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旧时月色 作者：妍安 【文案】 昙花享有月下美人之誉 顾清清是在毓林长大的昙花妖，怀着两个目的来上学 那学校有人类、狼人、吸血鬼 * 圆月之日，他变成狼人 夜雾散去，她陪着他 她是他黑暗世界的月光 [sc]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血族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清清，楚衍 ┃ 配角：人，妖，吸血鬼，狼人 ┃ 其它：sc，双处，吸血鬼，狼人 一句话简介：她是他黑暗世界的月光 立意：活着，才有可能遇见美好。 ☆、楔子 天空冻结着大团灰白云朵，鹅毛大雪在淡薄日光里纷纷扬扬飘落，染白了毓林。 林中枯树覆着层雪，深处是古老的宅院，朱红宅门阖闭，门前石阶铺满皑皑白雪。 白俞在石阶附近停下轿车。 白诺抱着一只白鸽急忙打开车门，踩着雪跑去叩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漫天飞雪中回荡。 吱呀一声，朱红宅门缓缓打开。 十六七岁的少女，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眼眸澄澈美丽，淡粉色唇瓣微抿。 漂亮得不像人类，像水中月镜中花。 “你们好，”她唇角微弯，绽开浅浅笑容，“请问你们是来找顾婆婆求医的吗？” 白诺连忙应道：“是！” 顾清清道：“请随我进来吧。” 鹅毛雪簌簌飘落，庭院内碧清池塘泛起寒波。 黑瓦屋檐被白雪覆盖，顾清清领着他们来到廊檐下，在纸门前停住脚步：“婆婆，有妖来求医。” “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隔着纸门传来。 顾清清拉开纸门，请他们进去。 室内曛暖，立着一盏绘着桃花的屏风。 “请把它交给我吧。”顾清清向白诺道。 “嗯。”白诺把白鸽小心翼翼转交给她。 顾清清抱着白鸽朝绘着桃花的屏风后走过去。 半晌，她绕过屏风走出来，笑容浅浅道：“这位先生的毒婆婆能解，你们可以放心了。” * 夕阳西沉，素雪被染成胭脂粉。 “白恒哥，你醒了！”白诺惊喜道。 白恒在瓷枕上微微转头，看见床塌边的白诺，露出疲倦而温和的笑容：“小诺，馨雨在这里么？” 白诺笑容一滞，噘嘴道：“是白俞哥带你来毓林找顾婆求医的，顾馨雨是人类，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白恒怔了怔：“白俞......” “是我主动找的白俞哥，”白诺眼睛亮亮，“白俞哥听见你受伤了，很担心呢。白恒哥，趁着这次机会跟白俞哥和好吧。” * 药房。 顾清清摇着蒲扇坐在药炉前。一本蓝皮线装书悬浮药炉旁，自动翻页。 “在看什么书？”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清清一惊，蓝皮线装书失去控制坠落褐色木地板上。 白俞拾起书：“抱歉，吓到你了。” 顾清清雪白脸庞晕出淡淡的红，尴尬道：“没关系的。” 踌躇片刻，她讷讷道：“白恒先生的解药不怎么难熬，所以我...时不时看几眼，抱歉......” 白俞唇边的笑散开：“同样。” 同样？ 顾清清眨了眨眼，抬头看他。 同样，抱歉。 同样，没关系。 她忍不住弯弯唇角，也笑了。 白俞握着书随意坐下：“看到哪了？” “第九十五回。” 雪落屋檐，药房纸门半开，夕晖斜照而入。　 “忽一日，有外客以白璧来求售，缪贤爱其玉色光润无瑕，以五百金得之，以示玉工......” “白俞哥！” 慌乱脚步声从回廊传来。 白俞声音一顿，顾清清摇蒲扇的手也一顿。 白诺慌慌跑到漾散着药香的纸门前，看见顾清清，猛地刹住步子。 “清清姐姐......” 他望望白俞，又望望顾清清，欲言又止。 “小诺，怎么了？” “白俞哥，白恒哥说他想要求顾婆......”白诺犹犹豫豫，视线移向顾清清，“清清姐姐，你和顾婆讨厌除妖师吗？” 顾清清愣了愣：“妖不都讨厌除妖师吗？” 白诺沮丧地垂头。 见状，顾清清连忙道：“抱歉，我说的太绝对了。很多来找婆婆求医的妖都是被除妖师所伤，所以我有些讨厌除妖师，婆婆是否讨厌除妖师我不太清楚。” “白恒想要求顾婆救治除妖师世家的那个小女儿？”白俞一条腿微屈着，握着蓝皮线装书的手随意搭膝上。 白诺点头：“白俞哥，我不明白，顾馨雨明明差点害死白恒哥，白恒哥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顾清清眼底浮起惊讶。 “清清姐姐......”白诺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顾清清眨了一下眼，掩去眸中讶色：“药快熬好了，等白恒先生喝完，我带你们去找婆婆，好吗？” “好，我这就去告诉白恒哥。” 暮色渐浓，透过纸门晕染室内。 “可以，明天带她过来吧。” 苍老的声音在绘着桃花的屏风后缓缓说道。 白恒隔着屏风郑重道谢。 “清清。” 苍老的声音唤道。 顾清清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墨色宽袍大袖的女子安然端坐软榻，苍苍白发垂委地，面似桃花，头发和声音却已苍老。 顾清清安静跪坐软榻旁，眼角余光是婆婆卜卦用的龟壳，卦象是—— 顾婆柔声道：“清清，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顾清清愣怔：“婆婆？” “你长大了，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顾清清匆忙摇头：“婆婆在哪我便在哪，我要一直陪着婆婆。” “婆婆，您...不想要我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顾婆笑了笑：“清清那么乖，我怎么会不想要，只是不能要你了，不能要你陪我一起去死。” “婆婆！” 顾婆抬手，轻抚她柔软的乌黑长发，笑道：“在这世上我活了太久，而且是为了赎罪一直活着。如今，还债的时候到了。” ☆、昙花 日光透过窗纸悠悠照进内室。 花梨木床上摆着一套未拆封的校服。 顾清清拆开。 白色西装式校服外套袖口绣着灰黑色花纹，胸口绣着华陹学院校徽。 顾清清换上校服，拉开纸门。 庭院，春光笼着桃树，花满枝桠，似云霞散落。 顾清清伸手，温柔摩挲桃树下的墓碑：“婆婆，早上好。” 胭红的桃花瓣散落一地，顾清清捻诀，幽蓝光晕自地面升起，她走进光晕。 光晕后是普普通通的现代化卧室，落地窗挂着白色纱帘，阳光被过滤得朦朦胧胧。 顾清清背起书包，锁门。 华陹学院盘花黑漆铁大门附近停着几辆高级轿车，穿着西装式校服的学生下车后朝校园走去。 人类大多是视觉动物。美丽的人就像发光体，格外吸引眼球。 漂亮得不像人类的少女穿着与她们一样的校服，却显得异常洁白无瑕。大家视线都被她吸引。 同样被少女吸引的顾馨雨回过神后，愤愤跺脚。 “谁又惹小美人生气了？” 故作轻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馨雨皱眉转身： “杨奇！” 想到什么，她皱着的眉舒展开来，轻扬下巴：“喂，有一个小忙，你要不要帮？” “当然要帮，”杨奇笑嘻嘻，“上刀山下火海，不是问题。” 顾馨雨嘴角微微扬起，轻哼了声：“油嘴滑舌，说是小忙就是小忙。” “你帮我支开会长十五分钟。” 高二（3）班的班主任是位年近三十岁的女人，在学校万事不操心，几乎将所有事都甩给班长。因为他们班的班长季璟不仅是班长，还是学生会长。 “老师，原来这就是要来我们班的新同学啊，”顾馨雨笑盈盈对班主任说，“没想到那么巧，我们算是认识呢，我带顾清清在上课前熟悉一下环境吧？” 班主任李璐很民主，用眼神询问顾清清的意思。 顾清清攒出笑容，慢慢点头。 走出办公室，顾馨雨蓦地收起笑，目露厌恶剔了顾清清一眼。 顾清清愣了愣，看见与婆婆面容九分相似的女孩子露出这种表情，感觉...很奇怪...... 高二（3）班教室黑胡桃木门紧闭，顾馨雨双手抱胸站在门外喊： “唐彬，新同学来了，给你二十秒，准备好见面礼。” “知道了！” 教室里，唐彬匆匆起身。 唐姗拉住他的胳膊：“唐彬彬，你认识新来的同学？还准备了见面礼？我怎么不知道？” 唐彬急急甩开她：“一会再说。”　 顾清清抱着课本安静站在顾馨雨身边，眼光不受控制在她脸上打转。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眼神很讨人厌？”顾馨雨忽地道。 顾清清一怔。 不等回答，顾馨雨又道：“快进去，唐彬要送一份大礼给你。” 顾清清唇瓣微启，踌躇片刻，将萦绕舌尖的话咽回去，轻轻“嗯”了声。 顾清清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向下一转，打开教室门。 强劲的水柱喷向她。 教室响起惊呼声。 “唐彬彬，你在做什么啊！” 唐姗怒气冲冲关上玻璃窗，瞪着窗外手持喷水枪头的唐彬：“你个笨蛋笨蛋！竟然帮顾馨雨欺负女孩子，太没品了！！笨蛋哥哥！！！” 嘀嗒、嘀嗒、嘀嗒......　 水珠从顾清清脸上、发上、衣上滴落教室光洁如镜的瓷砖地面。 湿漉漉的长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一件残留温暖体温的白色西装式校服外套落在她身上，顾清清惊讶转身。 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的人类男孩站在她身后，黑色领带整齐系在衬衫领口。　 她浅浅一笑：“谢谢。”　 雪白脸庞绽放的浅浅笑容似昙花初绽。 季璟怔了怔，温和微笑：“不客气。” 他视线移向朝教室门口走来的唐姗，温和有礼征询：“唐姗，能麻烦你带这位同学去更衣室吗？” “没问——” 唐姗走到顾清清身边，看清她的脸，愣住。 “唐姗？” 唐姗回过神，连忙点头：“没问题，会长。” 季璟目光转回顾清清：“先去换衣服吧，等回来后，我会让他们给你一个交代。” 顾清清长睫微动，用眼角余光望顾馨雨。 她之前抱胸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咬着唇偷看季璟。 顾清清收回眼角余光，浅浅笑了笑：“会长，谢谢你。这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对我来说不要紧的。”　 她眼睛很美，澄澈宁静，好像真的不要紧。 季璟看着她眼睛，沉默两秒，颔首：“我明白了。” 去更衣室的路上，路过一排排碧梧。 碧翠的梧桐树影落在并肩行走的顾清清和唐姗身上，斑斑驳驳。 唐姗皱了皱鼻子，尴尬开口：“你好啊，我叫唐姗，是唐彬的妹妹。我那个笨蛋哥哥真是太讨厌了，如果我事先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定会阻止他，对不起啊。” “我叫顾清清，”她轻声说，“没关系的，我不怪唐彬。” 唐姗惊讶：“为什么啊？” 顾清清垂下眼，看着脚下斑驳树影：“因为我做了讨人厌的事。” 唐姗瞪圆眼，试探问：“我可以叫你清清吗？” “可以的。” “清清。”唐姗立刻叫了声。 顾清清笑了笑：“姗姗。” 唐姗笑眯眯欢快应了声。 换上干净的校服，顾清清和唐姗回到教室，第一节数学课已经开始了。　 “报告。”“报告。” 老师和同学都循着声音看过去。 教室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 可爱的丸子头，乌溜溜的大眼睛，这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唐姗。 另一个女孩，当他们视线落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了月光如水的夜晚，幽幽盛开的昙花。 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愣了几秒，干咳：“进来吧。” 教室里很多同学开了小差，眼光溜到新同学身上。 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的校裙裙摆随着步伐柔软摇曳，黑色长筒袜包裹着纤细的小腿，露出的膝盖似无瑕白玉。 最后一排，靠窗座位，原木色的课桌桌面空荡荡，没有人坐。 那空位后边是白色墙壁，左边是挂着白色薄纱窗帘的玻璃窗，右边挨着一张课桌，一个男孩光明正大地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脸埋在臂弯里，披着白色西装式校服外套，露出一头蓬松的黑发。 顾清清犹豫片刻，伸手越过他把书包轻轻搁在空课桌上，然后踮脚，从他坐着的课椅椅背与墙壁的狭小空间轻轻挤过去。 落座后，她侧眸，细细端量那他几秒，姿势没变，好像没有被她吵醒。 极低的笑声飘入耳中，顾清清抬眼。 她的前桌唇角微翘，歪坐着看她。 杨奇笑嘻嘻摇了摇数学课本：“87页。” 顾清清礼貌微笑：“谢谢。” 笑容似昙花初绽。 杨奇愣了愣，慢慢地转回身。 真糟糕...... 如果顾馨雨下次让他帮忙欺负她，他好像做不到啊。 下课铃响了。 唐姗拉着唐彬过来：“副班长，杨奇，麻烦让一会座位给我和笨蛋哥哥哈。” 九点的阳光透过明净玻璃窗，照进教室。 顾清清坐在挂着白色薄纱窗帘的窗边，发上、脸上、身上都是淡淡的阳光。 唐彬眼睛像是被她身上的阳光烫到，飞快地低眼，盯着她课桌上的数学课本说：“那个——对不起。” 顾清清浅浅一笑：“没关系。” 唐姗扭头瞪唐彬一眼，笨蛋哥哥，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加什么“那个”。 “笨蛋哥哥，快出去出去，让我。” 将唐彬赶走后，唐姗在顾清清对面坐下，兴冲冲掏出手机：“清清，来，我加你企鹅和微信，拉你进班级群。” 课间时间很多同学在玩手机，发现企鹅和微信班级群多了一位新成员，他们点开新成员个人资料。 企鹅昵称：顾清清 系统默认的企鹅头像。 性别：女 年龄：16岁 Q龄：0年 空间空白。 微信昵称：顾清清 系统默认的灰色头像。 朋友圈空白。 他们心里不由吐槽，这是小号吧，一定是小号！也不伪装伪装，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唐姗忍了忍，没忍住：“清清，这是不是你的小号啊？” “小号？”顾清清眨了眨眼，“这是我最近注册的号。” “那原来的号呢？” “我原来不用手机，最近才买的手机。” 唐姗脸上表情登时变了，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她。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全程英语教学，下课后是30分钟的大课间休息时间。 下课铃响起，唐姗扭头去看顾清清，她正朝教室后门走去。 “清清！”唐姗追过去。 顾清清停住脚步，站在教室后门口。 “你要去哪啊？” “洗衣房。” “我陪你一起去吧！” 之前放在洗衣房的湿校服已经被工作人员洗干净并烘干。顾清清向工作人员礼貌道谢，取回校服。 从洗衣房到教学楼的路上有一片樱花树林。风吹过，樱花如雨飘落，粉白色的花瓣落在顾清清头发上。 “会长，谢谢你的外套。” 她微微躬身道谢，粉白色的樱花瓣从乌黑长发幽幽飘落，季璟视线不由跟随那花瓣，粉白花瓣无声落在教室光洁如镜的瓷砖地面上。 季璟静默片刻，温和微笑：“不客气。” “清清，来这里，我教你玩学校论坛。”唐姗兴冲冲把顾清清拉到自己座位，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抱歉，我的手机在书包里。” 唐姗先惊讶，后恍然：“怪不得你不太会用手机，手机对于我...嗯，就是对于很会用手机的人来说，那可是几乎不离身的，我先用我的手机给你操作看看吧。我们学校的论坛可是八卦圣地，能更快了解我们学校和同学。” “比如，逛逛论坛，你就能知道会长的信息。一直以来成绩稳居级部第一，不仅是我们班的班长，还是学生会长。如果你在5班见到跟会长长得很像的男生不要惊讶，那是会长的双胞胎弟弟。” “对了，说到会长就要提到你的同桌楚衍了，提起他我就羡慕嫉妒恨！他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可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级部第二！” “楚衍他家好像挺复杂的，他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我们学校上高三，等你哪天在学校碰见他们你就懂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我们学校的校长，神龙见首不见尾。” 唐姗压低声音，悄悄说：“楚衍他们一家有些奇怪，超级超级特立独行，我觉得楚衍是他们一家最奇怪的了。还有，楚衍很讨厌女生，如果他对你的态度有些那个，你不要太过介意啊。” ☆、澄澈 华陹学院11：50放学。 下课铃响起，唐姗又跑来找顾清清：“清清，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好。”顾清清浅笑应了声。 她视线移向仍趴在课桌睡觉的同桌，迟疑问：“姗姗，我要叫醒楚衍吗？” “不不不——”唐姗连忙摇头，“就让楚衍一直睡着吧，睡到自然醒。曾经啊，有个女生也是在这时候叫楚衍去食堂用午餐，结果......” 唐姗偷偷瞄一眼楚衍，确认他还在睡觉，便放心地说：“楚衍头也不抬，吐出一个字。” “滚。”她模仿，声音淡漠。 顾清清：“......” 唐姗啧啧感叹：“真是太伤人了，那女生的心在那刻绝对啪一声碎了。” 食堂一楼是中餐。三面宽大的落地窗，大片大片阳光洒进来，宽敞明亮。 唐姗看看顾清清餐盘里的水果沙拉：“清清，你在减肥吗？” 顾清清摇头：“我一直以来都只吃素。” 唐姗惊讶：“你是素食主义者啊，好少见，所以才长得那么好看嘛。” 顾清清笑了笑，唇瓣微启，刚要说什么。 “清清！” 唐姗惊叫。 顾清清微怔。 哗啦—— 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蛋花汤泼到顾清清身上。 “季辰，你疯了啊！”唐姗连忙绕过餐桌跑到顾清清身边，“清清，你还好吗？烫伤了吗？”　 食堂里一阵骚动，同学们都看过来。 顾清清蹙眉，听到唐姗的话，笑了笑：“我没事。” 站起身，汤汁顺着发梢滴落：“姗姗，你继续用餐吧，我想回家清洗一下。” “真的没事吗？没被烫伤吗？”唐姗不信。那碗汤冒着腾腾热气，看着就很烫人。 眼角瞥见朝这边走来的季璟，唐姗扭头喊：“会长！我看见了，季辰故意把汤泼到清清身上。” 季璟脚步一顿，目光射向季辰。 季辰单手插在校裤口袋里，漫不经心旋转着温热的白瓷碗：“好喝吗？” 顾清清怔了怔，抬眼看他。 “季辰。” 季璟声音沉沉，插到顾清清和季辰中间。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聚在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顾清清垂下长睫，轻声说：“会长，我没事的，我想回家清洗一下，再见。”　 “等等。” 季璟隔着校服外套握住她手腕。 顾清清收住脚步，微讶回眸。 她长发和校服湿漉漉的，沾着紫菜蛋花，散发着鸡蛋腥味，眼眸澄澈宁静。 季璟看着她眼睛，低声说：“去学校浴室清洗吧。” 顾清清犹豫。 “是啊，清清，我陪你去浴室吧。”唐姗附和。 顾清清抿唇，安静地点了一下头：“会长，这次对我来说，也是不要紧的。” 季璟慢慢松手：“我明白了。” 咔嚓。 围观人群中有同学掏出手机偷拍。 华陹学院论坛有关转校生的贴子火速盖成高楼。 贴子标题：大家来扒一扒转校生吧！ 贴子内容：转校生竟然长这样！她到底什么来头？！ 图片.jpg 1L：转校生？楼主知道她之前上哪所学校？ 9L：人不可貌相。转校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顾馨雨和唐彬那么整，中午在食堂又被季辰整了一顿。 10L：喂！楼上，你不要瞎猜好不好？ 19L：一个穷孤儿罢了。 22L：捉住19楼，真的假的啊？孤儿怎么会有钱上这所学校？ 37L：什么嘛，还以为转校生爸妈是谁呢，原来就是个孤儿啊。 54L：呵呵，孤儿来贵族学校上学...... 72L：孤儿？不是吧，能有钱来这上学，不是有干爹就是干哥哥。 103L：如果转校生是为了来钓金龟婿的，强烈希望来钓我！我愿意把所有零花钱都给她！ 128L：楼上几位脑子进水了？上贵族学校就是为了钓金龟婿？别丢人秀你的三观了。 144L：转校生心机够厉害的，那么会装可怜，成功欺骗了会长，怎么不去混娱乐圈。 188L：这个贴子里的柠檬精真多。 * 顾清清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休息室摆了几张米色丝绒沙发和躺椅，墙上挂着液晶电视。 唐姗怒气冲冲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飞快打字。 顾清清安静地走到唐姗身边坐下。 打完一大段字，唐姗愤愤点击发表回复，目光从手机屏幕抬起来，坐在身边的顾清清映入眼帘，一惊：“清清，你好了啊。” “嗯。” “你...看到了吗？” 顾清清停下擦头发：“看到什么？” “额...没什么，”唐姗揿灭手机屏幕，“只不过是一些看了会生气的东西。” 顾清清轻声说：“眼不见，心不烦，既然看了会生气，那就不要看了吧。” 唐姗吐出口气：“不看了不看了，真的是要被我们学校论坛那几个贴子给气死了。”踌躇了会：“清清，最近你也别看学校论坛了。” 顾清清点头：“好。” 唐姗忍不住问：“清清，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顾清清垂下眼睫：“不生气的，我没有资格生气。” 人妖殊途。她是妖，却偏偏来人类学校上学。明知故犯。 唐姗八卦之心燃烧起来。 不可能吧，难道清清真的像那个贴子说的一样，做了什么对不起顾馨雨的事，所以顾馨雨的男朋友季辰才会...... “姗姗，抱歉，今天麻烦你那么多，”顾清清认真道谢，“谢谢你。” 思绪被打断，唐姗回过神来：“不用那么客气啦。” “对了！清清，你被烫伤了吗？” “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果然被烫伤了！快跟我去医务室。” 医务室天蓝色遮挡拉帘垂落，掩住了隐私。 顾清清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病床上，白衬衫褪去一半，露出雪白后背。一片红肿和水疱破坏了美感。 校医面露惋惜，不禁放轻手中动作，用消毒针轻轻刺破水疱边缘放水。 涂上烫伤膏包扎好后，顾清清穿好校服，向校医礼貌道谢。 今天下午有体育课，唐姗帮顾清清向校医要了病假条。 午休时间，班里大多同学去找地方午睡，待在教室里的同学就十几个。 白色薄纱窗帘拉拢着，掩住中午的灿烂阳光，教室光线微弱。 顾馨雨收起手机，从课椅起身。 顾清清垂眼，视线从顾馨雨转向摊在课桌的书上。 顾馨雨将一张申请表拍到顾清清课桌上：“喂，敢不敢加入篮球社。” 顾清清视线移向申请表。 “聒——噪——”　 一头蓬松的黑发从臂弯慢慢抬起，露出黑如深潭的眼，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 “闭嘴。” 顾馨雨眼里燃起怒火，瞪起眼，撞进他漆黑眼睛，就像撞进结冰的深潭，火被浇灭。她跺下脚，转身走了。 顾清清微微咬唇，安静目送顾馨雨。 “同桌。” 懒洋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顾清清侧眸看过去。 他黑发睡得蓬乱，几缕发丝散落眉宇间，白色西装式校服外套披在肩上。 “你身上的气味变了。” 顾清清：“......” 他胳膊肘支在课桌上，懒洋洋撑着头注视她。 “嗯...我中午的时候......”顾清清垂下长睫，雪白脸庞晕出淡淡的红，“去浴室了......” 楚衍唇角微勾，笑了：“那么容易害羞啊。” 顾清清尴尬：“你的嗅觉......” “很奇怪？” 楚衍不等她回答：“楚衍他们一家有些奇怪，超级超级特立独行，我觉得楚衍是他们一家最奇怪的了。” 顾清清怔怔看着他。 这是姗姗说过的话。 她记得，当时姗姗坐在第二排中间位置，他趴在最后一排睡觉。 华陹学院下午两点上课，只上两节课，剩下的是社团活动时间。今天高二（3）班、高二（5）班、高三（7）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同学们换上运动服，操场集合。 三个班级的同学相隔几十米，在操场跑道上跑步。 操场跑道人堆里响起窃窃私语：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真人竟然比照片还要好看！” “还有楚衍啊，楚衍竟然坐在她身边，行动也太快了吧！” “听说楚衍就是她同桌。唉，好羡慕。” 楚衍懒洋洋捧着手机坐在操场看台上打游戏，头也不抬问：“看到了么，金毛，四人组。” 顾清清愣了愣，金毛？ 视线在操场人群搜寻，很快搜到一头显眼金发的男生。 那是高三（7）班足球场地。金发男生身边有两男一女，都穿着运动服，裸露在外的皮肤病态般苍白。两个男生都是黑发，女生是金褐色长卷发。 顾清清收回视线，浅浅一笑：“看到了。” 楚衍目光从手机屏幕抬起，落在她脸上：“有生命危险，还那么开心？” “嗯，很开心。”顾清清笑，“我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异类来人类学校上学，对于打扰到他们的生活，感到很抱歉。” “清清！快躲！”唐姗喊。 顾清清睫毛微颤，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在眼角余光闪现。 她怔怔转回脸来，眼前是一只骨节修长的苍白的手，手里握着橘色篮球。 那握着篮球的手看似轻飘飘的随意一丢，球飕地冲向操场里的季辰。 带着强劲力度。 季辰伸手接住，被力度冲击，踉跄后退几步。 围观同学不禁窃笑。 唐姗哈哈笑：“楚衍好帅，你好丢人。” 顾清清抿了抿唇，轻声说：“谢谢。” 楚衍继续捧着手机打游戏，漫不经心应了声。 起风了，操场草坪碧绿的草尖微微摇晃，同学们的气息掺杂风中。 梦一般甜美的气息窜入鼻中，饥渴像火一样烧着喉咙，楚天捂着鼻子蹲下身：“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忍不住了。” 楚瑞微微皱眉：“小天，屏气。” 楚天不假思索屏气，充血的眼渐渐恢复正常：“你们不觉得转校生很香很香，闻着很难受很难受吗？” 楚霖抢先回答：“不觉得，这就是不乖乖听话喝人血的后果。” 楚天瞪大眼：“人血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楚若涵忍不住笑：“霖，不要逗小天了。我们只不过是在难受的第一时间屏气了，包括现在。” 他们是吸血鬼，呼吸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但长时间不呼吸，还是会有点难受。 林易偷偷瞟了眼安静坐在看台上的顾清清，对季辰说：“队长，这样做不太好吧。” 季辰冷嗤：“不敢，你可以退出。” 林易脸色微变。 “嘛，”言轩笑笑，“阿辰，消消气，不要那么严肃。那个转校生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季辰扯扯嘴角：“那很重要？” 言轩眼眸微眯，笑着摇头：“不，一点都不重要。” 华陹学院的学生大多加入了社团。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同学们都赶去社团参加社团活动。唐姗是音乐社社员，也要赶去参加社团活动。顾清清跟唐姗告别后，逆着人流回教室。 人流中，她的身影很显眼，乌黑的长发似绸缎一般。 林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 教室，顾清清将家庭作业找出来，装进书包。 校园人潮散去，高二（3）班教学楼走廊只有林易一个人。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低头倚着墙。 咔嗒。 教室门被关上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林易抬头。 站住！ 他原本想很有气势的吐出这两个字，结果，话到嘴边突然蔫了：“...等等。” 顾清清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视线停在林易脸上：“请问你是在叫我吗？” 林易插在裤兜里的手握紧：“顾馨雨有事找你。” 夕阳挂在碧翠的梧桐树稍上，斜斜照着体育器材室。 林易微微低眼：“顾馨雨在里面等你。” 顾清清礼貌微笑：“好的，谢谢。” 林易一僵：“不客气。” 他僵在原地低着眼，注视被黑色长筒袜包裹着的纤细双腿，迈着轻柔步伐，朝体育器材室走去。 冷冰冰的吱呀声响，体育器材室铁门被打开。 林易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地面，夕光洒落，将水泥地晕染成橘粉色、橘黄色、橘红色...... 时间流逝，颜色越来越深。 混乱脚步声响起，林易猛地抬头。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从体育器材室急匆匆跑出来，迅速关门，上锁。 “怎么样？”林易声音有些涩。 夏悦皱眉：“我和赵茹一直抓不住她，她好像会柔道，不对，应该是会一点防身术？” 赵茹连忙晃了晃手机：“虽然队长让我们拍的照片没有弄到手，但我拿到她的手机了。” 准确的说，是她俩问顾清清要，她就给她们了。 林易微不可察松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去参加社团活动吧，我会联系队长。” 她们应了声，将手机交给他。 与季辰通话结束后，林易慢慢挪动步子，敲了敲体育器材室铁门，低声问：“你...还好吗？” “嗯，”顾清清的声音隔着铁门传来，语气依旧那么柔和，“还好。” 她不生气吗？ 可能是被吓到了吧，来不及生气...... 林易舔了舔唇：“队长说，让你选，明天退学还是等将来受不了再退学。” “抱歉，目前我不想退学。” 林易不由皱眉急道：“比华陹学院好的学校多得是，你没必要非在这里上学。如果换了个学校，你可能会过得比现在好很多。” “谢谢你，”她好像笑了，声音变得很柔软，“目前，我有必须在这里上学的原因。” 林易怔了怔：“你笑了？为什么要笑...你根本不用向我道谢，我也不值得你道谢。” “因为我想起一句话，”顾清清唇角弯着浅浅的笑，隔着深灰色的铁门对林易说，“人之初，性本善。我一直认为这句话是半对半错。” 婆婆去世后，她发现，妖的生命太过漫长，世界太过无趣，活着太过无聊。 有些羡慕学校里的人类小孩子。 善的，恶的都羡慕。 他们好像都活得很开心，不会觉得日复一日的生活无聊，有活下去的理由。 林易垂头，低声说：“我是恶人。” 顾清清摇头：“不是的。如果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引我来这里。可刚刚那些话，只有你会对我那么说。” “林易。” 言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易顿了顿，转身： “副队长。” 言轩扫了眼体育器材室上锁的铁门：“失败了？” 林易默默点头，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 言轩眼眸微眯，笑道：“嘛，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林易愣了愣，“走...？直接走吗？” 现在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有人来体育器材室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他们直接走了，她被关在器材室一整夜的可能性很大。 “不然呢？” 陈浩拍拍林易肩膀：“喂，你小子什么时候也会怜香惜玉了。” ☆、光影 暮色渐浓，深红色的夕阳透过碧翠的梧桐树叶间隙，斑斑驳驳落在体育器材室深灰色的铁门上。 顾清清推了推铁门。门被锁上，推不开。 “有人在吗？” 死一般的寂静。 顾清清笑了笑，幽蓝光晕自地面升起，她走进光晕。 光晕后，庭院桃树葳蕤，似云霞散落。 “婆婆，我回来了。”她轻声道，雪白指尖温柔摩挲桃树下冰冷的墓碑。 华灯初上。 狭窄的小巷，亮着盏古铜色壁灯，昏黄光晕笼着名为Hunter的酒吧。 楚衍推开酒吧门。 复古装修风格的酒吧里客人寥寥无几。 “哟，”吧台里胡子拉碴的男人擦拭着玻璃杯问，“老样子？” “嗯。”楚衍漫不经心应了声，在吧台边的深棕色高凳坐下。 昏黄灯光照着玻璃杯，杯里的琥珀色酒液闪着粼粼波光。 李荣把调好的酒搁在深棕色吧台上：“今天来了个委托，有没有兴趣？” 从抽屉里拿出牛皮纸袋递给楚衍。 楚衍懒懒翻看，“齐横。”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认识？”李荣问。 楚衍喝了口酒：“见过几面。” 那算了吧，李荣刚想说，被楚衍堵住：“我接了。” 李荣：“......” 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完全了解这位吸血鬼猎人同学。 * 林易低头盯着地面，夕光洒落，将水泥地晕染成橘粉色、橘黄色、橘红色...... 时间流逝，颜色越来越深。 他抬起头，冲进体育器材室。 夏悦抓住了顾清清，赵茹在扒顾清清的衣服，准备拍裸|照威胁她退学。 他怒喝赶走了她们。 体育器材室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衣衫凌乱，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他脱下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扑进他怀里，声音软软带着哭腔：“林易。” 他心脏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林易，该起床了。” 林易惊醒，天光大亮，那么刺眼。 “靠！”他脱口骂。 * 清晨，华陹学院青翠树叶上的露水未干，缓缓滴落下来，落在顾清清睫毛上。 顾清清脚步一停，揉了揉眼，抬起头。 见她抬头，趴在教学楼二楼的林易一惊，急忙蹲下。 “林易，你干嘛呢。”路过的同学好奇问。 “没什么。”林易发窘站起身。 顾清清喜欢从后门进教室，那样不引人注目。 光影与教学楼走廊重叠，漫长悠悠。 她踏上教学楼走廊，与此同时，穿着西装式校服的金发男生踏上走廊另一端。 这是楚衍对她说过的吸血鬼...... 顾清清脚步不禁一顿。 楚瑞脚步也一顿，视线停在她身上。 她站在光影中，校服洁白无垢，脖颈雪白纤细，散发着对吸血鬼来说梦一般香甜的气息。 楚瑞眼底涌起波澜，迅速屏息。 “同桌，进去。” 楚衍淡淡的声音在附近响起。 顾清清微怔，视线移向从教室后门走出来的楚衍，慢半拍应了声：“嗯。” 楚衍迈着散漫步子走到楚瑞面前：“什么事？” 楚瑞声音低沉：“齐横死了。” 阳光透过教室明净的玻璃窗洒进来。 唐姗一直时不时回头瞅顾清清座位。半晌，见顾清清从后门走进教室，连忙小跑过去： “清清，你还好吗？” “还好。” 唐姗仔细观察她脸上表情：“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去储物柜拿东西？” 顾清清猜到了什么，浅浅一笑：“还没有，重要的东西我都放在书包里。” “清清......”唐姗叹了口气。 顾清清把书包塞进课桌桌洞，犹豫片刻问：“姗姗，你认识昨天和我们班一起上体育课的金发男生吗？” “高三（7）班，楚瑞，”唐姗兴冲冲，“你说的一定是他！体育课的时候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两男一女？” “有的。” “他们就是楚衍的哥哥姐姐。” 顾清清惊讶：“楚衍是他们的弟弟？亲弟弟？” 唐姗凑近她，压低声音：“是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是纯正的中国人。楚衍看起来像是纯正的中国人，三个哥哥和姐姐是混血儿。唉，怎么说呢，校长看起来那么优雅高贵，私生活却那么乱，竟然三妻四妾。” 顾清清：“三妻四妾......” 唐姗撇撇嘴：“现在这时代，我们国家法律不允许三妻四妾了，但背地里，某些有钱的男人——” “楚衍回来了，我走了，清清，我们下课再聊啊。” 顾清清心不在焉地打开语文课本，摊在课桌上，眼角余光注视楚衍朝这边走来，拉开课椅，微微斜签着坐下。白色西装式校服外套披在瘦削肩上，手肘支在课桌上，撑着头，望着她。 ？ 顾清清一怔。 楚衍声音懒懒：“想问什么？” 顾清清长睫微动，犹犹豫豫：“我想问的问题可能有些不礼貌。” “问吧。”他声音懒洋洋。 顾清清抿了抿唇，放轻声音：“请问你是吸血鬼吗？” 楚衍淡淡道：“半吸血鬼。” 顾清清忍不住接着问：“半吸血鬼都像你这样吗？能闻到我身上的妖气。” 楚衍唇角微勾：“妖都像你这样么，那么软包子。” 顾清清：“......” “我跟几个妖打过交道，”楚衍懒洋洋道，“你身上有一种气味跟他们一样。” 他话锋一转：“如果我刚刚晚了一步，你可能会死，怕么？” 顾清清摇头：“不怕的。现在听你那么说，我更觉得......”她迟疑看着他。 “什么？” 顾清清犹豫：“我要说的话真的有些不礼貌了。” 楚衍勾唇：“听你说没礼貌的话，很有意思。” 顾清清无奈笑笑：“我只是觉得，人类和妖，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像吸血鬼那样，闻到好闻的食物便丧失理智。只看这一方面，吸血鬼有些可怜。” 阳光透过教室明净的玻璃窗，照着摊在课桌的时尚杂志，唐彬心神不定地翻动，光滑纸张发出沙沙声。 眼角余光人影晃动，唐姗拉开课椅坐下，唐彬心神定下来，干咳了声：“唐姗姗，你中午准备去哪吃？” “当然是食堂啊。” “一个人？” “两个人，我和清清。”唐姗大眼睛微眯盯着唐彬，“你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了？” 唐彬皱眉：“喂，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有那么说自己亲哥哥的么。” 唐姗撇撇嘴：“谁让你昨天那么欺负一个女孩子。” “我不是道过歉了嘛。你和顾...清清还敢去食堂吃啊，不怕季辰再找事？” 听他那么说，唐姗犹豫了：“去食堂吃很方便，我今天打算去食堂吃，但清清打算去哪里吃我就不知道了。” 唐彬翻了一页杂志，看起来很漫不经心：“你可以问问她，如果她也想去食堂吃，我陪你们。” 唐彬目光定在时尚杂志上，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忍不住抬起目光。 “唐姗姗，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唐彬彬，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四节课下课铃声响起，人潮涌向食堂。 “清清，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顾清清踌躇。 见状，唐姗说：“你不用担心季辰，我那笨蛋哥哥自动请缨，为我们保驾护航，让我们好好用餐。” 顾清清笑了笑：“姗姗，谢谢你。昨天我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我不想再为你添不必要的麻烦，你和唐彬一起去食堂吧。” 唐姗纠结一会，答应了。 “笨蛋哥哥，清清本来考虑和我一起去食堂，结果听见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果断的拒绝了。” 唐彬紧紧皱眉：“什么叫果断的拒绝？她的原话是什么？她准备去哪里吃午餐？” 唐姗翻了个白眼，朝食堂走去。 唐彬追上去：“你怎么不等她出来。” 唐姗顺着人流走：“唐彬彬，你是个好哥哥，但不是个好男朋友。你死心吧，我不会为你牵红线的。” 看了十几页书，顾清清抬起眼，视线穿过玻璃窗，校园内人潮散去，阳光满地。 她轻轻拉拢窗帘，白色纱帘掩住正午的灿烂阳光，教室光线变得昏暗，很适合睡觉。顾清清垂眸看了眼仍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楚衍，踮脚，轻轻地挤出去。 走廊角落的黑钢储物柜柜门半开，顾清清蹲下来，将半开的柜门完全打开，柜里一堆撕碎的课本。她无奈笑笑，雪白指尖萦绕温润白光，笼罩课本，肉眼可见速度恢复如初。 * 学生会长办公室。 “要谈什么？” 季辰松松垮垮地坐到黑色真皮沙发上，架起一条腿。 季璟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叉：“收手吧。” 季辰嗤笑：“收什么手？除了昨天食堂那场意外，你哪只眼看见我做了别的。” 季璟神色不变：“既然不愿意收手，那你可以考虑一下今年的交换生活动。” 季辰蓦地起身：“你威胁我？” 不等回答，他又说：“既然那么担心那个转校生，怎么不跟顾馨雨交往？” 季璟微微皱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季辰笑了，眼里没有笑意，“顾馨雨答应跟我交往，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她那么喜欢你，如果你跟她交往，她一定会乖乖听你话，不再针对那个转校生。” ☆、香丝 下午一点多钟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 “清清，我们去更衣室吧。” 唐姗隔着楚衍喊顾清清。 睡了一上午，楚衍睡够了。他正倚着课椅椅背，懒洋洋伸长腿，捧着手机打游戏。 顾清清微讶抬眼：“那么早就去吗？” “啊......早吗？清清，你平日不化妆打扮吗？” 唐姗看看她漂亮得不像人类的雪白脸庞：“也是，你本来就长得那么好看，根本不需要再打扮了。” 顾清清笑笑合上书，站起身：“我们一起去吧。” 她踮脚，从楚衍坐的课椅椅背与墙壁的狭窄空间轻轻挤过。 挤出去了一小半，身前忽然响起： “同桌——” 顾清清一惊，失去平衡，下意识伸手扶住课椅椅背，长发从肩头潺潺滑落。 几缕柔软细润的发丝散落楚衍身上，散发着对吸血鬼来说梦一般香甜的气息。 楚衍捧着手机的手顿了顿，低笑：“那么容易被吓到啊。” 顾清清匆匆直起身，尴尬道：“抱歉......” 他声音懒懒：“以后，你可以叫我声，我给你让空。” “我见你好像很忙，所以不想打扰你。” “这个么，”楚衍漫不经心摇了摇手机，“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随时可以停。” 日光被雕花窗棂分割，照进国学教室。 “白俞？” 顾清清罕见打断唐姗的话。 “是啊，我们现在的国学老师名字叫白俞。”唐姗说，“之前的老师有事辞职了，白老师是上个星期才教我们的。” 顾清清怔怔坐在楠木杌凳上，手无意识握紧。 “对了，”唐姗把杌凳拉近一点，面对着顾清清趴在楠木书案上，压低声音，“清清，你觉得楚衍怎么样？” “楚衍......”顾清清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他很好。” 很好？！ 唐姗瞠目。 如果问班里其他女生，得到的回答不出所料都是： 很好看、很神秘、很厉害、很冷漠...... 那你喜欢他吗？ 唐姗刚想开口问，上课铃响起。 顾清清低垂着眼坐在杌凳上，注视铺在楠木书案上的斑驳日光。 “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 书案上的斑驳日光，慢悠悠地移动。 “有请最后一排的女同学。”白俞说。 顾清清长睫微颤，慢慢地站起身，朝讲台走去。 讲台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斑斑驳驳落在她身上。淡如春色的汉服裙裾迤逦脚踝，披帛盘绕两臂间似烟霞轻笼。　 “被吓到了吗？”白俞低声问。 顾清清长睫低垂，将沸水冲入紫砂壶，轻声回：“嗯。” 沸水涮冼茶具，水珠飞溅，日光晕染似玉液涓涓。 温具、置茶、赏茶、投茶、洗茶...... 手法如行云流水。 日光斑驳，青丝如墨淌，袅袅茶烟飘来，氤氲成一副水墨画。 同学们目光都停在那画中人身上。 顾清清长睫微垂，奉茶。 白俞接过，声音很低：“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顾清清慢慢抬起眼，挤出笑容，轻声说：“白俞先生很好看，只是，我看见您就会想起婆婆，有些难过。” 华陹学院论坛休闲版块。 贴子标题：我家女神美出新高度！ 贴子内容：好想让女神为我泡茶啊！ 图片.jpg 日光斑驳，少女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肩头，白纱大袖衫轻薄如雾，粉色齐胸襦裙长及脚踝，素白绣鞋若隐若现，淡粉披帛搭在肩上，缠绕雪白手背间，如花隔云端。 2L：果然是转校生，我猜对了。 9L：你们班的国学老师好好看啊。 16L：有没有人觉得视频中男女主角一脸配？ 17L：噗——楼上，慎言。虽然我们学校校风自由，但还没自由到可以师生恋。 25L：感谢楼主！保存了！ 55L：颜狗。 * 下课了。 人声喧哗。 去女生更衣室的路上，眼角忽然人影晃动：“还你。” 顾清清微怔，跟唐姗聊天侧着的脸转过来。 对上她澄澈美丽的眼睛，林易匆匆别开眼，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手指无意碰到玉般温润的肌肤，像被火烫到，急慌慌收回手，扭头就走。 毓林没有电，顾清清回了另一个家给手机充电。刚插上数据线，门铃响起，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白诺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 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怯怯抬头：“清清姐姐。”　 “小诺，”顾清清弯了弯唇角，“有什么事吗？” 看到她绽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容，白诺心里多了些底气：“清清姐姐，我想跟你聊聊白俞哥和白恒哥之间的事，可以吗？” 顾清清长睫微动：“当然可以。” 客厅铺着白瓷地砖，白色棉麻沙发、白色长绒地毯、白色茶几，家具几乎都是白色，单调而清冷。 白诺坐在棉麻沙发上，悄悄打量客厅。 好干净，好空荡，一点人烟气都没有，不像有人在住。 “抱歉，这里只有水。” 顾清清端着两个玻璃杯过来，杯里的水微微滉漾。 白诺连忙接过：“没关系，水就好。”　 顾清清捧着另一杯水在他旁边的白色棉麻沙发坐下。 “清清姐姐，你今天见到白俞哥了吗？” “见到了。” 白诺握紧玻璃杯：“你讨厌我们吗？” 顾清清轻声说：“不讨厌的。” “你们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们呢。” 小诺很好。 白恒先生很好。 白俞先生也很好。 只有她不好。 有因必有果，如不种因，则必无果。 她很想替婆婆承担恶果，可她那么没用，承担不了。 白诺眼睛亮起来，小小脸庞漾开小小笑容：“我想让清清姐姐帮忙，让白俞哥跟白恒哥和好。” “和好？” 白诺脸上笑容散去，默默点了点头。 “两年前，白俞哥喜欢的女孩子杜荷，被除妖师世家给......”他停了停，像是不忍心说出口，“白俞哥想要为杜荷姐报仇，白恒哥阻拦，然后白俞哥就离开我们了。直到我们与你初见的那天，我去找白俞哥来救白恒哥，白俞哥才回来。我本以为，他们会和好，没想到......” 顾清清沉默半晌，轻声问：“那除妖师世家是顾馨雨家吗？” 白诺点头：“顾馨雨很特殊，是除妖师世家唯一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类，我不知道白恒哥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 顾清清有些茫然：“我觉得，自己对于白恒先生和白俞先生来说，并不重要，让他们和好这种事......” 白诺急急打断：“重要的，清清姐姐对于白俞哥来说重要的，如果不重要，白俞哥怎么可能会去人类学校当老师，如果是清清姐姐劝说白俞哥回来，白俞哥一定会回来的。” 顾清清睫毛翕动，垂下来，遮住眼中神色。 静谧蔓延开来。 玻璃杯里的温水渐渐变凉，顾清清抿了一口水，轻声说：“白俞先生只不过是责任心太强了，等下周国学课，我会尽最大努力试试，好吗？” “好！” * 第二天，顾清清背着书包刚走进教室没多久便被唐姗激动地拉出来。 “清清！顾馨雨跟季辰分手了！” 顾清清怔了怔，唇角微微弯起：“那太好了。”白恒先生有机会了。 唐姗大眼睛笑眯起来：“是啊，以后不用担心季辰了，我们今天一起去食堂吧？” “好。” 中午的灿烂阳光从食堂落地窗洒进来。顾清清和唐姗在食堂一楼打好饭找了个人较少的位置坐下。 白瓷餐盘落在原木餐桌的声音响起。 顾清清抬起眼，看见唐彬在斜对面坐下，她礼貌笑笑，垂下眼继续用餐。 “唐彬彬，你怎么来这里？”坐在顾清清对面的唐姗问。 “笨蛋妹妹，你这问的什么问题。哥哥来找妹妹吃饭，很正常好吧。” 唐姗嘁了声。 唐彬视线扫过顾清清餐盘里的水果沙拉，忍不住说：“你在减肥吗？再瘦就不好看了。” 顾清清抬起眼睛，礼貌微笑：“我没有在减肥。” 对上她澄澈眼眸，唐彬不自在地低眼“哦”了声。 唐姗窃笑。 白瓷餐盘陆陆续续落在原木餐桌的声音响起。 唐姗扭头看向隔壁餐桌刚刚落座的一群学生会成员，大眼睛笑眯起来：“会长，你们来这边坐，我们这边安全感爆棚。” 季璟温和笑笑：“我已经跟季辰谈过，如果没有意外，上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唐姗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 顾馨雨跟季辰分手不会也是谈过的结果吧！ 顾清清握着叉子的手一顿，看向季璟：“谢谢。” 季璟唇边笑意多了几分真实：“不客气。”　 林易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偷偷地看十几米远的顾清清。 “嘛，阿辰，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言轩说。 季辰把玻璃杯重重放到餐桌上：“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言轩面露无奈：“季璟一直以来都言出必行。” 季辰狠狠皱眉，半晌，想到什么，视线射向旁边的林易。 “林易。” 林易仍在偷看。 “林易！” 充满火气的喊声在耳边炸开，林易连忙看季辰：“队长。” 季辰边敲桌子边说：“你今天想办法让那个转校生加入篮球社。” “啊？” “怎么？”季辰扬眉。 林易声音变弱：“我想不出让顾...转校生愿意加入篮球社的办法。”　 言轩微微笑着转动玻璃杯：“我可以提供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 林易目光转向言轩。 让顾清清加入篮球社啊...... 那样他就能每天都看见她了...... “如果你很想唐姗也经历一次你身上发生的事，你可以不加入篮球社。”言轩微微地笑着，“这句话转告给她。” * 下午四点，社团活动时间。 篮球馆天花板上的明亮灯光射下来，实木运动地板泛起微微光亮。 现在放学没多久，篮球社大多社员在更衣室换练习用的T恤、短裤、球鞋。 已经换好衣服的社员心不在焉拍着球，视线偷偷地投向球场外漂亮得不像人类的少女。 她跟旁边几个女孩子经理一样，脱去了校服外套和黑色小皮鞋，穿着白衬衫、校裙、球鞋。 几个女孩子经理闲闲站在一边，边聊天边教她干活。在运动水瓶里装500ml的水，放入两袋宝矿力水特粉，摇晃水瓶充分溶解，将运动水瓶整齐摆在水架上。 男子篮球部里的女孩子职位是经理，工作说白了就是打杂的。 考勤、纳新、管理经费...... 对于贵族学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们来说，很累人。如果不是怀着甜甜的粉色小心思，很少有女孩子愿意加入。 林易低声嘟囔：“队长真是小孩子。” 言轩笑笑：“你也是个小孩子。” “我也是？！” 不是吧。他自认为，他们三人，言轩最成熟，队长最幼稚，他处于中间。 言轩手腕外翻，篮球划出漂亮的弧线，精准落入篮框。 “你和阿辰都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他狭长眼眸微微笑眯，“好好珍惜这段未长大的时间吧。” 篮球馆外的拐角种了几株香樟树，枝叶繁茂，青翠秀丽。季辰和顾馨雨站在树下。 顾馨雨皱眉：“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不用再逼顾清清退学了，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季辰嗤笑：“你现在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顾馨雨沉默了会：“季辰，我们不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你跟季璟最合适？” 顾馨雨脸色冷下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做个交换怎么样？”季辰挑起唇角，“你先告诉我季璟跟你谈了什么，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顾馨雨扭头就走。 季辰拉住她胳膊：“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大方点，免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俯身，笑着靠近她：“最初，我挺喜欢你的。当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后，我啊，就准备做个三好男友，所以才对你言听计从，让你快点喜欢上我，然后——再把你甩了。” 顾馨雨狠狠推开他，怒骂：“季辰，你神经病！”　 有一种人，看到别人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季辰双手插兜，开心地走进篮球馆，看见忙得团团转的顾清清，更开心了。 顾清清一个人推着装满篮球的球车。 有人看不过去了，来帮忙推。 顾清清微微一怔，侧眸看向身旁帮她推球车的男生。他穿着练习用的白T恤、灰短裤、球鞋。 她弯了弯唇角：“谢谢。” 男生低声回她：“不客气。” ☆、阴翠 华陹学院野外训练营一年一次，高二级部去年已经参加过一次，所以同学们都心不在焉地听着野外训练营有关事宜。 季璟像往年一样站在讲台上详细讲解野外训练营有关事宜，视线掠过心不在焉听着的同学，隐蔽停留在最后一排靠窗座位。 白色薄纱窗帘束起，阳光透过明净玻璃窗洒进来，靠窗座位洒满了阳光，她穿着洁白校服坐在那，身上满是阳光。乌黑的长发披散，澄澈眼眸安静而又认真地凝望讲台上的他。 季璟唇畔浮现微不可察的笑。 野外训练营申请表从排头开始往后传，杨奇转身将最后一张申请表递给顾清清。 顾清清接过，礼貌微笑：“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清清同学。”杨奇笑嘻嘻。 顾清清视线越过众多同学，看见顾馨雨在低头填写申请表。 不参加训练营的学生正常上学，顾馨雨既然去，那她...... 填完申请表顾清清抬眼，看看仍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楚衍，站起身，准备挤出去。 瞥见顾清清的举动，徐远转过身来。 “给我吧，我......”对上她澄澈美丽的眼睛，他不禁卡壳，“...等杨奇也填完后顺路交......” 顾清清将申请表递给他，笑容浅浅：“那麻烦你了，副班长。” “没什么。”徐远狼狈地匆匆转回身。 徐远将顾清清的申请表搁在课桌一角，眼光牢牢固定在自己的申请表上。 半分钟后，杨奇填完申请表靠过来，视线投向顾清清的申请表。 “杨奇。”徐远面露无奈。 杨奇愣怔。 徐远不禁顺着他视线望去，字迹清秀漂亮，一束阳光照在申请表的一小片空白上。 父母或监护人情况：称谓、姓名、联系电话。 三行三列，九个格子，一片空白。 真的是孤儿啊...... 楚衍懒懒抬起埋在臂弯里的脸，蓬松黑发睡得凌乱，视线在课桌上的野外训练营申请表一扫而过：“同桌，你填表了吗？” 顾清清目光从书里抬起：“填了。” 楚衍左手撑着头，右手懒洋洋拿起笔：“那我也去吧。” 看见从不参加课外活动的楚衍将野外训练营申请表交给班长，同学们都一惊。 第二天早晨，华陹学院校外停放区停了几十辆豪华大巴车，同学们穿着统一的迷彩服排队上车。 米黄色座椅两两紧挨，淡黄色百叶窗帘束起，阳光照进来，车内通透明亮。 “同桌，这里。”楚衍声音懒懒。 顾清清犹豫地看向唐姗。 唐姗悄悄瞟了瞟楚衍漆黑的眼睛，心里不禁打怵，连忙别开眼： “清清，我去找我那笨蛋哥哥了，一会下车见啊！” 一小时后，大巴车停下，同学们陆陆续续下车。 露营地草木翠茂，同学们排队站好，听老师讲解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很简单，将彩弹打到别人身上，即可将其淘汰。剩者为王，最后存活的那一人获得此次比赛胜利。奖励是豪华帐篷使用权。说完游戏规则和注意事项，分发护目镜、防护背心和彩弹枪。 老师吹哨，游戏开始。 同学们作鸟兽散。 “清清，我们......” 楚衍声音懒懒打断唐姗：“同桌，我们走吧。” 唐姗：“......” 唐姗鼓起勇气看楚衍，撞进他漆黑的眼睛，心里再次打怵，怂了： “清清，我们比赛后见啊，我去找我那笨蛋哥哥了。” 见唐姗一个人过来，唐彬忍不住说：“傻妹妹，你怎么能让清清和楚衍一起，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唐姗鄙视：“唐彬彬，你怎么不敢在清清面前叫她清清。” 露营地附近有一片苍翠蓊郁的树林，远方山峦叠翠，连绵起伏。 同学们持枪窜入树林，林中群鸟惊飞，啪啪地扇动翅膀，树叶光影一阵乱晃。 苍翠的大树投落一片浓阴，楚衍停住脚步：“能上来吗？” 话音未落，身影从树阴里消失。 顾清清睁大眼。 低笑声从树上飘来。 顾清清抬头。 那树很高，虬枝盘曲，树叶苍翠浓密，他噙着微微的笑，握着彩弹枪懒散地靠着树干，迷彩服外套敞开，没有穿防护背心，没有戴护目镜。 顾清清环视四周，没看见什么人，轻点脚尖，像被春风吹起的花瓣，轻飘飘落在虬枝上。 楚衍晃了晃彩弹枪：“会吗？” 顾清清赧然：“不会。” “我教你。” 正好这时有人过来了。 楚衍低声：“看着我。” “嗯。” 穿着迷彩服的男同学持着枪东张西望慢慢地走着。 漆黑的枪口瞄准那男同学。 “砰”的一声，彩弹射在男同学防护背心上，红色颜料晕染开来。 “啊——不要啊——我怎么那么快就死了！” 顾清清认真地看着楚衍标准的射击姿势，悲催的呐喊从树下飘来，忍不住笑起来。 风吹过，树叶摇曳发出沙沙声。 “我饿了，”楚霖舔了舔嘴唇，“若涵，瑞，小天，我去找美食了，回见。”　 楚若涵笑着挥手：“回见。” 楚瑞微微皱眉：“不要闹出人命。” 楚天嘟囔：“其实动物血也挺好喝的。” 树林深处草木幽茂，碧森森的。 “hi.” “啊！” 蒋乐吓了一跳。 “抱歉，吓到你了。” 充满歉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蒋乐抱着枪转身。 男孩有着完美的混血面容，黑发微鬈，肤色苍白，灰色眼眸凝视她。 蒋乐脸登时红了：“没关系。” 楚霖微笑，笑意未抵达眼底：“一个人吗？” 蒋乐红着脸点头：“学长也是一个人吗？” “嗯，一个人，”楚霖不紧不慢地走近她，“要一起吗？” 蒋乐脸更红了：“好啊。” 楚霖在蒋乐面前停住步子，低头凝视她眼睛：“看着我。” 蒋乐像丢了魂似的看着他泛红的灰色眼眸。 楚霖低声说：“不要出声，不要动。” 蒋乐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 他双眼充血，露出白色獠牙，低头，刀锋般锐利的獠牙刺破她的皮肤，没进她的脖子，吸食她温热的血液。 血腥味在树林弥漫开来。 闻到从树林深处飘来的血腥味，楚衍眼睛微微一眯：“同桌，我们去打吸血鬼吧。” 顾清清怔了怔：“...好。” 树林深处枝叶藂茂，日光淡而若无，苔藓暗中滋长蔓延。 顾清清握着彩弹枪半蹲树干上，远远地望见翠阴阴的树下，穿着迷彩服的男孩微微俯身脸埋在女孩颈间，露出一头黑色鬈发。 “打谁？”顾清清小声问。 “卷毛。”楚衍低声回。 “砰！”“砰！” “楚衍！” 楚霖声音愤怒。特殊材质的银子弹射进他后肩，鲜血冒涌，伤口无法自动愈合。 顾清清吓了一跳，脚下树干晃动。 楚衍漫不经心笑笑安抚她：“同桌，放心，是我一个人打中了吸血鬼。”　 “人？”楚霖声音嘲讽，“亲爱的半吸血鬼弟弟，你确定你是人类？” 楚衍脸上的笑消失。 残影闪过，他到了树下，握着装了特殊子弹的枪，枪口指向楚霖心脏，声音淡漠：“亲爱的吸血鬼哥哥，现在你落单了，想要解决你并不困难。” “是么，那我真是好——怕——” 余音未散，一颗迷彩服外套上的扣子从楚霖手指间射向顾清清右手。 金属纽扣划破她的肌肤，温热的血液流出，对吸血鬼来说梦一般的甜美香气漾散开来。 顾清清长睫微颤，缩了缩手，一眨眼的功夫，树下残影缭乱。 “砰”的一声，楚衍卡住楚霖咽喉，把他牢牢压制地上。 空气紧绷，充斥冰冷的愤怒。 一片阴翠树叶像是受不了紧绷的空气，从树梢飘落泥地。 楚霖躺在泥地上，看着楚衍冰冷的血红的眼，笑了：“亲爱的半吸血鬼弟弟，真是可喜可贺，你一直压抑的吸血鬼本性终于冒出来了。” “我非常理解，”他舔了舔嘴唇，“毕竟你的小同桌气味闻着真是——非常美味。” 嘭！ 楚衍揍了楚霖一拳。 “想死么，”手腕一翻，银色匕首闪现手中，“我可以成全你。” “楚......”顾清清慌忙跳下树，跑过去，“......衍。” “我没事，真的没事。” 顾清清蹲在他们身边，雪白指尖微颤，试探性伸手，拉住楚衍握着匕首的右手衣袖：“我刚刚只不过有一点点的疼，现在一点都不疼了，我没事了，我们继续参加比赛吧。” 楚衍顿了一下，慢慢抬起眼，她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戴着大大的护目镜。澄澈眼眸隔着镜片有些朦胧，像弥漫朦胧夜雾的月光海，朦朦胧胧的温柔。 对上他血红的眼，顾清清长睫微颤。 楚衍阖眼，半晌，睁开，眼眸黑漆漆的：“同桌。” 看见他眼睛恢复正常，顾清清弯起唇角：“我在。” 楚衍手腕一翻，收起匕首：“目标，拿第一。” 她笑：“好。” 空气中融着草木清香，阳光尘埃。 青翠树叶的影子，穿过阳光尘埃，落在并肩行走的顾清清和楚衍身上。 “同桌。” “嗯？” “血，不擦擦么。” 顾清清慢半拍抬起早就不疼了的右手，手背一道小划伤，流出的血已经变干，像一朵小小的红花。 手忽然被一只苍白的修长的手握住，大理石般冰凉光滑，顾清清指尖微颤。 楚衍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她手上。 她的手很漂亮，雪白纤细，温暖柔软，想要抽回手的力度对他来说微不可察。 “楚衍？” “同桌，”楚衍慢慢低头，“我啊，曾经一直认为人血很脏。吸血鬼的血，动物的血，包括我自己的血，都是脏的。” “你的血，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脏。” 薄凉的唇落在她手背上，缓慢舔舐肌肤盛开的血花。 “你们在干什么！” 顾清清一惊，下意识用力抽手，抱着彩弹枪低头，长发从肩头潺潺滑落。 “砰！”“砰！”“砰！” 三声枪响，顾清清忍不住抬头。 显眼的红色颜料在林易、言轩、季辰三人防护背心上晕开。 楚衍收起枪：“同桌，走吧。” 季辰脸黑了黑，目光射向言轩，充满火气：“你不是说自己是——怎么那么弱！” 言轩无奈笑笑：“我现在不是狼人状态，无论在速度还是力量上都比不过吸血鬼。” 顾清清惊讶地看向言轩。 言轩接住她投来的目光，笑问：“你也不是人类，对吗？” 听到他没有压低声音，那么直白的说，林易和季辰都愣了愣。 顾清清眼眸荡起涟漪。 她不喜欢撒谎。 “同桌，走了。”楚衍声音淡淡。 顾清清为不回话的失礼，递给言轩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转身走了。 “副队长，你的意思是顾清清也跟我们一样？”林易急急问，“她是狼人还是吸血鬼？”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水月 金灿灿的太阳升到中天，游戏存活人数还剩5人。 “你们是主动下来呢，还是等我们将你们打下来？” 楚若涵微微地笑着问树上的顾清清和楚衍。 楚瑞握着枪沉默站在楚若涵身边。 楚霖胳膊环绕胸前靠着树：“我旁观。” 楚天挠头：“3VS2不太好吧。” 青翠树叶风中摇曳，灿金阳光从叶隙漏下。 楚衍：“同桌，待在这等我。” 顾清清：“嗯。” 砰、砰、砰...... 枪声不停地响。 顾清清抱着彩弹枪坐在树上，树下残影缭乱，快得看不清人。 “楚衍的小同桌。” 声音在身边响起，顾清清怔了怔，看过去。 楚霖随随便便晃晃荡荡地坐在旁边树干上，细碎阳光在他黑色鬈发上跳跃。 犹豫片刻，她轻轻开口：“你好。” 楚霖倾身，微笑着靠近她：“我不好，你身上散发的气味让我很不好受。” 顾清清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抱歉。” 楚霖挑眉。 “我会尽快想办法，让自己身上的气味消失。” 阳光从青翠树叶间隙漏下，朦胧树影和细碎日光落在她雪白脸庞，将眉眼晕染得虚幻而温柔。 楚霖视线停在她眉眼上。 没多久，3VS1的比赛结束了。 楚瑞褐色眼眸沉静无波。 楚若涵眉头紧皱。 楚天沮丧地叹了口气：“好丢人啊，3VS1竟然还输了。” 游戏存活人数仅剩2人。 “砰！” 突如其来的枪响。 楚衍难得一怔，视线射过去。 青翠的树上，顾清清握着彩弹枪，枪口正对自己，鲜艳的红色颜料在防护背心晕开。 楚衍：“......同桌，你是笨蛋吗？” 顾清清：“？” “豪华帐篷，不想住么？” 顾清清明白了。 她跳下树，眉眼弯成柔软弧度：“楚衍，谢谢你。冠军是你，这是不能让的，太贵重了，我也不能接受的。” 被彩弹打中淘汰的同学陆陆续续回露营地，搭帐篷，摆弄烧烤工具，自己动手烤制想要吃的食物。 “清清！” 唐姗跑过来，眼光避开让她心里打怵的楚衍，诱拐顾清清。 “都这时候了，你一定饿了吧，我这边有特意给你烤好的食物，快来趁热吃。” 顾清清向楚衍告别，成功被拐走。 牛津布折叠椅，铝合金折叠桌，方形不锈钢餐盘。餐盘里的食物冒着腾腾热气，烤玉米、烤金针菇、烤豆腐卷，都是素菜。顾清清坐在牛津布折叠椅里，咬了一小口冒着热气的烤玉米。 “怎么样？好吃吗？”唐姗迫不及待问。 咽下后，顾清清浅浅一笑：“好吃。姗姗，谢谢你。” 唐姗捧起脸，笑眯眯：“我没做什么啦，这是我那笨蛋哥哥特意为你烤的，他手艺还不错吧。” 顾清清怔住。哨声响了，同学们开始集合。她抿了抿唇，把烤玉米放回不锈钢餐盘。 豪华帐篷很像四周垂着帷幔的亭子，古铜色高密度镀锌钢板的顶，铝合金材质的立柱，涤纶布围布，树脂拉链。 同学们议论纷纷： “今年的冠军竟然是楚衍！” “我还以为楚若涵会三连霸呢。” “楚若涵两连霸还不都是因为她两个哥哥和弟弟帮她。” “楚衍也是她弟弟啊。” “你这都不知道？楚衍跟楚若涵他们关系很差的，差到都不住在一起。” 颁奖结束后，顾清清回去将不锈钢餐盘里的食物吃光，然后又重新烤了份。 虽然烤的食物一样，但唐彬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自己烤的那份。 顾清清向唐彬认真道谢，把冒着腾腾热气的烧烤递给他：“这是回礼。”　 唐彬微微低头，细碎刘海垂落遮挡眼睛：“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顾清清摇头：“不，我不讨厌你的。这世上没有谁该对谁好，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意。我只是不想有欠别人，才准备了这份回礼。” 唐彬抬头：“是不是我以后送你什么，你都不接受？” 顾清清抿唇：“真的很抱歉。”　 现在这时间，同学们都在烤制食物，烧烤香味在露营地弥漫开来。 唐姗拉过一把牛津布折叠椅，在唐彬对面坐下。 他微微低头，细碎刘海垂落，慢慢地吃着烤玉米。 唐姗叹了口气：“唐彬彬，你不要难过啊。” “我为什么要难过？”唐彬抬起头，“那么短的时间，她会喜欢上我才奇怪，我早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了。” “好吧。”看在他难过的份上，她就不戳穿他了。 夜幕降临。 墨绿色的帐篷散落露营地，帐篷里铺着厚实的灰色气垫。同学们在帐篷里脱下迷彩服，换上漂亮的衣服。 顾清清随大流钻进帐篷换下迷彩服，跪坐气垫上慢慢梳头打发时间等唐姗。陌生的妖气忽然传来，她握着木梳的手一顿：“姗姗，抱歉，我想要先出去一下。” 唐姗在对着镜子化妆：“清清，你去吧，我一会去找你。” 璀璨的星子散落夜空，垂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 小星星灯串挂在露营地周围的树上，一串又一串，灯线缠绕树梢，散发暖黄光晕。 “你们闻闻，我捉到的这只兔子是不是很香。”楚天提着小灰兔两只长耳朵炫耀。 楚若涵鼻翼翕动：“嗯，不错呢。” 楚瑞声音沉静：“比血袋香，很少见。” 对吸血鬼来说，新鲜的人血最美味，血袋次之，动物血口感最差。最重要的是，人类血液含有强大能量，动物血仅能维持吸血鬼最基本的生存。 楚霖唇角微挑，正要说什么，视线忽地聚在朝这边急步走来的顾清清身上。 她披着乌黑的长发，月白裙裾迤逦脚踝，随着步伐匆匆摇曳，雪白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 似水中月，镜中花。 露营地灯光煌煌，音响播放的流行歌曲在夜色中缓缓流淌。同学们的视线都被她吸引。 楚天顺着楚霖视线看过去，碧绿眼眸浮现惊讶：“转校生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楚瑞目光微闪：“你们认识？” “不是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嘛，”楚天笑容灿烂，“今天应该算是认识了吧。” “很抱歉，打扰一下。” 顾清清在楚天面前停住脚步，担忧的目光投向他手中的小灰兔。 小灰兔眼睛紧闭，两只长耳朵被他单手提着，毛茸茸的身体有大片血渍。 顾清清咬了咬唇，目光移向楚天，挤出笑容：“你好，我叫顾清清。” 楚天咧出一个充满孩子气的笑，碧绿眼眸亮晶晶。 “你好啊，我叫楚天，”他比出一个射击手势，“我们中午见过。” “是，”顾清清浅浅微笑，“我记得。” 她目光再次投向小灰兔：“请问你方便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小兔子吗？” “除了吃掉，还能怎么处理？”楚若涵轻笑插话。 顾清清长睫微颤。 “啊，若涵......”楚天挠头，“我最初的打算确实是吃掉它，毕竟很好吃的样子，但现在变啦。”　 “你很想要它，对不对？” “对的。” “那送你了。”楚天把小灰兔递给顾清清。 顾清清愣了愣，慢慢伸手接过小灰兔，抱在怀里。 “谢谢，”她漂亮眉眼笑弯成温柔弧度，“楚天学长，谢谢你。” 楚天耳尖微微泛红：“不客气。” 月光从树梢漏下，顾清清抱着小灰兔向树林深处走去。 幽蓝光晕自地面升起，她走进光晕。 纸门半开，半门月光落入室内。 小灰兔身上缠绕着厚实绷带趴在软榻上，顾清清坐在它身边，手心凝聚温润白光，缓缓输送它体内。 涂北迷迷糊糊睁开眼，灯光昏黄，少女长发浓黑艳丽，似泛黄的古画。 “你醒啦。”她笑容浅浅。 涂北长耳朵动了动，呆呆地看着她。 她温柔抚摸它脑袋：“我叫顾清清，这里是毓林，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毓林......”涂北回过神来，瞪大眼。 “嗯。”她声音柔软应了声。 “我叫涂北！”它长耳朵欢快抖动，“太好了，南南有救了！” 顾清清脸上笑容慢慢散去，长睫微垂，轻声说：“婆婆在三个月前去世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的。” 星空低垂，山峦逶迤。 顾清清抱着涂北从树林深处走到露营地。 音响里的歌又换了首，在暖黄灯光里缓缓流淌。 “清清！” 唐姗小跑过来。 顾清清唇角微弯，迎上去。 看见顾清清怀里的小灰兔，唐姗自动脑补出她消失半天的原因。 “好可爱啊！”唐姗摸了摸小灰兔毛茸茸的脑袋，“清清，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涂...”犹豫片刻，顾清清说，“北北。” “北北，你好啊，我叫唐姗。” 击鼓传花是华陹学院野外训练营必备游戏。不参加的同学需要打扫卫生。参加的同学，鼓声停时接到花，需要抽纸条，如果不愿按纸条上所写行事，也需要打扫卫生。 鼓是牛皮鼓，花是碗口大的粉红塑料荷花。　 同学们围成一个大圆圈坐在柔软草地上。 学生会长季璟负责击鼓。 “咚、咚、咚......” 映着暖黄灯光的粉红塑料荷花在同学们手里飞速传递。 鼓声停。 刘婷捧着粉红塑料荷花起身，朝季璟走去。 季璟身边摆着一张铝合金折叠桌，桌上有个透明的塑料箱子，箱子里装满白色小纸条。刘婷抽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季璟。 季璟接过，声音温和念：“向喜欢的人告白。” “哦——” 同学们起哄。 刘婷脸微微泛红，眼睛低低垂下：“我...会长，我...选择打扫卫生。” 同学们发出失望的声音。 击鼓传花继续。 “咚、咚、咚......” 鼓声停。 看见这次是谁倒霉，同学们神色变得诡异。 顾清清愣了一下，把涂北轻轻放到柔软草地上，捧着粉红塑料荷花站起身。 季璟注视她离他越来越近，在他身边的铝合金折叠桌前停下脚步，从透明箱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长长的白色小纸条映着月光，她捏住一端，手指雪白纤细，没有涂指甲油，干净漂亮。他慢慢伸手捏住小纸条另一端。 季璟视线移向小纸条上的文字，顿了两秒，念：“当面对一位异性卖萌。” 围成圆圈的人群一阵骚动。 顾清清微怔，目光下意识越过圆圈人群。 夜空繁星璀璨，银河浩瀚而清澈。 银河下有山峦、树木、大地...... 唯独没有她找的那个人。 顾清清收回目光，浅浅一笑：“我选择打扫卫生。” ☆、落花 夜深了。 露水打湿草叶，墨绿色帐篷里黑漆漆的。 “清清，”涂北小声说，“我们走吧。” “好。”顾清清小声回它。 顾清清轻手轻脚钻出睡袋，摸黑找到外套，慢慢地拉开帐篷拉链，钻了出去。 淡凉月光洒落，夜露泛起微微光亮，照得露营地明亮透澈。 顾清清边穿外套，边环视四周。 所有帐篷都熄了灯，同学们都睡了。 涂北抖了抖耳朵：“这时候南南一定跟那女除妖师分开了。” “嗯。”顾清清弯腰抱起它，朝露营地附近的树林走去。 北北对她说，它的哥哥涂南不知道被一女除妖师用什么邪术迷惑了，对那除妖师言听计从，几乎形影不离，只有在半夜才会分开。 她当时第一反应是，北北的哥哥，应该是像白恒先生那样，爱上了除妖师吧。她将猜想告诉北北，北北一口否决了，咬定南南有病，请她为南南诊治。 幽蓝光晕从泥地升起，顾清清抱着涂北走进光晕。 光晕后，昏暗的二楼走廊，亮着一盏钛金水纹玻璃壁灯，淡黄灯光照亮半敞的象牙白浮雕花木门。 涂北从顾清清怀里跳下来，朝那半敞的卧室门蹦去。 “南南！”　 “啊！” 室内响起女人刺耳的尖叫。 “顾佳韵，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 顾清清尴尬转身，背对卧室门。 顾佳韵趿拉着鞋，循着陌生妖气走出卧室，看见披散着乌黑秀发的纤细背影，面色冷下来：“涂北，你带女妖那么晚来找阿南什么意思？” 顾清清尴尬地低头，长发从肩头滑落，掩住半张脸。 涂南笑悠悠：“看着碍眼的话杀了就是。” 顾佳韵也笑：“那杀了她吧，我想要她的妖丹。” 顾清清愣住，听见那带着悠悠笑意的声音在背后说：“好。” “南南，不要！” 一道红光射向顾清清。 她从二楼走廊坠落，从他们视野消失。 一团灰色毛球像小炮弹一样冲向顾佳韵，涂北狠狠咬住顾佳韵脖子。 “啊！” 顾佳韵尖叫。 尖锐的疼从耳朵传来，涂北不由自主松嘴。 涂南愠怒：“涂北。” 涂北眼里涌起大滴的泪：“混蛋！混蛋！南南你混蛋！你清醒清醒好不好！” 客厅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砖。顾清清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咳出一口血。 吵闹声从二楼飘下来。她勉强抬手捻诀，幽蓝光晕自大理石地面升起。 光晕后，是弥漫着各种药草干涩气味的药房。 月凉如水，从药房窗棂流淌而入。 顾清清拉开乌木小抽屉，血玉药瓶在昏暗中泛着莹润的光。从药瓶倒出一颗丹药吃了后，她疲倦阖眼，蜷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昏昏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冻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穿过窗棂望见天边挂着几颗残星，黑夜将尽。　 * 咝—— 顾清清轻轻拉开帐篷拉链，轻手轻脚钻进睡袋。 天亮了，晓光透进帐篷。 顾清清蜷缩睡袋里，睫毛紧合，脸颊烧得通红。 “清清！清清！” 顾清清睫毛微颤，慢慢睁眼：“姗姗......” “你发烧了，”唐姗扶顾清清起身，“我带你去医务室。” 以防意外，每年野外训练营校医也跟着来，住在布置成简单医务室的房车里。顾清清昏昏沉沉躺在房车卧具上。 “39.8℃，高烧。”女校医收起体温计，“你应该请假回家，需要我帮忙打电话通知你的家长吗？” 顾清清轻声说：“老师，谢谢你，我没有家长，吃点退烧药就好。” 现在早晨七点多，八点集合，参加野外训练项目。同学们陆陆续续起床，穿着统一迷彩服，洗漱吃早餐。 “会长，抱歉，我想要请假不参加训练。” 她乌黑的长发随便披散着，衬得脸更苍白，抬手把病假条递给他，淡蓝色的外套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腕。 季璟接过病假条，声音温和说：“好好休息，烧烤太过油腻，你应该吃清淡的食物。一会我把外卖电话从微信上发给你，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那边的人，如果很难受想要回家或者去医院，也可以打电话给那边的人。” 顾清清怔了怔，人类的外卖好厉害。 她笑着点头应了声，道谢。 在帐篷里睡醒一觉后，顾清清穿好衣服钻出帐篷。　 青翠树叶风中摇曳，阳光满地，照得草地青葱可爱。 没有请假的同学都去参加训练，露营地空荡寂静。 一只小灰兔耷拉着长耳朵，蹲在树荫里，遥望着什么。 顾清清拖着乏力的身体朝小灰兔慢慢走过去。 “北北。” 清澈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只不过有些微弱。 顾清清蹲下身，低头看它，白色裙裾拂过青草，草尖摇曳。 涂北怔怔看着她：“清清...你...不生我的气吗？” 顾清清唇角微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只是，有些难过。” “我好弱，好没用。如果你早点来毓林...早点、早一点，如果婆婆还在，一定会很轻松解决你的求助，”她抱着膝盖，脸埋进臂弯，“我真的好没用，辜负了你的期待，对不起。” “不、不，”涂北连忙摇头，“清清，你不要那么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事先没有——” “同桌。” 楚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顾清清怔了怔，用袖子胡乱擦擦眼睛，站起身来。 “楚衍，”她笑容浅浅，眼睛泛着水光，长睫潮湿柔软，声音带着鼻音，“你也请假了吗？” 楚衍双手插在迷彩服兜里，视线停在她泪光未散的眼睛上：“太无聊，翘了。” 顾清清：“......” “饿了吗？” “...有一点。” “那过来趁热吃吧。” “？” 苍白的修长的手拧开香槟色的保温桶盖子，腾腾热气冒出。桶里有三层饭盒，一盒米饭，一盒素菜，一盒汤，挨个拿出来，摆在铝合金折叠桌上。 楚衍在折叠桌旁的牛津布折叠椅懒洋洋坐下，掏出手机，微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说：“吃吧。” 顾清清怔怔站在铝合金折叠桌边。 楚衍头也不抬说：“五十七块三。” 顾清清松了口气，去帐篷里拿手机，回来隔着折叠桌坐在他对面。 “楚衍，你方便微信收款吗？” 楚衍漫不经心应了声。 微信名字：顾清清 灰色的默认头像，橘色的转账框。 ￥57.30 57.30 5730=我喜欢你 [系统默认的带着可爱红晕的笑脸]楚衍，谢谢你。 楚衍看了那串数字和可爱的笑脸一会，点确认收款。 努力吃光后，顾清清把三个饭盒摞在一起，刚准备端起来去洗刷，残影闪过，饭盒从桌上消失。 她愣了愣，忍受着脑袋的嗡嗡作响，小跑几步追上去：“楚衍......” “想要？”楚衍打断她，放慢步子，声音懒洋洋，“来抢，或者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清清：“...什么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声音懒懒，听着像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婆婆那样的人。”她不假思索。 “还有吗？” 顾清清想了想：“温柔的人。” 楚衍在铁搪瓷水槽前停住步子，随便挽了挽迷彩服外套袖子，打开水龙头，透明而清凉的水流出。 顾清清不解：“楚衍？” 楚衍将洗洁精倒在被水浸湿的饭盒上，用海绵漫不经心擦洗。 “我说过，来抢，或者回答我一个问题，”他声音懒洋洋，“结果，你回答了两个问题。” 顾清清：“......” * 毓林。 纸门半开，日光悠悠。 几瓣桃花被风吹进室内，落在樟木地板上。 絮絮叨叨讲完涂南的事后，涂北小声补充：“清清，对不起。之前我怕实话实说，你会讨厌南南，不愿意为南南诊治。南南一定是中什么邪术了，要不然他不会成为那个女除妖师的...走狗......” 顾清清跪坐花梨木矮桌前，桌上白瓷碗里盛着褐色药汤，热气袅袅，模糊了她脸上表情。她端起药喝了一口。 涂北紧张地盯着她。 顾清清把碗搁回花梨木矮桌上，褐色药汤微微滉漾。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我愿意为涂南诊治，可我觉得，涂南是不愿意的。” 涂北长耳朵耷拉下来。 “我想到了一个能为涂南诊治的特殊方法，你愿意听听吗？” 涂北耳朵倏地竖起：“愿意！” 浴桶冒着腾腾热气，顾清清将一瓶无色无味的隐香倒进浴桶，脱去衣衫，全身浸没热水中。 热水渐渐变凉，她起身，换上干净的素白长裙，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拉开纸门。 “北北，现在你还能闻到吗？” 涂北蹦蹦跳跳凑到顾清清跟前，惊讶道：“不光妖气闻不到了，什么都闻不到了。” 顾清清笑了笑：“那就好。” 乌黑的长发沾了水更黑，衬得她脸更苍白。涂北担心地看着她：“清清，你快擦擦头发吧。” “嗯。”顾清清蹲下身，轻抚它脑袋，“我等你。” 涂北蹭了蹭她手：“那我去了。” 暖融融的日光穿过窗子，铺在花梨木书桌上。 顾清清坐在书桌前，握着笔的手被阳光晒得暖暖的。 天气那么好，会是个好兆头吗？ 她笑了笑，心里回答自己：不会的。 这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有变化。 即使今天她死了，世界也只会若无其事地照常进行。 她提笔，在暖融融的阳光中写遗书。 白俞先生，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几天前，小诺来找我，请求我帮忙，让你跟白恒先生和好。虽然我认为自己对于你和白恒先生来说并不重要，让你们和好这种事根本做不到的，但我还是答应小诺了。 对不起，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卑鄙。 我知道您和白恒先生都很温柔，不忍心拒绝死人的愿望。 我希望你们和好，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 晌午，训练结束，同学们拖着步子回露营地。 “好饿啊......” “又累又饿，好想点外卖吃。” “这附近没有外卖，死心吧。” 楚天鼻翼翕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道：“我的嗅觉出问题了？！我闻不到顾清清身上的香味了，你们能闻到吗？” 楚若涵：“不能呢。” 楚瑞：“不能。” 楚霖没有说话，凝望不远处坐在牛津布折叠椅里垂眸看书的顾清清。　 日光透过云霭落她身上，眉眼被晕染得清浅而温柔，就像那天树上。 眉眼被从青翠树叶间隙漏下的细碎阳光晕染得虚幻而温柔，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 抱歉。 我会尽快想办法，让自己身上的气味消失。 “霖，你能闻到？” 楚霖收回视线，眼底掠过一丝难辨情绪：“不能。”　 “好奇怪啊！”楚天用拳头打了一下手掌，“决定了，我去问问。” 楚天提来一把牛津布折叠椅，坐在顾清清身边，问她。 顾清清目光从书中抬起，浅浅一笑：“楚天学长说，我身上的气味让他很不好受，所以我想办法暂时消除自己身上的气味了。” 楚天怔怔看着她，半晌，放低声音：“有什么副作用吗？” 顾清清笑着摇头：“没有的。” 反而帮到了大忙，让她想到能为涂南诊治的特殊方法。 ☆、时雨 夜色渐浓。 黄黄的月亮悬浮魆黑天空，昏昏沉沉。 昏暗的二楼走廊，亮着一盏钛金水纹玻璃壁灯，淡黄灯光照亮几块大理石地砖。 幽蓝光晕自地砖升起，顾清清从光晕走出来。 “清清！”涂北迎上去，“我已经叫南南很多遍了，他都没有醒。” “嗯。”顾清清笑着应了声。 她轻轻推开象牙白卧室门，慢慢走进去。 卧室幽暗，落地窗帘没有拉严，月光贴着窗帘边漏进来，照在宽大的床上，隐隐看见一个人躺在床上。 顾清清在床头停住脚步，微微垂眸。 躺在床上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羽绒被盖在胸口，露出灰色睡袍，月光照在他脸上，阖着眼，看起来在沉睡。 顾清清指尖化出一块小方枕搁在床沿，隔着灰色睡袍袖子握住他手腕，准备挪到小方枕上来搭脉。 他蓦地反握她手腕，天旋地转，半床昏黄月光破碎。他掐住她脖子，牢牢压制床上。 涂北紧张蹲坐卧室门口。 门内忽然砰的一声响，涂北吓了一跳，忙不迭把长耳朵贴在门上。 顾清清剧烈的咳嗽声从门内传来。 “清清！你还好么！” “咳......我...没事......” 顾清清打开卧室门。 走廊壁灯的淡黄柔光照亮她雪白脖颈间的乌青指痕，涂北怔怔看着。 “抱歉，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我——” 涂北眼泪汪汪打断：“清清，对不起，我又差点害死你，对不起。” 顾清清软下眉眼，轻抚它脑袋：“没关系，没关系的。” 借着昏黄月光，打开卧室吊灯，明亮光线驱散黑暗。 涂北蹲坐床头，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涂南小声说：“南南，我们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你一定是中了那女除妖师的邪术，才变成这样。”　 顾清清在床沿坐下，把涂南的手挪到小方枕上来搭脉。 她脸色在灯光里渐渐变得苍白，神情怔忪。 “清清，怎么了？” “北北......”她眼神复杂，摊开羽绒被，盖在涂南身上，“我们出去说吧。” 咔嗒。 卧室门被关上。 “僞情？” “那是一种对身体无害的爱情药，服用者会深爱下药之人。” 涂北愤愤：“我猜得果然没错！人类除妖师就是卑鄙无耻！” 顾清清手臂横搁在二楼白色护栏上，背对涂北。 “北北，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为什么要担心？清清，你既然知道那么卑鄙的爱情药，那也一定知道解法吧。”　 “我知道的，”顾清清轻声说，“有一个词叫日久生情，你有没有想过，即使解了涂南中的僞情，他——” “不可能！”涂北打断她，“顾佳韵让南南为她杀了那么多妖，那么恶毒，如果不是中了僞情，南南根本不可能爱上她！” “如果真的爱上了呢？” 涂北愣了愣，小心翼翼问：“清清，你怎么了？” 顾清清顿了顿，转过身来：“我本以为涂南不是出于自愿做那些不好的事。我知道有些妖为了增长修为而吃人，可也有些妖从未伤害过人类。我真的没想到涂南那么做只是因为爱情。” “清清......” 顾清清垂下眼睫，整理情绪：“抱歉，我失礼了。” 浴室铺着罗马灰瓷砖，柔和灯光洒落，瓷砖泛起温润光泽。 浴桶、热水、草药、金针...... 万事俱备，只欠—— 顾清清咬唇，垂眸看向穿着灰色睡袍浸泡褐色药水里的涂南。 浴桶冒着腾腾热气。 她慢慢伸手，穿过腾腾热气，指尖尽量避免与他肌肤接触，脱下灰色睡袍。 东方泛白，天蒙蒙亮了。 顾清清打开浴室门，声音疲倦：“北北，进来吧。” “嗯！” 涂北蹦蹦跳跳进浴室。 顾清清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依旧垂着眼睫，避免与涂南四目相对。 “这是解药，”她轻声说，将药丸递到他唇边，“吃了这颗药，身体麻痹会慢慢消失。” 涂南张嘴，顾清清把药丸轻轻塞进他嘴里。 “北北，再见了。” “清清，我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 她披着有些凌乱的乌黑长发，雪白脸庞绽着浅浅笑意，漂亮眉眼带着点疲倦和温柔。 涂北眼光黏在她脸上，依依不舍：“那——再见。” 天光大亮，同学们收拾东西，坐大巴车原路返回学校。 大巴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顾清清额角靠着冰凉的车窗玻璃，晒着太阳，眼睛半睁半闭。 好困...好累...好想睡一会...... ...... 睫毛忽然痒痒的，顾清清长睫颤了颤，迷迷糊糊转脸躲避痒意。 那痒意追了过来，沿着睫毛下滑到脸颊，冰凉的，很像手指...... 她愣了愣，慢半拍睁眼。　 车窗的淡黄色百叶窗帘拉拢着，光线昏暗。她斜身靠着一个人，头枕在那人肩上，长发散落那人黑色风衣上。 “同桌，到站了，该起床了。” 楚衍懒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清清脸颊烧起来，匆忙直起身：“嗯...谢谢...” 华陹学院校门口停着一排排高级轿车，司机们接学生回家。 谢绝了唐姗让司机送她回家的好意，顾清清挑了条人少的路慢慢步行。 现在这时间，栽种着蓝花楹的小路，行人寥寥无几，细碎的蓝紫色花瓣散落沥青路上。 “接下来把它尾巴给剪了。” 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声音从前方飘来。 顾清清愣了片刻，连忙循着声音跑过去。 凉风习习，细碎的蓝紫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黑色长发和白色长裙随风漫卷。 “滚。” 熟悉的声音伴着蓝花楹飘来，顾清清步子慢下来。 “凭什么，你算老几？”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啊！怪物！” 顾清清赶到的时候，两个小男孩屁滚尿流逃跑，黑色风衣的修长身影双手插兜背对她。 微弱的呜咽声响起，顾清清目光飞过去。 蓝花楹树干上系着一根麻绳，绳子挂下，拴着一只小黄狗后腿，高高吊在空中，摇摇晃晃。顾清清跑过去解开麻绳。 花枝摇晃，几瓣细碎的蓝花楹幽幽飘落顾清清头发上。 她抱着小黄狗，注视他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朝这边走过来。 “楚衍，好巧。”她笑容浅浅。 “不巧，”楚衍微微地笑，“我一直跟着你。” 顾清清：“......” 他右手从风衣口袋抽出，朝她伸过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苍白的修长的手停在半空，空气突然安静，静得能听见蓝花楹飘落的声音。 楚衍慢慢收回手：“同桌，你头发上有东西。” 大雨滂沱，天空灰蒙蒙。 雨水顺着亭檐流下，似水帘一般。 顾清清垂眸坐在凉亭里的褐色木长椅上，轻抚怀里的小黄狗。 楚衍坐在旁边的长椅，低头玩手机。 周围树木草叶水淋淋，浓翠滴绿。 檐前哗啦啦地下着雨，潮湿的雨水气息弥漫凉亭。 犹豫半晌，顾清清抬起眼睛：“楚衍，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楚衍目光从手机屏幕抬起，她身后是檐雨和大片湿淋淋的苍翠草木，乌黑的长发淋了雨，潮湿而柔软，衬着雪白脸庞。 “同桌，你是笨蛋么。” 顾清清：“......” “我在送你回家，在追你。” 雨水从缠绕凉亭的绿幽幽藤蔓滴下，落在湿漉漉青石地面，滴答、滴答、滴答......滴沥声不断。 顾清清睫毛微颤，垂下眼，盯着湿漉漉的青石块说：“楚衍，你很好，真的很好。我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追的。”　 楚衍低眼，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所以？” 顾清清咬了咬唇，轻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因为我无法回报你想要的。” 雨变小了，稀稀疏疏落在青翠草木上，愈发凝翠。 楚衍垂着眼，像在玩手机，手指却一直未动。 等了许久，没等到答复。顾清清默默从包里拿出淡蓝色外套，盖在小黄狗身上。 “真的很抱歉，”她抱起小黄狗，“再见。” 第二天，雨还在下着。 把雨伞放进学校雨伞架，顾清清走进教室，看见楚衍一如既往趴在课桌上睡觉，松了口气。　 教室窗玻璃沾着雨珠，随着时间流逝，聚成透明的小溪，顺着光滑的玻璃缓缓流淌。第四节课下课铃响起，顾清清再次看顾馨雨座位，依旧空无一人。踌躇片刻，她去季璟座位那。 “会长，抱歉，请问可以打扰你一会吗？” 季璟目光微闪：“可以。” 雨水不停地冲洗着教学楼走廊附近的绿树，灰绿树干湿漉漉，苍翠树叶水淋淋。顾清清和季璟站在走廊一角。 “会长，请问顾馨雨今天向你请假了吗？” “请了。” “那你知道她请假的原因吗？” 季璟放低声音：“她的姐姐顾佳韵去世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好像忽然响起雷声，顾清清脸色忽然苍白。 季璟微微敛眉：“身体不舒服么。” 顾清清慢慢摇头，挤出笑容：“会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会那么巧...... 她之前真的不知道顾佳韵是顾馨雨的姐姐。 ☆、阴霞 雨小了些，淅淅沥沥地下着，学校里的草叶湿漉漉，澄碧滴翠。 顾清清在更衣室换好汉服，垂眼沉默看着素笺。 她没有死，所以这不算是遗书了。可除了这个办法，她想不出让白俞先生白恒先生和好的办法了。 顾清清把素笺慢慢放进汉服衣袖里。 下午两点多钟，日光淡薄，渗进教室后，淡而若无。 国学教室的红木宫灯亮起，黄色光晕笼罩书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同学们坐在书案前习字。 写了半晌，顾清清停下笔，抬头，视线撞上白俞目光。 四目相对。 毛笔划过宣纸的声音伴着淅沥雨声，似古老的静谧的乐曲。 白俞慢慢走过来。 每位学生的笔搁上都驾着两支毛笔，一支学生自己用，另一支老师指导学生用。 黑梓木笔搁上的另一支毛笔被白皙修长的手拿起，在顾清清面前的宣纸上写： 「怎么了？」 顾清清低头，提笔将涂南的事写出来。 写完后，毛笔笔尖在宣纸顿了片刻，墨汁晕成一个漆黑大圆点。 她又写：「白俞先生，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顾佳韵是顾馨雨的姐姐。」 顾清清紧紧捏着笔，眼睛低低垂着，忽然感到一只手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愣住。 白俞提笔写：「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就好。顾馨雨会被白恒保护得很好。」 下课铃响起。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从后往前收宣纸。 李志不敢正面看立在书案旁的顾清清，低着眼把宣纸递给她。 她的手从白纱大袖衫微微露出，雪白秀美，接过他手中散发淡淡墨香的宣纸。 李志恍惚，这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 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同学只有顾清清一个人，女生步子本就比男生小，顾清清有意放慢步子，自然而然落在最后。 把一沓宣纸搁在讲台上，背对同学们，从汉服袖子里掏出素笺。 “白俞先生，对不起。”嗓音和素笺轻轻地飘落讲台。 夜雨淅沥，缠绵着庭院桃树，胭红的花瓣湿漉漉散落一地。 顾清清坐在檀木书桌前写作业，窗扉敞开，能闻见沾染着雨水气息的桃花香。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顾清清放下笔，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白诺从微信发来一条语音：“清清姐姐，你不在家吗？我找你是想要告诉你，白俞哥白恒哥和好了！谢谢你！” 小黄狗抛弃木地板上一堆玩具跑了过来，欢快摇着尾巴。 顾清清笑了笑，伸手轻抚它脑袋，另一只手慢慢打字回复： 我在毓林。 不客气。 * 到了晚上，Hunter酒吧客人仍旧很少，静得能听见外面淅沥的雨声。 “你确定用那么多钱发布这种任务？” 酒吧昏黄的灯光照着深棕色的木质吧台，泛起温润光泽。 楚衍坐在吧台前，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确定。” 李荣迟疑：“你——喜欢你姐姐？” 楚衍眉梢微挑：“你喝醉了？” 李荣叹了口气：“我今天一整天喝的还没你这一会喝的多。” 楚衍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没喝醉说什么疯话。” 李荣：“......” 好吧，看来是他想多了。 可他觉得，无论谁看到这任务，都会认为发布任务的人，喜欢任务里的那个吸血鬼女孩。 经典而老套的英雄救美。 * 第二天，雨停了，顾馨雨来上课了。 空气潮湿而清冷，青翠树叶残留着雨水，一只白鸽站在湿漉漉的树梢上。 顾清清循着熟悉的妖气望过去，透过教室玻璃窗，看见阴翠树上的白鸽。 接到她的目光，白鸽挥了一下翅膀。 顾清清唇角微微弯起。 在学校的一整天，那白鸽都待在顾馨雨附近。 暮色在阴蒙天空渐渐晕开。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声一遍一遍响起。 楚霖揿灭手机，机械声消失：“小天，你继续给父亲打。” “好。” 楚霖起身，手机滑进裤袋。 楚瑞拦住他：“你要去哪？” “楚衍那。” 楚瑞微微皱眉：“你知道的，楚衍连齐横都杀，他不可能会帮我们。” 楚霖嘴角扯出一个笑：“放心，我不是去送死，我有办法让楚衍帮我们。” “什么办法？” 楚霖眸光微暗：“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离约定时间还剩七小时。” 深红色夕阳浸染阴霞。 楚霖开车跟在顾清清身后。 她背着淡蓝色的书包慢慢走在行人道上。 乌黑的长发，洁白的校服，灰红的阴霞，灰蒙蒙的天色。 她拐进一条小路，车开不进去，楚霖把车停在路边。 狭窄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一株老槐树，一眼望去，只有她一个人。 楚霖沉默凝望她背影，灰色眼眸闪过难辨神色。 现在四月份，尚未到槐树花期。 一滴昨夜的雨水从槐树青翠叶片慢慢地慢慢地滑落。 楚霖身影一闪，来到顾清清身后。 雨滴从叶尖坠落湿漉漉地面，楚霖手刀落下，顾清清失去意识。 * 别墅精心打理的花草淋过雨，秀丽鲜润。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庭院，穿着洁白校服的少女阖着眼侧躺车内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双手手腕被黑色领带绑住背在身后，乌黑的长发散落雪白脸庞，漂亮眉睫和淡粉色唇瓣若隐若现。 “顾清清？！”楚天大惊。 楚瑞眉头紧皱：“楚霖，你疯了？” 楚霖扬起一边嘴角，眼里没有笑：“你们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法么。” “楚衍他会——” “唔......” 车里响起微弱的声音，他们视线都投过去。 顾清清蹙眉，长睫微颤，慢慢睁开眼，眼光穿过敞开的车门看见他们，怔了几秒：“你们是准备吃了我吗？” 楚霖站在车外，垂眼凝视她：“如果我说是呢？” 顾清清笑了起来：“那太好了。” 一直以来，她只有婆婆。婆婆去世后，她觉得时间变得好漫长，活着很空虚。她不想自杀，想有意义的死去。比如，像婆婆那样。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虽然她不能像婆婆那样死去，但她在死前也救过几次生命了。 吸血鬼听觉很灵敏，他们能听见昨夜的雨水从草木滴落的声音，却有些怀疑听错了她说的话。 静寂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冷香。 “不是啦，”楚天打破静寂，“我们才没有那么坏，霖在跟你开玩笑。” 顾清清安静地躺在车内真皮沙发上，乌黑的长发柔软铺散，安静地看着他。 于是他忍不住一口气说出来：“就是今天下午，若涵被吸血鬼猎人绑架了，那吸血鬼猎人让我们的花心种马父亲在今晚十二点前独自去酒吧，那酒吧是吸血鬼猎人聚集地。我们一直联系不上父亲，楚衍对那酒吧很熟，霖想让楚衍帮忙救出若涵。虽然我们跟楚衍有血缘关系......总之，楚衍百分之二百拒绝帮我们。” 顾清清怔怔，半晌，反应过来：“你们准备拿我威胁楚衍帮你们？” 楚天叹了口气：“我不准备这样做，霖准备这样做。” 顾清清脸色忽然苍白：“我只是楚衍的同桌，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们这样做只是浪费时间。” 她挣扎着坐起身：“你们放开我，我帮你们救楚若涵，好吗？” 楚霖眼底闪过难辨情绪：“你太弱了。” 顾清清急急开口：“我知道我比你们弱，可我会很多你们不会的法术，我会尽最大努力救——” “砰”的一声，车门被楚霖关上。 楚天苦恼挠头，隔着车门对顾清清说：“那个...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抱歉。”楚瑞低声说。 透过黑色隐私玻璃窗，能看见他们守在车边。顾清清收回目光，慢慢地弯腰站起身。 车后厢空间宽敞，铺着灰色羊绒地毯。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微微弯着腰踩着柔软的羊绒地毯，慢慢地后退，紧贴车门。 望了一会黑色的隐私玻璃窗，她阖眼，一个助跑，用尽全身力气，撞向窗玻璃。 脑袋嗡嗡作响，温热的血液流出。 意识渐渐消失。 * 古铜色吊灯挂在酒吧天花板，毛玻璃灯罩散发昏黄光晕。 楚衍揿灭手机，修长手指随意一转，手机滑进黑色风衣口袋。 昏黄灯光照亮他唇角勾起的笑。 李荣在吧台里擦拭着玻璃杯，眼神难以言喻望着楚衍。 他猜对了一半，这位吸血鬼猎人同学花那么多钱发布的任务，目的确实是经典而老套的英雄救美，只不过要救的“美”不是被关在地下室的吸血鬼女孩。 楚衍站起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了。” 李荣无奈笑笑：“快去吧。” ☆、淡月 深红色的夕阳坠落，几缕残光渗进客厅。 楚天跨坐椅子上，屏息望着躺在沙发上的顾清清。 她脑袋缠绕着绷带，长长的睫毛紧合，脸色苍白得近乎半透明。 这是他第一次屏息那么长时间，挺不舒服的。如果不屏息，再次闻到她的血液香味，他又会失控了。丧失理智，对血液极度渴望，就像饥饿了很多很多年的野兽一样。他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楚天目光飘向楚瑞。 楚瑞背靠落地窗，落日余晖模糊了脸上表情。 之前闻到突如其来的血液香味，他和楚霖都失控了，如果不是楚瑞拦着他们，顾清清一定会死。　 他还记得，楚瑞唯一一次失控是在五岁那年。楚瑞的人类朋友不小心割破手指，然后楚瑞失控了，把那人类的血吸干了。 自从那次，他再也没见过楚瑞失控。 夕阳余晖散尽。 顾清清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大吊灯模糊映入眼中。 天色晚了，客厅没有开灯，一切都模模糊糊。她用眼角余光瞥见三个面容模糊的身影，两个黑发，一个金发。 沉默片刻，她慢慢从沙发起身，背靠着沙发抱着膝盖坐在冰凉地板上，脸埋进臂弯。 死一般寂静的客厅突然响起手机铃声，楚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我到了。” 楚衍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顾清清睫毛颤了颤，从臂弯抬起脸。 薄云笼月，月光淡而若无。 顾清清跟在他们身边走出客厅，一切景物都模模糊糊。　 “你们违约了。” 比冰还要冷的声音响起。 楚霖、楚瑞、楚天停住脚步，沉默不语。 顾清清一怔，也跟着停住脚步，视线循着那冰冷的声音落在前方几米远的楚衍身上，夜色朦胧，她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楚衍，你受伤了吗？”她忍不住向他那边走了一步。 楚衍手指顿了一顿，走近她：“没有。” 顾清清弯起唇角：“那就好。” 楚衍抬手，抚上她头上的绷带。 顾清清意识到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连忙解释：“他们没有伤害我，这是我自己...自己弄的......” 她睫毛低低垂下，声音低低：“对不起......” 楚衍牵起她的手，向别墅大门走去。 “楚若涵，后备箱。”声音淡淡扔下一句话。 楚霖沉默跟上去。 楚衍打开副驾驶座车门，顾清清刚准备坐进去，被叫住：“等等！”楚天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同桌，上车。” 楚衍替她接过楚天手中的书包。 顾清清默默坐进车里。 楚天张嘴想要说什么，“砰”的一声，楚衍把车门关上，把他的话堵回去。 车灯射出两道白色光束，照亮公路两旁的樟树，开着浅绿色小花的枝叶支撑着夜空。 楚衍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手腕一翻，抽出匕首，锋利刀刃划破掌心。 “同桌。” “嗯？” 顾清清下意识把脸转向他，车内黑幽幽，只能模糊看见他的身影。 “张嘴。” 顾清清怔了一下，听话地张嘴。 冰凉的手紧贴她唇瓣，血液流进她嘴里。 顾清清睁大眼：“唔——” “不要乱动，会出车祸。”他轻飘飘一句话，让她安静下来。 顾清清咽下充溢唇齿间的血，脑袋疼痛渐渐消失。 借着淡而若无的月光，她模糊看见嘴前的手离开，她握住那手，那冰凉的手顿了顿，任她握着。 她手指微微蜷缩一下，鼓起勇气仔细摸黑摸索了一遍，冰凉的手大理石般光滑，没有伤口。她默默松手。 车在公路匀速行驶，淡而若无的月光时不时照进车里。 顾清清低头，看着月光照在校裙裙摆上，消失，出现，反反复复。 过了许久，月光不曾出现，她抬起头：“楚衍，谢谢你。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告诉我，我会尽最大努力做到。” 楚衍低笑：“真是的，同桌，不要在这种时候诱惑我啊。” 顾清清怔了一下，脸颊忽地发烫：“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衍勾起唇角：“除了女朋友，我什么都不缺。” 顾清清低头，攥紧校裙裙摆：“我......” “同桌，你又在诱惑我了。” 顾清清：“......” 顾清清不说话了。 车拐了个弯，驶入一条浓荫夹道的马路，路灯灯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斑斑驳驳落进车里。 “同桌，今天几号？” “9号。” 楚衍声音懒懒：“我想起来了，20号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春季舞会，我还缺舞伴。” 顾清清长睫微微动了动，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当你的舞伴吧。” 车里散落着细碎的橙黄色路灯灯光，晕染她认真的漂亮眉眼，映入他眼底，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顿。 * 夜凉如水。 桃花月光下幽幽绽放，花瓣残留着雨水，潮湿艳丽。 青石板也有些潮湿，落花满地。顾清清睡不着，用扫帚慢慢地扫落花。 熟悉的妖气从门外传来，顾清清怔了怔，去开门。 “清清！清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南南把顾佳韵给杀死啦！” 顾清清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嗯”了声。 涂北继续说：“今天南南从顾佳韵家救出了几只妖，那些妖都受了很重的伤......” 顾清清不禁开口打断：“那些妖现在在哪？” “在车里。” 顾清清顺着涂北小爪子指着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个模糊身影。 她指尖蜷曲，抵着手心，朝那车慢慢地走过去。 走到车跟前，车内突然冒出白烟，顾清清愣了愣。 片刻，白烟散去，一只大灰兔蹲坐主驾驶座，眼睛黑亮妖冶，毛发光滑柔软。 南南怎么突然变回原型了？ 涂北疑惑：“南南？” 涂南不说话，就像一只普通的兔子。 几股陌生的妖气从车内传来，顾清清等了一会，涂南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她轻声说：“失礼了。” 打开后车门，淡淡的月光照着几只被打回原形的小妖。 顾清清为它们敷药包扎，盖好薄被，拉上纸门离开内室。 薄云渐渐散去，皎皎月轮垂挂桃花树稍。 顾清清垂眼，目光随着月光落在大灰兔身上。 涂南抬头，接住她的目光：“你想对我说什么？” 顾清清微微咬唇，蹲下身：“请你......” 对上它黑亮妖冶的眼睛，她视线忍不住继续下移，停在庭院落花上：“请不要伤害顾佳韵的妹妹顾馨雨，好吗？” “好。” 顾清清怔了怔，抬起视线：“你不问问我原因吗？” 她澄澈眼眸盛着月色，倒映着它的身影。 涂南看着她眼睛，低声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 第二天，太阳晒干了昨夜的雨水。 阳光透过明净玻璃窗照进教室。 下课铃响了，顾清清目光从老师飘向楚衍。 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披着西装式校服外套，露出一头蓬松的黑发，看不见脸。 她看得很仔细，不知看了多久，他动了动，侧头枕着手臂，露出脸来。 “好看么？”楚衍声音懒懒问。 顾清清目光飘走，雪白脸庞晕出淡淡的红。 “不好看？” 他声音好像带了点委屈，顾清清目光不禁飘向他，他在阳光里懒懒眯眼，并没有委屈神色。 她轻咳了声，赧然：“好看...” 楚衍唇角微勾，笑了。 顾清清看着他在阳光里半阖的眼，轻声问：“会不会太晒了？” “如果我说会呢。” 顾清清想了想：“那我把窗帘拉拢一点点吧，一点点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到多少人。”　 她抬手，雪白指尖被阳光晕染得温润晶莹，白色薄纱窗帘认真拉拢一点点，既不会影响太多人，又能遮住晒他的太阳光。 楚衍注视她，忽然问：“同桌，今天几号了？” “10号。” 楚衍笑了笑，阖眼，声音懒懒：“还有十天啊。” 顾清清长睫微扇。 她应该能在十天内学会一种舞吧...... 中午，顾清清和唐姗在食堂排队打饭。 顾清清犹豫了一会，问：“姗姗，我们学校春季舞会要跳的舞难吗？” “不难啊，挺简单的，”唐姗瞪大眼，“清清，你怎么知道学校的春季舞会？不会有人那么早就邀请你做他舞伴了吧？！你答应了？” 周围排队打饭的同学纷纷竖起耳朵。 顾清清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停了停，说：“楚衍告诉我的。” “你答应了？” “嗯。” 听到这对话的同学按捺不住掏出手机，登陆学校论坛发帖。 「万年不参加学校活动的睡神竟然要参加春季舞会，还提前那么多天有了舞伴！」 「你们一定不知道转校生今年春季舞会的舞伴是谁！」 「睡神速度也太快了吧！先下手为强这句老话真是太tm对了，我还没开始行动就出局了。」 * 篮球馆。 林易从水架上慢慢地拿起一瓶水，眼角余光胶着顾清清身上。 她在认真地工作，摇晃水瓶使宝矿力水特粉充分溶解。 “那个......” 顾清清慢半拍抬起眼，对上林易视线，意识到他确实是在跟她说话。 “请问有什么事吗？” 林易握紧水瓶：“你的舞伴真的是楚衍？” “真的。” 林易失落地低头，慢慢拧开瓶盖，忍不住问：“你还会换舞伴吗？” 顾清清愣了愣，摇头：“不会的。” 林易不说话了，默默喝水。　 11号早上，华陹学院论坛又炸开了！ 学生会发布公告，华陹学院一年一度的春季舞会时间改为本月的15号。 大家都在发帖讨论原因。 有人爆料，这是学生会长的决定。 ☆、圆月 4月15日。 华陹学院春季舞会晚上八点在大厅举行。 暮霞漫天，身穿礼服的同学三三两两散在校园。 他们视线忽地聚在校园门口。 月白长裙，似剪裁了夜雾和月色。 她拖着薄雾般的裙裾走进校园，似水中月镜中花。 他们愣愣望着她，目送她朝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天台铺着光滑的水磨石，几条松木长凳，花坛里种着金盏菊，夕照满地。 楚衍两手枕在头下，懒散地躺在松木长凳上。 轻柔脚步声传入耳中，他转头看向天台门口。 夕阳霞光薰染她乌黑秀发月白长裙，宛若披了一层绮霞织成的艳丽轻纱。 顾清清停住脚步，雪白指尖捏紧裙摆。 风吹过，金盏菊摇曳。 顾清清抿了抿唇，迎着他视线，慢慢走过去。 温暖的夕阳斜照着金盏菊，暖香在静谧空气中蔓延开来。 “楚衍，我来了。”她忍不住开口打破静谧，雪白脸庞晕红，像是夕阳余晖，也像是被他视线烫红。 楚衍视线缠绕她，“嗯”了声，慢慢起身，松木长凳留出大片空间。 顾清清走到他身边，在松木长凳坐下，两个巴掌的距离。 酡红的夕阳安静晕染天空，朦胧的玫瑰色。 顾清清轻咳了声，再次打破安静：“楚衍，你叫我来这有什么事吗？” 楚衍笑了笑：“同桌，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特别好看。” 顾清清：“......” “你今天...也很好看。” “没有你好看。” “你今天可是好看到不缺舞伴的程度，”楚衍笑，笑意没有渗进眼底，“如果你问学校那群男生，谁愿意做你的舞伴，一定会有很多人抛弃他的舞伴，做你的舞伴。” 顾清清无奈：“你说的太夸张了，而且，我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不会？”他唇边的笑渐渐消散，“今天打扮得那么漂亮，没有舞伴，太浪费了。” 顾清清怔了怔：“楚衍，你今天是突然有什么事要去忙，不能参加舞会了，是吗？” “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参加。”他声音淡淡。 她浅浅笑起来：“我明白了，那我也不参加了。” 夕阳落入她眼眸，安静的柔软的温暖。他看着她眼睛，手指顿了顿。 半晌，他伸手，抚上她乌黑秀丽的发髻。 顾清清长睫微颤。　 “我现在不缺舞伴了，”楚衍低声说，“缺——” 他的手从发髻滑落她腰身，把她揽进怀里，春阳般温暖，花朵般柔软。 “同桌，今天既然打扮得那么漂亮，不要浪费，再找个舞伴参加舞会吧，祝你玩得开心。——那么说，会不会增加你对我的好感度？” 不等回答，他又道：“我啊，其实一点也不想你找别人当舞伴，不想你在今天玩得开心，也不想你对我的好感度降低。” “同桌，祝你玩得开心。”他声音低低。 夜幕降临。 19:45 华陹学院大厅大门打开，舞会还有十五分钟开始，穿着晚礼服的同学陆陆续续走进大厅。 大厅天花板垂着枝形大吊灯，灯光灿然。长桌铺着雪白桌布，摆着精细美食，水晶花瓶插满白玫瑰，白色花瓣沾着露水。 顾清清拖着薄雾般的裙裾慢慢走进大厅。 大厅忽然安静了几秒，同学们的视线聚在她身上。 她在铺着雪白桌布的桌边停住脚步，长睫微垂，端起一碟慕斯蛋糕，在落地窗旁的座椅坐下，静静地吃着蛋糕。 月光透过明净落地窗，浸漫她月白长裙，如梦如幻如水月。 林易远远地望着她，想到现在是月圆之夜，楚衍、季璟、季辰、言轩都没法参加舞会，而她熟悉的男生很少，这代表他......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加快几拍。 林易插在西装裤袋里的手握紧，朝顾清清走过去。 视野人影晃动，有人在对面坐下。顾清清抬起眼睛，隔着樱桃木小桌对林易礼貌笑笑。 樱桃木小桌正中摆着水晶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淡粉色的西洋玫瑰。她绽开笑意的淡粉色唇瓣比西洋玫瑰还要粉艳。 林易愣怔。 顾清清垂下长睫，继续安静地吃慕斯蛋糕。 那么好的开口机会被错过，林易有些懊恼，刻意掏出手机，草草看了眼时间：“还有七分钟，舞会就开始了。” 顾清清抬起眼礼貌笑笑：“嗯。” “你...有舞伴吗？” 顾清清犹豫两秒：“有的。” 林易脱口问：“是谁？” “楚衍。” 林易忍不住露出笑容：“楚衍今天晚上不会来学校的。” 顾清清长睫微动：“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澄澈眼眸盛满月光，倒映着他的身影，林易下意识回答：“今天是月圆之夜，楚衍有狼人血统，会变身成狼人，在圆月消失前不可能来学校。” 顾清清握着小银勺的手指动了动：“狼人很危险吗？” 林易踌躇，想加长难得的谈话时间，于是说：“副队长告诉我，狼人很喜欢人肉，在月圆之夜变成狼人后，会暂时失去记忆，处于极度暴走状态，比吸血鬼还要可怕。很多狼人在月圆之夜都躲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顾清清沉默，视线穿过明净落地窗，抛向夜空。 薄云淡淡迤逦，圆月如冰盘。 夜色那么美，对于一些人来说却...... 她慢慢收回视线，轻声问：“变成狼人，会疼吗？” “会，”林易低声，“副队长说，变成狼人是很痛苦的事。” 顾清清把小银勺轻轻搁下，站起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再见。” 林易跟着匆匆起身：“你要去哪？” “去找楚衍。” 林易愕然：“你没听明白我刚刚说的话吗？！” “听明白了，”顾清清认真地看着他，“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很小心的。” 林易急急道：“你再小心也没用！楚衍现在一定变成狼人了，他不会有人类记忆，他会吃了你的！” 附近的同学视线射过来，面带好奇。 顾清清微微蹙眉，眉眼晕出温软无奈：“请不要让其他同学知道楚衍的身份，好吗？” 林易声音变低：“好...” “楚衍平日虽然对血液欲望控制得很好，但他在月圆之夜与普通狼人没什么两样。” 楚瑞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果你去了，会死。” 顾清清转身，看着楚瑞褐色眼睛：“楚衍今天对我说，祝我玩得开心。现在，我知道他的情况了，我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去玩，我想陪着他，不能近距离陪他，远远的陪着他也好。如果你知道他在哪，可以告诉我吗？” 楚瑞眼底涌起波澜，转瞬即逝：“我和你一起去。” 顾清清愣了愣：“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 楚瑞打断她：“那个地方很隐蔽，没人带你去，你找不到。” 顾清清踌躇，半晌：“谢谢，麻烦你了。” 薄云笼月。 车在郁茂的山林附近停下，　 “楚瑞学长，”顾清清侧眸，车内月光淡而若无，他身影模糊，“谢谢你送我来这里，剩下的路，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好。” “你的速度与狼人比太慢了。”楚瑞低声说。 顾清清咬了咬唇：“楚瑞学长，抱歉，我不想骗你。我觉得，楚衍意识清醒后，知道我和你一起去，会不高兴的。” 沉默伴着月光在车里蔓延开来。 顾清清轻轻开口打破沉默：“楚瑞学长，真的很抱歉，如果你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请告诉我。” “再见。” 山林沉浸冰凉月色里，花草树木分明。 顾清清提着裙摆，裙裾拂过沾了夜露的杂草。 走了半晌，裙裾被露水打湿，一只巨大的黑狼映入眼帘，顾清清停住脚步。 那巨大的黑狼阖眼趴在树下，体型匀称，四肢修长。像是察觉到什么，睁开眼，搁在爪子上的脑袋抬起。 隔着几棵树的距离对视片刻，顾清清脚尖一点，落于树干。树枝晃动，墨绿叶子沙沙作响。 黑狼起身，漆黑眼眸倒映树上披着月色的少女。 顾清清低头凝望黑狼，轻声唤：“楚衍......” 黑狼没什么反应，漆黑眼眸盯着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树干坐下，指尖化出陶埙，吹起来。 幽深的埙声在夜色中缓缓流淌，融于月光，蔓延天际，似能净化一切，让灵魂变得澄净。 楚瑞背靠着树，远远望着。 月落星沉。 青白天空亮着濛濛微光。 晨雾在林中弥漫，似轻纱一般，笼着埙声。 楚衍隔着晨雾，凝注她，半晌：“同桌。” 埙声消失，顾清清睁开眼，循着声音低头看向树下。 朦胧晨雾中隐隐可见□□的—— 陶埙从手中掉落，她脸颊烧起来，连忙紧紧闭眼。 楚衍伸手，接住陶埙，低笑：“同桌，等我一会。” 顾清清紧闭的睫毛微颤：“嗯......” 楚瑞金发和黑西装带着露水，转身离开。 楚衍在木屋穿上校服，循着熟悉的气息走过去。 深绿湖泊水面弥散着薄雾，顾清清俯身岸边洗漱，雪白脸庞沾着水珠。 她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酸涩，头脑昏沉。 楚衍看着她氤氲困意的眼睛，觉得特别特别可爱。 “很困的话，请假吧。” 顾清清慢半拍转头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楚衍，摇摇头，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又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楚衍唇角微扬：“请假原因说不出口？” 顾清清放下手，赧然：“嗯。” “那去学校睡会吧。” 现在这时间，校园空荡荡，晨雾未散。 顾清清去了女生更衣室，解开发髻，长发散落下来，换上校服。 女生更衣室附近有片樱花树林，粉白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弥漫着沁凉的淡淡樱花香。 楚衍懒懒靠着樱树玩手机。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目光从手机屏幕抬起。 乌黑的长发披散，校服洁白无垢，雪白脸庞素净无瑕。　 她容貌不是可爱型的，可他今天觉得她穿什么都特别可爱。 “同桌。” “嗯？”　 “饿吗？” “不饿的。” “那昨天玩得开心吗？” 顾清清脚步一顿，犹豫了会：“开心的。昨天，我在举办舞会的大厅吃了一块很好吃的蛋糕。” 楚衍唇角扬起：“那么好吃啊。” 顾清清赧然：“嗯...我第一次吃那种蛋糕，可惜不知道那个蛋糕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楚衍笑，“慕斯蛋糕。” 顾清清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手机绕着他修长手指转了个圈，“学校论坛。” 顾清清感喟：“手机好厉害，什么都能查到。” 楚衍低笑：“不是查到，是你被学校那群无聊的人类偷拍了。” 顾清清：“......” 现在这时间，教室也空荡荡，白色薄纱窗帘拉拢着，日光淡而若无。 顾清清在课椅坐下，正准备趴课桌睡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楚衍，你困吗？” “不困。”楚衍懒懒落座。 “那我趴桌上睡会，等快上课了，麻烦你叫我，好吗？” 楚衍不置可否：“睡吧。” “谢谢。”她声音带着困意软软的。　 楚衍坐课椅上，手肘支在课桌上，撑着头，注视她。 她脑袋微歪枕着交叠搁在课桌上的手臂，乌黑的长发似绸缎一般披在身上，几缕散在课桌上，露出小半张雪白脸庞，长睫紧合，淡粉色唇瓣微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听着她的呼吸声，视线停在她长睫上，想尝试数她的睫毛有几根。 结果，数不清。 他伸手，捡起她散落课桌上的几缕长发。 柔软的长发散着淡淡花香，慢慢地缠绕手指上，像被花瓣裹住。 晨雾渐渐散去，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校园。 唐珊走到教室门口，随随便便一瞥顾清清座位，登时惊了，刹住步子。 “唐珊珊，傻站教室门口干嘛，”唐彬催促，“挡路了。” 唐珊目光锁定趴在课桌睡觉的顾清清，心不在焉地抬脚走向自己座位。 唐彬走到教室门口，目光投向顾清清座位，脚步也停住。 预备铃响起，唐珊扭头，顾清清仍趴在课桌睡觉，楚衍仍撑着头注视她。 第一节下课铃声响起，唐珊扭头，见两人姿势没变。 第二节、第三节课、第四节课...... 唐珊再次扭头去看，清清睡着了，姿势一直没变，她能理解。楚衍竟然一个姿势几小时没变，不累么！ 真爱啊真爱，这一定是真爱。 暮色渐浓，放学了。 顾清清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教室最后排的白色薄纱窗帘拉拢着，昏暗笼罩着她，前排的窗帘束起，夕阳透过玻璃窗浸染空无一人的教室。 她惊醒，茫然坐起身。 喀哒一声，教室门被打开，楚衍提着粉色的蛋糕盒走进来。 顾清清目光不禁飘向他手中的粉色纸盒，与他很不符。 “饿了吗？”楚衍懒懒落座，粉色蛋糕盒搁在课桌上。 “嗯...”顾清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了声，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楚衍，麻烦你让让，我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楚衍腿一伸，课椅椅背紧贴墙壁，把出路挡得严严实实：“喜欢篮球社？” 顾清清：“......” 见出不去，她只好坐回去：“不喜欢，也不讨厌。” 楚衍眼睛微眯：“季辰威胁你加入篮球社？” 顾清清犹豫了会，点点头，把季辰的威胁告诉他。 楚衍撑头凝视她，一缕被他弄卷的乌黑长发软软垂落肩头，衬着雪白脸庞，格外可爱。 他唇角微勾，把粉色蛋糕盒推到她课桌上：“在教室吃这个，我去帮你解决，等我回来。” 顾清清怔了怔：“会打架吗？” 楚衍笑了笑：“要我帮你揍季辰一顿么。” 顾清清连忙摇头，严肃地说：“如果他真的对珊珊做出那种事，我会亲自动手的。” 楚衍低笑出声：“同桌，你要不要那么可爱。” 顾清清：“？” 楚衍手指拂过她那一缕卷卷软软的长发：“吃完蛋糕，等我回来。” 顾清清目送他走出教室，慢半拍垂眼，试着拉直那缕卷发。拉了几下，头发还是微卷，她放弃，视线移向课桌上的粉色蛋糕盒。 拆开纸盒，巧克力慕斯蛋糕映入眼中，她唇角微微弯起。 吃完蛋糕，浸染教室的夕晖浓稠沉绵。 顾清清透过玻璃窗望出去，西天边的夕阳像浓艳的石榴，酣红可爱。 “去天台看吧。”楚衍走到她身边。 顾清清眼睛从夕阳转向他，眉眼微微弯起：“好。” 浓稠的夕晖余晖晕染天台光滑的水磨石。 顾清清敛了敛校裙裙摆，在松木长凳坐下，楚衍在她身侧坐下，一个巴掌的距离。 在天台看落日，更美。 灿烂的云霞绵延天边，艳红的夕阳缓缓坠落，像盛大的无声电影。 “同桌。” “嗯？” “这个长凳好硬，坐着好累。” 顾清清愣了愣，刚准备说，那我脱下校服外套铺在长凳上吧。 “我可不可以枕你腿一会。” “咳——” 顾清清被口水呛到。 “不可以？”楚衍微微歪头看她。 顾清清：“......” 顾清清看着他，忽然想到那天野外训练营她抽到的小纸条——当面对一位异性卖萌。 这就是卖萌吧...... 她心忽然软塌塌，视线从他脸上飘向夕阳，声音很轻：“可以。” 顾清清盯着天际延绵的云霞，感到腿上一重，一个脑袋枕在她腿上。 她睫毛微动，一点一点垂下眼。 他阖眼枕着她腿，蓬松的黑发在朦胧暮色里看起来毛茸茸。 “同桌。” “嗯？” “现在——喜欢了我吗？” 夕阳无声晕染云光天色，他的声音清晰传入她耳中，顾清清怔住。 楚衍笑了笑，毫无防备的姿势枕着她腿，躺在她身边，像收起利爪、袒露弱点、温顺无害的狼。 “同桌，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只喜欢过你，会永远喜欢你。” 顾清清长睫微颤，低头看着他眼睛，漆黑眼眸盛满余晖和她的身影。 她眉眼慢慢弯成温柔弧度：“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心太快了。” 楚衍顿了顿，低声说：“不会。” 顾清清弯起唇角，伸手轻抚他蓬松的黑发：“楚衍，我喜欢你，如果没有意外，我也会永远喜欢你。” 世界安静下来。 金盏菊在夕照下安静地盛开，橙红色的花瓣似剪裁了夕曛，温暖得虚幻。她笑容温柔得虚幻。 楚衍盯着她。 一切那么安静，静得能听见学校楼顶古老时钟发出的微弱响声，好像还能听见她摩挲他头发的声音。顾清清脸颊微红，错开与他相交的视线，悄悄收回手。 雪白指尖刚离开蓬松黑发，他便用她看不清的速度起身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蓬松的黑发摩擦她脖颈。 “同桌，我已经把你的话当真了，你要对我负责。”像只毛茸茸的撒娇卖萌的狼。 脖颈痒痒的，顾清清忍不住动了动，楚衍更紧地搂住她。 她无奈笑笑，不动了：“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真话。” 楚衍把脸埋进她脖颈：“再说一次吧。” 顾清清脸微微红起来，没说话。 “同——桌——”他又开始卖萌，“我喜欢你。” 顾清清脸更红了，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好。” 楚衍笑了，磨磨蹭蹭离开她一点，脸对着脸，呼吸交缠。 太近了。 顾清清忍不住朝旁边挪了挪，楚衍跟着挪过去，伸手按住她校裙裙摆。顾清清不挪了。 “从现在开始，你不仅是我的同桌，还是我的女朋友。” “嗯。” 顾清清雪白脸庞晕红，眼睛映着温暖的暮色霞光，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回应。 楚衍凝视她眼睛几秒，勾起唇角：“接下来，该盖章了。” “盖章？” “嗯——” 他左手揽住她肩，右手掏出手机，薄凉的唇吻上她脸颊，手机发出拍照喀嚓声。 顾清清感到热意从脸颊烧到耳朵。 “同桌，你的脸好红，”他低声笑着，薄凉的唇贴近她耳畔，“耳朵也好红。我可不可以再亲你一下？” 顾清清像被烫到似的站起身：“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楚衍叹了口气，也站起身：“好吧，那以后再亲，我送你回家。” 顾清清：“......” 回到家时，天空变成深紫色。 泉水从碧绿竹笕汩汩而流，落入石槽，水面漂着一瓣桃花，滴沥不断。小黄狗前爪扒着石槽，伸舌头舔水喝。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小黄狗立刻抛弃甘甜泉水，欢快地摇着尾巴朝顾清清跑过去。 “悠悠。” 顾清清蹲下来迎接它。 悠悠钻进她怀里，亲热地舔她手。 顾清清笑着轻抚它脑袋。 杏黄色的陶瓷碗里还有几粒狗粮，另一碗里空荡荡，一滴水都没有。 “抱歉，我不是合格的主人。”顾清清握着它一只小爪子，声音柔软，“我保证，以后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好好陪着...楚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