就身心疲惫。 · 奶奶趁李朝阳不在家的时间,给李清和打了很多通电话,总算把他叫来了家里。 李清和见到李朝阳时,发现他的神情似乎跟宋婉言不同。微微皱着眉,没像宋婉言那样笑。 这一年的李朝阳看起来还有点营养不良,个子不高,过于瘦弱,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依稀能看到李清和的影子。 “他跟你小时候很像,不知道你的良心会不会捡回来一点。”奶奶说:“你的儿子很无辜。你小时候好歹有爸爸照顾,我也每个月都把你接过来几天,但你的儿子有什么呢?你连见都不见他。” 李清和没有急着走,他先帮李朝阳处理了学校的问题,替他花钱买了个普高上,然后跟李朝阳说:“你不能再惹事了,不爱学习或者成绩差都没关系,人生的路有很多方向可以走,你不选这条,可以选另一条。” 李朝阳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感动,也或许有一丝温情。比起宋婉言的笑容,他更愿意听李清和神情严肃地讲话。 却没想到,李清和摸着他的头,后面的话又变了方向,“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你如果真的惹出大事,可能会给我造成麻烦。缺钱了可以让奶奶告诉我,但在外面还是要注意言行,不能给我丢脸。” 李朝阳愣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高中开学以后,李朝阳的确收敛了一些,但比往常更加沉默。 这所高中学风很差,成绩好的学生基本没有,老师对上课睡觉或玩手机的人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大家遵循和平共处的原则,谁也不得罪谁。 直到某天,李朝阳坐在教室里抽烟,哪怕是课后,老师也有点不能忍受。 她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又给李清和打电话,她说:“这是你的儿子,法定监护人写的也是你的名字,他现在还未成年,一切都该由你来负责。” 李清和没办法了,把李朝阳接去了B市,连商量也没有,直接送他去学表演。 寄宿学校,不用跟李清和住在一起,李清和的妻子这才没太计较。 可李朝阳实在不适合学表演,他的性格并不外向,连最基本的课题对他来说都很勉强,可他不敢抱怨,也不知道该怎么抱怨。 他开始觉得活着很痛苦,失眠严重、总是想哭、不爱吃饭,精神状态差到别人掉了点东西在地上都会吓到心口一震。最后室友把情况反应给老师,老师这才注意到,这个沉默的少年心理状况不太对劲。 老师给李清和打电话,却发现李清和留的是个助理的号码,这边话一说完,助理急匆匆挂掉,还要等助理反映给李清和,李清和再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理会。 而在他抽出空来之前,李朝阳还是要继续被痛苦吞噬。 李清和十几年前还是个普通的经纪人助理,如今已经是B市知名娱乐公司的创始人,算是公众人物了,偶尔还会有新闻说他一家三口和睦,夸他是模范丈夫,所以,他绝不允许目前的形象被打破。 于是他没有带李朝阳去“治病”,心里其实也认为李朝阳就是太娇惯了,不能吃苦,纯属矫揉做作无病呻吟。所以他只问:“你不学表演,那你想学什么?你挑一个,我送你去最好的地方学。” 李朝阳选了美术,因为美术不用上台表演,不用跟人交流,可以藏在画板后面,很安全。 尽管他并不喜欢。 可奶奶盼望他出息,他必须要学点什么,拿出成绩。 艺考结束以后,李朝阳回了小镇上补习文化课,这次很认真,比小时候学二胡和后来学小提琴还认真。 十七岁了,想到未来时“大不了不活了”的念头已经不那么强烈,取而代之的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活着”。他学美术花了李清和很多钱,这让他有负罪感,因为李清和是陌生人,他总觉得欠李清和很多。 · 再一次见到李清和,是李朝阳大学以后的事情了。 李朝阳在B市上大学,他们见面很方便。 但他见李朝阳的原因是,李朝阳上个假期回家录的那个选秀节目开播了,节目虽不知名,但李清和毕竟是业内人,有听说过,偏巧李朝阳的那张海报吸引了不少热度,助理给李清和看,李清和立即就把李朝阳约出来见面,就为了警告李朝阳:“你不要有这种明星梦,想想你以前都做过什么,要真出名了,黑历史挖都挖不完。” 李朝阳说:“你是担心我会影响到你吧,会把你也连带着挖出来,李朝阳这三个字就是你的黑历史,对吗?” 李清和说:“你知道就好,别让我难堪。” 但在这之前,李朝阳早就把娱乐公司的邀约都拒绝了,他本身就不感兴趣。 “网上也别乱发照片了。”李清和说:“微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杨思衡给李朝阳拍的照片。 李朝阳嗤笑一声,说:“摄影师退学出国了,不会再有人给我拍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场仓促的会面就这么不欢而散。 一直到李朝阳去做网拍模特,李清和才又一次联系他,问他:“什么意思?” 李朝阳回答得坦然,“赚钱啊。” 李清和问:“我给你的不够多?你还想要多少?你说个数。” 李朝阳说:“网拍模特多到算都算不清,不会有无聊的人去调查我的,页面也没有我的名字,影响不到你,别杞人忧天。” 他想,他曾经竟然觉得在李清和身上得到过温情,真是年少无知,现在想想,只觉得讽刺。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奶奶去世的那天。 · 接到电话时,李朝阳还在上课。 电话挂断,他疯了一样地冲出教室,跑回宿舍拿身份证,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刻飞回家。 电话是李清和给他打的。慌慌张张,李朝阳也没完全听清楚,大概意思是说,奶奶家里有个电话本,里面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李清和的,一个是李朝阳的,但街坊邻居都知道李朝阳还是个学生,于是电话就打到了李清和那里。 李朝阳很冷静,看着李清和叫人来处理后事,一句话也没有说,红着眼睛,却不哭。可去到火葬场,看见奶奶被一点一点往里推的时候,却突然哭喊着跑过去。想拉住她,想阻止。 李清和在这时握住了李朝阳的胳膊,拉着他退后,一言不发地把他拥进怀里,在他耳边说:“难过就不要看,但是可以哭。” 李朝阳终是忍不住了,靠在李清和肩上泣不成声。 也是这个时候,李清和才发觉李朝阳已经长得很高了,五官俊朗。十九岁,长大了。 · 李清和给了李朝阳一套房子,但在S市,说是不管李朝阳以后怎么发展、发展得好不好,至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隐藏的意思是:你的未来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和你生活在一起,给你一个居所,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李朝阳没拒绝,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什么都缺,没底气拒绝。 他在小镇上待了很久,等终于振作起来回学校,却是毫不犹豫办了退学。然后提着不多的行李,按照李清和给的地址去了S市。 后来认识了林洵异,也有了工作,他就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想,如果早知道宋婉言在这座城市,他可能不会来,但现在重新跟程酌相遇,且付出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又庆幸自己还好来了。 · 李朝阳从没有想念过李清和或是宋婉言,他们越是不来打扰,他就越自在。 两边都是温馨的一家三口,跟李朝阳没有关系。 他这二十四年,永远被他们排除在外。 第27章 李朝阳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他不喜欢大红色,虽然有个黑金色的腰封,但并不能阻止一眼看过去还是红色最多最打眼。 小时候受奶奶和街坊邻居的影响,一看见大红色就觉得特别喜庆,总觉得是要过年了,脸上也跟着酝酿出假笑。 “还没好吗?”杨思衡站在门外问。 李朝阳在更衣间里很久了,早就换好了衣服,但一直不出声也不出来。 杨思衡端着个一次性水杯,把烟头扔进杯子里灭了,然后敲了敲李朝阳所在的隔间的门,“哪里没弄好?我进来看看。” “别,你站着别动!”李朝阳对着镜子不停地扯衣摆,“你不能给我个裤子吗?之前也没说……要露腿啊。” 杨思衡问:“那不是有裤子吗?” “太短了!”李朝阳重点强调了这个“太”字,扯完衣摆又扯裤边,好像多扯两下就会变长一点似的,“或者要露也可以,我们改天换个别的地方拍,这儿外面都是工作人员,大家以后还要天天见,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杨思衡又敲了敲门,“你先让我看看。” 李朝阳只得把门锁打开了。 杨思衡推门进去,靠在门上看镜子里神情局促的李朝阳,说:“这里设备器材齐全,有人给做造型有人给打光,大好的资源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浪费掉。” 李朝阳一脸欲哭无泪,“大哥,我可没钱赚,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杨思衡笑了一声,“别再耽误时间了,好不容易赶上现在有空,等他们晚一点把合作方的服装送过来,我就没机会拍了。” 暖气都在棚里,更衣间里没跑进来多少,李朝阳冻得手背都有点发紫了,他只好妥协,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往门外挪,每一步都像小美人鱼走路,脚底有种跟踩玻璃一样痛的错觉。 杨思衡让他坐在化妆镜前,叫化妆师过来给他化妆,妆面是杨思衡昨天晚上在电脑上画好的。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生,刚走过来就忍不住笑,问李朝阳:“拍完能跟您合个影吗?或者您拿我手机自拍一张,让我保留一下。” 李朝阳苦笑道:“你不嫌弃就行。” 妆面跟服装很搭,偏红,化妆师一边在他脸上画,杨思衡一边站在椅子后面给他整理头发。 没有刻意弄得很复杂,跟衣服上繁杂的花纹相反,杨思衡只把他两边的鬓发固定在耳后,随手挽了个毫无技术含量的丸子,正好露出左耳上戴的一枚耳坠。 红色的穗子,很细一条,长过李朝阳的发尾,停在他的锁骨下方。 于是李朝阳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个领子也太低了!” 杨思衡往李朝阳发间插上一支簪子,黑金色,跟腰封很搭,然后安静地坐着喝茶,不打算听李朝阳的抗议。 等妆化完了,杨思衡换了个镜头,一转身发现李朝阳还抓着椅子扶手不肯站起来,一时间有点无奈。 “你最好快一点,真的,我为你好。”杨思衡说:“合作方送衣服来,你的程总很可能也会过来看看,到时候你要还穿着这身,那就等着他立马把你带去开房吧。” 李朝阳瞬间就站起来往绿布走了。 跟开不开房没关系,他只是觉得被程酌看见他这个样子,会很尴尬。 杨思衡在绿布前给他放了把原木色的高脚椅,李朝阳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把黑色的折扇,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杨思衡的镜头。 “拿出点职业素养来行吗?”杨思衡说。 李朝阳叹了口气,假装看不见工作人员都盯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打算速战速决。 杨思衡也不啰嗦,全景拍完换中景,中景完了切近景,近景完了拍特写,各个景别和角度都差不多了,才把相机放下,对李朝阳说:“怕你撑不住,就这么凑合吧,总能挑出九张来。”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真的尴尬死了我要疯了我没有职业素养我是假模特。”李朝阳一边碎碎念一边往更衣室跑。 然而好巧不巧,程酌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李朝阳离更衣室还有不到三步的距离。 “站着别动!”程酌喊。 结果李朝阳听见声音反而跑得更快了,程酌连忙跟进去,剩工作人员捧着衣服愣在原地。 · 李朝阳一着急进错了隔间,自己的衣服不在这儿,但程酌已经在门外了,他不好意思出去。 “躲什么呢。”程酌声音里都是笑意,“你们刚才在干嘛啊,我都没看清你穿的什么。”光看清那两条腿了,“出来让我仔细看看。” 李朝阳问:“我衣服在隔壁,能不能帮忙拿一下?从上面扔进来就行……” “自己过去换。”程酌说:“更衣室没空调,别把自己冻着了。” 李朝阳:“那你先出……” “你说什么都没用。”程酌打断他道:“快点的。” 李朝阳只好出来。 然后程酌就十分自然地跟他进了隔壁的那间。 “你别笑了行吗。”李朝阳把自己的衣服抖开,但程酌站在他面前,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脱了换。 “笑是笑,但不是笑话你。”程酌凑近了在李朝阳鼻尖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之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美丽是不分性别的,现在证明这话确实没错。朝阳,你很漂亮。” 李朝阳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接着程酌就伸手往他腿上摸了。 李朝阳总算笑出声来,“你这样很像那种,在更衣间偷偷猥亵别人的变态大叔。” 程酌笑道:“我看你脸上也没一点惊恐啊?” “需要我配合吗?”李朝阳说:“我可以试着喊一下救命。” 程酌把李朝阳手里的衣服放在更衣间里的凳子上,步步“逼近”他,直到他没有退路,后背贴着镜子。 “林洵异跟我说了。”程酌低声道:“他说你原本打算放弃做我的模特,是我后来把你劝回来的,但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更别说劝你。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呢?” 李朝阳低着头,不敢跟程酌对视,“啊……一时想不开呗,见到你又想开了。” 程酌却没立刻露出笑容来,“程朝羽和他妈妈都不会再过来了,你放心。” 李朝阳猛地抬起头来。 程酌这才勾了勾嘴角,“他们那天来了一趟,你状态立刻就不对了,所以我猜你是因为这个,就算不是,那他们也确实不该总来打扰我工作。” 李朝阳愣愣地看着程酌,“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啊?” 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程朝羽他妈妈就是想让他儿子出人头地,一开始想让他做艺人,但我拒绝了很多次,现在看我换方向了,又想试试能不能让他儿子做模特。程朝羽倒没什么,他就是小男孩心理,觉得自己长得帅有才艺,想出名,那我就签他呗,反正他火了我也赚。” 李朝阳皱了皱眉,“你之前不是不想签他吗?不然也不会拒绝那么多次。” “我嫌麻烦。”程酌说:“我从小到现在被他们俩麻烦了二十多年,当然不想继续折腾我自己,但这不没办法了么,他们非让我二选一。” 李朝阳皱了皱眉。 让程朝羽做模特的话,每个月也就忙那么几天,还有林洵异做帮手,不会太麻烦程酌,但程酌还是选择了更麻烦的选项。 为了我吗? 李朝阳也不敢这么想。 “别发呆了。”程酌突然抓着李朝阳的手腕,“干点正经事。” 李朝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迫”贴在程酌某个部位的那只手,尴尬地笑了一声。 程酌在等着看李朝阳不好意思,他就喜欢李朝阳脸红红的、害羞得不行,又偏偏不拒绝的样子。 结果这回翻车了,李朝阳使坏地用了点力,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他,“要不给您点支烟自己在这儿冷静一下,我还有工作,就先不奉陪……”说着就侧过身往门外跑,然后被程酌拦腰搂了回来,整个过程太快了,他最后一个“了”字都还没来得及蹦出口。 “点啊。”程酌拍拍裤兜。 李朝阳愣了一下,从程酌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正要递给他,程酌就把李朝阳手里的烟头转了个方向,塞进了李朝阳嘴里,“点了再给我。” 李朝阳只好照做。 更衣间里暖气不足,李朝阳把点燃的烟递到程酌唇边时,手有一点不明显的颤抖。 程酌吐出口烟,顺手把外套脱了。 李朝阳心里一暖,心想这么偶像剧的戏码竟然还能降临到他头上? 接着就见程酌把外套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李朝阳简直想哭,“大哥,这好贵的啊……” 程酌言简意赅道:“是啊,借给你跪。” 李朝阳:“……” 他果然做不了偶像剧男主。 这显然是动作电影。 李朝阳有点迟疑地蹲下了,然后在程酌单手解开皮带的动作中闭着眼睛在心里找地缝,满脑子都在重复:这太尴尬了!这他妈真的太尴尬了! “我可以拒绝吗?”李朝阳低着头说:“或者下……下次。” 程酌又冷静地吐出口烟,笑道:“你可以选择脱得更干净点。” 李朝阳放弃抵抗了。 他还是低着头,手抬起来摸到程酌的内裤边缘,轻轻往下一扯。 “啊,你今天要请我吃饭了哥哥。”李朝阳说罢抬起头来,跪下,含住,一系列动作非常流畅。 程酌拍拍李朝阳的头,“这不是正在吗。” 李朝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原因是他真的没有学习过这项技术,不知道下一个步骤是什么,但程酌像个老大爷似的半仰着头抽烟,也不开口教一下,李朝阳只得按照他自己以为的方式十分机械地吞吐,时不时用舌头舔一舔。 然而舔到脸颊都开始酸了,麻木到快没力气再继续,程酌那玩意儿还是硬得很,并且没有要射的迹象。 “笨。”程酌终于忍不住说。 他把烟头从顶上扔出门外,抓着李朝阳后脑勺的头发,微微前倾身子,让身下那根灼热的硬物更深入地顶进李朝阳嘴里,“嘴张大了。” 李朝阳猝不及防,想骂人也没机会,手掐着程酌的衣摆,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被逼出来。 程酌轻声笑了笑,扯开李朝阳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舔舔它。” 李朝阳眨眨眼睛,眼泪就顺着往下掉,但还是很听话地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见程酌又不给指示了,他愣了一会儿,又垂着眼含进嘴里吞吐,还不停地抬眼看程酌,像在用眼神询问:这样做对不对? 程酌被这个眼神刺激到了,按着李朝阳的后脑勺,低声说:“不许吐。”没过一会儿就闷哼一声,尽数射进李朝阳嘴里。 好在有过事前预告,李朝阳倒是没呛到,但真的往下咽的时候心理负担还是不小。有点反胃,大概是不习惯,也没经验,但是能忍。 他有点颓然地站起来,顺便捡起程酌的外套拍了拍灰,然后用手指抹掉嘴边的残留物,全都擦在了程酌外套上。 程酌反应不大,但把外套抖开了,披在了李朝阳肩上。 李朝阳:“……” 程酌:“冷吗?别感冒了。” 李朝阳:“……” “你就别出来了。”程酌笑着说:“我去拿你要穿的衣服进来。” · 等李朝阳换好衣服出来,脸上的妆已经有点花了,尤其是眼妆,红红的一片,刚才本来没太惨烈,一下子都显得像撕心裂肺大哭过。 杨思衡正要给李朝阳剪头发,一看见镜子里那张脸,目光就忍不住往旁边的程酌脸上放。 “看我干什么?”程酌面不改色地说:“看他,他比较漂亮。” 比较漂亮的李朝阳看了看杨思衡手上的工具,仰起头问:“可以剪了?” “嗯。”杨思衡点头,“拍完了就剪吧,不是拍视频,能有几张出彩的就行,不用补拍。” 李朝阳说:“那程酌剪吧,他之前说他给我剪。” 杨思衡当然没有意见。 但程酌看着杨思衡递过来的剪刀和梳子,还是非常明显地迟疑了,“算了吧。”他看向李朝阳,道:“我没学过也没经验,别给你剪毁了。” “你不会吗?”李朝阳愣了愣,“那天看你给我做造型还挺顺畅的。” 程酌笑道:“吹头发不是每个男性与生俱来的技能吗?” 李朝阳也笑了笑,“没事儿,你剪吧,不怕毁。” 杨思衡实在忍受不了这两个人眉来眼去,面无表情地把工具塞到程酌手里,转身去调灯光了。 程酌也不推脱了,把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给李朝阳系上围布,掐着一撮头发头疼起来,“我看理发店里不都先洗了再剪吗?” 李朝阳感到无语,“你这儿有条件给我洗吗?凑合凑合吧。” 程酌只得动起手来,但纠正了一下,“不能说没条件啊,显得我这儿好像很贫困似的。”说完又道:“改天给你搬个按摩椅进来。” 李朝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又说到按摩椅上了?放这儿也不合适吧,格格不入的。” “你不是喜欢吗?”程酌说:“某人告诉我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电影院和商场里坐按摩椅,骗人的啊?” “当然不是……”李朝阳哭笑不得。 他这个人没什么爱好,这算是其中之一,但也算是随口一说,只是说的时候没想过会被程酌记住。 第28章 每个月的下旬都是工作室最忙的时候,下个月月初要出刊,这个月月底就闲不下来。 但这些忙碌的人里不包括李朝阳。他要拍的几套衣服早就拍完了,合作方也在十二月中旬就来消息说非常满意,不需要换人也不需要修改,他于是抱着个毛茸茸的暖水袋,坐在办公区等程酌和林洵异下班。 “你要没事做就去找一下季南崎。”程酌说:“他那个节目录完了,今天刚回S市,这到现在也没来公司露个脸,你问问他在哪儿,叫他晚上一起吃饭。” 林洵异抬起头来看了程酌一眼,本来想问点季南崎的事情,比如“他怎么没告诉我今天回来”一类的,但犹豫了一会儿,话到嘴边又成了:“朝阳不会开车,现在天又这么冷,你干嘛让他去找?季南崎有助理有司机。” 程酌一听,也发觉有点理亏,赶紧给李朝阳使了个眼色。 李朝阳接收到了,尽管没看明白,但也知道要临时配合一下,于是说:“没关系,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完又觉得这根本不能构成理由,干脆直接开溜。 一出写字楼,他就给季南崎发了条微信,说:你跟程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季南崎没一会儿就回了个电话过来,问:“你旁边有人没?没开免提吧?” 李朝阳说:“没有,我已经站在马路边上了。” “那你打车过来吧,在洵异哥之前的咖啡厅,你别告诉他啊。”季南崎神秘兮兮地说:“我需要帮助,速来速来。” · 今天是二十四号,日历上红色小字标着平安夜。 街道两旁的商铺外面都摆出了或大或小的圣诞树,橱窗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卡通字母。 李朝阳记得他小的时候,镇上不会弄这些新奇的玩意儿,最能体现圣诞气氛的就是不停循环的圣诞歌,每家商铺都会放,恨不得把音响拖到对面去,比比谁家放的声音大。 李朝阳觉得这样很吵,跟身边的人说话都得靠吼,一到年底根本不想去街上逛。而且他从来没像隔壁邻居的小孩儿一样会收到所谓的圣诞礼物,这导致他对平安夜或是圣诞节这种日子并不存在期待。于他而言只是普通的年末而已,还不如跨年夜有意义。 但不用猜也知道,季南崎今天肯定是偷偷给林洵异准备了惊喜。 季南崎前段时间在外地录节目,期间林洵异也在忙工作,他们俩算是在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之后又面临了长时间的分别。 李朝阳想,咖啡厅里现在一定布置得十分浪漫,且充满恋爱气息,季南崎说不定又要进行第无数次真情告白。 然而出租车一到达目的地,李朝阳付了钱下来,却一时间愣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咖啡厅原本改名叫“城隅”,被林洵异拿去“还”给季城隅了,现在又换了个招牌,叫“洵异”。玻璃橱窗都成了深色墙面,门外依旧是林洵异以前的小花园,但座椅都不见了。 李朝阳只得给季南崎打了个电话,问:“你是在里面吗?这门口看起来一副里面应该没有人的样子。” 季南崎直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李朝阳连忙推门进去,“什么情况?” 咖啡厅里的确重新布置了,装潢和以前也不是一种风格,暗色调的墙壁、深色的卡座、吧台后的柜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酒瓶,之前几个装饰用的储物柜都撤掉了,改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乐器齐全。 “酷不酷?”季南崎说:“现在是个清吧了,这条路上咖啡厅和奶茶店都不少,电影院和饭店也都有,唯独缺个酒吧,我觉得会很赚。这多好的地段啊,不能光让程酌一个人占便宜。” 李朝阳的重点不在这儿,他看了半天,没发现里面有哪里浪漫,更别说是恋爱气息了,甚至除了他,就季南崎一个人在。 “啊,所以你今天打算干嘛?”他问。 “告白。”季南崎说:“虽然告白了好几年了,但一有机会就试试吧,我不嫌次数多。” 李朝阳环顾四周,“没别人了吗?” 按照季南崎的性格,应该有个盛大的party才对。 果然,季南崎说:“我一下飞机就有狗仔跟着,门外估计也有,你进来肯定也被拍了,人来多了不合适,就我们几个的话,一看就是好朋友为我接风洗尘啊,聚一聚喝点小酒,连个热搜都不会上。” 李朝阳心想你去个迪士尼都能上热搜怎么喝个小酒就不能上了,但还是严肃着问:“他们不会进来拍吗?” “我让人拦着了。”季南崎露出个苦笑来,“太惨了,艺人做什么都得偷偷摸摸,要不是怕影响洵异哥日常生活,我真想立马开个新闻发布会对着全国群众向他告白。” 李朝阳觉得这确实是季南崎会做的事,“那他们一会儿过来被拍到没关系吗?” “当然,他是Z的主编,我从第一期开始就要在上面频繁露脸,见见面有什么稀奇。”季南崎说:“你其实是想问程酌吧?程酌身份比较神秘,不过那也只是对外行人神秘,圈子里知道他的人很多,但为了保全自己的饭碗,都不会说出去,那等于找死。” 李朝阳一愣,“还挺有权势?” “嗯,所以我很好奇,他竟然不签你。”季南崎盯着李朝阳看了一眼,道:“你这个条件完全能做棵摇钱树啊,他以前都是……” 话说到这里又不继续了,李朝阳等得心痒痒,“都是什么?” 季南崎笑了笑,“我把他当亲哥,不能背后说他不好,所以我换个方向想,嗯……说不定是他真的对你有意思。你看啊,让你做艺人,你就不方便跟他谈恋爱了。” 李朝阳又愣了愣,随即莞尔道:“不清楚,但愿吧。” 他确实以为程酌已经很喜欢他了,甚至经常觉得自己正处于热恋期,可季南崎那么了解程酌,竟然还用上了“说不定”和“真的”这两个互相矛盾的词。 于是他又不那么敢确定了。 · 李朝阳帮着季南崎把他摆在吧台和地上的蜡烛都点起来,点燃之后那个李朝阳预想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出来了,季南崎还神情紧张地捧着一束花,一直问李朝阳:“我帅吗?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李朝阳看了季南崎一眼,说:“帅,但没心动,我喜欢程酌那个类型的。” 正说到这里,季南崎的手机就响了,是程酌给他发的微信,问:我们快到了,需要我蒙上林洵异的眼睛吗? 季南崎回了个:不用,快来! 然后让李朝阳去准备给他们开门,自己则捧着花站在地上那个用蜡烛摆出的桃心中间,笑得阳光灿烂。 李朝阳等在门边,从这个角度环视四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土。 他不得不感慨,原来他最一开始预想到的就是这么土。 听见门边传来动静,李朝阳连忙把门拉开,一边拉还一边往旁边退,生怕挡着林洵异看里面的“风景”。 然而站在前面的人是程酌。 他大步跨进来,无视眼前季南崎身后林洵异的存在,走到门后面跟李朝阳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 林洵异假装没看见,进来之后安静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我们找个地方坐。”程酌对李朝阳说。 李朝阳点点头,拿出季南崎事先给他的GoPro,开始录像。 · 林洵异似乎不太能接受这样的场景和气氛,但又不忍心扫季南崎的兴,只得站在他面前,尽可能地不皱眉,用平时的语气,略加了一点点的意外,问:“怎么……又变成我的名字了?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招牌上写的洵异。” “嗯。”季南崎笑着把花递给林洵异,说:“因为是送给你的,但是不用你来经营,店长店员我都请好了,你负责按月收钱就行。” 程酌:“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没掉在我头……” 李朝阳捂住了他的嘴,然后指了指GoPro,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程酌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开始保持沉默。 林洵异抱着花,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地上的蜡烛,说:“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啊……我已经选择不要这个地方了,你又把它送给我,你怎么想的呢?” 季南崎说:“不是我怎么想的,是你怎么想的啊?哥。” 林洵异一怔,抬头看着季南崎。 季南崎解释道:“哥,送带有人名的东西给别人,是表达心意的意思。你把“城隅”送给季城隅,在任何人眼里都像是你在说爱他。但是那样不对,我知道你不爱了。所以我把“洵异”送给你,我很爱你,这样才是正确的。” 林洵异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花。 季南崎又半眯着眼睛笑了笑,说:“我一开始打算用我们俩的名字,但很遗憾,我们俩的名字合起来,要么是‘难寻’,要么是‘歧义’,寓意都不太好,季林……又不好听,想来想去,还是你的名字最好听。” 林洵异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季南崎就抢在他出声前补充了一句:“别拒绝‘洵异’,也别拒绝我,行吗?” 林洵异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把刚才沉默时打好的腹稿一键删除了,眼神定定地望着季南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李朝阳以为季南崎会哭,结果季南崎一脸不敢相信,转过头来看了看李朝阳又看了看程酌,等李朝阳和程酌都向他鼓鼓掌表示祝贺,他的情绪才猛然涌上来,红着眼睛用力把林洵异抱进怀里。 “要不要抱你一下?”程酌贴在李朝阳耳边说。 李朝阳笑着往程酌怀里靠,感叹道:“洵异哥太幸福了,季南崎很爱他。季南崎也很幸福,他拥有了我梦想中的大好人。” 程酌一巴掌拍在李朝阳额头上,“你还梦想起别人来了?” 李朝阳捂着额头笑道:“不是不是,梦想成为这样的人而已。” 程酌挪开李朝阳的手,又拍了拍他的额头,“做自己就行了,傻子。” 李朝阳问:“啊,季南崎好像在哭啊,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他根本看不见我们。”程酌说:“你相机关了吗?刚才不让我说话,现在还跟我聊起天来了。” 李朝阳高兴忘了。 所以季南崎一会儿将要得到一份有四个人说话的告白成功录像。 但程酌懒得管那么多了,搂着李朝阳的腰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耳垂,说:“平安夜快乐,小朝阳。” 第29章 三十一号晚上,季南崎要去参与一个某电视台的直播活动,出发前在林洵异家里抱着他不肯撒手,李朝阳想下楼拿个打火机都不太好意思,最后还是等季南崎的助理打电话催他下楼,人走了门关上以后,李朝阳才慢吞吞趿拉着拖鞋下来。 南方的室内没有供暖这项服务,怕冷的要么开空调要么开小太阳,不管是哪一种,空气都会很干。 李朝阳房间没开空调,他穿着足够保暖的家居服下来,走到楼梯上就觉得客厅的氧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有点难以呼吸。 林洵异从沙发靠垫后面找到遥控器,顺手把空调关了,对拿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准备去阳台点烟的李朝阳说:“大冷天的,别出去吹风了,家里就我们俩,在屋里抽也行。” 李朝阳就在沙发上坐下,给林洵异也递了一支。 “程酌没说要跟你一起跨年吗?”林洵异问。 李朝阳吐出口烟,眯着眼睛低头看手机,说:“没,他最近不是挺忙?” 林洵异点点头,“你今年不开直播了?” “开,晚一点开,现在太早了。”李朝阳说。 自从林洵异跟李朝阳认识以来,就发现李朝阳每年的三十一号晚上都会开直播跟粉丝一起跨年。 因为这天除了跨年夜以外还是个特别的日子。 李朝阳不爱庆祝,从不跟身边的人主动提,但陌生的人祝福他,他会觉得高兴。 李朝阳前几年的粉丝并不多,数量虽然显示七八十万,但他感觉活跃的人只有七八千,也不知道剩下的是懒得互动,还是被莫名其妙塞的僵尸号。 这两个月来粉丝量似乎又涨了,不过李朝阳不怎么上线,还不知道目前涨到多少了。 于是李朝阳登上微博看了一眼,一看就吓一跳,转头跟林洵异开玩笑说:“我是不是要火了。” 林洵异笑着看了看他的屏幕,说:“理所应当的。” 但李朝阳心里却有些紧张。 李清和之所以没再找他,并且不再干涉他,是因为他答应李清和,万一有哪一天从前的事情真的被人“挖”出来,他一定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告诉所有不明真相的人:我的父亲对我很好。 毕竟,像程朝羽这种温室里长大的人性格也有缺陷,大家未必会觉得,李朝阳曾经叛逆又恶劣是因为原生家庭。何况李清和的确花钱“培养”过李朝阳,有真凭实据,只要李朝阳承认是他自己坚持拒绝被李清和接去B市一起生活,李清和的名誉就不会受到影响。 至于李朝阳的名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失望,李清和竟然觉得他的过去会有那么不堪。 “过年回家吗?”林洵异突然问。 林洵异并不知道李朝阳家里的情况,李朝阳从来没有说过,稍微了解多一点的大概只有杨思衡,但杨思衡也不清楚全部。 “不回了,过年期间去哪儿都挤,我还是在家躺着吧。”李朝阳往怀里搂了个抱枕,低着头问:“程酌……他是本地人吧,他过年应该在这儿?” 林洵异摇摇头,“不一定,他爸爸在B市,他有时候会过去,今年不知道,你可以问问他。”说完又抬头看着李朝阳,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担忧,“你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吧,感情状况……还稳定吗?” 李朝阳愣了一下,说:“看起来是的。” 林洵异:“那实际上呢?” “我不知道。”李朝阳皱着眉笑了笑,“他和你说的一样,对所有人都很好。就比如,他总说程朝羽很麻烦,但还是会力所能及地去帮他,甚至不会对工作上出纰漏的员工发脾气,总是很温和地解决问题。所以我有时候会想,他到现在还没跟我分开,是不是因为,还没在顺其自然的情况下遇见下一个目标。” 林洵异沉默了一会儿,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他跟程酌认识太多年了,深知李朝阳会担心这个问题是情有可原。 “你介意不介意我好奇一下,你们以前是怎么在一起,又为什么分手的?”林洵异问。 “不介意啊,也不是秘密。”李朝阳笑着抓了抓头发,说:“我那年还在上大学,他可能去B市出差吧,或者别的什么事儿,我们在路上偶然遇见的。” 林洵异:“路上?” “对。”李朝阳怕林洵异会不开心,把季城隅当时也在给过滤掉了,顺便稍微改了一点点不重要的细节,说:“他那天跟朋友在外面吃饭,我刚好在门口等人,他就突然出来抱了我一下,然后跟我解释说,他是跟朋友打了个赌,就因为这个认识的,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林洵异的笑容不太自然,“不明白你为什么提到这个也会开心,他这些行为不是正说明他这个人很不专情吗?” 林洵异以前要说程酌的话用词都会比较委婉,这次这么直接了,李朝阳还不太习惯,眼里的笑意都控制不住更明显了。 林洵异大概是看出李朝阳在想什么了,摆摆手道:“这方面的话我当着他的面说了无数次,背后骂骂也没关系,你继续说,然后呢?开始频繁联系你?” 李朝阳点点头,“对,接触了没两天,他就问我,要不要谈个恋爱,我其实第一眼就……那什么,然后就点头了。不过我那年的性格很不好,不太说话,也不太敢抬头看他,他一开始总是很耐心地劝我,要开朗一点自信一点,但他说了很多次之后发现我并没有任何改变,耐心就慢慢耗尽了。” 林洵异问:“耗尽的这个过程用了多久?” 李朝阳说:“不知道,我们真正确定关系之后在一起还不到一周,他就回S市了。” 林洵异:“这就分手了?”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程酌回S市的第二天,李朝阳就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他急急忙忙赶回家,等处理完相关事宜,一个人回到小镇的家里,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他怕程酌联系不到他,当天就去买了新的手机,补办了手机卡,可当时情绪不好,他做好这些事情以后也没主动联系程酌,过了两天再给程酌打电话,程酌却在电话通了之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想过了,我们性格的确不合适,好聚好散吧。 李朝阳没有挽留,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我喜欢你啊”这类的话,他那时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等到终于有勇气了,电话打过去却成了空号。 “我以为我错过他了,毕竟正常情况下,我又偶遇他的概率实在太微乎其微了,可我偏偏真的遇到了,所以我想,大概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说不定真的有缘分呢?”李朝阳说。 心里却在想,不是说不定,是肯定有,这缘分大得可怕,宋婉言程朝羽和他的关系也能算进来。 “一提到他你的眼睛都亮了。”林洵异笑着摇摇头,“你确定今天不跟他打个电话?再晚一点,今天就要过完了。” 林洵异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李朝阳几年前合租的时候出示过身份证,因为是年底最后一天,很特别,林洵异第一眼就记住了。可熟悉以后听李朝阳说他不喜欢这一天,也不想庆祝,往后的几年也就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再提起过。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这一天于他而言终究是要特殊一些的。 然而李朝阳还是摇头,“不用,真的没关系。” · 等将近晚上十一点了,李朝阳才上楼,打开房间的灯,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坐在二楼阳台开了直播。 直播消息自动同步到微博了,观看人数没多久就上升到五位数,李朝阳说话都有点紧张。 “晚上好。”他捧着个牛奶杯,看了看屏幕上的自己,说:“阳台的灯是不是有点儿暗?外面风景好,我坐一会儿再进去。” 外面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但时间很晚了,附近都很安静。 今天晚上的风也不大,穿着厚一点的家居服,并不觉得冷。 弹幕上开始刷起了“朝阳生日快乐”。 这种消息有一个人发,所有人都会跟着发,哪怕“新来的”不清楚,现在看见了也不会错过。 “谢谢。”李朝阳偏着头看弹幕,在一连串的“生日快乐”中找出了几条不一样的回答:“二十四岁,对,一直自称二十四,总算真的到了。” “目前没有出道的打算。” “本来不想加目前两个字的,但是人活在世上,就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随口一说的。” 过了一会儿听见林洵异在一楼阳台的动静,李朝阳觉得自己在这儿像自言自语,太尴尬了,于是拿着手机和支架回了屋。 房间里灯光很亮,大家终于把李朝阳刚才隐没在黑暗中的那张脸看清楚了,一时间弹幕又换了个刷屏方向。 “不好看。”李朝阳看见弹幕都开始夸他,还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自己这张脸:“眉毛太浓了、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窄、嘴唇不太薄,也不是瓜子脸。” 弹幕上说:我知道了,你个假A。 接着类似的弹幕就疯狂刷起来了。 李朝阳忍不住笑:“怎么回事儿?解释一下。” 弹幕:没有哪个Alpha会嫌自己的脸不够Omega。 李朝阳:“别用这种词,我不太明白。” 弹幕:我们以为你是个攻,结果你却想拥有一张受的脸。 李朝阳认真地思考了这句话,发现的确有点道理,但碍于不想承认这个问题,他于是解释说:“朋友总说我太给人距离感了,我在想是不是我五官不太柔和,所以看起来不好接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误会我啊。” 弹幕果然相信了,开始说李朝阳是个平易近人温柔出血的A。 李朝阳心想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但也不多说什么了,万一多说几句又露馅了可不划算。 ·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李朝阳又去了阳台,楼下有不少居民在等着倒数,他觉得热闹,出来看看。 弹幕上正在可惜李朝阳的生日就这么匆匆过去了,问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收到礼物。 李朝阳正要回答,就看见有辆车开过来停在楼下,楼下的路灯把车照得很清晰,李朝阳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是程酌的车。 李朝阳连忙跑下楼,林洵异正在收拾茶几,一抬头看见李朝阳脸上的表情,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没……”李朝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家居服,略微心塞,想换身衣服再出来,但来不及了。 敲门声已经响了。 林洵异看看李朝阳,笑着问:“程酌吧?” 李朝阳点点头。 林洵异去给程酌开了门,程酌一进来,就看见刚下楼的李朝阳,拿着个手机,穿着厚厚的家居服,满脸写着尴尬。 “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再见,你们聊。”林洵异很懂眼色地先回了自己房间。 “我是不是来晚了?”程酌走过来揉揉李朝阳的头,柔声说:“生日快乐,小太阳。” 李朝阳下意识把手机塞进了上衣口袋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程酌看了眼时钟,说:“该倒数了。” 李朝阳憋了半天,总算憋出来一句:“你就为了这个突然过来啊?” “什么叫为了这个,这不够重要吗?我可是掐着点过来的。”程酌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说:“看,还有七秒,六秒了。” “五。” “四。” …… 倒数到“一”的时候,程酌把李朝阳抱进了怀里。 时钟跳到零点,他在李朝阳耳边说:“新年快乐,我是你今年第一个看见的人了,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都是我,同时送给你,高兴吗?” 李朝阳脸都红了,左右张望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忘了直播还开着。 于是弹幕上已经看透了:破案了破案了,他是个假A。 第30章 程酌来林洵异家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只在楼下坐一会儿,上楼进到李朝阳房间来还是头一回。 李朝阳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四处乱放的东西,阳台上还放着几盆程酌送给林洵异的花。 “你冷吗?”李朝阳问:“要不要开空调?” 程酌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稍稍抬了抬下巴,目光停在李朝阳的上衣口袋上,脸上带着笑意,但没出声提醒。 李朝阳茫然了有那么两秒钟,一低头看见口袋里隐约亮着光,瞬间就反应过来。 他连忙把手机拿出来关了直播,以防这样突然关掉不太好,还特意发了条微博解释一下,说是非常抱歉,有朋友来家里找他,下次再抽空跟大家见面。 程酌没有催他,自己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悠哉悠哉地靠着书桌调风向,还抬起手试了试风的温度。 等李朝阳把手机放下了,他才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椅背上,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往李朝阳的方向走。 李朝阳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程酌,程酌还一句话都没说,李朝阳的笑就已经完全藏不住偷偷往外跑了。 他喜欢看程酌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空气流动都变缓了。 “没点表示吗?”程酌笑着问。 李朝阳说:“你要是来之前说一声,我就提前打扮打扮了,现在没办法了,你凑合看吧。” 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给我拿身衣服,想洗个澡。” 李朝阳这才发现,程酌的笑意下似乎藏着疲惫。 “好。”他急忙站起来,打开衣柜拿衣服的时候又回过头问:“你要不要去楼下洗?楼上这个热水要放一会儿才出来,挺晚的了,你是不是很累?” 程酌笑着摇头,“不用,不想下去。” 李朝阳只得迅速拿了衣服出来,又进浴室给程酌把水温调好。 程酌当着李朝阳的面就十分自然地把衣服脱了,李朝阳不太好意思看他,扔下一句“浴巾没有新的了,我的挂在里面”就匆匆抱起程酌脱下来的衣服出了浴室。 · 李朝阳抱着衣服坐在床上发呆,一时间忘了自己原本打算做什么。 他心跳得有点快,愣愣地皱着眉猜测程酌情绪变化的原因。 这时程酌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把李朝阳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把衣服放在桌上,去程酌外套口袋里找手机,结果连同手机一起被他不小心拿出来的还有一串长长的佛珠。他记得这是程酌每天随身带着的,想也知道意义非凡,于是连忙把佛珠放回程酌的外套口袋里,拿着还在响的手机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程酌把水关了,问:“什么事?” 李朝阳把门打开一条缝,但眼睛并不往里面看,“你手机响……好吧,挂断了。” 程酌说:“进来给我。” 李朝阳站着没动,心里有点儿犹豫。 程酌以为李朝阳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进来给我。” 李朝阳只好开门进去了。 浴室里热气腾腾,镜子上都是水雾。 李朝阳低着头把手机递给程酌,想等他接过去就走,结果程酌顺势握紧了李朝阳的手腕,直接把李朝阳整个人拉到面前来,然后一手搂着李朝阳的腰,让他的身体紧贴着自己,一手把花洒打开了,温度刚好的热水瞬间把李朝阳从头淋了个透。 李朝阳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家居服,一沾水就沉甸甸的,肩膀都感觉重。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又有更多的水顺着额前的头发往下流,顿时苦恼地直叹气,说:“太野蛮了,真是太野蛮了。” 程酌却笑盈盈地给人回起了电话,搂着李朝阳的手用力得很,根本不打算让他走。 程酌最近已经不同时用两个手机了,私人号基本是废弃作用,但这个未接没有备注。 可没有备注并不代表陌生,程酌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父亲程柏舟的号码。 电话通了以后程酌并没有先问候,而是关了花洒放开李朝阳,沉声问:“什么事?” 李朝阳见程酌松手,连忙把身上湿透的家居服脱下来,也不管程酌看不看他,又厚又沉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难受,尤其是花洒关掉以后,温度瞬间就降下来,再不脱就该感冒了。 程酌的电话没多久就挂断了,他把沾满了水雾的手机放到洗手台上,李朝阳在他身后重新把花洒打开,准备再冲个热水澡。 李朝阳以为程酌差不多该出去了,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穿仰着头冲澡应该也不会太尴尬,可程酌却只是去洗手台边放个手机而已,手机一放下,他立即走回了李朝阳身后。 “你怎么……” 李朝阳的话没能说完,唇齿间都是程酌的气息,带着侵略性,凶狠地舔噬着。 李朝阳的头发又被程酌揉进指间并不温柔地拉扯,他紧紧皱着眉,难受到想反抗,但手抬起来,却还是忍住了,推开的动作继而变成攀上程酌的背,两人身体相贴,用力亲吻时也用力拥抱。 他不知道程酌刚才在跟谁打电话,程酌问了一句“什么事”以后就在沉默着听对方说,一个字也没回答,李朝阳想试着猜他们的对话内容都没有已知条件。 但很显然,程酌现在不开心。 今天是一月一号,每年的第一天,应该有个好兆头,所以他想尽可能地帮程酌把坏情绪赶走一点。 “你爱过我吗?”唇瓣分离时,程酌剧烈地喘息着问,目光是炽热的,像燃着一团火。 李朝阳怔住了,不明白程酌话里的那个“过”字代表着什么。如果是“过去”的意思,程酌分明不记得他们有过去。 “你爱我吗?”程酌又问。 李朝阳这次反应得很快,同样剧烈喘息着,连连点头。 程酌却没向往常那样露出笑意,目光依旧炽热,道:“为什么不问我相同的问题?”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轻轻摇着头笑了,说:“你爱不爱我都可以,你当下是快乐的就可以。” 程酌问:“为什么?” 李朝阳反问:“你希望我问你吗?刚才的那个问题。” 程酌却说:“不。” 李朝阳又笑了,“那我就不问,我可以不知道答案,你看起来很爱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这样就够了,我很满足。” 程酌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来,“你说情话比我厉害。” 李朝阳把手放到身后关了花洒,“所以我们能不能出去聊天,这样真的很尴尬,再多待一会儿,我可能就要精神崩溃了。” 程酌拿了浴巾把李朝阳包起来,莞尔道:“又不是没见过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一起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李朝阳没回答,因为现在面临一个难题。 他只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进来,但那是给程酌穿的,浴巾也只有一条,现在裹在他身上。 “呃……”李朝阳转头看向程酌,“你等我一会儿?我出去拿衣服。” 程酌拒绝了这个选项,他把浴巾从李朝阳身上拿过来,擦干身上的水,又胡乱擦了擦头发,然后自顾自地开始穿衣服。 李朝阳重新用浴巾把自己裹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到位地诠释了什么叫“可怜巴巴”,眼角眉梢都跟着往下垂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还试图跟程酌打个商量,“出去帮我拿一下衣服行吗?睡衣都放在我刚刚给你拿的时候的那一层。” 然而话音一落,他就直接被程酌抱着出去了。 “好吧,你不嫌重我当然也是不介……” 李朝阳的话又没说完,这次是被程酌直接扔在了床上。 李朝阳自言自语似的感叹:“我现在的脾气真是太好了,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程酌道:“警告你别在我面前提你有多梦想成为林洵异。” “我知道的,那是自杀行为,我没有提。”李朝阳解释说:“你不是说你也是好人吗,我现在梦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了。” 程酌却愣了一下,脸上好不容易又一次浮现的笑容都莫名收敛了。 李朝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禁联想到刚才在浴室里程酌问他的几个问题,忍不住道:“你要离开我吗?就……我的意思是指……假设,假设我们现在是情侣,你要……跟我分手吗?” 程酌毫不犹豫地摇头,“把假设两个字去掉,也没有要跟你分手。” 李朝阳笑出声来,“好的,男朋友,我都听你的。” 程酌俯身亲吻李朝阳胸前的平安扣,低声说了一句:“傻子。” · 这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吹干头发就躺进了被窝里,关了空调相拥而眠,程酌把李朝阳抱得很紧,四周的温度比任何一天都要暖。 哪怕,他想问的问题都没有问出口,闭上眼睛之前还有一点不安心,可一被程酌抱进怀里,又在不知不觉中睡得很安稳。 意识模糊之前,他在想,幸运还是会偶然眷顾到他的,他不幸了那么多年、辛苦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离他这么近的程酌,这样足够幸福了。 哪怕伸手好像抓不住。 第31章 一觉醒来,程酌还在身边。 李朝阳揉揉眼睛,转头看阳台上透进来的光,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惬意,丧失实感,如意到让他有些发慌。以至于无端想起一句话来:运气好的时候,就会就霉运跟上来,任何时候都不要觉得自己幸运。 这是李清和告诉他的。 但他不那么认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幸运。 他轻手轻脚地起来,替程酌掖了掖被角,怕水声会把程酌吵醒,还特意拿了东西去楼下的浴室洗漱。 时间已经不是很早了。 元旦公司休假,林洵异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李朝阳下楼来,还冲他笑了笑,“要看看你自己吗?” 李朝阳刚睡醒,还有点儿迷迷糊糊,都没反应过来林洵异在说什么,半睁着眼睛摆摆手指了指浴室,说:“一会儿吧。” 洗漱完出来,人也精神了。 李朝阳把脸上和手上的水擦干,从冰箱里拿了盒果奶出来,也坐去了沙发上,“是这个月的杂志吗?” 林洵异把杂志合上递给他,“这次的造型比上次好看,销量一定会更好的。” 李朝阳一低头就愣住了。 他咂咂嘴,“啊,这刺眼的大红色。” 林洵异笑道:“这不是合作方的衣服吧?” “嗯。”李朝阳一脸欲哭无泪,“这是杨思衡给的衣服,他以前跟我约了想拍一套这个。”说着就想给杨思衡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结果摸摸裤兜才发觉身上穿的是睡衣,手机还在楼上,只好先算了。 林洵异说:“很好看啊,像武士。” 封面上的李朝阳是个纯正面的角度,微微低着头,眼睛却抬起来盯着镜头,轮廓线模糊在黑色背景中,左耳上戴着的红色穗子垂下来,落在线条明显的锁骨下方,衬得皮肤更白了。 这是个中近景,只露出黑金色腰封以上的部位,看不见李朝阳的两条长腿。 虽然稍微松了口气,但李朝阳还是有点儿哭笑不得,“哥,这其实是艺伎,像武士……说明我的气质还是太粗犷了。” “没有,像个漂亮的武士。”林洵异说着把杂志翻开,道:“里面这张就不像了。” 李朝阳一口奶差点没咽下去。 “这太狠了。”他说:“为艺术献身了,我要奖励自己今天多吃口饭。” 内页的李朝阳还是没逃过杨思衡的全景构图。 他坐在木质的高脚椅上,一条腿踩着横杠,一条腿随意地踩在地面上,身子微微向前倾,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脸微微往一边侧,半睁开的眼睛却仍是望着镜头的。 背景和地面都如墨似的黑,冷光打在侧上方,眼下是长睫毛落下的影子。 尽管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李朝阳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妩媚的意思在了,尤其是眼尾拉长晕开的那抹红,和微乱的长发。 他忍不住说:“我的妈,辣眼睛。” 林洵异被他逗笑了,“这是你最后一次长头发的造型,有点想念吗?” “没有。”李朝阳抓了抓自己的短发,说:“还是现在这样清爽多了,之前是杨思衡让我留的,说假发不自然,不然我肯定一直是短发。” “你要有一点主见了。”林洵异说:“不是说答应朋友这件事不对,我是指你平时的样子,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而不是别人让你做什么都点头,这样生活会没有方向,时间久了会焦虑的。” 李朝阳笑了笑,但没说话。 有很多时候他会遵从别人的选择,是因为他觉得那样也可以,反正自己无所谓,那怎么样都行。 但他不能否认这就是没主见的表现,不管是懒得做选择,还是习惯性顺从,抑或选择困难,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 程酌这时也下来了,林洵异认出来他穿着的是李朝阳的衣服,忍不住笑了笑,对李朝阳道:“还挺好的,大小正合适。” “你跟季南崎不也差不多。”程酌说:“可惜都没我们高。” 李朝阳:“你还是别说话了。” 他指指楼下的浴室,“洗漱用品都有新的。” “现在还早。”林洵异看了眼时间,问:“这个点你们是打算吃早餐还是吃午餐?” 李朝阳摇摇头,“等程酌出来问他吧,我都可以。” 林洵异说:“你看吧?” 李朝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我真的都可以。” 林洵异也只好跟着笑了笑,说:“其实这样也不错,程酌有主见,事业心也强,你们刚好互补。” “事业心强?”李朝阳好奇道:“他不是平凡主义吗?” 林洵异眼神诧异,随即又明白过来,说:“你这么认为也可以。” 他本想问李朝阳为什么这么说,但转念一想,程酌的确花了很多时间用来陪李朝阳,多到李朝阳竟然误以为程酌事业心不够强。 作为程酌多年的朋友,他只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印象中的程酌,工作起来简直只能用“拼命”来形容,而程酌最近几个月的松懈都是为了李朝阳,他不得不认为,程酌或许是动真感情了? 尽管林洵异没说什么,但刚才的眼神还是被李朝阳捕捉到了,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是了,程酌一个二十几岁就想开公司的人,怎么可能事业心不强。所以他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假的?还是说,全都是聊天的时候随口一说而已? 李朝阳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往深了想,他觉得不管是哪一种,似乎对他跟程酌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影响,可以不用太在意。 · 今天季南崎也休假,以防他外出总被狗仔蹲守,只得约了林洵异出去见面。 林洵异不是个爱打扮的人,电话刚一挂断,回屋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临走前还提醒李朝阳:“别忘了奖励你自己。” 李朝阳笑着点头说“好”。 林洵异一走,家里就更安静了。 程酌在林洵异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发出了一声餍足的长叹。 “我们今天有计划吗?”李朝阳顺便问了一声。 程酌摇摇头,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最近事情太多了,每天都头疼,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什么也不想做。” 李朝阳拍拍自己的腿,示意程酌躺下来。 程酌毫不客气地躺了,李朝阳就给他一下一下打着圈揉太阳穴,“好一点吗?” 程酌闷闷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说:“有个问题问你。” 李朝阳挑眉,“什么?” 程酌犹豫了一会儿,问:“想出道吗?做艺人,被大家发现,就像季南崎那样,我可以保护你。” 李朝阳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他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程酌却了然了,“不想对吧。” 李朝阳没说话,算是默认。 程酌于是道:“我随口问的,可以当我没说。” 李朝阳点点头,心下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 “你那个喜欢季南崎的朋友,昨天签了我们公司,他算是追星成功第一人了吧,跟季南崎现在是前后辈了。”大概是想活跃气氛,程酌找了个话题跟李朝阳聊起天来,“你微博只关注了四个人,杨思衡、林洵异、季南崎,我唯独不认识他,所以记住了。” 李朝阳可以说是大吃一惊,“肖令仪?” 程酌说:“是啊,他没跟你分享这个消息?” 李朝阳错愕道:“他不是参加了一个选秀,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吗?期间没有跟我联系过啊。” “那个节目到决赛才需要三个月,他一没钱二没后台,镜头都被剪得差不多了,积累不到多少观众,能混进前三十已经算他有实力了。”程酌说:“十二月中旬左右公司的艺人总监就在跟他交涉,昨天签约了才告诉我。” 李朝阳脱口而出道:“到签了约才告诉你?娱乐公司的运营模式都这么自由吗?” 程酌微微一怔,却又笑了笑,“你重点错了吧。” 李朝阳连忙反应过来,“啊,那我回头问问他,我还以为他还在录节目呢,也不敢打扰他。” 程酌把李朝阳的手放回太阳穴上,闭着眼睛勾唇笑道:“继续。” 李朝阳说:“你太会享受了。” 程酌挑眉问:“不乐意?” 李朝阳叹了口气,“倒是没有。” 程酌却没沉默,他突然问道:“为什么喜欢我?” 李朝阳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蒙了,手上的动作又下意识停下来,“你最近有点奇怪。” 程酌说:“我想知道。” 可李朝阳回答不上来。 程酌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李朝阳紧皱着眉,想说“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可张了张嘴,又觉得程酌既然不记得,回忆也只有遗憾而已,那似乎不重新提起会更好,于是回答:“不知道。” “这不是个好答案。”程酌睁开眼,正好跟低着头的李朝阳对视,“别撒谎。” 李朝阳坚持说:“我真的不知道。” 目光坚定,没有心虚的迹象,程酌只好作罢。 他坐起来,手里把玩着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显示很多条未读消息,但他并不急着看,而是把目光停在亮起的屏幕上,说:“有的人喜欢我,是因为挤破脑袋想进这个圈子,我算是一条捷径。还有的人,是纯粹不想工作,而我可以满足他不去工作也能得到的物质需求。最后一种,是跟我一样,爱玩。但不论哪一种,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谁也不亏。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为什么。” 李朝阳沉默了很久,突然轻声笑了,道:“还好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而不是我是哪一种,不然我可能就要生气了。” 程酌脸上却没有笑意,“即便我没那么问,你也可以生气,我怀疑你的喜欢不单纯了,不是吗?” 李朝阳摇摇头,“我要是你我也怀疑,所以我只能用真话回答你,我不是那三种之一,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你可以不信,我不介意。” 程酌还是问:“为什么?” 语气却不同了,似乎藏着怒意,隐忍的,像困兽。 李朝阳说:“你说过了,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我需要的你都给我了,我还介意什么?” 程酌转头看过来,“你也只需要维持肉体关系是吗?” 李朝阳看见程酌眼睛里有红血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昨天晚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程酌睡得好不好,现在看来,是一点也不好。 “当然不是。”李朝阳低着头说:“我希望你爱我,而你看起来确实很爱我。我知道你对很多人都这样,但是无所谓,我渴望的东西你都不吝啬地给了,不管你是同样给过别人,还是同时给了别人,我都无所谓,那是你的自由。” 程酌还想再说什么,李朝阳却先开口打断了他,道:“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吗?你把话都说破了,那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吗?我是说……你说过的,我们是……情侣?哪怕是暂时的呢。” 程酌顿了顿,情绪很难整理,李朝阳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是完全不能消化,他根本不知道李朝阳会这么想。 “爱一个人不会是你这种心理吧。”他说:“不是应该恨不得永远独占他吗?” “我可以吗?”李朝阳愣了愣,鼻尖有点泛酸,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哭,所以要忍着,“或者说,你愿意吗?” 程酌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给我打个电话,现在。” 李朝阳说:“手机在楼上。” 程酌就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李朝阳手里,说:“上楼,拿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李朝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回头看程酌,程酌却只说:“去啊。” 李朝阳只得匆匆上楼。 心跳频率越来越乱,指尖似乎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每一次跳动。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缓解紧张感,但顺着通话记录点拨号的时候手指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电话很快就通了。 程酌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 来电备注竟是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小昭。 第32章 这两个字时隔太久才重新出现,李朝阳就算不想怀念,也都历历在目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朝阳没回头看,仍死死盯着程酌的手机屏幕,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我的?” 程酌反问:“为什么不怀疑我根本没忘过?” 李朝阳把电话挂断,背影颓然地在床边坐下,“我之前跟程朝羽提起这些的时候你听见了,你没有反应,我就以为你不记得。” 程酌没说话,绕到李朝阳面前站着。 李朝阳并不看程酌,但把程酌的手机塞回了他手里,“所以你才问我有没有爱过你?” 程酌还是沉默。 李朝阳终于抬头看他,眉头紧皱着,眼睛微微发红,“我现在想问了,你爱过我吗?” 程酌却仍一言不发。 李朝阳又问:“你爱我吗?” 程酌抬手揉了揉李朝阳的头发,像往常那样,带着些宠溺的温柔。 李朝阳攥着程酌的衣摆,语气恳求道:“说话。” “爱。”程酌说。 这个字也没吝啬。 话音落下,程酌把李朝阳往后推,把他压在床上五指交叉、用力亲吻。李朝阳瞪大了眼睛,但距离太近,眼前的景象都虚焦了,看不清程酌眼里的情绪。 李朝阳没问程酌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一刻看起来是,再追问,未必会听到想要的答案,不如算了。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程酌贴着李朝阳的唇,沉声道:“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有其它目的呢?” 李朝阳说:“那就把你要的都拿走,我都给你。” 于是程酌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手指伸进李朝阳的衣服里,掌心贴着他的背脊,连抚摸都在用力,分不清是谁的皮肤更滚烫,好像一个吻就能坠入漩涡。 不安感蔓延的时候他需要这个认知,需要看见李朝阳爱他、依赖他、离不开他,“得到”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才能觉得安心。 而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忘了。 · 睡了个午觉醒来,程酌的状态就好了很多,睁眼时李朝阳正披了件外套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太阳,背对着程酌,斜斜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所及之处似乎都变得慵懒了。 程酌掀开被子,正想悄悄走过去,李朝阳就半侧过头来,顺手把手里的布挂在了阳台的门把上,“醒了?听歌儿吗?” 程酌这才看到,阳台门边躺着个白色的琴盒。 “刚刚拿出来擦了一下,虽然一直放在琴盒里,其实积不了什么灰。”李朝阳把小提琴架起来,但一时没想到要拉什么曲子,于是问程酌:“你有喜欢的歌儿吗?” 语气轻快,可程酌不知道李朝阳在开心什么。 他不过说了一个不值钱的“爱”字而已,怎么至于。 “这是我替你背过的那个琴盒吗?”程酌走到李朝阳身侧,低头看着他,道:“你那时候说这是别人的,你不会拉小提琴。” “拉得不好,所以不想说。”李朝阳没得到明确的回答,便自顾自地拉起了他自己喜欢的歌。但终究太久没有碰过琴,面前也没有谱子,几句过去,就又停住了。 他不禁自嘲:“我这个人真的天生没有音乐细胞。” 程酌问:“你总是这样否定自己吗?” 李朝阳转头看程酌,目光有些复杂。 想问程酌“这样是不是不好、你会不会不喜欢、我需不需要改”,但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惹人烦,于是犹犹豫豫,到底是没开口。 “手机。”程酌抬抬下巴。 李朝阳愣了一下,“什么?” 程酌忍不住笑着揉揉他的头发,“你的手机啊。” 李朝阳忙低头看,原来是有人给他打电话。程酌之前在睡觉,他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一直放在腿上,也没留意看。 打电话来的是李朝阳的租客,说是合同到期了,不想续租了,让李朝阳有空的话过去一趟。 李朝阳挂了电话便问程酌:“有点事儿要处理,你跟我一块儿去吗?” 程酌笑道:“那不然呢,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啊?” 程酌昨天的衣服分明是干净的,大冬天偶尔不换那么勤也没事,但他似乎穿李朝阳的衣服上瘾了,把李朝阳的睡衣换下来,还很自觉地打开了李朝阳的衣柜,大大咧咧地挑起了他要穿出去的衣服。 李朝阳自然是无所谓,刚好难得看到程酌穿休闲服的样子,还往后站远了几步试图偷拍。 程酌一回头就看见李朝阳举着个手机正对着自己,但也不躲,笑了笑说:“看看合适吗?” 黑色卫衣、黑色外套、黑色运动裤,李朝阳怀疑程酌是穿正装穿出职业病来了,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不管什么颜色,休闲服穿在身上就是显年轻一些。 “帅。”李朝阳竖了个大拇指,“今天就叫你弟弟了。” 程酌看起来不太领情,“没大没小。” · 李朝阳很久没去过李清和给的那个房子,一下子也忘了怎么走,只得给程酌开了个导航。 路上跟程酌解释说:“那是我……嗯,我爸给的房子,租给别人住了,是对情侣,跟我年纪差不多,刚才电话里吵得挺厉害的,好像是分手了,不知道会不会是一时冲动,希望别白跑一趟。” 程酌却并不关心后面这些细节,只问:“你爸给你的房子,那杨思衡那天吃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说?” “啊……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李朝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程酌没听出什么来,干脆换了个突破口,“除了奶奶,没怎么听你提起过家人,之后也没跟爸妈一起生活吗?” 李朝阳不明白程酌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往事里关于所谓“父母”的片段,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他从小觉得落寞和难过的,只是“我为什么没有”,并不是“他们为什么这样”,所以回答起来并不难。 “没有,之后我已经长大了。”李朝阳说:“而且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我再打扰也不太好吧。” 程酌问:“你恨过他们吗?” 李朝阳想了想,摇头说:“其实没有。怀胎十月很辛苦,不管后来有没有丢下我,把我生下来了,我就应该感谢吧。至于我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哪里不好。我学小提琴的学费是他给的,包括后来上高中、学画画,都是他帮忙的,他给过我的零花钱我用到现在还有剩……” “这样就很感谢了吗?”程酌转头看了李朝阳一眼,但很快又别过脸去,“物质就能满足你?” 李朝阳却笑起来,“你这样说得我好像是拜金主义。”可见程酌脸上仍没有表情,他又把笑意都收敛了,道:“我从小没缺过什么东西,还比别人自由,没被约束过,长大以后也没有哪一天是辛苦的,不用考虑如果哪天没工作了该怎么活,我比别人幸福太多了,这要还不知足,会遭雷劈吧。” 程酌又问:“你不需要被爱吗?” 李朝阳一愣,随即眉眼弯弯,笑道:“你不是爱我吗?” 程酌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不过你。” 李朝阳耸耸肩,“你跟我意见不一致也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 程酌摇摇头,没说话。 对,意见不一致。 程柏舟跟李清和一样,在条件完全允许的情况下却没有陪伴程酌长大,从程酌很小的时候开始,程柏舟就是用金钱来堆砌所谓亲情。程酌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文具、上最好的学校,看似什么都不缺,甚至被程容与和宋婉言悉心“照顾”着,后来家里还多了个程朝羽。他好像不孤独,这种认知体现在他从来没有一个人面对过黑夜,每天放学回家,家里都有人在。 可他还是不满足,他跟李朝阳从思维方式上就不一样。 他想,生下来不养就是程柏舟不尽责,花再多钱在他身上都不能说明什么,有时间却不回来看他,就是程柏舟冷血。而程容与和宋婉言表面上对他再好,说到底也是别人的父母,即便他们住的房子有三分之二的钱是程柏舟出的,他还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活得不自在。 任何感情都是要以爱和陪伴为基础的,如果做不到,那就是说大话。 所以程酌始终认为,他跟程柏舟的关系仅仅是上下属而已。非要再亲近一些,那就是程柏舟B市总公司未来的接班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何况他要接手程柏舟的事业,还要先替程柏舟满足私心。 这让他觉得恶心。 · 车在目的地停下,门口“热闹”得有些乱了。 男方叫了几个朋友开着车来装行李,女方叫了搬家公司。家里的东西还没完全打包好,一个个纸箱子敞着口就往外搬。 程酌跟李朝阳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去。 男方一看见李朝阳就把手里的烟踩灭,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道:“原有的家具都完好无损,我之前买过两个地毯,新装了台电视,太大了带不走,就送你了。” “确定要搬了?”李朝阳问。 他看见那个女生蹲在门外哭,没有人陪着,搬家公司的人问了她好几遍走不走,她都不出声,大概是没彻底死心,想等男生过来挽留。 而男生却红着眼睛点头,“搬,住不下去了。” 程酌说:“这怎么了?人姑娘一个人被扔这儿,看着怪可怜的。” 男生一听见这话,竟然直接坐上了朋友的车,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朝阳站在门口往屋里看了看,行李都搬得差不多了,合同也正好到期,不用多给钱也不用他退钱,女生坐上车就能走,但她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 “怎么办?”李朝阳小声问程酌:“安慰人这方面我不在行啊,你能帮帮她吗?” 可话一说完,女生就把头抬起来了,胡乱擦了擦眼泪,眼神空洞地点起了烟。 程酌说:“我觉得不用。” 李朝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过去道:“他走太快了,钥匙没给我呢,在你这儿吗?” 女生道:“屋里,桌上。” 程酌就先进屋找了。 李朝阳于是蹲下来,满脸惆怅,想安慰,又不知道对方需不需要安慰。 “如果一开始是因为有目的才在一起,但后来真的爱上了,也不能原谅吗?”女生自言自语似的说。 李朝阳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淡淡道:“不清楚,每个人的做法都会不一样吧。” 女生问:“如果被骗的是你呢?” 李朝阳笑道:“最后爱上了不就行了,任何事情如果能有圆满的结局,就不要那么计较是如何开始的吧。” “是我的话会很失望。”程酌从屋里出来,拿钥匙在李朝阳眼前晃了晃,“不管后来爱没爱上,一开始的目的不单纯,就说明这个人本身有问题,既然这样,往后未必不会因为别的目的而做出其它欺骗别人感情的事来,依我看啊,一旦发现,就到此为止算了,以绝后患。”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跟刚才的男生一样,突然站起来,把还没抽完的烟掐灭,也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李朝阳只得露出个苦笑来,“我还指望着你安慰人呢,你一下直接气走了两个。” 程酌却皱了皱眉,“你那一套理论行不通,只会让自己吃亏,没必要。” 李朝阳不打算跟程酌争论,于是说:“行吧。” 程酌同样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把李朝阳拉起来,钥匙扔进他上衣口袋里,问道:“房子挺大的,你自己怎么不住?” 李朝阳说:“因为挺大。” 程酌有那么一瞬间非常不想跟李朝阳说话。 “我得请个保洁过来收拾一下。”李朝阳说着拿起手机,点了两下又转头看向程酌,“你今天确定没有工作之类的要忙吗?一直陪我会不会耽误你啊?” 程酌抬手弹了弹李朝阳的额头,“陪你是我想做的事,你这傻子。” 李朝阳微微一怔,随即又露出笑容来,“那,谢谢男朋友。” 第33章 房子毕竟昨天晚上还住着人,刚刚只是搬了趟家而已,打扫起来花不了多长时间,李朝阳和程酌去附近走一走逛一逛的工夫,里面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李朝阳进去把房间的门窗都打开通风,心里不禁感慨那对情侣真是可惜了,他们来找李朝阳租房子的时候看起来恩爱得不行,没想到说散就散。 程酌四处看了看,觉得这房子的格局比林洵异家还要好,附近环境也不错,于是问李朝阳:“你给他们的租金是多少?” 李朝阳说:“三千。” 程酌真想给李朝阳一巴掌,“S市,就是偏远郊区,房租也不该是三千吧,何况你这也不是偏远郊区,面积这么大,家具都齐全,是我就先五位数以上挂着,降到四个九已经是亲戚价位了。”说完还是没忍住使劲捏捏李朝阳的脸,“你是不是疯了?没租过房子吗?” 李朝阳摸摸自己的脸,说:“我租过啊,洵异哥才收我一千五,后来干脆一分钱都不要了,我三千租给他们,等于净赚。” 程酌总结:“你们俩都疯了。” 总结完又补充:“你又疯又傻。” 李朝阳:“……” “还要继续租出去吗?”程酌说:“我给你把关。” 李朝阳却摇了摇头,“刚好空出来了,我回头问问杨思衡要不要吧,他住的话就不用收钱了。” 程酌一愣,“你还当起慈善家来了?怎么他是一天到晚流浪街头吗?” 李朝阳笑着摆摆手,“没,他住酒店,上次你不是还去楼下接我了吗?就住你公司对面。” 程酌满脸写着“我不太明白”,“他一直住那儿?五星级的,每天?家底不会住穿吗?” 李朝阳说:“好像真的住不穿,但总这么花钱我都替他心疼了,有个不用花钱的住处总是好的。” 程酌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这次是李朝阳不太明白了。 好在程酌随时乐意答疑解惑,“你对他挺不错,关系比我想象中好啊,他喜欢男的女的?” 李朝阳笑出声来,“男的。” 程酌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耐人寻味,“哦,还没人开口向你求助,你就要主动把自己的房子献给一个不差钱的富二代,啧,有点意思,你大发善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面前的人是你对象?你那么会为朋友考虑,怎么不为男朋友考虑考虑?” “那不是因为你更不差钱吗?”李朝阳及时展现了他极强的求生欲,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我跟他撞号儿了,哥。” 程酌的表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哦,你们是姐妹。” 李朝阳一时语塞。 程酌继续道:“那我放心了,你给他住吧。” “但我还是想反驳一下姐妹这个词。”李朝阳说。 程酌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间。 李朝阳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道:“抱一下吧。” 程酌听见了,但故意不回应,大步往门外走。 李朝阳匆匆跟上,还扯了一下程酌的衣服,说:“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我可以这么想吗?” 程酌其实很不喜欢李朝阳问这样的问题,他觉得他刚才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于是他继续头也不回地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还以为李朝阳的性格是真的变了,没想到变的只有表面,内核还是曾经的模样,不该勇敢时放肆,该自信时胆怯。 眼看程酌就要开门出去了,李朝阳忙大步往前跨,转了个身堵在了程酌面前。 程酌言简意赅:“说。” 李朝阳皱了皱眉,“抱一下吧。” 他皱眉时眉梢会微微向下,有时只是在思考或者苦恼,但看起来都是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程酌想克制也很难克制,于是张开双臂等着李朝阳过来。 李朝阳上前一步搂着程酌的脖子,贴在他耳畔笑道:“这种时候会不会希望有个娇小一点儿的对象?那样就可以靠着你的肩膀或者贴着你胸口。” 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后脑勺,“不必,脸贴着脸也挺好的,接吻还不会脖子酸,省了治脊椎的钱,存着请你看电影。” · 程酌的方向感很好,来过一次了,回去就不用再看导航,但同样方向感很好的李朝阳看出来了,程酌显然没往林洵异家的方向开。 “去哪儿?”他问:“是还有别的计划吗?” 程酌说:“没有,回家。” 李朝阳又看了看路。 确实是回家的路,程酌家的确是往这个方向走。 李朝阳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一下,“啊,那我晚上还回去吗?” 程酌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李朝阳的头,“你一个有对象的,非跟别人也有对象的住一起,算是怎么回事?” “季南崎不是不常来吗?”李朝阳回答得坦坦荡荡。 程酌说:“那我哪天也找个有对象的跟我同居。” 李朝阳好气又好笑,“洵异哥你都那么熟了。” 程酌真是找不到别的借口了,只好直说:“就想酸一下,你还不给面子,林洵异的醋我有什么好吃的,他也跟你撞号,你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是吗?” 结果李朝阳由于太震惊,一时忘了揣摩程酌前面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你说洵异哥……是下面那个?” 程酌挑了挑眉,“不然呢?你难道除了梦想他,还暗恋他?” “倒是没有。”李朝阳笑着说:“就是有点儿意外,我印象中季南崎一直是小可爱类型的。” 程酌点点头,“哦,现在又开始夸别人对象可爱了。” 李朝阳简直要疯,“我不说话了。” 程酌不依不饶,“哦,现在还不想搭理我。” “对不起,你在开车,我不打扰你。”李朝阳摸着额头道:“我们到家再说。” “到家”两个字似乎把程酌取悦到了,果然面带微笑安静开车不再“无理取闹”。 但李朝阳还是非常无语,他感觉今天的程酌不太对劲。不管是之前问那些莫名其妙又严肃的问题,还是现在看起来格外粘人又容易吃醋,都有点反常。 · 到家以后已经是傍晚,程酌跟李朝阳都懒得再出门了,干脆在家点外卖。 程酌的加菲很粘人,一直蜷缩着窝在李朝阳腿上。 李朝阳低着头给它拍照,顺口问道:“感觉你每天要么到处跑要么在公司,不用遛狗吗?” “它应该刚回来吧。”程酌说:“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有人过来带它出去跑几圈,钟点工跟它都比我亲了。”说着坐到李朝阳身边来,揉揉加菲的脑袋,又揉揉李朝阳的脑袋,对比了一下,道:“你没它软。” 李朝阳莞尔:“那不是必然的吗。” 程酌揽着李朝阳的肩把他搂进怀里,加菲跟着跳下了沙发,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去了它自己的小房间。 李朝阳转头看程酌,忍不住笑道:“我们这样很像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情侣,气氛太和谐了,像在做梦。” 程酌却整个人往李朝阳身上靠,说:“你再等等我吧,就快实现了。” 李朝阳觉得程酌话里有话,但什么都没问,只轻轻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 李朝阳看程酌一副精神疲惫的样子,就让他坐着不动,自己起身去开门。 正好奇外卖才点不到二十分钟,怎么会这么快,门一打开就看见两张熟悉的脸,还有他十分不愿意听见的声音。 程朝羽满脸无奈地拉着宋婉言,好像想把她拖走,但宋婉言根本不听劝。 李朝阳愣了一下,连后退一步请他们进来都没来得及,就直接被宋婉言一耳光打蒙了,接着耳边就响起一句劈头盖脸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程朝羽连忙站到两个人中间来,一个劲儿给李朝阳使眼色,示意他走远一点,他控制不住场面。 程酌听见声音也过来了,伸手把李朝阳拉到身后,问宋婉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问我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答应你爸什么事儿?!你问过我的感受吗?你们做决定之前想过别人吗?!把我搭进去不要紧,把朝羽搭进去了,我跟你一家都没完!”宋婉言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都是怨恨,声音大到恨不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程朝羽又赶紧跑到她身后把门给关上,说:“你别闹了,真别闹了,都是一家人,难不难看啊!” 李朝阳愣愣地摸了摸脸,好像被宋婉言的戒指还是指甲一类的硬物划伤了,疼痛感都是尖锐的,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反应,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前提是你要做过亏心事,才会怕我把你搭进去,朝羽一个孩子懂什么,没有人会说他不是无辜的,也影响不到他以后的发展。”程酌从口袋里摸出盒烟来点上,打火机放下时半回过头对李朝阳说:“你上楼等我。” “他凭什么!”宋婉言却上前一步,要不是程酌在中间挡着,她说不定还没解气,“朝羽当然是无辜的,但他是吗?!他费尽心思勾引你,唆使那个林主编不让朝羽做模特,现在是不是又唆使你不许给朝羽资源了?”说着就指着李朝阳怒道:“我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报复我的!你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应该没有吧。”李朝阳抬眼看她,语气平平淡淡,“结合你们俩的基因,遗传的。” 程酌皱着眉回过头,“别说了,你先上楼。” 宋婉言却过来拽着李朝阳的胳膊不让他走,语气恶狠狠地看着程酌,道:“我告诉你,我们家现在不需要你爸来扶持,程柏舟想毁掉李清和的名誉,凭什么拉我们家来当垫背的?!凭什么把李朝阳摘得干干净净?!” 李朝阳彻底怔住。 刚才太过于震惊,他完全没考虑,为什么宋婉言动手打他,程酌除了不悦,竟然一点儿也不意外?宋婉言甚至说出了“我把你生下来”这种明确交代关系的话,程酌也没反应,现在宋婉言还提到了李清和,可程酌看起来依然冷静。 但李朝阳已经完全不能冷静了。 “我求你算了吧,算了吧,行吗?”程朝羽蹲在玄关,想哭却哭不出来,“你别把错都往别人身上推了,要放出去的又不是假料,而且我哥都说了,不会影响我发展,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呀!丢不丢人啊!” “你就一点儿不在乎别人以后怎么看我、怎么看你爸、怎么看你的吗?!”宋婉言松开李朝阳,转而去抓着程酌的手腕,说:“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我是不会走的,凭什么他李朝阳就能被你们捧在手心里护着,我们一家三口就全都要被泼一身脏水?你们俩是有过多不得了的关系?他是卖给你了还是怎么着?到底谁他妈是你们家的人?!” “说完了吗。”程酌从容道:“李朝阳也是你生的,你骂他之前想过你自己吗?” 宋婉言仍不肯松手,嗤笑道:“李朝阳跟他爸一样,现在的成就全他妈是睡出来的!我儿子才不会做这么恶心人的事儿!” “我靠……你这是骂谁啊!”程朝羽似乎是听不下去了,起身打开门,拉着宋婉言就往外拖,程酌一言不发,吐出口烟,安静地看着。 宋婉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怎么都不肯走。 可程朝羽那边一用力,她竟然不小心扯断了程酌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一颗一颗往不同的方向滚。 程酌的眼神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宋婉言见状也不敢说话了,就这么被程朝羽拖了出去。 门没关上时,听见程朝羽对外面的人说:“你等会儿送进去吧,放门外也行。” 于是气氛慢慢安静下来。 程酌懒得管那么多了,直接把烟头扔在地板上踩灭,转过身时,发现李朝阳正跪在地上捡那些散落一地的佛珠。 第34章 程酌走过去,低头看着李朝阳说:“别捡了。” 李朝阳没听他的,小心翼翼地把捡起来的佛珠捧在掌心,喃喃道:“都掉在家里,没关系,没弄丢,换根绳子重新串起来就好了。” 程酌却有些不忍心看了,“她刚才那么说你,为什么不反驳?” 李朝阳只顾着捡佛珠,没回答程酌的话。 程酌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拉李朝阳,“先起来,地上凉。” 李朝阳摇摇头,躲开了程酌的手。 掌心已经放满了,他只好暂时把它们放进外套口袋里,然后继续捡剩下的,又一颗一颗放在掌心,牢牢地握着。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他说:“是因为我才弄坏的。” 程酌蹲下来,想看看李朝阳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李朝阳垂着眼睛,根本不看他。 “你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吗?”程酌道:“你没听懂的话,我可以解释。” 李朝阳的动作顿了顿,又一次把掌心的佛珠装进口袋里,眼神微微闪躲着,抿着唇不出声。 程酌说:“我骗你了。” 李朝阳总算往程酌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目光无神,像在想别的事情。 程酌也不管李朝阳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继续道:“公司里的人不全认识我,媒体也从不提我,是因为公司本身就不是我的,名义上、法律上,都不是。我从来没想过平凡的生活,那些都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知道为什么吗?” 李朝阳没说话,却凑近了一些,就这么坐在程酌面前,伸手攥着程酌的衣摆,用力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他好像总是做这个动作,哪怕以前没那么深刻地感觉到程酌可能要离开。 程酌说:“我爸跟你爸……李清和的公司,是竞争关系,以前因为一些矛盾,算是结过仇。我爸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公司就给我接手。” 李朝阳问:“我们在电影院遇见的那次,就是有预谋的吗?” 程酌说:“不是。” 李朝阳:“我们确实偶遇了?” 程酌紧皱着眉,如实道:“是偶遇了,我们后来每一次在电影院的遇见,全部都是巧合,但那时我已经在骗你了,明白吗?” 李朝阳说:“不用明白,不重要。” 程酌把李朝阳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扯开,紧紧握着他的手腕,重复道:“我骗你了,李朝阳。如果不是他们今天过来,我到目的达成的那天都不会告诉你那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会一直被我蒙在鼓里。” “然后继续跟你在一起?”李朝阳打断程酌,抬眼看着他问。 程酌说:“对。” 李朝阳竟然露出一抹笑容来,“那不就好了吗?你都没打算跟我分开。”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程酌说话时无意间加重了力道,李朝阳的手指都控制不住微微曲起。 “不然你打算让我怎么办呢?”李朝阳眉心紧蹙,唇角却仍是上扬的,“我装不知道,可以吗?我们都不再提了,你原本要做什么,你就去做,等目的达成了,我们还在一起,行吗?” “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程酌把李朝阳拉着站起来,吼道:“你现在提前知道一切了,完全有机会把事情彻底问清楚,可以去提醒你爸,可以阻止我,你非要被卖了也跟着数钱吗?!” 李朝阳看了看泛白之后留下红痕的手腕,又像刚才那样垂着眼睛去攥着程酌的衣摆,低声说:“那样的话,你想要的不就得不到了吗?” 程酌问:“那你自己呢?” 李朝阳笑着抬头,“你一直在为我考虑,那我自己还考虑什么。” 程酌第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李朝阳,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 “你真的疯了。”他说。 语罢后退一步,对发生的一切都很无奈,手足无措,满心的话都想不到好的表达方式。 他想,如果是他的话,如果他是李朝阳的话,在宋婉言恶语相向的时候他就会反驳了,他会把从小到大那些改变不了的事实搬出来,让宋婉言无话可说,然后离开这里,跟所有与其相关的人说再见,祝他们此后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得偿所愿。 按理来说,哪怕比这更狠都是在情理之中的,李朝阳就是把怒气全都撒到他头上他都能接受。 所以李朝阳的退让和从容让他觉得害怕了,原本还能被忽略掉的愧疚感就像一座大山,他被埋在岩石与沙砾之下,开始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爱我吗?”李朝阳说:“我也答应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没反悔,你要后悔了吗?” 程酌说:“是。” 他背过身去,不想看李朝阳的眼睛,那双眼睛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他以为会有的恨,目光清澈,忍着没掉下的眼泪后面藏着的都是恳求,他真的有点接受不了了。 其实李朝阳也能猜得到原因,于是他只问:“‘是’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你说过我们的确是在一起的,我们是……情侣关系,所以我需要向你确认,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程酌深吸口气,在给出答案前又听见李朝阳说:“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不用出声,也不要回头看我。” 程酌沉默良久,终是背对着李朝阳点了点头。 是的,他后悔了。 但后悔的只有他骗李朝阳这件事而已。 他心里清楚得很,即便他做到了自己原本打算的那样,把过错都推到李清和跟宋婉言身上,用尽所有公关手段,让大家不要对李朝阳这个人本身产生误解,但那也一样是在利用李朝阳。 利用李朝阳,去伤害李朝阳的亲生父母。 让他这么去对一个陌生人,他随时都狠得下心,但这一切都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爱上李朝阳”这一项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如果像李朝阳所说的那样,他们继续在一起,他就会在不久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把李朝阳最不想被人发现的从前公之于众,而他还要把对李朝阳的伤害当成战利品,以此换取他的目的。 从那以后,他每一次看见李朝阳,或者每一天坐在办公室里,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些事情。 那一天还没发生,罪恶感就已经在假想中把他淹没了。 他后悔了,他无法面对这些。 “好,我知道了。”李朝阳轻声说:“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他们没有对我好过,是你对我好过,有没有目的不重要,真的谢谢你。” 程酌没回头看,所有隐忍的情绪就快忍不住爆发了,他不想让李朝阳看见。 李朝阳望着程酌的背影笑了笑,想走过去拥抱他,又还是后退了,“继续你要做的事情也没关系,我会提醒我爸的,谢谢你告诉我。” 李朝阳的脚步声远了,留在屋里的最后一句话是“程酌,你要过得好”。 门打开,过了一会儿才关上。 程酌红着眼睛回头看,原来是李朝阳把放在门外的晚餐给他拿了进来。 · 一月份,风吹过来会感到皮肤生疼的冬季。 李朝阳随手拦了辆车,脱口而出就是林洵异家的地址,可等车开了一会儿,他又对司机师傅道:“算了,不去那儿了,麻烦您调个头。” 他报了杨思衡所在的酒店的名字,然后靠着窗发呆,等目的地快到了,才想起来给杨思衡打个电话,问问他在不在。 杨思衡其实正打算出门,但听出来李朝阳情绪不太对,又把手里的外套扔回了沙发上,说:“有烟没有酒,你自己买了上来。” 但李朝阳今天并不想喝酒。 他空着手按了门铃,手往口袋里放,碰到了一颗颗温热的佛珠。 杨思衡刚把门打开就愣住了,他把李朝阳拉进屋,关上门回头问:“谁打你?” 李朝阳也是一怔,连忙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没破皮流血,但红晕中间有一道明显肿起来的划痕,看起来像一条爬在脸上狰狞的刀疤。 “没事儿。”李朝阳于是说:“过几天就好了。” 杨思衡挑眉道:“这次打算说点什么了吗?” 李朝阳的目光顿了顿,接着突然笑出来,眼睑低垂,像在藏着将落未落的眼泪,“我失恋了,好快啊,才刚刚感觉到拥有,一转眼就都没了。” 杨思衡抬手把烟盒扔到李朝阳面前的桌上,“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李朝阳没直接拿起来。房间里开着暖气,进来一会儿已经把他从外面带来的寒意驱散干净了。 他先把外套脱下来,按着装满佛珠的那边口袋,小心翼翼地把它在桌上放好,确认佛珠不会滚出来,才拿起烟盒抽了两支烟出来,一支回身递给杨思衡,一支含在唇间。 杨思衡上前一步给两人点了烟,然后坐回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李朝阳。 李朝阳背靠着桌子,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暗下来的天,和对面那栋高高耸立的玻璃大楼,笑着说:“很难解释,他好像只说了一半,我在他那一半中又只听懂一半。” “别笑了。”杨思衡说:“很难看。” 李朝阳也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吐出口烟,半眯着眼睛沉声问:“你能帮帮我吗?” 杨思衡:“比如呢?” 李朝阳说:“我不想等着别人来告诉我了,既然从头到尾都跟我有关,那我为什么要等别人来宣判。” 杨思衡也不多说什么,弹了弹烟灰,开着免提打了通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那头的人问:“怎么了?” 杨思衡说:“帮我查个人吧,有点事想知道一下。” “谁?” 杨思衡看向李朝阳,见李朝阳把手机备忘录打开了,正在输入着什么,便道:“不止一个,你现在方便吗?要尽快。” 对方的语气并无变化,“你说。” 李朝阳这时把手机递给杨思衡,杨思衡就对着屏幕上的人名念:“程柏舟、李清和、宋婉言、李……朝阳。” “有几个是娱乐行业的吧,你查他们做什么?” 杨思衡只说:“能有多详细就多详细。” “可以。” 电话一挂断,杨思衡就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把你自己名字也放进来是什么意思?” 李朝阳说:“我好像被当成筹码了,想知道自己能有什么价值。” “效率再快也不可能今天就给你答案。”杨思衡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一趟B市吧。”李朝阳抬手碰了碰脸上的伤,说:“有些事情就算能查出来,我还是想自己去了解一下,这样就能知道,我爸会不会也骗我。” 杨思衡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他,“小白兔装够了?” 李朝阳苦笑一声,“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现在还云里雾里,想做什么都找不到切入点,这种感觉很难受。” “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可以跟你一起。”杨思衡说着就拿手机查起了航班,“我回国之后还没回去过,正好去看看。” “都可以。”李朝阳把烧到头的烟蒂扔进烟灰缸里,“但我得先回去拿点儿东西。” 一想到这里又不禁苦恼,林洵异晚上说不定在家,如果看到他脸上的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林洵异肯定是不清楚程酌隐瞒的那些事情的,他肯定会为李朝阳担心,这让李朝阳觉得有负罪感。 商量以后,李朝阳跟杨思衡得出的结论是,李朝阳先去B市,S市剩下来要做的事情,杨思衡替他处理,等画上句号了,杨思衡再去B市找他。 李朝阳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只好点头道:“那麻烦你了。” · 李朝阳一整晚都没睡好,天才刚蒙蒙亮就回了趟家,装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和衣物,拿上证件,直接去了机场。正好林洵异这个点还没起床,省去了不知道如何告别的苦恼。 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给李清和发了条微信,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见面。李清和等到他准备登机时才回了一个字:有。 于是李朝阳便稍微放下心来。 宋婉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要来了李朝阳的号码,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停地给李朝阳打电话。李朝阳接了第一个,听出是宋婉言的声音就挂断了,接着宋婉言打一个他挂一个。宋婉言不死心,就换成了短信,李朝阳瞥了两眼,干脆把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发送成功的这条短信里,宋婉言一个脏字都没有提,甚至低声下气。 她说,程朝羽不管怎样都是李朝阳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李朝阳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程朝羽。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没把短信删掉。 他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害过程朝羽。 还想知道,宋婉言爱护程朝羽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的另一个儿子。 区别非得这么大吗。 第35章 飞机抵达B市。 李朝阳昨晚没怎么睡,精神浑浑噩噩,出了机场看见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才想起来把口罩戴上,给手机开机。 开机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 有两条关机时收到的未读消息。 一条是杨思衡的,说:文件我发你邮箱了。 还有一条是李清和的,问他:什么时候到?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酒店,没立刻回复李清和。 进出租车之前总觉得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他甚至看到有人举着手机拍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上一次在路上被人拍,还是因为跟程酌在大马路上牵着手散步,两个大男人牵手的确不常见,被拍不会觉得太意外,但李朝阳不太明白,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有什么可拍的,放到人群里就是个普通游客,还戴着口罩看不见脸,何况也就上过两次杂志封面而已。 他想,自己本身应该还挺默默无闻的,不至于被人认出来。 到了酒店放下东西,李朝阳又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脸上的伤。 过了一个晚上,已经不那么红了,但中间那道痕迹还是在,看样子这两天是不能完全消失了。 幸运的是酒店是杨思衡提前给他订的,风格也非常杨思衡,设施非常全套,房间内有冰箱,李朝阳只需要把毛巾打湿了拿进去放一会儿就能取出来冰敷。 但李朝阳什么都没急着做,他坐在床边低着头发了会儿呆。 总是这样。精神紧张的时候、疲惫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走神,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发生过的事情会在脑海中控制不住地重新过一遍。 于是满心都是程酌。 他连忙把手机拿出来,看程酌有没有给他发过消息或者打过电话,反复确认真的没有之后,又点进程酌的朋友圈,看他有没有发过什么动态,然而同样空空如也。 折腾完这一阵,思绪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李朝阳深吸口气,从双肩包里把电脑拿出来,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查看杨思衡给他发的邮件。 这大概是杨思衡他大哥让助理查的,履行公务一般,字句明了且十分官方,白底黑字,几张照片,就把这些人的过去毫无保留地交代清楚了。 文件是最看不出人情味儿的东西,可李朝阳却仿佛发现了他以前很难察觉到的一丝温情。 · 李景云是业内闻名的珠宝大亨,S市本地人,性格古板,思想封建,与妻子离异后没有再娶,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李清和。 李清和跟多数富家子弟并不一样,除去那身皮囊,其它的一切都很普通,不纨绔风流,也不算出类拔萃,就连性格也只能用“斯文”来形容。 从小成绩不过中上游,普通院校毕业,李景云常说他没本事、没野心,还不思进取,于是李清和毕业后便离开家,一个人去B市发展,除去不想依靠家里,更多的是想自由。 就是那一年,李清和认识了宋婉言,他们很快就在一起,宋婉言又在不久以后有了李朝阳。 李清和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激动,当即就提出要结婚,可那时他的事业才刚起步,还在艰难打拼的过程中,自己的生活都只是温饱而已,再养一个孩子,实在很难负担。于是孩子满月后,李清和就带着宋婉言回了S市,放弃了他原本在慢慢发展的事业,和好不容易拥有过的自由。 李景云最一开始是因为有了孩子才不得不同意的这门婚事,但并不表示,他会因为这个孩子就改善对宋婉言的态度。 那之后,李清和在李景云的企业从零开始,总是加班,忙碌到饭也不常回家吃,而他拿的也只是底层员工的工资,家里除了孩子被照顾得很好,李清和跟宋婉言的生活条件跟他们在B市并无差别。 李景云对宋婉言的态度、李清和一天到晚忙碌的工作、看得见却得不到手的财富,还有,偶然邂逅的程容与给她的温柔,这几个原因堆积起来,让宋婉言对这个家毫无期待。 离婚那年,李朝阳才两岁。 因为宋婉言婚内出轨,连同李朝阳都不被李景云接受,李清和只得把李朝阳送去远在故乡小镇的母亲身边。 后来,他又重新一个人去B市发展,想把当初走到起点还没来得及进行下去的路走完。他想,等稳定下来,等他足够有能力了,再把李朝阳接过来,现在还太早,他没办法分心去照顾一个孩子。 任何事业起步都很难,李清和做到“稍有起色”就花了三年的时间。 那年,他现在的妻子夏怿心在追求他。夏怿心父亲是B市目前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董事,因为女儿的缘故,私下帮了李清和不少忙。 程柏舟的公司那时虽比不上夏家,但程柏舟能力强,再过几年,绝对有后来者居上的可能。 李清和记得程柏舟这个人,从李景云调查程容与时,他就把程柏舟的脸也一并记住了,而程柏舟在圈内大张旗鼓地表示对夏怿心有好感,李清和同样一清二楚。 或许也是一时冲动,在夏怿心第四次问李清和,要不要交往着试试时,李清和点头了。这无疑是联合起来打程柏舟的脸,于是李清和跟程柏舟之间的导火线算是点燃了。 交往期间,夏怿心对李清和可以说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每天陪他上下班,但绝不打扰他工作,端茶倒水什么都亲力亲为,完全没有一点儿千金小姐的架子,只在李清和真的需要帮助时,抢在他开口前去找父亲把事情解决。 李清和本身就是容易感动的人,时间一长,也就动了心。 这份亲事是李景云点了头的,父子俩的关系也算缓和不少。 婚礼当天,夏家的长辈握着李清和的手说了很多话,重复最多遍的那句,是“怿心是我们家的宝贝,你不能委屈了她”。 李清和到底是结过婚、有过孩子的人,按理来说,夏怿心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条件更出色的,所以他想,他确实不能让她受委屈。 李清和婚后虽然很快跟夏家建立了商业合作,但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和夏怿心的孩子出生后,便把重心放在了家庭上,事业只求稳步发展。 于是往后的几年,程柏舟的公司开始蒸蒸日上。 等到孩子再大了几岁,网络上就总是出现李清和牵着妻子抱着女儿四处旅行的新闻图。 程柏舟当然坐不住。这对夫妻,一个是商业竞争对手,一个人是他曾经公开追求过的人,他们和和睦睦,对他来说就是面目可憎。 他开始调查李清和的过去,试图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久以后,李清和收到一封来信。 内容是李朝阳在故乡小镇发生的事。抽烟、打架、逃学,无数次被通报批评,校方正在考虑要不要劝退。 但这些内容并没有被公布出去,程柏舟大概是想警告李清和,不要太嚣张。 可李清和很快回击,把程柏舟的过去也让他自己重新回忆了一次,但同样没有把消息放出去。 程柏舟的妻子在医院生下程酌后大出血去世的当天,程柏舟却在跟某二线影星吃饭,等他赶回S市料理了后事,却把程酌扔在了弟弟程容与家里,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回去。 但程柏舟跟李清和到底只是幕后老板,不是站在镜头前的艺人,即便这些所谓“黑料”被公布于众,人们谈笑或谩骂一阵,也就随风而去了,他们本就是靠手底下的艺人赚钱而已。 后来,程容与的公司出了问题,宋婉言怕做不成她的阔太太,竟然找上了李朝阳,想从李清和手上要钱,李清和气极之下却也不想见到宋婉言这个人,等程容与的公司出现转机,宋婉言放弃了这条路,李清和才赶回小镇上看看。 这一看,就发现李朝阳对他来说似乎像个陌生人了。 十几岁的孩子,正到了叛逆期的年纪,不会听管教,更不可能会听他李清和的管教。于是李清和只能在物质方面尽量给李朝阳最好的,再让他能继续上学。 可李朝阳到了高中也没安分,把人打进过医院、蹲过派出所、在教室里抽烟,夜不归宿已经是家常便饭。母亲打电话给李清和,说这是他的儿子,让他自己来管。 李清和很怕李朝阳会再次被程柏舟拿来做文章,只能把李朝阳接来B市,生活在自己能保护到的地方。可他却因为答应过夏怿心的家人,不能让夏怿心受委屈,所以他也很无奈,没敢跟夏怿心提起这些事,也没把李朝阳带回现在的家。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实在不了解李朝阳。单纯觉得李朝阳在外形上有优势,自己又是娱乐行业的,或许以后可以让李朝阳在自己公司旗下,这样任何时候都可以保护他,所以送他去学了表演。 却没想到李朝阳的性格根本不能适应这些,他只好让李朝阳自己重新做选择。 B市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李清和托人拿到的,李朝阳那年没有考上,但他不知道。 母亲去世是李清和最感到惶恐的事情,他父母离婚很多年,他也是跟着李景云长大的,但不表示,他对母亲就没有感情,而且,她对李朝阳来说是唯一的亲人。 事后李清和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跟夏怿心商量,问她能不能接受李朝阳的存在。没想到夏怿心并不拒绝,她跟李清和一起去了李朝阳的学校,想先试着见个面,可到了学校才知道,李朝阳已经退学了。 夏怿心说,或许李朝阳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手边有钱花,生活不困难,可以试着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李清和暗中调查过,知道李朝阳在S市留下了,偶尔兼职做做网拍模特,尽管没有住他给的房子,但好歹李景云在S市,真要出了什么事,还是可以及时地帮到他。 意料之外的是,程柏舟又给他施加压力了。 他查出李朝阳的大学是靠走关系才录取的,又中途退学,在校期间还在网络上火过一阵,被传出跟他的摄影师似乎是情侣关系。 程柏舟把重点放在“两个,男同性恋”这句话上,但李清和其实更在意的是大学这个事情,他只好让李朝阳活得“低调”一点,不要抛头露面,说如果李朝阳的过去被挖出来,很丢他的脸。 实际上李清和这种时候也管不了丢不丢脸,他只是害怕那些事情被公布出来,李朝阳的生活会被打扰,从此就很难平静了。 程柏舟跟李清和在事业上斗了很多年,程柏舟能力虽然更强一些,但李清和前有夏家帮持,后有李景云的背景,程柏舟根本没办法把他推翻,眼看自己年纪也大了,精力也不那么充沛,该让程酌来接手事业了,李清和却还过得那么如意,所以,他想在把公司给程酌之前,出口恶气。 他把李朝阳的照片和简单的个人信息发给程酌,让程酌接近这个人。原本还找不到什么突破口,却偶然发现,李朝阳竟然跟他的儿子有了非比寻常的关系。于是程柏舟把从以前到现在所查到的李朝阳的事情都发给程酌,告诉他,只要毁掉李朝阳,公司就给他接手。 程酌当初一口答应了,还说,他可以试着跟李朝阳更亲近一点,让他把对父母的怨恨都说出来,这样群众说不定也会连李清和一家和宋婉言一起“攻击”,毕竟是李清和跟宋婉言对李朝阳不管不顾,才会导致李朝阳年少时做出那些荒唐事。 但在这之前,需要让群众认识李朝阳。 广大网友对普通人的恩怨不会太感兴趣,可一旦认识李朝阳的人多了,就不一样了。 他会被毁得彻彻底底。 程柏舟只说了他要的结果而已,这些过程都是程酌提出来并且实施的。 可他却后悔了。 在不到三个月,群众对李朝阳的认知度还不够的时候,程酌就后悔了。 他主动联系程柏舟,求他收手,程柏舟没有同意,只问他:你来还是我来。 程酌只能作罢,这件事程柏舟去做的话,李朝阳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好好生活了。他于是去找了程容与,问他,能不能把一部分责任推到宋婉言身上,毕竟宋婉言生了不养就是事实,没有错怪她。 程容与最一开始当然是拒绝,可程容与的性格到底跟程柏舟不一样,这些年他们家靠着程酌得了不少好处,宋婉言不是圈内人,指责她不养,他们同样有理由说不是监护人,影响可以压到最低,最后还是点了头。 这是程酌能做到的最大的挽回了,伤害宋婉言跟李清和一家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但李朝阳不行。 他没有放开李朝阳,也没选择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只是不停地拥抱他,问他:爱不爱我。 每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程酌就能稍微安心一点。 但这个平衡被突然出现的宋婉言打破了,她大概是听程容与说了这些,又结合程朝羽已经出道了却没有任何资源,连事情头尾也不了解清楚,就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原本想找程酌对质,却发现李朝阳在。她于是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李朝阳头上,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李朝阳就是始作俑者。 程酌也没想到中途会出现宋婉言这个意外,他被迫提前告诉李朝阳自己的手段与欺骗,但省略了很多细节。 比如,大肆宣扬“Z”,让杂志发售前就有热度,再请李朝阳做封面模特,让他借着自身的优势,知名度迅速上涨,这是为了让他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再比如,对他温柔、对他好,让他产生依赖,都是为了让他身陷囹圄却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就是施暴者时,能满足自己负面的快感。 可程酌并不想摇旗呐喊了,因为这个受了委屈还听说了真相的大男孩儿竟然说要继续跟他在一起,这让他觉得自己恶心。 连继续在一起都做不到的,那么恶心。 · 李朝阳按照自己的理解方式解读了这封邮件,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又闷又重,难以呼吸。 他转过身去床上拿手机,还是给李清和回了消息,说:还是过几天吧,我会联系你的,希望今天没有耽误你的时间,非常抱歉。 回完消息,他又坐回了电脑前。 因为文件里竟然有一些他少年时期的照片,他想再看两眼。 尽管脸上带着伤,表情也不好看,但他自己关于这个时期仅有的照片只是学校的毕业合影而已,这让他感到可笑。好像这时候才真的明白,他从头到尾,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被珍视的牺牲品。 · 这天下午,杨思衡总算在公司等来了程酌。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递给程酌一个小纸盒,用最日常的语气说:“李朝阳给你的。” 程酌立即就打开看了,目光霎时顿住,问杨思衡:“他在哪儿?” 杨思衡说:“走了。” 程酌问:“走去哪儿了?” 杨思衡笑了笑,看着手里的相机,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自己问他啊。” 程酌得不到回答,只能转身走了,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才敢捧着盒子把情绪都显露在脸上。 接过盒子时,听声音就猜出来里面是李朝阳给他捡起的那些佛珠,却没想到,佛珠下安静地躺着一枚平安扣。 第36章 李朝阳过了两天才联系李清和,问他今天方不方便,李清和很快就回消息过来,让李朝阳把地址发给他,他让司机过来接。 李朝阳发完地址顺便把东西也收拾好了,他只背了一个双肩包过来,带了一点贴身的衣物和必要的东西,打算出门就把房退了,跟李清和见一面就去找杨思衡。 杨思衡提前请了年假,林洵异很快就批了,还一直问他李朝阳为什么联系不上,昨天来公司的季南崎也顺口问过一次,但杨思衡对谁都是说:“你不如去问程总。” 他想看看程酌会不会对这些所谓朋友兄弟主动“招供”,然而事实是等到他请了年假离开公司之前,林洵异和季南崎都还以为,程酌跟李朝阳只是情侣间的普通吵架。 · 今天是个大晴天。 中午十点四十多,李朝阳退了房走出酒店,正想眯着眼睛看看这好久不见的阳光,鸣笛声就在他面前响了。 但坐在车里开着窗户冲李朝阳招了招手的,不是司机,是李清和本人。 李朝阳犹豫了一会儿,感觉坐后座显得太大爷了,还是绕了一圈,坐进了副驾驶,一瞬间跟李清和的距离拉近到伸手可碰。 他把双肩包抱在腿上,觉得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李清和的神情看起来也不轻松,摸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不自觉的僵硬,车内的电台广播都显得十分突兀了。 最后还是李朝阳先开口打破的沉默,声音不大,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去哪儿?” 李清和说:“回家,该吃饭了。” 李朝阳头都疼了,“你早说的话,我不会这个点问你的。” 李清和愣了一下,皱着眉道:“就是想带你回家吃个饭,不是怪你没找对时间。” 李朝阳微微一怔,小声问:“可以不去吗?” 李清和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事儿,家里没人。” 李朝阳其实还是不太敢跟李清和说话,总感觉还不熟,多说几句都怕不礼貌,只好算了。 好在李清和说家里没人,他不用面对李清和的妻子和女儿,可以稍微不那么紧张。 却没想到,李清和刚领着李朝阳进门,夏怿心就过来接李清和的外套了。 李朝阳当时就想掉头走,结果李清和一转身直接把门关上了,李朝阳愣在原地,只觉得北方的室内真暖和啊。 “朝阳也把衣服给我吧。”夏怿心接过李清和的外套,又笑着朝李朝阳伸手了,“书包也给我。” 李朝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清和,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儿,给我吧,我拿去挂着,你不知道放哪儿。”夏怿心说。 于是李朝阳只好放下背包脱了外套,双手交到夏怿心手里,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您”。 “没关系,地上拖鞋都随便穿的,快进屋来坐。”夏怿心一边往客厅走一边对已经坐在沙发上的李清和道:“你看看你儿子多懂事儿,让你女儿赶紧学着点儿,活了这么多年没听她说过一句谢谢。” 李朝阳默默地想:那是因为你们亲呀。 他有些紧张地坐到李清和旁边那张小一些的单人沙发上,拘谨地低着头,满心都在祈祷李清和能随便找个借口让他出去,呆在这儿太让他窒息了。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结果李清和竟然主动跟李朝阳聊了起来,同时还往李朝阳手里塞了一个剥好的橘子,花瓣似的橘子皮没扯下来,躺在李朝阳掌心,触感微凉。 李朝阳一下子连眼神都堂皇了,感觉这几年慢慢积累的开朗和自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努力半天就挤出来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字。 “有没有什么爱吃的或者不爱吃的?”李清和问。 李朝阳摇摇头,没出声。 李清和站起来再确认了一次,“不挑食吗?” 李朝阳又是一个“嗯”字。 李清和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点点头就走了。 李朝阳有些局促地抬头看,发现李清和进了厨房,夏怿心也在里面,两个人大概是要一起做饭。 李朝阳顿时松了口气,坐姿都自然了一些,但手里这个橘子还是让他有一点无奈。 紧接着门突然开了,一个长头发的姑娘戴着一边耳机,哼着歌儿进屋来,身上穿着校服,背了一个大大的休闲斜挎包。 她个子很高,眉眼完全是跟李清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质却更像夏怿心。模样英气,气质温婉,但看起来并不冲突,距离感少了,给人感觉很舒服。 李朝阳心里一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恨不得拆开来往各个缝隙里逃走。他觉得他打扰别人和睦的一家三口吃饭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讨厌。 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姑娘一看见李朝阳就瞪大了眼睛,把包从身上取下来放在沙发上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小动物似的。 开口的第一句话很简略,就三个字:“我的妈。” 然后飞速上前,坐在了李朝阳旁边。 李朝阳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那个……”小姑娘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按在了李朝阳腿上,眼睛定定地看着李朝阳,说:“我是李夏晴,夏天的夏,晴天的晴,你出太阳,我就天晴,我们注定要做兄妹了。” 李朝阳可以说是当场傻眼。 不过看过杨思衡发来的文件,知道夏怿心叫什么名字,李朝阳就不会以为李夏晴名字的含义只是字面意思了,夏是夏怿心的姓氏,晴,或许是他们夫妻俩希望女儿活得开心,每天的心情都如万里晴空吧。 可朝阳跟夏晴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又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儿一家人的意思。 李朝阳把手里这个剥好的橘子放在了李夏晴掌心,说:“你好。” “好好好。”李夏晴低头掰开,一半大口塞自己嘴里,一半又给李朝阳,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含糊着说:“让我加个微信吧,哥哥,我爱你。” 李朝阳觉得自己没被橘子呛到已经表现得非常有涵养了,但他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只能先把手机拿出来,“我扫你吧。” 李夏晴捂着嘴满脸惊喜,打开二维码给李朝阳扫的同时又问:“你能关注我微博吗哥哥?我关注你好久了,你每条微博我都上热评,每场直播我都蹲,我还给你刷礼物,你还说过感谢妹妹来着……” 李朝阳又愣愣地把微博打开了,“哪个是你?” 李夏晴非常自觉地凑过去点李朝阳的屏幕,指着他某条微博底下的热评第一说:“就这个!我是朝阳亲妹妹!” 李朝阳对这个id的印象简直太深了,头像和主页封面图都是自己,每次的评论都能长过字数限制,无奈到在楼中楼里继续把话说完,但李朝阳从没往这个真实的方向想过,毕竟还有少数人的id是“李朝阳是我老公”、“朝阳妈妈爱你”一类的。 “我的妈我的妈我的妈……”李夏晴看着自己微博的新粉丝提醒,先是截图保存,然后又举起手机,问:“我可以得寸进尺一下吗?” 李朝阳看着李夏晴打开了前置镜头,是要合影的意思。 这时李清和正好从厨房出来,一看见李夏晴的手竟然已经挽到李朝阳胳膊上去了,连忙过来拍拍她的脑袋,“干什么呢?” 李夏晴说:“追星。” 说着还继续举着手机对李朝阳道:“哥你别笑,高冷一点儿,不笑的时候太酷了!” 李清和说:“笑起来不酷吗?” 李夏晴靠在李朝阳肩头按了快门才回头看李清和,“笑起来帅!” “别介意,她就这个性格。”李清和对李朝阳道。 李朝阳摇摇头,对着李清和还是不太说话。 李夏晴又拉着李朝阳拍了好几张才罢手,说:“哥,那两期‘Z’我都买了,我们班儿女同学都喜欢你,还说中旬的那版没有你就不买了,会有你吗?” “没有。”李朝阳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谢谢你们,以后应该都没有我了。” “啊?”李夏晴顿时垂头丧气,“那还有什么可看的啊。” 李朝阳对这个反应感到诧异,“会让专业的模特或者出色的艺人来的。” 李夏晴眉头一皱,“那我也不买了,还好前两期我都有,我要拿来珍藏。” “洗手了吗?”李清和突然说:“去帮你妈打个下手。” 李夏晴冲李朝阳眨眨眼睛,哼着歌儿去了厨房。 “我们聊聊吧。”李清和看着李朝阳道:“不在这儿。” 李朝阳便起身跟着李清和走。 李清和现在已经是业内有名的成功人士了,却没像李朝阳以为的那样开豪车住豪宅,普通的商务车,普通的公寓,家里的面积和他送给李朝阳的那套差不多大,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多大牌。 李朝阳在身后打量他,觉得李清和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 他们在书房坐下,李清和给李朝阳看了几张洗出来的照片。 李朝阳拿着照片发愣,不敢想李清和接下来会说什么。 前几张照片上的,是在各个不同场合,跟不同的人打交道的程酌,最底下一张,是李朝阳跟程酌牵手走在路上。 他想,李清和会反对他喜欢男人吗?或者反对他喜欢程酌,抑或,又觉得他丢脸了? 可没想到李清和只是问他:“你们分手了吗?” 李朝阳摩挲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说:“对,分手了。” “有没有吃亏?”李清和又问:“受委屈了吗?” 李朝阳说:“没有,性格不合适,就没强求。” 李清和沉默了一会儿,想摸摸李朝阳的头,又怕李朝阳太敏感,会排斥,于是手放在膝盖上握了握拳,还是没抬起来。 “还爱他?”李清和问。 李朝阳始终不敢直视李清和的眼睛,仍微微低着头,道:“我爱他的话,会对不起你吗?” 李清和一怔,“他跟你说过什么?” 李朝阳隐瞒了始末,顺着李清和的话回答:“说过你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别的没有了。” 李清和这次沉默了很久,之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李朝阳的后脑勺,说:“父辈的事情,跟你们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还互相喜欢,你就跟着自己的心走,但如果他不喜欢你,就算了,不能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明白吗?” 却是对之间的细枝末节闭口不提。 李朝阳一瞬间觉得想哭,可不明白李清和这是为什么。 “我很对不起你,朝阳。”李清和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现在才来弥补你,也真的太晚了,但是你千万不要把长辈之间的过节延伸到自己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那个程酌……我其实调查过,但调查归调查,看到的东西很表面,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要靠你自己去了解。你如果已经了解过了,觉得走了一次弯路,现在立刻脱身回头,完全来得及,但如果觉得只是路上遇到了一些阻碍,越过去还能继续走,那就勇敢一点试试看,我会帮你的。” 李朝阳忍了很久,声音还是哽咽了。 夏怿心接过他的衣服的时候、李夏晴那样高兴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觉得想哭,但也都忍得住,可真正等李清和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可以去爱程酌的时候,他实在控制不住了。 “可是他跟我分开了。”最后还是把委屈都说了出来,“我还是不知道……我有哪里没做好,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 李清和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起身,可李朝阳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三言两语也不可能消除,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时候能不能去拥抱李朝阳。 他于是蹲在李朝阳面前,握着李朝阳的手腕,沉声说:“任何时候在感情里都不能卑微,你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越低,对方就越不会把你放在心里,我刚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真的不希望你们和好了。除非是他肯放下面子来求你,不然你不能心软,知道吗?” 李朝阳轻轻点了点头,但还是很诧异,“他主动找我的话,我们就还能在一起吗?” “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自己做选择,我只能站在好的立场上给你适当的建议。”李清和说:“可一旦做出选择了,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所以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一定要考虑清楚。” 李朝阳皱了皱眉,抬手把眼角的湿润擦干,试探性地问:“哪怕你已经知道他打算要做的事情了?” 李清和眼神一顿,“朝阳,你都知道什么?” 李朝阳觉得瞒也瞒不住了,干脆承认道:“前天晚上,有人给你发了匿名邮件,你有收到吗?” 李清和坐回了李朝阳面前的椅子上,“你发的?” 李朝阳说:“我让别人发的,但内容是我编辑的。” 前天,李朝阳担心脸上的伤还没好,不方便直接去见李清和,回完李清和的消息以后,他就麻烦杨思衡,找人给李清和发一封匿名邮件,最好是查ip也查不出是谁发的那种。邮件内容很简单,就是让李清和小心一些,提前做好应对准备,程家可能要有所行动了。 原本想隐瞒的,毕竟旁观者清,他想安心做个没有主动权,靠别人来掌握命运的人,看看风到底会往哪边吹,落在他身上的,又会是哪朵乌云上的雨。 但李清和的态度让他觉得,或许可以说实话。 “你还有我的私人邮箱?”李清和挑眉,“这一共可都没几个人知道啊,说说吗?” 李朝阳真不知道一个邮箱这么机密,一下子又有些紧张了,忙道:“对不起,我找朋友帮我……查了一下,会不会影响到你?” 李清和笑着问:“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朝阳不说话了。 李清和说:“我听完就当不知道。” 李朝阳摇了摇头。 “那行吧,没事儿,交了个有本事的朋友,以后有困难能帮到你,我也放心。”李清和说:“那我现在心里有数了,我们该下去吃饭了。” 李朝阳愣了一下,“到时候……需要我出面吗?” 他答应过李清和,如果发生什么事,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来,绝对不影响李清和的名誉。 但李清和却说:“这你就别在意了,本来就是说着吓唬你的,你要考虑的只有该怎么样让自己开心。” 李朝阳问:“可我喜欢程酌,不会让你不开心吗?” 李清和叹了口气,说:“走,下去吃饭。” · 下楼时杨思衡发消息过来,问李朝阳事情解决没有,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李朝阳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清和,还是回了:下午再见吧,我处理完给你打电话。 吃饭的时候李清和跟夏怿心想跟李朝阳说点什么都没太有机会,李夏晴捧着碗坐在李朝阳身边,高兴得筷子都没怎么动。 夏怿心说:“她今年十七,读高三,正是青春的年纪,看见自己哥哥也犯花痴,别见怪。” 李朝阳莞尔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没办法,长得太帅了,把持不住。”李夏晴说着又冲李朝阳眨眨眼睛。 把李朝阳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说:“谢谢,你也很好看。” “是吧,基因还可以,我也挺满意的。”李夏晴笑道:“对了,哥,我刚刚把微博id改了,你叫李朝阳zy,我叫李夏晴xq,兄妹id,一级棒,耶!” 李朝阳跟着笑了笑,觉得李夏晴跟她的名字真是呼应,像夏天,很热情。 “哥,你关注的人太少了,我同学刚刚就发现了你回关我,现在非常眼红。”李夏晴说着声音又变小了,“所以,那啥,你是不是跟杨思衡很熟啊?我能找你要一个他的签名吗?” 于是李清和的眼神就望过来了,“哦,叫杨思衡。” 李朝阳:“……” 李清和:“我有个认识的人叫杨思澜,他家刚好有个弟弟。” 李朝阳:“……嗯。” 李清和:“你跟他认识?关系还可以吗?这个朋友以后能帮得上你,可以多来往。” 夏怿心好气又好笑,“你别叮嘱他这个了,多扫兴。” 李夏晴撇撇嘴,说:“没关系的哥,你别为难,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只是有一丁点儿喜欢他,我最爱的还是你,而且我喜欢的只是他的皮囊,但我爱你这整个人。” 夏怿心:“难怪你班主任嘱咐我叫你少看点儿小说。” 李清和跟夏怿心都非常惶恐地望过来,生怕李朝阳会被这个言论吓到。 但李朝阳其实已经被吓过一回了,听到第二回就表现得很从容,“可以,他也在B市,我下午去找他。” 李夏晴:“我能去吗?” 夏怿心:“你要上课。” 李夏晴:“我好难过。” 李朝阳:“……那傍晚你下课的时候我们去看看你?不过我要先问问他忙不忙,不一定有时间。” 李清和甚至感到不可思议,“你别这么迁就她,她会蹬鼻子上脸的。” “我不会!我只会热泪盈眶的!”李夏晴歪着头往李朝阳身上靠,说:“哎哟,我哥哥就是好!” · 可李朝阳直到下午跟杨思衡见到面,都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脸色为难到杨思衡以为他在李清和家被刁难了。 “跟你分享个好消息吧。”杨思衡心想,这种时候应该能用来安慰一下李朝阳。 李朝阳还在苦恼该怎么办,听见有好消息也就是语调上扬地“啊”了一声。 杨思衡说:“你爸跟夏家都是娱乐行业的,公司现在差不多合二为一都归你爸管了,但看样子继承人会是他女儿,不是你,当然了,你也可能会分到一点股份,这要看你爸对你有多少情分。” 李朝阳说:“倒是无所谓,没有也正常。” 杨思衡继续道:“我哥得到的消息是,你爷爷李景云的珠宝企业,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会给你,你爸只继承百分之二十。” 李朝阳:“……你还是跟我去见一下我妹妹吧。” 杨思衡:“?” 李朝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杨思衡:“我干嘛要见你妹妹?” 第37章 程酌这几天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跟李朝阳那几个月的相处就像只是一场冗长的梦。梦醒过来,他的生活还在原地。但工作之余,一个人静下来时,捏着胸前的那枚平安扣,又觉得贴在胸口的都是李朝阳的温度。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林洵异这两天上楼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几乎每次一见到面,第一句话就是问程酌:“朝阳联系你了吗?” 每天都会听到这个名字,饶是程酌想借工作来麻痹自己,也于事无补。 “没有。”他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李朝阳就像人间蒸发了,连影子都不剩,彻底退出了他的世界。 林洵异说,杨思衡刚请完年假的那天,就跟搬家公司来家里把李朝阳的东西都带走了。两个房间,所有的东西,一夜之间连李朝阳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都仿佛消失了。 这让程酌感到心慌。 期间同样频繁联系他的,还有程柏舟跟宋婉言。 程柏舟问他的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实施,宋婉言只是单纯地怒骂他。他可以先不管宋婉言,随她怎么解气怎么说,但程柏舟那边,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季城隅竟然也来凑了个热闹。他最近重回老本行,准备导一部民国时代的电影,无奈卡在了选角上,根本找不到适合的演员。正好想起来李朝阳这么个人,就去问程酌:“借你的小模特男朋友来出演个男三,给他标准片酬,不要求演技。” 程酌在电话里回他说:“分了,联系不上。” 季城隅在电话那头笑得风轻云淡,道:“哦,果然还是程酌,那现在的对象长什么样?我缺的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类型。” 程酌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反思,原来自己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熟悉的人印象中,他的伴侣换了又换,看似对谁都贴心,其实根本没上过心。难怪林洵异总是不看好他跟李朝阳的关系,也难怪李朝阳总是没有安全感。 换谁都不会有安全感。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跟李朝阳分手的两个星期后,程酌在身心疲惫时接到程柏舟的电话,说是可以答应程酌不打李清和儿子的主意,让程酌去一趟B市,有些事需要他出面处理。 程酌一分钟都不耽误,立刻让助理订机票,当天晚上就抵达了B市,程柏舟所住的地方。 程柏舟没有再娶过妻,但家里的气氛却没一点儿清冷,程酌没打算住在这里跟他重温本来就没多少的父子情,一进屋坐下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柏舟说:“李家给出条件了,他们先低的头,那我也乐意踩上去。” 程酌不说话,皱着眉看向程柏舟。 程柏舟便解释道:“李清和他爸的珠宝企业,代言人一直是从李清和手下签。李清和想跟我做个交易,用三年时间任意艺人的代言,来换他们家的风平浪静。” 程酌低着头想了想,其实很容易理解。 虽说李家跟程家互相都掌握了对方的“把柄”,但程柏舟已经要退下了,名声再怎么被诋毁也无所谓,可李朝阳才二十几岁,未来有无限可能,于是即便各有把柄,但凡选择护着李朝阳,李家就还是吃亏。 而那三年的代言,不仅能给程家带来金钱上的利益,也提升了他们公司艺人的身价水平,还能给媒体营造一种程李两家握手言欢的假象。 程柏舟本身就只是报复心强而已,李朝阳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陌生人而已,毁与不毁,都是他的一时兴起。现在李清和主动放低姿态了,拒绝得不到任何好处,而同意,得到的好处是以前求不来的,那何乐而不为。 “不过我倒是建议你继续在他面前做戏,最好让他彻底离不开你。”程柏舟说:“他现在的身份,有的是利用价值。” “分了。”程酌说:“既然事情可以圆满解决,那也没必要再把他牵扯进来。” “哦,这是动感情了,还是心软了?”程柏舟挑眉笑道:“心软可成不了大事。” 程酌只道:“与你无关。” “签约仪式上会出席的人可不少,你这次也该好好准备,让公司里的人和媒体认识认识了。”程柏舟说着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声,李家珠宝企业现在的法人代表是李清和的儿子。他持有李景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你现有的经济条件,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你要是有本事让他回心转意,那你的事业可就不止是更上一层楼了。” 程酌低头沉默半晌,再抬头却是问:“签约仪式在哪天?” 程柏舟说:“别心急,下个月。” 程酌:“几号?” 程柏舟:“月初。” 月初。 也就是还有半个月。 程酌不经意露出抹笑容来,被程柏舟捕捉到了,说:“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候被李家耍得团团转。” 程酌根本没把话听进去。 他想,就快了,再过十几天,他就要见到李朝阳了。 · 李朝阳这时正在挑西服。 杨思衡也不太懂这些,于是让他大哥杨思澜来做参谋,说是务必要让李朝阳在签约仪式当天容光焕发,压过程柏舟手底下的艺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李朝阳一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一边又想让程酌看看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试衣服试得又累又坚持。 杨思澜坐在沙发上等,李朝阳每从更衣间出来一次,他就抬头看一眼,不满意就换,还可以就先放着,然后继续换,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好在李朝阳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肩宽腰窄腿长,以前只穿宽松的运动服还不那么明显,一把正装换上,整个人的气质就又变了。所以现在换来换去并不是因为穿那几身不好看,而是好像每一套都很不错,一时间挑不出来哪套最好。 按杨思衡两兄弟的说法,就是都打包带走,到时候看心情,爱穿哪件穿哪件,但李朝阳坚决不让他们帮忙买单,而自己手头的钱,买一套就能让他心痛很长时间,更别说全都要了。 “你现在可有钱得很,在乎几套高定?”杨思衡说得很没所谓。 李朝阳心想你那是富有惯了,他说:“股份对我来说还真不等于钱,何况我连我爷爷的面儿都没见过,真不好意思要他的股份,这次就是私心借这个继承人的身份去见一下……某人,但股份我真不能要,等之后转给我爸或者他女儿应该都可以吧。” 杨思衡跟杨思澜对视一眼,都觉得李朝阳脑回路不正常。 “我说真的,你们别那种眼神看我。”李朝阳说:“我以前就过得挺富贵了,有钱有房的,没车是因为没考证,再给我这么多,我焦虑症都要治不好了。” “随便你。”杨思衡抬抬下巴,“换衣服去吧,那些现在都不重要。” 最后定的还是杨思澜一开始选中的一套,白衬衣、黑西装,外搭一件双排扣的黑色风衣,杨思澜还嘱咐他:“不打领带,系领结。” 李朝阳的长相和气质都不属于清新可爱那一型,五官线条冷硬,气质也冷冰冰,这导致他年少时期很显成熟,现在年纪刚刚好了,就很显沉稳,但同时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领结我送。”杨思衡说。 杨思澜想了想,道:“那我送袖扣吧。” 李朝阳只觉得非常无语。 杨思衡跟杨思澜虽然不是亲兄弟,年龄也差了一轮有多,但性格脾气几乎一模一样,跟陌生人说话咄咄逼人,做事情不留余地,跟亲近的人交谈就完全仗义,甚至贴心到有些过分,可不论当下正在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论对着谁,都面无表情眼神冷淡。 但其实李朝阳跟杨思澜并不算熟悉。 大一时见过两次,杨思衡出国后单独见过一次,还是因为要把杨思衡寄放在他那儿的相机交给杨思澜,两个人可以说是仅有朋友圈偶尔刷到对方会点个赞的关系,现在却因为杨思衡找杨思澜来帮忙,杨思澜就直接把李朝阳划入自己人的范围内了,李朝阳也不知道是应该先感动还是先震惊。 等挑完领结和袖扣,李朝阳已经没有精力再听他们说的去理个发了。 “不要这样好吗?显得很刻意。”李朝阳坐进车里,说:“可以的话还是先教教我到时候见到他该怎么办吧。” 杨思衡说:“没必要还留着他给你剪的头发。”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杨思澜这时候道:“把他当成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就可以了。” 不用刻意远离,也不用端出一副虚假的高傲样子,该握手握手,该拥抱拥抱。 但这恰恰是最难的。 李朝阳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精神崩溃。 杨思衡提醒他:“你做这些准备,是为了本身就很隆重的签约仪式,而不是为了要去见他。” 李朝阳心里清楚,但想想还是害怕。 李景云的企业全国的一二线城市都有分公司,他不打算出面,李清和一家又在B市,就把签约仪式也定在了B市。 但李朝阳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代言人会是季南崎。 以前每次签的代言人要么是一线影星,要么是一线歌手,基本都是拿奖拿到手软,跟国际接轨的几个人,何况程家的总公司在这儿,咖位大的前辈随程酌挑,但他偏偏让季南崎来。 倒不是知名度不够,主要是季南崎目前还在走流量路线,偶尔演演戏唱唱歌而已,本质上还是个综艺咖,李朝阳有点担心季南崎事后会被网络舆论攻击。 而且,他跟季南崎也算熟了,原本要面对程酌就很难,现在竟然还要多面对一个季南崎,他事先完全没有为这个准备过。 · 签约仪式当天,李清和一家三口都在,但他们到时候不会上台,去跟程酌面对面走流程的只有李朝阳一个。 李朝阳看着台下的李清和并不能得到多少力量,反倒是杨思衡跟杨思澜也在现场让他觉得有一些安心。 仪式开始,主持人讲了几句官方的开场白就到程酌跟季南崎上台,客套几句之后,李朝阳就听见主持人喊他的名字。 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想推脱也没机会,李朝阳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脸上带着一个酝酿了很久的微笑,面前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是自然还是难看,精神完全处于恍惚状态。 他没把过多的眼神停留在程酌和季南崎身上,但走上台时还是看见了季南崎满脸错愕想走过来却被程酌拉了一下的动作。 他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的杨思衡,背了一遍已经滚瓜烂熟的发言稿,然后安静地站在一边,脸上的微笑却在看见台下坐着林洵异时完全冻结。 他始终对林洵异心怀感激,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他走时偏偏选择了不告而别。 愧疚感又让他更心慌了,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快点结束吧。 好想就这样消失。 其实整个流程用时很短,也没什么复杂的步骤,双方的代表人物公开签约,按个手印,给媒体拍几张照片,也就差不多散了。 但李朝阳从上台前就不轻松,心里乱得很。 跟程酌近距离接触、跟季南崎假装客套、台下林洵异看他的眼神、脸上强装出来的镇定,还有他并不想拥有的所谓继承人身份,都在一点一点地把他压垮,时间每经过一秒,他就多痛苦一分。 尤其是主持人在快要结束时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他跟程酌,语气随意地说了一句:“二位关系好像不一般呢。” 他抢在程酌开口前笑着回答:“老朋友开玩笑而已,我们都没有太介意,希望大家也不要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笑出来,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等到终于跟程酌往反方向走下台,李朝阳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住了,他跟李清和打了声招呼,把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他,提前出了会场。 · 走出会场,发现外面大雪纷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北方的雪总是来得快,雪花落在身上不会立即融化,松松的,低头就能看见。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白,但被川流不息的车碾过,又在堆积和死亡之间来回。 杨思衡跟杨思澜在李朝阳去找李清和说话时就出了会场,现在正坐在马路对面的车里。 李朝阳没留意马路对面,走出来没看见人,就低着头给杨思衡打电话。 不经意侧过身时,却发现程酌也出了会场,正直直地往李朝阳的方向走,李朝阳连忙回过身假装没有看见,脚底像粘在了地面上,僵硬到想往前挪都忘了怎么起步。 “你不认得我的车?”杨思澜突然过了马路停在李朝阳面前,仍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样,说:“思衡刚才冲你挥手了,你也没反应。” 李朝阳愣愣地看向杨思澜,手还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好像听不见电话已经被挂断的忙音。 杨思澜只得拉着李朝阳的手腕带他过马路。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回头看。 于是程酌的脚步停在原地,最后听见的两句话是杨思澜问李朝阳:“袖扣还喜欢吗?” 李朝阳说:“喜欢,谢谢。” 等车开出了一段距离,李朝阳冻到发红的手指才缓慢回温。 他靠着窗发呆,在脑海中描绘程酌今天的样子。 深灰色西装、黑色衬衣,头发留长了一些。 他手腕上仍戴着从前那串佛珠。佛珠很长,他以前都是绕三圈,但被宋婉言扯坏以后,他好像只把李朝阳托杨思衡给他的那些重新串起来了,现在只能在手腕上绕两圈。 似乎不爱笑了。 “程酌刚才在你身后。”杨思衡说。 李朝阳垂着眼睛,说:“看见了。” 杨思衡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怎么不转身问问他想说什么?” 李朝阳说:“不想知道。” 因为转身的话,就会不由自主走进他怀里了。 第38章 二月份,天气并没有回暖的迹象,寒风似乎又更刺骨了些。 李朝阳坐在杨思衡房间的沙发上,表情十分难看。 “你干脆给自己请个经纪人算了。”杨思衡道。 李朝阳明白杨思衡的意思。 他现在艺人不是艺人、模特不是模特,富三代还不乐意当,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人而已。但普通人突然上了微博热搜,顺位还很靠前,别人想不知道他都难。 这热搜上得并不算莫名其妙。程李两家相互竞争多年,圈内圈外都知道程柏舟跟李清和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连手底下的艺人都尽量不合作,一旦合作,必争高下。 广大群众不明真相,以为只是商业竞争而已,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谁都想一家独大,但别家公司和各大媒体却手握重要信息。 “李清和的前妻嫁给了程柏舟的亲弟弟”、“程柏舟公开青睐过的富家千金嫁给了李清和”、“程柏舟的独子跟李清和的长子搞在了一起”,光是把这几句话组合一下扔出去,都足够称得上是重磅新闻了,狗血得像晚间黄金档的连续剧。 可说到底程李两家势力太大,除了他们本身敢相互敌对,别家就是有可靠消息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了,幕后老板的新闻网友未必会记住多久,除非谁家跟他们有仇,或者嫌自己公司倒闭太慢,不然没人会偷偷把消息放出去。 但这次热搜的词条,却是“程酌、李朝阳”两个人的名字,没有过多的词汇,只有两个人名。 词条内容很丰富,一部分是前几天的签约仪式现场、一部分是李朝阳以前的直播回放,还有一部分是在八卦:程李两家突然握手言和,竟然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关系不简单?谈了场恋爱,直接拉近了两方势力,多年的相互竞争就轻轻松松转为大型合作,所以他们的恋爱关系,其实是为了家族利益? 热搜是昨天晚上的,一夜过去竟然还往上移了两个顺位,李朝阳头都大了。他本身就没开过几次直播,从回放中找到他提及程酌相关的几句话简直轻而易举。 “我真的再也不开直播了。”李朝阳搂着个抱枕,神情颓然,“我以为看我直播的人不多,不提名字的话随便说说无所谓。” “还是提了的,虽然不是你提的。”杨思衡刚好在看微博,于是顺手找到网友截出的某段回放,点开给李朝阳回忆了一遍。 从林洵异问“程酌吧”的那一句开始,一直到李朝阳问程酌“你冷吗,要不要开空调”。 李朝阳没打断杨思衡,就这么安静地听完了。 其实他昨天晚上就已经点开这一小段回放反复听了无数次,当时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会有一种程酌比想象中还爱他的错觉。 “生日快乐,小太阳。” “你就为了这个突然过来啊?” “什么叫为了这个,这不够重要吗?” …… “新年快乐,我是你今年第一个看见的人了,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都是我,同时送给你,高兴吗?” 高兴啊。 所以听了很多遍。 现在听完很难过,但也记得当时非常、非常感动。 “热搜可以花钱撤下来,但这些视频肯定有数不清的人保存。”杨思衡挑眉道:“而且已经过了一晚上了,程酌那边没有任何动作。” 李朝阳苦恼道:“我现在知道人为什么要有钱了,有钱真的能随心所欲,我还说我过得挺富贵,打脸来得真够快的,我哪儿有钱撤热搜啊。” 杨思衡问:“你应该去问问程酌为什么不撤。” 李朝阳支支吾吾道:“你说……上热搜会跟他有关吗?这个会不会是他买的啊?认识我的人应该不多啊……” 杨思衡说:“不会,这热搜本来就该上,只是网友的关注点跑偏了,没人在意程李两家背后的故事,一半的人在说台上三个人太好看,一时分不出来谁最好看,另一半的人在议论你跟程酌的关系到底是真的还是逢场作戏。” 至于接新代言的季南崎,艺人到底是艺人,有单独一条热搜,程酌跟李朝阳后面只跟了个“热”,季南崎后面已经是个“沸”了,但网友千千万,季南崎的热度并不能帮程酌跟李朝阳挡去多少舆论。 “确实。”李朝阳点点头,“他没必要花钱跟我捆绑在一起,他看到这个应该也挺为难吧。” 杨思衡:“但他没撤。” 李朝阳沉默了,想问问程酌到底在想什么,又犹豫不决,“那我是不是应该用之前那个手机联系他?我不想开机,里面肯定有洵异哥的消息,面对起来太难了。” “逃避永远是你最擅长的事情,这么多年了,没一点长进。”杨思衡说:“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李朝阳道:“我只是不想对不起我自己了。” 跟程酌分开的这一个月,李朝阳冷静下来想了很多事情。 他似乎一直是被程酌牵着走的,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甚至有些卑微的讨好,从没想过值不值得。 程酌稍微对他温柔一点,他就有热泪盈眶的冲动,每天都在感谢原来命运记得眷顾他。可分开的时候已经低到尘埃里了,微不足道地乞求过了,程酌还是没心软。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李朝阳没后悔被欺骗式的“在一起”过,但后悔离开的时候没有让场面变得好看一点。 这时就忍不住想起林洵异说的话来: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不然生活会没有方向,时间久了就容易焦虑。 李朝阳现在的确很焦虑。 他还有一段直播的回放,是跟程酌分开多年后第一次在电影院偶遇的那天晚上。 他不知道程酌听见他说的那些话会怎么想。 似乎又把自己变得更卑微了。 不该这样。 正这么想着,程酌却主动联系他了。 电话响起的时候李朝阳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这个新号码没几个人知道,他还以为是李清和找他有“公事”要商量,却没想到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是程酌的手机号。 没有备注,但李朝阳背得下来。 杨思衡看李朝阳的表情也能猜到打电话来的是谁,没有想影响李朝阳做决定,也没有想帮李朝阳出主意的意思,直接沉默着出了房间,关上门,把空间都交给李朝阳自己。 李朝阳走到窗台上坐着,看着屋外铺了满地的白,深吸口气,还是按了接听。 程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比平时多了一丝沙哑,语气却一如往常,问李朝阳:“在做什么?” 李朝阳说:“后续没有我要做的事,你不该去查我的号码,很不尊重人。” 程酌道:“李清和说你没有回过家,你在哪儿?” 李朝阳顿了顿,说:“与你无关吧。” 程酌:“我想见你。” 李朝阳打开窗,风呼啸着灌进来,于是眼睛发红、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就有了另一个理由。 他道:“有什么事现在也可以说。” 程酌又重复了一次:“我想见你。” 李朝阳问:“见我,然后呢?” 程酌说:“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李朝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笑,道:“在你的预想中,李朝阳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刻飞奔到你面前去,你只需要抱他一下,他就会什么都答应?” 程酌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再骗你了。” 那爱我也是真的吗。 这句话李朝阳却忍住了没说出口。 “回来好吗?”程酌问。 李朝阳低头看着从窗外飘进来的雪,说:“程酌,放弃一个人和重新开始,对你来说都这么容易吗?” 程酌道:“我以为是,但你不是。” 李朝阳真的很想现在就挂电话,他再把脆弱暴露在程酌面前,一切又会变得像以前一样了。 无言以对的过程中,程酌又在电话那头重复:“朝阳,我想见你。” “你在杨思衡家,对吗?” “朝阳,下楼,出来。” “不会耽误你太久。” “别拒绝我。” …… 李朝阳下楼时电话还没挂,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从在一楼客厅的杨思衡面前路过。 杨思衡看了他一眼,依然什么都没说。 · 杨思衡家住在城郊,出了一楼的院子,外面空空荡荡。李朝阳把羽绒服裹紧了一些,大步走出了别墅区。 别墅区对面是一条十字路口,路旁没什么商铺,行人也不多,于是站在路口树下的程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李朝阳眼里。 黑色风衣、黑色围巾,头发没有打理,安分地垂下来,肩上披着细碎的雪。 李朝阳愣了一会儿的工夫,程酌就已经过了马路,往他的方向走过来了。 李朝阳下意识往两边望,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担心时才想起来,这里不是他之前住的公寓,也不是小时候住的小镇,每个路口都有红绿灯,很安全,走过来的时候不需要走一步停一步再四处看。 程酌在李朝阳面前站定,把围巾摘下来披在李朝阳肩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说:“林洵异很担心你,之后给他回个信。” 李朝阳都打好了腹稿,程酌说起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时他该怎么冷静地应对,他都提前想好了,但怎么都没想到,程酌会跟他说这个。 “嗯。”他只好低着头应道。 他跟程酌之间那点微妙的平衡好像被打破了,现在连对视一眼都会不自然。 程酌又说:“以前的你没有不好,现在也是,一直都很好。” 李朝阳知道程酌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是看了昨晚热搜词条里李朝阳去年十月份的那段直播回放。 那是李朝阳捡到程酌手机的那天晚上,李朝阳在直播里说:现在的我比较好,可能还是不够优秀,但交流起来应该不困难了,他刚才还说我这个人挺有意思,我很高兴。 李朝阳总是说他很高兴。 他的人生里快乐的事情实在不多,几乎每次感动或者幸福,甚至温暖的瞬间,都是程酌给的。只是后来发现,原来多数时候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所以比起程酌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也有了或真或假的感情,他其实更想知道,程酌在对他没有感情却要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对他好,并且一点一点把他往更深的漩涡里拉时,心里都在想什么,会厌恶还是排斥。 “嗯。”李朝阳仍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程酌把李朝阳的手牵起来,顺势把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戴到了李朝阳手腕上,然后又握紧了李朝阳有些凉意的手,等到掌心的暖意也慢慢传递给他,才开口道:“我没有爱过人,你是第一个,你说重新开始没那么容易,那就不用等我,继续过你的生活。” 李朝阳低着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发现这不是程酌签约仪式当天绕在手腕上两圈的那串,是当时散落在程酌家里,没有被李朝阳捡起来的那些。 在他手腕上只有松紧度刚刚好的一个圈,但他不明白程酌想表达什么意思。 “你恨我吗?”程酌问:“或者说,讨厌我吗?会不会很不愿意见到我?” 李朝阳沉默着没回答。 “不说话,我就当是没有了。”程酌说:“那我们从陌生人开始,好吗?你不用理会我,继续向前看,好好生活,主动权不在我手里,我也不会再做你认为不尊重你的事情,热搜的事情我会去处理,这样……你能接受吗?” 程酌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但语气十分认真。 这真不像李朝阳认识的程酌啊,程酌在任何人面前都应该是骄傲的,不应该软弱,也不会低头看。 于是李朝阳终于抬头看他,眼里情绪复杂,挣扎半晌却只道:“雪很大了,就这样吧。” 说着把围巾和佛珠都拿下来还给了程酌,轻轻笑了一声,说:“就这么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好,谢谢你的好意,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一落就转身往回走,没有再回过头,但还是听见了程酌在他身后留下的那句:“小昭,你要过得好。” 第39章 二月中旬,距离杨思衡辞职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跟闲惯了的李朝阳不一样,一没有事做,就觉得人生没了目标,开始问李朝阳他大学那年没思考出结果的问题: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李朝阳觉得这样不行。 杨思澜听说以后就想把杨思衡叫到公司里去,让他做点不累人的活儿,就当打发时间,但又被杨思衡第无数次拒绝了。 他从来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毕竟不用考虑如何“生存”,家里给了他这个底气,他任何时候都能自由选择。 “那你打算做点儿什么?”李朝阳说:“去你大哥那儿慢慢发展,说不定以后能有一番作为呢。” 杨思衡问:“那我是去卖房还是去炒股?你看我行吗?” 李朝阳:“房地产跟金融行业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中介和卖彩票的……” 杨思衡:“对我来说是的。” 李朝阳:“……” 李朝阳盘着腿坐在窗台上,也在想自己之后应该做点儿什么。 从离开S市的那天起,他就有点无所适从。 杨思衡总说每个人归根到底都是为自己而活,年轻也就这几年,不用太害怕冲动,大不了头破血流,再换条别的路走。 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杨思衡的行动完全贯彻了他的思想,年幼时李朝阳不清楚,但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杨思衡的确活得横冲直撞,是好是坏都没违背过内心所想。 李朝阳有时会羡慕。他不像杨思衡,没有真正热爱的事情,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对什么都有所畏惧。 很多年前,他以为他的一生只会像流水一般平淡着走到终点,可到十九岁和程酌在一起之后,他又懂得了原来自己还有爱人的权利,然而还是一边珍视着,一边把它弄丢了。 于是漫长的人生好像又一次失去了方向,他表面上随波逐流,实际上根本跟不上这大流。 所以总是不能彻底地明白,杨思衡说的为自己而活,到底应该如何去做。 “你出国的那几年都在做什么?”李朝阳突然问。 按杨思衡的个性,他在完全自由的情况下,基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可出国时飞机起飞就走了将近五年,联系虽没断,但期间从来没回来看过,“想念”对他来说好像是个全然陌生的词。 “到处走走。”杨思衡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如常了,说:“一开始在学摄影,后来觉得学不到新东西了,就四处旅游,去过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出过一本影集,但里面的内容不想被人发现,就没告诉你。” 李朝阳愣了一下,笑道:“行,那不问你。” “我给你寄过明信片。”杨思衡转过头来,问:“从伦敦寄的,没收到吗?” 李朝阳茫然地摇摇头。 “那应该是寄丢了。”杨思衡说:“上面写了希望你勇敢。” 李朝阳又愣了一下,低着头怔怔道:“放心。” · 天色暗下来。 吃完饭以后他们各自回了房间,李朝阳把之前的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来充上电,心里五味杂陈。 充了没一会儿他就开机了,挪了个椅子过来坐着,掌心微微发烫。 本身换手机和联系方式就是在躲程酌而已,看现在的样子,似乎是不用再躲,于是他打算用回之前的这个手机和原本的号码。 李朝阳微信列表里的人实在不多,用了这么些年,除了工作上需要联系的人,熟悉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结果消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堆积起来的未读消息都快赶上他一年的消息量了,绿色的图标上显示着999,不知道到底比999多多少。 这个微信里程酌的备注还是李朝阳当时觉得好玩儿改的“渣男”两个字,现在想想,竟然有点儿一语成谶的意思了。 可程酌给李朝阳发的消息反而很少,从李朝阳把这个手机关机不用开始,到现在,一共只有三条。 第一条,是李朝阳去找李清和的那天晚上。他问李朝阳:你会等我吗? 第二条,是上个月中旬。他说:你又突然消失了,这次会再给我打电话吗? 第三条,是前几天在别墅区门口见面之后。他道:不论地点,会再见的。 李朝阳又开始看着屏幕发呆,一直到屏幕暗下去,还是没回过神来。 第三条消息他看明白了,第一条也算勉强理解,但第二条,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不禁回想起跟程酌的第一次“分手”。 那时程酌只是来B市出差而已,没过多久就要回S市了,出发的那天李朝阳还送程酌去了车站,临别时,程酌在李朝阳耳边说了一句:“笑起来的小昭最好看。” 谁知道第二天家里就出了事,李朝阳忙到脚不沾地,心情也低落到见了谁都不想说话,根本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丢的,等发现了,再买了新手机补办了卡,却没有程酌的任何消息。 他因为害怕,不敢主动联系程酌,又因为不想失去,过了两天还是主动给程酌打了电话,可得到的却是几句冷冰冰的:“性格不合适,好聚好散吧。” 而程酌上个月说李朝阳“又”突然消失,还问“这次”会再打电话吗,李朝阳就不得不怀疑,几年前他手机不见的那几天,程酌是不是联系过他,但没得到任何回音,以至于李朝阳联系他时,他听起来像是失望透顶。 但那个手机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了,无从求证。 这时屏幕又亮了一下,是通知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停机的短信。 李朝阳只得把疑虑先放下,把剩下的未读消息看完。 林洵异的对话框里也只有两条新的消息而已,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干涉别人,之前想劝李朝阳不要跟程酌在一起,也只语重心长地提过那么几次而已,现在仍然只有言辞恳切的几句。 李朝阳看着这些文字,都能想象出林洵异打字时的表情。大概会是微微蹙着眉,眼神认真,但仍旧温柔的样子。 他说:朝阳,程酌没有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不愿意留在这里,只会是因为他。无论何时我都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还是那句话,要多为自己考虑。以后回不回来都没关系,遇见难题了还是可以随时找我,希望下次遇见,你能真的像“初升的太阳”。 前几天的签约仪式结束之后,林洵异又给李朝阳发了一条消息,很简短的一句话,说:这不是我想象中你对自己好的样子。 却是把李朝阳那天隐藏在微笑和从容之下的堂皇无助都尽收眼底了。 李朝阳看到这里,只觉得更对不起林洵异。 他跟程酌的事情到底只关乎他们两个人而已,把话再说大一点,就是关乎程李两家,之间再怎么错综复杂,都不应该影响到林洵异,他们本就不是因为程酌才认识的。 可李朝阳当时满脑子只想着把跟程酌有关的一切都隔离开,像是落荒而逃,这种状态下,觉得要面对林洵异也很难。 于是他立即给林洵异回复道:现在开始会对自己好的,谢谢哥,你要比任何人都幸福,回S市一定给你打电话。 季南崎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因为程酌和林洵异才认识的李朝阳,李朝阳消失的期间,他只说了一句:上线了赶紧回洵异哥的消息! 李朝阳勾唇笑了笑,回过林洵异了,便没有回复季南崎。 关掉季南崎的对话框,返回到消息页面,除去一大堆公众号的推送,和几个点头之交看到热搜之后的莫名问候,就剩肖令仪的对话框没有点开了。 肖令仪头像旁边的红色圈内显示的是一个省略号,显然未读消息已经是个惊人的数字。 李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对话框打开,从头开始往下翻。 普通发牢骚和问李朝阳为什么不回消息,以及刷屏的表情包都忽略不计,肖令仪认认真真发的几条消息,都让李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回才好。 …… “我比完赛到现在你一直没找过我,是把我忘了吗?” “我签公司了,季南崎现在是我同门师兄。” “他为什么关注你微博,我酸了。” “李朝阳,我知道你为什么总说娱乐圈太乱不适合你了,你是对的。经纪人说我跟季南崎属于同一个类型,所有适合的资源全都会先给他,我只能捡季南崎挑剩下的,哦,季南崎现在是个工作狂,我还没得捡呢。” “我没那么喜欢季南崎了。” “听说季南崎在谈恋爱,行,我彻底不喜欢他了。” “在公司里遇见一个人,经纪人跟别人说话时我偷听到了,说他其实是公司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你牵手的绯闻对象。” “他竟然真的是我老板,靠,好帅!” “你说你跟他不是恋爱关系,公司里的人也说他是单身,那我能喜欢他吗?” “那个签约仪式什么意思。” “热搜是什么意思。” “你骗我的事情可真多啊。” …… · 李朝阳完全处于恍惚状态。 正好肖令仪在线,几分钟前还发了条朋友圈,他赶紧跟肖令仪解释了几句。没把家里的事都说出来,但好在让肖令仪消气了。 他本身就是个心大的人,就连性格都跟季南崎差不多,不会对某件事情斤斤计较太久,一旦计较,就固执到撞了南墙后宁愿死在墙角下也不回头了。 肖令仪又重复问了他一次:“那热搜真是假的吗?那我确实可以喜欢他或者追求他,对吧?我靠,优质男啊,我不介意潜规则。” 李朝阳没权利说可不可以,只得提醒他:“别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肖令仪说:“这哪儿会对不起自己?只要他身体健康没有传染病,跟谁玩儿一夜情谁赚大发了好吗?而且这圈子本来不就那么回事儿,我没什么豁不出去的。” 李朝阳于是想起了第一次见程朝羽时,他对程酌说的话来--“每次随便找个谁回家都说是你对象”以及“这次还不找专业演员了?这是谁我都不认得”。 李朝阳恍然明白,原来早知道的事情也会因为程酌对他太好而在当下忽略不计,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迟到的钝痛感就席卷而来了。 既然对比者都是艺人,李朝阳更不会觉得自己比他们胜在哪里,一瞬间又开始怀疑程酌前几天话里的真实性。 他真的会爱人吗? 爱又有多少? 是不是等找到下一个,爱又能立即交到别人手里? 李朝阳从来不愿意这么想,但那都是程酌真实的过去,他不会因此厌恶程酌这个人,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改变而已。 “不过他在圈内口碑竟然不那么差?”肖令仪又道:“是因为条件太好吗?我服了,我得试试,成了就是两全其美。哦还有,我以前真不信有人签约了还会穷得要死,除非他底子就是差,捧都捧不起来,但我现在信了,就算我觉得自己不差,有信心给公司当棵摇钱树,他们也会因为公司有个跟我同类型的季南崎而假装看不见我,既然如此,当初签我干什么?” 李朝阳深吸口气,回道:“你先别着急,不然,我想办法帮你问问?我有朋友认识……你老板。” “别,不用。”肖令仪道:“公司里的人都在传他跟季南崎以前也有过一腿,他们之前一天到晚同来同去,现在好像是说季南崎看上别人了,那我是不是能当个替身?我反正不需要他喜欢我。” 李朝阳对这个谣言感到震惊,忙道:“你别信这些没有根据的东西了,他们俩不会在一起的。” “你又知道了。”肖令仪说:“哦,对,季南崎关注你微博了,你肯定知道内幕。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也猜到了,洵异哥的咖啡厅变成了清吧,那个招牌还从城隅改成了洵异,哈,这三个人。” 李朝阳说:“这些事情你就放在心里好吗?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别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肖令仪却道:“我以为你知道我有多梦想发光发亮,看来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娱乐圈里那么多为了资源不择手段的艺人,如果你跟我有一样的渴望,跟我处在同样的地方,你就会懂。” 他最后的话是:“如果你跟我老板的关系不是假的,那我只能希望,你没后悔跟我交过朋友。” 到这里为止,李朝阳再发消息过去,肖令仪那边已经拒收了,电话也打不通。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李朝阳能理解肖令仪,但不表示他赞同,即便他知道肖令仪渴望,但那不是他的梦想,他想象不到到底有多渴望。 可哪怕他跟程酌从头到尾都没有关系,他也不想看见这样的肖令仪。 李朝阳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在微信列表把程酌点出来。 然而却在点“发消息”时,不小心按到了下面的“音视频通话”,正吓了一跳要返回,杨思衡就猝不及防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手指下意识落下,视频通话就这么拨了过去。 即便在第一时间点了取消,程酌那边也有未接记录了。 于是杨思衡一打开门,就看见李朝阳飞速地把手机关机,眼神仓皇失措,嘴里还吐出了一个:“靠。” 第40章 然而这边手机刚关机,没过两分钟李朝阳的另一个手机就响了。 “没事儿,你进来吧。”李朝阳对门边的杨思衡道。 杨思衡便进房间来,顺手掩上了门。 李朝阳叹了口气,放下手边这个旧手机,去床头拿新手机,见屏幕上果然显示着程酌的号码,眉心都快拧出个“川”字来。 可现在事关紧要,再怎么害怕听到程酌的声音,也只能先把私人感情放到一边,冷静下来面对。 程酌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闷闷的,但语气却很轻快,问李朝阳:“手滑点错了对吗?” 李朝阳愣了一下,说:“嗯。” “回过去打不通,就知道你刚才是点错了。”程酌笑道:“看来要做陌生人也很难,对吧?” 李朝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确实有事找你。” 程酌说:“三十分钟之后出来,外面冷,多穿。” 李朝阳原本想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为什么不等到明天白天”,但事情再拖一天,说不定就会有别的变故,只好道:“不用过来接我,找个地方见面吧。” 程酌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地址短信发给你,回头见。” 挂了电话,李朝阳跟杨思衡对视一眼,满脸写着无奈。 杨思衡在床边坐下来,说:“要是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先解释一下。” 这时程酌已经把见面的地址发过来了,李朝阳低头看了看,并不清楚这个地方。 “是真的有事儿要找他,不过我也真的遇到难题了。”李朝阳仰面躺在床上,觉得叹气根本没用,胸口还是闷得难受,“我前几年认识了个朋友,不久前跟程酌的公司签约了,他刚跟我说,公司没给他资源。”再往下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干脆起身把旧手机拿过来,“等会儿,我开机你自己看吧。” 结果杨思衡却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哦,所以他想从程酌身上下手,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李朝阳一边开机一边点点头,“他认识洵异哥,之前还很喜欢季南崎,现在听公司的人讲了点儿八卦,就猜到季南崎和洵异哥之间的关系了。” “你怕他会拿这个去要挟程酌?”杨思衡问。 李朝阳摇摇头,“不是要挟,他不是这种人,但怕他不小心说漏嘴或者其它的。” 杨思衡接过李朝阳递过来的手机,快速翻了翻李朝阳跟肖令仪的聊天记录,说:“他其实没说错,认清现实了,看事情也挺通透的,而且不管用什么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在靠自己的本事争取,这你干涉不了。” “对,所以真的很为难。”李朝阳苦笑道:“这个世界上让人为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真不想面对。” 他其实也很犹豫,一会儿跟程酌见到面应该说什么。 “你能给肖令仪一点儿资源吗,他很优秀”、“把季南崎和洵异哥的保密工作再加强一些吧,已经有人知道了”。 不管说哪句,好像都不合适。 他没有权利干涉肖令仪的选择,也没有权利干涉程酌公司的决定,这件事从根本上他就是个外人,可他到底是知道这些了,如果真的放任不管,到头来怎么都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太难了。”李朝阳说:“我还以为我可以开始轻松地为自己活着了。” 杨思衡道:“既然是好意,那你去稍微提醒一下也没什么,或者你干脆就把这个肖什么的聊天记录给程酌看,他会知道怎么做。” 李朝阳说:“聊天记录还是算了。” 杨思衡:“我都看了。” 李朝阳:“快忘记,谢谢您。” 李朝阳换衣服的时候杨思衡出了房间,李朝阳正好奇杨思衡刚才进来是为什么,穿上毛衣拿了外套,杨思衡就又进来了,说:“这边不好打车,我让我哥送你。”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李朝阳跟杨思澜也熟了,也就没再推脱。 李朝阳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给杨思澜看短信里的地址。 杨思澜看了一眼就点点头,“我知道这个地方,离这儿很近啊。” “很近吗?”李朝阳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收回来,“我本来想着叫个车过去的,就没提前查位置,那不然我自己过去?大晚上的别再耽误你时间了。” “能耽误我什么时间?”说话间杨思澜已经把车发动了,脸上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杨思澜跟妻子离婚早,至今一直单身一个人,杨父杨母隔三差五就要催他几句,但催来催去也没什么作用,可没作用也没放弃。 李朝阳也很好奇,以杨思澜的条件,完全能再找一个足够完美的恋人,但他没有八卦别人私事的喜好,只在心里好奇而已,从没开口问过。 · 程酌发过来的地址是一间离杨思衡家别墅区不远的茶餐厅,附近环境很好,餐厅内也很安静。何况这片区域的人本身就不多,夜间灯光亮起来,路旁就显得有些寂寞萧索了。 杨思澜把车停好,转头对李朝阳说:“我在车里等你?” “别了大哥。”李朝阳笑道:“你能送我过来我已经很感谢了,再等我出来我真的会不好意思。” 杨思澜言简意赅,“那你是准备让他送你回去?” “倒是没有这个打算……”李朝阳无奈道。 杨思澜抬抬下巴,脸上仍没什么表情,“走吧,别让我等太久。” 李朝阳只得道了声谢就匆匆下车。 意料之外的是刚关上车门,一转身就看见程酌从餐厅里出来,目光在杨思澜的车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才对李朝阳露出一个看似自然的微笑。 李朝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裹紧了外套,把衣领往上拉了一些,大步走到程酌面前,问:“等很久了吗?” “没,才刚到。”程酌笑了笑,侧过身说:“进去坐着说吧,外面风大。” 这个点餐厅里人已经不多了,但却安静得连说话声也不怎么能听得见。 程酌走在前面,把李朝阳带进包厢里。 “吃过饭了吧?”他问:“还饿吗?” 李朝阳摇摇头,“不饿,只是有事儿想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程酌笑着点头,“又有儿化音了呢。” 李朝阳微微一怔。 这种细节根本不是他有意控制的,要不是程酌以前提过一次“你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没有儿化音”,他连自己的口音会因情绪而变化都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人提过。 “不逗你了,有事直接说吧。”程酌说着把面前的杯子推到李朝阳手边,道:“给你点的。” 李朝阳看了一眼,竟然是杯热牛奶。 他确实喜欢喝牛奶,之前跟林洵异一起住时,基本每天手里都会出现一个牛奶盒,程酌来林洵异家的次数虽不少,但他没想过程酌会记得。 程酌见李朝阳一直低着头看杯子,又补充道:“我没喝过。” 李朝阳双手捧着杯子,“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谢谢。” 程酌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椅背上。 他今天没有穿衬衣,也没有戴围巾,外套里面的毛衣是低领的,于是系着平安扣的黑色绳子就毫无疑问地暴露在李朝阳的视线之下了。 李朝阳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有所表示,只能当没看见。 “其实有些事情我并没有立场像现在这样坐在你面前说。”他道:“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希望你能……” “你直说。”程酌打断他道。 李朝阳皱了皱眉,真希望有个人能突然出现,来帮他完成这些事情。 “我的那个朋友,肖令仪……”然而没有那个人,李朝阳只能自己说:“他擅长的东西很多,也很努力,如果公司的人能公平一点看待他,他一定能成为很优秀的艺人。” 程酌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随即笑道:“你一般不开口向别人求助,现在说出这些话也很为难吧,是他跟你抱怨过什么吗?”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程酌说:“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努力和优秀的人,他太心急了。公司既然签了他,就会为他做打算,不会平白无故签一个人又放任他直到合同到期,那没意义。” “我很抱歉,真的没有质疑公司决断的意思,你就……随便听听。”李朝阳低着头道:“还有就是,肖令仪知道洵异哥和季南崎的关系,但我现在联系不了他,只能麻烦你想办法提醒他一下,让他记得保密。” 程酌眼神一顿,点点头说:“放心,他既然想在圈子里出人头地,就不至于傻到把季南崎的事说出去,对他没好处。” 李朝阳犹豫良久,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把肖令仪在打程酌的主意这件事告诉程酌。 正头疼时,程酌笑着问:“为难归为难,但说起来其实是很简单的两件事,你发条短信给我就能解决问题了,可还是提出来要见面,为什么?” 李朝阳一愣。 这才反应过来,是接电话的时候他又不知不觉被程酌牵着走了。 他眼神躲闪,匆忙站起来,说:“外面有人在等我,我要先走了。” 程酌也跟着站起来,走到李朝阳面前,看着他说:“朝阳,我很想你。” 李朝阳连抬头看程酌都不敢。 “抱一下吧。”程酌道。 李朝阳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程酌陪李朝阳回他在S市的房子,李朝阳怕耽误程酌的时间,程酌却笑着说“陪你是我愿意做的事”。 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李朝阳睡前总是想起来,每一天都觉得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程酌说。 话音落下,李朝阳就瞪大了眼睛被程酌搂进了怀里。 还是从前的模样,程酌总是喜欢大手按着李朝阳的后脑勺,有时会轻轻揉揉他脑后的头发,另一只手从腰间一路往上,带着掌心的温热,放肆地抚摸他的背。 李朝阳没有任何动作,反应过来时,只觉得程酌的拥抱太温暖,贴近的心跳就像透过皮肤流进血液,直接响在耳边了。 说不清有多想念。 这时杨思澜敲了敲包厢半掩着的门,在门外道:“朝阳,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程酌听见声音却把李朝阳抱得更紧了,李朝阳甚至都能感觉到程酌胸前的那枚平安扣。 杨思澜推门进来,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并不意外。 而程酌到底是程酌,不会真的等着杨思澜过来把他们扯开。手上动作一松,李朝阳就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从他怀中溜走了。 “单已经买过了。”杨思澜淡淡道:“程先生路上小心。” 程酌没看杨思澜,对着李朝阳往外走的背影说了声:“再见。” 李朝阳的脚步没停下,始终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一直到坐进车里,他才长长地舒出口气,对旁边的杨思澜说:“进来得真及时,再晚一点,我就要抱着他问能不能和好了。” 第41章 等B事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程酌就跟林洵异季南崎一起都回了S市,林洵异本想在出发前找李朝阳出来吃个饭,结果被程酌拦着了。 “有事想拜托你,你要当面说的话他肯定一口就答应了,他根本不会拒绝人。”程酌说:“你发微信或者发短信的话,他要实在想拒绝,还有时间思考措辞。” “你倒是贴心了。”林洵异说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虽不讽刺,但像是还在生程酌的气,“所以要我跟他说什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人已经到了S市,正在林洵异家坐着。 季南崎前段时间在B市的通告太多,一歇下来就困得睁不开眼睛,正侧着身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林洵异的腿,半睡半醒地听他们说话。 “我想让他回来继续做你的杂志模特。”程酌笑着说。 林洵异挑眉,“我的?” 程酌耸耸肩,“你是主编,那可不就是你的么。” 季南崎迷迷糊糊地插了一句:“只有我才是他的,别人都不行。” 林洵异顺手揉了揉季南崎的头发,对程酌道:“我不反对,朝阳确实适合这一行,也适合我们杂志的风格,但我得提前问清楚,你是真心在为他考虑,还是有别的心思?” 程酌大胆承认了,“都有。” 林洵异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们之前为什么分手吗?” 程酌转移话题道:“平时可没见你这么八卦啊。” 林洵异说:“这不是在八卦。” 程酌却没直接回答:“我还有事情没做完,等彻底没后顾之忧了,我会再去问他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林洵异一听,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答案了,只好点点头,“你最好让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 程酌说:“放心。” 季南崎又扯了扯林洵异的衣服,闭着眼睛小声说了句:“我是真的喜欢你。” 程酌表示没眼看,笑着上楼了。 李朝阳住过的房间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程酌站在阳台上向下看,觉得那个脆弱又坚强的大男孩儿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说是大男孩儿,其实李朝阳身上没什么少年气。经历得多,成熟得早,笑起来不开怀,也不爱大声说话,容易满足,却不乐观,似乎没有能让他真正提起兴趣来的事。但尽管如此,他每次看向程酌的时候,眼里却像闪着光。 程酌知道那个眼神,所以当初刚接触不久就觉得胜券在握,可等他看向李朝阳时眼里也有了光,就开始害怕那样的光了,会让他心虚。 但现在一切都有理由重新开始。 只需要,再等等。 · 李朝阳收到林洵异消息的时候正在李清和办公室。 他刚在股份转让书上签了字,连百分之一都没给自己留,李清和很意外,反复问李朝阳:“你想清楚了吗?” 李朝阳没什么想法,先回了林洵异一句“稍等”,再把股份转让书推倒李清和面前,抬头道:“不用想,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之前借用了一下这个身份,是我自私了一次,我也很抱歉。”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朝阳心里并没有波澜起伏,唯一的感受就是讽刺。 李清和在李朝阳签完字后才反复问他“想清楚了吗”,签字前却没有。李朝阳之前打电话提这件事时,李清和也没问理由,股份转让协议倒是让律师理得没有一丝漏洞。 李朝阳也不需要再回答或者提问了,很多答案都显而易见。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李清和问。 李朝阳反问:“从现在开始我真的完全自由了对吗?” 李清和点了点头。 李朝阳于是露出一个微笑来,“好的,谢谢。” 于是李清和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在李朝阳出办公室时又说了声:“有空多回家看看。” 李朝阳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沉默着关上门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朝阳皱着眉让杨思衡给他出出主意。 “我应该怎么回?”李朝阳捧着手机苦恼。 然而杨思衡并不想影响李朝阳做决定,就说:“你想答应就答应,不想答应就算了,没什么难的。” 杨思衡前几天已经有了新的工作,暂时不会离开B市,李朝阳想,大家都已经忙碌起来了,如果他再不做点儿什么,就要跟社会脱节了,而且林洵异在邀请他时重点强调了:程酌很忙,一般情况下不会来我们这一层,之前总过来是为了看看你,现在只要你不愿意,可以不跟他有任何接触。 倒也没有那么不想接触……李朝阳想,只是怕一接触就先投降了。 这时林洵异又发消息过来,补充道:你可以先来试试,不行就走,不会有人勉强你,一切都由你来做决定。 李朝阳说:“不然我去试试?” 杨思衡看了他一眼,仍是平常那样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道:“首先你得先有去试试的想法,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实施,如果你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或者觉得除了回去也没别的选择,那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说。” “没,这次真不是。”李朝阳说:“那不福利待遇都挺好的么,一个月只需要忙几天,也不限制我出去接别的活儿,站在‘人活着应该为自己多考虑’的角度上,我拒绝是不是等于脑子有问题?” 杨思衡点点头,“确实,而且你们杂志现在分上下期,追星的一般只会买下期,但上期才是正儿八经的时尚杂志,受众群体有限,所以通过杂志认识你的人基本不会太低龄,你要有粉丝应该也是理智粉偏多,多也不会多到像明星那样出门上街得躲着,站在任何角度上说,这都是正确的选择。再说平面模特也就赚这几年青春饭了,你不用为了私人原因做不必要的放弃。” 李朝阳愣愣地看着他,“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我好不习惯。” 杨思衡翻了个白眼。 李朝阳于是笑着说:“我知道。就是有点儿可惜,你不来跟我做同事了,换别人举着相机拍我一整天,我肯定有半天在找状态。” 杨思衡直言道:“那是你没有职业素养。” 李朝阳一时语塞。 杨思衡又说:“不一定,我也不清楚我这次会做多久,再看吧。” 杨思衡最近在给一个双栖艺人拍写真集。 那个艺人出道才五年多,在国内却很有知名度,只不过路线不太固定,总是今天在做这个,明天又去做其它的。访谈节目上什么都敢说,甚至出道第一年就公开出柜了,作品也都十分边缘化。 李朝阳不知道这是走人设还是太耿直,只觉得这人跟杨思衡以前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你可以像我那样,在微博上放个工作邮箱,再打个假名上去,说合作联系某某某。”杨思衡说:“这样你就可以收到很多合作邀请,也不会被无聊的人打扰,那边工作结束了,这边也可以继续。” 李朝阳记得杨思衡的微博简介好像就是这么一句,“合作事宜请联系江先生”,后面跟了个邮箱。 这个简介从李朝阳第一次看见杨思衡微博的时候就没改过,要不是杨思衡今天这么说,李朝阳还以为这个江先生是真的存在。 “你好奸诈啊。”李朝阳说着把微博点开了,“但好像值得一试。” 杨思衡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可李朝阳把邮箱打上去,却不知道编一个什么姓氏,于是又把这事先搁置了。 但不上线不知道,一上线发现消息通知竟然特别多。 李朝阳愣了一下,疑惑道:“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杨思衡瞥了他一眼,说:“从我那边转发的吧,你最近果然没上线。” 李朝阳忙点进去看,原来是杨思衡上次给他拍的那套图已经修好发出去了。 “你也没提醒我啊……”李朝阳随口说了一声,注意力都放在转发和评论上了,连自己的照片都没先点开看。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特别紧张,怕有人骂我。”李朝阳笑道。 虽然都说言论应该自由,李朝阳没权利约束别人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但只要一看到有质疑,他就会一整天都心情不好,然后闷闷不乐地继续把剩下的评论看完。 “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杨思衡点点头说:“但你很厉害,你只看得见别人骂你的,别人夸你的时候你就瞎了。” 李朝阳正要反驳,杨思衡就又补充道:“更厉害的是你现实里刚好相反,别人一对你好你就感动得像难民中彩票,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你就瞎了。” 李朝阳:“……难民会买彩票吗?” 杨思衡:“滚。” 李朝阳猜杨思衡是在说程酌,可他其实没觉得程酌对他哪里不好。 哪怕是假的……那戏也做足了。 “什么时候走?”杨思衡又问。 李朝阳先回复了林洵异的消息,等林洵异回过来,他才道:“洵异哥说已经月底了,三月初那期肯定赶不上,所以现在还有时间让我再想想,再过一个星期给他答复就行。” 不过李朝阳却没真的继续留在B市考虑一个星期,隔天他就收拾东西回了S市,稍微整理整理,住在了S市自己的家里。 他之前让杨思衡帮他搬家时以防会漏掉小的物件,就说让杨思衡把除了家具以外的东西都带走,带多了大不了之后再还回去。没想到杨思衡把这个“都带走”的概念记得很全,连李朝阳房间阳台上的两盆花都没放过。 这花还是程酌之前送给林洵异的,林洵异觉得咖啡厅门口不用放那么多,就挑了一些带回了家,李朝阳住进二楼的房间时花就在那儿了,非要说的话,程酌送给了林洵异,那这其实是林洵异的东西,不该出现在李朝阳家里。 可这都不是重点,四五十天没人照料,现在又是寒冬,花早就枯死了。 · 程酌下午不在公司。 他回家脱了正装,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出门买了点儿水果,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宋婉言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正坐在床上戴着眼镜看手机。 程朝羽最近接了个较热门的真人秀,录到第四期,电视网络上就同步开播了,宋婉言认识那些个富家太太都来向她道喜,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还是少看手机吧。”程酌把果篮放下时说。 宋婉言脸上却没点儿病人的虚弱感,喜滋滋的,说:“朝羽这孩子表现得不错,你下次让那个节目组多给他点儿镜头,他是学跳舞的,现在都没机会表现一下。” 程酌道:“你先别关心这个了,医生怎么说?” 宋婉言摆摆手,“小毛病,你别给朝羽知道了,影响他上节目。” “我有数。”程酌说:“还有个事跟你商量。” 宋婉言抬头看向他。 程酌靠着宋婉言床对面的桌子,从容道:“你的大儿子李朝阳会回S市,做回他之前的工作,我希望你以后能不要打扰他。” 宋婉言把手机放下,坐直了身子,说:“他可是有赡养我的义务。” “你缺钱吗?”程酌忍不住笑了笑,“你可比他过得好。” 宋婉言一脸不屑,“那怎么了?这是法律规定的。” 程酌点点头,“可以啊,你想要多少,一次性说,我给。” 宋婉言一愣,错愕道:“他到底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 “我懒得跟你解释那么多,总之我把话放在这儿了,程朝羽是我手下的艺人,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你敢再去伤害李朝阳,我就把程朝羽雪藏了,我有这个权利。”程酌在宋婉言脸色大变前勾了勾唇角,眼神却沉了下来,“你爱护你的小儿子可以,我理解,那你的大儿子也总得有人爱护,我愿意效劳。” 宋婉言怒吼道:“你恶不恶心?!” “随你怎么说。”程酌半眯着眼睛,把眼神都藏了起来,笑着说:“不过你大儿子太优秀了,我还没追到呢,也就是提前,警告你一声。” 宋婉言瞪着程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静一点,注意身体。”程酌道:“不过说来也好笑,他以后如果跟我在一起了,到底该怎么称呼你?而且啊,又要成为一家人了,随时随地都能恶心你,你满意吗?” 第42章 李朝阳晨跑的时候李清和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李朝阳有点意外,停下来喘着气走到路边点了接听。 电话刚接通,李清和就直接问他:“最近有空吗?” 李朝阳生怕李清和找他又有什么事,忙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最近……跟朋友约了去旅游,怎么了吗?” 李清和说:“哦,那你去,回来了跟我说一声。” 李朝阳简直想叹气,“你先说有什么事吧。” “我看你一直在B市,是打算就留在这儿了吗?”李清和问完之后也没等李朝阳回答,又道:“回来之后找个时间去趟S市吧,去见见你爷爷,他有话想跟你说,估计是跟那个继承权有关的,我到时候把地址和电话告诉你。” 李朝阳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再说吧。” 他跟李清和都已经够生疏了,更别说是面都没见过的李景云,想想都觉得气氛尴尬,他最怕尴尬。 “那这样,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什么时候愿意见他了,你就自己联系他。”李清和说。 “算了。”李朝阳道:“你要给我我肯定存都不会存,下次吧,有空再说,行吗?” 李清和只得作罢,“那等他问起来我再看怎么安排吧。” 李朝阳应了声:“好。” 结果李清和又问:“他要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说?” 李朝阳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感觉像拿了别人的东西”咽回肚子里,转而道:“到时候你教我怎么说吧。” 李清和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行,那再联系。” 挂了电话,李朝阳都没心情继续晨跑了,感觉一整天的心情会从这一刻开始越来越糟糕。 因为去见除了血缘毫无亲情的李景云对他来说是没有必要且非常不情愿的事情,李清和偏让他去,他心里就会冒出来类似“为什么非要为难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的念头。 这种感觉很痛苦,一瞬间觉得生活都跟心情一样变得糟糕了,晴天也像阴雨前。 回到家之后时间还很早,李朝阳冲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出了门,打算去买一点儿家里缺的东西。 可在家时忘了列张清单,出去转了好几个圈儿也没想起来该买什么,最后回到家,手里就只多了两盆盛放的花。 他想,家里的花枯死了,他换了两盆新的,也确实算补齐了家里缺的东西。 · 李朝阳下午去了程酌的公司。 他提前跟林洵异打过招呼了,这时一出电梯就看见林洵异偏着头在跟这层的前台说话。 李朝阳走过去站在林洵异身后,正要叫他一声,另一边电梯就也停在了这一层,里面有个人走出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李朝阳。” 李朝阳跟林洵异同时回过头。 来的人是肖令仪。 “什么时候来的?”林洵异笑着问李朝阳。 李朝阳说:“刚刚。” “进去说。”林洵异招呼两人。 肖令仪是公司的新人,在三月中旬的下期杂志里有他的一小段采访,需要他过来拍几张照片。 公司还没给肖令仪安排助理,经纪人手底下的艺人又有好几个,一般这种小事都不会特意陪着过来。于是肖令仪一个人来公司,一个人来这一层,自己按照经纪人的要求跟造型师沟通了一会儿就过去化妆了。 坐在公用的位置上,穿着穿了无数次却是衣柜里最贵的那件外套,手边端着工作人员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的水。 这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透过纸杯摸不出温度。 肖令仪只在出电梯时叫了李朝阳一声,后来就连一个眼神都没往李朝阳身上放了,李朝阳不禁怀疑,在门外叫他的那声会不会只是习惯而已,现在反应过来了,就又不想理他了。 李朝阳本想借着机会再去劝劝肖令仪,但林洵异有话跟他说,他只好先跟林洵异去了办公室。 · “考虑清楚了?”林洵异给李朝阳倒了杯热茶,用的是他从家里带来的茶具,白瓷杯上有翡翠色的纹路。茶香跟着腾腾热气一起飘出来,但杯子却一点儿也不烫手,放在掌心里很暖和,温度刚刚好。 李朝阳捧着茶杯点点头,“工作而已,没什么不好。”说着还开了个玩笑,“反正我又不会多领工资,说出去清清白白。” “我当然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林洵异顿了顿,又道:“可回来的话,网络上说不定又会有人揣测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他现在的身份不是秘密,大家也都知道杂志社是他名下的。” 李朝阳笑了笑说:“网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我要是躲着他不是更像在刻意避嫌吗?” 林洵异道:“不管怎么说,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就可以,自己开心是最重要的。” 李朝阳“嗯”了一声,然后盯着林洵异看了一眼,说:“哥,你看起来状态好差,昨天没睡好吗?” 林洵异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李朝阳莞尔,“去约会啦?” 林洵异却摇了摇头,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昨天跟南崎去他们家吃饭,季城隅突然回来了,稍微闹了点不愉快。” 李朝阳没等到后话,于是问:“没什么事儿吧?现在解决了吗?” 林洵异闭着眼睛靠在转椅上,仰着头捏了捏眉心,“不知道,南崎让我别管,他不想我跟季城隅再有接触。” “确实,换谁都会不想你们再有任何交集了。”李朝阳又问:“季城隅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你脸色真的很差。” “说的话不好听而已。”林洵异又摇摇头,表情像在自嘲,“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只说实话,说得再难听我也没法反驳。” 但还是没细说发生了什么,李朝阳猜他是不想提,于是也就没继续追问。 林洵异基本上把痛苦都一笔带过了,季城隅昨天那几句话足够让他在季南崎父母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季南崎跟家里的关系也闹僵了,林洵异不知道季城隅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把林洵异说得像他用过后随手扔掉的垃圾,季南崎不过是把“垃圾”从地上捡起来废物利用了,还巴不得向全世界炫耀。 于是在季南崎向父母介绍林洵异之前,他们就“被知道”了“原来林洵异跟季城隅发生过关系”,而后“又要跟季南崎在一起”,林洵异想解释,可看着季城隅那张脸和季南崎努力掩藏痛苦的神情,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年轻的时候的确因为冲动做错过,季城隅并没有扭曲事实,林洵异能做的,只有主动道歉说先走。 林洵异还以为他放手了,跟季城隅即便做不回朋友也无所谓,只要事情画上句号了、彻底划清界限了,他就不会再对不起季南崎,可昨天的一切都让林洵异措手不及,甚至后悔爱过,当初在季城隅身上发现的无数闪光点全都在那一瞬间死透了。 “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他呢?”李朝阳喃喃道。 也不知道是在问林洵异,还是在自言自语。 李朝阳今天没什么事要做,只是很久没见林洵异,就过来坐一坐,正好林洵异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他下午就没走,在办公室里休息,把微博上能回的消息都回了,安静等林洵异下班。 林洵异把要处理的事情处理完就跟李朝阳一起出了办公室,比平时下班的时间提前了大概十几分钟。 刚才大概是有人去了楼上的办公层,电梯是从二十二楼下来的。 程酌的办公室就在二十二楼,李朝阳看着跳动的数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们等下一……”林洵异猜到了李朝阳在想什么,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开了。 站在里面的人是季城隅。 李朝阳脸色微变,立即上前把林洵异拦在身后。 季城隅看了看林洵异,又看了看李朝阳,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把差点关上的电梯门按开,问:“要下去吗?” 林洵异拍拍李朝阳,示意他“没关系”,接着先一步走了进去,李朝阳只好跟上。 电梯门再次合上,李朝阳站在两人中间。 他往林洵异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林洵异很镇定,好像从刚才到现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想,能够从容面对,或许就是已经不爱的表现,林洵异不用再向谁证明这一点,但他一想到林洵异下午讲的“昨天”,还是忍不住觉得另一边站着的季城隅给这逼仄的空间施加压力了,一时只想电梯运转得再快一点。 “你是程酌的那个模特前男友吧?”季城隅看起来像在回忆着什么,微微蹙着眉,嘴边仍挂着抹淡淡的笑,“就是那个,人生阅历十分精彩的,小朝。” 李朝阳满脸惊愕地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林洵异忙拉住李朝阳的手腕,示意他冷静。 季城隅注意到这个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都是半个公众人物了,那么多黑料竟然没人挖出来过,你倒是幸运。” “谁告诉你的?”李朝阳问。 他本身就对季城隅这个人印象极差,听见季城隅说这些,语气已经彻底冷下来了,眼里的厌恶显而易见。 “别这么凶啊。”季城隅笑道:“程酌不说你就是只小白羊吗?” 李朝阳微微一怔,“程酌告诉你的?” “季城隅。”林洵异实在沉默不下去了,“你根本不认识他,没必要出口伤人。” 季城隅还是那副嘴角上扬的模样,却是根本不看林洵异,继续对李朝阳道:“叫你小朝的人多吗?这名字不适合你,难怪程酌说每次叫出口都觉得反胃,你下次可别这么为难他了。”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还没到下班时间,一楼的员工都在各自的岗位。 李朝阳强忍住冲动,握紧了拳头一句话都没说。 但这似乎不是季城隅想要的,于是他往电梯外迈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看向李朝阳,皱着眉说:“既然已经分手了,就别再缠着程酌吧,好歹是个世家大公子,这么低三下四,不怕给你们家丢脸吗?” 丢脸。 又是这个词。 季城隅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大,但一楼空空荡荡,声音就像不会被任何东西阻拦,甚至已经有人把目光偷偷放了过来。 “给人泼脏水是你的特殊癖好吗?”林洵异拉着李朝阳出了电梯,说:“给朝阳道歉。” 季城隅笑道:“我爱不爱给人泼脏水你不是最清楚吗?” 这时在一楼等季城隅的助理走过来了,一句连借口都没找的“季导,车在外面了”就直接让季城隅脱身离开。 林洵异想追上去,却被李朝阳拦住了。 “算了。”李朝阳说:“这是在公司,场面不好看。” “会被误会的。”林洵异说。 李朝阳扯出个微笑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被误会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件,去哪儿吃饭?” 他们等季城隅的车开走了才出写字楼,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是因为我。”林洵异说:“昨天就是因为他发现我对他的存在没有反应,才故意说那些话让我无地自容,可今天我还是没有反应。我不怕他会当着你的面说难听的话,我想的是你听见也没关系,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向你,我真的……” “道歉的话就别说了。”李朝阳却笑了笑,只是笑容并不好看,“我看未必是那样呢。他是从程酌办公室出来的,他们又是好朋友,说不定,本来就是冲着我。” 林洵异忙道:“别把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想,也别把季城隅的话往心里去,我们都知道他不是好人,说的话没几句能信。” 李朝阳笑着点了点头。 等坐进车里,把窗户打开吹了吹风,心情好像也稍微沉淀了一点。 他想,林洵异为了安慰他,都忘记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了。 不是说季城隅这个人向来只说实话吗。 难怪大部分人会更愿意听好听的假话啊。 第43章 晚上林洵异开车送李朝阳回家,小区里面进出绕来绕去不方便,李朝阳就让林洵异把车停在小区外面,自己走进去,林洵异晚上还要去接赶完通告的季南崎,于是说了声“下周公司见”就先走了。 吃饭的时候跟林洵异聊了一会儿,李朝阳的心情仍没有好起来。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爱倾诉的人,又怕把烦心事都说出来会影响到林洵异,整个过程都在微笑着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越说越疲惫。 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把坏情绪带到亲近的人面前,陌生人跟他们说话,他们反而没办法发脾气,后来也总有人说,是因为亲近才肆无忌惮。 但李朝阳的性格却相反,在陌生人面前他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在亲近的人面前却会尽量向着对方,哪怕说出口的都是痛苦,脸上的表情也会试图把言语间的痛苦淡化。时间一长,不知不觉说过最多的话就成了“没关系”,所以总被误以为好像很能承受伤害。 等车开远了,李朝阳嘴边的笑也缓慢收敛,往小区里走时觉得晚风也更大了,吹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住的那一栋就在外围,而且是一楼,进小区没几步路就到了。 三月的夜晚也来得早,落到地上的黑也更浓郁,小区里路灯很暗,李朝阳习惯提前把钥匙拿出来,攥着家门的那一把,缓步往固定的方向走。 今天很意外,他发现昏暗光线中隐约站着个人。 大冷天不会有人愿意在模糊不清的地方吹着寒风散步,现在也不是上下班时间,这个点通常见不到什么人。 再走近一些,李朝阳就有些错愕了。 那个人的身影还是不清晰,原本就微弱的灯光也没有投在他身上,从李朝阳的角度,只能看见一道修长的轮廓,但他总觉得像程酌。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那个人往李朝阳的方向转过身来。 李朝阳所站的地方光线稍微明显一些,于是那人出声问道:“朝阳,是不是你?” 声音响起的同时,他身后单元楼里的感应灯也跟着亮了。 程酌站在透出光来的昏暗里,定定地望着李朝阳。 李朝阳愣在原地,揣在口袋里握着钥匙的那只手也下意识松开了,第一反应就是想转身走,可脚步刚退了两寸,理智又让他没那么做。 他想,回自己家而已,应该没必要躲着别人。 这么想着,李朝阳又重新抓起了口袋里的钥匙,继续往前走。 程酌一动不动,像在等着李朝阳走到他面前来。 李朝阳也确实走到了,然后一言不发,侧过身往程酌身边绕过去,径直走进楼中。 刚踏出一步,胳膊就突然被人牢牢握住了,李朝阳脚步一顿,很不情愿地回过头来,可到底是没往程酌脸上看,只敢大胆地盯着程酌握紧他胳膊的那只手。 “你很闲吗?”他问,声音里毫无波澜起伏。 程酌说:“我等你很久了。” 李朝阳挑眉,“知道我回来的人没几个,你是听谁说的?” 程酌道:“季城隅,他说今天在公司看见你了。” “啊,季城隅。”李朝阳笑着点点头,“你们果然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程酌一愣,“什么意思?” “可以松手了吗?”李朝阳没回答,只说:“外面很冷,我想回家。” 程酌怔怔地松开,人却没走。 李朝阳察觉到程酌跟在身后,于是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淡淡道:“我没有邀请你进来的意思,所以,你是希望我把你关在门外,还是想要我看着你走?” 程酌皱着眉上前,问:“是不是季城隅跟你说了什么?” 李朝阳又笑起来,“他认识我吗?他能跟我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程酌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神情微变,眼里竟然有些挣扎的意思,“我以为我们上次见面之后,你至少会愿意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说话。” 李朝阳低着头喃喃道:“你以为……你还以为了什么?” 声音太小了,程酌根本没听清楚,而李朝阳一直望着别处不看他也让他有些无措,于是他伸手去碰李朝阳的脸,试图让他抬头。 很轻的一下,并不是像从前那样带有强迫性的举动,但李朝阳还是在感受到程酌指腹温度的一瞬间就躲开了。 眼神慌乱,像在害怕。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朝阳蹙着眉,想苦笑却实在提不起唇角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也是你亲口说的,不会再做不尊重我的事情,难道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家楼下就是尊重我了吗?” “我只是想见你。”程酌说:“我怕你不愿意,不敢提前问你,从接到季城隅的电话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了。” 李朝阳说:“我确实不愿意,你可以走了吗?” 程酌上前一步去牵李朝阳的手,沉声问:“重新开始的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 李朝阳终于看向程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看向程酌的这一刻突然很想哭,“是,不愿意。” 程酌念道:“小昭。” 话音刚落,李朝阳就把他推开了。 程酌后退一步,错愕地看向李朝阳。 “别这么叫我了。”李朝阳说:“不觉得很反胃吗?” 程酌怔在原地。 李朝阳在等。他想,只要程酌解释,或者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就会相信程酌从来没这么说过,他心里早就准备好了无数个理由等着为程酌开脱,他心甘情愿把程酌想象成最好的模样,只要程酌现在立刻反驳。 可程酌只是突然把李朝阳抱进怀里,掐着他的下巴,落下一个用力的吻。 这个举动在李朝阳眼里无非是欲盖弥彰,但他却没推开,也不回应,睁着眼睛目光冰冷地等着程酌停下来把他松开。 “我爱你。”程酌贴着李朝阳的唇低声说。 李朝阳仍是毫无反应,等到程酌的手也从他腰上挪走,他才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唇,问:“话也说了,吻也接了,接下来呢?要做吗?” 程酌满脸诧异地摇摇头。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朝阳。李朝阳以前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柔的,语气温柔,眼神也温柔,每时每刻都让他感受到自己被爱。 现在都没有了。 “朝阳,你别这样。”程酌有些慌乱,拧着眉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踌躇半晌,最后妥协似的道:“好,你先回家,我下次再来找你,好吗?” “不能放过我吗?”李朝阳抬眼看程酌,拼命压抑住情绪才没让眼泪往下掉,“在一起不是我主动提的,分手也不是,说要做陌生人的,仍然不是,我从来没有要缠着你的意思。就像你说的,我们这次也好聚好散,行吗?” 程酌抬手揉了揉李朝阳的头发,像在努力挽回着什么,说:“朝阳,我是真的爱你。” “我没爱过你吗?”李朝阳把程酌的手打开,声音也微微沙哑了。 他的情绪真的藏了太久了,一个人的时候不想哭,身边有人的时候不敢哭,分手到现在,他每天都微笑着假装若无其事。在李清和面前露出过脆弱哽咽过一回,没有哭出声他就已经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但程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爱”字而已,就让他彻底装不下去了。 仔细想想,他的人生直到今天到底拥有过什么呢。不争不抢,该承受的都承受,不该承受的也不抱怨,从来没恨过谁,可怎么还是不幸福。 想问的真的只有这一句而已。 “在一起好吗?”程酌凑近了亲吻李朝阳紧皱的眉心。 李朝阳轻轻笑了一声,笑到眼睛都红了,“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说过什么?跟那个女生说的,需要我重复一遍给你听吗?” 程酌那天说:不管后来爱没爱上,一开始的目的不单纯,就说明这个人本身有问题,既然这样,往后未必不会因为别的目的而做出其它欺骗别人感情的事来,依我看啊,一旦发现,就到此为止算了,以绝后患。 “很好笑吧,我这次还是听你的话了,到此为止,我做到了。”李朝阳说:“不过也是最后一次听你的了。” 程酌却问他:“你不是爱我吗?” 你不是爱我吗。 像是理所当然。 李朝阳眼神一顿,突然转身打开门走进屋里,也不管程酌有没有跟进来。 程酌看着李朝阳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又拿出一串钥匙,最后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 李朝阳低着头把这些东西递给程酌,说:“你说得对,我爱你,原本也没死心,把平安扣还给你就是希望你能一直记得我,留着这些东西,同样是希望我能一直记得你,但我不想记得了。” 他避开程酌的目光,走到玄关把门打开,头也不抬地道:“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应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哪里,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真的把我当陌生人。” 程酌明白李朝阳的意思,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再坚持,捧着手里的东西出了屋子,“你如果真的这么想,那……” 程酌的话没说完,李朝阳匆匆把门关上了,关门的同时吐出一句漠然的“联系方式记得删了”。 然后门从里面关上,四周寂静无声。 程酌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他真的等很久了,今天的风很大,看见李朝阳走来的时候,腿已经冻到麻木了,往前挪一步都不自然,所幸没被发现。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听见季城隅说李朝阳在S市,就想过来看看。 但李朝阳看起来很不快乐,脆弱到好像再过去抱抱他,他就会歇斯底里地哭出来,可亲吻却没能安慰到他。 手上的羽绒服被洗得很干净,白色本就是容易旧的颜色,却像新的一样,每个衣角和纽扣边缘都没有泛黄。 程酌记得这件衣服,初次见面那天就看得出来李朝阳怕冷,把衣服留给他只是一个无比随意的举动,换做是别人他也不会拿走,但他真的已经把这个举动忘了很久,从没想过李朝阳会把它留到今天,还保存得这样完好。 至于另一个盒子,程酌知道是什么,没必要打开看了。 以前不那么了解李朝阳,现在稍微了解了一些就猜得到,这手表他一定从没戴过。 程酌沉默着把握在手里的钥匙放下,他想,他也没死心,所以希望李朝阳还能记得他。 走时无数次回头,门仍是紧闭的,似乎没有会打开的迹象。 · 李朝阳坐在门边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呼吸都是哽咽的。每眨一次眼睛,都要默念一句“不能哭”。 可等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难过却来得更汹涌了,心口疼得厉害,恨不得把皮肉都剖开。 他缓缓站起来,手扶着门把,想:只要程酌还在,他就去拥抱他。 骄傲可以不要,过往也可以不计较,只要程酌还在。 但门一打开,感应灯亮起来,楼道却空空荡荡。 李朝阳不死心,想再去外面看看,走出门却刚好踩到一串钥匙。 那是他刚才还给程酌的,程酌家里的钥匙。 李朝阳蹲下身把钥匙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良久良久,都没站起来。 随后感应灯熄灭,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终于在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决堤了。 他想,夜晚的风真的很冷。 第44章 李朝阳回来得不太是时候。才安稳地度过了三四天而已,住在对门的那户人家突然开始给屋子重新装修,施工的声音和中年夫妻的吆喝像在进行一日一次的晨间无奖励分贝竞赛,导致李朝阳这个无辜群众被迫在每个无事可做的上午都失去了睡懒觉这个最佳选择。 他今天也早早地起床了,在嘈杂声响起之前就洗漱完毕出门晨跑。身上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绑了根两指宽的发带,只戴了一边蓝牙耳机。 三月初的早晨已经有了些阳光的暖意,照在身上很舒服。 李朝阳中途休息的时候一低头才恍然想起,去年他穿着身上这身衣服在林洵异的咖啡厅对面偶遇过程酌,还跟他牵手散了会儿步,最后又去了他家。 …… 想到这里又好奇自己为什么要回忆。 李朝阳掐着时间又跑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走着去离小区很近的一家早餐店吃饭。 这个点店里的人已经很多了,点单需要排队,等李朝阳端着他的托盘转过身,店里的单人座位都坐满了,他只好到处看看能不能跟人拼个桌。 靠近门边的桌子还有空位,两个姑娘坐在同一排,正背对着李朝阳有说有笑地吃饭聊天。 李朝阳有点不太好意思,但现在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临时打包都没店员能腾出空来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先没急着坐下,端着托盘问那两个姑娘:“你们好,我能坐这儿吗?” 那两个姑娘大概是讲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很兴奋,听见声音也就是非常敷衍但语气高昂地应了几声“好好好能能能”。 李朝阳于是便放心坐下了,拿纸擦了擦手,然后把白色运动服的袖子撩得更高了一些。 结果一次性筷子刚掰开,对面的其中一个姑娘就捂着嘴喊了声:“妈呀!” 李朝阳抬头看,确认她的目光是定在自己脸上的,不由得露出个尴尬的笑来,问:“我可以坐这儿吧?” 这次两个姑娘都盯着他看了,脸颊微红,眼里像闪着光。 “是朝阳吧……”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姑娘道:“我肯定没认错。”她说着把手机拿出来解了锁,“你看我的壁纸,我要哭了。” 壁纸上是李朝阳好几年前的照片,杨思衡随手拍的,但拖到他出国一年后才想起来发。 李朝阳一下子更加不知所措了,差点站起来鞠躬道谢。 “你们是吵架了吗?”另一个短发的姑娘问:“好突然啊,我没有心理准备……” “啊?”李朝阳一愣,“跟杨思衡吗?” “是啊,不是吵架吗?那他为什么取关你,还删掉了所有跟你有关的微博,其它的都还在。” 李朝阳连忙把微博打开,“没吵架,我先看看啊。” 这一看就发现私信快炸了,全都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杨思衡的微博也果然少了大半,并且没发表任何解释。 李朝阳挑了挑眉,想着现在面前有人也不方便直接打电话,于是在微信里把杨思衡找出来,想发条消息问问看,可没想到消息也发送失败了。 “好吧,可能出了点事儿。”他向面前的两人解释道:“不过没吵架,放心啊,我之后再问他。” 大概是李朝阳看起来不太好接触的样子,又因为在想杨思衡的事情,一直微微皱着眉,以至于两个姑娘后来完全不敢跟他说话,可又舍不得就这么走。最后等到李朝阳简单地收了收桌子,她们才红着脸你推我我推你地上前来,小声问能不能合个影。 李朝阳这时已经走到门外了,站起来比两个姑娘高了一大截。 “可以啊。”他把袖子扯下来说。 于是两个姑娘又各自帮对方拍了合影,还很默契地按了好几次快门,同一个姿势连换好几个差别细微的角度,多一张都觉得是赚到。 等跟李朝阳道了别,她们就连忙打上一个巨大的水印发微博,同步到“超话”里,把李朝阳也圈过来,从头到尾一通夸,告诉那些更偏爱杨思衡所以误以为是李朝阳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的粉丝,李朝阳非常温柔非常好。 但李朝阳没在看微博,他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给杨思衡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但那头没有人说话。 李朝阳不禁皱了皱眉,问:“杨思衡?” 电话那头有人问了声:“这是谁?” 不是杨思衡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在跟李朝阳说话。 接着杨思衡的声音就响了,十分平静地回答那人,道:“李朝阳。” 电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挂了。 李朝阳听着一阵忙音,第一反应是杨思衡该不会有危险吧。可结合一下杨思衡的微博和刚才打通的电话,又觉得不像。 杨思衡有个习惯--从来不存熟人的电话号码。李朝阳跟杨思澜以及杨父杨母的号码都不在他的通讯录里,李朝阳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电话才能打通?不在通讯录里,所以没被拉黑? 猜来猜去也没有答案,李朝阳只好给林洵异打电话,想问问林洵异有没有被拉黑,没有的话还可以帮忙问问。 然而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等到李朝阳满头问号地回到家冲了个澡,林洵异的电话才回过来。 “抱歉朝阳,手机刚才不在我这儿。”林洵异解释道:“我刚刚才看见有未接,怎么了吗?” 李朝阳没急着说,先问:“哥在忙吗?” 林洵异道:“没有,现在没事了。” 李朝阳这才解释说:“啊,就是想问问哥能不能联系上杨思衡,他那边……不知道怎么说,有点儿奇怪,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他发个消息?” “嗯……啊?已经问过了。”林洵异顿了顿,又道:“杨思衡说……算了……我打字跟你说吧。” 李朝阳虽然诧异,但也没多问,应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 林洵异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程酌,无奈道:“你什么时候问的?” 林洵异回电话时被程酌抢过手机按了免提,李朝阳提起杨思衡的时候他就在无声地用嘴型跟林洵异说:问过了我问过了。 “你知道微博可以实时搜索吗?”程酌沙哑着声音说:“我时不时搜一下李朝阳,然后就发现有人说杨思衡删微博还取关他,就在你刚刚出去买药的时候,我没他联系方式,用你手机打电话问的。” 林洵异手机里没有秘密,他不怎么上网,连app都没几个,虽然设置了指纹锁,但熟悉的人皆可录入一个,倒是不介意程酌动,于是只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朝阳这不才刚知道。”程酌说:“杨思衡他对象吃醋,因为杨思衡微博上除了他自己就是李朝阳,没别的东西,老实说我也吃醋。” 林洵异:“……” “你别看我了,我也很无语。”程酌催林洵异道:“你快跟朝阳说说,让他别担心,杨思衡没出什么事。” 林洵异低着头打字,一边打一边瞥了程酌一眼,蹙着眉问他:“真的不去医院?” 程酌往自己额头上探了探,望着天花板笑道:“麻不麻烦。” 程酌的身体一向很好,感冒发烧基本与他绝缘,稍微有哪里不舒服,躺下睡一觉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但大概真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不怎么生病的人,破天荒病一次就很难好。程酌从李朝阳家回去的那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头昏脑涨地就直接睡了,结果半夜直接难受到从梦中醒来,四肢酸痛、浑身发冷,困到头疼却睡不着。 这时候就很希望身边有人在。 好不容易撑到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地去附近的医院吊了个点滴,谁知道当天退了烧,隔天又反复烧起来,断断续续好几天,到现在都没好,要不是林洵异早上打好几通电话过来,让他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可醒过来身上还是滚烫。 林洵异道:“万一烧成肺炎就晚了啊。” “不至于。”程酌说:“发烧不是捂着出点汗就会好吗?” 林洵异叹口气,道:“那我去给你煮点粥吧,到傍晚要是还没退烧,就必须去医院看看。” 程酌一说话就嗓子疼,干脆点点头不出声了。 林洵异出房间没几分钟,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又响了,程酌怕是李朝阳打来的,忙吃力地坐起身,可实在头晕得厉害,转身伸手时眼前一黑,不小心把林洵异给他倒的水打翻了。 那是林洵异刚烧开的水,倒在保温杯里,杯盖是打开的,说要晾一会儿才能喝。 这下倒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林洵异听见动静,忙关了火回房间,一进来就看见程酌拿着他的手机,被角和整个左手的衣袖都湿透了。 “气人。”程酌眯着眼睛笑了笑,把手机递给林洵异,“季南崎打给你的。” “疼就说,别笑了。”林洵异皱着眉走过去,掀开被子把程酌扶起来,一言不发地把他推到厨房的水池边,沉声问:“你能别这么折腾你自己了吗?” 程酌撩起袖子打开冷水冲胳膊,皮肤红到冷水淋下来都觉得有温度。 “你现在不去医院也得去了。”林洵异说:“继续冲,别关水,我让南崎过来。” “可别了吧。”程酌笑着说:“那我多寂寞啊。” 然而事实是季南崎的确没空过来,他只是趁录节目的间隙躲开镜头给林洵异打了个电话,想听听林洵异的声音而已,没几分钟又得继续录,林洵异只好自己开车送程酌去医院。 “你家里的东西真的太少了。”林洵异把程酌连扶带拖地塞进副驾驶后坐进车里说:“没一点生活气。” 程酌靠着窗户,大脑昏昏沉沉,感觉又要睡着了,“一个人能有多明显的生活气。” 林洵异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确实,程酌跟季城隅还有一个明显的不同,就是季城隅从小到大什么都有,程酌看起来也像是有,实际上又什么都缺。 程酌不知道亲情是什么东西。小时候在叔叔程容与家生活,宋婉言为了有条件把程朝羽照顾得更好一点,对程酌的态度只有殷勤和讨好,目的是让程酌开口向程柏舟要钱。 也许没被亏待过,没被骂过责怪过,但和爱不一样。 他一直把母亲生前的佛珠戴在身上,从来没有一天摘下来过,其实跟想念与纪念无关,只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没有见过,就敢大胆地认为“她非常爱我”,把这句话延伸地更长,就是“她和父亲不一样,她如果活着,一定会非常爱我”。 她去世太久了,没有人能反驳他。 于是就这么以为了三十多年。 “朝阳哪天回公司啊?”程酌突然哑着声音问。 林洵异说:“后天早上,合作品牌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也很期待朝阳回来。” 程酌又没了声音,嘴边却露出个笑来。 林洵异问:“你到时候会来看他吗?” 程酌说:“不了,万一影响到他工作。” 林洵异不免感到意外,“你真的……喜欢朝阳?” 程酌用力睁了睁眼睛,“果然,谁都不信。” 林洵异想说“我没不信”,可张了张嘴又还是没出声。 他刚刚都还在下意识质疑。 · 有时候就是非常不巧。 等程酌处理好胳膊上的烫伤,又挂上了点滴,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单人病房的床上,才恍然发觉宋婉言也住这个医院。 半开玩笑地跟林洵异说起来时眼神却很苦恼,“我还没告诉朝阳,本来不想说的,觉得他应该也不太想知道,何况他们本身就没感情,但我现在真是……不敢随便觉得了。” 去B市的那一趟林洵异也听说了一些李朝阳和程家的事情,知道了他跟宋婉言之间的关系,于是问:“生病了?” “子宫肌瘤,已经安排手术了,就在这几天。”程酌说:“她让我别告诉程朝羽,你说这需要朝阳知道么?” 林洵异皱了皱眉,“朝羽最近在忙什么?” 程酌说:“最近接的通告多,他妈非让我短时间内给他捧成大明星,第一步就要向着你们家季南崎的知名度看齐,真够异想天开的。” 林洵异问:“你答应了?” 程酌笑道:“有什么办法,和平交易总好过夜长梦多,她亲口答应的,她小儿子火了,她就彻底跟大儿子划清界限,再也不打扰。我现在就希望程朝羽这性格别挖坑把自己埋了。” 林洵异又问:“那这件事朝阳知道吗?” 程酌摇摇头,“他已经足够辛苦了,要是知道还有个亲妈每天想着怎么把他推进泥潭里,那还怎么好好生活?” 第45章 李朝阳收到林洵异的回复时,瞪着屏幕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林洵异发过来的这几个字的确是“没什么事,杨思衡只是谈恋爱了,他对象有点不高兴”之后,彻底震惊了。 李朝阳十分好奇,他回S市的当天杨思衡都还是单身,怎么他一走,杨思衡就突然谈恋爱了?而且看对方这个吃醋的程度,两人像是已经缠绵得不行。 可杨思衡最近不是在工作? 李朝阳不禁想起那个传闻中性格阴晴不定的艺人来,杨思衡每天只能跟他和他的工作人员接触,那大概八九不离十…… 不过李朝阳并没有要去八卦的意思,他现在也联系不上杨思衡,就只能祝杨思衡幸福,然后过好自己当下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李朝阳伴随着对门嘈杂的声音起床洗漱,出门时听见那对夫妇说今天会有一场大雨。他忙走出楼道抬头看,却发现阳光很暖,他于是在心里感叹了几声天气预报十天有八天都不准,便都没太在意。 公司离李朝阳家有一段距离,李朝阳顺着导航走,去挤了早间开往市中心的地铁。 他很久没进行这项多人的竞赛式运动了,身边几个被推攘着进了门的姑娘仿佛已经双脚悬空,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觉得门边剩下的那一方空地实在挤不进自己这么大个人,于是后退了一步,打算等下一班。 结果下一班也是一样的,李朝阳只得进去。 五十多分钟的路程,全程都站着,下车之后李朝阳的白色篮球鞋好像失去了最初的模样。 他不得不感慨,以前住在林洵异家的时候实在太幸福,步行去上班还能呼吸新鲜空气,懒得走的那几天,坐一站公交或者一站地铁,车里都空得像被自己承包了。 那样的日子过习惯了,还以为生活真的那么容易。 果然平凡论是有底气有本事的人才能说,普通人的平凡只是披着外皮的枯燥沉闷而已,日复一日。 · 李朝阳从小就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很怕被人盯着看,上次在公司被季城隅那么一闹,他再一个人来,就担心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但害怕归害怕,他也知道不能每次都麻烦林洵异,二十几岁的人了,要是上个班还让上司下楼接,他自己都会想笑。 正深吸口气目不斜视地往电梯的方向走,身后就响起了林洵异的声音。 “朝阳。”林洵异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并不会吸引到附近多少人的目光。 李朝阳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林洵异身边的程酌。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好,唇角一如既往带着笑,眼里却如死水一般毫无神采,眼下有两抹淡淡的青,头发也更长了一些。 其实也才几天不见而已,李朝阳却觉得心跳又不受控制了,紧张到有些焦虑,揣在衣兜里的两只手好像都没了力气,握个手机也握不住。 林洵异跟程酌一起走过来,李朝阳很自觉地走到了林洵异另一边,接着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 李朝阳感觉他都快对这个电梯间有恐惧感了,而且又是三个人,只不过这次林洵异站在了中间,季城隅换成了程酌。 然而事实是李朝阳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从一楼到十六楼,期间只有林洵异问了他几句“吃早餐了吗”、“怎么过来的”、“时间会不会很赶”。电梯门一开,他们就出去了,谁都没有回头,程酌从始至终都没出声,安静得像融进空气里了。 趁着服装还没送到,工作人员还在调试设备和灯光,李朝阳就先去林洵异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他虽然没把情绪都表现出来,但还是有些不自觉的心不在焉。 林洵异察觉到了,于是问:“这样的情况能接受吗?今天是我停车的时候刚好碰见他,就一起进来了,之后万一只有你们俩偶遇,你会不会很不自在?” 李朝阳笑了笑,语气没所谓道:“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欠他钱。” 林洵异也跟着笑了笑,“是不是心里很乱很矛盾?” 李朝阳的笑就又收敛了,点点头,说:“矛盾到觉得自己有病。” “别这么说,感情本身就不是那么纯粹的东西。”林洵异说:“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还在咖啡厅的时候?其实我很早就发现南崎经常来对面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很无奈,很怕他来打扰我的生活,还经常因为这个闷闷不乐。但我后来发现,他真的就只是在对面徘徊而已,没有要打扰我的意思,可我又很不理解,总好奇他为什么不进门来,哪怕假装点一杯咖啡。” 李朝阳笑道:“然后他真的常来喝咖啡了。” “对,甚至无数次问我能不能在一起,可我每次都拒绝了。”林洵异莞尔,“每次拒绝了看见他强颜欢笑,又很心疼,可不管多心疼,他下一次问,我还是拒绝。” 李朝阳说:“是因为那时候还没完全做好在一起的准备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林洵异说:“在感情方面我真的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包括现在,已经跟南崎在一起了,我还是没什么长进,每天都会为很简单的事情矛盾纠结,也每天都在患得患失。很多人在感情里都是这样,情绪多变、脾气不受控、摇摆不定,所以别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李朝阳愣了一下,“那我现在这样,有做错什么吗?” 林洵异问:“你指哪一点?” 李朝阳说:“我有时候会想,我跟他之间只要把话再说清楚一点,就能重新开始,但又觉得那样好像太对不起自己了。可真的做陌生人的话……你看我现在,就特别想问你他是不是生病了,我不该问对吧?” 林洵异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自己决定,你想问,我就会回答你。” 李朝阳头疼起来,叹着气说:“做决定真难。” “是,因为人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林洵异道:“重新开始的意思是过往的一切都要放弃,好的坏的都忘了,像现在这样犹豫的时候,你就问问自己,你真的能放弃或者忘了吗?” 李朝阳沉默了很久,最后把林洵异给他倒的茶喝完了,垂头丧气地说了声:“我还是去工作吧。” 到底是什么都没问。 · 下午要出去拍外景。 工作人员是之前就熟悉的,上午也跟新来的摄影师磨合得有一些默契了,李朝阳慢慢放得开了些,拍摄过程中偶尔会接工作人员的话开开玩笑。 杂志官方微博的运营也步入了正轨,侧拍师无时不刻都用镜头对着他,喝个水都录了下来,说是到时候要回去挑挑拣拣,剪一个花絮出来,粉丝就爱看这个。 “那我能说话吗?”李朝阳问:“就现在说的这个,是不是也会放进去?” 侧拍师说:“不会,可以聊天,到时候会把音频删掉,放首歌进去。” 李朝阳点点头,“啊,是不是像粉丝给明星剪的那种视频,还带踩点的。” 侧拍师:“对对对。” 李朝阳笑着感叹了一句:“我的天。”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转场的时候,李朝阳跟摄影师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的工作人员背着各自的器材悠哉悠哉聊起了天。 话题围绕的主人公是上午才见过面的程酌。 他们说程酌好几天没来公司了,今天还是带病来的,看起来特别憔悴,一定非常辛苦。还说,程酌的秘书在员工群里透露,程酌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了,从虎口处开始,半只手连着手腕都缠了纱布。 于是他们围绕着程酌的纱布开始胡乱猜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程酌恐怕跟人打架了。 这都还好,虽然生病的人去打架,以及打架竟然不是手指骨节受伤都很离谱,但姑且在勉强能接受的范围内。比较不着边际的是,其中竟然有个参与讨论的人惶恐地猜了句“我们程总该不会是自杀未遂吧”,李朝阳听得心惊胆战,好几次都忍不住回头,想让他们别乱说。 等到了下一个外景,李朝阳完全没心思跟工作人员开玩笑了,侧拍师录花絮都录得很严肃。 然而摄影师却道:“你就保持这个状态吧,不笑的时候更显气质,比较贴合主题。” 这话不是第一次听了,然而李朝阳仍然不知道显的是什么气质。 今天这个温度拍春装还是太冷,虽然季节已经是春天,但温度还被甩在后面没跟上来,尤其是换到现在这个湖边的景,风大得很,李朝阳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色衬衣,脸色沉一点,别人都只会觉得他是冷得难受,不会联想到心情的层面去。 这种状态就一直持续到拍摄顺利结束,摄影师过来给他看照片。 李朝阳穿上厚外套,一边往前翻照片一边问:“表情会不会太凶?” “不凶,你不就这个风格么。”摄影师说:“我来上班之前就看过你以前的几套图了,你这个气质不笑更好看,多酷啊!” 李朝阳不太好意思的同时突然想到,好像也就程酌一个人说过他“笑起来最好看”,心情顿时又更复杂了。 “我记得之前还看过一个你跟程总的热搜。”摄影师又道:“不过我感觉信的人应该不多,等路人了解一下就会发现,两攻相遇,是没有可能的。” 李朝阳:“……总之谢谢你这么说。” 他想,这个摄影师肯定没有听过他的直播回放。 摄影师笑着感叹:“但是作为一个只拍人像的,有生之年真想给你们俩拍套写真,你们同框肯定特别好看。” 李朝阳不是很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觉得自己一站到程酌身边,什么气场气质大概都没了。 就像程酌跟季城隅形容的那样,小白羊。小白羊应该就是……好欺负的意思吧,他想。 · 回到公司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李朝阳就没什么事了,但现在才刚过五点,离下班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李朝阳在摄影棚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又怕去林洵异办公室坐着会打扰他工作,于是跟摄影师打了声招呼,准备提前下班。 刚走出棚里,就听见一连串的闷雷声。 李朝阳脚步顿了顿,转了个身往十六楼大厅的窗边望去。 外面的乌云少得可怜,但雷声却从那一连串之后开始就断断续续没停下。 李朝阳不禁想起来,早晨出门时就听对面的邻居说今天有一场大雨,当时还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只能怪自己不会开车还不记得带伞,看来今天只能打车回家了,奢侈奢侈。 这时程酌正拿了份文件从楼上下来,一抬头就看见李朝阳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的窗边,于是程酌的脚步也顿住了,转头轻声问前台:“拍摄结束了?” 前台说:“是的程总,他们刚从外面回来。” 程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这么安静地盯着李朝阳的背影看。 李朝阳先是叹了口气,肩膀都跟着微微耸了耸,然后打开窗,莫名其妙地吹了吹冷风,发了会儿呆之后又把窗户关上了。 接着大雨就倾盆而至,天还是亮的,是场难得的太阳雨。 察觉到李朝阳要转身,程酌忙眨眨眼睛收回目光,匆匆往林洵异的办公室拐弯。 但李朝阳还是看见他了。 李朝阳皱着眉,反应并不是很大,等程酌进了林洵异的办公室,他才沉默着往电梯走。到了一楼才想起来还没叫车,于是又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车。 等了没几分钟,林洵异的消息就发过来了,问他:“方便回家吗?要不要送你,我就快下班了。” 李朝阳一愣,心想林洵异又不知道他已经收工了,显然是程酌刚才告诉他的。 “不用,我已经打到车了。”李朝阳毫不犹豫地回道。 偏偏现实喜欢跟人作对,半天没司机接他的单。 李朝阳左等又等,钱加了又加,单死活没人接,林洵异跟程酌却提前下班,双双从电梯里出来了,电梯门一开,就看见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的李朝阳。 林洵异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你的车是开到半路又把你送回来了吗?” 李朝阳的目光在程酌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看向林洵异,无奈道:“差不多就是那么个过程吧……” 第46章 林洵异跟程酌一路上都在谈公事,好像是“Z”又要有什么改动,增加一些新的板块,拓宽了合作方向。 这是正经话题,不能打扰,也插不上话,李朝阳坐在副驾驶又紧张又无聊,把手机锁屏了又解开,反反复复。 “一起吃饭吗?”林洵异突然问。 他上一秒还在跟程酌说话,李朝阳就以为他是在问程酌,于是仍继续低着头,苦恼地看着刚刚弹出“电量不足15%”的手机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洵异笑道:“这么为难吗?” “啊?”李朝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吃饭吗?”林洵异又岔开话题,问:“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李朝阳说:“自己做。” “我都不知道你会做饭。”林洵异有些意外地说。 他们以前基本都在店里跟员工一起吃,工作日会有人按时送来,休息日要么点外卖,要么出去吃,林洵异偶尔也会自己做,但李朝阳通常都只给他打下手。 “嗯。”李朝阳笑了笑,说:“我太懒了,之前是能不做就不做,现在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林洵异道:“那下次得找个时间去你家蹭饭了。” “可以啊。”李朝阳笑着点头。 接着林洵异就把话题绕回来了,问李朝阳道:“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我们”这个词一出来,“们”字显然就等于程酌了。李朝阳又把头转到了他锁上的手机屏幕上,黑漆漆一片,倒映出一张俯视角度的脸。 “嗯……不了吧。”李朝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他实在不太习惯拒绝对自己好的人,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那先送你回家。”林洵异并不介意,“家里食材都有吗?要不要顺路买一点?” 李朝阳连连摆手,“都有。” 林洵异开车本就很专注小心,刚刚是突然聊到公事,工作狂属性就按捺不住上线了一下,现在不讨论公事了,要问李朝阳的话也问完了,车内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安静到越发觉得雨落下来的声音吵闹。 直到程酌的手机响了,他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车内才终于有了一点人声。 这个电话没接多久,但接完后程酌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抿着唇眉心紧蹙,低头在手机上不停地翻阅着什么。 李朝阳在后视镜里发现了,很想问问他“怎么了”,又没有立场。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李朝阳有些心虚地把目光收回来,明明没被发现,但还是抑制不住深吸口气。 然而手机解锁,却发现消息就是后座的程酌发来的,很简略的三个字:看热搜。 李朝阳一下子只能用“乱七八糟”四个字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冷静下来后又瞬间惶恐了那么几秒钟,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又上热搜了吧,还跟程酌有关吗? 他忙打开微博看,结果热搜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他一定要看的内容,从头到尾他觉得能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就是“猪肉大涨价”和“青菜打农药”,他有点怀疑,程酌不至于提醒他今天别吃猪肉和青菜吧……他感觉家里冰箱放着的那些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回了程酌一个很能表达心情的问号。 程酌大概是也去看了两眼热搜,过了一会儿才回李朝阳:被撤了。 李朝阳又回了一个问号过去,意思是什么被撤了。 程酌:撤了也好。 李朝阳这次回了两个问号。 程酌:撤得很快,应该能挽回。 李朝阳:??? 林洵异忍不住打断了一下,说:“你们手机的这个震动频率挺不一般的,会让我以为你们俩在偷偷聊天。” 程酌和李朝阳都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放下了。 不过程酌也没执着非得打字交流,便开口道:“别送他回家了,一起吃饭吧。” 这话是对林洵异说的。 李朝阳的问号这次直接写在脸上了,就差回过头让程酌用看一眼来接收。 “怎么了?”林洵异也感到疑问。 程酌说:“出了点事,跟朝阳的朋友有关,热搜已经撤了,现在搜索他们俩的名字都是空白。” 李朝阳一愣,他的朋友本身就没几个,杨思衡的话程酌应该会直接说名字,所以是:“肖令仪吗?” “嗯。”程酌应了一声。 林洵异说:“可是朝阳家已经到了。” 再往前一条街,就是李朝阳他们家小区,然而这条街和附近的几个路口,除了两家早就打烊的早餐店和两个还没摆出来的夜宵摊,就只剩下卖花的和卖门卖窗帘的。 李朝阳犹豫到林洵异开过这条街,拐了个弯进了他家小区,才支吾着说:“……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吃,也行。” “不介意。”程酌不假思索道。 林洵异看了程酌一眼,莫名想笑,但是忍住了。 · 李朝阳家像他跟林洵异一起住的时候一样,收拾得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显得空间也更大了,一个人住似乎过于空荡。 一进屋,李朝阳就用全程只看着林洵异一个人的模式招待两人坐下,给他们倒了茶就准备往厨房去。 结果程酌却起身把他叫住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洵异,说:“先别忙吧,你坐下来,我们聊一会儿。” 李朝阳脚步一顿,坐在了离程酌稍微远一点的单人沙发上。 程酌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把助理发给他的图片打开,放在茶几中间给他们看,说:“是季城隅跟朝阳的那个朋友。” 林洵异一听,皱着眉拿起手机,把图片放大了看。 图上是季城隅跟肖令仪在接吻。 “我也认识他。”林洵异说:“但这样的照片应该可以伪造?” 程酌说:“你看聊天记录,有视频。” 林洵异连忙关了图片去看视频。 视频里果然是季城隅跟肖令仪。他们坐在卡座上碰杯喝了口酒,肖令仪侧过头在季城隅耳边说了句话,接着两个人就笑着对视一眼,接了个缠绵的吻。 李朝阳只匆匆扫了一眼图片,虽然没太看清楚,但听林洵异跟程酌的对话也能听明白了。 肖令仪想要资源,季城隅除了导演的身份能给肖令仪提供机会,在圈内也足够说得上话,肖令仪的目的很明显,李朝阳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杨思衡说的那样,那是肖令仪自己的选择,何况他没有被谁强迫,你情我愿又不犯法的事情,谁都没权利干涉。 “他们是在……我的清吧。”林洵异说。 季南崎把“城隅”改成“洵异”送给林洵异之后没几天,清吧就开始正常营业了,季城隅跟肖令仪作为普通消费者,有能去的自由。 但偏偏选在这里,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你怎么看?”程酌问林洵异。 “我没想法,随他们去吧,与我无关。”林洵异把手机放回茶几上,但他把聊天窗口关了,下意识按了home键,于是李朝阳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程酌的手机壁纸是他的照片。 第一次去程酌家的时候,站在程酌家的阳台,被程酌随手拍下的那张侧影。 林洵异愣了一下,但这时候再去给程酌锁个屏,就显得很刻意了。 而程酌的表现却很自然,把手机拿起来转头问李朝阳:“视频要看吗?” 李朝阳摆摆手。 程酌点头道:“不看也好,这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但你之前跟我提过他,说他……想要资源,还知道他们的关系?” 林洵异满眼诧异地看向李朝阳。 李朝阳就把那天肖令仪发给他的消息大致复述了一遍,说:“他就是感慨了一下你们三个人,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我只是觉得他很聪明,肯定能猜到,而且他以前就常来咖啡厅找我,招牌换好几次,他都知道。” 林洵异说:“如果是令仪因为资源去接触季城隅,那没必要刻意去我的地方,这孩子虽然固执,但没坏心思。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我猜是季城隅的主意,但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程酌道:“如果他是想借机让媒体顺藤摸瓜发现你跟季南崎,或者……你们三个人的过去呢?” “对,但理由呢?”林洵异问。 程酌往自己身上联想了一下,忍不住猜测道:“他不会是……等到你跟季南崎在一起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喜欢你吧?” 林洵异竟然笑出声来,“可能吗?” 程酌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太现实,“那估计就是看你们幸福了,他心里不爽,他跟季南崎一直不对付,至于你,你以前眼里只有他,现在眼里都是季南崎,他光是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吧。” 李朝阳都听愣了,“他为什么这样啊?” 程酌忍不住笑了笑,“好孩子不要学。”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李朝阳抓了抓头发,眼神躲闪地站起来,然后盯着林洵异,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不吃的?我去做饭。” 林洵异也跟着站起来,“我帮你吧。” 李朝阳动作僵硬地后退一步,“不用,没事儿,你们聊。” 林洵异笑着点点头,又重新坐下了。 等李朝阳进了厨房,水声响起来,林洵异才对程酌莞尔道:“他是怕你一个人坐这儿尴尬。” 程酌问:“那你要一个人坐这儿会尴尬吗?” 林洵异说:“不会啊。” 程酌立即站起来了,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道:“那你一个人坐会儿,我去打下手。” 林洵异看了眼程酌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好在程酌的烫伤并没有特别严重,只是起了点小水泡,缠着纱布就是防感染。 · 李朝阳家的厨房空间很宽敞,多进来一个程酌并不会有影响,李朝阳一回头看见他站在门边,也就是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程酌盯着李朝阳忙碌的身影看了一会儿,问:“要帮忙吗?” 李朝阳正在洗菜,没回头,但回问了一句:“手,怎么了?” 程酌说:“缠着好看,酷不酷?” 借口拙劣又无趣,李朝阳干脆不理他了。 程酌于是走近了些,相隔着一个不会妨碍到李朝阳,又能把他看得完全清楚的距离,说:“季城隅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我不知道他那天跟你说了什么,但你真的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朝阳说:“你知道他总是做错事,伤害了洵异哥,对季南崎也不好,还是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程酌问:“你是不是想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朝阳摇头说:“没有。”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酌上前把李朝阳洗好的菜接过来,“你继续,我来切。” 李朝阳看他的手好像的确没有很严重的样子,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强忍痛苦的神色,便没阻止,继续洗剩下的菜。 “不过人以群分这个词并不完全正确。”程酌道:“你跟肖令仪也不是一类人,还不是能成为朋友?跟林洵异也不是,但你们很合得来。” 李朝阳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沉默着没有反应。 程酌就自顾自道:“我跟季城隅认识太多年了,他在我需要的时候帮过我很多忙,包括在他自己也很勉强的阶段,甚至为了帮我得罪过人,所以我会比别人更包容他。而且,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不一样的,比如哪天林洵异做了这种事,我肯定第一个找到他,让他把话说清楚,可我跟季城隅之间不会这样,我们从不互相干涉,十多年来都是如此。但是朝阳,这不表示我会跟他一样。” 李朝阳关了水,垂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程酌切好的菜端走,程酌也顺势把李朝阳手里没切的接过来。 过程很自然,就像他们总是这样。 该切的菜都切了,没有程酌能做的了,李朝阳就说:“你出去跟洵异哥聊聊天吧。” 程酌笑道:“他不觉得尴尬。” 李朝阳:“……” 其实李朝阳只是感觉得到程酌投过来的视线,有点紧张,怕做的东西也不那么好吃了,会影响到程酌对他的看法。 程酌在水池边洗了手,见李朝阳撩起的袖子在往下滑,忙过去帮他往上挽了一下。 皮肤接触到的一瞬间,李朝阳连呼吸都有点不受控。 紧接着就听见程酌站在身边柔声问:“遇见我之前,你的人生都风平浪静吧?” 说的是“人生”,不是“生活”,李朝阳觉得这个词有点太大了。 他摇摇头,轻声道:“错了,我的人生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好过,你让我感受过幸福,我感谢你。” 第47章 “你别太担心,程酌也就是想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以免你自己看微博的时候发现了会不知道跟谁说,只能干着急。”林洵异跟李朝阳一起洗碗的时候说:“不过这件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令仪也不是完全不懂分寸的人,你可以去劝劝他,把利弊都说清楚,要是实在劝不动,就还是随他吧。” 李朝阳苦笑了一声,说:“他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林洵异一愣,不解道:“什么原因?” “他本来的目标是程酌来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季城隅了。他看过我跟程酌之前的那个热搜,但也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了。”李朝阳叹了口气,“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儿吧。” 林洵异明白过来,蹙着眉看了李朝阳一眼,说:“你如果是因为,令仪在知道你跟程酌在一起过的前提下,还对程酌有想法,而感到心里不舒服,我能理解,虽然已经没有立场阻止了,但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看,会难过是肯定的。” 李朝阳却摇摇头,道:“肖令仪那天跟我聊了很久,我发现自己的确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他没说错什么。” 比如从不主动联系肖令仪,明明是朋友关系,但似乎总是只有一方在主动保持联络。再比如,藏了太多秘密。虽说人都会有自己的隐私,但肖令仪直到看见热搜才知道李朝阳的“身份”,或者说“身世”,换做是谁,大概都会有一种被李朝阳排除在外的感觉。 甚至肖令仪曾经那么喜欢季南崎,李朝阳却在认识季南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肖令仪,哪怕是担心会影响到肖令仪比赛,可话说到底,李朝阳就是没去考虑那么多而已。 总觉得“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认识季南崎了,下次再介绍他们认识也来得及”,然后又没有主动联系肖令仪,最后直接把这事给忘了。 很多事情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好像没这个必要”。为什么非得让所有认识的人知道他家里的“秘密”,又或者为什么非得一遇见新奇事、一结识新的人,就要迫不及待地跟人分享,每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不就行了吗,“我”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总会这样想。 倒不是不想对人好,只是更多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不是不需要”,而别人对他好,他又会苦恼“这个人情该怎么还”。 如何与人相处是他至今都没解决的难题,所以比起热闹,还是更喜欢独处。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问题不大,至少安静得很,不会麻烦别人,但现在才明白,独处是没问题,可要交朋友的话,这样显然就不合格了。 “所以说我的梦想是做个好人啊。”李朝阳转了转低头久了有点酸痛的脖子,感叹道:“这真的太难了。” 林洵异笑了笑,问:“你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李朝阳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林洵异的面说“就是你这样的”,于是仔细想了想,说:“脾气好、性格好、三观正,还有……待人真诚、善良热心?” 林洵异又问:“你觉得自己哪一点没做到?” 李朝阳毫不犹豫道:“每一点。” 林洵异本想说“不是这样的”,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只问了声:“那有在往你想要的方向改吗?” “嗯。”李朝阳笑道:“就是离目标还很远。” “不会,你只需要自信一点就可以了。”林洵异说:“真想让南崎跟你中和一下,让他把底气分你一点,你们俩就刚刚好了。” “还是别了吧。”程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向厨房里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说:“朝……咳,做自己就行,季南崎那样的也就适合林洵异。” 林洵异没理程酌,转头对李朝阳小声道:“都说恋爱中的两个人最好性格互补,我以前不赞同这个说法,因为性格差别太大的话,矛盾就少不了了,但现在又觉得,好像确实是有点道理的。性格一样会止步不前,互补的话,可以指出来一起改进,我相信时间久了,双方都会越来越好的,因为我们都想成为对方心里最好的那个人。” 李朝阳愣了一下。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性格差,但不会觉得自己性格弱,不然以前的同学对他的印象也不会是“冷漠得很”或者“很不好惹”,可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越来越婆婆妈妈、越来越优柔寡断了。 相比起程酌…… 他想,他在程酌面前是真的过于弱势,程酌说什么他听什么,但回想起来,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过欺骗,快乐都是真实的,那他并不会觉得这点弱势会跟卑微打上等号。 可惜如果只能是如果。 “那我也……得改。”李朝阳小声说。 林洵异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林洵异跟程酌等到雨停了才走,临走前程酌还顺走了一件李朝阳的外套,说是天太冷了,他大病初愈,还很虚弱,不能又着凉了。 李朝阳拿程酌没办法,但怕程酌会因为这件外套又跟他“纠缠不清”,于是坚持要把外套直接送给程酌,还再三强调:“真的不用还给我。” 程酌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像觉得赚了,又好像觉得亏了,总之一言难尽。 他们走了以后,李朝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转头看了看餐厅收拾干净了的桌子,莫名觉得难过。 · 托对门装修的福,李朝阳的作息彻底回到了健康的状态,早上又在临近七点的时候自然醒了,但他打开窗向外看,见昨天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一点斑驳的湿润,于是就放弃了晨跑。 他躺回被子里眯了一会儿,等困意又再度袭来的时候连忙起床洗漱,然后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打算散着步出去吃早餐。 今天的天气不好不坏,不下雨,也没天晴,风不算大,但温度不高,李朝阳穿了件厚卫衣就出门了。 一般到了周末,附近早餐店的人就不如平时那么多,跟李朝阳住同一个小区工作的居民通常都会在家睡回笼觉,于是李朝阳走在路上就开始想要吃什么。 结果还没走出小区,就看见有一群抬着设备的人围在门口跟两个保安僵持。 李朝阳愣了一下,心想难道他们小区住了哪位艺人?记者在这儿蹲花边新闻? 然而他刚假装没看见,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就有个记者指着他喊:“出来了!” 李朝阳面露诧异地停住了。 保安转过头来问他:“找你的?” 李朝阳连连摇头。 结果记者就趁保安转头的工夫,推开他一窝蜂地涌进来,所有镜头直直地对准了李朝阳。 “听说程朝羽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请问是真的吗?” “程朝羽公司的老板就是他堂哥程酌,请问你知道吗?” “这是你跟程酌分手的原因吗?你们的关系一定不会被家里认可吧?” “‘Z’的主编林洵异以前是一家咖啡厅的老板,你是他的店员,据说你们关系很不一般,那请问你现在是‘Z’唯一的模特是不是就靠着林洵异的关系?” “有人说你跟林洵异以前住在一起,是真的吗?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恋爱?同居?” “跟你合作多年的摄影师杨思衡突然取关你并删除一切跟你相关的内容,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在一起过,但他忍受不了你私生活混乱?” “你上个月在B市出席签约仪式,杨思衡还在台下等你,现在为什么直接跟你划清界限?” “你跟程酌以前的恋爱关系真的是为了家族利益?”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在一起的期间你出轨过吗?” 李朝阳被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给问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冷下脸来,回了一句:“跟你们有关系吗?” 结果记者说:“你没有否认,看来都是真实的?” “你跟他们几个都有过恋爱关系?” “同时发生的吗?” 这并不是记者发布会或者特定的采访,他们没有举着带了自家招牌的麦克风,李朝阳只好问:“你们是哪家的记者?” 他们仍继续问:“听说林主编跟季南崎在谈恋爱,你跟季南崎的微博又是互相关注的,那请问你们三个人的关系是?” 李朝阳嗤笑一声,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录像模式,对着那群记者,从左往右一个个都拍下来,说:“我会请律师的,需要给你们几天时间拿去整容吗?” 记者大概是没想到李朝阳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气势都弱了大半。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模特只是我的工作,平时也要打卡上下班,但今天周末,我休息。”李朝阳拍完视频,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道:“你们的镜头拍错人了,除了打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给我们小区的安保人员造成困扰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关了吧。” 但记者仍是把镜头对着他。 李朝阳轻轻笑了一声,“砸坏了我赔得起,要不要试试?”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僵持间却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程酌摘下一边耳机,双手插兜,满脸悠闲地踱步过来,身上还穿着昨天从李朝阳衣柜里拿走的那件休闲外套。 李朝阳怔住,不知道是先感谢上帝派了个英雄来救他,还是先怀疑怎么这么巧,难道这些记者跟程酌有关。 果然,镜头立马通通对准了程酌,刚才问李朝阳的问题又被他们七嘴八舌地对着程酌重复了一遍。 程酌的反应不大,听到最离谱的几句也就是轻轻挑了挑眉,然后冲李朝阳招了招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问记者道:“你们是哪家媒体的?” 记者都要无语了,李朝阳刚刚也是这么问的。 没问出个结果来,程酌就没再管这群人,拉起李朝阳的手腕就往小区外面走,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他:“吃早餐了吗?” 李朝阳看了一眼程酌的另一只手,说:“纱布怎么拆了?” 程酌抬起手来晃了晃,笑道:“没什么大问题。” 李朝阳又问:“你怎么会来?他们是什么情况?” 程酌回头看了一眼,记者果然还都跟在身后,但或许是碍于程酌的身份,他们并不敢靠得太近,一直保持着不会跟丢,又不能清楚地听见程酌跟李朝阳说话的距离。 “我说我出来锻炼身体你信吗?”程酌干咳了一声,耸耸肩说:“顺便来偶遇一下吃早餐的李朝阳,你的粉丝都在那家早餐店门口等着偶遇你,我只是其中之一。” 李朝阳错愕,他确实跟两个姑娘在早餐店门口合过影,但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试图偶遇他? “那记者呢?”他问。 程酌说:“我不知道,没骗你。” 李朝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事,别管他们,我们换条路走,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吃早餐。”程酌说:“他们爱跟着就跟着,就当有人免费给拍个Vlog,还挺划算的。” 李朝阳有点想笑。 再回过头时后面的人已经少了大半,但想也知道,程酌这大周末的早晨突然出现在李朝阳家的小区,并且拉着李朝阳一起走这件事,肯定又会被拿出来做文章了。 李朝阳想,不知道这次记者又会把他说成什么,在他们的无稽之谈里,他似乎已经跟认识的人谈了一圈的恋爱了,现在圈子绕到起点,又谈回了程酌身上。 “别担心,我赶上了。”程酌说:“下次会更早一点出现的。” 李朝阳低着头没出声。 接着程酌又道:“你继续一个人住这里会不会不安全?万一之后总是有记者出现,该怎么办?” 李朝阳问:“你想说什么?” “换个地方住?”程酌说:“我家……你随时可以来,你要是介意,我可以不住那儿,就当暂时借你,虽然偏了一点,但至少清净,加菲也可以给你养,它很黏你。” 李朝阳不得不承认,他被猫吸引到了,他非常喜欢程酌的猫,以前每次去程酌家都要先抱一抱它。 但他还是说:“谢谢,不合适。” “啊,可你也不能再去林洵异家了。”程酌道:“不然记者更要添油加醋。” 李朝阳叹出口气,说:“没那么脆弱,不用搬家,我应付得来。” 程酌抿抿唇,又开始一如既往地自作主张了,“那我给你当司机,以后每天早上来接你。” 第48章 程朝羽其实是个心无城府的人,奈何任性又神经大条,说起话来经常不过脑子口无遮拦。 这天他正在录节目,进行到最后两期了,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中途休息时跟其中一个固定嘉宾聊起了天,嘉宾随口提到了“你们公司出的那个杂志”,程朝羽以为一起录了这么多期节目,两个人就算不是死党也该成为朋友了,于是话一多,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兜出去了,包括“啊那个封面模特是我哥来着,一个妈生的”。 嘉宾装出一副“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的神秘样子,把程朝羽跟李朝阳的关系给打探得清清楚楚,节目一录完就报告给了自家公司,没多久事情就发酵了,程朝羽直接把手机扔给了经纪人,生怕程酌会给他打电话。 但程酌不去问都能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根本懒得去找程朝羽的麻烦,连夜把消息压下来,跟对方公司“谈判”,送出去几个资源,对方才没继续声张。 然而他处理得再怎么及时,也拦不住部分喜欢捕风捉影的记者,于是一大早就以“偶遇”这个没有可信度的理由来了李朝阳家,看见果然有记者在之后,虽然能从容面对,但心里还是有点意外。 李朝阳家的地址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现在去哪儿?”李朝阳坐在程酌车里,有些不自在地望着窗外,“好像已经没有记者跟着我们了,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他们绕了一个好大的圈子才走到程酌停车的地方,身后的记者早就一个个走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和时间,想来应该不是同一家媒体。但这更让程酌感到好奇,甚至怀疑还有别的人放出过消息,可他又不敢把他的猜测告诉李朝阳,怕李朝阳会多想。 “时间还早,你回家能做什么?”程酌问。 李朝阳转过头来,强忍住对程酌翻个白眼的欲望,说:“那是我的事。” 没有儿化音,这是李朝阳不高兴的下意识表现,程酌心里慌了一下,忙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好像又很自以为是了。他于是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道:“反正今天周末,大家都不上班,出去逛逛吗?” 李朝阳一时竟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转眼看程酌低头把手机设置了静音,更感到不知所措。 “不去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问。”见李朝阳不情愿,程酌就笑着拍了拍方向盘,轻轻舒出口气,准备送李朝阳回家。 李朝阳并没阻止,偏头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发呆。 他们本身就是步行离开的,离李朝阳家也没走出去太远,但程酌把车开得很慢,李朝阳眼睁睁地看着旁边路过的好几辆自行车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我自己走回去也行。”李朝阳忍不住说。 程酌一听,又连忙把车加速了,但显然不是朝着李朝阳家的方向。 “聊聊天行吗?”他问。 李朝阳愣了一下,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程酌。 记忆里的程酌始终是高傲自信的,甚至有些过分的霸道,就连爱这种东西,他也只需要站在原地等人双手捧着送上来,然后漫不经心地挑挑拣拣,满意就占用一阵,不满意就随手扔了。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是这个一直以来高傲的人,双手捧着自己的爱,小心翼翼想送出去,又踌躇着不敢。 “你想聊什么?”李朝阳到底是心软了。 程酌笑了笑,“想问问你,我们还有可能吗?” 李朝阳怔住,完全没想到程酌会问得这么直接。 “我觉得有。”程酌说。 李朝阳那句“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哽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在你之前,我真的没有爱过人,也的确不会爱人。”程酌又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爸的花边新闻就没少过。我叔说那都是假的,让我不要信,但其实我小时候去过几次B市,去了几次,我就亲眼见了几次,我知道不是假的。等懂事之后我就开始明白,我妈的死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爸并不在意我这个儿子,更不在意他死去的妻子和结束的婚姻,所以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我都觉得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刻骨,感情这种东西可有可无,有就利益为上,没有就彼此清净。” 李朝阳清楚地听见了程酌最开始说的“在你之前”四个字,忍不住抿着唇勾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来。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会有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刻意接近我,‘爱’这个字我听了无数次,所以经常会想,爱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它一文不值。”程酌说:“虽然看得出来很假,但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在努力对我好,我也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好像形成了一个习惯,以至于我总是把别人对我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但凡别人稍微对不起我一次,我就觉得他错了、他该死。” “不全怪你。”李朝阳低着头说:“环境本身就很容易影响一个人,况且你们……各取所需而已,你没什么错。” 程酌摇摇头,说:“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我并不想因为希望你回到我身边,就把自己说得有多高尚,我的过去就是那样真实存在过,很自我、很不堪,认为爱很恶心的同时接受所有人给的爱,你需要知道这些,甚至更多。” “早就知道了。”李朝阳却说:“但你没在跟我谈……恋爱的时候跟别人发生关系,就是……没出轨,那你过去的私生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我们在一起之前的事了,他们又没跟你……纠缠不清。” 程酌一愣,随即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李朝阳说:“不然我还得把你的每一个前任都约出来见一面吗?” 他想,怕是程酌自己都不记得有哪些吧。 程酌笑了笑,说:“那我们能在一起了吗?” 李朝阳瞪大了眼睛,“你还是停车吧。” 言下之意是“我跟你聊不下去”。 程酌只好不继续这个话题,“你每天都几点出门?” 李朝阳犹豫了一下,说:“上班不会迟到的点。” 程酌问:“那我周一早上八点半来接你?” 李朝阳道:“八点半不在家。” 程酌:“八点?” 李朝阳:“也不在。” 程酌:“几点在?” 李朝阳:“不知道,看心情。” 程酌也确实不太习惯这个不会第一时间“服从”他的李朝阳,但莫名觉得这样的李朝阳很可爱。 “我的生活是不是会一直持续这样下去了?”李朝阳不知道程酌在想什么,突然转过头问他:“就像今天这样,被记者围着问一些毫无真实性的问题,会有下一次吗?” 程酌的眼神沉下来,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说:“我可以保护你。” “我就只能被你保护吗?”李朝阳喃喃道。 程酌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他们不会一直缠着你,娱乐圈那么多艺人,随便谁有了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自动转移目标了,别太担心。” 李朝阳轻轻“嗯”了一声。 他发觉自己好像能跟程酌“正常”地交流了,之前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 最后程酌还是把李朝阳送回家了,看到他进屋关上门之后才走,然后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把早上的事查清楚,除此之外,再去调查肖令仪这个人这两天都做了什么,跟谁有过接触,接触的目的又是什么。 电话一挂断,疲态也都显露出来了。 病才刚好,昨天晚上又没怎么合眼,现在累到一回家就斜斜靠在沙发上,连上楼去房间躺着也不想。 这时他的加菲从房间里窜出来,跳上沙发,趴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程酌低头挠挠它的下巴,突然很讨厌一个人在家。 · 李朝阳到家之后却没什么事情可做,收拾了房间又拖了个地,时间还是很早。 他干脆坐在沙发上看微博。 平时不怎么上线,每次一打开就会收到很多未读消息,像现在这样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可以把私信一条一条看完,能回多少就回多少。 但他今天却在私信里看到了肖令仪的名字。肖令仪是他的“关注人”,跟其他人的私信不在一起,一点到消息栏就发现了。 李朝阳点开看,目光却微微一闪。 “有人告诉我,‘Z’就是特意为你创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捧红你。” “你不是想做普通人吗?怎么那么轻易就答应?” “还是喜欢站在镜头前的感觉吧。” “你真是幸运。” “你说你什么都不想要,连梦想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凭什么所有的机会都能落到你头上?” “哦,对,也不能这么说,你是关系户嘛,机会又不是凭空出现的。” “别得意。” “我会比你更好的。” 肖令仪发完这些却没把李朝阳取关,但李朝阳看着屏幕发呆,不知道回什么好。 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肖令仪并没有说错,“Z”的确是为了他而创立的,只不过不是为了单纯地捧红,是为了他能爬得更高,摔得更惨。而他也的确在把“普通人”三个人当成座右铭的同时一天到晚“抛头露面”,做了在镜头前工作的半个公众人物。 无法反驳的无力感让他觉得难受,好像又一次直面确定了自己到底有多虚伪。 他关掉私信对话框,想看点别的东西转换心情,结果未关注人私信里有大半的人在问他:程朝羽真的是你弟弟吗?你们关系好不好? 还说:他关注你微博了。 李朝阳翻新粉丝根本翻不完,只能去搜程朝羽的名字,找到他的微博,点开主页发现程朝羽真的关注他了,一时间也搞不明白这会不会又是什么娱乐圈的营销操作。 他想私信程朝羽问一问,意料之外的是点开对话框,程朝羽已经给他发过消息了,很长一串。 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说的,我私下跟人聊天,嘴上一个没把门儿就……我哥会去公关的你放心啊啊啊,但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1551,你能不能看在咱们见过几面的份儿上跟我演一演和睦相处兄弟情深QAQ??这样对我们俩都好,娱乐圈本来就是个圈儿,好多人都有亲戚关系的,一点儿也不稀奇,只要不是不和,大家就不会太留心,真的,求求你了orz!! 说完还在末尾打了个括弧,补充道:我的微博平时是经纪人管,我偷摸给你发的,一会儿我就删记录了,你可别回我啊,但是可以回关我嘻嘻嘻。 李朝阳心里一阵无语。 接着去搜索了一下1551是什么意思。 搜完又回来看着对话框继续无语。 他没有经纪人,没有公关团队,这时候要不要回关程朝羽,得自己来做决定。 于是他想了想,还是放着没管。 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林洵异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的竟然是:“听说朝羽关注了你的微博,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回关他一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李朝阳忍不住问:“是程朝羽这么告诉程酌,然后程酌来拜托你告诉我的吗?” 林洵异笑了笑,说:“不是,朝羽他不敢找程酌帮忙,他一看见有消息流出去就急急忙忙关注你了,他经纪人发现之后也很无奈,他不关注你的话,可能知道的人还少一些,消息很容易压下来,但临时取关,别人又更会胡乱猜测了。他没等到你回关,就跑来找我,让我在你面前说说好话。” 李朝阳被程朝羽“天真”到了,心想难怪程酌之前那么不想签程朝羽,说是会很麻烦,现在看来,果真有理有据。 “只需要关注就行了吗?”李朝阳问:“之后不会要被迫互动,或者进行其它类型的逢场作戏吧?” 林洵异说:“我不敢保证,但现在回关他是最好的收场方式了,你们俩现在人气都不低,如果传出不和,他有公司有团队,但谁来护着你呢?” 李朝阳不禁想到程酌上午说的那句“我可以保护你”,他当时还回答说“我就只能被你保护吗”。 真是讽刺。 “好,我知道了。”李朝阳只能这么说。 电话挂断,他在程朝羽微博的左下角点了“关注”,然后退了后台,重重地舒出口气。 总是如此。 明明是一个人的生活,偏偏到哪里都不自由。 第49章 周一早上七点半。 程酌把车停在李朝阳家的楼道口,打开窗点了支烟,脸色兴奋又惆怅,心情也紧张又害怕。担心李朝阳不在家,还担心李朝阳不想看到他,同时又第一次发觉了原来接喜欢的人一起上班是一件这么奇妙的事,哪怕觉没睡够都精神振奋。 他以前其实去林洵异家接过李朝阳,但归根到底,那时候跟现在的心境不一样,那时也不是正儿八经接去上班,现在这样就很有一种情侣间的日常感,而且像热恋期以前,还没到同居的状态,双方隔着一段渴望亲近的礼貌距离,很让人激动。 至少程酌很激动。 然而事实是李朝阳穿着运动服从小区外面一路小跑进来,大老远就认出了程酌的车,很无奈地走到了窗边,问他:“吃了吗?” 非常中国人的打招呼方式。 程酌专心致志地盯着楼道里,倒真没看见李朝阳是从哪儿过来的,手里的烟差点没拿住。 “没。”他说。 李朝阳叹口气,实在是没办法了,“你进来吧,车别停这儿了,挡着过路的人。” 程酌连忙发挥了他高超的车技,稳当又迅速地拐进了最近的一个停车位里。 但李朝阳没等他。 程酌从车里出来,发现李朝阳早就进屋了。 李朝阳给程酌留了个门,程酌进屋时李朝阳已经去冲澡了。桌上放了杯热茶,程酌不清楚这是李朝阳给他倒的,还是给自己倒的,但他并没有很想知道答案的意思,一进屋坐下来就捧着喝了。 过了没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程酌把杯子放下,站在浴室门口抱着胳膊等李朝阳出来。 这个举动其实很多余,好像李朝阳从浴室出来会迷路似的,程酌自己一时也没明白为什么要过来等着。 结果李朝阳只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半张挂着水珠的脸。 大概是没想到程酌就站在门外,猝不及防一个对视,他差点又把门关上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李朝阳问。 声音很轻,听起来闷闷的。 程酌如实说:“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来接你吧。” 李朝阳无语了一阵,说:“能帮忙拿个东西吗?我进来太急,不小心忘了……” 程酌笑道:“你说。” “浴巾。”李朝阳说:“在阳台上。” 程酌又笑了笑,“叫声哥就去给你拿。” 李朝阳一言不发地把门关上了,他觉得拿刚才换下来的衣服凑合着擦一擦也可以,问题不大。 但没想到程酌还是把浴巾给他拿来了,敲了敲门说:“给你,我闭上眼睛了。” 李朝阳只得又把门拉开一条缝,一抬头就看见程酌睁着眼睛,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接着就顺着这道门缝直接开门进来了,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摊开浴巾把李朝阳抱了个满怀。 “放心,什么都没看见。”程酌在李朝阳耳边说:“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李朝阳却深吸口气,漠然道:“程酌,我不觉得这很有趣。” 程酌一愣,抱着李朝阳的手有些僵硬,不想松开,也不敢收紧。 李朝阳把浴巾往自己身上裹,然后从程酌的怀抱中挣脱,背过身去说:“你先出去吧。” 程酌皱了皱眉,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门一关上他就开始后悔,心想自己还是太心急了,但他从没追过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朝阳换好衣服出来就直接去了厨房,以防程酌会进来跟他扯些有的没的,他还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听说程酌前几天生病,现在看起来虽然挺健康,但他还是只煮了清粥,一边煮一边苦恼,他本来打算在去地铁站的路上随便买点儿什么应付一下的,没想到程酌这么早就在他家楼下等着了,无奈的同时,又有些跟惊吓的程度差不多的惊喜。 他觉得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他的生活又会开始围绕着程酌转了。这么想着,心情竟然也没有很差,只是仍然不能预测,程酌到底能对他上心多久。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你了,不少节目组都通过公司来问你对综艺有没有兴趣,你要是不介意,这种活动可以适当地接几个。”吃饭的时候,程酌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最后一句:“我可以给你当经纪人。” “没有兴趣。”李朝阳说:“你还是别这么折腾自己了。” 程酌讪讪地笑了笑,但并没有立即放弃,“有些类似访谈的节目还是值得考虑的,对你有好处,现在网上对你的质疑很多,正好能借着这样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李朝阳抬头看了程酌一眼,见他神情诚恳,忍不住有点动摇了,“那……一般会问什么问题?答案是模板,还是我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工作人员会提前透露,你可以提早做准备。”程酌说:“没有模板,你畅所欲言。” 李朝阳低着头扒拉碗里的青菜,“犹豫”两个字从头顶都能看出来了。 程酌笑道:“真的什么都能说,你爱我也能说,出任何问题都由我负责。” 李朝阳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地说:“我不爱你。” 说得又快又轻,还轻而易举,就像是叹了口气。 程酌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坐到李朝阳身边来,距离近到呼吸都能洒在李朝阳的耳廓上。 “看着我,再说一遍。”他道。 李朝阳没听见似的,头也不打算抬。 程酌就捏着李朝阳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沉声道:“看着我还能说得出口吗?” 李朝阳满脸诧异,无数句脏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挑了句比较不那么过分的,说:“你有病吧?” 程酌一怔,实在没辙了,松开手坐回了原位,安安静静喝粥,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大概八点半左右,两个人从家里出来,一起去公司。 李朝阳这次没坐副驾驶,即便他觉得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坐后座好像不太好,也还是毅然决然地拉开了后座的门。他实在不想跟程酌近距离接触了,又容易生气,又容易心乱如麻,矛盾之余还烦躁不安,干脆离远一点。 更让他无言以对的是,程酌今天又从他衣柜里拿了另一件外套穿着走,李朝阳真的怀疑他的衣柜再这么下去会被程酌掏空。 “那要再有访谈类型的节目联系公司的话,我就看着给你接了。”程酌开车的时候怕两人都沉默会显得气氛尴尬,于是随口找了个话题,说:“主持人会问什么问题你应该也猜得到,回头可以跟林洵异讨论一下具体该怎么应对,他这个人最会打太极。” 李朝阳问:“不是畅所欲言吗?” “措辞总得到位吧,全网多少人盯着你呢。”程酌说:“反正准备做足一点总没坏处。” 李朝阳淡淡地应了声:“嗯。” 似乎就已经聊完了。 程酌想,看来是这个话题不行。 他于是又说了个别的,“下个月杂志社团建,林洵异还没想到适合的地方,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李朝阳说:“领导安排吧。” 程酌问:“你以前都去过什么地方旅游?我跟林洵异说一声,让他别去重了。” 李朝阳:“不爱旅游,不太可能。” 程酌:“……噢。” 好像又突然聊完了。 程酌觉得这比从头到尾没人说话还尴尬,不禁叹了口气,问道:“朝阳,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李朝阳非常想点头,但说实话,又没到那个地步,他于是反问程酌:“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程酌道:“你看不出来我在追你?”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后视镜里那张略显堂皇的脸,说:“勉强看出来了。” 程酌又笑起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竟然只问李朝阳“什么时候答应”,而不是怀疑李朝阳“会不会答应”。 李朝阳一时语塞,后视镜都不想看了。 程酌见李朝阳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朝阳,我真的爱你。” 这话出自程酌嘴里,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李朝阳还是笑不出来,“从哪里能体现呢?你的爱。” 程酌说:“现在这样不能体现吗?” “嗯,能。”李朝阳点点头,说:“非常感谢。” 一句话又把距离拉开了,程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但他正在开车,顾不上看。 等到了公司,两个人一起从停车场往电梯走的时候,程酌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以防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工作信息。 不看倒还好,一看就十分气恼。 竟然是一条转账消息,一百整,李朝阳转的。 程酌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朝阳说:“我平时打车去公司的话大概需要六十,但不知道您平时怎么收费的,就转个整数吧。” 程酌重复道:“什么意思?” “如果你的爱只能从接我上班这件事上体现,老实说我更愿意坐地铁。”李朝阳说:“我给你做早餐了,碗也是我洗的,所以不欠你人情,明天千万别再来。” 程酌简直欲哭无泪,“那你教我该怎么做,你说,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李朝阳顿时又有些不忍心了,转头看着程酌,道:“你其实真的不用讨好我,我们本身就是两个阶层的人,啊,也不应该这么形容……我说不明白,总之我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程酌一愣,随即轻轻笑了笑,“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完全没有要跟我和好的打算,我做的一切都让你觉得困扰。” 李朝阳顿了顿,想反驳,又还是闭嘴了。 可程酌却并没有垂头丧气太久,眼看电梯就快到十六楼了,他突然靠近了李朝阳,低声问:“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李朝阳看了程酌一眼,用眼神示意程酌继续说。 于是程酌便直言道:“强吻你。” 李朝阳说:“希望你只是想一想。” 话音一落,电梯门就开了。 程酌拽着李朝阳的胳膊,没让他下去。 “就问你一个问题。”电梯门合上,继续往楼上升,程酌柔声问:“是不是我学会怎么爱人了,你就会回来继续爱我。” 李朝阳微微蹙眉,他经常被程酌的言论堵得很难接话。 如果是别人,刚才的那后半句话大概会是带着疑问语气、声调上扬的“你就会愿意跟我和好”,或者“我们就能重新开始”,结果程酌的语气从容又肯定,还直接说是“回来继续爱我”,老实说李朝阳真的羡慕他有这样的自信,一般人学都学不来。 可偏偏李朝阳又很吃程酌这一点,同理,换成是别人这么跟他说话,他肯定用一个“滚”字解决一切问题,但这话从程酌嘴里说出来,他又好像讨厌不起来。 “你要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李朝阳有些无力地说。 电梯又开了,这次停在了二十二层。 程酌没第一时间走出电梯,他转头问李朝阳:“要我再送你下去吗?” 李朝阳按着电梯门的开关,无语道:“心领了,但是不用。” 程酌弯着眼睛笑了,忍不住抬手揉揉李朝阳的头发,说:“那再鼓励鼓励我吧,给我点动力。” 话题似乎又绕回来了。 李朝阳觉得再继续聊下去,程酌真的会又把他送回十六楼,然后他再被程酌拉着来二十二楼,无限循环这个没有必要还耽误时间的步骤,于是连忙把程酌推出电梯间,松开按着开关的手,胡乱挥了两下,随口道:“工作顺利,哥。” 电梯门合上,李朝阳没来得及看清程酌反应过来之后的表情。 总之他自己非常紧张,觉得离他要“做个好人”的梦想又远了一大步。 程酌这一整天都心情很好,延续到下午林洵异上楼来开会,嘴角还是隐约上扬着,眉眼也弯弯,他很久没有这样过。 会议结束后,林洵异不禁问:“和好了?” “不是,没有。”程酌摆摆手。 林洵异挑眉,“那你这是怎么了?” “李朝阳学坏了。”程酌说:“他撩我。” 第50章 三月底,周六的夜晚,李朝阳来电视台录节目,竟然遇见了消失许久的杨思衡。 李朝阳的节目晚上八点开始录,全程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正片剪辑出来只会剩二十五分钟左右,另外还有个五分钟左右的单独花絮,限某视频网站会员用户可见。 但李朝阳七点多就到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程酌,以及程酌的私人助理。 李朝阳有点无奈,又开始怀疑起了程酌那该死的“事业心”,他眼里的程酌怎么看都一天到晚闲得要死,甚至还有空陪他录访谈节目,手底下那么多艺人和员工,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日理万机焦头烂额吗? 就是这时候,程酌碰了碰李朝阳的胳膊,微微抬着下巴说:“喏,你们杨老师。” 李朝阳回过神来,发现杨思衡正向他的方向走来,手里抱着一件毛呢大衣,旁边是那位正当红的艺人裴禹,身后跟着经纪人和助理,以及一众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李朝阳他们刚从楼梯上来,要往休息室去,但杨思衡那个方向是演播厅,看样子是裴禹刚录完节目,他们准备走了。 杨思衡大老远就看见了李朝阳,但脸上仍是他平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等走近了一些,他才停下来,对身边的裴禹道:“我有话跟李朝阳说,你去车里等我吧。” 裴禹是李清和公司的艺人,李朝阳的“身份”对他来说“威胁”很大,于是他看了李朝阳一眼,淡淡地回了杨思衡三个字:“不允许。” 杨思衡道:“他对象都没不允许,你在这儿急什么。” 裴禹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程酌。 不止裴禹意外,李朝阳也有些诧异,但想到杨思衡这么说,多半是为了让裴禹别总是无缘无故吃没有必要的醋,便没多说什么。 然而身边的程酌却满脸笑意配合得很,朝裴禹伸出手打了声招呼,说:“你好,程酌。” 裴禹回握住,微微低了低头,道:“程总,久仰。” 却没像程酌那样自我介绍。 程酌并不介意,抬手亲昵地拍拍李朝阳的头,对裴禹道:“两个孩子认识很多年了,这么久没见,总会有话想说,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裴禹到底是艺人,程酌这么跟他说话,算得上是过分客气了,他除了公司,并没有更大的后台,这时要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于是只能露出个礼貌的微笑来,略一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酌冲李朝阳使了个眼色,先一步往前走了,裴禹跟在他身后,工作人员也自觉走开了,走廊里的这一方空间顿时只剩下李朝阳跟杨思衡两个人。 杨思衡理了理手里的大衣,朝着裴禹跟程酌走远的方向望了一眼,问李朝阳道:“他现在都这么对你吗?” 李朝阳还沉浸在程酌刚才的那句“两个孩子”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杨思衡说:“挺体贴的,真难得。” 李朝阳不能否认,只好问:“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好说。”杨思衡把衣服扔到李朝阳手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现在能跟你解释的只有,我不太自由,但很安全。” 李朝阳揣测了一下这句“不太自由”背后的意思,试探性地问:“他有……强迫你吗?” 问完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杨思衡的家世摆在那儿,别说裴禹只是个走小众风格的艺人,即便是程酌这样的身份,想“强迫”杨思衡做什么,那也是自不量力。 结果杨思衡又回答他:“不好说。” 李朝阳问:“那你……不自由到哪个地步?能出门吗?手机能不能用?” 杨思衡颓然笑道:“你说呢?” 李朝阳彻底愣了,呆了片刻后突然把手机拿了出来,慌忙道:“我给你大哥打电话。” 杨思衡把他拦住了,笑了笑说:“我哥刚投资了他的电影,你这电话打过去,不就黄了吗?” “黄了就黄了。”李朝阳无奈道:“你这时候也能笑得出来。” “放心。”杨思衡说:“我比你想象中过得好,他没有哪里亏待我。” 李朝阳算是听明白了,“你喜欢他?” 杨思衡微微一怔,接着又把裴禹的大衣从李朝阳手里拿了回来,说:“喜欢这个词有时候挺讽刺的,我现在说不清楚,总之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李朝阳又问了一次:“你确定不告诉大哥?” “他没对我怎么样。”杨思衡摇摇头,“没强迫我,真的。” 李朝阳还是不放心,“那我要联系你的时候该怎么办?” 杨思衡想了想,道:“你记一下他的号码,有事直接找他,我基本每天都跟他在一起。” 李朝阳把手机解了锁递给杨思衡,问:“这次在S市留多久?” “他明天还有个通告,后天应该就走了。”杨思衡把号码输入进去,直接拨通了电话,响了一声后又挂断,然后把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里,备注打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洵异哥还想问你能不能回来工作,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李朝阳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往备注上的“杨思衡”后面加了个数字“2”。 杨思衡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凑近了一些,小声说:“等会儿帮我个忙。” 李朝阳露出个疑问的眼神来。 杨思衡道:“程酌回来的时候,你跟他稍微亲近一点。” 李朝阳瞬间就明白了杨思衡的话,这是要做给裴禹看的意思。 李朝阳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样他就会对你好一点儿吗?” “怕他疑心病加重而已。”杨思衡喃喃道:“他没有对我不好过。” 没多久脚步声就近了,程酌跟裴禹并肩走过来。李朝阳看了他们一眼,不禁在心里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程酌他是早就见识过了,裴禹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看起来一副温柔斯文的模样,没想到爱起人来跟他的作品一样“边缘化”。 程酌走到李朝阳面前时十分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又顺着头发摸了摸他的脸,李朝阳惦记着杨思衡托他帮的忙,见裴禹正好转头看过来,连忙冲程酌笑了笑。 笑得很灿烂,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哪家的孩子等到来接他回家的家长了。 杨思衡非常不习惯,甚至有点不忍心看,他眼中的李朝阳虽然“冷”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占了个“酷”,这个笑彻底把那点儿酷也击碎了,他觉得无比残忍。 程酌的手还没从李朝阳脸上挪开,这个笑就猝不及防地撞进心里了,要不是记得看场合,程酌简直想立刻把李朝阳扛起来扔到他们家房间的床上去。 “那我们就先走了。”裴禹突然说。 程酌放下手,笑着回应:“有机会合作。” 裴禹又微微低了低头,莞尔道:“那先谢过程总,我很期待。” 他们一走,程酌就迫不及待地又去捧李朝阳的脸,然而李朝阳这次任凭程酌揉了又捏都毫无反应。 “一次性的啊?”程酌苦笑着问。 李朝阳的神情却很严肃,“你了解裴禹这个人吗?我问杨思衡没问出什么来,我怕他需要帮助但是不方便说,会有这种可能吗?” “基本没有,放心。”程酌说。 李朝阳这才把眉心舒展开,松了口气的同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对程酌那么信任,他一说放心就真的放了心。 “别发呆,走吧。”程酌拍了拍李朝阳的腰,“该过去准备了。” 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又再顺了一边节目流程,工作人员就过来请李朝阳跟程酌进演播厅。 李朝阳正好奇程酌为什么也要去演播厅,一进去却发现程酌的助理早就在里面了。 不过他们的位置似乎在观众席,跟其他的观众区别开,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座位还是很“尊贵”的小沙发。 这是一档综艺性不算强的访谈节目,主持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青年,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妆化得很淡,笑起来也只有一个单边酒窝,这个不重要的共同点莫名让李朝阳觉得放松了很多。 他们的座位是斜着放的,两个人在正面全景镜头中都是四分之三侧的脸。 李朝阳听了程酌的嘱咐,没有穿正装,平时上班怎么穿就怎么穿,现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运动裤和篮球鞋,又看了看主持人的西装裤和高跟鞋,忍不住露出个“我好像要完”的眼神看向观众席前方的程酌。 “还没开始录,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主持人笑道:“录的时候也不用端着,就当是跟好朋友聊聊天,也可以跟我们观众席的程总互动一下。” 群主,叁二灵叁叁伍九四凌二 趁着现在麦还没开,他们的对话只有彼此能听见,李朝阳小声问道:“就是,如果有些不想回答的问题,是能过掉的对吗?” 主持人点头,“当然,这不是娱乐类型的节目,最后只会把你想呈现的部分剪进去,不想回答的可以跳过,但不该说的不要多说,演播厅的观众可能会偷偷录音。” 李朝阳点头道了声谢。 过了没几分钟,导演就在机器前打了个响指,拿着对讲机道:“各单位准备了,嘉宾理一下衣服,坐直一点。” 板一拍,李朝阳又不自觉地开始紧张。 但主持人很有引导能力,说话的语气很轻快,笑容也没吝啬过,于是李朝阳就慢慢地被带到了她的节奏里,渐渐放松下来。 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主持人就顺着话问道:“前几天听说我们刚出道不久的程家小公子跟朝阳是兄弟关系,需要借助我们平台辟个谣吗?” 李朝阳笑了笑,找错了关注点,“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吗?” 主持人看向程酌。 程酌便道:“关系户不可怕,没本事的关系户才可怕。” 程朝羽的观众缘非常好,年纪小、相貌出众、会点儿才艺,上的又是个热度高的真人秀,极容易圈粉,这么想来,程酌应该是帮程朝羽说了句话。 主持人于是又把视线放回到李朝阳身上。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没回避这个问题,从容道:“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通过程先生认识的吧?”主持人问:“两人之间会有摩擦吗?” 李朝阳笑道:“对,不过没有摩擦,长辈的婚姻是长辈的事儿,跟我们这辈没什么关系。” 主持人:“所以你跟程先生在一起的话,也不会太顾虑长辈们的看法对吗?” 李朝阳实在没学会怎么“打太极”,面对他能答得上来的问题,一开口就非常直接,“会,会顾虑,但我的监护人是我的父亲,他很早就表示过,在感情方面会尊重我的决定。但我并没有跟程先生在一起,我们是上下属的关系。” 导演直接给了程酌一个麦克风。 程酌便坐在原位悠哉悠哉道:“对,他是我们公司唯一的模特,我是他一个人的经纪人。” 李朝阳刚才的否认一瞬间显得格外苍白。 主持人会心一笑,又问:“我们都知道,朝阳的父亲跟程先生是同行,那朝阳为什么选择了程先生的公司,而不去自己家的公司呢?” 程酌直接替李朝阳回答了,“他是个没有改行打算的模特,用不着签娱乐公司,我旗下有杂志社,这不刚好吗?” 主持人又开始笑着八卦,“说起来朝阳跟程先生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网友们也认为你们非常合适,真的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吗?” 说的不是“在一起”,而是“再续前缘”,看来不需要李朝阳特意说明,大家早就默认了他们在一起过的事实。 “我可没他有钱。”程酌说:“所以我只能给他当经纪人,不敢自称他老板。” 李朝阳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沙发,道:“咱俩要不换换?” 程酌求生欲极强地把麦克风还给了导演,表示他接下来不说话了。 但李朝阳其实不知道这该怎么解释,李清和那边并没有把他签了股份转让书的事情公布出来,于是李朝阳干脆忽略掉程酌的话,只回答主持人最后的那个问题,说:“我还是希望把工作跟生活分得开一点儿。我的工作是出现在镜头下的,所以我这个人才会被大家发现,但谈恋爱不是我的工作,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我的生活是自由的,只属于我自己,我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 主持人点点头,问:“那朝阳会偶尔跟大家分享一下生活吗?” 李朝阳笑了笑,“会的,微博上发的东西都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只是我很少上线,所以大家看到的东西也比较有限。” 主持人看了眼台本,眼里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说:“这里有三个网友的提问,是节目组经过统计后点赞数最多的,希望我们朝阳尽量不要回避哦。” 李朝阳莞尔道:“那就尽量吧。” 主持人:“第一个问题,你跟之前的搭档杨思衡为什么不再合作了?” 李朝阳说:“我们有各自的工作,现在见面的机会比较少,但我们一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这点毋庸置疑,我们也没有吵过架,希望大家不要被网络上的一些言论带偏了。” 主持人:“好,那第二个问题,朝阳至今为止谈过几次恋爱?对方都是大众所知道的人吗?” 李朝阳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道:“大家知道的只有一个,其它的我就不回答了,我们普通老百姓谈过几次恋爱其实也不重要。” 话里的意思是,那些猜他跟林洵异或者杨思衡也有过一腿的可以闭嘴了,大家知道的人只有一个,除了跟程酌有过“实锤”,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主持人继续问:“那最后一个问题,啊,这个问题有点露骨,不过是粉丝的提问,这里没办法给你走后门替换掉。问题就是,请问朝阳,你有多爱你的初恋。” 李朝阳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措辞,道:“我其实说不清楚有多爱,大概所有人对初恋都会有一点儿特别的感情,以至于念念不忘,我后来遇到的人都不像他,但一遇到他,就发现,他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主持人:“还是初恋的样子。” 李朝阳莞尔,“对。” 台下的程酌听到这里却没笑,他是当事人,听李朝阳这么说,当然不会跟主持人一样认为这是什么“好话”。 李朝阳的意思只是程酌跟当年没有任何区别,仍然过分自我、不会爱人。 主持人这时又问:“那你爱你的初恋吗?” 程酌瞪大了眼睛盯着李朝阳,心里隐隐期待着。 那你爱你的初恋吗? 哪怕他过分自我、不会爱人。 李朝阳沉默后说:“爱。” 镜头又转到程酌的特写,程酌脸上的表情却看不明显,但他双手合十,坐在座位上,对着舞台上的李朝阳鞠了一躬。 节目录完后,程酌却始终沉默着,回去的路上也没坚持自己开车,随李朝阳呆在副驾驶,自己去了后座,让助理开车。 李朝阳不知道程酌在想什么,但也没有要打扰他思索的意思,拿着程酌助理的手机,戴着一边耳机看他刚刚录下来的部分画面。助理就像是程酌的粉丝,总在录程酌的微表情和小动作,李朝阳看得有点想笑。 “先送朝阳回家。” 这是程酌从演播厅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李朝阳皱了皱眉,把耳机摘了,视频也没再看。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他侧过头说:“节目组说播出前会先把成片发给你看,你觉得哪里不好,你就让他们剪掉。” 程酌没回答,闭着眼睛低头捏了捏眉心,看起来精神疲惫,李朝阳只好噤了声。 车停在李朝阳家的楼道口,李朝阳没立即下车,先回头看了程酌一眼,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程酌拉开车门下来,李朝阳也连忙跟着下来。 意料之外的是程酌并没有像李朝阳以为的那样站在原地跟他说话,程酌走在前面,径直去了李朝阳家,李朝阳只得赶紧过去把门打开。 门一开,李朝阳还没顾得上伸手把灯打开,就被程酌拉进了屋里,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往后倒。但最后却没跟地板接触,程酌进屋时就拉着他,感受到李朝阳可能要摔倒,手上一用力,就直接把李朝阳拉进了怀里。 灯这时候被程酌打开,李朝阳用力地抓着程酌的衣服,眼神不太自然。 “这像偶像剧情节了。”李朝阳笑着说:“你想做什么?” 程酌回过头来,微微蹙眉道:“你不用这么说话,你今天并不开心。” 李朝阳的笑立即就收敛了,“那你又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我们之间说话不需要委婉对吗?”程酌问。 李朝阳认真地点了点头。 程酌便道:“你的初恋是几年前的程酌,你刚才说你爱他。” 李朝阳还是点头。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程酌苦笑着说:“但我又不知道,是因为我实在不会去了解一个人,还是因为你实在太难懂。” 李朝阳道:“我不难懂,是你没想过要了解我。” 程酌却又避开了这个话题,问:“当初为什么拒绝我?” 李朝阳一愣,“拒绝你……什么?” 程酌的表情也有些疑问了,“你不知道?” 李朝阳摇摇头,但隐约猜到了一些。 “我当时给你发过短信。”程酌说:“在我回S市之后,我在短信里说,我往后的几年基本都不会在B市,你如果愿意来S市跟我一起生活,我一定可以照顾好你,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考虑,二十四小时后等不到你的回复,我们就分手。” 李朝阳错愕地睁大眼睛。 程酌又道:“快到二十四小时的时候,我还没有等到你的回音,就又补发了一条,说,四十八小时也可以,结果四十八小时也没有,我不甘心,继续发,说不然七十二小时也行,但我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手机丢了,我没收到。”李朝阳怕程酌会不想听他解释,语气都慌慌张张,“我真的没收到,我奶奶……她就是那时候去世的,手机是什么时候弄丢的我都不知道,程酌,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收到。” 程酌当然知道李朝阳不会骗他,于是只问:“如果当时收到了,会答应我吗?” 李朝阳想也不想就点头。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当初给程酌回电话,程酌会那么冷淡地告诉他好聚好散。那年的程酌才二十七岁,正是最骄傲的年纪,爱慕他的人数都数不清。别说是那样给李朝阳发过三条短信,就是只发过一条,李朝阳都觉得足够了。 与卑不卑微无关,因为李朝阳最一开始喜欢的,就是那个张扬骄傲、不可一世的程酌。 “我应该给你打电话的。”程酌把李朝阳按进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但我当时那个性格,你知道,好像低一次头就会死,短信的事我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是当事人,所以我才愿意说。” 李朝阳道:“谢谢。” 程酌却不明白他在谢什么,“那时有人陪在你身边吗?” 李朝阳没说话。 那是他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一个人守在小镇的房子里整理奶奶的遗物,给程酌打电话只得到一句让他心寒的“不合适,好聚好散”,一个人去学校办理退学,老师问起来也只能沙哑着喉咙回答:我没有家人,我只能自己做决定,也可以自己负责。 没有人问过他难不难过、需不需要陪伴。 程酌又揉了揉李朝阳的头,贴在他耳边问:“现在相信我爱你了吗?” 李朝阳还是没出声。 不是不信,是觉得自己太侥幸,但侥幸这种东西,总归不是长久的,所以很难带着更大的期望点头。 “没关系。”程酌却轻轻笑了笑,“终于肯让我抱一会儿了,这样也很好。” 然而程酌这个人的确不太明白循序渐进是个什么意思,见李朝阳愿意乖乖地被他抱,登时就开始“得寸进尺”,问:“可以吻你吗?朝阳。” 李朝阳直接岔开了话题,还顺势从程酌怀里挣脱开,“明天要出刊了,希望我突然回来不会影响到销量。” 程酌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叹一边摇头。 李朝阳忍不住笑出声了。 程酌突然给等在门外的助理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先走,助理非常懂眼色,在挂电话前说了声:祝您幸福。 “他祝我幸福。”程酌转头就对李朝阳道:“所以我今晚不走了。” 李朝阳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着从房间抱了新的被褥出来,给程酌铺好了客房的床。 程酌无奈地看着,也不敢多说什么,怕讨价还价几句,客房也没的睡。 于是程酌又一次穿上了李朝阳的睡衣、盖着李朝阳的被子、枕着李朝阳的枕头,还在睡前跑到李朝阳的房间跟他说了句:“晚安,小太阳。” 李朝阳没理,背过身去唇角却上扬了。 第51章 季南崎今天终于有半天清闲时间了,大清早就给林洵异发消息,说下午要去公司看他。 林洵异看了眼日期,四月一号,愚人节,于是没太放在心上,觉得季南崎来不来都很正常。 李朝阳今天也很早就收工了,上个月那么赶是因为他“入职”时间晚,这个月从月初开始正常上班,每天的工作量就减轻了大半。头疼的是收工之后没能提前下班,因为程总明确规定,到点了才能走。 “多余的时间你可以到楼上来坐坐。”这是程酌的原话。 李朝阳知道程酌的心思,然而并不想上去。要路过那么多陌生的员工,直接进办公室还可能会受到“注目礼”,想想就很尴尬。但现在的确还早,他把照片看完了也没打发掉多少时间,太阳还没落山,距离下班还有一会儿。 闲着也是闲着,这边剩下的活儿他也帮不上忙,于是打算去隔壁的林洵异办公室里坐一坐。 敲了两次门没人回应,李朝阳就犹豫着是直接进去还是先给林洵异打个电话,结果有个路过门外的员工看见他,就说了声:“林主编不在,之前看他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没说去哪儿吗?”李朝阳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员工道:“主编下午让我给他倒杯咖啡,我倒好过来他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吧,应该是有事出去了。” “啊,好。”李朝阳笑着道了声谢,又无奈地回了摄影棚里。 怕林洵异真是有什么事在忙,打电话过去会打扰他,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没直接打,但给程酌发了条消息,问他知不知道林洵异去了哪里。 程酌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说:不知道,他不在楼下? 李朝阳说:不在,不然为什么问你。 程酌:厕所? 李朝阳:说是出去两个多小时了。 程酌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说:我刚给他打电话了,没人接,给季南崎也打电话了,季南崎说他们没在一起,不过今天可是愚人节啊,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李朝阳说:印象中洵异哥可不会在意愚人节啊……他去年今天也没跟我开过玩笑。 程酌说:你上来吧,我忙点事情,顾不上打字。 李朝阳半信半疑,但还是上去了。 · 林洵异醒过来的时候大脑昏昏沉沉,视线缓缓对上焦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床边架着一台相机,镜头盖已经打开拿走了。他想坐起来,四肢却使不上力气。 记忆模模糊糊地重新回到脑海中,林洵异想起来,下午助理告诉他楼下有人找,就在公司一楼的会客沙发那儿,让他下去一趟,他问是谁,助理迟迟没说,他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手边的工作上,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于是匆匆忙忙下了楼。 意料之外的是,等在一楼的人是季城隅。 季城隅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想把以前你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你,就当是给我们之间的关系画个句号。 林洵异没听出任何端倪。 季城隅接着又道:东西在车里,你跟我过去拿吧,拿了你上楼,我直接走。 林洵异答应了。 却没想到进了停车场走到季城隅的车边,季城隅一只手把门拉开,一只手抬起来往林洵异脸上喷了什么东西,林洵异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林洵异不知道季城隅想做什么,但刚才的那些事情足够他对季城隅未知的目的感到恐惧。 房间的窗帘是完全拉上的,他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感觉不出来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有些吃力地动了动胳膊,费尽全力也只能做到抬起来把被子掀开的程度,想靠一己之力站起来离开房间,目前看来毫无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开始思考如何求助。 他转动脖子往四处看,试图找到手机,可坚持了没几秒钟,就觉得筋疲力尽,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休息。 这时门边突然传来动静,有人进屋了。 林洵异下意识先闭上眼睛,屏息听接下来的动静。 进来的人是季城隅,他去调了调相机,打开了录像模式,确认录制开始之后,走到林洵异床边蹲下,轻轻笑了一声。 林洵异听出来是季城隅的声音,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被子掀开了,季城隅大概就是在笑他装睡,于是他又睁开眼睛,正好跟季城隅对视。 “醒了。”季城隅说了个陈述句。 林洵异连皱眉都只是轻轻的一下。 季城隅又站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自顾自地说:“做了这么多年导演,该拿的奖都拿了,兴趣和热情也都消耗殆尽了。反正不吃这碗饭我也能活得很好,那我是不是应该在转行前,导最后一部片子?”他转过身来,对着林洵异扬了扬酒杯,“自导自演的那种。” 林洵异张了张嘴,努力半天也只说出来一个“不”字。 一半是疲惫,一半是无话可说。 “别拒绝我,洵异。”季城隅说:“我以前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他放下酒杯,走到床边俯身把林洵异整个抱起来,莞尔笑道:“洗个澡会清醒很多,我可以帮你。” 林洵异的“不”字没起到任何作用。 浴池里的水似乎是早就放好的,季城隅侧过身进浴室,直接把林洵异放进了浴池里。 水是冷的,的确有醒神的作用,但很让人难受。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什么目的?”季城隅坐在浴池边上,动作轻柔地托着林洵异的肩,“我的目的很多啊,你那么聪明,一个都猜不到吗?” 林洵异的嘴唇已经有点泛白了,意识却更清明了一些。 “我以前经常会想,我自己过得快乐就行了,别人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季城隅把林洵异的头发打湿,动作温柔又细心,嘴上却在说:“可我发现,我自己快乐,到底还是太单调了,我的生活需要调剂品,你跟季南崎就是我的调剂品。” “你想……做什么?”林洵异吃力地问出这一句。 季城隅说:“在我的认知里,我的心情是最重要的,你们过得好,让我觉得很恶心很碍眼,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过得痛苦一点,痛苦的程度由我决定。但你知道,我跟季南崎毕竟是兄弟,你呢,又是我曾经的好朋友,我当然会稍微留点情面,所以你乖一点,别挣扎。” 他格外强调了“兄弟”和“好朋友”两个词的音,听起来更加讽刺。 紧接着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季城隅把林洵异扶起来坐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把消息点开给林洵异看。 有人给季城隅发了一段视频,是季南崎在某个活动的后台,这时跟肖令仪聊得正欢,一副同公司前后辈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 “你看,他现在就很开心。明明可以走的,偏要在后台跟别人聊天,他要是活动一结束就去找你,我就没机会把你带走了。”季城隅放下手机,抬起林洵异的下巴,道:“你是不是很难过?会不会不甘心?需不需要我帮你,让他痛苦一次?” 林洵异想摇头,却没办法自由行动。 季城隅勾了勾唇角,低头去亲吻林洵异,接触到林洵异舌尖的一刹那,轻柔的动作就彻底失去了耐心,吻也变得用力了。 林洵异根本推不开,心中只有绝望两个字。 季城隅把林洵异的衣服扯开,手想探到林洵异身下,却又不知为何收了回来,最后只是不停抚摸林洵异的背,加深了这个空有侵略性的吻。 直到感觉指间碰到一片湿润,季城隅才停下来,眼中有些不明显的愕然。 他从没见过林洵异哭。 “不爱我了吗?”他问。 林洵异哽咽着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季城隅,从来都……没有,你为什么……” 季城隅微微一怔,却不是因为林洵异的话,只是震惊于林洵异现在的模样太陌生。 但这并不等于他会心软。 他用浴巾把林洵异裹起来抱回了床上,想给林洵异换衣服,林洵异却不停地摇头,他只好先给林洵异擦头发。 然而也只是更换了顺序而已,擦完头发根本不顾林洵异愿不愿意,还是给他换了干净的浴袍,然后再把他抱到里间的床上,问:“现在清醒了吗?” 林洵异别过脸去,一句话都不想说。 季城隅并不生气,起身去浴室拿手机,想问问肖令仪,季南崎现在走了没有,结果刚推开浴室的门,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程酌给他打电话。 季城隅回了里间,给林洵异看了眼手机屏幕,说:“程酌的电话,你要不要接?允许你向他求助。” 林洵异却犹豫了。 季城隅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现在还在想,要怎么跟我和平解决这件事,怎么用最圆满的方式挽回这个局面,而如果你向程酌求助,肯定会影响到他跟我之间的关系,你不想让你的朋友为难。” 电话挂断了,随即又打了一个过来。 “你这不叫善良,叫,愚蠢。”季城隅笑着按了接听,点了免提,却不说话。 程酌在电话那头问:“有人说你下午来公司找林洵异,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在啊。”季城隅说:“聊聊天而已,你要不要来?” “你们在哪儿?” 季城隅笑了笑,“我家,啊,不对,是季南崎跟他爸妈的家,虽然户主是我。” 程酌顿了顿,说:“你最好冷静。” 然后挂了电话。 季城隅走到外间把相机关了,储存卡拿出来放进口袋里,然后回了里间,低头在林洵异耳边说:“虽然短,但我想,这部片子会很精彩,你说呢?” 林洵异说:“你真是疯了。” 季城隅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道:“愚人节快乐,睡个好觉吧。” · 程酌跟李朝阳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林洵异一个人了。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目光无神、脸色苍白,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至少能走出去离开季城隅家里,但深知自己现在太狼狈了,动也不敢动,何况手机不在身上,车也没开过来,出去了也很难去更远的地方。 程酌把林洵异扶起来,看见他身上穿的是浴袍,不禁错愕道:“他对你做什么了?” 林洵异想到不久前的那个吻,和浴室里冰冷的水,以及被季城隅换下来的衣服,怔怔道:“什么都没做。” 李朝阳说:“我们先回家吧,别在这儿待着了。” 程酌点点头,“你看看有什么是林洵异的东西,都拿上。” “什么都没有。”林洵异重复道:“什么,都没有。” “先换身衣服。”程酌想了想,直接去季城隅衣柜里拿了,“现在没更好的办法了,或者你实在不想穿,我把我的脱给你,我穿他的。” 林洵异说:“无所谓,身上的不也是他的。” 于是程酌跟李朝阳先去外间等着。 林洵异换好衣服出来之后,脚步还是有点虚浮,李朝阳想扶着他走,但是被拒绝了。 男人都会想体面一点,何况这是在别人家里,即便人不多,也还是有眼睛盯着。 “南崎……还在忙吗?”林洵异出了季家的门之后问。 李朝阳把他扶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程酌说:“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还有个通告,晚一点去你家里找你,我还没告诉他这个事,怕他一会儿上镜心不在焉。” 林洵异轻轻笑了笑。 季南崎今天下午没有通告。 到林洵异家已经是晚上了,李朝阳让程酌照顾林洵异,自己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食材,给他做点东西吃。 程酌把林洵异扶到床上坐下,然后关紧了房间门,神情严肃地盯着林洵异,说:“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你不告诉别人,总得告诉我吧。” 林洵异却仍是说:“什么都没做。” “你当我瞎啊。”程酌压抑着怒气,低声道:“下什么药了?站起来都困难,身上还穿的浴袍,我看见外面有个三脚架了,但相机不在,他是不是录了什么东西?” “没有。”林洵异闭上眼睛,有气无力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程酌说:“行,不问你,我去问他。” 他打开房间门,李朝阳正好从厨房出来。 “家里没什么东西了,我出去买一点儿吧。”他说。 程酌走过去揉了揉李朝阳的头发,莞尔道:“我出去一趟,你们点外卖,别让林洵异一个人在家,去陪他聊聊天。” 李朝阳猜程酌是要去找季城隅,连忙点头道:“好,那你之后还过来吗?” 程酌又拍拍李朝阳的脸,说:“等季南崎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晚一点来接你。” 程酌出门以后,李朝阳去林洵异房间陪他,见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洵异听见脚步声,微微侧过头来,见是李朝阳,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一些。 “要聊一会儿吗?”李朝阳拿了件外套走过去给林洵异披上,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道:“我也可以做个树洞,只听不说。” 林洵异轻轻笑了笑,然后问:“你觉得世界上有真正的坏人吗?” 李朝阳愣了一下。 “不需要做树洞。”林洵异说:“想跟你聊一会儿。” 李朝阳于是道:“不清楚,有时候觉得,坏人并不是天生就坏,也许是经历过一些事情,让他们对别人或者生活失望,所以自我保护的方式会更极端一些,但后来又想,那么多有过痛苦经历的人,心地还是善良的,那坏与不坏,也就不能全都怪在命运上吧。” “你就很善良。”林洵异说。 李朝阳摇摇头,“没有要自夸的意思,我以前也挺坏的,别人都不愿意跟我交朋友。” 林洵异问:“那你有想过要害别人吗?” “没有。”李朝阳说:“但以前很冷漠,就比如刚认识杨思衡的时候,他不小心把宿舍的暖水壶打碎了,我首先就关心他有没有把我的拖鞋弄湿……后来他收拾碎片的时候手被玻璃划伤了,血跟水混在一起,看起来很严重,但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怎么那么娇生惯养……” 林洵异笑道:“后来怎么成为朋友的?” 李朝阳想了想,说:“我们军训的那个教官挺那什么的,军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在打杨思衡的主意,但人那么多,他又没真的做什么,我就没管,结果军训结束的那天下午,他约杨思衡去吃饭,杨思衡没答应,他就一直跟在杨思衡后面,我看见了,就……走过去顺手搂了一下杨思衡的腰,回头瞪了他一眼,假装跟杨思衡是情侣。” 林洵异转头看李朝阳,说:“确实,要不是跟你认识久了,我也不会以为你是……” “后面那个字别说了。”李朝阳笑了笑,“我们心里有数就好。” 林洵异点头道:“我心情好很多了,谢谢小太阳。” 李朝阳喃喃道:“不再聊一会儿吗?” “你的想法跟我一样。”林洵异顿了顿,说:“季城隅的童年很辛苦,我听程酌提过几次,说他小时候家境贫寒,但季南崎出生的那年,他们家突然富裕了,很小概率的理由,老房子拆迁,顺带中了个彩票。” 李朝阳有点意外,还以为季城隅是个世家公子,结果是暴发户的儿子? “南崎父母都是有一点迷信的人,觉得是南崎的出生给他们家带来了福气,从小就过分溺爱他,爱到完全忽略了季城隅的程度。”林洵异说:“季城隅以前很努力学习,长大了也很努力工作,就是为了让父母知道,自己比季南崎要优秀得多,但父母每次只会说,赚钱了给弟弟买点东西,有机会多给弟弟争取,季南崎比较晚熟,一直看不出来季城隅的心思,还以为季城隅不爱回家,单纯是因为工作忙。” 李朝阳不禁想到自己,但他们的情况又有些不一样,程朝羽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从没跟程朝羽一起生活过,很难做比较。 “所以他才一直不喜欢季南崎?”李朝阳蹙眉道:“好像能理解,但季南崎没什么错吧,是父母的问题。” 林洵异问:“你讨厌过朝羽吗?” 李朝阳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他是弟弟的时候讨厌过,也说不上是讨厌吧,就是第一印象很差。” “也是,你们的情况不一样。”林洵异又问:“那如果你是季城隅,你会怎么做?” 李朝阳说:“还是会努力优秀,但并不是为了向父母证明什么,而且可能会有点儿别的心思,就是一定要比季南崎过得好。” “是,那样才是正常的。”林洵异说:“但当初南崎就是被季城隅拉进娱乐圈的,有了一定的人气后又扔给了程酌管,不过圈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南崎不用像别人那样防备谁,没有人敢动他,所以我有时候不懂,季城隅真的那么讨厌南崎吗?还是只有不甘心而已?” 李朝阳又不禁联想到程酌了,满心都在祈祷季城隅不要跟程酌一样,也有那个什么“让他飞得更高,看他摔得更惨”的变态心理。 但其实,林洵异因为只是听说,所以知道的只有表面而已。 季城隅小时候的每一天都很痛苦,父母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每天这么辛苦、这么省吃俭用都是因为你,你必须要争气”,这导致他多吃一口饭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等母亲怀上了季南崎,盘旋在他耳边的话又成了“你要考上最好的大学,我要办一场大的酒席,把所有认识的人都叫来,到时候就有钱了”,这让季城隅开始排斥学校。 父母从来没有真正为他做过什么,大抵是拥有的太少,能做的有限。 季城隅从小就懂事,一句抱怨都没有过,就连想要一件新衣服,也只敢等到新年或者生日的时候说,而且言辞万分小心,要么是“我随口说的,不要也可以,别放在心上啊”,要么是“其实现在的衣服也能穿,就是看别人有,我也想要,可以不用理我,过两天没准就不想要了”。 而季南崎出生的那年,家里的经济也一夜之间富裕之后,季城隅的生活却没有丝毫变化。但他一天天地眼睁睁看着季南崎什么都拥有,还什么都嫌弃。 父母对季南崎说过最多的话是“你要开心快乐,要健康,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儿子”,季南崎长大后,说的最多的又成了“你不需要努力工作,你就是坐在家里一辈子,爸妈也会养你”。 巨大的落差感,让季城隅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平衡,他唯一能发泄愤懑的,只有越来越讨厌季南崎,事事都跟他对着干。年长九岁并不能让他在这方面多一丝宽容,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宽容。 季城隅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依靠过父母半分,学艺术的钱是自己靠打工和参加各类比赛凑出来的,大学的生活费全靠兼职,父母直到他工作后都还在时不时念叨:你要对你弟弟好。 这句话对季城隅来说就像噩梦。而季南崎却懵懂得很,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问他为什么讨厌自己,问他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被他讨厌。 “你的出生就是错的。”季城隅那么回答过。 偏偏那么认真地爱过他的林洵异,在放弃他之后,选择了季南崎,这就像是一条很长的导火索,点燃之后,每过一天就烧一点,现在烧到尽头了,于是季城隅忍无可忍。 “应该原谅吗?”林洵异突然问:“就像你说的,如果坏人是因为外界因素才导致他变坏,那他应该被原谅吗?” 李朝阳说:“不论是因为什么,但凡做错过,就应该付出代价,你可以选择原谅,但这只能让他心里少一点儿负罪感,错了就是错了,一笔带过就会容易出现下一次的。” 林洵异忍不住笑,“所以你才一直没答应程酌吗?” 李朝阳也跟着笑,“倒也不全是,更多的是因为目前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我觉得很轻松,在一起的话,我压力很大,他在我心里是那种可望不可即的人,我会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林洵异道:“又在胡说了。” 李朝阳莞尔:“我在想办法了,等我彻底释怀了,也能有自信了,他又还在等我,我就会跟他在一起的。” 林洵异说:“希望快点到那一天吧。” 李朝阳却叹了口气。 好像一直是他在不停地说,关于林洵异的“遭遇”,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 季南崎到林洵异跟李朝阳吃完饭之后才来,还满脸兴奋地告诉他们:“我今天认识了个新朋友,是我们公司的后辈,他说是我的粉丝,竟然连我刚出道的黑历史照片都有,我靠,绝了。” 李朝阳一愣,说:“你不要告诉我那个人叫肖令仪。” 季南崎点点头,“他说跟你是好朋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也没帮他介绍认识一下之类的。” 李朝阳犹豫良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季南崎“他早就不是你粉丝了”。 林洵异这时候问:“明天休息吗?” “没。”季南崎说:“就今天下午有假。” 李朝阳有点不太能忍了,“你拿好不容易的假期去陪你的粉丝?啊,倒不是不该陪粉丝,但同公司的后辈,哪天都可以见吧。” 季南崎脸色一变,忙看向林洵异。 林洵异只是笑了笑。 李朝阳见林洵异完全不打算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季南崎,他也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替林洵异说,于是低着头干巴巴地道了声:“那我就祝你节日快乐好了。” 第52章 林洵异请了几天的假在家休息,最近坐在他办公室里办公的人是程酌。 李朝阳对此感到非常无奈,因为每到下午四五点,他差不多拍完收工,程酌就会像领导视察一样过来四处看,然后领着李朝阳上隔壁办公室去喝杯茶。 当着那么多工作人员的面,李朝阳也不好意思拒绝上司,于是每天工作一结束,他就得坐在程酌面前。 程酌并没有要跟李朝阳聊天的意思,偶尔会趁着休息休息眼睛、喝口茶的工夫,稍微扯那么一两句,接着注意力又集中到工作上去了,李朝阳就很不明白程酌非要把他带过来的意义。 这天也是一样,李朝阳刚换回自己的衣服,吹干了因为造型缘故刻意打湿的头发,转头就看见程酌背着手踱步进来,左看看右看看,其他职员都迎上前给他倒水问候。 李朝阳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免程酌在这里停留太久,耽误自己工作又妨碍别人工作,干脆主动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跟你走”。 “今天兴致不高啊。”程酌在办公室里坐下后说:“需要知心叔叔吗?二十四小时在线。” 李朝阳皱起眉,“知心叔叔?” “我比你大八岁,叫叔叔可不算委屈你。”程酌说:“然而某人没大没小得很,连哥都不乐意叫。” 语气很轻松,李朝阳的表情不禁缓和过来,笑道:“没不乐意,就是觉得有点儿尴尬。” 程酌问:“怎么尴尬?” 因为一叫,脑子里就会有画面,电视禁播、资源也得打马赛克的那种。 太尴尬了,所以李朝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逗你了。”程酌站起来给李朝阳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蹲在他面前问:“到底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李朝阳还是没说,挪开目光转移话题道:“我们下班之后去看看洵异哥吧,不知道他状态好一点儿没有。” 程酌站起来坐到沙发上,跟李朝阳中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叹了口气说:“他还是不肯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季城隅嘴里什么也都问不出来。” 李朝阳问:“季南崎怎么说?” 程酌轻轻笑了笑,道:“他?林洵异一在他面前提季城隅他就炸。我们好歹知道那天下午季城隅去找过林洵异,以及把林洵异带走了,季南崎估计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朝阳想到这点心里就不痛快,“他那天下午在跟肖令仪聊天,明明没通告啊,我真是看不懂他们两个人。” “有两种可能。”程酌说:“季城隅跟肖令仪现在说不定是合作关系,目的我们先不谈,但就说那天下午发生的事,要么是肖令仪给季城隅出的主意,要么是季城隅指使肖令仪去拖住季南崎。” “区别在哪儿?”李朝阳仍是皱着眉,“还不是他们俩一起伤害了无辜的人。” “你得先知道他们之间是谁真的想害人,才能想到正确的应对方式,好去阻止下一次啊。”程酌道:“我调查过之前他们在林洵异清吧被拍照的事,是肖令仪约的季城隅,所以这次也挺难说清的。”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本来以为肖令仪是个单纯又阳光的大男孩儿,至少没有坏心思,但后来又不太确定了,所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本来也以为季城隅只是讨厌季南崎而已,至少不会对林洵异怎么样。”程酌转头看向李朝阳,无奈道:“说起别人的事来就一本正经,那你自己呢?”他说着抬手在李朝阳鼻尖上轻轻碰了碰,“在我面前能不能坦诚一点?” 李朝阳本想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在你面前就非得坦诚”,但知道程酌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对自己好,这样伤人的话又不敢说出口了,于是改口道:“小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 程酌笑了笑,“我没有说要帮你处理,但你现在看起来不开心,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就这一个目的。” 李朝阳下意识问:“重要吗?” “你说呢?”程酌道:“你不了解我吗?不重要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浪费我的工作时间反复问你啊。” 李朝阳微微一怔,随即低着头在心里整理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爸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这两天抽空过去一趟。” “他又找你干什么?”程酌的语气立刻就变了。 李朝阳说:“我……嗯,我爷爷……啊我也不习惯这么叫他,总之就是我上次回S市之前把他给我的股份都还回去了,签了一个股份转让书,我爸说这个事得找个机会公开,让我出面说明一下。” 程酌见李朝阳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心又皱起来了,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去牵李朝阳的手,柔声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不想去对吗?” “嗯,他说会有媒体过来,让我在现场重新签一次。”李朝阳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说:“然后告诉媒体,我想自己发展,不论是李家的珠宝产业还是娱乐公司,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念的那几句稿子一样的东西我真是背不下来,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程酌想了想,说:“不要去,你看看能不能跟他沟通一下,让他不要公开,反正转让书你已经签过了,不公开也都是他们的,何况公开对他们又没好处,网友都会觉得你被李家扫地出门了,他们的名誉也会受影响。” 李朝阳莞尔道:“他们是怕我出尔反尔吧,怕我会像……她一样,去他们家闹。” 程酌揉揉他的头,“你想多了,跟你接触过的人不可能还把你想得那么坏,你爸是知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怕程家会打着这个旗号继续要李家的代言,或者别的利益,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他,没这个可能,他或许会考虑不公开的。” 李朝阳好奇道:“那为什么不公开呢?我也不需要那个虚假的身份啊。” 程酌握紧了李朝阳的手,说:“不公开的话,大众仍会以为你还是李家珠宝企业的继承人,是最大的股东,除此之外,你爸还是李夏两家娱乐公司的老板,你是他的儿子,等于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而我是什么呢?我爸刚退下来,我还是个刚被大众记住名字的、还不清楚有没有真本事的,我爸的儿子,总结起来很明显,不够门当户对,我配不上你。这样的话,你跟我在一起,没有人会说你是另有所图,要说也只会说我,当然了,我以前的确是。” 李朝阳没说话,但眉心皱得更紧了。 程酌却笑了笑,道:“虽然那些财富你都给他们了,但我好歹也不穷吧,养你足够了,卡都给你管。” 李朝阳还是不出声。 程酌于是问:“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你吗?” 李朝阳偏着头看他,试探性地说道:“为了证明你的……坦诚?” 程酌摇摇头,笑道:“不告诉你的话,你肯定就会往别的方向想了,反正不会认为我是因为爱你想保护你才劝你这么做。”说着还捏了捏李朝阳的脸,“我现在真是太懂你了,我太感动了。” 李朝阳刚才的表情还是严肃的,一听到程酌这么说,瞬间就笑出声了,“还好吧,没有完全懂。” “慢慢来,我不着急。”程酌挑眉道:“都说谈恋爱之前的暧昧阶段是最勾人的,你不答应跟我在一起,那我也可以享受一下暧昧期?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是啊,以前都是刚认识就直接在一起。 李朝阳默默腹诽了一句。 “谁跟你暧昧啊。”但嘴上却这么说道。 程酌笑着说:“我们俩每天都在干什么?你别忙着否认,听我给你清点一下啊。嗯,接你上班、送你回家、一起去看望朋友、一起去逛过超市、一起买过菜、可以牵手、可以有一点点亲密接触、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没骂过我、我去你家的时候没让我滚、睡前发晚……” 李朝阳没让程酌说完,起身出了办公室。 再听下去他就要骂人了。 虽然是骂自己。 总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还是大错特错,除了没往床上发展,怎么看都像是早就和好了。 程酌见李朝阳出去,只是看了一眼慢慢关上的办公室的门,并没有跟着出去。 他坐下来看着电脑屏幕,上面是昨天刚发到杂志官方微博的拍摄花絮,底下一个“差评”都没有,就算有抱怨,那也是抱怨视频太短不够看,或者这个月杂志里李朝阳出现得还是太少,数不清的人在用各种词汇“表白”李朝阳。 程酌喜欢看别人这么说,他并不会因为陌生网友的爱意而吃醋,他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李朝阳,希望更多的人爱他。 李朝阳总是不相信会有人爱自己。 自卑有时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不论自己本身有多优秀,都一样不愿意承认,认为那一切都是假象,别人的夸奖都是客套。而自信通常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李朝阳给不了自己,程酌就只能通过别人来转送给他。 程酌看着屏幕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坐直了身子,摸着键盘鼠标操作起来,给自己也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头像用的是他的手机壁纸,那张阳光下的李朝阳的侧脸。 关注了李朝阳之后他才笑着起身,出办公室把正往摄影棚走的李朝阳拉回来,一边把李朝阳往沙发上按,一边摸他的衣服口袋,说:“手机呢?借我用用。” 李朝阳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拿出来递给程酌了。 程酌用李朝阳的手机打开微博,回关了一下自己刚刚注册的那个号,然后把手机还给他,说:“等我们公开恋情的时候,麻烦这里艾特我一下。” 李朝阳更加茫然了,“你有……什么毛病吗?” “那些明星不就都这样。”程酌说:“有点意思。” “我又不是明星。”李朝阳感到无语,“上次录节目的时候我才刚说希望大家不要关注我的私生活,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 “已经打了吗?”程酌眨眨眼睛。 李朝阳愣了一下,说:“当然没有。” “行吧,反正我不催你。”程酌笑着说。 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导致李朝阳很想突然去爱一下别人。 然而不会有那个别人,意识到这一事实后就只剩哭笑不得了。 “上次那个节目什么时候播?”李朝阳顺口问道。 程酌说:“下下周,这个月下旬。” 李朝阳点点头,“行,你继续忙吧,别盯着我了。” 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发,转身回了办公桌后。 屏幕上还是刚才的页面,程酌点了一下刷新,发现数据又更多了,于是忍不住露出个无声的微笑来。 老实说是有一点心急的,李朝阳就在面前,偶尔还能牵着他的手跟他说话,但程酌完全不能满足目前的相处方式,人就在面前,朝夕相处还爱而不得,短期可以,长期的话就太煎熬了。 程酌虽然知道了该怎么做,但就是知道了才更心急。 李朝阳跟林洵异毕竟还是不一样,季南崎只要不停地向林洵异告白,无数次真心堆叠起来,林洵异那么容易心软的一个人,迟早会被感动。但如果用相同的方式去对待李朝阳,就只能把他越推越远了。 李朝阳害怕那么猛烈的“真心”,他会觉得很有压力,会想“我真的有资格拥有吗”,所以程酌一直在等,等哪一天李朝阳主动问他“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那时候他再去拥抱李朝阳,他就永远都不会松手了。 想到这里,程酌不禁扭头看了李朝阳一眼。李朝阳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戴着一只蓝牙耳机,安静得就像不存在。 的确是不会打扰到程酌工作,但程酌希望跟他处在同一间办公室的目的,就是觉得这样看起来更有情侣的氛围,但李朝阳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程酌也确实没有时间去充分地利用这个氛围,于是空气静默中,只听得见秒针在走,感受不到荷尔蒙。 这导致程酌陷入了人生中难得会有的绝望里。 偏偏李朝阳这时突然抬起头来了,对他说:“洵异哥让我陪他出去一趟,那我不等你下班了啊。” 程酌:“呃,好吧,那明天周末,我们去……” “周一见。”李朝阳把放在茶几上的另一只蓝牙耳机拿起来,微笑着冲程酌挥了挥手。 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这么关上了。 程酌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沙发,觉得空气中除了没有荷尔蒙,连氧气都可能要消失了。 他太绝望了。 说好的一起呢? 第53章 李朝阳陪林洵异去了趟医院。他猜林洵异是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没好好吃饭休息,每天又惦记着不开心的事,导致胃不太舒服、头也晕得厉害。 他们在点滴室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着,林洵异替李朝阳看着外套,李朝阳去帮林洵异取药。 取完药回来,李朝阳就忍不住第无数次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哥。” 林洵异笑了笑,说:“你怎么也这样了?” 说的是李朝阳以前从不追问别人某件事,这还是他跟林洵异学的。 “没办法,不知道的话没法儿帮你啊。”李朝阳皱着眉道:“别说你能自己处理,那天要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谁知道后来还会发生什么?” 林洵异却低着头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能说什么呢,被季城隅拥抱亲吻、被他在镜头前强迫着换了身衣服?说出去好像也不是那么刻骨铭心,何况李朝阳是熟悉的人,可以信任,但林洵异还是不愿意。 储存卡还在季城隅手里,季城隅到现在都没主动联系过林洵异,林洵异根本想不到季城隅会用这个把柄来威胁他什么,但终归是太不体面了,所以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也不打算告诉季南崎吗?”李朝阳又问。 林洵异摇摇头,“他们兄弟关系已经很差了。” 李朝阳有些不解,“已经很差了,那也不会在意更差那么一点儿吧。” 林洵异总算转头看李朝阳,苦笑了一声,说:“我有时候也会很迷茫,在很多事情发生以后,经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对,总有人说我理智,但我其实总在冲动。所以会想,如果我从来没爱过季城隅,南崎会不会像后来那样爱我。” 李朝阳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完完整整的过去,也没跟季南崎熟到像林洵异这样的地步,不好轻易说这些,于是问:“那你爱季南崎吗?” 林洵异说:“接受他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感动,但我当时已经做好了慢慢爱他的准备,至少不会再回过头去爱季城隅,或者突然去爱别人,我能保证只对南崎忠诚。” 李朝阳试探着问,“那,现在已经爱上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没爱上的话,现在分开还来得及?”林洵异见李朝阳低着头,还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耳朵,不禁莞尔笑道:“南崎是有一点幼稚,很多事情都考虑不到,但他对我的感情很纯粹,现在还和最初一样热烈,我都能感觉得到。而且幼稚一点也没关系,慢慢就会长大的。” 李朝阳只能说:“你觉得幸福就好。” “那你呢?”林洵异问:“不想继续了吗?”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当初跟程酌分开的始末告诉了林洵异,详细到程酌每做一件事的目的,和多年前未满一周的恋爱关系,还有那三条遗失的短信。 说起年初在B市时见程酌的那几次,李朝阳的表情还是不好看,尽管没做错什么,仍觉得抱歉。 林洵异听完后紧紧皱着眉,抬起手想摸摸李朝阳的头,李朝阳一见那只手上扎着针,忙把他的胳膊扶着放下了,笑道:“谢谢哥,我已经痊愈了。” “傻啊你。”林洵异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程酌根本没告诉我,只说是他的错,不然这个主编我也不会答应做了。” 李朝阳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一下:他还知道是他的错啊! 但脸上还是刚才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样,说:“所以我也会很迷茫。我已经相信他是真的喜欢我了,不然有那么多人喜欢他,他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这么久,但是,怎么说呢……又有一点儿不敢。” 林洵异问:“对之前的事情还有顾忌?” 李朝阳笑着摇了摇头。 他其实没有恨过程酌,那本身就是父辈之间的纠葛,何况程酌虽然答应了他的父亲,但最后却仍因为某些原因,想尽了一切办法让他脱离那个漩涡。他后来的一次次拒绝,不过是对程酌当时决定放手感到失落。至于别的事情,欺骗也好,做戏也好,他当初就说过都无所谓。 “不该那么卑微的。”林洵异说:“你比他优秀得多,只可能是他配不上你,你不会配不上他。” 李朝阳连连摆手,“这真是很难苟同。” 林洵异道:“他自己说的,我就是转述。” 李朝阳有些诧异地望向林洵异,露出个不可思议的眼神来,“他可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林洵异就把程酌那天高烧不退的事情告诉了李朝阳,还重点强调了那句“他是为了接你的电话才把手烫伤的”,尽管那个电话其实不是李朝阳打来的。 李朝阳不禁想到某天出去外拍,那群八卦的工作人员里竟然还有个猜程酌是“自杀未遂”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度把程酌那点根本没在外人面前展现过的脆弱看出来的。 “我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林洵异补充道:“就是希望你考虑的时候能去想的东西可以多一些,他的优点毕竟还是太少了。” 李朝阳笑着抓了抓头发,不太好意思说“我能看到的他的优点实在太多了”,于是改口道:“他要不是程朝羽的哥哥就好了。” “你在意的是这个?”林洵异皱着眉想了想,记得程酌叮嘱过宋婉言住院的事情不要告诉李朝阳,现在只好先不说,“你跟你……跟朝羽妈妈说实话只是陌生人了,程酌一定会保护你不再被她伤害,就算以后牵扯出来其它有关利益方面的问题,程酌也有能力替你解决,或者替你出面。” “嗯……我知道。”李朝阳说:“但目前还是有一点儿不能接受。” 林洵异道:“时间问题,会好的。” 两个小瓶很快就空了,护士给林洵异拔了针,左右张望着看了他们两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朝阳跟林洵异出了医院,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先往林洵异家的方向去。 林洵异在车上说:“你下次出门该戴个口罩了。” “不用吧。”李朝阳说。 他一直觉得自己辨识度不太高,扔进人群里虽然个子很突出,但现在一米八一米八五的人也不少了,不至于引人注目。 “之前不是总被粉丝认出来吗?”林洵异说:“你好像不太上微博,其实经常有人在路上认出你,但是她们不敢上去打招呼,所以会偷拍一个侧影或者背影,然后放到微博上去,隔天就会有人去那个地方试着偶遇你。我虽然不太赞同这个做法……但确实有很多人知道你。” 李朝阳可以说是大吃一惊,“不至于吧。” 林洵异笑着抬抬下巴,“你现在上微博搜搜看就知道了。” 李朝阳立刻把手机拿出来。 林洵异在旁边告诉他怎么操作,“点那个搜索框,输入你自己的名字,然后点上面那个实时。” 李朝阳一边输入名字一边好奇,转头笑着问:“哥你平时好像也不上线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林洵异回答得十分自然,“程酌说的,他每天都这么搜你,有几次看见几条不好的言论,他还拿他助理的号过去跟人争论,你是没看见他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李朝阳手边的动作顿住,心跳却隐隐加速了。 然而他并没能顺利地搜索自己,程酌这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林洵异无意间瞥到了李朝阳的手机屏幕,见程酌的备注前还有一个字母A,一下就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你现在跟林洵异在一起吗?”程酌问。 慌张的语气让李朝阳也跟着紧张了,“在的。” “在哪儿?在家吗?”程酌话一说完就听见电话那头有汽车鸣笛,忙道:“先别去林洵异家,去个安全的地方。” 李朝阳想也不想,立即抬头对司机师傅喊了声:“麻烦您调个头!” “我晚一点给你打电话,保持手机有电。”程酌说。 李朝阳连一个“好”字都来不及回答,电话就匆匆挂断了。 不回家,举动很明显,林洵异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不禁问:“怎么了?” “不知道。”李朝阳说:“先不着急,程酌应该在处理,但他先让我们去个……” 话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李朝阳怕直接说“安全的地方”被司机师傅听到,会被误会成别的意思。大脑飞速运转,等停下来的时候,李朝阳给司机师傅报的竟然是程酌家的地址,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 林洵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于是问:“程酌找我们?” 李朝阳摇摇头,“没有,他应该不在家,但我希望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的确是正确的。 程酌家附近很安静,应该是程酌所说的“安全的地方”。 林洵异跟在李朝阳身后上楼,犹豫着问道:“他要回来?” “不知道,虽然不太好……”李朝阳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拿出口袋里的钥匙,直接开了程酌家的门,“但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地方了,总之我们先进来吧。” 李朝阳不清楚现在为什么不能回林洵异家,但他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到程酌家来。 好在这里似乎的确能承载住他的期望。 程酌家的狗一听见声音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林洵异蹲下来跟它握了个手。 李朝阳的情绪还不太放松,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想看看微博上有没有什么动静,结果程酌的猫也从角落里慢悠悠挪了过来,跳上沙发,趴在了李朝阳腿上。 “别看。”林洵异走过来说:“是不是想看网上有没有相关的消息?别去看。” 李朝阳问:“可是为什么啊?如果跟季城隅有关,他名气不小了,一定能查……” “别看好吗?”林洵异只是反复说:“别看。” 紧接着他的手机也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季南崎的名字,不知道怎么面对,干脆直接关了机。 坏事发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逃避,林洵异也不例外。 李朝阳看了他一眼,最后也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而另一边的季南崎,愣愣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大的一盘棋。”程酌莫名笑了一声,“我看你就是真没吃过苦头,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对对对,我的错,都是因为我,那现在该怎么办啊?”季南崎坐在程酌车里,无奈地把手机扔开了,“能不能都推到我身上来,大不了退圈,没什么舍不得的。” “退圈不就等于默认了?”程酌说:“去找你哥,你敢吗?” 季南崎沉默了。 网上突然爆出消息,说“Z”的主编林洵异,跟季城隅多年前就是情侣,但被季南崎从中间插足,导致两人分手。于是季城隅跟肖令仪在林洵异的清吧接吻的那张照片也被网友“理解”了,认为季城隅是在气林洵异而已,何况那时两人已经分手,季城隅跟谁接吻都是个人自由,不算劈腿。 而肖令仪早期的微博没有删过,稍微看两眼就能知道他是季南崎的粉丝,这就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一个真正失恋的男人和单方面失恋的大男孩儿在互相疗伤。 毫无三观可言。 后来又有人查到,那间清吧是季南崎送给林洵异的,日期明确,这就更坐实了是林洵异出轨在先,季城隅是“被害者”,肖令仪最多是无辜。 总之罪大恶极的只有林洵异和季南崎。 林洵异家楼下现在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季城隅和季南崎的粉丝往他们家阳台窗户上扔生鸡蛋。 “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藏在家里并不安全,你哪怕没跟别人说过你家住哪儿,但一发生什么事,全世界连你全家的手机尾号都能一清二楚。”程酌说:“你就先庆幸一下林洵异平时保密工作做得还可以,目前没什么照片流出去。” 季南崎颓然道:“还不是早晚的事。” “那你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怎么挽回吧。”程酌又给季城隅打了个电话,确认始终是关机状态后,转头看向季南崎,“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找你哥,二,先躲着,有解决办法了再出面。” 季南崎苦恼道:“找那个肖令仪不行吗?” 程酌说:“没用。” 季南崎说:“那我选二。” 程酌便开车往自己家去。 刚才去某电视台把季南崎接出来也费了番工夫,最后还是助理穿着季南崎的衣服,司机穿着程酌的衣服,被季南崎的助理护着从后门出去吸引了记者注意,程酌才赶紧跟季南崎从侧门溜走。 “我哥他真的那么恨我吗?”季南崎在路上说:“我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哪怕是他跟洵异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保持沉默保持距离从没想过要抢啊,我是在他们分开以后才继续追洵异哥的,何况他又没爱过洵异哥,那我应该有追洵异哥的权利吧?” “你当然有,没说你不能追。”说起季城隅,程酌倒是比季南崎还了解,但发生了这么多事,程酌不至于还想着帮季城隅说话,于是只道:“但任何人都可以怪你哥,你暂时不行。” 到了家门口,程酌才稍微放了点心。他住的地方治安很好,除非记者是这里的居民,否则轻易进不来。 他重重地舒出口气,结果刚把钥匙拿出来,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李朝阳抱着猫站在他面前,微微皱着眉,但眼神却很好读懂,是在说:你总算回来了。 程酌心里有种陌生的感觉,一下子让他忘了现在不应该松懈,还是季南崎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才连忙进屋。 季南崎一走到玄关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洵异,错愕片刻后,忙上前去拥抱他。 程酌跟李朝阳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又同时转过头来看对方。 “我们是不是也得来一下?”程酌张开双臂说:“我还打算回家后给你打电话呢,直接省了,电话省了,担心也省了,真好。” 李朝阳摸了摸怀里的猫,道:“不抱了,不太方便。” 程酌笑了笑,也没强求,但说:“谢谢你来这里,真心的。”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很少有机会说出口,可一时竟想不到除了这句还能说什么。 “嗯。”李朝阳也笑了笑。 这时猫突然从李朝阳怀里跳下去,大概是饿了,方向直奔它的小房间。李朝阳的目光追随过去,还没看到它进房间里去,就猝不及防被抱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快说点什么。”程酌在李朝阳耳边道:“不然我就要哭了。” 说的当然是玩笑话,李朝阳没信,可却轻声回应了一句:“辛苦了,欢迎回家。” 程酌把李朝阳抱得更紧了,“真的哭了啊。” 李朝阳像程酌平时那样摸摸他的头,莞尔道:“好的。” 第54章 程酌今天起了个大早,但如果不算上某个部位的生理现象,那他的精神状态其实非常一般,可李朝阳还在睡,他只好穿了件外套到阳台上去点支烟清醒一下。 还想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跟李朝阳躺在一张床上,就算不做到最后一步,前面的步骤总可以来那么一点点,结果李朝阳昨晚刚一躺下就说了句“好困,晚安”,然后就真的背对着程酌睡觉了,过了几分钟就呼吸平稳顺利进入梦乡,可以说是完全没有防备,但也丝毫没做准备。 程酌觉得这不太公平,然而胸口憋着一股气下楼洗漱,却发现季南崎盖着被子在沙发上跟金毛作伴时,又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 他把路过脚边的加菲抱起来放到季南崎脸上,等季南崎挣扎着醒过来又虚伪地指责了猫几句“不要乱踩东西”。 “你说谁是东西…”季南崎无奈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胡乱抓了把头发,问:“几点了,干嘛啊?” 程酌看了眼手机,说:“八点不到。” 季南崎又躺下了。 程酌感到无语,“你倒是心大,也不看看网上都炸成什么样了。” 季南崎半睁开眼睛,摸了摸爬到自己肚子上踩来踩去的猫,说:“我能怎么办?经纪人让我一句话都别说,你也让我先等着,怎么都是干等,我非得愁眉苦脸吗?” 程酌竟然觉得有点道理,“你一晚上都睡在这?” “嗯。”季南崎这回立马就愁眉苦脸了,“洵异哥说他想静静。” 程酌没有那个闲心问“静静是谁”,坐在季南崎旁边又点了根烟,说:“我劝你还是有点危机感吧,不是追到手了就永远是你的。” 季南崎没出声,但表情并不好看。 “算了,这个再说。”程酌道:“季城隅做事不会给人留把柄,去找跟他睡过的小演员没用,没可能站在你这边,他跟林洵异交往过又是事实,而你跟林洵异的关系没公开过,所以现在要证明的是,他们在几年前就分手了,没有任何人出轨,你也不是第三者。” “啊,就是把真实的事情经过公之于众呗。”季南崎笑了一声,“到时候我还是那个从未成年开始就一天到晚盯着自己亲哥男朋友的人。” “你本来就盯了,还不能承认?”程酌吐出口烟,淡淡道:“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问,怎么才能让林洵异不被影响全身而退吗?” 话是这么说,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季南崎。艺人毕竟是艺人,出道这么多年一帆风顺,没一点黑料,事业始终在稳步上升,但不管之前积累了多少人气,这次要是没处理好,也就别再谈什么职业生涯了,稍有一个污点就会永远被人诟病。 “能吗?”季南崎问。 程酌说:“如果季城隅在第一时间发声明了就好说,不论他否认还是承认,我们至少能有切入点了,毕竟粉丝又不知道你们关系不好,但这时候还没人说点什么,是个人都会以为你们三个现在在一起想应对方法。” “他怎么可能会发。”季南崎喃喃道。 程酌转头看了季南崎一眼,犹豫着要不要把季城隅找过林洵异的事情告诉他。 偏偏这时候林洵异跟李朝阳下楼来了,两个人显然洗漱过,跟沙发上蓬头垢面的程酌和季南崎一对比,再怎么没有表情都显得神采奕奕。于是程酌跟季南崎难得默契了一回,双双起身往浴室走。 大约八九点钟开始,程酌跟季南崎的手机就没停过,电话接了一个又一个,微信消息回也回不完。林洵异却直接关机了,拒绝跟任何人联络,同时全程屏蔽了程酌跟季南崎接电话的声音,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李朝阳把林洵异拉去阳台,玻璃门关上,然后给林洵异递了支烟,低头跟他一起点了。 “你说一会儿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楼下围满了记者,闪光灯大白天都能把人眼睛晃瞎。”李朝阳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嘴边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到时候季南崎再跑过来问你出了什么事儿,直接给记者贡献实锤新闻。” “谢谢。”林洵异说:“你说的话一向不准。” 李朝阳道:“真的就这么等着,什么都不做吗?” 林洵异转过头来看着李朝阳,低声问他:“如果季城隅的目的是让我跟南崎分开,我应该顺着他吗?” 李朝阳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没有戏可拍?” 林洵异说:“我认真的,想听听你的想法。” 李朝阳于是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而后道:“我现在云里雾里,首先你得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你有要顺着他的想法,我没有已知条件就去分析,那我只会觉得他有病,要么是闲得没事做,要么是吃饱了撑的。”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无意间带了点不屑,林洵异忍不住笑了笑,说:“本性暴露了啊。” “不重要。”李朝阳说:“你跑题了,哥。” 林洵异道:“已知条件不是有吗?他跟南崎的关系一直让我很头疼,而我以前爱他,现在爱南崎,这也算其中之一?” 李朝阳问:“他最近工作忙吗?” 林洵异说:“好像是在筹备新戏。” 李朝阳“哦”了一声,总结道:“那他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把手机拿出来,想看看网上的舆论发酵到哪种程度了,结果一打开微博,就发现消息栏的未读数字非常恐怖。他忍不住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于是发现,各大营销号不知道为什么把他跟程酌也给带进来了。 先说程酌是林洵异跟季南崎的顶头上司兼季城隅的多年好友,后说程酌的感情生活也复杂得很,然后又把李朝阳跟程朝羽的关系挖出来理了一下,李朝阳顺着营销号的文案点进了程朝羽的主页,他最近一条微博的评论底下有很多人都在说:你亲哥和堂哥谈恋爱了,你有什么感想。 李朝阳看得十分无语,只想感叹世界上无聊的人竟然真有这么多,最大的那个营销号底下的评论都十几万了,评论跟转发的内容两边倒,李朝阳看来看去,好话坏话都有,总之都一副极其关心的样子,他也不明白别人谈个恋爱而已,无关的人何必要这么关注。 这么想着,就一时冲动发了条微博,言简意赅四个字:关你屁事。 然而没过两分钟程酌就敲响了阳台的玻璃门,拉开条缝,语重心长道:“崽,谨慎发言,小心被网暴,我可堵不住万千网友的嘴。” 李朝阳点开评论看,果然已经有人在开始骂他了,但大部分人还是说:就是! 他勉强松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还不去公关?”李朝阳仰头看程酌,“一般别的艺人出了什么问题,公司不是都会第一时间否认吗?” 程酌说:“否认完了再被打脸?那以后不是洗都洗不白?” 林洵异微微皱了皱眉。 李朝阳道:“关键是季南崎也不是第三者啊,假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澄清?” “再等等,声明只能代表立场,要澄清还得先把证据收集齐了。”程酌说:“记不记得季南崎之前去迪士尼上热搜的那回?” 李朝阳点点头,“嗯,跟洵异哥一起去的那次,网上还把那个照片翻出来了,正在猜洵异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出轨季南崎的。” 程酌似笑非笑道:“我当时还骂季南崎没脑子,别人刚发现他跟一男的去迪士尼,他就换个彩虹头像,结果现在还派上点用场了?” “还有去年的录影,季南崎给洵异哥告白的时候,我们俩录的,我们能以见证人的身份帮他们说明一下吗?”李朝阳又仰头看程酌。 “不行。”林洵异总算出声了,脸上的表情却很冷静,“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怎么告诉大家真相,真相很容易说清楚,但说清楚之后,南崎该怎么办呢?” “同性恋,还是一个喜欢亲哥哥前对象的同性恋。”季南崎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程酌身后,等林洵异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时,他又往旁边挪了两步,隔着玻璃门,站在了林洵异身后,面色从容道:“如果要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在亲哥哥分手之前,就对他的对象有非分之想,对象一成为前任,就开始穷追不舍,然后又在前任还喜欢亲哥的时候,不务正业死缠烂打。” “那怎么了?”李朝阳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又没过界,分手之后还不能追一个自己喜欢而且单身的人了?这也违法?” 林洵异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李朝阳鄙夷道:“所以你们还在等着联系上季城隅?” 程酌见李朝阳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差,下意识眉头紧皱,“等到明天要是还联系不上,就算了。” 林洵异猛地转过身来,看了看程酌又看了看季南崎。 季南崎耸耸肩,眯起眼睛笑了笑,说:“之后不做大明星了,给你当私人助理行不行?” 林洵异摇头,却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季南崎到底是综艺出身,节目上多多少少会拿他跟女嘉宾炒cp,哪怕不是第三者的事实澄清了,同性恋却怎么都是板上钉钉,各大热门综艺目前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请公开出柜的艺人,被公开也一样。去演戏的话,这一曝光,男主男二的戏都不可能找他了,何况他本身并没有什么演技,别人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刚才开玩笑似的话里其实藏着真心。艺人确实当够了,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镜头前,表情神态都要随时控制,任何言行举止都要被放大了仔细观察,实在太不自由。 “我真的想好了。”季南崎说:“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解释清楚,然后我退圈,做个普通人,每天陪你上下班。一开始可能还会被人盯着,等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会相信我们是真的想好好在一起,我相信我们会被祝福的。” 林洵异却还是摇头。 程酌跟李朝阳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过来。想也知道林洵异肯定是怕季城隅还会再做出点什么来,这种担心说不定跟愚人节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有关,但林洵异不愿意说,他们也没办法。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林洵异突然问。 程酌说:“最近能不回就不回吧,你需要什么,我让助理去买。” “助理…”林洵异又问:“你们联系季城隅的助理了吗?” “当然。”程酌说:“季城隅好歹也要处理公事,他助理随时都能联系得上,我想说的、季南崎想说的,都让他助理转告了,也不知道真转告了没,反正季城隅那边到现在都没动静。” 林洵异直接从程酌跟季南崎中间穿过去,径直往楼上走。季南崎抬脚就要跟上去,被李朝阳拦住了,说:“让他自己处理吧。” 程酌却把李朝阳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冲季南崎抬了抬下巴,季南崎立即往楼上走。 “什么意思?”李朝阳问。 并没有质问的语气,程酌心下也松了口气,说:“林洵异有时候很固执,其实不管季城隅做了什么,当着我们几个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不说,我们就不知道每一步做出的决定到底有没有错,所以这回要稍微不尊重他一下了。” “什么意思……”李朝阳还是这一句。 程酌笑了笑,说:“林洵异应该是要给季城隅助理打电话,放季南崎上去偷听一下。” 李朝阳叹了口气,又坐回了阳台上,想再抽支烟,刚放进嘴里要点火,就被程酌拿走了,还一个劲儿给李朝阳使眼色,让他给自己点上。 李朝阳看了眼空掉的烟盒,以及程酌衔在唇间的最后一支烟,面无表情地直接把打火机扔给了程酌,拒绝帮他点。 “小孩子少抽点烟。”程酌说:“别跟叔叔学坏了。” 李朝阳现在的心情实在一般,懒得接程酌的茬,怕沉默太不礼貌,干笑两声就当回应。 程酌忍不住问:“怎么了?” 李朝阳说:“对季城隅这个人印象太差,现在更差了。” 一说到这里,他就不得不想起来上次在公司电梯里碰到季城隅,场面可以说是万分尴尬,要不是林洵异也在,一楼还都是工作人员,他觉得自己能当场跟季城隅打起来。 人生阅历丰富、小白羊、小昭叫起来很反胃、分手了还缠着程酌、别给家里丢脸,时隔这么久,再把这几个关键句子回忆一次,李朝阳仍想借个意大利炮送季城隅上西天,当然了,顺便捎上程酌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说。”程酌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紧张起来。他是知道季城隅跟李朝阳见过面的,但又实在肯定自己绝对没在季城隅面前说过李朝阳哪里不好,怕的就是自己说过别的什么无关痛痒的话,被季城隅曲解了意思,毕竟他一直觉得季城隅这个人的理解能力很有问题。 偏偏李朝阳回答他:“哦,也没什么。” 程酌:“……” 李朝阳低头把刚刚发的那条微博删了。他本来是想编辑成“我要跟谁谈恋爱是我的自由”的,但想了想,上次录的访谈节目还没播,他在节目里说了他跟程酌都是单身,只好算了。 “饿不饿?”程酌坐在林洵异刚才的位置上,见风在往反方向吹,烟都往李朝阳那边去了,顺势起身把李朝阳拉进来跟他换了个位置。 李朝阳淡淡地瞥了程酌一眼,摇头问:“事情平息之前,我们是不是都不用去公司了?” 程酌笑道:“摩羯座真的是工作狂吧,带薪让你休息几天还不舒服了?” 李朝阳感到诧异,“你还钻研星座?” “倒是没有。”程酌想了想,说:“就是某一天,为了某个人和某件事,临时百度的。” 李朝阳明白过来了,很想笑,又怕气氛不太合适。 程酌问:“你不是没追求吗?没追求的工作狂?” “追求是追求,工作是工作。”李朝阳说:“总是闲着不好,闲久了容易焦虑。” 程酌:“所以以前每天都在林洵异的咖啡厅里?” “是啊,早睡早起身体好,远离抑郁。”李朝阳伸了个懒腰,“现在每个月我就工作一个多星期,都不如以前快乐了。” 程酌顺口接道:“那你考虑一下跟我谈个恋爱,到时候就有事情做了。” 李朝阳:“……比如呢?” 程酌掰着手指头算,“爱我、陪着我、关心我、照顾我。” 李朝阳忍住说脏话的冲动,轻轻笑了一声。 程酌又道:“而我会更爱你、每天陪着你、无时不刻地关心你、体贴入微地照顾你。” 李朝阳觉得程酌可以去出版一本情话大全,标题就叫:虚伪的人该如何自然地说甜言蜜语。 太动听了,但感觉不到多少真实性。 李朝阳想,他看程酌的时候可能带着滤镜,程酌一开口,他就会先提醒自己:别全信。 说起来好像不太公平,于是李朝阳又转头看了程酌一眼,见程酌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差一点就心动了,但他把原因归结于程酌的脸好看,是个审美正常的人都会心动。 李朝阳有点心虚地看起了手机,解开屏幕锁,还停留在微博的页面,他随手点了两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少了一个关注,可他并没有取关过谁,那只能说明有人把他移除了。 他连忙点进关注列表看,一眼就发现少了肖令仪。 “对,还有肖令仪,你们联系过肖令仪吗?”李朝阳坐直了身子看向程酌,“我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程酌挠了挠头。 李朝阳:“……联系过?他说什么?” 程酌艰难地吐出一句:“雪藏了。” 李朝阳半晌都没说话。 他没有要干涉公司决定的意思,只不过突然想起来肖令仪从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比赛回来之后的肖令仪就开始越来越陌生了,想来是比赛期间应该经历过或者知道了一些什么,但李朝阳现在已经没有立场去问肖令仪了。 “我能做点什么?”李朝阳问。 程酌说:“保持好心情,别焦虑。” 李朝阳微微一怔,犹豫半晌,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过了一会儿季南崎先下来了,神色颓然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程酌跟李朝阳听见动静,都回头看了一眼。 程酌伸手把玻璃门关好,问李朝阳说:“要不让他父母跟季城隅沟通一下?毕竟是两兄弟,闹得你死我活也不好看。” 李朝阳不太认同,“季南崎都二十五了,成年人,神智身体都健全,出点什么事儿还得让爸妈出面摆平,这样就好看了吗?” 程酌道:“主要是他们俩的矛盾本身就是父母差别对待导致的,季南崎自己倒是没真的得罪过季城隅,最多是……不太懂事。” 李朝阳说:“那你问问季南崎,看他怎么说吧。” 程酌不想把李朝阳一个人晾在阳台,起身顺便把他也给拉上了。 李朝阳坐在沙发上揉程酌的加菲,在气氛有一点严肃的时候问了一句:“我能点外卖吗?” 程酌立即掏手机,“用我的点用我的点。” 旁边的季南崎却突然问:“他们是不是还有联系?” “听到什么了?”程酌问,一紧张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都忘了。 季南崎说:“季城隅去找过洵异哥是吗?你们也都知道?” 程酌挑了挑眉。即便季南崎跟季城隅关系不好,季南崎当着别人的面也都会说“我哥”,从来没直接这么叫过季城隅的名字。很显然,这次是真的忍耐到极限了。 “是他去找的洵异哥,洵异哥有什么错。”李朝阳说。 季南崎语气激动道:“他刚才跟季城隅通过电话了,我听见了!他说那天是你们接他回来的,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乐意听吗?”李朝阳低头看着趴在腿上的猫,语气始终淡淡的,“一听见季城隅的名字你就不耐烦,洵异哥有时候想跟你说点儿正经事儿都难,你真的有好好听他说过心里话吗?” 程酌似乎闻出了点火药味,急忙坐到两个人中间来。 季南崎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然后道:“我听见洵异哥说,那天是你们接他回家的,还有,储存卡里的东西能不能销毁掉,有用的就这两句,别的没听清楚,也不想听了。” 程酌又跟李朝阳对视一眼。 储存卡……联想到那天林洵异身上的浴袍,还有被扔在一边的湿透的衣服,事情好像轻易就水落石出了。 他们一开始就那么猜测过,季城隅一定是留了林洵异的什么把柄,导致他不愿启齿,只想逃避,但……那种行为实在不高明,他们以为季城隅再不君子,也不至于那么做。 “所以,现在季城隅是只搭理林洵异一个人?”程酌说:“那好办了啊,能联系得上他就好办了。” “你要让洵异哥继续联系他?”季南崎红着眼睛说:“他们如果又在一……” “后面的话可以别说了。”李朝阳打断他,道:“你是不自信还是不相信洵异哥?到现在还怀疑他对感情的忠诚度,你干脆跟你自己谈恋爱吧。” 季南崎问:“你什么意思?” 李朝阳并没有要顾及季南崎心情的打算,直言道:“以前希望你们在一起,是因为终于看见有个人真心真意对他好,他孤独了那么多年,身边很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结果没想到。” 话音到这里就停住了,季南崎不禁问:“没想到什么?” 李朝阳说:“我瞎。” 程酌摸了摸额头,突然想起来林洵异以前偶然跟他提过一句“朝阳也就只在你一个人面前好欺负”,他当时没信,现在觉得,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了。 季南崎竟然忍住了没反驳,但说:“可我是真的爱他。” 李朝阳轻轻笑了一声,问:“洵异哥去你们家吃过一次饭,对吧?季城隅跟你爸妈都在。” 季南崎愣了一下,“他告诉你的?” 李朝阳说:“他就只是一笔带过而已,外加一句,季城隅说的话不太好听,但季城隅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一整天,他心情都非常非常差,如果只是听季城隅说了点儿什么,他不可能会这样,所以我猜,你当时的反应很出乎他意料吧?” 季南崎低着头,根本没办法反驳。 他当天什么都没敢说,直到散场之后,才说了一句毫无安慰作用的“你别管,我来处理”。 “不想点外卖了。”李朝阳把加菲抱起来放到一边,手机塞回程酌口袋里,自顾自道:“我要出去吃。” 程酌当然是跟着站起来。 两个人回程酌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李朝阳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我会很过分吗?”他问。 程酌说:“季南崎可能会觉得,但我肯定不觉得。” 语气太过于一本正经,李朝阳瞬间就笑出声了。 “其实还是会有点儿负罪感。”他笑道:“但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能让洵异哥受委屈。” 程酌干咳了一声,“我心里不太平衡。” 李朝阳没搭腔。 换好衣服从房间出去,就发现季南崎站在客房门口,程酌连忙拉着李朝阳下楼,假装没看见。 “还是给他点面子吧。”程酌说。 李朝阳点点头,“之后怎么处理?事情没点儿进展啊。” 程酌正好把门打开,回头看向李朝阳道:“你也知道没进展,没进展还敢出门吃饭?我们现在一样是热点人物。” 李朝阳直接把程酌推着出去了,然后反手就把门关上,说:“饿啊。” 程酌回过身来,在李朝阳刚关上门准备往楼梯走的时候,大步上前跟他接了个吻,手指揉进他的发间,一如既往的不算太温柔。 李朝阳有点无语,觉得程酌“尊重”了他这么久,大概也是忍到头了,推了两下反而被抱得更紧。 等程酌自己莫名其妙突然笑场,李朝阳才得以喘口气,神情无奈地说:“按照电视剧情节,我现在应该给你一巴掌。”然后喊一句老流氓。 程酌立马把脸凑过去,“可以,你来。” 李朝阳没理他,转身走了。 程酌还是想笑,跟在李朝阳身后说:“不然我联系节目组把上次的访谈再删减一下,你说我们还是单身的那句剪掉算了,就留那句你爱你的初恋,非常好。” 李朝阳:“拒绝,滚。” 第55章 说是要出去吃饭,李朝阳却没想到,程酌的两个“儿子”也在车上。于是他们吃完饭,程酌就把车开到偏远一点、人比较少的地方--遛狗。 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程酌还是给他那只听话的金毛牵了绳,但金毛路过了无数根电线杆,仍然没想上厕所,于是他们一路走一路等,看程酌悠闲到哼歌的状态,李朝阳觉得他似乎是不打算停下来。 李朝阳的表情有点呆滞,怀里抱着一只虽然柔软但是沉甸甸的猫,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好在程酌的猫性格很好,不爱扑腾,安安分分地窝在李朝阳怀里,慵懒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会睡着。 他正想问程酌为什么这么放松,程酌反倒转头教育起他来了,说:“你偶尔要有一点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好吗?李朝阳同志。你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上,又是乱发微博,又要到处吃饭,你要是我公司的艺人,我早就指着你骂了。” 李朝阳真想跟程酌也说一句“关你屁事”,但碍于程酌那是关心,只好忍住了,“到处吃饭是什么鬼……” 程酌注意到了李朝阳那个不太友好的眼神,把李朝阳的心理活动猜了个大概,不禁笑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啊,你要不注意一点,哪天一上线发现所有人都在骂你,那心里能好受吗?” 李朝阳:“我可以不上线。” “怎么就那么固执呢。”程酌轻轻拍了拍李朝阳的后脑勺,说:“你要听经纪人的话。” 李朝阳无奈道:“还是别这么说了,你自己手底下的艺人你都认不全,还给别人当经纪人,你哪儿来的那么多时间耗在我身上。” 程酌认真地点了点头,整个人都往李朝阳身上靠过来,说:“当经纪人真的很为难我,当对象的话,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优先给你,不考虑考虑吗?” 李朝阳抱着猫挪开了,说:“暂时不。” 程酌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总得给我个原因吧。”说完还自顾自地补充起来:“你喜欢我,还依赖我,但就是不跟我在一起,我有一点想不通。” 李朝阳感觉头大,“我真是非常羡慕你。”的自信。 程酌却又在这时候皱了皱眉,语气也更认真了,“真的不给个原因?”结果也就只认真了三秒钟而已,“你这样我又要去钻研星座了。” 李朝阳忍不住笑出声,这跟他认识的程酌何止差了一点半点,程酌以前“谈恋爱”连对象的年龄和名字都可以不问清楚,需要的时候能躺在一张床上就够了,现在…关心程度经常让李朝阳感到惶恐,睁着眼睛都像在做梦。 “跟家人有关吗?”程酌又问,语气和眼神都小心翼翼。 李朝阳回答得却很大方,“没有,这方面我不是一直都没什么可顾忌的吗?” 程酌:“李……”刚说了个姓氏又连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你爸也不反对吗?” 李朝阳想了想,还是把之前回B市见李清和的过程稍微给程酌透露了一点点,比如李清和告诉李朝阳,跟谁在一起是李朝阳的自由,李朝阳可以自己做选择的那几句。 生活中很少有人语重心长地和李朝阳说这样的话,所以他始终记忆犹新,现在跟程酌提起来,几乎都能用李清和的原话复述。 可程酌听了以后,第一反应却不是为自己似乎又少了一道“阻碍”而感到高兴,只是低声问李朝阳:“当时会觉得幸福吗?他那样跟你说话的时候。” “一点点吧。”李朝阳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了笑,说:“当时在想,啊,原来有爸爸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一点点的温情也就只停留了一天而已,跟李朝阳预料中相同,但凡涉及到利益,他这个被舍弃过的儿子依旧什么都不是。 但李朝阳没把这些话告诉程酌,他希望程酌眼中的自己可以看起来幸福一点。 然而事实是程酌并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程柏舟在这方面比李清和还差得远,连表面功夫也不屑于做,但这么多年过去,程酌早就成长到不需要那种东西了,他自己本质上也是个商人,完全继承了程柏舟的行事风格,做事一样先讲利益,所以在听李朝阳说完李清和当时的反应后,会先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他想,李清和对李朝阳当然是有愧疚的,不然年初也不会选择跟程家“交好”,但愧疚到底是愧疚,跟爱与关心不同。而李朝阳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正好能帮李清和解决某些不方便明说的困扰。 比如…李朝阳至少不会为了要成家,或者自己的孩子,对他们李家的事业和财产有所图谋,这是大好的走向,李清和自然不会反对。再加上后来,李朝阳连自己所能拥有的财富和权力都直接交到了李清和手里,李清和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再来干涉李朝阳的感情问题。 正常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不论开明与否,都应该先从震惊开始,再慢慢往后延伸,然而李清和那样一个思维偏向传统的人,到头来却比宋婉言还好说话,要说这是因为对李朝阳的关心和尊重,不管李朝阳信不信,总之程酌不可能信。 但程酌只是笑着揉揉李朝阳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在李朝阳面前,他总会觉得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很狭隘。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老夫老妻?”程酌突然把绳子换到用左手牵,然后伸出靠近李朝阳的那只右手,轻轻揽着李朝阳的腰,感叹道:“你要增肥了,我亲爱的李先生。” 李朝阳被程酌突然的言行雷到了,一时间整个人都很僵硬,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说:“抱歉,程小姐,我的职业不允许。” 程酌被噎了一下,脸上的微笑差点没挂住,但李朝阳有心情愿意跟他开玩笑,他还是舍得做一点自我牺牲的,于是说:“小姐这个称呼我不太能接受,你喜欢的话,叫夫人我会应的。” 结果李朝阳不小心给听出了点颜色,神情都不自然了起来,眼里的嫌弃十分明显。 程酌也很快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这个人,心里想什么就会以为是什么,我是说答应的应,但你肯定是想被我…那什么,跟我做了。” 李朝阳有苦说不出,干脆不搭理他。 气氛好不容易回到仿佛去年的“热恋期”状态,程酌偏偏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叫了李朝阳一声:“小昭。” 李朝阳并没有生气,他其实也不太会生程酌的气,只不过一瞬间还是想起季城隅说的话来了,表情想好看也难。 “回去吧。”李朝阳别过脸,说:“还不知道他们俩在家有没有吃饭。” “放心。”程酌道:“出门的时候我给每天帮我照顾这两只小东西的阿姨发消息了,让她今天换两只照顾,楼下买个饭送上去就行。阿姨信得过,比外卖保险,还懂得营养搭配。” 李朝阳对于“小昭”这个名字的无奈感瞬间就消失了。 对程酌来说,好像很多类似于“温柔”或者“细心”的举动都是潜意识做出的反应,他习以为常了,觉得那都是自己该做的。 这让李朝阳觉得震惊。程酌的童年未必是幸福的,跟李朝阳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可李朝阳到了初高中,还没有上餐桌要等长辈来了再拿筷子的习惯,见到亲戚不会主动问候,别人受伤了生病了,他即便看见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很多人情世故,他都是在真正工作以后才慢慢懂的,甚至在林洵异身上学到很多。 但程酌却似乎一直是这样,从李朝阳刚认识他的那年开始,李朝阳印象中的程酌就是温柔的,每一个细节动作都不是刻意而为。 总觉得他过于自我,实际上又总是在为别人考虑,就像林洵异最开始说的那样:对亲戚朋友都很好,尽心尽力、毫无怨言、不求回报。 那对恋人呢?跟从前那些不一样,真正意义上的恋人。 想到这里,李朝阳不禁转头看了程酌一眼。 程酌正拧着眉垂眸看金毛,大概是察觉到李朝阳的目光,又扭头看向李朝阳,眼里有一点点的无奈,但笑容很灿烂,说:“怎么办,它不上厕所,它是不是只跟阿姨亲,不跟我亲了。” 李朝阳感觉到脸在发烫,忙低头假装逗猫,“谁让你难得陪他玩一会儿,还记得你是主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程酌蹲下来摸了摸它,说:“太忙了呀,对不起啦。” 李朝阳忍不住笑。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蹲在公园里跟狗说话,这画面怎么看怎么…… 温馨。 李朝阳被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个词吓到了,心想他对程酌竟然没一点儿芥蒂,真的是好看不起自己。 可同时似乎能预料到了。 那对真正意义上的恋人呢? 大概会非常、非常温柔吧。 “回去吧。”程酌站起来,转身时又伸手揽住了李朝阳的腰,“我的猫真的很喜欢你,不愧是我儿子,有眼光。” 李朝阳莞尔道:“我也喜欢它。” 程酌:“我建议你爱屋及乌。” 李朝阳一愣,继而道:“我努力吧。” 程酌就凑过来在李朝阳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想继续往下的,结果被李朝阳语气紧张的一句“你压到猫了”给劝退了。 “呵呵。”程酌说:“当初给它取这名字真是有远见。”说着还把猫抱到了自己怀里,让李朝阳牵着狗。 李朝阳原以为这是个孩子气的举动,可等坐上车,程酌却一边抱怨猫太肥太重,一边把李朝阳的胳膊拉过来力道正好地揉,嘴上还碎碎念道:“也就你能抱它这么久,它不爱给人抱,刚在我怀里也不老实,都快成个围脖了,重得要死。” 李朝阳只是笑着摇头,“工作上的事儿不急着处理了?” 他看见程酌的手机竟然一直放在车上。 “急也没用,他们这群人就是被我惯的,出事不找各部门的管理人员,直接找到我头上来了,小工作室也就算了,明明是大公司。”程酌并没有抱怨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等李朝阳夸奖一下他没有老板架子还尽职尽责。 然而李朝阳完全没察觉到这层意思,点头说了声:“好的。” 好的。 程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正准备开车回家,手机却又突然响了,程酌本来还在想,这电话来得真是有点打脸的意思了,转头看李朝阳,李朝阳却安静地把猫从程酌腿上抱过来,低着头摸它的脑袋。 电话是程朝羽打来的,一接通他就开始八卦:“听说我两个哥又谈恋爱了?” 程酌学了一下李朝阳,说:“关你屁事。” 程朝羽笑道:“我微博的评论和私信都快被这句话给淹没了,除非我瞎了才能看不见。” 程酌问:“那怎么着,你要跟你另一个哥聊两句吗?” 李朝阳微微一怔,也猜到打电话来的是谁了,他见程酌真的转头看过来,连忙先摇头为敬。 “不是。”程朝羽说:“我是想问你,怎么不把我妈生病的事儿告诉我啊,我要不回家一趟都不知道。” 程酌顿了顿,说:“她不是怕你录节目没心思么。” 程朝羽道:“但是我后天又得回节目组,能放心吗?” 程酌不知道宋婉言把真实情况告诉程朝羽了没,开口前都得先斟酌一下用词,“啊,你去呗,又不是没人照顾她。” 程朝羽说:“阿姨都给她气走了,我得再请一个来。” 程酌就想,程朝羽应该是不知道的,程朝羽的性格总是一惊一乍,要听说宋婉言动过手术,那不可能是这个语气,于是也就放下心来,说:“你别忙了,休息两天回去录你的节目,我处理吧。” 程朝羽“嗯”了一声,又支支吾吾地问道:“就是那个,季……” “不关你事。”程酌打断他。 程朝羽说:“不是,我是想说,我昨天看见季大哥了,我们节目组晚上聚餐的时候,他在楼上的包厢。” 程酌:“然后呢?” 程朝羽:“碰见的时候打过招呼了,我们聚餐到挺晚的,我寻思他应该早就走了,我就也直接走了,但是在大厅碰见的那会儿,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嗯……确切地说,是极差。” 程酌问:“你没问他最近发生的事吧?” 程朝羽:“啊?我问了……” 程酌真想立刻出现在程朝羽面前给他一脚,“你问什么了?” 知道李朝阳很关心林洵异的事情,程酌问完之后顺势把免提打开了,手机放在两个人中间,音量开大了一些。 程朝羽道:“我说我们几个都已经是一家人的关系了,为什么要闹成这样,问他怎么不去发个声明解释一下,洵异哥一个圈外人都要被骂成网红了,结果他突然问我,洵异哥现在还怕开车吗?我说我好久没跟洵异哥见面,我不知道啊。” 李朝阳瞪大了眼睛。他只知道林洵异向来不爱自己开车,非得要开的话,速度也会很慢,总是小心翼翼,还尽量不跟旁边的人说话。他一直以为这跟林洵异做事专心的性格有关,但听程朝羽这么说,好像有一层更深的意思。 程朝羽又道:“季大哥旁边那个人就是他以前的那个助理,当时不是因为洵异哥的事儿把他辞退了吗,但是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应该是关系不错?我有点儿看不明白了。” “他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辞退是辞退,不表示他们不能继续做朋友。”程酌牵着李朝阳的手,问程朝羽:“后面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程朝羽笑着说:“季大哥还把那个助理往后拉了一下,是怕被我发现吗?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哈哈哈,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我能认出来吧,都过去多少年了。” 李朝阳正好奇那程朝羽是怎么认出来的,程朝羽就说:“但是他额头上有一道疤,以前接我去季大哥家玩儿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说是小时候摔的,我对那道疤印象深刻,感觉像黑帮老大,脸我确实不记得了,就记得这道疤。” 程酌无语了一阵,说:“行了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程朝羽并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结果偏偏在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下次我妈住院可一定得告诉我啊。” 于是李朝阳的目光又投过来了。 程酌把手机关了静音,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解释。 李朝阳给了他一个提示:“他妈妈怎么了?” 说的是“他妈妈”,想来李朝阳跟宋婉言之间的界限划得挺清楚,程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子宫肌瘤,前段时间动的手术,最近刚出院,还在恢复期,身上脸上有点肿,气色不太好,有点虚弱,不过人没什么问题。” 李朝阳倒是没想到程酌会跟他讲这么清楚,点了点头,眼神都不太自然了,“你还得为别人妈妈的事情费心,你好忙啊。”说完又补充道:“没有嘲讽的意思,是感叹。” 程酌笑着问:“加分了吗?” 李朝阳就当没听见,“他说洵异哥和季城隅的助理……是什么意思?” 程酌没直接回答,先问李朝阳:“你对季南崎有什么看法?或者是说,对他跟林洵异之间的感情。” 李朝阳现在还能想起来林洵异每次提到季南崎时的表情,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洵异是在彻底把季城隅放下,没有一丝留恋以后,才答应的季南崎,同时给了季南崎全部的信任和包容,做好了未来里要一直有季南崎存在的打算,还告诉李朝阳,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可以慢慢改变慢慢磨合,于是李朝阳也就认为,林洵异终于等到了一个对的人。 没想到,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没有看法。”李朝阳说:“你非让我说,我就觉得洵异哥值得更好的。” “大概吧。”程酌也只是被季南崎真的会等林洵异那么多年这一点感动到了而已,所以当时才会尽力帮他。 好在李朝阳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没有继续追问季城隅和他的前助理,程酌也就没出声提醒,把车内的音乐打开,换了首舒缓一些的曲子,准备回家去。 他知道李朝阳是向着林洵异的,有些事情如果告诉李朝阳,李朝阳大概会对季南崎彻底失望。 比如林洵异六年前出过一次车祸。一辆车从路口过来,没有及时刹住,直直撞在了林洵异后座的车门上。林洵异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当时季城隅就坐在后座,被车窗的碎玻璃划伤了手腕。伤势不严重,但场景很可怕,这导致林洵异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开车,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开,而且速度会很慢,精神也一直是紧绷的状态,开了没多远就会疲惫。 那次车祸就在自己家附近,没有监控,“肇事者”很快逃逸,林洵异着急去看后座的季城隅,只匆匆往车开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就足够他诧异了。 那年他还爱季城隅,对季城隅的车熟悉得很,车牌号更是记得清清楚楚,他相信自己没有在慌忙中看错。他于是问季城隅:谁在开你的车? 季城隅也盯着车开走的方向,回答说:助理。 接着又道:我没什么事,你的车让他负责处理,别的就算了,别追究了。 实际上那天开车的人,是刚拿到驾照没多久的季南崎,季城隅看见了,但没告诉林洵异。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季南崎在季城隅面前总是没有底气,他反复给自己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季城隅那天是真的没有看清,可即便这样暗示了,也还是心虚。 后来季城隅把这些告诉过程酌,程酌说:他当时也是害怕,毕竟不是有意的,事情过去了就算了。 季城隅没说什么,把当时的助理辞退了,但给他换了份更好的工作,两个人依旧是朋友。 所以程酌经常搞不懂季城隅在想什么,如果真的讨厌季南崎,当初实话告诉林洵异,林洵异今天也未必会跟季南崎在一起。倒不是林洵异会介意季南崎撞过他的车,只是季南崎那个害怕就躲的行为,不可能会在林洵异的欣赏范围内。 恨得要死又手下留情,又要刻意伤害别人,又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程酌觉得季城隅活着真是累。 回到家里,金毛才顺利上了个厕所,李朝阳非常无语,问程酌道:“他在家不是有上厕所的地方吗,你为什么非得把他带出去?” “狗不就得遛吗?”程酌说。 李朝阳看着趴回自己房间小床上的加菲,点头道:“哦,你的猫也得遛?” “不是,就想让你抱着。”程酌笑了笑,“你抱着它的时候跟我说话会很有耐心。” 言下之意是会变得更加温柔。 李朝阳:“……” 总之李朝阳没听出来程酌的隐藏含义,他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时跟程酌说话是不是没有耐心,但得出的结论是,他在程酌面前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 但他并没有跟程酌争论这个问题,显得自己像在告白一样,太不争气了。 气氛似乎正在逐渐升温,楼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程酌跟李朝阳对视一眼,连忙关上楼下的房间门,匆匆往楼上跑。 “我也是服了,在我家不能稍微悠着点吗。”程酌还不忘吐槽一句,显然以为刚才的那声响不过是个意外。 直到发现客房的门是反锁的,程酌才紧张起来,敲了敲门,问:“在里面干什么呢?” 李朝阳听见林洵异的声音了,一直在重复:“别看……别看了。” 接着门从里面打开,季南崎红着眼睛出来,对程酌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朝阳没管他,直接进屋去看林洵异了。 程酌连忙把季南崎拉下楼,低声劝他:“你先冷静。” “你知道季城隅刚才给我发什么过来吗?”季南崎拿出手机,可点了两下,又还是把手机放下了,艰难地吐出一句:“洵异哥的,照片。” 光是这么说,是什么照片程酌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只给你发照片,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你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尤其是本该属于别人的。”季南崎直接把季城隅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程酌试着用季城隅的理解方式解读了一下,说:“他指的别人不一定是他自己,肯定没想跟你抢林洵异。” 季南崎却不信,“那他为什么这样?” 程酌想说“你拥有的东西的确很多”,季南崎的手机却又响了,屏幕上闪烁着季城隅的名字。 季南崎愣了一下,仍然选择了逃避。 他把手机塞到程酌手里,大概是怕季城隅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不接,又实在不想接。 程酌叹了口气,按了接听又把免提也打开了,对季城隅道:“你说。” 季城隅听见是程酌的声音,也不觉得意外,轻轻笑了一声,道:“时间久了,是不是都忘了。” 程酌心里一沉。 果然,季城隅说:“你撞伤的人是我,你能忘,我不能。” 季南崎怔住,“你别……告诉他。” “昨天下午,你爸妈闹到我的工作室,说网上的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这都是我的责任,让我公开给你道歉,你需要吗?”季城隅说:“我,公开给你道歉,你需要吗?” 程酌见季南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出声道:“至少林洵异是无辜的,你不能把他也拉下水。” 季城隅道:“无辜的人只有林洵异吗?” 程酌无奈,跟季城隅讲道理实在太难。 季南崎却问:“你想怎么样?” 季城隅又轻轻笑了,“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爱你啊,明明什么也不是。” 程酌把手机拿着走去阳台,顺手把玻璃门关上了,见季南崎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才沉声说:“季南崎不在旁边了,就我自己。我也想问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都想,也什么都不想,我怎么高兴就怎么做,但现在还不够高兴。”季城隅道:“所以你别管了。” 程酌说:“可能吗?” 季城隅道:“也把拥有的东西分给我一点吧,怎么一直都是我在给别人。” 比如辛苦工作赚来的钱,再想跟父母或者季南崎保持距离,季城隅也没亏待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再比如当年的那场意外,告诉林洵异“是助理”其实是下意识反应,脑海中明明是季南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到最后却还是帮他隐瞒了。又或者,是季南崎出道的过程,季城隅那些圈内的朋友提起“听说他是你弟弟”时,季城隅完全可以说“不用在意”,但他每次回答的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 很多事情季城隅也是过后才会越想越心寒,嫉妒和愤恨总是迟到很久,不止是跟季南崎有关的事情,平时也是如此,导致程酌以前经常说他“你是不是有病”。 季城隅想,就是有吧。 “多少年前就告诉过你,有些事情靠沟通就能解决,你拖到现在,季南崎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你。”程酌说:“你现在算是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季城隅道:“二十五岁才长大,不够幸福吗?” 第56章 林洵异跟李朝阳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客厅里就只剩程酌一个人了。林洵异脸色苍白地四处看,目光转了一圈再挪回来,见程酌对他摇了摇头,才确定季南崎真的不在,于是心也跟着往下沉。 “吃饭了吗?”李朝阳问他。 林洵异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 看林洵异精神状态太差,李朝阳也不敢多说什么,转头想向程酌求助,程酌却又有一堆回不完的消息,一直皱着眉不停地听带了个红点的语音消息。 某条语音里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声“季南崎”,声音不大,林洵异未必听得见,但程酌还是立即退出了页面,然后冲李朝阳使了个眼色,一个人上楼关上门处理这些事情。 李朝阳其实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见林洵异已经走到沙发边去拿程酌放在茶几上的烟了,连忙从餐桌上找到个打火机过去给林洵异点上。 客厅里本身就是有烟味的,程酌平时在家抽烟也不会刻意注意室内的空气清不清新,但林洵异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仍记得把烟灰缸捧起来,转身去阳台外面抽。 李朝阳跟在林洵异身后,替他把椅子往阳光更多的地方挪了一些。 林洵异低着头笑了笑,坐下来的时候把烟盒递给了李朝阳。 “需要树洞吗?”李朝阳点烟的时候说:“随时在线。” 林洵异点点头,道:“谈恋爱真的挺难的对吗?不是互相喜欢就有用,还要考虑很多必要或者…明明可以不成为必要的因素。” 对于这个问题,李朝阳竟然也很有发言权,应了声“嗯”之后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接着林洵异又道:“他还是让我别管。” 上次季南崎说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的父母对林洵异有“看法”,但季南崎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或者到底有没有去解决,林洵异根本不知道,季南崎就像把这段回忆切除了一样,一次都没有提过,林洵异后来也没有追问,怕季南崎不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两个人都在心照不宣地逃避,逃避到今天,还是不得已要面对。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本来就是受害者,他们兄弟俩之间有矛盾,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说着又皱起了眉,“但是哥,你可一定不要对跟人相处有心理阴影之类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俩一样。” “当然不会。”林洵异莞尔道:“我认识的人不少了,也只有…他们,是这样的。不至于有阴影,最多是感叹人生总有不顺利的时候,我刚好遇到了而已,难的是持续了很久。” 李朝阳想,林洵异似乎到现在还是很不愿意承认那两个人给他带来的伤害,他仍觉得季南崎只是不够懂事、季城隅只是还没打开心结。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但那并不是任何人能被原谅的理由,所以李朝阳没再劝说什么,只希望林洵异能早点走出“困境”。 然而走出困境的前提,得是:“那你跟季南崎…还会继续在一起吗?” 林洵异愣了一下,片刻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让他自己决定吧。” 听起来像是很无所谓,实际上却是给季南崎机会了,只要季南崎不放弃,林洵异还是愿意长久地包容他。 李朝阳觉得无奈,但又能理解。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概不论对方做了什么,自己都会在心里为他开脱吧。如果换成是几年前,林洵异还不喜欢季南崎的时候,或许连季南崎不频繁的示好都会觉得烦。 但这个过程并不是按时间的长短来进行转变的,只不过林洵异跟季南崎的过程却经历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朝阳想让林洵异直接“算了”,又可惜季南崎那么多个持续等候的日夜。 等程酌下楼之后,他随手扔在客厅的那半盒烟已经空了。他拿着个从沙发缝里找出来的打火机走到阳台上去,正皱着眉要说点什么,不经意看见那个被放进烟灰缸里的空烟盒,又不小心把打好的腹稿给忘了。 李朝阳抬抬下巴,问他:“忙完了?” “忙是忙不完的,我暂时停一下,看看你们在干嘛。”程酌神色夸张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盯着李朝阳说:“哎呀,没有我的位置啊。” 李朝阳就站起来把椅子空给程酌。 程酌非常不客气地坐下了,顺势从背后搂着李朝阳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背对着程酌的李朝阳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不用了,哥。” 连林洵异都笑了一声。 李朝阳只好道:“我要去厕所,真的。” 程酌只得讪讪地松开手。 李朝阳怕阳台上的烟味会跑进屋里,出了阳台就把玻璃门拉上了,程酌隔着玻璃门冲他微微一笑,一副“我在这儿等你回来坐”的表情,结果李朝阳一转过身走,程酌就把笑容都收敛了,转头看向林洵异,沉声问:“刚才看手机了吗?” 林洵异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有谁发了什么,但还是面色从容地回答说:“没有,我关机了,也没拿过来。” 程酌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于是又问:“如果我说,事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你会希望结局是什么样子的?” 林洵异顿了顿,莞尔道:“你会这么问,就说明结局不是皆大欢喜,那就别拐弯了,直接告诉我吧。” 程酌却还是没直接说,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道:“现在已经中旬了,你可以继续在这休息一段时间,就当再放个长假,调整一下心态和心情,等五一过去了,回去正常上班就行。” 林洵异问:“然后呢?” 程酌道:“然后就当,一切都没开始过。” 林洵异轻声笑了,站起身来靠在护栏边晒太阳,一时间有很多感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切”是个很大的词,包含的东西当然不止网络上的舆论,还有季南崎跟季城隅那两个人,以及他们曾经有过的感情和关系,而“没开始过”的意思,显然是省去了“重新开始”。 程酌想,林洵异现在或许会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就干脆先进了屋,顺便把从洗手间出来正往阳台走的李朝阳拉着去了一楼的房间。 李朝阳一进去就蹲在猫窝旁边揉了揉加菲的脑袋,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温和了。 程酌刚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季南崎发的微博想给李朝阳看,见李朝阳嘴角带着点不经意的笑,又怕影响到他的心情。 这时李朝阳正好回过头来,见程酌一副苦恼的样子,不禁问道:“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他缓缓站起来,这才反应过来程酌突然把他拉进房间这个举动本身就不太对劲,“洵异哥在…哭吗?” “应该没有吧。”程酌于是还是把手机屏幕解锁了,递到李朝阳手里,说:“不过我倒希望他能哭出来。” 李朝阳低头看手机,见季南崎用他自己的号发了声明,说:很抱歉到现在才站出来,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决定把真实的事情经过告诉大家。 然而季南崎说的“经过”却不全是真实的。 他在声明中写道,林洵异跟季城隅多年前的确是情侣,而自己也是在那一年就喜欢上了林洵异,但他在知道林洵异跟季城隅在一起之后,就做到了把自己的感情偷偷藏起来,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举动。 林洵异完全不知道季南崎对他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把季南崎当成是亲弟弟,所以两个人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但林洵异跟季城隅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分手,季南崎完全有追求林洵异的权利,但他没那么做,他始终没向林洵异表达过心意,他们仍然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关系。 他甚至解释了林洵异的那间清吧,说是原因很简单,他希望林洵异能早日走出“困境”,所以把“城隅”买下来换成了“洵异”,他确实想要送给林洵异,但林洵异并没有收下,所以清吧还是他的,跟林洵异没有关系。 他还说,不知道那么多年前的往事为什么会被人扭曲之后曝光出来,但他从来没有插足过别人的感情。最近突然“人间蒸发”,只是一直在为退圈的事情苦恼,他想,大概是有心的人不想他一帆风顺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所以刻意弄出点风波来,让他得个“第三者”的“罪名”,以至于做普通人也难以清净吧。 最后的结束语是对粉丝说的话,感谢大家这几年对他的喜爱和支持,如果哪天在路上偶然遇见,希望能够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跟他打声招呼,如此也算有缘。再有就是,微博账号不会注销,就当是给真心喜欢过他的朋友留一个念想,偶然记起他的时候,还能过来看看。 短短时间内,评论已经成了“重灾区”。热门转发大部分都被营销号包揽了,说的都是些没头没尾的东西,但热门评论却各有各的说法。 季南崎出道这些年,主要还是活跃在各大综艺节目上,曾经有不少综艺后期剪辑时都刻意给他跟常驻女嘉宾炒cp,观众也一度很买账,现在季南崎自己亲口承认是同性恋,当初那几个女艺人的粉丝纷纷怒火中烧,抱团要求季南崎给她们公开道歉。 而季南崎的粉丝一边要跟女艺人的粉丝解释那只是节目组的安排,同时又要求季南崎不要走,还有部分保持清醒独立的,在祝季南崎往后的生活万事顺遂。以往的黑子和因为这次的风波而转黑的人当然也不少,说的话难听到李朝阳看都不想看,一时间各种言论堆积起来,就像一场结局破碎的大电影。 程酌见李朝阳一直在看评论,就在屏幕上又点了两下,给他看了眼公司发的声明。 没什么特别的话,就是确认了季南崎那条微博的真实性,说了一些客套又官方的祝福语,顺便替季南崎补充了几句:没有“不负责任”一说,季南崎先生的合约已经到期,他有选择不续约的权利。从今往后,希望大家能给季南崎先生足够的私人空间。 李朝阳愣愣地抬起头,诧异道:“他…为什么啊?” 程酌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季南崎不是第三者,林洵异没有对感情不忠,季城隅也成了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一个…普通前男友,三个人都是受害者,粉丝不能再怪任何一个人。” 但李朝阳还是不能理解,“那季南崎这就退圈了?既然都能说没跟洵异哥在一起过了,干脆说他不是同性恋不是更好?”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说,别的都可以不承认,但他喜欢林洵异这件事,永远不会不承认。”程酌道:“至于退圈,本身还是因为他自己累了。也罢,退了就退了吧,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李朝阳问:“那季城隅?” “季南崎也算给季城隅洗脱找人爆料的嫌疑了,他们目前就算是各退了一步吧,顶多是季南崎这一步跨得有点大。”程酌说:“不过我也觉得季城隅未必就能满意了,但至少现在会接电话,他只要不玩失踪,后面协商也好谈判也好,就都好办得多。” 李朝阳把手机还给程酌,沉默着半天没说话。 程酌揉揉他的头发,柔声道:“不开心了?” “没。”李朝阳说。 程酌又问:“需要拥抱吗?” 李朝阳摇摇头,推着程酌出去,道:“我们去看看洵异哥。” 林洵异还站在阳台上,仍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双手交叠靠在护栏边,只是阳光稍稍暗了一些,照在身上已经没有暖色的光晕了。 李朝阳突然觉得很难过。他亲眼见证了他们牵着手从寒冬走过来,如今春日还没来得及过去,那双手就松开了。季南崎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的人,最后还是弄丢了。 他忍不住扭头多看了程酌一眼,谁知道程酌正好也转过头来看他,对视时两个人都是一愣。 接着程酌就笑了,抬起手摊开掌心,对李朝阳道:“你面前的男嘉宾永远为你亮灯,随时都能牵走。” 李朝阳正犹豫是不是该给程酌一点面子,林洵异就从阳台外面进来了,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走到两个人面前笑着说:“我想出去走走。” 李朝阳跟程酌连忙点头。 “你穿个外套。”程酌说。 “外面不冷,薄一点儿的就行。”李朝阳说。 程酌又补充:“去我房间拿,但是有两件外套是朝阳的,我有一点介意,我的随便拿。” 李朝阳哭笑不得。 “别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好像残废了。”林洵异笑了一声,而后又道:“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出去走走。” 李朝阳本想坚持陪林洵异一起去,但程酌拉了他一把,他回过头看,见程酌又给他使了个眼色,只好什么话都不说。等林洵异换好衣服出门了,才毫无杀伤力地瞪了程酌一眼,问:“他一个人出去,万一路上碰见记者怎么办?” “他应付得来,放心。”程酌说。 李朝阳想,他们俩认识那么久,程酌肯定比他更了解林洵异,听程酌的应该没错,于是坐下来给林洵异发了条消息,叮嘱他别走远了、注意安全,还有晚上一起吃饭。 叮嘱完林洵异,并且等到了林洵异确定的回复,李朝阳就把手机放下,整个人斜靠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做也觉得筋疲力尽。 最近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虽然看起来都处理完了,但他总觉得圆满的表象下似乎还藏着一场狂风骤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之想喘口气都不敢彻底放心。 程酌看起来心情却还算明朗,倒了杯温水放在李朝阳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李朝阳身边,牵起一只他的手,问:“反正最近都不去公司,我们去旅个游怎么样?去远一点的地方,欧洲感兴趣吗?” 李朝阳无语道:“你真的这么闲?不都说你是事业型的吗?我都怕你的员工会以为公司要倒闭了。” “就最后闲这两个星期。”程酌靠过来把李朝阳拉进怀里,“要么你跟我和好也行。” 李朝阳没躲,但是耳朵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红。 程酌就又贴近了一些,在李朝阳耳边道:“你还打算让我忍多久?嗯?”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先等大家的生活都回到正轨上来再说吧,现在这样,总觉得还没结束。” “很影响心情吧。”程酌皱着眉道。 “他们的心情比较糟糕吧。”李朝阳摇摇头,“我倒是无所谓。” 程酌有些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下李朝阳的额头,“但是我非常有所谓啊。” 李朝阳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拖”了程酌太久,哪怕程酌每一次提起类似“在一起”的问题时,他都回答了“不”,可说了“不”之后的表现,又完全不像在拒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程酌有这样的依赖和信任感的,因为自己一时犹豫,就无数次用“不”来表达“你再等等我吧”,等到现在,也没给程酌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突然有点想把程酌手机通讯录里面他的备注也改成“渣男”了,顺便加点私心,渣男前面带上个字母“A”。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李朝阳问:“你比较喜欢欧洲?” “老实说我只喜欢亚……”程酌愣了一下,“你再重复一遍?” 李朝阳更不好意思了,坐直了身子背对着程酌,说:“不然你先处理工作上的事儿,等下个月节假的时候我们再考虑去哪儿。” 程酌懒得提醒李朝阳五一假期是旅游旺季了,笑道:“行,都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李朝阳感觉头上好像顶着四个大字:好不习惯。 “要不要去补个觉?”程酌问。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起来后又反复跟人沟通这个、交待那个,其实早就困得不行了。 李朝阳倒是还挺精神,但见程酌满脸倦意还眯着眼睛冲他笑,忍不住点了点头,说:“好啊,是有点儿…困。” 两个人又很难得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然而程酌这次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把李朝阳当抱枕往怀里一揽,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呼吸也很沉重。 结果这时李朝阳的手机响了一声,但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外套口袋里,有点不方便拿。 他试着把胳膊从程酌怀里抽出来一点,轻轻动了动手腕,低头就见程酌有些不耐地拧紧了眉,同时还把他搂得更紧,他怕动作幅度再大一些会把程酌吵醒,极度疲惫的人刚进入睡眠状态就被吵醒很容易头疼,他只好在心里祈祷那是条普通的广告短信,等程酌睡醒了再去看。 然而消息是林洵异发来的,他告诉李朝阳:今天就不一起吃晚饭了,我想回趟家,我们假期之后再见吧。 从程酌家出来以后林洵异就去看网上的动态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季南崎的那条微博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忍不住给季南崎打了通电话,但季南崎或许是以防发完这条微博后会有无数个人给他打电话,也直接关了机。 于是林洵异给他在微信上留言,说:你要继续往你憧憬的地方走,别回头看已经否定过的事。如果以后还能遇见,希望你那时是快乐的。 季南崎是关机状态,当然不会第一时间回复,林洵异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接着把对话框关掉,从消息栏里移除了。 林洵异打了辆车回家,他毕竟不是公众人物,不至于被出租车司机认出来,但家附近的确有记者在蹲守,可林洵异并没什么反应,就这样走上前去,三四个话筒都伸到面前了,他也只是沉默着躲开,直到有记者伸手去拉他的衣服,他才皱着眉抬头,语气尽量温和地说:“请各位不要打扰我的生活,谢谢。” 好在记者再怎么跟,也不可能真的跟到林洵异家里面去,门一关上,外面再怎么吵,他还是可以当做不知道。 然而记者施加给他的伤害可以忽略,季城隅发给季南崎的那些照片他却忘不了。 季城隅当时录的是视频,他把其中的几个画面暂停截图下来,营造出他抱着林洵异,两个人深情对视的假象。 林洵异不知道季南崎看见照片之后那么剧烈的反应,是因为信了季城隅给的假象,对林洵异失望透顶,还是单纯的难过或者不甘心,但季南崎直到决定放弃的前一秒都不愿意冷静下来听他解释,这让他难以释怀。 不论季南崎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都难以释怀。 于是客厅的灯打开,林洵异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终于觉得孤独。 第57章 上/ 月底,李朝阳总算抽空回了趟家,但却是来收拾行李的--他没抵过程酌的“盛情邀请”,答应了去程酌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李朝阳原本的回答是:不去,我只想在自己家住,你愿意过来就过来,当然了,不愿意是最好。 但还没坚持两分钟,就被程酌的两个“儿子”给打败了。 程酌说替他养“孩子”的阿姨回老家发财了,目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他遛狗撸猫,而且家里现在十分需要一个像李朝阳这样有爱心的“男主人”。 程酌说“男主人”的时候差点脱口说错成“爸爸”,李朝阳本来还板着脸,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场。 程酌见李朝阳“放松戒备”,当即又撇撇嘴,委屈巴巴道了一句:你不会忍心让孩子们搬家吧?它们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可娇贵了,不在自己家就吃不好睡不好。 然而李朝阳并没有要把程酌的宠物带到自己家来的打算,那确实太麻烦了,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确切地说,是给了自己一个理由点头答应。 他们最近的相处还算愉快,李朝阳基本不太会拒绝程酌的提议或者要求了,但程酌不知道为什么,除了让李朝阳搬过来这一点咬定了不松口,像之前偶尔会说的“抱一下吧”、“亲一下吧”、“我们和好吧”,似乎都没有再提过了。 事情的源头,还得追溯到三天前。 三天前,程酌跟李朝阳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程酌很少见地跟李朝阳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李朝阳心里不禁感到意外,但还是很认真地听,只不过不敢随便给程酌建议。 可说到后面,李朝阳就明白了,程酌是先把话题预热了一下,实际上只是想跟李朝阳聊一聊肖令仪。 程酌说:他毕竟是你的朋友,你说让我公事公办,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再听到肖令仪的名字,李朝阳已经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了。说是朋友,好像已经算不上是朋友了,说是陌生人,什么都不管,李朝阳又担心肖令仪的未来会真的就到此结束。于是只好问程酌:你指的公事公办,具体是? 程酌道:继续藏着,他想另谋出路就赔违约金,如果真有适合他的资源也不是不会给,但公司不会再给他提供任何帮助了。相当于,自力更生,或者自生自灭吧。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哪儿赔得起违约金。 程酌点头,道:他的合约签了十年,公司签他的时候只想签五年,他自己要求的十年。 李朝阳愣了一下。虽说十年之后肖令仪也才三十出头,不是不能在娱乐圈继续打拼的年纪,但这十年如果真像程酌说的那样,那未免也太难熬了。 程酌这时又道:林洵异出事的那天,季南崎本来早就要去找林洵异的,季南崎那天下午根本没通告,但是肖令仪过去把他拖住了。 李朝阳不是很爱听见这样的说辞:他当然有错,但季南崎如果真的急着去找洵异哥,哪儿至于被一个刚认识的新人拖住,季南崎就那么爱交朋友吗?平时也没见他跟后辈怎么来往。 程酌只是轻轻拍了拍李朝阳的脸,微笑着让他情绪不要激动,然后说:对,所以他们都付出代价了。 已经发红发紫、观众缘极好的那个退圈了,还在起跑线上、未来有无限可能的那个被雪藏了。李朝阳就是再想替林洵异抱不平,这时候也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残忍。 程酌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不是需要你来做决定,如果觉得为难,我们就聊点别的,这些事情本身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李朝阳忍不住抬头看了程酌一眼,犹豫着道:不然,还是别雪藏了。 程酌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笑着说:明白了,后面的事情我处理,你不用管,你就负责让自己开心起来就行。我看你前几天老点进他微博主页看,看一次叹一口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直接开口让我帮忙就那么难吗? 李朝阳又是一愣,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举动会被程酌记住。他确实看过好几次肖令仪的微博,但肖令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了时限,跟李朝阳有关的都在半年以前,现在主页已经看不见了。 程酌刚把手机放下,抬头就看见李朝阳在发呆,只好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半开玩笑道:别当着我的面想别人啊,我会耿耿于怀的。 那天过后,李朝阳对程酌的态度几乎回到了从前,偏偏程酌对待李朝阳的方式又完全不像从前了。 总之李朝阳非常无语。 “衣服不用带太多,不带都可以。”程酌抱着胳膊站在李朝阳身后看,时不时皱皱眉,像个家长一样安静不下来,“你穿我的不就行了吗?我也不是只有正装,再说我那儿也有你的……” 李朝阳记起了那两件被程酌强制穿走的外套,心想你还真是好意思说呢。 “上次那个访谈节目今晚播,就电视上播,网络不同步,不过官网会存档。”程酌的语气认真起来,“这样的节目受众范围很一般,不会有多少人看见,但总有人会看见,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朝阳顾着收拾东西,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停下动作来看程酌,“嗯,怎么说?” 程酌道:“你毕竟不是像季南崎那样的流量艺人,要不是被我们牵扯进来,后来又发生…家里的那些事情,别人哪会像现在这样过度关注你。” 李朝阳不太服气,然而刚想反驳“我那个十几岁的曾经也是稍微火过一阵儿的好吗”,就突然想起来,他以前不太上微博,在网络上表现得又过于岁月静好,在这个圈子里溅起的水花可以说是一落地就风干了,直到去年,他都只是个普通的“过气网红”而已,连以前选秀唱歌的视频都几乎不会有人去挖出来,于是眨眨眼睛,把反驳的话咽下,转而道:“你说得对。” “是吧。”程酌说:“所以有可能等节目播完了,关注你的人都完全不知道,但你也别宣传。这个录下来,就是以防哪天我们不得已‘被’公开的时候,你能有底气一点。” 毕竟当初在B市真正被媒体关注的时候,李朝阳亲口说了他们的关系只是“老朋友开玩笑而已”。 李朝阳:“可我在节目里……也说的我们不是情侣啊。” 程酌笑道:“不好意思,我让他们删了,忘了提前跟你说。” 李朝阳不太清楚视频最后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懒得细问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心里实际上很清楚,现在的这个程酌不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对李朝阳好”。 程酌说衣服不用怎么拿,于是李朝阳踌躇半天,最后只拿了一点贴身的衣物和一把小提琴走。 “太折腾了。”他看着窗台说。 程酌以为李朝阳是指来回跑一趟很麻烦,但李朝阳其实是看见了他摆在窗台上的那两盆花。 当初杨思衡不小心把程酌送给林洵异的花拿回了李朝阳家,李朝阳在S市待了一阵儿回来,花就死了,他之后去买了两盆跟之前一样的,结果这回在程酌家待了那么久,花又死了。 他确定自己跟花一定没有缘分。 中/ 他们本身出门的点就比较晚,后来又在半路上找了个商场逛了两圈,买了些家里备用的东西,等又坐回车里往程酌家的方向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马路两边的路灯都亮起来,街边商铺放着大声的音乐,但是车里很安静,给李朝阳一种被尘世喧嚣隔离在外的错觉。 李朝阳转头看了程酌一眼,程酌那边的车窗半开,落在他身上脸上的灯影都是倾斜的,像一刀切下来,给了他一半的光。 程酌单手扶着方向盘,黑色衬衣的袖子挽起来,手腕上戴着两串佛珠,一串绕了两圈,一串刚刚好。 李朝阳的目光顺着往上,见程酌的衣领也微微敞开,看不见平安扣,但平安扣的绳子露在外面。 该死…… 李朝阳匆匆忙忙别过脸去看窗外,顺便把车窗打开了。 他觉得他现在需要冷静,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性感”这个不得了的词,这太吓人了,没把持住会让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 程酌丝毫没察觉到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跟李朝阳聊起了天,问:“你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去把驾照考了?” “不不不不不着急吧。”李朝阳说。 程酌直接笑出声来了,“这是先提前紧张一下的意思吗?” 李朝阳干脆不出声了。 程酌又点点头,“不考也行,没所谓,我就是随口一说,反正不出意外我都在,永远给你当司机。” “你别乱说话。”李朝阳还是看着窗外。 程酌不禁有点纳闷儿,心想该不会是因为他让节目组重新剪辑的事情导致李朝阳不高兴了吧……除此之外,刚才好像也没发生别的? 这个疑虑一直到两个人抱着大袋小袋的东西进了家门,金毛从一楼的房间里跑出来接他们,都还是没消除半分。 我得问清楚,程酌想。 李朝阳把手边的东西都放在沙发上,低着头自顾自地说:“我要先去洗个澡,你忙你的吧,我一会儿出来收拾。” “我也能收拾,没让你过来做家庭主……夫。”程酌走过来,站在李朝阳身后,想伸手抱李朝阳一下,又不是很敢,一时间愣在原地左右为难。 却没想到他们距离太近,李朝阳一站直了转身,就非常顺利地撞进了程酌怀里。 “嗯?”李朝阳低着头,知道自己脸肯定又红了。 程酌当然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顺势就搂过李朝阳的腰,贴近他耳边道:“小昭,抬头。” 李朝阳微微一怔,视线停留在那枚平安扣的黑色绳子上,“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季城隅为什么会知道你……以前这么叫我?” “你总算跟我提这个了,你之前不说我都不敢主动问你。”程酌简直要喜极而泣,他反问李朝阳道:“你从B市回来,在公司碰到季城隅的那天,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说出来我才能给你答案。” 李朝阳想,都这种时候了,应该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他知道我的事情?我是指……全部。” “嗯……”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发,说:“有一次他来我家找我谈公事,我洗澡的时候忘记把电脑合上了,我应该谨慎一点的,现在向你道歉还来得及吗?” “不用,不是你主动告诉他的就无所谓。”李朝阳感觉心情稍微好一点了,下一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脸上都不那么失落,“他说……你觉得小昭这个称呼很…反胃?是真的吗?” “你傻啊。”程酌竟然没生气,“你说呢?我会这样背后说别人名字反胃吗?” 李朝阳这次没那么好糊弄了,虽然相信,但嘴上还是吐槽了一句:“谁知道你啊。” “真没说过啊,也不可能说啊,小昭多可爱啊。”程酌连用了三个“啊”字来表示真诚,最后还忍不住碎碎念:“何况还是我给你起的。” 冲着最后这句,李朝阳不信也得信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程酌作势就要掏手机。 “也不用。”李朝阳总算抬头跟程酌对视,“没生气,当时就是突然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控制不住情绪。” 这次轮到程酌不太信了,“没生气?” 李朝阳犹豫了一会儿,道:“反正现在回忆起来不生气。” 而关于李朝阳像小白兔还是小白羊,以及分手了还缠着程酌不放那两句,李朝阳回忆起来都完全不介意,于是干脆当自己忘了,不打算在程酌面前提。 “啊,我想起来了。”程酌突然笑了一声,说:“我以前好像问过他,叫一个那么大个子的男生小昭会不会很奇怪,你会不会心里其实很恶心,表面上又不好意思让我别这么叫,季城隅应该是会错意了,他那个理解能力跟程朝羽的妈妈是同一等级的,你真别乱听他说话。” 李朝阳也忍不住跟着笑,“不是不会背后说别人吗?” 程酌道:“那没办法,在这方面必须得双标一下。他理解能力就是有问题,我经常让他回去重新读几年小学,但我真怕他连这句话都能曲解成别的意思。” 话当然是半开玩笑说的,李朝阳根本没往心里去,但关于季城隅那天在电梯里给他留下的“阴影”,现在算是消除干净了。 其实归根结底,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天都有机会问,但李朝阳每次话一到嘴边就怎么都问不出口,怕程酌会觉得这些细节何必被记住这么久,现在……大概是气氛到了吧。 “这个还是要给你。”程酌突然松开搂着李朝阳的那只手,后退一步低头把手腕上的佛珠拿下来一串,然后神情认真地给李朝阳戴上。 “有点大了吧?松垮垮的。”他笑着说:“你这工作太难伺候了,想把你养胖都不行。” 李朝阳每次看到程酌弯着眼睛笑都会瞬间心跳加速,这次也不例外,但他下意识怔怔抬手抚上程酌的眼角时,竟然很不应景地说了声:“你笑起来有皱纹了。”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那明明就是普通的表情纹而已,怪程酌那双桃花眼太精致了。 眼看程酌的笑容逐渐开始变味,李朝阳连忙凑过去在据说有皱纹的那个地方亲了一下。 程酌先是一愣,随即挑了挑眉:“我们中年男人不吃这套。” 李朝阳:“哥。” 程酌:“太感人了,再亲一下。” 李朝阳没照做,光顾着笑了。 好像这个程酌才比较熟悉。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两个人才窝在被子里看那个已经播完的访谈节目。 程酌很想把李朝阳圈在怀里,胳膊从李朝阳脖子后面伸过去,李朝阳稍微往下躺一点,整个人倚在他胸前。 然而他们反复试了好几遍都没成功,李朝阳一那么躺,被子就有点不够长,程酌的胳膊也麻痹得非常迅速,因为重量确实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轻,最后他们只能肩并肩靠在同一个靠垫上,假装这样已经是把彼此拥入怀了。 “不能怪我。”李朝阳说。 他的个子并不会高到所有人都要仰头看,但他自己偶尔会有一个比较多余而且没有逻辑的认知,觉得做0的好像不能太高。 好在程酌就喜欢这样的,“没事,就这样吧,挺有老夫老妻的氛围。” 李朝阳:“?” 程酌:“老夫老夫。” 李朝阳见视频里的自己穿得似乎过于休闲,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程酌一眼,问:“我看起来是不是不太严谨?早知道应该穿正装的。” 程酌坚持说:“不用。” 李朝阳道:“观众席都那么多穿正装的,主持人也是正装。” “你不用,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程酌说:“我见过你穿正装的样子,从那以后就不想见第二次了。” 李朝阳想到年初在B市的签约仪式,那可以说是他们最尴尬的一次会面了,而且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不好的回忆。 他想,程酌大概是怕会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吧。 没想到程酌紧接着又道:“会比我帅,我不能接受。” 李朝阳有一个“滚”字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程酌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看视频,并不打算告诉他,他其实是想说,李朝阳穿正装的话气质就都显露出来了,他实在把持不住,不管当时在什么场面下,他都会想立即把李朝阳扛起来扔上家里的床。 视频果然又减短了时长,李朝阳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牛奶还没喝完,节目就看完了。 节目组应该是按照程酌的意思剪辑的,李朝阳说的那句“我并没有跟程先生在一起,我们是上下属的关系。”已经不在视频中了,但却格外强调了一段他跟主持人的对话。 李朝阳那时说:我后来遇到的人都不像他,但一遇到他,就发现,他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主持人:还是初恋的样子。 李朝阳说对。 主持人又问:那你爱你的初恋吗? 李朝阳说:爱。 这句话说完之后,观众席的程酌对着镜头前的李朝阳鞠了一躬,李朝阳当时在看主持人,根本不知道这一出。 “好尴尬。”李朝阳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程酌把手机放下,低头在李朝阳额头上轻轻一吻,说:“看不懂吗?我在感谢你爱我啊。” 李朝阳愣了一下,抓着被子盯着程酌看。 他以为程酌这时候应该会说那句“标准台词”了,然而他等了又等,等到程酌关了床头灯,整理好被子安静地躺下来,都没等到那句“和好吗”。 李朝阳侧过身,伸手去摸程酌戴在脖子上的那枚平安扣,确定他还安稳地躺在程酌胸前就很安心。 程酌笑了笑,说:“不会还给你的,我戴出感情了。” 李朝阳有点失落,但还是说:“没关系,我有你的佛珠了。” 这句话里最明显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接受它了,接受这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说明我也愿意接受你了。 可程酌仍是笑了笑,转身抱着李朝阳,柔声道:“睡吧,晚安。” 李朝阳到后半夜才睡着,生物钟也死在了隔天早上,他一睁眼都已经中午了。 但更让人安心的是,程酌躺在他身边看手机,大概是在回工作上的消息,眉心一直紧皱着。尽管如此,还是在转头发现李朝阳睁着眼睛时凑过来亲了亲李朝阳的脸。 下意识的行为才最打动人,李朝阳抓了抓头发,凑过去把腿架在程酌肚子上,又抬手抱紧了程酌的腰。 “饿不饿?”程酌问。 李朝阳闷在被子里点点头,说:“到假期了。” 程酌莞尔道:“好,回完这几条消息我就不看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会打扰你工作,你别太累了就行。”李朝阳刚醒来,声音还有一点哑,他觉得不好听,不是很想一直说话。 但程酌似乎非常喜欢跟他聊天,“不累,都给自己放这么久的假了,之后可有的忙。” 李朝阳“嗯”了一声。 “想好去哪儿了吗?”程酌当然没把这回事忘了,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就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李朝阳的脸,“不是答应了跟我去旅游?” 李朝阳把头伸出来,但只露出一双眼睛,问:“去B市……行不行?不过不算是旅游,旅游的话……你有时间,我就有时间。” 程酌的脸色顿时就严肃起来,“你爸又找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李朝阳说:“虽然我知道我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可还是想……让你们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程酌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哦,见家长啊?” 李朝阳道:“他有个女儿,之前就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再去B市,我对她印象挺好的。” “别转移话题。”程酌直接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李朝阳的整张脸。 刚睡醒还能清清爽爽,程酌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好又凑过去亲一亲。 “嗯,你见吗?”李朝阳红着脸承认了。 程酌盯着他不说话。 李朝阳又往被子里缩,程酌干脆把被子给掀开了,李朝阳整个人几乎缠在程酌身上的姿势顿时暴露在外。 “……”李朝阳说:“给点儿面子。” 程酌摇摇头。 李朝阳只好道:“生活需要仪式感,我晚一点儿起床了再追你行吗?” 程酌说:“要什么仪式感,再不快点我就先拒绝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十分难得地感到“不要脸”了,但又觉得眼前面露窘迫的李朝阳过于可爱,还想再逗逗他。 李朝阳揉揉眼睛,盘着腿坐起来,抬着眼睛看程酌,“问你三个问题行吗?” “当然。”程酌笑道:“三十个三百个都行。”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爱我吗?” 程酌:“往后的每一分钟我都可以证明给你看。” 李朝阳又问:“你会爱我多久?” 程酌如实道:“不清楚,预估不到那一天,反正没想过怎么才能不爱你。” 李朝阳于是低着头笑了,“我能追你吗?” 程酌一愣,“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 李朝阳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程酌也跟着笑了,“你有我的定情信物、有我家的家门钥匙、得到了我小儿子全部的爱,现在还想追我?不给机会。” 李朝阳没听明白。 程酌耐心地解释,“我还需要你追啊?用得着这个步骤吗?” 李朝阳大起胆子过去抱他,结果被卡在两人中间的被子绊了一下。 姿势非常刚好。 程酌忍不住说:“也不至于刚在一起就……给我那什么。” 李朝阳把自己的脸从程酌某个不得了的部位挪开,尴尬地爬起来,“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程酌:“你有我也不介意。” 下/ 在他们出发去B市之前,程酌先带李朝阳去见了一次宋婉言。 李朝阳原本对此十分抗拒,去见李清和都无所谓,李清和在言语上有分寸,至少绝不会“侮辱”他,但宋婉言一张嘴会说出什么话来,李朝阳都不想提前做心理准备。 但程酌还是把他说通了,说“不是去让她祝福我们的,就是正式地让你们俩面对面确定一下,从此以后你只是他侄子的对象”。 于是一直到进门前,李朝阳都还在纠结:“那我一会儿怎么打招呼?我总得叫人吧,程朝羽他爸在家吗?” “不在,他工作忙得很,你也不用跟谁打招呼,但是程朝羽在。”程酌说:“他给自己放了个五一假,瞒着经纪人偷偷跑回来了,他经纪人还以为他失踪了,昨天给我发一晚上消息。” 李朝阳有点无语。 任性到这种地步,有恃无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别紧张,你全程不出声都可以,我来说话。”程酌说着抬手按了门铃,“这个点快吃午饭了,我们等下就说跟人有约,不会待太久,放心。” 李朝阳点点头,抓紧时间深呼吸。 门一打开,他脸上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了,其实是吓的,但看起来总给人距离感,用肖令仪以前的话来形容就是:凶得要死。 门是程朝羽开的,他正拿着手机打手游,抬头看见是程酌,手机都差点没拿住。 “我明天就回节目组。”程朝羽立刻展现了他的求生欲,“我就是回来看看我妈,真的,哥,哥哥们,祝你们幸福,放我一马吧。” 李朝阳满脸无奈。 程酌懒得跟他计较,“你妈不在?” “在楼上。”程朝羽先请他们进屋来,一边把厨房里阿姨洗好的水果往客厅桌上端,一边问他们:“诶,我现在很好奇啊,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们?都叫哥的话显得你们很不情侣啊。” 李朝阳心想并不会好吗。 然而程酌说:“确实是,所以你叫他一个人哥就行了,你们俩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们应该比较亲。” 李朝阳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操作,程酌明明知道他跟程朝羽的关系只停留在微博互粉,然后没了,非得往深了说,还可能都看对方不顺眼。 “啊?”果然,程朝羽也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认我这个弟弟了?那我叫你什么?” 程酌面不改色道:“嫂子。” 李朝阳一下没忍住,捂着脸笑出声了。 程朝羽一脸错愕,看了看程酌,又上下打量李朝阳,最后感叹着说:“我哥……不愧是我哥。” 说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哥。 宋婉言一直到饭点才下来,但这已经是程酌准备走的时候了。 宋婉言手术后调养得很好,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看见李朝阳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时候,脸还是沉了一下。 程酌当着她的面牵起了李朝阳的手,低声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走?” 李朝阳说:“都可以。” 程酌又问:“紧张吗?” 李朝阳道:“还好。” 程酌也不想在这里久留,起身过去跟坐在餐桌旁的宋婉言打了声招呼,顺便小声告诉她:“以后是我的人了,不是你不要的大儿子,你的小儿子最近人气高得很,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宋婉言一声不吭。 程酌说:“你们之间可以没有任何关系。” 程朝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见李朝阳一个人坐着好像不太自在,凑过去问他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李朝阳只觉得程朝羽的心真是太大了,摇摇头说了声谢谢。 结果程朝羽把手机放下了,坐到李朝阳身边来,问他:“你们真的是你……那个他吗?他以前一直是……上面那个啊,虽然你看起来也不像下面那个……但是,啊……他太伟大了,为爱做0。” 李朝阳庆幸自己现在没喝水,不然宋婉言可能会立马“杀”过来问他为什么欺负程朝羽。 “也不是。”李朝阳说。 “不是?那是什么?”程朝羽又凑近了一点儿,“你偷偷告诉我吧,我太想知道了。” 李朝阳正要告诉程朝羽事实,就无意间瞥见他身上有星星点点的红痕。 程朝羽太瘦了,这么近的距离倾斜着身子侧过来,又穿着宽松单薄的卫衣,李朝阳一低头就看得见。 但李朝阳什么都没问,只是帮程朝羽提了提衣领,叮嘱他:“如果不是自愿的,要告诉程酌。” 程朝羽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随后又堆满了笑,“啥呀,谁不知道他是我哥啊,哪儿有人敢强迫我。” “谈恋爱了?”李朝阳皱着眉问。 程朝羽别开目光,转头继续玩手游,嘴上碎碎念道:“怎么跟我爸似的,我不跟你说话了。” 这时程酌转身对着李朝阳招了招手,意思是可以走了,李朝阳点点头起身,正抬腿要走,程朝羽就在身后扯住了他的衣角。 李朝阳回过头看他。 程朝羽仍盯着手机屏幕,但小声说了一句:“别告诉我哥。” 李朝阳没答应。 程朝羽又把声音放得更低了,“求你了。” 李朝阳还是沉默。 程朝羽只得把手放开了。 “你之后微博上找我吧,如果你有我别的联系方式更好。”李朝阳说:“你不告诉我真实情况,我怎么敢确定该不该告诉你哥。” 出了程朝羽家,李朝阳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了,看向程酌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 程酌坐进车里之后才说:“其实今天来一趟很没必要,但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当面告诉她,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李朝阳道:“好。” 顺便试探性地问了声:“那我们要去见你爸爸吗?” “对不起,容我双标一下。”程酌说:“不见也可以。” 李朝阳倒是无所谓,应了声“好”就低头看手机了,想看看程朝羽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程酌问。 李朝阳挑了一句最没有营养的,说:“他说我像他爸爸。” 程酌摇头感叹,“本身关系就挺复杂,这又更复杂了。” 李朝阳莞尔道:“我对做你的长辈没有兴趣。” “但是我有兴趣。”程酌说:“我不介意你叫我爸……” “哥,开车。”李朝阳及时打断他。 程酌试图挣扎,“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叫一下叠词。” 李朝阳接受了这个挑战,“哥,开开车。” 程酌一巴掌拍在李朝阳后脑勺上,非常轻的一下,“跟谁学坏的?我是这个意思吗?” 李朝阳脸微微一红,又改正道:“哥,开……车车。” 虽然不是程酌要的“哥哥”,但“开车车”也过于……不李朝阳了。 太可爱了。 “开。”程酌捧着李朝阳的脸,接吻接得根本不知道温柔两个字怎么写。 李朝阳瞪大了眼睛,心想还好还好,程酌没有调整座椅,暂时安全。 晚上十一点多,程酌接了一个林洵异的电话,说五月初的这期“Z”封面模特不是李朝阳,内页也只有一张李朝阳的旧写真,官方微博被读者联合抗议了,闹得挺严重,销量也不太理想。 程酌接电话的时候开着免提,这时就笑着刮了一下李朝阳的鼻尖,说:“怎么办?你好像变成我的摇钱树了。” 林洵异道:“我不是来听你们秀恩爱的。” 程酌又捏捏李朝阳的脸,“摇下来也都给你花。” 林洵异就当没听见,继续道:“有很多读者提议,如果是因为私人问题导致这一期上不了,那能不能让朝阳上下半个月那期。我觉得可行,只不过下期多半是娱乐资讯,除了拍照,可能还要给朝阳做个采访,不难,就是做一些简单的问答,偏生活向的。” 李朝阳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程酌还停在他身体里,时不时厮磨一下,他就快忍不住要呻吟出声了,偏偏两只手还被程酌握紧了按在头顶,想挣脱开也没力气。 “拒绝,下个月再见吧,我们最近没时间。”程酌说。 林洵异叹了口气,“那这样,我去问问杨思衡那边还有没有朝阳没发过的照片,我们这边摄影师拍的都存到花絮里了,拿出来读者不一定买账。然后过两天我让工作人员把问答题发给你,你们人不用过来。” “可以。”程酌说:“你别大晚上还忙这个了,早点歇着吧。” “行,那挂了。”林洵异说。 程酌把李朝阳额头有些汗湿的头发拨开,笑道:“跟你洵异哥说再见。” 林洵异说:“你别逗他了,晚安吧。” 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林洵异本来什么都没察觉到的,但程酌最后这句“跟你洵异哥说再见”的语气过于暧昧,林洵异再听不出来,那简直是白活了三十年。 “再见都不说,不礼貌啊。”程酌笑着俯身亲吻李朝阳的眼睛,笑起来眼里都是温柔。 李朝阳现在完全不想感动程酌的这点温柔,就差哭出声了。 “知道该怎么叫了吗?”程酌贴在李朝阳耳边问。 李朝阳更不想在这时候感叹程酌有一把这样的好嗓子怎么不去当配音演员,他还是好想哭。 “看来是还不知道?”程酌说。 李朝阳彻底认输了。 “哥哥……” “还有呢?” “我爱你。” 第58章 最后旅游还是没去成,李朝阳说觉得拿旧照片敷衍过去不太好,拍几张照片做个采访也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然而程酌带着他去公司之后,还没想着帮李朝阳怎么准备,自己的工作倒是真的闲不下来了,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哀嚎着“我们不能没有老板”,程酌没办法,只能把旅行的计划推迟。 李朝阳自然不会介意,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旅行的人,否则这些年这么自由,经济又不是不允许,想去的地方早该去遍了。 于是节假后第一个工作日的上午,程酌一去公司就奔着顶楼办公室去了。 楼层中途停了一下,李朝阳从电梯间里出去,程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说不出口的舍不得,情不自禁抓住了李朝阳的手。 “嗯?”李朝阳笑着回过头来,说:“你已经把我送到了,上去吧。” 程酌点点头,“你叫我一声。” 李朝阳挑眉,“哥?” 程酌笑了一声,“这句只需要你在床上叫。” “床上”这两个字他没出声,但李朝阳看着程酌的嘴型都觉得不太好意思。 “差不多得了,电梯该给你按坏了。”李朝阳又改口道:“程酌?” 程酌摇摇头,“我看你是想跟我上楼谈话。” “男朋友?”李朝阳不太敢确定。 “暂时放过你了。”程酌松开手,电梯门合上的同时,扔出来一句:“知道你不好意思叫老公。” 李朝阳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后感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他寻思今天下班得认真跟程酌谈个话了。 摄影棚今天人很多,程朝羽也在,但李朝阳的部分比较急,造型师提前给他准备了衣服,催促他赶紧拿去换。 李朝阳有点无奈。 他大冬天在穿春装,经常冻到说话都哆嗦,现在五月份了,过不了多久室内都得开冷气,造型师却给他搭了身西装,白衬衣、黑马甲、黑外套,都不是春夏季的薄款,尺码还很贴身。 换好衣服出来,李朝阳已经开始热了,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让化妆师先化妆。 程朝羽那边刚好也在做准备工作,他就偷偷坐到李朝阳身边来,小声说:“给个微信呗。” 李朝阳斜睨他一眼,“问你哥要。” 程朝羽:“哥,给个微信,我扫你。” 李朝阳:“……” 他又忘了这回事儿了。 “给一个吧!”程朝羽突然撒起娇来,“我给你讲小秘密!” 化妆师都听笑了。 公司里的人也都喜欢程朝羽,长得甜、会撒娇,又没心眼,然而李朝阳似乎有点怕他,不到不得已,不是很想接触,但是这回好像是个挺大的事,李朝阳只好给了。 “你不是在外地录节目吗?”李朝阳顺口问了一声。 程朝羽说:“噢…不录了,我本来就是临时嘉宾,少点儿镜头就少点儿吧,后期剪一剪,还是能显得我全场都在。” 李朝阳不禁在心里怀疑程朝羽的职业素养。 不知道是眼神太明显,还是程朝羽自己心虚,跟李朝阳对视了一眼就主动解释起来,“我以前可不这样,就这一次,谁还没个特殊情况啊!” 化妆师正在给李朝阳化眼妆,他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的工夫,把程朝羽刚才仿佛失魂落魄的表情给错过了。 程朝羽没在李朝阳旁边待多久,他拍完这套图,晚一点还得赶通告,拿到联系方式就没继续坐在这儿闲聊了。 月中的这期“Z”除了李朝阳都是艺人,程朝羽是新人,算是目前人气最低的一个,但再怎么低,都只是因为刚开始发展,比起李朝阳,粉丝还是多了个百来万,所以李朝阳非常紧张,拍照的时候半个笑都没露,生怕上期因为没有自己影响销量,下期会因为有自己影响销量。 拍完照还得临时做个采访,非常简单的问答,比如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风格的衣服、下半年有什么打算、一般休息日会怎么打发时间、对现在的生活还满意吗、是否谈恋爱。 李朝阳前面都回答得很流畅,唯独最后这个卡了一下。 但他犹豫了一阵儿,还是点了头,说:“是。” “是?”问问题的实习编辑慌了一下,心想她还真没见过在感情问题方面这么坦诚的,“呃,是?意思是……” 李朝阳见旁边侧拍师的镜头还对着他,干脆就直接道:“不好意思,我打脸了,不是单身。” 他觉得上次那个访谈节目播出的内容虽然可以剪,但万一有现场的观众偷录,那被剪掉的那些还是防不住,在被发现前主动承认“错误”,情况应该会好一点。 当然,如果没用,那就算了。 林洵异中途过来看了李朝阳一眼,顺便祝了他几句要幸福一类的话。李朝阳看林洵异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心里也跟着高兴。但节假刚结束,处处都有的忙,林洵异没时间跟他聊太久,约了周末一起吃饭就匆匆回了隔壁的办公区。 后来李朝阳就没什么事可做了,而且有其他艺人来,他觉得自己跟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正想去卸妆,程酌就端了杯咖啡走进来,李朝阳坐在化妆镜前,听见身后的员工和艺人都在“老板好,程总好”,还有个别几个可能是关系好的,喊了两声“酌哥”。 李朝阳对着镜子笑了一声,有点酸酸的。 “在干嘛呢?”程酌走过来,把咖啡放在李朝阳面前。李朝阳不喝咖啡,他只是先放着,顺便用这个动作表示他暂时不急着走。 李朝阳伸手拿了张化妆棉,“拍完照了,也做完采访了,我是不是能提前回去?” 程酌一本正经:“不能,我还没下班。” 李朝阳好奇道:“那你下来干什么?” 程酌俯身说:“还好下来了,不然怎么看得到你穿西装的样子。” 李朝阳:“你不是不爱看?” 程酌:“别杠。” 李朝阳忍不住笑出声,“照都拍完了,我得去把衣服换下来,太热了。” 程酌面露可惜,但十分自觉地跟在李朝阳身后进了更衣间,并且在心里感谢自己把更衣间空得这么大。 “外面人多。”李朝阳说:“还有你的艺人也在,你直接进来大家都看得见,你不怕他们说闲话?” “谁敢说闲话?”程酌笑着替李朝阳解西服扣子,动作自然得好像每天都会这么做。 李朝阳低着头后退一步,“真的太热了,我是不是出汗了?有点儿难闻。” “这是衣服的味道,鬼知道他们从哪个角落给你翻出来的,好多衣服都是以前的合作方送的,后来没机会拍,都堆在仓库里。”程酌没打算忍,抬起李朝阳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一只手伸进李朝阳扣子解到一半的白色衬衫里,另一只手托着李朝阳的腰,怕他一会儿没力气。 李朝阳没躲,闭上眼睛抱着程酌的脖子尽力回应--他没有程酌那么凶狠,回吻都成了技术活。 总之很享受又很累人。 但程酌却突然停了下来,开始脱李朝阳身上的衬衫,“换衣服,跟我上楼。” 李朝阳揉了揉被程酌握得有点疼的腰,连连摇头道:“你要干什么?” 程酌反问:“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不做。”李朝阳的语气很是坚定,“我不做。” “好好好。”程酌说:“快点,换衣服,再去洗把脸。” 李朝阳也感觉到了,卸妆水应该是跑到程酌嘴里,又被程酌送进自己最里了,又苦又涩。 “我出去等你。”程酌说。 李朝阳愣愣地点头。 他觉得程酌越来越粘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办公室里很安静,程酌给李朝阳倒了杯温水,然后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李朝阳坐在沙发上捧着程酌常用的杯子,心情有一点微妙。 他还以为程酌是想做什么……虽然昨天晚上刚做,他其实吃不太消,但现在这个画风,好像有一丝…不适应。 程酌低着头,偶尔会转转脖子,大概是低头久了,有点不太舒服,李朝阳走过去给他捏了捏,刚好无意间瞥见程酌的电脑壁纸,那是他去年长发时期拍的写真,红色衣服,左耳戴了枚穗子。 那是李朝阳很怀念的时期。 “没事,不疼了。”程酌拍拍李朝阳的手背,“去把那个椅子搬过来。” 沙发后面有把木椅子,是之前跟几个主管在办公室开过临时会议,沙发不够坐,让人从外面搬进来的,李朝阳一进来就看见了,觉得它的存在有点突兀,就像他刚才在摄影棚的感受一样。 他把椅子搬到程酌身侧,正要坐下来,程酌就起身了,把自己的椅子推过去,说:“你坐我的。” 李朝阳愣愣地看着程酌把椅子交换位置,又愣愣地坐下来,眼睛里很明显地写着“这是为什么,我看不太懂”。 “你明天休息?有什么打算吗?”程酌问。 李朝阳说:“没有,我在家等你回来?还是陪你一起过来?” 两个选项都跟程酌有关,所以程酌很满意这个回答,他转头冲李朝阳笑了笑,道:“那你跟我一起过来,现在天气热,起床不困难,等天冷了你就在家待着。” “嗯。”李朝阳四处看看,“但是我不知道在这儿能做什么,好像挺妨碍你的,不然你给我找点儿事儿干?” “你是真闲不住啊?”程酌又问。 李朝阳抓了抓头发,“也不是……” “别说别说,让我猜。”程酌笑道:“我现在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怕我总有一天会嫌你烦,或者说,你是担心这样太顺利,肯定会再发生不好的事情。” 李朝阳说:“你好恐怖,你别说话。” “我先给你说明一下啊。”程酌掰着手指头说起来,“首先,林洵异绝对是安全了,安心上他的班就行,不会再出问题。季南崎有联系过我,他现在人在外地,该回来的时候总会回来。季城隅的新戏开机了,每天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晚上偶尔找人打个炮,没空管别的。还有,你曾经的好朋友陆续接到资源了,能发展到什么地步看他自己的实力,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呃,没。”李朝阳连连摇头,“不是,我没担心这个。” “啊,那你就是担心我了。”程酌笑了笑,“是觉得我一点苦都没吃就把你追回来了,说不定哪天又会把你甩开?” 李朝阳莫名被逗笑了,“虽然我暂时没有那么想,但你说得太流利了,我竟然有一丝怀疑。” “傻,心理暗示的作用很强的。”程酌想转转椅子跟李朝阳面对面交谈,一挪动才想起来,这个木椅子转不动,他只好侧过身坐着,握起李朝阳的两只手,说:“就比如我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念,我很帅、我很有钱、我非常优秀,这样我出门会更有自信。你看看你,那么大一面玻璃,在你眼里就像水泥墙,多瞥一眼都不愿意。” 李朝阳无话可说,他不是特别喜欢照镜子,但程酌连他洗漱完不照镜子都注意到了,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你明天开始就跟我一样,照镜子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一下。”程酌见李朝阳面露难色,不禁笑道:“你的词得改改,你就默念,我很帅、我腿长、程酌爱我。” 李朝阳捂着脸表示不行,结果被程酌把手扯过来亲了一下,“手也好看,这是拉琴的手,你要学的是钢琴肯定也合适。” 李朝阳彻底服了,“我不乱想了,你快工作吧。”说完还起身往办公室的里间走,“我要补个回笼觉,你下班了叫我。” 他太不适应了。 隔天早上,李朝阳又很神奇地自然醒了,他的生物钟总是在他离闹钟响起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在脑内自动催他起床。 李朝阳转头看,见程酌面朝自己微微低着头,还睡得很沉,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楼洗漱,然后做早餐。 程酌习惯在早上也洗个澡,披着浴袍下楼时早餐已经摆好了,李朝阳正在给自己倒牛奶。 程酌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他,声音懒洋洋的,说:“谢谢朝阳,我特别幸福。” 程酌原本想说的是“这些事情可以不用你来做”,但话到嘴边就停住了,他知道以李朝阳的思维方式如果听见这句话,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脸上笑着摇头,心里得纠结好久,干脆就随他去。 “我得让我的司机重新上班了,不然他可能以为自己已经被开除了。”程酌吃饭的时候说:“开车不方便分心,我明天想坐后面跟你聊聊天。” 李朝阳盯着程酌半天没说话。 “嗯,又准备去睡回笼觉?”程酌笑着问。 李朝阳脸红了一下,“倒是没有。” “有什么好担心,该担心也是我担心。”程酌道:“别觉得所有的幸福都是在给坏事铺路,换句话说,即便以后还有什么,那也是我们一起面对。” 下 去B市的前一个星期李朝阳就联系过李清和,怕到时候临时决定去,李清和会腾不出时间。 李朝阳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他总是很容易紧张,但到了李清和家门口,被程酌牵着手安慰了一声“没事”,加速的心率又好像慢慢平缓了。 李夏晴兴高采烈地过来开门,见李朝阳手边还牵了个成年男性,表情瞬间微妙起来。 她接过程酌手里的东西说里面请,转过身去就在一个劲儿冲李清和眨眼睛。李清和事先听李朝阳提过这事儿了,倒是有心理准备,见到程酌不至于意外,但还是有一点点…不太自在。 夏怿心过来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神色和李朝阳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模样是温柔的,气质也很文静,但给人的感觉却又很坚强能干。 气氛一开始还有些尴尬,最后长辈们没找到切入点,竟然是李夏晴问了程酌几个他们公司艺人的八卦,话题才从这里引申出来。 饭后喝茶的时候,李清和犹豫着问程酌道:“你们公司总部在B市,你接手了又一直不过来,不担心吗?” 李朝阳有些诧异地看向程酌。 他完全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程酌微笑着冲李朝阳抬抬下巴,柔声说:“去干点别的,一会儿再过来。” 李朝阳明白程酌的意思,点了点头就去客厅坐着,不听他们谈话了。 “他很听你的话。”李清和有些诧异地说。 “他其实一直很听话。”程酌莞尔道:“但不只是听我的,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有过一些接触了,您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李清和没回答。虽然年初见到李朝阳的时候就觉得他变化很大,但李清和对李朝阳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李朝阳中学叛逆的时期。 于是程酌就把话题绕到最开始的那句,“公司出问题了我可以慢慢处理,但把您儿子错过了,那可就是真的错过了。” 李清和又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叹了口气,说:“我很高兴他能遇见你。” “是我很高兴能遇见他。”程酌摆摆手,道:“过段时间我会跟他商量来B市的事情,到时候希望您偶尔可以让他来家里坐一坐,尽管他不是需要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年纪了,但能给他一些温情,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感动。” 李清和说:“家里随时欢迎他来。” 程酌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欢迎是一回事,但李朝阳显然不是恋家的人,程酌不在的时候,他受了委屈可能宁愿跑到曾经居住过的小镇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发呆,都不会想到自己还有个亲爹可以“依靠”,所以“随时欢迎他来”这句话放在李朝阳身上,基本等于“那就再也不见”。 不过程酌没办法,他也不能提出让李清和定期邀请李朝阳来家里坐坐的要求,好像很强迫人似的,何况李清和再怎么说也是长辈。 他们只在李清和家里吃了午餐,下午就自己出门逛了。 李朝阳原本想约杨思衡见一面,但好巧不巧,杨思衡前天晚上刚离开B市,据说是出国旅游了,李朝阳听不出来他幸不幸福,可还是祝他幸福了。 程酌问李朝阳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李朝阳说没有,顺便问:“你打算来B市发展了吗?” 程酌点头,“但不会跟你分开。” 李朝阳又问:“你的杂志社怎么办?” “交给你林哥没问题,但你如果不出镜,还是会有问题。”程酌笑了笑,说:“每个月都能陪你回来几天不好吗?就当是休假,然后你的工作妥当了,我的假期也安排上了,你还能见见林洵异。” 李朝阳感叹:“想得倒是挺美好。” “现实本来就这么好。”程酌道:“来回一趟不远,你别觉得折腾或者浪费,不麻烦也不浪费,我看你每次坐飞机都挺高兴的,几朵一模一样的云连拍好几张。”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快别继续了。”李朝阳说。 毕竟不是立刻就搬来B市,留了几天他们就回家了,赶着回去准备礼物,给六月一号出生的林洵异一点惊喜。 林洵异是个性格很不符合星座的双子座,总之就连认识他那么多年的程酌都说,林洵异一直是像现在这样温润的样子,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没有“爆发”过。 五月的最后一天晚上,程酌还给季南崎打了通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来看看,但季南崎拒绝了,说礼物他有送到,心意就拜托程酌再转告一次,至于其它的,还是算了。 林洵异也是个不爱过生日的人,但听见程酌的那句“超过三十岁你就跟我一样奔四了,中年男人”,还是有一点想把蛋糕糊程酌脸上的冲动,最后看在李朝阳的面子上忍住了。 程酌犹豫了很久,想问林洵异要不要给季南崎打个电话,但看林洵异心情不错,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觉得他得找个时间跟李朝阳聊聊,把林洵异的性格当梦想不行,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干净了,其实渣滓都还留在身体里,指不定哪天就腐烂了,整个人也就跟着成了具空壳。 晚上程酌跟李朝阳没走,说是要陪林洵异过完零点,林洵异就拿了干净的被褥出来,让他们睡二楼,房间很干净,还是李朝阳住过的,程酌非常愿意。 等到夜深人静了,林洵异又从一楼的卧室出来,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影,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放映的是季南崎最开始也是最后的那部文艺片,有很多故事情节第一次看的时候没懂,现在重温一遍,似乎明白过来了。 比如那间院子里养花的咖啡厅。 电影首映的那天晚上,李朝阳被肖令仪拉去电影院看了,回家的时候林洵异正好关掉投影仪,差点被李朝阳发现。那是季南崎偷偷发给林洵异的,说希望第一个看到他作品的,除了参与者,就是林洵异。 他当时就对季南崎抱有期待了,但连季南崎也不知道。 电影放完之后,林洵异把投影仪关了,放下手里已经凉透的茶,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关上房间门,把屋里的台灯打开,桌上放着一捧玫瑰,和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送给爱人。 这是今天早晨就收到的,掐准了他的作息时间,刚好吃完早餐后收到的。 但林洵异的感动却不多,大概因为花只是看起来浪漫。 于是他想,他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第59章 李朝阳今年的生日是在旅行途中度过的,程酌提前给自己放了假,从平安夜的前一天就带着李朝阳出发,跨年夜的晚上他们还在游轮甲板上和游客一起倒数,等数到零,大家齐声喊新年快乐,只有程酌在李朝阳耳边说生日快乐。 回家的那天已经是来年春日,假期结束了,提前搁置的工作就全都砸过来,李朝阳倒是还好,程酌确实是没有喘口气的机会了,每天唯一的休闲时光就是李朝阳去公司给他送饭,两个人能唠一会儿。 他们在B市定居以后反而没有以前在S市那么自在,原因是程酌那时候还没完全接手程柏舟的公司,现在由他全权负责了,休息日就越来越少,李朝阳对此没什么不满,他实在不是爱粘人的类型。 程酌的工作狂属性一上线,让他闲下来他反而不舒坦,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处,比如没空二十四小时把眼睛放在李朝阳身上了,李朝阳乐得清闲。 春节过去后不久,林洵异来B市出差,顺便看看他们,那天中午程酌在外面谈公事,李朝阳开程酌的车去接的林洵异。 林洵异见到李朝阳还挺惊喜的,先是问“怎么是你来”,然后又夸他“什么时候考的驾照?车开得比我好多了”。 李朝阳后来听程酌讲过一些关于林洵异和季城隅的往事,知道了多年前关于某起车祸的细枝末节,这时就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只说:“不是我来难道司机来吗?老实说我跟他都挺节俭的,没有司机,省了一份儿工钱。” “你看起来比以前开朗多了,这样真好。”林洵异说完又翻了翻手机,笑道:“越来越多节目组联系公司了,想请你上综艺,你最近心态有没有改变一点?我大概看了一下,有些节目口碑热度都还不错,可以考虑接一次试试。” 李朝阳以往都是直接拒绝,今天却犹豫了一会儿,“不是长期的吧?” “嗯,不是常驻嘉宾,录制地点就在B市,你当天就能回家。” “大概能让我考虑多久?” “不急,下周答复他们就行。” 李朝阳点点头,“那我想想。” 林洵异忍不住好奇了一下,“是怎么回事?突然动摇了。” 李朝阳皱起眉头,嘴角却露出个笑来,“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年纪大了,多少得有点儿存款…” 林洵异也笑:“怎么,你们家程总不够大气?” 知道李朝阳的性格,这话只是开玩笑而已,于是李朝阳也没有认真在解释,“确实,还不够让我混吃等死,得自己再挣点儿。” 路上堵了半天,车开进市区已经十一点多,李朝阳就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了,说家里的食材没剩多少,他请林洵异在外面吃。 餐厅倒是好找,林洵异不挑,属于是闭着眼睛盲进了一家店--环境不错的中餐厅,顾客不太多,他们找了靠着玻璃橱窗的位置坐,四周都没人,说话比较方便。 李朝阳把菜单推到林洵异面前,林洵异正要看,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振动了,有人给他发消息。 他盯着屏幕发愣,像在考虑要不要打开看一眼。 “我来点吧。”李朝阳干脆把菜单拿回来,不去看林洵异。 林洵异沉默着点开未读消息,然后又锁上屏幕,全程也就几秒钟而已,但脸上的表情明显跟刚才差很多。 李朝阳有点想问,又担心涉及到林洵异的隐私,直接问会不太好,没想到服务生走开后,林洵异主动冲李朝阳笑了笑,说:“南崎发来的。” “嗯?他说什么…” “给我看他那边的风景,阳光很好。” 李朝阳对季南崎在哪儿没兴趣,唯一能发表的看法就是回避眼神后挠了挠头。 林洵异明白他的意思,解释说:“我没删除他的联系方式,毕竟认识太多年了,而且他也不常联络我,只是每到一个地方会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李朝阳:“你回复吗?” 林洵异:“有时吧,不经常。” “哥,发生任何事儿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但并不是想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干涉你的自由,就…我希望你在感情方面能多留个心眼儿,不要再让自己受到伤害了。”这话说完李朝阳其实是有点惭愧的,当初盼望林洵异跟季南崎在一起,并且撮合过他们的人,就是他和程酌,何况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我知道。”林洵异轻舒口气,“本来不想说的,但仔细想想,我确实需要跟人聊一聊。” 林洵异的神情算不上挣扎,也许是因为他把过程一笔带过,简略到几乎不带感情色彩,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说季城隅近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公司,有时是谈公事,有时只是来看看,请员工喝咖啡,顺便问问林洵异过得怎么样。季城隅谈公事的时候从来不提任何无关的话,说完就走,林洵异没什么可推脱的,但后者显然给林洵异造成困扰了,不少员工都在猜测他们俩的关系,林洵异只好直接让季城隅不要再来,反正所谓公事也未必非得他本人亲自跑一趟,季城隅点头说好,之后人确实不出现在公司了,却会出现在林洵异家门外。 “他想干什么…”李朝阳不禁皱眉。 林洵异摇摇头,“他说我不喜欢开车,他可以每天送我去公司,我拒绝了,他还是会来,后来我实在没忍住,说了些…他也许不爱听的话,这几天他确实没出现了,可又总是给我打电话。” 李朝阳多少是对季南崎有过一些好印象的,这时候让他说季南崎的不好,他其实说不出几句,最多是感到失望而已,然而他对季城隅的印象可以说是差得一想到这个人就会心情差,于是说话也没先往脑子里过一遍,“哈,我请他有病治病吧。” 林洵异苦笑着摇摇头,“我反思过了,是我自己态度有问题,如果真的不想跟他们两个再有联系,删了他们俩的好友,再拉黑季城隅的号码,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能在没用之前清净一阵,但我什么都没做。” “心太软不行的。” 李朝阳还想说什么,服务员过来上菜,谈话暂时中止了,他再想继续话题的时候,林洵异聊起了其它事情,大概是有自己的考究,不想细说。 晚上在家里吃饭,程酌下的厨,林洵异开玩笑说这太可怕了,程酌道:“搭伙过日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林洵异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看他们的相处模式比以往还亲近自然,很难不在心里感慨。 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来,已经到了别人嘴里该成家的年纪,他却只有过两段以失败告终的感情,他在想,也许跟心软没什么关系,他说不定是多少有一些报复心理,分开得不够彻底,那两个人就都不好过。他没把这些糟糕的想法告诉任何人,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一被戳破就会很对不起谁。 饭后坐了一会儿,林洵异说他该走了,他带了助理过来,结果刚落地就被李朝阳接走,助理只好一个人去酒店,现在还不知道吃饭没有。 程酌感到无语,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饿了自然会吃,催促林洵异给助理打个电话说一声今天就不过去了。 “我衣服还在他那儿。”林洵异不太想当电灯泡,“还得再看看文件,公事重要。” “你穿他的。”程酌冲着李朝阳抬抬下巴,“外面穿的里面穿的他都有新的。” 林洵异没有反应。 程酌“啧”了一声,“快点儿的,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前半句话的口音像极了李朝阳。 林洵异忍不住笑,“你收的,靠谱吗?” 程酌:“要不把我俩房间腾给你?” 林洵异摆摆手,没再推脱。 后来趁李朝阳去洗澡的间隙,程酌才坐到正在客厅翻往期杂志的林洵异身边,问他:“季城隅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洵异一愣,“他什么事?” “他不总骚扰你么?”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自己跟我说的。”程酌的语气有点复杂,“我说让他得了吧,他能认真,我都不信,结果他把这句话送还给我,那我还能说什么,我确实认真了。” “所以你就相信他也认真了?” “倒是没有。”程酌说:“我跟他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我以前对待感情属于是无所谓,不上心,不信任,他那属于是玩弄别人的感情,把那当娱乐方式。” “你可别抬高自己,你们半斤八两吧。”林洵异无奈道:“你好像跟他们兄弟俩一个妈生的,总操心他们感情问题。” “我没劝你点头啊,不要诬陷我。” “可你也没劝我拒绝。” “拒不拒绝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给你提建议。”程酌想了想,又说:“但我得给你提个醒,他们俩唯一像的一点,就是有耐心,你小心季城隅也给你来一手长达…反正很久的追求,天天蹲点守着你,到时候你又心软,你毕竟真爱过这个人。” “不至于,季南崎年轻得很,季城隅多大了?别说他不可能认真,就是认真了,他也没那么多时间跟我耗,我可以一辈子不找对象,他短时间不找床伴都做不到吧。”林洵异难得语速快了点,这话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程酌没再说什么,正好李朝阳洗完澡出来,他就去给李朝阳吹头发,坐在沙发上的林洵异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什么,但感觉得到气氛很好。 不是不羡慕。 手机适时地响了,林洵异低头看,是季城隅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S市。兴许是问了公司的人,出差又不是什么秘密。林洵异犹豫了一会儿,回了一条:以后工作相关事宜和我助理对接就行,我们别再联系了。 他删了季城隅的好友,也删了季南崎的,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不想猜测未来了。 第60章 临近杂志创办三周年,林洵异组织公司团建,程酌一开始没想来,他最近忙,走不开,后来林洵异说他只是普普通通打工人而已,出钱的还得是程酌,程酌立马就准时报到了。 住的地方是家客栈,装潢古香古色,一楼是餐厅,晚上大家能喝的都撒开了喝,像在客栈开派对,只有李朝阳和程酌安静地坐着,听他们说大话。 长条凳,两个人都岔开腿坐,程酌在身后抱着李朝阳的腰,李朝阳靠在程酌怀里,头枕着程酌的肩膀。 李朝阳前几天感冒,还没完全好,吃了药有点提不起精神,其实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不想动,这里的人都知道他和程酌的关系,他懒得不好意思了。这导致一旁的程朝羽十分羡慕,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夺兄之仇不共戴天”,愣是延迟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俩都是他哥。 程朝羽原本不在林洵异的邀请名单内,他虽然也在杂志上露过几次脸,不过和李朝阳不一样,他在艺人合作的版块,不属于公司员工,合作也是临时的,没有合约牵扯,何况他和李朝阳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如果说非要照顾到谁,林洵异肯定是优先考虑李朝阳的意愿,但李朝阳听说之后表示不介意,他就跟着来了。 当事人林洵异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以为程朝羽只是爱玩儿,人来了他才想起来,程朝羽跟季城隅关系好,季城隅就像他第二个有钱的哥,他根本是替季城隅来当说客的,每天对林洵异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洵异哥,你看见我那两个哥的甜蜜爱情了吗?你也值得拥有,我能给你推荐一位。 林洵异把程朝羽当小孩儿,不想跟他计较,只好减少自己独处的时间,宁愿去做李朝阳和程酌的电灯泡。 就比如这时候,林洵异眼看程朝羽端着杯子向他走来,连忙起身坐到了李朝阳和程酌的那条长凳上。 李朝阳听见声音,半睁开眼看了看,大致了解情况后说:“要不咱们看电影去吧,我来的时候看见附近有个老式的放映厅,特别复古。” 程酌看了眼时间,道:“早关门了,我下午去问过,他们只营业到六点。” 李朝阳:“嗯?我怎么不知道?” 程酌:“你下午睡着了,我自己去的。” “哦,你也想看电影啊?” 程酌笑道:“气氛挺好,适合约会谈恋爱。” 林洵异又开始后悔坐过来了。 程酌察觉到程朝羽时不时往这边望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懂你,这家伙是真的烦。” “烦还不是被你宠大的。”林洵异无奈道:“还总是让他接触季城隅,都快变成他弟弟了。” 林洵异平时不会这样说话,显然是被程朝羽真实地折腾疯了。 “确实。”程酌严重怀疑季城隅本身就是个喜欢小孩儿的人,自己的弟弟不想宠,就来宠程酌的弟弟。不过这个想法也挺无语的,他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林洵异说:“他就没有点自己的事情做吗?你应该多给他安排点工作,这个年纪可以适当忙起来了。” “他不归我管,等回去了我跟他经纪人打声招呼吧。”对此程酌也头疼,程朝羽工作太多,他妈妈心疼他累,工作太少,他妈妈怀疑程酌想雪藏他,还是李朝阳怂恿的。然而有关这个话题,程酌还是只能在心里吐槽,说出来怕影响李朝阳心情。 程朝羽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硬着头皮坐到了程酌身边来。 中间隔着两个人,林洵异寻思他应该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一直提季城隅,就没急着转移下一个座位。 程酌和李朝阳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程酌这时就只能背对着程朝羽,“这凳子是真长,应该给老板建议一下,用不着这么长。”语气像在自言自语,但针对性又十分明显。 程朝羽撇撇嘴,说:“你一有对象就开始嫌我。” “这是什么话,我没对象也嫌你,说得好像我俩有其它关系似的。”程酌半侧过头,“你别没话找话了,那有个台子,看见没,你不学舞蹈的么?有这闲工夫上去给大伙表演个节目。” “啊!你烦死了!”程朝羽对着程酌的后脑勺握了握拳。 程酌当然要反驳:“你才是要把别人烦死了,季城隅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你让我们三个清净清净吧。” 程朝羽倒是没说什么好处,但安分了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坐着听其他人唱歌,室内有个小型KTV。 然而确实只是安分了一小会儿而已,几首歌过去,程朝羽又开始好奇,“我嫂子不是会唱歌儿?怎么不来一首。” 程酌笑道:“这个称呼可以,我接下来的一分钟可以不嫌你烦。” 后知后觉的李朝阳坐直了身子,甚至把放在外面的那条腿收回了桌子底下,端正坐着,侧着身子对着程酌。 程酌连忙把笑意收敛了,“不要乱开玩笑。” 程朝羽:“谁开玩笑了…唱什么歌儿?我去点。” 程酌摆摆手,“你嫂…你亲哥感冒刚好一点,没什么精神,算了。” “生病了吗?”程朝羽突然起身,“噌噌噌”跑到李朝阳身后去,拍拍李朝阳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单独包装的巧克力豆,“给你。” “哇哦。”程酌没拦着,在旁边面无表情但阴阳怪气地吐槽:“竟然是传说中的麦丽素呢。” 李朝阳有些茫然地接过来,又茫然地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经常用来安慰我自己的。”程朝羽说:“古装剧仙侠剧里都把这玩意儿当仙丹,就那种神药,你懂吗?反正他们一吃就好,我图个心理作用,给你也试试。” 李朝阳很难忍住不笑。 程酌说:“那你吃的时候是不是还得进入一段剧情?假装自己已经半死不活。” 程朝羽眼睛一亮,“对呀!你也这样吗?” 程酌:“我觉得有点丢人。” 程朝羽:“嗯?” 程酌:“你以后对外能隐瞒咱俩关系吗?尤其是拍古装剧的时候。” “靠…”程朝羽又掏了掏口袋,动作有些粗鲁地分给程酌和林洵异一人一颗。 程酌长叹口气,“我万一不小心飞升了,是不得谢谢你。” “你再这样我以后就叫你嫂子,叫他哥。”程朝羽生气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看样子今晚不会再来找林洵异说季城隅的事情。 “两个都是他哥还挺方便?多一个随机切换的功能。”程酌对李朝阳道:“但我不能是嫂子。” 李朝阳:“你还是赶紧飞升吧。” 房间都是固定的标间,程酌说要把两张床推到一起,李朝阳让他别折腾了,程酌答应得很干脆,结果临睡前直接躺进了李朝阳被窝里,两个大高个儿睡一张单人床,画面十分拥挤。 “你要不还是推过来吧。”李朝阳说。 程酌立刻假装刚躺下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时间还早,过了一会儿发现实在睡不着,程酌又睁开眼睛看手机。不过放假期间他不想处理工作,没什么事可做,就上网搜搜李朝阳,看看网友最近对李朝阳有什么新评价。 刷李朝阳,就难免会看到自己,现在有不少人都形容他们是“天生一对”,看得程酌喜悦程度直线上升,还把在听歌的李朝阳晃醒了强行分享。 李朝阳眯着眼睛扫了两眼,说:“怎么都现在了还有人说我俩是家族联姻…那按照咱们这个背景,谁是被交易的那个?” “这话说的,怎么还交易上了?”程酌揉揉李朝阳的头发,道:“你要没把股份还回去,那就得是我入赘。”他说着又意难平起来,“你是真舍得啊,我的宝。” 李朝阳被“我的宝”三个字逗笑了,眼睛弯弯的,酒窝也跑出来。 “不后悔吗?”程酌不是第一次问了。 李朝阳摇摇头,“这人情他们还不完了,不是挺好的?以后有什么事情找我,我说不想去就能不去。” 程酌:“我还以为你会说,这样一来你爸也不会跟我公司抢资源。” “还有这个作用吗?” “你没这么想过吗?” “你一直这么想的?” 程酌笑着捏李朝阳的脸,“我都偷偷感动好久了。” “那你继续感动,如果真有这个用处,那我更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李朝阳有点困了,没再管床够不够宽敞,摘了耳机,调整了姿势侧躺着睡,双手环绕着程酌那只空闲的胳膊,程酌忙把手机放下,关了灯,把李朝阳搂进怀里抱着睡。 几天的团建结束后,程酌干脆再让自己多休息几天,和大家一起回了S市,一方面是因为李朝阳近期有拍摄行程,另一方面,别的事情或是恩怨先放下不管,他确实跟季城隅是多年好友,有时间了怎么说还是得见一面喝一杯。 结果就成了程酌在那头劝季城隅正常点,不要再折磨林洵异,李朝阳在那头劝林洵异好好对自己,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动心。劝来劝去,李朝阳拍摄结束跟程酌一起回B市的那天,林洵异来机场送李朝阳,季城隅来机场送程酌,这招呼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算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程酌上飞机后说:“都不是年轻人了,感情的事别人没法插手。” 李朝阳不想聊这个,干脆故意偏离重点,“意思是你也老了?” 程酌笑了笑,“给你个机会骂骂我,有爽到吗?” “没有,我目前还是只想跟年轻人谈恋爱的。” 李朝阳今年的生日也是回S市过的,他跟程酌在一起之前从来都不过生日,但林洵异会跟他说生日快乐,正好程酌问他今年想不想旅行,他就说,不如就回S市,顺便看看季城隅还有没有再缠着林洵异。 意料之外的是,程朝羽在李朝阳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给程酌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带着李朝阳去家里吃饭。别说是李朝阳,程酌都反应了一会儿,问“什么家,哪个家”,程朝羽说他们家,他妈妈记得李朝阳的生日,想让李朝阳回家吃饭。 程酌没什么意见,但他得先问李朝阳的意见,然而李朝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且表示以后如果再有类似事件,让程酌不要问他,直接拒绝就行,程酌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这边刚拒绝,生日当天李清和也给李朝阳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饭,李朝阳不得不感到无语,他如实回答说人已经在S市了,以防李清和多想,还特意补充说明“来找这边的朋友”。 李清和又道:“那春节来家里吧,年夜饭总该跟家人一起吃,你们一起来。” 李朝阳随口说:“今年应该也会去旅行。” 电话挂断之后,程酌问他想去哪儿,李朝阳笑着摇头,“不去哪儿,就是拒绝一下。” “拒绝得真快,也不多客套两句。”程酌说:“我还以为你在这方面应该很林洵异。” “洵异哥是个形容词儿吗?” “毕竟你对我还是很容易心软的。” 李朝阳瞥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对你。” 程酌听出了言下之意,很难不高兴,“听君一席话,以后程朝羽叫我嫂子都行。” “你指行动上的?” “言语上。” 李朝阳懒得理他了。 他仍然对“家”这个字没有概念,有就有吧,没有更好,也没打算让李清和跟程酌有多亲近的关系,毕竟父辈之间有矛盾,没必要走这种面和心不和的过场。 李朝阳生日那天晚上,林洵异是一个人来的,李朝阳见他身边没多个季城隅,算是松了口气,结果吃饭的时候林洵异收到了季城隅发来的消息,他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屏幕亮起时李朝阳下意识看了一眼,一下就看到季城隅三个字。 “没在一起。”林洵异连忙声明,“只是加回了好友。” 李朝阳觉得要完。 程酌却没太震惊,反而笑着叮嘱林洵异,“沉住气啊,最好让他追你个五年八年。” “然后四十岁再拒绝他是吗?”林洵异说。 李朝阳挑眉,“那可以,还有点儿意思。” 林洵异无奈道:“那我也不年轻了,这是报复他还是惩罚我?” 程酌不以为然,“你谈啊,你现在就找个恋爱谈,他要还追你,你也让他追,反正要么是你先找到更合适的,要么是他觉得没劲放弃了,要么就是你谈了几场恋爱之后发现都不合适,你快乐完了,他孤寡好久,还在苦苦追你,那时候你再答应,我们绝对不拦。” 林洵异对李朝阳道:“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 李朝阳看向程酌,“我开始怀疑我的未来会不会幸福了。” 程酌笑着弹了弹李朝阳的额头,“怀疑没用,你已经栽了。” 蛋糕是林洵异自己做的,很小一个,但很精致,蜡烛是他来的路上在蛋糕店里买的,心形的烟花蜡烛。店员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个,点燃是烟花,一支就够了。林洵异信了,点上了却发现这就是纯粹的烟花,好看是好看,关键是点上了得等它燃尽,没法吹。 李朝阳怕林洵异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忙说:“那挺好,都别打扰我,我要把愿望许详细一点儿,精确到身份证号儿。”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听见一声轻响,是程酌把打火机在他面前按开了,说:“吹一下,仪式感。” 李朝阳笑着把火苗吹灭了。 林洵异把灯打开,程酌问李朝阳许了什么愿,李朝阳摇头,表示要保密,程酌也不勉强,道:“行吧,至少我知道你身份证号。” 但其实李朝阳并没有许什么具体的愿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那一会儿,脑海中都是过往。 那天晚上他把程酌一直戴着的那条平安扣拿了回来,程酌这次点头了,亲手给他戴上,在他后颈落下一个吻。 李朝阳听见一句声音很轻的“对不起”,不是他喜欢的话,他没回应。 可第二天醒来,睁眼还被程酌抱在怀里,又后悔昨晚没有认真许一个愿望。 愿望还是有必要的,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 慢慢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