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时有落花至，知君明月心 作者：九歌 简介 世子爷，夫人死了。 她说，你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是假的。 她的父亲并没有杀害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迷恋上敌国王，诈死去做了敌王妃！ 但你负了她…… 第1章 她视他是天，他当她是草 “世子爷，别急啊……嗯……痒……” 书房的门虚假着，陆织锦刚刚走到廊檐下，就听见里传来女人娇媚压抑的声音，她脚下的步子顿时收住，脸色一瞬间变的没有一丝血色，过于瘦弱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心里早就血流成河，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忍着羞辱去打扰里边的那一对，可…… “知衡，很抱歉打扰了你和如意小姐的性质，我只是来拿……拿下月的例银的。”推门进去，陆织锦刻意忽略女人清凉到不挂一丝的身子，只捏紧了拳头，对压在女人身上的沈知衡说。 沈知衡——南国侯府世子，她陆织锦倾慕了十年才终于嫁的男人，可她却没资格唤她一声夫君，只因他一直都以为，她的父亲害死了她的母亲。 陆如意——陆家二房的女儿，她的表妹，亦是这世上最憎恨他的人，因她嫁给了沈知衡，挡了陆如意成为世子正妃的路。 “下月的例银？今儿可才到月初，”陆如意见沈知衡起了身，忙抱紧他的腰身，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语气却带着嘲讽的尖锐：“姐姐，你如今花钱怎的变的如此大手大脚的了？若是我没有记错，上月末的时候，世子爷才刚给了你十两银，你这么快就花完了？” 没等陆织锦答话，她又补上一句：“不会是姐姐深闺寂寞，再外边养了个俊俏的小公子吧？毕竟啊，世子爷不怎么去姐姐屋里呢！” 沈知衡的黑眸猛地一沉，撑在桌上的手骨节泛白：“如意，你先出去！” 陆如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恶狠狠的瞪了陆织锦一眼，不情不愿的起了身，穿好自己的衣裳，乖巧的出了门去。 沈知衡不喜欢逆着他的女人，她想成为世子正妃，自然会事事都顺着他。 陆织锦这个贱、人，总来打扰她的好事，她早晚要弄死这贱、人！ “这次又要多少？”书房里只剩下沈知衡和陆织锦后，沈知衡语气冰冷的问。 “五……五十两。”陆织锦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开口。 “五十两？”沈知衡讽笑了一声：“不错，陆织锦，你越来越有当妓子的觉悟了，还知道给自己加价了？真脏！” 陆织锦的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几乎要盈眶而出，但她死死的憋住了。 新婚夜，当她满脸期待的被沈知衡掀开盖头，他却满脸嫌恶的告诉她，娶她不过是为了上她，像上楼子里的妓子一样的上她。 “是，”她忍了所有的委屈和羞辱：“我觉得一月十两银太少了，陆如意那边一月千两银，我要五十两，也是应该？”陆如意不过是沈知衡的侍妾，却一月千两，她身为世子妃，要五十两很过分？ “应该？”沈知衡毫不吝啬他的讽刺：“如意是本世子的女人，你不过是本世子花钱上的妓，也有脸说应该？” “果真是个贪婪又厚颜无耻的贱表子。”沈知衡疼的站起来，几个步子过来一把揪住了陆织锦的衣襟，将她拖到了桌子上：“那还等什么？表子想要钱，就该自觉的将自己脱光，躺在桌子上，分开了双腿等着本世子上！” “让本世子满意了，钱就给你。” 第2章 你会后悔对我的残忍吗？ “好。”陆织锦只吐出一个字，就利落的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脱下来。 这样的羞辱早就有了很多次，多到她已经麻木了。 沈知衡知道她最在意尊严、骄傲和他的爱，所以他残忍的将这些全都撕碎，一次又一次…… 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明知他恨她，却还是满心欢喜的与他成了亲，还给了他生了孩子。 而那个孩子，还等着她拿钱去请大夫救命。 她可以没了沈知衡的爱，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她乖乖的躺在了沈知衡的书桌上。 “把腿张开！”男人带着怒火的讽刺在耳边响起：“妓、子就是妓、子，都为了钱求着男人上你了，还装什么清纯和羞耻？” “陆织锦，你父亲当年为了往上爬，害死我母亲，你为了钱，像母、狗一样的躺在这里任凭我上……” 没等沈知衡说完，陆织锦打断了他的话：“世子！我父亲没有害死你的母亲，你怎么羞辱我都可以，但我父亲已经过世了，请你尊重死人！” “你还想让我尊重那个老畜、生？”沈知衡冷笑了一声，一巴掌打在陆织锦的脸上：“你们这种贪、婪、自私、恶毒的贱、人，也有资格跟本世子谈尊重？当年我母亲被敌国抓去做人质，可是你父亲亲手拿箭射死了她，你还敢跟我狡辩？是觉得本世子对你太好了吗？”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将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各种满是羞辱的话像一根根的针，扎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想起自己长达十年的痴恋，哪怕嫁给了他之后，从没有被他当成一个人对待，也傻傻的以为他终有一日会回头。 南国世子沈知衡，君子如玉，性子温和，府里面有那么多的女人，从侧妃到侍妾到美人，甚至连通、房丫头都能被他柔情以待。 就只有她，被他弃如敝履，被他残忍践踏。 整整五年了，她累了…… “知衡，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以为的那些真相，都不是真的，你当如何？可……” “会后悔对我做过的一切？” 陆织锦的声音很小，小的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可沈知衡却听见了，他的动作稍顿，随后，肆虐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陆织锦，别再试图辩解了，真相就是真相，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永远不会后悔对你做的一切！” 永远吗？ 陆织锦的眼角滚下一滴泪，那双总是饱含深情的眼眸变的满是空洞。 “沈知衡，我想通了，我决定接受你的条件。” 第3章 我用死，换他活 “什么条件？”沈知衡稍稍有些疑惑。 每每面对陆织锦，他的理智就会全部消失，他一时想不起来陆织锦说的是什么。 “我去认罪，”陆织锦说：“承认谋害侯府夫人，去大理寺的水牢渡过我的余生！” “但是我有要求，你要一次性给我五千两银子。” 她和沈知衡的那个孩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若是能好好的调养，才可健康长大，可惜她即便她舍了尊严和骄傲，任凭沈知衡和府里面的任何一个女人欺压践踏，每月也不过得十两银，母子俩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能好好养着那个孩儿？ 这些年，她能饿一顿就饿一顿，将钱都留下来给孩子买补药，可孩子的身子却还是一日日的更糟糕，昨日，又晕在了地上…… 去大理寺的水牢，就是个死，可若是她的死能换孩子活，她愿意！ 她心里也还对沈知衡有最后一丝的念想——他恨她，可那孩子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若她死了，他就会认那个孩子，好好的对待孩子了吧？ “五千两？陆织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这条贱命，也值五千两银子？”沈知衡以为陆织锦是要去替父认罪，谁知陆织锦却还提了要求。 他的母亲死的那么的惨，她替父认罪是在偿还，凭什么还提要求？ 可她为了钱，还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难道，果真是在外边养了人？ 这么一想，沈知衡一把将陆织锦拉起来，扔到了地上：“好！本世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就是五千两，对本世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你想要这个钱，就得付出代价！” “你就这样从本世子的书房爬出院子去，一边爬，一边告诉所有人，你陆织锦就是一条肮脏下、贱的母、狗！” 陆织锦终于忍不住瞪大了双眸，声音颤抖：“知衡，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竟然要她不挂一丝的爬出院子？院里面，那么多的侍卫和下人…… “别叫本世子的名字，”沈知衡怒吼：“你不配！” “不想光着爬出去？觉得羞耻？你这种贱东西，也配有羞辱？想想五千两！” 陆织锦的牙齿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咬出了血来，五千两，孩子活…… “好，我爬！”落下了这个决定，也就是这么一念之间，她忽然就真的相通了，将她对他所有的爱悉数收了回去，只抬起头，望着已经穿好衣服的他：“可是世子果真想好了吗？我与世子，成亲五年，便是你嫌恶我，对我有恨，可我亦不曾做过半点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今日若是果真让我这样做了，你我之间，便再无可能！” 沈知衡皱了一下眉头，心里腾起一股子烦躁的感觉，但很快将这感觉强压了下去，他匆匆返回书桌，提笔写了一封休书，扔到了陆织锦的脚边：“拿好！今日过后，你再不是我沈知衡的妻。” 再不是他的妻？呵，这五年来，他何曾有一次将她当成了他的妻？ “劳烦世子开个门，我这就……爬出去！”陆织锦的情绪平静，平静的像是再不会有一丝的波澜…… 第4章 为了钱，做最耻辱的事 沈知衡打开了书房的门，对外喊了一句：“去请大理寺卿，就说本世子这里有个罪人要入狱！” 如此的，迫不及待。 陆织锦低下了身子，匍匐在地上，却忽然笑了一声。 没有痛，也没有爱，不过是在自嘲这十年的不值得。 膝盖触底，她一点点的往前爬，爬到沈知衡脚边的时候，便已经将自己的暴露在了外面那么多人的视线中。 “世子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五千两银子。” 很轻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竟像是化成了一把尖锐的刀，将沈知衡划的鲜血淋漓。 钱钱钱，这个贱、人就只知道钱吗？ 她若是肯求他一声，他会……放过她吗？ 不会！ 她就是个罪人，只配这样被作践！ 陆如意就站在门房的门口，将里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见陆织锦果真爬了出来，她满脸得意的抬高的声音：“都来看看，世子爷今日请诸如看大戏了。” 院里的人，纷纷将视线落了过来。 陆织锦的脸色一白，但没有停下。 爬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落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也彻底的坠入了黑暗与肮、脏中。 “那……那不是世子妃吗？” “什么世子妃，世子爷方才已经给了她休书了！”陆如意补上一句。 “听她说的是什么？说她是……一条肮、脏的狗？” “这……这可真是污眼睛……” “听说这个女人当初是用了手段爬上世子爷的床榻才成了世子妃的，我从前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事情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没瞧见世子爷都站在门口看着的吗？” “……世子爷这么对她，莫不是这女人出了墙，与别的男人……” “八成是，不然怎么会说自己是任人糟践的妓？是肮脏无耻的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世子爷休了她，让她像狗一样在地上爬都是轻的，我看就该将她千刀万剐送进地狱……” 周围的话，一句一句，像一张布满了棘刺的网罩在陆织锦的身上，让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惜她不能，她已经在地狱里，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不知是谁开的头，捡起院里的石子扔到了她的身上，疼的她痛呼一声，瘦弱的肌肤上起了一大块的青紫。 可她却继续往前爬，沈知衡也没管。 于是，院里的侍卫，世子府婆子、丫鬟、下人，还有得知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沈知衡的那些女人，将各种石头、树枝、臭鸡蛋、烂菜叶全都扔到了陆织锦的身上，将她砸的伤痕累累，满身污、秽，也好几次将她打的趴在地上。 她还在爬，一点点的靠近院门。 沈知衡站在那里，无人知道陆织锦每一次被打趴下，他的心就会颤抖的疼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疼，明明他是那样的厌恶陆织锦，仇恨陆织锦，可当她真的卑贱到了泥巴里，他却难受的几乎不能呼吸。 她怎么就这么能忍？忍了五年的羞辱和践踏，如今连这种事情都忍了。 她果真只是为了钱吗？ 大理寺卿顾晚舟就住在隔壁，今日刚巧在家，来的也快，可当他瞧见这么一幕，也有些恼火，忙脱了自己的外袍，上前盖在了陆织锦的身上：“你……你这又是何苦？” 关于沈家和陆家的恩怨，他是知道一些真相的。 “陆织锦，你怎么这么的傻？怎么能做这么……羞耻的事情？” 第5章 祝君福寿绵长，悔无归路 陆织锦没有抬头，却抓紧了身上的衣袍，忽然以头扣地。 “咚！”“咚！”“咚！”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那过于响亮的声音让顾晚舟愣住了，也让院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织锦谢过顾大人赠衣之恩，自父亲死后，大人乃是这世上唯一给了陆织锦善意的人，可惜陆织锦今生无以为报，若有来生，陆织锦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定报答大人今日大恩大德！” 唯一的善意。 就这个几个字，却如巨石一般压在了沈知衡的心上。 陆织锦说的没错，可他…… 他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说点什么，陆如意见状，忙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同时，抬高了音量讽讽刺起了陆织锦。 “姐姐果真是个有本事的，都已经被世子爷休弃了，还能得了陆大人的怜惜，也是陆大人不知情，不晓得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钱，若是……” “你住嘴！”顾晚舟忽然怒了，冰冷的眼刀子射向陆如意：“天还没黑，本官的眼睛也没瞎，瞧得清楚谁出淤泥而不染，谁又毒如蛇蝎！”他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大理寺卿，是天子跟前的红人，便是连沈知衡亦要让他三分，一个卑鄙无耻的侍妾？呵！ 陆织锦没说话，她继续往前爬，爬到院门口才停下来。 她太痛了，头上带着血，晕的厉害，就借着院门站了起来，将脊背挺直。 “世子，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五千两白银，你该给我了。” 沈知衡满脸黑沉的盯着陆织锦头上的血污，以及，那双过于明亮，但对他再去一丝怯弱和爱恋的眼睛，咬牙：“好，我给。” “来人，去取五千两白银，给世子妃……给陆织锦送过去。” “听到了吗？顾大人，”陆如意讽笑着说：“陆织锦就是为了钱。” 顾晚舟转过头，有些震惊的看向陆织锦。 “是！我就是为了钱，才做这种肮、脏的事情，”陆织锦说：“但这个钱，世子不必给我，我今日就去大理寺认罪，这五千两白银，我是替我的孩儿争来的。” “怀他的时候，世子恨我入骨，将我关在小院里，连馊了的饭菜都不肯施舍一口，这孩子在娘胎里没养好，生下来就弱，这些年，世子每月只给我十两银，除了买补药，留给我和孩子生活的钱，不到一两，而我出院门，出府门，都还要拿钱打赏府里面的下人和门房…… 我以为只要我一日只吃一顿，省一些，再省一些，就能将孩子养大。 是我错了，我的孩子宝儿，上月晕倒了三次，昨日里又倒在了地板上，他才四岁，不该与我一起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这五千两白银，是我给孩子请大夫的，是给我的孩子吃饭的，我死之后，还请世子将每一文钱都用在孩子的身上，否则，我陆织锦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沈知衡！” “至于我和你之间，沈知衡，我十四岁爱上你，到今年二十四岁，整整十年，可你一句我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就能将我践踏到泥巴里，不过，也就是仗着我爱你，今日你休书一封，赐我满身鲜血，一身肮脏，我便将对你的情爱，全部收回，从今往后，我祝世子岁岁年年，笑口常开，百子千孙，福寿绵长，也愿与世子黄泉地狱，永不复见！” 第6章 她认罪，就是死 最后一个字音落，陆织锦终于透支了所有的力气，却是含泪一笑，解脱般由着自己往地上倒。 她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早就扛不住了…… 顾晚舟见状，忙转身将她抱住了。 “世子爷可真有本事，上一辈人的恩怨偏生要报复在这么一个一心爱你的女人身上，倒是快意了了，当年陆织锦嫁你，整个将军府的金银细帛，加上圣上赐婚的那万两黄金，都做了嫁妆入了世子府，世子却每月只给她十两银，连饭都不给自己的妻儿吃，如此狠毒之心，怕是连虎狼都不及了。” 陆织锦太瘦了，瘦的他抱着她，竟像是感觉不到一点重要似的，明明还隔着衣裳与皮肉，她的骨头却硌了他的手。 “顾晚舟！”沈知衡勃然大怒：“你没资格再这里置喙本世子与这贱、人之间的事情，本世子永远都不会忘了母亲是怎么死的，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这贱、人自愿的，谁让她自甘下贱觊觎本世子？” “本世子喊你过来，你让你给这贱、人定罪的，她要替父认罪，替我娘赎罪！” “是啊，都是她自愿的，”顾晚舟勾了勾嘴角，讽刺的意味那么的明显：“自愿爱上将她送入地狱的魔鬼！” “顾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陆如意又跳出来说：“你抱着陆织锦不放手，莫不是果真对陆织锦动了心？莫要忘了，她不过是个被人看、光了的贱、货，她要认罪，你身为大理寺卿，难道还想徇私不成？” “若她认，我自会按照南国律法给她定罪，若她不认，我亦不可能屈打成招。”顾晚舟冷笑一声，抱着陆织锦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我也祝世子永远莫要知道某些真相，否则世子此生都将良心不安，悔无归路！” 真相？还能有什么真相？ 沈知衡死死的盯着陆织锦露在顾晚舟怀抱外的手，那手，还在往下滴着血，可她人都晕过去了，五指却死死的捏着那封他给的休书，任由着那鲜红的血，将那休书染红，而后，随着顾晚舟每走一步，休书上的血，就一滴一滴的，滴出她离开的路…… 顾晚舟已经带着陆织锦离开了，院里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还被面前的这一场悲剧深深的震撼着。 一个痴情到可以忍了所有的委屈和羞辱，却只因为父母辈的恩怨就被送进了地狱里的女人，她可不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悲剧？ 若她果真认罪，大理侍卿的水牢，就是将她的尸体都泡的发白了，也不会有人敛骨…… 沈知衡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忽然转身，猛地一拳在了墙上，血从他破了皮的地方渗出来。 “世子爷流血了，”陆如意过来拉沈知衡：“世子爷快进屋，我给世子包扎……” “滚！”沈知衡却一把将陆如意推开，一步跨过了门槛，“砰”的一声将门甩上。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彻底的报复了陆织锦，他却一点都不高兴？ 他的心，有些痛…… 悔无归路？通向陆织锦的那条路，也算是归路？ 不！他永不后悔！ 第7章 杀人偿命，可她不要命 大理寺。 “我有罪，我谋杀夫家生母，罪大恶极，请顾大人给我定罪，判我入水牢，非死不能出！” 陆织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顾晚舟的公堂里，身上的污、物被人清洗干净，伤口还抹了药，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她知道这都是顾晚舟的意思，她很感谢顾晚舟为她做的一切，但也正如她之前说的那样，今生今世，顾晚舟的恩情，她无以为报。 心都死了，这副早就肮脏的躯壳，又算得了什么？ 她如今求的，也不过一死…… 是以，她毫不犹豫的跪在了顾晚舟的面前，请他给她定罪。 “陆织锦，你若不想认罪，没人能强迫你。”顾晚舟满眼心疼的望着陆织锦：“这里就只你我两人，其实我知道侯府夫人的死，是……” “顾大人，我有罪！我认罪！”陆织锦打断顾晚舟的话。 沉默了一下，她又补上一句：“顾大人是天子近臣，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不必为了我这么一个肮、脏下、贱的将死之人，赔上前途，不值得。” 顾晚舟捏着卷宗的手顿时有些僵硬，陆织锦就算是一心求死却还对这世上的人充满了善意，她怎么就该沦落地狱？ 他一狠心，咬牙说：“陆织锦，你想死，在这大理寺，本官不是不可以成全你，可你难道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报仇吗？” “你可知，你昏迷了七日，而你的孩子宝儿早在你离开侯府的那一日晚上，就被陆如意毒杀，将尸体都扔进了护城河里？” 陆织锦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顾晚舟望着她：“就是你听到这样，我已经查了几日，我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可惜，还没有拿到证据。” “……为……为什么？”陆织锦的身体猛地颤抖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早忘了该怎么反应。 “陆如意有身孕了，沈知衡请圣上赐婚让她做了世子妃，宝儿的存在，拦了她孩儿的路。” “但我查到，她所谓的身孕，是假的，大抵也只是想提前替自己的孩儿扫清楚障碍。” “障碍？”陆织锦猛地站起来，眼里一片血红：“我的宝儿成了她的障碍？” “我的孩儿是孩儿，我的孩儿就不是？” 她忽然平静下来，平静的像极了一个正常的人，语气却冷得像是从地狱里而来：“顾大人，给我一把刀！” “不行！杀人偿命。” 陆织锦转身就往外面跑，杀人偿命？她早就不要这条烂命了！ 顾晚舟慌了，忙起了身去追。 他只是想用这事情刺激陆织锦，不想让她就这么放弃了自己，谁知她竟然想杀人？ 陆织锦跑的太快了，等顾晚舟追到门口，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而他被自己的属下拦住了：“大人，圣上来了，请您去接驾。” 顾晚舟只能收住了脚步，对属下说：“快去把陆织锦追回来。” “罪犯跑了？”属下诧异，何时见过罪犯从大人的手里跑掉？ “她不是罪犯！”顾晚舟脸色一沉：“去追，将人好生带回来，莫伤了她。” 从他的公堂到大理寺的正门是有一段距离的，顾晚舟以为自己的属下能将人追回来，才放心的转去接驾，可他没想到，陆织锦往前跑了一段路后担心自己会被追上，转身，跑去了后门…… 第8章 骗你？你问天问地问良心 不过短短七日，侯府张灯结彩，要迎新世子妃。 陆如意一身大红的喜服，被沈知衡牵下花轿的时候，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五年了，她终于从一个侍妾成为世子妃了，只要完成了大礼，她就是侯府高高在上的女主人！ 她没有瞧见，牵着他的沈知衡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这样铺天盖地的红，五年前有过一次，他以为再多一次，没什么不同，可他却一丝丝的情绪都没有，那个女人去了大理寺七日了，她…… 黑眸一沉，他怎么会想起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就在这时，观礼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身素衣的陆织锦，她手里捏着一把从街边买过来的匕首，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沈知衡，陆如意，你们还我孩儿命来！” 她来的快，然侯府今日大喜，本也是戒备森严，才冲到半路，就被侯府的侍卫拦住了。 “陆织锦！”沈知衡看清了来人，松开陆如意的手就来到了侍卫的面前：“你不是在大理寺的水牢？你说了要去认罪的，只是骗我？” “骗你？”陆织锦忽然笑了起来，那笑里满是绝望的悲哀：“我问天问地问良心，都没有骗过你沈知衡，你恨我，我忍了，你羞辱我，我忍了，你践踏我，我忍了，就算是你为了泄愤，要我脱光了像狗一样的在地上爬，我还是忍了，可我去大理寺认罪，是相信你到底会善待我的孩子。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纵容陆如意给我的宝儿下毒，害死了我的宝儿，还把宝儿的尸体扔进护城河！沈知衡，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沈知衡，你今日要么让我杀了陆如意偿命，要么，我们就同归于尽！” 陆如意的心里一慌，她做的事情，陆织锦怎么会知道？ 不行，绝不能让沈知衡相信了陆织锦的话。 她一把将头上的红盖头扯下来，快步来到沈知衡的身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没错，你的孩子是失踪了，可那是你自己院里的丫头没看好，你怎么能怪到我和世子的身上，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想找借口脱罪！” 沈知衡听到陆如意这么说，马上冷了脸色：“陆织锦，孩子我会去找，你马上滚回大理寺去替父认罪，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哈哈哈，沈知衡，你说你要让我不知好死？”陆织锦一声一声，泣血嘶吼：“我倒是要看看，你沈知衡还能让我陆织锦怎么不知好死？” “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所以你要报复我这个仇人的女儿，可是你真的有认真去查过真相吗？就算没有，你恨我，你报复在我一个人身上就好了啊，你怎么能让人对孩子下毒手？宝儿，他不过四岁，他还是个孩子，你到底是凭什么让他尸骨无存，就凭你卑鄙无耻，阴狠毒辣吗？” “替父认罪？我父亲是南国的战神将军，十三岁上战场，为南国立下汗马功劳，头颅和热血都留在了战场上，只回来一具残尸，他无罪，我又凭什么要替他认罪？” “但我的确要认罪，爱你十年，是我此生最大的罪，若是要我为此付出代价……沈知衡，千刀万剐够不够？” 陆织锦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了陆如意了，早就舍了最后一丝丝的希望，她的父亲死了，她的孩子死了，这世上所有爱她的人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她毫不犹豫，一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肚腹，拔出来，滚烫的血飞溅而出，溅到了沈知衡的手上。 第9章 我在地狱里等你 “沈知衡，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何必去大理寺的水牢，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只要，你能把我的宝儿还给我！” 还没等沈知衡反应过来，又一刀，捅了进去，陆织锦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那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沈知衡和陆如意：“来啊，不就是要杀了我？我直接帮你们动手！” 第三刀，她划在了地上的脸上，一刀下去，血肉割开，可见森森白骨，旁边一些贵妇千金都吓的惨白了脸色，晕过去好几个。 “沈知衡，你不是说最讨厌看到我这张仇人的脸吗？你看，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看到了。” 她迅速的几刀，彻底将一张如画容颜毁的血肉模糊，却还在问：“满意吗？沈知衡，你满意了吗？” “满意了，就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他那么小，身子那么弱，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他会害怕的……” “陆织锦，你够了，你就是个疯子！”陆如意有些怕了，她没想到孩子的死会让陆织锦变成一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是，我就是疯了，我是被你们给逼疯了！”陆织锦又笑了起来，满脸是血的笑，带着地狱般的阴森恐怖：“侯府夫人是公主，死了丈夫，却爱上敌国亲王，于是有皇帝做局，让她诈死，去敌国做王妃，而我父忠君为国，却要背负箭杀公主的骂名，明明是有功之臣，马革裹尸还，却被沈知衡逼得连块墓碑都没有。 我陆织锦，痴恋沈知衡十年，却被践踏的连畜、生都不如，我舍下所有的委屈和羞辱，放弃我这条烂命，却连我唯一的孩儿都保不住……可我们明明没有犯过任何的错，却凭什么肮、脏下、贱的活？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给过我们半点公平吗？ 疯了，疯了又如何，时至今日，我陆织锦还怕得罪什么人吗？ 我们全都活在了地狱里，你沈知衡和陆如意却凭什么踩着我们的尸骨成亲？想从此荣华富贵，幸福安稳？你们做梦！”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记住，我父不欠你们的，我不欠你们，我孩儿不欠你们，但南国百姓欠我们，不该忘记这盛世安稳，是我父用鲜血和命换来的；南国君王欠我们，不该为一己之私，让重臣背罪，死不瞑目；你沈知衡欠我们的，不该辱我亡父，残害我身，毒杀我子！ 血海深仇，你沈知衡没有，但我陆织锦有，我陆织锦就算是死了，也会找你们讨还！” 她攥紧了手里的刀子，指天大骂：“老天爷，你若还有眼睛，就让我化身为魔，终有一日，嚼碎他们的骨，喝干他们的血，就让我永生永世，永堕修罗，换他们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最后一个字音落，陆织锦将带血的刀子狠狠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她一身鲜血，满目狰狞，嘴里也涌出大量血来，嘴角却绽放一抹绝美冰冷的笑：“沈知衡，我就在地狱里等……等你来啊……” 第10章 良将忠臣，死不瞑目 顾晚舟和皇帝一起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陆织锦最后的嘶吼，那一声一声泣血的控诉，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皇帝看着陆织锦那双染血的眼睛，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终于也良心难安。 陆大将军会南国征战多年，为了皇妹的幸福，他却让忠诚良将背负千千万万的骂名，却觉得自己至少是补偿了顾大将军的，因为陆织锦喜欢沈知衡，而他不是下了赐婚的圣旨全了陆织锦的满腔热恋吗？ 当年陆织锦出嫁的时候，他还赐下黄金万两给她添妆。 可原来，她不仅没能得到什么幸福安稳，却因为皇妹，让她死不瞑目！ “快，来人，快救陆织锦。”皇帝出行，身边是跟了一个御医的，马上让人将陆织锦抬走，御医去治伤了。 “顾大人！将毒妇陆如意抓起来！”皇帝怒道。 证据，顾晚舟已经查到了，就在陆织锦跑出大理寺后，属下送过来的。 就晚了一会儿，她已经千疮百孔，生死不知。 他的心里惯了满满的怒意，带着人上前，当众揭穿陆如意的假面具：“陆如意毒杀陆织锦之子陆宝儿，又毁了孩子的遗体将之扔进护城河，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因陆如意昨日拿到了侯府世子沈知衡亲手写下的婚书，属于皇亲国戚，归我大理寺管辖，我大理寺今日依南国律法拿人，待确定陆如意所有罪责后，交予圣上处置。” 这话刚落音，皇帝就说：“定罪之后，无需呈上，杀无赦！” 陆如意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死死的抓住了沈知衡的衣摆：“世子，世子你救救我，我是你的世子妃，你不能见死不救。” 沈知衡却还陷在莫大的痛苦和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 陆织锦说什么？她的父亲没有杀他的母亲？他的母亲还活着？只是诈死去做了敌国的王妃？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还有那个孩子，陆如意不是说孩子只是贪玩失踪了吗？怎么会是死了？ 被毒杀了？连尸体都…… “这不可能！”他猛地摇头：“我母亲已经过世了。” 过去的那些年，他多希望母亲还活着啊，他自幼丧父，只有母亲是他唯一的温暖，所以后来两国大战，母亲被敌国当成人质绑与阵前，却被大将军陆破虏一箭射杀，他才会那么的仇恨陆家，仇恨陆织锦，仇恨到明明心里也是欢喜她的，明明知道她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却还是不择手段的报复她。 母亲去的时候，他才九岁，等到年岁大一些，就亲手设计让陆破虏死在战场，而后趁着陆织锦小小年纪难掌陆家大局，出面帮她，一步步的让她喜欢上他，亲手给她打造了一个无比美丽的梦，再残忍的将这个美梦全都撕碎！ 可如果母亲没死，那他这么多年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他费尽了心思，将自己的岳父和妻儿送上了绝路，岂不是成了真正的罪孽？ 第11章 有人骗了他，却不是她 顾晚舟要拿人，沈知衡不让，还一把将陆如意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却是死死的盯着她：“你说，我的母亲死了，是陆破虏害死的，我没有害死陆织锦和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是！世子说的都对！”陆如意害怕极了，但她以为沈知衡是要救她，自然是选择顺着他的话说：“世子的母亲死了，是被陆破虏杀死的，他是南国的将军，不过是个臣子，却为了战胜之功，阵前射杀公主，他自私贪婪，罪该万死。 还有陆织锦，她是陆破虏唯一的女儿，父债子还，她也是世子的杀母仇人，不管世子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她那样的贱、人，放、荡又贪财，一个月给她十两银子已经是世子的大恩，她竟还不知足，还想要五千两，她连楼子里的妓都不如，还被人看、光了身子，也已经被世子休弃了，世子不需要为这种贱、人背负什么愧疚和不安。 她要死，那是她该死，她就该千刀万剐的去死，还有她生的那个贱、种，贱、人生的只有贱、种，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在地狱里等，不过是那贱、人玩的新的花招，世子不需要在意，我今日与世子成亲，只要世子相信我，我以后会帮世子生很多孩子，那才该是世子的孩子……” “顾晚舟，你是吃干饭了吗？还不将这毒妇带走！”皇帝听到陆如意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也怒了。 顾晚舟亲自动手，抓住了陆如意的手将她拖出沈知衡的怀抱，她死死的抓住沈知衡的衣服不肯放手，顾晚舟脸色一冷，拿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的断了她的手。 凄厉的哀嚎中，陆如意像破布一样被顾晚舟扔给了自己的两个属下，而沈知衡，却疯了似的，冲到皇帝的面前：“舅舅，舅舅你告诉我，我娘……” “都是朕的错！”没等沈知衡问完，皇帝就满目悲凉：“是朕的死心，害的大将军死后多年，饱受骂名，当年，朕为了皇妹，让大将军背负这份罪责的时候，曾允诺过他，定会让他唯一的女儿远离问责，所以当年，朕才会给你们赐婚，才会赐下黄金万两给陆织锦做添妆，可……朕没想到，你的怨恨会这么的深……” “舅舅，娘走了二十年了，二十年！”沈知衡嘶吼：“你现在的意思是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局？” “舅舅，我是知衡，是除了你的儿子外，你最疼爱的知衡啊，你别骗我好吗？” 他曾经那么的希望母亲还活着，如今，竟只盼着母亲是真的死了…… “朕是骗了你，骗你说你的母亲去了，但皇妹……她还活着，最近，两国议和，北国安亲王领了使团过来，已经在路上了，再有十余日，便会抵达，你母亲，如今是北国的安亲王妃，她会一起来，你届时，能见到她。” 沈知衡的脸色霎时间变的惨白，高大的身体也有些颤抖…… 第12章 她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骗了我……” 是有人骗了他，但那人却不是陆织锦，而是他信任的亲人，他的舅舅皇帝，以及，他的亲生母亲。 为了一个男人，他的母亲舍下他远嫁北国，整整二十年都没有回来看他一眼，可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九岁，父亲过世才两年啊，他曾以为最最温暖，最最不会离他而去的亲生母亲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幸福？母亲的幸福就是建立在他在阴暗和仇恨中饱受煎熬二十年？ 就是任由着他将滔天的怒火都发、泄在无辜的陆织锦身上。 陆织锦，原来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他却将她生生的逼上了绝路。 他从前都不知道，那么一心痴恋着他，可以吞下所有委屈和折辱的陆织锦是累积了多大伤痛和绝望才会在他的面前将她自己刺的千疮百孔……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陆织锦去大理寺的那一日说过的话，在面对最惨痛的折辱后，她依然将脊背挺直的笔直，他以为她贪的是那五千两的白银，可她却说那银子是为孩子争的。 “怀他的时候，世子恨我入骨，将我关在小院里，连馊了的饭菜都不肯施舍一口，这孩子在娘胎里没养好，生下来就弱，这些年，世子每月只给我十两银，除了买补药，留给我和孩子生活的钱，不到一两，而我出院门，出府门，都还要拿钱打赏府里面的下人和门房…… 我以为只要我一日只吃一顿，省一些，再省一些，就能将孩子养大。 是我错了，我的孩子宝儿，上月晕倒了三次，昨日里又倒在了地板上，他才四岁，不该与我一起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这五千两白银，是我给孩子请大夫的，是给我的孩子吃饭的，我死之后，还请世子将每一文钱都用在孩子的身上，否则，我陆织锦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沈知衡！” 顾晚舟说的没错，皇城里稍稍有些记忆的人也都记得，五年前，陆织锦嫁给他的那一日，带来的嫁妆铺满了整条街，她该是想着能成为天底下最幸福安稳的女人的，可为了报复她，她刚进门，他就派人将她的嫁妆全都搬进了侯府的库房，一把大锁，锁到到如今！ 那些财富，足以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的财富如今定是积满了尘土，而她和孩子每月却只能拿到十两银子，再加上府里面谁都知道他对她不好，府里面的厨房从来没有给她们母子送过饭，她和孩子想要吃饭，只能去外边买米买菜，可出府，却又要面对府中人的层层剥削，到最后，她们吃的是连府里面地位最低的下人都不如的。 从前，这就是他的目的，她是仇人的女儿，是他报复的对象，她生的孩子有一半她肮脏的血，不是他欢喜的对象，哪怕只能喝水，只要她们还能活下去，还能活着被他报复，被他羞辱，被他折磨，他就可以做到不管他们怎么活。 可是天知道，其实有很多次，他摸到她满身都是恪手的的骨头，瘦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红润，轻的像是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迷茫，有过不忍，想着若是她能求饶，能认罪，他就放过她。 但明明知道，她便是被轻贱到了泥巴里，也是一身傲骨凌霜，就算是死，她也不可能真的卑贱了自己，所以他不停的逼着她，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残忍，更狠毒，终于，将她逼上了绝路！ 第13章 你当百子千孙，福寿绵长 “至于我和你之间，沈知衡，我十四岁爱上你，到今年二十四岁，整整十年，可你一句我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就能将我践踏到泥巴里，不过，也就是仗着我爱你，今日你休书一封，赐我满身鲜血，一身肮脏，我便将对你的情爱，全部收回，从今往后，我祝世子岁岁年年，笑口常开，百子千孙，福寿绵长，也愿与世子黄泉地狱，永不复见！” 从陆织锦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完了，他是真的感觉到了心碎，所以知道陆如意有孕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要办一场婚宴，要娶陆如意，不过是为了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为了证明他的妻子，不是陆织锦，也可以是别人。 但就在刚刚，他牵着陆如意的手，要走进侯府大门的时候，他是不想往前走了的。 没想到陆织锦会来，更没想到陆织锦会以无比惨烈的方式将他本就有了裂缝的心击打的粉碎。 她说的没错啊，他就是仗着她爱他，才敢肆无忌惮的践踏她，却没想到她真的有一日会恨他，恨到想让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啊！”沈知衡忽然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是他算计她，欺辱她，负了她，可是他的心里明明满满的都是她，为什么他就可以做到那么残忍？还有那个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啊，那孩子…… “我的孩子呢？” 沈知衡忽然起身，冲到了顾晚舟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顾晚舟：“你说我的孩子被扔到了护城河？你去捞了是不是？他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 “还？”顾晚舟甩开了沈知衡的手：“世子爷说笑了，那孩子，他叫陆宝儿，宝儿不过是个小名，可他到死都没能得到大名，也就叫陆宝儿了，姓陆，与你沈家可没有一点关系，因为这孩子，从始至终，就只是陆织锦一个人的孩子！” “胡说！”沈知衡瞪着顾晚舟：“顾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陆织锦是什么心思，可就算你再喜欢陆织锦，她也是我的妻子，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抢？” 他是男人，男人最知道男人的心思，那一日顾晚舟将陆织锦带走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顾晚舟的眼里是有陆织锦的，只不过身为大理寺卿，顾晚舟的刚正不阿也是满朝皆知，只要陆织锦认罪，他就不必担心顾晚舟不会给她定罪，才让顾晚舟将人带走的。 可他如今这么慌，这么怕，也只能无、耻的揭穿顾晚舟的心思，顾晚舟是天子近臣，有这样的私心，就会让皇帝不喜，他就是要毁了顾晚舟的前途，谁让顾晚舟抢了他的妻儿？ 顾晚舟愣了一下，没想到沈知衡会戳穿他的心思，但他也只是沉默了一下，就讽笑了一声，对沈知衡说：“侯府世子？南国第一公子？呵～沈知衡，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个烂人？” 第14章 她爱你十年，我爱她十年 “我是喜欢织锦，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她爱了你十年，我爱了她十年，只要她但凡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丝丝的关怀与温情，只要她还觉得待在你身上能让她有一丝丝的甜，我都成全她，我可以一辈子不娶妻，一辈子只远远的看着她，哪怕她从来都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思。 但那又如何呢？爱她是我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可。 可是沈知衡，你如今却又是在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你的妻子？你不是早就给了织锦一纸休书吗？若今日不出闹出了事情，你不是也要娶新妻子了吗？ 你的孩子？你也配说宝儿是你的孩子？打从娘胎里，他吃的每一口都是织锦用尊严和血泪换来的，自出生后，他活的每一日都是织锦用折辱换来的，你知道吗？孩子没满周岁的时候，织锦瘦成了皮包骨，没有东西给孩子吃，喂给孩子的是她自己的血！ 而那个时候，世子爷在做什么？在降一千两一千两的银子如水般的花在那些女人的身上，在唆使那些女儿一次次的找她们母子的麻烦，在一次又一次毫无道德底线的剥削、压榨、欺辱他们母子！ 五年来，陆织锦和陆宝儿在侯府中，过的连畜、生都不如，你沈知衡如今却也有脸说他们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孩子？” 这些东西，顾晚舟起先是并不知道的，他知道的，只是陆织锦嫁给了她真心喜欢的人，哪怕是在侯府里过的不怎么的好，总也不会差了，他住在侯府的对门，也只会再每个深夜，站在高楼上，望着对面的一片灯火。 从来看不到她怎么样，但只要知道她还在那里，也就够了，可那一日，侯府的下人过来，说请他来给谋杀公主的罪人定罪，他知道说的是她，匆匆的赶过去，看到那样的一幕，才让人骤然惊醒——她不好。 在侯府的每一日，她过的都不好。 所以，他将她带走后，就用了一切的途径和手段，将她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此时，面对沈知衡的质问，他转身，从自己的马车后抱出来一个箱子，打开，将里面的纸张一把把的抓出来，扔到了沈知衡的脸上：“若是世子非要说陆织锦和宝儿是你的妻儿，那就给我好好的看看，这些年，在你亲自动手或者间接残害下，陆织锦和宝儿活成了什么样子。这里的桩桩件件，条条款款，都是带血的事实！” “若是看完了，还能存了一点点的良心，世子可千万不要哭，因为世子如今的每一分悔，都是对织锦和宝儿的羞辱，宝儿已经死了，织锦也离死不远了，他们不会再世子面前碍眼，世子也该对得起织锦的祝福，百子千孙，福寿绵长啊！” 那些纸张落了满地，沈知衡随便捏了一两张看，高大的身体就开始摇摇欲坠，他知道自己对她足够狠，却不知道除了她，每一个人都可以对她更狠，五年来，她在侯府里，说是过的生不如死也为过的，她到底是怎么熬下去的？ 他捏紧了纸张，声音颤抖：“可她也说，她会在地狱里等我的。” 第15章 我杀人，只是在帮你解忧 她若死了，他就跟着她和孩子一起去。 就这么一个念头，在沈知衡的心里起来，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坚定。 对！她若是死了，他就去地狱里，去向她——赎罪！ 至于那些欺辱过她的其他的人，他死之前，会全部收拾了。 “不过是一句临死前的气话，世子也信？”顾晚舟只看沈知衡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几句话就断了沈知衡的路：“沈知衡，织锦说她的父亲没有害死你的母亲的时候，你没信，她说自己不是个自私贪婪的人的时候，也不信，每一次你那些女人找她的麻烦，污蔑她，陷害她的时候，她说不是她做的，你也不信，却怎么偏偏信了她最后说的这些话呢？ 可惜啊，她从前说的都是真的，最后说的这些话却是骗你的呢！ 她不会想要再见你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想要再见你，她这样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半点的恶意，她凭什么要下地狱？她该得道成仙，做你永远仰望而不可及的神女，下地狱的人，只会是你沈知衡！” 顾晚舟说完，就走向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陆如意，这个残害陆织锦和宝儿最深的女人，他要亲自审、讯！ “知衡，你不要相信顾晚舟说的话啊，他不是早就喜欢陆织锦吗？他肯定是和陆织锦勾搭起来要陷害我的，我没有毒杀宝儿，我没有做过任何他说的那些事情，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儿，你不能让他把我带到大理寺去。 他就是个刽子手，若是我被他带走了，我和我们的孩儿就死定了啊，知衡，世子爷，你救救我，求……” “你住嘴！”沈知衡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陆如意：“既然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又何必去大理寺将事情说清楚？” “我也去！” 顾晚舟铁了心不将陆织锦和孩子还给他，他也不愿相信陆织锦和孩子死定了，但他错的这么深，没有立场再争取什么，只能紧跟着顾晚舟，若是能将这些事情全都搞清楚，是不是就能换的陆织锦一丝丝的原谅？ 是不是就能重新从顾晚舟的手里，将她抢回来？ 她是爱他的，爱了他整整十年，这么深重的爱，怎么可能朝夕就变？ 两个时辰后，大理寺的公堂，当顾晚舟拿出陆如意毒害宝儿的全部证据，又面无表情的给陆如意动了大刑，而顾晚舟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一点让顾晚舟停止动刑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陆如意终于认罪。 “是！是我买了毒药，加到水里面，给那个孩子灌了下去，确定那个孩子死后，我亲自动的手，将孩子的尸体扔下了护城河，我还在扔下去的地方投了很多的鱼饵，引、诱鱼来啃吃孩子的尸骨……” 沈知衡猛地起了身，冲到陆如意的面前，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你这个毒妇。” 陆如意却抓住了他的衣服，满脸是泪的哀求：“世子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太在意你了，也太害怕失去你了，我以为那个孩子到底是你的骨血，血脉亲情不可割断，只要陆织锦和孩子不死，你就有可能因为那个孩子重新将陆织锦接回府里面来…… 世子爷，你明明恨毒了陆织锦的，明明厌恶极了那个孩子的，你也亲口说过的，陆织锦只是个贱、人，那孩子不过就是个脏东西，死了也就死了，我弄死那个孩子，也是在帮你解忧啊！ 世子，没了那个孩子，你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救救我，我们的孩子不能大理寺的牢狱里啊，世子，你一定要救我……” 第16章 他终于，悔无归路 就这么几句话，陆如意为自己辩解的话，却让沈知衡再一次痛到无法呼吸。 是啊，若不是他说陆织锦是个贱、人，若不是他嫌恶那孩子，谁敢对世子妃和小世子下毒手？ 可…… “陆如意，织锦她对你不薄的，你们母女两人刚到皇城来的时候无依无靠，是织锦收留了你们，就算是我对……对织锦不好，可她对你有感情有恩情，你又怎么能忍着害她，害她的孩子？”沈知衡满脸都痛苦，也满脸都是质问。 “她是对我好，可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对她好，世子，是你让我进的侯府的门，也是你告诉我，对陆织锦不必心慈手软，你知道我一直都很乖巧，只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陆织锦不好，那我对付她和她生的孩子有什么不可以？ 要说感情和恩情，陆织锦对世子的感情和恩情最大，可世子还不是让她生不如死了？我不过就是跟世子学的，我有什么错？”陆如意心里再清楚不过，今日若是不能脱罪，她就是个死，可她贪生怕死，为了活，哪怕咬上沈知衡她也在所不辞！ “你……你还有脸说是听我的，我什么时候让我你害我的亲生骨肉了？”沈知衡气的全身都在颤抖：“陆如意，是我瞎了眼，竟以为你还算是个好的，竟还想要与你成亲，让你做我的世子妃，可原来，你不过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陆如意说的也没错，血脉亲情最是割舍不断，可偏偏，自宝儿出生后，他没有看过那个孩子一眼，可偏偏，陆织锦用满身的虚荣与肮脏换来的那五千两的白银，也没有一文真的给了孩子，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可他却任由着那孩子在饥寒交迫中活着，在病痛折磨种熬着，最后被人毒死，连尸骨都要喂了护城河里的鱼……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错的太深，也终于，应了顾晚舟之前说的那句话——悔无归路！ 陆如意是真的怕了，见沈知衡一脸的悔恨，只能一咬牙，承认错误：“知衡，你若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对，那我承认我做错了，只要你能救我出大理寺，以后我绝不会擅自做主做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你总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 沈知衡的视线落到了陆如意的肚腹上，那股子嗜血的冷意总算稍稍温和的一些。 一直乐于看他们狗咬狗的顾晚舟却冷笑了一声，说：“陆如意，这里是大理寺的公堂，到了这里，你竟还满嘴谎言？” “孩子？不过是靠着药物催出来的一团空气，也好意思说你怀了孩子？” “你……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沈知衡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顾晚舟。 就见到顾晚舟的脸上满是讽刺：“世子早就不是个人了，果真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那我不妨与世子说的更明白些，陆如意是假孕！她肚子里无货，不过是用一些特殊的药物催出了孕相，好让世子尽快娶了她呢！” 第17章 越是绝望，越是希望 “顾晚舟，你不要胡说八道，”陆如意脸色大变，指着顾晚舟的鼻子就骂：“顾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却在这里凭空污蔑我一个女人，这也是大人的为官之道？” “我坏的是世子的孩子，又不是顾大人的孩子，顾大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孕？又凭什么管我与世子之间的事情？是不是大人与陆织锦睡过后，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公允，可以为了陆织锦，像疯狗似的，肆意的攀咬任何人？” “世子，”她一把抓住了沈知衡：“你听我说，顾晚舟他就是陆织锦的奸、夫，因为陆织锦和宝儿都死了，他就想给陆织锦报仇，才会再这里捏造事实，想要对我屈打成招，他是想害我，继而害死我们的孩子。” “世子，你不要相信顾晚舟的话，他说的都是假的，他就是想破坏我和你之间的感情。” “就你这种肮脏的贱、货，也配本官动心思害你？”顾晚舟冷冷的说：“你是不是真的有孕，让几个大夫过来仔细查证就能查出来，何必惊慌？若是你果真孕了，本官还能几句话就将你的孩子说没了？” “也就是沈知衡这种愚蠢至极又狼心狗肺的男人才会被你骗的团团转！” “……不过，世子大抵也是心甘情愿的被骗的吧，毕竟，在世子的眼里，除了织锦，任何女人，都是好人啊！尤其是这陆如意，与陆织锦沾亲带故的，世子越冲着陆如意，就越能往织锦的心上扎刀子，多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啊。” “不如，本官送二位一句话——表子配狗，天长地久！” “你……”沈知衡从来不知道，顾晚舟竟然也能这样的毒蛇，难道真的像陆如意说的那样，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陆织锦报复他和陆如意？或者，他拿出来的那些证据，说的那些事情全都不是真的，他的孩子宝儿没死，陆织锦也已经被御医救活了？ 他希望是这样的，无比希望…… “顾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该重视证据，也不是顾大人说如意没有身孕如意就没有身孕的。”就这么一句话，听着倒像是维护起了陆如意。 沈知衡却又讽笑了一声：“这么说，世子是想本官拿出陆如意假孕的证据了？” “陆大人有证据吗？”沈知衡只追问。 “不管本官有没有证据，为何要告诉世子？你与陆如意之间有没有孩子是你们的事情，还想让本官来帮你们处理不成？你当本官很闲？”顾晚舟毫不犹豫的贬低陆如意：“不过……” 他话头一转，又说：“不过，这件事既然牵扯上了织锦，本官也不介意多管一管。” “来人，去把那些人带过来。”他冲着外边喊。 这是，果真准备了证据与证人的。 陆如意顿时慌了，死死的抓住了沈知衡的衣服不放：“世子，我都已经说了，什么证据，什么证人，那都是顾晚舟帮陆织锦捏造出来的，你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 第18章 他捧在手心的—毒妇！ “犯人太吵，堵了她的嘴巴。”顾晚舟下令。 又对沈知衡说：“世子若想知道真相，还是坐回位置上去，别影响本官审案！” 沈知衡看了看一脸肃冷的顾晚舟，又看了看满脸泪水的陆如意，伸手，将陆如意的手指从掰开，回到刚才的地方坐下。 陆如意已经被一团带血的烂布堵住了嘴巴，血的腥臭味儿不断的钻到她的鼻子里，让她的胃里面一阵的翻涌，她脸色惨白，喉间干呕，倒是终于有几分有身孕的表现了。 但很快，她贴身的丫鬟，婆子，药馆里的掌柜、伙计等一干人全都被带到了堂上。 “说吧，陆如意是如何指使你们毒杀了宝儿的，又是如何制造自己假孕以求迅速上、位的，”顾晚舟一拍惊堂木：“说！” “宝儿是陆……陆如意毒死的……”这些人，早就已经被单独的审讯过的，已经吓破了胆子，开口就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顾晚舟又打断了他们：“世子此刻对陆如意假孕的事情更感兴趣，先说这个。” “是，陆如意是假孕，”药馆的掌柜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边磕头边说：“我招，我都招，陆如意是我的人，她和她娘都是我的人，当年她们母女两个到了皇城，因一时见不到顾府的人，又饿的发晕，倒在了我的药馆门口，是我救了她们，她们是小地方来的，没见到什么世面，一瞧我的医馆大的很，觉得我是富贵人家，做娘的当晚就爬上了我的床榻。 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是那女人主动要跟我好的，她自己送上门，又生的还有几分姿色，不要白不要，再说她们母女还想住在我的医馆里，吃穿住用都要花钱，我也就……接受了。 过了那么几月后，母女俩打听到顾府的人了，可是不好进，就又托我帮忙，利用给顾府中人看诊的机会，将她们母女带到顾府去，为了报答我，陆如意也跟我睡了……” 听到这里，沈知衡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了，陆如意也一个劲儿的挣扎，不想让掌柜继续说下去。 顾晚舟已经轻飘飘的扫了这人一眼：“这种腌臜的陈年旧事就别说了，说重点！” ‘是，大人，”掌柜接着说：“她们母女进了顾府后一直都与我有关系，也就是几日前，陆如意过来跟我睡了一次，让我帮她想办法制造假孕，说是能凭着身孕坐上侯府世子妃的位置，到那时候，她得了大富贵，也会给我大好处，我寻思着若是她果真能成功，凭着我与她的关系，也的确能跟着她得好处，况且她还年轻，花样也多，我也舍不得她，就答应了她。 我有秘方，能用一些药物催出妇人的孕相，但药效只能持续两日，我给陆如意用药因超过了两日，大人如今只要随便请几个大夫来给陆如意号脉，就会发现她是假孕……” 丫鬟、婆子等人又说了一些佐证的话，沈如意的贴身丫鬟甚至拿出了陆如意的月、事带，说这几个正好是她的小日子，而有身孕的人是没有小日子的…… 第19章 他的心与她的死一起支离破碎 如此一来。 沈知衡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是被陆如意给骗了。 偏顾晚舟还伤上撒盐的来一句：“要不然就让世子请了信任的大夫过来给陆如意号脉吧！” 沈知衡，你也知道痛吗？可你这样的痛还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呢！ 陆如意终于忍着恶、心将嘴里的布吐了出来，张嘴就喊：“世子爷，阴谋！这全都是他们的阴谋，我不认识这个老男人，我和这个老男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你没看到这些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吗？他们不是被顾晚舟收买了就是被顾晚舟屈打成招，算不得数。 世子爷，我那么爱你，我怎么可能背着你和别的男人来往？我怎么可能假孕骗你？你不想相信他们，只要你将我救出去，再耐心的等十个月，我肯定会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十个月，能给我生孩子？”沈知衡反问，眸眼里酝酿一片腥风血雨。 陆如意：“当然，世子，你信我……” “可你不是说你有孕一月有余？怀胎十月，你却要怀十一月有余不成？”沈知衡骤然将音量拔高：“去请李御医，钱御医，张御医，赵大夫。” 前三个，是宫中御医，后一个，是侯府内宅的大夫，都是他信任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个陆如意瞒骗他。 不一会儿，几个大夫都来了，一一给陆如意号了脉，得出统一的答案——陆如意没孕，反而因服用了一些虎狼之药，终身再难有孕！ 顾晚舟嗤笑出声：“世子爷，现在知道你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烂、货了吧？又知道为了诸如她这样恶毒的人，让织锦和宝儿受了多少罪吧，这烂、货毒杀宝儿，足够判她死刑，便是你想护着，你也护不住。 但是你放心，关于你们合起伙来对织锦母子做出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我一定会一一的写出告示，贴边南国，也好让天下百姓都看清楚你们的黑心黑肝！” 说完，顾晚舟就宣布结案，拿了卷宗，去找皇帝批复。 皇帝口头上说了不用报，可他若果真不报，使得皇帝猜疑，怕是就不好帮织锦母子讨回公道了。 天子近臣，看似风光，又哪里不是如履薄冰？ 而天家却最是自私无情，否则，又哪里会为了一个只贪男女情爱的公主，便负了战功累累的大将军？ 沈知衡高大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站不稳，陆如意已经开始跪地求饶：“世子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你都答应了要让我成为世子妃的，只要能成为了世子妃，我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我想要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了，我不择手段的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怎么能一下就没了？怎么还能赔上我自己的命？我不甘心，我一点都不甘心啊！ 陆织锦有什么好的，她不过就是个蠢货，蠢到相信只要她委屈一些，再委屈一些，对人好一些，再好一些，别的人就会对她好，多么白痴的想法，这世上的人，哪个不自私？哪个不贪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第20章 我知道你爱她，但我死死的瞒 陆如意是个心机重的，自然也清楚，今日她做的那些恶事全都露了出去，她是死定了，也知道沈知衡大抵是不会救她了，她求他，只是不肯放弃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但越说，就越绝望，她一惊慌，就将心思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换来沈知衡狠狠的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上：“该死的毒、妇，别说了！” 这一脚极重，将陆如意的身子踹的滚了好几拳才停住，她吐出一口血来，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裂，却忽然疯了似的笑起来：“世子爷知道了，世子爷终于知道自己对陆织锦那个贱、人也是有感情的了。 哈哈哈，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世子爷对那个贱、人是有感情的，从一开始，世子爷精心设计让陆织锦爱上了你的时候，你也爱上了她的。 否则，你要报复她，不娶她也可以报复，怎么偏偏就要与她成亲呢？ 否则，你要羞辱她，让别的男人欺辱她也可，怎么偏偏每一次都亲自去呢？ 否则，你痛恨她生的孩子，却怎么还是允了她将孩子生下来呢？ 否则，你那么那么的讨厌她，却怎么与她纠缠的越来越深呢？ 沈知衡，世子爷，不瞒你说，你对陆织锦的感情，我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的了，你痛恨她，却也深爱她，你嫌恶他，却又害怕她带给你的影响越来越深，就算是让她裸爬，还不是给自己掐断对她的感情的理由。 我早就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可是我不说，我死都不说，只要我不说，你就会依然嫌恶她，恨她，折辱她，直到将她闭上绝路。 她和她生下来的那个贱、种都死了，我就能成为世子妃了，你宠着我，不就是为了刺激她？只要她没了，凭着我这么多年的经营算计，你肯定会娶我的，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沈知衡再一次冲到陆如意的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她。 她却继续笑着，疯着，骂着：“世子爷不必这么看着我，你以为陆织锦和宝儿的悲惨是我造成的吗？是，我是害了他们，可真要说起来，我也不过是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残害他们的人，折辱他们的人，逼死他们的人，可全都是世子爷你啊！” “世子爷后悔了是不是？后悔那么对陆织锦了是不是？那么，我还告诉你，其实我也知道你的母亲没死，四年前，你和陆织锦刚刚新婚三月的时候，公主派人送过一封信到府里面来，那时，你刚把我接进侯府，对我宠爱至极，就是为了利用我来刺激、欺辱陆织锦。 我终日睡在你的身边，那封信，也就到了我的手里，可是我看完了信里边的内容后，我马上就将那信给藏起来了，但是你别气，我那时对你亦是满腔的痴恋，我藏那信，都是为了你好。 因为你的母亲，她在信里面说，她已经为北地的王爷生了三个孩儿，让你将侯府的三块暖玉送过去。 我知道，那暖玉戴在身上，能温养身体，百病百消，是你父亲寻来的，本来是你父亲，你母亲，还有你，每人一块，可你的母亲张嘴就要三块！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了你！” 第21章 她曾是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 “世子爷，你九岁的时候，公主就扔下你去追男人了，等到你长大，她不问你这么多年过的好不好，只管你要东西，明知道你成亲了，也不愿你将这暖玉留给你的孩子，她多自私啊，可就是这样自私的她，却让你为了给她报仇，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兽！” “可要说到自私，世子爷也是半点不遑让的，否则，即便是仇恨陆破虏箭杀了你的母亲，你要报复陆织锦，又怎么要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起报复了呢？ 又怎么会对一个爱你的女人狠毒到了那种地步呢？ 你自己说说，还有什么手段是你没有对陆织锦用过的？ 可是世子爷啊，侯府有那么多的人，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的，个个都有可能是带着目的和利益靠近你的，就只有陆织锦，她是唯一纯粹爱你的人，而这个唯一的人，此生此生，你都再也得不到了，哈哈哈，我陆如意没能得到的荣华富贵，幸福安稳，谁也得不到……” 沈知衡气的将牙齿都咬出了血来，狠狠的将陆如意扔到了地上，她惨叫了一声，痛晕了过去…… 沈知衡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些事情，猛地跑出了顾晚舟的公堂，跑出了大理寺，朝着侯府跑出去…… 皇城里，却在飞雪，那些雪花从云层里下来，不一会儿，就将这一片天地都笼上了一层白。 皇城的百姓全都站出了门瞧。 “这还没出了六月，怎么竟然下起了雪来？” “我听说，六月飞霜，乃是天怒，是因某地有人蒙上了奇冤，可咱们这是皇城，天子脚下，这场雪，却是为了哪个人下的？” “……听说侯府那边出了事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场雪有关？” “侯府？哪个侯府，便是世子妃是将军府嫡女的那个侯府？应该不是吧，那大将军陆破虏是立下了些战功没错，可他身为臣子，箭杀当朝长公主，那是不忠不义的大罪……” “对，那就是个卑鄙的小人，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怎样，听侯府的人说，那个世子妃啊，又狠毒又下、贱，和侯府里的好多人都有关系，她平日里想要钱了，就是往男人的床榻上爬……” “说的也是，那种肮脏的女人，就该离她远远的……” “天子诏！”风雪中，有御前侍卫带着诏书骑马而来，声音穿破了风雪，一声一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天子发罪己诏，诏曰，昔年朕之皇妹，因丧夫日渐消瘦，朕心不忍，允诺皇妹若再遇良人，朕定成全皇妹。 承德三年，皇妹于疆外散心，遇北国亲王，与之两情相悦，时，南国与北国属敌对国，朕令大将军陆破虏阵前箭杀公主，让皇妹诈死以嫁北国。 朕私心设局，让重臣担罪，令忠诚蒙冤。 承德七年，大将军战死沙场，残尸回朝，朕又因私心，未说出真相，未厚葬大将军。 因朕过世，致使侯府世子沈知衡将忠臣之女陆织锦当成杀母仇人，虐、待五年，纵容府中人毒杀其子，逼死陆织锦于侯府门前，朕心悲痛，难辞其咎，特下罪己诏……” 第22章 他一次也没有信过她 “这说的是什么？老夫耳朵不好使了，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 “不是你听不明白，我听了也有些不可置信，天子竟然下了罪己诏，说长公主未死，而是嫁给了北国的亲王……” “……还说侯府世子为了帮长公主报仇，害死了自己的妻儿，可若是长公主还活着，那……” “六月飞雪，必有奇冤，说的竟果真是世子妃……” 沈知衡是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扑进了侯府的府门的。 不知是天子为了惩罚他，还是顾晚舟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天子的罪己诏，就在侯府的门口喊开，那一声声的高喊，像尖锐的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将她的心捅的千疮百孔。 过门槛的时候，他根本没看见，就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侍卫赶紧过来，要将他扶起来，他却推开了侍卫，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找！找信！给本世子找信！” 他下了命令，自己也动手，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长公主的牌位后面，找到了信。 他双手颤抖的将信展开，只一眼，脸色就变的更加的惨白。 是他的母亲，当朝长公主的字迹。 再匆匆看完，那些了十几张信纸的信就被他绝望的一抛，全都落到了地上。 诚如陆如意说的那样，这信上，他那个母亲，没有问一句她好不好，这么多张纸，这么多的字，每一句都在说她到了北地后过的有多么多么的好，每一句都在说她给北地亲王生的那三个孩子有多么多么的得她的欢喜。 到后边，整整两张信纸，都是在管他要东西…… 她肆无忌惮的炫耀着她的幸福，却忘了她还有一个大儿子在地狱里活了二十年…… “啊啊啊！”沈知衡发出痛苦的哀嚎，终于忍不住太过剧烈的情绪爆发，“噗”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咚”的一声倒下，仰面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乌黑的牌位，笑自己愚蠢的半生，究竟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有人舍弃了他，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有人拥抱了他，那是他痛恨的“仇人”，可当黑白全都颠倒过来，他怎么受得住？ 他永远都记得，当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连尸体都被敌国抢走，他抱着母亲的衣冠一步一步走进墓地时的心情有多么的愤怒，然后他一转身，去将军府，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阳绿衣裙在花间跳舞的小姑娘时又有多么的惊艳。 就算那时他只有九岁，可见到她的第一眼，明明就是欢喜。 但从那以后，他开始苦心的经营，不断的卖惨，去讨皇帝的喜欢与宠爱，也不断的让下边的人送来她的画像，当她的丹青塞满了他的抽屉时，他将她的父亲送进了地狱。 当她的丹青贴满了他的书房时，他将她娶回了府中……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却知道长公主没死，即便因为皇帝，她不能说出真相，却也一次次的强调自己不是仇人之女，她说的那样的认真，清澈的眼眸了从来就没有半点杂质，可他没有信。 一次，也没有…… 第23章 万里河山，为她祭奠 哪怕是信那么一次，信她是无辜的。 又或是心软那么一次，念着她对他满腔的爱，便是对她不好，至少也不害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样的一步？ 六月飞雪，为她冤。 冰霜刺骨，为她冷。 万里河山，为她祭奠。 而他沈知衡，是个罪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得不到任何的救赎！ “哈哈哈……”你沈知衡疯癫的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冰冷，那么悲凉。 他终于知道人被逼到绝望的路上是怎样的感觉，终于知道了。 他想起那个时候她说的话。 她说：“我父忠君为国，却要背负箭杀公主的骂名，明明是有功之臣，马革裹尸还，却被沈知衡逼得连块墓碑都没有。 我陆织锦，痴恋沈知衡十年，却被践踏的连畜、生都不如，我舍下所有的委屈和羞辱，放弃我这条烂命，却连我唯一的孩儿都保不住……可我们明明没有犯过任何的错，却凭什么肮、脏下、贱的活？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给过我们半点公平吗？” 过去五年，或是说比五年更长的时间里，她只是在弱弱的说她不是仇人之女，却决口不提公平，因为皇帝没有给过他们公平，天下百姓没有给过他们公平，他沈知衡，更没有给过他们公平。 所以她疯了，疯到谁也不怕了，疯到将那些埋进了黄土里的真相全都揭了出来，他们已经被逼的活在了地狱里，没人有资格踩着他们的尸骨快活！ 她说：“记住，我父不欠你们的，我不欠你们，我孩儿不欠你们，但南国百姓欠我们，不该忘记这盛世安稳，是我父用鲜血和命换来的；南国君王欠我们，不该为一己之私，让重臣背罪，死不瞑目；你沈知衡欠我们的，不该辱我亡父，残害我身，毒杀我子！ 血海深仇，你沈知衡没有，但我陆织锦有，我陆织锦就算是死了，也会找你们讨还！” 她甚至不惜以自身作为赌注，要还老天爷为她鸣冤。 “老天爷，你若还有眼睛，就让我化身为魔，终有一日，嚼碎他们的骨，喝干他们的血，就让我永生永世，永堕修罗，换他们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老天爷知道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冤，降下六月寒雪。 而他也终于应了她的诅咒，往后的每一日，他都将日夜煎熬，寝食不安…… 所以，她死了吗？和他的孩子一起，死了吗？ 沈知衡想到这里，忽然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对门去，皇帝已经下了罪己诏，陆如意那边也已经定了罪，顾晚舟只会回到府中守着御医去救陆织锦，他不想她死的，她一定没死的，他要去看她。 沈知衡以为顾府的人会拦着他，甚至做好了往里边硬闯的准备，可却一路畅通无阻的过去了，但是当他激、动的冲进房间，却只有一股子血腥儿铺面而来。 房间的地板上，桌子上都是血，但是血最多的，还是那张床榻上…… 第24章 世子爷后悔了？ 顾晚舟一个人站在这房间里，脸上带着讽刺，眼里满是冰冷。 “这是……她的血？”沈知衡声音发颤。 “是啊，她的血。”顾晚舟答。 沈知衡：“她怎么……流这么多的血？” “捅了自己那么多刀呢，流点血，不是很正常？”顾晚舟盯着沈知衡：“怎么？世子爷后悔了？” “我的确后……”悔了。 ——沈知衡是想这么说的，但不等他将话说完，顾晚舟就扔过来两个冷硬的字：“晚了！” 又说：“沈知衡，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悔无归路的。” 他也是知道沈知衡对陆织锦也是有情，才没有和沈知衡争，可谁知沈知衡却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份情，而沈知衡对陆织锦的情也没等压过对陆织锦的恨。 那么，他还需要顾及什么？ 沈知衡“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离万劫不复已经不远了。 “那……她……”活着还是死了？ 许久许久，沈知衡才敢这么问一句。 “活着。”顾晚舟说。 沈知衡顿时松了一口气：“活着……活着就好。” 活着，他就还能去乞求她的原谅，就还能去赎罪。 却又听见顾晚舟说：“也和死的没什么两样，沈知衡，织锦成了活死人，活死人的意思你知道吗？便是身体还没死，可她的心，她的灵魂已经死了，或许这一辈子，她都醒不过来了。” 沈知衡的脸霎时间变白：“怎……怎么会？” “我不相信织锦会变成那样，顾晚舟，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想趁着织锦重伤，你想趁虚而入，你想独占织锦，你好卑鄙的心！” “骗你？我可没有那个心情骗你，”顾晚舟说：“但你倒是说对了，我的确是想织锦以后都与我在一起，我再也不会将她交给你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她一面。” “你敢这么做？别忘了她是我的世子妃。”沈知衡慌了，他无法想象以后再见不到陆织锦是什么模样。 “休书。”顾晚舟提醒他。 “那休书我可以收回来，如果她愿意，我可以重新娶她。”说这话的时候，沈知衡是毫不犹豫的。 “凭你？也配重新娶她？”顾晚舟讽笑：“世子爷别告诉我，你后悔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伤她太重，而是因为世子爷爱上她了。毕竟，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说爱她，可世子爷却是唯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我……”沈知衡张嘴想要辩解。 顾晚舟又打断他的话：“世子爷也别跟我说什么从前不知道长公主未死，才会对织锦母子下死手，因为就算是长公主真的死在了陆大将军的手上，这件事从一开始也不是陆大将军的错。 身为南国公主，自出生起就享受荣华富贵，从不曾为国家做出丝毫的贡献，不过死了个男人，就非要跑到边疆去散心，便是果真被敌国杀死了，那也是活该。 偏她运气好，偏得了敌国亲王的欢喜，是以就算被绑于阵前，也能诈死逃生，只要让忠君为国，护卫疆土的将军承担罪责和骂名就够了。 可将军为国阵前斩人质的事情能是错吗？ 若是因一人，失了疆土，将军是不是还得担上千古骂名？ 陆大将军无错，然不过因着那人是你沈知衡的母亲，你设计让他死在了战场，尸骨不全，凄凉回乡，沈知衡，从那个时候起，你的良心就已经死了吧？” 第25章 你是只鬼，却也想做人？ 沈知衡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晚舟却觉得不够，继续说：“那既然世子爷都已经谋杀了陆大将军了，又怎么还要对织锦下毒手呢？就算世子爷认定了杀死公主是陆大将军一人的滔天罪过，你也杀了他了，这仇不是也就报了吗？” “我没有杀死陆破虏。”沈知衡辩解了这么一句。 “世子爷当然没有亲手杀了陆大将军，你不过是买通了军中的副将，让那副将在大战中晚了半个时辰去支援而已…… 就那么半个时辰，等着陆大将军和他的近卫军一人不剩，再让那副将去将残敌剿灭，捡了军功，最后按照你的吩咐，不带回陆大将军的残肢与头、颅，用一张草席子将残尸一卷，草草的带回来……这是多么高明又多么阴毒的计策啊！” “也就是织锦不知道父亲是被你这么算计至死的，若是知道了，她怎么还会嫁给你？怎么还会傻傻的对你好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连她自己也被你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而我现在就只想问世子爷一句，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他们是我的杀母仇人！”沈知衡嘶吼。 他怎么不会痛？不仅痛，而且怕，所以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是为母报仇才如此的不择手段，所以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说陆织锦是仇人之女，才能将她继续留在身边，每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过了界，他就会不顾一切折辱她，只有看到她最卑贱最肮、脏，他才能忍着不崩溃。 “可，公主未死！”顾晚舟只用了五个字，就击碎了沈知衡。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我娘没死！”沈知衡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也被骗了啊。” “但那又如何呢？”顾晚舟说：“骗你的人并不是织锦和宝儿，可你残害的人却是织锦和宝儿，他们凭什么就要被你残害呢？” “沈知衡，别再我面前摆出一副你也很无辜的模样，人的心，本来就不该太阴暗，是你自己阴暗了，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了兽，甚至变成了魔鬼，那你又凭什么将别人也拽下去？ 便是拽下去了，你又凭什么觉得都是别人的不对？又凭什么觉得被你残忍伤害的人要体谅你的无辜？莫要忘了，我们走的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要后悔，选了，有什么后果，就自己担着！” 沈知衡沉默了，久久的沉默。 是因为沈知衡的心太痛了，痛到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就算是报复，祸及子女，也没有如他这样折辱人的，不是要让人死，而是要让人生不如死。 是他因母亲“去世”就变的阴暗，觉得所有人都背弃了他，他就要去惩罚别人，而这样的惩罚，就该落在仇人之女的身上！ 她太干净美好，对他满心痴恋，他其实觉得自己会配不上她，所以才想着把她的美好全都撕碎，将她拽入泥潭了，变成与他一样的人了，或许他就能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第26章 最终，他什么都留不住 可最终，他什么都留不住…… “顾晚舟，我是爱她的，我也没有想要害她的，你能不能就让我去看看她，我只想看看她，向她认错，向她忏悔，我求你……”沈知衡说着，甚至跪在地上，朝着顾晚舟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顾晚舟的眼里划过一抹复杂，他知道沈知衡的性子，深知行一向骄傲，骄傲到旁人只要对他有半点不好，他就会狠狠的报复回去，却为了能见陆织锦一面跪地求他。 “你不必求我，不是我不让你见她。”顾晚舟将头别开，视线落到墙上。 “不是你，还有谁？”沈知衡没想到自己都已经下跪了，顾晚舟却还是不肯松口，他疼的起来，指着顾晚舟就骂：“织锦重伤，根本不可能说不想见我的话，你说这不是你的意思，那是谁的意思？顾晚舟，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的人是你！”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你逼死了我娘，又来逼晚舟叔叔？你别骂晚舟叔叔，是我不让你见我娘的！” 沈知衡猛地转过身，就瞧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六月的天，他却裹着厚厚的裘衣，可即便是这裘衣那么的厚实，穿在他的身上，依然给人这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他太瘦了，瘦的像一根竹竿，甚至连脸上的骨头都凸显了出来，可是那双与他如此相像的眼睛里，冰冷的恨如同尖锐的刀子，扎在他的身上。 “宝……宝儿？” 不用怀疑，这就是他和陆织锦的孩子。 他叫宝儿，是陆织锦的宝贝，但作为他的父亲，他不曾宝贝过他半分。 这个时候，他刻意忽略了孩子眼里的恨，满脸高兴的冲过来，将孩子抱在了孩子：“你没死，你竟然没死，太好了。” “我自然是不会死的，”不过四岁半的孩子，说起话来，却有了成年人的沧桑：“陆如意那个贱人用毒害我，还把我扔进护城河，可娘教过我游水，我自己从河里爬了起来，沈知衡，我是回来向你——索命的！” 孩子的话音落，沈知衡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一痛，他放开了孩子，低头一看，是孩子将一把匕首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若不是因为力气小，刺的不够深，他当场就会死亡。 他的孩子，想要杀他。 “你……”他的痛，再一次翻天覆地的来。 “你害了我娘，你该死！”孩儿的眼里一片阴暗冰冷：“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爬上了岸，被顾晚舟救了回来，住在顾晚舟的府里面，一边解毒，一边等着娘来接他，娘真的来了，却是容颜尽毁，血肉模糊的来的，那些血，他用了那么多的帕子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好恨！恨自己的亲生父亲，从来不曾善待他和娘，却还要将他和娘都往死路上送，这样的人，算什么父亲？ 只能是仇人，不死不休的仇人！ 沈知衡跌坐在了地上，“杀母仇人，不共戴天。”这八个字，是从前他常常对陆织锦说的，也曾当着孩子的面说过那么几次，如今从这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承受不住！ 第27章 她的幸福，他的悲哀 陆织锦没有杀他的母亲，可他的的确确算是杀了宝儿的母亲。 “我……” “别试图狡辩！你这种残忍狠毒的魔鬼，你该死！”宝儿上前，想将那匕首拔出来再捅，但他身子弱，又穿的多，差点就摔了。 沈知衡忙挣扎着起身想要抱他，顾晚舟却比他更快的将孩子抱了起来：“宝儿！我说过你不能这么做！弑父，那是要遭天谴的！” “我听不懂这个话，”宝儿说：“我只知道他将我害成了血人，我只知道他还让陆如意那个贱女人来给我下毒，把我往护城河里扔，晚舟叔叔，那河里的水，好冷啊，我娘流了那么多的血，好痛啊！” 到底还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就将头埋在了顾晚舟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那一声声的，哭的沈知衡撕心裂肺。 “你走吧！”顾晚舟说：“我这里留不得你。” “你以后也莫要再过来这边了，我给圣上送陆如意的卷宗的时候，已经辞官了，织锦伤的太重，御医只能将她从鬼门关拽回来，却不能救醒她，待她的外伤好了，我就带着她和孩子去寻医。” “沈知衡，别和我争，这世上谁都能和我争，唯有你，早就不配了！” 说完，顾晚舟一边轻轻的拍着宝儿的后背，一边温声哄着：“好了好了，都已经报仇了，就莫要哭了，不是答应了晚舟叔叔，会好好养身子，等你变的强壮了，你娘……就会醒的……” “晚舟叔叔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如果晚舟叔叔果真将娘救醒，我就跟娘说，让她嫁给晚舟叔叔。” “这……再说吧，你先回去歇着，可好？” “……好。” 沈知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晚舟抱着孩子远去，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宝儿，不再属于他， 又或者说，从来也没有属于过他…… 他 眼里滚不出泪来，却任由着心口处的血往外流着，终于知道被报复的滋味有多么的痛苦！ 没多久，顾府的下人过来，将他扶起来，送回了侯府，府里面的大夫过来，小心的将匕首拔出，给他止血治伤……他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那些被他接进门，故意刺激陆织锦的那些女人，每天都在他的院子里哭，可他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似的…… 直到，北国的使团到来，那个阔别了二十年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挤进了他的房中。 “衡儿，我让你准备的暖玉呢，快拿出来给你的弟弟妹妹戴上。”长公主一身富贵，笑得无比温和：“你弟弟九岁的时候不小心坠了湖，身子一直不大好……” “那我呢？我九岁的时候，你设计谋杀了自己，把我扔了！长、公、主！”心如死灰的沈知衡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双眼睛满是阴冷的盯着长公主：“弟弟妹妹？我娘早就死了，我哪里来的弟弟妹妹？” “他的身体不好，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我能给他治病？不！我只会报仇！” 第28章 你活着，不如死了（完结） 长公主吓了一跳，她这些年过的很好，对谁都是一副命令的姿态，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一日会用这样怨毒的目光盯着她。 但是关于缘由，她还是知道的，于是终于也有些歉意的说：“衡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当年骗了你，我也很……抱歉，但你父亲那么早就死了，你总不能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幸福？所以，你的幸福就是舍弃你年仅九岁的孩子去追男人？你的幸福就是二十年后带着你和北地亲王生的三个贱种回到我侯府来向我耀武扬威？还管我要暖玉？长公主，那是我侯府的东西，你不是北亲王妃吗？你哪里来的脸管我要暖玉？” “大哥哥，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长公主生的孩子有些忍不住了。 “难听？更难听的话你们还没有听到呢！”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四位客人，眼神无比的冰冷。 “衡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长公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怎么变成这样了，”沈知衡满脸讽刺的笑了啊：“因为，我娘死了啊，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为了给我娘报仇，我从一个人，变成了畜、生，变成了魔鬼！ 我设计谋杀了我南国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我折辱了我的妻儿整整五年，我将我心爱的女人千疮百孔，血肉模糊，我让我唯一的孩儿被人毒害，尸体扔下护城河，从此与我死生不复见，我在冰冷的仇恨里阴暗了二十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娘死了啊，被陆破虏箭杀于阵前…… 所以我要报仇，送所有人都下地狱啊，我的长公主！” “还弟弟妹妹，哈哈哈，这真是太可笑了，我娘死了二十年，谁给我生弟弟妹妹，谁？” “滚！马上从我视线里滚出去，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这张自私丑陋的嘴脸，滚出去！” 沈知衡从来不知道，有一日，他会亲口对自己的母亲说这样的话，会让自己的母亲滚。 可谁让她还活着呢？谁让她活的那么幸福。 而她的幸福，全都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我娘二十年钱就死了，你不是我娘，南国二十年前就没了长公主，二十年的时间，没了很多很多的人，也包括，侯府世子沈知衡，再不是长公主的儿子，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沈知衡再不会做长公主的儿子！” 他说的那样的悲，可长公主和那三个孩子都愣在了那里，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于是他亲自动手，将他们推出了府门外，又亲手将侯府的大门关紧。 也直到这时候，长公主才意识自己快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她上前，拍打着侯府的门：“衡儿，衡儿你开开门，那暖意……你不想给你弟弟妹妹，就不给了……” 没人回答她，可她也没走，还让人去宫里面请了皇帝过来，但是等皇帝让人砸开侯府大门的时候，沈知衡的书房着了大火。 沈知衡自己去厨房拿了油，浇了满屋，然后点燃，等皇帝和长公主等人赶到的时候，那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沈知衡死在了大火中，以自、焚的方式，结束了他过于悲惨的二十年，长公主自此每晚都梦到陆破虏和沈知衡过来质问她踩着他们的尸骨活着，良心何安？ 她幸福的生活，终于也渗进去悲、凉…… 因着她终日被梦魇纠缠，整个人迅速的衰老了下去，没了美丽动人的容颜，她很快被北亲王嫌弃，鲜嫩嫩的新人进了门，她因妒忌害死了几个美人后，南北两国再次开战，她被北亲王扔到了战场上，被乱箭射死…… 彼时，西朝的花城。 宝儿已经长得与顾晚舟一般高，陆织锦在沉睡了十年后醒来，在儿子和顾晚舟的双重“压迫”下，与顾晚舟成了亲，又剩下一个小女儿。 她没能到了地狱，活在人间，余生安稳，幸福到老……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