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落地》作者:喻言时 文案: 初见徐长安,她一袭白色长裙,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后来周最有幸得见仙女的另一面—— 她窝在他怀里,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画面,脸不红心不跳,淡定道:“阿最,我们试试?” 周少爷:“……” - 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张爱玲《倾城之恋》 敲黑板: 1、伪仙女VS真戏精。 2、万年酱油王周少爷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长安,周最 ┃ 配角:付忘言,宋如依 ┃ 其它:甲乙丙丁,喻言时 《时间落地》 喻言时/文 2018.12.5 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张爱玲《倾城之恋》 - 第1章 第1轮明月 九月初,天气依旧燥热。虽说是阴天,可热气却一点都没见消减。天空蒙着厚重的云雾,月亮不见踪影,星光暗淡。 置身C大校园,时不时就有一阵火车汽笛声拂过人耳畔,不甚清晰,漂浮不定。 晚七点,霓裳宫大礼堂聚集了不少学生,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大多都是C大商贸院的大一新生。 他们都穿着宽大的军训服,清一色统一规整的军绿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热,人又多,大礼堂里空气浑浊,无比沉闷。 迎新晚会在即,新生们个个看上去都有些期待和兴奋。很多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是周最前排的那几个女生,从入场到现在,嘴巴就没停下来过。 “听说今晚迎新晚会是徐长安学姐主持的。” “不是说是付忘言么?她可是谢院长的御用主持人,据说咱们商贸院所有的晚会都是她主持的。” “我听隔壁班班长说付忘言生病住院了好像,这次就换成徐长安了。” “尼玛,仙女啊!有眼福了……” “那必须啊,她可是咱们C大的校花……” …… 周少爷耳朵里塞着耳机,抬手将鸭舌帽的帽檐又往下拉低了几分,盖住大半个脑袋。阴影之下,那张脸写满了不耐烦。 心里烦躁,音乐也没听进去多少。无意窥听人讲话,可那几个女生的话却实打实被他听了个大半。 劳什子的迎新晚会,鬼才愿意参加呢!可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辅导员说了,班上每个同学都必须参加,他会亲自点名,一个都别想溜。 周少爷被迫坐在这里,当然是浑身不自在。 周最旁边坐着的是513寝室最文静的boy章溢,彻头彻尾的书呆子,是整个寝室的一股清流。 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皮肤黝黑,高高瘦瘦,一看就知道是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他非常刻苦,就连这样的迎新晚会他也不忘勤奋学习,手里拿着本四级词汇,正在埋头默默背。 没过多久,513寝室的另外两只就回来了。 郭茂飞那个胖子挥舞着他圆润的爪子往周最右肩重重一拍,力道十足,言语里难掩兴奋,“阿最阿最,有好消息!” 周少爷的肩膀承受到重量,虎摸一震,掀起眼皮直接不客气地吼过去:“找死啊胖子!没看到小爷我在听歌儿呢!” “嘿嘿。”郭胖子挠挠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眉飞色舞,“阿最,我和老大都打听好了,今天的迎新晚会是大三的徐长安主持,徐美人呐!” 男孩听到以后,无比平静,脑袋都没抬一下,不甚在意,“男的女的?” 从进C大到现在,两周军训都训完了,“徐长安”这个名字,周最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周最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生了茧子,可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徐长安是男是女。 他摘下耳机,细细的耳机线缠在手指上。男孩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白净的肤色和耳机线的色调有得一拼。 513寝室的寝室长,也是四人的老大,舒炎森嗷嗷大叫:“当然是女的了,不然怎么说是仙女。” “一个女的干嘛取个男人的名字?”周最的嘴角溢出一抹嗤笑,不以为意,“是不是仙女得看过才知道,谁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呢。” 郭胖子却是两眼放光,期待满满,“希望不会是伪仙女!” 舒炎森看向舞台,暗搓搓地说:“我敢打保票一定是仙女本仙!” 书呆子章溢对这三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扶了扶黑框眼镜,低头继续背单词。 ——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礼堂里的灯尽数灭掉,整个大环境陷入黑暗。 同一时间,舞台中央投影落下,帷幕徐徐拉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整个大礼堂瞬间恢复安静。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分别从左右两边慢慢朝舞台中央走来。 主持人入场,这是所有晚会最开始的一道流程。 可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台晚会,这一次女主持人备受期待。几乎底下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抹娉婷的身影上。 女主持人一袭白色长裙,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行走间步履优雅,惹人注目。 男女主持人差不多同一时间走到舞台中央。 当所有人看清女主持人的那张脸时,原本寂静的大礼堂瞬间爆发出一阵骚。乱,全场轰动。 “真的是徐长安耶……” “快看,是徐长安!!” “徐美人,徐美人!” …… 最前面两排坐的是C大的校领导,面对底下学生的轰动,有好几个领导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商贸院的院长谢鸿明却是了然于胸的。他笑着对身侧的系主任高鹏说:“看这样子长安的人气比忘言还要高嘛!” 高鹏也跟着笑,眼角纹上下起伏,“谢老,看来以后咱们院里的晚会可以多安排给长安了。” 谢鸿明直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 周少爷哪里有那心思看晚会,从进场到现在,他压根儿就没把鸭舌帽给摘下来过。一群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惹得他不胜其烦。 郭胖子抬起手臂,一把扯掉了周最的帽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快看阿最,真是的仙女啊!” 如此激动,双眼放光,似乎口水都要溢出嘴角了。 “出息!”少年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鄙视,毫不客气地唾弃道:“看见个女的就激动成这鬼样子,丢不丢人啊?” 电商3班的学生统一坐在三到五排。周最坐在第四排,那是最佳的位置。而且他又是在中间,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整个舞台都尽收眼底。视角好,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视觉盛宴。 所以他轻轻的一抬头,只一眼就看到了舞台中央站着的那两个主持人。 男主持人是学生会会长沈湛,一套修身的黑色西装,熨烫挺括,不见一丝褶皱。他身材挺拔,儒雅英俊,风度翩翩。不愧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不过周最自然不会去注意沈湛,他只看到了徐长安。 女孩身着一袭白色的无袖长裙,露出一双纤纤藕臂。收腰的设计,腰线切割鲜明,身段袅娜。 这个人不仅姿容清丽,气质更是独到。她的美是纯天然的,没有经过任何后天的精雕细琢,是根本不可以被复制的。 周最见贯了用锦衣华服,和昂贵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美貌。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纯粹的美,这世间少有,最是难能可贵。 单单一眼,周最便觉得心尖震颤。 儿时看《神雕侠侣》,小龙女出场颇为让人惊艳。可那都不及眼前这个人。 即便很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忘记初见徐长安的这一幕。十八。九岁的愣头青,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动。 只是当时年少,周最并不知道,这一眼便是一生。看过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从此以后,一切都失了色彩,他再也看不进眼里。 周家是横桑的名门望族,周最是真正的富家公子。他从小也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他过去看过无数美女,环肥燕瘦,可没有人可以像眼前这个人这样让他觉得惊艳,觉得震慑。她很美,白璧无瑕,纤尘不染,可以说简直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么重要的晚会,她甚至没有化浓妆,舞台的光打在她脸上,那张脸异常干净,白皙透亮,好似纯天然的美玉,任何人工的精雕细琢都会显得多余。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响亮的男声完全盖过了女声。 随后只见徐长安微微一笑,语调绵软,轻柔舒缓,“我知道你们都想看到付忘言师姐,可惜她这几天住院了,所以只能由我代劳。我没主持过什么晚会,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咱们都随意点,我随便主持,你们随便看,图个开心就好!” “哈哈哈……” 一时间满堂哄笑。 轻柔的女声拢在耳畔,越飘越远,越来越听不真切。 心脏鼓动,欢呼雀跃。周最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目视前方,痴痴地看着礼堂中央的那个人。 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带着魔性,吸引着他的眼球,牵扯着他的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像是狗皮膏药紧紧黏住,难以移开。 心里某种异样的情愫犹如雨后春笋瞬间破土而出,并且疯狂滋长,快速占据心房,甚至蔓延至全身。 “阿最回神了啊!” 一只大手及时出现在周最眼前,持续摆动。 周少爷倏然回神,对上舒炎森似笑非笑的表情。 舒大哥双手抱臂,勾着唇轻笑,悠悠道:“怎么样阿最,是真仙女吧?” “妥妥的仙女本仙啊!”郭胖子贼眉鼠眼,笑得尤为淫。荡,“你看咱阿最连眼睛都不会转了。” 周最握了握拳头,豪气万丈,“小爷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谁都不要跟我抢,徐美人是我的!” 郭胖子:“……” 舒炎森:“……” 周少爷,脸呢?咱要点脸行不? “阿最,有个现实你得认清楚,徐师姐有男票。” 冷冷清清的男声横插。进来,犹如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了周最一脸。 舒炎森实在不忍心告诉周少爷这个残酷的事实,不过本着关爱室友的美好品德,他还是不得不说。毕竟喜欢徐长安的男生从北门排到南门都不止,可没人有戏。因为名花有主,正主和徐美人是青梅竹马,两人郎情妾意,感情好得不得了,无坚不摧。 “谁?”周最冷哼一声,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一脸不屑。 舒炎森说:“据说是徐师姐的高中同学,两人同一个班的,那男的现在在青陵A大。他们高三就开始谈了,这都大三了,感情依旧很好,就奔着毕业结婚的。” 周少爷拧了拧两道英气的剑眉,“消息可靠么?” “百分百可靠啊!”舒炎森压低嗓音说:“徐师姐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她那点事情早就被人给扒干净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从她大一进校,喜欢她的人从南门一直排到北门,想撬墙角的何止你一个。可惜没哪个成功的。” 周少爷惊掉了下巴,提高声线,“不是吧,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C大校花,全校公认的女神,你以为是盖的啊?”舒炎森苦口婆心地说:“阿最,那可是神仙姐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咱瞻仰一下得了,干嘛非得去碰那钉子你说是不是?” 舒炎森是四人中最年长的一个,他补习过一年,比其他三人都要大一岁。平时不仅照顾那三只,说话也有那么一股老大哥的派头。 郭胖子拍着周最的肩膀,脸上的二两横肉一抖一抖的,拉长嗓音,“阿最呐咱都没戏,还是默默把仙女放心里吧。” 周最哪里会听这两人的,努努嘴,信心百倍,“小爷我偏不信这邪,就算是天上的仙女,小爷我也要把她拉到人间!” 第2章 第2轮明月 一场迎新晚会结束,徐长安精疲力尽,感觉身体彻底被掏空。 七厘米的高跟细穿在脚上,整整站了两个小时,一双脚完全都不是自己的了,酸涩难耐。 如果不是因为好友付忘言突发阑尾炎住院,她临时被谢院长叫来接替,这种苦差事还真轮不到她。 她从换衣间换完衣服出来,其实恨不得立马就把脚上这双高跟鞋给踢了。可惜没带别的鞋子过来,换不了,只能将就穿着它,等回到寝室再换。 “师姐,我们先走了。”学生会几个负责迎新晚会的学妹早就拾掇好了自己,纷纷先走了。 “好,再见!”她面带微笑。 负责晚会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徐长安和沈湛垫后。 沈湛是同专业的师兄,学生会的主席,商贸院的院草,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是今晚晚会的节目主持人。 沈师兄松动两下肩膀,如释重负,“终于弄完了,忙了一周,累得半死!” “我也觉得很累。我站两个小时都吃不消,真不知道小九主持那么多晚会是怎么挺下来的。”徐长安不禁有几分感慨。 沈湛露齿一笑,“习惯就好。” 徐长安:“……” “我还是不要习惯了,只此一次,再也不想有第二次。”徐长安苦笑道:“再站一次,我这双腿就该废了。” 沈湛被她逗笑,“今天的晚会这么成功,我估摸着谢老是不会放弃你这棵好苗子的,还得继续培养你。” 徐长安:“……” “千万别,还是让小九去扛大梁吧。” “以前和忘言一起主持的时候,我还能当片绿叶衬衬红花。可今天和你主持,我就彻底变成狗尾巴草了,底下这群人都不带看我一眼的。”沈师兄狠狠地抹了把辛酸泪。 徐长安:“……” “师兄你真是会说笑。”徐长安忍俊不禁。 她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缝,像是两道弯月,甜美灵动,楚楚动人。晕暖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五官说不出的精致,一笔一划,勾勒完美。 很多人其实都抵挡不住徐美人的笑,沈湛看到她笑,一时之间也有些恍神。 “挺晚了,我送你回寝室吧。”他自然地开口,语气稀松平常,像是老朋友。 说实话,徐长安和这位师兄并不怎么熟,因为付忘言的关系,只是私下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虽说不熟,可人家本着师兄照顾师妹的由头提出送她回寝室,倒也无可厚非。可惜她并不会领这情。 拜她这张脸所赐,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不少男生围着她打转。日子久了,见得人多了,自然就很容易分辨出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不麻烦师兄了,我约了室友吃夜宵,她马上就过来找我了。”女孩笑容精致,拒绝的话说得委婉,滴水不漏。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沈湛多么有眼力劲儿的人,知道她是婉言相拒,自然不会再勉强。 沈湛前脚离开,徐长安后脚就走出了霓裳宫。 金秋九月,白天燥热。夜晚倒是清爽,凉风丝丝缕缕环绕在四周。 脚实在是痛,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直接坐到了花坛边,低头把高跟鞋给脱了。 鞋子磨脚,后脚跟已经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一阵阵刺痛。她的手都不敢去碰。 坐了一会儿,她打算回寝室了。刚把脚伸进鞋里,面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只小巧的创口贴。 惊诧万分,心跳顿时漏了半拍。骤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男生的脸。 她还不知道,她和周最磕磕绊绊的五年就是从这只创口贴开始的。 —— 夜色清幽宁静,花坛边立着一盏汉白玉路灯,灯柱笔直,狭长的影子斜斜投射在地面之上。昏黄古旧的灯光静悄悄地从左手边射出,光束里一颗颗细小的尘埃在悬浮。 即便借助这一小捧光束,徐长安也没能看清男生的长相。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尤其低,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根本就看不真切。 他径直将手往她面前伸了伸,“给你的。” 那个声音很低,略带粗嘎,不是那么好听,却足以让人过耳不忘。 在她的记忆里,她没听过这个声音。很显然这是个陌生人。 “不用了。”她没伸手去接,面带微笑,声音又细又软,“不太严重的。” 属于徐长安式的温柔,甚至连拒绝的话都不会说得太重。 她是青陵人,语调里总带着那么点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和绵绸。 从小到大,这样的“雪中送炭”她过去遇见过不少。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会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或许她就是一个寡情薄意之人,她从不相信这世间会有那么多不计得失的好意,大部分的好意背后都带有一定的目的性。更何况还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见她不收,男孩垂在一侧的左手不自觉收紧了几分。右手悬在半空中,有些许僵硬。 第一次被人拒绝,惊诧竟然多过尴尬。 灯光照到少年的手心里,那只手很漂亮,手指长而细,手心的皮肤白皙红润。创口贴静悄悄地躺在他手里,看上去显得有些突兀。 “给你的。”男孩的左手握成拳头,固执地又将右手往徐长安面前一递,言语里颇有那么一股豪气,“不用客气。” 徐长安:“……” 徐美人无语死了,心想她真不是客气呀!这么赤。裸。裸的拒绝都看不出来吗? “真不必了。”她好脾气的笑了笑,音色温柔,“就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可男孩似乎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拒绝,非常固执地把创口贴往她手里一塞,“我看到你在皱眉,说明你觉得痛。既然痛那就贴上。干嘛跟自己过不去?何况你还要从这里走到女生宿舍,很远的。” 徐长安:“……” 有理有据,让人想拒绝都难。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高跟鞋磨脚,徐长安的脚后跟已经完全破了皮,实在太疼了。她还要穿着磨脚的高跟鞋回寝室。霓裳宫和女生宿舍可是隔了大半个校区。 “谢谢你啊!”言至于此,再推辞,只会显得矫情。 她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那只创口贴,利落地贴在脚后跟。 女孩子的笑容明艳动人,恍人眼。 “不……客气!” “天这么热,戴着顶帽子不热么?” “军训剃了头,丑的一批!”懒洋洋的语调,简单有限的话语里流露出对军训剃头强烈的不满。 C大有规定,新生军训前,每人都要统一剃板寸头。一般有先见之明的学生都会在军训前自己跑到理发店剃个好看的板寸头。而像周少爷这种没有先见之明的学生则由学校安排的理发师来理发。那自然是奇丑无比的。 可怜我周少爷那头漂亮的黄毛,被剃得渣都不剩。 男孩抬手把帽檐往上提了提,脸终于显露出来。 夜色里,徐长安悄悄扫了两眼,总算是看清了男孩的长相。模样很清秀,高梁薄唇,浓眉大眼,下颌骨骨感嶙峋,浑然天成。 这是时下那些小鲜肉的长相,五官端正,又略微斯文。 他非常高,目测至少185以上。徐长安有170的净身高,脚上还踩着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她站在他面前,愣是矮了他半截。 少年狭长的身影掉落在地上,静谧如画。可身材瘦削,宽大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会漏风。 “还是很帅的!”她慢腾腾地收回目光,咧嘴笑起来,略带安慰。 女神一笑,自然是倾国倾城。 周少爷藏在帽檐之下的脸竟然难得红了。 徐长安眼尖看到了,心觉还真是个腼腆的孩子。 “大一的?”她的目光转到男孩身上,坐在花坛上和他闲聊起来:“什么专业的?” “电商。” 真是一届比一届颜值高了。徐长安不由感叹。想她那届,那些男生个个都是老腊肉,沧桑感十足,整个商贸院都找不出两个娇嫩的鲜肉。 “我大三,叫声学姐听听。”她心情不错,像是在逗孩子。 “学姐好。”少年倒也实诚,规规矩矩地问好。 “真乖!” 周少爷:“……” 徐长安问:“你们军训怎么样?教官狠不狠?” “当然狠了,天天都被训掉两层皮。”提起这个周少爷就愤懑不平,那群教官一个比一个狠,往死里训他们。新生们个个都苦不堪言。 C大的军训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严苛。其他大学军训都是走走过场。可在C大,教官们都是实打实往死里练,毫不心慈手软。 徐长安是过来人,自然理解学弟学妹的苦。 “好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脱离苦海了。”这是值得庆幸的,为期两周的军训结束了。 “军训结束就差没烧高香了。” 徐长安:“……” 两人闲聊两句,徐长安得走了。她还要回去洗澡洗衣服,不能折腾得太晚。 “我要回寝室了小学弟。”她从花坛上站起来,一抹纤柔高挑的身影投下,“谢谢你的创口贴。” “需要……需要我送你吗?”周最挠挠头。 “不用。”她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 “学姐,我叫周最。”周最冲着女孩的背影大喊一声。 徐长安挥了挥手臂,绵软的语调被风吹来,“我记住了。” 目送那抹娉婷袅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周最兴奋地跳了起来,“Yes!” 兴奋不过三秒,寝室另外两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像是幽灵,毫无预兆。 郭胖子渍渍渍两声,一只胖手搭在周最肩膀上,一阵恶寒,“阿最,我都不知道少爷您还会有这么斯文的一面啊!” 周最:“……” 周最一面诧异,一面掏出耳机,塞进耳朵,“你俩什么时候来的?” 舒炎森双手抱臂,悠悠道:“听墙角有一会儿了。” 周最:“……” “偷听人讲话,你俩还要不要点脸?”周少爷愤愤不满。 “不听墙角,哪里知道咱们的小阿最这么会演呢。日天日地的小狼狗今个儿变成病猫了啊?” 周少爷:“……” “面对女神必须温柔,不能吓到她。”周少爷语气轻快,心情大好。 那两只却齐声道:“戏精!” 周最:“……” 第3章 第3轮明月 有了那只创口贴,徐长安的脚后跟舒服多了。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寝室。 和往日并没有多少不同,谢微吟童鞋在疯狂打游戏,机械键盘被她敲得噼啪响,“推塔啊,你个傻逼,愣着干嘛?赶紧推塔啊……” 宋如依姑娘则敷着一张面膜,躺在床上在悠哉悠哉刷韩剧。外音放得尤其大,三句台词不离“欧巴”。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没人站在水池旁洗衣服了。付小九那孩子每天都是这个点洗衣服,哗啦啦的水声伴着外头的火车鸣笛声,不知道多有节奏感。 C大是所神奇的985高校,地处郊区,学校外围有一条重要的铁路干线经过,一天到晚都是轰隆隆的火车声,跟交响乐似的。 因为这个徐长安大一刚入学那会儿,一度被火车的汽笛声吵得无法入睡。不过听着听着,后面也就习惯了。 大一放寒假回家,晚上睡觉耳朵边少了这熟悉的声音,她反而睡不着了。 徐长安一脚踢了脚上的高跟鞋,换上舒服的人字拖,抱怨声尤其大,“依依,你这高跟鞋太磨脚了,我脚都要废了。” 听到徐美人的话,宋如依妹子这才从韩剧里挣脱,掀开床帘,探出脑袋,“长安你就回来啦?我那高跟鞋是新买的,新鞋子多少都会有点打脚。谁叫你平时不穿高跟鞋的。” “我170的净身高,我犯得着穿高跟鞋么!”徐美人说得理所当然。 宋如依:“……” 草,实力碾压! 净身高只有160的宋姑娘,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感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怎么样长安,今晚有木有看到小鲜肉?”刚被碾压完,她又立马八卦起来。 “我听说这届新生有好多长得好看的男生,你今晚有没有碰到一两个?”一局游戏结束,谢微吟摘掉耳机,火速加入两人的话题。 身为大三的老阿姨,302寝室的这两只对于小鲜肉是充满了好奇。没勾搭到学长,宋如依姑娘早就想找个小学弟谈一场姐弟恋了。 302寝室目前除了徐长安有男票,其余三只都是单身狗。 付忘言是实打实的好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谈恋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谢微吟这个女汉子眼里心里就只有游戏,男人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还不如开黑来得实在。虽说不想谈恋爱,可谢阿吟童鞋长了颗最八卦的心,她平时最热衷于讨论小鲜肉。 只有宋如依姑娘是真切地想要在这大学的尾巴好好谈一场恋爱的。 提起小鲜肉,徐长安就不免想起刚刚给她送创口贴的男生。那人的那张脸,妥妥的小鲜肉一枚呐! 她低头揉着自己酸涩的小腿肚,悠悠道:“黑灯瞎火的哪看得清脸啊!” 一眼看过去,都是清一色的军训服,压根儿就分不清谁是谁,更别说长得好看不好看了。 没从徐长安嘴里得到答案,宋如依姑娘握拳,蓄势待发,“过两天学生会纳新,我一定要去会会那些小学弟。” 徐美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想看小鲜肉,今晚干嘛不自己看去?小九那里有那么多入场券。” 宋如依:“……” 谢微吟冷哼一声,“她忙着追她的欧巴呢,哪有那个时间。” 徐长安:“……” “那你就继续追你的欧巴吧。”徐美人轻飘飘地扔下话:“我洗澡去了。” “去吧宝贝!”宋姑娘耸耸肩,压根儿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宋如依说到学生会纳新,谢微吟瞬间提起了兴致,“我等下就去给小九打电话,让她找沈师兄安排一下,咱们也去当当面试官。” 宋如依:“要不要把长安叫上?” 谢微吟一拍大腿,“必须叫上,让校花去给咱俩镇场子,多有面子啊!” 宋如依直拍手,赞许道:“阿吟,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了哦!” 谢微吟挑了挑细眉,不满道:“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人家可是集美貌和才智于一身的无敌美少女!” 宋如依:“……” 要不要点脸? “依依,我的水呢?!”不过一两分钟,尖细的女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振聋发聩。 下一秒徐美人走了出来,双手叉腰,虎虎生威。 宋如依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那个长安,我刚刷剧刷入迷了,就给忘了。” 徐长安:“……” 她就不能指望这两人。还是小九靠谱,叫她帮自己烧水,她就从来不会忘。 付忘言不在,她的生活质量简直直线下降。 任何一个女生寝室都能搜罗出违规电器。302寝室的姑娘不愿和人家挤浴室,就偷偷买了热得快烧水。在寝室洗热水澡,可比去公用浴室舒服多了。 虽然热得快被宿管阿姨没收了不少,不过她们俨然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没收一个,买一个,再没收,就再买,无比顽强地活到了现在。 徐长安刚用热得快烧上了水,就听见谢微吟扯着大嗓门在喊:“长安,你家霆哥哥打电话来了!” —— 霍霆本尊就是徐美人的男朋友。和那些小言里描述的桥段一个样,这两人是高中同学,而且都是学霸。每次考试都是年纪前三的那种。是考清华和北大的好苗子,老师和校领导重点的培养对象。 然而就在所有人争分夺秒备战高考,一心一意过独木桥的时候,这两人背着老师和同学偷偷谈起了恋爱。 高考前两人相约考青陵A大,留在青陵读大学。 可惜和所有不完美的校园文一样,徐长安高考失利,和A大失之交臂,只能去了C大。 C大和A大同为985高校,可档次却是两个级别。两人被迫开始了煎熬的四年异地恋。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徐长安看着那名字,皱了皱眉。 她拿起手机,走出了寝室。 *** 这边,虽然被舒炎森和郭贸飞笑话了一路。但强行和女神说上了话,这让周最一晚上都格外兴奋。 晚上宿舍夜谈,都在讨论校花。 郭贸飞问周最:“阿最,你小子不会真那么想不开要撬人墙角吧?” 周少爷正戴着耳机躺在床上听歌,悠哉悠哉,一派怡然自得。听到郭胖子的话,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刚不都看到了吗?我说过要把仙女拉到人间的。” 郭贸飞:“……” 周少爷向来就是行动派。他说要撬墙角,就立马付诸实践了。虽然这件事做得很不厚道,但怎么说呢,只要徐长安没结婚,一切尚未盖棺定论,他就还有机会。他周最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撬人墙角也一如既往的心安理得。 舒炎森不可思议道:“阿最,你不会真喜欢徐美人吧?” “必须喜欢呐!”周最无比傲娇,“小爷我长这么大总算是遇到真命天女了。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我赫然觉得世界一下子就亮了。” 舒炎森:“……” “你够了啊少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郭贸飞摸了摸裸露在外的手臂,好一阵恶寒。 舒炎森音色沉凉,“阿最,我就静静看着你演。” 周最:“……” 两人都只当周最是在开玩笑。周最这人平日里就爱开玩笑,各种段子手到擒来,不论是言语还是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他一旦演起来,旁人还真分辨不出来他是不是动真格的。 何况就算周最有心,对象是徐长安,他也妥妥没戏! 三人聊得热闹,章溢却很沉默。这孩子一直很少参与寝室的话题,尤其是有关女人的。 可今晚舒炎森他们明显是不愿放过他的。 舒大哥噙着笑意问:“老三,你觉得咱校花怎么样?” “老三,想清楚再回答啊!这可是道送命题。”不等章溢回答,周最就先接话了。 空气微妙的静默一两秒钟,三人听到章溢略微低沉的声音,“隔得远,没看清脸。” 三人:“……” 有关徐美人的话题告一段落,几个男生又讨论起了学校的社团。 开学之初,郭贸飞和章溢都报名参加了学生会,且都通过了初试。下周一晚上就是学生会纳新的二轮面试。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 章溢童鞋觉得自己毕竟来自农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希望能进学生会锻炼一下,提高自己的交际能力。 而郭贸飞纯粹就是为了去撩小姐姐的。郭同学的目标很明确,通过一切渠道努力为自己创造一段美好的校园恋爱。 这两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目的。 周最和舒炎森两人对参加学生会压根儿就没兴趣,就没报名。 不仅只有女生热衷于集体活动,不管做什么都喜欢拉上室友一起。郭贸飞这小子也喜欢,他一向鼓吹人多热闹。屁大点事儿都喜欢拉上513寝室的其他三只一起,尤其是周最。 这次郭胖子就想拉上寝室的兄弟去给他壮胆。章溢和舒炎森都很好说话,有求必应。关键是周最。周少爷这人随性散漫惯了,做事完全看心情。要想让他去参加一项自己没兴趣的活动,还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郭贸飞用讨好的口吻对周最说:“阿最,这次我和老三二面,你和老大也一起去看看呗?” “不去!”周少爷想也未想就果断拒绝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女神又不当面试官,我去做什么!” 第4章 第4轮明月 付忘言阑尾炎手术后已经第三天了。徐长安和寝室另外两只这才抽出时间去第一医院看望她。 另外两只清闲得要命,成天窝寝室刷剧打游戏,就是徐长安忙昏头了。 迎新晚会她赶鸭子上架,没想到收获一致好评。校贴吧上有关她的帖子被顶得无比火热,一楼叠一楼的,根本停不下来。 真被沈湛那乌鸦嘴给说准了。谢鸿明见迎新晚会反响不错,就逮住她主持接下去即将到来的伞绘(扇绘)大赛。 原本伞绘(扇绘)大赛历来是艺术院的大事,和商贸院没半毛钱关系。就是因为迎新晚会太过成功,徐长安人气暴涨,呼声很高。导致艺术院的院长都要找谢鸿明借人。 谢老头不好推辞,只能叫徐长安顶上。 徐美人能怎么办?当然只好硬着头皮上啦! 因而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忙这件事,一个头两个大,真是要命! 付忘言术后还要再观察几天才能出院。刚动完手术,付姑娘靠在床头,面色略显苍白,不过精神气还是挺足的。 这三只到的时候,付忘言的小叔叔付今年也在。这个年轻矜贵的老总,一身黑色的西装,气场强大而冷硬。 三人之前都见过付今年,礼貌地问好:“叔叔好。” 女孩子们声音清脆好听,整齐划一。 “你们好。”付今年面带微笑,看上去精神很不错,“谢谢你们来看小九。” 三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声道:“应该的。” “小九,你好好休息,下午公司还有个会,我先走了。”见她们到了,付今年嘱咐侄女两句就马上走了,都没怎么耽搁。 付忘言点点头,“好的小叔叔,您开车注意安全。” 三天没见,四个姑娘立马抱作一团,互述衷肠。 宋如依早就计划好了,要通过付忘言找沈湛开后门,她和谢微吟好利用学生会纳新的机会多搜罗几个小鲜肉。完美的错过了迎新晚会,就只剩下这一个法子了。她之前在电话里和付忘言提了一遍,怕她忘了,如今又旧话重提。 付忘言听完抿嘴笑起来,“我今早给沈师兄发了微信,不过他还没回我,可能还没看到。等他回复我再说。” 宋如依不放心地说:“小九,那你可得抓紧点啊!本小姐的终生大事就交给你了。” 付忘言:“……” 突然承接了好友的终身大事,付小姐表示自己亚历山大。 她不禁笑起来,索性建议:“你俩要是不放心,让长安去跟沈师兄说啊!” “关我什么事?”被点名的徐美人,登时虎摸一震,秀眉隆起,“这锅我可不背哈!” 付小九童鞋笑得尤为高深莫测,“长安,沈师兄对你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徐长安:“……” “什么心思?”谢微吟姑娘向来神经大条,对男女之事尤其不敏感,纳闷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宋如依冷箭凉嗖嗖地射过去,“你要是看得出来,母猪都能上树了。” 谢微吟:“……” 呵呵,实力鄙视没错了! 谢阿吟童鞋顿时竖起两道浓密的眉毛,嗷嗷大叫:“依依,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 宝宝好委屈! 宋如依重重地拍了下徐长安的右肩,郑重其事地说:“徐美人,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开口,我相信沈师兄铁定二话不说就点头了。我和阿吟要求不高,没说非得当面试官,就是旁听也是OK的。能看到小鲜肉就行。” 徐长安:“……” 一言不合就被委派了艰巨任务,徐美人表示她很心慌呐! —— 好在付忘言提前联系上了沈湛。不然咱们的徐美人真要被寝室那两只架着去找沈师兄走后门。想想都头大! 付忘言不是学生会的人,可她是谢鸿明的御用女主持人,商贸院大大小小的晚会基本上都是她和沈湛一起主持的。这一来二去,两人混的比什么都熟。 有了付姑娘开口,沈师兄自然满口答应。于是302寝室的那两只成功打入学生会内部,变成了这次学生会纳新旁听的一员。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她没去找沈湛,沈湛倒是主动找上她了。 一日课间休息,这位沈师兄霍然出现在教室门外,白衣黑裤,一派休闲。 “师兄,你找我?”徐长安被同学叫出了教室。 “嗯。”沈湛双手插兜,身形颀长挺拔,冲她点点头,“找你有点事情。” 听到这话,徐长安的眼皮条件反射地跳了跳,心里隐隐有预感,沈湛口中的“有点事情”多半不是好事。 徐长安:“你直说吧师兄。” 沈湛:“是这样的长安,宣传部的王师兄家里出了点事,他请假回去了。现在少了个面试官,我和忘言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你顶上。” 徐长安:“……” 看看,果然是没好事! 让她去当面试官?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行,我都不是学生会的人。”徐美人忙摆手,赶紧甩锅,“师兄你就别吓我了,还是找别人吧。” “长安你听我说,我没开玩笑。”沈湛早就知道她会拒绝,倒也不意外,不慌不忙地说:“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会来找你的。本来是想找忘言的。不过你也知道,她现在都还没出院。” 徐长安两道秀眉拧成川字,面露不解,“学生会这么多人,就没人能顶上?” “这届新生多,一轮Pass掉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少说也有几十号人。本来六个部门,六个面试官,两两一组,如今缺了一个,工作完全不好开展。你也知道学生会面试历来都是部长级以上才有资格当面试官的。底下那些人撑不起场面。”沈师兄说得有理有据。 “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行了,我都不是学生会的人,难以服众。”徐美人自然是努力甩锅。 沈湛笑道:“你是校花,理当服众。” 徐长安:“……” “师兄你真别为难我了,我会给你丢人的。” “长安你就别谦虚了,这种事只有校花镇得住场子。”沈师兄不遗余力游说徐长安:“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就坐我边上,不提问题都没关系,撑个场子就行。” mmp! 沈湛有他的考量。学生会人才济济,哪里会缺个面试官。不过就是想借助徐长安的人气,来给这次纳新炒点话题,多弄点流量出来。毕竟校花空降成为面试官,这可比什么都要来得劲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再者就是他自己存了小心思。他已经大四了,没多少时间待在这个学校了,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徐长安多半能猜到其中的一个原因。前不久付忘言突发阑尾炎住院,她被谢院长临时叫来主持迎新晚会。有那么多合适的人选,谢院长都没用。而独独找上她。 为什么? 因为她是校花! 她会不会主持,有没有主持经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所带来的影响力。 沈湛的出发点想必和谢院长一样。谢院长为了学院的影响力,无可厚非。而沈湛为了给这次纳新增添人气,情理之中。 又是一次赶鸭子上架,都不问她喜不喜欢。 她时常会觉得无力,可却也拒绝不了。上天给了她这副好皮囊,相应的,她就得付出点代价。 *** 两周军训结束,周少爷不止黑了,更瘦了一大圈儿。可把母亲唐婉眉女士给心疼坏了。 周最是横桑本地人,每周都要回家一趟。其实依到唐婉眉女士的要求,他就不应该住宿,就该每天回家,由司机接送。 周少爷从小到大都活在母上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深受其荼毒。耳根子从来就没清净过。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他自然得住寝室,远离唐女士的紧箍咒。 当初填志愿,周最其实一门心思想摆脱母上大人的魔爪,去外地读大学。只可惜天意弄人,他非但没出省,竟然也没能走出横桑。 周家兄妹三个,周少爷还是算会读书的。大哥周望高中毕业后,混了个大专。如今跟着父亲周维明一起打理家族生意。最小的妹妹周蔼正在读初中,逃课、打架、沉迷网吧,交了一堆的狐朋狗友,能不能顺利毕业都另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较于其他两个,周最这种靠自己实力考上985名校的,唐婉眉自然是百般宠爱了。 唐女士见宝贝儿子黑了这么多,硬是要拽着周小爷去美容院做个美容不可。周最哪里有那个心思,果断拒绝了。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徐长安给追到手。为了追女神,他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一套详尽的攻略。 自从上次雪中送炭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徐长安了。这让他很是着急。他认识到必须马上要将攻略付诸实践不可。 他四处搜罗消息,大致掌握了徐长安的日常。女神清心寡欲得很,教学楼、食堂、寝室,三点一线。没课的时候和室友们出门逛个街,看个电影,和大多数大学生的生活并无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徐长安每两周跑一趟青陵,自然是为了去见她亲爱的男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仅掌握徐长安的个人信息,他还不遗余力地去了解她男友霍霆的信息。 只是可惜,渠道有限,小道消息又很不靠谱。霍霆的资料他知之甚少。 周少爷觉得自己这么处心积虑地撬人家墙角很是缺德。不过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坚信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自己。撬墙角这种事他也做得心安理得。 *** 周日下午,司机把周少爷送到学校。 九月天,外头热得要命,日头毒辣。人走在外面,就跟被放在烤架上炙烤的串串没两样。 爬到五楼,周最被热出一身汗,T恤都被蒸湿了。 他走进寝室,舒炎森和郭贸飞都不在。只有章溢那书呆子开着电脑在奋战。 周最远远瞥了一眼屏幕,电脑里放的正是四级听力。看来这小子真是和四级杠上了。 头顶电扇咯吱咯吱转个不停,可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完全是摆设。 他摘下耳机,把包随手扔在桌子上。伸手扯了头上的鸭舌帽,拿在手里直扇风,扬声问:“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开空调啊?” 章溢听到声响,取下耳机,扶了扶镜框,摇头晃脑说:“我没觉得热,心静自然凉。” 周最:“……” 这孩子说话总有一股古时书呆子的既视感。 “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谁活得下去。”周最把鸭舌帽扔在桌上,找来空调遥控器直接开了空调。 章溢瞅见他开空调,张了张嘴,好像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两只呢?”周最一口气灌了半瓶矿泉水下肚。 章溢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 “他们没说去哪儿?” “没。”章溢继续摇头。 “你这么用功,估计他俩说了你也没听见。”周最低头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章溢戴上耳机,继续听听力。 东西收拾到一半,那两只就回来了。 郭胖子一见周最,立马就激动了,“阿最,最新消息,这次学生会纳新,徐美人会参加哦!” 第5章 第5轮明月 郭贸飞嗓门大,又激动,整个寝室似乎都被撼动了。 听到徐长安,周最赫然停下手头的动作。微微抬眸,视线聚焦在郭贸飞那浑圆的肥脸上,话语里隐隐透着一股期待,“可靠么?” “必须可靠啊!”郭贸飞激动万分,“学生会刚刚放出的消息,这次纳新,徐长安和付忘言都会参加。阿最你相信我,这消息百分百可靠!” “她俩都不是学生会的人,去凑什么热闹?”周最仍是有些不太相信。毕竟郭贸飞这人不靠谱惯了,很多小道消息真假难辨。 郭贸飞:“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她俩跟学生会主席熟呗。” 周最挑起剑眉,“就那个院草?” “对,沈湛。” 那晚迎新晚会周最见识过这位传说中的风云学长。女生看女生的眼光毒辣。男生看男生,眼光同样苛刻。在他看来,沈湛的颜值是有一点,但其实也就那样。还不都是这群女生瞎捧他。 舒炎森给周少爷吃定心丸,“阿最这次你要相信胖子,这事儿板上钉钉,绝逼没跑。我有个老乡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他亲口告诉我的。” 学生会宣传部这可是内部渠道,如此一来,这消息定然是真的了。 “你那老乡有说徐长安这次去干什么吗?难道只是单纯旁听?” 舒炎森:“具体的我那老乡没说,只说让我去围观就是了,徐长安这次肯定会出现。” “胖子我决定了,这次二面我和你们一起去。”周少爷心情大好,眼角眉梢无不流露出喜悦,神采飞扬。 郭贸飞:“……” 舒炎森:“……” 打脸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郭贸飞忍不住嘲笑他:“也不知道前两天是谁信誓旦旦说的,徐长安不当面试官,你就不去。你小子的脸就不疼吗?” 周最:“……” 郭贸飞故意学着周最当时说这话腔调,满脸讥笑。 “疼个屁!”周少爷却是无比傲娇,施施然道:“为了追女神,脸算什么?我随时随地都可以不要这张老脸。” 郭贸飞:“……” *** 周一晚上学生会纳新。这历来就是学生会的大事。学生会的那几个领导们提前很多天就开始准备了。 学生会纳新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始。初选已经在开学初就筛选了一遍,这次是二轮筛选,有面试环节。只有面试过了才能真正成为学生会的成员。 其他大学的学生会,一般只要报名就能加入。C大却大不相同。C大的学生会是很有含金量的。每届对成员的选拔都要经过严格的把控。但凡做到领导层的,之后在个人履历上面都会相当的漂亮。 一场迎新晚会又让徐美人的人气提升了不少。学生会内部人员早早就放出了消息,说她要参加此次学生会纳新。一时间C大贴吧有关她的帖子又被顶得无比火热。 付忘言在住院,不能亲临现场,但还是提前给徐长安打了个电话,给她加油鼓劲。 徐美人哭笑不得,“就当个面试官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付姑娘低声说:“长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辛苦你了。如果有下一次,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一个寝室生活了三年,付忘言应该说是最了解徐长安的。她知道徐美人向来讨厌人多的场合。但这次还是答应了沈湛的请求。多半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毕竟付忘言和沈湛今后还要合作。她不能让好友夹在中间太过为难。 想必沈湛也是抓住了徐长安的这种心理。 外人都道校花清冷寡淡,不食人间烟火。可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其实徐长安的性子很软,经常为了他人妥协。 付忘言不喜欢徐长安这样,她只希望好友能做她自己。 —— 三人到的早,新生们都还没入场。面试厅里只有几个学生会的人在忙碌。清一色的蓝色会服,很是扎眼。 因为被沈湛委派了任务,徐长安早早就和寝室另外两只到了现场——思贤楼一楼的报告厅。 沈湛站在一旁指挥。不愧是商贸院的院草,同样的蓝色T恤,他愣是穿出了明星的效果。 几人远远瞅一眼,宋如依不禁渍渍两声,“真帅!” 谢微吟立马附和:“嗯嗯嗯,帅呆了!” 这两只快速犯起了花痴,丝毫不分场合。 徐长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沈师兄!”那两人迎上前,徐长安垫后。三口同声,整齐划一。 沈湛转过头,和煦一笑,“校花赏脸,蓬荜生辉。” 徐长安:“……”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徐长安那边飘。 有人天生有那种魔力,只要她一出现,哪怕什么都不做,你也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校花登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她。 徐长安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姜黄色A字裙,细带凉鞋。裙子的长度到小腿肚,露出一双光洁的脚踝,莹润透明。 反观徐美人平日里的衣着,休闲简约,长裙居多,也没见几件大牌。可却总能穿出与众不同的效果。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三人齐声道:“师兄好。” 沈湛:“你们好。” 徐长安指了指身边那两只,“这就是我那两位室友,小九之前跟你提过的。她们俩就爱瞎凑热闹。” “我知道的。”沈师兄轻轻点头,笑着说:“人多热闹。” “我们几个就在角落里听,保证不给师兄你添麻烦。”宋如依妹子拍着胸脯保证。 谢微吟应和道:“对,绝对不搞事情。” 沈湛被这两人逗得不行。 徐长安笑着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他们都弄得差不多了。”沈湛静静望着徐长安,感激道:“长安,这次就辛苦你了。” 徐长安嘴角滑出笑,声音却听着冷冷清清的,“你平时帮了小九那么多,我做这点事应该的。师兄不用跟我客气。”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之所以会来,完全是看在付忘言的面子上,跟你沈湛没半毛钱关系,让你别想太多。 虽说这是事实,沈湛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可听徐长安亲口说出来,他的脸色依旧几不可察地变了一变。 *** 周最早早就为了今晚的学生会二轮面试开始准备了。加入学生会他没兴趣,他完全是为了去看女神的。 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可临了还是去晚了。都怪郭胖子臭美,非得对着镜子各种倒腾自己,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磨叽半天,比女孩子还难出门。 周少爷不知道多嫌弃他:“底子就这样,再怎么折腾也就那样!” 郭茂飞:“……” 赤果果的鄙视没错了! “就你好看!”郭贸飞不满道:“我又不跟你抢徐美人,你管我怎么拾掇呢。小爷我拾掇好看了好泡师姐呀!我听说徐师姐寝室那可是美女如云,万一被哪个看上了呢。” 周最:“……” 乖乖,敢情是打着这手如意算盘! 四人赶到报告厅时,面试已经开始了。一群新生坐在指定位置,等待面试。 周少爷环视一圈,并没如预期看到徐长安。 “人呢?胖子你不是说徐长安今天会来的么?”他拍着郭茂飞的肩膀,望眼欲穿。 郭茂飞赶紧往人群扫两眼,确实没有徐美人。 他挠挠头,纳闷道:“贴吧上说她会参加的呀!难道消息有误?” “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一点都不靠谱!” 舒炎森指了指面试厅右侧的几扇门,“会不会在里面啊?” 郭茂飞直接否认:“那是面试的地方,人徐美人又不是学生会的人,怎么可能在那里面。” 周少爷却不愿放弃,抬了抬下巴,“走,问问去!” 他随便逮到一个新生,迎面就问:“同学,这里面谁在面试?” 那同学回答:“沈师兄和徐师姐。” 周最忙追问:“哪个徐师姐?” 那男生自然地说:“还有哪个,校花啊!” 周少爷心里一喜,忙凑到郭茂飞跟前,谄媚地笑,“郭少爷,跟你老商量件事呗。” 周最突然换了副嘴脸,郭茂飞只觉得一阵恶寒,重重嫌弃道:“阿最,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门都没有!” 周最:“……” “我都还没开口呢。”就被对方拒绝了个彻底。 “用不着少爷您开口,咱两都认识多多年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你肯定是想让我把面试名额让给你。我告诉你,没戏!” 周最:“……” 周最和郭贸飞,两人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上了大学不仅没有互相摆脱。关系反而更近了一步,不止是同班同学,还晋升成为室友。 “是不是兄弟啊!”周最抬脚就踢了郭胖子一脚。 郭茂飞悠悠道:“暂时不是兄弟。你别妨碍我脱单!” 周最:“……” “信不信我抽你?!”周少爷那个气得呦!恨不能抽死郭胖子。 “来呀!”郭少爷也是毫不示弱,指了指脑袋,“往这里打!” “好你个死胖子!”周少爷抬起手臂,巴掌就欲招呼过去。 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火气正旺,两个幼稚鬼一言不合就能干一架。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老大舒炎森赶紧把周最拉到一旁,规劝道:“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 “谁跟他是兄弟!”周少爷愤恨地啐一声,咬牙切齿,脸色很不好看。 他认识郭贸飞这么多年了,从读初中开始两人就厮混在一起,勾肩搭背,一起逃课、上网、撩妹子,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作为兄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郭胖子竟然不助攻自己,他想想都来气。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气氛搞得有点僵。 “阿最,我的名额让给你。”就在这个时候,章溢及时地雪中送炭。 周最眼神一亮,“老三你不参加了?” “不了。”章溢摇了摇头,温声说:“不参加学生会,我还可以去参加别的社团,同样能锻炼自己。” “爱死你了老三!你这个月的衣服我包了!”周最兴奋地跳了起来,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兄弟呐! 章溢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感动。他抬手扶了扶镜架,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洗?” 周少爷嗓音轻快,无比自然,“我带回家,我家洗衣机洗。” 章溢:“……” 章溢简直一口老血卡在胸口,嘀咕一句:“学校没洗衣机啊!” 哪里需要您老千辛万苦把脏衣服背回家洗去! 周最拿到面试资格,美滋滋地去面试了。 舒炎森和章溢给他打气,“阿最,加油!” 周少爷也在心里默念一句:“加油,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徐美人:“脸疼不疼?” 周少爷:“为了你,我可以果断不要脸!” 徐美人:“……” 第6章 第6轮明月 男生推门而进,礼貌地朝面试官鞠躬,“师兄,师姐晚上好!” 略带粗嘎的一个男生,格外低沉,徐长安听进耳朵里一时间觉得莫名熟悉。 她轻轻抬头,目光缓缓上移,对上男生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庞。 他留着很短的板寸头,这是新生军训统一的发型。皮肤偏白,五官精致立体,鬼斧神工一般,完全是一张小鲜肉的脸,说不出的干净清爽。 C大不乏帅哥,长得好看的男生并不少见。这倒也正常。 他穿了件军绿色的短袖,裸露在外的麦色的手臂硬实有力。灯光之下,手臂线条利落而流畅。下。身配一条复古蓝牛仔裤,简单的白色板鞋。这一身简约而休闲,却格外的阳光帅气,赏心悦目。 徐长安不着痕迹地扫了两眼,蓦地觉得眼前这个男生有些面熟,好像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过。可记忆受阻,一时半会又无法追踪,只好作罢。 沈湛看着周最,抬手指了指面前摆着的椅子,音色清润,“晚上好师弟,请坐!” “谢谢师兄!”周最弯嘴一笑,规矩地坐下。视线却忍不住偷偷往徐长安脸上飘。 对面的人很随意地坐着,姿态有些懒散,不像是面试官,倒是像来打酱油的。 她一脸淡然,脸上不起波澜,甚至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找不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 沈湛低头看了看资料,抬眸徐徐问:“章溢?” 周少爷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他现在还没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当即愣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后,急忙响亮地应一声:“对,是我。” 然后继续悄悄地观察徐长安的反应。 徐美人一脸平静,既不显山,也不露水,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周最心想她肯定是没认出自己。不然不可能没半点反应。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气球被人戳了个洞,瞬间泄了气。 沈湛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公式化地问:“说说看,为什么要来参加学生会?” 周少爷:“为了锻炼自己,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 —— 面试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问一答,井然有序。 少年准备充分,回答地很有条理。 徐长安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身为酱油党就该有酱油党的自觉。她全程静默,一应问题都是沈湛在询问。 她百无聊赖,闲得慌,默默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她搁在桌底下的手机忽的由暗转亮。通知栏提醒她进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没搭理。 谁知下一秒,通知栏一连跳出了四。五条,速度简直不要太快。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愣是没灭。 她心里有数,多半是寝室群里炸开了。 302寝室的四个姑娘私下拉了个群,甭管大事小事,只要不涉及到太过私密的问题,她们都会放到群里来说。甚至有的时候,四人躺在床上,默契地不用言语交流,反而在微信群里聊得火热。大晚上的就看见四张床位上亮着白光,却沉默地诡异。 眼下这么一枚根正苗红的小鲜肉坐在这里,蹲在屏风后面旁听的那两只铁定按捺不住砰砰乱跳的少女心了。 徐美人悄无声息地解了锁屏,视线低垂,往屏幕上一瞟,果然没猜错。 谢微吟:「卧槽,这孩子也长得太好看了趴?这腰身,这颜值,这气质,跟三石弟弟有得一拼呀!绝对是一等一的货色呀!(色)」 宋如依:「阿吟你什么眼神?明明比三石弟弟好看好伐?谁都不许跟我抢,这个小学弟是本姑娘的人!(握拳)」 谢微吟:「依依,我也要!咱们俩公平竞争,吼吼吼……(握拳)」 …… 还真是神速,这么快就争上了。 徐长安快速扫了两眼,将内容看了个大概。然后在桌底下悄悄敲字。 徐美人:「我手里有资料,等会儿发给你们看。姑娘们,咱淡定点好不好?(抠鼻)」 刚发完消息,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湛的目光。 沈师兄一脸标准的微笑,目光炯炯有神。 徐长安只觉一阵心虚,立马扯出一抹甜美的笑,落落大方。 沈湛倏然一怔,赶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长安,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美人继续招牌式微笑,“我没什么要问的,这都挺好的,师兄你定就好。” 沈湛:“那录了?” “录了吧。” 沈湛率先站起来,伸出手,“章溢同学,欢迎你加入学生会!” 周少爷笑得有些敷衍,“谢谢师兄。” 于是周少爷就这样顶着章溢的名字正式成为了学生会一员。 “师弟,你可以出去了。”沈湛扭头冲门外喊:“下一位。” 他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周少爷心碎了一地,女神从头至尾都没看他一眼,心塞塞。 *** 其余三只一直都守在外面。一见周最,直接迎了过去,“怎么样阿最,还顺利吗?” “徐美人都问你什么了?” 七嘴八舌的。 昂扬抖擞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周少爷心塞地厉害,情绪分外低落,“徐美人她不记得我了,她竟然不记得我了。” 难以置信,更备受打击。想他周最好歹也长了张万千少女中意的脸,可在徐长安那里,却是没没留下一星半点印象。 “这一天天的不知道多少人围在校花身边打转,她能记得到你才怪!”郭胖子哈哈大笑,竟然毫不意外。 周最:“……” 这死胖子专会在人伤口上撒盐。 “滚蛋!”周最抬腿就给了胖子一脚,“真想撕烂你的嘴!” 一时间只觉得胸腔沉闷,郁闷得厉害。 太受伤了,女神对他竟然毫无印象! 舒炎森赶紧安慰周少爷幼小的小心灵,“阿最咱别灰心哈,再接再厉嘛!多去女神面前刷刷存在感,她铁定就记住你了。” 章溢扶了扶黑框眼镜的镜架,语出惊人,“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你这才刚到山脚,还有一整座山等着你爬呢。阿最,路漫漫其修远兮呐!” 周最:“……” 章书生说完,继续塞上耳机听四级听力了。 竟然不给周最任何反驳的机会,也是很服气了! 报告厅里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各种杂七杂八的声响笼罩在人耳旁,都快让人产生耳鸣了。学生会的几个干部在奋力维持纪律,可愣是没起一点作用。 郭贸飞抬了抬下巴,提议:“既然都面试完了,咱哥几个出去撸串去?我请客!” “非常nice!”舒炎森勾唇一笑,一只手搭到章溢肩膀上,“大晚上撸串,倍儿爽!” 章溢却沉声拒绝:“我还要回去做题,就不去了。” “兄弟,四级咱考个425意思意思得了,犯不着这么拼命考满分。”郭贸飞一听章溢又要回寝室学习,当即脸一沉,数落道:“看书看书,你丫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有点追求行不行啊?这才大一你就这么玩命学习,大学四年你不得累死啊!好好享受青春懂不懂?该浪的时候使劲儿浪!” 章书生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要考研的。” 章溢出身农村,老家在梵于的某个闭塞山区,祖上几代都是农民。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家里人就指望着他能走出大山,出人头地。 他不像寝室其他三人,有家业可以继承,有父母可以安排工作,他什么都得靠自己。 所以从进入大学,他就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学习计划,每天都必须定时定点完成相应的学习任务,一天都不能落下。 “人家考研都是大三才开始准备的。你个大一新生嘚瑟个什么劲儿?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你!”郭贸飞一听,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人神经大条,平时说话基本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胖子别说了!”寝室四人,舒炎森最清楚章溢的家境,赶紧给郭贸飞使了个眼色。 郭胖子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舒炎森说:“老三都在这儿耽搁一晚上了,放他回去吧。” 老大都开口了,郭贸飞自然没话说。 “那咱们三个去,多烤几串羊肉串,学校门口那家烧烤摊羊肉串最正宗了。再叫上几瓶啤酒,咱哥三儿好好喝喝。”章溢不去,却没减少郭贸飞的热情。 吃货一提起美食总是格外的兴奋难耐,两眼发光。 周少爷却一点都不感兴趣,不紧不慢道:“我有事儿,不去。” 郭贸飞:“……” 郭贸飞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他竖起眉毛,不悦道:“面试都结束了,你还有啥屁事?” 周最摆出一副重拾信心的模样,大声道:“老三说得不错,男追女隔座山,我这才到山脚下,得抓紧时间爬山。我这就去女神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郭贸飞:“……” 第7章 第7轮明月 所有的新生面试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徐长安被迫跟着沈湛坐了两个小时。虽然她啥事儿都没做,可依旧是浑身不自在。 虽说她是个十足的酱油党,安安静静地当个花瓶。可奈何花瓶实在是精致漂亮,很多新生面试就光顾着看她了。尤其是一些男生,见到她两眼放光,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徐美人觉得自己有点罪过,都影响人家面试了。 面试结束,寝室那两只已经有了目标了。周最那种白白净净的小男生是她们的心头好。 徐长安趁着沈湛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机偷偷拍了周最的资料,打算发给那两只。 这个时候她们谁都以为周最叫章溢。 面试结束徐美人迅速去和寝室那两只汇合,打算一起回寝室。结果却发现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人呢?”她顿时就纳闷了。 她果断去翻微微群。 宋如依:「长安,我和阿吟吃夜宵去了,你结束了自己先回去哈!」 徐长安:“……” 这一个两个刚还在那信誓旦旦的说要撩小学弟的。这都还没和小学弟说上话呢,就先撤了。能不能敬业点?吃货果然是吃货,在美食面前,一切都得靠边站。 徐长安合上手机,准备自己先回去。 “长安,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她正欲离开报告厅,不料却被沈湛从身后叫住。 徐美人笑了笑,云淡风轻,“师兄你别这么客气,我不过就是打打酱油,你面试了那么多人,你才辛苦。” 沈湛倒是会说话,“有校花镇场,我面子十足,哪里还会觉得辛苦。” 徐长安:“……” “你室友呢?”沈湛问。 徐长安耸耸肩,答:“去吃夜宵了。” 沈湛赶紧接话,“要不你等我一下,我这边收下尾,马上送你回寝室。” “不用麻烦了师兄,我等下要去食堂找我室友她们。”她笑着说,有点不好意思,“晚饭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饿了,正好去吃点东西。” “那成,今天就先这样。”沈湛知道她这是拒绝,心里失望。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 一走出报告厅,付忘言的电话就打来了。 “长安,结束了吗?” “刚结束。”徐长安慢腾腾地走在校道上,夜色清幽宁静,路灯映照之下,光线半明半昧。 “怎么样啊?” “也就那样,反正都是沈师兄在问问题,我都是打酱油的。” 付忘言在电话那头小心试探道:“长安,沈师兄对你有意思,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吧?” “有么?”谁知徐美人却很会打太极,故作惊讶道:“应该不会吧?沈师兄对谁都挺好的。” 付忘言直接拆穿她:“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早就看出来了。” “看没看出来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我又不会喜欢他。” “对,咱们徐美人除了她的霆哥哥谁都瞧不上。”付忘言抿嘴一笑,打趣道。 提起霍霆,徐长安的脸上顿时就浮现出幸福的神色,“我就喜欢我的霆哥哥。” 付忘言:“下周四你去青陵吗?” “去啊,票都定好了。”徐长安说:“下周五霍霆生日,我得过去陪他过生日。” “上学期基本上都是你过去找他,太辛苦了,下次让霍霆来横桑吧,这样你也能轻松一点。”付忘言有些心疼徐长安,“一个男生,你不能总是这么惯着他。” 徐长安父亲早逝,寡居的母亲一手将她带大,母女俩相依为命。相比寝室其他三个,她的家境不并算好,甚至有些拮据。 从横桑到青陵,由西往南,高铁两个半小时,普快七个半小时,这距离说近也不近。 头两年,高铁昂贵,为了省钱,徐长安基本上都是坐普快,而且都是夜车,七个半小时的硬座,硬生生地熬一夜。周四过去,周天晚上回来,又是一夜。这其中辛苦和劳累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她还利用课余时间给人做家教,去外头发传单,在食堂做兼职,就是为了多挣一些车票钱。 从大二下半年开始,糖水镇的旅游业有了蓬勃的发展。徐长安的母亲肖晓慧依托当地政府的扶持,在自己家办了个客栈,生意日渐兴隆。每个月的净利润刨去母女俩的日常开销,还有很大一部分盈余。 家中经济状况有所好转后,她这才舍得坐高铁回青陵。 徐长安倒是不在意,“我过去,他过来,还不是一样的。何况我也可以回家看看啊!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家,我总得时不时回家看看她。我去青陵,一举两得。” 听她这样说,付忘言不好再说什么,徐美人非常宠男朋友,她不是不知道。 “师姐!” 隔着电话,两姑娘细细说着话。谁知身后竟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极其具有穿透力。 徐长安只觉自己脊背一僵,脚步瞬间顿住,赶紧转了个身。事发突然,她和付忘言的通话都没来得及掐断。 视线范围内,一个高挑的白影远远朝她的方向跑了过来。挺拔矫健的身姿,似乎还跑得很急。 徐长安有轻微的近视,又是在晚上,光线昏沉,她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看得到那影子往前不断移动,朝自己逼来。 待那人走定后,徐长安这才看清是那个被寝室那两只心心念念的“章溢”。 少年整个人被硕大的光晕包围,那张脸渐渐变得清晰,清秀耐看。 “师……姐……”周最跑得急,一开口就喘着大气。 他刚才一直在报告厅外等徐长安,打算制造一场“偶遇”。可愣是迟迟不见徐美人出来。 中途妹妹周蔼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要钱,他骂了她两句,直接挂了电话。 没曾想,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时间,徐长安就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娉婷婀娜的背影。他心里一急,赶紧就追了上来。 “师姐。”周少爷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开口,嗓音低沉,略微粗噶,不那么动听。 他说话一直紧紧盯着徐长安,眼神直接而赤。裸,都不带含蓄委婉的。 徐长安见多了这种眼神,早就见惯不惯了。 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淡声问:“有事吗?” “那个……”被徐长安这么一问,周最一时间有些语塞,他不安地挠挠头,“那个……师姐,你……你还记得我吗?” 徐长安看着他点点头,想当然地说:“记得啊!” 周最不可思议地抬头,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闪了闪,亮晶晶的。 正欣喜之际,却又听见绵软的女声,“你是今晚面试的章溢嘛,我记得你的。” 周最:“……” 一瞬间,一大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周少爷透心凉。 徐美人果然是不记得自己的。那天晚上她明明说过自己记住他名字的。原来一转头就给忘了。 “师姐,前段时间迎新晚会,你主持的……你还记不得……结束的时候……”少年语无伦次地说话,试图让徐长安回忆起来。 “迎新晚会我记得,是我主持的,那晚我们有见过?”徐长安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小学弟究竟要表达什么。 周最:“……” 这下真是死心了。徐长安完全把那晚的事情给忘了。 他耷拉着脑袋,一脸受伤的表情。 徐长安一头雾水。再低头,发现手机屏幕亮了亮,通知栏有微信消息进来。 这个时候两姑娘的通话已经断了。付忘言发了微信过来。 付忘言:「你怎么人家了?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复杂,好像是一桩情债啊!」 徐长安:“……” 呵呵,她自己都整不明白咋回事儿呢。 徐长安见少年这副受伤的模样,一时间就更困惑了。 她正郁闷之际,谢微吟的夺命电话打来了。 徐长安快速接通电话,“喂,阿吟?” “宿管科查寝,赶紧藏装备!” 徐长安:“……” 徐长安赶紧砸下话:“先不跟你说了小学弟,我赶时间!” 徐美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周少爷再回神,眼前早就没了人影。 这下更心塞了! 第8章 第8轮明月 徐长安风驰电掣地往宿舍楼跑。302寝室可是藏了一堆违规电器。学校查得严,一旦被宿管科搜到,那可是要全校通报批评的,罪名可不小。 跑到2栋楼下,差点没背过气。她一双手扶住栏杆大口大口喘息,实在是爬不动了,打算原地喘口气再上楼。 她远远瞅见一大群人涌进2栋。 “必须查仔细了,一件违规电器都不能有!” “是。” …… 打头的是宿管科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出了名的不好说话。要是折她手里,那可真就惨了。 平时查寝都是学生会和党建两帮轮流来。像今天这么大规模的查寝,一学期也就一两次,宿管科主任亲自动手。要是被她搜出来有违规电器,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敢耽搁,立马一口气爬上三楼。 冲进寝室就是各种藏东西。热得快、小电锅、吹风机……统统锁进柜子里。 藏好东西,徐长安又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没过多久宿管科一群人就来查寝了。一个个手里端着各种锅,都是收缴出来的。 仔细查了一遍,没翻出违规电器。 宿管科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寝室不错,要上报表扬。” 徐长安心虚道:“谢谢老师。” 然后将一大群人给送走了。 警报解除,她顿时就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那两只就吃完宵夜回来了。还不忘给徐长安带回来一份煎饺。 谢微吟扯着嗓子问:“没查到东西吧?” 徐长安一边吃煎饺,一边回答:“没有,我办事,你放心!” 宋如依纳闷道:“阿吟,你消息咱这么灵呢?” 谢微吟:“刚跟我爷爷打电话,他不小心说漏嘴了。” 宋如依:“……” 徐长安却是不信的,“谢老那么精明的人他还能说漏嘴?肯定是故意把内部消息泄露给你的。” 谢鸿明是商贸院的院长,谢微吟是亲孙女,学校但凡有什么大动作,谢姑娘总能从她爷爷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 这三年,302寝室四只之所以日子过得这么滋润,绝对离不开这层关系。 谢微吟咧嘴笑,“那是老爷子不想看到我被通报批评,到时候他老脸没处搁。” 宋如依:“阿吟,谢老其实很疼你的。” 谢微吟:“谁说的,我爷爷明明最疼小九。” 远在医院的付忘言姑娘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宋如依心心念念小学弟,查寝的话题告一段落,她就对徐长安说:“长安,快把小学弟的信息发给我。” 谢微吟:“我也要,我也要!说好了啊依依,咱俩公平竞争。” 徐美人淡定地说:“急什么,等会儿发给你。” 那盒煎饺吃得还剩下两个,她吃不下了。她拿起手机,起身往外走,“我先给我们家霆哥哥打个电话。” 宋如依嗷嗷叫:“你和霆哥哥天天煲电话粥,一天不打电话能死啊!” 徐长安回头,抿嘴笑,“依依,等你找到男票你就懂了。真的会死!” 宋如依:“……” *** 三天后,付忘言出院。302寝室另外三只一大早就赶去医院接她了。 病房里,付忘言已经提前收拾好了东西。 “小九,你小叔叔呢?他今天不来接你出院吗?”徐长安环视一圈病房,没如预期那样看到付今年。 付忘言说:“他去云陌出差去了,得过个一周才能回来,他派了助理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助理先生去给付忘言办出院手续,刚回来。 助理先生对付忘言说:“九小姐,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我送你回学校。” “好。”付忘言点点头,“辛苦你了张助。” 助理先生毕恭毕敬,“客气了九小姐。” 然后助理先生载着四人回了C大。 一到学校,吃货谢微吟便提议:“小九今天出院,咱们三是不是得给她庆祝一下啊?” 宋如依立即附和:“这个提议好,我附议。” 两人齐齐看向徐长安,“长安宝贝?” 徐长安抿嘴笑,“臣也附议。” 一拍即合,四人欢欢喜喜地去外头聚餐去了。 付忘言刚出院,不能吃辛辣的食物。 四人绕了很远的路,专门跑去市中心的老字号粥店“一粥一饭”喝粥。 这家粥店位置很偏,隐在闹市区,在一条清幽宁静的巷子尽头。 位置很偏,可却声名在外,是实打实的一家网红店。不仅一些当红的明星会时不时光顾一下,就连圈子里的几个大佬也是这家粥店的常客。 和一般的粥店不同。这家店装修地极为雅致。分成上下两层楼,一楼大厅是散座,二楼是包厢。不论是大门还是店内陈设,皆是古风的设计风格。鎏金的招牌在澄蓝色的一角天空的映衬下,愈加显得惹眼。 九月天天气炎热,人们往往喜欢追求清凉的食物。徐长安原以为粥店的生意会略显冷清。 可到了她才发现,这家粥店简直是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不仅包厢爆满,大厅的散座也满了。 四人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到位子。 “这家店是祖传的老字号,前后传了三代了。他们家有独特的熬粥秘方,在横桑很吃香。你今天看到的还是人少的时候。生意火爆的时候,你根本就挤不进来。”谢微吟是十足的吃货,早就将横桑大街小巷的美食给搜□□净了。 宋如依接话:“而且我听说咱们横桑那几个大佬也是这家店的常客。” 徐长安挑了挑眉,“大佬?谁?” 宋如依:“像商离衡、晏竟宁、周望这几个啊!” 四人一人点了份招牌粥。 等粥的过程中,四人闲聊。 付忘言突然问起徐长安的行程,“长安,下周你回青陵吗?” “回啊!”徐长安抬起半边清秀的侧脸,嗓音清亮。 付忘言面露担忧,“那你的课怎么办?” “你不给我点?”徐美人惊讶地看着付忘言。 付小姐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下周五老宅有大事,我必须列席,我都已经跟辅导员请好假了。” 徐长安:“……” 突如其来的意外,sad !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付忘言家世复杂,付家老宅那边若是真没有要紧事儿,也不可能请假让她回去。 她试探道:“你那后妈又作妖了?” 付忘言却是不以为意,“这些年她作的妖还会少么!” “没关系的小九。”她拍拍好友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跟她死磕到底。” 付忘言:“……” 付忘言:“那你的课?” “你不在,我让依依帮我点到。”徐长安勾了勾唇,自然地说:“下周霍霆过生日,我必须过去的。” 日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她的脸被照亮,肤色白净,连毛孔都几乎看不到。 她表情平静,可眼角眉梢无不透着幸福。为了心爱之人,再多的奔波和劳累都可以忽略不计,只剩下满满的幸福。 宋如依姑娘很好说话,拍了拍胸脯保证:“长安,小九不在,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到我身上了,保证不辜负组织所托!” 徐长安感动死了,一把抱住宋姑娘,“爱你,依依宝贝!” 付忘言却不太放心,“周五上午可是怪老头的课。” 徐长安每半个月回一趟青陵去见男友霍霆,这三年来都雷打不动,一次都没落下过。周四走,周日回来。周五有课就逃,没课就逃周三的课。为了男友,她总是不辞辛劳,两地奔波。 怕她辛苦,霍霆有时候也会来横桑。这三年两人就是这么横桑青陵两头转。 过去她回青陵,都是付忘言替她点到的。大学课堂很松,没高中那么严,老师也好糊弄。替人点到这种事,付忘言干得多了,都有了经验。如今更是信手拈来。 徐长安这三年过得这么滋润,很大程度上都要感激付忘言。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三年她们也遇到了几个厉害的狠角色。譬如这个学期教授国贸二班《国际商法》的老教授。 这老头简直就是个十足的“鬼见愁”。没打铃就进教室,一打铃就点名,人一没到就扣平时分。 这还不是最奔溃的,最最让人崩溃的是怪老头一节课点两次名,上课前点一次,下课前又再点一次。两次点名但凡你有一次没点到,那么恭喜你,你这节课就算旷课了。所以你永远不要奢望早退,一点都不切实际。 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面上看着笑眯眯的,对着谁都笑脸相迎,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惜人不可貌相,老头的战斗力那可是丝毫不容小觑的。 他身上好像总是有一股子永远都使不完的精力,能与任何一个迟到旷课的学生斗智斗勇。人称C大“四大名补”,因为每个学期在他手里挂掉的学生数不胜数。而且他补考也抓得严,你根本就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如果你不认真复习,那么,恭喜你,亲爱的朋友,你得重修了。 这个学期开学之初,一个同系的学姐听说是怪老头带他们班,那学姐当时的表情真可谓是相当丰富多彩。她拍了拍徐长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学妹,祝你好运!” 她当时还困惑,上了第一节 后才明白在大学你过得安逸不安逸,很大程度取决于你的任课老师。尼玛,怪老头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好吗?分分钟都能将你弄出内伤。 付忘言提起怪老头,徐长安也是一脸的忧伤。 她看着宋如依,语重心长地说:“依依,能点就点,要是真点不了,你就跟怪老头说我请假了。到时候我自己签请假条拿给他看。” 宋如依:“……” 对付老师,学生总有一百套办法! 第9章 第9轮明月 周望组了个局,叫上了晏竟宁、商离衡和周最。一个两个的都是大公司的Boss,终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兄弟几人已经很久没好好聚聚了。 周大哥最近迷上了养生,将局子也定在了一粥一饭。 那么闹腾的地方,实打实的网红店,说实话周少爷还真不想去。不过自家大哥开了口,他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咱们周少爷日天日地,从小到大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父亲周维明,他也时常跟他顶嘴、斗气。可唯独对周望这个大哥,他毕恭毕敬,很是敬重。 一行人临时过去,老板娘却一早就为他们预留了包厢。 几个兄弟间,周最年纪最小,其余几人都是公司老总,手底下的员工无数,平日里该忙还是得忙。就数周少爷最清闲。 大厅的散座客人无数,人头攒动,各种杂音交织在耳旁,闹哄哄的。 看到这么多人,周最下意识拧起两道英气的剑眉,忍不住抱怨:“哥,你就不能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么?九重天不也挺好。” “自家的地方,你待不腻啊!”周望抿嘴一笑,施施然道:“又没让你坐大厅,包厢里头清净得很。” 周最瘪瘪嘴,嘀咕一句:“还不是怕被咱家老头看到,说你不务正业。” 周望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周少爷简直秒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商离衡看这兄弟俩互动,忍不住发笑,“阿最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喜欢闹腾。” 晏竟宁跟着笑,眉目平和,“喜静挺好,最好以后娶个老婆也是文静的,不然的话就有得受了。” 周最心里美滋滋想,徐长安一看就是文静的美人。 周望看着弟弟,吐槽道:“就他这日天日地的臭脾气,哪个姑娘受得了他?再文静的姑娘估计也得被他逼疯。” 周最:“……” 呵呵,能这么说他的,绝逼是亲哥! 商离衡好奇地问:“阿最,你进大学也有好几个星期了,碰到喜欢的姑娘没?” 周望笑道:“这小子眼光高得很,估计也瞧不进那些学生妹。” 周最挠挠头,没说话。他可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早就心有所属了。 这事儿一旦传到母上大人耳朵里,依到唐女士那刨根究底,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到时候铁定没得安生。所以当一切尚未有定论之前,他必须守口如瓶,谁都不能透露。 商离衡拍了拍周最和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阿最,趁现在年纪小,赶紧谈恋爱。不然等到我们这个年纪,可就通通难逃相亲的命。” “非得相亲么?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情愿不结婚。”周最不以为意,他有他自己坚持的那套原则。 商离衡和晏竟宁对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晏竟宁轻叹一口气,说:“阿最,你还小。” 等过个几年周最就会明白,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什么都能选择。唯独婚姻和爱情,他们没得选择。 老板娘亲自接待的他们,笑容满面,礼貌妥帖。 一行人拾阶而上,往二楼包厢走去。周望等人打头,周最垫后。 “长安,给我尝尝你的海鲜粥!” 堪堪踩完最后一级台阶,周少爷的耳朵蓦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站在台阶上,心头一震,豁然停住脚步。 低头,居高临下往大厅看去。 仔细搜罗一圈,竟然真的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靠窗的位置,徐美人手里捏着瓷勺正在喝粥。她半低着头,窗外的阳光抖落进来,照在她脸上,五官精致好看,说不出的恬静温婉。 四个姑娘在细细说话,徐长安静静听着,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颦一笑无不牵动人心。 谁说学生妹不好看的?徐长安分明就是倾城美人。 “看什么呢阿最?”商离衡不明所以,顺着周最的目光只看到无数嘈杂喧闹的人群,“走了!” “哦。”周最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 四个姑娘慢腾腾地吃完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四人去前台买单。服务员却礼貌地告诉她们:“你们这桌已经买过单了。” 四人:“……” 四人面面相觑。 徐长安问:“你们谁把单买了?” “没有啊!”其余三人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也没买啊!”这下更奇怪了。 徐长安问:“是不是弄错了啊?” 服务员低头又仔细核对了一遍,“023桌,没错的,刚一位男生已经替你们买过单了。” “男生?”付忘言看着徐长安,“长安,会不会是霍霆啊?他来横桑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不可能的小九。”徐长安矢口否认:“我下周回青陵,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过来。” 徐长安继续问前台服务员:“那个男生长什么样的?” 服务员描述:“高高瘦瘦的,特别好看。” 徐长安:“……” 宋如依噙着笑意,“长安,该不会是沈师兄吧?” 徐长安:“……” 谢微吟深表认同:“我觉得很有可能啊!沈师兄暗恋咱们长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徐长安望着付忘言,语气严肃,“小九,你在微信里试探一下沈师兄,看看是不是他。” 如果真是沈湛,她可不愿承这份情。 *** 虽然周最顶着章溢的名字被学生会录用了。但他可真没心思去学生会做苦力。 他打算把这个名额还给章溢。可章溢同学早就以光速的行动加入了校辩论社。精力有限,两边不能兼顾,只能退了学生会。 章溢参加辩论社可是让整个寝室大跌眼镜。谁都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竟然跑去参加辩论社。 章溢却觉得,既然要提高口才,那辩论社自然是首选。他得逼自己一把。 军训结束,学校各大社团纳新也差不多结束了。大社团人才济济,很多新生挤破脑袋想加入。小社团却门可罗雀,有一些连人都招不满。 周最不想让自己的大学生活太过无聊,赶着最后一波热度也加入了辩论社。 周最谈不上多喜欢打辩论。只是高中的时候代表学校参加过几场辩论赛,运气比较好,拿了几个奖。这让他有一定的打辩论的经验。打辩论也可能作为业余兴趣培养一下,正好可以和章溢有伴。 如此一来,最终进入学生会的就只有郭贸飞一人。为此郭胖子可是狠狠地控诉了周最和章溢,说这两人无情地抛弃了他。 *** 没了高三的惊心动魄和争分夺秒,周最的大学生活轻松自在,好不快活。他不像章溢那样需要为了生计奔波,马上就给自己找了份兼职。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吃吃喝喝,上上课,打打游戏。然后铆足劲头追女神。 为此,他还特地弄到了一份女神的课表。就是为了时不时去女神面前刷波存在感。 一开始寝室其他三人都以为周少爷是为了好玩。毕竟徐美人是谁?仙女本仙呐!追她的人无数,可真没谁有戏。大家都默契地把她放在心里,默默瞻仰一下得了。谁那么想不开真刀真枪跑去追她。 可当他们看到周最不仅弄到了国贸二班的课表,还认真研究徐长安的日常。那三人这才意识到周少爷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 郭贸飞从初中开始就跟着周最一起厮混,从小到大,围在周少爷身边的莺莺燕燕压根儿就没断过。可周最愣是没对哪个女孩子另眼相待过。如今他突然对徐长安认真了。郭胖子只觉得震惊。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理。不是周最不动凡心,而是没碰到让他瞧得上眼的。周最这样的天之骄子,想来也只有徐长安这种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能入得他的眼。 寝室兄弟看到了周少爷的决心。他们本着关爱室友的美好品质,打算和周最站在统一战线,助攻一波。虽然谁都没抱希望,他能把徐美人给追到手。他们都觉得,等他自个儿碰了钉子,也就知难而退了。 *** 周五国贸二班有一节《国际商法》。授课的老教授人称“鬼见愁”,出了名的严苛。一到期末,总能挂掉不少学生。 知道怪老头不好糊弄,学生们都规规矩矩地按时按点跑去上课。 上午八点半上课,周最一行人八点十分就到教室了。一人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静候徐美人的到来。 周少爷私下里弄到了国贸二班的课表,然后他就无耻地跑来蹭课了。 第一次蹭课,另外两只自然要来给他出谋划策。至于章溢那孩子则是被周最拖来的。 周少爷的原话是:“你在哪儿都是学习,去蹭课还能多学点别的知识。” 不同于周最他们,章溢家境贫寒,性子冷僻,平时话也不多,就知道学习。为了不让他有太大的落差感,另外三人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他,生怕他不合群。每次在一起也尽可能的照顾他情绪。 周少爷和郭贸飞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哪里懂得这些。这还是老大哥舒炎森在私底下叮嘱他们的。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八点十五分钟以后,就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教室上课了。 都大三了,班上都有那些同学,大家伙自然都知道。周最他们几个是生面孔,国贸二班的学生们自发把他们当成代课的。 周最长得清秀好看,理所当然惹得一些女生注目。 老教授是八点二十分到的教室。他拿着电脑包,头发花白,威严毕现,确实是不好糊弄的主儿。 302寝室那两只是踩点到的。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就打铃了。 平时都是四人一起出现的,今天只有两个,莫名有些冷清。 为了帮徐长安点名,宋如依和谢微吟坐到了后面几排。 而两姑娘前面就坐着周最一行人。 宋如依眼尖看到了周最,立马激动地说:“快看阿吟,那不是小学弟嘛!” 谢微吟露齿一笑,“天助我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宋如依:“……” 周少爷望眼欲穿,徐美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老教授清了清嗓子,嗓音浑厚用力,“点名!” 每次都是整点点名,掐得刚刚好。 周少爷眼巴巴地望着教室门口,徐长安却一直没出现。 “王琦。” “到。” “沈冰。” “到。” “谢微吟。” “到。” “宋如依。” “到。” “付忘言。” “她请假了。”谢微吟扯着嗓子说。 “徐长安。” 一时间没人应答。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又点了一遍,“徐长安。” 谢微吟及时推了宋如依一把。宋姑娘赶紧脆生生应一声:“到。” 周最循着声源,看到了宋如依。都找人点到了,他知道徐长安今天是肯定不会来上课了。内心就只剩下失落了。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架,威严地扫向教室,“徐长安哪位?站起来。” 宋如依姑娘心头一紧,迎着头皮站起来,“老师,我是徐长安。” 老教授仔细盯着宋如依看,低头又看了一眼点名册,冷冷清清地问:“那宋如依是哪位?” 宋如依:“……” 一时间教室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靠!” 宋如依心想完了,老教授这么精明,开学才两周,就已经把班上的学生给认全了。 老教授沉着脸说:“下课以后让徐长安来办公室找我,开学第二周就开始逃课,真是不像话!” 宋如依一听顿时慌了,赶紧解释:“老师,徐长安她今天人不舒服,才没来上课的。” “让她下课以后来办公室找我,不然期末直接挂科!”老教授油盐不进,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宋如依:“……” 学长学姐们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被怪老头挂科,后果很严重。 围观这一切的郭贸飞心有余悸,对周最说:“阿最,这老头战斗力很强啊!” 舒炎森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咱们大三可能也有这老头的课,太特么恐怖了!我现在就已经能够预料咱们以后苦逼的日子了,肯定天天得去上课。” 周少爷压根儿就没听进去这两人的话,心思飘远了。他现在只担心徐长安。 逃课被抓包了,宋如依赶紧在微信上告知徐长安。 宋如依:「出事了长安,被吴教授发现了!」 第10章 第10轮明月 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徐长安正在A大。 九月份,校园里依旧绿意葱茏,蝉鸣不断。日光明媚,天空朵朵浮云游曳。 篮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球,不断挥洒汗水,身姿挺拔矫健。 最是肆意张扬的年纪,日头这么大,也阻挡不了男孩子们的热情。 徐长安坐在篮球场旁的绿荫处,浓密健硕的梧桐树投下片片浓阴,沁人心脾。 手机被她紧紧捏在手心里,因为用力,有些许发烫。 屏幕倏然转亮,宋如依的微信信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进来了。 低头快速扫一眼,她眉头一皱,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快速给好友回复消息。 徐长安:「依依,我这就坐最近的一趟高铁回学校,先帮我稳住吴教授。」 她现在人在青陵,即便是坐最近的一趟高铁回学校,也不可能在下课之前赶到。当务之急只能先稳住老教授,等她回去再负荆请罪。 起身离开之际,一只篮球好巧不巧的砸到她脚边,稳稳当当。 紧接着一个男生就从篮球场上跑了过来。高大帅气,很阳光,一开口声音清冽,“不好意思同学,没砸到你吧?” 猛然间,徐长安竟然有些恍惚,心绪翻涌沸腾。 她重重地摇摇头,微微一笑,“没有。” 看到她笑,那男生整个人倏然一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女孩子眼眶通红,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闪烁其中。 *** 课间休息,两姑娘躲到洗手间给付忘言对视频,商量对策。付忘言一向是302寝室的主心骨,主意最多,也最冷静,往往最能镇得住场面。 “长安已经从青陵赶回来了。”付忘言确实也冷静,不紧不慢地说:“咱们来想想对策看怎么先稳住老教授。” 谢微吟头疼得要命,“怪老头现在油盐不进,拒绝沟通,完全没商量的余地。” “我们的话自然是没用的。”宋如依徐徐说:“这事儿必须得让谢老出面了,不然咱们谁能在怪老头面前说得上话。” “要是被我爷爷知道这件事,我和长安直接死翘翘。尤其是我,我爷爷都得扒掉我一层皮不可。”谢微吟当即一票否决。 谢鸿明对谢微吟这个唯一的孙女是出了名的严厉,谁都知道。这条路多半是行不通的。 “只能我去找谢老说情,阿吟这事儿你别出面。”付忘言一锤定音,不容置喙,“我在谢老面前还算能说得上话,希望他不会为难我。” “别啊小九,你可是有保研的资格的,这事儿谢老一早就跟我们透露了。你这个时候替长安顶包,保研的资格可就泡汤了。”宋如依劝阻道。 付忘言:“我也不一定会读研,大不了到时候再考嘛!先把眼下这关给过了。” 谢微吟:“小九,比起你放弃保研的资格,我被老爷子打一顿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决定了,下课就去找我爷爷商量。” “阿吟……”一时间三个姑娘争论不休,没个结果。 事发突然,宋如依和谢微吟根本没心思去管小学弟了。 —— 这边,周最趁着课间休息出了教室。 他退到角落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什么事儿阿最?”一个成熟的男声拂过耳旁,悦耳动听。 周少爷嘻嘻笑,“三哥,你帮我一个忙呗!” —— 再上课,怪老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学生竟然和颜悦色起来。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两个姑娘在底下偷偷咬耳朵。 “老头瞧着心情很好啊!你说咱们等会儿跟他求情,会不会有用啊?”谢微吟捅了捅宋如依的胳膊。 宋如依远远瞅了瞅正在奋力讲课的老教授,说:“先试试吧,实在不行再去找谢老。” 眼下的情况已经最糟糕了,再糟糕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了。 于是两个姑娘鼓足勇气,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在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找上了老教授。 宋如依下意识拽紧衣摆,紧张坏了,“老师……老师关于徐长安……” 太紧张了,话都说不利索。 老教授扶了扶镜架,施施然道:“我等下临时有事,让她下周一去办公室找我。” 宋如依:“……” 这就过关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两姑娘好一阵愣神。 直到老教授走远了,两个姑娘猛然回神。赶紧掏出手机给徐长安报喜。 *** 徐长安坐在火车上收到了宋如依的微信消息。 宋如依:「长安,怪老头下午有急事,让你下周一上午再去找他。」 看到这条消息,她登时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都在忐忑,眼下警报解除,终于可以缓缓了。 她这才想起给霍霆发消息。 徐长安:「霍霆,学校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了。」 那边却久不见回复。 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屏幕又亮转暗,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 两个半小时的高铁,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到的横桑。 一走出检票口,老远就看到付忘言在向她招手,“这里长安!” 徐长安已经记不清这是付忘言第几次来车站接她了。这一年多来,每次她从青陵回学校,付忘言总是会来接她,风雨无阻。 这份友情弥足珍贵,终其一生她或许都还不起清了。 “你今天不是在老宅么?怎么来接我了?”徐美人声音沙哑,眼眶也有些红,像是哭过了。 “我后妈在作妖,我待不下去,就出来了。”付忘言揽住徐长安肩膀,瞟到她通红的眼眶,“你和霍霆吵架了?” “没有。”徐长安摇了摇头,“明天是他生日,可惜没能陪他一起过。” 付忘言不疑有他,忙安慰她:“生日一年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长安笑了笑,“你说得对。” 零点的时候,徐长安给霍霆发了条微信。 徐长安:「亲爱的,生日快乐!很抱歉这个生日没能陪你一起过,不过你知道的,我很爱你。(爱心)」 依旧是一条石沉大海的消息。 *** 周一徐长安上完课,找时间去了怪老头的办公室。 怪老头的办公室在行政楼,从主教楼去行政楼要经过一条清幽的小道。小路两旁是大片的枫树林,到了秋天,入目皆是炙热的绯红,像无数火焰在燃烧。和华清园的银杏一样,是C大的一大美景。 这里向来是小情侣们约会的不二圣地。 她运气不太好,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天就开始下雨了。 横桑的秋天,天气和春天一样怪。老天爷下雨都是毫无征兆的,像是在看心情。心情好阳光普照。心情不好就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点砸落,噼里啪啦,仿佛无数脱线的珍珠,徐长安被砸得有些发蒙。 她赶紧跑路,把帆布包挡在头顶,也顾不得形象了。 “师姐!”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顿时把徐长安吓了一大跳。 “是你。”她抬了抬眼,细雨落在她眼里,沾湿了睫毛,“有事吗?” “师姐记得我?”少年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黑衣黑裤,携风裹雨,似有满身清寒。 “章溢嘛,我自然记得。” 周最:“……” 周少爷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心想一定要马上向女神把误会澄清不可。 “师姐你这是要去吴教授的办公室?”周最赶紧把雨伞盖过徐长安的头顶。这个动作他很是熟稔,像是做过千万遍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徐美人面露惊讶,棉布长裙落了不少雨水,脚上的小白鞋也沾了不少泥水。 “你逃了吴教授的课,教授扬言要挂你科,学校都传遍了。” 徐长安:“……” 校花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惹人注目。入学三年,她但凡有点小情况,校贴吧里有关她的帖子立马就一楼叠一楼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是够丢人的! 男孩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纤细的伞柄,指节分明,还隐约可见指尖上沾染的几滴雨水。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尖簌簌下落,很快就在干燥的水泥地上留下一大滩水渍。雨是真的很大啊! “下这么大雨,师姐你没带伞么?” “早上上课没下雨,我就没带。”徐长安看着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去辅导员那里拿点东西。”周最抬眼看了看漫天的雨雾,自然地建议道:“顺路,我撑你过去吧。” “不用了,也不远。”徐长安不善于接受他人的好意,尤其是来自异性的。 “是不远,可问题在下雨啊!”少年很是自来熟,“师姐你不用跟我客气!” 徐长安:“……” “好,谢谢你了小学弟。”徐长安瞅瞅扑簌簌的雨水,不再拒绝。 “客气啥!”周少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都可以去打牙膏广告了。 那把长柄伞很大,撑开后的面积比一般的雨伞还要多出许多。但是雨太大,徐长安为了避免被雨水淋湿,不得不紧挨着男生。因此伞下的世界就变得狭小了,逼仄的一小块空间,两人均腾不开身子。她只要轻轻一动就会碰到周最的肩膀。 周最几乎是以半圈着徐长安的姿势撑伞的,这个姿势让他行动不便。可心里却乐开了花,第一次距离女神这么近。 女孩子身上很好闻,清冽干爽的樱花香。应该是徐长安用的沐浴露的味道。她均匀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一动柔软的长发就会扫到周最的脖子,痒痒的,搅得他心猿意马。 下着大雨,校园里学生不多,三三两两几个。可徐长安历来受关注,她和周最同撑一把伞,还是被一些人看了去。 “你看那不是徐长安么?” “是她,她边上的那个是谁?是她男朋友么?” “我听说她男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呀……” …… 徐长安心无杂念,可周少爷心里却隐隐有点兴奋,他终于和女神绑在一起成为他人眼中议论的对象了。 距离不远,可周最却希望这短暂的一程能变得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和徐长安待得久一点。 年少时,我们喜欢一个人总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哪怕什么都不做,和喜欢的人静静地待在一起都是值得欢呼雀跃的。 终于到了行政楼。 徐长安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男生嘻嘻笑,无比自然地建议:“师姐我陪你去吧,据说吴教授挺吓人的。” 徐长安:“……” “不用了。”徐美人觉得哭笑不得,“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啊?” “我陪你去,给你壮壮胆嘛!”某位少爷厚颜无耻的说。 徐长安:“……” 徐长安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和他废话,抬步就往怪老头的办公室走去。 周最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身后跟了个牛皮糖,徐长安倒也没太在意,索性由他去。 —— 走到办公室门外,徐长安才发现怪老头有客人,是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 徐长安站在门口偷偷瞄了一眼,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怪老头拍着男人的肩膀,满脸堆着笑,可比平时给学生们上课要和蔼可亲多了。平日里上课这老头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神情威严毕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寝室另外三只要是看到怪老头这么亲切地对待哪个人,她们铁定会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徐长安偷偷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下来,回去拿给那三只看。 过了几分钟,怪老头送男人到门口。他笑容满面,“离衡呐,没事儿多来我这儿转转。” 年轻的男人和煦一笑,“我会的吴老师。” 怪老头瞥了一眼徐长安。 徐长安弯嘴笑了笑,“吴老师。” 怪老头扔下话:“进来吧。” 她轻轻掩上门,隔绝开两个世界。周最站在办公室外等她。 年轻的男人穿了件白色衬衫,藏青色的西装搭在手腕上,英气温润,很像古时的谦谦君子。 周最咧开嘴笑:“三哥。” “嗯。”商离衡冲周最轻轻点头,福灵心至问:“是刚那姑娘吧?” “是啊!”被人问及心事,周少爷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 商离衡抿嘴笑,“咱们的小阿最开窍了嘛!” 印象里这还是周最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子开口找他帮忙。 “三哥,她好看吧?”周最悄咪咪地问,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 “眼光不错!”商离衡眉眼平和,赞许道:“整个C大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种姿色的姑娘了。可是阿最,女人长得太还看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少年却是信心满满,“你放心好了三哥,她是仙女,我也驾驭得了。” 第11章 第11轮明月 徐长安主动认错的态度很好,老教授念叨了几句,也没太为难她,马上放她走了。 她走出办公室,少年依旧没走。他倚靠着墙壁在玩手机。 他低着头,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罩住他大半张脸。手机屏幕发出的一小束白光,轻轻映照着他的脸,脸上光影模糊,可轮廓却十分清晰。这张脸清秀又精致。 她的目光往下移动,她发现这人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那点皮肤白皙无比。比一些女孩子的手都要漂亮。看到这双手,她便知道这人家境优越,十指不沾阳春水。 徐长安自己都没生到一双好看的手。 302寝室个个都是手控,看到这么漂亮的手,她再看这双手的主人,都觉得顺眼多了。 “怎么还不走?”徐长安清了清嗓子问。 听到绵软的女声,周最赶紧直起上半身,将手机揣进裤袋,笑着说:“等你啊!” “你去辅导员那里拿了东西了?” “啊?”周最有一瞬间的迟疑,很快反应过来,“拿了。” “吴老师没为难你吧?”男孩忙追问。 “没有!”徐长安没打算和他寒暄,抬步走,“都解决了。” 周最:“那就好,吴老师就是太严厉了,你下次可别再逃课了。” 听到他这话,徐长安脚步一顿,微微一笑,“课我还是会逃的,不过我会逃得更高级一些。” 周最:“……” “师姐,我听你室友说,你那天是因为人不舒服才没去上课的,你现在好了吗?” “这话你也信啊?”徐长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单纯的孩子,“我那天去看我男朋友了。” 周最:“……” 虽然一早就知道女神有男票,可当她亲口说出来,周最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他疯狂嫉妒那个能拥有徐长安的男人。更嫉妒徐长安能为了那个男人做出这么多。 周最第一次知道,他的嫉妒心竟然也是这么的强烈。 他捏紧手里的伞,状似不经意问道:“师姐,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徐长安甜美一笑,满脸幸福,“他是我高中同学,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 将徐长安送回寝室。周最再自己回去。 雨下得越发热闹了。雨滴噼啪落在地上,敲出一圈圈水花儿。 少年撑伞行走在雨雾中,那么高瘦挺拔的身影,竟然流露出几分落寞。 慢悠悠地走在成片的云杉树下。搁在裤袋里的手机滋滋震动两下。 他停下脚步,掏出来看。 商离衡:「阿最,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要默默地站在身后,你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们一群人,周最年纪最小。平日里这些哥哥们也都很照顾他。而他和商离衡私下是最交心的。很多的棘手的事情他都会找商离衡帮忙。所以徐长安被老教授抓包那天,他第一时间就去给商离衡打电话,请他帮忙。 商离衡这人表面看着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腹黑冷血,锱铢必较。不过他对兄弟真是没话说,有求必应。而且平时话也不多,找他帮忙,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说出去。 周少爷故意装傻,回复。 周最:「???」 商离衡:「上次偷偷给人家结账,这次又找我帮忙摆平吴教授。你有胆量做,没胆量告诉人家?」 周最:“……” *** 学生会纳新过后,宋如依和谢微吟就对“章溢”念念不忘。 徐长安拍了“章溢”的资料。虽然资料有限,她们只知道“章溢”在电商3班,其余的一概不知。但对于神通广大的宋如依妹子来说,有这么一个消息就足够了。 周一上《近代史》大课。课间休息的时候,那两只特地跑到电商3班去看小学弟。徐长安和付忘言每次都被她俩强行拖去“镇场子”。 每个班的课表都贴在教室门外,宋如依拿手机拍了照片。轻而易举就获得了电商3班的课表。 302寝室颜值爆表,且个个都是风云人物。徐长安是校花,人气杠杠滴。付忘言是谢老的得意门生,商贸院数一数二的学霸。谢微吟是谢老的亲孙女,靠山很硬。宋如依稍稍逊色,可颜值也是相当高的。 这样的四个人,她们走在校园里,都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今她们往教室门口一站,立即就引起不小的轰动。 有胆大的学生来探路:“学姐你们找谁?” “学弟,帮我叫一下章溢呗。”宋如依笑容甜美,晃人眼。 “章溢?”那男生一脸惊诧,觉得很不可思议。 开学到现在,来找周最的女生不计其数。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找章溢的。一来就是四个。还个个都是根正苗红的大美女。 谢微吟笑嘻嘻地说:“我们找章溢小学弟,你去叫下他呗。” “好的,我这就进去叫他。”男生摸了摸脑袋,走进了教室。 没过多久当事人就出来了。 来人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格子衬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发黄的帆布鞋。高高瘦瘦,皮肤黝黑,模样稚嫩青涩,怎么看怎么像初中生。 “谁找我?”章溢困惑得问。 宋如依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找你,我们找章溢。” 章溢本人:“……” “我就是章溢。”男生弱弱地强调。 宋如依:“……” “我们找章溢没找你,你瞎凑什么热闹!”谢微吟摆摆手,摆出一副不愿跟他废话的样子。 章溢:“……” 章溢很无奈,又刻意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是章溢。” 宋如依snd谢微吟:“……” “什么?!”宋如依姑娘顿时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 其余三只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她。 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削的男生,不可思议道:“你是章溢?” 那她们上次见到的小鲜肉又是谁? “我就是章溢。”章溢肯定地说。 徐长安细细打量男生一番,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敢情又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宋如依和谢微吟一齐看向徐长安,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啊?” 徐美人很淡定,对章溢说:“学生会纳新谁替你面试了?” 章溢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听徐长安这么问,他立马就明白了这四人是来找周最的。 他扶了扶镜框,冲教室里大喊一声:“阿最,女神找!” 四只:“……” 周少爷原本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被章溢那么一喊,听到了“女神”两个字,他顿时就醒了,简直不要太神奇。 他往教室门口一看,果然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徐美人。睡意登时消了个大半。 他屁颠屁颠地走出教室,嗓音愉悦异常,“师姐你找我?” 徐美人耸耸肩,“我不找你,我室友找你。” 周最:“……” 宋如依和谢微吟逮住周最就问:“你不叫章溢,你叫什么?” 周少爷被这两个女生问得一怵一怵的,心尖直发颤。 “周最,我叫周最。” “为什么骗我们你叫章溢?” “我没骗你们。”周少爷特别冤枉,赶紧替自己澄清,“我那天是替我室友面试。” 很好,一言不合就把章溢童鞋给卖了! 总算是弄清了前因后果。 宋如依赶紧调出微信二维码,谄媚地说:“小学弟,咱们加个微信呗,以后共同成长!” 周最:“……” 不等周最回答,谢微吟也立马掏出手机,“我也要加!” 徐长安和付忘言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觉得脑壳疼得厉害。真的好丢人啊!根本就不想说自己认识这两人。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周少爷倒也好说话,二话不说就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果断地加了两人的微信。 加完,他看向徐长安和付忘言,抿嘴道:“师姐要不要一起?” 两人正欲拒绝。耳畔当即想起宋如依的尖细的嗓音,“小学弟,不用那么麻烦,我等下把她俩的微信推给你就行。” 徐美人and付姑娘:“……” “也行。”周最悬即收起手机。 “小学弟,常联系哈!” 两人成功要到了周最的微信,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离开电商3班,徐长安就板起脸,恶狠狠地对宋如依说:“依依,你再敢把我的微信推给不相干的人,我一定跟你绝交。” “我也是!”付忘言同仇敌忾,“你敢把我的微信号推出去,以后上课就别想让我给你点到了。” 宋如依:“……” 宋小姐嘻嘻笑,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不会的啦!我刚才是给你们解围呢。人家小学弟要加你们微信,你俩如果当面拒绝,多尴尬啊!你们说是不是?” *** 这边周少爷虽然没有马上要到女神的微信。但宋如依说等下回把女神的微信推给他,四舍五入也算是拿到女神的微信了。多么值得兴奋的消息,周最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 郭贸飞和舒炎森课间去厕所抽烟去了,错过了刚才女神们驾临的轰动场面。 等他们回来,就看到周最抱着手机傻乐。 两人顿时奇了怪了,面面相觑。 郭贸飞问:“阿最,你乐呵什么呢?” 周少爷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故作神秘,“就不告诉你。” 郭贸飞:“……” “我问老三。”郭贸飞逮住用功的章溢,“老三,阿最这小子乐呵个什么劲儿?” 章书生扶了扶镜架,答:“刚校花来过了。” 郭贸飞:“……” 舒炎森一听乐了,“啥情况啊?徐美人怎么来咱们班了呀?来找阿最的?” “嗯。”章溢继续点头。 “来来来小阿最,快跟哥哥说说,我和胖子都错过了神马。”舒炎森勾住周最的肩膀,脸上遍布八卦。 此刻周少爷虚荣心爆棚,一双桃花眼含笑,特自豪地说:“我刚要到女神微信了。” 舒炎森:“……” 郭贸飞:“……” “我去,真的假的?”郭胖子立马激动了,“我也要,阿最你快推给我。” 周少爷抬腿就给了胖子一脚,“一边待着去,门都没有!” 郭贸飞:“……” —— 然后咱们的周少爷就开始等着宋如依给他推女神的微信号了。可惜他等啊等,从上课等到了下课,从上午等到了晚上,深夜12点过后,他都没能等来女神的微信。 宋如依给他发了好多微信消息。他每一条都礼貌地回复了。你来我往的,聊天记录长长的一大串。可对方愣是绝口不提徐美人的微信。 周最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必须主动提醒一下宋如依。 周最:「宋师姐,你能不能把徐师姐的微信推给我呀,我找她有点事。」 宋如依:「好啊,等会儿啊!」 宋如依立马就推送了一个号码过来。 周少爷无比兴奋,立马就添加了。 那边几乎是一秒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简直不要太神速。 他激动难耐,赶紧发了消息过去。 周最:「徐师姐你好,我是周最。」 第12章 第12轮明月 这边徐长安刚跟霍霆通完电话回到寝室,就看到宋如依那姑娘抱着两个手机在那傻乐个不停。 徐美人觉得很奇怪,问:“依依,你大半夜不睡觉笑得这么瘆人,你干嘛呢?” 宋如依压低声音告诉徐长安:“今早小学弟不是要加你微信么,我把我的小号推给他了。他还以为那是你的微信号,给我发了一大串消息,哈哈哈……逗死了……” 徐长安:“……” “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学弟也是俗人一个,见到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分分钟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一点追求都没有!”宋姑娘握住手机,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长安呐,还是你的魅力大,老少通吃呀!” 徐长安:“……” 徐长安一听,当即皱了皱眉。 “我看看。”她一把拿过宋如依的手机低头瞧了两眼。 「徐师姐你好,我是周最。」 「师姐,在不在?」 「师姐,你是睡了吗?」 …… 一连串的消息,倒是没什么出格的话。 一时间她胸腔堵着一口气。脸色倏然变黑,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冷,“依依,你对人家有意思就果断去追。我摆脱你别扯上我好不好?你这样欺骗人家,人家还会以为是我故意这样做的。好朋友一场,你把我置于何地?” 徐美人和付忘言一样是老好人,性子很软,也很好说话。平日里几乎有求必应,很少见她发脾气。一个寝室住了三年,她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样的人有一天发火了,竟然是在这种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宋如依只觉得无比意外。 “长安,我就是逗他一下,没别的意思。”宋如依有些蒙圈。 徐美人冷着脸,“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去跟人家说清楚,我可不想背锅。” 谢微吟专注打游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可付忘言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付忘言从床上爬起来,探出脑袋,“依依,长安说得对,你这么做不管是对小学弟还是对长安,都是不公平的,赶紧跟人家说清楚。” 付忘言太了解徐长安了,徐美人一旦发火,那一定是涉及到原则问题了。 “好嘛,我这就去。”宋如依瘪瘪嘴,照做了。 *** 周最则觉得自己这一天像是在坐过山车,心情时起彼浮,忽高忽低。 好不容易加到女神的微信,他给女神发了微信,正忐忑地盯着手机屏幕,等人家回复。 谁知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一行字—— 「小学弟不好意思哈,刚开了个玩笑哈,这不是长安的微信,是我的小号。长安她不用微信的。万分抱歉!」 周最:“……” 满满的一大盆冷水兜头浇下来,简直透心凉! “草!” 周少爷顿时火冒三丈,胸腔积压了一大团火,正在熊熊燃烧。 “草草草!” 他狠狠地踢了下床板,恨不能直接把手机给摔了! 好气哦!越想越气! 隔壁床位的郭贸飞被惊动到,嗷嗷大叫:“阿最你鬼压床啦,动静这么大!” “给小爷闭嘴!”周最正在气头上,逮谁咬谁,“再叨叨,信不信小爷我把你扔出去!” 郭贸飞:“……” 郭胖子那个冤啊!他招谁惹谁了他! 周少爷再次拿起手机,果断的把宋如依的微信给删了。大号小号一起删,一个不留。 删完依旧不解气。又使劲儿踢了下床板,薄薄的床板被他踢得咯吱响,动静巨大。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拆了。 513寝室三只:“……” 章溢不敢触霉头,保持静默。 可舒炎森却看不下去了,“阿最,你在女神那里吃了苦头,别拿床板出气啊!大晚上的动静这么大,你这是要炸寝室啊?不怕宿管阿姨来找你谈话啊!” “谁说我在她那里吃苦头了?”周少爷嗷嗷不满。 舒炎森:“除了她,谁能让你发这么大火?” 周最:“……” “阿最,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就像那三岁小孩一样,讨不到糖吃就开始撒泼耍赖,智商堪忧!” “就是,简直弱智!”见风使舵的郭胖子立马应和道。 周少爷:“……” 好气哦,但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 “咱都成年了,能不能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处理问题啊?”舒大哥语重心长地开始说教。 “老大,你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像谁吗?”周最顿了顿,轻飘飘地吐出话:“特像我妈,我都怀疑你被我妈她老人家附体了。” 舒炎森:“……” “噗嗤!”郭胖子那孩子一时没忍住,笑喷了。 “老大,我这就用成年人的方式处理问题。”周最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脚伸出去,狠狠地踢了两下隔壁郭贸飞的床板。听到床板咿呀作响,摇摇欲坠,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说:“在我这里,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正确方式就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郭贸飞:“……” “我去!”郭胖子泪流满面,周最这小子简直太恐怖了,惹不起惹不起! —— 这件事让周少爷一度记恨了好几天。 有一两次在学校里碰到宋如依,宋师姐主动和他打招呼,他都只当没看到。无比傲娇地从她身边走过,都不带拿正眼瞧她的。 宋如依姑娘知道这次是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 时间过起来飞快。十一小长假结束后,国贸二班的学生就面临着选选修课的难题。 在大学,你过得滋润不滋润,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你的任何老师。 在大学这个大染缸里浸染了三年。302寝室除了付忘言童鞋每节课都规规矩矩去上课。其余三只都将“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这一定律实践得淋漓尽致。 为了选修课好逃课,这三只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经过好一番研究后,302寝室的四人集体选了顾教授的《专题文学赏析》。 据说这位顾教授上课从来不点名,最容易逃课。 选修课开始后,寝室四人前两周规规矩矩地去上了课,也算是刺探军情。 顾教授果然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上课从来不点名。踩点上课,踩点下课,平时连点名册都不带。 宋如依和谢微吟两位姑娘彻底放心了。到了第三周就安安心心地逃课了。只剩下徐长安和付忘言去上课了。 徐长安不算是好学生。她逃课都是为了回青陵看男友。只要不去青陵,她就会规规矩矩地上课,每节课都去。 *** 大学有别于高中,课时少,自主安排的时间更多。相应的就更考验人的定力。于是,很快就划分出了分水岭,有人努力,有人堕落。 513寝室四人在规规矩矩地上了两个月的课后,也慢慢开始堕落了。郭贸飞那个胖子率先逃起了课。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自然就有第三个。到了后面,除了章溢那孩子每节课都按时按点去上,其余三只都学会了逃课。 不过终归是大一,还没被完全腐化。顶多也就是偶尔逃个一两节课。何况学校对大一年级总体来说还是管得很严的。 但对于大三的老油条来说,他们的生活完全是堕落加堕落。 302寝室,一切如常。对于那四只来说,大学生活就像是古井里的死水,死气沉沉,泛不起任何波澜。 学霸付忘言依旧兢兢业业学习,渴望早点独立,早日摆脱付家的束缚。 宋如依姑娘每天嘴里嚷嚷着谈恋爱,可却不见行动,天天窝在寝室里刷剧。 谢微吟这个游戏迷,沉溺游戏,无法自拔。时常为了游戏废寝忘食,天昏地暗。 至于徐长安,她照旧谈着她的异地恋,每两周回一趟青陵。用尽一切办法逃课。一次次在旅途中奔波,横桑青陵两座城市轮转。她俨然就是一只飞鸟,一直在漂泊,不知道在哪里停歇。 一转眼路边的树叶开始泛黄,天气慢慢转凉,这座西南城市迎来了它的深秋。 难得的一个周六,徐长安不用回青陵,付忘言不用回付家老宅,谢微吟不用回家听爷爷念叨,宋如依也规规矩矩地待在宿舍。这四只好不容易都聚齐了,302寝室的姑娘决定集体出动,出门逛街。 一大早就出发了,直奔市中心。四人先到商场扫货。 女孩子逛街无外乎是买衣服、鞋子、包包。 两个小时后,除了徐长安,个个收获颇为丰厚。 宋如依提了好几袋子,心满意足。 她看到徐长安手头空空荡荡,下意识就问:“长安,你不买吗?” “不买。”徐长安摇头,“我的衣服够穿了。” 从小的家境决定了她的消费习惯,隐忍而克制,就跟她这个人一样。从来就没有孤注一掷,放手一搏的勇气。 付忘言说:“陪我去看下男装,我要给我小叔叔挑件礼物,他生日快到了。” “好啊好啊!” 四个妹子手挽手进了一家男装专柜。 付忘言问:“长安,你平时都送霍霆什么?” 寝室里只有徐美人有男票,付忘言只能向她取经。 徐长安自然地说:“衣服、鞋子、围巾、包、游戏机一大堆。” 付忘言听后,略作思考,“那我给我小叔叔送条领带吧。” 付姑娘有了决定,果断挑起了领带。 那两只陪付忘言挑领带去了。徐长安则四处看了看。大牌子的衣服,面料档次都没话说。 她被一条男士围巾吸引了目光。 羊绒的面料,捏在手里柔软舒适。围巾是格纹的,黑色和棕色的细碎格子相间,色彩柔和,不张扬,也不会显得暗淡,恰到好处。 那围巾围在模特身上,出奇的好看。 导购小姐适时问:“小姐是打算送给男朋友吗?这条围巾是新款,刚到货没几天。是上好的羊绒面料,你摸摸看,特别舒服。” 徐长安翻了翻吊牌,上头的价格让她有些肉疼。 “长安,这条围巾很赞啊!你家霆哥哥戴起来肯定特别好看,这颜色衬皮肤。”宋如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徐长安身后,一把挽住她胳膊,“我之前翻娱乐杂志,很多明星都戴这个牌子的围巾,很有范儿!” “我之前就送了条这个牌子的围巾给我大哥,他特别喜欢。”谢微吟抬手摸了摸,“长安,眼光真不错,格纹低调,也不会太张扬,适合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 付忘言迅速选好了领带,交给导购去打包。 一回头见那三人正在讨论一条围巾。 她悄悄瞟了一眼吊牌,压低嗓音说:“长安,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徐长安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笑着对导购小姐说:“帮我把这条围巾包起来吧!” 说完又冲付忘言微微一笑,“上次霍霆生日我都没给他送礼物,这条围巾算是补给他的生日礼物。” 看着她笑,付忘言却怎么都高兴起来。感觉好友的笑容格外厚重。一时间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嘛呢?”宋如依瞅瞅这两人,面露不解,“不过就是买条围巾而已,你俩这表情怎么像是在上刑场啊?” 徐长安依旧笑着,挽起付忘言的胳膊,“小九在心疼买领带的钱呢!” 宋如依嗤一声,“至于么小九!你小叔叔平日里给你的零花钱还少么。瞧你这抠门劲儿!” 第13章 第13轮明月 四个姑娘逛完街,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她们就开始寻思到哪里去解决午饭。 对于女生来说,一日三餐吃什么,这可是值得她们头痛的大事。 绕着南山路那条美食街走了一圈儿,宋如依见一家火锅店的生意特别好,提议:“要不咱们去吃火锅吧?说起来咱们寝室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吃过火锅了。” “我同意我同意!”谢微吟兴奋道:“这家火锅店的配方特别赞,超好吃!” 听到火锅,徐长安条件反射地拽紧手中的纸袋。细细的两条带子几乎都快被她拽断了。因为用力,原本红润的手指开始泛白。 她远远瞅了眼鎏金的招牌,“火锅”两个字格外扎眼。一时间心湖翻涌,整个人难以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吃火锅!”她突然冷声道,果断而决绝。 宋如依纳闷道:“干嘛不吃啊?长安你过去不是挺喜欢吃火锅的么?” “我现在不喜欢吃了!”她重重咬住下唇,嘴唇都快被她咬破皮了,隐隐有铁屑味儿。 虽然她有所克制,可这依然是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拒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美人那张脸就彻底沉下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似乎都有些瑟缩颤抖。 宋如依被弄得莫名其妙,火气窜上来,“不吃就不吃,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这不是建议嘛,说得好像我强。迫你一样!” “长安她这两天来大姨妈,不能吃辣的。”付忘言眼疾手快,及时把徐长安拉到了一旁,转头对宋如依说:“我看边上这家牛排店就不错,咱们要不就去吃牛排吧?” 两手交握,徐长安的手寒凉浸骨,冷得就像一团冰。 “长安,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你不舒服吗?”握住这样一只手,付忘言只觉得震撼。 徐长安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 因为是周末,牛排店的生意特别好,里里外外全是人。四人等了好久才等到位置。 正午十二点,一整条南山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正是饭点,店里坐了不少食客,无比喧闹。 “是小学弟他们嗳!” 四人刚推门走进去,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声划过耳旁,无比惊喜。 宋如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周最他们。 顺着宋姑娘的目光,徐长安远远也看到了周最一行人。 戴眼镜的男生是章溢,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其余两个倒是没见过,应该是周最的室友。 少年和过去一样,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帽子上红色的字母格外显眼。他好像有很多鸭舌帽,每次都不重样的。 周最今天穿的衣服也确实扎眼。一件红色的帽衫,胸前是硕大无比的骷髅头图案,有些狰狞。 红色很挑人。很多男生穿红色不是显黑,就是显得骚包。可周最却不会有这种顾虑。他皮肤偏白,红色反而衬肤色。颜值和身材都在线,红色的帽衫穿在他身上,反而衬得他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我先去找小学弟!”宋如依姑娘砸下话,就直接撇下其他三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 她必须抓住今天这个机会和周最道歉。毕竟之前微信那件事错在她,她不该拿自己的小号糊弄周最。她是一个有错就认的人,必须道歉。 “小学弟!”宋如依绕到椅子后面,轻轻拍了下周最的肩膀,笑容灿烂。 周最回头看到是宋如依,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郭贸飞往身后瞥一眼,立马激动了起来,“阿最,是校花嗳!” “哪呢?”周少爷往店门口探了两眼。果然看到徐长安和她的两个室友往这边走来。 女神今天穿了件喇叭袖的线衫,格纹A字长裙,腰线分割明显,身材纤细,不堪一握。 在周最的印象里,徐长安好像没怎么穿过裤子,基本上都是裙子,而且都是长裙,要不盖住小腿,要么就长及脚踝。女神身材这么好,也不知道穿短裙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他想了想,回头率应该也是百分之百的,绝对艳压群芳,胜过人间无数。 周少爷完全没打算搭理宋如依,径直朝徐长安走去,完全当她是空气。 宋如依眼睁睁地看着小学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徐长安面前,笑容满面,“师姐,好巧啊!” 宋如依:“……” 木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姑娘觉得她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 男孩突如其来冒出来,徐长安愣是被他吓了一大跳。 她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抹恬淡的笑,“好巧!” 周最盯着女神看了两秒钟,自然地建议:“师姐,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吧?我那边三个是我室友。” 顺着少年的目光,徐长安看到了513寝室的另外三只。 郭胖子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热络地说:“师姐,难得这么巧,我去找老板要个大包厢,咱们好好聚聚。” 徐长安心里是拒绝的。可做不了室友的主。宋如依和谢微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啊好啊!”宋如依姑娘兴奋道:“人多热闹嘛!” 说完又挽上徐长安的胳膊,“长安,上次微信的事情我还来不及跟小学弟道歉,刚好趁这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 徐长安能说什么好,只有点头的份儿。 两个寝室八个人,像是大部队胜利会师似的。 郭贸飞找老板要了个大包厢。一大群人坐在一起,看着特别热闹。 周最指了指郭贸飞和舒炎森,“章溢你们见过的,这个是郭贸飞和舒炎森,都是我室友。” 郭贸飞和舒炎森咧开嘴笑,整齐划一,“师姐们好,” “你们好,你们好。”弄得302寝室四只一阵惶恐。 瞧这阵势,好像每个寝室都得派个代表互相介绍一下。宋如依指着其余三只说:“徐美人,校花;付忘言,学霸;谢微吟和我一样都是学渣。” 谢微吟:“……” 谢姑娘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我怎么就成学渣了?” 宋如依:“高数重修都不过的,不是学渣是什么。成天就知道窝在寝室打游戏。” 谢微吟:“……” 高数重修不过,等着毕业清考,这真是谢微吟姑娘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啊! 舒炎森大哥一听游戏,眼神登时一亮,“谢师姐你也喜欢打游戏啊?你玩什么?” 谢微吟:“撸啊撸啊!” 舒炎森:“我也是,我还玩CF和地下城。” “你什么段位啊?找时间咱俩玩两局呗……” …… 很好,两个游戏界的同道中人顺利会师。 周最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坐得中规中矩的,像是小学生。 那么漂亮的一双手,徐长安和付忘言都是手控,两人没管住眼睛,多看了两眼。 徐长安悄悄和付忘言咬耳朵:“小九,小言里说这种手的主人一般技术很好。” 付忘言:“……” 什么技术?付忘言几乎是秒懂。 “长安你好污。” “污污更健康嘛!” 周少爷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两个姑娘暗中议论的对象。他什么都没做,就静静看着对面的徐长安,目光炯炯。 他对徐长安的喜欢从来就是坦诚直接的,大大方方,毫不掩饰遮盖。单单一个眼神就可见一斑。 当时当刻,他竟然感受到了岁月静好。 周最问:“师姐你玩游戏吗?” “我不玩。”徐长安回答:“我一般看小说。” 周最:“名著么?” “当然不是了,这年头谁有心思看名著啊!我只看小言。” 付忘言及时补充:“还是耽美。” 周最:“……” 宋如依姑娘注意到对面的章溢正在埋头看什么。 她好奇道:“章同学你看什么呢?” 章溢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迎上宋如依,缓慢回答:“背单词。” 宋如依:“……” 宋如依拿过来一看,真是一本四级词汇。 宋姑娘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郭贸飞:“师姐你甭搭理他,这孩子简直就是书呆子,成天就知道学习,一点追求都没有!” 宋如依不禁感慨:“这年头这么勤奋的孩子少有了啊!” 徐长安和付忘言百无聊赖,各自低头玩手机。 听到两人的对话,徐长安抬起脑袋,说:“依依,人小学弟勤奋是好事,我就喜欢勤奋的孩子。” 听到徐长安的这话,周少爷赶紧刷存在感,“师姐,我也很勤奋的。” 徐长安:“……” “哦?”徐美人像是来了兴致,勾唇笑起来,“说说看你怎么勤奋的?” 周最无比自豪,“我每节课都去上了,开学到现在没逃过课。” 徐长安:“……” “阿最,开学到现在我们总共也没上几节课。”郭胖子简直就是拆台专业户。 周最:“……” “哈哈哈……”一时间众人直接被逗笑。 周少爷冷冷的眼神直接射过去,“胖子就你话多。” 虽然大家伙还不算熟稔。可氛围还是不错的,其乐融融。因为周最和郭贸飞懂得活络气氛。 郭胖子很有眼力劲儿,果断要到了302寝室其他三人的微信。眼看着就要轮到徐长安了。 谁知周少爷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徐师姐她不用微信的。” 第14章 第14轮明月 听到少年低沉的嗓音,徐长安本能一怔。 待反应过来后,她顺势接话:“对,我不用微信的。” 郭贸飞:“……” 郭胖子顿时就纳闷了,明明之前周最就加到徐长安的微信的。他厚着脸皮找周最要,周少爷还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愣是不给。可宝贝了!当时那模样委实欠扁得很。 不过他纳闷归纳闷,也没当即问出来。他现在真是怕了周最那小子了。睚眦必报,小气得很,可轻易开罪不得。 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了。一群人吃吃喝喝,顺带聊天,气氛很活跃。 隔了一会儿,郭贸飞逮住机会问周最:“徐师姐真的不用微信么?” 周少爷努努嘴,傲娇坏了,“你别想要到我女神的微信,门都没有!” 郭贸飞:“……” 郭胖子那个气啊!嗷嗷大叫:“我又不跟你抢!” 周最轻嗤一声,不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资格跟我抢么?” 郭贸飞:“……” 赤果果的鄙视没错了! 周最却心情大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想当初兄弟一场,让郭贸飞让个面试名额给他,这死胖子都不愿意。现在还想要徐长安的微信,边上待着去! 饭桌上,周最仔细观察了徐长安吃饭。女神吃饭一派斯文,慢条斯理,说不出的气定神闲。 牛排套餐,各种蔬菜和甜品杂七杂八一大堆。他注意到徐长安好像不喜欢吃荤菜,桌上的牛排,她根本就没下筷,专吃一些蔬菜和水果。偶尔吃点甜品。 她食量也小,从头到尾都没吃多少东西。 她这么瘦,还吃得这么少。周最觉得她其实应该多吃一点的。 饭吃到一半,徐长安俯身凑到付忘言耳旁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出了包厢。 过了好久也没见她回来。 周最觉得困惑,借口上厕所,也出了包厢。 徐长安很好找,走廊尽头,她就靠在墙壁上打电话。 天花板上照明灯的灯光晕暖地打下来,将她身上那件杏色的线衫勾勒出暖调的黄,低柔温暖。 她整个人看上去很随意,大半个身体倚靠住墙壁,一手拿手机,一手捏裙摆。纤细的手指仿佛都能在裙摆上捏出花来。 周最无意窥听她打电话,就没走近,两人离了有一段距离。 徐长安沉寂在自己的那个电话里,也没注意到周最。 那个电话断断续续维持了十多分钟。她具体说了什么,周最一句都没听到。 可他能敏感地察觉到,接完这个电话徐长安的情绪就大变了。 她似乎有些烦躁,也有些痛苦。背靠着墙壁,有好几次都在伸手扒头发。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她扒得无比凌乱。 反复扒了几次头发,她又沿着走廊来回踱步,漫无目的。 因为角度的原因,他不从看清她当时的表情。不过他想应该是焦灼不安的。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她问一个从旁经过的年轻男人要了根烟。 那个男人替她把香烟点燃,她冲他笑了笑,像是在跟那人道谢。 猩红的一抹火星子缀在烟头,青烟升腾,飘飘袅袅。暖橘的灯光映衬着她那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不论是夹烟还是抽烟,她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娴熟老练。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抽,慢条斯理,和她吃饭一样。一看就知道不是新手。 可距离真正的老烟枪还差那么点味道。她如今应该就是会抽烟,但平时抽得不多。 女孩身段娉婷窈窕,嫣红的唇咬着香烟。灯光之下,烟雾缭绕,她的一双眼睛不似往日那般黑亮,似乎蒙着厚重的大雾,看不真切。 周最远远看着,他的心狠狠地沉了沉,隐隐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 谁都不可能是白纸一张,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知道此刻的徐长安一定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她无助、柔弱的一面。 初见她时,他觉得她是圣洁的雪莲,神圣高洁,纤尘不染。 如今他倒是觉得她是最普通的蒲草,柔软,却又无比的坚韧。 很快,那个男人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靠着墙壁继续吞云吐雾。真的有一种女人,抽个烟都能风情万种,旖旎动人。 周最第一次对这个外人口中的仙女,有了新的认识。 他静静地看了好几分钟。最终转身去了前台,顺道把单给买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徐长安才回到包厢。她早就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精致妥帖的笑容,和众人谈笑自如。 —— 一大群人吃饱喝足,心满意足一起回学校。 到了生活区,大家伙分开。女生们回女生宿舍,男生回男生宿舍。 “咦,阿最呢?”郭贸飞往人群里瞥一眼,周最的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章溢抬手扶了扶镜框,同样奇怪,“刚还在这里的,一转眼就没影了。” 舒炎森说:“不管她了,咱们先回寝室,他一个大男生还会走丢不成。” 四个姑娘晃晃悠悠地往二栋走去,怡然自得。中午吃得太饱,这会儿亟待消食。 谢微吟摸摸浑圆的肚皮,感慨:“又蹭了顿饭。” 宋如依不甚在意,“一顿饭而已,人小学弟根本就不在乎。” 徐长安接话:“今天这一顿怎么说也得三四百吧。我们跟人家不熟,下次还是还回来吧。” 付忘言:“长安说得没错,吃人嘴短。” 宋如依拍了拍两人肩膀,“安啦,周最有的是钱,不会在乎这几百块钱的。你没看到他一身的名牌么?光头上那顶鸭舌帽就一两千了。” 谢微吟瞬间惊呆了,“尼玛,周弟弟这么有钱啊?” “能穿奢侈品的学生党,必须家里有钱啊!”宋如依一板一眼道:“有没有钱一眼就能看出来。周最他们寝室,周最家应该是豪门,郭贸飞是小开,舒炎森是小康之家,至于那个章溢,妥妥的贫民窟小孩嘛!” “嗳,小九。”宋如依洋洋洒洒说完,捅了捅付忘言的胳膊,“你们横桑有姓周的豪门么?” 付忘言歪起脑袋想了想,回答:“有的,餐饮巨头周家。” “餐饮巨头?” “对,像九重天,全国连锁的江南府邸、时代皇宫、悦色娱。乐。城和朵爱酒吧这些都是周家名下的产业。”付忘言不紧不慢地向几人科普。 “我去!”谢微吟顿时震惊了,“不是吧,照这么说小学弟是周家人?” 付忘言点点头,“现如今周家当家的是长子周望。周望、周最,我看这两人八成是兄弟。” 徐长安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周最那顶鸭舌帽,不由打了个寒颤。 —— 周最是在二栋楼下追上徐长安的。 那会儿寝室另外三只已经上了楼。徐长安垫后,堪堪爬完一排台阶的最后一级。 她一只手扶住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少年,下意识拧了拧眉,“小学弟你有事儿?” “有事儿!”周最冲她招了招手,“下来说。” 两人绕到楼栋后面。 墙壁上立着一盏探灯,一小捧明黄色的光束洒落,光影斑驳。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颀长,静悄悄映在地上。 “说吧。”徐长安抱臂,姿态淡泊。 两人近距离站着,徐长安这才注意到少年的额头隐约渗着细汗。肯定是刚才跑得太急了。 “给你的。”周最一股脑地塞了只精致的纸袋到徐长安手里,一板一眼地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吃糖,甜食能调节人的心情,增强幸福感。” 徐长安低头往袋子里瞟一眼,我去,满满一大袋子的糖果。花花绿绿,包装各异。 徐长安:“……” 几乎都等不及她开口,少年就说:“不用跟我客气,都是给你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糖果,就每样都拿了一盒。” 徐长安:“……” “一定要吃啊!吃了心情就变好了!”少年一口气说完,一阵风似的飘走了,只留下徐长安一个潇洒的背影,根本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她提着那一大袋的糖果足足怔忡了好几分钟。 徐长安心中觉得异样。他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 *** 聚餐过后,宋如依逮住机会和周最道歉。 周少爷很好说话的样子,施施然道:“原谅你可以,不过你得把徐师姐的微信推给我。” 宋如依:“……” 宋如依睁着眼睛说瞎话:“长安她不用微信的。”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这年头谁还没个微信。”周最果断拆穿她。 宋如依:“……” 宋如依很为难,“长安不喜欢我把她微信推给别人。再说给你了,你也不见得加得进去。” “能不能加到那是我的事情,你给我就是。”周少爷循循善诱:“我听谢师姐说你很迷许暮笙,你只要把长安的微信给我,我就送你一张许暮笙的亲笔签名照。” “此话当真?”宋姑娘一听到爱豆的亲爱签名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能弄到许影帝的亲笔签名照?” 周少爷打包票,“只要你把徐师姐的微信给我。” “成交!”宋如依二话不说就把徐长安给卖了。 —— 徐美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室友给卖了。她只知道自己一天之内收到了好多条验证消息,都是同一个号码。对方也没备注名字,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是谁。 她果断地当没看到,晾在一边。 中午寝室四人在食堂吃饭。徐长安跟其他三只说起这事儿。她问宋如依:“依依,你是不是又把我微信推给不相干的人了?” 虽然宋姑娘很心虚,可面上却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我哪敢啊!” 徐长安不疑有他,“最好没有,不然你就死定了。” 宋如依:“……” 付忘言说:“长安,要不你就先通过一下呗,万一是熟人呢。” 谢微吟也劝她:“先通过一下嘛,万一是你的爱慕者就果断删掉呗!” “你们说得对。”徐美人觉得两人说得有道理。 她当即掏出手机通过了对方的验证消息。 那边几乎是秒回,屏幕上方出现一行整齐的黑体字—— 「师姐你好,我是周最。」 徐长安:“……” 她盯着屏幕足足看了好几秒。然后拍案而起,“宋如依,你死定了!” 宋如依:“……” 第15章 第15轮明月 微信事件,徐长安气归气,但到底没有把周最的号给删了,而是留了下来。 宋如依姑娘负荆请罪,替徐美人打了一个月的饭。 然后这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周最的大学生活无疑是单调乏味的。课时安排很轻松,上上课,打打游戏。周末回家听听母上大人念叨。日子每天都在简单地重复着,一层不变。 不像章溢一门心思想着以后考研,对此不遗余力地学习。他如今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不知道日后究竟会干什么。 可能这就是普遍大学生的常态。不过有一点他是很明确的,大学四年里,他一定要追到徐长安。 周最不知道如今徐长安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很不要脸的想要得到这个人。这种想法很纯粹,也很强烈,一直驱使着他不懈努力,不断前行。 因为隔了两个年级,课时安排有很大的不同。周最在校园里很少能遇见徐长安。 徐长安的生活太单一,教学楼、宿舍、食堂,三点一线。平时没课的时候,她基本上不会走出寝室。就算要下楼,也是去食堂吃饭,来去匆匆。 周最真是难得难得才能遇到徐长安一次。 有时是在下课的路上,有时是在食堂,偶尔也能在主教楼碰到。 她每次都和室友一起,基本上是和付忘言一起。每次碰到她,她都是穿裙子,而且都是长裙。她好像有特别多的长裙,A字裙、背带裙、直筒裙、纱裙、百褶裙……五颜六色,款式各异。 但不论是那种裙子,她都能轻松驾驭,气质完美。 两人面对面碰到,周最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她也会回以微笑,礼貌得体。匆匆打个照面,又各自分开。 他在微信上找她,她一般都会回复。但时间不定,有时秒回,有时过一两个小时,有时是两三天。 一直到十二月份,两人都还没有太多交集。 *** 十二月初,寒潮来袭,降温迅猛。 横桑这座城市,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只要有一点降温,那就是妖风阵阵,一阵大风袭来几乎可以将人推倒。 横桑的天气一到了十二月就会变得特别冷。一入冬,一日懒过一日,大家伙都恨不得在被窝里度日。 C大的辩论社自建校以来就成立了,历史悠久。辩论社和学生会一样具有含金量。不仅有校内比赛,也和外校打,更有一些全国性的赛事。每届的最佳辩手,往简历上一写,简直不要太漂亮。 进入十二月,辩论社的各项活动也被拉上了进程。头两个月,周最和章溢这种新成员基本上都是去打酱油的,根本就没有登台的机会。 直到商贸院举办了一场颁奖典礼。周最作为补位的三辩,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打辩论。 那是一场很重要的颁奖典礼,旨在感谢盛时传媒的总裁商离衡为C大捐了栋图书馆。 商离衡是谁?那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好吗? 商家是横桑土生土长的军政世家,传承几代,名门望族,名气很响。商离衡作为商家独子,却不靠商家一丝一毫,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就将盛时传媒做成中国西南地区最大的影视传媒企业,独占整个南方市场。和云陌的风暴传媒一南一北,独领风骚。 商离衡是C大的风云校友,时下横桑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阴天,气温直降,天空中还飘着无数细小的雨丝,飘飘袅袅。 不是好天气。可却丝毫不减学生们的热情,个个都想一睹风云学长的风采。偌大的霓裳宫大礼堂高朋满座,绝无虚席。 这次的晚会别出心裁,特地在最后环境加了一场辩论赛。 付忘言和沈湛不负众望,又是主持人。 付姑娘主持的晚会,302寝室必须场场列席。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商贸分院的颁奖典礼……” 付忘言和沈湛两人一口气将开场白讲完就将舞台留给商离衡,然后退到了幕后。 徐长安看到台上那个英俊儒雅的男人一时间只觉得无比熟悉。她足足想了一两分钟,才想起这人就是之前她在怪老头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难怪怪老头对他那么和颜悦色,敢情是得意门生啊! 商离衡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是辩论赛环节了。 付忘言和沈湛报幕之后,辩手们就闪亮登场了。 “长安快看,是小学弟嗳!”谢微吟指着台上,突然激动了起来。 徐长安微微抬眸,顺着谢微吟的目光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周最! “哇塞,是周最嗳!” “咋一看,周最比沈师兄还好看呢!” …… 人群已然有了骚。动。 少年穿着规整的白衬衫和黑西装,不苟言笑,不似往日随意,多了几分严肃。 颜值在线,同样的衬衫和西装愣是让他穿出了与众不同的效果,耀眼如明星。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男生辩手就黯然失色了。 少年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比之前好看多了。他总是戴着鸭舌帽,她都不知道他的头发已经长长这么多了。 “周最什么时候加的辩论社?我怎么都不知道!”宋如依一脸惊喜。 谢微吟冷声道:“说得你好像和小学弟很熟似的。” 宋如依:“……” 辩题是:女朋友生气,你该不该哄? 正方该哄,反方不该哄。 周最是正方。 从正方一辩开始各自有三分钟陈述时间。 对方二辩陈诉完,轮到周最。 少年斗志昂扬,嗓音清亮,“我方认为女朋友生气,必须哄。你不哄她,难道还留给别人去哄么?别人一旦去哄,你就彻底凉凉了。” “哈哈哈……”满堂哄笑。 少年继续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傲娇的生物,所以千万别试图和女人讲道理。她生气就说明她不高兴了,她对你不满意了。这个时候千万别跟她深究谁对谁错。因为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哥们,赶紧哄起来……” 周最的发言紧扣论题,风趣幽默,引经据典,环环相扣。该搞笑时搞笑,该神情时深情,切换自如。 他似乎一点都不紧张,从容不迫。整个人像是会发光,惹得无数女生关注。 他说完,全场轰动,掌声经久不衰。 “太帅了,我要换男神了!” “这人谁啊?这么厉害!” “大一的周最,新晋院草!” …… 周围的赞扬声不绝如缕。 302寝室那两个姑娘都看痴了,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宋如依捧着脸,一脸迷妹样儿,“尼玛,小学也太帅了趴!” 谢微吟尖叫,脸色被热气熏红,“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我对这种级别的小鲜肉完全没抵抗力呀!” 徐长安阅美男无数,却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周最格外迷人。 出众的外表,才华横溢,又有良好的家世。这样的男生自然是万千少女的心头好。 —— 那次的辩论赛总归还是没看完。双方辩手最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徐长安的手机亮了起来。 入场后她就将手机调成静音。此刻她就只见屏幕上方的黑体字不断跳跃闪烁。 她条件反射地皱起两道漂亮的秀眉。捏住手机,就欲往礼堂外走。 身侧宋如依瞥见她动作,及时叫住她:“长安你干什么去?” 她冲好友挥了挥手心里的手机,压低声音说:“出去接个电话。” 宋如依咧嘴一笑,问:“你家霆哥哥?” 徐长安摇了摇头,人就闪身离开了。 那个电话听了近十分钟。再回来,辩论赛已经结束了。 付忘言和沈湛正在台上做总结陈词。 “哪方赢了?”徐长安捅了捅宋如依的胳膊。 “周最赢了!”宋如依姑娘花痴状,“小学弟今晚真是太迷人了,我都快晕了。” 徐长安:“……” 一个寝室住了三年,徐长安早就习惯宋如依的花痴了。 晚会结束后,四个姑娘一起回寝室。 走到二栋楼下,徐长安对那三只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去买包姨妈巾。” 付忘言看着她,“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徐长安看到付忘言脸上的妆都还没卸,“赶紧回去卸妆。” 三人不疑有他,相伴回了寝室。 徐长安在二栋楼下的超市买了袋姨妈巾。老板娘还贴心得用黑色袋子给她装着。 “再拿包玉溪。”她又顺道抽走了一只打火机,“还有这个。” 老板娘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抿嘴道:“一共37。” 徐长安付了钱,拿上东西走人。 她现在不想回寝室。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胸腔堵着一团火,亟待疏解。 天很冷,可她却浑然不觉。离开女生宿舍楼,一个人沿着操场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个点操场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风很大,呼呼啦啦刮过来,几棵稀薄的老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落了一地的枯枝败叶。风声四起,带起无数枝叶的摩擦声,很像林间阵阵涛声。 她戴上帽子,搂紧羽绒服,绕着操场快步走了两圈。两圈过后,她鼻尖通红,两侧脸颊隐隐生疼。那么厚的打底裤穿在身上似乎也是摆设,跟没穿一样,两条腿空荡荡的,直打颤。 她爬上了看台。最高处有雨棚遮盖,是天然的避风港。 风声明显小了很多,是一块静寂之地。 她也顾不得脏不脏,席地而坐。从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那包玉溪和打火机。那袋姨妈巾就安静地躺在她身侧。 翻烟的过程中,用力过猛,把兜里的手机也给带了过来。 手机砸在地面上,屏幕恰好从黑转亮。 徐长安拿起来,轻轻点开—— 妈妈:「长安,妈妈求你了,不要再去A大了。去魏医生那看看,好不好?」 俨然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条微信消息成功带出了过往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它们仿佛静默无声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反复放映,不断重演。 又似乎是一锅早就煮得熟透了的白粥,添了一把柴火后,又继续开始翻滚沸腾。 然后让她积压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彻底爆发。 “不好不好!” “我又没病,去看什么医生?” “我才不要去呢!” 糟糕的情绪从心底生起,直冲脑门。她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生气就毫无顾忌地摔手机。 可惜她不能! 母亲已经够苦了。她哪怕是要发泄也不应该拿手机出气。摔坏了手机,花的可都是母亲的钱。 穷人,就连发泄都需要克制。 她重重吸一口气。肺腔纳入寒凉的空气,顺着五脏六腑蔓延开。然后再把那口气吐出来。 她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 费力地拆开香烟的包装,从中抽出一根,夹在指间。 徐长安是去年才学会的抽烟。一夜之间,抽烟喝酒全学会了。不过她没烟瘾,平时几乎不抽。只有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抽那么一两根。 烟真是好东西,它能让人短暂地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抛却一切俗世纷扰,只活在当时当下。 手已经冻得僵硬无比了,五指几乎伸展不开。打火机打了几次,火苗都没有成功亮起来。 反复几次过后,耐心全给消磨殆尽了。 她扬起手,打算把手里的打火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么不靠谱的东西,不要也罢。 然而就在这个档口,一只瓷白漂亮的手凭空出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第16章 第16轮明月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五指修长, 指节分明,手背上的皮肤白皙光润。灯光一照,悠悠泛着微光。 指尖温热, 轻轻捏住她的手腕。看似不用力, 可事实上却力道分明。 这样的手,在她身边只有周最有。 果然,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少年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 视线上移, 入眼是他那可爱的板寸头。头发很短,却乌黑发亮。 少年依旧穿着刚才晚会上的那套衣服, 西装外头套了件黑色的连帽大衣。大衣敞开,露出一小撮白色的衬衫衣领,灯光之下,颜色鲜亮, 晃人眼。 呼呼啦啦的风声,伴着若隐若现的火车汽笛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不再继续流淌。 “别急啊师姐。”终于,男孩打破静默。 他冲徐长安微微一笑,然后转手拿走了她手心里的打火机。连同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一起。 她眼睁睁地看到他把那根烟含在嘴里,一只手拿打火机, 一只手护住烟。原本不听话的打火机,此刻到了他手里竟然变得温顺了。他只划了一下,火苗便跳跃起来, 在风中欢快起舞。 火光一闪而过,微弱的青烟缭绕开,猩红的火星子迎着寒风越烧越旺。 那根烟他一口都没吸,原封不动送到徐长安嘴里。 她静默不语,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来不及思考他这种行为是不是妥帖合理。 直到香烟含在嘴里,浓郁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纠缠人呼吸,她方倏然回神。 理智一点点找回来,思绪归位。 “谢谢!”她冲周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傻气。 她就着滤嘴猛地吸了两口。抽得太猛,一时间没扛住,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呼吸不畅。 “师姐你别着急啊!”周最小心翼翼地拍她后背,给她顺气,“没人跟你抢,慢慢抽!” 羽绒服顺滑的料子,入手竟然是钻心的冰凉。帽檐上的一圈绒毛在寒风的吹拂下,东倒西歪,瑟缩发抖。 烟在指间慢慢燃烧,烟草味渐渐在两人之间铺散开。风一吹,又只剩下一星半点。 徐长安沉淀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的气息才渐趋平静。 “抽吗?”她把烟盒往周最跟前一递,语气熟稔,像是在对待老朋友。 周最:“……” 周最被不少男生递过烟,却是第一次被女生递烟。 “我不抽烟。”少年摆摆手,竟然莫名觉得惶恐。 徐长安笑笑,不强求。 周最是真的不抽烟。他算不上是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就学人逃课、上网、打架,出格的事儿没少干。可唯独不抽烟。家里父亲和大哥都是老烟枪,他闻二手烟闻了很多年,从骨子里厌恶透了烟味儿。 但今天看徐长安抽烟,他非但不讨厌。反而很欣赏。毕竟没几个女人能把烟抽得如此风情万种,旖旎动人。 周最觉得他这人也是双标得厉害。 徐长安却只当周最是推辞。可能是看不上她这二十块一包的廉价烟。 “你怎么在这儿?”嫣红的唇咬着烟头,慢腾腾地吐出清淡的烟圈儿,表情透着那么一股迷离。 “我夜跑。”呵,多么蹩脚的借口啊! 徐长安:“……” “真勤奋!”徐长安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装束上,似笑非笑,“穿着皮鞋夜跑?” 周最:“……” “这不是还来不及回寝室换嘛!”周少爷不自然地缩了缩自己一双脚,皮鞋澄亮光洁,悠悠发亮。 刚刚晚会结束的时候,他和商离衡站在角落里说话。徐长安一行人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和女神说上话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然后就一直跟在女孩子身后。 他看到她买了烟,来到操场,又绕着操场快走了一圈,然后爬上了看台。 商离衡说他中毒了。小小年纪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痴迷。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中毒了。从第一次见到徐长安开始他就中毒了,而且是剧毒,无药可治。 他有些时候也会认为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义无反顾、愣头愣脑地扎进去。 他偶尔会哭丧。可更多的时候他对自己蜜汁自信。总认为他是有希望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可以拿下徐长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长安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他魂牵梦萦。他只知道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想跟她说话,想跟她有实质性的进展。 年少时我们喜欢一个人,就总忍不住往她的方向走几步,再走几步。一个人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地去喜欢一个人,这种概率一生或许只有一次。 “恭喜你小学弟,今晚辩论赛赢了。”风里,女孩的嗓音细密绵软,有江南人特有的甜糯语调。 “谢谢。”周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你的论点很棒,有理有据。”徐长安由衷地夸奖。 两人席地而坐,徐长安藏在羽绒服里的绒裙显露出一个角,香槟色被暖色的灯光渲染得越发惹眼。 又是长及脚踝的裙子。一双纤细的腿被打底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看不出异样。 “师姐你不喜欢穿裤子吗?” “啊?”徐长安明显是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问题,当即被问住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答:“穿裙子好看啊!女孩子不就应该穿漂亮的裙子嘛!我其实也穿裤子的,只是穿得少。” 在周最的印象里徐长安好像从来没穿过裤子。 “小学弟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那个人就是比较唠叨,话特别多,一逮住我就有一箩筐的话对我说。别的倒也还好,就是心智不太成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周最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心试探道:“师姐,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嗯。”徐长安没回避,反复直接承认:“刚和我妈妈起了点争执。” “原来是这样啊!”周最还以为女神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妈妈就是管得比较多,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好。”周最悠悠道:“我妈这人管得特别多,什么事儿都要插。手。可就是容易帮倒忙,每次都是好心做了坏事,让人哭笑不得。胖子你知道的吧?就是我那个室友,她妈就从来就不管他,一年到头满世界跑,很少着家。他是保姆带大的。跟他比起来,我妈好歹还会管我。” “我知道我妈妈她是为了我好。”母亲总是不遗余力地叫醒她,可事实上,她一直都想睡在梦里。 女孩垂着脑袋,长发自然散落,风一吹,发丝凌乱张扬。 她吐着眼圈,近乎呢喃道:“她只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那你就告诉她啊!”周最理所当然的口吻,“把你想要的,你追求的,这些统统告诉她。” 她想要什么?她想一直睡在梦里,不想醒来。母亲会同意吗?不会的,母亲坚决不会同意的。 两人聊了半天,徐长安手里的那根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 她弹了弹烟灰,轻声问:“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周最朗声答:“三个,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二。” “三个兄妹,很热闹吧?” “小时候是挺热闹,三个兄妹,家里闹腾不停。我大哥大我五岁,我妹妹小我四岁。小时候总和我妹妹吵架。我大哥每次都收拾我,不管对错。后来我大哥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很少待家里。我妹妹叛逆期,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拽得很,好像别人欠她五百万一样。我跟她都说不上话。这两年家里明显就冷清了。” “挺好的。其实我挺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的。我是独生女,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靠我了。”徐长安看着少年,缓声道:“你知道吗?有些时候真的挺累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不敢行差踏错。” 家里没开客栈以前,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要用到刀刃上,分毫都不能浪费。头两年,每一张车票钱,买给霍霆的礼物,都是她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挣的。她不敢开口问母亲拿钱。 从小到大,她都活得很懂事,凡事都考虑母亲。努力朝着母亲期望的方向成长。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是有条件的。是需要她用努力、勤奋,拼尽全力,甚是搭上余生去偿还的。 母亲没有任何臂膀能够依靠,只有她。 可以说霍霆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那么明媚的一个人。他一笑,她都觉得琐碎操蛋的生活从此有了希望。 周最看到徐长安闭了闭眼睛。 “你爸爸呢?”周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没有爸爸,我是遗腹子。”徐长安弯唇一笑,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却依旧清晰可闻。 她明明是笑着的,坦坦荡荡的笑容,可眼里却全是绝望。 真的有一种人,她不笑还好,她一笑,你会不由自主觉得心疼。 第17章 第17轮明月 周最仿佛是被人迎头狠敲一记, 又似乎有虫子在啃食心房, 一阵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抱歉。”少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自责,深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道歉啊!”徐长安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着, 声音里自带那么一股云淡风轻,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你去咱们学校的贴吧搜搜, 全是我的身世。” 那些人添油加醋, 帖子开了一帖又一帖,有关她的身世各个版本的都有。 她明明是不在意的。可周最却隐隐觉得这种表面的不在意, 背后更多的是无奈。事态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蚍蜉无法撼动大树,她无力,更百口莫辩。 久而久之, 只能认命。然后开始变得不在意。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饱受非议的。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她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层美貌。可正是这层美貌, 她才变得不普通,脱颖而出。这个社会,它有时候对漂亮的女孩子真是苛刻得过分。 今晚的话题委实交心了,竟然都涉及到了身世。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生聊这么多。可能真是压抑得太久,无处诉说, 亟待找个人宣泄。周最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她压根儿就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毕竟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他哪里会懂得单亲家庭小孩的苦楚和无奈。 她承认寝室四人的关系确实处得很好。可谁都有自己的烦恼。付忘言有那么糟糕的家世,深受荼毒;谢微吟顶着谢老的压力, 不堪重负;宋如依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和不确定。 告诉她们,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增她们的烦扰。倒不如告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他听过也就忘了,不会放在心里。真正对你好的人,你告诉她们,她们就会一直惦记着。这样不好! 无疑今晚的聊天是愉快的。情绪阴转晴,一扫之前的压抑和低落。 那根烟终于燃尽了,只剩下一小截烟蒂,和那么一点火星子。 徐长安将它掐灭在地上。最后一抹光亮寿终正寝。 “小学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她站了起来。 坐得太久,一双腿完全麻了,她险些站不稳。还好周最眼疾手快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往他怀里猛地一靠,发梢擦过他脸颊,痒痒的,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洗发水的味道,格外清冽。 他的呼吸骤然被撞碎,心里泛起涟漪。 “谢谢啊!”徐长安站稳后,赶紧和周最拉开距离。 “一起走。”周最摸了摸脸颊,似乎那抹酥。痒还在。 “好。”徐长安看了他一眼,低头拍掉羽绒服后摆上沾染的泥沙。 少年一站起来就比徐长安高了很多,两人的身高差很明显。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后背印了几道明显的白痕。那是看台墙壁上的白灰。他应该是刚才靠到了墙壁,白灰蹭让了大衣。 “我替你拍一下,都是灰。”话音未落,周最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承受到了重量,一下接着一下。 “谢谢师姐!”周少爷的心里就像是蘸了蜜。 “好了。”那股力道没了。他听到徐美人绵软的声音,“下次注意,别靠到墙壁,那墙上的灰老掉。” “嗯。” “回去吧。”徐长安打头走下了看台。 “师姐你东西。”周最拿起地上那只黑色的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看到周最手里的东西,徐长安这才想起忘了自己的姨妈巾。 “给我吧。” 周少爷嘴贱问了一句:“是什么啊?” “姨妈巾。” 周最:“……” 两人顶着妖风回去。那风大得几乎都能把人给吹翻。下着细雨,雨丝贴在脸上,一阵阵寒凉。 周最和徐长安并排行走。一路上就看到女神香槟色的裙摆簌簌摆动,不止不休。 路过一家超市时,周最问徐长安:“有关东煮,你要不要?” 隔着透明的玻璃,店里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勾人食欲。 天太冷了,急需吃点热的东西暖暖身体。 徐长安没拒绝。 两人推门而进。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学生都没有。 音乐倾泻而下—— 二月后三月里湖中有妖气 时间落地若有所忆身体藏不住秘密 四月水漫过身体 荡来荡去抱着你 …… 两人各自要了很多串串。 周最问:“师姐你喝酒么?” “什么酒?” “RIO。” “喝。” “你喝什么口味的?” “随便。” 周最从货架上拿了两瓶蓝色的RI0。蓝莓口味的。 鸡尾酒搭配关东煮,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违和。可两人倒是浑然不觉。 “干杯!” “干杯!” 鸡尾酒清爽甘甜,又有那么一点烈性。关东煮热气腾腾。两者搭配,无比过瘾,酣畅淋漓。 徐长安get到了一种新吃法。 可能真是冷了,两人的吃相都不太斯文。 “你怎么想到这种吃法的?”超市里开着强劲的暖气,徐长安的脸颊被薰红。 周最爽朗地说:“之前和胖子他们这么吃过一次,感觉还不错。” “很过瘾!” 徐长安的情绪完全得到了释放,此刻身心舒畅。 吃完,身体完全暖和了。 走出超市,似乎都没那么怕冷了,能扛得住妖风了。 到了二栋楼下,周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纸袋。 “师姐这个给你。”周最静静望着徐长安那双漂亮的眼睛,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糖,抽烟对身体不好。” 徐长安:“……” 徐长安低头瞟了瞟,袋子里又是各色糖果。 她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不用了,上次那些都没吃完。”徐长安哭笑不得,“谁说吃糖心情能好的?” “我妈说的,她从小就这么跟我说。小时候我和我妹妹一吵架,我妈就给我们兄妹俩吃糖。” 徐长安:“……” 她心想还真是位与众不同,又温柔的母亲呀!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即使再难过也要自己忍着。母亲不喜欢看到她掉眼泪。 “谢谢。”徐长安接过,“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给了,没多少钱。”少年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徐长安:“……” 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徐长安拆了一颗。浓郁的奶香,唇齿弥漫。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还挺甜呢! *** 过了几天,C大的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校贴吧上有关校花徐长安的帖子被删得渣得不剩。 谢微吟时不时就要刷一次校贴吧。依到平时,徐美人的帖子绝对置顶,一楼叠一楼的。 可这次再看,置顶的竟然是付忘言和沈湛,完全没徐长安的位置。不仅如此,贴吧上有关校花的所有帖子,不论新帖还是旧帖,半个影子找不到。 谢微吟顿时觉得奇怪了,“长安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有关你的帖子全被删了。” 宋如依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道:“完了完了,咱们长安这校花位置肯定不保了。” 徐长安正在洗衣服,透过哗啦啦的水声,她的嗓音传过来,“帖子被删了最好,谁喜欢天天被人评头论足。” 从小到大,这副好皮囊为她招惹了不少麻烦。这个社会对长得好看的女生总是充满了恶意。她总是很容易就成为其他人议论的对象。 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就像是在黑暗处滋长的细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这些人蹲在阴暗的角落里,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对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贴吧里那么多的帖子,不论褒贬,她都不喜欢。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被他人冠以“校花”的头衔,然后就像小丑一样被摆上贴吧,任由他们评头论足。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无力。因为她阻止不了。所以她从来不去看C大贴吧。如今有人删掉了所有有关她的帖子,她反而要感谢那个人。 ***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群兄弟聚在九重天。 商离衡指间燃着雪茄,吞云吐雾,缓缓道:“阿最,你追个女孩子,隔三差五就要麻烦我。我管着那么大个公司,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啊!” 周少爷听着小曲儿,怡然自得。自顾笑着,“三哥,等你以后追女孩子,我也给你当助攻呗!” “我还是不指望你了。”商离衡冷冷清清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嫌弃。 周最:“……” 后来,商离衡遇到了慕寸心。当他得知徐长安是慕寸心的《大学英语》的授课老师。他果断拨通了周最的电话,“阿最,你助攻的机会来了!” 周最:“……” 看到了没?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第18章 第18轮明月 时间过起来就跟那浇了油的转椅, 飞速转动。转眼间期末就到了。 周最一行人浪了一个学期, 也渐渐开始收敛了。最后两周,一些任课老师会在课堂上划重点,因而到课率比平时都要高。 很快, 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到来了。 虽然周少爷平日里并不怎么用功。可好歹是真刀真枪凭实力考进C大的。老师划了重点, 课后紧锣密鼓复习一下,考个六十分是绝对没问题的。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 学生们就离校了。 郭贸飞赶着回去参加他爷爷的七十大寿, 一考完就走了。舒炎森是第二天早上的票,还要在学校住一晚。章溢是晚上的火车, 考试一结束就回寝室拿行李走人了。 周最是本地人不着急回家。一回家就要听母上大人念叨,还没有在学校舒坦。 舒炎森和周最把章溢送到了公交站台,章书生要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站台上乌压压一片全是人,人头攒动, 都是要赶往火车站的C大学生。 章溢那小身板,还提着一只巨无霸行李箱, 挤了几次都没挤上公交车。 周最瞅了一眼喧闹的人群,没由来觉得烦躁。 他扯着嗓子喊:“老三,这么多人打车去吧。” 说着就要伸手拦出租车。 “不用了阿最。”章溢忙拦住他,“下一趟人都少了。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好了。” C大直达的公交车坐到火车站只要两元, 打车至少要五十块。五十块对于周最他们而言压根儿不算是钱。可对于如今的章溢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 “干嘛遭这个罪啊,还是打车吧。”周最继续说。 章溢却很坚持,“我不打车, 就坐公交。” 周最:“……” 舒炎森赶紧拉住周最,对章溢说:“老三你注意安全哈,我们就先回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周最忍不住抱怨一句:“打个车还叽叽歪歪的。” “十八个小时的火车,还是硬座,老三干嘛不坐高铁?” 舒炎森小声说:“老三他家条件不好,他平时连小食堂都舍不得吃,哪里舍得打车。从咱们学校打车去火车站至少五十块。这还是少的,有些黑车司机还会敲你一两百。” 周家家境殷实,周少爷又是蜜罐里长大的。夏虫不可语冰,他还真理解不了章溢的这种省钱行为。 “老三家在梵于,十八个小时的硬座他都这样坐回去,就是想省那高铁票的钱。”舒炎森继续说。 “不是有学生票么?” “学生票只打七五折。”舒炎森语重心长地说:“老三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是自尊心特别强。胖子那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我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也听不进去。可你不同,我知道你能听得进去。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以后多照顾着点老三,他确实不容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叽叽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周少爷不耐烦的摆手。 舒炎森:“……” 两人一起回到寝室。周最收拾东西回家。行李箱里塞了满满一箱脏衣服回家孝敬他家洗衣机。C大其实有公共洗衣机。但周少爷嫌弃它们不干净。每周都把脏衣服带回家洗。 “阿最,你寒假有什么打算没?”舒炎森一边开黑,一边问周最。 “能有什么打算,窝家里睡觉、打游戏。”没别的追求了。 “不出去旅游啊?” “这年头走哪儿都是人,我才不去看人呢。” 说得也在理! “徐师姐家在青陵,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你不去看看?” 舒炎森不说周最完全没想到这茬。他都忘了徐长安是青陵人。那里可是整个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旅游区。 “青陵哪里?” “糖水镇啊,那里还没被开发完全,游客肯定比其他几个古镇少。” 周少爷经人提点,灵光一现,赶紧拿出手机订票。 期末车票自然是紧俏的,都赶着高校放假。临时买票哪里买的到。不过好在周少爷有钱。高铁票没有,还有飞机票。昂贵的头等舱,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在手机上下单了。 他赶紧把行李箱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放进两套干净的换洗衣服。 舒炎森看他这样做只觉得奇怪,“阿最你在做什么?” “我去机场了。”周少爷合上行李箱,拉起拉杆就走出寝室,“老大我去青陵了,你玩得开心。” 舒炎森:“……” 舒大哥风中凌乱,有钱人都是这么潇洒,说走就走的么? *** 晨起,又是一个艳阳天。阳光金灿灿的撒下来,水面波光粼粼,水波潋滟。 在冬天,碰到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人们会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 江南水乡的小镇,不仅有小桥流水,更有乌篷船飘荡。船桨划过水面,掀起圈圈水花儿。 徐长安家的老房子隐在一条狭长幽深樟木巷子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日头不偏不倚打在招牌上,鎏金的字体熠熠生辉。 “遇见长安”。 青石板路斑驳,路面上的青苔早已被游客踏了个大概。 那么长的一条巷子,米酒的清香飘得又长又远。吹糖人儿的老爷爷,咬着冰糖葫芦的孩童,蒸笼里热腾腾的肉包子,身姿曼妙的姑娘在扯花布做衣裳,卖桂花糕的小贩摇着拨浪鼓在吆喝,大婶手挎菜篮子个个笑眯眯…… 巷子里人来人往,人烟味儿极浓。堪堪早晨七点,小镇就已经这么热闹了。 在很多当地人的记忆里,小镇总是苏醒的很早。每天天一亮,各种吆喝声就开始不间断的萦绕在人耳畔,一直能持续到深夜。 早年小贩里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推着平板车,有人踩着三轮车,一个个走街串巷叫卖。后面旅游业发展起来,不用走街串巷,家家都有了店面,吆喝声却一直没断过。 家里的老房子被改建成了客栈。三层半的小楼,经过翻新改建,一间简易的客栈就出来了。徐长安母女俩的生活也有了盼头。 头两年,糖水镇的旅游业刚刚起步,客流量不多,房间几乎都空着。母女两个就住在一楼,二楼三楼作为客房给客人住。 近两年当地的旅游业大放异彩,越来越多的游客慕名而来,客房就不够用了。好在徐家的地基还算富足。客栈生意好起来之后,母亲肖晓慧就把后院腾出来又盖了两间房子,留给自己住。老房子改建的客栈则全部当做客房。 在糖水镇,这样的客栈有很多。淡季没什么生意,旺季却能忙翻天。 徐长安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店里。 母亲肖晓慧正站在大门口和一个漂亮的姑娘说话。 徐长安远远瞟了一眼,知道是素以回来了。 素家和徐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关系特别亲厚。两家房子紧挨着,就隔了一堵墙。素以比徐长安早出生半年,两姑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素以高中毕业后就申报了美国的一所大学,直接留学去了。 两人其实有近三年没见面了。 “以以你终于舍得回来啦!”徐长安一把抱住素以,有些激动。 素以笑着说:“想家了,回来看看。” “早就该回来了,你都三年没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准备待美国了呢。”虽说关系好,可因为时差关系,两人私下的联系却也不多。 许久不见,两姑娘彼此自然是好一番互述衷肠。 肖晓慧说:“你俩聊,我去后面做饭去,今早吃馄饨。” 说完又对素以说:“以以在我们家吃早餐吧?” “好啊!”素以微微一笑,直点头,“我就喜欢吃慧姨您煮的馄饨。” 肖晓慧和蔼地笑起来,“那今天就多吃点。” 说着就退去了厨房。 “过来坐以以!”徐长安拉着素以的手,两人一起坐到沙发上,“你这几年在芝加哥怎么样啊?” “都挺好的。”素以眉眼低垂,温声细语,“就是那边太冷了,头一年冬天几乎都扛不住。不过后面也就习惯了。芝加哥的雪超多,一到冬天就基本上在下雪。哪里像青陵,下那么丁点雪,大家伙都能激动半天。” “在南边待多了,其实我还蛮向往有雪的地方的,雪景一定超美的。”徐长安不禁有些羡慕。 “其实看多了也就那样。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芝加哥找我,带你去滑雪,特别刺激。” “好啊!” 素以问:“长安你和霍霆怎么样啊?还在一起吗?” 徐长安:“在啊,我们打算毕业就结婚的。” “真幸福!”素以羡慕地说:“你俩感情真好!” “你没在那边撩个美国小哥哥?” “学业都忙死了,哪里有哪个时间。” “还有最后一年,回来找个中国小哥哥。” “我爸妈就一直担心我留在芝加哥不回来了,让我一毕业就回国。他们天天给我洗脑,说家里有多好。” “你爸妈的担心是正确的。万一你在那边被哪个小哥哥给迷住了,直接嫁了,你爸妈不得哭死啊,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两人说话间,外头悄无声息进来一个人。 “请问还有房间吗?” 徐长安脑袋都没抬一下,直接脱口而出:“房满了,去别家看看吧。” 下一秒却听到少年欣喜万分的声音,“是你啊师姐!” 第19章 第19轮明月 一个略带粗嘎的男声, 不那么好听, 却是无比熟悉。 徐长安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门口立着一个人。少年头戴一顶白色的鸭舌帽,逆光站着, 身材瘦削挺拔, 姿态散漫。 他脚边还立着一只21寸的小行李箱,拉杆上挂着一袋零食。 目光快速上移, 对上那张脸, 她不免倏然怔住。 竟然是周最! 徐美人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少年面前, 不可思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开口满满都是震惊! 少年笑容灿烂,朗声解释:“我来糖水镇玩几天。” “就你一个人?”徐长安见只有周最一个人,也没看到其他人。 周少爷挠挠头,答:“就我一个人。” 徐长安心想这人可真有闲情逸致。放寒假不回家, 一个人跑来乡下旅游。 周最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怎么师姐, 你也来这边玩吗?真是太巧了啊!” “不巧。”徐长安扯了扯嘴角,淡漠地说:“这是我家。” “哇塞!”少年顿时无比吃惊,“师姐你家是开客栈的啊!” 徐长安点点头,“我妈妈在打理。” 素以站在一边瞅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她悄悄捅捅徐长安的胳膊,压低声音问:“熟人啊?” 她小声回复:“一个认识的学弟, 见过两次,也不算熟。” 素以的视线转到少年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庞上,勾唇轻笑, “颜值不错。”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嗓音告诉素以:“大一的小学弟,还很嫩,以以你可以把握把握哦!” 素以:“……” 碍于小鲜肉在场,素以姑娘没好意思说出口,人家分明就是冲徐长安来的,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压根儿就没移开过。 “那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周最顺水推舟,“我找了一圈都没订到房间。” “你怎么不提前订?”徐长安温声细语,“临时订,很难订到的。” “我也是临时决定要过来的。”周最小声地陈述。 徐长安:“……” 徐美人心想也是个任性妄为,不懂规划的孩子呀!挑寒假来糖水镇,还是临时起意,能订到酒店才怪! 她歉意万分,“不好意思啊小学弟,我家也没房间了,昨天晚上就被订完了。” 周少爷:“……” 周少爷一听这话儿,赶紧努力卖惨,“我凌晨的飞机到的青陵,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就坐车过来了。走了一大圈愣是没订到房间。你们这边都这么恐怖的吗?竟然全部满客!” 少年声音略微粗嘎,但胜在响亮。 她看向素以,“以以,你家呢?” 素以:“别想了,我家比你家还要恐怖。我爸说所有的房间提前一周就被订完了。” 徐长安:“……” 看来糖水镇如今的知名度真是越来越高了。 徐美人冲周少爷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寒假这段时间是我们这边的旅游旺季,过来的游客特别多。都是冲着年前的板灯节来的。你临时订房间肯定是订不到的。你再多走几家问问看。实在不行只能去住市区的酒店了。” 周最:“……” 周少爷彻底绝望了,都快哭了。他真是大意了。完全没想到寒假期间糖水镇的酒店居然如此紧俏。 “长安,馄饨好了,快和以以来吃。” 就在三人说话的间隙,一个温柔和蔼的女声蓦地从门帘后面飘了出来,打断几人的谈话。 周最微微抬眸,只见一个妇人围着围裙掀开门帘,迎面走了过来。 肖晓慧看见周最,以为是来订房间的游客。她面露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兄弟,我们家今天没房间了。” 妇人的眉眼和徐长安极其相似,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这两人往跟前一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有血缘关系的。周最敢肯定,这妇人就是徐长安的母亲。 有了这个认知,周最赶紧俯身问好:“阿姨好。” 少年眉眼低垂,谦和有礼。 未来的岳母大人,可不得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啊! 虽然女神如今名花有主,两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可周少爷就是笃定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能撬动墙角,攻下徐长安这座堡垒的。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几乎是自发的就将徐长安纳入“自己人”的阵列,而且是最最亲密无间的那种自己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既然徐长安是自己人,那徐长安的母亲自然也是自己人,是必须要花心思讨好的。 “你好。”肖晓慧笑着应一声,悄然打量面前的少年。 一个人的长相和气质往往能看出很多东西。周最站在面前,一开口,肖晓慧就能大致看出来这孩子家境优渥,出身优良。 很多时候年纪不是白增长的。阅历这种东西就是潜移默化的。肖晓慧即将奔五的年纪,又经营了几年客栈。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看人一般很准,一眼就能将人看出个大概。 “长安,你们认识?”肖晓慧看着周最,问女儿。 徐长安告诉母亲:“妈,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学弟,同一个学院的。来咱们这边旅游,没订到房间。” “原来是长安的学弟啊!”肖晓慧恍然一笑,直接说:“那就住我们家吧。” 徐长安:“……” “真的吗阿姨?” “妈,您说什么呢?!” 两人倒是难得有默契,同时开口。 肖晓慧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是我们家长安的学弟,那就住家里好了,有什么关系!” “咱们家的房间都被预定满了,你让人家往哪里住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她觉得母亲是在说笑。 “不是还有你的房间嘛!”肖晓慧一锤定音,“今晚你跟妈妈睡,你的房间让给你学弟住。” 徐长安:“……” 天,自己的房间都被母亲惦记上了,直接拱手送人了! “谢谢阿姨!”周少爷欣喜若狂,感激涕零,“阿姨您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 阿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呀! 肖晓慧笑容满面,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别谢我,你是长安的学弟,都是应该的。” 徐长安看到母亲这么热络,她冲素以翻了个白眼,心里都无语死了。 素以强忍住笑意,“慧姨总是这么热情好客。” 肖晓慧问周最:“孩子,吃过早饭了没?” 周最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实诚地摇摇头,“我刚到,还没来得及吃。” “那来跟我们一起吃馄饨。”肖女士热络地招呼起来,将热情好客进行到底。 “好啊,阿姨。”周最满口答应,并且主动介绍自己:“阿姨我叫周最,一周两周的周,最好的最。” “周最啊!”肖晓慧念一遍,夸奖道:“这个名字取得好,好听!” 肖晓慧把周最和素以拉去饭厅吃早餐。还不忘吩咐徐长安:“长安,把人家的行李放到你房间去。” 徐长安:“……” mmp! 她能拒绝么? —— 徐长安打小喜欢吃馄饨。母亲肖晓慧就经常买来馄饨皮自己包馄饨。 徐家的馄饨和别家不同,皮很薄,馅儿却很少。撒上点葱花,汤汁鲜美,让人欲罢不能。 横桑人吃的馄饨皮薄馅儿厚,像是在吃饺子。徐长安一直都不喜欢。每次放假回家,她总是要吃母亲包的馄饨。 别说徐长安这个女儿,就连在外留学的素以,最想念的也是肖晓慧的这碗馄饨。 刚出锅的馄饨晶莹剔透,薄薄的皮儿里是红彤彤的馅儿,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热气腾腾,让人忍不住想要食指大动。在这么个冬日里吃上一碗馄饨,简直不要再赞。 周最早就饿了。一大早就往糖水镇赶,根本就来不及吃早餐。这碗馄饨比什么都美味儿。 一碗馄饨,让他对肖晓慧的好感又蹭蹭蹭往上涨。女神的母亲绝对担得起蕙质兰心一词。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他家太后从来没进过厨房,平时连炒个蛋炒饭都不会。唐婉眉女士被父亲和丈夫保护得太好,十指不沾阳春水,四十多岁的年纪从未感受过人间疾苦。成日里就知道拼命打理她那张脸。 一个人的出身真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 周最放开肚皮吃,一口气吃了一大碗馄饨。狼吞虎咽的模样惹的肖晓慧不禁发笑。 “这么好吃啊!”肖晓慧满脸都是慈母般温柔的笑容,“慢点吃,煮了很多,锅里还有。” “阿姨,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周少爷毫不吝啬对肖女士的夸赞。 素以接话:“我在芝加哥这几年,最想念的就是慧姨您做的馄饨了。”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肖晓慧被哄得很开心。 对于长辈而言,小辈们喜欢他们烹调的食物,这比什么都能让他们高兴。 肖晓慧对女儿说:“长安,等吃完早饭,你带周最四处逛逛,他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 徐长安捏着瓷白的勺子在喝汤儿,五指纤细好看,手背上的皮肤莹润光泽。 听到母亲的话,徐美人轻轻抬了抬脑袋,说:“过两天吧,店里这么忙,我给您帮忙。” “不碍事的,我一个人忙得过来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不也是我一个人在打理么。” “那就晚上吧,晚上有灯会,我带他出去看看灯会。”徐长安退了一步,说:“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素以望着她,脱口而出:“肯定是去见你的霆哥哥吧!” 素以话音未落,徐长安和肖晓慧母女两个同时看向她。 肖晓慧移开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眼神复杂。她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徐长安在桌底下踢了素以一脚,“以以,就你话多。” 素以嘻嘻笑,伸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埋头继续吃馄饨。 一个小插曲。周少爷观察母女两的表情,多少得到了一些信息。看样子徐长安的母亲并不知道女儿谈恋爱了。 所以说所谓的正主至今都还没见过家长。 得出这么一个信息,周少爷竟然有些小兴奋。比起正主,他可是提前见过家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个都别猜了,好好看文不好吗? 第20章 第20轮明月 水乡小镇的节奏总是那么的慢, 深深浅浅的时光, 运河水声潺潺。乌篷船载着游客悠哉悠哉从人眼前晃过。 青石板的老街上人来又人往,炊烟气,满地的人间生香。 对于在繁华喧嚣的大都市生活多年的周最来说, 这样的小镇, 这样清闲自在的时光,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最最重要的是这天堂里有徐长安。 早餐过后, 徐长安就变得很忙碌。客栈住了不少客人, 她一直都守在前台,忙前忙后。 肖晓慧也是忙了一上午。十点过后开始准备午饭。各自都有各自的活儿要做。 只有周少爷是最清闲的。 徐长安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登记客人的入住信息,给客人办理退房,打扫客房…… 一忙起来就停不下来。周最几乎都逮不到机会和他说话。 中午肖晓慧做了一桌的家常菜,味道鲜美可口。周最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午饭后徐长安就悄悄出门了。 周最这一下午都很清闲。 他没出去逛, 他还等着徐长安带他出去转。 肖晓慧看店,他就坐在一旁和她说话。 妇人话多, 什么都说。一下午的时间,周最大致知晓徐长安从小到大的生活。 徐长安的父亲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去世了。肖晓慧害怕女儿受委屈,就一直没有再嫁。寡居的妇人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好在徐长安打小就很听话, 学习一直很好,让肖晓慧特别放心。 难怪她之前一直都说自己不容易。她作为遗腹子,从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这样的女孩儿从小到大怎么会容易。至于她母亲, 寡居的妇人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又谈何容易。 一直到傍晚,徐长安才回来。 红彤彤的火烧云飘在半空中,遍布绯红。 徐美人把自行车立在门外,踩着小碎步进了门。 周少爷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余光忽的捕捉到一抹养眼的墨绿色。 他倏然睁眼,只见徐长安娉婷袅娜地站在他眼前。 嗖一下,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师姐你回来啦?”少年话语中带着欣喜。 “中午没午睡啊?”徐长安垂眸瞥了一眼周最,伸手将肩上的帆布包取了下来,搁在前台。 周最挠挠头,笑着说:“下午和阿姨聊天就没午睡。” “我妈呢?”徐美人复问。 “阿姨她去做晚饭了。”周最利落地回答,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徐长安身上。 视线上移,聚焦在女孩漂亮的脸蛋上,惊诧道:“师姐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她一听,垂在一侧的右手微微顿住。赶紧抬手抹了下眼角,轻巧一笑,“风沙迷了眼睛。” “哦。”周最深信不疑。 “我去帮我妈做饭。”徐长安往厨房方向走去,“晚上带你出去转转,糖水镇就夜景漂亮。” “好啊!”周少爷注目着徐美人的背影高兴的跳了起来。 —— 徐长安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然后去了厨房。 厨房里肖晓慧正在切菜。她动作娴熟,小心地将芹菜切成长度均匀的一小段一小段。 “妈,我来帮你做饭。”徐长安挽起毛衣袖子,主动请缨。 “不用。”肖晓慧声音淡漠,继续切菜。 “妈,您怎么了?”察觉到母亲的冷淡,她不禁皱了皱秀眉。 “你又去A大了?”肖晓慧把菜刀重重摔在砧板上,冷眼看着女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醒?” “妈……”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眼神痛苦,“您别再逼我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肖晓慧到底于心不忍,长长地叹口气,祈求道:“长安,算是妈妈求你了好不好?去魏医生那看看好不好?” “不好!”徐长安断然拒绝,眼里浮现出寒意,“我又没病,您让我看什么医生?” 说完,夺门而出。 —— 晚饭期间,虽然肖晓慧照旧热情,各种招呼周最。徐长安依旧安安静静吃饭,话也不多。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周最却隐隐觉得这对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徐长安的情绪看着明显很低落,阴云密布。 难道是她们吵架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之前就出现过。 周最暗中猜测着。一顿饭都没用心吃。 吃过晚饭,两人就出门了。 徐长安围巾帽子齐上阵,全副武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反观周最,这位少爷倒是穿得无比清凉。马甲、卫衣,脖子处一圈空荡荡的,直接暴露在寒凉的空气里。 徐长安盯着少年的脖子看了两眼,扔下话:“等我一下。” 片刻以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围巾。 她把那围巾递给周最,“晚上冷,把这个围上吧。” “谢谢师姐。”周最一开始以为那是徐长安的围巾,忙欣喜若狂地接过。 掂在手里一看,却发现那是一条男士围巾,而且还是新的,吊牌都还没摘。这个牌子他很熟悉,他常买这个牌子。 他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是徐长安专门买给自己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条围巾应该是徐长安买给霍霆的。 “这围巾谁的?”周少爷问。 “本来是买给我男朋友的,你先戴着吧。”徐长安没隐瞒他,直接说。 这条围巾在他看来不值几个钱。然而以徐长安如今的经济能力来说,这条围巾价值就高了。看来,她真的对她男朋友很好。 “这不好吧?”周最掂在手里,指尖摩擦着柔软舒适的面料,面露迟疑。 “那你还给我吧。”她说着就要拿回去。 “别啊!”周少爷手往回一缩,就把围巾圈上了自己的脖子,咧嘴一笑,“这条就先借我戴一下,下次我再买条新的还给他。” 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她的好意。即便知道她买这条围巾的初衷并不是因为自己。 少年的肤色偏白,格纹围巾围在他脖子上,出奇的好看。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无比合适。 徐长安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小镇白天热闹,入夜以后则美得让人沉醉。 两侧商铺灯火通明,灯光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大冬天,南方地区湿冷。近来又降温明显,一入夜,这天儿就冷得厉害。 天虽冷,但游客的热情却未见消减。运河边,游客熙熙攘攘,游船灯火摇曳。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 春节临近,小镇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厚了。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走哪儿都喜气洋洋的。 天气严寒,风一吹,越发明显。 周最看一切都觉得新奇。 “师姐你家这边真漂亮啊!”他忍不住赞叹。 “以前没来过青陵么?”徐长安步履轻盈,裙摆微微浮动。 在青陵,在京杭大运河沿岸,像糖水镇这样的水乡小镇有很多。还有一些比糖水镇开发得更好。 古色古香的建筑,小桥流水人家,有着江南水乡独有的韵味。 周最答:“我之前去过童谣古城,不过那边开发得更好,商业气息浓厚,没这边好看。” 迷离的灯光之下,少年的那张脸清秀好看。 徐长安:“我们这边刚开发起来,再过个几年可能原始面貌就会变了。” “再怎么变它也是你的家,一回来总能感受到它的亲切。” 这话从少年嘴里说出来,徐长安不禁怔了怔。他们这一代已经渐渐没了故乡的概念。很多人从小镇走出去,基本上就没再回来过。 “师姐,你毕业以后回来吗?”两人慢慢地走上一座石拱桥。 那桥上了年岁,历尽时光淬炼,痕迹明显。 两侧商铺的灯光远远映照过来,“明远桥”三个繁体字映入眸中。 “回来啊!”徐长安想也未想就回答了:“我妈妈和男朋友都在这边,我当然要回来啊!” “做什么?”周最看着女孩亮晶晶的双眸,“你是学国贸的,回来不好发展吧?如果你想以后从事外贸行业的话。” 周最说的是实情,比起横桑和浅都,青陵的外贸行业并不发达,如今还处于起步的阶段。 “我没打算做外贸,回来当个小学老师,考银行,考公务员都可以。我要求不高,有份轻松稳定的工作,能陪着我妈妈就够了。” 听徐长安这话,周最知道毕业以后她留在横桑的机会就不大了。 虽说一早就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他就来青陵嘛!家里的生意有父亲和大哥在操持,他不用操心这些,落了个逍遥自在。父母也不会操纵他的人生。他以后的生活全凭自己定夺。他可以随心所欲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你呢?有什么打算?”徐美人撩了撩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只小巧可爱的耳朵,耳垂白皙光洁。 问完又马上笑了,“我忘了你才大一,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 少年却铿锵有力地说:“我要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心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心之所向,吾往矣! 第21章 第21轮明月 两人靠在桥头, 微风拂面, 说不出的清爽。 游船时不时从桥底下经过,船桨掀动水面,水波荡漾, 水流声一阵盖过一阵。 徐长安向周最科普:“我们糖水镇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 你站着的这座是最古老的一座,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她迎着风口, 风掀起她的裙摆, 身段纤柔。昏沉沉的光线之下,她的那双眼睛很亮, 荧光闪闪,好似有流萤飞舞。 她领着他走向桥中央,“这里视线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拱形桥正中间最为高耸, 站在那里,视野开阔, 大半个小镇的风貌都尽收眼底。漂亮,而让人沉醉。 “好漂亮啊!”少年把鸭舌帽摘下来,捏在手里,猛地挥舞两下,有些兴奋。 风扑簌簌地吹着, 他颈间围巾的流苏迎风摇晃。那么短的头发,前额开阔,衬得五官愈加周正立体, 一笔一划皆勾勒完美,纤毫毕现。 徐长安说:“在我们这边有个传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坐船,穿过所有的石桥,然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周最扭头看她,“你信吗?” “我当然信了。”她突然笑了起来,“可惜传说终归还是传说,因人而异。” 她明明是笑的,可周最却恍惚觉得她是在哀伤。周少爷开始认为是光线问题,他看错了。 可过后才意识到,绝对不是光线的问题。 此刻的徐长安,跟那晚一样,坦坦荡荡的笑容,可眼里却全是绝望。 明明是最肆意张扬的年纪,鲜衣怒马,可这一双眼睛却似乎饱经沧桑,蒙着一层厚重的云雾,混沌不明,看不真切。 她好像肩负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 周最长这么大,全然不知生活疾苦。他不知道究竟徐长安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在心疼她。 “我是遗腹子,我妈妈怀着我五个月的时候,我爸爸在工地里出了事,走了。所有人都劝我妈妈把我打了,说一个女人没了丈夫,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太难了。孩子会成为她的拖累。可我妈妈不愿意。她太爱我爸爸了,她舍不得放弃她俩爱情的结晶。”女孩的双眸亮晶晶的,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隐隐闪烁,“知道我为什么叫‘长安’吗?” 周最怔怔地望着她,小声道:“长安一片月?” 她摇了摇头,缓缓道出:“举目四望,不见长安。” 她停顿一瞬,“我妈妈一直在等我的爸爸。” 他一直她名字里的“长安”是一世长安。殊不知它是“举目四望,不见长安”,是一个妻子对亡夫最深重的追思。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晚她为什么会说自己肩负了母亲所有的希望。就连名字,都寄托了她母亲对父亲最深切的爱。 周最生活在一个家境优渥,亲人和睦的环境里。他和自己的父亲虽然沟通不多,但从小到大,那个男人始终站在他身后,为他遮风挡雨,给他荫蔽。他无法想象,徐长安缺失父爱,对父亲没有任何概念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 “师姐……”周最张了张嘴,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感同身受太难了。再多的言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抱歉啊小学弟。”徐长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话有点多,你别介意。” 她很少像旁人吐露自己的心声和无助。哪怕是朝夕相处的室友,她都很少提及。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和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小学弟说了这些往事。 大概真是应验了一句话—— “当代人都活成了一座孤岛。” 所以我们只愿意和陌生人交心,而不愿和身边的人吐露心声。 徐长安拍了拍周最和肩膀,“小学弟,以后你一定要带你喜欢的人来我们这边坐一次船,这是最好的祝福。” 周最暗自握了握拳头,“我会的。” “师姐,你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我高中同学,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徐长安每次提起男朋友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周少爷不免失落,看来这尊墙角一点都不好撬呀! 石桥对面有好几家纪念品店。 周最远远地望了一眼,说:“师姐,我要给我的室友们带礼物,你陪我去挑挑吧?” “好啊!”徐长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都是镇上的熟人,我让老板给你打折。” “谢谢师姐!” —— 逛了好几家纪念品小店,卖的大多都是工艺品。 青陵延绵多山,雨水丰润,产竹。各大商铺陈列着很多竹制品。 周最挑挑拣拣,最后给寝室那三只一人买了个竹雕小工艺品。一头马,一头猪,和一头羊。 他挑好礼物,心满意足地给徐长安看,“马送给老大,羊送给老三,这头猪就给胖子。胖子那么肥,这猪和他很配。” 徐美人笑着点头,“很可爱。” 徐长安把老板娘拉到一旁,小声商量:“婶婶,这是我朋友,您能给打个折吗?” 老板娘笑容满面,“咱们长安的朋友,必须打折呀!我按进价给他。” 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老板娘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谢谢婶婶。” 老板娘越看越觉得周最合眼,不禁称赞道:“这小伙子长得怪标致的呀!” *** 晚上周最睡在了徐长安的房间。肖晓慧给他换了一套新的三件套。 不像一般女孩子的闺房那么粉嫩。徐长安的房间很冷硬,清一色的冷色调。白墙,明黄色的天花板,深蓝色的条纹窗帘,线条冷冽。 徐美人明明很软、很仙,性子也温温柔柔的。可这房间的装修却委实冷硬,更显得冷清。 屋内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间衣柜,一把椅子,再无其他。 空荡荡的,十分单调。 哪里像妹妹周蔼的房间,一房间的娃娃,入眼皆是粉红,冒着粉红泡泡。 书桌上安静地摆放着一盏台灯、一只笔筒。除此之外,还立着一面木头书架。上面塞着零星的几本书。有高中课本,也有一些名著。 《浮生六记》、《红楼梦》、《黄金时代》…… 周最扫了一眼,都是些文艺的书,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视线下移,他看到书桌桌面上平整铺着一块透明玻璃,玻璃下压着各种照片。有徐长安儿时的留影,也有女孩子家的大头贴,还有从小学到高中的毕业照。 周最想起徐长安的男友是她的高中同学。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掀开玻璃,抽出那张高中毕业照。 “A大附中高三(7)班毕业留影”。 几十号人头里,周最一眼就看到了徐长安。 她站在角落里,紧挨着一个男生笑着,笑容灿烂。 高中时代的徐长安就已经出落得非常漂亮了,衣着简朴,却也楚楚动人。 而她身侧的男生五官端正,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秀气。 这定然就是徐长安的男友了。 他将毕业照翻到背面,那个男生对应的名字是霍霆。 虽然是情敌,但周少爷也不得承认,霍霆这颜值还是不错的。想来也是,徐美人生得这么好,找男朋友的眼光没理由会太差。 他仔细看了看那张毕业照,又悄悄把它压到了玻璃下面。 睡在女神的床上,周最不免有些兴奋。 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一股清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属于洗衣粉的清香,也有太阳温馨的味道。 他对着房间,拍了个小视频发到513寝室群里。 郭贸飞那个胖子几乎是秒回。 郭贸飞:「阿最,你小子又死去哪里浪了?你根本不是你的房间。」 舒炎森:「阿最,你是在酒店?」 章溢那孩子很少在群里说话,大伙儿都习惯了。 周少爷:「我在女神家里。」 郭贸飞:“……” 舒炎森:“……” 群里短暂静默一两秒钟,迅速炸开了锅。 郭贸飞:「你说的女神是咱们校花?」 周最:「当然,我的女神只有一个。」 郭贸飞:「什么情况啊?赶紧老实交代!」 舒炎森:「阿最你这波骚操作简直不要太溜!」 *** 临睡前,徐长安给霍霆发微信。 徐美人:「霍霆,我今天带一个小学弟去买了纪念品。」 手机安安静静,过了很久那头的人也没回复。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觉得霍霆应该是睡了。她合上手机,悄悄躺在母亲身侧。 她不知道的是,肖晓慧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傲娇的周少爷! 第22章 第22轮明月 每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到十二月二十三, 一共三天时间, 糖水镇就要举办板灯节。板灯又称桥灯,始于盛唐,兴于明清, 尤以清朝康熙年间为最, 历史悠久,久负盛名。 糖水镇的板灯节, 享誉四方。很多游客选择寒假期间来糖水镇, 就是冲着这板灯节来的。 周最赶巧碰上了。 板灯节是整个糖水镇年前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几乎倾镇出动,家家户户准备。 除了壮观的灯阵, 板灯节上的各种花灯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 糖水镇家家户户都会制作灯笼。板灯节之前,每户人家都会提前做好许多年灯笼,等到节日那天悬挂。 周最到糖水镇的第三天就是板灯节。头一天晚上,徐长安和肖晓慧正在给那些灯笼着色。 肖晓慧的手特别巧, 那些灯笼形状各异,模样千奇百怪。兔子灯、猴灯、鸡灯……零零总总做了十多个。 周少爷觉得很新奇, 每个都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几遍。看完忍不住惊叹:“阿姨,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我做了一半,有一半是长安做的。”肖晓慧笑着说。 “哇塞,师姐你好厉害啊!”对女神的好感又蹭蹭蹭往上涨。 “我们这边很多女孩子都会做。”徐长安捏着颜料笔正在给兔子画眼睛,听到周最和夸奖, 女神淡定无比,头都没抬一下,专注画画。 这一带的人注重传承。制作花灯的手艺也被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徐长安七。八岁的时候, 母亲肖晓慧就将这项手艺传给了她。 母女两个配合默契。 “师姐,能让我试试吗?”周最跃跃欲试。 “你试吧。”徐长安把笔给他,她正好也画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周最接过笔,“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有,你自由发挥。” 徐长安把场地留给周最。她离开前厅,去厨房倒杯热水。画得久了,口有些渴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她倒了杯水再回来,周最就已经画好了一只猴子。那猴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一看就知道是有绘画功底的。 肖晓慧满意极了,招呼女儿:“长安你看周最画得多好啊!” “你学过画画?”徐长安一双手捧住马克杯,杯壁温暖,熨烫手心。 周最笑着说:“小时候上过兴趣班。” 唐婉眉女士本着“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宗旨,在周最上高中以前给他报了无数兴趣班。绘画、钢琴、跆拳道、奥数……周最什么都学过。 可惜他是个闹腾的主儿,没那个心性安安静静学东西。很多兴趣班,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去上一两节课。心情不好,都索性直接不去。 看起来他每一样都学了,可是学得都不精,不管哪一样都是半吊子水平。 不过画只猴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抬手指了指,自然地说:“那这些都交给你来画好了。” 周最:“……” 女神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呀! “好啊!” 肖晓慧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到点了,我去烧饭。” “妈,我去给您打下手。” “不用,你继续画,可别都让人家周最画。” 周最继续画画。 徐长安站在窗户边慢腾腾喝水,打算把那杯热水喝完。 天冷,喝杯热水能暖和身子。 前厅视线开阔,正对着运河。游船时不时从眼前飘过。女孩的背影娉婷婀娜,惹人注目。 微风掀动她裙摆,扎眼的墨绿色在人眼前晃来晃去。羽绒服帽檐处的一圈儿绒毛瑟缩发抖,摇摆不定。 她的长发被吹乱,发丝张扬。她伸手撩了撩,别到耳后。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落在周最眼里,却说不出的旖旎。 他没管住眼睛,多看了好几眼。 走神了,画画也不走心。 徐长安将那杯热水喝完。周最刚好画完第二只兔子。 她转了个身,瞥了一眼,轻声问:“周最,兔子几条腿?” “四条啊!”周少爷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看看你画了几条?” 周最低头去看那只兔子,竟然有五条腿。 “嘿嘿……”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注意看,多画了一条腿,我这就改掉。” “就这样吧,涂涂改改不好看。” 于是那只五条腿的兔子灯就留了下来。 “你要喝水吗?”她问。 周最手头动作不停,“不用,我不渴。” “你画吧,我帮我妈打下手。” “好。” 大概过了大半个小时,徐长安给周最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趁热吃。” “阿姨煮的?” “我煮的。” 热气混着淡淡的米酒香,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丸子绵软甜糯,有劲道,口感倍加。 青陵盛产米酒,家家户户烧菜习惯放米酒。当地的名菜蒜香米酒鸡、米酒排骨、酒酿圆子。 中午饭很丰盛。青陵的名菜蒜香米酒鸡和米酒排骨都被摆上了桌。 “阿姨,太好吃了,您手艺真好!”周最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毫不吝啬对肖晓慧的赞美。 肖晓慧笑着说:“今天这顿饭是长安做的。” “哇塞,师姐你厨艺这么好啊!” 尼玛,女神不仅人美心善,而且还这么多才多艺。会做花灯,还会做饭。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十项全能呀! 周最对徐长安的敬佩之前又涨了不少。 “好吃就多吃点。”面对周最的赞美,徐长安依旧淡定。 “阿姨,您的手怎么了?”周最注意到肖晓慧右手手腕处贴着膏药,之前都没看见过。 “老风湿犯了。” “要紧么?”他面露担忧。 “不要紧,几十年的老毛病了,贴贴膏药就好了。” *** 第二天是板灯节。整个小镇倾巢而出,人山人海,节日的气氛格外浓厚。 长长的灯阵绕着运河走上一圈,家家户户迎接灯头,以接福纳祥。然后在空旷的场地进行“舞灯”。 板灯节以舞灯最为壮观。 徐长安奉母上大人之命带周最去看舞灯。 舞灯的场地在镇政府楼前的大操场。整个小镇俨然就是一片灯海。当地人和游客混在一起,人手一盏花灯,热闹非凡。 徐长安小心叮嘱周最:“跟紧我,别丢了。” 这么多的人,两人一旦走散,可是件麻烦事儿。 “嗯。”周最手里提着那只蹩脚的五条腿的兔子灯,重重地点点头。 板灯多时十几班,少则七八班。每班板灯,长的时候有二三百节,差不多一公里长。 灯灯互动,头尾相呼,像巨龙腾飞,似星光闪烁,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舞起来场面实在壮观,令人惊叹。 周最觉得这真是一场视觉盛宴。 “那个是五谷灯。”徐长安扬手指了指。 顺着徐长安的手势,周最看到了五个形似谷粒的大灯。 “这个是状元灯。” 灯上画了秀才模样的小儿。 徐长安说:“很多学生会把状元灯挂到灯头上去,祈求文曲星保佑,学业有成。我小的时候,每年都要挂状元灯。” “这个是子孙灯。”徐长安一一向周最介绍,“这是富贵灯。” “那个是什么灯?好像鸭子。”周最看到很多年轻的男女手里提着形似鸭子的花灯,争先恐后地挂到灯头上。 “那是鸳鸯灯。”徐长安回答。 熙熙攘攘的人流,人们欢呼雀跃。徐长安的声音直接被淹没掉。 “你说什么灯?”周围杂音太大,周最根本就听不清徐长安的话。 “鸳鸯灯。” “啊?什么灯来着?” “鸳鸯……”就在这个时候徐长安猛地被人撞了一下,语句也被撞碎。 她根本来不及把话说完整,迅速失去重心,上半身往周最身上倾倒过去。 “小心。”周最眼疾手快扶住徐长安的手臂。 “谢谢。” 两人紧挨着,衣料相互摩擦,呼吸相撞,愈渐急促。 有周最扶着,徐长安终于站稳,没倒下去。 人实在太多了,周围全是人。五颜六色的衣服,男女老少,比肩接踵,人挤人。空间狭窄,根本腾不开手脚。 她正想退开。岂料后背直接被人推搡了一把,狠狠的一记重力袭击而来。她重心往前倾斜,两人贴得更紧了。 下一秒,嘴唇瞬间擦过周最的耳垂。 徐长安:“……”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好似一道闪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周少爷浑身一颤,身体本能僵住。 徐长安垂眸,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少年乌黑浓密的短发、白皙修长的脖子、光洁莹润的耳垂…… 格纹围巾松松垮垮挂在劲间,流苏随风飘扬。 一直都觉得似曾相识。这一刻的熟悉感俨然攀升到了顶峰,突破了极限。 她像是一只干瘪的气球,突然被人注入气体,瞬间充盈了起来。 又像是在大海上迷失方向的扁舟,看到了灯塔的光亮,瞬间看到了前路。 更像是沙漠里干涸许久的旅人,忽然发现了水和绿洲,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理智在燃烧,思绪在沸腾,眼神迷离,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恍恍惚惚间,她的右手一边颤抖,一边慢慢上移,一把揪住周最的大衣。 闭上眼睛,嘴唇贴了过去。 孤注一掷,放任自己迷失,一切都不要思考。不计过往,亦不论将来,只活在这时这刻,活在梦里。 第23章 第23轮明月 那么柔软的触感, 周最浑身僵硬, 根本就不能动弹。几乎都忘记了躲闪。 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完全怔住了,忘记躲闪, 也不懂回应。 脑子很乱, 一团浆糊,难以正常思考。 两人挨在一起, 衣料相互摩擦。 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格外香甜, 清清淡淡的樱花香,不断纠缠着人的呼吸。 徐长安循着本能, 放任自己迷失。像是置身于一座迷雾森林,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已经被困许久。可却一直不愿走出来。她好像一直都在路上,寻寻觅觅, 了无尽头。 她的手一直都在抖,颤颤巍巍地揪住周最大衣的一角。她拽得很紧, 仿佛溺水的人挣扎许久,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精神支柱。 因为过分用力,指节泛白。手心也氤氲出湿意。 那么拙劣的吻技,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在啃咬。 唇齿纠缠, 相互撕扯。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迷雾终于散尽,黑暗的森林被劈开一道口子。大团光线照射进来。 眼前人竟然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徐长安如遭雷劈,瞬间清醒。 懊悔, 更绝望。 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冲出眼眶,一泻千里。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住膝盖,脑袋搁在手上,小声地呜咽起来。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哀鸣,悲恸万分。 周最直接蒙圈了。他没想到一个人的情绪转变能这样快。上一秒还在炙热地吻他,下一秒竟然就开始埋头痛哭流涕了。 “对不起师姐……你别哭啊……”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他跟着她一起蹲下,伸手去拍她肩膀。可手伸出一半,他又给缩了回去。 “师姐你怎么了?对不起……你别哭啊……” 周少爷最怕女孩子哭。从小被妹妹周蔼的眼泪给弄怕了,如今都有了心理阴影。小时候只要周蔼一哭,大哥二话不说就抄家伙教训他。 女孩一哭,他就头疼。 徐长安已经整整一年没这么肆无忌惮地哭过了。由最开始的小声抽泣,演变到最后的放声大哭。 哭完,酣畅淋漓,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么多的人,这么热闹的日子,没有人会关心你在做什么。这么肆意大哭居然也没有引起围观。就连异样的目光都没有收获几个。 满脸泪痕,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 “周最,你扶我一把。”蹲得久了,一双腿都麻了。 “哦……好!”周最俯身握住徐长安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她拍了拍羽绒服的衣摆,吸了口气,“走吧,咱们继续逛。” 周最:“……” 前后转变不过数秒,简直不要太快! 周最不敢细问,只能跟上她。 “你刚看到的那些类似鸭子的灯叫鸳鸯灯。在我们这里,情投意合的信男信女,或者恩爱的夫妻,他们会亲手扎一对鸳鸯灯,在灯上写下两人的名字。然后一起把灯挂在板灯头上,跟着灯阵昼夜。□□,以此来祈愿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周最静静听着,“听起来这个鸳鸯灯和同心锁一样。之前我去爬铜卜山,很多人会在栈道锁链上挂同心锁,锁上也刻着情侣的名字。” “大同小异,都是世人的美好寄托。”徐长安早已恢复如常,除了眼眶有些发红,其余根本就看不出异样。 周最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哭。大概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带出了过往的委屈和无助。情绪突然爆发,难以遏制,就崩溃大哭了。 经历一件糟糕的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后续的连锁反应。这件事过后,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而重新找回当初的那种挫败、无力、痛苦,甚至是绝望。然后彻底奔溃。 “师姐你有笔吗?”少年迎着风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姿颀长,如松如柏。 “什么笔?” “什么笔都可以,只要能写字。” “我看看有没有带。”徐长安低头翻自己的帆布包。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一边脸颊被灯光照亮,精致好看。 “还真有笔。”她从包里成功翻出一枝黑色的签字笔。 “谢谢。”周最伸手接过,摘了笔帽,低头在那只兔子灯上写字。 徐长安就站在他身边,看他写什么。 少年的字苍劲有力,笔锋隽永,一手漂亮的行书。 徐长安欣赏写字写得好的男生。字品即人品,一个人的一手字多少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徐长安,你要快乐啊!” 字是好字,可这话却委实有几分幼稚了。 周最说:“师姐,等下我把这盏灯挂到灯头,让它把你所有的烦恼都带走,然后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 徐长安觉得这行为令人发笑。但也不愿拂了周最的好意。 他拿起那只蹩脚的兔子灯,剥开层层人群去了灯阵中心,然后找到灯头。 他速度很快,徐长安来不及细看,少年便已经涌入人群。一抹挺拔的背影若隐若现。 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往灯头上挂灯。他愣是挤了好久才挤进去。 挂灯之前,心思微妙地转了一转。他又揭开笔帽,低头飞快地往兔子灯上写了一行字。 ZZ&XCA 写完他把兔子灯挂上了灯头。 灯阵慢慢移动,几百上千盏花灯挂于灯头。那么多精致漂亮的花灯里混进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兔子灯,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远远看着那兔子灯随着灯阵缓缓移动,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他周最却大有愚公移山的雄心,每一座他都会荡平了。 *** 周少爷是真想懒在徐长安家不走。糖水镇风景那么好,肖晓慧母女又烧得一手好菜。他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但奈何唐婉眉思子心切,一天无数个夺命电话连环轰炸。扬言他再不回家,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迫于无奈,第四天一早,周少爷不得不收拾行李回家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天,可这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他隐隐感觉他和徐长安的关系似乎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一大早徐长安将周最送到了高铁站。 春运车票紧俏,周最只抢到一张高铁票。 春节临近,高铁站人来人往不断。候车室里乌压压的全是人头。 “好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将人送到车站,徐长安就打算走人了。 周最和她告别:“师姐,这两天真是叨扰你和阿姨了。” 她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儿,以后常来玩儿。” 这自然是客套话,谁曾想周最却当了真。 周少爷兴奋地说:“师姐,那我暑假还来玩。” 徐长安:“……”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听不懂客套话呀! —— 送走周最,徐长安一回到家就拆下了他睡过的三件套,打算重新再洗一遍。 一掀开枕头,就发现了一只信封。 她拆开一看,信封里头装着好多张红票子。 她数了数,足足两千块。 她大概知道少年的用意。这应该就是这四天的房费和伙食费。 今早临走之前,周最就把钱拿给了肖晓慧。但肖女士坚决不收。肖女士说:“你是长安的学弟,难得过来玩两天,哪能收你钱呢。” 周最塞了几次,没成功。无奈之下只能采用了这么一个办法。 倒是个懂事的人。但这数额却委实多了。徐长安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才一千块。小镇客栈的房费平均也不超过两百块一晚。就算加上伙食费,也根本要不了两千块钱。 其实从少年的吃穿用度,徐长安也看得出来他家境优渥。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大牌,一套衣服下来都大几千上万了。 徐长安默默把那只信封塞进书包,打算回学校还给周最。 *** 在徐长安家待了四天,每天都那么好玩,格外充实。一回到家,周最就开始发霉了。不是在床上躺尸,就是抱着电脑玩游戏。 而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徐家伙食那么好,回到家保姆烧的饭菜周少爷真是没半点食欲。 从周最一回到家,唐婉眉就发觉儿子不对劲了。成天没精打采的,茶不思饭不想的,还时不时一个人抱着手机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她每天都在旁敲侧击问周最那四天去了哪里玩儿。可周最那小子嘴严实得很,扔下一句“在同学家玩”搪塞,别的就再也不愿多说。 年前一周,大哥周望从宛丘出差归来。给唐婉眉带了几瓶药酒,专治关节炎和老风湿。 周最就像是看见了宝贝,双眼发亮。 “妈,给我一瓶呗!” 唐女士不解:“你要药酒做什么?你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扭伤了,我给她拿一瓶用用。” “同学?”唐婉眉抬了抬眼皮,“谁?” “郭贸飞那个胖子,您认识的。” “他怎么了?” “之前打篮球伤了脚踝。”周少爷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唐女士将信将疑。 “妈您给我就是了,一瓶药酒值多少钱,别那么抠门嘛!”周少爷顺利从唐女士那里顺走一瓶药酒。 拿到药酒,他就出门寄快递去了。 出门前觉得一瓶药酒不够,从母亲房间又顺走了一瓶。 马上就过年了,很多快递都停了。只有顺丰还营业。他顺利把那两瓶药酒给寄出去了。 快递员说:“单子你拿走,上面是单号,网上查的到。” “谢谢。”周最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单,随手往裤兜里一塞。 —— 第二天一早保姆阿姨洗衣服。从周最的裤袋里翻出了这张快递单。她规规整整地放到了茶几上。 唐婉眉下楼吃早餐。 保姆阿姨对她说:“夫人,少爷裤袋里的东西我给放到茶几上了。” “行,我等会儿给他拿到房间去。”唐婉眉不甚在意,“这孩子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吃完早餐,给周最端了杯牛奶上楼。 上楼之前想起还有东西要拿给周最。 她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单子。 薄薄的一张纸,皱巴巴的。摊开后发现是一张快递单。 她低头往收件人一栏扫了两眼。 收件人是徐长安,地址是青陵糖水镇。 徐长安? 一个男生吗? 这孩子给人寄了什么东西? 她收好单子上了楼。 第24章 第24轮明月 唐婉眉上了二楼。周最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别墅向往, 外头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 整条走廊被照得通透明亮。一线线光束悬在半空中,半明半昧。 “阿最,我是妈妈, 醒了没?”唐女士站在门外敲门, 温声细语。 “阿最,起来开门, 妈妈给你送早餐。”见几面没反应, 她又喊了两声。 周少爷此刻正在和周公难舍难分。他正做着一个美梦,梦境旖旎, 他抱着徐长安在拥吻,两人专注而炙热,如痴如醉。 敲门声成功打断了周最的美梦。他从梦中咋然醒来,梦里那股痴缠感依旧清晰无比。呼吸都厚重了几分。 在徐长安那晚吻他之前, 周最从未做过这种梦。他总觉得女神神圣,这种梦只会亵渎了她。 可那晚过后, 他便开始频繁做这种梦。有些时候梦境还会更加羞耻。他对徐长安所有的渴望皆演变成了这一个接一个的梦。 他很清楚,心中那颗欲望的种子已经接收到了春天的讯息,正以势如破竹的势态疯狂滋长起来。最终会长成无数纠缠不休的藤蔓,将整面心房覆盖。 有些东西一旦落了心,便再也抑制不住。 青春期, 他也做过这种梦。醒来后,身下湿哒哒的,潮湿黏腻。 少年人敏感, 他那时觉得无比羞耻。怕被母亲知晓,他还偷偷把床单给扔掉了。 如今再有这种梦境,他已不再觉得羞耻。这是正常现象。更加进一步印证了他对徐长安的肖想与渴望。 周最扒了一把乱糟糟的鸡窝头,起身开门。少年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发质乌黑发亮,比之前的板寸头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卧室窗帘紧闭,昏沉的光线之下,少年那张脸清俊刚毅,下颌骨骨感嶙峋。 眉眼生得极好,却仍有几分稚嫩。 周家三兄妹,老大和老三的长相都继承了父亲周维明,只有老二周最像极了唐婉眉。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因为这点,唐婉眉打小就最疼爱周最。 “妈。”少年语调慵懒,像是没睡醒。 门一开,母上大人就立在门外,长发盘起,一身修身的黑色长裙,神态端庄优雅。 唐婉眉年轻时也是半山这一带有名的美女。倾城容颜让她在一干名媛淑女中脱颖而出。 后来嫁给周维明。周维明宠爱她,从不让她做任何事。平素里保养得当,不惑之年,皮肤依然娇嫩,貌美如花,看上去和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并不二致。 “昨晚几点睡的你?又熬夜了?” 唐婉眉端着早餐进了周最的房间。 屋子里乱遭遭的,各种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唐婉眉一看到儿子这房间就忍不住皱眉,“看看这屋子都乱成什么样了,等下让阿姨上来收拾一下。” “哦。”周最点点头,“早餐送了,你下去吧,我要补个觉。” “还睡?”唐婉眉顿时提高了声线,嗓音尖细,“你也不看看几点了,马上就吃中午饭了,赶紧起床。” “妈,我又没事做,你干嘛不让我睡觉!”周最言语不满。 “你看看你这寒假过的,成天就窝房间里,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你就不能出去找朋友玩玩啊?”唐婉眉说着想起了那张快递单,赶紧拿给周最,“喏,这是阿姨早上洗衣服洗出来的,给你搁桌子上了。” 周最抬眼瞟了一眼,神色平静,嗯了一声。 “这徐长安是谁啊?你同学吗?你给人寄了什么啊?” “一个朋友,给她寄了点吃的。”周最赶紧把母亲往门外推,“妈,我困死了,让我再睡会儿。” 唐婉眉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视线在房间里逡巡。视线最终定格在一条围巾上。 一条格纹围巾,规规整整地挂在撑衣架上,样式倒也普通,并不起眼。只是瞧着有些眼生,之前从未见周最戴过。 她细细看了两眼,好奇道:“阿最,你这围巾什么时候买的?你过去可从来不围围巾的。” 顺着母亲的目光周最远远看着那条围巾。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满城的灯火,烈烈寒风,飘飞的流苏,墨绿色的裙摆,徐长安痴迷的那张脸…… 历历在目,尤在眼前。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旖旎的画面。他不能再想了。 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别过头不再看那条围巾,讪讪道:“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唐婉眉眼神倏然转亮,“男的女的?” “妈,您查户口呢!问得这么多!”周最起身撵人,“走吧走吧,我还要再睡会儿,困死了都。” “你妹妹在同学家已经住了两天了,你下去去把她接回来。老是住别人家像什么样子!被你爸知道都该教训她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就去接她。”周最不耐烦地答应下来,把房门关了。 走到书桌旁,周最拿起那张快递单,看到上头一串数字。他这才想起去查一下那两瓶药酒到哪里了。 敲下单号后,物流信息显示那两瓶药酒已经到到青陵了。 这速度还是很给力的嘛!昨天刚寄的,今天就到青陵了。 他掏出手机给徐长安打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那边人接通。 “喂?” “师姐是我。” “周最啊!”徐长安轻声问:“有什么事儿吗?” 周最:“我给阿姨寄了两瓶药酒,专治老风湿的,效果特别好。快递今天应该就到了,你记得签收一下。” 徐长安心里有些感动,她没想到周最竟然记得母亲的手患有老风湿。 “有心了,谢谢你。”她感激道。 少年异常轻快的嗓音,“客气啥!” 目光转向那条围巾,眼神似乎又浮现出徐长安的墨绿色的裙摆,它飘啊飘…… *** 徐长安当天傍晚就收到了快递。那两瓶药酒包装精美,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肖晓慧奇怪地问:“谁寄的?” 徐长安回答:“是周最,他说你有老风湿,就给您寄了两瓶药酒。” 肖晓慧瞅了一眼,不安道:“这药酒看着挺贵的,收人这么贵的礼不好吧?” 徐长安倒是没太在意,只说:“我开学拿钱给他。” “这孩子真有心,替我好好谢谢他。”肖晓慧面露笑容,对周最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 “已经谢过了。” 肖晓慧看着女儿,有意试探一句:“长安,你觉得周最怎么样啊?” 徐长安小心地把药酒放进柜子里,抬了抬眸,目光聚焦在母亲身上,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妈,他就是我一个学弟,您别想太多。” *** 母女两个依旧过着简单温馨的日子。春节越来越近,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厚。 春节前几天,镇上的游客少了很多。徐长安和肖晓慧总算是空闲下来了。 徐长安帮着母亲一起置办年货。肖晓慧是个重仪式感的女人。寡居多年,却对春节格外看中。哪怕只有她们母女两个,每年的年夜饭却也是丰盛隆重的。 素以要在家待到元宵才回学校。 两个姑娘又成天厮混在一起。 一转眼就过年了。 除夕那晚,徐长安和母亲早早吃了年夜饭,然后在一起守岁。 对于这对母女来说,每年除夕都是一个样子的。别人家一家团聚,热热闹闹,而她们家总是这么冷清。十多年了,从徐长安有记忆以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早就习惯了。倒也不会生出什么所谓的心酸和凄凉。孤独于她和母亲而言都是常态。 《夏目友人帐》中说:“我必须承认,生命中大部分时光是属于孤独的。” 她还好。因为没见过父亲的面,她对父亲有限的认知全部来自母亲的叙述和家里的老照片。一个从未蒙面的男人,即便是父亲,也委实生不出太多浓烈的情感。 可母亲不同。她和父亲有过一段最炙热,也最真挚的感情。彼此都镌刻进了对方的生命里。这样的两个人,本该相伴余生,可一个人溘然长逝,留下另一个忍受这世间的无尽孤独。 母亲比她痛苦百倍。 “长安,妈妈一直后悔没有早点生你,这样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在一起过年。” “妈妈,是你说的爸爸一直在我们身边,他现在一定也在陪着我们一起过年。” “是啊,我一直告诉你你爸爸在我们身边。可是长安,一个人走了就是走了,他不复存在了。是我们一直在自欺欺人呀!” “不妈妈,我相信爸爸在的,他一直都在。” “长安,妈妈有点累了。不想再等你爸爸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只想看着你早点成家,有个人替我好好疼你、爱你。有一天你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不希望我们这个家一直都这么冷清了。”肖晓慧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长安,妈妈的意思你明白吗?” “妈妈,我大学都还没毕业,你就着急抱外孙了,您是不是太心急了呀!”徐长安一把抱住母亲,撒娇道。 知女莫若母,肖晓慧一看到徐长安是这种反应,她就知道女儿听懂了她的话。可惜她还是放不下啊! 不怪她。自己这一生都没放下,女儿一时半刻又怎么能够轻易放下呢。 —— 和寝室那三只挨个通了电话,断断续续听了很多。宋如依和谢微吟这个年都还过得不错。可付忘言却过得不太好。 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小姐,真没有寻常百姓过得舒坦。 徐长安说:“小九,明年过年你来我家,不要去老宅过年了。” 付忘言被寒风迷了眼睛,哽咽地点点头,“好啊,长安!” 零点时分,无数礼炮齐发,夜空烟火璀璨。 肖晓慧上了年纪,早就去睡了。 徐长安站在窗户旁,注目着外头绚烂的夜空,毫无睡意。 又是新的一年,可她还是一个人! 搁在书桌上的手机滋滋响个不停。 她转身取了过来,手机屏幕不断闪烁,熟悉的名字跳跃。 “师姐,新年快乐!”少年喜悦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入耳中。 一瞬间,像是砸进了心里。 “新年快乐!”女孩的嘴角划起弧度,音色温柔。 *** 相较于徐家的冷清,周家却格外热闹。 周维明是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周最的叔叔和姑姑每年都是在他家过年的。 三个家庭,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彻夜狂欢。 除夕夜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搓麻将,气氛很好。 周最手气最佳,赢了一大把。正在兴头上,零点一到,周最立马就扔了麻将对大哥周望说:“哥,你来替我打一圈儿。” 周望:“你哪儿去?” 周最:“上厕所。” 隔了一会儿,唐婉眉女士给大家伙上夜宵,却看到嘴上说上厕所的周少爷蹲在角落里打电话。 隔得有点远,她听不清周最说了什么。可远远瞧着儿子的神态倒是兴奋喜悦的,似乎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得很不错。 周最打完电话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阿最,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唐婉眉看着儿子,神色考究。 她总觉得周最近来一段时间不对劲。这么神秘的电话,那张快递单,再是那条围巾……每一件都透着古怪。她思前想后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能够解释得通。 唐女士这话一出,家里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周最,眼神考究。 周最眼皮跳了一下,果断否认:“哪有啊!怎么可能!” 唐婉眉:“你这次回来就不对劲,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还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傻乐。典型的恋爱症状嘛!” 周最:“……” “妈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吃东西,阿姨烧的饭菜不合我胃口。” 妹妹周蔼扬声道:“妈,您绝对想多了,就我哥这副德行,脾气这么臭,一点就燃,哪个女孩子会那么想不开啊!” 周最:“……” “周蔼,吃的都堵不上你嘴!”他斜了妹妹一眼。 “阿最,你别不好意思承认,你都这么大了,谈女朋友很正常。” “就是嘛,如果真谈女朋友改天一定要带给我们看看。” …… 几个堂兄七嘴八舌。 “好了。”父亲周维明扬声打断大家伙的议论,他一副大家长的姿态,沉声道:“阿最,我和你妈妈不反对你在大学谈恋爱。可你也得擦亮眼睛,不是谁都能进我们周家家门的。” 第25章 第25轮明月 周最这个寒假过得委实无聊, 过完年就陪着父母到处走亲戚。好不容易熬到开学, 他兴奋地回了学校。 郭贸飞这个寒假都玩疯了,压根儿就不愿意回学校。 周最和郭胖子不一样,他每天都在细数开学的日子, 巴不得早点回学校, 好见到徐长安。 章溢童鞋坐了十八个小时的硬座回了学校。带了一行李箱的东西。 周最把他在糖水镇买的礼物分给那三只。 舒炎森和章溢都很开心。只有郭胖子嗷嗷叫:“阿最,为什么我的是猪?” 周少爷悠悠道:“你不是猪吗?又懒又胖!” 郭胖子:“……” “阿最, 不带你这么人参公鸡的!”胖子格外委屈。 “这东西多少钱啊阿最?”郭胖子问。 “你管它多少钱呢, 反正又不花你钱。”周最有些自豪,“徐师姐替我讲了价, 省了不少钱。” “呦呦呦,看把你得意的。”舒炎森打趣道:“阿最,你这速度可以嘛!一言不合就见了家长了。” 周最:“意外意外。” 章溢拿着周最送给他的羊仔细看了看。纯手工制作的,特别精致。 郭贸飞说:“徐师姐寝室个个都是女神。徐美人就不用说了, 咱们学校的校花。付忘言是谢老的得意门生,在谢老面前, 她说话比什么都顶用。谢微吟是谢老的亲孙女。就是那个宋如依没怎么听人说过,不知道什么来头。” 舒炎森:“身家背景我不知道,但那颜值也是女神级别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郭贸飞:“如果真能选,徐师姐寝室四个, 你们选谁?” 周少爷刚想开口,就直接被郭贸飞打断,“阿最你不用说了, 你肯定选徐长安。老大呢?” 舒炎森:“付忘言那种学霸我喜欢。” 郭贸飞:“要我肯定选院长孙女啊,这样考试就不怕挂科了。” 众人:“……” 周最:“老三,你选谁?” 章溢:“我不知道。” 舒炎森:“阿最你就别为难老三了。” 郭贸飞:“就是,老三那榆木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颜值这么高的寝室少有了吧……”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章溢从行李箱里翻出几袋土特产,枣子干、南瓜干、芋头干,总之就是各种干。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好给你们带的,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 舒炎森笑着接过,“谢谢老三。” 周最扯了片南瓜干嚼了嚼,“挺好吃的,谢谢老三。” 郭胖子咬了一口芋头干,差点吐出来,“靠,什么玩意儿啊?!这么硬!” 周少爷毫不客气地抬腿踢了他一脚,“就你话多。” 章溢咬了咬下唇,埋头默默收拾行李。 郭胖子把玩着周最送给他的那只小猪,郎声道:“阿最你别怪我泼冷水,我只是在给你分析实情。校花好是好,人美心善,确实是不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可我听说她家家境不怎么样,父亲早亡,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这种出身的女孩你爸妈能瞧得上么?” 周最却是不以为意,“我找老婆关我爸妈什么事儿?!” *** 徐长安下了高铁,已经是傍晚五点了。橘色的晚霞映满天空,瑰丽绯红。 坐公交车到学校,一路摇摇晃晃,天都已经黑了。 寝室里只有宋如依一个人,那两只不见踪影,估计是还没返校。 宋姑娘沉浸在韩剧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徐长安回来了。 她放好东西,从书包里翻出那只信封,又拿上两袋东西,直接去了男生宿舍。 信封里的两千块钱就像是烫手的山芋,毕竟不是自己的钱,她不敢久留,得赶紧还给周最。 学生会纳新那天,她看过章溢的登记表,资料上显示他住在9栋513寝室。虽然那天他见到的是周最。但章溢和周最是室友,周最自然也是住在9栋的。 开学这几天,横桑的天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反常态,突然飙升,白天的气温都有二十多度。 大太阳照了一天,到了傍晚,这热度也没见消减。徐长安单穿一件套头卫衣,没走几步路也被热出一身汗。 这个点男生宿舍楼下,三三两两几个学生,偶尔有一两对小情侣在角落里你侬我侬。 徐长安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她正在考虑该如何叫周最下来的时候,她见到了周最的室友章溢。 那个有着文弱书生既视感的男生,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走上前,及时喊住他:“小学弟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叫下周最,我找他有点事。” 章溢不是第一次见校花,但却是第一次在男生宿舍楼下见到校花。震惊自然是少不了的。 他扶了扶镜架,淡声道:“你等一下师姐,我这就上去给你叫去。” 徐长安:“谢谢你。” 徐长安在学校历来扎眼,不管走哪儿都有目光尾随。此刻她站在男生宿舍楼下,自然是承接到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好在没过多久周最就下来了。 少年穿了件藏青色的套头毛衣,黑色长裤,棉拖鞋。没戴鸭舌帽,露出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 徐长安注意到他的头发长长了,又做了发型,比之前的板寸头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军训剃了头,丑得一批。” 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徐长安这才意识到原来周最就是那天迎新晚会结束后给她递创口贴的男生。 果然,她真是鱼的记忆,好多事情一转头就给忘了个彻底。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师姐,你找我啊?”少年欢喜地跑了过来。 女孩娉婷地站着,淡蓝色的纱裙将她的身形衬得格外颀长高挑。 她手里提着两只纸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面露微笑,看着少年,“你来了啊!” “嗯。”周最兴奋坏了,“师姐你寒假过得怎么样啊?” 徐长安笑着说:“挺好的,谢谢你给我妈妈寄的药酒,她说效果挺不错的。” 周最:“那药酒是我大哥从宛丘带回来的,我也是借花献佛。那药酒阿姨用完了你跟我说一声,我让大哥再买。” 徐长安把手中的两只纸袋拿给周最,“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云片糕和冻米糖,是我们家那边的特产,带给你尝尝。” 肖晓慧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让徐长安给钱给周最,她肯定不会收的。可无功不受禄,平白收人两瓶药酒,这情自然是要还的。思来想去,送自家的特产最好不过了。 周最受宠若惊,赶紧接过,“替我谢谢阿姨。” 女神亲自来给她送特产,周少爷都快高兴坏了。刚才章溢去寝室告诉他,说徐长安来找他,就在楼下。他还不相信。跑出寝室往楼下一看,一楼站着的那分明就是徐长安。 周少爷那个激动啊!踩着拖鞋就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了。 徐长安又拿出信封,递到周最跟前,“这个你拿回去吧。” 周最垂眸一看,直接急了,“别啊师姐,这是房费。我在你家住了四天,吃你家的,住你家的,总得要钱吧。” 徐长安把信封塞到他手心里,语气不容置喙,“我妈妈不会收的。” 周最:“那你收着就好了啊!” 徐长安:“我也不会收的。” “师姐你就拿着吧,没多少钱。” 徐长安:“无功不受禄,一分都不能收,你快把钱拿回去。” 周最:“……” 两人你来我往,周围的看客就更多了。 “那是咱学校校花么?” “必须是啊,就冲这颜值,哪还有第二个。” “徐长安不是有男票么?这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不过长得可真帅……” “真羡慕长得好看的小姐姐,身边全是帅哥……” …… 周最耳朵尖,隐约听到了一些。身为被议论的对象,明明他和徐长安神马都没有,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很自豪? 十八。九岁的少年,被人和一个大美女捆绑在一起议论,不论说什么,他都觉得无比自豪。只能说那是少年人的那点虚荣心在作祟。 可徐长安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她早就习惯了被人议论。美貌给了她很多便捷,同时也让她成为别人嘴里议论的对象。 徐长安不想再和周最耽搁,一次性说清楚,“我妈妈那个人好客,你是我学弟,她很欢迎你来我家玩。你坚持给钱,可能会寒了她心。” 言至于此,周最只能把钱拿回去。心里对肖晓慧女士就更感激爱戴了。 “好了,钱给你了,东西也给你了,我就先回寝室了。” “师姐我送你。”周最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徐长安:“……” 徐美人觉得这人压根儿就听不懂别人委婉的推辞。 “打住。”徐长安看着少年,冷声道:“你再跟着我,明天就该跟我一起上校贴吧了。” 周最:“……” “师姐慢走。”周少爷停下脚步,恋恋不舍。 心里却在想:我真的好想和女神上一次校贴吧呢! 第26章 第26轮明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就跟飞似的。春天转瞬即逝, 转眼间就到了春夏交接的五月。 横桑的天气,一到五月,就开始隐隐泛起热气。许多爱美的姑娘早早就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 天色阴郁, 浓沉的乌云盖在天际, 似乎随时都会下雨。缕缕热气又纠缠在四周,无孔不入, 沉闷、压抑, 让人本能地觉得烦躁。 阴晴雨雪,徐长安最讨厌的就是眼下这种天气。 一大早她就出门了, 她要去医院做个复查。 去年做了一个纤维瘤小手术,术后每半年就需要去医院复查一次。 这天气很有可能会下雨,徐长安出门前特意往包里塞了把折叠伞。 坐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妇保。在机子上挂了号,坐在侯诊区等叫号。 很快就轮到她了。 诊室里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医生, 想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这是徐长安的主治医生何晴晴,她的纤维瘤手术就是她主刀的。 何晴晴抬眸看到了徐长安, 面露微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道:“坐,长安。” “谢谢何医生。”徐长安依言坐在椅子上,“我今天是来复查的。” “挂号单给我。”何晴晴拿走了徐长安的挂号单, 放在办公桌的一角,快速在电脑中调出她的资料,轻声问:“这几个月有没有不舒服?” 徐长安摇摇脑袋, 回答:“一切正常。” “那我给你开个B超。”何晴晴对着键盘敲字。 很快打印机里吐出了一张单子。 她把那张单子贴在徐长安的病例本上,然后连同医保卡一起拿给徐长安。她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淡声道:“长安,三个月不见,你好像瘦了。” “是么?”徐长安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可能是学校的油水不好吧。” 何晴晴无声地笑了下,“先去缴费吧。” 缴费,做B超,一整套流程下来,都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后了。 玻璃窗外,天空更黑了,浓云从四面八方集聚而来。颇有一股大雨将至的势头。 这场欲下未下的大雨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落下。 诊室里,暖流不断流淌。室内的气温长时间维持在同一个温暖的数值。 百叶窗没被合严实,露了一个角。冷风破窗而入,徐长安感受到了一股刺痛生命的寒凉。 何晴晴垂眸看了看徐长安的B超单,然后抬头,“长安,又长了一个,之前那个也变大了。” “我知道,没超过1cm,没关系不是吗?” 何晴晴:“是没事。可你也知道,乳腺增生基本上都是情绪所致,你情绪长期压抑,它很容易变大的。” 女孩眉眼低垂,近乎呢喃的声线,“我知道的何医生。” 何晴晴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不禁叹口气,“长安,你要尝试着把你的心打开。” 徐长安怅然若失。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何晴晴。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然后浑浑噩噩的走出了诊室。 人是走了,可属于她的那只帆布包却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诊室的椅子上。 —— 在电梯里,徐长安碰到了一个女孩。约摸十三。四岁的样子,蓄着一头粉红色的短发,浓妆艳抹。一件满是铆钉的皮衣,黑色短裙,长筒靴,光着两条腿。 一身的奢侈品,十足的一个小太妹。 她原本很少留意旁人。但奈何今日情况特殊。小姑娘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边打边哭,歇斯底里。 “二哥,马上就轮到我了……你过来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二哥,我求求你了……你来医院陪我好不好?我真的害怕……我知道错了……你快来好不好……” …… 哭声持续不断,一声盖过一声。 妇保,乳腺外科对面就是妇科。小姑娘哭成这个样子,她多半也能猜到什么原因。 她今天一整天都情绪不好。现在听到这刺耳尖锐的哭声,一时间烦躁的无以复加。 密闭的空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小姑娘的哭声被无限放大,压榨着徐长安的视觉神经。 肖晓慧从小对她的教育有些简单粗暴。她觉得女孩子必须坚强,她不喜欢女孩子哭,所以从小就不准徐长安掉眼泪。 深受母亲的影响,徐长安从小到大也最讨厌别人哭,尤其是小孩和女人。这两种生物一哭,她就会自发产生生理性厌恶,焦灼难耐。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徐长安原本以为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了。哪知道小姑娘跟她一起出了电梯,一同往医院大门口走。 两人并排而行,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哭。 徐长安被哭声扰得烦不胜烦,险些爆炸。 她赶紧加快步伐,小跑起来,火急火燎地走出门诊大厅。 一走出医院,她像是获得了新生,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不料,走得太急,直接和人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一齐抬头,视线交接。 周最惊讶道:“师姐?怎么是你?” “周最?”徐长安的惊讶程度完全不低于少年,秀眉皱起,“你怎么在这儿?” 周最正欲回答,只见一个黑影快速冲了过来。 “二哥,你终于来了!!” 徐长安扭头一看来人,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玄幻。 竟然是刚才在电梯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手擦干净眼角的泪水,一把抱住周最的胳膊,嗓音微含嘶哑,“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周最沉着脸,将小姑娘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音色冷凝,“别叫我哥,我没你这么混的妹妹。” “你妹妹?”徐长安怔怔出声。 “嗯,我妹妹。”周最回答,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情绪也像是在刻意隐忍不发。 “亲的?” “嗯。” “当然是亲的了!”小姑娘这才注意到徐长安的存在,疑惑道:“你是谁?” 徐长安却没回答,只对周最说:“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周最还有正事,不便留徐长安,点了点头。 “她来医院干嘛?”周最嘴上嘀咕一声。 “和我一样来打。胎喽!”周蔼吊儿郎当的口气,“这年头哪个漂亮姑娘还没一两个男朋友呢,打。胎不是常事么!” “闭嘴周蔼!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周最额角凸起,抬手巴掌就欲扇过去。 “开个玩笑嘛,二哥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周蔼嘻嘻笑,抱住周最的手臂一直晃。 “这女的长得可真漂亮,皮肤这么好!”周蔼看着徐长安离去的方向,好奇地问:“二哥,她是谁啊?” 徐长安离开后,周最的脸色急速冷却,阴郁得厉害。 他从牙缝里挤出话,“进去!” “进去就进去,你这么凶干嘛?”周蔼瘪瘪嘴,仍旧不死心,“二哥,刚那女的到底是谁啊?你们什么关系啊?” “闭嘴!”周最冷声道:“周蔼,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要是被咱爸知道,铁定打断你腿不可。” 周蔼都来哭了,“二哥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告诉咱爸妈,连大哥都不能告诉,不然我就死定了。你也知道咱爸那脾气,我会被他打死的……” “现在知道怕了?一早和那些男的厮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爸妈和大哥会抽死你?”周最从牙缝里挤出话,怒气明显,“周蔼,你如果继续这么作下去,迟早把你自己作死!” 周最简直都快被这个妹妹气死了。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混得要死。以前大哥没接管家里的生意,都是大哥隔三差五替她收拾烂摊子。后面大哥接管生意之后,越来越忙碌,难得回趟家。他就变成替周蔼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了。一出事就找上他。他基本上都是拿钱摆平。 平日里都是些小事,可这次事情闹大了,都闹出人命了。要是被父母和大哥知道,周蔼铁定得掉层皮。 他有些时候真想不管她。可总归还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下不了狠手。 平时里作天作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到了现在也知道怕了。 周蔼进手术室前,使劲儿拽住周最的手不放,嗓音都带着哭腔,“二哥我怕……呜呜呜……二哥我怕……” 到底是自家妹妹,周最从小就疼她。看到她这副模样,原本气不打一处来的周最此刻火气全散了,也不忍再责备她。 他握紧妹妹的手,“别怕蔼蔼,哥哥在外面等你,一下子就好的。” 周蔼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周最坐在外头等。刺眼的红灯亮起,许久不暗。 他觉得烦躁,胸腔郁结,难受得厉害。 除了对妹妹的担忧。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回想一个问题:徐长安来医院干嘛? *** 公交车开了两站,徐长安才意识到自己把包落在何医生的诊室里了。 她心下一慌,赶紧在下一站下车了。 然后又坐公交车回到医院。 何晴晴看到她回来,笑着说:“回来拿包吧?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拿。” 徐长安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谢谢何医生,刚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都把包给忘了。” 何晴晴看着她,叮嘱她:“出门在外自己多留心。” 徐长安:“嗯。” 离开何医生的诊室。她直接出了门诊大楼。 外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洋洋洒洒,越来越大,不断敲打着干燥的地面。 这场欲下未下的雨终究还是下了。 两株铁树在风雨里飘摇,枝叶上掉落无数斑驳的雨水,湿湿哒哒往下掉。 徐长安从包里翻出折叠伞,撑开。 握住伞柄,像是有所感应,徐长安往这两株铁树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 透过老铁树狭长的枝叶,她看到一个少年背靠着墙面站着,身影落寞而又单薄,不似往日挺拔峻峭。 这人不是周最又是谁呢! 第27章 第27轮明月 雨湿哒哒地落着, 天色昏暗, 一眼望不到尽头。 少年的身影瘦削而单薄,竟生生让她觉得有几分难过。 认识周最这么久,他在她面前永远那么鲜活, 何曾这般孤寂落寞。 徐长安捏伞的那只手忍不住多了几分力道, 拽紧伞柄。 她本不该多管闲事的。可在那一刻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不是好东西。只不过在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这点。 她悄无声息地朝少年走过去,步子放得很轻, 不易察觉。 走近了才注意到周最是在抽烟。那根烟被抽得只剩下半截, 一小撮青烟。雨扑簌簌滚落,那抹火星子忽明忽暗, 苟延残喘,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被浇灭。 他应该是初学者,拿烟的动作蹩脚不说,还被呛了好几口。 少年黑色的连帽衫似乎已经融进昏沉的天色, 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劈头盖脸站在雨中, 风雨灌满衣裳,头发早已湿了大半。 可当事人却浑然未觉。 他丝毫未察觉到她的靠近。背靠着墙,肩膀下塌,脸色沉郁,时不时把烟往嘴里送。再也不见往日的生气。 徐长安静悄悄地把伞盖到他头顶。 周最只觉一道阴影自上而下罩下来, 隔绝掉外头的雨水,将他藏得严严实实。 他倏然一怔,猛地抬头。对上女孩那双漂亮灵动的双眸。 直条纹的半袖衬衫, 蓝色半身裙,帆布鞋,她依旧是刚才那身打扮。 她平静地望着他,低声说:“这么大的雨不打伞,不怕被淋啊!” 周最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湿得差不多了,忙掐了烟,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伸手拍掉身上的雨水。 “感觉如何?”徐长安问。 “什么?”周最不明所以。 “我说抽烟。” “不好。”周最重重摇着脑袋,“特别难受。” 因为周蔼的事情,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胸腔郁结,无处宣泄。 看着周蔼被送进手术室,手术室的灯持续不灭。他站在门外,焦灼不安,跺来跺去。 他从不抽烟。可在那一刻他想起了那晚徐长安蹲在操场的角落里抽烟。他突然就想抽烟了。 然后跑到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可事实上尼古丁和焦油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近乎厌恶。 他被呛了好几口,眼泪几乎都被呛出来了。 徐长安笑笑没说话。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一夜之间就学会了。抽第一根的时候,味道浓烈呛鼻,很不好受。可那个时候她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越是难受就越是要抽。一边抽一边咳嗽,一边抽一边掉眼泪。 半晌过后少年竟然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师姐你要不要来一根?” 徐长安只觉得好笑。目光落在那烟盒上,二十来块的玉溪。和她之前买的一模一样。 她之前以为是他瞧不上自己那廉价烟。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会抽烟。 一个富家少爷不会抽烟还真是有些新奇。 她笑着拒绝,“你是不是把我当老烟枪了?其实我很少抽。” “抱歉。”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把烟盒缩回去,重新揣进裤袋。 “第一次抽别抽这么烈的烟,玉溪太烈,不适合你。”徐长安静静地说:“我第一次抽烟时也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烟是好东西,它能解压,缓解糟糕的情绪。你抽的时候,或许也有那么点作用。可等你不抽了,你会发现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糟糕的情绪,它们依旧在那里,分毫不少。” 人们总是习惯借助外力来缓解压力和疼痛。事实上心病还需心药医,内心的自我调节胜过一切外力。 “你该回去了,你妹妹是不是快好了?”她小声地提醒他。 “对。”周最想起周蔼的手术应该差不多了,“我是该回去了。” “我撑你进去。”徐长安说。 “好。” 两人共撑一把小伞,一同走了几步路。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撑一把伞,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站在门诊大厅,周围人来人往不断,嘈杂喧闹。 徐长安收了伞,伞尖簌簌往下掉水,一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小学弟告诉你爸妈吧。这么大的事儿你瞒不住的。” 周最不可思议地看着徐长安,“师姐你都知道?” “我猜的,之前在电梯里不小心听到你妹妹给你打电话了。” 这就难怪了!徐长安这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我父母?”周最纠结万分。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必须告知父母,不能让周蔼一错再错。可他又忍不住想起妹妹祈求的眼神,那么无助,那么可怜。父母的性子他很清楚,这件事若是让父亲知道,她就算不被打死也得掉两层皮。而且周蔼还会因此记恨他。 徐长安:“你一味替她兜着,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这本和我并不相干,我也不该多嘴的。可到底咱们相识一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妹妹还小,你不能放任她一直错下去。” “谢谢师姐,我知道了。” “我回学校了,你保重。” “注意安全。” “嗯。”说完转身欲走。 “那个师姐……”周最忽然又叫住她。 “还有事?” “我看你今天来医院,是人不舒服吗?” “不是,我来复查。” *** 公交车摇摇晃晃,徐长安睡了一路。 最后还是司机师傅把她叫醒的。 回到寝室,一个两个都窝在床上躺尸。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宿舍楼后面的一排香樟被长风吹得东倒西歪。灯光一照,筛下无数斑驳的树影。 付忘言正在埋头收拾东西。 “长安,你回来啦!” “嗯,回来了。”徐长安身心俱疲,脱了鞋子,直接躺到了床上。 “长安,你怎么了?怎么看着这么累啊?”付忘言面露担忧。 “我有点困了小九,晚上的选修课就不去上了。” “好,那你睡吧。”付忘言将书塞进背包,出了寝室。 徐长安陷入了梦乡。梦境昏昏沉沉,梦里的人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一遍一遍喊“长安”。 她像是溺水的人,在梦里挣扎许久,压抑,近乎窒息。 好不容易醒了过来。醒来那刻大口大口喘息,呼吸厚重。心里隐隐有一股不安。 梦境模糊,她连梦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可梦里的感觉却分外清晰。那么厚重,几乎压得她无法喘息。 “长安你醒了?”付忘言推门进来,提了提手中的打包盒,“我给你买了紫薯粥,起来吃点吧。” “谢谢。”徐长安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小九你就下课了?” “是啊,都快九点了,早就下课了。” 都快九点了?她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顾教授点名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教授那人,他上课从来不点名。” “小九,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顾教授他儿子?”徐长安一边喝粥一边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等他,就去年冬天上选修课匆匆见了一面。想必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我的确没有忘记他。”甚至心存幻想,渴望和那个人再见一面。不然也不会这个学期依旧固执地选修顾教授的课。 对于付忘言来说,去年冬天和顾疏白的初遇,惊鸿一瞥,当真是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 这是属于付忘言的秘密。她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 “要不你去找顾教授要个他儿子的联系方式,咱们主动出击?”徐长安建议道。 付忘言:“……” “那怎么行,顾教授该怎么想我!”付忘言矢口否定。 “那你打算就这么干等下去?” “你不也在等嘛!”付忘言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还是有希望的。” “小九你说什么?”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言语欠妥,付忘言及时打住。 “不说我了。”付忘言耸了耸肩,转移话题:“我看你今天从医院回来脸色一直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倒没有。”徐长安摇摇头,梦醒后的感觉依然厚重,心有余悸。 她抬手抚了抚胸口,压制住情绪,娓娓道来:“小九,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具体梦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特别难受。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付忘言安静听完,一把握住徐长安的手,安抚道:“你别想太多。” “不行,我得去给我妈妈和霍霆打个电话。”她依旧放心不下,放下手中的勺子,站了起来,“我这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长安!”付忘言霍然抬头,叫住她,眸中似乎掺杂某种复杂的情绪。 徐长安不解,蹙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付忘言冲她微微一笑,“你去打电话吧。” 话都到了嘴边,却愣是硬生生给收了回去。到底还是舍不得逼她。 徐长安想当个糊涂人,想一直活在梦里,她身为好友,竟也是无能为力。 第28章 第28轮明月 自那次复查在医院碰巧遇到周最, 再回学校, 徐长安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虽说两人一直都不算太熟。可隔三差五还是会联系一下。在学校也偶尔会碰到。每次碰到周最都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不过她倒也没在在意,毕竟也不是很熟。 一切如常,她的生活一片平静。 又是一个周一, 302寝室的四个姑娘上完课一起去食堂吃饭。 周一上午很多班都满课。同一个时间点下课。一时间食堂里挤满了人。 看到那么多的人徐长安和付忘言就本能地排斥。两姑娘一向就讨厌人多的场合。 徐美人下意识拧了拧漂亮的眉毛, 隆起褶皱,“这么多人咱们等会儿下来吃吧!” “臣附议!”付忘言简直不能再同意了。 “学弟学妹的战斗力真是太强大了!”另外两只看看周围乌压压的人头, 心有戚戚焉, “那咱们就先回寝室吧。” 四个姑娘正打算离开,却好巧不巧的在食堂大门处遇到了513寝室的三只。 郭胖子挥舞着肥胖的爪子脸上很是兴奋, “哈喽学姐,你们也来食堂吃饭吗?” 舒炎森也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好巧啊师姐!” 章溢那孩子架着黑框眼镜,依旧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规规矩矩的。 宋如依和谢微吟一个爱玩, 一个爱打游戏,在徐长安和付忘言浑然不觉的时候, 这两只私下就已经和郭贸飞和舒炎森混熟了。 宋姑娘笑着说:“是挺巧的,我们难得这么齐整地来食堂吃顿饭就碰到了你们。” “嗳,还有一个呢?”谢微吟环视一圈没看到周最。 经谢微吟提醒,徐长安这才注意到513寝室今天少了一个人,周最那孩子没在。 平日里他们这几个兄弟都是形影不离的, 走哪儿都待一起。周最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地缺席了。 郭贸飞告诉她们:“阿最他骨折了,都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了。” 302寝室四只:“……” “什么时候的事啊?”宋如依一听这消息就震惊了,“怎么都没听说啊!” 郭胖子偏头想了一下, 回答:“就16号那天。” 16号? 徐长安想起来了,那天正好是她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那天两人都见过面,他都还好好的,怎么就骨折了呢? “他怎么弄骨折的?”徐长安微微抬眸,眼神不解。 舒炎森说:“据说是为了救一只流浪猫被车擦了一下,具体的情况阿最也没说。” “呵!”谢微吟乐了,抿嘴笑道:“想不到咱们的周少爷心肠还挺好啊,这么有爱心啊!” “阿最他人很好的。”从来存在感很低的章溢竟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既然碰到了一起去外面搓一顿怎么样啊?我请客!”郭贸飞热情相邀。 “好啊好啊!”宋如依兴奋道。 有免费的午餐岂有不吃的道理! 谁知徐长安却轻声说:“我就不去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寝室了。” 付忘言挽住她胳膊,脆生道:“我陪长安。” 郭贸飞看向宋如依和谢微吟,“那你俩跟我们一起去呗!” 两姑娘却摇了摇脑袋,齐声道:“我们俩也不去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郭贸飞:“……” —— 四人一起回到寝室。 宋如依歪着脑袋想了想,问:“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望一下小学弟啊?” 付忘言不解,“为什么啊?又不是很熟。” 宋如依:“虽说不熟,但总归是认识一场。何况咱们之前还吃过人家一餐饭呢。” 谢微吟深表赞同:“我觉得很有必要。” 宋如依看着徐长安,“长安你怎么说?” 原本以为徐美人对这种事会一口否决的。没想到她竟然抬了抬下巴,无比自然地说:“吃人嘴软,是应该去慰问一下。” 宋如依:“……” *** 周最在医院已经躺了半个月了,都快躺发霉了。 如果知道要躺这么久,他那晚就不该多管闲事跑去救那只流浪猫。 那天晚上周蔼手术后,他送妹妹回家。 医院大门正对着川流不息的马路。一走出医院,他就看到一只流浪猫蛮横地冲到马路中央。而一辆疾驰的小轿车正迎面朝它驶来。 千钧一发那刻,他愣是生出了恻隐之心。直接冲过去抱起那只流浪猫。 过后就是流浪猫安然无恙,而他则光荣负伤了。 唐婉眉女士请了护工悉心照顾不算,还天天跑医院监督他。 从打了石膏那刻开始,他就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徐长安。如果要告诉他,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她。 出事那晚,他躺在病床上反复思考了很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告诉女神。他给她发了条微信。 然后结果却是石沉大海。 很多时候,勇气这种东西就得一鼓作气。不然就是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最后会被自己找出的借口磨得一丝不剩。 这条微信消息石沉大海以后,周最并没有一鼓作气再发第二条。他犹豫了。 几下一犹豫他就退缩了。 暗恋从来就是一个人的狂欢。同时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敌人和战士都是他自己。每一次小胜和挫折都只是她一个人在雀跃低落。 有些时候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义无反顾,亦无所畏惧,像个战士一样,冲锋陷阵,一往无前。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小心翼翼,没脸没皮地一点一点靠近她,努力刷存在感。 可有的时候,他又像个胆小怯懦的孩子,踌躇不前,担心害怕,连再发一条消息的勇气都没有。唯恐多发一条微信会惹得她不悦。 他总是信誓旦旦扬言要将仙女拉下人间。总是一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的模样。 可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深处远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勇敢。 文人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他也是到现在才能体会到一二。 于是一拖就拖了半个月。 唐婉眉女士走进病房的时候,周少爷正捧着手机发呆,表情纠结。 她天天来医院,早就见贯了儿子这副表情。她心里多半能猜到他是在等某个人来。毕竟周最都这么大了,对哪个女孩子动心思也委实正常。 可这么久过去,她也没见女孩子来医院看他。 不过她也没心思管儿子。眼下她更担心女儿。那孩子都半个月没回家了。 “阿最,你妹妹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她们学校去乡下写生要这么久的啊?”唐婉眉女士迎面问。 周最赶紧收起手机,一本正经地回答:“应该就这两天了。她不是有给您打电话么!” 唐婉眉:“蔼蔼是有给我打电话,可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这孩子成天就知道给我惹事,没个消停。” 周最:“她没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明明知道这样替妹妹瞒着父母不好。可他到底心软。周蔼苦苦哀求他,让他不要告诉父母。又再三向他保证以后收敛脾性,好好学习,绝对不重蹈覆辙。 如此一来,他也只好替她兜着。权当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想经过这次,她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痛了。那天她被推出手术室,脸色发白,毫无血色,眼泪汪汪。也是切身体会到痛了。 他逼问她男朋友是谁。怎么问她都不说。只死死咬住下唇,不发一言。 问不出来,他最后只能作罢。 他替周蔼跟学校请了两周假,在外面给她租了套房子,又找了个阿姨照顾她。父母那边就说妹妹去乡下写生去了。等两周结束,她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再把她接回家里。 好在她最近也安分,天天待在家里。阿姨每天都跟他汇报她的情况。他这才放心。 唐婉眉女士听儿子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阿姨给你熬了黑米粥,起来喝点。”唐女士把小桌子推到病床旁,掀开餐盒盖。 周最委实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 “再吃点。”唐婉眉皱了皱眉。 “不要了。”周最摇摇头,对唐女士说:“妈,我想出院了。” “不行,再住两天。”唐婉眉一票否决。 周最:“我这都已经好了,我都快躺发霉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快好。” 母子俩说话间,病房外出现四个人。 宋如依姑娘打头走进来,扬声道:“小学弟我们来看你了。” 其余三个姑娘紧随其后。 徐长安站在最边上,身段窈窕,面容恬静,最是惹眼。 周最的眼神瞬间亮了亮。 第29章 第29轮明月 一看到徐长安, 周最的眼神直接亮了。他忙坐直身体, 兴奋地招呼道:“师姐,你们快进来坐!” 宋如依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小学弟你的脚怎么样?好些了吗?” 周最笑着回答:“已经好多了。” 谢微吟:“你也真有爱心, 为了只流浪猫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好受吧?” “别提了师姐,我肠子都悔青了。”周少爷挎着一张小脸, 简直悔不当初!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院的?”周最的目光完全黏在徐长安身上, 都不带移开的。 可徐美人恍若未觉,眼神四下流转, 她在暗中打量这间病房。 这是一间高级的单人病房,设施完备,一应家具齐整。装修精简雅致,比一些人家里都要来得奢华。 室内光线明媚, 阳光透过百叶窗大片大片抖落进来。窗台上的几盆绿植翠意盎然,正在恣意地享受日光浴。 仁爱是横桑最高级的一家私人医院。费用昂贵, 寻常百姓一般是不会来这家医院看病的。会来这家医院的多半是富贵人家,不缺钱的。 付忘言多么有眼力劲儿。见徐长安没回答,她适时接话:“昨天中午在食堂碰见了你室友,是他们告诉我们的。” 周最:“小骨折,还劳烦你们跑一趟。” 宋如依:“小学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咱们谁跟谁啊!” 这话听着没错。可周最听到耳朵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什么时候和宋如依她们这么熟了? 四个水灵的姑娘站在一起,各有特色,分外养眼。 徐长安站在最边上, 是四人中个子最高的,最是惹眼。 唐婉眉一下子就注意到她了。只一眼她便觉得惊艳。 普普通通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愣是比一些明星还要赏心悦目。那姿色当真是不可多得,真正的美人胚子。 唐女士看着儿子激动的表情,笑着问:“阿最,这些都是你同学吗?” 从徐长安进门到现在周最就光顾着看她了。听到母亲询问,他这才解释:“妈,这几个都是我学院的学姐。” 唐婉眉了然于胸,温婉一笑,“你们好,我是阿最的妈妈,谢谢你们来看阿最!” “阿姨好!”四个姑娘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嗓音清脆婉转,格外悦耳。 徐长安觉得周最的母亲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贵妇人。气质端庄,举止大方,一颦一笑都无不透着高贵。 其实母亲也很美。年轻时是整个水乡出了名的美人。可岁月不饶人,这些年又为了生计各种奔波,如今自然是容颜老去,韶华不在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比起母亲,周最的母亲就漂亮多了。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家境真的能决定很多事情。谁都无法拒绝变老。可有钱人却有办法延迟衰老。 从头到尾,徐长安没说一句话。可唐婉眉愣是没放弃对她的关注。一来她实在是惹人注目。二来自家儿子的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姑娘,你是我们横桑本地人么?”唐女士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探一番。 突然被问到,徐长安心下一惊。不过面上倒是从容淡定,“阿姨,我是青陵人。” “江南水乡呐,那真是好地方啊!”江南的水养人,难怪这姑娘生得这么好看。 “青陵哪里?” “糖水镇。” “原来是糖水镇啊!”唐女士恍然大悟,盯着儿子似笑非笑。 碍于唐婉眉在场,大家伙不好说太多。四个姑娘在病房逗留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周最行动不便,唐女士送四位姑娘出门。 “谢谢你们来看阿最,有空去家里玩哈!”唐女士看着徐长安,意有所指,“长安,一定要来哦!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阿姨!”徐长安微笑应答。 当时没察觉到什么。走远了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周最的母亲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 “行啦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唐婉眉重新走进病房,见儿子依旧眼巴巴望着门口。 周最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儿子,你是不是要跟妈妈交代一下啊?”唐女士抱臂站在周最跟前,一派气定神闲。 “妈,我饿了,咱们喝粥吧。”周少爷顾左右而言他。 “刚那姑娘就叫徐长安吧?你那两瓶药酒也是给她寄的吧?”唐女士哪里会放过他,不依不饶。 “妈,您不去当福尔摩斯真是可惜了。”周最悠悠道。 “别给我打岔,咱们说正经的。”唐女士轻声问:“那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爸妈什么工作啊?有没有兄弟姐妹?” “妈,您查人户口呢!”周少爷面露不满。 “得,我不问。”反正大学的恋爱也不见得长久,谁知道这两孩子以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去。她这个当妈的没必要这么早就开始操心。 她已经自发地认为这两人是在谈恋爱了。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她儿子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 周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终于出院了。出院那天513寝室另外三只去接他。为了庆祝他出院,还特地在外面定了家饭店,大肆庆祝。 郭贸飞图热闹,还把302寝室的姑娘给叫上了。 一大群人吃吃喝喝闹闹,氛围相当的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寝室的人就非常熟悉了。彼此都有了默契,但凡有什么大事,就得通知对方。 两个寝室聚餐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家伙也混得比熟还熟。 徐长安过着单调的大学生活的同时,周最在辩论社也越来越如鱼得水。他俨然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辩论界新星开始崭露头角,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校贴吧有关他的帖子也越来越多。他的人气飞升,已经能够和学生会会长沈湛并驾齐驱了。 徐长安闲暇之余,会听到各种有关他的消息。某某大赛又拿了冠军;某某大赛又击败了哪支强悍的队伍;又代表学校去参加了哪些重要性的辩论大赛。 *** 寒来暑往,大三一年匆匆而逝,还没来得及回味,便已到了兵荒马乱的大四。 302寝室的四只浪了四年,到了现在已然不得不开始思考今后的方向了。是继续深造,还是投入社会这个大染缸,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某日,寝室四人一起在食堂吃饭,讨论到了这个问题。 宋如依说:“我毫无悬念,肯定是回宛丘的,横桑我绝逼呆够了,不想再待了。” 徐长安说:“我也毫无悬念,我回青陵。” 谢微吟苦恼道:“我爷爷希望我考研,将来当个老师,可我一点都不想当老师。” “谢老是希望你能继承他的衣钵。”徐长安说。 谢微吟摊摊手,“然而本小姐一点都不想。” 徐长安看向付忘言,“你呢小九?” 宋如依接话:“小九肯定是保研啊!” 付忘言低声道:“我不读研,直接工作。” “啊?”宋如依惊讶死了,“你都拿到了保研的资格,干嘛不继续读书啊?” “我觉得自己读书已经读够了,不想再读了。” 徐长安知道付忘言只想赶快工作,尽快独立,摆脱付家。 *** 临近期末的时候,C大迎来了一个重磅级的好消息——C大辩论队在七校联赛中取得了冠军。 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足以让无数C大学生为之欢呼雀跃。 七校联赛,顾名思义就是全国排名前七的七所大学联合举办的辩论赛。这七所学校各自派代表队参赛。七校联赛可以说是辩论界最重要的一场赛事之一。得奖队伍有机会参加全国辩论大赛,同时也有机会走出国门,和国外的那些高校比赛。 周最作为本次七校联赛的三辩,力挽狂澜,出奇制胜,赢得了很高的赞誉。 C大辩论队拿了冠军之后,周少爷自然是风光无限,为全体师生所津津乐道。关于本次比赛各个版本都有。校贴吧上有关他的帖子叠了一楼又一楼,不亦乐乎。 为了庆祝周最在七校联赛中拿了冠军,大家伙决定给他好好庆祝一番。 期末考结束后,趁着所有人都有时间,郭贸飞牵头,一大群人在校门口的一家饭店替周最庆祝。 “不行了小学弟,我对你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大神,快来让我顶礼膜拜一下。” 谢微吟左手一只鸭爪,右手一串烤肠,吃东西和花痴两不误。吃货的人生简直有一百种诠释。 周最手里捏着一串烤土豆,细细的竹签捏在手里,灯光拉长他的五指,修长好看。 他姿态随意,倒是谦逊,“这是团体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的小学弟你干嘛这么谦虚啊!我可是听说这次辩论赛全靠你力挽狂澜,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宋如依端起酒杯满口灌,啤酒下肚,酣畅淋漓,“周最,你这次真是赚足人气了。好在你不是学生会的。不然我估摸着咱们的沈湛师兄该有危机感了。哈哈哈……” 郭贸飞不屑道:“沈湛算什么,咱们阿最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最确实不把沈湛放眼里,可徐长安在场,他当然不可能顺着郭贸飞的话应承下去。 “胖子,好好说话。”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沈师兄很优秀,咱们都该向他学习才是。” 郭贸飞:“……” 郭胖子此刻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尼玛,这小子真会装! “恭喜你小学弟!”徐长安和付忘言同时拿起酒杯,一同祝贺他:“我俩不会喝酒,就用果汁代替了。” “谢谢师姐!”他仰头灌掉杯子里的啤酒,豪爽大气。 “来来来,大家吃东西,都别客气,放开了肚皮吃,反正阿最请客,管饱!”舒炎森热情地招呼道。 章溢默默地喝酒,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两人一同进的辩论社,周最如今都已经能代表学校出赛了。可他却连上台打比赛的机会都没有几次。一对比这心里就难免失落。 “老三,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吃串啊!”周最捅了捅章溢的胳膊。 章溢笑着点头,笑容落寞。 周最的酒量很好,喝了这么多也没上头。 少年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棉袄,那么挑人的颜色,他却能够轻松驾驭。 面容依旧有几分稚气,可全身上下的气质却好像沉稳了许多。自信从容,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不知不觉中,周最竟然已经这么优秀了。或许应该说他一直都这么优秀,只是如今表现出来了而已。 “长安!”一个清透爽朗的嗓音蓦地自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沈湛一袭深色西装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步伐稳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第30章 第30轮明月 那么多的人, 和沈湛最熟悉的付忘言还在场, 沈湛独独喊了徐长安的名字。这声“长安”简直让周最不舒服到了极致。 徐长安已经很久没见到沈湛了。之前听说他去了横桑一家颇有名气的外贸公司。毕业不过半年,似乎就已经混得很不错了。 如今再见,沈湛一身笔挺的西装, 倒是有了几分业界精英的模样。 她笑着站了起来, 笑容大方得体,“师兄好久不见啊!” 沈湛儒雅一笑, “确实是挺久没见了, 毕业到现在每天都忙成狗。” 都是老熟人,302寝室的姑娘当即站起来, 一人一句地打招呼。 “你们这是聚餐啊?”沈湛看着满满一大桌的烤串和啤酒。 徐长安笑着告诉他:“周最拿了七校联赛的冠军,我们在给他庆功呢!” “七校联赛?”沈湛挑了挑眉,“就是那个很牛逼的辩论赛?” “对的!” “那小学弟很厉害嘛!赢了七校联赛,就有机会去打全国赛了。”沈湛看着周最, 笑容满面,“小学弟, 介意我坐下喝一杯沾沾你的喜气么?” 周最心里真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可碍于众人在场,他也只能违心地说:“师兄言重了,我哪会介意呀!” 话音未落便招来服务员:“服务员加套餐具。” “师兄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坐在沈湛对面的宋如依赶紧逮住他问。 沈湛答:“回学校取份材料,刚好看到你们在这里吃饭就顺道过来打个招呼。” 周最默默地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这波顺道真是太凑巧了呢! “师兄,听说你签了茗晨,那么牛逼哄哄的公司, 你感觉怎么样啊?”谢微吟迎面问。 沈湛抿口果汁,摇了摇头感叹一句:“大企业不好混呐!都快要了我半条老命!” 宋如依被逗乐了,“师兄你就别谦虚了,你这么厉害,肯定如鱼得水。” “你们几个马上毕业了,有什么规划没?”沈湛问。 “长安和小九都有规划,我俩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宋如依挨着谢微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沈湛:“忘言你肯定保研吧?” 付忘言摇摇脑袋,说:“我不保研,直接工作。”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岂不是可惜?”沈湛颇为意外。 付忘言耸耸肩,倒是不以为意,“我读书读腻了,不想再读了。” “长安你呢?”沈湛看着低头吃菜的徐长安。 “我回青陵,我妈妈和男朋友都在那边,不能离他们太远。” “这样也挺好!”沈湛轻声道。 只有周最注意到这位沈师兄的笑容一下子就暗淡了。 听徐长安提起霍霆,宋如依脱口而出:“长安,好久没见过你家霆哥哥了,这一年都没见他来横桑。什么时候让他请我们吃饭呀?” 听到霍霆两个字,付忘言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忙不迭看向身侧坐着的徐长安,目光如炬。 徐长安捏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笑着回答:“他最近在准备实习,等空下来让他过来一趟,好好犒劳犒劳你们这几只吃货。” 谢微吟抿嘴笑,“这才对嘛!我们可都是娘家人,霍霆不收买娘家人怎么行!” 付忘言难得声线冷凝,“你俩怎么成天就知道吃!” 谢微吟浑然不觉,咧嘴一笑,“吃货的世界里除了吃就不剩下什么了。” “哈哈哈……”沈湛直接被谢微吟逗笑,“这话没毛病!” 除了周最,所有人都没觉察到,包括徐长安本人,其实付忘言的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论是付忘言,还是徐长安这个当事人,一提到霍霆,这两人的反应都不正常。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周最吞下一只小馒头,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却也琢磨不透。 沈师兄风趣幽默,和谁都聊得来,席间的气氛明显比之前要热闹许多。 几个姑娘临近毕业,对未来对依旧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她们要逮住沈湛这个堪堪步入职场的过来人问东问西。 沈师兄倒也好说话,有求必应,答疑解难,唯恐不详细。 郭贸飞看着这几个人互动不停,他悄悄捅了捅周最胳膊,压低嗓门说:“阿最,我看呐这沈湛八成是对徐美人有意思。瞧瞧这殷勤劲儿!渍渍渍!” 周最又不眼瞎,沈湛的目光都都快黏在徐长安身上,下不来了。沈师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他压根儿就没把沈湛放在心上。毕竟霍霆才是正主。其余的小喽啰他可没工夫去搭理。 他冷声道:“吃你的串,废话真多!” 郭贸飞咬了口牛肉,依旧没住嘴:“其实我对徐美人的男朋友还挺好奇的,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才能俘获美人芳心。” “阿最,你说他怎么放心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留在横桑啊!他都不担心被撬墙角啊!” 郭胖子喋喋不休,像一只苍蝇一样拢在耳旁,聒噪得要命。 周最是见过正主的。通过那张老旧的高中毕业照。 经过今晚,他对这个霍霆竟也生出了好奇心。 他远远看了徐长安一眼。原本美味的羊肉串,此刻吃进嘴里却完全失了味道。 撸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闹腾了两三个小时。 聚餐结束,大家伙就分开了。 —— 徐长安是第二天早上的高铁回青陵。聚餐结束,她送付忘言去地铁站。付忘言要回付家老宅。 一路上付忘言都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 在地铁口,两个姑娘即将分外。徐长安笑着说:“好了小九,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你都看出来了啊!”被看破心思,付忘言弱弱一笑。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说吧,我听着。” 付忘言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长安,我忍了很久了,实在忍不住了。你真的不能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这个梦做了这么久也够了,没有人能够活在梦里一辈子的。” 徐长安面色一僵,脸色煞白。她怔怔道:“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你这两年一直不对劲,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也只有依依和阿吟神经大条没意识到你的不对劲。”付忘言细细地说:“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和霍霆分手了。可后来阿姨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事情这么严重。长安,你真的不能太这样下去了,你该醒醒了。阿姨真的特别担心你。” 肖晓慧的那个电话,付忘言至今都能清晰地记起每句话。 肖晓慧说:“长安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骂也骂过了,劝我也劝过了,可她不听我的呀!她一直都走不出来。孩子,你能不能帮帮阿姨?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让她去魏医生那里看看。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会毁了自己的呀……”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哭腔,字字句句无不带着祈求。这俨然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如今已是无计可施了。 徐长安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使劲掐了掐手心,指甲嵌进肉里,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小九,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回学校了。”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想停留。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着好友慌乱的背影,付忘言心痛不已,更加于心不忍。 她早就察觉到徐长安的不对劲了。她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和霍霆分手了。她没主动告诉自己,她也就不提。直到肖晓慧的那通电话。她才明白事实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很多时候话都到了嘴边了,愣是硬生生给咽住了。不过就是看不得她痛苦。 而今天,明明知道这是徐长安一直都愈合不了的伤疤。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舍不得逼她,任由她这样活在梦里,不愿醒过来。 可今天却下定决心把一切都摊开来讲。把她的伤疤揭开,打破她努力营造的假象。不为其他,只因为她实在不愿意看着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她说了。如她所料,好友的反应依旧是逃避。 付忘言放心不下,拉着行李箱赶紧转头去追徐长安。 —— 从地铁口跑到C大北门,那么一小段距离,徐长安愣是跑得气喘吁吁。冷风吹在脸上,比刀刮还疼。硬生生给逼出了眼泪。两只耳朵给冻得通红。 “师姐!” 在校门口碰到周最,少年一脸兴奋。 “你怎么还没走?”她喘息未定,气息不稳。 周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回答:“我家在半山那块,随时走都可以。” 少年的手掌有力,她的后背承受到他的力道,“你怎么了师姐,眼睛看着这么红?”周最注意到徐长安眼睛红红的。 “没事,风迷了眼睛。”她揉揉眼睛,语气清淡。 “别揉!”周最不疑有他,一把抓住她右手,“越揉越红。” 两手接触,徐长安的那只手寒凉浸骨,指尖仿佛沾了雪水。 寒意传递到周最手中,他忍不住一颤。担忧道:“师姐你是冷吗?手这么冷!” 说话间视线转到徐长安的身上,厚厚的羽绒服罩着,还围了围巾。穿了这么多衣服,照理应该不会冷啊! 少年此刻的表情和言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和关切。 他在她面前几乎是透明的。高兴就是高兴,担忧就是担忧,关心就是关心,一目了然。 他牢牢地抓住她手,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用力了。 “我没事。”徐长安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这是在和他拉开距离,甚至行为都有些过激了。 “抱歉。”周最面色僵了僵,手悬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收回去。 “师姐你什么时候走?”少年再开口仿佛又恢复如初。 徐长安:“明天早上的票。” “那我明天送你去车站吧。”少年自然地提议,语气熟稔,一双眸子漆黑发亮,炯炯有神。 徐长安刚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行李还挺多的,有周最送她去车站,她还能轻松些。 她点点头,“好,你送我去车站我能轻松一些。” 见她答应,周最笑逐颜开,“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两人并肩走回学校。 道路两侧的水杉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瑟缩摇摆。 周最问:“师姐,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帮我妈看看店。”徐长安耸耸肩,看向周最,“你呢?” “我可能会去趟浅都。” “旅游?” “我妈妈嫌横桑太冷,去浅都避避寒气。” “那就在那边过年了吧。” “应该是。”周最笑着说:“回来给你带特产。” “好,我等着你的特产。” 周最将徐长安送到2栋楼下。他双手插。兜,身姿挺拔,“师姐,你上去吧。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嗯。”徐长安点点头,转身上楼。 爬了五。六级台阶,鬼使神差似的,她转了个身。居高临下,视线范围内,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眉眼平和。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接,少年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灿烂。 徐长安整个人倏然一怔。第一次发觉周最笑起来其实特别好看。 第31章 第31轮明月 楼道里光线昏沉, 隔很长一段距离才会有盏照明灯, 不甚明亮的光束,勉强才将楼道照亮了。冗长的楼道此刻分外寂静,很像医院的走廊, 阴森森的。要不是已经习惯了, 徐长安真心觉得自己会毛骨悚然。 回到寝室,空空荡荡, 无比冷清。 室内寂静, 越是衬得室外喧嚣。外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窗外北风怒号,火车汽笛声不绝如缕。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长久以来, 好多事情已然成为事实,甚至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定格,变成了泛黄的记忆。 可惜她一直活在梦里。像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缩在壳里,始终都不愿面对现实。 不仅如此, 她还一直麻痹自己,自欺欺人。试图通过制造一切假象想要来留住那个人。 而刚刚付忘言的那些话终于将这些假象撕开了一道口子, 将残酷的现实彻底暴露,鲜血淋漓。 四下无人,孤独感快速涌上心头,如万千虫蚁蚕食人的理智。 回忆像是潮水,席卷而来, 一时间难以停歇。 脑海里一帧帧画面回放,就像是老旧泛黄的电影,满目疮痍。 积压了几年的情绪, 那些孤独,那些委屈,那些痛苦,源源不断,直冲脑门。 思念一个人,能抵挡住人山人海,却抵挡不了四下无人。 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哗然一片。泪水模糊了视线,嘴角咸涩,内心却痛到了极致。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刺了无数个洞,鲜血洇洇渗出,痛到发麻。 她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一双膝盖,难以遏制地瑟缩颤抖。 她终于开始嚎啕大哭。 “霍霆……” “霍霆……你在哪儿?” “霍霆你回来好不好?” “霍霆……” …… 每喊一声几乎都肛肠寸断,声嘶力竭。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后面嗓音嘶哑,一声一声在那小声抽泣,一抽一抽的。 她蜷缩在地板上,地板很凉。坐得久了,全身发麻,寒意顺着脚底无孔不入。 终于哭不出声了。她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 抬手抹了把脸,全是泪渍,黏腻得很。脸紧绷绷的,根本张不开。 她走在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拘起凉水洗了把脸。 水很凉,可她并未觉得冷。反而觉得酣畅淋漓。 洗完脸,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压抑太久,终于得到了释放。 紧接着就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把衣服和那些零碎的物件一样一样放进去。 不赶时间,收拾起来也不紧不慢的。 最后才注意到柜子的一角堆了好几盒糖果。五颜六色的包装,有些都没开封。 思绪快速转了转。她想起这些糖果是去年冬天周最买给她的。 那个时候两人明明还不熟,可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心情不好。买了这么多的糖果给她。说是心情不好吃糖果有效。 少年出人意料地把那么一大袋糖果拿给她,她当时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拿回来分了一些给那三只。余下的往柜子里一扔。她不爱吃糖,这些糖果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今天收拾行李,她可能很久就记不起它们。 不得不说时间过起来真是快,一晃眼整整一年就过去了。 她翻看了下盒底的包装。保质期还没过。她拆了一颗放进嘴里。甜腻的奶香混着清爽的橘子香,味蕾完全被取悦。顷刻间坏心情一扫而空。 原来吃糖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她竟是第一次知道。 吃完一颗糖,转手又拆了一颗。余下的全部被她放进了行李箱。 慢腾腾地把行李收拾完。她又收拾了一下床铺和衣柜。 这些事情全部弄完,她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心下一惊。因为电话是素以的母亲打来的。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母亲。 她来不及细想,直接接通电话:“喂,赵阿姨?”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人焦急的嗓音,“长安呐,你考完试了没?” 徐长安说:“上午刚考完。” “那你赶紧回家吧,你妈妈住院了。” 徐长安的脑袋“嗡”一声,脑海里刹那间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只有“妈妈住院了”这几个字在不停地回放,反反复复。 “赵阿姨,我妈妈她怎么会住院?”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前两天还好好的啊!” 赵阿姨告诉她:“腰间盘突出,医生说很严重,必须马上动手术。就等着你回来签字。长安,你今天能赶回来吗?” “能的能的,我一定赶回来。赵阿姨麻烦你先替我照看一下我妈妈,我这就回去。” 赵阿姨:“我会替你看着你妈妈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别急哈!” 挂断电话之后,徐长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脑袋嗡嗡响,思绪混乱,难以正常思考。 她抬手使劲儿拍了拍脑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哪里镇定得了呢。这些年母亲的腰就一直不好。她忌医,又怕花钱,一直拖着不愿去医院看。每次疼了就自己贴贴膏药,生生熬下来。小病不及时治疗,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大病。如今都都已经这么严重了,都必须动手术了。 “淡定!” “淡定!” 她一边这样告诫自己。一边拉起行李箱就横冲直撞往外跑。 跑得急,台阶三级并作两级。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台阶。身体失重,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重重地磕到坚硬的水泥地上,一股刺痛迅速蔓延开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过她已经顾不得了许多了,也来不及察看自己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直奔校门。 拖着行李箱在冷风中跑了一段路。跑到北门,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明早的高铁票。 她赶紧掏出手机来改签。 可惜寒假车票紧俏,哪里有那么好改签的。所有的车票都已经兜售干净,一张余票都没有。 真是让人绝望! 可是母亲还在医院里,她等不到明天回去了。她现在就必须回去,立刻马上,一刻都等不了。 她急得团团转。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滑出眼角。 她从来就不是脆弱的人。母亲打小的教育就是让她做一个坚强的人,不要轻易掉泪。母亲不喜欢看到她哭。从小到大她就很少哭。 可今天一天之内她就哭了两次,想来也真是被逼到了绝境。 改签不了高铁票,就连普通火车票也买不到。从横桑到青陵没有直达的汽车,都必须在中途换乘。 飞机票倒是有,可是价格昂贵,还没有直达的,只能中途转机。 几下一转,时间就浪费掉了。 人一旦背起来真是有门有路。 她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下来。 眼下这种情况,她要是想回去,就必须找人帮忙。不然她就得干坐着,等到明天早上再坐高铁回去。 可是她找谁呢? 小九吗? 自然是不行的。付家倒是有关系。可付忘言不得宠,让她为了自己去求他那个不厚道的爹,这么强人所难,她做不出来。 宋如依是外地人,就更不行了。谢微吟家也应该是没什么关系能帮到她的。 除了她们,在横桑她根本就没什么熟人。 她捧着手机翻通讯录。一个一个名字浏览过去。唯恐有什么人是被自己遗漏掉的。 在通讯录的末尾她看到了一串号码。备注显示的是:周最。 周最的号码还是去年存的。她一次都没有给他打过。两人的联系本就稀少,平时全靠微信,压根儿就不用打电话。 手机屏幕微光闪现,两个醒目的大字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 一瞬间,徐长安的心猛然升起了希望。希望的火苗噼里啪啦在心间燃烧。那种感觉很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只要紧紧抓住这根浮木,它就能够带自己走出眼下困境。 对的呀,还有周最!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完全可以找周最帮忙的呀!周家那么显赫,想来应该是可以给自己弄到一张今天回去的车票的吧? 她想当然地这样以为。根本就没有意思到自己其实是变相地利用了周家的关系。更没有考虑到这份人情以后该如何还。 她来不及深究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看到他的名字,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找他帮忙。她甚至都不用去考虑他究竟会不会帮自己。 她颤颤巍巍地摁了拨号键,把手机死死贴在耳旁。 等待是漫长的。铃声刺耳,响了一声又一声。她的心跳也跟着这铃声在一下一下狂热地跳动。 冷风呼呼作响,她身上的大衣跟着风簌簌摇摆。 对面的人始终没接。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愣是没人接! 反复三次,她彻底失去了耐心。拉起行李箱风尘仆仆去跑去男生宿舍楼。 电话打不通,没有办法,她只好亲自去找他。 为了能早点回去见到母亲,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跑到二楼,宿管阿姨正在追剧,外音放得尤其大。 她把行李箱往角落里随手一放,瞟了阿姨一眼,直接闪身而过。 宿管阿姨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转头却没看到人。继续低头看剧。 一口气跑到五楼,徐长安差点背过气。刚才撞到的膝盖此刻越发疼了,疼痛牵扯全身,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 站在513寝室门外,她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喘气。 顺了顺气,她抬起手臂敲门。 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把门敲得砰砰响,也不见周最来开门。 她都疑心他不在寝室。 她正想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门从里面被打开,劈头盖脸一顿吼:“要死啊!哪个杀千刀的在那儿喊门?!” 第32章 第32轮明月 少年穿着一套棕色珊瑚绒睡衣, 衣服正面印着一只大大的熊, 憨厚可爱。他双手叉腰,满脸不耐烦。活脱脱一副中二少年被惹毛的模样。 身后电脑屏幕亮着白光。屏幕上方的画面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大半,无从看清具体内容。 徐长安自上而下快速打量一番, 视线最终定格到周最的那双鞋子上。那是一双墨绿色的爪子鞋, 大而厚实,瞧着好像很暖和。 周最这一身带给她的感觉就是憨态可掬, 活生生的一只狗熊。 “噗呲……”徐长安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一时间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师姐?!”周最看清门外的人, 瞬间惊呆了,“怎么是你?” “你这穿得很可爱嘛!”徐长安勾唇一笑。 周最:“……” 周最挠挠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死人了! “你在打游戏啊!”徐长安往屋里探了眼。 周最猛地想起什么来,顿时一个激灵。他一拍脑门, 身形一闪,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书桌前, “啪”的一声响,合上了电脑。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此神速,堪称神奇。 再转身,立马变了张脸, 笑吟吟地问:“师姐,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刚在看什么呢?这么神秘!”她忍不住皱了皱秀眉。 “嘿嘿,没什么。”男生挠挠头。 徐长安注意到周最的耳根居然有点红。不过她也没有细问, 切入正题:“周最,我妈妈住院了,我今天必须赶回青陵,你能帮帮我吗?” “阿姨住院了?严不严重?”周最心下一惊。 “腰间盘突出,很严重,都动不了了。” “没票回去了吗?” “高铁票和普通火车票都卖完了,又没有直达的飞机,中途要转机。你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帮我弄一张今天的票回去?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医院,我实在放心不下。”徐长安都快哭了,“周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能帮帮我吗?” “你别急师姐,先进来再说,外面冷。”周最把徐长安拉进宿舍,拿起手机,“你先坐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先。” 说着就走去了走廊。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 “怎么样?”一见他走进来,她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大哥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走高速,横桑到青陵四个小时就能到,晚上你就能见到阿姨了。”他快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长安,你别担心,我陪你回去。” 少年体热,他的手那么暖,像是一团火,握着暖意融融。热度顺着手心传递到她心里,她突然之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满头满脑的担忧和焦急在那一刻都悉数消散了。 “谢谢。”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窝发热,鼻头发酸,一时间都有哭的冲动。 她一个人孤独久了,他人给予的温暖,她忍不住就感动。 “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别担心。”周最握了一会儿她的手,然后松开,“师姐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换套衣服。” “好,我在楼下等你,我行李箱还放在那儿。”徐长安走出周最的寝室,迅速下楼。 路过二楼时,成功躲过宿管阿姨。 她拖着行李箱去了楼道口,站在那里等周最下来。手里捏着手机,傻气地笑了笑。 总算是放心了! —— 周最以最快速度换衣服。一边套衣服,一边又禁不住想起自己刚刚给大哥打的电话。 他愣头愣脑地道明前因后果,然后等着大哥的答复。 电话那头周望勾唇一笑,徐徐说:“阿最,大哥帮你没问题,不过你得找个时间把人带给我看看。” 周最:“……” 他咬了咬牙,“没问题大哥,不过你可别吓到人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让刘叔开车去C大。” “让刘叔把车听到北门。” 一想到这个电话,周最就有些头疼。还不知道到时候该找什么理由让徐长安去见自家大哥。 —— 徐长安等了几分钟,周最就下楼了。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背着一只藏蓝色的双肩包,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衬得他肤色更加白净。 她注意到他还围了围巾。还是之前她买给霍霆的那条格纹围巾,后面送给了他。以他的家境,他肯定不缺围巾,可不知为何他还围着这条。 “走吧长安。”周最自然地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行李箱,“我大哥的司机在北门等我们。”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徐长安刚磕了膝盖,走得有点慢。 他们刚到北门,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就适时停在脚边。 周最冲她咧嘴一笑,“来的真及时。”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身黑,长相淳朴。 这是周望的司机刘叔。他朝周最走过去,笑着说:“二少爷,上车吧。” “辛苦了刘叔。”周最把行李箱拿给他。 “有啥好辛苦的。”刘叔看向徐长安,“上车吧姑娘。” 徐长安礼貌地说:“谢谢您。” 刘叔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就出发了。 “刘叔,我们赶时间,麻烦您开快点。”周最说。 “我晓得的二少爷,大少爷都跟我说了,只要路上不堵车,天黑之前铁定能到青陵。”刘叔一手打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说。 车窗外的建筑一闪而过,幻化成一帧帧模糊的剪影。知道自己已经在路上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落下了。 她掏出手机又给赵阿姨打了一遍电话,让她务必要在医院看着母亲,等她回去。 赵阿姨:“长安你路上注意安全。要跟你妈妈说话吗?”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了。” “怎么不跟阿姨说话?”周最扭头问她。 “省得她担心。她要是知道我这么火急火燎赶回去,她指定会很担心的。”徐长安揉了揉膝盖,疼得她倒吸一口寒气。 “你膝盖怎么了?”周最视线下滑,看向她右腿膝盖处,她手揉过的地方。 “刚磕了一下。”她原本盖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移开,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说:“没大碍的。” “我看看。” “真不严重。” “我看看。”少年很坚持,丝毫不容置喙,“手移开。” 徐长安无奈之下只好把手移开,把右腿朝他那个方向伸过去一点距离。 周最侧了侧上半身,低头,伸手慢慢挽起她的裤腿。 她穿的是紧身的打底裤。裤子贴身,又很有弹性。挽起裤腿委实费了点劲儿。 裤腿往上被挽起来,周最最先看到的不是徐长安受伤的膝盖,而是她的整条小腿。 出人意料的,她的小腿上有一大片狭长的伤疤,长长窄窄的形状,宽度目测有好几厘米。 那伤疤不像上了年头,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最近几年才受的伤。 他的心尖狠狠一颤,继而往下一沉。来不及细想,他迅速又将裤腿往膝盖上面掀了掀。 越往上,暴露的皮肤越多,那条伤疤的完整面貌也逐渐呈现。从小腿一直往上延伸,膝盖以上全部都是。估计大腿上也有。 那么长的伤疤,密密麻麻都是痕迹,裸。露而狰狞。看的人都觉得心惊肉跳,更何况是当事人。 徐长安一把摁住周最的手,淡淡地说:“别掀了,一整条腿都是,左腿也有。” 那么清淡的语气,毫无波澜。俨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女孩子那么爱美。他都能想象得到她到底经过了多少次的歇斯底里过后才能做到今日的波澜不惊,坦然顺遂。 周最的一双手顿时僵在原地,指尖发颤,不知所措。 难怪她总是穿长裙,从来不露腿。他当真就傻傻地以为她仅仅只是喜欢穿裙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也不再流淌。彼此僵持静默,一言不发。 “抱歉。”良久之后他才冒出这么两个字,“我看看你的膝盖。” 有关她腿上的伤疤,却一个字都没问。 徐长安感激他的缄默。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向人吐露那段过往的准备。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他低头察看徐长安的膝盖。她的膝盖破了皮,渗着红血丝,淤青一片。 “刘叔,车里有药箱吗?”少年吸了吸鼻子,扬声问。 “有的,我给你拿。”刘叔转手就给周最递了只小小的药箱。 周最打开药箱,取出棉签和碘酒给她处理伤口。 “撞哪儿了?”周最的眼里满满都是心疼,胸腔堵得厉害,鼻头酸涩难耐。 徐长安:“台阶。” “怎么这么不小心!” “下楼太急了,没注意。” “不是让你别急嘛,我大哥都已经让刘叔送你回去了。” “之前我接到赵阿姨的电话,听说我妈妈住院了,我心下一急,就直接拖着行李箱下楼了。摔了一跤,磕到了台阶。” “不是刚撞的?” “嗯。” “赵阿姨谁?” “素以的妈妈,素以你去年见过的。” “嗯。” “以后别这么急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少年专注地给她处理伤口,动作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手中动作不停,又板着一张脸教育她。 碘酒清凉,涂在受伤的膝盖上,丝丝缕缕的凉意蔓延开。 上完药,又轻轻地拉下她裤腿,将上面的褶皱一点点抚平。 她一直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倒是没想到他做事这么认真,一丝不苟。 周最:“还有几个小时才到,你先眯一会儿。” 徐长安点点头,嗯了一声。双手抱臂,脑袋歪到一侧闭上了眼睛。 “二少爷。”刘叔喊一声。 “嘘!”周最冲刘叔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刘叔心领神会,不再说话,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周最什么都不做,就安静地看着徐长安的睡颜。 娇好的脸蛋一如既往,那么精致耐看。他就是看上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 只是此刻,她睡得不安稳,两道秀眉紧紧拧成褶皱,难以舒展。肯定是不放心她妈妈。 他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阿姨一切都顺利。 就这么看着徐长安。周最的脑海里竟然没由来的觉得满足。他从小语文就不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眼下的这种心境。后来他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完美地诠释了他眼下的心境,以及从此以后的大半生的状态。 “月亮什么都不用做,月亮只要被我爱着就好。”【注】所以长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来爱你,我来守着你。你好好的! —— 下午两点,外头阳光正好。明媚的阳光穿过车窗玻璃照进车内,光束里有一线线细小的尘埃悬浮。 光线刺眼,怕她睡不好。他取下鸭舌帽,悄悄盖在她头上。帽檐朝下,遮住她大半张脸。 刘叔恰巧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呀!从小日天日地的大魔王,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细致的一面。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相信。真该拍下来拿给周望看看。 第33章 第33轮明月 心里挂念着母亲, 徐长安睡不安稳。眯了大半个小时。 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头上被盖着东西。抬手取下来, 原来是周最的鸭舌帽。 “怎么不睡了?”周最静静地望着她,“你就睡了这么会儿。” “不睡了。”心里记挂母亲,是无论如何都睡不好的。 “你给我戴的?”她扬扬手里的鸭舌帽。 周最:“外头太阳太刺眼, 怕你不好睡。” “谢谢。”她这一天已经跟他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她把周最的鸭舌帽拿在手上。低头仔细瞅了瞅帽兜里的loge。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牌子。 宋如依之前说周最的一顶帽子都好几千块钱, 都是大牌。 “长安你在看什么?”周最看她盯着自己的那顶帽子那么认真,一时间觉得奇怪。 她柔声一笑, 告诉她:“我想看看几千块的帽子究竟和普通的帽子有什么区别。” 周最:“……” 周最轻飘飘道:“能有什么区别, 还不都是帽子。” 他虽然这么说,可徐长安却知道这两者区别大了。只是她身为普通人理解不了罢了。 回家的路似乎特别特别长。绵延不绝的高速公路, 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子在平整的路面上疾驰不停。外头的阳光不断洒进来,将两人周身都镶了浅浅的金色,低柔而优雅。 徐长安不禁伸出手,俏皮的光斑欢腾地落在她掌心里。手掌移动, 那光斑也跟着移动。 她用近乎呢喃的嗓音对周最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渴望做向阳而生的向日葵,跟着太阳走, 成为一个阳光明媚的人。然而现实却逼得我不得不成为躲在阴暗处挣扎的青苔。” 她想要简单稳定的生活,不用大富大贵,只求温馨快乐;她想要父母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希望有人能够成为她爱的港湾,给她庇护, 为她撑起一片天;她向往自由,渴望被爱,喜欢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然而现实却是, 她的生活索然无味,踽踽独行,最艰难的时候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块钱来花。她自小失去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全然不识父爱。她曾经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以为那个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她努力编织了几年的美梦以为能美梦成真,到头来却一朝破碎。 所以她时常会觉得累,觉得无助,觉得孤独,迷惘而不知所措。有些时候甚至会感到绝望,感觉自己的生活、这个世界通通不会好了。 以上所有的负面情绪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从小没有父亲,缺失父爱,得不到父亲的庇护。 也不仅仅源于生活的压力,她们母女两个苦于生计,不得不奔波劳累。 而是那份来自命运的不友好。 她已经够艰难了。可命运似乎总不让她好过。要那么残忍无情地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长久以来,她就像是那些青苔,在那片最阴暗的角落里拼命地挣扎,不停地抗争,不止不休。 “不怕,我会把你拉到阳光下。”属于少年人最铿锵有力的嗓音,踌躇满志,一双黑眸发光发亮,“这样,哪怕不做向日葵也没关系,因为青苔也可以沐浴阳光。” 刹那间,徐长安的心脏难以遏制地剧烈瑟缩两下,心房塌陷了一角。 *** 似乎从徐长安决心去找周最的那刻,接下去所发生的一切就都变得顺利了。 刘叔开车稳而快速,又抄了近道。他们在当天傍晚就赶到了医院。 肖晓慧因为疼痛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精气神也不太好。 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徐长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扑簌簌滚落,砸在手背上,滚烫发热。 她哽咽道:“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长安。”肖晓慧抓住女儿的手,虚弱地说:“一点都不晚。” 一时间母女俩哭作一团。 肖晓慧一边同女儿讲话,一边看向站在女儿身侧的周最。少年朝气蓬勃,阳光帅气,和徐长安比肩而立,俊男靓女,说不出的登对养眼。 肖女士在心里想要是这两孩子真能走到一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呀! 可惜长安一直都放不下霍霆。 她感激不尽,“周最,谢谢你送长安回来。路上很辛苦吧?” 周最摇摇脑袋,“我没开车,不辛苦。” “看到长安回来,我就安心了。”肖晓慧说:“你这么帮我们长安,阿姨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周最:“阿姨,您别跟我客气。这些都是小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 当天晚上就进行了手术。手术很顺利。 徐长安一直熬到深夜也没得休息。 这一天的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时起彼浮。眼下手术顺利,看到母亲安睡的容颜,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零点过后,病房里静悄悄的。 病房里只留了一盏小灯,一点点光线环绕在四周,光影模糊。 徐长安就守在母亲身侧,全身酸涩,睁着一双眼睛,毫无睡意。 只有到了现在她才空闲下来。 手机里付忘言给她打了四。五个电话,微信里也有好多条来不及察看的语音。 付忘言一直在担心她。 同窗四年,两人一直要好,无话不说,特别交心。唯一在霍霆这件事上她做不到坦诚。因为她不仅瞒过了所有人,她也隐瞒了自己。 她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如何担得起好友这般待自己? 对话框里,一句话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好多遍。一句“对不起”最终也没发出去。 徐长安:「小九,我妈妈住院了,我今天提前回青陵了。我很好,勿念!」 —— 周最轻轻推开门,掩着门缝冲徐长安招招手,“出来一下,长安。” 徐长安起身,伸手扯了下毛衣的衣摆,然后走到病房外。 周最拿出一张房卡,对她说:“我在医院边上的君悦酒店开了个房间,你去休息一下吧。你都熬了一整天了,小心别把身体熬坏了。我在这里陪着阿姨。” “你去休息吧,我要在这里陪着我妈妈。”徐长安嗓音嘶哑,音色低迷,“你今天跟着我忙前忙后,肯定也很累了,去酒店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早就回横桑吧。” “阿姨还没出院,我暂时不回去,留下来陪你。” “周最,手术很成功,接下去就是静养,我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言下之意是不想再麻烦你了。 “阿姨的情况还不稳定,我过两天再回去。”少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如是说。 “周最。”徐长安喊他的名字,静静地望着他,一双眸子明亮而清澈,仿佛一汪深秋潭水,氤氲着水光,“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你再帮我,我怕我还不起你的人情。” 人情这东西,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去就还不清了。 今天她确实冲动了。接到赵阿姨的电话,得知母亲住院,方寸大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去找周最帮忙。那是本能的反应。根本就没考虑太多。 如今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欠了周最一个大人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这人情。若是再让他为自己往前忙后,她恐怕就再也还不清了。 徐长安这话说得直白而坦诚。周最仿佛被人当头一棒,顿时就清醒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找上自己。他还以为自己于她而言多少是不一样的。殊不知,她这个人冷静自持地过分,能将任何一点情分都跟他掰扯清楚,打算以后还给他。 “你还不起的。”少年的脸霍然晴转阴,神色冷凝,线条紧绷,声线更是寒凉,逐字逐句清晰入耳,“徐长安,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回报。因为你根本就还不起。” 他的满腔热忱,对她的爱和关心,那一桩桩,一件件,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如何还得起? 他从来就没打算让她还。因为他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不计得失,更不图回报。 倘若她真的要还,那就只能拿余生来还。 —— 周最气冲冲地跑回酒店。脱下羽绒服,随手往地板上一丢。整个人坐在沙发上,生了会儿闷气。 一想起徐长安让自己回横桑,他这心里就窝着一团火,非常不舒服。 去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热水一点点浇在皮肤上,慢慢地压制住心火。 洗完澡,整个人的情绪这才有所好转。刚刚他都要被徐长安气死了。 吹干头发,夜真的已经很深了。窗外灯火璀璨,大城市不眠不休。 凌晨一点半,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天亮了。 想起徐长安这会儿还在医院熬着,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快速套上衣服鞋子,又跑去了医院。 悄悄推开病房门,徐长安已经趴在病床旁睡着了。身上就穿着那么一件高领毛衣,连外套都不穿一件。 大部分的空间都陷进阴影,只有一小块弹丸之地被小灯照亮。周围的环境昏暗,光线半明半昧。 一丝丝暖光打在女孩的脸上,露在一侧的脸颊白皙光洁,宛如上好的羊脂玉,悠悠漾着微光。 看着徐长安的这张脸,周最满腔火气悉数消散干净,不剩一星半点。 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久。越看越觉得好看。这张脸他真是百看不腻。 手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探过去。右手小心翼翼触碰到她光洁的脸颊,指尖一软,他好一阵欣喜。 她睡得沉,浑然不察他的小动作。 他壮着胆子又摸了摸。 视线下移,女孩的嘴唇红润饱满,粉粉嫩嫩的。 他不禁想起去年寒假在板灯节上徐长安的那个吻。她的唇那么软,那么温热,那么甜蜜……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吻他想了很久,心心念念着。哪怕一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依旧没能忘记,而且记忆犹新。 一时间没控制住,想入非非,心思就跑远了。体内一阵燥热。 “没出息!”他唾弃自己,摇头甩掉满头的旖旎画面。 他从椅子上取来她的羽绒服,悄悄给她盖上,然后踩着小步子出了病房。 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当下的徐长安并不知道,周最把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体贴和柔情都悉数给了她。 第34章 第34轮明月 临近天亮的时候, 徐长安醒了。 母亲还在睡, 四周围寂静无声。 刚醒来,整个人都有点蒙圈,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沉淀了好一会儿。 走到窗边, 轻轻撩起窗帘的一家。外头天蒙蒙亮,隐隐还能瞧见寂寥的几颗启明星。一整座城市都在熟睡。 眯了几个小时, 眼睛酸疼, 估计眼袋和黑眼圈又该冒出来了。 一夜过后,口干舌燥, 嗓子眼几乎都快冒烟了。不行,得赶紧喝水去。 一提床头柜上的水壶,里面空空荡荡,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她实在口渴得厉害, 拿起水壶去外面打水。 堪堪走出病房,首先看到一个白影。 她顿时脚步一顿。 少年躺在走廊的长凳上, 双手抱臂,脑袋枕着围巾,正睡得酣熟。 真是睡得很熟,完全沉浸在梦乡,好像正在做着某个美梦。 医院的走廊冗长而沉寂, 灯光半明半昧。鼻尖还隐约环绕着一股消毒水气味儿,挥之不去。 此刻垂眸看着周最,一瞬间心湖翻涌,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宛如汹涌澎湃的海浪直接涌上心头。并以势如破竹之态快速而强烈的蔓延全身。 她无法辨析当时当下自己的情绪。感动?心疼?难受?似乎都有,又似乎不止这些,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各种情绪交织,纷繁复杂。 她眼窝一热,险些落泪。 这两天,几次三番,她都被他的行为弄得想哭。 他家境那么好,从小养尊处优,放着酒店的大床不睡,而在医院的走廊睡着冷板凳。虽说医院有暖气,可走廊到底不比病房封闭,半夜还是会冷的。这样睡上几个小时,搞不好就要感冒。 这要是被他父母知道,他们该有多心疼啊! 过了很多年以后徐长安才明白,这个时候的周最真的把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也是唯一的体贴和柔情都悉数给了自己。 早起的清洁工已经在清扫走廊了。路过周最身侧时,正打算叫醒他。 徐长安及时制止清洁阿姨,“别叫他,让他睡吧。” 清洁阿姨抿嘴笑笑,拿着拖把去了别处。 徐长安回病房拿了条医院的小毯子出来,悄无声息地盖在少年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就怕吵醒他。 少年睡得很熟很熟,面容清秀而平静。熟睡中的周最少了几分棱角,安静的像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动,呢喃细语。 她离得近,能从少年模糊慵懒的话语里分辨出他叫的是长安。 长安,长安,长安,一共三声。是呓语,却缠绵悱恻。 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拿起水壶继续去打热水。 *** 那次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过后徐长安便不再提让周最回去了。 她觉得周最应该有分寸,他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自己不应该开头提这个。这次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她若再开口让他回去,只怕是会让他寒心。会让他觉得她这个人过河拆桥,薄情寡义。 两人都默契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相处如常。少年为了肖晓慧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这些母女俩都看在眼里。 空闲下来,她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周最的这份人情。人情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它其实就是一种负担。这人情拖欠得越久,负担也就越大。她想着她欠周最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不过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深究,任由它去。 术后第二天,徐长安一大早就接到了付忘言的电话。 “喂,小九?”她赶紧掏出手机,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付忘言轻柔的嗓音透过电流缓缓流淌着,“长安,我刚下高铁,阿姨在哪个医院?” “小九你来青陵了?”她震惊异常,“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过来看看阿姨,她住院了,我理应来探望一下的呀!”好友轻快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入耳中,“你快说阿姨她在哪个医院呀?” “在二院。”徐长安赶紧问:“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打车过去。” “行,那咱们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两姑娘很快就在医院门口碰面了。一见到面,立马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长安松开付忘言,“这么大老远你还跑一趟,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阿吟本来也要跟我一起来的,可她表姐这两天结婚,她得当伴娘,实在走不开。依依从宛丘过来太远了,春运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票,让我替她给阿姨带个好。”付忘言指了指脚边的行李箱,咧嘴一笑,“只有我是最闲的。我来看阿姨,顺便在你家过年,长安你欢迎我的吧?” “欢迎欢迎!”徐长安满面笑容,“咱俩去年就说好了,你今年在我家过年,省得在付家受气,还要看你继母的脸色。” 付忘言笑吟吟地摇着徐长安的胳膊,“长安你真好!” “春运车票这么紧俏,你怎么买到票的?”徐长安问。 “找我小叔叔弄的呀!”付忘言无比自然地说:“本来说是坐飞机的,可这两天天气不好,就坐高铁了。” 徐长安这才想到那天她漏了付今年。以付今年的身家背景,一张车票根本就不在话下。事发突然,她不愿让付忘言夹在中间难堪,不仅漏了付今年,而且都没把这件事告知付忘言。几乎下意识就去找了周最。 为什么情急之下,她首先想到的会是周最,而不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好友? 而以周家在西南边境的地位,一张车票自然也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可周望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司机亲自开车送她回青陵? 一时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迅速遍布全身。她脸色白了白。 “长安你在想什么?”付忘言察觉到好友已经走神了。 徐长安敛起神色,“没什么。” 其实看望肖晓慧,和在徐长安家过年都是次要的。付忘言主要是放心不下徐长安。怕她继续钻牛角尖,过不去霍霆那个坎。 “阿姨怎么样啊?恢复得好吗?”付忘言问。 “挺好的,医生说住个一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 “那就好,阿姨就是太累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操劳了。” 两个姑娘一边说话,一边往住院部方向走去。 两人推开病房门,周最也在。少年背对着病房门坐在椅子上,正在给苹果削皮。 水果刀捏在他手里,刀锋锐利,寒光咋现。少年瓷白的手修长而有力,指节分明。那刀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行云流水间,苹果皮一点点剥离果肉,越变越长,中间竟然一点都没断。 他一边削皮,一边陪肖晓慧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肖晓慧被逗得咯咯笑。 一只苹果削完,苹果皮长长的一串,完整无缺。 徐长安瞥了一眼,忍不住夸奖:“周最,你这手艺不错嘛!” 少年起身,笑着说:“小时候跟我大哥学的。” 付忘言含笑道:“以后谁要是嫁给你那可就有口福了,都不用自己动手削苹果。” 少年咧嘴一笑,分外骄傲,“那必须的嘛!” 他把削好的苹果用水果刀一小块一小块切在果盘里,插。上牙签,递给肖晓慧,“来阿姨,吃苹果。” “谢谢你周最。”肖晓慧笑容满面,越看周最越觉得这孩子好,越看越满意。 周最:“阿姨您别老这么跟我客气啊!” 两人说话,付忘言就偷偷和徐长安咬耳朵,“长安,瞧这架势,阿姨很喜欢周最啊!这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未来女婿嘛!” 徐长安:“……” 徐美人冲好友翻了个白眼,“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大一新生报到,肖晓慧送徐长安去学校。那会儿她就见过付忘言。 虽然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可付忘言一到,她还是一眼就给认了出来。 肖晓慧精神气十足,浅笑吟吟,“小九,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没变,还和大一的时候一样。” 付忘言笑了笑,开启自嘲模式:“底子也就这样,还能变到哪里去啊!” “胡说,分明很漂亮的一个姑娘。”肖晓慧招呼付忘言坐下,开心地说:“小九,难为你还跑这么远来看我,有心了。” 付忘言:“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可是来蹭饭的。听长安说您手艺特别好,等您出院,我可得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肖晓慧:“小九你留在家里过年,等阿姨身体好点就给你做好吃的。” “那阿姨咱们可说好了啊!我就赖在家里不走了。” “哈哈哈……好好好!” —— 付忘言来了之后,病房里就热闹多了。她和周最一人一句,把肖晓慧哄得开心极了。 认识付忘言这么久,徐长安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她还有哄长辈的技能。 她忍不住感慨:“小九,我发现我得重新认识你了,能把我妈哄得这么开心。” “周最不也很会哄么!”付忘言不假思索地说:“他每次一说话,阿姨都乐呵呵的。” “周最特搞笑,每天都给我妈讲那些搞笑的段子,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段子。”徐长安禁不住笑起来。 付忘言:“只要有心,神马都不是事儿。”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暗深邈,“长安,看到阿姨,我就想起了我妈妈。她那会儿生病,我就成天抱着本笑话书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那么厚的一本笑话书,我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我还想着等书里的笑话讲完了,我妈妈她也就出院了。谁能想得到她最终还是没能熬下去……” 徐长安揽了揽好友的肩膀,“咱不想了啊小九……都过去了……” 对于付忘言来说,她妈妈的死始终是她心里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 “我没事。”付忘言吸了吸鼻子,“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不也这么过来了么!长安,人总得往前看的,不然你会错过很多。” 这话意有所指,徐长安哪里会听不出来。她恍惚地点点头,“我知道。” *** 肖晓慧在医院住了一周,然后出院。 这一周,周最和付忘言一直都陪在徐长安身边。三人轮流照顾肖晓慧。 少年的担当和细致徐长安看在眼里。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熬过这一周。 回到家里,徐长安的房间让给付忘言睡。徐长安和母亲一起睡。至于周最,她给他腾出了一间客房。 考虑到母亲的身体,徐长安把家里的客栈关了。打算等到母亲的身体恢复好再营业。 有了付忘言和周最,家里难得热闹了起来。 一到家,大家伙就看见一只黑猫趴在门口睡懒觉。 那只猫很肥,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油光水滑的。它也不怕生,抬头看一眼众人,又继续埋头睡觉。真是懒得可以。 “长安你家养猫了啊?”周最被这猫吸引了视线,忙蹲下。身摸了摸浑圆的猫脑袋。 “这猫不是我们家的,是素以家的,叫肥仔。它可凶了,周最你别随意摸它,它会咬人的。”徐长安一边把钥匙插。进锁眼,一边向周最解释这猫的来历。 “我去年怎么没见到它啊?”周最捏着肥仔的耳朵,“这猫可真肥!” 肥仔不满地“喵”两声。 “素以的妈妈今年刚养的,懒得要命,也不抓老鼠,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么!”说起这猫,徐长安可是充满了嫌弃。 肖晓慧:“来,快进屋吧。” 门一开,肥仔便纵身一跃进了屋。一下子就没了影儿。 “呵,小短腿跑得还挺快!”周少爷乐了。 看到这只肥硕的黑猫,周最忍不住弯起唇角。看来接下去的日子应该不会无聊了。 第35章 第35轮明月 肖晓慧平日里总是给肥仔喂很多鱼啊肉的。搞得这家伙天天不着家, 就爱往徐长安家跑。都不像是素以家的猫, 而是徐家的。 肥仔这猫是真懒,不是一般的懒,一天到晚都能看到它趴在角落里睡觉。除了睡就是吃, 再没其他活动了。太阳一出来, 则睡得更欢实。窝在太阳底下,双眼紧闭, 半天都不带动一下身子的。 别的猫还偶尔抓抓老鼠神马的。估摸着肥仔天生就没有这项技能, 这都养了一年多了,愣是没见过它去抓过老鼠。倒是将吃和睡身体力行地进行到底。 周最厚着脸皮赖在徐长安家不走。徐长安和肖晓慧也不可能赶他走。周少爷就心安理得住在徐家, 成天和肥仔作伴。 去年寒假,他在糖水镇玩儿,在徐长安家只住了四天。母上大人一天一个电话,使劲儿催他回家。这次倒是一反常态, 这都一周过去了,唐女士愣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想来应该是大哥跟她说明了原因。 唐女士不催他回家, 他就住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咱们周少爷每天也没啥事儿干,就光撸猫。有事没事就去逗逗肥仔。 几天相处下来,周最发觉肥仔这家伙冷血得很。任凭他怎么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家伙就是不跟他亲。这一人一猫的关系处得那叫一个不和谐。他时常都能把肥仔招惹得疯狂乱叫,四处流窜。 肖晓慧身体不便, 自然是不能烧饭了。一日三餐就落在了徐长安肩上。而付忘言和周最就负责给她打打下手。 徐长安的厨艺是真好,能吊打无数人。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别有风味,远远胜过饭店里那些山珍海味。周最觉得女神烧的菜比九重天的大厨都要好吃。他的胃每天都被取悦着。 一转眼就到了腊八。腊八节在糖水镇也算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家家户户都要煮腊八粥。 徐长安不仅煮了腊八粥,还从菜场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准备做顿好的。 徐美人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不停。一边切菜,一边指挥那两只,“小九周最,你俩帮我把这些芋头削了,我等下包芋头饺子。” “好嘞!”周最提起一小匡芋头就出了厨房。 两人各自搬了条小板凳,在院子里给芋头削皮。 最近几天青陵的天气都特别好,晴空万里,浮云游曳。 午后的太阳很暖,暖意融融地映照着小院子。角落里的两棵老枣树齐齐沐浴阳光。肥仔窝在一旁睡觉,黑色的皮毛在太阳下油光水滑,模样好不惬意。 这样一个冬日的下午,日光明媚,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了。 付忘言快速地削着手里的芋头,动作熟练。 她一边削,一边和周最拉家常,“周最你是横桑人吧?” 周少爷埋头苦干,脑袋都没抬一下,“对的,我家在半山那边。” “那周望是你的?” “我大哥。” 这么一问付忘言心里有数了,周最当真是周家人。 如此显赫的家世,若是日后长安真跟他走到一起,只怕不太容易。 她的母亲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婚姻之下的牺牲品。因为这个,她有点替好友担心。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眼下八字都还没一撇,长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过去,她想这些委实太早了。 想到这里,她又立马释然了。 付忘言两三个芋头都削好了,周最一个芋头都还在手里捏着,一半皮都没削掉。 她抬头瞟了一眼,直接说:“周最你别弄了,肉都给你削完了。” “嘿嘿!”周最垂头看看手里被削去小半边的芋头,非常不好意思,“我没弄过这个。” 这些天徐长安和付忘言早就见识过这位少爷五谷不分的程度。韭菜和蒜分不清不说,白糖和盐都区分不开。 昨天晚上徐长安做红烧肉。肉在锅里翻炒,她腾不开手,就让周最替她把白糖放进锅里。谁知这位少爷舀起满满一勺盐就欲往锅里放。 要不是徐长安眼尖看到了,他们就该吃一锅盐透了的红烧肉了。因为这件事,付忘言肚子都笑疼了。 说是打下手,可每次都是帮倒忙。 “行了,你别弄了。”付忘言摆摆手,一锤定音。 周少爷停手后百无聊赖,自然得找点乐子。于是他就开始逗肥仔。 “肥仔,睡什么睡,起来嗨!”瞬间化身周三岁,硬生生把肥仔给弄醒了。 “喵呜……喵喵……”被人打断梦乡,肥仔当然一百个不满,嗷嗷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响亮。 仿佛想通过自己的叫声来强烈谴责周最的行为。 “别睡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说你这猫有什么出息!”对于肥仔的控诉,周少爷却是浑然不觉,他捏着它的两只耳朵,一本正经地教育它:“身为一只社会主义好猫,咱得实现自我价值呀!你的价值就是好好陪本少爷耍,听到了没?” “喵呜……喵呜……”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得亏徐长安没看到这一人一猫的互动,不然她铁定笑得直不起腰。 你说周最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为了让人家搭理自己,愣是给人家扣上了一顶“自我价值”的帽子,还敢不敢再扯点? 付姑娘默默听了两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苦干。 阳光下,少年朝气蓬勃,笑容满面。脖颈间的格纹围巾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晃动。 “你这围巾?”这么多天过去了,付忘言今天才注意到周最的这条围巾,黑色和棕色相间的格纹,怎么看怎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记得长安之前好像也买了一条这样的围巾。” 周最的手从肥猫身上移开,抚了抚围巾下摆处的的一摞流苏,眼里布满温柔,“这就是长安给我的。” “哦。”付忘言点点头,“你戴起来挺好看的。” 周最不再逗猫了,他把凳子搬到付忘言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问:“师姐,你知道霍霆是怎么回事吗?” 付忘言手一顿,笑容逐渐凝固。半晌后才轻声回答:“我不好说,你得问长安。” “我没敢问她。”周最看到付忘言的反应,早已了然于胸,“不过我大概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周最,你喜欢长安?”付忘言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阳光帅气,眼神清澈,像是发光发热的太阳。 “喜欢啊!”周少爷回答的那叫一个自然,丝毫没有被人点破心思的尴尬,坦坦荡荡。 付忘言追问:“是临时起意还是认真的?” “师姐你觉得呢?”少年噙着笑意反问,痞气十足。 “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玩不起的。”付忘言难得用认真而严肃的口气跟周最说话:“如果是临时起意就适可而止,别再招惹她了。如果是铁了心要给她未来,那就请拿出你的诚意,把她从过去带出来。” —— 徐长安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满汉全席都不在话下。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芋头饺子更是一绝。 周最惊叹不已,“这豆腐里加了什么啊长安?” 一道普通的麻婆豆腐,可又不普通。豆腐绵软顺滑,又麻又辣,清爽可口。馨香之中似乎又有一股不同的味道。周最狂吃了好几口,欲罢不能。 付忘言尝了一口,认真品味,过后问:“长安你是不是加了生姜?” “没错。”徐长安微微一笑,“姜能驱寒,冬天里吃最好。”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放了生姜的麻婆豆腐呢。”周最轻快地说。 肖晓慧告诉大家:“这是我教给长安的,她爸爸生前最爱这种吃法。” 一顿饭下来,周最没吃别的菜,就光顾着吃这盘麻婆豆腐了。 饭后,付忘言去厨房洗碗去了。周最继续逗肥仔。 那只黑猫被周最弄得烦不胜烦,频频乱叫,很是不满。 徐长安提着热水瓶路过客厅,看到这一人一猫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快打起来了。 她忍俊不禁,“周最你别逗它了,当心它咬你。” “它敢!”周少爷恶狠狠地瞪了黑猫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吃掉!” “喵!”那猫不甘示弱,也恶狠狠地瞪着周最,一双绿眼睛亮得瘆人。 “妈,该吃药了。”徐长安进屋,把水杯和药片递给母亲。 肖晓慧吃完药,问:“周最那孩子干什么去了?” 徐长安答:“正在和以以家的肥仔在玩呢。” “肥仔可凶了,让他当心点,别被抓了。”肖晓慧有些不放心。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的。” “周最几岁啊?” “今年二十吧好像。” “那比你小两岁啊!” “嗯。” 肖晓慧呢喃细语,“挺好。” “好什么好?”徐长安不明所以。 “没什么。”肖晓慧敛起神色,音色低柔,“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周最,这孩子忙前忙后的,做事真是没话说,面面俱到。” 徐长安坐在肖晓慧的床前,点了点头,“周最他一直都挺能干的。以后找机会我会好好感谢他的。若是日后他有需要,我一定把他为我们做的悉数奉还。” “你还不起的长安!”肖晓慧看着女儿,平静地说。 “呃?”徐长安有些不解,“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晓慧轻叹一口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长安,没有人会不计得失地对另一个人好。除非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人。所以这份人情你永远都还不起。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肖晓慧话音一落,徐长安便沉默了。同样的话周最也说过。 母亲向来睿智,心里跟明镜一样敞亮通透,看得明明白白。 “长安,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周最对你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身为当事人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些东西你明明知道自己还不起,就不该承人家这份情。” 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这次母亲住院,周最帮了她太多了。她几乎都有些依赖他了。一个人孤立无援久了,有一天突然有了倚靠的臂膀,她自然而然想要依赖。 她觉得自己很卑鄙,自私地利用了周最的善意。 “妈妈,我明白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长安,妈妈真觉得周最这孩子不错,你完全可以……” “妈,您别说了!”徐长安冷声打断母亲的话,明显是不愿再持续这个话题,她非常抗拒,“我心里有数的。” “长安……”肖晓慧看着女儿,神色复杂。 “啊……”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嚎叫,惊天地泣鬼神。 徐长安:“……” 肖晓慧:“……” 母女俩对视一眼。肖晓慧忧心忡忡,“长安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周最被肥仔给抓伤了。” 第36章 第36轮明月 徐长安小跑着出了母亲的房间。人还没到客厅, 就已经听到周最骂骂咧咧的嗓音了, “好你个家伙,脾气不小嘛!竟敢抓老子……能耐了啊!看我不收拾你……” “喵喵喵……” “臭肥仔,我让你抓人……把你这爪子一根根都给剪掉……” “喵喵喵……” 周少爷真被肥仔抓了。 本来这一猫一狗是挺和谐的。周最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肥仔就蹲在地板上睡觉, 两只猫耳朵耷拉着, 懒洋洋的模样。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可等周最两场游戏结束, 被对手狂虐之后, 他备受打击,就扔了手机, 不再继续玩游戏了。 徐长安在肖晓慧房间,付忘言在厨房洗碗。各有各的事儿,就他百无聊赖,没事做。 他是有心给付忘言打下手的。可付师姐担心他把长安家的碗给砸了, 把他撵出了厨房。 周少爷闲得发慌。眼下游戏都不玩了,自然得找点乐子。很不幸的, 肥仔成了他的目标。 猫本来是很温驯的动物。但肥仔可能是只假猫。这只黑猫它不仅懒,它也特别讨厌人类的接触。它最享受一个人睡懒觉的时光。所以谁一旦妨碍它睡懒觉,那它就会变得非常凶,对你产生强烈的不满。 而周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扰猫清梦”。肥仔每次趴在角落里睡觉,周少爷都喜欢去撩拨它一下。一会儿摸摸它脑袋, 一会儿又扯扯它耳朵,有时候还会把它整只拎起来逗它玩儿。每次都能听到肥仔在那鬼哭狼嚎,反抗不停。 大概这一人一猫积怨已久。今天肥仔爆发了。周最在它睡觉的时候摸它脑袋, 它毫不犹豫地就给了周少爷一爪子。 被一只猫给反抗了,周少爷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挑战。抓起肥仔就是一顿骂。并拿来剪刀,扬言要把肥仔的爪子给剪掉。 肥仔那个怕啊!本来还威风凛凛的黑猫,一见到剪刀顿时吓破了胆,缩着猫脑袋在那瑟瑟发抖。 “喵喵……喵……”一见徐长安,肥仔就冲她狂叫,向她求助,很像做错事被父母训的孩子。 “好了,你就别吓它了。”看着周最在训肥仔,肥仔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徐长安简直忍俊不禁。 “看你还凶不凶!”周最收起剪刀,恶狠狠地瞪了肥仔一眼。 “喵呜……”肥仔吓破了胆。周最手一松,它就忙从他怀里跳到地板上,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咋回事啊?这么大动静!”付忘言碗都还没洗完,戴着手套就跑到了客厅。 徐长安告诉她:“周最被肥仔抓了。” “那你赶紧带他去医院打疫苗吧。”付忘言看着周最,眨了眨眼睛,“你总是惹肥仔生气,也不怪人家抓你。” “我今天真没怎么着它,不过就是摸了摸它脑袋,谁知道它这么凶!”周少爷那叫一个冤枉啊! 付忘言冷声道:“还不是你平日里总去招惹它,它肯定早就对你不满了。不然今天怎么会反抗?” 周最:“……” 付姑娘扔下话转头继续回厨房洗碗。 “手给我看看。”徐长安冷静地说。 “没事。”周最把剪刀放进茶几抽屉里,慢悠悠地伸出右手。 徐长安垂眸瞥了一眼,少年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红痕,渗着丝丝鲜血。 “都出血了,你这必须打疫苗!”徐美人一锤定音,“我去穿件外套,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吧。”周最一听要打疫苗,赶紧把手缩回去,“宠物猫一般都会打疫苗的,不会怎么样的。” 徐美人双手抱臂,施施然的口吻,“肥仔是赵阿姨在外头捡回来的,我可不知道她有没有给这家伙打疫苗。” 周少爷:“……” “这天都黑了,要不咱们明天再去吧?”周最和她商量。 “不行,早打早放心。”徐美人却是丝毫容不得他商榷。 周最:“……” “那咱们怎么去医院啊?这个点早该没公交车了吧。” “骑电动车去。” 周最:“……” 徐长安把母亲平时出门骑的小电驴从院子里给拉到了大门口。 小小的电瓶车,刚好能坐两人。 “师姐你带我吗?”周最瞅了瞅那小电驴问。 徐长安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不会骑电动车吗?” “不会。”周最实诚地摇了摇头,“我从没开过两个轮子的车,四个轮子的我倒是会开。” 徐长安:“……” 这样一来,只能是徐长安来开车了。 “你把围巾围好,晚上风大。”徐长安换完衣服出来,给自己戴上一顶厚厚的毛线帽。 “哦。” 周最忙把那条格纹围巾胡乱往脖子上缠了两圈。为图省事,也不关注围得好不好看。 “做事什么时候能认真点!”徐长安无语死了,那么漂亮的围巾,愣是被周最缠成了毛线圈,怎么看怎么丑。 她轻叹一口气。快步走到少年跟前。两人有身高差,她只觉得有一道狭长的阴影罩着自己。 她小心地摘下少年颈间的围巾,重新整理平整,又再次给他围上。强迫症患者真是连任何一个褶皱都不能放过。 “这样才好看嘛!”徐长安把那些流苏一根根理顺,最终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谢谢啊!” 周最傻愣在一旁,心里像蘸了蜜糖一般,无比酣甜。 “还站着干什么,上车啊!” “哦!”周最傻傻地上了车。 小电驴沿着石板路徐徐往前开,路旁是潺潺流水,游船摇曳。两侧商铺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断。 好像变天了,风越吹越大。夜幕沉沉,浓云堆叠,连一颗星星都寻觅不到。 冷风呼呼吹着,徐长安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几丝长发跑出帽檐,迎着烈风胡乱地拍,张扬而凌乱。 周最压根儿没觉得冷,反而觉得这一切很神奇。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慢腾腾地绕到前面,不由自主地拥住徐长安。 隔着厚厚的衣料,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女孩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 徐长安脊背一僵,冷声道:“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我冷。” 徐长安:“……” “松开一点,别抱那么紧。” “我怕掉下去。”少年睁着眼睛说瞎话,没脸没皮。 徐长安:“……” 她垂眸看了一眼少年暴露在风中的双手,白皙中泛着红。右手手背那道红痕越发显眼。 算了,看在周最受伤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徐长安偏头告诉他:“把手放到我口袋里。” “长安你说什么?”风大,女孩的话一时间难以辨析。 “我说把你的手放到我口袋里。”徐长安加大音量。 徐长安穿了件羊羔绒的外套,口袋毛绒绒的,特别温暖。周最把手放进去,咧开嘴角,特别没出息地笑了一路。 —— 徐长安把人带去了镇医院。 护士替周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并叮嘱他别碰到水。 周少爷也算坚强,打疫苗的时候,尖细的针。头扎进肉。里,徐长安看得心尖肉颤。少年倒是连眉毛都没拧一下。 “可以嘛,很勇敢!”徐长安就像是在夸孩子。 周最傲娇地说:“我都这么大了,要是还怕打针,不得被人笑死啊!” 徐长安笑着说:“还不是小屁孩一个!” “谁是小屁孩了!”周少爷握起拳头,不满道:“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男人,很有肉的好不好!” 打完疫苗,两人又一起坐小电驴回去。 “长安,回去我来开!”周最主动请缨。 来的路上徐长安开车,他坐在后面,她可是替他挡了不少风。下车的时候,女神整张脸都冻红了,牙齿直打颤。 徐长安:“你不是说你不会开电动车么?” “这还不是小意思,看你开一遍我就会了。”少年傲娇无比的口气,“身为男人就应该会女人遮风挡雨,你坐在我后面就吹不到风了。” 徐长安:“……” “来的路上你怎么不这样想?”徐长安从牙缝里挤出话。 “我这不是不认识路嘛!”周最挠挠头,自顾鬼扯:“你开了一遍,我就认识路了。” “你上车开一圈我看看。”徐长安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 “看着啊!”周最坐上车,拧动车钥匙,一溜烟就把小电驴开远了,还绕着医院转了个圈。 能把车子开得这么溜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新手。 “怎么样,溜不溜?”车子稳稳地停在徐长安脚边,少年得意洋洋地对她说:“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周最你不是第一次开电动车吧?”徐长安猛然回过味来,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嘿嘿!”周少爷嘻嘻笑,拒不承认:“我这人天生领悟能力强,什么车一上手就会开。” “你就吹吧。”徐长安在心里默念一百遍。 载了人,周最放慢车速,把车子开得很稳。 “长安你抱紧我啊!多冷的天啊!别感冒了!” “我不冷。” “哪能不冷啊!”周最摁下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不由分说,直接抓起徐长安的一双手藏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心疼不已,“这么漂亮的手可别长冻疮了。” 徐长安:“……” 徐长安的手缩在周最口袋里,动了动,欲拿出来。 “放着,不许拿出来!”少年扭头看她,略带警告的口气,容不得人反驳。 徐长安:“……” 做完这些,周最重新启动小电驴。 车子一经启动,重心往前移,身体猛地靠向少年坚实的后背。 鼻尖擦过羽绒服,一阵寒凉的触感,又有点酥麻。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衣料,少年的背宽而厚实,挺拔伟岸,没由来让人觉得温暖。 徐长安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选择妥协。 一双手紧了紧,脸颊慢慢贴了过去。 少年的后背感受到力道,唇边当即滑出一抹明艳的笑容,经久不消。 第37章 第37轮明月 本来一切都还挺顺利, 可奈何老天喜欢跟两人开玩笑。小电驴骑在半路, 突然不走了。 “不会是没电了吧?”徐长安心下不安。 周最低头瞥了一眼电量格,点点头,“是没电了。” 徐长安:“……” 两人对望一眼, 顿时觉得这世界玄幻了。 “这车好久没骑了, 早知道出门之前应该充下电的。”徐长安无语死了,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周最环视一圈, 问:“这附近有充电桩吗?”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这片我不熟, 得找人问问。” 两人把车子停在路边,找到一家便利店,问了店员。店员告诉他们:“马路头上有家修车店,那里有充电桩, 你们可以把车推到那里去充电。” 两人道了谢,慢腾腾把车子推去修车店。 推车很费劲, 天寒地冻,周最愣是给热出了一身汗。 修车店早就已经关门了。但好在充电桩装在外面,充电不成问题。 徐长安从包里翻出几个硬币塞。进去,小电驴就充上了电。 “咱们现在干嘛?要充一两个小时呢,总不能在这里干等吧。”周最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头发, 下意识拢紧了衣领。 徐长安决定:“还是去之前那家便利店呆着吧。” 大晚上的边上的商店都关门了,只剩下那么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长安你冷不冷?”周最缩着脖子问。 “我不冷。” “冷就跟我说。”周少爷豪气万丈,“我把衣服给你穿。” 徐长安:“……” 徐长安瞟了他一眼, 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竟然还要故作大方说把衣服给她穿。 “得了吧你,先顾着你自己。”她抬了抬眸,从包里翻出手机,“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咱们这么久不回家,她该担心了。” 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肖晓慧在电话那头一直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不假思索地说:“妈妈您放心好了,有周最在呢。” 这话一说完她自己都给愣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最都成为了她的倚靠。好像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细思极恐,肯定是最近和周最待得久了。 打完电话,垂眸瞄一眼手机屏幕,已经快十点了。 这个点便利店里还有客人,三三两两几个进进出出。也有一两个客人坐在一旁吃关东煮。 周最也要了两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还从货架上拿了两瓶RIO。 鸡尾酒配关东煮,怎么看怎么违和。不过周最却认为这是绝好的搭配。 看着这违和的搭配,徐长安忍不住想起去年那个雪意迷离的冬夜。那天她和周最吃的也是这个。 时隔一年再吃,还是一样的过瘾。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喝了小半瓶鸡尾酒,周最壮着胆子问:“长安,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腿上的伤疤?” 虽然知道这道伤疤的背后肯定有故事,也知道这是徐长安心里的一道疤,永远也不可能愈合,说不得,碰不得。可他还是好奇,忍不住想要去了解。 对于他来说,有关徐长安的一切,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将来,亦不论好与坏,他通通都想知道。不曾参与她的过去,却疯狂想要了解她的过往。 周最壮着胆子问完,然后就小心翼翼地等着徐长安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上次你不问,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出人意料的,徐长安很平静,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这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 “上次我不敢问。”周最轻声轻语道,言语里无不流露出小心翼翼。 “过两天我再告诉你。”她卖了个关子。 “好。”周最只当这是徐长安的推辞,便不再继续往下问。 吃完东西,两人又在便利店待了大半个小时。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徐长安背起包,“走吧,该回去了。” “嗯。”少年的两边脸颊被热气熏红,白皙中透着一股健康的红润,“等我把这最后一串吃完。” 少年狼吞虎咽,吃相委实不太好看。 “晚上没吃饱啊你?”徐长安忍俊不禁。 “都过了这么多个小时了,早就消化掉了。”嘴里含着东西,语调含糊不清,难以辨析。 “长安你扶我一把。”周最扔下最后一根竹签,“坐得久了,腿麻了。” 稳稳抓住徐长安的右手,周最站了起来。可惜没站稳,重心转移,大半个身子往她的方向贴了过去。 少年清秀的脸庞一晃而过,几丝酣甜清淡的酒香擦过她鼻尖,两人的身体竟然神奇地贴在了一起。 事发突然,两人都明显愣住了。 近在咫尺,隐约可闻的酒香,混着若有似无的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直冲鼻尖。这两种气味搅得周最心烦意乱。 心尖发痒,仿佛有万千虫蚁在啃食心房。 轻轻垂眸,徐长安那饱满红润的嘴唇落入眸中。往下便是她漂亮的天鹅颈,和圆领毛衣包裹住的精致的锁骨…… 他品过她双唇的味道,那么软,那么甜,让人忍不住意乱情迷。 想入非非,气血翻腾,直逼脑门。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他握了握拳头,缓缓地将脑袋埋了下去。 徐长安明显地感受到阴影投下,且越来越近…… 心跳如擂鼓,剧烈而狂热地跳动着,一下连着一下。 千钧一发之时,她骤然偏头避开,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音色洪亮,“走吧。” 周最:“……” 周最直接吻了空。 那一刻的感觉很像疾驰的汽车突然被人踩下了刹车,轮胎摩擦过地面,稳稳停下。然后一切都戛然而止,归于平静。 心房落回实处,心跳渐渐平息,理智也被悉数找回。 他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在心里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长安,你等等我!” 徐长安的手接触到玻璃门冷冰冰的门把。指尖寒凉,震得她心惊肉跳。 “好险好险!”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逃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劫后余生的感受是那么的清晰,又是那么的深刻。 如雷的心跳依旧未歇。心脏鼓动,俨然是在狂欢。耳旁更是聒噪,各种声响都有。 用力推开便利店厚重的玻璃门。寒凉的空气迎面直逼而来。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周最对她的喜欢明目张胆,坦坦荡荡,毫无保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她也一直都很清楚。 他刚刚是想亲她的。可她为什么会心跳加速,呼吸不畅?不是避开就可以了吗? 她刚才究竟怎么了? 一时间脑子里爬满各种疑问。 来不及深究,一抬头就看到朦胧的光束下有无数细小的小东西在飞舞,洋洋洒洒,永不停歇。 下雪了! 这是2015年开年的第一场雪。 “长安你看,下雪了!”身后很快便响起少年异常轻快的脚步声。 青陵不比横桑,这座南方城市已经连续四年没下过雪了。 她和霍霆等了四年都没等来一场雪。没想到在他离开的第三年,青陵下雪了。 她也想不到,这场雪过后,青陵再下雪是在三年以后。 她缓缓伸出手,那些调皮的小东西轻快地落在她掌心。 她转头冲周最甜甜一笑,“周最,下雪快乐!”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周最感觉自己被徐长安撩到了。 回神后,唇边立马浮现出笑容,明艳灿烂,“下雪快乐!” —— 小电驴慢腾腾地开了一路,到家都十二点了。 肥仔听到动静,忙跑来扒门。 徐长安打开院门,肥仔蹲在门中央,冲她喵喵叫了两声。 周最冲它办了个鬼脸,“你小子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活腻歪了吗?” “喵呜……”肥仔脑袋一缩,一溜烟窜上了楼。 “真是夜猫子,还不睡!”周最哑然失笑。 徐长安笑着说:“肥仔都被你训乖了,以后都该躲着你了。” “它害我挨了针。头,我还没找它算账呢。” 两人一起把车子停在屋檐下。空荡荡的小院落,冷静空洞,两棵老枣树被长风吹得东倒西歪,落了一地的枯枝败叶。 檐下一盏照明灯,暖黄的光束映照着四周。 光线很暗,四目所及之处,雪花飘洒。未若柳絮因风起,美得让人心颤。 徐长安:“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今晚谢谢你了。” “嗯。”她点点头,叮嘱他:“伤口别碰到水。” “我知道的。” 两人前院分开,周最去客栈的客房睡觉。徐长安则走去后院母亲的房间。 “长安。”周最鼓起勇气叫住她。 “还有事?”徐长安脚步一顿,平静如水的目光聚焦在少年脸上。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方开口:“网上都说在初雪的这一天和喜欢的人告白,告白成功的概率会很大。” “所以呢?”她挑了挑眉,安静地等待下文。 “我想试试看。”少年眼神清澈,眸光黑亮,一字一句敲进她心里,“长安,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第38章 第38轮明月 那晚周最睡了过去, 睡到了日晒三杆。 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可也没能铺起来。第二天就放晴了, 将难得的雪给化了个干净。 周最起来后已经十点多了。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徐长安人,估摸着是出门了。 付忘言一见到他便说:“长安让你醒了去趟A大,她在那里等你。” 周最拧起眉毛, 很是不解, “去A大做什么?” “我哪知道啊!”付忘言耸耸肩,“我只是负责传个话。” 周最:“行, 我知道了!” 昨晚他鼓足勇气向徐长安表白。当事人平静地听完, 半晌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上楼睡觉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当时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深感无力。 没等来女神的答案。周最一夜都在忐忑不安。临近天明的时候反而沉沉睡了过去。 刚睡醒就被通知去A大,周最不知道徐长安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A大是霍霆的母校。难道和霍霆有关? 带着满腹疑问,他征用了肖晓慧的小电驴去了A大。 糖水镇去A大不算远。骑电动车四十分钟。 刚下过雪, 天朗气清,空气里都湿漉漉的, 渗透着丝丝潮气。 融雪,气温似乎比昨天还要低了一两度。周少爷全副武装,顶着寒风,脸颊而耳朵被冻得通红。 手机开了导航,周最找到了A大。 同是985好像, A大明显比C大名气更大。建校的历史也更为悠久。一走进校园,扑面而来的古朴感和厚实感。 建筑略显沧桑,植被繁盛, 苍天老树应接不暇。隆冬时节,这些老树枝丫光。裸,残雪堆砌在上方。风一吹,雪片混着枯叶扑簌簌地抖落。一脚踩上去,脆生生的发响。 周最找了个车棚停好小电驴。然后给徐长安打电话。偌大的A大,他可不想大海捞针。 他拨通徐长安的号码,“长安我到A大了,你在哪儿呢?” 徐长安低声说:“我在一食堂对面的篮球场,你过来吧。” “好,我马上过去。” —— 挂完周最的电话,徐长安将手机揣进包里。微微抬头,把目光投向那一群正在打球的男生。 这么冷的天,男生们却浑然察觉不到冷。一个个穿着单薄的球衣,有些还光着膀子,在篮球场挥汗如雨。 A大早就放了寒假。如今还待在学校的,多半是那些准备考研的学生。放假了也不回家,继续留在学校里复习。 运动是感受不到冷的。只有干坐着才觉得冷。 徐长安眼下就很冷。身上那么厚的羽绒服似乎都抵抗不了严寒,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青陵的冬天,和横桑如出一辙,一点都不温和。 她已经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周最要是再不来,她估计自己都等不下去了。 她还欠周最一个答案,也欠他一个解释。 周最对徐长安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的,他毫不掩饰。根本不用开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聪明如徐长安,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之所以会亲口告诉她,想来也是因为自己态度不明,给了他期待和希望。 从小到大,徐长安被太多男生喜欢了。幼儿园就有小男生偷偷给她塞棒棒糖。小学三年级开始收情书。初中因为长得太漂亮,喜欢她的男生太多,她被全校女生孤立。高中被表白了整整三年。进入大学,爱慕者更是只增不少。 父母给了她不同于凡人的美貌。有好处,可与之相伴的困扰也不少。别的女生担心没人喜欢。她则担心有太多的人喜欢。 面对别人的喜欢,其实很多时候她是无奈和无力的。有男生偷偷暗恋她,她干预不了,只能任由他去,自己当做不知道。胆子大点的给她递情书,她默默收下,内心毫无波澜。更大胆一点的,会当面向她表白。每次她都安静地听完,然后说声抱歉。 被喜欢多了,被表白多了,她渐渐有了免疫力。 但周最不同。对面他的喜欢,面对他的表白。她断然不可能以一句“抱歉”匆匆了解,把他打发掉。 因为他的喜欢太真挚,太炙热,也太过厚重。 其实年少时能被这么一个优秀明媚的人所喜欢。这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 只是可惜她这样的人,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也背负了太多。束缚太重,瞻前顾后,实在担不起他的喜欢。 “这么冷的天,你傻坐在这里做什么?”少年人未至,声先到。 徐长安扭头,只见周最一手一袋奶茶,迈着大步子朝她的方向走来。 男生的步伐沉稳而矫健,行走间流风习习,围巾下摆处的一圈流苏一晃一晃的。 “来了啊!”徐长安冲他轻轻一笑。 “喝吧,暖暖身子。”周最把吸管插。好,把奶茶递给徐长安。 “谢谢。” 吸一小口,甜腻的奶香,热气腾腾,五脏六腑都暖了。 “说吧,找我来这里干嘛。”周最在她身侧坐下。石椅冷冰冰的,顿时把他冻了个激灵。 “那边的建筑看到了吗?”徐长安抬手指了指,“在那儿。” 周最顺着徐长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部分的建筑都被浓密的树影遮挡住,只模糊地看到了几个尖尖的角。 他点点头,“看到了。” “那里是本科生生活区。南区是男生宿舍,北区是女生宿舍。那一大片被树挡住的都是男生宿舍。霍霆以前就住那里。” 听徐长安主动提起霍霆,周最的眼皮立即猛地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然后呢?”他故作镇定地问。 “霍霆他喜欢打篮球,每次都要横跨大半个校区来这个操场打球。对面是研究生楼。他喜欢和他们打。而我就坐在现在这张椅子上等他。” 周最安静地听着,不敢出声。 “周最。”徐长安轻声喊他的名字,“还记得我腿上的伤疤吗?” “嗯。”少年点点。 那么触目惊心的一道伤疤,看过就忘不了。 “你当时怎么不问问它的来由?” “我没敢问。”少年低语,近乎呢喃。 “好在你没问,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那个时候我还没想好如何告诉你这些。”两人近在咫尺,徐长安目光如炬,音色沉静,平静之中又流露出一股严肃,“周最,从现在开始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好好听我说完。” 周最郑重其事点头,说:“好。” 徐长安猛地灌了一大口奶茶,微微一笑,“两年前的冬天,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吃火锅。火锅店煤气泄漏,发生爆炸,我腿上的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没……没植皮吗?”周最忍不住弱弱地问。 “植皮要好多钱,我家哪里有那个条件。”事发当时,母亲为了她四处借钱,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一遍。可依旧不够。 这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会儿霍霆出事,她心念成灰,抗拒治疗。 “长安,你继续说。” “霍霆……”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霍霆……他死了,为了救我他才死的。”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把我死死护在怀里,可他自己却没挺过来。如果那天我没有脑抽,不去吃火锅,他就不会死……是我害了他呀……” 徐长安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霍霆就躺在自己怀里,全身都是血,她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他还不停地给她擦眼泪,告诉她不要哭,他一点都不痛。 都没等到救护车,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他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能看到他对我笑,对我说话,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一直都在试图留住他……” “我每天都要跟他打电话,假装他在电话那头。事实上只是我一个人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对面空荡荡的,毫无回应。我遵守我们的约定,每两周都要回一趟青陵。我就在A大等他,就坐在这张椅子上,一等就是一天。周四坐车过来,周四又回横桑。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个地方等他。” “我妈妈都说我病了。觉得我得了臆想症,迫不及待的给我联系了心理医生,让我去看医生。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没病。很多时候我都能分得清楚梦境和现实。可我就是习惯自欺欺人。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霍霆是在我身边的。” “可是,人哪能一辈子都在做梦呢。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两者泾渭分明。霍霆就是走了,不论我做什么,我都留不住他……他就是走了呀……” “好了长安,不说了……够了……”周最将她揽到自己肩膀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别这样,我一点都不伤心,真的!”她推开周最的肩膀,“我不伤心……都过去这么久了……” 右手手心里的那杯奶茶却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状。指节也在微微泛白。 周最怔怔地看着她。她是那么的平静,居然还能对着他笑。他心里五味杂陈,好半天说不出话。 胸腔被堵住了,难以打开。 徐长安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经过这次我妈妈住院,我就告诉我自己,我要摆脱过去,好好生活。过去我的心彻底死了一遍。现在刚刚活了过来。它是那么的脆弱,战战兢兢,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装下别人。”再开口,情绪明显好多了。 她望着少年,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试着接受你,和你在一起,也可以试着喜欢你。可那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你这么好的人,值得百分之百的喜欢。哪怕少一分,对你都是一种亵渎。迄今为止,我给不了你百分之百的喜欢。所以周最,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第39章 第39轮明月 徐长安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周最也不出声打断她, 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整个过程少年都出奇的平静, 一反常态。 徐长安终于说完了。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最,眸光清亮有神,“周最,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周最冲她点点头。然后两人陷入静默。 “说完了吗?”两人沉默良久, 少年最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说完了。”徐长安动了两下肩膀,坐得久了, 一双肩膀有点酸。 “那现在轮到我来说。我说, 你听!”周最把手中那杯奶茶放在椅子上,他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阴影罩下来,“我这个人坏毛病一大堆,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好, 千万别给我扣这么高的帽子。我很惶恐的好伐?” 徐长安:“……” 一开口语气就无比骄傲。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可徐长安听他说话就莫名想笑, 肿么回事? 少年的声线平而稳,不疾不徐,“退一步说,就算别的女孩子愿意给我百分之百的喜欢。可我不喜欢,那便一文不值。在我这里, 我可以百分之百,全心全意地喜欢你。而我只要你的一半,给我百分之五十就够了。剩下的一半, 我补全,再送给你。” “长安,我对你的喜欢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我不敢说自己对你有多好。但我保证对你绝无二心。你付一半的真心,换我百分之百的喜欢。这桩买卖,你不吃亏。”他探出手,一把握住她手,嗓音中带着一股撒娇的意味,“所以,你要不要试着接受我一下?嗯?” 徐长安:“……” 徐长安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最,一时半会儿竟然哑口无言。 明明是在拒绝他,跟他把话都摊开说清楚了,怎么反倒被他又给表白了? 她站在原地好好地消化了一下,怔怔地问:“周最,是我的话没说清楚吗?” “你说清楚了。” “可我看你怎么没听懂啊?” “我听懂了不代表我会听你的啊!”少年动了动北风吹干的嘴唇,无比骄傲地说。 徐长安:“……” 徐长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分外无力。周最的无赖可算是刷新她的认知了。 “好了长安,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少年迎风站着,浓密的短发变得凌乱张扬,他缩了缩脖子,“冷死了,赶紧回去吧!” —— 周最去车棚取了电动车。 校园里不让电动车出入。周最晃晃悠悠推车,徐长安跟在他身侧。 慢悠悠地走出校门。 站在A大北门,少年仰头对徐长安说:“既然决定放下了,以后这地方你就不要来了。” 徐长安抬眸远远望了一眼,视线尽头,一大片树影里隐约可见几个尖尖的角。 她郑重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过往的一切,像是一场盛宴,满目华庭,不论她舍不舍得,它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 好在,她有和过去好好道别。 两人回去照旧骑的是小电驴。周最开车,徐长安坐在车后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路。 来的时候,她还在担心他可能会愤然离去。两人也有可能会很尴尬,再也无法独处。可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周最丝毫没感到尴尬,也丝毫没被她的那些话所影响,一切照旧,他依然可以和她东扯西扯,话匣子不停。 她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不了解周最。这个人远比她所看到的要复杂多面。 *** 周最在徐家又玩了两天,然后就回横桑了。 虽然他很想在徐长安家里过年,而肖晓慧也无比欢迎。可奈何不住家里人的威逼利诱。周家传统,家族观念根深蒂固,除夕本就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周维明和唐婉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在别人家过年的。 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一套衣服都没带。走的时候一只行李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和去年一样,徐长安送他去的高铁站。和去年不同,周最这次走得不情不愿。除了衣服就是一大堆青陵的土特产。 老早就到了车站,可愣是拖到快检票了也舍不得走。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徐长安哭笑不得,“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玩儿。进去吧,马上检票了。” 他俨然就是一个耍赖的孩子,“长安我舍不得你,你要不抱我一下?” 徐长安:“……” “别闹周最。”她板起脸。 “离别总是伤感的,我这儿可难受了。长安你都不安慰一下。” 徐长安:“……” 徐长安无奈,只好象征性地张开双臂去,“来吧。” 少年咧嘴一笑,直接将她揽入怀里,拥得很紧,“我会想你的长安。” 徐长安简直被她箍得有点透不过气。 “走吧。”她挣脱开束缚。 周最拉起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检票口。 总算是把人送走了。 走出车站,徐长安坐公交车回家。 坐在公交车上,却没由来觉得心里空拉拉的。 最近一段时间,耳旁总有少年聒噪的声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 晌午时分,日头正烈。金灿灿的日光越过车窗玻璃照进车内,一线线光束,一颗颗细小的颗粒在不断悬浮。 太阳一照,昏昏欲睡。 窗外风景匆匆而逝,从市区到郊区,建筑的花色都变了几番。 进两个小时的车程,徐长安睡了一路。险些坐过站。 车子平稳地停在站台旁,车门大开,她跳下了车。 手机叮铃一声响,清脆悦耳。 像是有所感应,我忙不迭点开察看。微信进来一条消息,霍然映入眼帘。 周最:「怎么办长安,这才分开一会儿我就开始想你了。看在我这么喜欢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 *** 两个小时后,列车抵达横桑站。 刘叔去高铁站接的周最。 周少爷坐进车内才发现大哥周望也在。 周大哥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似笑非笑,“阿最,瞧你这样子是乐不思蜀了吧?” “我倒是不想回来,可咱爹妈同意么!”周少爷瘪瘪嘴,“你都不知道我每天的小日子过得有多畅快!” “瞧你那点出息,都还没谈婚论嫁就赖在人女孩子家不走了,传出去也不嫌丢人。”周望冷冷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 周最:“……” 周最倒是没脸没皮,“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要脸惯了。” 周望:“……” 周望被噎了下,冷声道:“别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把人带给我看看。” “真带啊?” “不然你以为我说着玩的。”周望施施然道:“我总得看看是哪个姑娘把我弟弟的魂儿给勾走了。” 周最:“……” “那我找个时间。”周最很不放心,“您可千万别吓到人家。” 周望哭笑不得,“你大哥我有那么可怕么?” “倒不是你可怕,是她胆子小,经不起吓。”言语之中无不透着宠溺。 周望:“……” 周大哥摸了摸自己发凉的手臂,觉得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阿最,你都大二了,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没?”兄弟俩难得说起了交心话。 周最悠悠道:“我能有什么规划,跟着长安走呗。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出息!”周望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一个女孩子就把你迷成这样了。” “大哥,家里的生意有你和爸操心,我不得去追求我的梦想啊!”周最嘻嘻笑。 “阿最,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爸妈不可能护你一辈子。周家的生意你迟早是要接手的。生在周家就不可能随心所欲。” “大哥,您和老爹就放过我吧!我对做生意那些真没兴趣。” “和蔼蔼一副德行,成天就知道玩!” 提起妹妹周蔼,周最忍不住问:“蔼蔼最近还乖吗?” “你还知道关心你妹妹啊!前几天我在悦色撞到她,浓妆艳抹,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回家就被咱爸削了一顿。这几天倒是乖了,安安静静待家里。” 周最:“……” 周蔼那小妮子还是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得好好和她谈谈。 *** 少了周最,家里明显冷清了许多。可这个年却是过得很温馨的。 除夕之夜,徐长安拿出看家本领烧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付忘言给她打下手,从早忙到晚。 三人围在一张八仙桌上吃年夜饭。气氛很好,其乐融融的。 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可味道却相当的好。不像付家,即便有一大桌的山珍海味,吃饭的人也味同嚼蜡,吃不出任何感觉。 付忘言在徐家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美食美酒,外加美女,付忘言难得尽兴,一不小心就喝高了。 饭后,徐长安拉着付忘言出去散步醒酒。 小镇的年味特别浓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镇上的人逢人就笑,好不热情。 不像横桑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始吃年夜饭,青陵的年夜饭大多吃得晚,一顿饭下来也差不多快八点了。两个姑娘披着月色,踏着青石板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最后走得累了,两人坐在河畔歇脚。 脚边的河水哗啦哗啦淌过,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点点银光。天空中烟火绽放,绚烂夺目,整个夜空都被点亮了。不远处还有一群顽皮的小孩儿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付忘言将脑袋靠在徐长安肩头,酒劲上来了,她脑袋有些疼。 枕了一会儿,徐长安低声问:“小九,你在想什么?” 付忘言:“长安,我想我妈妈了。” 一到这种举家团圆的日子,人们就总是容易想起逝去的人。 徐长安揽了揽好友的肩膀,“不知道下面过不过年。” “他们冬至过年吧。”付忘言想了想这样说。 徐长安抿嘴一笑,“好像是哦!” 付忘言低低问:“长安,你有没有想霍霆?” 付忘言一问,徐长安方意识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霍霆了。她说和过去彻底告别,霍霆这个名字,连带着他背后的一切她竟然真的就开始慢慢淡忘了。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沉默了一瞬方回答:“小九,我有一阵子没想他了。” “这是好事啊!”付忘言把脑袋从她肩膀上移开,“说明你已经开始忘记他了。” 第40章 第40轮明月 忘记霍霆了吗? 徐长安这样问自己。应该不是的。她只是日渐接受了他离开的事实。不再为难自己, 不再苛责自己, 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小九,我不可能忘记他的。”女孩姿容清丽, 楚楚动人, 言语是那么的肯定。 她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运河,河水流淌不息, 河面倒映着灯火, 波光潋滟。 她停顿一两秒,继而不紧不慢地说:“我会带着他的爱, 好好生活。” 徐长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忘了霍霆。那个人曾经是她的一切,给了她爱与希望,最后甚至把命都给了她。他是她混沌灰暗的青春里的第一抹亮色,于她而言何其重要。 霍霆离开的这些日子, 大梦经年,她一直活在梦里。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亲手打造了这座围城, 她把自己困在里面,不愿出来。整日里浑浑噩噩,看不到希望,缺乏动力,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如果不是母亲这次手术, 她幡然醒悟。她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一个人愿不愿意走出来,全然在自我,在一念之间。就看她是不是愿意放过自己, 不再纠缠过去,不再苛责自己。不然任凭旁人好言相劝,威逼利诱,通通没用。 顿悟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接到赵阿姨的那个电话,得知母亲住院,病情危急。她焦急难耐,一边担心母亲,一边又回不去。忧心如焚之际,她一下子就醒了。 在那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是母亲唯一的倚靠,而她也只有母亲。她再也不能继续执迷不悟下去了,她必须强大起来,变得坚强,能护住自己,更能够守护母亲。 打破旧梦,放下纠缠她许久的执念和那沉疴的过去,然后整个人活了过来,脱胎换骨,彻底重生。 她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彻底忘记霍霆。他会一直存在于她心底。可这并不代表她会从此失去爱人的能力。她还是会再爱,努力去爱。遇到对的人还是会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她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希望她能幸福。 他再也不会成为她好好生活的羁绊。她会带着他的爱,带着对他的思念,努力去过好每一天。 付忘言安静听完,轻言细语,“既然已经放下过去了,那你就该往前看,尝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周最就很不错啊!” “小九,你可不像是会做媒的人啊!”徐长安噙着笑意,眸光清澈见底。 “感情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之前问过周最,对你是临时起意还是认真的,是不是真的铁了心想给你未来。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你愿意,他不会比霍霆做得差,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命给你。” 付忘言还记得少年坚定的眼神,诚挚的表情,语气坚决,似乎浑身都积蓄着力量。 “长安,我爸妈是个悲剧。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有所谓的十全十美,从一而终的爱情。男人大多薄情,空有一张嘴,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可在那一刻我却愿意相信周最说的都是真心话,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决心和魄力其实并不多见。你大概都想象不到他究竟有多喜欢你。” 徐长安相信付忘言不会骗她,好友都是照实说的。她心里很清楚周最是会说出这些话的。因为那天在A大她就已经见识过了他的决心。 可要她接受周最又谈何容易? “他太好了,如果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喜欢他,只会对不起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爱情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哪有人对爱情称斤断两的?关键是两个人在一起幸福……” “不说我了小九。”徐长安兀自打断好友的话,“说说你吧。你还继续等那个人吗?” 付忘言抬了抬眼,“谁?” “顾教授的儿子。” “没刻意在等他,可总就是忘不掉他。” “你这样干等着可不行啊?要不厚着脸皮去找顾教授要个联系方式?”徐长安建议。 付忘言:“……” “绝对不行!”付忘言矢口反对:“随缘好了,若是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 除夕夜,万家灯火,烟花璀璨。 和去年一样。零点刚到,徐长安便接到了周最的电话。 少年的嗓音隐隐透着喜悦和兴奋,“长安,新年快乐!” 她被他的高兴感染,嘴角挂着笑容,“新年快乐!” 嗓音不自觉就轻快了很多。 “怎么这么准时?” “因为我想做第一个祝福你的人呐!”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 “那你也祝福祝福我呗!” “新年快乐!”徐长安又说了一遍。 “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祝福?” “你说祝‘周最和徐长安早日在一起。’” 徐长安:“……” “别闹周最!”她简直无语。 “长安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我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 “王家卫的《2046》。” “这是一部老电影啊!你喜欢看老电影?”徐长安多少有一点意外。 “我不喜欢。我其实很少看电影。今天家里人都在打麻将,就窝在房间里找电影看。恰巧点开了这部片子。里面有一句话我特别喜欢。他说‘其实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是不行的’。” “你想说什么?”徐长安站在窗边,心提了提。 “长安,你和霍霆没能走到最后,并非他不够好。也并非你的过错。你们只是没在对的时间遇到彼此。而我却是在对的时间里出现的那个对的人。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忘掉过去,记得来找我。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 少年停顿了一下,嗓音清明低润,缠绕在她耳际间,“长安我想你了,好想快点见到你!” *** 过完新年,付忘言在徐家待了三天就被付今年催着回横桑去了。 徐长安则在家待到元宵过后才返校。 傍晚时分,列车准点抵达横桑站。 徐长安拉着一只22寸的行李箱跟着大部队慢腾腾地走出车站。 外头很多人,乌泱泱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很像沙丁鱼罐头。 她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少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了一件水洗蓝的牛仔外套,清晰靓丽的颜色,格外醒目。 他正在往出站口方向四处张望。一边张望一边往里头挤。 一看到她,他便咧嘴大笑,举着爪子冲她不断挥舞,“长安,我在这儿!” 四目相对,徐长安的心房突然塌陷了一角,然后心跳突突狂跳。 两人遥遥相对。她抓起行李箱拔腿就跑。 在当时当刻,她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周最了。 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仿佛头顶朗朗明日,醒目耀眼,夺人目光。 剥开层层冗杂喧闹的人群,两人拥抱。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厚实,让人无比心安。 “你怎么来了?”徐长安惊诧不已。 “我打电话问了付师姐,她告诉我你今天回学校。”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还要去问小九。”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其实周最是带着目的来的。他大哥周望在九重天组了饭局,让他把徐长安带过去。 不止有他大哥周望,商离衡、晏竟宁也都在。就连一直在云陌发展事业的盛延熙也难得出席了兄弟间的饭局。 周最正愁着如何跟徐长安开口。毕竟眼下两人的关系还没定下来。 心里为难,可面上却得装作若无其事。 他自然地接过徐长安的行李箱,拉起拉杆,“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徐长安说:“坐地铁吧,公交车太慢了。” “我开了车过来。”周最轻声告诉她:“我今年二十岁生日,我爸送了辆车给我。” 走到停车场,徐长安见到了周最的新车。一辆红色的雷克萨斯,车型硬朗,线条流畅,车身莹亮光洁,张望热烈之中又隐约透着一股低柔与优雅。 真是车如其人。这辆车子像极了它的主人。 周家人似乎很中意雷克萨斯这个牌子。她之前见过周望的车,也是这个牌子。 “你爸真舍得!”徐长安细细打量这辆新车,夸奖道:“很漂亮啊!你自己挑的?” “必须我自己挑啊!我爸那品味我可不敢恭维。” 徐长安没问价钱,不用问也知道这车不便宜。 周少爷把徐长安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一本正经道:“美丽动人的徐长安小姐,欢迎乘坐鄙人的新车,不胜荣幸!” 徐长安莞尔一笑,“谢谢。” 新车的体验很好,座椅无比柔软。 周最替她关了车门。然后自己绕到另一边,打车车门上了车。 “你技术怎么样?别是马路杀手吧?”徐长安多少有些不放心。 “你放一百个心,我可是老司机。驾照都考出来两年了。” 周最给自己扣上安全带。扭头看向徐长安,发现她的安全带没系。 “长安,安全带!”他出声提醒。 “哦。”徐长安赶紧低头把安全带给扣上。 车子慢慢开出车站停车场。进入主干道后车速开始放快。 “周最,你生日什么时候,过了吗?” “五月二十号。”周最心情愉悦,“你要送我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周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徐长安:“……” 徐长安赏了他一记白眼,“好好说话。” 周少爷嘻嘻笑,“开个玩笑嘛!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现在离五月二十号还早,还有时间研究一下送什么礼物给他。 “你这寒假过得怎么样?”徐长安问。 周最:“无聊死了,天天就想着快点开学,能早点见到你。” 徐长安:“……” “见到我你开心吗?” “开心啊!”见到喜欢的人当然开心啦! “这不是去咱们学校的路吧?”路程开了一半,徐长安越看越觉得外面的景色陌生。 “先带你去吃个饭。”周最自然地说。 “去哪儿?” “九重天。” “你家名下的饭店?” “嗯。” “能见到明星吗?” “你想见哪个明星?” “许暮笙啊!我可喜欢他演的电影了。” “许暮笙今天是见不到了,他近期都不在横桑。不过以后你想见还是有机会的。” “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了。很多娱乐圈的明星和导演,还有那些制片人常常来九重天吃饭。不止许暮笙,黎塘、谢思依、陆臻,还有霍声远这些人我都见过。” 徐长安:“……” 尼玛,这可都是圈里当红的明星和流量担当啊! “所以你就那许暮笙的签名照让依依把我的微信号给你了?”徐美人一本正经的开始翻旧账。 周最:“……” 周少爷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老底给兜干净了! “长安,我错了!” 徐长安勾了勾唇,“认错的态度倒是挺好,姑且原谅你了!” 周少爷好一阵感动,“谢谢!” 很快车子便驶入九重天车库。周最解了安全带,“到了长安!” “哦!”徐长安伸手解安全带,却是半天没解开。 “怎么回事啊?安全带解不开啊!” “我看看。”周最探过身子,替她解。 “吧嗒”一声脆响,安全带便成功解开了。 “好了!”周最说。 徐长安:“谢谢!” 周最正欲直起身子,谁知脑袋一偏嘴唇毫无预兆地擦过徐长安的鼻尖。一软一硬,对比明显。 事发突然,两个人倏然一愣,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不过周最的反应明显比徐长安要快。回神的间隙,冲动爬满脑子。几乎毫不犹疑,他瞬间又把脑袋压低了几分,直接对准女孩粉嫩饱满的唇瓣吻了下去。 第41章 第41轮明月 周最的脑袋埋下来那瞬, 徐长安整个人都慌了。呼吸凝滞, 心跳加速。 慌乱之中,整个人神经紧绷,不敢动弹。 少年的吻温热, 细腻, 唇齿间气息相撞。他的呼吸同样急促,不稳。 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非常强势, 禁锢得很紧, 她逃脱不开。 密密麻麻的吻,犹如雨下, 劈头盖脸掉落。她被动地承受着,心脏狂跳,全身的气血翻涌沸腾,直冲脑门。 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了。 少年含糊不清地低语:“长安, 这件事我想做很久了……很久了……” 老早之前就是她先撩拨他的。最初的那个吻,哪怕知道非她本意, 她把他当成了霍霆。可他还是心心念念惦记了很久。属于她的柔软和甜蜜,爬满脑海和心房,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他的理智和神经。 从迎新晚会第一眼见到她,他便对她充满了渴望。那种渴望趋势着他用尽一切手段去接近她。起先能够认识她,和她说上几句话, 他便觉得很开心。渐渐的就想要得到更多。想得到她这个人,撬开她的心房,让自己进驻。 人总是这样贪得无厌, 不会满足。得到一样,便会想要更多。 “长安,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 徐长安在心底平叹一口气,忍不住问:“周最,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少年的吻止住,脑袋移开。偏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俗气至顶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便是花。唯独见了你,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昆虫的小触须挠着全世界的痒。你无需开口,我和天地万物便通通奔向你。” 【注】徐长安:“…… 她皱了皱眉,板起脸,“说人话。” “我真是一个很俗气的人,喜欢你是源于你的美貌。可后来我慢慢发现我不仅仅喜欢你这张脸,我喜欢你的全部。得不到你,我觉得我整个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徐长安:“你才几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和人生。你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比我优秀的女孩子。” “可那不是你啊!就算遇到了,她们也不会是你。”少年低低地说。 “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徐长安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清明透亮。 周最一时半会儿还没整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女孩白皙的手慢慢攀上他脖子,把唇印下去,“周最,那就在一起好了!” 唇间温热柔软的触感迅速蔓延来。女孩的嗓音绵软而清晰,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 那一刻,周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在迎新晚会见到徐长安的场景。她在舞台中央出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惊艳。那种感觉就好像夜空突然被点亮,火树银花。 他没出息地傻笑了很久。 大概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固执和深情都得到回应。 其实从最开始,他看到的明月,本就是衣衫褴褛的。 可他还是喜欢。 “月亮什么都不要做,月亮只要被我爱着就好。” —— 兄弟间的饭局,两人到的最晚。几位哥哥却没打算放过周最,一进包厢便被罚了三杯酒。 徐长安见识过周最的酒量。三杯红酒根本就不在话下。 见周最被一群人罚酒,徐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周最套路了。这人哪里是带她来九重天吃饭的。分明就是带她来见人的。 她冷冷的眼神甩过去,“怎么回事?” 周少爷忙拉住她手,主动道歉:“好长安,我错了!” 碍于众人在场,她不好和周最计较。猝不及防见这么多人,她简直压力山大。一点准备都没有。衣服也没换一套,穿得这么随意。 “我女朋友徐长安!”少年神采飞扬,眼角眉梢无不流露出得意。 “哥哥们好!”女孩虽然衣着朴素,但姿容清丽,落落大方。 周望站起来招呼:“都是自己人,徐小姐不用拘谨,都随意点!” 话这么说,可徐长安哪能不拘谨的。在座的可都是横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个两个时常出现在报刊杂志上。 盛时、中峻、Dyes,这些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和大佬们坐在一起吃饭,哪能不紧张呢! 不过好在,大佬们的焦点并不在徐长安身上。各自认识了一下,他们就开始了他们的话题。 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这些话题她参与不了。也不敢参与。 虽说这些人没有刻意的西装革履,可谈吐间体现出来的都是与生俱来的气度和矜贵。 这是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她格格不入。 一想到周最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她就忍不住怅然。这种怅然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落差。 没确定关系以前,她知道周家显赫,是名门望族,可却没太多感受。总觉得这些离自己很远。可如今两人的关系定下来了,她慢慢地走进他的生活,感受着他平日里所经历的事情。她就不自觉会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几下比较,落差自然就生成了。 她僵硬地坐了一会儿,觉得非常不适应。 心里又不免担心。这才刚开始呢,她就如此不适应了。以后想必她还会接触到更多,那又该怎么办呢? 周望远远看着徐长安,蓦地出声问:“我听阿最说徐小姐今年大四,马上毕业了,是吗?” “是的。”徐长安眉眼低垂。 “有什么打算?” “我毕业以后打算回青陵发展。” 周望颇有些意外,“徐小姐不打算留在横桑?” 徐长安说:“我妈妈一个人在青陵,我不放心她,打算回去找工作。” “原是这样!”周望点点头,表示理解。 席间一直都没说话的盛延熙难得开了口:“徐小姐学什么的?” 徐长安回答:“国贸。” 盛二爷勾唇一笑,看向身侧的晏竟宁,“大哥,徐小姐的专业进你公司刚好。” “徐小姐要是能进Dyes,这自然是好事。”晏竟宁倒是好说话,迎面说:“若是徐小姐改变主意了,Dyes随时欢迎你!” “多谢晏先生的美意。” 九过三巡,吃得七七八八。 徐长安不太自在,对周最说:“我去趟洗手间。” 周最察觉到她的不痛快,赶紧起身,“我陪你去。” 两人一起离开包厢,其他几人的话题就变了一变。 晏竟宁噙着笑意,“阿望,你这个弟媳颜值很高嘛!” 商离衡深表认同,“这种姿色的姑娘别说学校,怕是咱们这圈子都找不出几个。” 盛延熙燃着烟,吞云吐雾,气息徐徐,“家世怎么样?” 周望:“单亲家庭,应该是不太好的。” 盛延熙:“你爸妈能同意?” “我妈见过这姑娘,说挺喜欢的。我爸还不知道。” “你爸铁定不同意!”盛延熙肯定地说。 “小孩子家小打小闹,扯那么远做什么。能走多久还不一定呢!”周望仰头呡口红酒,全然不在意,“咱们这一大堆老爷们,替他瞎操什么心!” 大家伙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 晏竟宁:“我瞅着阿最好像很喜欢这姑娘啊!” 周望倒是不甚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最那个人,三分钟热度,这会子两孩子刚在一起,不得腻乎几天啊!” 商离衡没告诉他们,周最那小子为他那小女朋友私下找了他好几次了。 其他人都认为周最是小打小闹,玩玩的。可他却认为这小子是铆足劲儿想给徐长安未来的。 只希望生活能善待这两孩子吧! 有关周最和徐长安的话题就此打住,换了另一波。几个兄弟又聊到了生意上的各种琐事。 商离衡对周望说:“我听说楼家那边最近蹦跶得很厉害啊!” 周望点点头,“楼家那位蹦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晏竟宁:“楼家那几个可不是什么好鸟,你自己上心点,别着了人家的道。” 周望:“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盛延熙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静静看着周望的方向,意有所指,“阿望,咱做人有些时候心不能太满,能装多少东西就装多少东西,别强求。” 周望骤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盛延熙,脸色几不可闻地变了变。 半晌过后他方出声:“我懂的。” 第42章 第42轮明月 饭局结束后都八点多了。周最把车停在九重天车库, 和徐长安一起坐地铁回去。 确定了关系, 就有了底气。他一直握着徐长安的手,都不舍得松开。一路也都在傻乐,比中奖了还开心。 徐长安觉得他有些幼稚。可转念一想, 他们这个年纪的恋爱不就是幼稚的嘛!正是因为幼稚, 才难能可贵的啊! 那晚的月色很好,皎洁明亮。 周最一手牵着她, 一手拉着他的行李箱。两人慢腾腾地行走在校园里。 树影婆娑, 筛下点点暖黄的灯光,一地斑驳, 醉了满城时光。 风轻轻掀起徐长安的裙角。银灰色的百褶裙,裙摆处嵌有一圈细细碎碎的亮片。灯光一照,闪闪发亮。 周最看着她的裙子,心痒的厉害。 他还记得那个雪意朦胧的夜晚, 寒风也像现在这样慢慢吹拂着她的裙角,簌簌摇摆, 很像一圈圈涟漪。 他跟在她身后,身影娉婷,狭长的影子静静投射在地上。他的眼神紧随着裙摆移动,慢慢的晃啊晃,晃啊晃…… 当时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告诉她, 她穿裙子的样子真美,他喜欢看她穿裙子。 “长安。”他轻轻唤她。 徐长安扭头看他,眨了眨眼, “怎么了?” “你穿裙子真好看。” “是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你觉得好看?” “嗯。”他点点头,“我喜欢看你穿裙子。” “我也就是穿穿长裙,短裙穿不了。”她腿上有伤疤,短裙遮不住。 “你腿上的疤还能治么?” “我都已经习惯了,不打算治了。”徐长安平静地告诉他。 “这样挺好。”反正他又不会嫌弃,只要她自己能坦然接受。 “长安。” “嗯?” “你为什么接受我了?” “周最,也许现在我没有多爱你,可我会努力去爱你。哪怕给不了你百分之百,也绝对不会只有百分之五十。” 月色下,徐长安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有流萤扑闪。 她说话总有一股青陵人特有的软糯语调,有些时候甚至会咬字不清。可这一刻她的这些话却是字字清晰,如雷贯耳。 周最的一颗心仿佛充盈的湖水,湖面掀起阵阵波澜。 这一定是他听过最好听的话。 “长安。”他又叫她。 “又怎么了?”徐长安无语道。 “我能亲你吗?” 徐长安:“……” 不等她回答,少年霸道的吻便落了下来。 徐长安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是有根羽毛在不断刮。 她闭上眼睛,专注地回应他。 皎洁的月色之下,两个年轻人吻得难舍难分。 风轻轻地吹,醉了一地的月光。 *** 徐长安和周最会在一起,付忘言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寝室另外两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宋如依和谢微吟满腹疑问,可愣是默契地不敢开口问徐长安。 朋友之间有些东西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就不好了。 之前没发觉周最黏人。在一起以后徐长安发现这人忒黏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有二十三个小时能跟她在一起。 年少时的感情大多炙热。精力也旺盛,就恨不能一天到晚都黏在一起。 以前觉得周最家教良好,斯斯文文。在一起以后徐长安才发现这些都是装的。这厮就是戏精一只,最会装。在她面前一个样,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人设神马的早就崩塌完了。 周最这人有些时候也幼稚得很,就跟孩子一样,有脾气,偶尔也会无理取闹,就得人耐着性子哄他。 不过他倒也好哄,说两句好听的他一般就很受用。 ***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还算清闲,到了第二个学期,大家伙都忙翻了。一个两个都在找工作。 大四年级已经不再开课了。很多找到实习工作的学生都不需要返校。徐长安原本的打算是开学之初回学校把论文弄弄。导师那里通过了她就直接回青陵实习。等到五月份的时候再来学校答辩,领毕业证。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一不小心就和周最在一起了。刚确定关系,自然不好分隔两地。何况上一段感情她吃够了异地恋的苦,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 如今只能在学校再待一段时间。反正她在青陵那边的工作也还没定下来。等那边的工作正式确定下来以后她再回去也不迟。 302寝室,付忘言不打算继续读研,开始给横桑的各大公司投简历。宋如依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亲戚家的公司实习。谢微吟在大学的尾巴邂逅了C大生化院的一个研二师兄,惊为天人,下定决心要跨专业考研,把师兄追到手。一天到晚就泡在图书馆。 就连在芝加哥留学的素以,她和长安打越洋电话,她也说打算一毕业就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在国内找工作。 而徐长安一心回青陵,给青陵的好几家公司都投了简历。像盛时、Dyes、华宇,横桑的这几家大公司来C大招聘,她愣是一场招聘会都没去参加。 徐长安的态度很明确,她毕业以后一定要回青陵工作的。大学四年她在横桑读书,离家那么远,和母亲分开四年,她一直都不放心母亲。何况母亲的身体历来就不好。她必须回去守着母亲。 感情这种东西历来神奇。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两人就越黏腻,舍不得分开。 老早之前周最就知道徐长安的打算。知道她要回青陵工作。母女俩相依为命,相携走过这么些年。她们只有彼此。他很清楚肖晓慧对于徐长安的重要性。 而他也早就做好了和徐长安异地恋的准备。他想大不了他跑青陵跑勤快一点嘛! 可渐渐的,两人的感情日趋稳定,如胶似漆。周少爷就开始舍不得放女朋友回去了。明里暗里都想让徐长安留在横桑。 其实这事儿徐长安自己也纠结过。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周最。说实话她也舍不得和周最分开。毕竟异地恋那么苦,她不是没尝过。 可几下权衡过后,她心里的那杆天平还是向母亲倾斜了。 简历投了很多,公司也筛选了好多家。三月底,徐长安正式拿到了青陵一家外贸公司的offer。这家公司的规模还算大,薪资待遇也挺不错。它位于青陵市中心,离糖水镇也不算远。可以就近照顾母亲。 徐长安把这件事告诉周最,周最却高兴不起来。这意味着他们俩马上就要分开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两人在校外吃饭。 徐长安对周最说:“我明天早上八点的高铁,你有课就不用送我了。” “我舍不得你走。”周少爷耷拉着一张脸,模样委屈。 “有双休日,我可以来横桑看你的,再说你不也可以去青陵么?”徐长安安慰他。 “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就不能留在横桑吗?”周最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把阿姨接过来,我在这边给她租套房子。这样你就不用回去了,好不好?” “周最你不是不知道,我妈妈一辈子都在守着我爸爸,她怎么可能离开故土?再说家里还有客栈生意,她走了,生意交给谁打理?” “生意就不能不做么!再说了阿姨的身体也不好,这么劳累做什么!” “不做生意?你说得倒是轻巧。不做生意家里的日常开销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嘛!” “我这才刚实习,一个月能有几块工资?” “我给你开工资好不好?一个月给你开一万,一万不够就开两万。你不要回青陵上班好不好?” 徐长安:“……” “周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仗着家里有钱在施舍我么?”徐长安的火气也被带了起来。 “我怎么会施舍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周最口气生硬,隐隐有了怒意,“你心里只想着你妈妈,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舍不得和你妈妈分开,那你就舍得和我分开?” 徐长安:“你一早就知道我的决定,现在却来责问我,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周最,我和你不一样,你父母健在,还有大哥哥和妹妹,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妈妈,她也只有我。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得回去照顾她。离家近我才放心。” “对,我就是自私!”周最咬了咬牙,愤然离开。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以后头一次吵架。平时虽然周最脾气不好,可在她面前有所收敛。就算生气了她哄一哄就好。两人根本没机会吵架。 徐长安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然后买单回学校。 这件事其实谁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她选择妈妈,说到底还是亏欠了周最。 冷静下来以后,她就给周最打电话。可那边的人始终不接电话。 他现在在气头上,还是先让他冷静一下。 虽说吵架是情侣间常有的事情。可毕竟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徐长安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要赶高铁。 时间尚早,怕打扰周最睡觉,她只给他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走了。 到青陵的第二天徐长安就入职了。 公司有安排员工宿舍,她住暂时住在员工宿舍。 从那天吵架以后,周最就再也没联系过她。她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微信也不回。看来是真生气了。 刚入职,徐长安也实在是忙。没太多心思去关注这件事。 就这样冷战了一周。周五下班后,徐长安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直奔高铁站。某位少爷脾气这么大,这么久了也不联系自己,她不得过去哄哄啊! 傍晚六点的高铁,到横桑八点半左右。 徐长安是靠窗的位置。上车后没过多久夜幕就降临了。车窗外夜色浓稠,灯火一闪而逝,寻不见踪影。 在车上她给周最打了个电话,可那边愣是没人接。 她估摸着周最还在生气,她这次过去应该很难哄。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索性先不管,等到了横桑再和他好好谈谈。 车厢里原本很安静。可中途上来一个妇女,带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孩子一直哭个不停,哄都哄不好。 孩子哭声尖锐,一声盖过一声,吵得徐长安头疼。成功错过了周最的电话。 等快到横桑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徐长安听到了铃声,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眼睛一亮,赶紧接通电话,“喂,阿最?” “长安我下飞机了,现在就打车去你家。我还没吃晚饭,你给我烧几个菜,我想吃麻婆豆腐。”一开口就是周少爷式痞气,十足的大爷一个。 徐长安:“……” 第43章 第43轮明月 电话那头话音刚落, 空气就微妙地静止了。徐长安一口气卡在胸口, 老半天说不出话。 “喂长安,你在听吗?说话啊!”那边的人很不耐烦。 徐长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突然来青陵了?” “我不来青陵, 难不成咱俩就这么一直冷战下去么?” 徐长安小心翼翼地告诉他:“阿最, 我去横桑了,现在在高铁上。” 周最:“……” “草!”少年直接爆了句粗口, 嗷嗷叫:“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横桑了?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逃了怪老头的课!” 那边的人都快咆哮了。 徐长安很无辜, 小声跟他解释:“我不知道你今天来青陵,我看你这么多天都不理我, 我就说去横桑找你,咱俩把话说清楚。” 周最:“……” 两人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数秒,少年低沉的嗓音落入耳中,“你现在到哪儿了?” “马上到苏溪了。” 周最:“……” 苏溪下一个站就是横桑了。 “你在横桑下车, 我现在就回去。”周最冷静地吩咐她:“下车以后你先去九重天,我尽快赶过去。” 徐长安:“好。” 挂完电话, 徐长安多少觉得安心了一些。安心之余她也心疼周最。来来回回跑两趟,肯定会很累。 下了高铁,徐长安直接打车去了九重天。 应该是周最提前打好了招呼。她一到,九重天的经理就迎了出来,“是徐小姐吗?” 经理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 西装笔挺。 徐长安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我是。” “你好徐小姐, 我是九重天的经理,我姓李。” “你好李经理。” 李经理:“周少已经命我们安排好了,徐小姐是先用餐还是先去安顿?” “我先去休息,麻烦你让人把吃的送到房间里吧。”上了一天班,又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高铁,她已经很累了,只想洗澡休息。 “好的徐小姐,请随我来,我带您过去。” 李经理将徐长安带到了十九楼,九重天最高的楼层。 “到了徐小姐。”李经理替她把房门刷开,并把房卡拿给她,“这是房卡,您拿好。” “这是客房?”徐长安粗略扫了两眼,满目的奢侈华贵,寸土寸金,规格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要高。 李经理告诉她:“这是周少的房间,他偶尔会住在这边。” 这么张扬热烈的装修风格倒是很像周最的品味。 “麻烦您了。”徐长安对李经理说:“我这边没事了,您先去工作吧。” “好的徐小姐,您有问题随时打内线电话。” 把行李箱扔在一边,徐长安大致参观了一下周最的房间。 轻奢的欧式风格,线条明艳瑰丽,金碧辉煌。置身其中,就像是置身于奢华无度的城堡之中。 最显眼的莫过于正中央那张大床。金色的三件套,颜色明亮而醒目。 不像她喜欢清冷的色调,周最酷爱一切明艳热烈的颜色。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都是张扬焕发,神采奕奕的。 徐长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奢华的房间。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只觉得不适应,浑身不自在。 她找来李经理替她换了个房间。 李经理虽然诧异,但也没敢多问。立马就给徐长安换了个房间。 周少爷在电话里可是说了,一定要好好招待。他可不敢怠慢。 九重天的客房和外面酒店的客房不无二致。换了个房间,徐长安觉得舒服多了。 她承认自己有些矫情了。不习惯就是不习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想勉强自己。 没过多久服务员便把晚餐送到了房间。徐长安不太饿,只吃了一点点。 冲了个澡出来,她听到手机在响。周最又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一经接通,那边的人便劈头盖脸问:“怎么换房间了?不喜欢我的房间?” 徐长安解释:“你的房间太奢华了,我不适应。” 她没隐瞒,实话实话。 周最理解她那点女孩子的自尊心。两人家境悬殊,她肯定会有落差。在这方面他一直都非常注意,一直都有刻意照顾她。只是今天事发突然,就没考虑到位。 “换了就换了吧,没事。”他又问她:“晚饭吃了吗?” “吃了。” 他告诉她:“我已经上飞机了,两个小时以后到横桑。” “嗯,我等你。” 等人的时间是漫长而又煎熬的,每分每秒似乎都过得很慢很慢。 屋子里很安静,空荡荡的。她把电视打开,窝在沙发上看了两集电视剧。 看完电视剧,百无聊赖。她又和付忘言聊了会儿视频电话。 付忘言如今在横桑的一家杂志社实习。刚工作,每天也是忙得要命。两人都在抱怨自己如今的工作。 和付忘言聊完,已经十一点多了。周最还没到。 正打算给他打电话问问。却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想回头看,眼睛却被人蒙住了。 粗嘎浑厚的男声,“猜猜我是谁?” “阿最!”她心里一喜,“你到了啊!” 眼前的手移开,视线开阔。她猛然转身,只见周最人高马大站在沙发后面,满脸笑意。 她赤脚跳上沙发,惊喜道:“你怎么进来的?” 周最冲她挥了挥手中的房卡,“这可是我家的会所,你说我怎么进来的!” “你吃饭了没?累不累?”徐长安满满都是心疼。 路途上所有的疲劳在见到她的那刻都消失殆尽了。 “我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还不饿。”他一边说话,一边绕过沙发,刺喇喇坐在地毯上,然后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让本少爷好好看看,一周没见,想死你了。” 徐长安乖顺地坐在他腿上,不满地说:“那我给你打电话你干嘛不接?” “等你来哄我啊!”某位少爷傲娇简直死了。 徐长安:“……” “我现在大老远跑来哄你,你满意了?” 周少爷板起脸,故意说:“你什么时候哄我了?我怎么没感受到?” 徐长安:“……” 这个无赖! “给你个机会好好哄我!”周最搂着她腰,跟个大爷一样,一脸欠扁的神情。 “你想我怎么哄?”徐长安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问。 “你说怎么哄?”周最斜了她一眼,痞气十足,掰着手指头一一给她列举,“亲亲抱抱举高高,还有某项成人运动,随你选!” 徐长安:“……” “流氓!”徐长安啐一句,站起来,“我去洗个脸。” “不许走!”周最一把扼住她手腕,用力往前一带,她重心不稳,又重新跌入他怀里。 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你今天进了狼窝,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徐长安:“……” 两人贴得紧,气息相互纠缠。 她怔怔地看着他,眸光清澈,一双睫毛密而卷,仿佛两只振翅而飞的黑蝴蝶。 浴袍松松垮垮,锁骨精致,往下风光无限。 周最垂眸看了两眼,眸色渐深。 少年居高临下,眼神汹涌。不再嬉皮笑脸,也不再插科打诨。他清俊的面庞之下又似乎很严肃,充满了掠夺和野性。 周最从来就是多面的。她一直都很清楚。而她也似乎一直都在不断解锁他的多面性。 就像是洋葱,一层层剥开他的表皮,一点一点去探寻他的内心。 不过他和洋葱不同。洋葱是没有心的。而他多面的表皮之下,有一颗滚烫炙热的内心。这颗心装满了她。 少年把脑袋埋下,阴影投射下,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快速撞入鼻腔。 她轻轻把眼睛闭上。 吻细细密密,温柔缱绻,又极尽耐心。 徐长安觉得享受。尽自己最大的热情回应他。 渐渐的那吻变得炙热,变得霸道,犹如疾风骤雨席卷一切。她被横扫了干净,体无完肤。 少年的胸膛沉而硬实,越来越烫。 他不安分的手也开始四处游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浴袍的带子就被解开了,胸前春。光乍泄。 徐长安只感觉到一阵清凉。 周最的手盖了上去…… 她心尖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抓住他手,“阿最!” 这声呼叫让周最如梦初醒。 “对不起!”他忙把手缩了回去。 徐长安脸红得滴血,同时也滚烫发热,臊得慌。 心慌意乱之际,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把浴袍穿好。 一屁股两人相顾无言,尴尬得要死。 “那个……我去洗个澡!”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冲进了卫生间。 很快里头就响起了澜澜水声。 听到传出来的水声,徐长安心乱如麻。 她猛地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冷静。 周最在里面待了很久。 再出来恢复如常,神清气爽。 “你洗好了?”她迎面问。 “嗯。” “那我去洗个脸。” 她慢腾腾地洗了个脸。整个人这才彻底沉静下来。 周最正在吹头发,嘤嘤嗡嗡的声响不断在耳旁回放。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来给他们送夜宵。 周最饿了,吃了不少。徐长安几乎没怎么下筷。 “你要是睡哪儿?”这个问题徐长安纠结了很久才问出口,因为一直不见周最走。 周少爷无比自然地说:“我就睡你这儿。” 徐长安:“……” 说完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咱俩也就盖着被子谈人生。” 徐长安:“……” 反正他今晚是赖上她了,撵都撵不走。 一男一女躺在同一张床上,要说不发生点什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不过周最懂得分寸,始终没突破那最后一道底线。至于别的,该亲早就亲了,该看也早就看完了。可怜我周少爷一晚上跑了好几趟卫生间。 事态发展如此神速。徐长安觉得有些懵。她一直以为他和周最会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结果在一起没两个月除了最后一件事,其余的该做的统统都实践完毕了。 第44章 第44轮明月 晨起是个阴天, 天色昏沉, 似乎要下雨了。窗帘紧闭,室内的光线也不怎么明亮。 横桑三。四月间的天气历来多变,昨天还是艳阳日, 阳光普照, 今早就换了副嘴脸,阴沉不定。 徐长安被折腾了半宿, 临近天明的时候才被周最放过,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明没干什么实质性的事儿,醒来却感到无比劳累。想来应该是没睡好, 精神不济,人也跟着难受。 “你醒了?”懒洋洋的男声,她无比熟悉。 少年裹着浴袍,面容清俊, 精神气瞧着很足。 明明他也没怎么睡,可精神状态愣是比她好了不少。 室内亮着一盏床头灯, 灯光晕暖暧昧,映照着一小方空间。 她瑟缩了下一双脚丫子,哑声问:“几点了?” “下午两点。” 徐长安:“……” 天呐,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踢掉棉被,一双腿伸到外头, 暖黄的光束之下,腿上的伤疤显而易见,甚至有些狰狞。 她忍不住想起昨晚的某个场景。浴袍从她身上剥落。她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他视线里, 两人皆一。丝。不挂,坦诚相待。 没了衣物的遮挡,腿上狰狞的伤疤越发触目惊心。 周最静静地看着它,不发一眼。漆黑发亮的眸子里显露出浓浓的心疼。那种发自内心的心疼,让她为之动容。 她知道只有真正疼惜、爱护她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心疼眼神。如若是旁人看到,只怕会觉得惊恐万分。 母亲每每看到她这条疤痕时都忍不住抹眼泪。母亲总说女孩子本该美美的,穿漂亮的短裙和短裤,可她却因为这伤疤失去了穿短裙短裤的机会,连腿都不敢露。 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腿,“很丑是不是?” “不丑。”少年温热的手覆在上面,温柔细致地抚摸它,哑声问她:“当时一定很痛吧?” 皮肤被烈火灼伤,怎么能不痛呢?痛是必然的!只是当时霍霆在她面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现在已经不痛了。”她回答。 他搂紧她,征询:“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专业的整形医生整整?女孩子爱美,露不了腿多可惜呀!” “你介意吗?”她窝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 “我不介意。”他脱口而出。 “我也不介意。就这样吧,不想去折腾它了。” “听你的。”他亲了亲她额头,“反正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三两下思绪就飘得有些远。 周最低头问她:“饿不饿?我让他们送点吃的过来。” 她忙坐起来,扒了扒乱蓬蓬的头发,“我想出去吃。” “你想吃什么?” “出去再看。” “那你赶紧起来洗漱吧,我们等下出去。” “你昨天逃了吴教授的课?”徐长安想起了重要的一件事。 “可不是么!怪老头的课可真难逃!”提起这个周少爷就忍不住吐槽:“他的战斗力整个C大都无人能及。” 风水轮流转,每届被怪老头狂虐的学生数不胜数。 “没事吧?” “没事,有惊无险!” “我之前逃课也被吴教授抓过,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我知道。”这件事周最不仅亲临现场,还发挥了重要作用,他自然印象深刻。 徐长安:“你以后少逃他的课,风险太大。” 周少爷朗声道:“我有数的。” “你们电商班怎么也要学《国际商法》?”徐长安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国贸专业的专业课呀! “这不是要和国际接轨嘛!国内的电商也要和国际接轨的呀!” “哦。”徐长安点点头,“你下学期就大三了,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能有什么想法,跟着你走呗,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阿最,你打辩论这么厉害,有没有想过去当谈判专家?” “哪方面的?” “商务方面的啊!这个职业前景很好,特别挣钱。” “可以考虑一下。比起回家继承家业,我还是更倾向于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回头去了解一下。” 徐长安:“嗯。” “好了,赶紧起来洗漱吧!咱们出去吃饭。”周最开始催她。 徐长安却坐在床上没动,说:“阿最,我觉得我们得聊聊。” 周最看着她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你知道妈妈对我有多重要,如果可能的话,你是那个可以陪我到老的人。可妈妈不一样,她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多陪伴她。你也知道她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她只有我,而我还有你。你不能逼我在你和妈妈之间做一个取舍,太难为我了。你得多理解我呀!大不了我跑横桑跑勤快一点,咱们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她娓娓道来,一点点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掰扯给他听。 “其实昨天逃课去青陵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如果说咱们俩之间总要有人做出让步,那就我来好了。我舍不得你为难。抱歉长安,这件事是我任性了。”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道歉,反倒让徐长安觉得愧疚极了。 “对不起阿最……”她嗓音低哑,胸腔有些堵。 “傻瓜!”她宠溺地捏捏她脸颊,“说什么胡话呢!” *** 这次短暂的冷战算是结束了。徐长安在横桑待了两天。周日晚上回青陵,周一要上班。 周最开车送她去高铁站。 都说异地恋每次分开都像是分手。周少爷真是深有感触。 从那过后周最就开始频繁跑青陵。每周都要去。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份,距离徐长安的毕业答辩越来越近。 又一个周日徐长安去高铁站送了周最回家。 “回来啦长安!”肖晓慧把饭菜端上桌,“快洗手吃饭。” 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饭。 肖晓慧说:“长安,你打算一直和阿最这么下去么?” “怎么了?”徐长安抬了抬眼。 “他这么两头跑,多累啊!” “没关系,也就这两年。他说了等他毕业就来青陵工作。” “还有两年啊!这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 “妈,我对周最有信心。” “异地恋变数太多了,要不你还是去横桑工作吧。两人在一起才好。” 周最两头跑,而且跑得那么频繁。肖晓慧也年轻过,很清楚异地恋不容易。 而自己女儿又认死理,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她不开口,女儿肯定会一直留在青陵的。 “妈,您说什么呢!您身体不好,老是腰疼,我可不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看我现在的身体不是挺好的么!上次手术以后,我这腰也不像以前疼得那么密了。你放心,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赵阿姨和素伯伯么?几十年的老邻居,他们会照看我的。” “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和周最好。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您。我得在您身边守着您才好。” 见劝说不了女儿,肖晓慧也就不再多说了。 “长安,你和周最以后打算结婚吗?”肖晓慧难得问起了女儿对这段感情的想法。 “妈,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徐长安只觉得诧异。 母亲从来不过问她的感情。 “妈妈就随口问问。” “我这刚和他在一起没多久,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变数那么大。”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他们多几段感情经历不是坏事。可你们女孩子宝贵的年华就那么短短几年,实在蹉跎不起。如果和一个人磨合很久,最后你俩又走不到一块,岂不是可惜?” “妈妈您到底想说什么?” “周最是个好孩子,值得你托付终身。不过他家显赫,咱们孤儿寡母的。两家家境如此悬殊,只怕你们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这些你有考虑过吗?” “妈妈……” “妈妈是想告诉你,你要早点认清现实。如果你能抛却这些现实的束缚,觉得自己有信心也有能力克服这些障碍。那你就认准他,好好经营这段感情。如果不能,早点放手对谁都好。” “如果以后我要嫁给他,您会反对吗?” “妈妈不会反对。妈妈就怕你太辛苦。” “我不怕辛苦。妈妈,以后的事儿太远了,我现在暂时不想想那么多。我只想先过好每一天。倘若未来我真绕不过这些条条框框,那我也绝不后悔自己全心全意爱过一场。” “既然这样,长安,把这边的工作辞了去横桑吧。好好和周最在一起,过好每一天。” 第45章 第45轮明月 然后一切事情都以光速发展着。徐长安很快就辞了在青陵的工作。拖着行李箱去了横桑。 说来她的运气也是好。刚辞了青陵的工作, 她就碰到了C大在召辅导员。 C大的辅导员历来会向本校学生倾斜。辅导员是没有执教资格的。因而对学历也不会有太高的要求, 不用读研也可以。只要你在本科期间比较优秀,有校内领导的推荐信就可以参加应聘。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其实也难。毕竟并不是谁都可以拿到校内领导的推荐信的。 但好在徐长安和谢院长的关系好。谢院长亲自给她写了推荐信。经过笔试和面试, 她很快就获得了留校当辅导员的资格。 而谢院长又喜欢“任人唯亲”, 直接把徐长安留在了商贸院,成为国贸专业大一年纪的辅导员。九月份开学正式工作。 徐长安都计划好了。先留校当辅导员。一边工作一边考研, 争取以后留校执教。当个大学老师在她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此周最可高兴坏了。现下不仅不用和徐长安分隔两地。还直接从姐弟恋上升到了“师生恋”, 想想都觉得刺激。 周最替徐长安在C大附近租了房子。工作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 六月初,徐长安顺利答辩。 答辩过后就是举办毕业典礼。 恍恍惚惚间, 四年一下子就过去了。 302寝室,徐长安留校当辅导员。付忘言放弃保研,正式进入《听风》杂志社工作。宋如依回老家,在亲戚家公司工作。谢微吟跨专业考研成功, 继续读书。各有各的出路。 参加完毕业典礼,所有的毕业生就正式离校了。 回首这四年, 徐长安觉得什么都没有得到,可似乎又得到了很多。 当晚四个姑娘在悦色开了个包厢,好好地聚了聚,闹腾了半宿。 宋如依醉醺醺地对徐长安说:“长安,我和阿吟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和周最在一起, 今天你能告诉我吗?” 徐长安抱着酒瓶子,嫣然一笑,“我以为小九都告诉你们了。” 身侧的付忘言耸耸肩, “她们可没问过我。” 谢微吟:“长安,你和霍霆究竟怎么了?” 徐长安:“抱歉,一直都没告诉你们,霍霆其实已经离开很久了。” 宋如依眼神涣散,打了个酒嗝,“他去哪儿了?” 徐长安:“去世了。” 宋如依:“……” 谢微吟:“……” 包厢顿时一片死寂。 谢微吟吞了两口啤酒,扯着破锣嗓子大喊:“长安你和周最在一起挺好的。” 宋如依附和:“那必须好啊!你俩要是以后结婚了,长安你就嫁入豪门了。” 徐长安:“……” 离别总是伤感的。到了后面四个姑娘都喝多了,鬼哭狼嚎,各种闹腾。 她们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 六月十九号是周最二十岁生日。二十岁是特殊的,在西南边境,孩子到了二十岁家长都是要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一番的。 周维明正月里就送了辆车给他。唐婉眉女士则给他拨了一笔丰厚的生日资金,让他自己安排。 而他大哥周望则更加大手笔。直接送了套房子给他。 华宇名下最好的楼盘,北景园小区的三室一厅。 周望把钥匙拿给他,可把他吓了一跳,“大哥,您要不要这么豪啊!” 周望笑着说:“你现在也大了,迟早要搬出去住,总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周少爷来者不拒,笑嘻嘻地收下了。 周最二十岁的生日宴周家是打算大肆操办的。不过打算挪到年底再办。 家里的宴席周最姑且放在一边,他现在关注的的重点是如何和朋友们庆祝。 其实他最期待的是徐长安会送给他什么礼物。 生日那天。中午和寝室的兄弟在一起庆祝。场子定在江南府邸。 513寝室的其他三只也都为他准备了礼物。 舒炎森送给周最一只机械键盘。 舒大哥说:“阿最,知道你喜欢玩游戏,这个键盘操作起来特别流畅。” 周最挺喜欢这份礼物的,高兴地收下,“谢谢老大!” 章溢送不了太好的东西给周最。他用自己打工的钱给周最买了顶鸭舌帽。帽子不贵,但重要的是心意。 周最高高兴兴的收下了。兄弟们送什么,对他来说无伤大雅,关键是心意。 舒炎森和章溢的礼物周最逗收到了,只剩下郭贸飞了。 周少爷看向郭胖子,“胖子,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打算送我东西。” “那哪能啊!”郭胖子咧嘴一笑,神秘莫测,“我可给你准备了份大礼。” “什么大礼,拿出来看看!” “看好了啊!”郭贸飞童鞋拉开书包拉链,从里头取出一只礼盒,推到周最面前,“你自己打开看,保准是惊喜!” 周少爷将信将疑,小心地解开礼盒外缠绕的丝带,掀开盒盖。期待满满地低头瞅一眼,然后他静默了。 “是什么啊?我看看!”舒大哥忙凑上来看。 章溢好奇,也跟着探头。 三人:“……” 满满一盒子的安。全。套,五颜六色,各种规格的都有。 舒炎森一阵爆笑,“哈哈哈哈……胖子你……” 章溢忍不住红了脸,赶紧坐了回去。 “怎么样阿最,惊不惊喜?兄弟我是不是很给力?这些套套够你和徐师姐用一两年了。” 周最:“……” 周最斜了郭胖子一眼,恶狠狠道:“要死啊胖子!谁要你给我买这个!” “阿最,你俩在一起这么久该不会没滚过床单吧?”看周最恼羞成怒,郭贸飞试探道。 周最:“……” 还真是没有! 周最唾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么污啊!我和长安纯洁着呢!” “这么久就光盖着被子纯聊天啊?”郭贸飞不可思议道:“你俩现在进行到第几垒了?kiss过没?” “闭嘴胖子!”周最恶狠狠地踢了郭贸飞一脚,“小爷凭啥告诉你!” 郭胖子语重心长地对周最说:“阿最你这样慢腾腾可不行。你得早点拿下徐师姐啊!不然她转头跑了怎么办?女人都是一样的。你只有把她变成你的女人,她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我跟你说哈,今天你二十岁生日,再好不过的成人礼了,赶紧把事儿给办了!” “胖子你干啥呢!”舒大哥听不下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很你一样,咱们这里可都是雏,就你开过荤,闭嘴吧你!” 引起公愤了,郭胖子讪讪地闭了嘴。 —— 中午和兄弟们聚了餐,晚上的时间都留给徐长安。 从江南府邸到徐长安租的房子,路途不远,两站地铁。可周最愣是浑浑噩噩的,坐过了站。 然后又坐回去,好一番折腾。 他承认是郭贸飞的那盒继续和那些话起了作用,让他心猿意马了。 他时常过来,徐长安就给他留了把钥匙。 他自己开的门。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不断传出澜澜水声。毫无意外,人是在厨房。 周最摘了鸭舌帽,把书包扔在地上,往厨房方向走过去。 知道周最今天生日,徐长安特地去菜场买了好多食材回来,打算自己下厨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徐长安正在处理扇贝,动作娴熟。 听到周最的脚步声,她转了个身,“你回来了啦!” “嗯。”他冲她点点头,“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做饭了?” 徐长安:“先把东西备着,晚点再做。” “你喝酒了?”她瞧着周最的双颊泛红,他只要一喝酒就这样。 “喝了一点。” “去客厅玩游戏吧,厨房不干净。”她撵他走。 “哦。”他转头出了厨房。 把舒炎森刚送的机械键盘连上徐长安的笔记本电脑,玩了两局游戏,特别流畅。 徐长安处理完扇贝就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新键盘?”她往他身边坐下。 “舒炎森送的。” “别的室友送了什么?” 周最狂敲键盘,分。身乏术,“都在书包里,你自己看。” 徐长安去翻周最的书房。 看到一顶崭新的鸭舌帽和一只粉色礼盒。 鸭舌帽一目了然,她好奇的是这只礼盒。 “这盒子里是什么啊?” “别开!”周最猛地想起礼盒里的东西,赶忙阻止。 可为时已晚,徐长安已经掀开了盒盖。 满满一盒的安。全。套。绕是徐长安再见过大场面,也忍不住震惊了。 周最也顾不得玩游戏了,“长安你听我解释,这是胖子送的,不是我买的……” 徐长安轻轻把盖子合上。 “可你还是收了不是吗?”她扭头看他。 “人家送的礼物,我总不能不收吧。那样人家多没面子……”周少爷心虚地说,眼神无处安放。 徐长安起身,淡声道:“你玩游戏吧,我进去躺会儿,有点困了。” 见她这样,周最立马就慌了,跟在她身后,“长安,你别生气啊!我现在就把它扔掉。” 徐长安哭笑不得,平静地说:“我没生气,你室友这礼物挺别出心裁的。” “我错了长安……我真的错了……”她越是平静,他就越心慌。 “我再说一遍,我没生气。我是真困了,想进屋睡会儿。” “那我陪你。”某位少爷没脸没皮地说。 徐长安:“……” 第46章 第46轮明月 昨晚没睡好, 徐长安是真的困了。跟周最躺在同一张床上, 过去不是没有过。她毫无负担。沾到被子就睡着了。 周最自然是没什么睡意的。他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睡觉。 不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天都已经黑了。 而徐长安已经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洗手吃吧!”见他出来, 她招呼一声。 徐美人的厨艺当真是吊打无数人。糯米鸡、粉蒸肉、香辣牛肚, 可都是周最喜欢吃的菜。 不过他最钟爱的还是徐长安烧的那道麻婆豆腐,有姜味儿的麻婆豆腐。他百吃不腻。 横桑人不喜吃香料。葱姜蒜这些香料在横桑人的餐桌上一般很少见。周最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吃生姜。可却独独钟爱徐长安做的这道放了姜末的麻婆豆腐。 气氛还挺不错。家里没买酒, 就拿RIO替代。 明明是个普通的生日。可因为有了徐长安的陪伴, 这个生日就变得不普通了。 吃完饭周最主动揽了洗碗的任务。 有周最洗碗,徐长安则去卫生间洗澡了。 周最把碗洗好后, 徐长安的澡还没洗完。 磨砂玻璃上方印出女子窈窕曼妙的身影。 周最远远看了两眼,越发觉得心猿意马。 客厅茶几上,那只礼盒依旧规规矩矩地放在那里,没人动它。 看看它, 又看看玻璃上方的影子,只觉得嗓子冒烟, 胸腔里积蓄着一大团火。 片刻以后,里头的人出来了。 大夏天,女孩子穿得少。清凉的吊带裙,长及膝盖,一双纤纤玉足踩在地板上, 白得近乎透明。 周最觉得徐长安分明是在故意撩拨自己。 “碗都洗完了?桌子擦了没?”她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问他。发梢湿哒哒不断往下掉水。 周最哑着嗓音回答:“都弄完了。” “那你回学校吧。” “明天端午节学校放假了。” “明天端午了?”徐长安惊讶出声。 自从毕业典礼结束后,这一天天的她都没什么时间概念。 周最问她:“端午你回青陵吗?” “过节我自然是想回去的, 不过怕是买不到票了。” “没关系,我开车送你回去。” “这么远开车很累的啊?” “有你陪着我我就不会累。” 徐长安:“……” “算了,还是不回去了。一来一回也挺折腾人的。” “那随你吧。” 徐长安从茶几上取了手机,“我打个电话跟妈妈说一下。” 一两分钟就打完了电话。 周最坐在沙发上,冲她挥挥手,“过来,我替你吹头发。” 徐长安枕在周最腿上,任由少年摆弄她的头发。 女孩子的头发发丝细腻柔软,仿佛上好的锦缎,让人爱不释手。 吹风机嘤嘤嗡嗡响个不停,凉风习习。 周最小心地替她把头发吹干,一根头发都不放过。 徐长安的这个姿势,胸前风光一览无余。那吊带裙半遮不遮,那两团东西时隐时现,越发惹人遐想。 周最嗓子更干了。 耐着性子把头发吹干。扔了吹风机,他便开始没头没脑地亲她。 吻如雨下,炙热如火,避无可避。 这个夜晚注定是要发生什么的。 两人亲得气喘吁吁。 徐长安呼吸厚重,“阿最你先去洗澡。” 这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长安……”周最惊喜地看着她,“你同意了?” “先去洗澡。”徐长安偏头避开他炙热的目光。 周最欢快地冲进了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毛头小子,横冲直撞,徐长安被他弄得很疼。第一次草草收场。 做完,她觉得自己死了一遍。 夜色浓沉,浴室里光线昏暗。 两人的身上都汗津津的,黏腻得要命。 周最把灯打开。一时间满室通透明亮。 被子衣物散落一地。 眼神无意中扫过床单,正中央一小块淡淡的红血迹,很是醒目。 周最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难怪刚才她会疼成那样,原来也是第一次。 周最从来没有什么处。女情节。可她舍得把第一次交给他,他既感动又有些自责。自己刚才应该轻一点的。 顺着他的目光,徐长安也注意到了。不过她面色平平,就跟没看到一样。 她有气无力地说:“等下把床单换了吧。” 周最点头说好。 “我抱你去洗一下。” 两人清洗干净。又把床单给换了。 折腾半宿,这才重新躺下。 徐长安枕着周最的胳膊,眼皮直打架,“你今天不回学校住没事吗?” “没事,期末了,学校抓得不严。” “还疼吗?” “什么?” “下面。” “不疼了。” “我没经验,下次会注意的。” 徐长安:“……” 她睨他一眼,“毛片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了。哪个男的不看毛片。你们女生有些也看。” “看片子都是纸上谈兵,跟具体实战又不同。哪对情侣第一次都是措手不及,兵荒马乱的。” 徐长安:“……” “长安你看过毛片没?” “没有。”徐长安只看过小黄。文。 “那以后咱俩一起看,解锁新姿势。”少年发出诚挚的邀请。 徐长安:“……” “长安我会对你负责的。”少年字正圆腔,信誓旦旦。 徐长安只觉得好笑,“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当然是以身相许,把我也送给你啦!” 徐长安:“……” 她牵扯下嘴角,“我可不可以不要?” “不行,必须要!货已验收,概不退换。”某位少年紧紧挽住她胳膊,凑不要脸。 徐长安:“……” —— 周最尝到了甜头,第二天一早又拉着徐长安做了一遍。 这次没有第一次来得疼,多了几分享受。 不过这次真是耗尽元神了,徐长安昏睡了一上午。 而周最则是因为干了一件大事,心情大好,一整天都在傻乐。 午饭她实在没精力起来烧了,周最就叫了外卖。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 到了傍晚周最终于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了,“今天过节,咱们出去吃饭。” 徐长安这才爬起来换衣服。 脱掉睡衣才发现身上有好几道青紫痕迹,都是昨晚周最弄下的。 她皮肤本来就细腻,一掐就青。而少年下手也没个轻重的。自然而然就留下痕迹了。 别的地方衣服盖住看不见,可锁骨处的一块可就不好遮了。大夏天的也不可能穿高领和围围巾的。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长衬衫。扣子扣上,正好能全部盖住。 长衬衫配黑色牛仔裤,一双帆布鞋,休闲而简约。 她再把头发扎成马尾,又多了几分干练利落。 徐长安很少穿裤子。这么一身,周最咋一看只觉得眼前一亮。 吃饭之前,周最先带她去逛了天成大厦。 “咱俩在一起,我从来没有给你买过东西,今天必须买!” 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各个大牌的专柜都逛了一圈。 如果不是跟着周最,她这一身地摊货都不好意思踩到人家店里去。 周最是老客户,那些店员见到他一口一个“周少”,围着他直打转,比什么都要热情。 她第一次见到到了周最的豪气,是真的豪气,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睁一下。那些衣服鞋子只要她试过之后,他觉得好看,他便二话不说就刷卡走人。 在她看来是天价的东西,她看到吊牌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可在他眼里就跟萝卜青菜一样平价,想买就买,买多少都无所谓。 那么昂贵的衣服,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柔软舒适的面料,精致华丽的剪裁,她穿在身上只觉得有千斤重。她羸弱娇小的身躯似乎撑不起它们。那种强烈的落差感让她惴惴不安。 但他知道周最本意是好的,是真想买点东西送给她。他也确实是高兴。徐长安不愿扫了他的兴致,一一笑着收下。 端午节周最自然得带徐长安去吃顿好的。两人去了一家横桑有名的意大利餐厅。 餐厅经理亲自接待的他们,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唯恐服务不尽心。 她很清楚周家显赫,而周最就是天之骄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少爷。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只把他当成普通学生。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对等的。而他也从未带她出入这些高档场所。她也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所处的那个世界。 从小锦衣玉食,他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而她对周家的了解也是浅薄的。周家在横桑根基颇深,地位也是她想都想不到的。豪门大户盘根错节,这座城市有多少产业是隶属于周家的,她无法想象。 走进他的世界,落差远超她的预期。难怪母亲会那么担心她和周最的未来。 餐厅里环境优雅,音乐拢在耳旁,一切都是那么的奢侈精致。 徐长安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饭,难免会觉得拘谨。 周最却是出入惯了这样的场所,如鱼得水。 意菜她吃不习惯,没吃多少。 “长安你不喜欢吃意菜?要不要换家餐厅?”周最见她吃得这么少。 徐长安微微一笑,“不用了,菜很好吃,我就是胃口不太好。” 虽然菜吃不习惯,但气氛却是好的。两人有说有笑,这顿饭也算吃得开心。 周最提议:“等吃完饭咱俩再去看个电影。” “不回家么?” “别那么早回家,太早回家我怕我又想干坏事。”某位少爷嬉皮笑脸,没脸没皮。 徐长安:“……” 徐长安给了他一个白眼,正打算数落他,却听到耳畔传来一个温柔清亮的女声,“阿最!” 第47章 第47轮明月 格外熟悉的女声, 徐长安只觉得心头一震。来不及思考来人是谁, 扭头却见声音的主人已经近在咫尺。 是周最的母亲! 之前周最住院,她见过他母亲。如今再见,倒也不会认不出来。 唐女士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半袖旗袍, 身姿绰约, 温婉端庄,满身的贵气。 她一手挽着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西装笔挺, 身形高大, 剑眉星目。 男人的五官和周最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他父亲。 夫妇俩身后还站着周最的妹妹周蔼。不像之前那么非主流, 小姑娘这次倒是打扮的中规中矩。扎着可爱的丸子头,穿了一条粉色的蓬蓬裙,模样可人。 周蔼最先看到徐长安,冲到她跟前, 惊讶道:“怎么是你?” 徐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好。” “你和我二哥在一起了吗?”周蔼直言不讳地问。 “嗯。”她倒也不回避, 直接承认,落落大方。 周最见到父母,忙从位置上站起来,笑容满面,“爸妈, 你们怎么在这儿?” 唐女士看看徐长安,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周最笑着说:“我带长安来吃饭。” 唐女士告诉他:“和楼家有个饭局。” “咱们家什么时候和楼家有来往了?”周最听母上大人这样说,只觉得不解。 “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 哪里做得到独善其身。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唐女士不愿多言,神色莫辨。 周最摆摆手,完全不在意,“家里的生意有我爸和大哥,我才懒得管呢。” 他乐意做个逍遥闲散人,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你大哥今天也是要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人还没到。” “我大哥也要来?”周最略感吃惊。 “对啊!” “什么饭局这么重要,一家人都到位了?我要不要也出席一下?” 唐女士睨了周最一眼,没好气地说:“咱们周少爷这里美酒加美女的,你舍得去听我们这群老人家念叨?” 周最:“……” 周最嘻嘻笑,“您当我没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横竖就是和楼家的人吃个饭而已。蔼蔼是被我抓来的。我就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母子两个简单说了两句话。周最忙把徐长安拉到自己身边,无比自豪地介绍:“爸妈,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徐长安。” 徐长安捏了捏衣摆,乖巧地喊人:“叔叔阿姨好。” 周维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寡淡地点了点头,不甚热络。 唐婉眉倒是热情,高兴地说:“长安,我们之前见过的。” 徐长安笑容大方,不卑不亢,“阿姨,我记得的。” “毕业了吧?”唐女士竟然和徐长安拉起了家常。 徐长安:“毕业了。” “工作呢?定了吗?” “留校当辅导员。” “挺好,离阿最也近。”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周维明冷不丁出声提醒。 唐女士拉住徐长安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我们等下还有个重要的饭局,不便多说,咱们下次再聊。” 徐长安点点头,“饭局重要,您和叔叔先忙。” 唐婉眉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周最说:“阿最,改天带长安到家里去玩儿啊!妈妈给她烧好吃的啊!” “好的老妈。”周最满口答应,忍不住吐槽道:“您那厨艺就别进厨房了,我怕咱家厨房被您点了。” 唐婉眉女士:“……” 被自家儿子嫌弃,唐女士倒也不生气,一本正经地对徐长安说:“长安一定要来家里玩儿哈,我让我们家阿姨给你弄好吃的,她手艺可好了。” 徐长安忍俊不禁,直点头,“谢谢阿姨您邀请,我有时间就去。” —— 周家三人匆匆上了二楼。 周维明迈着大步,神情严肃,“阿最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唐婉眉轻声说:“瞧这势头,估计得有一段时间了吧。” “哪家的姑娘?” “行了别打听了!”唐婉眉剜了丈夫一眼,“收起你那古板的一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世也很普通。阿最有他自己的想法,随着孩子去折腾,咱俩就别管了!” “那怎么行?!”周维明板起脸色,“咱们周家什么家世,一般的女孩子怎么能进咱们家门!” “说你老古董你还不信!再说这大的已经找了门当户对的了,小的你不得随他心意啊!” 周维明张了张嘴,竟然被妻子怼得哑口无言。 —— 周维明夫妇和周蔼离开后,两人没待一会儿也买单走人了。 “刚见到我爸妈你紧不紧张?”回去的路上周最问徐长安。 “还好,也没有多紧张。”徐长安声线平稳,淡然一笑。 周最弯弯嘴角,揶揄:“常言道丑媳妇见公婆紧张,这漂亮媳妇果然就不一样了,见公婆都不带紧张的。” 徐长安:“……” “你爸妈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好紧张的。” 徐长安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回想起周最父亲的那个眼神。刚刚几人见面的时候,他看似没看她,实在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眼神非常犀利。与其说是打量,倒不如说是审视。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审视。更是一种俯视和猜忌。那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周维明对她的态度很寡淡,很明显是压根儿就没瞧上她。 周蔼对她没什么态度,完全是把她当陌生人的。 之前在九重天周望对她客气周到,只是略微疏离。 唐婉眉倒是热络,笑容满面。可这笑容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多少是看在周最的面子上,她不得而知。 周家人个个都不普通。母亲说得一点都没错,她以后的路必然不会好走。 “长安你想什么呢?”察觉到徐长安走神了,周最摇了摇她胳膊。 “我在想你妹妹,她好像比之前乖了。” “我爸妈现在天天管着她,能不乖么?周蔼那小丫头片子就得有人管着她,不然就在外面鬼混,到处惹祸。” “她这个年纪正值叛逆期,家长的教育很重要,管得太紧和太松都不行。” 周少爷一副不愿管的模样,直摆手,“让我爸妈去操心吧,我才不愿管她。” 周最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长安,我这次生日你好像没给我送礼物吧?” 徐长安哑然失笑,数落他:“哪有人自己开口讨礼物的,你要不要点脸?” 周最紧紧抓住她的手,跟她耍赖皮,“我不管,你得送我礼物。” “我都把自己送给你了,这个礼物还不够?”她抿嘴一笑,一本正经道。 “不够不够,你还得把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通通送给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啊!”徐长安哭笑不得。 “我就是这么贪心……” 两人有说有笑一起回了家。 周最一到家就跑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见徐长安坐在客厅沙发里,冲他招手,“过来阿最!” 周最笑嘻嘻地朝她跑过去。 她指了指茶几上一只漂亮的礼盒,说:“打开看看。” 周最满心欢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和之前那条格纹围巾是同一个牌子的。 他取出来掂在手里,面料又滑又软,十分舒服。 周最疑惑道:“怎么又给我买了条围巾?” 徐长安轻声说:“之前那条围巾本来是买给霍霆的,后面给了你。我就重新给你买了一条。阿最,我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代品。你就是你,是周最,不会是别人。选择跟你在一起,我就想给你独一无二的爱。” 周最一听,心里无比感动,一把抱住徐长安纤细的腰肢,“长安你太好了!” 女孩子的腰又细又软,隔着薄薄的衣料,不堪一握。 周最的手一覆上去就开始心猿意马了。 性。爱这种事情食髓知味,有一便有爱。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旦放闸,顷刻间一泻千里,再也收不住。 大夏天,两人都穿得少。周最刚洗过澡,还光着膀子。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热度不断传递,烧得慌。 客厅空调被打到了最低温度,清凉的空气无所不在,却依旧不显得凉快。 晚十点,室外灯火辉煌,夜色越发变得深沉。可对于这座西南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欢腾和热闹也刚刚开始。 隐约间,徐长安有所察觉,忙扒开周最的爪子,“好了,我去卸妆洗澡了。” “不许去。”周最紧紧扣住她腰,脑袋抵着她耳根处,慢条斯理地说:“等会儿再去。” 男生的气息徐徐而温热,惹得徐长安一阵颤栗。 她心里多少有点数,忙避开,“阿最,身上黏腻腻的,我想先去洗澡。” “不许去!”周最哪里肯听她的。他就像是一条八爪鱼一样黏着他。 紧接着温热细密的吻开始骤如雨下。 “阿最……”徐长安根本躲不开,嗓子嘶哑,嗓音模糊,难以辨析,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依赖。 周最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耳根酥麻,心里痒得厉害。 “长安,胖子送了咱们那么多装备不能浪费是不是?”他有些迫不及待,一边吻她,一边低声诱哄。 徐长安:“……” 吻越来越密,越来越热。她全身绵软无力,一双腿险些站不稳。 思绪混乱之际,裙子就早已被周最剥落。 室内打着很高的冷气,寒凉的气体蔓延全身,她“嘶”了一声,忍不住抱住双臂。 架不住他温柔火热的攻势,理智渐渐游离,身体的变化也越发明显。 少年的胸膛沉而厚实,让人下意识想要倚靠。 窗帘大开,外头的灯火飘进客厅。整座城市霓虹变幻,绚丽夺目。 “阿最窗帘……窗帘……”她努力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去卧室……” “不怕……”少年的双眸被烧出一片火网,嗓音低迷暗哑,“在这里挺好的……” 寒凉的空气,她不禁倒吸一口气。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理智节节败退,彻底沦陷。 周家人骨子里都是狠戾的。在床。上周最从来不会是乖顺的少年,他俨然就是杀伐决断的统领者,主宰一切。 可更多的时候他又是温柔的。辗转缠绵,用尽了耐心。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说爱她。 极致的欢。愉,她甘愿沉沦。 人生逆旅,有他陪着自己,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48章 第48轮明月 端午有三天假期, 周少爷没脸没皮地赖在徐长安那里, 赶都赶不走。连家也不回一下。唐婉眉女士打电话过来可没少数落他。 六月底周最就已经放假了。而徐长安一直要到等到九月份才会正式入职C大。 暑假这两个月徐长安都是空闲的。她回青陵帮着帮着母亲打理客栈的生意。 周最原本以为暑假两个月可以和徐长安过过二人世界。没想到C大辩论社联同其余六所高校组织了一个辩论赛夏令营,一待就要待一个月。这种夏令营还必须参加,推都推不掉。周少爷那叫一个苦啊! 那一个月他就靠每天和徐长安煲煲电话粥, 一解相思之苦。 虽然和心上人分隔两地很煎熬。但那一个月的夏令营周最还是收获不少。 接触了全国顶尖的几只辩论队, 和他们打辩论,收获颇丰。 不仅如此, 机缘巧合之下, 周最还结识了谈判大师韩涉。 韩涉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谈判专家,人称“韩大师”, 主打商务谈判。他手底下有一只很强的谈判队伍。 说来也是巧合。韩涉作为宛丘B大的风云校友应邀出席了B大对阵C大的三场辩论赛。 而周最在这三场辩论赛中力挽狂澜,表现突出,严谨的逻辑,精湛的口才, 风趣幽默的画风,无不让人折服。韩涉成功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后面因为校领导的安排, 周最和韩涉正式见了一面。 结识韩涉,周最开始走进商务谈判的世界,并迅速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开始有了未来的职业方向。 徐长安一早就让他往商务谈判方面入门。结识韩涉,这更加坚定了他日后想要从事商务谈判的决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过起来飞快。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活动很快也就结束了。 周最拖着行李箱马不停蹄去了糖水镇。 这一个月他疯狂想念徐长安,只想马上见到她。 而徐长安也一样。 一早就接到电话知道他要回来。她早早就去青陵机场接他。 一个月未见, 周最瘦了一些,也黑了不少。不过好在帅气不减。 小别胜新婚,总是让人格外迫不及待。两人都等不及回家, 直接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 堪堪刷开房门,行李箱随手扔在一边,周最直接把徐长安抵在门板上,“想我了没?” 徐长安一双手搭在周最的脖子上,点点头,“想!” 女孩子的声音又细又软,带着一股莫名缠绵的味道。周最听进耳朵里,只觉得亢奋。 “我也想你长安,特别特别想,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就想这样抱着你,亲你……”少年微微俯身,右手捧起她一边脸颊仔细端详两秒,开口:“好像胖了点。” 徐长安抗议,“哪里胖了,今早刚称了,体重都没变化。”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长胖点才好。胖点儿,肉嘟嘟的,手感也好。”周最满脸笑容,心情大好。 徐长安:“……” 下一秒缠绵灼热的吻密如雨下,劈头盖脸砸落下来。 双唇相贴,徐长安的脑子有一瞬间凝滞。 周最的呼吸绵长又温热,毫无保留地喷在她脸上,是一种炙烤她身心的热度。 一边翻江倒海,一边倒腾不停,她的理智被尽数蚕食干净。 她睫毛轻颤,双手附在少年宽厚的脊背上,指尖微微发麻,也专注地尽着自己本能,给他回应。 这么久没见,她也非常想他呀! 渐入佳境,意识越来越稀薄。 他英挺的俊眉乌黑浓密,尚有雨露凝结在上面。深邃的瞳仁映出一片红网,即将摧毁所有。 她被他吻得呼吸不畅,近乎窒息,就像是游鱼被潮水拍上岸被烈日暴晒,大口大口喘息。 周最打横抱起她,一路往屋子中央走去。 她那么轻,抱起她一点都不吃力。 几秒钟的功夫,两人便双双塌陷在柔软的床垫里。 他一面吻她,一面摸索着去解她长裙左侧的拉链。 男人天生是脱衣服的个中好手。几下功夫,两人便“坦诚相待”了。 空调打得低,沁凉的空气丝丝环绕,无孔不入。 一阵凉意,徐长安忍不住瑟缩了两下脚指头,双手下意识抱紧双臂。 “冷?”周最注意到她的动作。 “嗯,有点儿。” 她咬了咬干涩的下唇,点点头。 周最抿嘴一笑,扯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现在就不冷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徐长安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意识仿佛飘在了云端,越来越稀薄。 房间里寂静无声,窸窸窣窣一点点声响拢在耳畔。 室内通透明亮,金灿灿的阳光洒入,空气里遍布太阳的味道。 窗帘的一角被风掀起,倒映在徐长安的眼睛里。她看着它们在簌簌摇摆,不停地晃动…… 她心里在想,又忘记拉上窗帘了! 周最深沉地望着她,暗哑粗砺的嗓音拢在她耳边,一声压过一声,不容忽视,“长安,叫我……长安叫我……” 徐长安的一只手本能地拽紧床单,另一只手紧紧攀附着他后面,眼泪静静滑出眼角,声音止不住颤抖,“阿最……阿最……” 他与她十指相扣,一点点吻掉她眼角的泪水,像是哄孩子,“宝贝儿听话,叫老公!” “老公……老公……” 那一刻,周最觉得自己美满了。 —— 晚餐也是窝在房间里吃的。 服务员送来了精致的主食和甜点。 刚刚被压榨干净的徐美人感觉到饿了,一口气吃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周最跟她提起韩涉。 徐长安听完只觉得诧异,“韩涉是大神啊!很有名的呀!我们学国贸的没人不知道的。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咱俩煲电话粥提他做什么!”周最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言语里却颇有些自豪,“这次夏令营我不仅见到了韩涉,他还邀请我毕业以后加入他的队伍。” 徐长安:“这是好事儿啊!他手底下那只队伍很强大的。很多人想进都进不了。你要是能进到他的队伍里,能学不少东西呢。” “我之前想了想,觉得商务谈判这个方向挺好的。我打算毕业以后就从事这工作。” “你这么会打辩论,口才、思维、逻辑都优于常人,我一早就觉得你是天生的谈判大师。没准儿以后名气都会盖过韩涉。”对于自家男朋友,徐美人的评价可是相当的高。 这话儿听得周最很是受用,心情大好。他眯了眯眼,“我都不知道在你心里我这么厉害呢!” 徐长安还会不了解周最那尿性,就是喜欢听人夸他,往死里夸。她配合着他,“在我看来我男朋友最棒了,谁都看不上。” “还是我媳妇儿有眼光!”某位少爷那真是傲娇出了天际。 晚上两人干了件大事。 拉上窗帘,关了灯,窝在一起看毛片。 据说情侣若是不在一起看一次毛片,那都是不完整的。 周最的电脑里存了不少资源,各种题材都有。 “你哪里下的这些片子?现在净网,很多网站都被封了。”看到周最翻出这么多片子,徐长安只觉得神奇。 周最:“都是胖子传给我的,他电脑里更多。” “你们寝室都看过?”她问。 “老大,胖子,我,我们仨偶尔会凑在一起看,老三没跟我们一块看过。不过他私底下看没看过我就不知道了。” 徐长安觑他一眼,似笑非笑,“然后看完集体打。飞机?” 周最:“……” “我们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免不了的嘛!” “那次我妈妈住院,我跑到你寝室找你,你慌慌张张地把电脑关了。当时是不是在看这个?”徐长安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嘿嘿……”周最挠挠头,很不好意思,“被你看到了啊!” “我没看到电脑上的画面,不过我看到你耳朵红了。今天才想起来。” “你经常看?” “偶尔看看。以前单身狗,火气又旺,不得泄。火啊!以后不需要了,有专门灭火器了!” 徐长安:“……” “滚蛋!”徐美人顺手拿起一只抱枕,毫不犹豫地冲他砸过去。 “好好说话,别动手啊!”周最眼疾手快接住抱枕。 密闭的空间里,电脑里不断传出羞耻的声音。 “你们女生宿舍看这个么?”周最懒洋洋地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姿态随意,一手搂着徐长安,一手捏着叉子给女朋友喂饭后水果。 “阿吟和依依看过,我和小九没看过。”徐长安嘴里咬着芒果,果肉绵软,滋味甘甜,别提多好吃了。 “那你现在看了有什么感觉?”周最笑着问她。 “那不就是那点事儿,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这些姿势倒是值得研究一下。”徐美人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 周最:“……” 她第一次看这种片子竟然没有任何脸红心跳的感觉,无比自然。甚至比一些男生的心理素质还要好。 不得不说,徐长安再一次刷新了周最的认知。 所以说啊,这世上真没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有的只有伪仙女! “阿最,我和片子里这女的谁好看?”徐长安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周最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你好看啊!” “那你以后不许看这东西了。” 周最:“……” 这个时候当然得依着女朋友啦!周少爷求生欲很强,满口答应:“不看不看,我以后只看你。” 周最态度这么好,徐美人表示很满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电脑上方辣眼睛的画面,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发出邀请:“阿最,我们试试?” 周最:“……” 下一秒传来“啪”的一声响,徐长安直接盖上了电脑。 周最心下一惊,“你把电脑关了做什么?” 她一把勾住周最的脖子,气息暧昧,“阿最,我都记住这里面的动作了。” 周最:“……” 第49章 第49轮明月 明明是她先撩拨的周最, 可后果却是她骨头散架, 全身无力,完全不想动弹。 而那位少爷却精神奕奕,体力惊人, 丝毫不受影响。 所以说小黄。片里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呀! 结束后徐长安根本没力气走到卫生间。自然是周最抱着她去清洗的。 热水慢慢浇在身上, 她双眼紧闭,任由周最翻腾。 周少爷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温柔而细致。 洗干净, 擦干身上的水珠,用浴巾裹住, 抱她回到床上。 一切弄完,夜真的很深了。大城市灯光绚烂,不眠不休。 室内只留着一盏床头灯,光线半明半昧。 徐长安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长安, 你知道吗?第一次在迎新晚会见到你,我就惊为天人, 觉得仙女下凡了。太仙了,眼巴巴望着你,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周最嗓音清明,隐隐带着笑意。 “后来呢?”她翻了个身,抬了抬厚重的眼皮。 “后来我觉得真是白瞎了仙女这个词。” 徐长安:“……” “滚犊子!”徐美人在被窝里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嘶!”周最吃痛, 嗷嗷叫:“谋杀亲夫啊你!” “这年头哪还有什么仙女,有的都是伪仙女。” “我开玩笑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神仙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彻底迷住了,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仙女拉到人间。” “我才不是什么仙女,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是别人强加给我太多称谓了。” 她空有一副好皮囊,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日子艰难,生活不易。 人生逆旅,哪有什么仙女,不过都是食五谷杂粮的普通人而已。 “长安,其实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不知怎么回事,周少爷突然就开始抽风了,大半夜拽起了文艺。 徐长安:“……”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响起冷凝的声线,“说人话。” 周最悠悠道:“这是张爱玲的名句,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我一直都想睡你。” 徐长安:“……” “睡了!”她困得要命,实在不愿继续和他胡扯了。 没过多久她便枕着他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样子特别乖巧,面容恬静,呼吸均匀。 周最温柔看着她,情意绵绵,一颗心柔软到了极致。 她可能不相信,但他确实在见她的第一眼就对她充满了渴望和肖想,只想有朝一日能够拥有她。 而现在她终于睡在他怀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好啊! 或许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会有一抹靓丽的月色萦绕在他们心头,那是他们的渴望,是他们最惦念的人。有人拿不起,有人放不下。 所幸的是,他周最拿起了。一旦拥有,便永远也不会放下。 “月亮什么都不用做。” “月亮只要被我爱着就好。” *** 剩下的一个月他基本上都待在徐长安家。 在徐家,他睡徐长安房间。徐长安就跟着肖晓慧睡。 小年轻禁不住诱惑,偷食禁果之后,后面尝荤的次数只增不减。 周最心火旺,最是忍不住。两人有时候会出去开房,抵死缠绵。偶尔肖晓慧外出,他们也会抓住机会赶紧“搞事情”。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却搞得跟偷。情一样,真特么刺激! 肖晓慧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呢。不过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九月初临近开学的时候,肖晓慧要去乡下拜访一个选房亲戚。 周最在这里,徐长安自然是不想出门。肖晓慧很善解人意,就没让女儿跟着自己一起去乡下。 肖晓慧本来是要待个四。五天的。结果第三天就回来了。杀了两位年轻人措手不及。 要说咱们肖女士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两年轻人刚刚缠绵过一番,还没来不及好好拾掇自己。 周最没控制好力道,在徐长安的脖子上留下了好几道吻痕。她使劲儿藏,把头发放下来,把衣领拉起来。可终究还是落进了肖晓慧眼里。 肖晓慧直接冷声道:“别藏了!” 徐长安:“……” 周最:“……” 被母亲看到这么羞耻的东西,徐长安简直无地自容,羞愤难当。 周最腿有些软,只觉得臊得慌,脸上没光。不过认错的态度倒是好,“阿姨您别怪长安,都是我的错。您骂我吧,是我混蛋!” 肖晓慧没看周最,只对徐长安说:“长安,来妈妈房间!” “哦!”徐长安忙跟上母亲的脚步。 房间里寂静无声,气氛有些凝重。就连肥仔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响。 “妈妈,我错了……”见母亲半天不说话,徐长安越发觉得心慌。 肖晓慧看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做措施了没?” 徐长安:“……” 徐长安老脸一红,滚烫发热。半晌后方支支吾吾地回答:“做……做了……” “做了就好。”肖晓慧放心了,觑了女儿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长安,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你们年轻人容易冲动。妈妈也不是那种死板传统的人,我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但是女孩子家你得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别到时候伤害自己。” “我知道的。”徐长安乖顺得点点头,“我有分寸的。” 肖晓慧点点头,指示女儿:“你去把周最叫进来。” “妈妈,您别怪周最,这种事你情我愿,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怪他。”她心下一惊,意识到不妙。 肖晓慧:“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把他叫进来就好。” 徐长安心慌意乱,忐忑不安对周最说:“我妈叫你进去。” 周最心有戚戚焉,不安地问:“阿姨不打人吧?” 徐长安:“……” “现在知道怂了?”徐长安白了他一眼,“我妈要是打你,你也得给我受着!” 周最嘻嘻笑,没脸没皮地说:“为了媳妇儿被岳母大人打一顿我也值了!” 徐长安:“……” 两孩子一道站在肖晓慧面前,挺直腰板,毕恭毕敬。那叫一个规矩! “阿姨!”周最乖巧地喊人。 肖晓慧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徐长安说:“长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周最说。” “好。”徐长安点点头,轻轻把房门给带上。 “阿姨,我来了,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仔细听着。”周最态度那叫一个好。 肖晓慧清了清嗓子,低声开口:“周最,有关长安,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俩的以后。” 周最静默了一会儿,抬了抬眼,问:“阿姨您想听什么?” 肖晓慧没整明白,一头雾水,“啥?” “阿姨,那些大话我也会说。可那都是虚的。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我对长安怎么样,这一天天的,您都是看得到的。我希望您能长命百岁,看着我是如何爱护长安的。” —— 徐长安扒着门缝听墙角。可也不知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里头的人说话声音太小,她愣是什么都没听到。 没过一会儿周最就出来了。 “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徐长安迎面就问,很是焦急。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没为难你吧?” “阿姨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为难我。” “没为难你就好。我妈那人脾气好。就算火冒三丈也不会动手。如果是我爸那你可就惨了。我爸估计能把你腿打折。” 周最:“……” 周少爷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咱爸这么彪悍呢?” 徐长安板起脸纠正:“是我爸。” 周少爷没脸没皮,“你爸就是我爸,没差儿!” 徐长安:“……” 这人还要不要点脸? —— 虽然肖晓慧没为难自己。不过周最那老脸还是没地儿放。住在人家家里,吃人家的,拐了人家闺女不说,还在人家家里对人闺女做这种事情。眼下被抓了个现行。周最实在不好意思再面对肖晓慧了。 第二天一早周最就收拾东西回横桑了。反正也马上开学了。徐长安要去C大工作。两人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两天的。 徐长安也了解周最的想法。两人想得差不多。周最要回家,她也没拦。他也该回家看看了。一个暑假都没回家了。 临走之前,周最塞给徐长安一张卡,告诉她:“这是我从小到大收的压岁钱,还有每年生日家里人和亲戚包的红包,还有一笔是上次七校联赛的奖金。钱不多,可都是我自己存的。我现在把它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徐长安莞尔一笑,“不时之需是指什么时候?” “万一哪天我家破产了,这笔钱还能让你挺一阵子,不至于跟着我吃苦。”周少爷抱着双臂,旁若无人地开玩笑。 徐长安:“……” 她好奇地问:“里面有多少钱?” 周最笑着说:“我全部身家。” 徐长安:“……” “那我可得好好收着,要是把你全部的身家给弄丢了,我可赔不起。”徐长安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那张卡。她知道自己不会用那笔钱,全然是替周最收着。 第50章 第50轮明月 九月中旬C大开学, 徐长安正式入职。入职的头几天还在学校引起了莫大的轰动。毕竟这位C大曾经的校花人气依旧是杠杠滴! 宿管科管得严, 学生不能外宿。周最也只有双休日才能住在徐长安家里。 平时在学校两人偶尔在一起吃个饭,很多时候都见不到面。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日子一天天过去,感情反而与日俱增。 虽然偶尔也会有小摩擦, 但很快就能解决掉, 总归无伤大雅。 很快一个学期就结束了。 年前,周家人替周最办了二十岁生日宴。身为女朋友的徐长安自然得参加。 生日宴放在江南府邸举办。那是周家自己的场地, 宴席的筹备都以最高级别的规格来, 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大家族的宴席,排场那叫一个大, 高朋满座,各界名流富绅纷纷出席。 周最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大大方方地介绍徐长安。“周少爷女朋友”的这层身份让她赚足了他人的目光。 周最的生日宴上,她见到了很多周家的亲戚。 周望也带他的女朋友齐晚出席了。 所有周家人对齐晚都不陌生。可周最却是第一次见到。 周少爷只觉得诧异, “大哥,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 周望风度翩翩, 笑着说:“阿最,叫大嫂,我和晚晚马上就结婚了。” 周最:“……” 周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端午节那天晚上的事情,父母和大哥突然和齐家一起吃饭,顿时一下子就整明白了前因后果。 而这么长的时间, 家里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向他提过这件事。 “阿最,我常听你大哥提起你。”齐晚笑容精致,举手投足颇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落落大方。 周最扯了扯嘴角,“大嫂好。” 周望又指着徐长安向齐晚介绍:“徐长安小姐是阿最的女朋友。” “你好徐小姐!”齐晚扬声道,礼貌周到。 “你好齐小姐。” 周望笑着告诉她:“正月初八我和晚晚结婚,长安你一定要赏脸来参加啊!” 徐长安:“谢谢您邀请,我一定会参加的。”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周望就带着齐晚去见别的客人了。 两人离开,徐长安敏锐地察觉到周最的脸色变了。 她多半能猜到周最变脸的原因。身为正儿八经的周家人,大哥周望马上就结婚了,他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阿最,我相信你大哥这么做总是有他的原因的。”徐长安试图开解他。 周最拍了拍她肩膀,“你先坐会儿,我去找下我大哥。” 周最离开后,徐长安百无聊赖。生日宴上的都是陌生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人可以说话的。 她一个人退到了后花园。 江南府邸的后花园很大,树木丛生,假山怪石无数。 冬日草木稀薄,略显暗淡。待到春日,这花园定当有另一番景致。 “怎么不在里面待着?”一个尖细的女孩子声音,很是熟悉。 听到声音,徐长安转身只见周蔼姑娘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迎面朝她的方向走来。 “你还不是也出来了!”徐长安笑了笑。 “乱七八糟的人,看得我头疼!”周蔼抱怨明显。 “我大哥马上要结婚了,你知道的吧?”周蔼突然提起了周望的婚事。 徐长安不明白周蔼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不过面上倒平静,并未表现出奇怪。 她淡淡道:“我听说了。” “我大哥娶的是齐家的二小姐,齐家也是我们横桑的大家族。” “所以呢?”徐长安静静听着,不甚在意。 “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联姻是常态。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只会找与自己旗鼓相当,或者更加显贵的家族联姻。他们不会在乎子女的幸福。我们都会成为牺牲品,谁都不会是例外,包括我二哥。” 周蔼顿了顿继续说:“徐长安,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我只是替你掰扯清楚现实。你和我二哥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父亲绝对不会同意你进我们周家的家门。” 这些话从周家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了来徐长安都不会觉得奇怪。可眼下却是周蔼。一个堪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然会有这么深刻的门第观念。 她和周蔼没接触过几次。认知也很有限。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只认为这个姑娘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小孩,有些叛逆,不服管教。 如今听到这些话,她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远比自己认识的要复杂得多。 周蔼这些话也显得太成熟了,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能说出的话。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周蔼竟然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认命。她觉得她这样的出身,未来的婚姻状态就是联姻,她难逃这种命运。 大概门当户对就是大家族根深蒂固的观念吧。它已经融入到骨血里,很多人都无法剔除。 徐长安静静听完,面色不见任何浮动,四两拨千斤,“谢谢你提醒我,不过这都是我和你二哥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 几乎同一时间,周家兄弟在二楼的阳台说话。 周望西装笔挺,右手端着杯红酒,姿态慵懒地靠在栏杆上。 他平时晃动了下酒杯,嫣红的液体顺着杯壁下滑,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阿最,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低头呡一口红酒,音色平稳。 “大哥,你爱齐小姐吗?”周最直视周望的眼睛,神情严肃。 “只见过几面,能有多爱!”周望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为什么要跟她结婚?难道我们周家已经落魄到需要靠联姻才能维持下去了吗?” “阿最,你还小,你以后就会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的结合都出于爱。横竖都是搭伙过日子,找谁不是过呢。何不找那个最合适自己的呢?” 听到周望的话,周最只觉得不可思议,“彼此都不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在一起过日子?过得下去吗?” “日子看你怎么过。只要你想,它就能过得下去。”周最不急不缓地说:“阿最,既然今天你提到这些了,那我就索性直接跟你说清楚。知道为什么父亲到现在都没有出面干涉你和徐长安吗?一来他是觉得你还小,大学都还没毕业,他不愿过多束缚你。二来他是压根儿就不相信你俩最后能走到一起。” 周最抬了抬眸,“什么意思?” “老祖宗留下来几千年的规矩,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它不是没有道理的。两家悬殊多大?她家什么条件?而你又是什么家境?她从小的生活方式,消费模式,接受的教育,接触的人,这些和你能一样吗?别说家里人不同意,就算同意,你觉得她适应得了我们这种生活方式吗?蔼蔼买个包就是好几万,吃顿饭大几千,她受得住这么消费?” “你看看刚才,那些人见到她都是什么眼神。她难道不知道外界怎么看她吗?可为了你,她还是需要装作不在乎,满面笑容,陪着你跟那些人装模作样。这是她所陌生的世界,她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这些来自外界的压力无处不在。你难道就舍得她这样委屈自己?” “你知道咱爸的性子,他不同意的事情,就毫无商量的余地。你如果要坚持。那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你脱离周家。你肯定会说反正周家的生意你不用打理,家里也不用你操心。你大可以离开周家,自力更生。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这么好,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会什么?你拿什么养她?难不成你还想让她来养你么?就算你有能力养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跟你过这样的生活?” “咱爸活了大半辈子了,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所有的退路他都已经想到了。你不会有别的选择。所以他由着你折腾。因为他知道,不论你怎么折腾,到最后你还是会乖乖回家的。” 周最听完,冷笑一声,“大哥,这么多年,咱爸还是不了解我,外界压力越大,我抗压的能力就越强。我想要的东西就不可能放手。” *** 周最的生日宴结束后,徐长安就回青陵了。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周最本来很想到徐长安家过年。但被他爹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周维明传统,觉得两人没结婚周最就到人女孩子家里过年委实有失礼数,说什么都不让周最去。 架不住老爹的压力,周最也只好作罢。 徐长安的这个年过得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简单,倒也不失温馨。 除夕那晚,母女两一起守岁。不过肖晓慧上了年纪,熬不了夜,十二点没到就回屋睡了。 零点的时候,徐长安接到了周最的电话,“长安,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跟往年并无不同。她却觉得无比温暖。 连续三年了,他总是掐点跟她说新年快乐。总是第一个给她新年祝福。 而以后,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他们都会彼此祝福。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阿最,新年快乐!” 周最突然低低地问她:“长安,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该怎么办啊?” 徐长安抿嘴一笑,“你不是把你的家当都给我了吗?我来养你啊!” 电话那头的人哑然失笑,“那咱们可说好了哈,你来养我啊!” 第51章 第51轮明月 正月初八周望和齐晚如期结婚。 两人的婚礼放在江南府邸举行。江南府邸是周家的产业, 排场十足。婚礼现场, 底下人更是布置得唯美精致,无数鲜花簇拥,美不胜收。 两个世家大族的联姻, 婚礼空前盛况, 热闹非凡。各界名流富绅,欢聚一堂;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这桩婚事一度在整个西南地区引发热议。 周望西装笔挺, 精神奕奕。齐晚一袭白纱, 身姿绰约,美得让人震惊。男才女貌, 俨然一对璧人,令人侧目不已。 伴娘是齐家那边的几个姑娘,周最并不认识。而伴郎则是商离衡和盛延熙他们几个发小。周最这个亲弟弟反而没有当伴郎。 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有他们几个当伴郎,自然镇得住场面。 自家大哥结婚, 周最本该帮着家里人打理打理,招呼招呼当场的客人。可周少爷却啥事儿都不干, 落了个清闲自在。 他带着徐长安一群客人说说话,聊聊天,好不悠闲自在。 婚礼仪式开始,周最和徐长安挨着坐在一起。 徐长安默默看着这对新人,在无数人的见证下, 缓缓的步入幸福的殿堂。她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有多少感情,或许一点都没有。但她却由衷希望他们都能够幸福。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人选择婚姻都是出于爱。两个家世相当的年轻人,没有爱情, 他们或许也可以过得很好。爱情对于很多人来说本就是奢侈品。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求之不得。而有的人又并看中它,只当它是生活的调味品,可有可无。 她扪心自问,她会这么做吗?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结婚? 不,她不会的!答案是肯定的。让她和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结婚,她宁愿不要这段婚姻。 她是俗人没错,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看中爱情。 看着他们,她更加珍惜自己和周最的这段感情。她始终觉得周最是有担当的男人。他们一定可以抗住外界的压力,走到最后。 她用力的握了握周最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相视一笑。 周最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笑着看着,眼神温柔。 可是长安却觉得此时此刻周最是能理解她在想什么的。他们应该是想到一块去了。 婚礼的气氛相当的好。然后很快就轮到新郎新娘敬酒。 齐晚换了一套大红色的敬酒服。身段娉婷,明艳动人,惹人注目。 周最其实一直都不赞成这两人商业联姻。他总觉得自家大哥应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结婚。而不是就这样草草率率的把自己的余生和家世显赫的女孩捆绑在一起。 然而说到底这总归是大哥自己的选择,他无权干涉。都是成年人了,谁都必须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负责。他大哥会这么做,不论以后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旁人不好说什么。 轮到他们这桌。周少爷别别扭扭地给两位新人敬酒,“大哥大嫂,祝你们幸福!” 周望和齐晚齐声道:“谢谢阿最!” 齐晚笑容明艳,“阿最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周最笑了笑,说:“是的,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嫂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哥。” 这段被所有人都看好的婚姻,两位新人收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婚礼的气氛那么好,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一桌,有个年轻的男人暗自神伤,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闷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大哥结婚周最总归是开心的。也正是因为开心,在婚礼上,他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徐长安不放心他,只能留下照顾她。 喝多了的周少爷话特别多。她拉着徐长安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幼儿园开始说起,说他的小学、初中、高中,一直说到大学,各个阶段的趣事都有。废话说了一大箩筐。 他没说腻,她听都听累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了。 睡着了以后就安分多了。 睡梦中,他一直在喊徐长安的名字,长安长安,每一声都格外依赖。像是孩子在依赖母亲一般。 他不仅叫她的名字,他嘴里还一直嘟囔:“长安,我一定会娶你的,一定会……” 徐长安听到这些话,没由来觉得温暖。她眼神温柔的看着熟睡的少年。她从来都不相信周最这些话是空头支票,她很坚信,他一定会娶她。在她心里,周最一直是一个很有担当,能够坚持自己原则的人。他想要的,不管多难,必然都能够达到。 *** 周望和齐晚的那场婚礼过后,一切就都跟做梦似的,时间像是被加了齿轮,飞速流淌。 周最继续读书。徐长安留校当辅导员。工作的期间又准备考研。 第二年,她如愿考上了C大的研究生。然后一边工作,一边读研。 那一年,她听到的全部都是好消息。命运似乎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做了好的安排。 好闺蜜付忘言,在被口腔溃疡折磨的死去活来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看口腔。这一次她遇到了那个一直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那一年,付忘言和顾疏白重逢。彼时他是她的主治医生。 素以从芝加哥留学回来后就一直留在横桑工作。第二年冬天,她偷偷的告诉徐长安,她说自己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这个男人与众不同,让她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徐长安笑着问素以:“这个男人是谁?” 素以抿嘴一笑,故作神秘,“不告诉你,你以后肯定会见到他的。” 这一年素以遇到了付今年。 *** 时间飞驰,一刻不停。很快他们迎来了2017年的新年。 周最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终于如愿以偿留在徐长安家过年。 从大一那个寒假开始,一直到现在。每年周最都想留在徐长安家过年。他想跟徐长安一起倒计时,亲耳聆听新年的钟声。他想亲口跟最爱的人耳贴耳说一句新年快乐。 板灯节前夕,整个糖水镇空前热闹。周最有一件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他想在这一年完成。 他对徐长安说:“我们去划船吧?” 徐长安只觉得奇怪,“好好的划船干嘛?”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糖水镇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情侣乘船从所有的古石桥下穿过,然后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很早很早之前,大一那个寒假,周最没脸没皮到徐长安家玩,她就跟他说过这个传说。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怎么熟,她站在明远桥上,她亲口跟他说了这个传说。 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交谈。她自己说过的话,过后她就给抛之脑后了。她以为周最也早就忘了,却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 她惊诧道:“你还记得这个?” 周最笑了笑说:“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 “那只是我们这边的一个传说,做不得数的。” “只要我觉得这个传说它是真的,那它便是真的。”周最语气肯定。 徐长安扬眉一笑,说:“那好吧。” 传说固然只是传说。可它蕴含着对有情人最好的祝福。只要有人信它,那它便就是真的。 徐长安曾经也很信这个古老的传说。她和霍霆也曾划船绕过了所有的石桥。可结局却不尽人意,全然不如传说那般美好。 可怎么说呢。霍霆毕竟已经成为过去式。她现在全心全意爱着周最。她愿意和他一起相信这个传说。她和他一样,从始至终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会幸福的。 夜色撩人,整条大运河波平如静,水流平缓。时不时有游客泛舟而过。 两侧的商铺灯火通明。檐角大红灯笼高高挂,无不彰显新年将近的喜悦。点点星辉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潋滟生辉。 船桨划过水面,哗啦啦的水流声,带起一圈圈涟漪。 入夜以后,糖水镇美得让人沉醉。 徐长安找素以家借了一条游船。小小的乌篷船,刚好够坐两个人。 看见徐长安借船,周最知道她肯定是想自己动手划船。周最觉得很神奇,“长安你竟然会划船?” 徐长安淡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糖水镇的女孩子从小就会划船。” 周最想了想也是,运河穿过的小镇,当地人怎么可能不会划船呢! 周最以前从来没有划过船。周少爷高兴异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兴奋道:“长安,等会儿你一定要让我试试。” 她笑容明艳,点头说好。 徐长安动作娴熟,自如地操纵船桨,小船一下子就动了。 她划得很慢很慢,小船慢悠悠的晃荡,沿着水面飘啊飘…… 周围环境喧闹,熙熙攘攘。可这种气氛却特别好,让人心旷神怡。 大概和喜欢的人做一切事情都是开心的吧。 徐长安划了大半个小时,好几座古石桥从两人头顶穿过。 碰到相熟的当地人,她都会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青陵话,语调软糯,n l 不分,周最一知半解。 “阿最,你看着我的动作。”徐长安说。 她很有耐心,慢慢的示范了好几遍。 周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的很认真,把每一个细节和动作都记在了心里。徐长安又给他讲了一遍要领,他默默的记下了,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徐长安把船桨交给周最,“来,你试试!” 周最搓了搓手,接过船桨。他按照之前徐长安交给她的要领开始操作。船桨划过水面,掀起波澜,小船真的慢慢开始移动了。 他觉得很兴奋,惊喜万分,“长安,你快看船动了,动了!” “第一次划还挺厉害!”徐长安坐在船头,眼神温柔的看着少年,“小心点,慢慢的划。多练几遍,熟练了就会了。” 周最按照徐长安的要领,慢慢的划着船。水流哗啦啦的打着转,灵动悦耳,仿佛有人在耳畔浅浅清唱。 周最脑子好使,做什么事情一学就会。划船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上手特别快。没过一会儿,小小的乌篷船在他手里,运转自如,徐徐往前移动。 见他上手了,自己就有了个现成的船夫。徐长安自然不愿意再动手了。然后船夫的大任就自发落在了周少爷肩上。 周最觉得新鲜,也乐意做这事儿,十分卖力。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那晚的星星特别亮,一颗一颗倒映在水面上,亮晶晶的,俨然是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掉落在水中。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把它们通通捞起来,送给徐长安。 糖水镇有大城市所没有的星空。这里的夜空很美,不带任何杂质,特别的纯粹。这里的一方天空没有被污浊的空气所污染,干干净净,保留着自然最原始的风貌。 小镇里的人也是一样的,淳朴善良。他们兢兢业业,用自己的劳动致富。他们的生活就像是一首诗。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大概只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小镇,才能养育的出徐长安这样灵动的美人。 周嘴慢慢的划着船桨,徐长安就坐在床头。听他讲故事。他跟他讲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徐美人没好意思告诉周少爷,其实这些趣事她早就已经听过一遍。那天在周望的婚礼上,周最喝醉酒以后把一切都倒给她了。 虽然听过一遍了,可她依旧还是会被那些趣事逗得咯咯笑。 这个夜晚注定是美好而难忘的。 两人划着乌篷船绕过了糖水镇的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 徐长安太熟悉这里了。她是塘水镇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路一桥。每座古石桥,它们的年代,修建之人,以及背后的故事,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小船穿过明远桥。周最在船头兴奋的说:“长安,我记得这座桥!这是明远桥,是你们糖水镇最古老的一座桥。” 斑驳古老的石桥,沧桑感十足,岁月的痕迹是那么的明显。石桥上方游客人来人往不断。石桥的正中央“明远桥”三个字体在两侧商铺的映照下,明亮异常,清晰可见。 徐长安望着少年,夸奖道:“阿最你记性真好!” 周最一本正经的说:“长安,你跟我说的我都记得。” 大一那年寒假,他没脸没皮的住在徐长安家里。他始终记得那个夜晚,徐长安带他逛了整个小镇。 他们来到这座明远桥,站在桥上,徐长安告诉他,糖水镇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每一座不尽相同,各有各的故事。 她跟他说他是遗腹子,她的名字取自“举目四望,不见长安”这句诗。她的母亲一直在等他的父亲。 然后她告诉他糖水镇有这么一个古老的传说。 那个时候,她娉婷地立在桥上,身段袅娜。夜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簌簌摇摆。她眼神哀伤,写着无数愁绪,迷茫,不知所措,看不到未来。 当时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而自己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一个路人。 周最小声的告诉她:“长安你知道吗?其实那一年在这个地方,你告诉我这个古老的传说,我当时就在想,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你把这个传说实践一遍。坐着船,绕过这里所有的石桥。你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我就动了念头,以后我想跟你在一起。” 而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如愿以偿。 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固执和深情都得到了回应。 他们穿过了每一座石桥。整整一百三十五座,一座都没有放过。 他们都坚信,人定胜天,他们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他们立在船头,拥吻。很温柔的一个吻。不带有任何的情。欲色彩,那么纯粹,那么让人心动。 这一年,他们彼此拥有,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52章 第52轮明月 这一年, 糖水镇的板凳节空前热闹。无数灯海, 璀璨绚烂。 那么多的人,摩肩接踵。 两人提前做好了鸳鸯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鸳鸯灯上面。然后在板凳节这一天,冲破层层人群, 成功的把鸳鸯灯挂上了灯头。 周最&徐长安 这只写了他们名字的鸳鸯灯, 在无数的灯海里,显得那么普通。周最却觉得它是与众不同的。因为这是他和徐长安亲手做的鸳鸯灯, 这上头写了他俩的名字, 这里面包含了他们对未来最美好的祈愿和憧憬。 灯海中,少年面庞清秀, 笑容灿烂,“长安你知道吗?那一年我在那只兔子灯上也写了咱俩的名字。” Z&X 徐长安笑了笑,没说话。 她不会告诉他,其实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他对她的心意, 她一早就知道了。 *** 2017年六月份,周最顺利从C大毕业。 而彼时, 他应邀加入韩涉的团队,立志当一名优秀的商务谈判专家。 513寝室的四个人。郭茂飞这个二世祖回家继承家业去了。舒炎森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老家的银行系统。而章溢则凭借自己的努力入职云墨打头的的传媒公司风暴传媒。 每一个人都朝着自己的轨迹发展。 他和徐长安的感情也很稳定,打算年底就结婚。 不过周维明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可周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成。 周最觉得自己就是人生赢家,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一切都是美好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 迎接他的会是一场剧变。 *** 周家的小少爷,大学毕业,对于周家人来说, 这当然是大事,值得大肆庆祝。 周望在悦色包了个场子,带上了齐晚,邀请了一大堆的发小给自家弟弟庆祝。 一干人中间数周最年纪最小。平日里那些哥哥们也是很爱护他。他毕业,这些哥哥们自然是替他开心的。 徐长安是第二次见到晏竟宁和盛延熙这几个大佬。不过比起上一次,这一次她倒是轻松了很多。也不拘谨,和这些人也能聊到一块去。 男人们喝酒,谈的都是生意场的事情。唯二的两个女人自然是坐在一起聊天。齐晚是个很健谈的人。徐长安的交际能力也不差。两人各种话题都聊得上。 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气氛相当的好。 酒过三巡,周最都喝得有些飘忽了。 徐长安看他喝得已经上头了,就不敢让他继续喝了。 周最酒品很不好。一旦喝醉酒就开始耍酒疯,说各种胡话。肯定又得拉着她手从幼儿园说到大学了。想想都头疼! 她直接拿了他的酒杯,一把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我陪你去洗把脸,醒醒酒,你不能再喝了。” 周最倒也听话,抿嘴傻笑,直说好。 两人一起去了洗手间,周最洗脸,徐长安则补了个妆。 弄完从洗手间出来,远远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男一女。 周最倒是没太在意,只当是悦色的客人。徐长安却抬眼认真看了看,认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晚。 她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 因为隔得远,走廊里的光线又很昏暗。不过那个男人的长相倒是看得七。七。八。八。 这人的长相偏阴柔,五官精致柔美,轮廓圆滑,不似一般男人那样立体粗犷。是典型的男生女相。 这么特殊的一张脸,徐长安觉得这个男人很熟悉。好像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过。但记忆受阻,一时半会儿又深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最见她看得认真,奇怪道:“看什么呢?还不走!” 他霍然扬起脖子,顺着徐长安的视线也认出了齐晚。 “呵!”周少爷嘴角滑出一丝淡漠的笑,“这男的谁啊?” 徐长安不敢多加揣测,只说:“应该是大嫂的朋友。” 虽然直觉告诉她,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周最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我看八成是前男友吧!” 从这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的交谈似乎并不愉快。齐晚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平静之中,又隐隐透着一股冷漠。而那个年轻男人的情绪却显得有些激动,手足无措。 两人似乎还有争执。争执中那个男人一直扯着齐晚的手不放。齐晚为了摆脱他的桎梏,使劲甩,却都没能甩掉。 那个男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齐晚不放。 “德行,缠着女人算什么本事!”看到这里周最觉得自己应该出面了。 徐长安一听,赶紧去抓周最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 周最坚定的告诉她:“大嫂既然嫁给了我大哥,那自然就是我们周家的人,这事我必须管!你放心长安,我有分寸的。” 周最做事历来有脑子。他说他有分寸,那就肯定有分寸。她也就放心了。 周最快步的走过去,故意拉长嗓音问:“大嫂,原来你在这里啊!” 齐晚听到周最的声音,骤然回头,看到周最和徐长安正朝自己快步走来,她心下一惊。 而站在她对面的男人也是整个人倏忽一怔。 怔忡间,注意力就分散了。他的手松了松。齐晚抓住时机,成功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她很快收敛情绪,笑着对两人说:“刚碰到了一个熟人就聊了聊。” 周最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看着那个年轻男人,“大嫂不打算给我和长安介绍一下?” 齐晚:“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楼家的大公子楼响。” 周最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不动声色地挡在齐晚前面,率先伸出手,礼貌妥帖,“幸会,楼公子。” 相较于周最的礼貌周到,楼响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他挑了挑眉,极其不悦,“你好,周小少爷。在令兄的婚礼上我们见过面的。” 周最自然知道他们是见过面的。就在几个月前,大哥的婚礼上。他也一早就认出了楼响。不过眼下依旧当不认识,故意让齐晚介绍一遍,不着痕迹的就直接打了楼响的脸子。 楼响这么聪明,周最的心思,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不然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徐长安太了解周最这个人了。他太护短了。诚如他刚刚说的那样,齐晚嫁给了周望,那便是周家人。周最自然会维护她。 徐长安就站在周最的身后。距离近了,她很清晰的看到了男人的那张脸。 太熟悉了!一定之前在哪里见过?可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打量楼响的同时,楼响也注意到了她。 徐长安的那张脸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 楼响的笑容意味深长,“这位小姐是?看着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徐长安淡声道:“楼先生贵人多忘事,只怕是记岔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是徐长安。” “长安?”楼响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真不错!” 齐晚看向楼响,告诉他:“长安是阿最的女朋友。” “错,是未婚妻!”周最笑着纠正齐晚:“大嫂,咱用词得准确点啊!” 齐晚哑然失笑,“对对对,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楼响:“那我是不是该提前恭喜周小少爷了?” 周最面色波澜不惊,“我和长安年底办婚礼,届时还烦请楼大公子百忙之中抽空去喝杯喜酒。” 楼响应下:“周小少爷亲自相邀,不甚荣幸,这杯喜酒我楼某喝定了!”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周最明明年纪不大,可与生俱来的气场和口才倒是都没让他输了一点气势。 周最耸耸肩,看向齐晚:“大嫂,我大哥还等着你呢,先进去吧。” 齐晚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一说上话就容易忘时间,我这就回去。” 三人目送齐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周最扭头,视线放在楼响身上,意有所指,“姻缘天定,强求不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扔下这么一句话,他也不等楼响反应,拉着徐长安转头就走。 匆忙之中。徐长安又看了楼响一眼。这才猛然间想起,四年前,在南山路的一家自助烤肉店。当时302寝室和513寝室聚餐。 她因为霍霆的原因,情绪有些失控。心烦意乱之时,她找一个陌生人要了根烟。那个男人就是楼响。 一时间,寒意从脚底升起。 第53章 第53轮明月 再回到包厢, 几个男人已经架起了麻将。 麻将这种国粹, 大佬们总是非常钟爱的。有事没事儿几个兄弟就要聚在一起搓上几局。 几人之中属周望的手气最好,连胡了好几把。 不过他打了几圈就把牌交给齐晚了。 齐晚的牌技比不得周望。其他几人又精明得很,专挑软柿子捏。几圈下来, 就把之前输给周望的钱给拿了回去。 打麻将徐长安是一窍不通。她坐在角落里摆弄手机, 在和素以聊天。 自从素以从芝加哥留学回来,留在横桑工作。两人联系得还挺频繁。不过就是她们各自的工作都很忙, 难得聚一次。 素以:「长安, 这么长时间咱俩也没找时间好好聚聚。我工作忙,你工作也忙。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俩一定得聚聚, 顺便叫上周最。」 徐长安歪起脑袋想了想,迅速回复她。 徐长安:「要不就下个周末吧,下个周末我刚好有时间。」 素以:「好!我下周四到宛丘谈个项目,周五回来。到时候咱俩就聚聚。你叫上周最。」 徐长安:「我问问他, 他最近忙着准备新工作,还挺忙的。」 素以:「他要是没时间, 就咱俩一起。」 这边周家兄弟坐在一起,一人端了杯红酒。 周最晃了晃酒杯,问:“大哥,你知道楼响吗?」 “楼响?”周望轻声问:“楼家老大?” 周最点点头,“是他。大哥, 你对他了解多少?” 周望说:“咱们周家和楼家来往甚少。我对楼家的人了解不多。只是上次在婚礼上见过楼响一面,匆忙聊了几句。倒是他那个弟弟楼逸,那个花花公子, 我之前还接触过几次。楼家和齐家是世交,你大嫂应该和楼响更熟。” “怎么好端端说到他了?”周望说着觉得奇怪。 周最说:“我刚才在包厢外见到他了。我看到他和大嫂在说话。” 周望不以为意,“他们都是老熟人了。” 周最却说:“大哥,我觉得他俩的关系不太简单。” 周望笑了笑说:“阿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大嫂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也从未过问过我的过去。这点我们都很有默契,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只字不提。就算她过去和楼响真有点什么,在我看来也是无关紧要的。她现在嫁给了我,就是周太太。” “阿最你还小,可能不懂得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纯粹的感情那真是太少了。很少有人会是一张白纸的。这年头谁还没点过去呢,你说是不是?”周望一边说一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猩红色的火苗子在昏沉沉的光线下越烧越旺,青烟升腾。 年轻的男人表情迷离,吞云吐雾。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乱嚼舌根的人。我跟你说这些,不过就是让你长个心眼。毕竟楼家这两年起来得太快了,他们家那几兄弟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心里有数的,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我比你在行。”周望看着日渐稳重成熟的弟弟,“你不愿接父亲的担子,我也不强求你。家里的生意有我和父亲打理,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安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根烟抽完,周望又迅速点了一根。 “还抽?”周醉笑了笑,“大哥,这一晚上都抽多少了,还没抽够啊!” 周望勾了勾唇,只顾抽着烟,也没搭理弟弟。 第二根烟抽的只剩下小半截。周望抬手掐灭在烟灰缸里。 没一会儿他突然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模样,“阿最,你已经毕业了,是个大人了。是男人就应该有担当。” 周少爷拍了拍胸脯,说:“那必须的。身为周家的男人,没点担当怎么行!” 男人的神色突然就幽暗深邈起来,“你大哥我这一辈子算是妥协于现实了。我没有多爱你大嫂,我也不奢求她有多爱我。我俩横竖就是搭伙过日子。可我不希望你这样。你得坚持你自己的想法。所以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父亲这边大哥替你担着。” 周最默默听完,悄悄问:“大哥,你指的是长安吗?” 周望嗯了一声。 周最觉得奇怪,“大哥,你之前不是挺不看好我俩的吗?” 周望呡了口酒,“大哥不是反对你俩。我只是在给你分析清楚现实。所有的现实不论好坏,都一一摆在你面前。如果你依然能够坚持自己所想。大哥便不会再阻拦你。” 周最语气坚定不移,“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周最这个年纪的人最难的就是这个了。 周望笑着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欣慰地说:“大哥没有看错你!” *** 下一个周末。徐长安和素以约好在中山北路的时差咖啡厅见面。不过周最没去,他有他的事情要忙。 徐长安穿了条素净的碎花长裙,面容清丽,明艳动人。素以则是小西装配七分裤,职场女性的打扮,干净利落。 两个姑娘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而一见面却觉得分外的亲切,毫无陌生感。 那种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并非距离能够冲刷淡的。 下午两点过后,咖啡厅里,客人三三两两,散落各桌。 耳畔轻音乐不断流淌,悦耳动听。 素以现在在德承的横桑分公司做高管。工作繁重,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能有一个这么惬意的下午茶时光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两个姑娘点了咖啡和甜点。素以喜好甜食,光蛋糕就点了三份。 一见到徐长安她就忍不住跟她抱怨,“早知道工作这么累,我还不如留在美国。那边可比在咱们国内轻松太多了。我那几个同学留在芝加哥的,现在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哪像我天天加班出差,忙成狗,还挣不到几块钱。我还不如回家替我妈打理客栈呢。” “以以,你这话当心被你妈听到。她花了这么多钱送你出国留学,可是为了把你培养成女强人的,她可不愿意你回家替她打理客栈。”徐长安微微一笑,“何况据我所知德承给你开的工资应该不少吧?” “工资高不高我倒是不在乎,最主要是太累了,经常出差,真受不了。还是你想得开,读个研,当个大学老师多轻松啊!” 徐长安:“我不像你,我没什么野心,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是是是,你想得最通透!”素以附和道。 徐长安:“以以,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如果待在美国不回来,你可就遇不上那个让你怦然心动的人了。” 提起那个人,素以就忍不住微笑。喜欢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素以当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徐长安很早之前就问过素以那个人是谁,可素以很神秘,愣是不告诉她。 “你俩现在怎么样了?在一起了吗?”徐长安逮住机会问。 “没有。”素以摇摇头,“我很喜欢他没错,可是我一直摸不透他的心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我也有感觉。我现在也没有跟他摊牌。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微妙。不过我们相处的很好。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不过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会很开心,觉得特别幸福。我相信他一定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 “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啊!”听素以也这样说,徐长安没由来替好友担心。“以以,你得长点心眼,现在的男人骗起姑娘可是一套一套的,你当心别被人骗了。有些男人专门吊着你胃口,享受和你的暧昧,事实上却不见得有多喜欢你。” “你放心吧,我好歹我也混了这么多年,不仅在国内混,我也在国外混过。看人我还是很有眼力的。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他到底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的。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既然你很清楚自己喜欢他。那你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告诉他。然后问问他对你的想法。如果他也喜欢你的话,你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那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他对你没有那心思,那你也能早点认识到这一点。及时抽身,不要在他身上耗费精力,浪费时间。女孩子的青春最是宝贵。” “抽不了身了长安。”素以平静而郑重地告诉徐长安:“第一眼见到他我便觉得他是与众不同的,后来越跟他相处,我就越发现他的好。就像是跨越了亿万光年,我终于遇到了他。然后我难以自拔地爱上了他,彻底沦陷,无法自拔。” 徐长安:“……” —— 两个姑娘专注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外头进来两个男人。 直到耳旁响起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声,“徐小姐?” 徐长安下意识转头,然后看到了楼响。 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很有业界精英的派头。 “楼先生怎么是你?”她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素以见好友站起身,为表尊重,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楼响笑了笑,“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你了,觉得很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徐小姐这是和朋友喝下午茶?” “对,今天不是周末嘛,就和朋友聚聚。”徐长安压了压情绪,“楼先生也来喝下午茶么?” “不,我可没有徐小姐这么好的兴致,我和我弟弟来这边谈点事情。”楼响指了指门口。 顺着楼响的目光,徐长安果然看到了一个花花公子哥儿,吊儿郎当,痞气十足。 “那天在悦色,我总觉得徐小姐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回去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咱们以前见过面的。” “哦?是吗?”徐长安心下一惊,她没想到楼响竟然还能记得自己。不过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故作好奇,“在哪里?” “在南山路的自助烤肉店吧,那天徐小姐找我要了根烟。你知道的,徐小姐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了。”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楼先生是不是记岔了?会不会是别人?”徐长安故意和他打太极。 “不是徐小姐吗?”楼响很聪明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楼响不再停留,“不打扰徐小姐和朋友喝下午茶了。” 徐长安:“楼先生慢走。” “这人谁啊?”楼响一离开,素以便抓住徐长安问。 徐长安告诉她:“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素以:“长安,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看着有说有笑的,内里不知道兜着什么坏水。他那一双眼睛里满是野心,想必心狠手辣,很有手段,绝非良善之人。” 徐长安和素以有同样的感受。她很不喜欢楼响这个人。阴邪之人真的很难让人喜欢得起来。 而当年她年少无知,不懂人心险恶,竟然找楼响要了烟。 素以很快就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和周最怎么样?” 徐长安答:“挺好的,我俩打算年底结婚。” “好事啊!”素以兴奋道:“恭喜你啊长安,你马上就要嫁入豪门了!” 徐长安:“……” 怎么和宋如依那丫头一个德行! 两个姑娘各自聊了聊彼此的生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 素以建议:“要不要去逛一逛?” 时差咖啡厅的对面就是天诚大厦。周围还有好几条步行街。是女人们逛街购物的好去处。 “好啊没问题!”徐长安反正也有时间。 两个姑娘一拍即合。说着就买单走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素以的手机响了。 一个格外低沉的男声,“在哪呢?” 素以说:“在和朋友逛街。” “要不要见一面?” “好啊!”素以高兴极了,“什么时候?” “你先逛街,逛完街我来接你。” “好!” 素以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看到他这种表情,徐长安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他来找你了?”她问。 “他刚从云陌出差回来,说想和我见一面。” “那就去见啊!”徐长安自然地说。 “他说让我先逛街,等逛完街他再来接我。”素以说:“咱俩难得见面,不得好好聚聚啊!” 徐长安失笑,“那就逛街吧。” 说是一起逛街,可素以的心思却明显不在逛街上面,她的心早就飞走了。 徐长安只好提前结束两人的约会。 素以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长安,咱们下次再找时间吧。” 徐长安笑了笑,“傻姑娘,我又不怪你重色轻友。” 没过一会儿,素以就说那个人来接她。 两人在天成大厦对面的步行街分开。 一辆黑色的路虎低调的停在角落里,整个车身泛着微光。 因为隔得远,徐长安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她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瘦削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像付今年。 徐长安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头立马就否认了。素以和付今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凑到一块去。她真是想太多了! 第54章 第54轮明月 暑假一过, 周最便正式加入韩涉的团队, 从事商务谈判工作。 而徐长安照旧一边工作,一边读研。 从暑假开始,两人就开始同居了。 同居以后, 彼此的生活习性都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对方。大大小小的摩擦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好在年少情浓, 拌一拌嘴,吵个架, 过后又很快和好了。 两人竟然渐渐把日子过得细水长流, 越来越像亲人了。 大概这就是感情最好的状态了。 那个时候周最一心就想娶徐长安。中秋节那天他带徐长安回周家老宅和周维明夫妇一起吃饭。打算在那天和父母摊牌。 既然年底打算结婚,那一些相关的事宜就该着手准备起来了。不说别的, 单单双方父母见面这一项就该被早日提上日程了。 他早就美滋滋的计划好了,等他和徐长安结婚,就拿大哥送给他的那套房子当做婚房。 唐婉眉女士是打心眼里喜欢徐长安。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她便觉得这姑娘合眼缘。 她跟丈夫不一样, 她没有太过深刻的门第观念。门当户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要好。她只希望小辈们过得幸福。 一场不怎么正式的家庭聚餐。虽然唐婉眉很热情, 可徐长安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与周家的世界格格不入。 周维明对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从一开始他就是瞧不上自己的。 至于周蔼,这个姑娘对自己的态度,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两人私下没有任何的交流。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觉得周蔼或许骨子里就是淡漠的。她对任何人似乎都是这种态度,就连对家里人也不怎么热情。她似乎有她自己的小世界, 而她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外人进不去她的世界,她也不会主动走进别人的世界。 一早就能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徐长安并不觉得意外, 也不会有太多的失望。 周最打算和家里人摊牌,徐长安一早就知道。两人之前商量过。横竖都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 她问过自己,周家人这么看不上自己,她还要坚持吗? 这段感情这么不容易,前路漫漫,荆棘丛生,她还要坚持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还要坚持。人这一生很难再遇到一个对的人。若是因为这样错过,必当抱憾终身。 饭吃到一半,周最开口说:“爸妈,我打算年底和长安结婚。” 一瞬间,全场寂静。 “年底?”唐婉眉女士猛地抬头看着儿子惊讶道:“阿最,会不会太快了呀?” 周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一点都不快,我觉得是时候了。我如今也毕业了,可以结婚了。” 唐婉美女士看向徐长安,轻声问:“长安,你怎么说?” 徐长安异常清淡的口气,“我和阿最的想法差不多,我都听她安排的。” 唐婉眉女士又问:“那这件事你和你妈妈商量了吗?” 徐长安:“我问过我妈妈,她同意的。” 唐婉眉:“……” 看来自家儿子早就已经打通了前面的关卡,只剩下父母这一关了。 她自然是一百个支持的。那就只剩下丈夫那里了。 一听到周最打算和徐长安结婚,周伟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变。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他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闹腾不了多久的。可没想到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和徐长安走到底的。 碍于徐长安在场,他不好过多发作。不过脸色确实难看得很明显。 他冷冷地砸下话:“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周最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这么说多半就是不同意,没有戏了。 他这次索性把该说的一次性说完。他的态度异常坚定,“爸妈,不管你们支不支持,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你们也了解我的性格,从小到大,但凡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如果你们真的爱我,那就请祝福我。” “啪”的一声脆响。周维明重重地摔下筷子,直接甩了脸子,厉声说:“周最你跟来一下书房!” 周最立即起身,点点头,“好的父亲。” 周最不怕和父亲谈。就怕父亲不给他机会谈话。冷暴力伤害力最是大,也最解决不了问题。 徐长安心里担心,赶紧拉住周最的手,悄悄和他咬耳朵,“好好说话,不要激怒你爸爸。” 周最笑了笑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少年宠辱不惊,意气风发,一副很有自信的模样。 徐长安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他既然说了他有分寸,那自然就是会拿捏好分寸的。她相信他。 父子俩一起进了书房。 闹成这样,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气氛尴尬得很。 唐婉眉女士却依旧浅笑盈盈的招呼着徐长安,“别管他爷俩,来长安,咱们继续吃,不碍事的。” 不得不说唐女士的心态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徐长安笑了笑,点点头,“好的阿姨。” 周蔼把碗一推,沉声说:“我吃饱了。” 小姑娘转身上了楼。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顿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 唐婉眉尴尬地说:“要不就撤了吧,我让阿姨上点水果。” “好啊!”徐长安笑着说。 她一点都不担心周最父子。她相信周最一定可以解决好的。 家里的阿姨很快就来收拾餐桌了,然后上了果盆。草莓、车厘子、砂糖橘堆得满满的。 徐长安坐在椅子上,一双手搁在大腿上,姿态规矩。 唐女士坐在徐长安对面,笑容和蔼可爱,无比亲切。她说:“长安,你别担心,你要相信阿最,他都能解决的。其实阿最的爸爸不是坏人,他就是思想比较古板,你们应该给他点时间,让他缓缓。事发突然,他措手不及,也是在所难免的。想来假以时日,时间久了,只要他想通了就好了。你不用怀疑,阿姨是真的喜欢你,你能做我儿媳妇,阿姨这心里一百个乐意!高兴着呢!” “谢谢你阿姨。”徐长安心下感动。 唐婉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是全力支持他们的。无疑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你先坐,我上去看一会儿,这父子俩都刚得很,我怕他们打起来。”没坐一会儿,唐女士就坐不住了,她始终不太放心。 留下徐长安在客厅,唐婉眉悄悄的上了二楼书房。 书房门紧闭,她偷偷扒在门缝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隔音效果太好,并没有听出里面在说什么。 倒是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还得了!动静闹得这么大,这父子俩八成是打起来了。 唐女士心下一惊,大惊失色。 她立马敲门,“维明,阿最,你们怎么了?快开门!你们不要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父子之间有什么是说不通的。” 可惜里面的人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又敲了敲,始终没人来给她开门。 她觉得焦急,正打算去拿备用钥匙去开门。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周最霍然立在门口,冷着一张脸。 母子俩咋一碰面,大眼瞪小眼。 唐婉眉女士担忧地问:“阿最,你还好吗?你爸都说什么了?” 周最寒着一张脸,冷声道:“妈你放心,我没事…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带长安先回去了。” “哦,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唐女士在身后叮嘱。 屋子屋子里满地狼藉,书本和杯盏摔了一地。 周维明一双手扶在椅背上,脸色铁青,一副盛怒的模样。 唐女士心惊肉跳,忧心忡忡地问:“你和儿子都谈了什么呀?弄的这么恐怖。不能好好说呀,干什么非要动手?” “小兔崽子,气死我了!”为民咬牙切齿的说:“想让我同意,门都没有!” 第55章 第55轮明月 从周家出来, 周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异常的沉默。 车子行驶在宽敞的大马路上。两侧成排的水杉徐徐掠过,只留下一副斑驳的剪影。 夜色寂静,车厢里静谧无声。 从车里下来, 两人并肩往小区走去。 夜色深沉, 空气里隐约还残留着丝丝仲夏的炎热。 横桑的九月天,哪怕是到了晚上, 也不见得多凉快。 周最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对不起长安, 我尽力了。” 徐长安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耸了耸肩,满不在意,“阿最,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今天没和我爸谈妥, 对不起……”少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话语里充满了浓浓的自责。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事儿急不得, 咱们慢慢来。”她伸手抱了抱周最,轻轻拍了拍他劲瘦的脊背,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少年硬实的骨骼,骨感嶙峋。 周最从来都是瘦削的。看似单薄、弱不禁风, 可她却知道,这人骨子里蕴藏着无限能量和战斗力。 今晚和他父亲硬碰硬,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元气大伤。 如果不是为了她,还不至于会父子争锋相对。 “阿最,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唔……”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直接被周最封住双唇,发不出声。 格外炙热浓烈的一个吻,翻江倒海,搅动满心波澜。 吻得太急,两人几乎都有些岔气。 徐长安喘息不定,脑子有些飘忽,怔怔地望着周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炯炯有神。 周最没由来郑重,坚定无比,“长安别给自己揽责任,你已经够好了。你妈妈把你培养得这么优秀,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而我也一定会努力,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你要相信,不管我爸什么态度,我都不会受影响的。即便脱离周家,我也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一定要娶你,让你成为我周最的太太,我们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 “我信你,阿最!”这点徐长安深信不疑。 从始至终,她都毫不犹豫的信任他。就如同信任自己那般。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周最是个有担当的人,她始终坚信他不会辜负自己。他们一定可以结婚,一定可以永远在一起。 大概是父子俩闹得不愉快,周最受到了影响。那天晚上他明显有些失控。放纵奢靡,更有些肆意的宣泄。 他一遍一遍的亲吻她,一遍一遍告诉她:“长安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而从始至终徐长安都坚定不移的回复他:“阿最,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结束后,少年窝在她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徐长安看着他精致的眉眼,表情温柔。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这个少年真的从这粗砺糟糕的生活中,穷尽了所有的温柔交付与她。 也只有这一刻,她才深刻的认识到,她这一生,有一个周最足以。 *** 十点过后,路灯厌厌。暖黄的光束温柔地映照着大地,静谧如画。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静默的停在路边。车型硬朗,车身莹亮光洁,泛着微光,线条利落而流畅。低调中又显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奢华。 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主驾上,车窗半开,露出半张俊俏的侧脸。那张脸如假面具一般,精致而阴柔。 男人的一双手搭在车窗外,指尖是燃烧着的小半截香烟。青烟不断缭绕开,一时间烟雾缭绕。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男人寂寞地抽烟。吸一口,呼一口,吞云吐雾,不急不缓。 他似乎是在等人。可是他又并不着急,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 开始他是舒适悠闲的,怡然自得。慢悠悠地抽着烟,安静地等人。 然而等那根烟抽完,男人开始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时不时就拿起手机看两眼,又时不时往车窗外看看,有些焦急。 他坚信一根烟的时间,那个女人一定回来。可一根烟抽完,却始终不见人影。 他快速扔掉烟头,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 这根烟不像之前抽得那么慢条斯理,他抽得又急又猛。失了耐心,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就这样一连抽了两根烟。到了第三根,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掏出手机打电话。那边的人却一直没接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妈的,还不来!”他轻斥一声,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低头打字。 「齐晚,你今晚要是不来见我,我敢保证,周望明天一早就会知道咱俩那点破事。」 “叮”的一声,那边的人几乎是秒回。 「你威胁我?你以为我会怕?」 「那你大可试试。」 「楼响你不要太过分。咱俩有什么破事好跟周望说的?这年头谁还不谈好几段恋爱。」 「我说过了,这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只要你来见我,我便不再继续纠缠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互不干涉。」 这条消息发过去之后,对面就没有声了。 没过一会儿,车外出现一个女人。 齐晚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里头的人快速解了锁,她直接拧开车门上车。 “有什么废话一次性说清楚。”齐晚坐到主驾上,直接开门见山。 “急什么呀!”男人欺身而来,欲去亲她,呼吸间皆是烟草味儿,“你刚洗完澡?真香!” “楼先生,请你放尊重一点,咱俩已经没关系了。”齐晚立马偏头避开,表情淡漠,恶狠狠地瞪着楼响。 “晚晚看看你,这么凶做什么!”楼响痞气一笑,“叫什么楼先生?这么生分做什么!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的。” “该说的一早就说清楚了,你今天还想跟我说什么?你说我听!”齐晚几乎都不愿意看这个男人,语气生硬,警告:“手放规矩点!” 她一次又一次原谅,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她心如死灰,分手的时候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事实上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就是楼响不甘心罢了。 “晚晚,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那些女人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男人在外面免不了应酬,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发誓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是真的爱你。”男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可怜兮兮地讨好说:“晚晚,我真的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和你分开这么长时间,我真的已经受够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类似的话齐晚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听了多少遍了。她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一开始她还会傻傻的相信,以为他真的已经认识到错误,不会再犯了。殊不知,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劈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一旦突破了这个零,便不可能收敛。 如今再听到这些话,她的内心毫无波澜,无动于衷。 年轻的女子双手抱臂,表情淡漠,语气冰冷刺骨,“楼先生,已婚女人听说过吧?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已婚女人,而不是一个十八岁单纯无知的少女。” 楼响:“……” “晚晚,你听我说嘛,这次我已经深刻反思过了,我是混蛋,我渣!我保证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犯……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晚晚我真的知道错了……”楼响表情无比真挚,言语激烈。 “够了!”齐晚厉声打断滔滔不绝的男人,这些话她真是一句都不想再听了,“楼响,拜托你每次能不能换一个说辞?翻来覆去就这些话,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楼响,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见你。” 她说完便不再去看男人,直接拧开车门欲下车。 “齐晚,你就不怕我把咱俩的事告诉你的好丈夫?”身后传来男人冰冷无波的嗓音,警告意味十足。 他用力摁住齐晚的手,手背青筋暴起,狰狞恐怖。 “松手!”齐晚脊背一僵,使劲儿抽自己的手,转头看着楼响,“你以为我害怕周望知道过去的那些事吗?我不过就是爱了一个渣男,渣男劈腿被我抓包,我果断和渣男分手。这些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渣男。你要搞清楚,这事儿说出去丢人现眼的是你,可不是我。” “再说你以为周望会在乎这些?周望是什么人,他若是想知道什么事情,还需要你来告诉?他查不到么!” “真是这样么?”男人勾唇阴邪一笑,“就算周望不在乎,可周家人呢?周家人不可能不在乎吧?” “楼响,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无耻恶心都不足以来形容你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见你吗?并非我害怕你把过去的那些事告诉周望。而是我想来看看一个人究竟可以恶心到何种程度。不得不说,楼大少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齐晚看都不愿再看楼响,每一句话都无不显露出浓浓的厌恶。 “齐晚,你以为周望是真的爱你才和你结婚吗?别做梦了,他不过就是看中你齐家的家世。”楼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既然你都知道我和周望是政治联姻,你就更应该知道周望不会在乎我的过去,周家人更不会。楼响,不管我嫁给谁,不论是豪门公子还是平头百姓,我都永远不可能会嫁给你。在我眼里,你比咱臭虫还让人恶心,简直让我倒尽了胃口。” “是不是我今天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楼响面色铁青,颓然地说。 “是,早在你劈腿的时候,我对你的心就已经死了,咱俩再无可能。这点你早该知道的。”现在齐晚无爱无痛,一身轻。 “这是你说的。那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但凡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毁掉也绝不会允许别人得到。齐晚,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便会毁了你。” 齐晚丝毫不惧,一字一句说:“只要你有那个胆子。” 第56章 第56轮明月 自从那次和父母摊牌以后, 周最也不管周维明什么态度, 隔三差五就跟他提一嘴自己要和徐长安结婚的事情。 至于周维明么,他始终迟迟不松口,态度决绝,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周最呢,他耐心好, 脸皮厚, 父亲越是不同意他就越要说。而且一次比一次说得频繁。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越挫越勇。搞得周维明都烦不胜烦的。 中秋过后就是十一。周最加入韩涉的战队, 工作也日渐进入正轨。 一眨眼便到了十一月。 横桑的十一月还不怎么冷。天气微凉,秋高气爽,气温适宜。 周最早在八月份就开始设计自己的婚房了。婚房是他大哥送给他的那套在北景园的房子。 北景园小区地处横桑市中心,一出门就是地铁, 交通便利,寸土寸金。是华宇名下最值钱的商品房。用来做婚房最适合不过。 到了十一月, 房子前期的设计已经基本上完成。装修公司早在十月份就已经开始动工了。 十一月初的一天,周最回周家老宅吃饭。周望和齐晚也在。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 席间周最又再一次旧事重提,跟周维明提起了自己的婚事。 毫无意外,父子俩自然是闹得很不愉快的。这顿饭自然是吃不好的。 周维明当场甩了脸色,直接扔了碗筷, 气鼓鼓地去了书房。 反观父亲的盛怒,周最反而出奇的平静。因为一早就知道父亲会是这个态度,这么多次下来,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父亲的态度越是强硬,他就越是要让他点头同意。其实他大可以不需要父亲点头,就直接和徐长安领证结婚。可是他太了解徐长安的为人了。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始终会成为她的牵绊,变成她难以消磨的顾虑。她会因此而觉得难过、委屈、甚至是愧疚。长此以往也不利于两人的感情。 周最舍不得她为难,更舍不得她因此产生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的顾虑。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争取,努力争取得到父母的认可。他希望自己父母能够大大方方的接受徐长安,然后她开开心心的嫁入周家,成为周家的儿媳妇。 一家之主离席之后,妹妹周蔼也直接甩了脸色,“二哥,不就是个女人吗?犯得着这样跟爸爸过不去吗?成天的在这里闹!你不厌烦,我还厌烦呢!” 周最:“……” “你懂什么?”周最斜了妹妹一眼,冷冷地说:“好好吃你的饭,废话别这么多!” 周蔼直接摔了筷子,气急败坏道:“胃口都被你败光了,我不吃了!” 话音一落,便直接上了二楼。 “爱吃不吃!”周最捏着筷子,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 似乎他根本就不是始作俑者,这一切都不是他弄出来的。 一个两个都不吃了。周望和齐晚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吃饭了。 “把你爸气成这样,你倒是吃得下去饭。”唐婉美女士,轻叹一口气,“你这孩子!” “妈,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只要我爸一天不松口,这事就没完。”周最慢腾腾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好一派悠哉悠哉的语气。 唐婉眉:“……” 周望看着自家弟弟,忍不住开口:“阿最,你这样跟咱爸硬碰硬可不行,你得讲究方法,千万不能蛮干!” 周少爷翘着二郎腿,悠悠道:“这事儿哪还有什么方法可用,对付咱爸这种顽固分子就必须要没脸没皮地和他硬抗到底,谁先没了耐心,谁就输了。” 周望:“……” 齐晚同情地看了周望一眼,“阿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呐!” “你放心大嫂,我肯定会努力的。我早就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周望哑然失笑,“对付咱爸,还是你有魄力!” 周最随意地扒拉两口饭,直接扔了筷子,“我吃饱了,回去了!” “真是一对冤家!”唐女士看着儿子的背影,只觉得无奈得很。 *** 临走之前,周最顺道从大哥那里顺了条烟。 从周家老宅出来,他直接去了北景园的那套房子。他顺路去看看房子的装修进度。 他到的时候,好几个工人正在忙个不停。装修梯随处摆着,水泥和石料堆得到处都是。 正在装修,空气里蒙着厚厚的灰尘,灰蒙蒙的。各种噪音笼罩在耳旁,闹哄哄的。 周最会隔三差五就来看一下进度。为首的工人认识他,一见到他就忙跟他打招呼:“周先生,你来了。” “把这条烟分了吧。”周最将那条从大哥那里顺来的烟拿给为首的装修工人,四处打量几下,轻声询问:“大概还要多久能弄完?” 为首的工人告诉他:“这么多人干起来很快的,不出意外年底就能全部弄完。” “我年底,最迟明年年初要结婚,就麻烦兄弟们加把劲,趁早把它弄完。”周最说。 工人:“你放心周先生,我们一定会尽快给你弄完的,你看我们这帮兄弟一天到晚都没停过。照这种进度下去,都用不了年底,估计下个月就能搞好。” 周最:“都辛苦了。” 大哥送的这套房子用来作为婚房再合适不过。房子是他亲手设计的。一切都按照许长安的喜好来,用心至极。 如今婚房的装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不过徐长安却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周最暂时瞒着她,她准备给她一个大惊喜。他都想好了,等房子装修完毕,他再精心布置一番,然后再向她求婚。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周最就觉得十分美好。以他对徐长安的了解,她肯定会感动得掉眼泪的。 去新房转了一圈。周最直接开车回去。 周末徐长安没出门,窝在家里刷剧。 “阿最你回来啦!”徐长安听到动静,忙转头迎上周最的目光,问:“和你爸聊的怎么样?” “老样子。”周最俯身换鞋,“我爸那个老古董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那么快想的通。” 听他这样说,徐参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宽慰他说:“慢慢来,再接再厉!” 她始终都觉得这是时间问题。她和周最这么努力,他相信总有一天,周维明会碰到他俩在一起的。 “阿最,我妈这两天腰又疼了,我打算明天回去看看。”徐长安一边看电视,一边告诉周最。 周最扬声问:“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用了,你安心工作吧,我一来一去很快的。” “嗯”周最点点头,“困了,我先去睡了。” 徐长安:“你这会儿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不管了,困得厉害,睡一觉再说。”周最摆摆手,进了卧室。 “去吧。” 徐长安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档综艺节目。看完以后,已经临近饭点。 傍晚时分,外头的夕阳正是浓烈,金灿灿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映照进来,一室通透明亮。有几缕调皮的光束落在窗户前,正随着窗帘缓慢移动跳跃。 徐长安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踩着拖鞋走到窗户边。小区外是两条宽敞的主干道,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车辆拥堵,所有人都步履不停,正在埋头赶路。 又是一天结束了! 在徐长安看来,这一天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到点该烧晚饭了! 她随意绑了个马尾,从冰箱里翻出几样食材一头扎进厨房。 她的动作很快。三两下的功夫就倒腾出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摆好碗筷,她去叫周最吃饭。 一走进房间,她就听到好一阵尖锐刺耳的手机铃声。 两人的铃声都一样,都是手机自带的铃声。咋一听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翻出来一看,却发现不是。而是周最的手机在响个不停。 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周最躺在床上依旧睡得酣熟,一点睡意都没有。 刚入职,很多事情都需要适应。韩涉的团队工作强度又很大。他最近总是忙个不停。昨晚又熬夜赶了两个项目,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睡下。一大早又回了周家。这睡眠肯定不足。这会子能睡这么久也委实正常。 当代人不缺深刻,却最缺觉。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奔波劳累,总是怎么睡都睡不够。 手机铃声响不停歇,一声盖过一声,屏幕上的名字不断闪烁。 她垂眸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备注着“老妈”。 电话是周最的母亲唐婉眉女士打来的。 “喂?”徐长安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做主替周最接了电话。 电话一经接通,那边的人劈头盖脸就说:“阿最啊,你快点来医院,你大哥出事了。” 徐长安的心狠狠的一沉,心尖震颤,定了定神开口:“阿姨,周大哥怎么了?” 唐女士听出是徐长安的声音,哽咽道:“长安,你快点叫醒阿最,他哥哥出了车祸,现在在第一军医院抢救。” 徐长安倒也冷静,分外平静地说:“阿姨您先别急,我马上叫醒阿最。” 周最睡得正香,叫醒他颇花了一番功夫。 徐长安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穆,“阿最,接下去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你大哥出了车祸,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去医院。” 迷糊之中,周最的脑子轰然一炸,嘤嘤嗡嗡直作响。 “严不严重?我大哥他怎么样?”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心尖一颤,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好端端的我大哥怎么会出车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长安告诉他:“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妈妈没说。当务之急是马上赶去医院,别的到医院再说。” 他忙从床上爬起来,捞起衣服就胡乱往自己身上套,“走,赶紧的!” 当下他以为只是一场小车祸,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一天,他和大哥真正分离了。 第57章 第57轮明月 周最几乎将油门开到了最大, 路上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徐长安一再提醒他, 让他别担心,好好开车。可周最似乎听不进去,将车子开得飞速。 她也理解, 眼下这种情况, 周最真的很难镇定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停好车, 直奔抢救室。 周望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还没有出来。周家上下,个个都聚集在手术室外, 满脸焦急,忧心忡忡。 周望在2号抢救室。3号抢救室是齐晚。齐家人将3号手术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周最和徐长安赶到时,唐婉眉女士便直接迎了过去,“好阿最, 你们终于来了!” 周最焦急万分,“妈妈, 我大哥怎么样,严重吗?” “头部重伤,医生说非常严重,情况不容乐观。”唐婉眉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事情进展到现在,周最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平静地安抚着母亲:“妈妈你别担心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你大嫂也在里面,伤的跟你大哥差不多。”唐女士眼泪汪汪, 带着哭腔,“你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啊!” 很普通的一个周末,周望陪着齐晚到娘家吃饭。谁能想得到,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周最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父母此刻已经失了分寸,周家上下必须有人能主持大局,不能乱了阵脚。 他问父亲:“肇事司机呢?” 周维明满脸神伤,抹了把脸说:“酒驾,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 “他妈的!”周最狠狠的骂了一声,“酒驾还敢开车,他这下半辈子就蹲在局子里,不要出来了。给我牢底坐穿!” 周家人个个神色哀伤,唐婉眉女士哭哭啼啼,周维明倍受打击,满面愁容。反倒是周霭,神色淡漠,缩在角落里摆弄手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徐长安扶唐婉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阿姨,您别站着了,先坐一会。” 唐婉眉女士说:“长安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哪里坐的住?” 徐长安冷声道:“阿姨,越是这个时候您就越是要坚强,必须要坚强。您千万不能倒下,您要相信大哥和大嫂肯定会没事的。” 徐长安去握唐婉眉的那只手,冰凉透骨,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幕徐徐降临。 经过煎熬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从里头出来。周家人忙迎了上去,异口同声,“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我大哥如何?” 主刀医生解下医用口罩,面容疲惫,满脸痛心,冲他们轻轻摇了摇脑袋,“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几乎同一时间,3号手术室的灯也一齐灭了,另外一个男医生穿着绿色手术服快步从里面走出来。 主刀医生忧心忡忡的告诉众人:“病人的脑部遭受重创,情况不容乐观,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一死一伤,晴天霹雳。 然后整个世界就彻底混乱了。 当下周最的脑海里只悬浮着一句话——大哥没了,大哥没了! 明明他们中午还见过面,明明他们还在一起说过话。大哥还跟他说要加油,要扛住压力,坚持到底。 不过就是这么几个小时,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 痛失爱子,多么大的一个噩耗。周维明体内气血翻腾,直冲脑门。他两眼一抹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周围嘈杂混乱,闹哄哄一片。 “医生……医生医生在哪?有人昏倒了……医生……医生快来……” 然后整个世界迅速陷入了混乱。 医生匆匆忙忙的把周维明推进手术室。脑溢血引发的中风,彻底偏瘫。除了说话,整个人都不利索了。 就这样一晚上,周家两人当家人直接倒下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周最的人生彻底陷入黑暗。 命运对周最是这样的不公。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少年,不得不经受最残酷的打击,从今天开始扛起周家的大梁。 关于那晚的记忆,徐长安已经记不到多少了。她只记得自己跟着周最忙前忙后,一刻不歇,脚都快跑断了。 周最在医院熬了一夜,一刻都没合眼。一夜过后,少年满脸胡渣。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遍布红血丝。 徐长安看着都觉得心疼。 遭受打击,唐女士昏倒了好几次,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不正常了。医生把她安置在处置室,正在挂点滴。 周家的那些亲戚们也都个个神色凝重,愁容满面。 惊天噩耗,周家兄妹,周最和周蔼从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周最是忙得来不及掉眼泪,周蔼则已经麻木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周最是周家唯一能抗大梁的人,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形势所迫,容不得他痛哭流涕。 他不哭,并不代表他不心痛。徐长安太了解他了,他心里肯定很痛苦,经历了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扛不住。周最和兄长的感情打小就好,失去大哥,对他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一击。 从小呵护自己长大的亲兄长,他蒙受着长兄的庇护。他们亦师亦友。他们的感情是那样的浓厚。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徐长安也同样心痛。在她眼里,周望一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身为周家的当家人,他聪明睿智,儒雅而富有风度,是个谦谦君子。每次和她说话,总是谦和客气,侃侃而谈。他的能力也非常强,能够独当一面,这些年一直都把周家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正当青年,本该一展宏图,创下好大一番伟业。可惜天妒英才,就这样早早的没了。 唐婉眉备受打击,她滴水未进,整个人已经麻木失常了。 周最的情况也差不多。周望出事以后,他不哭不闹,反而出奇的平静。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 他越是表现得平静,徐长安就越是觉得心疼。她反而希望他能放肆哭一场,把心里的痛都哭出来。 她一把抱着他说:“阿最,你想哭就哭吧,好好的哭一场,别憋在心里。” 周最抹了抹猩红的眼睛,哑声道:“这个时候最没有资格哭的人就是我。” 徐长安听他这样说,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是啊,他现在最不应该哭。命运对这个21岁的少年太过苛刻。他还来不及防备,就必须经受这么大的打击。从此以后,周家的整个重担都落在他的肩上,他必须担负起周家的一切生意。 周家的两位当家人相继倒下了。周家名下的产业遭受重创,整个周家动荡不安,陷入恐慌。 领导者一旦倒下,后续的连锁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分奔离析,避无可避。 周最甚至都来不及嚎啕大哭一场,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理想,以瘦弱之躯扛起大梁,担负起周家的一应生意。 *** 一周以后,周望的葬礼。齐晚还躺在躺在ICU里,没能醒过来。医生告诉众人,如果近期再醒不过来,就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徐长安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灰暗的上午。天空灰扑扑的,黯淡无光。乌云压顶,似乎就有一场大雨将至。 周望的葬礼和之前她的婚礼一样轰动。不论是和周家相熟的世家大族,亦或是那些并不相熟的生意伙伴,很多人都前来参加了周望的葬礼。 晏竟宁、盛延熙、商离衡,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的心痛程度不会比周最少。 除了这些人,徐长安还见到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像影帝许暮笙和黎瑭;影后余美若;当红的小花旦纪想和陆臻;以及风暴传媒的总裁沈端砚。这些在电视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都纷纷露了脸。 徐长安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识到了周家的势力。大家族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和所有的大人物似乎都有关联。 参加葬礼的人个个都穿一身黑装,庄严肃穆。整个葬礼的气氛相当的压抑沉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场的人整齐地排着队伍,一人手里拿一支白菊花,有条不紊的进行吊唁。 周维明中风过后,一直都在医院住着。而唐婉美女士因为伤心过度,并没有在葬礼上现身。只有周最和周蔼两兄妹到场,一一给吊唁的人鞠躬。 所有人都在说节哀顺变。两兄妹僵硬的鞠躬道谢,神情恍惚。 晏竟宁和盛延熙他们告诉周最:“阿最,眼下这个关口,你千万不能倒下,你是整个周家的希望。你一定得坚强,千万要挺住。” 这个瘦弱的少年铿锵有力地告诉所有人:“只要有我在,周家就不会倒!” 听到这话,徐长安只觉得心疼。在她心里,她只希望他永远能做那个如风般自由自在的少年,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不被生活所累。他应该做他喜欢的事情,过他喜欢的生活,无忧无虑,不受世俗纷扰。 可惜命运终究没有善待他。他还来不及有所准备,老天爷便已经以最强硬的手段逼迫他成长了。 葬礼结束,宾客们井然有序的离开。 周最一个人退到了角落里,神情麻木,一双眼睛是空洞失焦的,暗淡无光。 徐长安找到他,一把抱住他,哑声道:“阿最你哭吧,大声的哭出来。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你放开自己,好好的哭一场,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这么多天以来,其实周最一直都在克制,压制自己的情绪。他没有掉一滴眼泪。整个人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忙前忙后,一刻不停。 而此刻,因为徐长安的这些话,一直积压的情绪似乎已经触碰到了某个临界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崩塌。 心中有一股最强烈的情绪翻涌沸腾,直冲脑门。周最眼窝发热,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 你看,所有人都在孜孜不倦地告诉他要坚强,要挺住,唯恐他就此倒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必须坚强,他是如今周家全部也是唯一的希望,是眼下周家的中流砥柱。他只能坚强,以最强大的姿态扛起一切。 可徐长安却说让他哭,让他放开自己,肆无忌惮地哭一场,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在她面前,他不是周家人,他不是周家的希望。他仅仅只是周最,是他徐长安的周最。 在她面前,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刻意坚强。他可以毫无保留的暴露自己的无助。他可以哭,可以伤心,可以痛苦,可以逃避,可以胆怯,甚至可以懦弱。他只是一个卸下伪装,最真实,也是最弱小的周最。 周最坐在地上,徐长安就蹲在他面前。他一把抱住她,终于卸下了满身防备,真的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哇……长安我没有大哥了……大哥……” 徐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眼下这个当口,任何言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轻拍着少年的背,一遍又一遍,给他力量。 “阿最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来陪着你……有我陪着你……别怕……” 第58章 第58轮明月 即便是放开自己, 周最也没有哭多久。 他始终认为, 眼下这个档口,他是最没有资格哭的人。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他抬手抹了把眼泪,冷静对徐长安说:“长安,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你先回家。” “你别弄太晚,早点回去。我去医院看看叔叔和阿姨。”见他哭出来了, 坏情绪也宣泄出来了, 徐长安也就放心了。 徐长安打车去了第一军医院。 周最等徐长安离开过后,他给盛延熙拨了一个电话。 “喂, 阿最?”电话那头传来年轻男人低沉好听的嗓音。 “二哥,有件事要拜托你。” 盛延熙:“你说。” “你帮我联系一下老鬼,让他帮我查查我大哥的这次车祸。” “你是怀疑有人在害你大哥?” “没错。”周最点点头,“我大哥这些年做事雷厉风行, 私底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周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乱糟糟的, 我手头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那些个亲戚蹦跶得很厉害。我实在是精力有限,就麻烦二哥你帮我联系一下老鬼。” “阿最。”盛延熙轻轻唤周最的名字,小声问:“如果这场车祸的背后真有人在搞鬼,你打算怎么做?” “二哥你只需要帮我把背后之人找出来, 其余的交给我。他胆敢动我周家的人,那我势必不会放过他,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少年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 “阿最,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大哥打算娶你大嫂之前,我就提醒过他,心不要太大,人生大事一定要考虑清楚。不只是我,离衡一早也劝过他,可惜他没有听进去。” 周最眼皮跳了跳,“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你大哥他希望通过和齐家联姻,来巩固你们周家的地位。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明明周家的势力范围已经足够了,然而他似乎并不满足。” 从盛延熙嘴里听到这些,周最只觉得震撼。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大嫂是商业联姻,并没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在里面。他一直以为只是大哥不在意这些,他只需要找个人结婚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目的这么直白裸。露。完全是为了周家的生意。 他们这种出身,婚姻大事很少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很多人都不得不迫于现实的压力,而找个家世相当的人结婚。可却真的很少有人这么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的婚姻。 而齐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明知道大哥是这种心思而甘愿嫁给他? 盛延熙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齐晚和楼家人牵扯太深,并非良配,可惜这些你大哥通通听不进去。” 周最自然而然想起了楼响。 他使劲儿握了握拳头,响起冷凝的声线,“如果真是楼家人,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长兄之仇,不共戴天。 *** 徐长安去医院看望了周维明和唐婉眉。夫妻俩住院,除了护工,周蔼和周家的几个亲戚也守在身旁。 周维明中风偏瘫,已然成定局,不会好了。往后的日子就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了。好在脑子还是清醒正常的,沟通无障碍。 痛失爱子,这个原本顶天立地的男人,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不复从前精神,整个人都很颓废绝望。 唐婉眉伤心过度,精神气也不行,絮絮叨叨,时好时坏。 大抵是经受了变故,周蔼对徐长安的态度多少有了些改善。虽然不见得多热络,但总归还是比之前好,两人还会沟通一下。 周蔼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却要遭受这些。 徐长安原本打算留在医院照顾唐婉眉。但唐女士担心儿子,非得让她去守着周最。现在压力最大的莫过于周最了。唐女士唯恐儿子心态崩盘,非得让徐长安看着他。 肖晓慧也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寸步不离守着周最。他现在的状态最让人担心,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在医院陪唐婉眉说了会儿话,徐长安就回家了。 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最近都没什么心思工作。每天都在担心周最。 也没心思烧饭,晚上就泡了包泡面填饱肚子。 一直等到很晚很晚,周最也没回来。 她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没没接。 她不放心他,打算出门找他。 周家老宅、公司、学校,过去他常去的这几个地方通通没人影儿。 她越找越焦急。给商离衡和盛延熙几个发小打电话,问他们周最有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也都被告知没有。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人。徐长安越发坐不住了。 她开始后悔之前自己去了医院,而没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今天上午刚举办完周望的葬礼。周最正是最难过的时候。虽然刚才在她面前放声大哭了一场,可心里的痛却始终在的。痛失大哥,那种痛又岂是哭一场就能消除掉的。真正的痛深埋心底,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一朝消散。 她还是大意了。以为他能哭出来就没大碍了。她应该寸步不离的看着他的。 不敢让唐婉眉女士知道周最不见了,她悄悄打电话问了周蔼。周蔼告诉她,周最一下午都没去过医院。 夜越来越深,一晃眼夜色就深沉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徐长安都没能找到周最。这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完全没了踪迹。 她都快急哭了。 听说周最不见了。盛延熙和商离衡等人也都纷纷开车出去找人。 素以和付忘言则陪着徐长安在公寓附近找。 三个姑娘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素以说:“长安,你再仔细想想,周最平时还会去哪些地方?” “没有了。”徐长安颓然地摇了摇头。她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通通都找了一遍,她实在想不出周最还能去什么地方。 付忘言:“长安你再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对周最和他大哥很有意义的地方?今天是他大哥的葬礼,他难免会去一个老地方,追悼他大哥。” 付忘言这么一说,徐长安猛地想起了北景园的那套房子。那是周望送给周最二十岁的成人礼。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了。”徐长安果断地说:“他大哥生前送了套北景园的房子给他,他应该会在那里。” 付忘言问:“北景园很大,你知道房子在哪栋?” 付忘言这么一问,徐长安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套房子的具体位置。 刚升起一点希望,这会儿又灭了。 “我之前听周最提过一嘴,具体的楼栋我也不知道,我没去过那房子。” 素以一听,两道秀眉一皱,“不知道楼栋,那么大一个小区怎么找人啊?要不去找物业?不知道物业会不会提供业主信息。” 付忘言直接掏出手机,平静地说:“北景园是华宇的产业,我找我小叔叔帮忙。” 听到“华宇”两个字,素以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识便追问:“你小叔叔是谁?” 付忘言:“付今年,华宇的总裁。” 素以:“……” 付忘言退到角落里打电话。一两分钟以后回来说:“搞定了,我们现在去北景园,有人会带我们过去的。” 然后素以开车,三人直奔北景园小区。 北景园的物业工作人员带三人找到了那套登记在周最名下的房子。 她们到的时候,房子的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严实。 屋子里黑黢黢的。徐长安指了指屋内,对两个姑娘说:“我先进去看看。” 素以和付忘言点点头,“小心点。” 徐长安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房子正在装修,屋子里各种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空气里厚重的灰尘悬浮着,还有一股浓烈的油漆味儿。 她探出鼻尖嗅了嗅,太过刺鼻。防止有害物质吸进肺腔,她忙抬手捂住口鼻。 她小心翼翼地喊:“阿最,你在不在?” “阿最?” 客厅里没人,空空荡荡的,全是回音。 她想开灯,可惜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开关。她估计这新房子还没有通电。 客厅里没人。她马上就进了卧室。接着就是厨房和卫生间。 找了一大圈终于在阳台处找到了人。 少年席地而坐,一边抽烟,一边小声地抽泣。 声音含糊不清,徐长安难以辨析他究竟说了什么。 黑漆漆的夜色,猩红的一抹火星子忽明忽暗,星星点点。 晚十点,灯火辉煌。大城市的星火映照进阳台,光影斑驳。 徐长安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周最嘴里喊的是“大哥”。声音那么小,没什么力量感,却嘶哑难耐,让人听着都觉得格外心疼。 今天是他大哥的葬礼。他的心痛程度铁定达到了极致。 她静默地看了一两分钟。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出了屋子。 素以和付忘言还在外面等她。她说:“人在里面,你俩先回去吧,辛苦你们了。” 素以问:“不用我陪你吗?” 徐长安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和小九先回去,明早还上班呢。” 说完又拜托素以,“以以,麻烦你把小九送回家。” 素以点点头,“放心吧,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家。” 素以和付忘言离开后,徐长安转头又进了房子。 她不打算打扰周最,找了个块木板垫在地上,直接盘腿而坐。 这个时候,周最最需要一个人安静的宣泄,不被人打扰。 —— 这一天真是周最二十多年来最糟糕的一天了。从上午到现在,整个人的情绪已然到了奔溃的边缘。 他以前从来不抽烟。这一天一下子就学会了。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何徐长安在霍霆离开的那天,一下子就将抽烟喝酒全学会了。 一个人的情绪到了奔溃的边缘,如临深渊。一颗心痛到极致,近乎麻木。眼角干涩难耐,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靠抽烟喝酒来短暂地麻痹自己。 一下午他就坐在新房里,一个人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到了最后,满地烟头。 脑子里全是大哥的音容笑貌,全是他生前的模样。 他其实很想哭,可惜哭不出来。想来应该是在徐长安面前放肆大哭了一场,如今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万家灯火,璀璨绚烂。 他终于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晚十点了。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晚了。 未接来电十多个,全是徐长安给他打的。盛延熙和商离衡的也有。 他这么晚不回去,徐长安肯定担心坏了。 他从粗糙的水泥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细泥和灰尘,准备回家。 一走到客厅,却发现有个黑影窝在地上。他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他走上前,定睛细看,发现竟然是徐长安。她就这么刺喇喇地蹲在地上,睡得酣熟。 周最倏然愣在原地,五味杂陈。 第59章 尾声 周最几乎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了。放弃自己的理想, 以一己之力担负起周家的全部生意。 他放弃理想, 韩涉只觉得可惜。周最在商务谈判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商务谈判专家。 不过韩涉也理解他。眼下周家这种情况,他别无选择。 处理完大哥的后事, 周最就开始正式接手周家的生意了。 在周望的葬礼上, 这个瘦弱的少年铿锵有力地告诉所有人:“只要有我在,周家就不会倒!”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少年成长的速度惊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家族生意的他,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让周家名下所有的产业一一恢复如常。几乎让整个西南地区的人都为之侧目。 周家从来就没有弱者。逆境之中, 他被激发出来的潜能,那种爆发力, 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 外人只看到他的成功。却并不知晓他私下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那么好,不知商场水深,不懂人心险恶。一切从头学起,谈何容易? 开始他什么都不懂。他废寝忘食地查资料, 求教于长者,找商离衡和盛延熙他们帮忙, 然后自己一点一点摸索。从不懂到懂,由生疏变得熟练,进步飞速。 他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整夜整夜的工作。实在熬不住了就靠在椅子上眯一小会儿。然后继续奋战。 他出去和人谈生意。所有人都只当他是失去父兄庇护的稚子,没把他放在眼里。可他不卑不亢, 绵里藏针,不动声色地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父亲和大哥为他培养了一群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这些人尽心尽力的辅佐他,是他的左膀右臂, 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当然也会有几个害群之马。而他也用自己的手段一一铲除了。 那些曾经不服他的人,最后也都规规矩矩地喊他“周总”,谁都不敢造次。 他以一己之力,成功地保住了周家。 一个人遭受人生的大起大落,性格就难免会有变化。过去那个嬉皮笑脸,整日里无忧无虑的周最已然是成为过去式了。 现在的周最性子寡淡凉薄,惜字如金,不苟言笑。每每只有在徐长安面前会露出笑脸。 周最时常深夜一个人去北景园小区。那套房子是大哥送给他的二十岁成人礼。他待在那套房子里,他似乎就觉得大哥还没有离开自己,他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对于周望,徐长安只字不提。她就默默地陪着他,尽最大的努力给他爱与呵护。 有好几次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情绪崩溃。他卸下伪装,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她怀里失声痛哭,声嘶力竭。 她心痛不已。一遍又一遍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地告诉他:“阿最,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家大伤,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分道扬镳。可事实上他们没有。他们不但可以同甘,更能共苦。 困顿和逆境中不离不弃,彼此陪伴,他们的感情越发牢固。 这才是真正的爱人! 一个人对你的好,并不是立刻就能看到的。因为汹涌而至的爱,来得快去的也快。而真正对你好的人,往往是细水长流。好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把你感动晕,而是细水长流的把你宠坏。 他们有过最炙热的爱,慢慢的,日积月累,细水长流,他们变成了亲人。 认识一个人越久越深,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好,感受到他的爱,也就越是离不开他。 周最离不开徐长安,徐长安也离不开周最,他们彼此依赖。 *** 他们彼时陪伴,熬过了最艰难的两年。 周家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苗子。周最很很高的商业天赋,对娱乐产业有非常敏锐的嗅觉。到了2017年底,周家名下所有的餐饮产业和娱乐产业业绩都比周望在世时翻了一番。九重天、江南府邸、悦色娱。乐。城,这些都成了相当当的名号,是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场所。 偌大的西南地区,再也没有人敢轻视周最这个人。 周望的死不是意外。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背后是庞大的利益纠葛。周望触动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有些亡命之徒被逼急了就痛下杀手。而导火线则是齐晚。 而他不动声色地解决了背后的人,让楼家再无能力翻身。 而这些,徐长安全然不知。周最也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 她只需要安心做她的事情。来自这个社会所有的阴暗面他都会替她挡着,不会让她看到。 周最在外风头越盛,徐长安就越是低调。她一边工作,一边读研。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和周最的关系。 2018年六月,徐长安研究生毕业。正式留在C大当老师。 2018年年底,两人低调地领证结婚。 2013年秋到2018年冬,整整五年,时间落地,尘埃落定,一切都刚刚好。 【正文完】 第60章 番外(1) 《谢谢月亮被我爱着》 准备求婚仪式, 周最准备了很久很久。一个人偷偷在私下进行,瞒着徐长安, 不让她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也不假借他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力求完美。 不说别的, 单单是北景园的婚房,光装修就装修了大半年。原本以为2016年那年年底,等装修完毕,他就可以向徐长安求婚。然后就是结婚。他们从此走向另一段人生。可惜大哥毫无预兆的就出了事, 父亲紧接着又中风偏瘫, 周家瞬间变成一团乱麻。求婚自然就延后了。而且是无限期的延后。因为谁也不敢预测周家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常。 在成为徐长安的丈夫之前,他周最首先是周家人。他必须要肩负起周家的重担, 打理好周家的生意。只有等周家的生意平稳了,一切恢复正常,他才可以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虽然徐长安并不拘泥于形式, 他们本来就成为了亲人, 没必要非得纠结于那一桩仪式。 可他总觉得亏欠了她。让她等了他两年。为此,他势必要给她一个全世界最神圣, 最正式的婚礼。 终于等一切稳定下来, 周最这才开始着手准备向徐长安求婚。 求婚的地点放在北景园的婚房。他早早就布置好了。 这么重要的仪式, 日子自然要精挑细选。平安夜, 差不多也是半个情人节了。 周最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徐长安心里大致就猜到他要向自己求婚了。不要问为什么, 毕竟女人的第六感总是那么惊人的准确。 不过徐长安是个很识趣的人,周最不说, 她便不点破,只当自己不知道。在心里猜想他会如何向自己求婚。 从下车以后,周最便用手帕蒙住了徐长安的眼睛。他牵着她一步步到了婚房。 虽然周围的环境陷入黑暗,可少年手掌温热,宽厚有力,她并未感到恐慌,反而觉得安心。 “到了!”周最熟悉的嗓音在耳畔想起。 他站在她身后,轻轻替她解了眼前的束缚。 视线一下子恢复,眼前顷刻间变得通透明亮。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无数夺目耀眼的大红色。整间客厅全部被红色包围。满地鲜红炙热的玫瑰,堆积如山,几乎无从下脚。 正中间摆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束里放着一只小小的黑色丝绒缎面的礼盒。 徐长安很快就发现这些玫瑰有些不同。它们不是真的玫瑰花,而是纸玫瑰。是周最用大红色的彩纸一朵一朵亲自折出来的。 “这些都是你折的?”徐长安拿起其中一朵纸玫瑰察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是我折的!”周少爷一脸自豪,得意坏了。 “一共多少朵?”徐长安问。 周最:“九千九百九十九朵。” 徐长安:“……” 这么多? 天呐,周最终究是怎么做到的?他竟然一个人偷偷折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纸玫瑰。徐长安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周最嘻嘻笑,“长安你可千万别感动哭啊!” “已经快哭了。”徐长安摸了摸自己的一双眼睛,眼窝发热,睫毛轻颤,隐隐有了落泪的冲动。 一早就知道周最肯定为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个求婚仪式。可没想到这个简直精致过了头,让人震撼不已。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套房子已经全部装修完毕。风格是她喜欢的轻奢风,温馨甜蜜,满满的少女心。屋子里的布置也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充满了爱意。 徐长安:“你怎么做到的?这么多玫瑰你是怎么折出来的?” 周最无比自然地告诉她:“每天折几朵,日积月累也就出来了。只要有心没什么做不到的。” 是啊,只要有心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从初识徐长安那天开始,他就存了无数心思,先是走近她,和她成为朋友,紧接着让她感动,爱上自己,然后和她在一起,再让她离不开自己,最后嫁给他。这其中的每一步,他都无比用心。 他拿自己的一颗赤忱之心做赌,赌徐长安余生几十年的岁月。然后他赌赢了! 周最把最大的一束玫瑰花捧在手心里,从里头取出礼盒。打开后是一只光华璀璨的钻戒,钻石明亮硕大,熠熠生辉。 周最举着戒指,单膝下跪,“长安,第一次见到你,你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头顶那轮明月。我难以遏制地喜欢你,就像是喜欢天上的月亮。月亮那么好,她属于每个人,可又似乎并不属于任何人。很近,又似乎很远。很长一段时间你都给我这样一种感觉。 别人喜欢月亮只远远看一眼,而我不同,我一直都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别人喜欢月亮只看到她的皎洁和美好,却不知她也有衣衫褴褛的一面。我看到的你,孤独迷茫,踽踽独行。你说你只是普通人,是外人强加给你太多称号,甚至都不问你喜不喜欢。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抬头就能看到月亮。就像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得到回应一样。很庆幸,我所有的固执和深情都得到了回报。” 少年停顿一瞬,看着徐长安漆黑闪烁的眸子,一字一句敲进她心里,“谢谢月亮能一直被我爱着。长安,你要一直做我的月亮。月亮什么都不要做,月亮只要被我爱着就好。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那一刻,徐长安泪如雨下,抽泣道:“你突然变得这么文艺,我还真不适应。” 周最笑容满面,大声地喊出口:“徐长安,你愿意嫁给周最吗?” “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点头就好。” “我愿意!” 周最觉得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周最小心翼翼地把钻戒替徐长安戴上,尺寸刚刚好。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无名指戴上戒指,出奇的好看。 他笑得格外傻气,像个孩子。 就像很多年以前,徐长安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天,他也是这么笑的,傻气十足。 两人深情的拥吻。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皎洁明亮。 这是一个有圆月的平安夜。从这一天开始,时间落地,爱情尘埃落定,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看着同一轮月亮,心里无比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素以和小叔叔的番外过两天再写。 第61章 番外(2) 《等你在时间之外》 素以&付今年 在素以的印象里, 横桑的冬天一直都是寒冷刺骨的,妖风阵阵, 吹在人身上,骨头都能被冻掉。 今年也没能例外。一入冬,妖风侵袭, 凛冽严寒,素以就恨不得缩在被窝里度日。 近几日寒潮降临,气温一下子就降了好多度。 外头那么冷,她不敢出门, 就成日成日窝在家里。 孕晚期, 身体笨重,走路都困难, 更别说出门了。付今年现在也不放心她出门。难得出一次门,他不仅自己陪着她,还要派好几个手下贴身保护她。那个阵仗委实恐怖, 很有黑涩会的赶脚。走在路上, 回头率那简直是杠杠滴! 他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他偷偷躲在卫生间里咳血。 他不敢让她知道,怕她难过。可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她不在乎他能陪自己和孩子多久, 多一天是一天。只要能多出一天, 她都觉得自己是赚到的。 而他也是在和时间赛跑。他想看到孩子出生, 为此拼了命的和病魔抗衡, 和命运抗争, 毫不屈服。 他曾经厉声诘问过她:“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到底图什么?” 其实她什么都不图。她爱他, 愿意为他做一切。甚至早就做好了他离开后,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准备。 徐长安在得知孩子的父亲是付今年时,只觉得震撼异常。她其实是想劝自己的。可后来还是作罢。因为知道她心意已决,不会更改。更知道付今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她没有爱错人。 她那么坚持。付今年到最后也只能妥协。 妥协过后,两人无比珍惜现在的时光。他几乎丢掉了全部的工作,专心致志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一个上市公司的Boss,愿意为了她洗手作羹汤。亲自喂她吃饭。亲手替她洗衣服。给她洗脸洗脚,剪指甲。凡事都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他找了专门的营养师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而他则照着营养师开出的食谱自己动手做饭。一遍又一遍反复练习。到了后面简直如火纯青了。 她觉得感动,很心疼他。毕竟他自己的身体都不好,还要为了她忙前忙后。 可他却觉得没什么。她为了他都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他做这些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素以午觉睡了一下午。下午付今年又去了一趟母婴店。直到傍晚才到家。这次回来他又带了一大堆宝宝的东西。 他总是疯狂地给宝宝采购东西。吃穿用度,无不巨细。 素以从来不会拦着他。因为知道他时日无多,他想在自己生前尽全力为孩子置办一切。 不过每次看到他买这么多母婴用品,她就忍不住想哭。有好几次都偷偷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如果他没有生病。他一定会是一位很好的父亲,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会过得很幸福。 他们没有刻意问过医生孩子的性别。生男生女都一样。付今年买东西就男女宝宝的一起买。不过他似乎更偏爱男孩子,男孩子的东西买得比较多。 这一次他又买了很多男宝宝的衣服,素以就忍不住问他:“付今年,你喜欢男孩吗?”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希望你肚子里的这位是男孩。” 素以不解,“为什么?” 付今年轻声说:“以后我不在了,他是男孩子可以替我保护你。万一再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傻姑娘,日后再找一个和我一样的男人,我在下面都不会安心。” 素以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说话。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转移话题,“我饿了。” 付今年自然地说:“我去给你烧饭。” 见他离开视线。素以关上卧室的门,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放声大哭。 明明早就接受了事实,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可每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太痛了,痛到发麻,肆无忌惮大哭一场似乎都无法缓解。 素以每次哭从来不会让付今年看到。哭过以后,去卫生间一下把脸,然后恢复如初。 没过多久付今年就来喊她吃饭了。 今晚的餐桌上难得出现了螃蟹。上好的大闸蟹,个头肥硕,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素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自打怀孕以后,素以就一直很馋螃蟹。可医生说孕妇不宜吃螃蟹。付今年就严格要求她,没让她碰一点螃蟹。 “今天有螃蟹呀!”素以兴奋地像个孩子,满脸笑容。 付今年:“我问过祁医生了,你可以吃一点点。” 她捧起付今年的脸,吧唧吧唧亲了他两口,“谢谢老公!” 男人满脸笑意,眼神温柔,“不能多吃,只能吃一点点。” 她保证:“我会管住自己的嘴的。” 付今年口中的一点点其实就是半只螃蟹。素以就尝了点蟹黄。他就把那一盘螃蟹给撤了,“好了,解解馋就可以了。” 素以:“……” 任凭素以怎么祈求,付今年油盐不进,就是不为所动。 素以只能苦逼地吃别的菜。 吃完饭她去卫生间洗澡。她今晚要完成一件大事。 刚洗完澡出来,她的双颊被热气熏红,绯红一片。一双脚莹白如玉,赤脚踩在地板上。 付今年最先看到她的一双脚就下意识皱眉,“怎么不穿鞋子?地上这么凉。” 然后转身去鞋柜给她拿了一双棉拖鞋回来。 素以乖乖地把脚伸进去。 付今年抬头却发现她今天也穿得很清凉。单薄的一件吊带睡裙,空空荡荡,再无其他。 虽然室内暖气打得足,可她毕竟是孕妇,哪能穿这么少呢。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做什么!”付今年轻斥道。 一边说一边打算替她拿外套。 “付今年!”她却出人意外的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解地问:“怎么了?” 她却什么都不说,直接踮起脚尖,把唇凑了过去。 付今年:“……” 女孩子的双唇分外柔软,湿漉漉的触感。他整个人本能地一怔。 属于女孩子特有的甜蜜在唇齿间萦绕纠缠。她娇滴滴的嗓音笼罩在耳旁,“付今年吻我!” “你吻我呀!”她一点点啃噬他的唇瓣,有些焦急,大有慌不择食的架势,“吻我!快吻我!” 他心里酥麻得厉害,翻江倒海。 感受到她的热情,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节奏走了。 然后事态就逐渐不受控制了。两人深情拥吻,酣畅淋漓。 “以以!”他一把摁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神色克制,嗓音嘶哑低迷,“你别撩.拨我,我怕我控制不住!” “我不管!”素以却很坚持,哑着嗓音诱.哄:“老公,我想要……” 付今年:“……”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两人的第一次,她害羞得紧闭双眼,根本就不敢看他,双颊红得滴血。 而他那会儿心情郁结,卯足了劲儿折腾她。她明明很疼,招架不住,却都不敢开口阻止他。 他们相遇在夜里,后面的很多次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很多时候她都闭着眼睛,不敢直视他。 如今倒是越发的胆大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撩.拨他了。 她怀孕以后,他害怕伤到孩子,就很少碰她了。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变得这么热情。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付今年只觉得自己头皮隐隐发麻。他努力把持住自己,冷声道:“别闹以以,有孩子!” “不怕的,只要我们动作轻点,不会伤到他的……”她冲着他耳根轻轻吐气。 “不行!”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我们不能冒险!” 可素以哪里会依他。不依不饶地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给磨光了。 素以顶着那么大个肚子,付今年施展不开手脚。怕伤到孩子,始终不敢尽兴。 但素以似乎很满意。 结束后,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付今年感到了罪恶感。她都孕晚期了,他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陪着她瞎胡闹。 “付今年,我有点渴!”素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去给你倒水。”付今年胡乱套了件睡衣,翻身而起,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谢谢老公!”素以冲付今年甜甜一笑,抬手接过水杯。 她端着杯子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这才解渴。 喝完水,她又觉得饿了。孕妇少吃多餐,总是容易饿。 “我饿了!”她告诉付今年。 付今年问道:“你想吃什么?” 素以歪头想了想,说:“你给我煮碗饺子吧。” “什么馅儿的?”家里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各种口味的都有。 “白菜猪肉的。” “等着!”付今年扔下话就出了卧室。 外头北风呼呼地吹个不停,不断拍打着卧室的窗户玻璃,发出一点点细微的声响,萦绕在人耳畔。像是有人在浅浅清唱。 室内亮着一盏小夜灯,光束昏暗,不堪明亮。 没过一会儿付今年就端着一碗热情腾腾的饺子进屋了。 素以觉得饿,可实际上却只吃了四.五个就吃不下了。 孕妇不宜吃多,七分饱就足够了。大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等她吃完,他收拾好碗筷。 借着昏沉沉的光线,付今年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轻轻拍了拍素以的背,音色轻柔,“睡吧,很晚了。” 素以抓住他的手把玩,一下一下,声线沉稳而坚定,“付今年,我们过两天去领证吧。” 第62章 番外(3) 话音一落, 男人就沉默了。 领证这事儿素以提过不止一次。可每次都被付今年无情地拒绝了。可她始终不愿放弃。 “我一个将死之人,你给我生下这个孩子已经够难为你了。我们不应该领证, 等我死后,你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再嫁。找个能真心对你,又能善待孩子的人好好过日子。我不能用这本结婚证来束缚你。”过了很久, 男人才开口说话。 “你总是替我考虑很多,也替我做了很多。可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是不是喜欢你的安排。就像当初你一意孤行一定要逼我打掉这个孩子。还好我没有妥协,护住了他。付今年,你离开以后, 我绝对不会再找。一见付今年误终生, 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男人了。” “你走以后,我就守着孩子好好过日子。等挨过了这几十年的岁月, 我就去下面找你,你等着我。咱俩领证,你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 我就是光明正大的付太太。可如果不领证, 我就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女人。孩子也会是私生子,被人评头论足。你让我们娘俩有什么颜面抬头做人?” 素以一口气说完, 情绪有些激动。她喝了两口水, 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后继续说:“你之前说过你的财产要全部留给你侄女。你大可按照你之前的决定实行。从我爱上你付今年的那刻开始, 我就压根儿没图过你的钱。我好歹也是美国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我绝对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哪怕再不济,我还有父母。他们二老绝对舍不得让我和孩子流落街头的。我不要你的钱, 一分都不要。我只要你给我一张纸,给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她洋洋洒洒地说完,等着付今年的反应。 男人表情纠结,两道浓眉紧紧皱成褶皱,难以舒展。 过了很久很久,素以才听到付今年的嗓音,“很晚了,睡吧。” 素以大失所望。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不同意。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藏进棉被里,不再看他。 见她睡觉了,付今年直接出了卧室。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给自己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 一根接着一根,一坐就是一整宿。 素以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实在是太累了,眼皮直打架,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素以就被付今年叫醒了,“以以,快起床换衣服,咱们去民政局。” 素以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一听这话,整个人立马就精神了,直接从床上弹起来,“耶!我马上换衣服。” 领证无比顺利。前后不过一个小时,两人就人手一本红本本了。 素以看着鲜红的结婚证,笑得无比傻气。得偿所愿,最是让人高兴。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付太太了。 *** 素以向往西式婚礼。两人挑了个好日子去了郊区的教堂。在神父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 付今年亲手为素以披上了婚纱。她是那么的美,俨然就是一个高贵神圣的公主。 他们在神父面前一同宣誓,互换婚戒,承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们像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一起生活。日子比过去更加甜蜜。琐碎,却无比温馨,每一天都是美好幸福的。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素以临盆的那天。 她生孩子那天,不仅付今年,徐长安和周最也去了医院,大家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整整痛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的清晨为付今年生下了个可爱的小公主。付今年为孩子取名为付潆柔。 那个向来顶天立地的男人摸着孩子粉嫩的小脚丫喜极而泣。 —— 付今年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和病魔抗争,坚持到了孩子出生。在孩子满月后的第三天,他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走之前没有给素以留下只言片语。 素以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知道付今年不希望看到她哭,所以她不哭。 葬礼是付家人一手打理的,素以和孩子并没有参加。付今年希望给她和孩子一个最寂静的环境,所以付家人并不知晓她和孩子的存在。 葬礼结束后的一周。素以和付忘言在中山北路的时差咖啡厅见了一面。 两个姑娘一早就见过面,付忘言却一直都不知晓素以和自己小叔叔的这层关系。 两人见面,付忘言哑然失笑,“我早该猜到是你的,小叔叔有次睡着了一直在叫‘以以’,我还一直以为是‘一一’。” 素以面带微笑,“你小叔叔经常跟我提起你,他很疼你。” 提起付今年,付忘言禁不住心疼,嗓音压低了几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就是小叔叔了。” 付忘言给素以带来了一只文件袋。 “这是小叔叔让我给你的。” 素以小心翼翼地拆开文件袋。里头装着两份东西。一份是遗嘱,一份是付今年写给她的信。 她先拆了那份遗嘱。遗嘱表明付今年个人名下的50%财产都留给她和孩子。 另外一封信她没拆。他离开的时候,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想必他要跟她说的话都留在这封信里了。她要回去仔细看一遍。 素以看着付忘言,轻声轻语,“这封信我留下,遗嘱你带回去。我从来没有图过他的钱。” 付忘言淡声道:“小叔叔一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他留了话给你。让你不要着急做决定,先看完这封信再说。” 素以最终点点头,说:“好。” 付忘言感激道:“小叔叔这一生身上肩负得太多,有付家,有华宇,还有我。他几乎没有机会做他自己。小婶婶谢谢你,是你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热血沸腾地爱了一场,真正做了他自己。” 知道素以需要单独看那封信,付忘言提前离开了咖啡厅。 付忘言离开后,素以颤抖着双手慢腾腾地拆开了那封信。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是工整漂亮的小楷,字迹清晰。 「以以: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这些。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跟你说这些。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怯懦。 我那天说我的财产要全部留给我侄女,那不过就是气话,想要你知难而退。如果没有你和孩子,我的财产自然会全部留给小九。我答应了大嫂,要永远庇护她。如今我要走了,就只能靠这些身外之物了。 可现在不同,我已经有了你和孩子了。我怎么可能不给你们留点东西。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们孤儿寡母受苦。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我的钱,但为了孩子,你也必须收下。人这一生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没钱寸步难行。 很多个深夜,我看到你安静地睡在我怀里,孩子睡在摇篮里。我都忍不住在想,如果时间能够静止,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惜我终究还是抛下你们,独自走了。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抗衡,我努力过了,终究无能为力。 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只是可惜没能陪你到老。我一想到往后的日子你要守着孩子孤独地度过漫长的几十年岁月,我就心如刀割。只怪我们相遇得那样迟。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早点认识你。努力锻炼身体,不碰烟酒,也不熬夜,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再生病。那样就可以和你白头到老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在朵爱酒吧,我没有去招惹你,是不是你会幸福很多?你拥有一份高薪的工作,会找个健康有能力的男人共度余生,然后再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多么美好啊!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但那些终究只能是想象了,不会成真。 以以,我走以后,好好地爱自己。如果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了吧,我不忍心看到你就这么孤独终老。那样我会心疼死了。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是你不要怀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因为爱你,我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十天来过,那样就可以多陪陪你和孩子了。 你那天说一见付今年误终生,愿你来生平安顺遂,千万不要遇见付今年! ——付今年绝笔 」 素以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纸,泪如雨下。终于遏制不住自己,在人声喧闹的咖啡厅嚎啕大哭,像个绝望的孩子。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还要遇见他。她要早一点遇见他,好好守着他,不要让他生病,他们要从青葱岁月一直生活到白发苍苍,朝夕相伴,不离不弃。 他说从不后悔爱上她。她又何尝不是。一见付今年误终生,她甘之如饴。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到这里《时间》全文完结,大噶一起追《星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