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作者:立风立风 文案 冷漠痴情攻x阳光受 梦境与现实交叉叙事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七年之痒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闵默;向阳 ┃ 配角:安吾;段泽奕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梦 图书馆。 沉默高耸的书架,被风扬起的窗帘,昏昏欲睡的青年们。 安静。 错肩而过,手机落地,耳机线绷开。 爵士乐点燃空气。 模糊的五官,冰凉的视线凛冽。 他蹲下拿起我的手机。 咔。 戛然而止。 图书馆。 安静。 “原来你也听……这么寂寞的音乐。” 冷的眼神,手却好暖。 耳朵里重新传来异世界的音乐,像是咆哮。 我心底在咆哮。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第2章 第二章 “向阳,你还好吗?” 雨渐渐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被叫做向阳的男子斜倚在窗边,脑袋靠在满是水珠的窗上,似乎沉迷于听头发摩擦玻璃的声音。 “不怎么失眠了。” “头痛呢?” “偶尔吧。”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桌上的绿茶冒着腾腾的热气。向阳看了医生一眼,坐回了沙发上。他顺手扯过旁边的抱枕,把下巴搁在上面。 医生揉了揉他浅褐色的短发,看他清秀的五官因为苦恼而皱成一团。明明已经是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了,却总是露出一副渴望依靠的样子,就像一直以来都被惯坏的小孩。 不过,上一次露出这样焦虑的神情,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易杰,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可能是错觉,不对,是巧合吧?我不知道……” “嗯?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向阳抬起眼睛,脸上显出可怜的神色。他害怕自己脑子变得不正常。 医生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对他安慰地笑了一下:“没事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不知道…事情真的很奇怪,我不明白。” “你慢慢说。” 向阳突然倾身抓过桌上的热茶,就着热辣辣的感觉一饮而尽,仿佛要将这不安一同咽下。 “是这样的。我最近经常会做梦。”向阳顿了顿,看了医生一眼,“连续的梦。” “哦?” “然后,一开始我觉得这个梦挺有意思的,因为在梦里我是有感受的,所以我想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是又怕自己忘记,所以我把它记了下来。” “嗯……”医生似乎想到了什么。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向阳说到这,眼睛都瞪大了。医生在那汪深潭里照见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月前有人请我去一个party做DJ,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 “他怎么了?” “他做的事情……跟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医生皱眉。 “嗯……”向阳垂下眼帘沉思半晌。 “那是在聚会开始之前,我在会场搬器材。”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热茶袅袅飘散的白雾上,眼角不自觉地弯起来,“我在听爵士——你知道,就是我经常听的那几首。然后,然后我抱着两个小音响,前面有人走过来,我朝左边靠了下。” 向阳沉浸在回忆里,眼前仿佛看到了当时的画面:“结果音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没看到左边也有人。”向阳笑了,眼窝明朗而深刻。 “我的音响差点脱手,吓得我耳机都掉了。还好他帮我稳住了。” “是巧合吧。”医生听完之后挑了挑眉,勾起茶杯。 向阳一把夺过杯子,仿佛被人扰了兴致般翻了个白眼:“诶,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医生扁了扁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委屈地点点头。 “他捏起我掉下来的耳机,戴上去听了一下——就像梦里出现过的那样!然后他说了那句话……” “哪句话?”医生迫不及待地问。 原来你也听……这么寂寞的音乐。 “哼,不告诉你。”脑海里又回荡起这句话,向阳心里没来由地一空。 刚刚兴奋的劲头一瞬间熄灭了。 “那,在那之后,你还有跟他见面吗?”医生问。 “有,见了……三次。”向阳说着,又陷入了回忆。他想起第二次见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穿着。在那之前他以为他是那种时刻正装打领的人,毕竟有着商业人一丝不苟的气质。那时候他还在想,如果那个男人穿着POLO衫出现的话,那之前那次肯定就是巧合而已。 “黑色卫衣。” “嗯?” 向阳的目光落在屋角的挂衣架上。他回忆着,嘴角微微上扬。 “他没有穿衬衫,而是卫衣。一点都不适合他,太年轻了。”一进屋时的那种紧张感已经消散,微甜的气息隐藏在绿茶摇晃着的甘苦里。 “跟梦里一样。”医生说,抿了一口过浓的绿茶。苦涩侵袭口腔。 “一模一样。”向阳笑了。 医生看着他忍俊不禁地样子,脸上忧虑的神色一闪而过。他耸耸肩,笑着摇摇头:“你很喜欢他,现在是在忧虑什么?” 向阳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没想到医生居然这么直接。 “我……”辩解根本没意义,医生比他还了解他自己。 所以他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 “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真的。”他抬头,深深看了医生一眼。 对啊。如果这是梦,总会有醒的一天。向阳突然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诗,它说: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他现在就是这样,既兴奋又惶恐着。 “需要我见见他吗?” 向阳突然发现屋外的雨停了,阳光温暖地打在湿润的街道上,一切都在闪闪发光。他突然好想出去走走。 “啊,暂时还是先不用了……”向阳想,让我再享受多一会这个坠落吧,就一会。 向阳觉得脑袋突然清爽起来,心脏在欢快地蹦跶。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眼角好看地弯起:“那,我先走啦。谢谢你,易杰。” “没事,再见。”医生提起嘴角,微笑着向他告别,“哦,对了,药要按时服用。” “嗯?啊……好吧。” 还有欲说的话语咬在齿间,等到会客室的门关上后,医生往病例簿上写下了什么。 “馥芮白,中杯少糖。” 向阳摸了摸口袋,想起零钱刚刚坐公交的时候用掉了,只好在挎包里翻找钱包。 “给。” “谢谢,找您二十五。” 在等待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十一点二十。 离对面那栋写字楼午间下班还有四十分钟。 他挑了一个窗边角落的位置坐下。咖啡放在矮木桌上,褐色的头发倚在玻璃窗旁,耳膜以蓝调爵士的频率震动着。 屋外是来往的行人,以充满时代感的步伐跳着城市的踢踏舞。他觉得这个比喻真有意思,不由笑了,感觉自己在做着一个不合时宜的梦。 他就这样坐在窗边,视线由马路上闪烁的红绿灯移到写字楼匆忙开合的大门,又移到骑着三轮车的小贩,回过神来,还是那一张一合的大门,像欲言又止的双唇。 咖啡店里,人来了又去。少女们捧着温暖的咖啡轻声走过,向身旁的同伴指手又眨眼:快看,那个男孩子好帅。 向阳切了一首音乐,又瞄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四十三。 你在慌什么,我只是来喝杯咖啡的。向阳看着手机上的数字咬了咬唇,用以示清白的姿态仰头喝了一大口。 “对了……药。”他突然想起易杰的嘱咐,还有自己的空药瓶。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提醒过他了嘛,还以为可以不用吃了,都忘了去开处方,真是的。他点开微信,给易杰留了个记得开处方的言。 十一点四十五。 发完信息,他又百无聊赖地刷了刷朋友圈: Jason家的狗又抢了他女朋友的零食、小白在皇后酒店揽了个周六晚上的活、小姨家的女儿画了一条鱼、许凯昨天又在工作室通宵了……对了,他没有发过朋友圈。意识到这个,向阳停下了指尖无意义的划动。 十一点五十六。 “嗨,真的是你!” 一个人影在眼前晃过,面前的空气突然有了重量。他心脏咯噔一跳。 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哎……”他失望地抬头,看到一个咖啡杯,和上面五颜六色的指甲。 “艾琳?你怎么在这?” 艾琳掂了掂自己扎到一边的棕色发尾,舒展开的深刻五官带着混血儿特有的魅力。 “我的公司就在这附近啊,现在下班,来喝杯咖啡。” 向阳和她是在一场婚礼上认识的。那天向阳是负责音乐制作的,艾琳是新娘的化妆师。这个丹麦混血的中国少女有着不可思议的浪漫情怀。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呢?之前还说没时间陪我去听音乐会,现在倒悠闲地坐在这里呢。你的工作室不是离这里很远吗?” “我……今天不工作。” 十一点五十八。 “那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超棒的日料店。” “今天中午?可能不行诶……” “啊,为什么,你在等人吗?” 向阳点了点头,随即又马上摇头。 “什么意思嘛!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我知道啦,艾琳。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啊,对了我跟你说,我最近接了一个单子……” 十一点五十九。 艾琳滔滔说着,见向阳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看手机又望望窗外,有点不爽撅起嘴,安静了下来。 十二点了。 “啧……这是在干嘛啊我……”向阳看着手机里的时间跳到12:00,突然觉得自己好蠢。 “你到底在干嘛啦!向阳!”艾琳用漂亮的指甲不耐烦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好歹也看我一眼诶,明明好久不见了。” “好啦……”向阳把音乐关掉,耳机线卷起来,“走吧,我请你吃饭。”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在这,我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啊。 “耶!”艾琳超开心地背起包,拉着向阳站起来。 “哎、你等等,我背个包……” “快点啦,那边超多人的,去晚了要排队诶。” “我知道啦,你这急性子。” 向阳拎起包跟着她往外头走,决定把刚刚那些愚蠢的想法抛在脑后。那个人这么忙,说不定还不在公司呢…… “哎呀,干嘛?”向阳差点被面前的艾琳绊倒。 面前的艾琳突然停下来,扯了扯向阳的衣袖,对前面努了努嘴:“阳,那个人是不是在叫你啊?” “什么人,哪里?”向阳疑惑地看向艾琳眼神示意的方向—— “向阳!” 第3章 第三章 梦 人。 人人。 人人人。 我看到他了。 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总是那个位置,时钟的正下方。 “那边还有位置。”他说。 他不喜欢别人跟着他。 可是他的声音真好听。 “噢,被人坐了。食堂很多人诶,你不介意我坐这吧?” 他没有说话。 我记得他喜欢吃鱼。 第4章 第四章 他来了。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艾琳……我今天,可能不能跟你吃饭了。” 艾琳疑惑地抬头,看见向阳整个人像被吸住了一样,怔怔地看着来人。 原来是这样。 “好吧好吧,现在你又欠我一顿饭啦,再见宝贝!”说罢,她调皮地踮起脚亲了下向阳的脸,但向阳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忍不住笑着看了来人一眼,一蹦一跳地走了。 男人今天依然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就连里面的衬衫也反着深蓝色的光。 他真是喜欢黑色啊,向阳想。 男人看起来明明是不苟言笑的类型,但一跟向阳的视线碰上,他的五官就舒展开来,变得深刻分明。 他朝向阳大步走来,那姿态就像这广场虽大,心中却早已确定了方向一样从容。 “嗨、嗨……”向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去看艾琳离开的方向。 他走到面前了。在脑海中回荡了一上午的影像现在出现在面前,让人有种不现实的眩晕感。他攥紧了肩带,突然觉得自己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个错误。 “你过来办事?还是……约会。”头顶上传来喑哑沉着的声音,他惊得倒吸一口气,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约会?不不不,我哪有约会……刚刚那个?那是我朋友,碰巧遇到而已,碰巧啦。” “嗯……” 向阳等着他再说下去,但是男人没有再说话。等到向阳好奇地抬起头来看他,他才继续说:“你现在要去哪?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顺便送你吧。” “我……”向阳绞尽脑汁想了想自己要去哪,“我没有要去的地方……” “是这样。”男人想了想,问道,“你对画展感兴趣吗?” “啊?” 糊里糊涂地,他坐上了男人的车。这是他第四次坐这个位置,从这个角度看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向阳努力试图回忆起梦里那个人的面貌,想要把他们对应起来,却仍然是徒劳无功。他的眼神不安分地游移着,不想让男人发现他在偷瞄他的脸。 啊,他穿西装真的超性感耶,特别是戴着领带的样子。 嗯?领带? 向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梦里的一个画面,在梦里他们总是穿着制服,那个男生的领带…… “怎么了,我的领口有什么东西吗?” 红灯的间隙,男人转过头看他。他感受得到向阳的目光。 “领带……”向阳为这个或许是巧合的发现惊讶地忘记了紧张,“你的领带扎歪了。” 男人低头看了看,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嗯,我总是扎不好这个。”在汽车发动之前,他盯着前方的绿灯淡淡说道:“这对一个经常穿西装的人来说,是不是很奇怪?” “嗯?不会啊,”向阳笑了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说,“或许是因为你不经常扎吧。” 男人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啊……真是,好丢脸。干嘛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向阳你这个笨蛋! 为了缓解尴尬,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抛出一个新的话题:“那个画展,是谁的画展啊?” “是我的。” “哎?你是画家?你不是开唱片公司的……” “只是兴趣。” “喔……”向阳顺了顺气点点头,他差点以为自己连他的职业都记错了。 “你不是从英国来出差的吗?为什么还在中国办展览?” “是巡展。”轻描淡写的语气。 哇靠。向阳顿时觉得自己又矮了一截。 “喔,好厉害。” 接下来一路上,向阳都没有再挑起新的话题。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冲击了。 …… 一个完美的倒车入库之后,男人的奥迪恰到好处地停稳在白线之内。 “下车吧。”男人熄掉发动机,解开安全带。 “等一下。”语言先于意识,向阳突然叫住了他。 “嗯?” 他有点尴尬地放开男人的手,挠了挠头说:“我是说,你的领带,如果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几乎是马上,男人的回答脱口而出。 这让向阳稍稍安心了些,他大胆地倾身握住他的领带。 领带凉凉的,有着若隐若现的格子花纹和丝绸般的触感,很漂亮。 整个过程,整个过程,他感觉男人的视线一直固定在他脸上,揪着他的思绪,扰乱他的节奏,让他紧张得有些无措。 “你再等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精力集中起来,绝对不能在这里再丢脸! “别急。”男人低沉的声音漂浮在狭窄的车厢里,莫名的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一转,再扯。 “好了。”向阳拍拍他衣领周围的皱褶,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变得灿烂起来,“这样就好多了呢。”他笑着抬头看他,缩回身子准备逃出这个狭小的地方。 眼前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一股力量把他的身子扯向与车门相反的方向。他正要开口,嘴边却是一阵柔软的触感。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这可没在梦里出现过啊…… 他慌张地扯住男人的衣袖,犹豫了一下,居然有点舍不得推开。 男人的吻很安静,像他说话的声音一样沉稳——甚至还有一点,紧张和笨拙。 一股悲伤的情绪突然涌上喉咙,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害怕,他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完全忘记那是多么名贵的西装。 男人的呼吸声这样近的萦绕在耳边,让他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热气直往头顶冒去。他不想让男人听见他的心跳声,于是把手隔在两人之间,稍稍摆出抗拒的姿势。但男人却更加靠过来,一只手环绕住他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之间,一下下抚摸着,直到他的身体放松下来,微微张开嘴巴喘息。 “阳,阳……”男人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一下下磨蹭他的鼻尖。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只大型犬的形象。 向阳听着男人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直到嘴里传来刺痛,接着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他的嘴唇被咬破了。 意识到这点的向阳想要推开男人,但却被砰地一声压在了车门上。男人的力气越来越大,他开始感觉到害怕,发出模糊的呜咽。 男人终于惊醒,像弹簧一样从他身上弹开。向阳赶紧擦了擦嘴,害怕地望向他,却发现他看起来比自己更加恐惧。 一股熟悉的异样感突然涌上胸口,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于是他惊慌失措地推开男人,打开车门逃了出去。 …… “谢谢光临!” 向阳提着一大包吃的从家楼下的便利店走出来,看着昏暗的暮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唉……” 从停车场跑出来后,路痴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用已经发出红色警告的手机勉强打开地图,发现坐公车回公寓居然要一个多小时……但是他身上又没有带够打车的钱,所以算上找路和路上塞车的时间,他居然用了两个多小时。 “你是猪啊……”向阳恨恨地踱着步。现在他饿得只想把袋子里提着的食物全塞进胃里。 回到家狼吞虎咽地吃完便当,他满足地瘫倒在沙发里,伸出右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找到了控制器,点开音响。 电子乐开始震动空气。 他把音量调大,直到肺和心脏像被挤压一样发沉。 他蜷在沙发中,把自己藏在音乐底下。 今天真是太丢脸了。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不要思考。 他是不是喷了古龙水?好香。 不行,不要想他。 他为什么那样亲我?他喜欢我吗?我也…… 等等等等,你不可以,你不能喜欢他啊向阳!他只是一个梦里的人,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觉得脑子很乱,除了这些感情以外,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在潜意识里呼之欲出,一直在阻止他。 本来就是,太不真实了吧。 从医院回到这个公寓开始,不真实感就一直伴随着他,让他觉得醒着的时候自己就像在下坠。 一直在下坠。 第5章 第五章 梦 “你喜欢黑色?” “我讨厌黑色。” “你讨厌爵士乐?” “我喜欢爵士乐。” “……你还真是奇怪。” “你也是。” “诶?为什么?” “为什么来找我。” 他知道,我的朋友很多。 “没有为什么。” 我知道,他一直在关注我。 诶?我为什么会知道? 分叉口。 他停下回头,夕阳的阴影模糊了五官。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家在那边。” 胸前,歪掉的领带在风中飘扬。 第6章 第六章 “嘀嘀嘀——嘀嘀嘀——” 啪哒。 七点二十分。 向阳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他又做梦了。梦里他总是穿着学生时代的制服,站在似曾相识的场景里,恍惚间还以为是梦到了过去的事情。但是醒来之后一想,又发现自己在学生时代并没有那样的记忆。 可是他在梦里感受到的东西是那么的真实。就连每一次心脏的紧缩,胸腔的压抑和头脑里不断涌现的意识都是那么鲜明。 他感觉连记忆和意识都无法控制的自己就像被大脑玩弄的木偶,一股无措和愤怒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蜷起身子,抱着脑袋的双手像是报复似地紧紧拽着头发,把头皮扯得生疼。 好焦躁。啊,昨天忘记吃药了。 床头的手机闪着提示的微光,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今天要跟安吾讨论谱子的事情。 夜场的预定演出取消了。 艾琳的信息。 易杰的医嘱。 啊……都已经两天了,为什么他还没有联系我? 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找他?那要说什么好啊…… “啊不管了!”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边脱衣服边走进浴室。床上,被丢弃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一条简讯: 「之前的事很抱歉,我现已返回英国。保重,阳。」 …… 录音室。 安吾的指尖划过吉他的最后一个音节,慵懒的嗓音的余韵像香烟的雾气蜿蜒消散。他脱下耳机的同时朝外头的同伴打了个完成的手势,眼角的余光瞄到从进门开始就若有所失的向阳。 “阳,遇到什么事了?” 安吾的五官很深,头发,眉毛和睫毛都浓黑得如同染上了烟熏味的性感,加上低沉喑哑的声线,无论在哪都是醒目的存在。 五个月前,他问在夜场认识的向阳有没有兴趣一起做音乐。或许是听闻过他的名气,向阳很激动地答应了。现在他们已经一起合作了两首曲子,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啊?嗯……没什么。”向阳瞟了一眼放在对面桌子上的手机,重又低下头戳电子琴的按键。 室内的灯光静静泻在他浅褐色的发上,打下的阴影渲染出他立体的鼻梁,藏起他忧郁的眼睛。 安吾看得出来,他身上刻满了故事的痕迹。或许连他自己都还未发现,自己背负着这么厚重的记忆。而这恰恰是他吸引安吾的地方,那些故事那些记忆,是调制艺术最好的佐料。 “需要谈谈吗?今晚去喝一杯吧。” 向阳抬起头来,耷拉着的眼神就像被抛弃的小猫。 “嗯,你请我。” 他跟向阳相识不久,但是向阳很信任他,没来由的信任。 到了下午五点,安吾提议他们可以早点走,他知道北京路有一家不错的居酒屋,但是离这里有些远,晚了会塞车。 “好,我收拾一下,你先去外面等我吧。”向阳说。他瞥了一眼放在琴边安静了一天的手机,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安吾看着他一整天都这样心不在焉。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想逼问他什么。 “走啦阳,设备我都检查过了,你出来吧,我锁门。” “嗯,谢啦。” 向阳跨上背包,朝他疲惫地笑了下,先行走了出去。 “您好,请问两位是吗?” 这间居酒屋开在巷口不起眼的一侧,规模不大,装潢都蛮新,里外的装饰都简单又自然,像是故意把自己隐藏在这巷口之间。安吾说,老板喜欢做熟客的生意。 每一张桌子都分成了隔间,有帘子隐隐遮着,从外头只能看见里面客人细细交谈,酒杯轻碰的剪影,十分雅致。最特别的是贯穿全店的清流,偶尔能听见竹节轻敲的声音,清新又自然。 向阳酒量不怎么好,加上近两年医生不允许他喝酒,今天算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破戒。 半壶清酒下肚,已经有些微醺了。 “唉——” 安吾看着他闷头又喝了一杯,涣散的目光不知瞄向何处。没过一会儿,他又想斟满,酒壶被安吾一把抢过:“阳,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向阳皱眉,赌气似地挣开他的手,突然坐直身子,接着头一下磕到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吓了安吾一跳。 “哎哟我去,你醉得不行啊,”说着,他探出头去招了个服务员,“麻烦拿杯热水来。” “我不要热水!给我酒……”他伸手去够,衣袖在酱汁里蘸了一圈。 “小心衣服,你真是……给我坐好!”安吾突然压低声音吼了一句,用那凌冽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终于是镇得他乖乖坐了回去。 “您好,您的热水,小心烫手。”女服务员跪在榻榻米上拉开帘子,放下热水后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生因为醉意双颊通红,有些茫然地歪着头,额前浅褐色的碎发耷拉着。他的眼睛湿润润的,好像要掉下泪来。或许是喝醉的关系吧。突然,她感觉到对面不太友善的目光刺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出神了,忙说道:“失礼了……” 之后匆匆忙忙离开了。 等来人走后,安吾理了理帘子,确保外面的人不会再窥视到里面,方才坐到向阳一边,低头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宠溺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回去了,是么?” 听见这句,向阳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就是觉得委屈,怎么了?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男人总是在主动约他,可是到头来,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只扔下一条破短信。 明明梦里面,完全没有这一段啊! “呜呜呜……可恶,可恶的家伙!” 向阳气急败坏地擦掉脸上的泪,接过热水就咕噜咕噜了一大口下去。 “你也真是……”安吾知道那个男人。一个月以来向阳总是很快乐的样子,偶尔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提起他。那个男人就像向阳白饭似的生活里的调味剂,一下子让感官都明朗起来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安吾一直想不明白。 向阳深深低着头,双肩因为压抑着哭泣不停地颤抖。 安吾说,你就当做是一场梦,再舍不得也是要醒的。 向阳拼命摇头。他不要醒,他醒不来啊。 安吾说,你不要哭了,我们先回家。 向阳说,我不要回家,家里只有我一个,太安静,太安静了。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我有这么喜欢他吗?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他到底是谁? “向阳……向阳!” 向阳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看见车头前发亮的白炽灯。 “我家到了,一起先上去吧。今晚你留下来,我会陪着你的。” 向阳没有说话。他仍旧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焦虑地攥着安全带。 安吾脸色凝重起来,沉默地观察了他一会,突然倾身到后座,拿过向阳的背包开始搜寻些什么。 “……啊,有了。” 他的手里,是一个圆筒似的药罐。里面是空的。 “啧。” 他把药扔回袋子里,跑出去开了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回到车里递给向阳。 “阳,喝点水。” “阳!” 向阳这才回过神,一脸涣散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水瓶。 “阳……”安吾捏住他的下巴,直到他的眼神聚焦到自己的脸上。 “看着我,阳。把水喝了,听见了吗?” 向阳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接过瓶子开始咕咚咕咚地喝水,直到被安吾制止。 “好了好了,舒服一点没有?”安吾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背起包扶着他上楼。 晚上十点,易杰从浴室出来,看到沙发上的手机在亮。 是向阳的朋友安吾传来的简讯; 「医生,向阳的情况不太好。」 “唉,果然还是不行。” 他摇摇头,踱步到吧台,倒了一杯热茶走到阳台。 屋外霓虹闪烁,街道上川流的车水蜿蜒至黑暗的地平线深处。和风把城市的声音揉碎,贴着耳窝拂过。 “方闵默啊方闵默……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又要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求评论~蟹蟹! 第7章 第七章 梦 滴答——滴答—— 时钟的针指向五点。 “我要回家了。” “这么早?沙冰还没吃完呢。” “我要走了,抱歉。” “为什么啊?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没有……抱歉。” “你不要再道歉了。” “好。” 冰沙店门口的铃铛清亮地响起。 少女们的笑声,情侣的背影。 融化的冰沙,紧咬的嘴唇。 我不想你走…… 不要走…… 第8章 第八章 清晨,煎鸡蛋的香味顺着门沿弥漫。向阳翻了个身,右手摸索着,突然感觉棉被不是熟悉的触感。他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环顾四周,他意识到这是安吾的房间。 “啊……是这样……”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缓缓坐起身,适应了一下浑身的酸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安吾的衬衣,有些宽松,带着洗衣液的香味。 走出房间,沙发上是摊在一旁的毯子。安吾昨晚让出了房间给他。桌子上,两杯热牛奶安静地伫立着,烤过的方包旁边是他喜欢吃的蓝莓酱。 安吾端着两盘煎鸡蛋走出来,对着吧台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边有温水,你洗漱完先喝一杯吧。” “喔……好。”向阳讷讷地点头,他本来想说谢谢,但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竟然连早餐和热水都准备好了。 “过两天我要去染头发了。”向阳洗漱完毕走出来,刚刚洗过的脸上还泛着水光。他借了盥洗台上安吾的刘海夹,把额前的碎发夹到了后面,前额发际线旁的疤痕若隐若现。 “嗯?怎么啦,想换个心情?”安吾笑了。 “嗯……不是。黑色的部分长出来了,我要去染掉。” “啊,这么说来,我确实没见过你黑色头发的样子呢。为什么要染掉?” 为什么要染掉? 向阳愣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要染掉……或许只是从前的一个习惯? “不是有个说法是染头发会上瘾吗?可能是习惯了吧。”向阳抱歉地笑了一下,感觉心情又要低沉下来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也喜欢蓝莓酱吗?” “嗯……”安吾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欲言又止的意味,“挺好吃的,特别是蘸烤过的面包。” “哈哈,我也觉得。”向阳笑着坐下来,接过安吾递过来的牛奶喝了一大口,仿佛昨晚消沉颓丧着的是另一个人一般。安吾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他知道他在忍耐。 餐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安吾把手机递到向阳面前,给他看自己刚刚搜索到的网页。 “这里有个画展,好像是最后一天了。你不是喜欢画吗,要不要去看?” “什么画展啊?”向阳好奇地拿过手机。 “嗯……介绍里说是英国很有名的一个现代派画家。跟那个涂鸦大师班克斯挺像的,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的名字叫……” “Light。”向阳说。 “……嗯,光。虽然他的作品基调普遍都挺沉的。” 安吾见他拿着手机那么出神,不由得伸手从盘子里拿过一片方包,沾上蓝莓酱后撕下一角递到他嘴边。 “要去看看吗?” 向阳嚼着酥软的面包片,水亮的大眼睛用力眨了眨。 “要。” 向阳借了安吾的衣服。有些宽松的川久保玲卫衣,卷起过长的裤脚,临走前还被扣上了一顶花哨的鸭舌帽和夸张的墨镜。 “今天太阳大。”安吾说,“而且你眼睛超肿的。” 站在展览入口,向阳快速摘下帽子甩了甩头发又戴上,惹得身旁的人不禁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我这样,他们不会不让我进吧?” “那我们开车去海湾,在海边烧烤,唱歌,泡妞。”安吾说。瞟都没瞟他一眼。 向阳笑了,一个侧身挡在正欲买票的安吾前面:“那如果进去了,我们也要去海湾。” 安吾也笑了。 “想去?”他越过向阳的肩膀把钱递过去,“那你可得答应我,接下来要写首漂亮的歌出来。” 票从小窗口里递出来,向阳先一步夺过来,左手拉下墨镜睥睨似地看他道:“那得要看你唱得怎么样了。” 安吾笑着推开他,抽过一张票先进去了。 即使是展览的最后一天,展室里依然人潮涌涌。放眼望去,虽然有不少中国人,但还是外国人居多,其中不乏艺术界和商业界的巨头。他们都很期待Light这次阔别两年的个展。 向阳早已脱下墨镜别在胸前,站在一幅小小的抽象水彩前出神。 雨后的街道上盛着一汪水渍。阳光从背后洒下来,在水面反射出金黄色的光。一切都带着朦胧的味道,像近视者眼中的世界,像匆忙旅人一瞥而过的旖旎。 “这幅画很奇怪吧?”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外国女生的声音,一口甜美的英音。 向阳扭头,旁边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戴着木质的大框眼镜,两条麻花辫扭在胸前,亚麻质感的外套显得有些笨重。 “为什么这么说?”向阳下意识地用英语回她,说完才惊讶自己怎么有这么地道的发音。 女孩没有看他,仍旧注视着那幅画。 “我觉得这幅画不是他画的……不全是。” “为什么?可是这下面有他的签名啊。”画框的右下角,是一串漂亮的金色签字。向阳不太明白。 他虽然很喜欢看画展,但是他不会画画。他虽然知道很多画家,但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Light喜欢黑色。他所有的签名都是黑色的。”女孩说,她这时候举起手朝着画比划了几下,“而且这不太像他的风格。或许是再创作,他修改了什么。” “你懂的好多。”向阳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孩子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我喜欢他的画。” “你很了解他吗……这个Light。”向阳问。 提到这个,女孩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似地开始滔滔不绝。向阳一开始还紧张了一下,怕她说得太快自己会听不懂,结果没想到他全部听明白了。 “Light跟别人不一样。他画作的基调总是很深沉。但只有当他在说一个主题的时候——那些评论家形容他,把画像情诗一样唱了出来。” “好浪漫。”向阳感慨。他突然想起那天,闵默说要带他去看自己的画展。 不知道他的画,是不是也这么浪漫呢? 不行,别再想他了! 女孩见他没有说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转过头扶了扶眼镜,用略带鄙夷的语气嘟囔:“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说自己喜欢画。我打赌你肯定连他的‘情诗’都没看过。” “情诗?”向阳想,就是那些关于爱情的画吗? 女孩朝走廊那边一指,头也不回地说:“就在那边,以爱之名。你自己去看吧,他为他的情人创作的系列。那个系列里的十一幅作品是两年前突然涌现在市场上的,在那之后,Light就销声匿迹了……直到现在。” “为什么?他是受到了失恋的打击吗?” “或许吧,可怜的男人。” 向阳倾身好奇地张望了下,迫不及待想过去。 “他有为他的情人作肖像画吗?好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你做梦吧。Light的占有欲很强,他只允许我们通过他的眼睛瞻仰他的维纳斯。” “也就是说,他只画情人在他心里的样子。” “是的。很浪漫吧。”女孩说着,第一次朝他笑了一下。向阳发现她的牙齿跟她的皮肤一样白。 “你要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吗?”向阳问,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还蛮可爱的,有点像艾琳。 女孩看了眼腕表,摇摇头,突然用流利的中文说:“换班时间到了。对了,你的英语真不错。” 向阳稀里糊涂地眨了眨眼,张着嘴半天说不来话。在女孩把外套脱下来后他才发现,原来她带着志愿讲解员的牌子。 “你……那你还跟我说英语?!”向阳忍不住用中文喊了出来。 “我没想到你会讲。”女孩又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次,扯起嘴角笑了笑。 向阳看着面前这个矮小的金发姑娘,哭笑不得地哼了两声。 他摘下胸前的墨镜戴上,夸张地弯下腰拉低镜框,睥睨似的向上瞅了她一眼。 “再见,小骗子。”他用意大利语说道。然后他双手插着裤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阳过去的时候看到安吾也在那里。他悄悄地挪到他身边,顺手把帽子摘下,反扣在他的头上。 “你刚去哪了?”安吾问。他面前那雪白的墙上,安静地倚靠着一幅油画。 光影之间,雪白的画布上生长出柔软的藤蔓,蜿蜒在被雨打湿的窗口。从窗外望进去,朦胧间似乎有一个曼妙的轮廓,抽象而不分明,却有着吸人眼球的魔力。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向阳忽略了他的话,问。 “好像没有名字,是一个系列作吧。”安吾说。 “啊,他的情诗。” 安吾沉思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故作玄虚。”向阳嘴里抱怨着,眼睛却像黏在了画上一样。“总是这么不坦率……”他小声抱怨,眼神却变得柔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喜欢这幅画。 安吾听见他嘀咕,转头去看他。向阳出神地看着那幅画,红肿未消的眼底泛起涟漪。 安吾表情复杂地注视他好一会,像有欲说的话语咬在齿间。向阳似乎感受到了身旁的视线,他转头相视一笑。 “好啦好啦不看了,我们去海湾吧!” 第9章 第九章 梦 山林的夜晚有繁星,连成了一条银河。 这是毕业旅行吧,我记得这片星空。 他们把帐篷扎在那头的平地上,说要学部落民族那样绕着篝火狂欢。 他坐在这头的石阶上。 “他们很吵吧。你其实可以不来的。” “你为什么不去唱歌?” 夜深了。可我真想看清他的脸。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你能来,我好高兴。” 他半边身子陷进阴影里,好像快要消失一样。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从图书馆那天,不,其实是更早以前。更早。 “不知道呢。因为你身上的……诗人气质?” “可是我不写诗。” “有句话不是说,忧郁的人喜欢诗吗?” “你喜欢忧郁的人吗?你这么开朗的家伙。” “那你呢,你喜欢开朗的家伙吗?比如你面前这个。” 他抬头看天空。 山林的夜晚有繁星,连成了一条银河。 “今晚月色真美啊。” 第10章 第十章 向阳醒来的时候,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安吾光着膀子趴在房间另一张床的床头,半个身子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他试着坐起来,感觉头昏沉沉的痛。嘴巴好干,好想喝水。 “真是玩疯了……” 他想起来昨天下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跟安吾来到海湾。沙滩,海浪,唱歌,烧烤,啤酒。 “啊这个疯子……” 他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拍着沙桶当鼓,坐在沙滩上即兴表演,被人围观的场景。 所以他才做了那个梦吗?绕着篝火唱歌什么的…… 梦里他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向阳激动地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就像初次被表白的少女一样。 等心情平复一些后,他见安吾还没起来,便自己先换了衣服去洗漱。之后抓了一把零钱塞进口袋,戴上鸭舌帽压下不安分的乱发,准备出门买些早点。 旅馆的旁边有一间烘焙店,但似乎还没有开始营业。 旅店就坐落在海湾的边上,放眼望去可以看见清晨的沙滩寥寥无几人,连海浪也犯困似地摇晃。 向阳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了沙滩边上,一脚一脚踩着冰凉的海水。他现在两手空空,没有买到早餐也无事可做。海风拍打着他的脸,好像把宿醉的沉重感从头顶抖落了一些。而从梦里醒来时的满足感则逐渐被寂寥的海浪声淹没,手机压得右边裤袋沉甸甸的,他又习惯性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今天星期四。 第三个星期四了。 向阳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数字时间,无意识地划开,解锁。 通讯录。 他点下了那个熟悉的绿色小话筒。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向阳没有把手机贴近耳朵,但扬声器里没有起伏的女声却被海风吹到了空中。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要看到大大的“方闵默”三个字占据着屏幕的正中央就好。 他仍旧沿着海浪打在沙滩上的痕迹踱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自动切断再拨打。宣告忙音的女声渐渐消失在耳畔,或许是终于溺死在海浪里了。屏幕上的那三个字因为长久的注视开始变得陌生,连同在脑海中混杂着梦与现实的片段一齐远去。也只有在这一刻他得以逃离自身,与荒诞的现实暂时休战。直到安吾的来电打破了这份平衡,那是在一个自动切断的间隙艰难插入的通话。 “阳,你去哪了?” 他的声音有些焦躁,仿佛想马上就从话筒这端伸手把向阳抓回去。 向阳还有些晃神,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回复。他跟安吾说不用担心,他马上就回去。但安吾还是跑了过来,带着宿醉后的一身疲惫找到了他。 “一大早就瞎跑,真是不让人省心。” “哈哈……你这口气就跟我妈似的。” “谁跟你开玩笑呢。哎呀不行了,我头疼,你得背我回去。”安吾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像要晕倒似的挨在他身上,同时又悄悄观察他的脸色。 医生说你要帮我时刻注意他的情绪,绝对不能,不能让他再胡思乱想。 “你也使点劲儿走啊,重死了。”向阳抱怨着,但还是努力地驮着他往前走。 他们从向阳来的那条路返回去,沿途看见那间咖啡店开始营业。安吾说他要喝咖啡。 “啊,但是我没带钱诶。” “我带啦。”向阳扶着他坐到咖啡店外面的露天座位上,独自进去买了两杯咖啡和牛角包。 然后他们坐在露天咖啡座上,穿着短裤踩着拖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咬着面包喝咖啡。 金黄色的阳光铺满了街道,蜿蜒至大道的尽头。道路两旁的卷帘门窸窣作响,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夹杂着咸味的海风从远处吹来,安抚着开始躁动的城市。 安吾就这样瘫在椅背上,宿醉的疲乏被清晨闲逸的海湾渐渐消解。他眯着眼睛望向向阳,他正趴在桌子上,注视着往来的行人。 “啊……好舒服。”安吾伸了个懒腰,用鼻息的余韵感叹。 “嗯。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向阳转了个头,趴在桌子上看向他。他浅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把他的肤色衬得白皙透亮。 安吾笑笑,伸手揉乱他洒满阳光的短发。 向阳像猫一样眯起眼睛,轻轻打掉他的手。 “接下来,我们去哪玩呢?” 回到市区之后的那个星期,两人几乎就住在了录音室里。 想要抓住海风,搅拌波浪,揉进五线谱里,敷在这些疲惫的日子上头。 现在向阳戴着耳机在做最后的调音,安吾在一旁抱着吉他玩手机。 “阳,你想吃什么?” 向阳等这段结束后才摘下耳机,侧身看了眼他的样子:衬衣皱巴巴地耷拉在身上,套着大短裤和踩着掉了一只的人字拖。 “别叫外卖了,好不容易结束,我们去吃顿好的吧。”向阳说。他取出刚刻好的光盘,郑重其事地收起来,“啊,还是先去你家洗个澡吧,我不是还有一套衣服在你那。” 安吾眼睛一亮,噌地坐了起来,颓气一扫而光。“好啊,我好想吃烤肉啊。” “我也想吃!”向阳兴奋地附和着,开始哼起小曲。 安吾觉得这几天他气色好了许多。 “哎,你赶紧再来听一下吧,差不多可以上传了。” “嗯。”安吾放下吉他,三步跨作两步凑过来,倚着桌子接过耳机。 向阳明朗的声线伴随着最初的旋律悠扬。薄荷沙冰味的日式民谣加上蓝莓味的爵士——这是他自己形容的,是清晨闪烁着亮蓝色的海湾奉献的灵感。前奏之后,安吾喑哑的嗓音从遥远的山川,不可及的云端,海鸥翅膀下震动着的空气中传来,惊艳了感官,像被不可知的力量拨动了心弦。 一曲终了。 安吾取下耳机。 他紧紧抱住面前的向阳。 紧紧地,五味杂陈地,仿佛他想这样做已经很久了。 “对不起……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做音乐。真的很谢谢你。” 向阳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轻轻拍了拍安吾肩,笑着说:“你很夸张耶,明明是你选择了我啊。” “才不是呢……”安吾小声说,像自嘲一般的语气。 “嗯?你说什么?” “没事。”他又紧紧抱了一下向阳,感觉他比五个月前又结实了一些。 “真好。”他说。歉疚梗在喉间,终究是无法开口。 向阳拍拍他的肩,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啊,你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啊?” “诶,你听错了吧。”安吾一惊,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向阳狐疑地盯了他一会,直到被一只大手推开脸去:“别看啦,真是的。你还上不上传了?我饿死啦。” “啊啊,对哦,很快很快,等我!”向阳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发布音乐到社交平台的,他赶紧放下耳机开始捣鼓电脑。 “所以说,那家店的烤肉真的超级好吃啊!” 桌子上的绿茶冒着腾腾的白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打亮了他沉浸在回味中的半边脸颊。 易杰长时间地用笔头轻点着沙发的手柄,又无奈又好笑地歪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才十点二十三分。这家伙还真有把人说饿的本领啊。 “重点不是烤肉——等会再告诉我那家店在哪。我是说,你最近怎么样?” 向阳闭着眼睛窝在沙发里,像一只在阳光下慵懒的猫。他沉默半晌,嘴角拉起一个弧度。 “挺好的。”他说。 “还有在做梦吗?” 向阳又沉默了一会。 “没有。” “说实话。” “不说。”向阳突然睁开眼睛,抓过旁边的枕头盖住脸。 “向阳……”易杰总是对他的耍赖毫无办法,只能埋头在本子上继续记录。 绿茶有些凉了,叶碎有些萎靡地沉在白瓷的杯底。易杰捏起来喝了一大口,接着把向阳那杯连同自己的一同倒掉,重新斟满。 然后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闭上眼睛。 他总要给这孩子一些时间。 分针指向四十的时候,易杰听见茶杯移动的声音。向阳一口气喝干了那杯又摊凉了的绿茶,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并不是什么幻觉,对不对?” “你指什么?” “我的梦……其实是我记忆的一部分……方闵默……我认识他,对不对?” 这次轮到医生陷入沉默了。 “你希望自己是认识他的吗?” 向阳犹豫了。 医生之前说过,他的记忆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无法恢复,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在抗拒。所以他曾经跟医生说过:“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要想起来好了。” 可是现在…… “我不知道。我喜欢他,是真的很喜欢,有时候甚至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这个意识不属于你,喜欢他的不是‘我’,但是我又确实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向阳又开始下意识地抓自己的头发,前天刚刚染回褐色的头发。 “你知道他对你而言很危险,所以不想知道真相。然后,”医生的冷静而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望向他,“你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任这份感情泛滥,对不对?” 向阳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它红得像要淌出血来,然后一字一字地咬着牙说道:“我最讨厌你这种直白的人。” 易杰把病例本合起来,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放松了。 “你果然是‘向阳’,像幺蛾子一样。” “什么幺蛾子,是飞蛾。” “你想扑火么?” “或许是命吧。” 故作深沉地望着天花板说完这句,向阳瞄了眼医生的表情,没想到居然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惊讶。 “干嘛这幅表情?”向阳撇了撇嘴。 “什么表情?”易杰抿了一口茶化解脸上的尴尬,“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我总是给你惊喜,对不对?”向阳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伤疤还在这呢,忘不了。”向阳撩起刘海,露出额头上淡淡的疤痕。 那是两年前的事故留下的疤痕,伴随着间歇性失眠和持续到现在的心因性失忆。 “反正他都已经离开了,劝你还是放弃吧。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向阳想了一会,视线落在阳光打在墙面的阴影上。 “那如果他回来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说,这就是命了?” “这我可管不了你,我不管。别让我再掺和进去了。”医生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嗯 佛系贴文 也不求评论了啊哈哈哈 我也知道不好看hhh 第11章 第十一章 梦 “方闵默,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不喜欢。” “诶!为什么啊,我不信。” 他没有回答。 丙烯颜料的甜味弥漫在空气里。 “反正我喜欢看你画画。” “反正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你不介意我唱歌吧?” 蓝色的笔头在眼前一闪而过。 左脸凉凉的。 嘴唇暖暖的。 再看清他时,他右边的脸颊印上了淡淡的蓝色。 “别说话。” 他的嘴唇好看地弯起,泛着淡淡水光。 他的嘴角好看的弯着。 第12章 第十二章 向阳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一动不动。 ——十分钟后。 “妈的。” 他小声嘬了一句,掀开被子跑进了厕所。 解决之后他用冷水冲了把脸,双手撑在盥洗台上,抬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疲惫不堪的人。 “疯了吧……” 从跟医生谈完的那天起,他的梦开始变得更加清晰。 或许那只是自己的期望,反应在梦里罢了。 “真是疯了……” 向阳把头皮揪得生疼,想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 他都已经走了。 都结束了。 现在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他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混蛋!妈的!妈的……”他颓然地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怔怔发了好久的呆。 “锵锵!你看这是什么!” 快到傍晚的时候,安吾出现在了门口,举起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东西:“今晚来打火锅吧。” 向阳侧身让他进来,然后关上门。 “Jason和小白下班后会过来,还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叫他们带上来。” “谢谢你们过来陪我。”他平静地微笑着,眼底还有些血丝。 安吾看了他一眼,转身翻了下袋子里的东西,掏出一罐啤酒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本来就要过来的,有好消息告诉你哟。” “什么好消息?”向阳边问边抢过他手里的啤酒,撬开来喝了一大口,“点击量破万了?” “这是其中一个。”安吾神秘地笑笑。 “嗯?”向阳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没说只有一个哦。” 向阳沉吟半晌,突然想到什么,眼睛噌地放出光来:“今晚吃雪花牛肉?” 安吾不由得哈哈大笑,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界面递到他眼前。“就知道吃。你看这是什么。” 微博私信对话框上方,写着大大的“大董”两个字,头像旁边还有个金色的V型认证。 “不——会——吧?!”向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把夺过安吾的手机,开始翻阅聊天记录。 “大董想找我们签约?那个大董?”近十年来最流行的创作型音乐人,十有八九是他发掘培养出来的,业界都叫他草根音乐人的伯乐。而且他本人也是超有实力的创作人。 “今天几号?不是愚人节吧?天哪!”向阳激动地紧紧抱着安吾,兴奋地上蹿下跳。 “疼疼疼,轻点轻点,我话还没说完呢。” “行行行,你说你说。”向阳努力深吸两口气站稳脚跟,却还是没忍住满脸灿烂地摇摆起来。 “他跟我们约周四下午在他们事务所见面。” “好好好好好,随时都行。” 随即安吾从身后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啤酒,呲的一声拉开,朝向阳举杯道:“恭喜你啦。” 向阳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啤酒,重重地跟安吾碰杯:“恭喜你啦!” 此时他的心里似乎一下子光明起来,照亮了前路,只感到未来充满了新的希望。 他觉得自己可以学着慢慢放手了。 特别是在晚上吃完了安吾特制的牛肉火锅后,他觉得生活真是完全美好啊。 “啊!这块肉是我的!Jason!” 向阳大叫着伸长了筷子去抢,小白一把挽住他的脖子,大喊道:“快吃了它!Jason!” “安吾!帮我!” 一双从暗处伸来筷子咻地撩走了那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牛肉。 “嘿!干得好!诶等等、喂——”向阳瞪大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块牛肉消失在安吾的嘴里。 “叛徒……”向阳哭丧着脸用手肘推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白,倾身向前在锅底捞着所剩无几的残渣。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三个人竟然都得胜似的碰杯,然后小白晃了晃向阳的瓶子,像邀功的孩子般大叫道:“报告!向阳的瓶子空了!” 闻言,Jason正准备从身后拿瓶新的出来,却被安吾制止了。 “他不能再喝啦。” 向阳有些醉了,他一边吮着筷子上的汤汁边一屁股坐下去,倒在小白肩旁用筷子指着他说:“哇你这家伙,吃了我的牛肉现在连酒也不让喝,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谁的房子里?” “哇,向阳喝醉了好流氓!”Jason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他和向阳是在夜店打碟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而小白则是一个音乐工作室的助理。他们俩跟向阳认识一年多,也是第一次跟他喝酒。 两个人光顾着打趣向阳,没注意到旁边安吾的脸色开始晴转阴。 “Jason,把酒给我。”向阳朝他甩了甩手。 “你别喝了。”安吾说。 “让他喝嘛,反正在家呢,你怎么跟他妈似的。”小白推了他一下。 安吾没有动,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向阳。 向阳曾经酗酒过一段时间,医生说。如果他情绪不太稳定的话,别让他碰酒。而且最近这一个月,他喝醉的次数确实有点多了。 向阳撇过脸不看他,直接走过来拿酒。 安吾摁下他拿起酒瓶的手,还是那样看着他。 “你干什么?” “今晚到这先散了吧。”这话他是对着旁边那两人说的。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安吾。平日里他总是和和气气的样子,没想到认真起来还真是有些吓人。 “啊……那我们就先走啦?这碗筷……” “没事,我会收拾的。”他还是跟向阳对视着,紧紧压着他的手。 客厅的门关了。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机里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惊叫和嘉宾们的嬉闹声。 好一会,安吾终于松开手。向阳也抽回手去,悻悻然倒在沙发里,脸朝内窝着,抱着枕头不说话。 “生气了?”安吾轻声问。他现在感觉有点愧疚了。 “你也回去吧,我要睡了。”向阳闷闷地说。 “你回房间去睡吧。” “我睡哪你也要管?” “好吧,我管不着你。” 向阳听见他起身的声音,还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水流冲刷的声音……他想叫安吾别弄了,他不想再欠他一份人情。但是他又懒得跟他说话,只闭着眼睛装作无知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身体似乎飘了起来,陷进了柔软又温暖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阳光从遮掩着的窗帘缝隙中泻进来。屋外没有声响。 向阳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自己的酒醒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插曲 那天下午,正在会客室给顾客做心理咨询的易杰收到了一条从英国发来的消息。 「今天晚上有空么?我想跟你聊聊。」 “这小子,终于想起我了么。”他嘟囔了一声,赌气地把手机丢到一遍。 半个小时后,咨询结束了。他把顾客送到门口,回来时瞥到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晚上八点,Skype上见。」 八点钟的时候。方闵默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易杰点开视频通话,终于又看见了这个两年多没联系过的老朋友——或者说患者,比较贴切。 “哇方闵默,两年没见你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嘛。” “好久不见。向阳最近怎么样?” 正在喝水的易杰差点呛到,他放下杯子猛咳几声,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这家伙!我要挂了,再见。” 屏幕里的方闵默的表情这才有些变了:“我看你还挺精神的,就没问了。” 易杰笑了。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坦率。 “你最近怎么样?怎么一直都不联系我,我超担心你的耶。” “我……又从他身边逃走了。”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 “啊。他、他生气了吗?” 易杰挑了挑眉,双手环抱在胸前,像老师看着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盯了他好一会。屏幕里的方闵默心虚地缩起肩,把目光移向了别处。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让易杰不忍心再捉弄他,说道:“你别紧张,他没有生气啦。” 方闵默抬起头,眼眸亮了些。 “只是有些难过。” 他眼底的光又熄灭了。 好一会儿,他问:“你现在还给他做咨询吗?” “不怎么做了,主要还是聊聊天。”易杰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后,问:“话说那之后你去了哪?自顾自把他送回国调养,还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也从来都不联系我。” “我把画卖了。” “画?你以前画的那些画?” “嗯。” “啊……”易杰想起两年前那场轰动国内美术界的拍卖会新闻,恍悟道。 “好吧。那你还打算回来吗?” 屏幕里的方闵默沉默许久。有好一会儿易杰还以为他掉线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屏幕里的方闵默咬着唇,眉头悲伤地纠结在一起,“我好想他,好想见他。” “两年了,还没能放下吗?那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易杰有些惊讶。作为方闵默曾经的主治医生,他知道这家伙的恐慌症有多严重。 方闵默把视线从摄像头上移开,似乎是不愿谈论这个话题。所以易杰不敢再追问,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向阳他,好像总是会梦到你。”易杰说,“如果你继续在他身边,恢复记忆,可能是迟早的事情。” “……我知道了。” 方闵默还是没有看向镜头。易杰现在才发现他憔悴了许多。 “这样好么?” “什么?” “让他想起来。” “你才是医生,为什么问我。” “你不是不希望他想起来么。” 屏幕里方闵默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有种被人看穿的无措感。 “你怕他会恨你。” “你怎么知道?”方闵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易杰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怜惜起来,轻轻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害怕的,无非就是这个。” “那他会恨我吗?” 易杰沉默了一会,向后一仰靠在了椅子里,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不过你之前不是说过,如果还能再遇到的话……” “就是命了。”方闵默顿了一下,说,“我还是……想再见他一次。” “你想跟他复合吗?” “我不敢想。”方闵默顿了顿,易杰发现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抓自己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红印,“……我不想毁了他。” “那你要毁了自己么?”易杰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没事。”方闵默发现他注意到了,于是把手藏到了桌子底下。 “方闵默!” “我没事。” 易杰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屏幕就黑了下来。 他切断了视频通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星期四那天,他和安吾一起在约定的时间到了大董的事务所。 电梯把他们推向三楼,前台的姑娘和蔼可亲地朝他们微笑,让人一下安心许多。说明来意后,姑娘领着他们朝里面走去。 安吾拍了拍向阳有些僵硬的肩膀。 “没事的。” “嗯。” 向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在走过那条不算长的走廊时,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扑面涌来,伴随着他对未来的想象一并展开。经历了漫长的旅程后,他的梦想终于来到咫尺之间。 “呼……”站在门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踏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屋内,一个憨厚圆润的身影随着他的进入噌噌噌颠到门前,带着满脸笑容向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向阳啊!哈哈哈,你终于还是来了!” 向阳还没从刚刚自己制造的肃穆气氛中缓过神,也还没看清面前人的脸,只感到一个黑影窜到眼前,随后浑身一紧,倒涌起一股安全感。 “您是……”他好不容易挣脱这个热切的怀抱,看清面前人的脸。 熟悉的圆脸上堆着温暖的笑容,黑框眼镜下的小眼睛眯成了月牙。 “董叔……”他不由自主地叫道。脑海中有画面一闪而过,却像风儿掠过秋天的草原,抓不住它的尾巴。 安吾在后面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俩,和向阳对视的时候疑惑地耸了耸肩。 大董邀请两人坐下。他没急着谈关于音乐的事情,倒是端详了向阳许久,就像是看着多年未见的孩子突然长大一般的眼神。 向阳也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和蔼的笑脸像是记忆里晕开的一幅画,似曾相识却不分明。但是,重逢的欣喜确是在慢慢填满胸腔,于是他朝大董露出了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大董示意桌子上有糕点可以吃,边问道:“我记得你大学毕业后不是不玩音乐,去了英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我大学毕业后去了英国吗?向阳想。但是他没有说出来,毕竟没必要让大董也为他担心,“啊,回来一段时间了。后来有了机会就又玩音乐啦。”他尴尬地揉了揉头发。 “是这样吗……”大董有些怀疑,但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哼……好吧,你这小子,要不是我在微博上看到你的话题热搜,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呢。今天晚上我请吃饭,咱们好好叙叙旧——安吾也一起来,好吧?” 闻言,安吾直起身子,欣然点头。 这是安吾第一次接触大董。他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网络上看到这个憨厚的大叔对着镜头絮叨,有时候甚至让主持人都插不上话来。那时候他还只觉得挺有意思,但直到坐在他身旁后才发现,这是多恼人的本领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到正题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也无力似地依偎在一起。他用手肘悄悄顶了顶向阳,向阳转过头来,脸上也挂着无奈的笑。他也已经有些接不下话了。 “哎呀,阳啊,你都长这么大了。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呢。” “嗯,是啊……”原来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向阳暗暗吃惊。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参加全国原创音乐大赛——我就在台下跟旁边的评委说,这孩子以后不得了,不得了啊。”大董眯起自己的小眼睛陷入回忆,发出一阵遗憾的叹息,“没想到你后来居然弃权了……话说你现在该告诉我原因了吧?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弃权?我那时候还特地去你学校找你来着,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喜欢音乐的,我就知道!” 说到这儿,他快活地伸出手揉了揉向阳的头发。向阳眯起眼睛,感觉大董的手厚实又温暖。 那个国家级的比赛,我选择了弃权吗……向阳听着大董絮叨过去的事情,低着头试图回忆起这段被抽离了的往事,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更多的是一种逐渐上涌的隐秘的苦涩,把他的心紧紧揪住,拉扯着向后退去,像海浪被抽离沙滩,重又跌入深海。 他看着桌子上的合同书,开始迟疑了。 旁边,安吾故作无意地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成功引起大董的注意。他看了看时间,想起了这次见面的主题: “啊,对了。你们先看看这份合同——你知道,去年我们朝娱因为‘某明星’的丑闻股价暴跌,差点就撑不下去了。后来有个生意人——我也没搞清楚他是不是做生意的,收购了我们百分之五十二的股份,所以我们才撑了过来。我的意思就是,现在在这里我只能算是个老二了,要是你们有什么别的需要,向阳啊,我尽量给你们争取。” 安吾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朝娱股价暴跌后被收购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媒体上正式露过面,所以他一直挺好奇那个老板是谁,便开始追问大董。反倒向阳并不是很关心这个,拿着合同开始认真翻看,似乎只要大董在他就放心了。 “老板吗?他其实好像不太关心这些,而且他主要的活动范围似乎不在国内……我不怎么看见他。说白了,大部分的事情都还是我在打理,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最后拍板的人换了而已。”大董无奈地耸了耸肩。 “只是为了钱么?真是势利。”向阳啐了一口。他这时候已经放下那沓密密麻麻都是字的纸,拿起桌子上的蔓越莓曲奇嚼了起来。 “哎呀,那倒不能这么说。”大董想了想,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不过呢,在约你们见面之前我有把你们的作品发给他看,询问他的意见。他倒是很欣赏你们呢。” “怎么说?”安吾问。 大董憨憨地笑了两声,说道:“他跟我说,你如果要签下他们,那就要负责到底了。” 向阳眨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叫我当你们的经纪人。” 对面两个家伙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这么大材小用地驱使这位在乐坛叱咤风云了十几年的老前辈!哎等等,那他们现在坐在这里,不就说明…… “您答应了?您要当我们的经纪人了?”安吾惊讶得声调都变了。 向阳也瞪大了眼睛屏息以待。 房间里只剩下秒针的滴答声,像怪诞的后现代慢摇在空气里流淌。 大董把面前的合同书轻轻推过去:“这个选择权是你们的。” 晚上,在市中心的边缘,在后街的酒馆,在闪烁的舞厅球灯下,蓝调和朋克混杂着碰撞进同一杯吉普森,辛辣的气味麻痹着控制记忆的大脑皮层。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追梦青年们的人生开始走上轨道,迷失者遇见了第一个与他过去相关的人。 向阳已经有些醉了。他迷离地看着面前大董的嘴唇翕动,却听不真切那已被喧闹声挤压到边缘的话语。 “高中的时候……在学校……活跃……“ “还有……一直……那个朋友……怎么样……后来……” 我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很活跃吗? 哪个朋友?我朋友很多呀。 大学毕业后,我去英国定居了吗? 为什么放弃音乐,我并没有放弃呀…… 你到底在说什么?那不是我的人生。 眼前大董翕动的嘴巴被拉长成模糊的电线,头顶间歇闪烁的霓虹扎着疲惫的双眼。 他恍惚间听见自己大声嘶吼,可耳畔里的声音却渐行渐远。 “别说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扶着他的安吾,在满是垃圾和烟头的地上吐了起来。 两个月后—— 随着签约的完成,媒体上铺天盖地都在宣传这对由大董亲自操刀打造的新人组合。安吾说,我们起名叫鲸先生s吧,因为我听见的你歌声就想到鲸,驰骋在深蓝色的海洋里。向阳说好。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鲸先生s”四个字一直占据着微博热搜榜的头条。 一个月前,朝娱发布消息,鲸先生s将会在在本市知名度最高的冰地酒吧举办第一场演出。这是向阳的意思。他说他喜欢酒吧的氛围,大家挤在一片小小的空间里,在音乐里不分彼此。 “向阳,准备好了吗?” 安吾调拨了一下琴弦,抓过桌子上的水仰头下去,深深呼了口气。其实他们在出道之前已经有过很多在夜场唱歌的经历,冰地也算是他们的地盘了。可是这次他们是以一个新的身份站在那个舞台上,这是他们的第一步。 向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随着安吾入场。 舞台下人声鼎沸。 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站着的人,坐着的人,随着他们的进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声叫喊着他们的名字,直到欢腾的空气随着头顶渐渐黯淡的聚光灯沉淀下来。 然后,一束暖光灯重新打下舞台,照亮了舞台中央怀抱吉他的向阳,还有右边背着贝司站在电子琴前的安吾。此时向阳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朝台下看了一眼。 除却失去记忆的时间,他有多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向人群,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些满怀期待的屏息声了?他闭上眼睛,这几天积累的紧张情绪像地上的尘土被风吹散一样消失无踪,而今内心被熔岩一般浓稠的暖流包围着。 琴弦拨动着氤氲的空气,向阳清亮的歌声带着所有思绪飞向雪白色的群山,之后安吾低沉的嗓音又带来森林中潮湿土壤的甜味。 向阳闭着眼睛,他站在自己的象牙塔顶,他的世界里只有歌声。 一曲终了。 酒吧里鸦雀无声。 他睁开眼睛,转头,和安吾相视一笑。 “谢谢。”透过扬声器被放大的话语,震醒了台下沉醉的人们,接着是热烈而长久的掌声。很久以后人们还会回想起这一夜,还能忆起耳畔边初春微凉的湿气,这是新自然主义音乐开端的声音。 向阳朝安吾示意,准备继续演奏。之后他低下头拨弄琴弦,听着安吾的前奏慢慢抬起头。在歌唱的间隙他偶尔扫视台下的听众,他们安静注视的目光能带给他勇气。 在一个间奏,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台下。在人群的最后,灯光顾及不到的角落,一个熟悉的轮廓突然映入眼帘,惊得他呼吸骤然一窒,差点接不上节奏。接下来,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安吾听出来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于是在这首曲子结束之后,他走过去朝向阳低声提醒了几句。 台下开始骚动,有女生发出尖叫。 安吾回去的时候顺便扫了一眼台下,发现女生们笑得特别夸张。他挑眉,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故意朝向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朝女生们眨了眨眼。 台下爆发出一阵尖叫。 向阳应声抬头,有些不明就里,但为了回应台下的气氛还是淡淡笑了一下。 于是台下的气氛更热烈,演出就这样意想不到地被推向了高潮。 第15章 第十五章 梦 夜深,清亮的开锁声回荡在走廊。 滴答——滴答—— 灯火通明的房子,空无一人的房间。 滴答——滴答—— “闵默?” 胸口好闷。 滴答——滴答——明晃晃的墙上,时针指向十。 “闵默,你站起来,你站得起来吗?” 滴答——滴答——愈来愈响的走针,重重打在胸口。 我记得他的眼神。他的脸上全是泪。 他疯狂地抱着我。他抓得我好疼。 “还好你没事……” 还好你没事。 耳边回荡着这句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微博头条热搜的关键词都被他们占据着。据大董的说法,公司的邀约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因为安吾本来就在圈内小有名气,所以他们圈粉的速度很快,各路粉丝后援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在经纪公司旁边举着横幅,把礼物堆在安保室里。 除了两天前一个不能推辞的采访外,公司把一切邀约都回绝了。大董说:“老板让你们专心做音乐,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好。”安吾虽然有些不爽,但向阳倒马上接受了这个提议,回家倒头大睡,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出门。 而此时,上午十点,向阳仍然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音乐调到最大,紧闭双眼回想着当时在酒吧看到的那张脸。 “我觉得就是他。”他捞过手边的手机,给安吾发了条语音。 安吾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对话框出现一张微博热搜榜的截图。 今天微博热搜榜的第一位,是“安阳cp”。 “这是什么鬼?”向阳皱眉。他不怎么玩社交平台,平时这些资讯都是安吾发给他的。于是他打开封尘已久的微博试着搜了搜这个关键字,结果弹出来的图片全是演出那晚在酒吧,安吾弯下腰在他耳边说话的照片。 明明那时候他们俩离得挺远,怎么拍出来就显得很暧昧的样子? “现在她们都喜欢这种的?”向阳发了个语音过去给安吾。 “不也挺好的嘛,帮我们炒作了一下呢。”安吾说。 向阳心里倒有些疙瘩。他想起那晚在酒吧看到的人影。 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微博,希望他不看才好。 “唉……不管怎么说,还是跟大董说一声吧。”向阳回复。 “好啦,知道了。” 听完安吾的回复,心事重重的向阳关掉微信,决定出去一趟。 街道外车水马龙,正午的太阳像炽热的灯泡,把一切照得闪闪发白。 此时的咖啡店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冷气呼呼地从头顶的中央空调降下来,白色的雾气带着熏香一般的禅意。 向阳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捧着一杯星冰乐看着玻璃窗外热浪滚滚,倒颇有几分安全感。时隔三月,他又一次坐在这里,看着对面写字楼的大门吞吐着来往的行人。五颜六色的鞋子跳跃在斑马线上,马路对面的交通灯红了又绿。 手机静静躺在圆桌的右边,一条条讯息在首页滚动着,闪亮了屏幕。 向阳趴在桌子上,帽檐低低地压住了他的脸。空气里流动着蓝调的慢摇,把他全然包裹着,与匆匆外界格格不入。 不久之前他决定离开窝了两天的房间,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换个空气。或许是通往车站的路线太过熟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站牌下面。不过现在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有点想喝咖啡,所以顺势下车,进来点了杯咖啡,顺便要了个苹果派。 现在派吃完了,咖啡快见底了,所以他准备离开了。 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就像陷入沉睡的公主。 他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见底的咖啡看了好一会,又侧过脸望向窗外被热浪挤压得变形了的空气,突然想起前两天晚上的梦。 他本来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直到演出的那天晚上,看到那个像他的身影。 梦中的沉重感似乎还沉淀在他的体内,他感到浑身无力,连头顶的灯光好似都黯淡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了那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如果把他的人生比作一本书,那些梦就是两年前被事故撕下来的碎片。 “这样真的好吗?” 他想起医生在会谈室里跟他说的话。 “你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要懂得珍惜当下啊。” 他不喜欢易杰说的这句话,就好像在说他的过去是什么瘟疫一样。 不过向阳心里明白,易杰知道他过去的一切,从他苏醒后第一次接受治疗的时候就明白。但是他不会去问他。就像易杰说的,就算维持现状,他也过得挺好。 可是现在…… 咖啡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室内开始变得有些喧闹。向阳再次看了看时间,心里盘算着等会自己要去哪儿好。这时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是安吾打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大董叫我们回事务所一趟。” “为啥?” “老板回来了。” 老板回来了。 向阳有些紧张。他转头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安吾,欲言又止。 一个红灯的间隙,安吾盯着车前熙攘而过的行人,说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那句话:“你觉得会是他吗?” “啊?谁?”向阳的声音有些畏缩。 “方闵默啊,你不是跟我说过,他是开唱片公司的。” “那是在英国。” “那你紧张什么?” 向阳突然转头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紧张么?” 前方的交通灯由红转绿,汽车发动前,安吾伸过手揉乱他的头发:“不是紧张,是有点神经质。”说完,他嘴角忍不住上扬,但这个动作转瞬即逝。他也有自己的忧虑。 “什么鬼……”向阳不再理他,扭过头去看窗外流动的风景。 到了停车场后,安吾先下了车,见向阳没有出来,又绕到对面给他开了车门。 向阳把帽檐压得极低,还戴上了兜帽。 “你是要去抢劫哦?”安吾捏着他的帽檐,甩掉兜帽后又给他重新戴上。 “呀!发型都被你搞乱了……”向阳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只管朝着电梯走去。过了一会见安吾还没有跟上,又停下转头朝他喊道:“你来不来的?” “来啊。”安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反手锁上车门后追了过去。 一楼。三楼。七楼。十二楼。 叮! 安吾感觉身旁的人震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阳,你等等我……”刚刚还紧张成那样,怎么突然又这么着急了,安吾心想,希望不是那个人才好。 办公室门口,大董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向阳过来,连忙走上前去拉住他:“来了来了,进去吧。老板刚出差回来就说要来见你们,弄得有点仓促……” “等等!”后头的安吾终于跟了上来,他拉住向阳,朝大董问道:“我们老板……他叫什么名字?”话音未落,向阳突然一使劲,挣开他们两人,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立在落地窗边,单手插在西裤里,另一只手中捏着一杯气泡未散的香槟。他的身体轻轻摇晃,脚下打着节拍,给人以错觉这房间似流动着音乐。听见开门声,他兀然转过头。音乐戛然而止。 向阳最先看见的是他胸前开襟的衬衫,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麦色肌肤,然后是他的笑——让他发胀的脑袋蓦地冷却了下来。 “噢你们来了。香槟我先开了,你们不会介意吧?” 轻佻的声音,嘴角玩世不恭地上扬,一身随性的打扮,却处处透着金钱的臭味。 这谁啊? 向阳正想开口说话,只听见后面安吾一声混杂着惊讶和愤怒的低吼: “段泽奕!” 还没等向阳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安吾一把拉到身后,差点撞到匆匆进门的大董。 “哎呦!这、这是怎么了你们?”大董小胖身子一侧,幸运地躲过了向阳。他慢慢挪到前头,看见安吾一脸警惕又愤怒地盯着房间那头的男人。 “泽奕啊,安吾,你们认识?”说罢,他又朝向阳投去疑问的眼神。察觉到大董视线的向阳赶紧拨浪鼓似地摇头。 他也是头一次见安吾突然情绪失控的样子,总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不认识。”安吾的声音突然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他也不再看向那个男人,拉起向阳的手就准备离开,“既然已经见过面,那我们就先走了。” “诶?不喝香槟了?我还打算给你们庆祝一下呢。”后面,老板的声音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轻快。 或许是他给了大董一个眼神暗示,大董像突然醒悟似的挡在了门口。虽然他也满脸的不明就里,但还是朝安吾露出一个憨厚的安慰似的笑:“先坐会吧,有话好说嘛。” 向阳感觉到安吾抓着他的手颤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 这时候,房间那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香槟走了过来,他的手刚一碰到安吾,安吾就像触电似的放开了向阳。 “别碰我。”安吾咬牙切齿瞪着他的样子就像一条恶犬,让向阳看着有些心惊。 段泽奕马上投降似的把双手举起,轻快地耸耸肩,朝一旁不知所措的向阳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紧绷的气氛一下就被打破。虽然那家伙看起来有点让人火大,但向阳不得不承认,倒也不会让人感到讨厌。 “额……我们才刚来,这就走不好吧?而且……他是我们老板耶。”向阳朝安吾低语道,慢慢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然后瞄了段泽奕一眼。 他的嘴角瞬间上扬,朝向阳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但向阳只觉得他的笑里有着在游戏里率先得分时的得意感,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如果向阳了解他就会知道,对段泽奕来说,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生活就是一场游戏。 “董哥,你也坐,难得那么人齐——我还没恭喜你们呢,演出大成功哦!”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段泽奕浑身充满了欢快的气息。当他经过向阳身边倒酒的时候,向阳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大董之前曾经说过,老板年纪轻轻手下就掌管了好几个不同产业的公司,是一个很有一手的家伙,所以能够被他看上,说明他们很有潜力。哎——向阳使劲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段泽奕身上并没有富二代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虽然穿得很浮夸,但却不让人觉得俗气,反而有些……性感?他看向你的眼神,就好像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了解你想要什么,但是他对此一点都不关心——即使如此,你却开始有些在意他想要什么。大董说的有一手,或许就是指这个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安吾一直黑着脸,一言不发。表面上看他是在生气,但段泽奕知道,他是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像九年前一样掉进他的游戏里,因为他无法拒绝。或者说,他依然深陷其中。从他们对视的第一眼段泽奕就确认了这一点——不管安吾之后要怎么否认,即使过了九年,段泽奕这三个字,还是能瞬间揪住他的心。这样想着,段泽奕嘴角的笑意更深。他不再关注安吾的举动,转而朝另外两人发问: “你们这两天过得怎么样?董哥,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向阳正在抿嘴边的香槟,他抬起大大的眼睛轮番扫了眼面前的三人,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这个月的首张专辑销售量很不错,还有网络上的各项排名也很靠前,我们前几天的演唱会话题还保持在微博热搜前十。所以呢,我想要趁热打铁一下,下个月再出一张单曲。” “单曲啊……”向阳眼珠骨碌一转,好像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他用胳膊肘推了推安吾,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段泽奕坐在对面,看着两人心照不宣的小动作,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轻笑了一下。 不知是他笑声未掩还是安吾太过敏感,他应声抬眼扫了一下,重又把视线移回向阳。向阳顺势靠在安吾肩上,把酒杯递过去,示意他帮忙添满。旁边的大董在继续说着安排,房间里只有他浑圆热情的声音和香槟碰撞酒杯的声音。 “哎安吾,我看到网上有人在刷你们的cp呢,那是真的吗?” 对面的段泽奕突然发问,打断了大董的话,让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当然不是啊!”推开旁边不明就里的大董,向阳急着澄清,忽然瞥见安吾眼神复杂地瞪了他一眼,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向阳撇了撇嘴,低下了头,掏出手机开始玩。 段泽奕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心想这个向阳也是蛮有趣的……嗯,长得也很不错。 安吾看见段泽奕眼睛微微眯起,一边嘴角暗藏着笑意,心脏骤然一缩,赶紧朝着他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站起来,愤怒地瞪着段泽奕。 大董半张着嘴巴惊恐地望向他,手里的日程表差点散落在地。向阳也闻声抬起头,眨眨眼睛环顾四周。他已经有些脱节了。 而段泽奕只仰起头来回应他的目光,无辜地眨巴着眼。 然后他忍不住笑了。 安吾恨恨地紧咬牙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欲言又止地张着嘴。 向阳惊讶地发现他攥着拳头的手在颤抖。 “嘛,看来今天好像不适合开会。董哥,要不今天就先散了,有什么事情你改天跟他们说就好,我全都交给你负责。”段泽奕轻快地说完,站起身朝受惊的大董和向阳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走过去拉门送客。 向阳拉了拉安吾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走了。 安吾低声说:“你先走。” “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的是,让你先走。乖。”倚在门边的段泽奕轻笑着朝门外的方向歪了歪头。向阳莫名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寒战,于是他呆呆的点点头,又担忧地看了安吾一眼。 “快走吧。” “那、那你回家了给我个消息啊……” “路上小心哦,两位。” 咔嚓。门关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插曲 “这个季度二组负责的电子销售业绩降了百分之三十……三组提出了一个新的节目企划,稍后会进行介绍。接下来是……” 会议室里,项目经理正在向刚刚从英国回来的老板做季度工作报告。大家都没有想到,上个月朝娱居然挖掘到了两个超话题新人,聚焦了各方关注,使得他们股价大跌,惊动了老板,让他连夜飞回国内。 现在网络上到处都是关于他们的新闻,所以每当老板在看手机的时候,所有人都特别紧张。 比如现在—— 方闵默刚叫人帮他把国内的号码充上钱,不一会信箱里就堆满了向阳发来的简讯:有小心的试探、醉酒后的狂语、无意义的琐碎日常……几乎都是一个月前的消息。他坐在会议室的最后面,靠在椅背上,一条条滑动着消息,嘴角微微上扬,黑潭似的眼底却倒映着忧郁。 “……以上就是……这个季度的近况……额,方、方董?”台上的人望见后排盯着手机微笑的方闵默,觉得很是不可思议。那个不苟言笑的方董,居然也会这么专注的玩手机? “方董,方董?”旁边的人轻声提醒道。 “嗯?”方闵默抬起头,一下又换上了冷淡的神情,“我听着的,叫下一组上来汇报吧。” “啊、好的!”所有人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换人准备汇报。 方闵默双手交叠覆在腿上,把手机窝在手中,右指轻轻敲着屏幕,看着台上幻灯片闪动。 不一会,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迟疑了一会后又放下。 专注听了一分钟报告后,他又点亮了屏幕。 又放下。 “啧!”他烦躁地扯了扯本来就歪的深蓝色领带,再次拿起手机。 身旁的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偷偷瞄了一眼后又装作没事似的继续做记录。 方闵默点开简讯,向着那条熟悉的号码点下发送键: 「我已回国,今晚方便见面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本章节已锁定] 第19章 第十九章 梦 咚咚咚。 清晨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帘洒在地上。 咚咚咚。 窗外,湛蓝的天空下,盛夏的后院花簇正盛开,如同被珍藏在框中的风景画。 客厅里有烤面包和牛奶,一旁的电视正播报新闻,一股纯正的英式英语弥漫在空气里。 “咚咚咚。” 后院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臂,脚边是陷入草地里的木条和散落的木屑。他背对着我,一直在敲打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我记得他温热的后背,我把脸颊贴了上去。 “画板架。”他说,“我想为你画画。” 第20章 第二十章 向阳疲倦地翻了个身,抱紧身边的枕头,咂了咂嘴。 “咚咚咚。” 嗯? 他听着那不断萦绕在耳边的咚咚声,分不清梦与现实。好一会儿,他突然双眼一睁,从沙发上弹起来,望向门口。 “啊啊啊,来了来了!”他拖鞋都来不及穿,提起裤子就向门口跑去。 咔哒。 一打开门,迎面映上的就是方闵默慌乱的脸。 他左手提着西装外套,右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胸前的领带依旧歪着,衬衫还有些凌乱。向阳迎向他的视线,看见那漆黑的瞳孔下闪着湿润的光,随着身体轻微的颤抖泛起波澜。在记忆中高大又沉稳的方闵默,此刻看起来却脆弱得如同纸人儿。 有一瞬间,他想像梦里那样冲上去抱住他,呼唤他的名字。 “你……没事吧?”向阳紧紧抓住门把手,忍下了这个冲动。 “你没事吧?”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方闵默怔怔站在门口,用力捏住他的肩,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 向阳痛得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躲到门后,又突然想起自己因为睡着忘记回方闵默的短信……诶,他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额那个……你是怎么知道这的?”向阳试探性地问出口。 “啊,”听见这话,方闵默才终于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我……” 他想了想,竟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向阳暗暗咽了口唾沫,莫名紧张起来,抓紧了门把。 方闵默看到他这一小小的举动,忽然像被一记响钟敲醒,向后退了两步。 他又让向阳感到困扰了。 他又让他害怕了。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为什么他总是控制不住那该死的恐慌症?! “对不起,我还是……不打扰你了。” 向阳看着面前的方闵默深深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缩着肩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好像里面埋藏着巨大的痛苦。 向阳突然有些想笑。没想到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是以这样一副狼狈的姿态与他重逢,并再次抛弃了他。 看着方闵默离去的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梦中被唤起,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冲上前去,朝着面前的男人一拳挥去,嘴里怒吼着:“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方闵默愣住了。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衣领却被狠狠揪住。他感觉向阳又要挥拳过来,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那个拳头却停在半空。 向阳看着他肿起的脸颊迟疑了几秒,还是挥了下去——越过他的脸颊,抱住他的脖子。但由于力气太大,方闵默重心不稳,两人一下摔到了地上。 在落地的瞬间,方闵默下意识地抱住他的头,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随着他的动作,向阳的心一下软了,热气刷地冲上眼眶。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阳?摔疼了吗?” 方闵默感觉怀里的人浑身紧绷着,手还压在他的脖子下面,于是有些紧张,心想他不会是擦伤了吧? “把手给我,我看看。” 他说话的语气那么自然,还有些哄着的味道,就像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一种习惯。 向阳摇了摇头,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的脸上全都是泪,不想被方闵默发现。 这一刻他突然好羡慕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和方闵默共有过记忆的那个向阳。他一直是被这样爱着的吗?那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两年来都没有找过他? 远处向阳家的门还敞开着,漏出了屋内淡淡的灯光。 “阳,你抱紧我,我们回去看看。没事的,没事的。” 向阳一直不说话,让方闵默越来越慌张。他一直低低说着对不起,好像两人摔倒是他的错一般。 回到屋里,方闵默把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椅背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蜷缩在沙发里,耸动着肩膀哭泣的向阳。 迟疑了一会,他走到沙发旁,跪在他身边,像只丧家犬似的默默注视着他。 向阳把头撇到一边,不想看到他的眼神,不想看到他脸上的伤,那只会让他更难受。 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很在乎我的样子? “你走开。”向阳低低地说。 方闵默迟疑了一会,慢慢站了起来。但在他转身的瞬间,向阳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他愣了一下,向阳也愣了一下,但却没有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一直紧绷的空气随着他这一小小的举动突然断裂,方闵默终于有勇气把他拥进怀里。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你为什么……要回来?”他终于问出这句话。 方闵默的气息这样近的喷在脸上。好热。 “你受伤了吗?”方闵默慢慢伸出手,掀起他被泪水沾湿的刘海。 向阳的鼻尖因为哭泣泛着淡淡的红色,紧咬的嘴唇也像要淌出血来。但他只顾着注意方闵默肿起的嘴角,觉得内疚又心疼。 方闵默用拇指轻轻抚摸他的唇,一下又一下,想让他放松下来,不要咬伤自己。 他的手好热。 向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向头顶涌去。他快要无法思考了。 方闵默的脸在眼前渐渐放大,伴随着温热的鼻息喷到脸上,他感到有些晕厥,不自觉地张开嘴,微微喘息着。 下一个瞬间,一股甜腻的气息冲进口腔,像酒精冲上头顶,让人感觉眩晕而不真实。向阳稍稍昂起头,感觉舌头被用力吮吸着,像喝进碳酸饮料一样微微发麻。 方闵默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厚重。他抱着浑身酥软的向阳陷进了沙发。 他是那么用力地抱着他,直到怀里的人儿发出痛苦的□□才回过神,稍稍松了劲儿。 长时间的缺氧让向阳有些眩晕,他别过头刚吸一口气,嘴唇又被霸道地咬住,连同呼吸一起被吞掉。 虽然有些激烈,他还是温顺地靠在方闵默的怀里,本能地渴求着更多。 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情即将要变成现实,就像在做梦一样。 ——像在做梦一样? 不行! 再这样下去不行……他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呢,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再陷进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他拼命集中精神,鼓足勇气一把推开他,颤抖着吼道:“为什么要回来?我在问你话!” 方闵默愣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对不起……”好一会,他说。 “我不想听对不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离开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听见这句话,方闵默紧张地靠过来,用力摁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想起来了?” “什么?” “你想起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高兴,甚至还有些害怕,莫名让他有些心虚,赶紧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从前什么的。” “我只是猜……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方闵默的眼神缓和下来,他放开向阳,背对着他坐下,很久没有说话。 看着方闵默沉默的背影,他虽然依旧很好奇,但却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窗外天色渐暗,楼下不时响起商铺关门的卷帘声,还有沿街小贩最后的吆喝。屋内,两人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像冰一样厚重的沉默重新蔓延在空气里。 是向阳首先忍不住发话:“干嘛!不说就不说,干嘛摆出那么忧郁的样子,真是的……我饿了,我要叫外卖,你吃不吃?” 对面的方闵默坐直身子,转过头看他。虽然不明显,但向阳感觉到他在笑,带着一丝丝感激,但眼底却湿湿的。 “我想吃水煮鱼。” “喂,随便闯进别人家还敢点餐?唔……这附近哪里有水煮鱼啊。” 第二天清晨,向阳收到了大董的一通电话: “小向,在家吗?十点钟我来楼下接你,有一个微访谈。” “诶?这么突然?” “啊,抱歉啊,是老板刚刚突然通知的,你准备一下吧。” “噢,好……” 摁掉电话,向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他一夜无梦。 昨天方闵默留在家里吃完饭就走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不,才不会让他留下来呢。 “哼。”他望向窗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是向阳第一次录访谈节目,而且还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当被告知访谈是采用录制形式而非直播时,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不同于他,安吾一直神态自若地坐在化妆间的旋转椅上,兴奋地看着他在做最后的定妆。 “你干嘛那么高兴?” “我很期待啊,这是增加我们知名度的好机会诶。” “也是哦……不过之前老板不是说不安排活动的吗?” “嗯……”安吾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段泽奕在打着什么小算盘,“我也不知道啊。” “啊对了,你那天跟老板后来怎么样了?” “啊那个,哎……也没什么,没事。”安吾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个清爽的微笑。 “别弄乱啦,刚刚才定型诶!”被他这样一弄,向阳的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头发上,没再问些什么多余的话了。 安吾见他弄着头发,还时不时露出傻笑,觉得有些意外。好久没见蠢阳这样笑了,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开心? “你……” “时间到了,我带你们过去吧。”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安吾的话。 “噢噢,来了。”向阳暗自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跟着他们出去了。 直播间内,主持人早已经就位。她扎着个清爽的高马尾,穿着亮黄色的短裙,朝他们鞠了一躬,眼睛都是笑盈盈的。向阳觉得她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很多的样子,顿时放松下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岁月不饶人啊…… “等会呢,您可能需要注意下那边摄影机的指示灯。具体他们应该已经说明过了吧?请记住尽量不要看摄像头哦。”女主持的声音甜甜的。她特地朝安吾看了一眼,又羞涩地转开视线。 欸?目睹全过程的向阳偷偷坏笑了两声,被安吾发觉,用手肘推了一下。 “那么,开始!” “欢迎大家收看本期娱乐焦点!相信不少人都知道最近在x市最著名的冰地酒吧结束了首次公演的‘鲸先生s’。那么今天,我们很荣幸邀请到组合的两位超话题才子——安吾、向阳来到娱乐焦点作客,欢迎!” 当导演说完开始,向阳只觉得面前的女孩突然坐得更直,气场一下变了。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了。 “那么,对于刚刚结束的公演,两位感觉如何呢?感觉这次的公演也像是出道宣言一样的性质呢。” 啊,第一个问题这么快就来了。因为紧张,向阳已经有些忘记刚刚在后台准备的回答了…… “嗯,确实是出道宣言呢。在演出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大家都沉浸其中,所以我和向阳都觉得十分幸福哦。”安吾悄悄把手搭在向阳手上,朝他笑了笑。向阳扑通扑通狂跳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朝安吾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女主持的眼睛,她赶紧说道:“两位的感情好像很好呢,网络上也有很多人提到说,很想知道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啊,是在夜店打歌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还是两个混小子呢。”说着,安吾哈哈大笑起来。 “诶?混小子明明是我才对吧。”一旁的向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安吾在我们那个圈子里一直很有名气呢。他说想我和他一起做音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做梦耶!” “那两位真的是很有缘分呢。” “确实。我一直很感激他把我带上来。”向阳挠了挠头发,像个大男孩似的有些羞涩地笑了。 “不,真正觉得感谢的人是我才对。”安吾说,“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跟向阳合作。” “一直是……?”向阳有些不解,他正想询问,女主持却转移了话题:“好啦,言归正传,关于组合的名字,是怎么想到……“ 向阳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安吾说的话——那时候?两个混小子?一直想合作?为什么安吾说话的语气就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一样?诶……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吧。 或许是自己最近有些神经质了。 下午,访谈好不容易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大董告诉他们明天还有一个宣传活动。 “诶?!为什么?”坐在后座的向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要伸到前排去了。 “小心点,坐好。”安吾把他扯回来,给他系上安全带,“那个段泽奕想干嘛?” “哎呀,我会去跟他说说的。你们别忘了下个月还要出一个单曲,已经可以开始着手了哦。” “啊,对哦……”向阳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用手在车窗玻璃上画着圈圈。 可是第三天早上,又来了一个综艺通告。 “安安,当艺人这么累的吗?”向阳还穿着今天在综艺活动里被泥和颜料弄脏的那件运动服,像个树懒一样抱着安吾的手臂往车的方向走去。 “段泽奕那家伙……这绝对是报复,报复。”安吾顶着一头脏兮兮的颜料,拖着向阳一瘸一拐地走着。 “啊,你说什么?你跟老板怎么了吗?” “迟一点再跟你解释——董哥,我要求明天见老板。”啪地关上车门,安吾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章节已锁定]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五点半的时候,方闵默准时出现在了向阳公司楼下。 电话铃声一响,向阳马上弹起来,放下铅笔扑到手机旁边点下通话键:“喂!闵、闵默!你到啦?” “嗯。我看门口好像有几个粉丝在蹲点,所以进了停车场。你坐电梯下来负一层,我过来找你。” “好!” 向阳憋住一口气,关掉通话的瞬间兴奋地拼命挥拳,直到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里。 “加油,向阳。不要怂!” 方闵默在过来之前本来还有些犹豫,其实他不应该再去见向阳的。不过当话筒里传来向阳兴奋不已的声音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他紧紧捏住话筒,想要留住那熟悉的感觉,直到向阳切断了通话。 “嗨、嗨……”向阳从电梯里走出来。方闵默看见他抬起头快速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像从前一样,因为紧张而不停咬着嘴唇。在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向阳对他的感情,或许还在。 他不禁放下心来,还有些激动。于是他握紧拳头,让指甲深陷进肉里,终于忍住了想要把他摁在墙上的冲动。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什么都没注意到的向阳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轻快地走着。在空旷的停车场里,他突然牵住了方闵默的手。可当方闵默一转头,他又抽回手去。 方闵默看见鸭舌帽下,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没想到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你、你车停哪里?”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方闵默不禁失笑,伸手指了指对面:“就在那。” 于是向阳马上屁颠屁颠跑过去,站在车门边朝他喊道:“我们要去吃什么?” 方闵默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好一会他反应过来,嘴角轻轻上扬: “吃你最喜欢的。” …… “麻辣火锅!!!” 向阳把帽子反扣在头上,左手抓着汤勺,右手抓着筷子,瞪着大眼睛兴奋地看着桌子中间热气越冒越高的火锅,不住地跺着脚。 浮着红油的火锅才刚冒出小气泡,向阳已经伸直了脖子朝方闵默大叫:“诶滚了滚了!快放牛肉!” 方闵默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眼角都是笑意。 向阳接过他递过来的牛肉,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咽了口唾沫。盯着火锅看了好一会,见牛肉还没好,他才抬起头去,看向方闵默。好一会,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眉头慢慢皱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麻辣火锅?” 方闵默眨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无辜:“啊……” “哦,对。”向阳突然低下头去,开始捞牛肉。方闵默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你当然知道。” “阳……”他还想说什么,但向阳自顾自地把一勺牛肉塞到他碗里,对他说:“喏,趁热吃。” 方闵默看了看碗里热腾腾的牛肉。转头再看向阳时,他已经完全被麻辣牛肉俘获了。 “啊啊,好辣,好烫!可乐,我要可乐!” 还没吃两块,向阳脸上已经冒出红晕,不住地哈气。方闵默默默把提前叫来的冰镇可乐放到他面前,蘸蘸酱,面不改色地吃掉了碗里最后一块牛肉。 向阳咕咚了两口汽水下去,终于缓过神来,往方闵默的碗里定睛一瞟,发现他居然已经吃完了。 “哇,你好快!不辣吗?” 方闵默又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他拿过漏勺,又给自己舀了一勺。 一旁被辣到不行的向阳急得直跺脚,对他叫道:“等会等会!别吃那么快啦,留点给我。” 方闵默朝他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送了一口牛肉进嘴里,说道:“我点的够你吃的了。” 向阳探头瞄了眼一旁堆得满满的推车,又开心地摇摆起来。 一直沉浸在美食里的他没有发现,对面的方闵默吃了两口后就放下了筷子,开始专心致志地用漏勺捞起锅里的肉,挑掉上面的干辣椒,放到他碗里,然后静静地看着他被辣到直吸气的可爱模样。 从前他也很爱吃这家店的麻辣火锅。 那时候说下次回国的时候带他来,终于是没有失约。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少恨我一些?方闵默垂下眼帘,这样想着。 等碗里的肉终于吃光,向阳才抬起头,抬起通红的脸颊和红润的嘴,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不吃哦?” “我吃了。” “再吃多点嘛!这家店好棒啊,你是怎么找到的?”说着,向阳把锅里剩下的肉都倒给了闵默,然后又下了一碟。 方闵默沉默半晌,装作轻描淡写地说:“朋友推荐的。” “好棒!”向阳看起来超级开心。安吾经常说他,只要有好吃的就满足了。 “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这个,明明不怎么能吃辣。” “好吃啊!虽然很辣,但是值得嘛。” “那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即使很痛,也会觉得值得吗?”方闵默突然说。 “诶?”向阳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算了,没什么。”方闵默低下头去,装作挑菜的样子。 向阳若有所思地拿过手边的可乐用力一吸,湿润的眼睛默默盯着他,轻轻问道:“你很痛吗?” 对面的男人身体晃动了一下,抬头望向他。向阳分明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瞳在无声地悲泣。 “怎么会呢。” 吃完火锅,方闵默说想去江边走走。 万家灯火沿岸闪烁,微凉的晚风从远江吹来,让人有些倦意。 岸边两人并肩走着,向阳一直抿着嘴,思考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你这次是特地回来找我的吗? ——之前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那么紧张地跑来我家? 啊,有好多想问的,但哪个都感觉问不出口啊。 “那个……方闵默。” “嗯?” 向阳双手插着裤袋,目光凝聚在江岸的车流上,用试探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之前出过一次车祸。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医生说我昏迷了一个月,问了我好多问题,但是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爸妈每天都来看我,叫我出院以后回去跟他们住,但是我跟他们说我不走,我要再等一会儿。” “你在等什么?”方闵默问。 “我不知道。”向阳停下脚步,对他笑笑,转身靠在栏杆上,看着被霓虹照亮的远江。“我记得我那时候一直在等,每天都不说话,觉得心里很空。后来易杰来了……啊,他是我的心理医生。” “是这样。”方闵默没有再说什么。他那漠不关心的样子让向阳觉得有些难过。 “方闵默,其实我是想问……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一起过?” 方闵默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江边。傍晚的风有些凉,他缩了缩肩膀。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其实,一直都有梦见你。易杰跟我说,那可能是我记忆里的一部分。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人,所以被触发了。” “那只是梦而已,你想多了。” 向阳转过身来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受伤。他紧紧咬住唇,忍耐了好一会,才说:“你为什么要逃避我?” “因为我不想被你想起,这个理由可以吗?”方闵默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那黑潭似的眼眸仿佛石墙一般将他拒之门外,让他突然觉得好孤独。 “为什么……”向阳的眼眶变红了,他用力瞪着方闵默,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这三个字。 “因为没有必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方闵默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让他觉得好陌生。 向阳浑身剧烈地颤抖,他愤怒地揪住方闵默的衣领,说不出一句话。 方闵默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连一直以来萦绕在他身旁的忧郁气息也消失殆尽,就好像突然被一个黑色的坚硬外壳所包裹,陌生得让人害怕。 向阳憋了好久,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终于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他松开手,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四周的喧闹消失了,连沿岸的灯火都变得黯淡。 许久之后,方闵默说,“我送你回家吧。” “滚,滚!”向阳怒吼,把帽子扯下来扔向他,见他仍旧不动,又声嘶力竭地大吼。 方闵默走过去把帽子捡起来,捋平了放到他身边,却又被甩了一脸。 他没有再去捡帽子,而是站着看了他许久。 向阳低着头,只能看到方闵默的皮鞋在视线的前方。 终于,头顶上传来那句话,他的视线里变得空荡荡了。 “再见了,向阳。” 向阳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没有勇气抬头。他慢慢蜷起身子,用力把耳朵捂住。 他不要听那句话,他听不见。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是不是我不应该告诉他车祸的事情?是不是我不应该问他那个问题?是不是我今天不应该跟他出来?还是以前的我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方闵默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伸出手,看见有血流下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然后再度握紧拳头。看着鲜血顺着腕动脉旁的伤疤流下来,他感觉舒服一些了。 还不够。还不够。 比起他给向阳带来的痛苦,还不够。 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漆黑的屏幕倒影出一张憔悴的脸。 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呼叫中,好一会,电话里传来易杰的声音。 “易杰,你去接一下向阳吧。他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两章锁了 不改了 想看可以去cp搜~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安吾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会在三千米的高空上。 两个小时前,段泽奕在见到他后突然说了一句:“啊,好想吃牛肉。”然后自己嘴贱的回了一句:“那就吃啊。” 于是,他们现在正在飞往神户的私人飞机上。 看着窗外的夕阳,他突然有些后悔告诉段泽奕自己办过日本签证了。 如果今天晚上回不了家……感觉处境会变得很危险啊! “干杯。” 在安吾还在思考对策的时候,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从他眼前晃过。 安吾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道:“我不喝。” 段泽奕自顾自地坐到他对面,把腿翘到桌子上。那条宽松的奶白色短裤,把他光滑的大腿衬得越发性感。从安吾的角度望过去,裤筒里的光景若隐若现。 “那你想喝什么,威士忌?白兰地?还是……牛奶?”段泽奕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开始大笑,歪着头眯着眼观察他的反应。 安吾羞怒地瞪了他一眼,但一撞上他的视线,又马上移开了眼睛。 “你在看哪?”段泽奕像猫一样慵懒地靠着,交换了一下交叉着的双腿。在迷离的双眼下,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咬着安吾,顺着他的视线伸出手,从腰往腹向下抚摸自己,直到伸进裤腰之间。 或许是酒精挥发在了这小小的机舱之间,空气开始变得有些灼热。 安吾觉得胸口有些发紧。他想移开视线,但脑袋却有些不听使唤。 果然不应该来的,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有毒。 安吾盯着那只手慢慢隐匿于腰间,剩下修长的手臂和嫩滑的大腿裸露在空气里,散发出荷尔蒙的香气,挑衅着他的理智。 他的呼吸开始加快。 仿佛听见了段泽奕轻轻的笑声,蓦然间,那只手往外一翻,露出里面黑色的镂空内/裤。 “锵锵!很失望吧?还是四角的呢。”说完,段泽奕倒在沙发里狂笑起来。 安吾意识到自己又被玩弄,脸唰地红了。在段泽奕面前,他永远像个青涩的傻小子。 “戚,变态!谁要看你啊,喜欢刮腿毛的娘炮。” “哎,也不知道是谁,以前可喜欢抱着我的腿亲亲亲……”段泽奕蜷在沙发里模仿那个动作,无意间散发出性感的味道。 “你——!不要脸。”安吾捂着发烫的脸站起身,跑进洗手间啪地关上门。 “哈哈哈……不要躲在厕所里,出来啦,我可以帮你解决哦。” “滚!”厕所里发出虚张声势的怒吼。他无力地靠在门上,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安吾安吾安吾,给我振作起来!别被那混蛋牵着鼻子跑了!记住你是来跟他谈判的!划清界限!冷静! “冷静……为了向阳。为了音乐。好!” 安吾用冷水冲了把脸,狠狠拍了几下,重新装甲上阵,拉开了门。 门外,段泽奕一见到他出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安吾看见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游戏率先得分的得意感,顿时清醒过来,坐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里。 段泽奕哼了一声,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许久,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的沉默让安吾很不习惯,但他又有些忌惮,生怕自己一开口又会被他套进去。于是他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终于有了些底气。 然后他拿着酒杯坐回去,直勾勾地盯着段泽奕,酝酿着自己要说的话。 感受到他视线的段泽奕扔掉手机,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说吧,你想问什么。” “唔……”安吾又有种被看穿的不甘心,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了。 “诶,又闹什么别扭啊,像个小鬼一样。”段泽奕眯着眼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满脸通红地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又努力想要掩饰不安,实在是太有趣了。 啊啊,真让人受不了。 他捏起酒杯仰头喝完了剩下的香槟,溢出的汁液顺着脖子滑下来。他站起身走向安吾,一边解开衬衫的纽扣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安吾敏锐地感到不安,想向后退去,但椅子却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他啐了一声,咬咬牙,猛地抬头迎上段泽奕的目光,心脏却突然漏跳一拍。 段泽奕揉着蓬松的头发,歪头的样子像猫一样慵懒又优雅。麦色的肌肤完美地修饰着他的身形,让这个看似柔弱的男人散发出意外强势的气场,让人移不开眼。 妈的,这哪里是男人,明明是妖精。 他眼睁睁地看着段泽奕跨坐在他身上,掀开衣领露出被香槟沾湿的锁骨。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让人有些眩晕。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对方在说: “帮我擦掉。” 见安吾迟迟没有回应,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把食指摁在他发烫的唇上,贴在他耳边沙哑着说: “用这里,帮我擦掉。” 话音刚落,段泽奕感觉身下压着的某个东西突然胀了起来,同时锁骨上传来温热的刺痛。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伸进他后背的大手马上用力把他摁住。 “唔……疼。” 段泽奕对疼痛很敏感。他抗拒地往后挪着,不断的摩擦却让身下的东西变得更硬了。 他兴奋地哆嗦了一下,差点瘫软下来。但胸前的刺痛又让他开始推拒。 疼痛让他不快乐。他讨厌一切让他不快乐的东西。 “进来、下面……唔!不要咬了,不要,好痛……痛!” 段泽奕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安吾不再是从前那个青涩的男孩子了。他的手臂变得粗壮又有力,把他禁锢得动弹不得,连抚慰自己都做不到。 段泽奕痛得不住低声求饶,用柔软的头发磨蹭示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只任人宰割的绵羊,落入了一只发狂的狮子口中。 直到他的声音里溢满了浓浓的哭腔,安吾才突然清醒过来,看清面前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男人,衣冠不整地被他压制在大腿上,胸前殷红的伤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见他终于回过神,跨坐在他身上的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大男人居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要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王一般骄傲的段泽奕做这样的事情。 “疯子!变态!我都说不要了!你怎么变得一点都不温柔……” 段泽奕放肆地大哭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安吾这才发现他完全没变,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甚至比孩子更单纯,脑子里从来没有世俗的原则规矩,没有是非黑白,只有开不开心。简直像个进化不完全的动物。 “对不……起。”他突然感觉很内疚,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其实他刚刚是很气愤的,气段泽奕的没心没肺,气他对任何人都能张开双腿的无所谓,更气自己不争气,竟然还是没能拒绝他。 他推开段泽奕想要逃开,但对方却抓住他的衣摆打了个踉跄。他下意识地扶住他,又被趁虚而入勾住了脖子。 “抱我!抱我过去……” 安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抱到了沙发上,把纸巾盒递过去。 “我去拿药。” “帮我搽。”他赌气地把上衣脱掉,肩膀上隐约可见上次留下的痕迹。 安吾把视线移到别处,说:“我叫人帮你。” “不行!你过来,看着我。” 安吾拗不过他,终于还是蹲在他面前,给他搽药。 段泽奕低头揉着他乌黑的头发,观察着他混杂着内疚和气恼的脸。好一会,他突然低头吻上他的嘴,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 “干什、唔……”安吾吓了一跳,连忙推拒,头皮也随之发紧。 段泽奕感觉他比刚才乖了些,于是更加煽情地吮吸他的嘴唇,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安吾没有再推拒,只像个木头一样任他摆弄。段泽奕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松开嘴,蹭着他的额头,可怜兮兮地问: “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他甜腻的香气还残留在口腔里,安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为什么不和我做?你说啊。” 安吾擦了擦嘴,望向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对你来说,跟谁做有什么不一样么?我不是你的玩具。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做。” 段泽奕疑惑地看着他,说:“你不喜欢我吗?” 安吾的身体震了一下,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我才没有把你们当成玩具。每一个人我都是真心喜欢的——啊,难道说,你吃醋了?” 那丝希望转瞬即逝,啪得一声碎在了空气里。安吾觉得自己好可笑,居然差一点又相信了他。 他推开段泽奕,颓然坐到了机舱的另一头。 “你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恶心。” …… 深夜,坐落在市中心二十八层的高级公寓今晚没有亮灯。 漆黑的客厅里,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他甩掉鞋子,把衣服和车钥匙胡乱扔向沙发,然后坐到地毯上,紧紧贴着沙发转角的凹陷处。 方闵默低声啜泣着,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不住地颤抖。 结束了。这次一定要结束。不能再回来了。不能再见他了。你根本做不到跟他重新开始。别忘了你差点害死他,你会害死他的。像爸爸一样。你已经害死爸爸了,不想再害死他吧? 不想吧?不想吧? “不要……” 他用力揪着头发,拼命往后缩,好像在躲避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他不断抓挠胸口,想要压下那剧烈的心跳。 空气里弥漫着他艰难的呼吸声,像要被这片黑色浪潮溺死一般。 “爸……爸……” 他紧紧闭上眼睛,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缩小,缩小。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手变得像孩子那么小,上面沾满鲜血。 “不……不要……” 他不由自主地朝前面望去,看见一个黑影悬挂在天花板上,轻轻摇晃。 “不——!”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什么特殊符号之类的可以避免敏感词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方闵默每次在上学的路上看见拉着父母的小孩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妈妈没有离开,他是不是也会像那家伙一样,每天只知道傻笑。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他已经独自度过了八个年头,以后也一直会是独自一人。 话说回来,听说有一些人在走路的时候会固执地沿着直线,或者做什么都要双数,认为那样可以避免不幸。 他好像也是一样。 每天下午五点钟一定会准时回家。八点钟之前,一定不会离开客厅。 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可以避免不幸——再次发生。 在最初的时候他会做梦,梦见爸爸总是无精打采,不管怎么叫都不会回应。他为了躲开那样的爸爸,跑到了同学家玩。当墙上的钟指向七点五十五分时,他才突然想起爸爸会在这一天上吊自杀。于是他疯了一般地夺门而出,可是怎么样都跑不到路的尽头,直到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是血。然后梦醒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选择在那一天去同学家玩。他都没来得及救回爸爸。 他在梦里杀死了爸爸好多次,每次睁开眼他都会看见自己手里满是鲜血。所以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敢睡觉。 没有人知道他都在经历些什么。毕竟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他都是一个人。正如上面所说,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他已经独自度过八个年头了。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所以方闵默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但是在高二的校庆之后,有一个乐队的名字开始反复反复地被大家提起,连带着主唱的名字也在校园里传开了。 ——你知道那个乐队吗?就是在校庆上面表演的那个。 ——啊,那个主唱!他唱歌好好听啊。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叫…… 向阳。 这什么名字,听起来也太耀眼了吧。真可怕。 说起来,他们好像是一个班的? 如果那天没有在图书馆撞见他,方闵默想,他一辈子都不会跟那种人有交集吧。 根本看不清生活的真相,狂妄地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命运,总是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所以原本他是没有打算要说话的,只是那个人一直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奇怪的家伙。 ——原来你也听这么寂寞的音乐。 ——啊,爵士乐让你觉得很寂寞吗?那你喜欢听什么音乐呢? 不要随便挑起话题啊,混蛋。 ——啊,我叫向阳。你是方闵默吧?我们是一个班的。终于跟你说上话了,好开心啊。 有什么好开心的,笨蛋。 ——你是来借书的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书啊,我也想看看。 闭嘴,笨蛋。 当方闵默想要瞪他一眼的时候,他却因为对上了他的目光而脸颊变得通红。 说起来那天在聚会上撞到他的时候,他也脸红了。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那样一个耀眼的人,有朋友,有梦想,好像伸出手就能够到未来,为什么会选择把手伸向他呢。 他也是,明明知道他有梦想,有未来,为什么还要抓住他的手。 还抓得那么紧,抓得他遍体鳞伤。 所以当他知道向阳失忆了的时候,竟然感到有一丝解脱,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所有的罪过一笔勾销。 无罪释放?畏罪潜逃?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出局了。 即使是两年后的再会,他也发现,原来没有他,向阳真的能生活得更好。 但是在离开之前,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想要再见一面。 虽然之前还有在犹豫,但是当向阳那样若无其事地对他谈论那场车祸的时候,他的心立马沉到了谷底。一想到当初他选择了逃避,留下向阳一人独自承受着所有痛苦,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明明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所以才离开。但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伤心呢? ——其实他为你牺牲了很多。你偶尔也考虑下他的感受嘛。 这样说来,易杰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其实是想说,“你这样太自私了”吧。 确实很自私啊。 方闵默站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看着周围垂头丧气在打包行李的员工时,突然想到这句话。 这段时间他的公司经营状况一直不佳,而他也一直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他决定把公司转让给别人,反正再过不久他就要离开了。 就这样把员工丢下,一个人远走高飞的老板,真是遇到都觉得倒霉啊。 不过说实话,他本来就对唱片公司什么的没有兴趣。 那为什么会开这家公司? 是为什么呢…… 方闵默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表,转身离开了。 当易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向阳正穿好鞋准备出门。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惊讶地说:“你起好早啊,要去哪?” 向阳淡淡看了他一眼,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回公司。” “喔,难得见你那么热心工作啊。”易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睁着一只眼睛直瞅他,“那我今天要赖在你这了,冰箱里的东西都能吃吧?” “随便拿。”向阳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吃完就回去吧。”扔下这句话后,他开门出去了。 “呀这小子,人家特地过来陪你,就这态度……”易杰哼了一声,又担忧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是在自我调适还是在逃避呢?昨天晚上也是,当他赶到的时候,那家伙只是静静地坐在路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真不像他啊。 停车场里,向阳刚关上车门,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肩。 他盯着方向盘上崭新的奥迪标志,发了好久的呆。 鲸先生s出道的时候,老板说要给他们每人配一辆车。虽然安吾断然拒绝了,但向阳倒无所谓,所以当段泽奕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车时,他脱口而出了和方闵默一样的款式。 这样就好像是方闵默给他选的一样,好浪漫哦。当他这样对安吾说的时候,安吾还很不屑地哼了一下,埋怨他要选就选个最贵的啊。 对啊,早知道就选个最贵的了。现在看着真糟心,完全不想开耶。 向阳一手拍在方向盘上,空荡的停车场里霎时回荡着尖锐的鸣笛声。他赌气似地狂摁了一会,当看到保安的身影时才连忙发动引擎,一溜烟跑了。 他昨天出去之前就跟安吾约好,今天要回来录音,顺便分享下约会的情况。可事实是他又被甩了,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啊。他垂头丧气地掏出钥匙,暗暗决定绝不首先提起这件事。可当他打开门时,却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 “诶?” 他拿出手机,没有看到新消息,于是他拨通了安吾的电话,却一直都是忙音。他颓然倒进沙发,恍惚间感觉头顶的天花板向四周无限延伸,重重朝他压下来。同时巨大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将他淹没。 这时候他才终于回过神,感觉眼眶开始发烫。 日本,神户。 明亮的日光悄然铺洒在清晨渐由清静转入喧嚣的城市上空。轿车的鸣笛、商店卷开铺门的声音,和渐渐聚拢的人声,组成了城市最初运转的声音。而在希尔顿顶楼的套房里,遮光窗帘挡下了阳光的脚步,连同外界的喧闹也一并抹去。昏暗的房间里,隐约可见客厅杂乱倒置的酒杯,胡乱堆叠的沙发枕,和散乱在地上扭曲着的衣服。在这场混乱中幸存的安吾的手机,此时正躺在桌底下安静地震动着。 而偌大的双人床上,金黄色的蚕丝被勾勒出两个完美的臀线。安吾一个转身,被子便从肩头滑落,露出若隐若现的三角肌。身后的人随即贴上来,长腿一伸暴露在空气里,搭在他身上。安吾嘟囔了一声,挪了挪身子躲开,却又被贴了上来。于是他的意识慢慢聚拢。等到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突然瞪大眼睛,触电似地回过头去—— 直逼眼球的是段泽奕那张放大了的人畜无害的睡脸。 “哇靠!” 安吾吃惊地弹开,却一个落空掉下床,几乎拉下了整床被子。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么大一张床,他居然被段泽奕挤到了边上。而且那家伙……居然什么也没穿?! “诶?!”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慌乱地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瞬间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不——会——吧?”他夸张地做出口型,因为害怕吵醒段泽奕,一张帅气的脸愣是憋成了毕加索笔下的男子。 无论如何,他必须在段泽奕醒来之前离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问题是——他快速扫视了周围一圈,居然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而在这个时候,空气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床上的段泽奕伸手摸索着,发现身边是空的。于是他迷糊地睁开眼,看见床下抱着被子像极了失足少女的安吾。 他温柔的笑了。 安吾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如琴弦突然崩断,那久违的笑颜恍惚间将他扯向过往,回忆如浪潮般倾进脑海。昨夜的情景和多年前的片段交织,引起一阵不知名的悸动。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吾绞尽脑汁想着,只记得昨天吃完牛肉后回到酒店,准备入住时,他发现有些不对—— “为什么只有一张?” “嗯?” 他指了指卡。 “有两张啊。你想要三张也行哦。”段泽奕朝他挤了挤眼。天知道他又想到些什么。 “不,我是说,为什么只有一间房?” 段泽奕满脸不解,就好像他的经验里只有这个选项。想到这点,他莫名有些烦躁,转头直接用英语询问前台。 “麻烦帮我开一个单人间。” 前台低头搜索了一会,抱歉地抬起头说:“对不起,已经没有空房了。” 段泽奕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我出去住。”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要走。 段泽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赶紧拉住他就往电梯口扯:“不——要——走——啦,陪陪我嘛,我都请你吃好吃的了。晚上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安吾不爽地甩开他,站到了电梯的对角:“别用那种语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你不小,已经是大——人了。”他咬着嘴唇饶有兴味地眨眼。 “变态。” 电梯一到,他抽过段泽奕手里的房卡就出去了。 打开门的瞬间,他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段泽奕第一次带他去总统套房时的事情。啊……那时候自己还真是蠢啊,居然以为段泽奕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好,结果就乖乖地任他摆布了。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听见后面渐近的脚步声,方才进去。 进去之后呢? 段泽奕好像被他冷落了好久,然后说—— “我要出去玩,不管你了。” “不行。”他头也没抬地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段泽奕偷偷笑了,趴在吧台上隔着酒杯观察他的表情。 “那我叫人上来玩。” “不行。” “可是我好无聊啊,你又不陪我。” 他放下手机,无奈又警惕地看着他:“你想玩什么?” “我想玩的你肯定会说,‘不行’。”他学着安吾那严肃的表情,有些滑稽。 看见安吾低下头又开始玩手机,他连忙又说道: “你陪我喝酒,这总行了吧?” ——喝酒?他居然跟段泽奕喝酒了? “你到底、为什么签下我?” 半瓶香槟下肚,他已经有些飘忽,感觉胆子也大了起来,终于问出那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段泽奕盘着腿搂着抱枕,歪头思考着,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会赚啊。” “呵。”他仰头又是一杯。 “除了钱和□□,你脑子里还有什么?” “还有你啊。”他理直气壮地挺起腰。 安吾捏紧杯子,冷哼一声:“轻浮。”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找我? 苦涩的感觉顺着酒精流向全身,杂陈的感情喷薄欲出,却随着欲说的话语哽咽在喉间。安吾自嘲地笑了。 段泽奕确实没有骗过他。毕竟不说并不等于隐瞒,也不能算是欺骗。要怪就怪他当年太蠢,不懂规矩。 就算这个男人给了他工作,会坐在第一排看他的演出,会去接他放学,会带他去各种地方玩,教会他所有成年人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不想喝了,我去洗澡。”胸口有些烦闷,他想一个人呆着。 “不行,刚喝完酒不能洗澡。”段泽奕一把拉住他,压倒在沙发上。 “滚开。”他冰冷地瞪着他。 “不行。”段泽奕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安吾有些惊讶,却又感到很不爽。这时候就装成大人的样子,真可笑。 头顶上段泽奕的脸颊红红的,眼神迷离,似乎也有些醉了。 真像个孩子,他想。 他的衣服松松的垂着,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光景。安吾深吸一口气,感觉他身上那熟悉的香气混杂着香槟冲进鼻腔,让人有些眩晕。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搂着他的脖子,唇舌激烈地交缠着。 好甜。 一个翻身,段泽奕被压倒在沙发里。衣服从头顶被扯掉,扔到一旁。灼热感传遍全身,空气随着神经变得紧绷。 下身徒然一凉,段泽奕不禁叫出声,感受到安吾的大手在他臀间游走。于是他一把拉下安吾的裤链,长腿一伸夹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吹气: “抱我。”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骤然一缩,混杂着兴奋和害怕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他紧紧搂住安吾的后背,随着齿间滚烫的舔咬颤抖身体。耳畔依稀回荡着隐忍的低吼: “我恨你。” 耳边的低语点燃了体内所有的肾上腺素,有一瞬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爱你……呜!”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时,心脏咯噔一跳。但还来不及细想,突然加快的律动就让他失了神。 “我恨你。” 只有这个呢喃在脑海中久久回荡着。 “安安,可以再做一次吗?” 在三千米的高空上,段泽奕满怀希望地眨着眼。 三个小时前,安吾看到手机里向阳传来的简讯,不由分说地叫段泽奕带他回国。 “他心情不好,你就要回去陪他啊?我还心情不好呢。” “这不一样。起来,我们回去。” “不要!我都把行程安排好了,怎么能不玩就回去啊?” “那你留下,我自己回去。” “不行!啊……可恶。回去就回去。” “不可以。”安吾头也没抬,还是坐在离他最远的对角线上,“我们什么也没做。” “靠!你这个负心汉!” 安吾一个眼刀封了他的喉。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段泽奕扁扁嘴,赌气地倒进沙发里。 停车场里,安吾解开安全带,对段泽奕说:“我走了,你回去吧。” “诶?为什么?我也想去安慰小阳啊。” “你不准来。” “戚。” 段泽奕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在他关门后马上发动了汽车。 安吾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电梯。 推开门的瞬间,他以为向阳会满面泪流地扑向他,但事实上,房间里正传来试弹乐曲的声音。 “啊,你来了。”看见来人,向阳放下吉他,朝他咧开嘴角。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脸上也没有生气,但却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失恋的状态。 仿佛怕惊醒了什么,安吾轻轻走过去,把袋子放在一旁,里面装满了从日本带回来的礼物。 他走过去边拿起乐谱,边问:“你在写什么呢?” “新的单曲啊。我想到一个不错的,你听。”说着,他轻轻扫弦,从指间流出一段悦耳的音乐。但安吾却皱着眉,在他身边坐下。 “这不像你。” “偶尔也换换风格嘛。” “阳,”安吾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向阳勉强扯了下嘴角,躲开他的眼睛,“好着呢。” “傻瓜。” 安吾一把将他扯进怀里,搂住他毛茸茸的脑袋。 向阳愣住了,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感到有些无措。 “难过的话就说出来。” “我不难过。” “那为什么写出这样的歌。” “我喜欢。” 头顶上,安吾不说话了。向阳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挪了挪身子想挣开他的怀抱。 “为什么是他?” “什么?” 向阳感觉他被搂得更紧了。 “我问你为什么是他!” 向阳被他的声音吓得缩了缩,没有回答。 “我已经受够了,看你一直为他难过……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突然,安吾闭上了嘴。可向阳还是听见了,他推开安吾,表情变得严肃。 “什么意思?什么以前?” 安吾看了他许久,欲言又止。 许久,空气里传来浅浅的叹息:“他差点害死你,你知不知道?” 向阳愣了。一瞬间许多想法涌进脑海,再抬起头时,眼前的人竟变得陌生。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意外的冷静,“你一直在骗我吗?” 安吾一下哑言。他转过头去,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算了。” 向阳唰地站起来,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 当他背起包从安吾身边走过时,安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紧紧地。 “你说过,如果先遇见的人是我,你会选择我的。”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向阳用力抿了下唇:“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不懂吗?你的音乐,你的梦想,所有这一切……他给不了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向阳甩开他的手,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停下来,低声说,“反正都结束了。他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又要被锁的感觉。。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色未亮,心事重重的安吾已经徘徊在向阳公寓楼下。他一夜未眠,出门散心却下意识走到了这里,于是他坐在公寓楼下的花园中发呆许久,终于在天色发白时被来往的行人唤醒。想到便利店应该也已经开门了,于是他提着一大包食物上了楼。 因为向阳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他把备用钥匙分别给了安吾和易杰,以备不时之需。 站在楼下时,安吾有些紧张,甚至担心。虽然他事先给向阳发了短信,但是他并没有回复。进门之后,他发现向阳果然还在睡觉。房间的窗帘敞开着,随风轻扬。他喜欢被温暖的阳光唤醒的感觉。 于是他悄悄进来,钻进厨房关上了门。 许久之后,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爬上床梢,食物的香气从门缝钻进来,唤起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向阳翻了个身,在睡梦中露出笑颜。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下意识叫出那个名字,却在意识聚拢之后怅然若失。可是空气中传来的香气是那么真实,就像记忆中早晨的味道。突然,他听见厨房传来声音,终于意识到家里有人。 难道是易杰?不对啊,他昨天已经回去了。想到这儿,他紧张地弹坐起来,跑了出去。 “安吾?” 看见厨房的身影,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闻言,安吾转头朝他笑笑,抱歉地垂下眼睑,随之挺直身子,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你不是瞒我,是骗我。”头顶上传来埋怨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安吾没有把头抬起来,所以他没有看到向阳努力忍着眼泪的模样。对向阳来说,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和陌生感的拉锯战。被“过去”遗弃,在当下“游荡”,只有在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中他得以触摸自己,只有在和安吾相处时能找到归属感。而他所珍视的这仅有的一点,竟然只是个谎言。 “为什么骗我?”他悲伤地向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发问。 安吾没有回答。向阳让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说过了,”安吾的眼里漂浮着淡淡的悲伤,“我以为如果重新来一次,你就会选择我。” “别说傻话。”向阳撇过头,紧紧抿着唇。 “我没说傻话。”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喜欢上你?这样我现在……”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凌乱的褐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有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安吾忍不住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向阳拼命挣扎,用隐忍而颤抖的声音怒吼:“为什么骗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这样!” 他愤怒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安吾胸前,连同对方闵默的怒气也一并倾泻。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做音乐!如果你想起一切,我就没有机会了……”安吾突然大声吼道,用力把他禁锢在怀里,抵消了他所有的反抗。 怒吼回荡在耳边,太多疑问涌上脑海,向阳一下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随着他突然安静,安吾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推开向阳,沉默半晌,换上了温柔的语气轻声道:“你先去洗脸吧,我给你煮些咖啡,之后再说。” 向阳点头,他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了。 甘苦的咖啡在杯里轻轻摇晃,丝滑的雾气蜿蜒而上,随着说出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深棕色的咖啡倒映出向阳紧张的脸庞。 倒影突然晃动了下,随即杯身被捏紧。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刚刚高考结束。”安吾眼角向下,盯着桌上还剩一半的三明治,“和一大帮朋友一起来酒吧,被他们推着上台借我的机子打碟。” 向阳静静听着,紧张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就像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着突然碰到一扇门,想要打开却禁不住忐忑。 “之后你还唱了一首歌,说要送给一个人,希望他能对你露出今晚第一个微笑。” “那个人是谁?”向阳问。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安吾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后来你很早就走了,因为那个人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地方。我看得出你不想离开,但还是跟着他走了。不过你把电话给了我,所以后来我们偶尔会见面,也成了好朋友。但是每次出去,你总是很早就说,‘我要回去了,他在等我。’而当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音乐时,你也是这样拒绝了我。” 向阳不解地皱眉,脱口问道:“为什么?” 安吾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你已经感觉到了吧。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你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站在舞台上了。” 向阳的心咯噔一跳。 “方闵默选择离开,你应该高兴才对。” 向阳没有回答。随着安吾的声音一些碎片开始冲进脑海,伴随着莫名腾升的压抑感,他觉得有些头痛。 “不是这样的。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向阳努力保持镇定,他绝不能在这里卸甲。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他没有伤害过你么?” 停车场里发生的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向阳心虚地低下头,终于感到了不安。他想起自己每次见到方闵默时都感觉心情有些沉重,就连在梦中醒来时情绪也意外的低沉,难道真的如他所说…… “既然那么恨我,那他为什么还回来找我?” 安吾忍不住笑了。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 “我不知道。”他这样说道。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 安吾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慢慢说道: “你想从哪里听起呢?” ——像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从上高中到工作之后移居英国,从喜欢的颜色到生气时的习惯,向阳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比他更了解他。 这时候他才发觉,出去吃饭时安吾总会点他喜欢吃的菜,他难过时安吾总有让他开心的方法。多少年的默默陪伴和关注,才有了这样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说过,如果先遇见的人是我,你会选择我的。 悲凉的叹息从脑海一闪而过,愧疚感在胸腔中弥漫,向阳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安吾温柔的眼神像秋日拂过麦田的和风,黑亮的眼睛笃定地看着他。 啊,这么说来,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 其实他一直都在看着我吧,这么多年来。 “对不起。”随着思绪无端漂浮着,他脱口而出道。 安吾愣了一下,停下了讲述。 “为什么道歉?” “让你等了这么久。” 安吾沉默了好一会。他漆黑的眼底泛着波澜。 轻轻地,他说:“我可以抱你吗?” 向阳点点头,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 安吾搂着那软软的身子,嗅到他头发里残留着的洗发露的香气。许久之后,他忐忑不安地,小心翼翼地,说出那句等待了很久很久,甚至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我可以吻你吗?” 向阳犹豫半晌,对上安吾乞求的眼神。他心里突然一软,轻轻笑了,闭上眼睛仰起头。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那是未曾熟悉的味道。就像终于把背负了很久的东西丢弃了似的,他心里蓦地一空。但随着被拥入温暖的怀中,胸腔的挤压让空虚感得以消解。他闭上眼睛,决定从这一刻开始放下过往的一切,任由它随着空缺的记忆一起飘散。 安吾紧紧抱着他,好似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从指尖溜走。向阳听见他的呼吸变得厚重,一只大手透过衣服抚上他的脖子。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正当他紧张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啊,电、电话来了……”他慌忙推开安吾,拿起桌上的手机。 “喂、喂?董哥?”他心虚的朝安吾看了一眼,后者温柔地牵起他的手。 “啊……您说什么?” 向阳的眼睛开始发亮,安吾看着他,觉得周遭的空气也随之明亮了起来。 一结束通话,向阳马上深吸一口气,唰地举起双手,兴奋地朝他大喊道:“我们得奖了!” “啊!真的?”安吾高兴地一把抱住他。他下意识缩起肩膀,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于是伸手回抱住安吾。 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安吾笑得更开心了。 向阳乖巧地昂着头,在他耳边说:“大董说下周要去参加颁奖晚会,等会老板会带我们去定一套西装。” 安吾心里一虚,这才想起段泽奕来。不知道那家伙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哼笑一声,倒觉得有些大快人心。 当在停车场看到段泽奕的车开过来时,安吾搂过向阳亲了一口。向阳眯了眯眼,乖乖靠在他身边,向老板打了个招呼。 段泽奕一脸诧异地瞪着他们俩,不断地用眼神质问安吾。但安吾只装作没看见,拉着向阳钻进了保姆车的后座。 段泽奕坐在副驾驶座上,频频透过后视镜向后看,只见他们俩光明正大地在后座卿卿我我,顿时浑身都不舒坦了。 装作无意地,他随口问道:“这里不是小阳家吗,你们昨天晚上住一起了?” “没有,安吾是今天早上才过来的。”向阳诚实地回答道。 “喔,真有空。”段泽奕噘了噘嘴,觉得胸口有些闷,可能是车里太热了。于是他把空调调低了两度。 接下来一整天,段泽奕都觉得自己胸口不太舒服。他靠在沙发上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正在量胸围的安吾。偶尔他转头去看向阳,发现那家伙也在盯着安吾。而且每次安吾都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抬起头去对他笑笑。而那家伙总是把头低下去,就好像不想被他看着似的。 啊,这死小孩是怎么回事。 段泽奕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在收到回信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从沙发上蹦起来,拉过大董说了一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就径直走了出去。门口,一辆抢眼的敞篷车正停下来,驾驶座上男人的墨镜反射出段泽奕邪魅的笑。他一撑窗口跳进车里,那个男人就搂着他亲了一口。他狡黠地笑了,歪头看了眼店内的安吾,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然后男人一踩油门,跑车呼啸而去。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颁奖晚会结束的第二天,报纸上、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鲸先生s的报道。经纪公司楼下的收发室里也堆满了粉丝送来的礼物。公司门口,前来蹲点的粉丝们已经排到了马路边。 而此时,向阳正在录音间和安吾一起给新单曲做最后的调音。 大董提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感叹了会儿楼下的热闹,然后捏起耳机听了下原声,不由得眼前一亮。 “哟,换风格了啊。” 向阳不好意思地笑笑,喝了口暖热的咖啡。安吾拍拍他的肩,朝大董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很棒!”大董高兴地说。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细缝,“月底粉丝见面会的时候就用这个做压轴放送吧。” “好。”向阳乖巧地点点头。 安吾站在一旁,见他一脸认真地朝大董点头,水润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实在可爱的紧,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头上,顺便俯身拿过桌前的咖啡。 桌上向阳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安吾随意一瞄,惊讶地啊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千谦?” “嗯?就昨天在台下认识的。” 安吾和大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好一会,安吾不爽地嘟囔了一句:“你已经是名人了,下次不要随便把联系方式给别人啦……” “可是千谦比我有名多了啊……”向阳扁扁嘴,夺过手机给千谦回了条信息。然后顺手点开微博,刷了下动态。 突然,他看见消息提示有一条私信。于是他点开,发现是一个自称是他高中同学的人发来的。 “这是谁啊?”他点开那人发来的照片,突然打了个激灵。 那是一张穿着校服的合照。向阳一眼就看到,自己站在图片的正中间,爽朗地笑着。身旁一个留着平头的男生也咧着嘴,用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但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照片里的他对他而言就像是个陌生人。他什么也不记得。 “怎么了?”安吾见他表情突然凝固,好奇地凑过头去看。刚看到那个人像,他就脱口叫出了那个名字—— “啊,这不是张立梁吗?” “张立梁?”向阳疑惑地歪着头,眼神里有些挫败。 凑热闹靠过来的大董也瞄了一眼,惊讶地啊了一声:“是张立梁啊!小阳你不记得他啦?你高中的好朋友啊,我都记得呢。那时候我还请他帮我劝你不要退赛呢,哎呀……”后半段话语渐渐模糊在耳畔,向阳拼命回忆着,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不住踪迹。他挫败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手机。 「嗨,立梁。」 「啊!真的是你吗,向阳?」 「嗯……好久不见。」 「啊天哪,我终于找到你了。听说你大学毕业之后去了英国工作,也没留个联系方式,要不是在新闻上看到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嗯……不好意思啊。」 「哎呀,没想到你真的当上歌手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音乐了。哎呀兄弟,你不知道我看到新闻的时候有多激动啊!!」 向阳握着冰冷的手机,感受到对话框里满溢的热情,却没法感到开心。他看着屏幕里的白底黑字,只觉得异常扎眼,不知该如何回复。 对话框里不断弹出文字,询问他的近况,说明自己的近况。直到出现方闵默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啊对了,闵默最近怎么样了?」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骤然一缩,又温柔地舒展开来。一直以来未被解答的疑惑在此刻终于大白,就像一直在黑暗中摸索到绝望的人突然看见石缝后的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方闵默的距离如此接近。 一股暖流顺着跳动的心脏流遍全身,将他漂浮着的灵魂填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脚踏实地。 这个热情到夸张的男人还在絮叨。向阳突然眼前一亮,握紧了手机—— 「啊啊,我差点忘了。我们这周五准备办同学聚会,你有空过来吗?大家都好久没见你了。」 安吾跟大董说完话后转过头,发现向阳还在盯着手机,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轻声问:“怎么了?” 向阳犹豫了会儿,低声说:“周六有个同学会,我想参加……” “同学会?别去了吧,要是被谁拍到就不好了。而且也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人。” “只是同学而已……”他不安地辩驳,把目光转向大董。 大董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安吾说得有道理……毕竟树大招风嘛。” 向阳又可怜兮兮地看向安吾,扯扯他的衣袖,低声说:“我想去……” 安吾于心不忍,纠结许久之后还是妥协了:“好吧。董哥,你能给他们安排个地方吗?” “行,我这就去打电话。”大董拍拍向阳的肩后出去了。 “你叫立梁问问其他人,地点能不能由你定,可以的话就去吧。” 刚才还满面阴霾的向阳一下笑了,使劲点了点头。 有了安吾的支持,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于是他跟立梁约好,这周六晚五点半见。 ——周六。 向阳站在包厢门口,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感觉脑袋有些发晕。 透过这扇门,他就要闯进“向阳”的生活了。 他再次回忆了下昨晚安吾告诉他的东西,为的是希望今天不要被他们发现什么异样。然后他把鸭舌帽转到后面,握着门把深深吸了一口气。 混杂着期待和紧张,他用力推开了门。 “啊……” 房间里热络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定格在门口。他看见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努力许久,终于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嗨、嗨……” 他局促地站在门口,被这突然的安静弄得不知所措。 “向阳来了耶!”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阳感觉被冲过来的人一把抱住,接着有许多人围在了他的身边。餐桌那边有女生大喊他的名字,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一股熔岩般的暖流从胸腔溢出,为“遗忘”而生的歉意和对“向阳”的羡慕混杂成苦涩压在喉间,让他无法发声。 “你们别占着向阳啊,我们这边都看不清楚了,快过来坐下。”那边的女生们朝男生喊道。 “啊真是,你们这群花痴。”搂着向阳肩膀的那个男生笑道。 “张立梁,让向阳坐这边啦!” 随着那句话,向阳惊讶地回头,才发现身边的人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向阳呆呆坐下,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那是一个憨厚又开朗的男人,皮肤黝黑却显得干干净净,脸上一直挂着令人舒服的笑。 接着有人跑去喊上菜,有人站起来去加茶,有人开始三三两两地细语,有人围在向阳身边聊天。 “哎?方闵默没来吗?”坐在向阳右边的女生好奇地左顾右盼。 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女孩子们一言一语地问开了:“对哦向阳,你跟方闵默怎么样了?” “听说你们大学毕业后一起去了英国?” “好像后来大家都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了吧?喂张立梁,你是怎么找到向阳的?” “在微博上看到的啊,向阳现在可是大名人了好不好?” 听着他们在餐桌上叽叽喳喳,向阳心里默默感叹,自从高中毕业已经八年了,这些人的关系竟然还这么好。 “啊,向阳,既然你又开始唱歌……你们不会分手了吧?” “喂,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模范夫夫诶。” “没错,模范夫夫。” 向阳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们,有些期待和好奇。 “所以,方闵默现在支持你唱歌啦?” “肯定啊……” 向阳心虚地咬了咬嘴,微不可闻地低声说:“其实,我们分手了……” “诶?!”几乎全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惊叫出声。 “有这么奇怪吗……”他心虚地向后缩了缩。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竟然同时默契地耸耸肩,七嘴八舌地说: “没有没有,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对呀,其实也正常嘛,那家伙控制欲那么强……” “看起来又很闷……” 向阳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好奇的要命,却又不敢开口问。 或许是有人发现向阳的脸色不对,所以赶紧使眼色叫大家换个话题,之后他们就开始轮流介绍自己的现状。直到这时候向阳才知道,原来许多人都已经结婚了,包括立梁。 突然有人又问道:“向阳呢,你现在有没有跟谁在一起啊?” “啊哈哈,我想起来了,我在微博上看过演唱会那张照片。那个跟你一起的歌手——叫安吾是吧?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哦?” 向阳心里一虚,第一反应是摇了摇头。 “啊,可惜……那个男生看起来好帅。” “花痴哦……” 向阳没有在意他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闵默。 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想得快要死掉了。 整个聚会持续到九点多,之后有人说要去第二轮,问向阳要不要一起去。他疲惫地摇摇头,朝他们抱歉地笑笑。 “下次有时间再聚吧,我还有点事情……见到你们很高兴。” “那好吧,记得再约哦,记得哦!”大家笑着道别,欢快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 向阳心事重重地朝他们挥挥手,道别后马上在门口叫了辆车。 他要去找易杰。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晚上十点多,易杰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沙发上的手机在震动。他边擦头发边拿起来,看到向阳的名字在屏幕里闪烁。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周末又要泡汤了。 “我想知道,”话筒里传来向阳气喘吁吁的声音,“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我的事情。” 这时易杰听见门铃响了。他走过去,看见向阳的脸出现在显示屏里。 “啊你真是……”易杰说着挂掉电话,打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加班费。” 向阳感激地笑了笑,脱鞋进了屋。 易杰站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对他说道:“要不这样吧。今晚你先在这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英国。” “啊?为什么?而且我没有办签证……”向阳说。 易杰刚在手机上订好机票。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还没看过自己的护照?你不用签证啊。” “诶?” 站在机场,向阳第一次打开自己的护照,发现自己竟然有英国的居留证。 “方闵默的姑姑在英国。你觉得应该让他多和亲人接触,所以执意要他来英国定居。” 易杰刚办完登机手续回来,拍了拍向阳的肩。他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衬衫,提着一个小小的公文包,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年轻。 向阳疑惑地看着他,问:“为什么我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办到的?” “一次只准问一个问题。”他弹了下向阳的额头,“方闵默在英国有亲人,所以你执意要他过去。再说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认识啦。” “啊?你原来也是在英国工作的?” “是啊。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 向阳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他。 易杰笑了,他宠溺地揉了揉向阳的头发,轻声说:“是闵默拜托我回来照顾你的。哎——明明最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是他。” 向阳的心突然漏跳一拍。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他不是讨厌我……?” 他紧紧跟在易杰身后,准备排队登机。 “嗯?他看起来像讨厌你吗?看来那家伙还是没什么长进啊……诶?喂喂、你干嘛哭啊?”易杰一下慌了,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巾。 向阳愣愣站着,听见易杰的话才发现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一眨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难过,愤怒都随着那句话烟消云散了。不管丢下他的原因是什么,当知道方闵默还爱着自己的那一刻,他一下就原谅了他。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像当初在会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感到心动,生活从来就是这样不受控制。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翔。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飞逝,开始有些期待这趟旅程了。 伦敦。希思罗机场。 在第二航站楼的出口,一个褐色头发的混血少女举着个大大的接机牌,不断左顾右盼。牌子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中文,还在角落里画了一个做欢迎状的可爱涂鸦。 在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少女终于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她兴奋地大叫一声,丢下牌子就冲了过去。 向阳刚听见机场里传来一声尖叫,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突然一黑,就被一个高挑的女生一把搂住。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他险些摔倒在地。 他还没回过神,面前的少女就在他耳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英语。 “什、什么?” 旁边的易杰忍不住笑了,朝少女提醒道:“中文,中文。”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放开向阳,把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阳,好久不见。”少女的中文有些生硬,但她的笑容很甜。 被这样漂亮的女生这么亲昵地抱住,向阳一下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易杰见他满脸疑惑,赶紧上前一步介绍道:“这是Vivian,方闵默的表妹。有印象吗?以前薇薇可喜欢你了。” 向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直直盯着这个看上去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啊,眼睛和嘴巴确实和方闵默有些像呢。不过,那家伙居然有妹妹?! “现在也很喜欢,向阳哥。”薇薇说着又抱了抱向阳,然后拉起他的手就走。 “那、那个,我们要去哪里?”他一边问着,一边转头去看易杰跟上来没有。 少女回过头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回去吃饭。你们饿了吧?今天晚上,住我们家。” 薇薇每次说中文的时候都会皱着眉头,大而深的眼睛骨碌碌转上几圈,看起来吃力又可爱。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向阳就觉得好亲切,就好像在跟自己的妹妹说话一样。 “你可以跟我说英语,我能听懂。”他忍不住笑着用英语对薇薇说。 “嗯,我知道。向阳哥的英语说得很好。” 向阳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机场外,一位中年外国男子站在车旁,看到薇薇过来高兴地挥了挥手。 向阳觉得这个男人也有些眼熟。 “嗨,阳!嗨,医生,好久不见。”男人亲切给他们俩一个拥抱。帮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他是薇薇的爸爸,方闵默姑姑的丈夫。 坐在车里,向阳忍不住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明明感觉是第一次来伦敦,他却莫名有种回家的安心感。 “阳,这两年你过得好吗?”薇薇从副驾驶转过身,朝向阳说话。 向阳点点头,对她笑了笑:“挺好的。” 可是薇薇的表情却一下沉了下来,深邃的大眼睛有些悲伤的望向他。她双手搓着安全带,有些欲言又止地低声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哥?在他那么需要你的时候。” “什么意思?”向阳有些慌了。他看向易杰。 易杰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回答。 “薇薇,我们回去再说这个好吗?向阳也累了。” 薇薇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坐好。 向阳马上拿起手机,给易杰发了条信息: 「所以她们还不知道我的事情?」 易杰拿起手机,回复道: 「这种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嘛。」 「啊,你这家伙!」 易杰挑眉,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假寐。 向阳叹了口气,默默看着薇薇的背影,思索着该怎么告诉她这件事。 薇薇说,在闵默哥九岁的时候,妈妈就因为外遇离开了家。离婚的时候他的爸妈大吵了一架,就像是把积满怒气的皮球一下子捅破,火光四溅。哥哥躲在房间里,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于是从那天起,舅舅就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了。 “哥哥很害怕回家。所以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回来的太晚了。” 他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亮灯。那漆黑的影子吊在空旷的客厅,从此成为他心魔的象征。 “如果不是遇到你,哥哥可能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吧。” 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薇薇手里的柠檬苏打不停冒着气泡。 屋子里,妈妈正在清理餐桌上的盘子,爸爸在和易杰说话。易杰手里抱着的拉布拉多挣脱开来,钻出了阳台。 “是你放下一切劝哥哥来英国,跟他的家人——跟我们在一起。是你劝他去看医生,鼓励他开始画画。啊,这样说来,哥哥也没为你做什么,还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薇薇内疚地看着他,漂亮的五官因为心疼而纠结在一起。 “哥哥太任性,太固执了。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总想掌控所有的东西。” 向阳一直低着头,看着苏打水里的气泡不断上升,破裂在空气里。 “那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想知道这个。”他说,心跳开始加快。 “我不知道。抱歉。哥哥一直不肯说。不过你知道吗,”薇薇突然抓住他的手,她冰凉的指尖让他打了个寒噤,“哥哥差点就死掉了,差点。”她紧紧抓着向阳的手,眼神里仿佛在叫他不要再丢下方闵默一个人了。 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但是他却莫名感到内疚。 “他受伤了吗?为了救我?”他的胸口开始发痛。 “不是这样的。”薇薇说,“是你为了救他才受伤的。哥哥很内疚。他偷偷把所有钱都转到你名下,还叫易杰送你回国休养。” “为什么?既然这样,他不是更应该陪着我吗?”向阳紧紧捏着杯子。 “哥哥他……因为自责,想要自杀。要不是那天我发现你不在医院,跑到你们家去,发现了他,他可能已经……”薇薇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对不起。之前在车里,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我不知道你失忆了。” 杯子里的冰块摇晃着,有水珠不停落下来,仿佛下起了大雨。向阳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心疼和歉疚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他好生气,好生气。气方闵默自作主张地选择离开,气自己那么轻易就忘掉了一切。他气得快要疯掉了,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薇薇看着他无助地颤抖着肩膀,像秋天在枯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 许久,向阳终于开口,轻轻说道:“你说我们有家。我想去看看。”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人体细胞平均每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 小学的时候方闵默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候他想,七年之后,我是不是会变成一个新的人呢? 在他和向阳在一起的第七个年头,这个疑问无端又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坐在床头看着向阳熟睡的背影,突然想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没有再抱着他入睡呢? 毕业旅行的时候,他们在月光下第一次接吻。大学四年,他们一直同居。毕业后,向阳得知他的姑姑想让他搬回去,于是考了英国的硕士,和他一起去了英国。“你应该多跟家人在一起”向阳这样劝他。 在向阳读书的时候,方闵默每天待在家里等他回来,一张接一张地画画。姑姑将他的画拿去投稿,意外地被采用了。于是在向阳毕业那时,他已经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向阳曾经在一家工作室工作了六个月。每次加班,方闵默都会在门口等他回来。直到在一个雪夜里他冻出一场大病,向阳便辞职了。等方闵默发现自己靠卖画能够挣到不少钱后,他就没有让向阳再认真工作过。而对向阳来说,他唯一的坚持就是周末拉着方闵默去福利院教小孩子画画,然后到姑姑家去共进晚餐。因为易杰说,他需要多与人接触。 三年过去,生活逐渐变得如同日历般单调。 方闵默有时候会观察向阳的表情,注意他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想以此来确认他对自己的爱。但最近几个月,他发现自己有些猜不透他了。 向阳总是会埋怨他,在一些小事上生气。比如前几天有一个盆栽被忘在了阳台边,被他们的猫弄倒了。向阳很生气,半天没有理他。后来方闵默哄了他好久,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悻悻然向他道歉,并把他压倒在床上。可第二天,他们又会因为别的小事吵架。 那段时间方闵默一直很害怕。每次看见向阳准备出门的背影,他都想拉住他,生怕他不再回来。然后向阳又会生气,质问他为什么老是管着他,难道他为他付出得还不够多吗。然后甩手而去,直到晚上八点才会回来。 那天也是,他因为什么事情出去——好像是一个朋友来了,然后一直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 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通话记录显示九十条未接来电。从等待通话到提示对方已关机,到自己的手机显示电量不足。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绝望得几近崩溃。 乡村的夜晚路灯稀疏。灯火通明的房子孤单地浸润在无边的黑暗中,像茫茫大海中寂寞的灯塔。方闵默蜷缩在自己的阴影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篱外的大门。 一个世纪之后,远处传来忽明忽暗的光,轮胎摩擦土壤的声音渐渐靠近。他冲上前去,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向阳朝他跑来。他像溺水的鱼,紧紧抓住他,把他压在地上,扯开他的衣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挣扎中,羞怒的向阳扇了他一巴,把他整个世界扇得天旋地转。 他害怕而绝望地紧紧抓住向阳,拼命解释着:“我打了好多好多电话给你,你都不理我。然后你关机了,我好害怕,我打电话报警,他们都不理我。没有人帮我找你,我好怕,好怕你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那一刻向阳感觉好愧疚。他故意没有告诉方闵默自己的去向,故意把手机关掉,为了跟他赌气,跟单调乏味的生活赌气。 那天晚上他们像年轻时一样疯狂□□。这是他们那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破碎的情话抖落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对生活新的热切希望埋在枕边。第二天早上向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床头。 什么声音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剧情急转直下。 连续几天,向阳没能踏出房门一步。方闵默每天做好三餐送到房里,每次都被他歇斯底里地吼出门外。这就像一个□□,引爆了向阳这些年在心底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 可向阳越是反抗,方闵默就越是不安。他越想努力想挽回一切,情况就越是糟糕。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向阳在角落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把美工刀。 当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他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五官扭曲着,绝望的方闵默。 他从未看过他这样的表情,眼底空洞而绝望,恍惚间只觉得不真实。 当方闵默小心翼翼地解开锁时,他差点忘了逃跑。 你先把刀放下,求你了。方闵默悲哀地望着他,远远跟着。 向阳叫他滚开。冷冽的刀刃被鲜血染红。 求你了,把刀放下,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他双眼通红,泪流满面,踉跄地朝他走去。 向阳站在马路的对面,悲哀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犹豫着向后退去。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不停闪烁,没有人在意。 当刺耳的车笛划破天际,看着惊叫着冲过来的向阳,他开心地笑了。 鲜红的笔触扫过画布,留下一滩刺眼的污渍。方闵默愣了下,收回远飘的思绪放下画笔,转头望向窗外的夕阳。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监护仪滴答作响的声音和精神病院里高高挂起的时钟重合。 画笔被摔在地上。调色盘里的颜料溅进了回忆中惨白的墙面。 方闵默闭上眼,半晌重又睁开。他扫了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面前的画。抽象的色彩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中人。 离开中国以后,他无事可干,无处可去,于是回到了这座尘封许久的房子,打扫房间,修剪庭院。然后坐在这里,从日出到日暮,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许久之后,他听见门外传来声响。 第30章 第三十章 橙红色夕阳的余辉洒在乡间水田的倒影里。汽车沿着麦田的割线呼啸而去,在空气中掀起温柔的波浪。 向阳疲惫地靠在窗边,脸色有些发白。 他的意识像窗外的麦田一样流动着,伴随着一帧帧画面在眼前浮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喷薄欲出。 汽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穿过被秋色染黄的密林小径,停在了伦敦边上的一处郊野。 一栋宽敞精致的房子安静地陷在树林边上。木制的骨架和以玻璃为主体的墙面完美地呈现出自然与现代的融合感,让整片环境显得静谧又优雅。 向阳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房子,一股熟悉又温暖的感觉如柔波涌向他。 终于回家了。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屏住呼吸,久久站着。似乎是生怕这梦中的场景只是虚幻的气泡,一戳就破。 “向阳,进来吗?” 易杰的声音突然传进耳畔,他回过神,发现大门正敞开着。 房子里面比想象中的更空旷。北欧风格的家具和精致的摆设显得安静又温暖。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水彩,他觉得似曾相识。 “那个椅垫……”他走过去拿起小凳子上的布艺椅垫,忍不住轻轻笑了。 那是方闵默和社区里的孩子们在艺术课上一起做的。 啊。 他环顾四周,沙发、茶几、地毯、餐桌……客厅里一个个物件的故事像从海底跃出水面一般跳出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感觉包裹住他。他屏住呼吸。 脑海里突然涌进许多东西,涨得有些发疼。 “向阳,你还好吗?” 易杰发现他脸色变了,跑过去搀住他坐到沙发上。 向阳挨着沙发坐下,指尖划过椅背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他忍着剧烈的头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房间跑去。 “哎?喂!向阳,你去哪里?” 身后的易杰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向阳在屋子里胡乱跑着,用力推开每一扇门。易杰在身后大声喊他,他充耳不闻。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沙发上没有灰尘。 方闵默回来了。 推开最后一扇门,空荡荡的房间昭示着这最后的努力仍是徒劳。他颓然滑坐在门边,慢慢蜷起身子,双眼无神地望着木地板之间的缝隙。 回忆在这一刻终于决堤,长久以来沉寂在心底的悲伤终于变得鲜明。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感到不安,为什么三番两次被抛下,为什么…… “哥哥他……差点自杀了。” 薇薇的话回荡在耳边,再听起来竟然让他感觉好心疼。方闵默这个笨蛋,明明知道会惹他生气,还总是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这个笨蛋……笨蛋……” 大颗大颗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向阳把脸埋在膝盖之间,肩膀悲伤地颤抖着。 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下身抱住他。 好一会,向阳抬起头,听见她说:“院子那边有个画室,你要去看看吗?” 在房子的后面,靠近卧室的一侧,低矮的篱笆围绕着一个修缮过的院子。卧室的窗户被做成画框的样子,流动的四季在此处定格。 院子里杂草丛生,却并不显得脏乱。角落里堆叠着破碎的花盆和陈旧的耙子,秋色的落叶堆在角落里翕动。忽然,一个黑影从叶堆中钻出,窜进了树林。 “啊,松鼠……” 向阳惊喜地跑过去,看着它棕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他失落地站在原地,听见附近传来窸窣的声响,以为又是松鼠,忍不住走进森林里去看个究竟。 推开篱笆边的小门,他踩着覆满落叶的小径往里走去。参天的乔木耸立在两旁,窸窣的微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迎面扑来。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木屋。窗上落满灰尘,屋门半掩。方才看见过的那只松鼠又出现了,似乎顺着门缝窜进了屋里。他想去追,脚步却凝固在了门口。 屋子里传来画布摩擦的声音。 松节油的气味晕染在空气里。 在那扇门后,回忆如潮水般涌动。曾经那些争执、悲伤、欢愉、意外的瞬间涌动着,涌动着,喷薄欲出。 他颤抖着把手抵在门上,轻轻地,却又像使出了所有的气力,和无形的张力斗争。 那是他吗? 我已经准备好见他了吗? 我要对他说什么?我要向他道歉吗?然后重新开始?再次放弃一切回英国? 他仰起头,拼命睁大眼睛,努力忍住盈眶的酸楚和源源不断从胸腔翻腾而上的苦涩,静静立着。 他站着,站着,任凭脑海中陈旧的回忆和崭新的记忆撕扯。他作为曾经的向阳站在这里,审视着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我想回到那样的生活吗? 下一秒,他触电似地弹开了手。 他像受惊的鸟儿似地颤抖着,右脚踉跄地向后退去,然后是左脚,然后他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闪过眼前,然后地转天旋。 松节油熟悉的味道扑进鼻腔,他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下意识地推拒,却被越发抱紧。 于是他放弃了挣扎,等待方闵默先开口,但头顶上却迟迟没有声响。 窗外的夕阳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屑,打在了房间中央的油画上,他顺着方闵默的肩膀向后望去—— 啊,那是我。 那是我,那是我,那也是……他惊讶地发现,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画布上,都描摹着他的轮廓。 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他紧紧揪着方闵默胸前的衣服,下意识地贴近。 “阳。” 头顶上传来方闵默沙哑的声音。他的手臂颤抖着。 “阳。” 向阳不再去看那些画。他又把头仰起来,通红的双眼使劲盯着天花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阳啊。” 但方闵默只是虔诚地、内疚地、乞求地在他耳边低声唤着。所有压抑着隐忍着复杂深重不可解的感情在这轻轻的一个字中消解殆尽,再没有更多言语了。 视线终于还是模糊了。当眼泪不堪重负滑落的瞬间,他所有的决心都卸甲投降,所有的往事都被抛在脑后。这一刻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长久以来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但是他不能说。他不能先开口。 方闵默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低声喃喃着。这时他还以为他抓住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如同皮格马利翁一般不合时宜的梦。直到怀里的人儿轻轻推开他,温润的黑色眼眸望进他的瞳孔深处。 好久不见,他说。 他恍然,惊讶地握紧了向阳的肩。在那熟悉的目光凝视下,半晌失语。 “是你吗?”许久之后,他轻轻问道。 面前的人儿点点头,失声笑了。 他浅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泛着金黄色的柔波,像从前一样。 方闵默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着用手背碰了下他的脸。 向阳没有躲开。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粗糙的大手慢慢捧起他的脸,轻轻摩挲。面前的人像猫一样眯起眼,往他手心蹭了蹭。随着他这小小的举动,方闵默忍不住又把他拥进怀里。 “对不起。” “什么?”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你呢,你不苦吗?” 头顶传来短促的笑声,方闵默没有回答。 向阳失神地望着远处。纤尘在空气中漂浮。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闵默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直到门外传来声响。薇薇站在门边,惊诧地掩着嘴,眼眶泛红:“闵默……” 听见声音,向阳慌忙推开他,无措地低下头。方闵默也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拉开与众人的距离。 易杰双手交叉倚在门边,看着熟悉的两人重又站在这熟悉的房间,不由感慨地深呼一口气。 “薇薇,给他们一点时间吧。”他低声说着,朝方闵默轻轻点头,拉着薇薇出去了。房子里又陷入了平静。 向阳和方闵默面面相觑,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终于还是向阳先尴尬地移开视线,转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郁葱的树林,以记忆中的姿态生长着,在叶隙中泻下金黄色的光,抖落在他的肩头。 他低头摩挲着身旁的画布,那上面用明亮的笔触勾勒出一副模糊的轮廓。 “你还是老样子。” “不——”方闵默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从来没有真正靠近过我。” 向阳望向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着他的回复。而他只是低着头,耷在两侧的双手用力攥着拳。 向阳失望地垂下眼,瞥见他卷起的衣袖下若隐若现的疤痕。他的心咯噔一紧,试图拉过他的手,几乎是同时,方闵默把手藏到了身后。向阳上前一步抓住他,两人僵持了好一会,终于是向阳占了上风,一把拉起他的衣袖。 深深浅浅的疤痕如渔网般勒在手上,蔓延至略失血色的手腕,模糊了青色的动脉。像无数支细针扎在眼上,他疼得别过头去。 “都过去了。”方闵默说,缩回了手。 他的睫毛应声一颤,脸上划出一条泪痕。 “别这样。” 方闵默心疼地抹掉他脸上的泪,却是徒劳。沾在手上的颜料又混着泪水化在他的脸上,他连忙扯下衣袖去擦,却弄疼了他。 “啊,抱歉。”他缩回手,却被一把抓住。 “闭嘴,你闭嘴……”向阳心疼地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扯起衣袖,让那累累伤痕暴露在空气中。他的指尖在他手腕摩挲着,像是这样就能把它们全部抹去,连同那些悲伤的记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呢喃,眉头越皱越紧,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在某一瞬间他突然失声,把脸埋进他的手心开始痛哭。方闵默立马把他揽进怀里,手指深深揉进他的发间。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 “那天、我说那天……我不该那么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生气。” “是我不该生你气。” “我不该说那些话,明明知道你会难过……” “你别说了,别说了,好吗?” “我明明知道你很痛苦、很生气,还是那样做……用刀,伤害自己,来威胁你……” “嘘——嘘——” 方闵默浑身紧绷着,不安地抱着他,害怕他继续说下去,害怕重新忆起自己那么努力想要遗忘的那天。 “是我逃走了,是我害你变成这样……” “你不要这样。” “我说过我有你就够了,我明明说过……可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还是想做音乐,我想站在舞台上,想唱歌给大家听。”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在付出……还一直埋怨你、生你……” 未竟的话语被温热的气息消解在唇间。方闵默紧紧拥抱着他。 像挣扎在悬崖边上,向阳踮起脚,艰难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椅子上的调色盘又被推倒,那被溅花的画布上,布满了彩色的脚印。 窗外,橙红色的夕阳温暖了秋日的半边天。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终 ——两年后 全国巡演的最后一场结束后,向阳回到车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五条未读消息。他点开看,嘴角的笑意渐浓。 好一会,安吾拉开车门,坐到了他的身旁。 “你明天要走了吧?英国。” “嗯。” “又有一个月见不到面啦。”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下次回来,你也该原谅我了吧?” “嗯……你是说你怂恿我不要回家,还在我失忆时骗我的事吗?” “呀……” 向阳苦笑了一下,脱下帽子在手上摩挲:“都过去了。” 安吾释然地长叹一口气,倒进了沙发里:“谢谢。” 伦敦 希思罗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向阳从传送带上拉下行李。里面塞满了他巡演时带着的所有衣物,以及在不同城市淘到的纪念品。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压在帽檐下的黑发乱蓬蓬。他焦急地盯着手机,不知为何,手机一直搜不到信号。没办法,他独自推着箱子,穿过空旷的行李提取处,朝大厅走去。虽然是深夜,但随着人们陆续走出来,大厅的气氛也逐渐升温。 他脱下墨镜,焦急地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他把箱子推到角落,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在那一刻,这几个月来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疲惫突然松懈,一下浸没了他,身体也变得沉重。他颓然坐到地上。 眼睛有点酸,混杂着苦涩和疲惫的湿气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里的人潮渐渐退去,徒留残存的欢欣空响。 他把脸埋进膝盖良久,直到四周重又安静。他在衣袖上蹭了蹭发红的眼睛,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 “啊……” 他失声惊叫,赶紧擦了擦眼睛,又定睛一看,嘴角逐渐上扬。 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了,眼泪又掉下来。有些甜。 方闵默就在他的对面,双手交叠,蜷缩在窗边。他的头轻轻歪着。他睡着了。 或许是来的太早,或许是大厅有些冷,他安静地靠在角落里,像一幅静止的画。 向阳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享受着这微妙的瞬间。 像感觉到了什么,方闵默慢慢睁开眼睛,迎面对上他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 像经历了漫漫长夜,他们从梦中醒来。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们又找到了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结束了~下次我会带着更有趣(或许)的作品回来的!谢谢看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