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青梅》作者:蜜渍山楂 文案: 前途大好的程序员穿越成皇宫童养媳,周围全是高富帅,有温润型,有病娇型,有勾人型... 乱世初定,礼乐重建,兵权至上,女主是超一品国公家独女,男主是深宫皇子,这是一个青梅竹马,又分开各自成长,最后走到一起的故事。 孟初宁:叫姐姐 周云泽:??? 双c,he,1v1。 男主皎皎如明月,女主翩翩似彩云,真、爽文 主cp:聪明正义嘴炮皇子×好吃懒做嘴炮贵女 副cp:风流皇子×罪臣之女 行文简洁,逻辑严密,人物可爱。 小剧场: 皇上:庭安啊,以后你外孙也能袭你的爵,高兴不? 国公爷:不用不用。 皇上:咱们表兄弟,客气啥。 周云泽:爹,真不用,他外孙,就是您孙子啊,能袭您的爵呢! 孟楚宁:我觉得你们都想多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欢喜冤家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初宁,周云泽┃配角:周云青┃其它: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各自成长,最终在一起 立意:亲情,友情,爱情。 ☆、第一章 “周云泽!你站住让我打一顿消了气还好,不然等你睡着时我也有法子潜入你宫里”孟初宁一边追还一边循循善诱着。 “你这丫头忒也不讲道理,谁叫你得意洋洋地向皇祖母炫耀自己小字驴驴的,闹了笑话倒来怪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什么驴是上古神兽麒麟的妹妹” 周云泽一边跑一边还要回头解释,已经是气喘吁吁,心里也知道这丫头是个倔的,再看四周已经辨不出这是哪里,眼见前面有个角门,急中生智回头大声嚷着“麒麟的妹妹也当是麒麟啊,哎,秋慈姐姐,你怎么来了?”。 孟初宁心下狐疑回头一看哪里有人,脚下却未停,不防备周云泽已经窜入角门并关上了门,一时来不及停下,便撞到了门上的锈钉,惊呼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疼的直哎呦。 周云泽没想到这莽撞丫头直往门上撞,赶紧开门回来查看,这一看可把他骇得不轻,这丫头满脸是血,一时什么也顾不得,赶紧背起人来就往太后宫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快请太医来仁寿宫”。 初宁刚刚加载完原身的最后一幕记忆,终于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原来这原身比自己多了一个孟姓,孟初宁虽住在皇宫,却并不是公主郡主,而是开国六公卿之一定国公唯一的女儿,建国之初,岭南还未平定,皇上派表哥定国公前去镇守,太后不忍襁褓中的小初宁随那两口子到前线去,便接到身边教养,所以这原身应该算是客居在皇宫的表小姐,不过究竟是太后爱怜,还是皇上把原身扣在都城为质,就见仁见智了,想想姑祖母实打实的疼爱,算了,还是别想的那么腹黑了。 幸好这陈国建国不久,现在也才兴明十三年,原也不是什么诗礼之家,故而原身的琴棋书画也是马马虎虎,不然可不知道要怎么蒙混过关, 自认为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孟初宁开口唤人,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而且她实在是太渴了,这一出声,可把守在旁边的风染和丝雨惊喜的不得了,饶是平时稳重的风染也激动的直落泪,一叠声的询问自家姑娘哪里不舒服,要什么吃喝,更别提丝雨又哭又笑左脚绊右脚地去禀太后去了,初宁喝了一盏参茶仍觉口渴,风染劝说别喝了个水饱,正好知晴和雪歌也闻声赶了来,风染便亲自往小厨房熬粥去了。 孟初宁贴身掌管钗钏盥沐的四个丫鬟这几日轮流守着,一刻不敢离了人,这时本是轮到风染和丝雨,故而知晴和雪歌匆忙而来并未仔细梳妆,一时主仆相见又是一番抹泪,听雪歌说她这几日极是凶险,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四肢僵硬,还一度没了呼吸,太后急得食不下咽,狠哭了两回,还传了太医,皇上大怒,把王妈妈罚到浣衣局去了,九皇子周云泽在仁寿宫跪到半夜,现在正关在他自己宫里思过。 这边周云泽早已悔得无以复加,一想到小丫头满脸血的样子只觉心口直疼,都怪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太不着调,当时为何不站定了给她打上一顿,等她醒来定要让她补上这一顿打,不,不是一顿,只要她能醒来,随她怎么出气,可是,万一那丫头气狠了再不愿理他可怎么办,只要她能醒来,总有法子补偿她的不是吗,可是,她若是醒不来,若是醒不来可怎么办,心思百转,又苦又涩,颓然的坐在地上,眼圈青黑,双目无神,不知是在看地面,还是在看地面以下的东西,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恰这时有人来报说孟姑娘醒了,周云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喜得跳起来,踉跄了两步就冲了出去,又回头取了剑,方又赶往仁寿宫。 此时孟初宁已喝了两碗果仁粥并些清蒸鲥鱼,正做着鬼脸与太后叙话呢,太后见她确实大好便也安下了心。 见小九进来时已消了大半的气,又见他穿着身亵衣背着柄剑急吼吼的进来作揖请罪,已是哭笑不得,虚虚点了他两下斥道“你妹子刚醒,你做什么这副打扮,衣衫不整的,别吓着了女眷,还背着个凶器,是要来行刺谁的不成”,周云泽闻言也暗道自己又冒失了,赶紧穿好衣服,将剑扔去了门外, 却听门外哎呦一声,竟是黄公公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得“皇上、皇后驾到”,皇上进得屋内先示意初宁不必见礼,再看到小九在这,已经明白了黄公公差点受这一剑是谁的手笔,这孩子实在有点调皮过头了, 略坐了一坐传达了“朕已阅”的精神并表示了亲切的慰问,便起身走了,顺便带走了九皇子周云泽, 留下皇后与大家叙话,并后来的七公主周云澜和敬国公府嫡女孔秋慈,待看到孟初宁只是眼尾处留了一点伤口还未痊愈,便都放下了心,一屋子女眷热热闹闹得玩笑了一阵子各自回宫休息不提。 这一边皇上对着九儿子实在是一肚子话要说,皇上也明白这几年自己忙于朝政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育,可总不能罚自己,幸好孟家丫头没什么大事,便叫来侍卫统领方步青打了他十板子,吩咐养好伤就跟着方步青到侍卫营去历练。 孟初宁醒来之后适应了几天觉得浑身轻松,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唯独眼尾这处伤口颇深,虽然年纪小,恐怕还是会留疤,一个淡淡的小坑傅粉也是可以遮住的,估计这原身可能是破伤风感染了,伤口不大,却要人命, 倒是后世的初宁不知道怎么会灵魂离体了,虽然最近一周熬夜通宵频率有点高,不过自己一直都非常注重健身和健康饮食,应该不至于猝死吧,难道说是那盘豆角没熟,果然疲惫的时候不能做饭,也不知道最后提交的程序有没有通过内测,如果顺利的话,自己很快就能独立带组做项目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别人穿越过来有历史大佬抱大腿的,有理化人才搞发明的,有宅斗宫斗冠军拯救废物原主人生的,总之各个走上人生巅峰,而自己呢,一个程序员,技能在这毫无用武之地,恐怕是来毁原主人生的吧,幸好昏迷这几天加载了原身的记忆,虽然有些片段模模糊糊,但一时半会还不用担心露陷,说来也怪,这原身的性格脾性,行事风格都与自己如出一辙,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了, 想到这,初宁问道“听说九哥被打了板子,可严重吗?”, 丝雨忙接道“姑娘刚醒那日,九皇子来负剑请罪,那剑却差点砸到皇上,叫他整日里作弄姑娘,终于碰到了铁板,皇上大怒,也叫他吃了些苦头”, 风染面上也掩不住笑意,口里还是斥道“莫要编排主子爷,仗着皇后娘娘宽容,姑娘大度,就把宫里的规矩都忘脑后了”,丝雨识趣一笑不再说话, 初宁又说道“我们收拾收拾去看看九哥吧”,知晴急道“姑娘不可,太医说您这伤口不能见风”,“无事,我戴上面纱,再坐顶小轿子过去,再不去落井下石,他那伤可就要养好了”,众丫鬟遂不再劝,服侍梳洗穿衣备轿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倒是初宁自己头一回认真端详自己现在的相貌,后世的自己也是程序员界排得上号的娇花一朵,却着实比不上这才十多岁的小丫头,年轻真好啊,一没颈椎病,二没近视眼,皮肤娇嫩,眼神灵动,真真正正的娇花一朵; 更吃惊还是面前的黄花梨雕花镜台,金镶珠石镯,和田玉胭脂紫戒指,芙蓉石耳珰,金累丝缠花蝴蝶钗......打扮这么繁琐能专心工作吗,啊心好痛,工作没了。 ☆、第二章 周云泽正趴在床上看书,发丝如瀑,面如冠玉,神情慵懒,这在他身上很是少见,大部分时候,他一双桃花眼里总是盛着笑意,举手投足间都是青春活力, 周云泽没想到初宁表妹竟然主动来看望自己,这十板子挨的也值了,当即起身走了两步,笑道“妹妹别担心,我没什么事,你能出门走动了我真开心,你能来看我,我更开心”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不起啊表妹,我不该跑那么快的,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叫你打个痛快,以后也再不作弄你了”, 初宁原就是准备来打他两下的,没想到自己还一句话没说,这货就自己申请了,不过被个小毛孩子一口一个妹妹地叫还真是别扭啊,不客气地上前照着周云泽受伤的屁股拍了两下,问道“疼吗?”, 周云泽疼的直吸气,但怎好意思呼痛,口里只说“不疼”, 却不想这丫头满脸失望的说道“竟然不疼吗?果然是庄周梦蝶啊,可这梦也太真实了些,就不知怎样才能醒来了”, 周云泽已顾不上计较她为何失望自己不疼,听她这莫名其妙的话简直又想叫太医了,但屁股实在疼得无法,只得先趴下,试探性地问道“阿宁,你说什么梦不梦的,都把哥哥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昏迷的几天里做了一个梦,醒来还有点恍惚,所以来跟你说说话,清醒清醒,顺便问问......”, 正在这时小太监陈十进来禀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御书房内,只有父子二人,太子正在陈述此次出行的具体事宜,此次出行大半年,是因关中地动有些严重,伤亡不小,房屋良田也损失惨重,敬国公孔遇之前往救灾平乱,太子随行,名为督办,实则学习,大部分工作已经通过明奏密折汇报过了,皇上主要是当面看看儿子历练的如何,所以特地空出半晌午时间来给儿子, 只见太子描述关中地动后的受灾情况时面上多有不忍,几欲哽咽,说起敬国公也客观公正,多有称赞,并不抢功,心里已是不住点头,再想想病弱的老五云若,整日里吃喝玩乐的老八云青,还有一团孩气调皮捣蛋的小九云泽,只觉对太子又满意了一层, 如果云谏还活着该是更加优秀的啊,十七岁的时候就会伪装成纨绔浪荡子麻痹敌人,又仅凭六万人守了易攻难守的抚州城整整两个月,对方可是四十万大军啊,说是“投鞭断江”也不夸张,战至胶着时城外出动吕公车,城内架上了□□,战事凶险非常,八个城门却是无一失守,直守到自己攻下京都,也未求援,云谏啊,从小就聪明又懂事,可惜两个嫡子云谏和云谚都早早的去了,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不丢人,是我老周家的好儿郎,可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的母后啊,云谏啊,怎么到了生死大事前又不懂事了呢,你母后的后半生可怎么办,若是有一天你老子我也去了,你母后可怎么办。 “父皇,父皇......”, “嗯,你接着说”, “另有一件事,事关重大,儿臣也只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只管说来,莫作女儿之态”, “是,此次到关中听得一首民谣——清风徐来,珍珠雨落;枯木逢春,满树金桠”, 皇上立刻引起了警觉“郑国公徐来,宋国公冯春?这民谣什么意思?”, 太子亦肃然道“这两句确实是指向两位国公爷,乃是民间甚至于官吏之间的保命符,徐家和冯家本就起家于关中,族中支系颇多,开国以来,依附者益多,早已发展至树大根深,族中子弟在地方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官,都天然多两分脸面,哪怕扫地的门童在县令面前也是站着说话,甚至于一些藏污纳垢也是有的,这只是关中一处,又不知其他地方如何”, 皇上闻言大惊,这确实是一件大事,这天下打来不易,这十几年来更是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将将坐稳,没想到灯下黑了,没人比当今皇上更明白一个王朝的衰败是多么容易,前朝水灾频发,当政者却依旧无节制地盘剥,才有了自己今天能坐在这个位置,倘若自己手底下也是如此,那又不知几世而亡了,若是把这些老家伙留给太子,恐怕......皇上已是惊出一身汗来,“这民谣传播可广?”, “关中无人不知”, “看来敬国公应该也有所耳闻了?”, “是”, “你去见见你祖母和母后吧,这民谣的事不可再说与旁人”, “是”太子躬身退出御书房,便往仁寿宫而去。 仁寿宫内祖孙相见,自是一片欢声笑语,“你父皇这几年越发威严了,应付他这半晌累坏了吧?”, “父皇慈爱,谆谆教导,孙儿只有受益的,要说辛苦,该是父皇辛苦”, “你啊,素来就一本正经的,出去一趟,越发绷着了,虽然你们嘴上都不说,但你们心里时刻都装着你大哥,你这孩子,也别对自己那么严,国家大事祖母不懂,但是祖母看着你们长大,知道你这孩子最是仁爱,以后必定能当好这个家,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过,一味想超越别人,反而迷失了自己”, “谢祖母教诲,孙儿时时不敢忘记大哥,自知难以望其项背,也只是自勉而已”, “初宁这丫头先头去了小九那,这会子还没回来,估摸着干脆是在那等你了,你也别怪这俩孩子托大,不是他俩故意要折腾你这舟车劳顿的,而是小九前儿挨了打,你待会见过你母后可去看看那两个天魔星吧,记得多带件披风,免得阿宁哭湿了你的衣裳,她向来粘你,受了两分委屈,肯定要向你哭成十分的”, 太子周云墨听太后这一番话心中不解,但看太后这不详细说的样子,看来是怕自己要听两遍的便也不再多问。 再说凤藻宫内,皇后和娴妃面前一排小姑娘,看起来乖巧又温顺,听闻太子到了忙叫姑娘们退下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娴妃娘娘请安”, “快坐下说,这趟差事办得可还让你父皇满意?”白皇后总是眉目含笑,对待后宫的孩子们各个都视如己出,对待后宫的女人们也从无苛刻。 “儿臣倒不是去办差,只是跟着敬国公看看学学罢了,已是收获颇多,母后身体可还安好?”, “我这里一日日没什么不同,你皇祖母前阵子晕倒了一回,这几日恢复着,你刚过去的时候,她老人家肯定没提,旁人也是不敢多嘴告诉你的,你有空多往仁寿宫走走,她老人家最爱热闹了,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她心里就高兴”, “是,刚刚见过皇祖母,气色已是不错,说话仍是中气十足,儿臣竟没发觉祖母是刚病愈,实在疏忽”, “怪不得你,有初宁那丫头陪在身边,古灵精怪的,比什么药还来的快些,不过初宁总要嫁人的,终归你们也要多来走动,是了,你还没见到初宁和小九吧,这两个皮猴子正在一处呢,这会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待会叫他俩自己跟你说吧”, “那儿臣先告退” 娴妃见状匆忙开口“别急,眼见着晚膳了,留下来一道用吧”,娴妃一面说一面向皇后使眼色, “娘娘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刚刚进门之前,小九使了陈十来说他那里置了小宴,邀了弟弟妹妹们都在,七妹应也在的”, 娴妃不以为忤“出去这大半年你也累坏了,就让他们给你接风洗尘吧,不过你也别指望云澜她们能置出什么像样的宴来,权当陪他们闹一闹吧,闹够了狠狠睡上一觉”娴妃说着招招手,丫鬟捧上一坛木樨荷花酒, 娴妃又说道“想来你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你祖母,父皇定是都赏了你的,你母后呀更是备了厚礼,我没什么好东西,略备了一点水酒,给你们接风宴添点趣味”, 皇后笑道“什么厚不厚礼的,时候不早了,莫在我们这打哑谜了,去跟他们松快松快吧”,太子身边早已有小太监接过了酒坛,便行礼退出。 ☆、第三章 此时九皇子的玉柏轩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只等上首太子一到便可开宴, 左边依次是五皇子周云若,八皇子周云青,九皇子周云泽,右边依次是七公主周云澜,定国公嫡女孟初宁,敬国公嫡女孔秋慈, 敬国孔遇之公发妻已逝,此次父子前去关中救灾平乱,皇后便把孔小姐接到了宫里照顾,一晃也大半年了,皇后宽和,孩子们日常玩在一处,倒也便宜,只是心里哪有不惦记父兄的,此番太子归京,孔秋慈已经等的脖子都长了, 一时太子进来,众人见礼欢呼不提,待各自入座,宫女温酒上菜,太子首先开口问“听闻吾不在的这段时间,皇宫里灵气聚集,竟是出了两个猴子精?”, 众人哄笑,纷纷瞥向九皇子和孟初宁, 初宁坐在这里唯恐露怯,这可是皇宫,上首坐的可是太子,以后就是这个封建社会的老大,面前这一群人也是第一次接触,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此时太子这么一开口,初宁倒没那么紧张了,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一开口还不是挖苦人,挺接地气, 却不知太子心中难处,今天听了不少半遮半掩的话,已经一头雾水,又不想直接询问显得自己过于关心,初宁素来有些痴缠自己,怕她更添误会,故而如此发问, 初宁放下担忧后便打算借着这接风宴好好融入新生活,总之还在这世界一天,就绝不能露陷,从原主的记忆来看,也不需刻意伪装,便扬声道“四哥问的可是九哥?九哥向来都是个猴子精,只不过说他便罢了,干嘛把我也捎带上,我总是受他欺负的那一个,四哥偏心!”, “好,那你且先说说你如何受了他的欺负?今儿四哥便在这里升堂断案了,若然真有冤屈,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那我便从四哥刚走时讲起,有一日先生讲课的时候,九哥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就用纸团扔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倒在桌子上打起鼾来,原来他竟然睁着眼睛睡着了,这可气坏了先生,罚他抄写《大学》,他不但不知悔改,还怪我打断他美梦,让我赔他荷叶糕,且不说那时刚开春,我却去哪里寻荷叶,便是寻到荷叶,我又干嘛要赔他梦里的物什,难不成梦到的也作数吗?”, 众人哈哈大笑,周云泽面上挂不住,也强撑道“论起气先生来,你也不遑多让啊,那前后不通的歪诗不是你做的?把先生书册拆了打散又胡乱粘贴起来,也是你吧,你挨罚的时候我可是还看望你来着”, “你这一提,我倒想起这一桩,哪有人专门做些活灵活现的虫子形状的糕点,这分明是来火上浇油,害我惊得打翻了墨汁,一上午都白抄了”, “好妹妹,我怎么知道你那么怕虫子,哭的震天动地的,我把新淘弄的昙花都赔给了你,极美的待宵孔雀,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呢”, 初宁是真要生气了,这俩人是命里犯冲吧,怎么记忆里没有一件好事“那昙花我守了半宿也未见开花,倒是我熬的一双黑眼圈,什么待宵孔雀,怕不是棵含羞草”, 周云泽哈哈大笑“这个我却是可以解释的,四哥你来评评理,我只说是昙花,连个花苞也没有,怎可能当晚就开花的,这丫头听得有夜半开花的妙事,颠颠的就走了,也没问我如何养护,我便以为她懂昙花的”, 太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皇祖母说这两个是天魔星“好了好了,不必事事说来,便说最近的一次吧”, 这下两个人倒有点羞赧起来,周云泽着实被当时的画面吓到了,暗暗发誓以后要成熟稳重些,可刚才没忍住又和小丫头吵起嘴来,孟初宁也颇不好意思,连累的姑祖母差点病倒,自己又何苦与个半大孩子一般见识,虽是为着原身抱不平,不过细细说来,却不过都是孩子玩闹,只是两人或许真是八字相冲吧,一时无言, 八皇子周云青接过话来“他俩这次可是把合宫上下闹了个鸡飞狗跳,还把皇祖母吓得几乎晕过去,直说没护住孟家唯一的后代,具体经过我也听了一耳朵,你俩不肯说,我就暂且说说,若是不对,你俩当事人尽可以指正,” “有一日小九出宫玩耍,偶然见了一头驴子,见那驴耳支楞有趣,叫声也奇特,便起了玩心,回宫后见到初宁表妹,便说翻阅古书,偶得一妙字,送她做了表字极衬,便是驴驴,却不想初宁表妹未见过驴子,又见这混小子说的认真,有模有样的杜撰了许多神话,高高兴兴地去禀了皇祖母,还谦虚的表示,用驴做表字会不会太大了,皇祖母也是促狭,当真叫了两日,后来实在是忍不住笑,才叫人牵了驴子来给初宁表妹看,初宁表妹乍见稀奇,还问皇祖母道‘这畜生的模样好生蠢笨,却不知是何稀罕物?’皇祖母又叫人逗那驴子嘶叫,才说是驴,初宁当即去找小九理论,却不想没半日回来竟弄得满脸血污,人也口齿不清了,” “不过是回头不及时,眼角撞到了门上,并没受什么伤,症状却极是凶险,太医直守了几个日夜,才捡回一条命,现在活蹦乱跳在这里吵嘴,合该去上两柱香才是”, 说着端起杯酒慢慢饮尽,又展开折扇摇了两下,“这也算是一桩皇家秘闻罢,不然我真是忍不住要和友人们乐上几个月了,要是被外面的人知晓了初宁表妹的表字竟是驴驴,看你今后可怎么嫁人,不过我可要把话放在这,我在外吃酒,只谈风月,不谈其他的,若是你这乌龙传了出去,那定不是从我这里,也不必担心我酒后失言,外面都知八爷千杯不醉,今日你们就尽可以试来”,说着,又端起一杯水酒,仰头饮尽, 太子也觉这个话题不宜再多说,兄弟姐妹一处说说话,总是打趣一个小丫头未免不够君子,便笑道“今日且饶过你们二人,既然八弟有此一请,我们便好好灌他一灌”, 七公主周云澜跟着笑了这半天,早已按捺不住,听得要吃酒,马上举杯道“四哥,小妹先敬你一杯,一贺你平安归来,二贺你又立大功,这一杯我和八弟先干了”说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颇有些豪气地看着对面的周云青, 八皇子无奈一笑“我这七姐也忒贼些”,端起酒杯和太子遥遥一碰,一同喝了, 孔秋慈见状也端起杯子,“臣女也敬太子殿下,殿下一路辛苦,水酒半盏,略洗轻尘。”说完低头饮下, 太子看看孔秋慈满脸写着“我有话要说,却不敢贸然相问”的表情,轻轻一笑,举杯饮尽道“秋慈妹妹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我这几个弟弟妹妹劳你照顾了,辛苦了这许久,合该是吾敬你,最多不过一月你的父兄便要返京,秋慈妹妹终于可以回家做娇娇小姐了,再不必来忍受这些猴子精的聒噪”, 孔秋慈放下心来,听太子言语温和,也忍不住笑了,怪不得大家都说初宁最爱跟着太子,确实体贴温柔,和另外几位皇子一比,更显君子端方,儒雅俊逸。 几杯水酒入腹,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五皇子周云若素来体弱不宜饮酒,周云泽和孟初宁有伤要忌口,众人宴饮玩笑,直闹到半夜,宫女们方才各自服侍自家主子回宫。 ☆、第四章 皇上听闻儿女们这般友爱颇感欣慰,就是心里仍觉得各个都不成材,毕竟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云谏就不必说了,那是上天派下来历劫的谪仙童子,便是云谚,也没有人能及得上, 朝政千头万绪,民间百废待兴,即便自己累死在皇位上,不成器的儿女也是败家的根本,好在兄友弟恭,若是教育得当,兄弟们拱卫皇座,不愁这江山不稳固, “传大学士高濂和侍卫统领方步青”。 皇上亲自拟定了大家的课程安排,太子在东宫,自有一套班底,每日讲学,讲政,讲史,弓马,习武等都有专人负责,另外几个小辈就简单一些,上午统一由大学士高濂讲授四书五经,下午分开学习,女孩子们到皇后及娴妃处学习庶务,也可以直接到尚宫局找胡尚宫请教,这里由皇后安排,男孩们扔给方步青,尽管摔打, 还要找几个伴读,比学赶帮,更有劲头,遂又拟定了敬国公府的孔秋胜,孔秋慈兄妹,卫国公府的刘郁苓,刘郁茂姐弟,承恩公府的白芷衡,孔秋胜年纪稍大一些,等他从关中回来便随太子在东宫,刘家姐弟中午一道进宫,分别学习下午的课程,再一道回家也便宜,上午共同学习的仍旧是自家人,便也不避讳着什么,准备一番,尽快开课,这次必是要学出一番样子来,再不能像之前纵着他们胡闹。 周云澜和孟初宁听说除了秋慈姐姐外,还有另两位姐妹同来,满怀期待。三位女伴读上午不需过来,只需每日下午同来学习礼仪庶务即可,其实说是伴读,孔秋慈,刘郁苓已在家中学过执掌中馈和料理人情等事,倒是来给周云澜和孟初宁做榜样的,孔秋慈更是连朝政都有独到见解,只不过“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皇后的侄女白芷衡是叫来陪伴皇后的,其实皇上还有另一重私心,便是希望下一任的皇后也出自白家,岳父一家向来守礼,从未挟恩求报,族中子弟也少有从政,除了荫封的爵位,仍旧经商,白家的家风,皇上是再清楚不过的,从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仗势欺人之家,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自己。 这样的家族不需自己操心,也能绵延兴旺,可是失去两个外孙的痛必是要补偿老爷子的。 开课才十来日光景,众人已领略到高濂的厉害, 这位也算是开国数得上的谋士了,更妙的是还会看天气,千军万马也可运筹帷幄,更何况几个小滑头,把几位学生折腾的心服口服, 高大学士一开始讲《大学》,几位学生都是开蒙过的,早已对大学烂熟于心,只是高大学士讲得非常大气,比如简单的一句“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以前的老师教育他们要敬老爱幼,尊长扶弱,万不可利用手中的权势谋一己私欲,高学士竟然东扯西扯讲上了为君之道,众学生听得瞪大眼睛。 皇上十分高兴,在朝上夸了高濂两句,并让小八小九亲自往高濂府上去了一趟,两位皇子龙章凤姿,御街打马,到了路口便下马步行,俊眉修目,少年意气,一时传为佳话,不仅高濂的地位水涨船高,更重要的是引起了全国的尚学之风。 十几年来,陛下夙兴夜寐,百姓休养生息,天下承平日久,此时推广办学,再是合适不过,但也不可急于一时,前朝多水灾,本朝也多次地动,百姓大多信奉佛道之说,若是一味推广儒学,理学,恐打破现在佛道平衡的局面,多生是非, 皇上想到此处,已是不知不觉到了凤藻宫,帝后一番见礼自不必说, “梓童,那些丫头近来表现如何?”, “皇上真不知是难为臣妾还是难为姑娘们了”, “此话何解?她们惹你生气了?”, “都是个顶个的聪明灵秀,怎会惹我生气,每日里来臣妾这不知增添了多少趣味,现在妃嫔们来请安都不愿走,恨不得挨到姑娘们来学规矩的时候一起乐呵才好”, 皇上携了皇后的手走到内室缓缓坐下,“这宫里一大群的女人,辛苦你每日理的井井有条,好久没有为你篦过头发了,吾且帮你篦篦头发,你慢慢讲与吾听罢”, 说话时已有宫女为皇后卸去钗环,将头发打散,皇上从紫檀雕刻二龙争珠荷莲纹镜台前拿起象牙白镶金密齿篦,一边缓缓地篦着头发,一边从镜子里细细端详着皇后的眉眼, 皇后心下甜蜜,这宫里的女人多,她何尝没有怨过,每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可谁让自己的男人所图甚大,一路上多少荆棘坎坷,美女画皮,想奢求平淡就是粉身碎骨,宫墙虽高,却是困不住人,只是心甘情愿与他相携白头罢了, 皇后也从镜子里看着皇上,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四个女孩儿各有各的好,我们也正有四个年龄相仿的皇子,臣妾这些日子将她们带在身边,恰巧再有两个多月便是除夕,宫里诸事繁杂,除夕宫宴的安排,各家的赏赐,把她们学的战战兢兢,谁家姑娘跑来和皇后学管家,可不是难为人嘛,云澜问我‘怎么母后一张口都是赏赐这个赏赐那个的,每年节里我都是四处受赏赐的,怎么今年里倒是叫我破财呀’,把娴妃气的欲拧她耳朵”, 皇上冷哼一声“你们太偏宠于她,整日里疯玩,把初宁也带的不着四六,你却是怎么回答她呢?”, 皇后又笑道“臣妾可没有什么好点子,只得哄她道,‘你父皇说今年且不需你打赏旁人,还许你多多的领赏,明年再叫你一并吐出来呢’,这也是臣妾与娴妃商量过的,孩子们都大了,不止儿子们要相看起来,云澜的婚事也要请陛下留意,女儿家又不比男孩,该早几年就看着的,臣妾也一贯当她是自己亲生一样疼爱的”, 皇上沉思道“是这个理,晚点和娴妃通个气,让她把云澜好好规范规范,今年除夕宫宴便大办一场吧,一来扬我国威,叫那些蛮夷小国知道咱大国的风范,二来安抚民心,老百姓早被战乱弄怕了,太平日子过了这些年也该把心彻底放下来,三来也为着给他们相看相看,女孩们可以随时召进宫说说话,估摸着梓童心里早已有数,青年才俊吾应该不会看走眼,就交给吾吧”, 皇后见他郑重起来,也郑重其事地拿起一支金累丝镶玉花鸟步摇举至肩头“准,请接此令箭”, 皇上一笑遂又柔和了语气说道“还有一事,吾欲推行理学,却不想打破如今佛道平衡的局面,惹出事端,一件吾想请画师画了梓童的容像,请匠人参照此图塑一观音雕像,再叫老八到此次关中地动之处建一座寺庙,供奉起来,二件便请梓童带上孩子们到白云观走上一遭,权当散心也好,叫百姓看看咱们天家的态度,不至冷落了佛道两家,不知吾这支令箭,梓童可接?”, “塑像未免不敬天神吧,至于白云观,臣妾正也想去呢,听闻有一云游而来的道人,看似放浪形骸,却是知晓天机的”, “鬼神之事不必过于认真,在我心里,你比那观音还大慈大悲呢,如何当不得供奉”, 皇后含笑嗔怪地斜了一眼皇上, 帝后二人说不完的体己话,用膳就寝暂且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候除夕叫作“元旦”,但是写了元旦感觉好别扭,连我自己都会误以为古人过新历了 ☆、第五章 这一日天朗气清,暖阳高照,白云观早已清场,皇后与娴妃带了八皇子周云青,九皇子周云泽,七公主周云澜,及孟初宁,孔秋慈,一行人先是随着老道长拜了玉清大帝像,又走了一圈, 一路上道长倒是讲些神话故事,可是一坐下便讲起道藏经来, 初宁这个现代人本就对鬼神之说不感兴趣,经书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盯着老道士在脑海里敲代码,周云泽见她出神,就找了个借口拉她出去逛,周云澜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出去,被娴妃瞪了一眼又老实听经。 初宁得了便宜卖乖地先开口道“你不认真聆听大道,自己出来躲懒便罢,拉我出来干什么?耽误我修仙之路呢”, “好好好,是我耽误了道姑姐姐修仙,敢问神仙姐姐是哪位真君座下?”, 初宁对佛道不感兴趣,也不知道有什么真君,不过这两声姐姐倒是给她提了醒“我不与你贫嘴,不过你本来就该叫我做姐姐的,以后不可以再叫我表妹,只管叫我作姐姐吧”, 周云泽大笑出声,“怎么有人在道家清净之地满嘴混话,其他要求还可以考虑,对着你实在叫不出姐姐”, 初宁一本正经道“你以为我就能叫得出哥哥吗?还不是叫了你这么久,以后该轮到你叫我姐姐了”, 周云泽更加笑得直不起腰“痴了痴了,怎说出这样的疯话,便是三岁小儿也会论辈分的,你休要再占我便宜,我们到四周转一转吧,这道观大得很,历来接待达官显贵的,亭台池沼颇有些意趣”, 初宁也知道这小子是不会乖乖叫自己作姐姐的,难得出来一趟,不再纠结,笑着跟上。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着,初宁发现眼前的少年虽则比自己灵魂的实际年龄小,不过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很是摄人,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如同初生,别说后世的二十多年经验一无用处,便是加载的原身记忆也只是帮自己不露陷而已,刚来的那段日子一直当这里大梦一场,故而洒脱,可是随着在这里生活日久,已经融入的越发深了,更可怕的是,后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而原身的记忆却更加感同身受,再看身边的皇子公主,越加觉得皇家威严,也认真对待起来。 “前面有片草地,陈十,准备一下,我们在这休息会”, 陈十闻言带人铺设软毛毡,摆设玫瑰搽穰卷儿,蒸酥果馅儿饼、黄米面红糖枣儿糕等十来样点心零嘴,连火炉茶水也有准备, 初宁回头看了一下风染几人,几个丫鬟饶是再细心,也没有出游的经验,王妈妈还在浣衣局呢,这下尴尬地无地自容, 风染默默地递上一个珐琅莲纹暖手炉,替下姑娘手里冷了的, 知晴又紧了紧姑娘身上的檀色狐皮镶边大氅,仿佛是想在细心这一项上比过陈十, 初宁心里暗叹自己真是越来越孩子气, 周云泽没注意这主仆的心思,已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端起一杯陈十煮好的热茶,说道“中峰高拄泬寥天,上有茅庵与石泉。晴景猎人曾望见,青蓝色里一僧禅。快来吃杯热茶暖一暖,今日咱们就坐在这悟道也极好。”, 不防竹林里走出一个旧衣褴褛的道士,飞快的夺过周云泽手里的杯子,一口饮尽,“不错不错,蒙顶黄芽,好水,好碳,好茶,只是这小童的手艺还需磨练。”, 周云泽见这道士大冷天的只穿一身单薄的旧道袍,行止无状,不欲与他一般见识,大方地道“你若是寒冷,尽管多喝两杯暖暖身子,杯子也尽可以拿走,这只杯子足够你换两身棉衣过冬了”, “哈哈哈,我还当是哪家的精细人儿,原来是你这痴货”, 又看了看初宁道“你这丫头既回来了,这痴货不必再困于这一世了”, 把杯子往周云泽脚下随手一扔道“你小子这一生便还了她吧,喝了你一杯茶,也说得够多了,早知是你,今日就不该贪嘴啊”,说完又飘飘然走了, 留下周云泽对着竹林直生气,喊人去追,立即有俩暗卫提步而去,那道士却是不见踪影了,周云泽见阿宁似是被吓住了,也没心思再追道士,捧一杯热茶与初宁吃了,叫陈十收拾东西换个地方去逛。 初宁心里不仅不觉得道士疯癫,反而被惊得天翻地覆,一番话云里雾里,只一句“回来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能识破自己的芯子不成,那这道士会不会去和皇后说了,会不会当下就作法收了自己,越想越不安,只想马上找到皇后一行人, 心里既埋怨周云泽把自己拉出来被人识破,也庆幸自己早发现了危机。 周云泽不知道自己在初宁心里又遭了无妄之灾,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只以为是被疯道士吓到了,见风染和丝雨扶着她亦步亦趋的样子,心里对初宁的胆小又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女孩子如此麻烦,在自己面前总是张牙舞爪的,在外面却是如此禁不住吓,小脸吓得煞白,小嘴紧紧抿着,圆圆杏眼里写满了慌乱,细白的小手紧紧抓着手炉,何至于此,早知刚才就不该对那道士客气,就该直接叫竹青把人绑了,想了想回头道“竹青,石翠回去领罚!” 一行人赶回时正遇到皇后身边的嬷嬷来寻他俩,初宁赶紧问道“皇后娘娘刚才一直在听经吗?”, 嬷嬷笑答道“白云观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啦,道藏经亦是经典,娘娘听得入神,回去还要请人编撰完善呢,这可是大功德,二位主子下午也别再乱跑了,这天恐要落雪,娘娘说用过午膳就起驾回宫。”, 初宁放下心来,随口答道“嬷嬷说的是,我俩再不跑了”, 嬷嬷看她脸色不好,关切道“姑娘与九皇子又吵嘴了吗?眼见着要用午膳了,若是有什么委屈及时说出来,不必憋在心里反叫娘娘担心。”, 初宁笑道“没事,没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话间,嬷嬷已引着二人来到膳堂,一落座,初宁就凑到周云澜身边小声咬耳朵“你们刚刚可是一直在听经?”, 周云澜瞥了她一眼,心里生气这俩人跑出去玩也不想法子捞上自己,皇子们出宫比公主要容易许多,自己长这么大也就随着太子哥哥到朝臣家里走过几回,近日来学业繁忙,母妃也严格了许多,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本以为要住上一晚,谁知道天气又不好,心下烦躁,也不压低声音,反而无比认真地说道“那是自然,道法高妙,你们这种俗人无缘一听实在可惜,不过母后说回宫后会请人整理残本,发扬光大,你们也仍能沾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洗去你们两个的俗气”, 周云泽听大家都说今日讲经多么好,心里突然好奇起来,便问道“今日无缘错过,心中愧疚难安,七姐能否给我们讲一讲?”, 周云澜看他神色认真,不像在讽刺自己,心下狐疑,难道这混小子天天挨骂已经听不出好话坏话来,随口敷衍他道“我岂敢班门弄斧,不如我们回宫去了,留你下来做个道士吧”, 娴妃怎会不知道女儿闹什么脾气,出言打断他们道“我看啊,你们都不必回宫了,便留下来先学学道家用膳的礼仪吧,我就带了秋慈回去做我的女儿就够了”,众人不敢再说,默默吃饭。 皇后还有些可惜没见到传说中的散仙,不过鬼神之说也不执着,用膳后便返程回宫。 一行人回程时,遥遥就看到敬国公府的车驾停在宫门不远处。 ☆、第六章 一行人回程时,遥遥就看到孔家的车驾停在宫门不远处, 周云澜与娴妃同车,嘴快道“秋慈姐姐做不成你的女儿了,敬国公回来啦”, 又用脸蹭蹭娴妃的脸道“母妃整日说秋慈姐姐处处都比我好,女儿知道秋慈姐姐好,但是有一点她肯定比不上我”, 娴妃这几日拘着她磨性子,已经快把自己的耐心都耗尽了,今日见她在白云观又不争气,没好气地问道“那我倒洗耳恭听了”, 周云澜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娴妃,缓缓伏在娴妃膝上娇俏地说“不只是秋慈姐姐,这一点啊,天下间都没人比得过我,便是我对母妃的爱”, 娴妃抚着女儿的头发,飞快地眨眨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当时天下乱成一团糟,自己被送给陛下时也曾偷偷欢喜过,毕竟这个男人足够优秀,大家都说他非池中物,果然一步步问鼎天下,自己也从一个小官的养女,慢慢坐上了妃位,男人丰姿奇秀,骨健筋强,主母宽和,这些年过的不能说不好,可是也真觉得孤独,哪个女人不想得到自家男人的爱呢,可这满宫的女人里,只有皇后才有,旁人是一星半点也不曾有过,甚至于连一点幻想也不敢,云谏云谚两兄弟战亡时,陛下几天几夜不睡,双目通红,亲自带兵报仇,回家来恨不得把满院子有儿子的女人都砍了,把所有的孩子都送给当时的夫人,如今的皇后,还好夫人虽连失两子却并不迁怒于人,苦苦求情又温柔劝慰,才叫家主冷静了下来,后来的女人不懂,但前头进后院的都明白了,面子上尊贵体面,如花似露,里子不过是一根稻草,是主家,不,是主母手里的稻草,自己不正是因为和皇后略合得来些,才得了个妃位吗, 今日女儿突然说起“爱”之一字,心下触动,这天底下真正爱着自己的,可不是只有云澜吗,自己却常把别家的女孩儿挂在嘴边,多伤了女儿的心呢, 眼看着女儿大了就要着手相看,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心里又酸又胀, 面上还是硬撑着道“怎么说天下间没人比得上你,你眼前便有一个大劲敌呢。”, 周云澜闻言疑惑,坐起来四下张望,车里哪有别人, 娴妃笑道“傻丫头,你母妃对你的爱呀,可不比你的少”, 周云澜靠在娴妃肩上撒娇,马车外洒下淡淡的雪粒,马车里母女二人这样甜甜地说着话,在这庄严的皇宫里是多么难得的温馨, 太后养大两个孩子,一个在岭南镇守,一去经年,一个贵为帝王,越发心思难测,皇后早年丧子,心伤难愈,各有各的苦,谁能及得上娴妃乐享天伦呢。 御书房里,敬国公父子正在汇报关中地动后,救灾平乱,灾后重建,平息舆论等各项事宜, 皇上对这趟差事十分满意,黄公公亲自奉茶,敬国公态度恭谨,皇上亲切的表达了褒扬和慰问, 并开始了灵魂拷问“遇之啊,朕身边得用的人就剩你了啊,这趟回来就留在京里帮朕打理天下吧。”, 敬国公连忙起身答话“太子殿下有仁有智,堪为陛下臂膀,定国公镇守岭南,既忠且勇,当称国之柱石,老臣仅剩一把骨头能陪伴陛下解解闷就心满意足啦。”, 皇上又问出第二道考题“是啊,庭安一去岭南就是十几年,朕都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太子年幼不经事,以后还需你们多帮扶他啊。”, 孔遇之戎马出身,鲜少上朝议事,不善打机锋,跪下认真道“臣等都老了,戎马半生,只落得一身伤病,不知还有几年好活,朝堂之事,有心无力,唯恐拖累陛下,领了差事却办不好,倒叫御史台说陛下徇私情;这天下海晏河清,请陛下许臣享两年清福吧;此番关中之行,臣观太子眉目清朗,气度卓然,与当今皇后虽非亲生,却深得其教养;虽镇天下以武事,终守江山以仁义;臣等只懂提枪上马,哪个不服就去干翻他,难以辅佐太子;不过犬子秋胜虽然愚钝,却是有愚钝的好处,只知道世代守护周家王朝,若不嫌弃,还可一用,臣也能无牵无挂的种菜喝酒啦。”, 皇上被他浅白的话逗得直笑,见他一番话说的真挚,心下感动“秋胜这孩子你教得好哇,这次太子回来多次称赞于他,休息几日,让他到东宫给太子做个伴读吧,秋慈也同云澜几个一处玩耍,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么些年,朕也累了,遇之既有放马南山之意,且等朕两年,到时朕再和你一起喝酒划拳。”, 既已达成协议,君臣二人开怀叙旧,畅聊许久。 皇后也听人汇报了孔家的车驾在宫门前,既然敬国公父子已回,想必是要接了秋慈回家的,派了个宫女到后车通知孔姑娘,孔秋慈一颗心都已经飞到了前面,恨不得立时回家见到父兄,听得皇后允了她几日假,派了身边大丫鬟随嬷嬷前去谢恩。 时隔小一年,敬国公携子女回到家,颇为感慨,父子三人关起门来说话, “世家坐大,已引起天家不满,估计接下来几年不会太平,为父有心隐退,但身处权势漩涡,很多事身不由己,秋胜虽得了太子的青眼,但也不必表态,这天下是皇上的,还不是太子的,做你认为对的事即可;孝期已过,与姜家的婚事也要尽快定下,以免乱起来被其他世家攀扯上,姜家清流,姻亲牵扯少,家风清正,能娶到姜家女必要好好待人家。”, 孔秋胜受父亲影响颇深,二十一岁却连个通房妾侍也无,京中贵女暗送秋波者不知凡几,确是个洁身自好之人,娶得佳妇必能互相尊重,没有不应的, 敬国公又接着说道“秋慈既然有了伴读这一遭,便只能等皇家的意思,我心里觉得几个姑娘不过是白家的障眼法,私下里可先做打算,只是这一年来奔波在外,不知京中局势如何,二来现在也没人敢应我的话头”, 孔秋慈刚出母孝,这几年家里冰冷冷的,父亲愈显老态,哥哥也越发稳重,家里越来越不像个家,若是自己嫁了出去,那家里岂不是成了议事厅,涩然开口道“这些年聚少离多,女儿实不想离开父兄”, 发妻去世之后,敬国公已把女儿当作男孩教养,谈时论政从不避讳,柔声安抚女儿道“皇上对我们敬国公府还是有回护之意的,为父也有自保之法,父兄都不必担心,现在只有你的婚事要紧,陛下既透了口风给我,想来也是为了怕我将你嫁错了人家被牵连,这应该也是皇后娘娘对你的爱护,想来你母亲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的终身大事。”, 孔秋慈闻言不再担心了,他们家已经变成议事厅了,便只得坦然开口道“这段日子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见皇后操办除夕宫宴似乎比往年更为隆重,女儿原以为是为着给几位皇子公主相看,现下看来,也有搅乱池水,隔岸观火之意,宫宴上的所有细节,足够世家们想破了脑袋,互相争斗起来,获益最大的应属太子殿下,女儿与太子殿下见面不多,但观其谈吐行止颇似皇后娘娘,应能入了陛下的眼了,看来天家父子已然联手,至于我的婚事,既然是要等太子大婚之后,那便不急,太子必是要等到世家乱起来才会出来加柴的。”, 孔秋胜在关中已听得一些风声,世家在百姓之中声誉日隆,同一个人,在有些地方是门神,在有些地方却是茶馆里闲谈的反派,不管哪种,世家的名声已深入人心,不必天家出手,已有些南北各成水火的苗头,陛下是北方人,却并是北方党身后的人,权柄面前,谁能守住自己谁就能笑到最后,妹妹是个聪明人,既不能一派天真地扎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那就定要万分清醒的去面对,交代道“你在后宫只管离太子远些,以免被人白当了靶子。”, “哥哥也是一样,离京小一年,必是有人要前来试探。”, 一家人叙话用膳,各自就寝,休息几日,便又打起精神应对人情往来。 ☆、第七章 又是半月课程结束,伴读的少年少女回家休息三天, 宫里剩下几位皇子公主和孟初宁,几人商议着到投壶亭烫火锅吃,再温上一壶菊花酒,赏雪行令岂不有雅趣, 一行人来到投壶亭竟然有人在此投壶,大冬天的谁会来投壶呢,本就是为着这里人少无人打扰才来此处,眼下倒不急着吃火锅了,对方雪日投壶,显然更是个雅致人, 走上前一看,周云澜先认了出来,这不是我母妃宫里的王才人吗, 王才人入宫较晚,位分较低,还不是一宫主位,只在楹花宫的偏殿居住,日常除了向皇后娘娘请安,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大家对她不能说不熟,可以说完全不认识,今日不知怎会遇上,又见对方约莫二十出头,比太子也大不了多少,互相见礼过后,大家都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王才人许是鲜少出门,乍一见这么多人显然很是惊慌,是了,大冬天一个人在这投壶,可不就是为了避着人吗,太子正欲率先开口道别, 却见皇上向这边走来,忙又齐齐跪下见礼,皇上亦觉惊奇,怎地今天这里这般热闹,大冬天都来投壶不成,不过这些家伙恐怕躲自己还来不及,应该只是凑巧,一起乐呵乐呵也好, 自有太监宫女铺毡设座,煮茶备矢, 初宁心下一慌,原身喜爱户外活动,投壶捶丸都是个中好手,但自己没有投壶经验啊, 赶紧叫来风染耳语一番,又决心以后要偷偷练习起来,心里又感慨了一番自己运道不好,若是原身是个废物点心,恶毒女配之类的该多好,自己穿越过来一手完美代码惊艳众人,偏偏自己才是个废物点心,代码写的也并不完美, 虽然还有钻研美食一项特长,不过这朝代,至少是皇宫里并不缺美食,还叫自己大开眼界,甚至连冰淇淋都有,好像民间都掌握凿冰储存和制冰之法, 看来自己拿的不是女主剧本,只是个观众剧本啊, 众人一番邀请谦虚之词已经说完,规则介绍的很快,因为皇上本人不重娱乐,后宫的投壶亭,捶丸园,游船,猫房等都是皇后为宫里女人们修建的,女人们有了消遣,日子能好过些, 她们私下里发展出的许多花样如卷帘,春睡,听琴等,在皇上面前都不必介绍出来,只首尾两箭加倍,倚竿减半,贯耳不计分,一通开幕式说下来就开始抽签准备投壶了,算筹木马也已拿来,还有乐师前来助兴, 这剧情发展不对啊,难道自己是个炮灰剧本吗, 首先上场的是楹花宫一号选手-周云澜,天气冻手,有初有终,成绩算是不错, 接下来上场的是楹花宫二号选手-王才人, 皇上才注意到这个年轻女子,王才人已进入到投壶状态当中,不复方才的怯懦之态,神采奕奕,自信飞扬,一身香叶红斗篷衬得人娇俏明媚,动作灵巧,充满生机, 皇上近来常有感时之叹,无人倾诉,故而才一个人往僻静处走来,此时心下大震, 第一支中,第二支似乎手冷,贯耳不计,盈盈秋水飞快朝皇上瞄了一眼,羞涩一笑,约莫是为自己的技艺羞愧,三四支连中,莞尔一笑,略显调皮,又不张扬,款款退下,很是有礼, 接下来轮到我们三号选手仁寿宫代表-孟初宁,初宁不知道有没有肌肉记忆,不敢冒险,便大着胆子开口道“臣女便是盲投,背投,在座各位也难敌我,所以斗胆请求陛下允臣女改为射箭”, 皇上少有玩乐时候,此时心情颇好,当即应允, 风染迅速带人摆设好, 王才人亦道“琴瑟之声恐不相配,妾鼓板和之”, 初宁射箭也是马马虎虎,以前公司待遇好,刚入职的时候整天往五楼的健身室跑,不好意思在一群男同事面前撸铁,也就是跑跑步,射射箭,模拟高尔夫球,什么的,但都是自己瞎摆弄的,只能说比投壶风险小, 几箭射完,嗯,目前来说,能跻身前三名,很是不错, 接下来几位皇子都改为了射箭,皇子们近日加强了弓马训练,再配以鼓乐,此时气氛庄严起来,太子连中靶心,八皇子,九皇子也差不多少,一番阅兵结束,王才人的手都冻红了,皇上携王才人离去。 众人依旧涮锅子吃,酒过一巡,便要行令, 席上五人,留意着别让关键字落在第六个字上即可, 太子起句“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冬日以梅为令应个景吧。”, 为谁零落为谁开一句颇有些自怨自怜之意,不知道是不是埋怨皇上满心只有大哥云谏,总是看不到眼前人的好, 接下来正是一圈轮到右手边的八皇子,历来梅花都是诗人自比高洁坚韧的常用意象,若是引用故典能行至天明,八皇子随口接道“我念梅花花念我,关情。起看清冰满玉瓶。”, 嘿,高洁的梅花到了八皇子口里,也缱绻起来, 下数第三位到初宁,初宁赶紧搜肠刮肚地接道“白梅懒赋赋红梅,逞艳先迎醉眼开。”, 周云澜打趣道“你今日是怎么了,难得不偷懒,自己作诗了?”, 初宁一愣,哪里是现作的,红楼梦里那么多诗,哦是了,这时候没有曹雪芹呢,遂笑笑不说话, 周云泽问道“可还有下句?”,初宁有种被九年义务教育支配的恐惧,老实接道“冻脸有痕皆是血,酸心无恨亦成灰。”, 众人皆是一愣,怎地一向无忧无虑的初宁作出酸心泣血之语,初宁一出口也后悔了,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赶紧找补道“误吞丹药移真骨,偷下瑶池脱旧胎。江北江南春灿烂,寄言蜂蝶漫疑猜。”, 众人面色稍霁,周云泽暗暗留心,既是说出来了,必是心中所想,十多年未见父母哪有不挂心的,说不定还有比自比红梅更悲苦的句子,只是人前不显而已, 接下来轮到周云澜,“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一句正说中了今日欢聚的雅致之处,无甚特别, 接下来第九人恰是周云泽,“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说完突然有点脸红,刚刚初宁才以梅花自比,紧接着自己又说这样的话,不知会不会引人误会, 九皇子真是想多了, 初宁完全是以语文考试的心态坐在这里硬撑呢,心里正默算轮到自己的概率是多少,注意到周云泽朝自己古怪的看来一眼,还以为传到自己了,赶紧开口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众人暗惊,此诗与刚才萎萎之语大不相同,平直自然,又乐观积极,更重要的是诗中透出的精气神, 等会,这里有“梅”吗? 而且也不是轮到她呀, 初宁也反应过来,干什么背这首,心里默默背了下半阙“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果然没有“梅”字,心里默默哭了一番世道不公啊,哪有把程序员送来古代的,端起酒杯喝了, 心里念叨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今天一定考及格”, 众人换韵行令,脚炉都续了三茬碳,掌灯方归。 初宁年纪还小,脸颊有些婴儿肥,此时略喝了一点果酒就显醉态,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双唇似还沾染着葡萄酒的水泽,一袭胭脂水色斗篷,螓首蛾眉,眼如水杏, 周云泽暂时不想回宫了,想到仁寿宫跟皇祖母请个安,便和初宁同行, 月色倾泻到周云泽的肩头,玄色黑貂皮镶边大氅衬得少年星眉朗目,低头说话时桃花眼里不见平时的戏谑之态, 这小兄弟正经起来怎么这么引人犯罪呢,初宁的心砰砰直跳,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周云泽顺手帮她压了一下帽檐,初宁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整个头皮都酥麻了,不行不行,表面上他比自己大两岁,其实自己比他大,这是弟弟, 虽然少年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矜贵,但掩盖不了他比自己少活了好几年,什么,有人质疑在电脑前码字的日子不算活,那只能说,你说得对。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气氛有些微妙,初宁觉得有种被压制的感觉,不自在,略醒了酒就乘辇而归,后各自回宫洗漱就寝。 ☆、第八章 昨日虽然饮酒玩闹至晚方歇,今日众人仍是一早起来省过长辈,几位皇子本欲出宫玩耍,皇后留下了太子说话。 八皇子和九皇子志趣不投,便各自分别。 八皇子自去寻乐,勾栏瓦舍,游船集会,玩法无穷。 九皇子觉得外面也没什么趣味,突然想起上次父皇让方步青打他板子的事,后来屁股好了曾到侍卫营待过几天,方统领的儿子方锦程很是不错,再后来兄弟一起上课,方锦程不够资格伴读,便没再见过,现下去寻他正好,两人到京郊跑马,冬日正适合打些雉鸡。 凤藻宫里,皇后与太子倒也不是密谋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寻了一些良家子进宫教导,已有半年,家世清白,身体健康,和顺温婉,预备给太子铺床叠被。 一共八人,太子从年龄相当的里挑选了两人带回,很显然另外年纪略小的几个,是要再养上两年给弟弟的。 问二人名姓,只说请太子赐名,见她二人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一身素色夹袄,碧青披风,遂一唤青黛,一唤青霄。 回到东宫,自有嬷嬷引二人熟悉东宫规矩,这还是太子头一次在屋里放人,本朝流行养生护元之法,兼之太子关中之行又耽误半年,此时安排已稍显晚,嬷嬷遂问二人生辰年岁小日子等,当晚就安排了青黛伺候。 青黛比太子大一岁,身材饱满,踏实稳重,心下虽然忐忑,但表现并不局促,平静地服侍太子洗漱,擦身,不知是不是要服侍穿衣,故而试探性地柔声问道“爷,夜深了,可要歇息?” 太子淡淡的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倒杯水来”。 青黛知道,这是不必穿衣了,遂取了茶水置于桌上,自己也安静地坐在了床边。 太子走到内室,喝了杯水,径直走到床边,拉下香云纱团龙帷幔。 青黛学习过如何伺候,借着夜色掩藏羞臊,引着太子指点迷津,青黛生的肌骨莹润,三两下就点起了火,窗外月色清明,守门的太监嬷嬷听着里面的床板声,嘤咛声,半夜方歇。这晚过后,太子朝政上似乎更加得心应手,气质比以往更显沉稳,此是后话。 初宁这一日并未出门,就在仁寿宫里拉着太后投壶,一面心不在焉地扔着箭矢,一面想着心事。 这腐败的封建社会,这万恶的男权社会,人们一点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问题,就连女人都觉得,一个男人只拥有一个女人是不够的,太恶臭了。 但是要让自己选,留在皇宫里还是回去写代码,那还是皇宫里好,吃不尽的美食,享不完的清闲,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了,若是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此等姿色恐怕已经被卖了几次,穿越过去打个卡就可以直接下一站了。 既然老天爷白给了这碗饭,那可得端住了多扒几口,又不是来谈恋爱的,反正从来单身习惯了,就好好在这里度假吧。 太后见她几扔几不中,表情变来变去,只当是太子纳了通房惹她伤心了,又见她神色舒展,一派轻松,也不劝她,只是说道“你输了我两马了”。 初宁闻言醒过神来“什么?咱们可是不赌钱的吧?” 不过想了一下,自己现在有好多古董文物,不怕输钱,就是自己随手写幅字带回后世去都是文物,自己本人可不就是个大文物吗。 想到此处,大笑了起来,“姑祖母,我是个文物,价值连城,就把我输给你了吧,你管我饭就行”。 太后闻言一噎“赢了的人还要做东,你这是规则可是稀奇”。 初宁得意的说道“不稀奇,我是天外来的使者,我会的可多了”。 说着示意宫女伺候笔墨,给太后画了简易的麻将和跳棋图示,叫来机灵的宫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吩咐尚宫局去做了。 又向太后撒娇道“姑祖母,管理宫务实在是太难了,我能不能不要再学了?” 太后怎会由着她胡闹,想也不想就敷衍道“且耐心学吧,皇后也不会一直把你们带在身边的,等学成了,出师了,自然就不用再学了。” 其实女人这一生哪里有出师的时候呢,在娘家为姑娘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时候啊,嫁了人就要以夫家为天,当年丈夫走得早,留下一个儿子,还有自己大哥家的儿子,自己一个寡妇,独自支应门庭,世道又不好,好不容易带大两个男孩,儿子在布匹行做到了掌柜,得了主家青眼,招为女婿,侄子娶了秀才家小姐。 以为苦尽甘来了,世道却又乱起来。 亲家的布匹生意做的太大,不堪官老爷们敲诈,一家人也只能走上这一步路,多少奔波,多少心惊,日子终于安定下来,可也老了。 这十几年幸得侄孙女在身边陪伴着,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可是有几个女人能活到自己这个年岁的,不过又有几个女人能养出个皇帝儿子呢,这一辈子也值了,就算以后见了父兄也对得住他们。 又问初宁“你不想学宫务,那你整日里闲着做什么呢?” 初宁一听有门,赶紧开始画大饼“我只是不学宫务,但还是有向学之心的,我要学武功,轻功,飞檐走壁,还有,以后小厨房做菜,每天不可重复,每种膳食的做法,我也要学,学了轻功就可以带着姑祖母到天上飞,学了厨艺,就可以时时孝敬您老人家了。” 太后向初宁发出一个“呵呵”的表情包,但秉持看破不说破的社交礼仪,只谦虚道“我老太婆就不飞了,你有余力,自是想学什么都可以,若是能找到你说的这种女侠,学会了飞檐走壁,倒是可以在除夕宫宴上表演一番,想来对你议亲还会有帮助呢;小厨房有什么好去的,你玩够了就知道无趣了。” 初宁没想到,这还是个尚武的朝代,学会轻功还有万人求娶的附加效果,听得太后答应了自己还是很开心。 周云泽与方锦程正在郊外跑马,此时已下过几场雪,一派银装素裹,周云泽劲装大氅,金冠束发,凛凛少年气,桃花眼里倒映着冬日雪景,亮晶晶的,再过两年出门来必是掷果盈车的景象; 两人出了一层薄汗,就往林子里去了,竹青上次没能追上妖道很是愧疚,再后来主子在宫里挺安分也没自己表现的机会,今天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保护好主子,石翠,云华,南烟已散在林里踩点去了,主子身边只有自己一人,这可不是希望主子遇险后自己再英勇护主,而是提前感知并排除危险。 没人知道表面上一天说不了几个字的竹青,内心里是个话痨,可能就是因为内心戏太多了,嘴巴表达的速度跟不上吧。 雪粒折射着微光,太阳倾斜后光线还很好,既不像中午晃眼,也能延缓天黑,周云泽身体灵活,马术极好,弯弓搭箭,收获颇丰,直纵情猎到夕阳西下,才打马归去。 周云泽回宫后,初宁闻讯赶紧去把他的野鸡包起来扔了。 这可不是因为私人恩怨,跟他作对那种小孩子把戏,要是恶作剧才犯不上大晚上还专程跑一趟,又困又冷的。 初宁是为了整个皇宫的安全考虑,野生动物很可能携带病毒,要是新型病毒,在这个时代就只能通过尝百草了,等大夫尝完百草,大家都长了坟头草了。 周云泽今日疲累,已经洗漱睡了,看管猎物的竹青虽然没听懂,但也拦不住宫里的主子。 ☆、第九章 周云泽一觉好眠,神清气爽,由着宫女梳头发。 回想起昨日玩得尽兴,第一句先问道“我的猎物在哪?” 陈十忙叫门口的竹青进来回话,竹青已经后悔,昨天怎么就没拦住孟姑娘呢,主子昨天多么兴高采烈,肯定是很喜欢那些小畜生的,跪下回道“雉鸡被孟姑娘扔了,兔子和狐狸都被孟姑娘带走了。” 周云泽十分不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难不成初宁专程熬夜等自己回来,没见自己去送猎物所以自己来取了,可为什么把野鸡扔了呢? 竹青低着头继续说道“孟姑娘说是为了皇宫的安全考虑。” 周云泽更不解了“野鸡能危害谁的安全?那兔子还会咬人,狐狸就更危险了。” 陈十回道“孟姑娘说雉鸡有毒。” 好的,周云泽明白了,这丫头大半夜过来耍竹青玩的,惹了这丫头可不是好事,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一眼竹青。 竹青接收到主子怜悯的表情,心下石头落了地,主子这表情彷佛在说“可惜了这么英俊潇洒,年少有为,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优秀暗卫,年纪轻轻就要给野鸡陪葬,真是可惜啊,愿天堂没有野鸡。” 没想到周云泽开口道“以后躲着孟姑娘吧,有事就让丝雨传话”,竹青不用给野鸡陪葬了,高兴退下。 周云泽听说初宁不忍兔子和狐狸客死异乡已移交尚服局做衣服了,好奇这丫头搞什么名堂。 先来了仁寿宫,与太后请了安便迫不及待找初宁要野物。 初宁也正准备去玉柏轩给他上一节食品安全课,没想到学生先上门了,遂不藏私,仔细给他解释了野生动物的危害。 周云泽一个字也不相信,天赐资源取之不尽,若有这等危害,全国百姓至少饿死十之三四。 初宁也觉得自己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打猎而食是祖先的生计啊,天子脚下亦有乞丐饿殍,再不让打猎好像不太对,可是野鸡确实已经扔了,野兔和狐狸本也打算扔的,但风染说毛皮做了手炉套子,斗篷领子都是好的,也就留下了,现下好像是自己强词夺理要夺人猎物似的,气势弱下来,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扔了你的猎物,等东西做好了,我帮你在上头绣上花样,就绣野鸡图案,当作赔礼,怎么样?” 周云泽本也不在意几只死鸡,要不然也不会放过那些狍子,獾子之类,玩尽了兴就够了,更不需要绣野鸡,他就是来问问,果然这丫头满嘴刮大风,算了,不说这个。 正好跳棋的式样做出来了,取了晒干的小葫芦涂了颜料,贵人们喜爱盘葫芦,葫芦谐音“福禄”,又好种,宫中预备给主子把玩的葫芦有的是,所以初稿很快,若是没错,就请玉石匠人依照雕刻了,先拿来问初宁的意见。 两人说过了野鸡这一茬就刚好玩了两局跳棋,葫芦拿着也方便,便就请匠人雕成葫芦形状吧,下棋取乐,还能祈福,贵妇们肯定喜欢。 御书房里,北方派系的党魁许大人正在单独面圣。 主要内容非常简单,就是说南方派那些人的坏话,但也不算简单,因为罪名很多,比如有人气量狭小妒忌别人不利于部门协作,有人搬家修建园林时候排列风水吸走了皇宫的龙气,有人见识浅薄不配做百姓父母官,等等等等。 皇上听得还是很认真的,因为他觉得如果没有利益之争的话,南北两派必定是相见恨晚的知交好友,因为他们互相攻讦的手段那么像,太温吞了。 这时许大人终于说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他举荐了一个人,能做到党魁的肯定非常会看人。 许大人举荐从七品给事中徐铁樟。 皇上可绝对放心,督察院和六科给事中是皇上的人,徐铁樟应该是主要负责稽查吏部,印象中确实勤勉,徐铁樟一直都徘徊在六品之下,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能做到给事中,肯定说明他底子干净,对主忠心,现在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其实这样的官员不少,廷议、廷推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只不过因为皇上平时只注意那些绯袍的家伙,忽略了手里的匕首。 也算是徐铁樟运气好,就把这柄匕首打磨成剑吧。 除夕将至,收到宫宴邀请的各家都已接到了旨意,今年特地安排上徐铁樟,以及徐铁樟的夫人柳氏和两个女儿徐亭音,徐亭妍,儿子徐亭忠都加上了。 宣旨的天使一走,徐铁樟一家人被馅饼砸的眼冒金星,不过徐铁樟虽然官位不高,但一直也在权势中游走,此时一家人还算清醒,此次宫宴都是高官命妇,必须要先把规矩学好,才能抓住机会,故而一家人对皇后派来的嬷嬷非常恭敬,柳氏拿出了十足的虔诚态度,比新婚侍奉婆母都尽心,徐铁樟对妻子的表现很满意,接下来要尽快裁制新衣,打造头面,学规矩礼仪。 转眼就到了除夕宴,今年的除夕宴,初宁和几个姑娘都有参与操办,此时觉得与有荣焉,还莫名有种东道主的责任感,东瞄西瞄的,希望大家都吃好喝好啊。 当然贵妇小姐们都是不敢吃好喝好的,饿着点不是大事,但是人有三急,频繁更衣就不太优雅了。 不吃东西干坐着又尴尬,所以就只能说话来缓解,有人说一个女人说起话来像是五百只鸭子,那五百个女人呢?现场没有五百个女人,大家教养也不会允许她们像鸭子一样。 首先太后,皇后这对婆媳先对大家的到来表示了欢迎,接着对上一年大家操持后院,辅佐夫君的伟大功绩表示了肯定,并且描绘了明年贵妇圈的美好和谐前景。 很好,三杯酒喝下来,就到了一品命妇的拍马屁环节。 首先表示了对宫宴的称赞,以及自己的荣幸,接下来对去年的贵妇圈在皇后的带领下取得的美好成绩的感激,最后是明年贵妇圈将继续深入贯彻落实皇后的方针大略。 很好,又是三杯酒喝下来,已经有人起身更衣了。 领导讲话毕,就可以自由发言了,大家要在宫里守岁的,又喝了些酒,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有些小姐妹已经打了眼色结伴溜出去了,交好的贵妇们也有坐在一处的。 皇后本人并没有喝酒,作为京中贵妇第二人,老娘爱喝什么就喝什么,操持了两个月总该有这点特权,不过不喝酒是因为老娘,哦不是,本宫今日要好好观察年轻姑娘们,单独看姑娘们都各有各的好,可是坐在一处和孟初宁对比来看,就好像各有各的丑了。 皇后扶了扶额,好像忙的忘了叫人把酒换成水啊。 初宁才多大年纪,刚刚来葵水,比太子小了五岁呢,不过这俩人倒是青梅竹马,初宁也喜欢跟着太子,啊还是太小了,左瞄右瞄,初宁这丫头怎么今天这么坐得住,杏眼桃腮,琼鼻樱唇,把别人都衬的普通起来。 先找徐铁樟的夫人柳氏说说话吧,陛下要给徐家抬抬身价,这么一看,徐铁樟的两个女儿就不错呀,亭音娇柔甜美,亭妍清秀可人,不过身份太低了,而且长相太小家碧玉了些,叫宫女拿了两串水晶手串赏了两个姑娘,先做个标记。 也要理解皇后娘娘,姑娘们百花齐放,五颜六色,着实不好记啊。 皇上这边和皇后那边差不多流程,职场老三样,皇上也想起了徐铁樟,召到近前一看就明白了,为什么会举荐他呢,因为五官端正长相俊美啊,四十多岁的年纪丝毫不见沧桑,一口官话说的也流利,这就很令人感动了,有些老家伙还跟自己讲家乡话呢,再一看儿子也不错,气宇轩昂,很有男儿气概,徐亭忠,名字也取得好,面试合格了。 八皇子对这种同事聚会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早就溜出来闲逛,顺便看看有没有偷懒的宫女太监,重点是抓一抓野鸳鸯,整顿一下后宫风纪。 略逛了一下又觉无趣,新年里还是不要污了眼睛,可若是别人不长眼撞上来也不好。 遂找了个亭子坐下,太监生了脚炉,摆了酒水点心,召一琵琶乐师在此弹奏。 如此守岁,夫复何求啊,八皇子精通乐理,偶尔也会作词传唱,此时听得琵琶时而如泣如诉,时而轻快缠绵。 八皇子的酒喝得尽兴,也跟着唱和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唱至心伤忍不住流了两滴泪,大雁尚且有个伴,自己若是死了,不求同死,不知有没有人会真心留下几滴泪。 八皇子披了裘皮大氅,遮住了亲王元服,故而被琵琶声吸引过来的冯月黎不知亭内是何人,未敢贸然打扰,只默默听了一曲,没想到见到这番场景,未免对方尴尬,正欲悄悄离开。 却被八皇子身边太监发现“大胆!八皇子在此,亭外何人鬼鬼祟祟,还不来拜见。” 这下冯月黎既不好走了,也不遮掩,反正只要你不觉得尴尬,我也不尴尬,大大方方上前见礼,“臣女冯月黎,宋国公冯春之女,不小心迷路至此,偶闻琵琶仙乐听得痴了,望八殿下见谅。” 八皇子并不在意窘态被人看到,本就是个风流人物,何种模样都被人见过,遇到懂乐之人倒是起了兴趣,“你可会弹琵琶?” 冯月黎不想除夕夜陪着一个陌生男子在这里哭,便答道“任何乐器都要随心,若是因为眼前只有琵琶而弹琵琶就落了下乘。” 八皇子没想到这高门深院里竟有如此高境界之人,不止是奏乐听曲如此,人生都当是如此啊,必要随心,不可将就,便好奇道“那你此时想听些什么呢?” 冯月黎就是等他这一句,便回答道“佳节欢宴,自当击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八皇子立即命人召击缶乐师,又命太监设座温酒,这冯家小姐实是我辈中人啊,八皇子有遇知己之感,冯月黎也只得坐下。 其实这冯小姐也是个潇洒叛逆之人,与八皇子确是一路,可冯月黎早对八皇子有所耳闻,高门嫁女并不需要对方的权势,低嫁一些才是最优选择,尤其是这八皇子风流之名谁人不知,只有那小门小户卖女求荣的才会受宠若惊,冯月黎是半点不想与这位风流皇子扯上关系。 只是今日实在凑巧,相比之下,回去被命妇们打量,装作一副乖顺样也怪累的慌,亭中四面通透,二人心中坦荡,在此听上一曲,喝两杯酒,还更自在些。正应诗云: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第十章 宫宴这边,随着太子年岁渐长,政事接触越多,已经有朝臣向太子示好。 倒不是因为急着站队,而是太子处事风格与当今陛下很是不同,展现出自己的政治才能后,吸引志同道合的朝臣依附也是正常。 太子此时并未喝醉,不过眯着眼睛故作醉态,一身玄色太子元服,头戴九旒冕,神情温和,姿态慵懒,此时不仅志同道合的朝臣前来攀谈敬酒,就连一些有适龄女儿的勋贵也按捺不住,前来试探。 太子对这些言语交锋得心应手,醉眼迷离,无比诚挚地给每一个人都画了大饼,大家都觉得太子是个仁爱主子,下一年稳了,男人这边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 再说回女人这边,徐亭音,徐亭妍两姐妹得了一样的赏赐,让徐亭音很是不满,因为这徐亭妍乃是庶出,还和她娘一样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令人作呕,现下又和自己平起平坐,心中厌烦,又不好表现出来,独自喝闷酒。 一场元旦佳节欢庆,珍馐难计数,美酒如流水,有人得遇知音,有人得主青眼,有人商定姻缘,有人谋划前程,明年将是更加美好得一年,陈国盛世,江山如画。 元旦过后,节日的喜悦还未退去,西城来了一队使者,西城与岭南交界,一直是前朝的附属国,两国皇族保持着姻亲关系,牵扯很深,所以前朝余孽才会迁往岭南,依托水利,与西城互为照应,定国公孟庭安在岭南十三年清剿余孽,安抚民心,殚精竭虑,很是吃力,此番西城主动派遣使者,显见地应该是前朝势力已清,西城有向陈国称臣之意,故而皇上高兴的接见了对方。 此次西城使者诚意很足,带来了很多黄金恭贺元旦,还有很多特产,比如芒果干,波罗蜜干,榴莲等,种子,比如改良西瓜种子,辣椒种子,等等,在此之前,陈国吃的西瓜白瓤居多,并不为百姓所喜,做菜所需辣味来自于葱蒜,芥姜,茱萸等,这些特产也是西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此番带来,不仅是求好,也有点炫耀之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样特产——和亲公主阮氏清桃,可能因为长期与前朝皇室通婚,这位公主长相与我们并无很大不同,只是眼窝深遂些,嘴唇略厚些,也能够说流利汉话,还能歌善舞,后宫的女人多数都来自于战时一些归属势力送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新人了,西城所说的和亲,在皇上看来,与其他女人所代表的含义是一样的,寻求归顺,臣服,依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回想起那些征伐岁月,再看如今繁华,没有哪一个男人不喜欢征服的快感。 和亲队伍自带了一支乐队过来,清桃公主一舞毕,众人耳目一新,曲风欢快,舞姿灵动,大家恭喜陛下得佳人,皇上心情很好,当即封了嫔,居一宫主位。 恰此时,王才人喝了两杯果酒甚觉头晕,请来太医一诊竟然有孕了,皇上很是高兴,倒不是缺孩子,儿女一堆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五十多岁还能得子,值得高兴,当即给王才人也升了嫔位,孕妇不宜挪动,仍旧在楹花宫与娴妃同住,阮嫔与王嫔领旨谢恩,皇上见此二人年轻娇艳,也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不由得多说了一些话,“你二人年纪相仿,往后正可多走动,清桃远道而来不必拘束,你自己居一宫主位,若是思乡,可以唱唱歌跳跳舞,也可多到凤藻宫与皇后说说话。” “若是思乡,皇上会来陪妾吗?”清桃公主话音一落,众妃嫔都惊了。 这姑娘年岁不大,就当众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明晃晃的献媚邀宠。 只见清桃公主羞涩一笑又接着说道“妾幼时,家中父兄常说孟庭安将军是天神下凡,必能拨乱反正,带来太平的,果然这几年两国边境越发繁荣,百姓皆爱戴之,孟天神既是陛下派来,那陛下便是真神了,能够嫁与陛下,是无上的荣耀,家中姐妹皆争之,幸而妾心至诚,方得前来,今见陛下,果然气度不凡,见之心动,故而才大胆开口,望陛下恕妾无状。” 皇上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女人们的鸡皮疙瘩是起来了,当众跳舞,搔首弄姿就算了,还当众示爱,真是不要脸啊,王嫔虽未到妊娠反应时,都要呕死了。 王嫔当时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皇上那段日子喜到僻静处散步,自己换位思考又守株待兔了好几次,终于在投壶亭偶遇了皇上,那时想着再遇不上皇上,就要朝太子下手了,终于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出了风头,又差点被孟初宁那个死丫头搅和,总之腹中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现下又来了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心里岂能不恨,赶紧把有孕这事捅出来,锦上添花,刺激加倍,但是这个大嘴女人怎么偏要跟自己过不去,哪个良家女人长这么丰满的嘴唇,跳这么骚气的舞,说这么不要脸的话,还没眼色的抢别人风头。 王嫔是家中庶女,当时父亲为了讨好当今陛下便学别人卖女求和,主母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做妾,就把王嫔送了来,从小就是个没存在感的人,到了陛下后院仍然没什么存在感,真是恨极这样的日子,好容易抓住了机会,又被人压一头,也怪不得她心里不舒服。 初宁心中开心,这个清桃公主认识孟初宁的爸爸啊,那以后有机会要来往,而且那芒果干,辣椒,都是好东西。 皇上心里倒是清醒了几分,既然前朝余孽已清,西城也愿称臣,怎么定国公不还朝,这天神下凡的说法又是怎么回事。 九皇子心中不安,虽未接触政事,但总觉得这位西城公主不对劲,家宴结束后,主动送初宁回仁寿宫。 路上问道“你觉得这位清桃公主如何?” 初宁狐疑地看了周云泽一眼“你怎敢私下讨论你父皇的小老婆?!” 周云泽:“什么小老婆?” 初宁回道“就是你小娘。” 周云泽像听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满脸嫌恶地说道“她比我也大不了些许,怎地来做我娘!” 初宁轻轻点了点头,又歪过头来问他“那若是再大上几岁呢?” 周云泽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宁,莫拿我母亲玩笑。” 初宁闻言又羞又愧,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啊,本意是介意自己的穿越身份,造成的年龄差,比自己实际年龄小的姑娘都嫁给周云泽他爹了,自己却对着周云泽发花痴,含水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侧脸,别想太多啊,初宁只是抱着欣赏年画的心态,没其他想法。 年画又接着说道“左右你小心点这个小老婆。” 初宁还准备向对方讨要辣椒和芒果干呢,想了想也认真地回道“放心吧,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险,这个道理我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心中已有计划了。” 既然初宁还懂得兵法,周云泽闻言也就放心,以初宁的聪明应该不至于被一个孤立无援的番邦公主怎么样,而且周云泽觉得她俩之间也没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候的元旦,就是我们现在的除夕,为了不至于混淆,还是写作除夕了 ☆、第十一章 元旦过后,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但又不太一样,每个人都怀揣着希望,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更有干劲。 元旦过后,皇后又在着手修缮编撰道藏经,以及画容像塑雕象等事,后宫事务千头万绪,虽有娴妃帮忙,但每日行程也是安排的满满的,皇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不过元旦过后还是病了一场,可能是一件大事办完松了一口气,也可能是吹了冷风,太子在跟前侍疾,几位皇子公主连同孟初宁定时过来打卡,皇上也推迟了许多政务,常来陪伴,倒是急得皇后恨不得立刻好起来,可越是心急,反而越是见咳,拖拖拉拉一个多月才好。 转眼已是春暖花开,老五身体不好,老八今年里要到关中修庙,皇上思来想去,也该磨练一下小九了,便召周云泽。 此时周云泽正在仁寿宫试吃初宁刚做的酥油泡螺和梅酥丸。 初宁用了藏族人民做酥油茶的酥油,做成了点心,比之其他人做的更加滋味醇厚; 此时虽有野猪鬃毛做的牙刷,但大家更喜欢以梅酥丸来清洁口气。 初宁觉得梅酥丸是饮鸩止渴,放那么多糖分,是暂时没有口气了,但是都龋齿了,所以做的又与旁人不同。 用了薄荷叶、桔皮、桃胶、茶叶等,做出来有点像口香糖,带点粘性,生津美容,清新解酒,两人又约了过阵子采了荷叶来烧鸡。 周云泽正在仁寿宫闭眼吹,冷不防听说父皇传唤他,赶紧整理衣冠前往御书房。 皇上此番确实有一趟差事只能派个皇子前去,就是前往岭南,暗查定国公。 定国公在岭南驻守已是第十四年,岭南是否还知道当今陛下姓周,别是都姓孟了吧,若是定国公已在当地一手遮天,那岭南巡抚也是不可信了,别说孟庭安是一同长大的表哥,就是亲兄弟,亲父子,为了权势也是可以反目成仇的,若是再派督察院的人过去怕会打草惊蛇,此次外差,皇子最佳,名为历练,实则暗查,当然九皇子更妙,因为他确实需要历练。 接到任务的周云泽心里很复杂,他想马上到初宁面前说“清桃公主果然不是好人”,但他知道,最近不宜再见初宁。 他希望定国公一定要干干净净,不然收复岭南会比面对前朝余孽更加棘手。 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说不出口的,有了要做抉择的,有了要守护的。 进这扇门时,虽有忐忑,但是个轻快的少年,出这扇门时,虽没有挨骂,却是无比沉重。 他不明白,整个朝廷人人都比自己更合适,为什么第一次办差,就是如此艰难。 但想再多也没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真的是去历练一样,甚至还要兴高采烈,满怀期待,因为自己向来是个无拘无束向往自由的性子。 万千心事,无从开口,心底的挣扎,无人知晓。 从没有一刻,如此的孤独。 周云泽知道,此时他应该去做准备,至少应该先撒一队暗卫到岭南,万一定国公果有不臣之心,自己前去就是活人质,但此时心里乱得很,喉咙干涩,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做。 周云泽还是来找了八哥周云青,若是想求一醉,八哥最好,八哥虽然看似风流,其实嘴巴很严,从不说人长短,也从不笑人窘态,周云泽实在不忍在亲近之人面前带着面具说笑,也不想办什么践行宴,就当是把这个给自己践行的机会给了八哥吧。 周云青听说九弟要外出历练,自然要和兄弟大醉一场的,山高水长,通信不便,再见不知何时,何况此行若是遇到危险,周云泽的身手到了江湖上根本不够看,想来周云泽也是有此惆怅,才来找自己的。 遂也不多话,来到自己名下的酒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雅间,上一壶金华寿生酒,置一桌荤素小菜,只管陪他喝酒。 周云泽心有千千结,默默喝酒,周云青却是没什么酒兴,一边默默当个陪客,一边看着楼下的行人。 因着临近皇城,隔壁街道很多勋贵府邸,这条街道很是繁华,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高档酒楼,还有门前叫卖的商贩,贵人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那些人一家子嚼用了,八皇子眼里的小人物扔到偏僻的县城都是巨富,这就是天子脚下啊,当时买下这间酒楼不止因为收益可观,更重要的是这个座位视野好,坐在这里可以感受繁华之外的孤独,释放风流之下的冷漠。 楼下,冯月黎的母亲和嫂子们以及冯月黎带着仆从正准备往斜对面的绸缎庄去,正是脱去夹袄换春衫的时候,各家都在裁制新衣,冯家女眷已经挑了许多料子,但近日听说宫里传出一种新样式,将腰身收紧,更显弱柳扶风,再以绸带缠绕袖口,露出纤细手腕,十分婉约,所以冯家又来了绸缎庄。 看着绸缎庄迎来送往,小厮伙计忙的脚不沾地,八皇子心下叹息,开春天气渐暖,初宁不是要上房就是要爬树,把衣裳改的乱七八糟,竟然还能引人效仿,早知道女人们的钱这么好赚,就该买下那绸缎庄的啊,不过八皇子也就是随便想想,他不是那爱财之人,当然更重要一点,那绸缎庄是皇后娘家开的。 坐在雅间的冯月黎其实很不情愿,衣裳做来做去有什么趣味,整日里听的都是关于衣裳,首饰,脂粉,丈夫的姨娘,庄子,下人诸如此类的话题,大家的人生已经如此相像了,为什么还要追求一样的衣裳呢,难道就不能有些不一样吗?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和她们一样,嫁一个一月也见不到几次面的男人,整日在后院算账,管理下人,操办宴席,讨好婆母,还要为着跟不上潮流而大惊小怪,冯月黎觉得这样一眼看到底的人生无聊透了,莫名气闷。 开口道“母亲,对面有一家酸笋鸡丝馄饨很是鲜美,新鲜鸡汤撒上葱花、芫荽、椒料,现做现吃,开胃极了,女儿今早就想着这一家馄饨,未进早膳,此时已是饿极,请母亲允女儿一盏茶的功夫,且去祭了五脏庙,再来看料子吧。” 冯母无奈道“家里什么吃食没有,那街边的有什么好,若是实在喜欢,尽管叫了厨子家去,用料也能放心些,既是饿极,便快些去吧,也不必一盏茶的功夫,细嚼慢咽方是养生之道,......” “知道啦”冯月黎已经一溜烟走了出去。 妈妈们自古以来总是有交代不完的话,即使一句话已经说了上百遍,还是能够耐心地一遍遍重复着。 八皇子这时才提起一点兴趣,这小姐怎么自己一个人先出来了。 凝神细看,竟然是除夕宫宴上偶遇的冯家月黎。 是啊,刚刚可不是冯家的女眷吗。 这冯小姐一个人出来,也只是到对面的馄饨摊子点了一碗馄饨,可心思却并不在馄饨上,只顾四下张望,看到在路上哭的小孩还叫侍女拿了点心去哄。 看来这冯家小姐是个大闲人啊,不知道除夕那日,是否也是见自己流泪才动了恻隐之心的。 哎不好,八皇子未及多想,身体已经快一步,从窗户一跃而下,拦住了那个朝冯月黎走去的壮汉。 这冯家小姐真是心大,一个人在这坐着,还把侍女支走了,幸好今天自己在上面,折扇点了点壮汉肩膀“你可知这是何处,就敢当街拍花子吗?” 壮汉看眼前公子通身贵气,不敢得罪,拱手道“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冯月黎已经抬眼看来,不由吃惊,“臣女给八殿下请安,不知我家粗笨的车夫如何冲撞了殿下,张二,还不跪下请罪!” 如何冲撞了自己吗?或许是他,或许是他,嗯,或许是他身为冯家车夫却姓张吧。 八皇子刚刚只是想把这壮汉捆了送衙门,此时却想砍了,砍了他,自己再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现在不能。 八皇子只能云淡风轻的说“既是冯家的车夫,我且饶过你吧”,说完摇着折扇翩翩的走了。 车夫吓得不轻,反复向冯月黎解释,并没有冲撞那八皇子。 冯月黎心里相信车夫,她觉得八皇子就是个任性的纨绔子弟,胡乱折腾人也是做得出的,安抚车夫道“下次注意些,这次先不要叫母亲知道。”,冯月黎出来有一会了,也就乖乖回绸缎庄。 八皇子回到酒楼就看到周云泽已经醉倒,兄弟都未建府,不敢在外过夜,赶紧唤人送九皇子回宫,九皇子一行人回宫后,洗漱一番就寝。 第二日,周云泽酒醒之后,就开始专心准备岭南之行了,期间抽空见了初宁一面,初宁写了一封家书托周云泽转交,周云泽还是没再说清桃公主的事,他觉得说了也没用,干脆把竹青留了下来,竹青沉稳,身手极好,虽在后宫行走不便,但是在外是一把好手,或许能派上用场。 ☆、第十二章 周云泽用了近三个月才到岭南,到时正是盛夏,暑热极盛,一来就病倒了,吃也吃不惯,上吐下泻,在定国公府躺了半个月。 军营里都说来历练的九皇子是个绣花枕头。 周云泽自然也有耳闻,乖乖吃药,只等病好了给他们长长见识。 定国公夫妇每年会和女儿通信两次,这次女儿来信和以往很是不同,不再是生活中的点滴趣事,而是要定国公照顾好周云泽,看来女儿大了,懂事了,不再和九皇子别苗头了,可惜不知道女儿现在身高几何,是像爸爸多些还是像妈妈多些,是胖是瘦,看这九皇子的娇气样子,不知道女儿能不能适应岭南的气候,只希望岭南尽快安定,早日回京,一家团聚。 孟庭安子女缘薄,四十岁上下才得一女,也只有这一女,以前大家都说孟家要绝户了,孟庭安也不生气,也不纳妾,只说是小人嫉妒他们夫妻恩爱,这么多年在岭南虽然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但再也听不见人嚼舌根,夫妻二人把岭南百姓都当作子女一样爱护,平淡,辛苦,但也幸福。 周云泽再也忍不了定国公夫妻眼底的同情神色,身体略好了一点,就到大街上逛,到城外逛,到军营里逛,虽然街上的人讲话听不懂,城外炙烤难耐,军营里的人看他就像看一个无能的上司,客客气气的恭敬,但周云泽还是坚持观察着,适应着。 其实在周云泽南下这一路看来,岭南实在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山丘极多,耕地稀少,百姓多靠捕鱼为生,要是按照初宁的说法,抓来的东西有毒,那定国公很快就能回京了,因为当地人都被野生海鲜毒死了。 当然岭南的军队不错,周云泽路上耽误许久,并不是迷路了,而是每一道都做了停留,相比之下,岭南的士兵由于长期作战,要相对勇猛些,周云泽依旧不急,谋定而后动,若是急着立威反倒出了丑,那更是覆水难收。 机会很快就来了,岭南交界的小国很多,总是有些互相试探,小型摩擦,这日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军队,目测一千人,乘战船列队而来。 定国公马上点兵上船。 周云泽请为前锋。 定国公自然,不应。 周云泽知道他们肯定都觉得自己是去送死的,其实自己也没太大把握,但错过这次,自己在岭南不知何时才能抬头,“小侄知道...……” 说话间飞快抽出匕首,旋身架在定国公脖子上,随身暗卫石翠迅速制住其副将,云华,南烟近身戒备。 这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周云泽继续说道“小侄知道伯父担忧什么,现在可放心了吗?” 说完立刻扔刀下跪“将军在上,属下冒犯,待凯旋之时任凭军法处置。” 定国公哪敢受皇子殿下的跪,这位殿下嘴上说着是展示自己的能力,难道就没有以权压人的意味吗,小小年纪,厚积薄发,身边还有高手随行,看来是挑中今天了,他要立威,只得配合。 定国公不仅点了周云泽为前锋,还多点了一队大嘴巴同行,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眼看着对方的前锋船只靠来,周云泽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从没有一刻觉得身体这么充满力量过,越来越近了。 周云泽看准时机,伸出□□直直向对方主将刺去。 这一刺鲁莽,众人一惊。 对方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这边,岂能看不到周云泽动作,双手稳稳接住。 周云泽试了一下,抽不回来,众人心中直道草率,各自抽出武器等待军令。 却见周云泽轻蔑一笑,撑着□□纵身跳到对方船上,松开□□,抽出佩剑连刺五六人。 众人一见,士气大振,一拥而上,这一仗十分漂亮,不仅全歼对方,还收缴战船十艘,火器若干。 不过半日,周云泽的英勇身姿就传遍了军营上下,周云泽趁热打铁,也在军营辟了间房,每日与将士一同训练,每五天下河洗次澡。 大家见他不嫌饭菜简陋,不喊训练辛苦,竟比许多刚到军营的渔家汉子还能吃苦,心下起了敬意。 看吧,人与人总是不平等的,若是一个普通的新兵蛋子老老实实训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若这新兵蛋子是龙子凤孙,那就是值得敬佩的了。 其实,每一个不惜己身而为国家的热血男儿都是值得敬佩的,言战者多,被甲者少,百姓们觉得他们的命太普通了些,还不如自己的命金贵;但周云泽贵为皇子,却能真正做到深入军营,尊重士兵,这让大家更添一分感动。 周云泽的日子过得很快,认认真真地在军营“历练”。 至于暗查,周云泽看来,定国公回朝也可以,岭南虽然还不够富裕,但也算安定,换个人来也可以做,不必用牛刀杀鸡。 当然定国公留在岭南更好,一来,他对此地熟悉,夫妻二人还会说几种常用方言,二来周边的小国忌惮定国公的名号,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定国公习惯了这里的日子,哪里的城墙用的哪家的砖,哪一片区域说哪种语言,甚至小到哪一个村姓什么,他都清清楚楚,他对岭南有感情,这么说吧,如果天平两端分别是岭南和亲生女儿初宁,定国公会把岭南安顿好,然后和女儿一同就死。 可以说定国公确实留恋一方封疆大吏的权势,但更是留恋压在他肩上的责任,有了权势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有人选择满足一己私欲,有人选择实现社会价值,有人选择坚守道义。 活下去,活得更好,是我们的本能,所以那些舍生而取义的人才显得格外伟大,而那些年复一年不改初心的人,更是值得名垂青史,千古传颂。 但周云泽还不想回京,这里的日子比在宫里更有趣,以前虽然也有很多事做,但总会生出空虚之感,现在终于找到原因了,因为以前的周云泽是个没用的人,而现在的周云泽,正在变得有用。 周云泽的想法在我们现在看来很好理解,对于什么都不缺的笼中雀来说,他追求的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第五个需要,自我实现的精神需要。 初宁的日子也过的很快,仍然在致力于改良皇宫里的美食,当然其他人并不认为是改良。 比如说今天的新产品——奶茶,茶的普及程度惊人,各种花样玩的烂熟,煎茶,擂茶,点茶,泡茶,茶粥,茶餐,......,此时已经开始流行泡茶,即不再加各种佐料,只喝清茶,用壶用杯者皆有。 不过奶茶制法还未随之变化,仍是用酥酪与茶粉混合冲水而成,称为入茶酥。 酥酪制作极难,保存也不容易,茶粉也要细细研磨,所以此时奶茶还是奢侈品行列。 初宁用新鲜牛乳,加茶叶一起煮,然后再捞出茶叶残渣,简单多了,也不腥膻,还有茶香,顺带还有杏仁羊奶,以及水果茶等等。 之所以大家都不认为她是在改良,就是因为好好的奢侈品,被她弄得烂大街。 除了八皇子周云青,初宁的点子都成了他酒楼的专供,他现在不觉得初宁瞎折腾了,也不再羡慕对面绸缎庄了,连宋国公府都点了几次“外卖”还顺便买了一只奶羊,周云青一边督办着塑雕象的事,一边也认真的看了两回账。 转眼就要入秋啦,浙江道运来了一批螃蟹,各个肉鲜膏肥。 除了清蒸蟹,蟹黄酿豆腐,蟹酿橙等旧有外,初宁还想出一种酿蟹,原因很简单,因为初宁总是学不会优雅地吃蟹,咔嚓咔嚓嗑开蟹腿实在不雅,所以初宁吩咐厨房,将蟹肉剔出来,再盛回蟹壳里,裹上一小团粉丝,加点姜蒜香油酱油,如此清蒸更加过瘾,说起这个,初宁又想起清桃公主的辣椒种子,应该已经种出来了吧。 ☆、第十三章 清桃公主早就想接触孟初宁,通过她的观察,孟初宁和她父母一样,都是心思简单的人,也是闲不住的人。 本以为要先宫斗几个回合,再收买一些宫人,最后四处打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而现实是孟初宁每天做的事都会传的满宫都是,她要是不知道才稀奇呢,看来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如果初宁听到她的心声肯定会引为知己,因为初宁本人也被话本子骗得很惨,原来轻功并不是在天上飞来飞去,她的武侠梦就无情的碎在那阳春三月的杨柳梢头。 大家不仅不安慰她,还学起了她那天的装扮,这不是往初宁心上扎刀子吗。 当然这都是往事啦,现在的初宁,...... 正坐在清桃公主对面措辞着怎么向对方要点辣椒。 首先要和对方建立一定的感情基础,这很简单,只要和对方喜欢一样的爱豆,再和对方讨厌同一个明星就行了,但也不太简单,对方喜欢的爱豆必然是当今陛下,对方讨厌的,可能是皇后? 算了,初宁只能尽可能的开门见山吧“阮妃娘娘在陈国饮食可还习惯?” 清桃公主心下了然,孟初宁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时带的水果干给各宫都送了,自己手里还有的就是新结出的了。 便作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道“陈国地大物博,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单单是早餐,就有上百种之数,比之我们西城,自然是无有不好,只是心中确实有一念想,我与孟姑娘年纪相仿,便直说了,在我故乡,饮食喜酸辣,多汁,大陈皇宫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总有不过瘾之感,近日嘴里越发淡起来,秋风一起,甚是思乡,妾失态,叫孟姑娘见笑了。” 孟初宁换位思考,十分理解清桃公主,这吃不上辣椒的日子,确实不过瘾。吃又吃不惯,孤身一人来异国他乡和亲肯定更是想家的,自己虽然也是背井离乡吧,但是后世值得怀念的只有前途大好的事业,来了这里既有了家人,还有了朋友,现在都乐不思蜀了,所以最多也只能理解清桃公主。 “阮妃娘娘孝心感人,想必你的家人也是一样念着你的,远方有娘家牵挂,眼前有婆家爱护,阮妃娘娘是幸福人啊,臣女近日钻研庖厨,恰有几样是酸辣多汁的,或可解娘娘心结,只是缺少一样辣椒调味,有些遗憾。” 话都说到这了,清桃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吩咐侍女取了各式辣椒来,“妾真是羡慕孟姑娘玲珑心思,什么吃食都能想出更多花样,一点小小佐料,不值什么,能帮到孟姑娘就是它们的造化了。”, 两人客气一番,此次会面圆满结束。 本月里还有一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王嫔生了,这位十皇子生日极妙,佛家称这一日为盂兰盆节,道教则叫这一日作中元节,总之七月半是本朝的祭祖大节,在元旦日诊出,在中元节出生,大家都说十皇子生来不凡,一个皇子不凡,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太子已经成年,一个襁褓中的皇子再不凡就是以后能当上皇上,的弟弟呗。 当然,照初宁说,生在如此迷信的日子里,今后定是要出家的,可不就不凡了。 不管怎样,王嫔很高兴,太后很高兴,皇上也很高兴,赐名周云沧。 宫里有了新生儿,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太后逗弄一下小婴儿就能高兴一整天,让初宁嗅到了自由的气息,趁着徐铁樟儿子成亲宴的机会,央着太后出宫玩耍。 周云澜和孟初宁很久没有随太子出来参加宴席了,一般来说,太子若要参加臣子家的宴会,只要晚上去露个脸喝杯酒就可以了,但是今天还要带两个丫头散心,所以用过午膳就出宫了。 一行人就算再轻车简从,也是浩浩荡荡,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首饰楼,脂粉铺,绸缎庄,...这些平日里夫人小姐聚集的地方,很快就多了很多给家中姐妹挑选礼物的公子,偶遇的手段老套不怕,有用就行。 这不就有位公子与初宁挑中了同一系列的头面,初宁挑中了一对金累丝镶红宝石镂空桃形耳环,这位公子看中了同系列的发簪,欲买下孝敬家中祖母。 既然对方是要尽孝,初宁自然不与他争这发簪,而且金镶红宝石戴头上太庄重了,初宁的年岁还是戴华盛居多。 耳环发簪互不耽误,按说大家各买各的不就成了吗? 不行,老板说,发簪,耳环,戒指是一套,必须一起卖。 太子不愿在小事上纠结,也不愿自家女孩与外男过多接触,上前对老板说道“整套我都要了,相逢有缘,发簪赠与这位公子,另两样帮我包起来。” 这公子还要不依不饶,询问初宁的住址好上门还钱,太子已带两位姑娘离开,那公子被随行侍卫拦挡在外。 初宁心下叹息,富二代的感觉真好啊,有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表妹”的感觉,那支金簪做工用料就不说了,带到后世去妥妥的古董,说不定还不止五百万呢,有钱人的好人卡真贵啊,初宁眼神复杂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也目光复杂地看了初宁一眼,这两年精力全扑在了在政务上,怎么这两个家伙都开始招蜂引蝶了,打量了一下,确实出落的亭亭玉立,宫里养出来的气度终究不一样,礼仪教养在贵女圈算不上数一数二,但胜在舒展自然,下次出来要清场才行了。 两人虽然各怀心思,但在周云澜眼里就是这俩人在眉来眼去了,悄悄与旁人拉开距离与初宁咬耳朵“你和四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宁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也并没有周云澜想象中的娇羞,只是有点哭笑不得,在初宁看来,原身对太子也并不是男女之情,之所以经常跟着太子,一来是因为跟着太子能出宫玩,二来因为太子这个兄长确实很会照顾弟弟妹妹,不是睡着了给盖毯子那种照顾,而是说话做事让人如沐春风,兄弟矛盾找他能解决,姐妹斗嘴他也能调解,就是新年礼物都能送到每个人心里。初宁以前可能会喜欢这种暖男,但是长大了就不再喜欢中央空调式的了,至于八皇子那种夜店小王子,更是不敢招惹,到时候一辈子都不用买醋了。 夕阳西下,一行人再没玩够也只能往徐铁樟家喝喜酒去了。 徐铁樟很高兴,徐铁樟的夫人也很高兴,热情谄媚地接待了他们。 竹青更高兴,竹青被九皇子留在京中给孟姑娘打下手,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还没跟孟姑娘接上头,今天终于有机会啦。 太子入座不久就起身想走了,但两位姑娘没有回宫的意思,他离了席也只能四处逛逛。 此时徐家的两位姑娘徐亭音和徐亭妍正在新房陪新妇,至于新嫂子需不需要未来小姑子陪就不知道了,气氛有点尴尬。 徐亭妍本就不想来,嫡出的两兄妹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要不是自己的婚事拿捏在主母手里,而且以后还要依仗长兄,…… 徐亭音更加不想看见这个庶妹,要不是母亲说要利用她的婚事去攀附权贵,…… 虽然两姐妹相看两厌,但她们此时心底的想法是一样的——到宴席上去,今日打扮的如此隆重,不出去给贵夫人们展示岂不是浪费。 新妇不好意思赶人,只能两人自己想办法了。 徐亭音直截了当“今日兄长的大喜日子,母亲心中高兴,说不定会多喝几杯,现在徐家地位与以往不同,席上贵人众多,不知母亲在前面可还应付得来?我先去看看,妹妹你留下来与嫂嫂说话儿吧。” 徐亭音自去席上出风头了,徐亭妍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还是新嫂子体贴“音姐儿说的有理,妍姐儿也去席上看着吧,以后咱们有的是说话儿的机会呢。” 徐亭妍自然不好意思就走的,两人客气一番,徐亭妍才“依依不舍”的出来,一边快步往宴席的方向走,一边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向嫡母解释,直说是新妇赶她出来好了。 冷不防撞上一人——太子,的侍卫。 “大胆,你是哪家的女眷?” 徐亭妍见是太子,慌忙下跪,一番解释,各自分开,太子向来是不愿与人为难的,徐亭妍一边继续走一边想着“太子殿下的性情真好啊,若是撞到了嫡姐的丫鬟恐怕都是没这么好说话的。” 徐亭妍突然站住,不错,太子很好,太子就很好,反正自己是要被送给权贵做妾的,与其百般讨好嫡母,不如自己争取,心下狂跳,脚步一转往回走去。 ☆、第十四章 徐亭妍不远不近的跟着太子,心思乱成一团。 投湖后被太子救起?家里没湖,而且太子身边有侍卫。 酒后乱性?太子就喝一口酒都能乱性的话,东宫早就扩建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门儿,只要把太子身边那两个侍卫打晕,再把太子抓住... 算了,只能搏一搏了,此时大家都在吃酒,附近没什么人,就算不成,也不会有人知道。 徐亭妍快步追上太子,扑通跪下。 太子一惊,细一打量,这不是刚才的姑娘吗,看来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头一次冲撞了贵人,心下不安吧,只得更加柔和了语气安抚道“今日是你兄长的好日子,快去席上玩笑吧,吾带了两个妹妹过来,你若是不安,便把她们二人照顾好就是了。” 这话实在是太客气了,周云澜二人在席上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徐亭妍和那俩姑娘根本说不上话。 当然,她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过,她抬头直视太子,姿态柔弱,面露悲伤,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臣女的外祖父早年随陛下作战,不幸身亡,后来我父亲稽查兵部时发现,兵部漏发了一批抚恤银两,发了告示,臣女的娘识得些字,看到了臣女外祖父的名字,便到衙门领钱,却与父亲一见倾心,委身做了妾侍,但主母不容,这么多年,娘亲与我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虽然故事讲的磕磕绊绊,但是太子听懂了,他不懂的是,这故事与他有什么关系,徐亭妍显然不懂黄金三章的重要性啊,终于进入主题了“眼见着臣女已经及笄,主母便要将臣女打发给乡下的土财主做妾,臣女不从,嫡母便用我娘亲的姓名威胁于我,可是那土财主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不缺我一个啊,太子殿下仁德,求太子殿下救命。” 这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字字泣血,只有徐亭妍自己知道,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前半段是春秋笔法,后半段是主观臆想,但是以主母的狠毒,未必自己说的就不成真,攀附权贵有嫡姐,眼见着家里开销越来越大,自己说不定要拿来换钱的。 太子再仁德 ,也不能把手伸进臣子家后院啊,而且太子觉得男子年龄大些也不算什么,西城公主入了后宫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太子想劝她知足常乐又不知如何开口。 徐亭妍咬咬牙又继续说道“臣女仰慕殿下多年,今日有幸相见,殿下果然如传言中一般仙姿玉树,臣女愿为奴为婢,侍奉殿下左右。” 太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个炙手可热,简在帝心的朝臣,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到乡下去,就算有这回事,太子也不能随便把人带走啊。 徐亭妍心中正计算着脱了衣服往上扑的可行性,却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 徐铁樟的夫人柳氏过来了,徐亭妍感到一股凉意瞬间蔓延全身,整个人冷的直发抖,嘴唇惨白,再说不出一个字,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完了,果然,柳氏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做出十足的慈母样子,向太子请罪道“小女亭妍素日顽劣,不小心冲撞了殿下,......” 徐亭妍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若是主母过来刁难于她,或许她还能再扮一下柔弱,但主母向来两面三刀的。 今日她虽然失败了,那只是因为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只要这一次熬过去,总会再翻身的,稳了稳神重复柳氏的话“望殿下恕罪。” 太子终于可以脱身了“无事,你们退下吧。”,赶紧打发人去叫那两个姑娘,外面越来越可怕了,狂蜂浪蝶,不分性别,还是得赶紧定下太子妃才行。 竹青才明白为什么主子叫他有事找丝雨,因为风染寸步不离孟姑娘,竹青看准机会终于和丝雨接上头,兴奋得就快哭了,飘荡了大半年,终于有组织了,两人约定了联络方式,并鬼鬼祟祟地交换了一下信息——这一年宫里太平无事,宫外也太平无事,第一次接头十分顺利,两人一明一暗随初宁回宫。 其实宫内还是发生了挺多事的,只不过丝雨觉得那些和自家姑娘无关,宫外也发生了很多事,不过竹青也觉得和孟姑娘无关,今日王大人青云直上,明日李大人贬谪千里,孟姑娘她还是太后宠爱的侄孙女。 太子送初宁回仁寿宫,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初宁,你自小就与吾甚是亲近,这两年吾政务越发繁忙,少往后宫走动,咱们兄妹二人许久在一处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初宁还待表哥和从前一样吗?” 初宁被他问的心口直跳,既紧张又羞赧,这,这,这是被表白了吗?不,不是吧,故作镇定地回道“当然是一样的”,一直都是表哥哈。 太子又追问道“吾不能常来后宫与表妹说话,表妹愿不愿意搬来东宫?” 初宁飞快地瞥一眼太子红透的耳垂,就低下头看鞋尖,脑子里烟花砰砰的炸,果然是表白啊,人生第一次被表白就是当朝太子,想当初自己大学时鼓起勇气请班草到家里帮忙修电脑,对方鄙夷地说“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你考试是靠作弊的吗?”,没想到也有自己被表白的一天,还是太子殿下。 心内真的忍不住欢呼雀跃,脸都热起来了,但理智告诉她,太子对她,她对太子,都没有男女之情。 或许是今天婚宴的气氛太好,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总之这对话必须要刹住,“四哥,初宁散漫惯了,还是就住在仁寿宫吧”。 两人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了,拒绝了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你问初宁后悔吗?呵呵。 那是相当后悔啊,初宁此时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心跳如擂鼓,一时脸热似火烧,初宁好想发条朋友圈“谢谢高富帅的表白,但我们不合适”,好绿茶哈哈哈,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就好像锦衣夜行,锦衣还是租的,只能一个人偷偷高兴一下,如果再来一次,初宁还是会拒绝,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凑合,遇到喜欢的再娶就是了,但女人不能,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后宅已经那么苦,若连男人也不是心中喜欢的,那该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呢? 在这封建社会,说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点奢侈,但以自己现在的地位来看,嫁个自己喜欢的人,应该难度不大,至于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后院宅斗那些事,唉,不想了,生年不满百,何必常怀千岁忧。 被太子表白,确实有点女孩子家的小得意,但是冷静下来,初宁的客观条件也是配得上的,超一品国公独女,家里有“开国铁券”,特许爵位可“流”给外孙呢,除了孟庭安,其他超一品国公爵都是死后追封的,可以说,除了皇家,就是孟家了。 太子肯定不能娶自家亲妹妹,那他会试探孟家的女儿,也是情理之中,冷静下来的初宁一夜好眠。 初宁在徐铁樟家的宴席上吃了一道炸蟹腿,将蟹肉剔出来,与香菇,莲藕,椒料等拌匀,再塞回蟹腿里,裹上面粉炸至金黄酥脆,很是下酒, 但是河蟹的壳太厚了,口感不好,去哪里找些海蟹呢, 初宁又来拜访清桃公主了,仔仔细细请教了海鲜的运输和养殖,便托竹青到较近的胶州弄海鲜去了, 竹青:......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刚接上头,就被孟姑娘派了个大活,还要出远差呢。 皇上听说初宁和清桃走得越来越近,随口问清桃“你和孟丫头年纪相仿,多来往些也省得一个人无聊,她一天到晚鬼点子多,想来能慰藉了你的思乡之苦罢?” 清桃公主娇俏一笑“妾有何思乡之苦,能陪伴陛下身侧,再满足不过了,倒是孟姑娘,思念亲人的紧,常来与我打听定国公的消息,这不,妾刚与她说定国公喜食海鲜,孟姑娘便四处淘弄海鲜去了,接下来宫里的姐姐们又要有口福喽!” 如果王嫔在场肯定又要呕死了,你说孟楚宁坏话就说她,“宫里的姐姐”是什么意思?就显你年轻? 皇上轻轻地皱起眉,初宁从小就在宫里,若说是思念双亲到此地步不太合理,而且以初宁的心性,大可直接去同太后商量,太后未必不会放人,但是定国公夫妻呢,他二人会不会念女成痴?会不会怨恨自己害他一家骨肉分离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在吗?给个留言吧,好孤独/(ㄒoㄒ)/~~ ☆、第十五章 九皇子的信终于寄回来了,不仅有定国公的情况,还详细描述了一路上的所见所感,皇上看信很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更感动于定国公这十几年来为了岭南的安定和发展筚路蓝缕,栉风沐雨,庭安真乃我朝忠臣典范啊。 信里还有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周云泽提出两个重要提议,一条生财:疏通漕运,发展水路;二条戍边:造战船,养水师。总之要重视“水”,并且因为时差的关系,信一送出,周云泽已经开始招募人才了,兴修水利的,测算天气的,制造火器的,打铁的,画图的,造船的,......,在皇上拿到信的时候,周云泽已经撸起袖子开始干了,周云泽的想法很有道理,等来年开春回南天一到,就不适合训练了,他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岭南的气候,年前招募人才,开始讨论,设计,回南天一过,就动工了,所以第二件大事,周云泽要钱,要养人,要开工,...... 很好,这个逆子从不让人失望,总是任性妄为。 水确实要重视,钱也是可以给的,但是要不要痛快地给他呢?尽快给他,表明朝廷对水利的重视;拖着给他,杀一杀他任意妄为的性子。皇上很纠结,问问智囊团吧。 朝臣可没工夫管你儿子性子急不急,又不是储君,朝臣关心的是水路,水路牵涉的利益可太广了,官做的越大,要摆的谱越大,交际应酬,雇佣奴仆,维持体面,延请幕僚,豢养侍卫......都需要钱,比如参加宫里宴席这一小事,要给传旨的天使打赏,要置办命妇的衣裳头面,要给引路的宫女打赏,出手都是刻上吉祥花纹的各式金银馃子,等等等等,这一晚上就能花掉一个月工资,更别提男人那边的开销, “张大人啊,以后咱们结盟吧,有难同当啊”,你猜张大人会不会跟你结盟?要是张大人激动地握住你的双手表示愿意,那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这种智商的盟友有没有必要吧; “张大人啊,以后咱们结盟吧,有福同享啊,这是我一点小小诚意”,咔嚓一箱黄金,你猜张大人是坐着跟你结盟还是立马站起来跟你结盟? 官员们需要钱,可是钱从哪里来呢?当然是下面的地方官员,地方官员堪比藩王,著名的银两火耗和淋尖踢斛比得上藩王纳贡的数,当然这都不如漕运, 九皇子要动漕运,是怎么动法?是让漕运的钱翻倍赚,大家一起吃肉,还是让漕运的钱进国库,连锅端走?若是要促进经济,可以!若是要与民争利,不行! 到底是哪一种动法,九皇子没说,但是通过朝堂上一个多月的拉锯,皇上听明白了,上位者看下属们,就像老师站在讲台上看下面的学生,任你再是老油条,也瞒不住一点小动作。 皇上很生气,这批官员不行了,胆子养得太肥,胃口养得太大,竟敢与国争利,与民争利,可是法不责众,皇上又能怎么办呢? 呵呵,查!现在没一个干净,太子亲自查,其实太子自去年从关中回来,就一直暗中查贪腐,已有一年,周云泽提出兴水利,不过是撕开了面皮,此时打草,恰能惊蛇,官员们一动起来,太子也能完美收尾了。 这一场清洗,整整持续了三个多月,兴明十五年的元旦就在这样的阴霾中悄悄度过,再不复上一年的极乐欢宴。 锦衣卫无孔不入,闻风抓人,那些人入了诏狱,胡乱攀咬,上至郑国公徐来,宋国公冯春,下至县令门童,包括被连累的族亲甚至师友,整整处决了上万人,罚没家产不计其数,其中一大半都拨去了岭南,还有一部分,皇上另有打算。 这还不够,皇上命人将这些违法乱纪的人和事,编成话本戏词,在酒楼茶馆勾栏瓦舍说书传唱,这个举动很妙,一来普及了法律知识,表明朝廷对违法犯罪的零容忍,起到了杀猴儆鸡的作用,二来说明了自己大开杀戒的合理性,以免官员们和百姓们觉得皇上无情,畏惧朝廷; 总之,咱们乖乖滴,就有肉吃,要是动歪心思,就去见阎王,说起阎王,就要说到另一路人马了。 宋国公冯春之女冯月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面前一个小丫头正在给她喂水,冯月黎心下有无数个问题,冯家已经倒了,不日问斩,可自己为何会在摇晃的马车里?父母何在?兄嫂何在?侄儿何在?可是面前的小丫头只会摇头,冯月黎猜这小丫头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不能说,也不难为她,重要的是冯月黎不能再浪费时间,她必须马上确认家人安好,才能放心,遂扬声叫停了马车。 很快,八皇子就出现在她面前。“冯姑娘,你节哀。” 冯月黎的心迅速下沉,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强撑着问道“什么意思?”, 八皇子也不瞒她“冯家没了,在我们出京之前,一个不剩,包括你。” “包括我?” 八皇子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冯家人全砍了的残忍真相,却很难解释为什么救下冯月黎,“是的,包括你,我母亲曾与你母亲相交甚好,你母亲托我保下你,可是天子之怒,流血千里,我也无法保下冯家嫡出的姑娘,只能带你诈死出京,你从此只能隐姓埋名,我此行是去关中修建佛寺,正好你冯家本家在关中,或许可以庇护你。”,八皇子也不知道关中情况如何,冯家有没有这个胆量,毕竟保下这个姑娘要承担太多风险。 冯月黎只要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八皇子的解释漏洞百出,就算她不知道八皇子自小就没了母亲,也应该想到,保下侄儿才是冯家会做的决定。 但是冯月黎已经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她的家人全都没了,那些她曾经感到无聊的日子,现在想来是多么的温馨,母亲的唠叨,嫂子们的抱怨,还有不足两岁的小侄儿,才刚刚会叫姑姑啊,全都没了,全都没了。 冯月黎郑重地跪下,朝八皇子深深磕了三个头,“殿下救命之恩,小女子来生再报。”,说着就去抽八皇子腰间的佩剑,八皇子出来行走,兵器是开了刃的,赶紧与她争抢,又怕误伤了她,索性蹲下来一把抱住了她。 被禁锢的冯月黎挣扎两下发现动弹不得,再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八皇子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任她发泄,双手时不时僵硬地拍拍她的后背,冯月黎直哭到几近晕厥,八皇子的脚也蹲麻了,耳朵也要被震麻了。 冯月黎又被送回马车里,仍旧由刚才的小丫头服侍着,这丫头是八皇子在路上买的,老实勤快,重要的是她什么秘密也不知道,以后服侍冯月黎能够放心。 熬过了最初的撕心裂肺,冷静下来的冯月黎已经没了求死的心,但也没有活下去的精气神,她安静地随八皇子赶路,安静地吃饭,喝水,睡觉,只是双眼空洞。 不需伪装,也没人会想到她是曾经那个高傲地说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冯家小姐。 那时的冯月黎明媚张扬,便是皇子也不放在眼里,陪他饮酒赏月,在别人眼里是攀附权贵的大好机会,可对她来说不过是对这膏粱子弟精神上的施舍,或许就是因为那一次施舍,或者是某一次的相遇,才有了今日自己的苟且偷生。 冯月黎不敢去想这样的活着到底有何意义,只要一想就是锥心蚀骨的痛。 看她坐着会流泪,吃饭会流泪,走路会流泪,八皇子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一时的恻隐之心,自以为是地救下她一命。救不到她的心,救下了人是不是更加残忍,那凄怆的眼神,看得八皇子心都皱了,一滴滴泪仿佛流到八皇子心里。 终于熬到了关中,八皇子先给冯月黎做了新户籍,冯月黎没有本家了,八皇子给她置了宅院,单立了女户。 安顿好冯月黎之后,八皇子就着手开始督建寺院,还要着重宣扬皇上的仁爱之心,关中先是经历了前年的地动,紧接着当地的两大望族被灭,百姓已如惊弓之鸟,八皇子此来少说也要经营一两年,关中才能恢复生息,有自己的庇护,一两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她站稳脚跟了吧。 ☆、第十六章 正如竹青和丝雨想的那样,外面已经天翻地覆,孟姑娘还是太后宠爱的侄孙女。 当然,没有人知道,九皇子那封掀起轩然大波的信,有一大半的篇幅是在褒扬定国公。 一切的阴谋诡计,还未及扎根,就消弭于无形。 竹青的海鲜已经陆续运回来,竹青运回来的几乎都是能够养殖的,初宁无法模拟深海的水压环境,当然渔民也打不到深海的鱼,有了米,巧妇初宁已经开发了许多新菜式。 今晚月色温柔,适合撸串,初宁很想发条朋友圈“今晚皇宫的宵夜,我包了”,但是热衷吃宵夜的俩人都不在,八皇子在关中,九皇子在岭南,初宁预备了蒜蓉烤生蚝,葱姜炒蟹,椒盐濑尿虾,辣炒猫眼螺,等各式带壳的玩意,并一壶山楂饮子和一壶葡萄酒,约上周云澜,和两人的一共八个贴身宫女,在御花园里置了长案,一边赏花,一边玩闹说笑。 此时节梅花已谢杏花新,御花园里梨花,桃花,杏花,海棠,......竞相开放,尽显清丽,两位少女最爱这时节,春风送暖,万物复苏,重点是这个时节开的花特别少女心,一树树粉一树树白,花落了还能结果。树下十个妙龄少女,清透水嫩,环佩叮当,巧笑嫣然,在嗦贝壳。 “初宁,以后咱们嫁人了,恐怕就没这样的惬意日子啦”。 “好好的说这扫兴的话做什么”。 “嫁人怎么是扫兴的话,你不想嫁一个俊朗男儿,举案齐眉?” “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周云澜给她一个白眼,又贼兮兮地笑道“那你嫁给我四哥啊,当他的太子妃,你成了我的嫂子,咱俩就不用分开了,哎对了,你今晚怎么不叫上四哥?” “何苦如此麻烦,我干脆嫁给你就好了呀!” 周云澜几次试探她对太子的心意都被她避开,已经知晓她的态度,“你这丫头真真没规矩,喝了几杯山楂饮子还醉了不成?竟说起这有违人伦的话来了。” 初宁仍是嬉皮笑脸,“云澜,我给你讲个女驸马的故事吧。” 冯李二人的感情曲折,情比金坚匆匆掠过,讲至冯素珍上京,已是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唱段,初宁便唱了起来“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个个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众人听得入神,初宁又唱道“万岁有意招驸马,看中你文才出众相貌不差。金枝玉叶许配与你,从此你出入在帝王家。” 这一下大家更紧张了,竖起耳朵细听,初宁却是不唱了,也不讲了,这把大家急坏了,驸马是女人,这可怎么办呢? “对啊,这可怎么办呢?”初宁反过来问周云澜。 周云澜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依律而行。” 初宁赶紧说“是我把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渲染得不到位,我再给你讲讲,可感人了。” 周云澜淡定回道“冯李二人的爱情再感人,也不能乱了国家法度,开科取士不是儿戏,悄悄告诉你吧,父皇正在筹备科举之事呢,你可千万别拿这事开玩笑,这种话本要是流传出去,律法失了威严,从小处看,他俩的爱情圆满了,但是从长远看,会有更多的人受苦。” 初宁被上了一堂法制课,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肃然表态“遵守大陈律,是每一个大陈子民的责任,宫中当为表率!” 周云澜也突然想起什么来“说的有理,宫中当为表率,去年两位国公爷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昔日一处喝酒赏花的姐妹,转眼就充入教坊司,实在令人唏嘘,对了,父皇排了好多宣扬律法的戏,明儿咱俩召一戏班子进宫来演一出吧?” 当朝公主下达政治任务了,初宁必然要赞同,初宁也是在吃纳税人的税,她有觉悟做个正能量的爱豆。 而且初宁还有另一重担心,看来是狡兔死,走狗烹了,那些人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定国公的明天,大势之下,不是装乖巧,装天真,或者攀交情就有用的,必要激流勇退,就像敬国公一样,及早抽身,只留儿子在朝堂上,至于父子俩是不是唱双簧,外人既无法得知,自然不去站队,可惜定国公没儿子,初宁也不知定国公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过河拆桥,收刀入鞘的道理,那死去的近万人不知道吗?但权势迷人眼,就比如股市,谁不知道高抛低吸呢,但谁不是在追涨杀跌。 此时的定国公并不知女儿正在替他担心,如果知道的话,必然是加倍快乐,那第一重快乐从何而来呢?自然是九殿下留下的技术人才,和大把的银钱。 周云泽在岭南过了人生中最暖和的一个冬天,也是第一次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过元旦,第一次和定国公夫妇一起过元旦,人口简单的家庭真好啊,比在宫里还有年味,虽然相识不过一年,却好似一家三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冬天一过,周云泽赶在回南天之前,就带着水利人才全国各地巡查去了,临行前才跟皇上写申请信,一来周云泽不想惊动地方官员,此行只是实地考察,测量,并不会动工,所以不需要授什么权,二来他要赶在汛期来临前尽快把几处水利区域测量完,要是等批复起码要半年,还得是朝堂上不吵架的情况,要是还要廷议的话……。 皇上可不会觉得周云泽思虑周全,皇上已经跟他生不起气了,这个兔崽子是在跟老子申请吗?这就是通知,早知道就不放他出去了,这一出宫就像脱缰的野狍子,一会要组建水师,一会要开放边贸,要战船,要火器,要人才,要钱,老子要疯! 事实上,周云泽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舒坦,一路上循着水赶路,咱们知道,水的比热容比较大,寒冬虽过,但近水的地方还比较冷,出了岭南,各地开始化雪,天气极冷,周云泽扛不住,终于还是披上了狐裘,从远处看,白马轻裘,如松似竹,近处看,胡子拉碴,脸也没洗,像是山上下来历练的土匪家小公子,土匪周云泽带人一路急行,若是路上没有酒楼客栈,也不会绕路到镇上,更何况很多时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落脚地,运气好就借住在渔民家里,这个天气露营是要命的,好在他们一行马车很多,晚上把器材搬到车外,无处借宿的话,大家就在马车里凑合。 这一晚大家搭火煮饭,吃些路上买的蒸饼,喝两碗火腿鲫鱼汤,一边烤火,一边讨论起来,周云泽是个门外汉,他专心的听着,间或问上一两句,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其实周云泽只关心结果,这一路行来,有些地方真应了“水能生财”,但还有很多地方有待发展,若是能疏通东西运河,贯穿南北贸易,那未来的发展不可估量,周云泽望着月亮出神,出了皇宫才知晓,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身处此境才知孟山人诚不欺我。 周云泽此行除了自己的常用暗卫,还带了侍卫统领方步青的儿子方锦程,至于原暗卫统领竹青,此时也正在望月感怀呢,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一年多了,就倒腾了几个月海鲜,现在又闲下来了,形影相吊,煞是可怜。 所以丝雨拎着食盒来和他“接头”时,竹青仿佛看到仙女姐姐一样激动,两人吃的满手满嘴油,再一次交换了本月重要消息——宫内无事,宫外无事。 初宁的海鲜大排档成型之后,颇受欢迎,看来大家对辣椒的接受度很高嘛,她又趁热推出了宫保鸡丁,水煮牛肉等,由于八皇子不在京中,没人把新菜式往民间传,所以这些辣菜暂时都是宫廷秘方,再加上初宁不了解辣椒的养生效用,所以主流观点仍是“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此时的八皇子如果知道,必然要快马加鞭给初宁送信要配方的,因为他在关中也买了酒楼,八皇子不喜朝政,也不喜经商,要给冯月黎,现在叫姜碧丝了,置办些产业,八皇子只能想到酒楼,毕竟八皇子是吃喝玩乐的行家里手,至于经营不必担心,以大家小姐的治家御下能力,操持一个酒楼绰绰有余,唯一担心的是,冯月黎真的能忙起来就忘记那些悲痛吗? ☆、第十七章 太子办了贪腐大案后,在朝中威严甚重,大家终于明白,老虎是生不出兔子的,太子再宽和,也是陛下的亲儿子,不过很多人还是不明白,做官的重点不是皇上对他笑还是太子对他笑,而是安分守己,尽忠职守,如果他们肯仔细对比一下朝中屹立不倒的二位国公爷,和抄家灭族的国公之间的区别就会明白,不,他们还是不明白。 因为太子妃定下来了,是敬国公孔遇之的女儿孔秋慈,而定国公是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哥,所以大家明白了,还是得关系硬啊! 太子成亲,并不需要亲自走完六礼,自有使臣持节代行纳采问名,纳征,告期等礼,等到册封,亲迎及太子妃朝见皇太后,皇帝,皇后行盥馈,谒庙等礼时,太子才会参与,太子妃亦是,不过太子与孔家相熟,参加了纳采礼,太子身穿冕服,用衮冕九章,拜过宫中长辈后,带礼官们前往敬国公府,敬国公早已设案相迎,宫中仪仗、大乐分列,翁婿两厢行拜礼,礼官唱:“奉制,聘皇太子妃,今日行纳采问名礼。”,今日翁婿互拜算不得讽刺,以后还有父女互拜,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 另有一讽刺事,迎亲前一日,皇太子侧妃二人需住进敬国公府,迎亲当日却不参与醮戒,也不参与后面的合卺,朝见等,只在迎亲时“顺路”带回宫去,这侧妃也是我们的熟人,便是徐铁樟的两个女儿,其实孔秋慈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的,谁不想与夫君恩爱不疑,偏偏俩人中间这么多女人,成个亲还要来添堵,或许这正是前人故意的吧,就是为了告诫女子“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不要动情,要大度。 徐夫人被天大的馅饼砸中,这两年世道太乱,未敢胡乱做亲,前一日他起高楼宴宾客,结了亲家说不定就共赴黄泉了,所以不只是大女儿徐亭音未议亲,连庶出的徐亭妍也未议亲,直到两女被选为太子侧妃,徐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表白太子失败后,徐亭妍这两年在主母面前伏低做小,生怕被胡乱许了人家,好在徐家担心被乱七八糟的亲家连坐,才等到这天大的好事,以后就和嫡姐平起平坐了,看她以后还把不把“妾生的”挂嘴边,以后大家都是妾,管什么嫡出庶出,进了东宫,都是奴才,往后就各凭本事了。 徐亭音对自己的手段当然也十分自信,一个姨娘生的玩意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至于敬国公府的小姐倒是能上台面,但是她娘早死,估计也没教她什么后宅的手段,至于孔秋慈曾被皇后亲自教导过的事,则被徐亭音选择性忽略了;而自己一个侧妃,说白了就是妾,学的那些伪装贤良大度的手段,是不是合适,她也顾不得想了。 而太子最初的两个通房青霄,青黛则在惴惴不安,东宫要热闹了,却不知是吉是凶,虽然东宫一直只有她们两个,太子待她们也温和,但新来的三个都是大有背景的,太子为向太子妃示好,或是新主母要立威,都有可能把她俩冷下来,二人本就比太子大上几岁,再冷上几年,花期就过了。 女人们都在计算着自己未来的宠爱,孔秋慈自然也关心自己的终身幸福,而且她对太子也颇有好感,但是孔秋慈更放心不下父兄,此一番嫁入东宫,家中只剩两个男人多么冷清,,叫人心下忧戚,从此父女兄妹见面一如君臣,更添悲酸,敬国公更是不舍女儿深陷宫闱算计,可也无可奈何,谁让白家的女儿许给了五皇子,白芷蘅活泼逗趣,五皇子体弱懒动,两人一处柔情蜜意竟好似神仙眷侣,多想无益,敬国公只能交代女儿“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毋违。”。 成亲之礼极其繁琐,太子夫妇二人折腾了这段日子早已筋疲力尽,不过二人倒是在这过程中缔结了革命友谊,互相扶持着,撑完了一系列流程。 太子大婚休息了几日,丈夫温润体贴,妻子温柔娴静,夫妻相和,颇为甜蜜。 婚假结束后的太子,朝政上似乎又提高了一个境界,第一份提议,就是要广推恩科,天下承平日久,早有尚学之风,我主并非昏君,民可使由之,,亦该使知之,上至中枢内阁,下至县令衙役,都该学习圣人之言。 这种提议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不满,饼就这么大,我的子侄都等着使使关系分点肉吃呢,太子一张嘴,就要把锅端走,让我们和那些寒门一锅里舀汤喝,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 朝堂上又吵了一个月,皇上说了“你们都觉得不妥,自然是办不好的了,这事就交给太子全权负责吧,大家要好好配合啊,呵呵。” 这不对啊,咱们讨论的是这事要不要,而不是谁负责啊,皇上是没听明白吗?当然大家都不敢张嘴问的,听到那一声“呵呵”有点毛骨悚然。 这许多事忙下来,已经入夏,九皇子路上又捡了一些各式人才,现在不仅是巡查水路的事,进入国家腹地,经济繁华起来,还要和江湖帮派,民间势力打交道,贩盐的,贩茶的,贩丝绸的,......,九皇子原打算年前返京,是故路上随手就把冬衣当了,顺便那些累赘的装饰也一并当了,现在九皇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装比的东西,要和他们打交道,装不了什么大富商,只能装镖师,刚死了爹的镖局少东家周云泽出来踩盘子,却误入大佬们的地盘,毛头小子空有武艺,索性留下来为诸位大佬卖卖力气。 周云泽在皇宫养尊处优了十几年,又在军营里历练了小一年,全国各地瞎跑,餐风饮雪的又是近一年,此时的周云泽既有上位者的贵气,又有杀过人的煞气,既不像钦差特使,也不像行伍之人,众人摸不清他的底细,但看得出这个小土匪不简单,有心干掉他 ,少惹麻烦,但各位大佬都诡异地想等别人先动手,就这样硬是让周云泽蹦跶了两个多月,直到竹青来信。 同样的,关中的八皇子也收到了京里的消息,此时的八皇子正在冯月黎的酒楼做活广告呢,关中的官员百姓都知道,只有新风酒楼的饭菜勉强能入八皇子的口,八皇子是谁啊,举国上下最懂吃喝玩乐的了,新风酒楼入了八皇子的眼,想来盘店挖人的不在少数,但厨子都是八皇子家里带来的,怎可能瞧得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盘店就更不可能了,八皇子说了“待本殿下忙完这一遭,就来盘下这店,老板娘可要等我,万不可转让他手。” 冯月黎看着八皇子这些日子的自导自演,都替他累的慌,但是也承他的情,新风酒楼,新风,新冯,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冯月黎吧。 八皇子急事需返京,原本还有点担心冯月黎,但见她已经想开,终不枉费这半年的苦心布置,安排好佛寺的后续事宜,便急急回京。 却说是什么样的消息,让二位殿下扔下经营了小一年的事业,匆匆回京呢,自是塌了天的坏消息——太后病倒了。 太后病得很急,没有一点征兆,病势汹汹,不知病因,恐怕这次要不好了,所以紧急召两位殿下回来。开国才十六年,陵寝还没修好,现下各个部门都忙了起来,先前礼部才忙完太子的婚礼,现在已在悄悄准备太后的丧礼了。 ☆、第十八章 初宁这段日子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不少,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太后是初宁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老人家前半生吃了很多苦,丈夫横死,大哥亡故,战乱四起,那许多磨难,都没有打倒她,她一直撑着这个家,从没有人想过太后会倒下,皇上罢朝侍疾,定国公也从岭南往回赶。 看着太后躺在床上,如同睡着,可就是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皇上一方面担忧心疼,一方面又疑窦丛生,这病的蹊跷,暗中命人去查,但锦衣卫毕竟不好出入后宫,在锦衣卫还未有头绪之时,钦天监先给出了说法。 紫微天府双星合宫,海晏河清,但近日有一天璇星渐成气候,有冲撞紫薇之势,此一番太后病倒,应是与之有关,受了牵连。冲撞太后之人应该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幼童,由于年岁尚小,所以煞气未大成。出生之时,或许恰逢佛道恩典,伴随百鬼夜行。若是为了皇宫的太平,应将此人迁至远处,方能化解。 皇上一听,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嫔生的十皇子,叫人筛查下去,果然十皇子最符合,皇上本不信这些虚妄之言,但是为了太后的健康,宁可信其有,如果太后能够好起来,皇上愿意从此信奉这些。或许这就是“未经苦处,不信神佛。” 将王嫔母子迁去行宫礼佛后,太后果然醒转过来,这让大家不得不相信,王嫔母子确实克了太后。 太后毕竟有了春秋,缠绵病榻这些日子又损了精气,虽是醒来,却仍然虚弱,初宁不敢离了床边,奉药喂饭,逗趣解闷。 经过一路疾行,周云泽终于赶了回来,路上已听说太后大好了,周云泽心中仍有担忧,更有疑惑,直到踏进仁寿宫,亲眼见到太后,才放下心来。 初宁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过周云泽了,这一见面吃惊不小,周云泽高了,黑了,一点不见曾经熊孩子的影子,气度沉稳,话语轩昂,眉目俊朗,鼻梁秀挺,桃花眼里似嗔若怒,似含笑亦有情,一看就觉得值得依靠。 而初宁这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度假,越活越年轻了,嗯,或者说,逐渐丧失自理能力,直到太后病倒,初宁才仿佛醒过神来,皇宫的环境太让人堕落了,周云泽一离开皇宫就迅速成长,此时的初宁已经心悦诚服地开口管他叫“九哥”了。 周云泽并没觉得初宁越活越堕落,反而对她既钦佩又心疼,毕竟他不知道初宁是异世之人,他只觉得粉面桃腮的小丫头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尽心尽力照顾太后毫无差错,既用心,又细心。 此时二人相见,再不像以往那样互不相让吵嘴争斗,两人难得和和气气的,太后看了也很是欣慰。 前几日初宁为了哄太后开心,常常哼唱些京剧,黄梅戏,都是些后世耳熟能详的唱段,此时跑调也没人知道,当然女驸马是没再唱了,主要唱天仙配啊,西厢记啊,白蛇传啊,突然见到周云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唱这些红男绿女情比金坚的情爱故事了。改而讲起西游记来“……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初宁想缝上自己的嘴,那么多劫难呢,就记住了三打白骨精和女儿国,为了缓解暧昧的气氛,初宁赶紧找补道“村民请来大圣除妖,却说不出妖怪来自何方,样貌如何,这可叫大圣如何寻来?村民急得无法,来来回回也只有几句:那妖怪来去无踪,每来一次,就将村子洗劫一空。大圣恍然大悟,原来是洗劫精啊!哈哈,哈”,好吧,这个年代没有洗洁精,呵呵,好冷。 太后见初宁在周云泽面前局促的样子,不自觉露出姨母笑,比听她唱曲有趣多了,促狭地笑道:“行了,听你唱曲儿费耳朵,还费茶水,你们俩出去转转吧,让我清静一会,歇个午觉,不必赶着回来烦我,快去吧。” 两人一边胡乱走着,一边构思着一肚子的话从何说起,两人平时都是话多的人,此时太多话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九哥,你瘦了。” “表妹也瘦了,唔,还高了。” “此去岭南,见到一种释迦果,清甜爽口,吃过之后唇齿留香,我出发之前已安排人运往京里,表妹可曾收到?” “收到啦,种子都种下去了,已发了芽,苗也茁壮,只不过光照终是不及岭南,应是不会结果。” “表妹似乎知道岭南的气候?” 后世网络发达,交通便捷,而且初宁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都是打过基础的,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为了一劳永逸,以防掉马,初宁仍是说书里看的:“九哥出去这么长时间,我看了许多书呢,天文术数,经史子集,还有许多游记。对了,我还向清桃公主请教了许多京城以外的风土人情。” 周云泽没忍住嘴炮“天文术数?经史子集?你是看了一年的话本子吧?张口就来,比那天桥说书的还在行些。” “你回京第一件事还去天桥听了说书?” 得,俩人又杠上了。 “嗯,阿宁你这一年与清桃公主来往很多?” “也算不上很多,当然是比不上我们一起长大的了,不过她确实帮助我很多。” “她一个小老婆,能帮你什么?” 初宁噗嗤笑出声来,“这些浑话你倒是记得牢,我自然是向她请教外面的风土人情啊,刚刚说过的你反倒忘了”说着,初宁突然脚步一转,献宝一样地领着周云泽往她的“基地”走去。 周云泽不知为什么很想问,但又不太想听她胡乱回答:“表妹这两年怎么对外面的风土人情起了兴趣?” 初宁哪有专门去了解,只不过怕周云泽现在见识多了,对自己起疑心,而说了一个谎话,可一个谎话说出来就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九哥的脚步遍布全国,我们女儿家又不能出门,虽不能出门,却心向往之。” 周云泽急急追问“那你都看了哪些地方呢?” 大到宇宙,小到细胞,在周云泽面前,初宁觉得自己就是嘴强大脑,毫不客气地回答:“敢将彤管逐寰宇,欲挽天河洗羊毫。” 周云泽有一丝失望,竟然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吗?不自觉泄了气,揶揄道:“这种诗也能乱改的!口气倒是不小,寰宇之内,皆有涉猎?那我考考你罢,你可知道家有几位真君?” 初宁:......你赢了! 两人一边说着胡话,一边来到了初宁的“基地”,这下真把周云泽吓了一跳,天爷!皇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暖棚里种蔬菜,游湖里养海鲜,这不是焚琴煮鹤吗!周云泽不敢置信地问“你这么淘气,父皇知道吗?” 初宁骄傲极了“陛下十分激动,在朝堂上还褒扬了我,说我一个小小女子有感念物力维艰的思想高度,说起百姓之不易,还泪洒奉天门呢。” 周云泽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当然吃上了花样海鲜的周云泽“真香”了,差点泪洒接风宴,“初宁一个世家贵女亲自钻研庖厨,克勤克俭,体察百姓,实为贵女典范啊!” 八皇子也附和道“九弟说的极是,初宁的拳拳爱民之心和对自然资源的珍惜爱护之情,都应该发扬出去啊!阿宁,晚点你把菜谱给八哥一份呗!” 初宁无可无不可地答道“这要问竹青,海鲜都是他弄回来的,我是给他提了一些思路,但我也不知他具体用了什么方法。菜谱更简单了,叫个厨子来小厨房一看就会。” 周云泽险些被辣椒呛了喉咙,竹青?他留下来的暗卫竹青吗?现在是皇宫头号海鲜贩子了?这个世界真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然而此时的竹青并不知道他家殿下的心声,他正在嗦着丝雨送来的盐焗花螺和辣炒蛏子,满足得很,这两年跟了孟姑娘,活得才有滋味啊,当然,主子还是九殿下,竹青愿为九殿下死,不过竹青愿为丝雨活,呸呸呸,不是丝雨,是孟主子。 ☆、第十九章 太后虽已大好,但这事不能不了了之,皇上总觉得哪里蹊跷,什么王嫔不吉,云沧克亲,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不是皇上要袒护她们母子,而是皇上压根就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要说玩封建迷信,谁能玩得过皇上呢,岂不闻高祖斩白蛇,陈胜吴广起义等等等等。 锦衣卫也不是吃闲饭的,很快就查到一种秘药,味道香甜,食用后会昏睡七日,不伤肺腑,是一种树木麻痹动物所分泌的汁水,当地有人发现后也曾尝试过用于病人麻醉止痛,但无论怎么尝试,都只会使昏睡时间延长,反而有饿死病人的隐患,所以渐渐就没人知道了,关键线索在于那个“当地”,是西城。 正常来讲,皇上应该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调查,一边与西城公主周旋套话,甚至还要与皇后做一出戏,男人移情别恋抛弃发妻将小三宠上天,静等小三暴露目的后,再追妻火葬场,但是!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谁啊?战场上砍过多少人就不说了,一场贪腐案就砍了上万人,皇上呵呵一笑,查!直接把西城公主连同带来的所有人都扔进了诏狱,诏狱是什么地方?这么说吧,只要你没罪,就能砍头。 西城公主一行人中早有人受不住,连她们西城国王在花园里临幸过宫女都交代了,原来这西城公主此来和亲的主要目的是攻讦定国公,大国很难懂小国的痛,定国公在那杵着,时刻能把西城国吃了,但是西城就算拼尽全力,最多只能咬掉陈国的一个脚趾,家门口张着一张大嘴,西城国王寝食难安,也不奢求咬人脚趾,只想送走这煞神好能睡个好觉。 清桃公主经过长期地挑拨,都没发现任何效果,索性决心毒死太后,看那姓孟的匹夫回不回来奔丧守孝,但是下毒的机会太难找了,致死的药又很苦,傻子都不会喝,只好选了天水一梦,气味香甜,混在饮子里不易察觉,希望能在梦里饿死太后,顺便除去那王嫔娘俩,一想到自己献舞当日,这个心机的妇女来抢风头就膈应。 皇上再次很生气,安过内,该攘外了,这个西城不太行了,他送吾一个公主,却是个蛇蝎妇人,吾送他个门票吧,阎罗殿的! 西城公主一伙人尽数砍了。还有那些被收买的,被攀咬的,都砍了。 尽快传信定国公,先别回京,赶紧掉头,趁着西城国王偷笑放松警惕的时候,攻下西城国,切记要先杀他老母,再杀那蠢皇帝! 听到调查结果的九皇子十分后怕,这么个蛇蝎女子就在皇宫潜伏了近两年,初宁还多次与她走动,若是那公主狠心毒死初宁来逼反定国公......想想都惊出一身冷汗。 周云泽没机会痛打落水狗,但他可以跑去皇上面前拉踩一番:“父皇,您说清桃公主何不毒死初宁嫁祸我周家呢?毒死初宁多么简单,还可以动摇定国公的忠心,不过清桃公主竟不是个笨的,她在西城与定国公打交道多年,显然是知道定国公的忠心不可动摇,在后宫经营许久,也无法动摇父皇的信任,这才出此下策,想出牵制之法吧。” 皇上现在忙得很,要打仗,还不知道水师战船情况如何,若是装备跟得上,那么人力就可大大节省,“你这兔崽子到底想说什么?” 周云泽吃惊极了“儿臣是父皇所生,怎么会是兔崽子,儿臣是血脉高贵的龙崽子。” 皇上:“滚!” 周云泽:“是!” 皇上“滚回来!” 周云泽压根就没动过,他知道要打仗,是来说水战之事的,皇上不擅长水战,所以“请教”周云泽,当然这混小子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把他扔水里去。 吴国名将伍子胥曾作过一部《水战兵法》,讲述了早期水战的主要兵器是长钩矛长斧□□等,已经落后,现在从战船上就要区分功能,有诱敌的比如火龙船,有重甲的比如苍山船,有机动的比如网梭船,等等,船上配千斤佛郎机,火炮,火铳,喷筒,烟筒,火砖,火箭,药弩(箭头涂抹见血封喉树汁),□□,等等,打起仗来,突突突,轰隆隆,对方就没了,十分痛快! 皇上也好想看一看啊,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皇上经常怀念年轻时沙场点兵的意气,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现在有火器这么好的东西,不知打起仗来又是怎一番壮观景象。 皇上对周云泽的对答很满意,孩子大了,也该建府了,不能老在后宫瞎混,随手赐了座宅子。 周云泽从御书房出来还是有些后怕,西城公主虽然并没有惹出什么事来,但下次再来个防不胜防的怎么办,西城公主本就是异族尚且没有防备她,若是下次出现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岂不是被吃了都不知道,可自己即将出宫建府,竹青等都不方便在后宫行走,指望初宁能自保,还不如......唉,到底该如何是好? 初宁正在研究火锅底料,转眼就要涮锅子吃了,今年有了辣椒,又多了许多吃法,突然听到廊下小丫头难掩惊喜地叫着落雪了,忙出来看,一出来就看到雪幕之中周云泽正大步走来,乌亮的毛皮袍领将周云泽衬的多了几分威严,下巴上的一点胡茬应该是周云泽故意留的,好像在说“我这两年可了不得,我现在是个男子汉了。” 初宁觉得周云泽这种心态幼稚的可笑,也挺可爱,待他走近,初宁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小胡茬,好像在说“小弟弟,别装大人啦!” 周云泽被摸的一僵,浑身血液直往头顶冲,耳膜被自己的心跳震的要鼓裂了,周云泽甚至不要脸的想着“她会不会亲我一下?要是她敢亲我,那是要负责的了吧。” 初宁见他一动不动,又拍了拍他的头顶,可没有人告诉过她“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撩。”,她就是站得高顺手而已,而且以前周云泽也经常拍她啊,要是自己接不住他的戏不就掉马了吗。 周云泽本就在想东想西,此刻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迅速流遍全身,但周云泽还有一丝清明,忙裹紧大氅跑了,因为他突然有了不可见人的身体变化,啊啊啊太羞耻了。 回到玉柏轩的周云泽终于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恨不得时光倒退,本想找初宁传授一些宫斗技巧的,结果连门都没进,一句话也没说就跑了,大家会怎么看他,论九皇子是如何社会性死亡的,不不不,大家并没有看到更尴尬的,丢这点脸不算什么,改天随便编个借口就好了,记住,此事只有自己知道。 周云泽再次冷静下来,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才行了,初宁是超一品国公的独女,和公主也差不多尊贵了,更何况有太后亲自娇养着,唉,早在岭南时还拿刀挟持过定国公,……论九皇子是如何社会性死亡的,怎么人生如此艰难。 周云泽继续冷静,周云泽没法冷静了,脑子里全都是初宁的影子,娇嗔的,活泼的,佯怒的,赌气的,调皮的,认真的,大笑的......,周云泽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是这么关注她,人群中总是能一下找到她,感觉到危险第一个想到她,遇到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她,下意识就觉得她的一生都该是与自己有关。 现在的周云泽明白了,他喜欢初宁,他一定要努力配得上她,他要闯过父皇,太后,定国公这三大关!他一定会! ☆、第二十章 周云泽这段时间都不敢去找初宁,他现在年轻气盛的,怕再出现尴尬的事,周云泽上次御前对答后,想了想还是该写份详细奏章,自己一路考察已经有了大致规划,现在的问题在于地方势力盘踞,错综复杂,若是换个人去不知能否处理好,若是周云泽去处理当然有把握,但如果皇上派其他人去,周云泽觉得还是先把情况介绍清楚。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佳节,今年的宫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四位皇子了,太子,五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已成年。 太子娶了敬国公孔遇之的女儿,五皇子娶了皇后的亲侄女,还有八皇子,和九皇子未成亲,两位皇子都外出历练了两年,此番看去,更加显得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有女儿的人家都忍不住前来试探一番,但这二位可不同于太子那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处事风格,八皇子见多识广,九皇子心有所属,这边厢八皇子刚说张大人家的女儿庸俗,那边厢九皇子就说李大人家的女儿无趣,京中适龄的贵女都入不了二位的眼,互相之间倒也形成了诡异的公平感,“呵呵,我女儿中人之姿,你女儿还是灵性不足呢,哼!”。 不过大家又转念一想,这二位谁都看不上,难不成要孤独终老吗?大家都想看看这两位以后会娶什么样的皇子妃,夫人贵女们被无情拒绝自然也是不服气的,都想看看以后的皇子妃有多了不起,若是有一点错处,可休想堵住贵女们的嘴。 没有做亲的缘分,大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本就没抱希望,而且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算做不上正妃,做个皇子侧妃也可以。 大家更关心的是九皇子要疏通水路的事,九皇子虽然行事乖张,但是皇上都会准许他的提议,一种可能,他父子本就是商量好的,如果皇上能听到他们的心声,必要急得掀翻桌子,“这兔崽子好像就不知道什么是商量,整天就会给老子作妖。” 另一种可能就是九皇子极得圣心,九皇子行事最像皇上年轻的时候,开拓进取,极有主见。 皇上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攻打厉州城,围城两个月久攻不下,大家都说撤兵,皇上迟迟不表态,直到高濂说“接下来几日会下大雨,我们只需按兵不动,若是对方不肯投降,我们可以引水灌城来威胁他。”,皇上当即说道“再谈撤兵者,立斩!” 后来几日果然大雨连绵,前朝水路规划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不需威胁,城内已然投降,高濂也从此崭露头角,前几年皇子们的老师就是选定了高濂,才把这些刺头搞定。 也有一种可能,九皇子虽然看似任性妄为,但极有分寸,深谙圣心。 总之,九皇子可交。送不成女儿,可以送上自己的老脸,大家的想法很简单“九殿下啊,我们来跟你套套近乎啊,以后你的福分给我们享一享,我们的难就由你来当。” 周云泽都快控制不住表情管理了,他虽然是第一次以参与朝政的姿态参加宴会,但不代表他傻啊,皇上的所有儿女们性格各异,但从小最机灵的就是周云泽,周云泽还是头一回见到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的,心中嘲讽,但很开心,因为周云泽有什么福呢,他倒是有很多难,既然这么想有难同当,那就来吧。 周云泽面上露出真心的笑容,遮遮掩掩的把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都“泄露”给了他们,“哎呀,当时我们途径那处都很吃惊,竟然如此繁华,那酒楼里的饭食比皇宫里似还精细两分,只可恨那当地官员自己贪的脑满肠肥,不向朝廷纳税,也不服从朝廷管理啦,你们猜怎样,那官员的小舅子在大街上打死了人,就扬长而去,我一出了那地界,竟然半点风声也没听见,俨然已经是国中之国了,可恨可恨呐,待过了年,本殿下必要带兵剿了他们,再安排你们的族亲子侄前去就任。” 大家一听,九殿下果然很上道啊,有难他当,有福我们享,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举杯欢庆,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啊! 宫中一派极乐景象,所有人都忘了行宫还有位十皇子。 王嫔母子是行宫唯一的两个主子,再不用住在娴妃的偏殿,也不需日日向皇后请安了,但远离了权力中心,缩在这没人知道的角落,王嫔更加不开心了。 王嫔在这里住了半年,已经站稳了脚跟,能收买的都已收买,不能收买的暂时安排到了离自己远远的地方。 有了人手,又有了适度的自由,王嫔现在对朝政都略有了解,回想起那高高在上的娴妃只觉得她可笑,呵,整天讨好皇后,又做出一副清高样子来,实际上最是善妒的,旁人还当她真是娴静之人,只有同住楹花宫的王嫔才知道,这女人不动声色就能把王嫔压得死死的,进宫两年都没被宠幸过,其他人估计也被娴妃明里暗里打压过,不然宫里为何许多年没有新生儿,那群婆娘年级大了不能生,何苦拦着咱们年轻姑娘,算了,不想她们那些蠢妇。 王嫔在宫外可以接触到男人的世界,她听说了许多事,她知道现在朝中风头最盛的是徐铁樟父子,不仅深得圣心,两个女儿都选做了太子侧妃。 王嫔本就是家中庶女,从小受主母苛待,最是知道如何伏低做小,曲意逢迎,三番四次传信想搭上徐铁樟,要问王嫔想干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依附比自己强大的人,拉拢对自己有用的人,王嫔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呢。 徐铁樟可与曾经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境况大不相同,想给徐大人送金银,送美人的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但是徐铁樟还是准备见王嫔一面的,毕竟徐铁樟对后宫的情况一无所知,连女儿进了东宫后是否得宠也不知道。王嫔在后宫待了那么久,肯定知道一些有用信息的,值得冒险见一面。 徐铁樟就选定了除夕宴结束的时机,平时徐铁樟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而此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宫宴上,徐铁樟出宫后悄悄赶往行宫,一路上绕路换轿,十分小心,徐铁樟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这次能够达成协议,以后就不必亲自来回跑了,若是能一次性套完那妇人的话最好,不过谁知道王嫔日后会不会东山再起呢,还是要和她订立个盟约,该如何让对方甘愿为自己所用呢? 王嫔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徐铁樟已位极人臣,怎么会甘心为自己所用呢?要么给他好处,要么拿捏他的把柄,可是王嫔一个被变相囚禁的弱女子,既没有让天子宠臣心动的好处,也没有可以威胁他的把柄,怎么办呢? 徐铁樟来到行宫,还以为那婆娘会在门口迎接自己,最好是速速见面,速速说完,省得逗留太久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王嫔随便打发人来迎,已让徐铁樟不满,七品官都愿意跪下来给徐铁樟当马凳,一个失宠的妃嫔就敢跟自己拿这么大的架子,且看她到底说些什么。 徐铁樟自然没在行宫随意走动过,跟着引路的下人七绕八绕的竟然来到了王嫔的寝室,徐铁樟觉得女人就是这样,只有在自己的地盘才会放心,就像他的小妾从来都是把银票藏在枕头里,徐铁樟稍稍放松了警惕,冷笑一声,推门入内。 外面已有仆人轻手轻脚地闩上了门。 徐铁樟慢慢走近内室,就看到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一幕。 ☆、第二十一章 徐铁樟慢慢走进内室,就看到一个容颜娇俏,肤白胜雪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玲珑曲线一览无遗,虽然年轻,但与他府上那些新送来的少女又不同,应是生过孩子的缘故,显得更加饱满又有风韵。 徐铁樟到底是个男人,下意识地就打量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开口:“娘娘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王嫔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穿着什么,泰然自若地走过来,“妾只是一介妇人,徐大人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妾不过求个依靠罢了。” 徐铁樟不禁好笑,美人计?哼!想依附我的人能从京城排到辽东,上京述职的官员勉强配给我的门童提鞋,面上却道:“娘娘的依靠自然是皇上,微臣何德何能!” 王嫔扭着细腰缓缓贴近徐铁樟耳语道:“妾有一物,可助令千金生下皇长孙。” 徐铁樟闻言大喜:“当真?” 王嫔已攀上他的脖子,一边呵气如兰,一边蛊惑道:“自是当真,端看十皇子就知道,徐大人若是不信,也可亲自试试。” 此时的徐铁樟只觉筋酥骨软,只有一处还保持坚硬,二话不说,横抱起王嫔向榻上走去。 一番荒唐,王嫔伏在徐铁樟胸膛上柔情蜜意地问道:“如何?” 徐铁樟自是不肯承认自己定力不够,那就定是这妇人使了手段:“你这勾引的奇药着实厉害,我已见识,但你说的一举得男......” 王嫔实在想笑,哪有什么奇药,不过是这老□□内心污浊,却喜欢故作清高,只要妇人略放开些,玩些花样就把持不住了,但还是煞有介事地说道:“自当双手奉上,一瓶保管太子离不开令千金,一瓶保她生下太孙。还要你家姐儿莫要学的那些装模作样,身段软和些,男人更喜欢。”徐铁樟深觉有理。 徐铁樟这一遭收获颇丰,既睡了美人,又得了奇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想到以后的皇上很可能是自己的外孙,徐铁樟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王嫔也很满足,一方面许了他好处,一方面拿了他把柄,而且还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边结盟成功,另一边周云泽在宫宴上也受到了启发,他要找初宁结盟! 周云泽鼓起勇气又来了仁寿宫,这次决不让初宁碰他的头和下巴,周云泽已经把胡子刮干净了,又是一副陌上人如玉的样子。 新年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初宁这些日子也没发觉周云泽出现的少了,这一下乍看周云泽,白了,好像又高了,下巴没了胡子,从一个混世魔王小将军,又变成了玩世不恭九皇子。 初宁觉得,嫁一个周云泽这样的男人挺不错,一天一个样,就像同时拥有了好多老公,跟开后宫一样,但还是无情嘲讽道“你是个演员吗?天天换装扮!” 周云泽听到的是“你甚合眼缘啊!”内心窃喜,谦虚道“哪里哪里。” 初宁看他莫名其妙就脸红起来,还当说中了他的心事,嘴角险些撇到耳朵根,这家伙的理想竟然是做演员,够前卫的! 周云泽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阿宁,年前皇祖母病倒,多亏了你尽心侍奉。” 初宁很是愧疚,太后待她真真是极好,若是简单的端水递药都做不好,那实在枉为人子女了,“九哥,你临走之前曾跟我说,让我小心那西城公主,我没做好,让她害了姑祖母,若是姑祖母有个什么闪失,我百死难辞其咎。” 周云泽看这丫头也不傻,已经知道女人手段的厉害,本来还打算说些西城公主招供要陷害她,毒死她之类的吓吓她,现在也不欲说出来惹她烦恼了,柔声安抚道:“后宫之事,自有母后打理,你再小心,也管不到父皇的女人,不过以后要以此为鉴,更加谨慎才是。定国公地位超然,既又从龙之功,又与陛下有手足之情,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热,但定国公一方面放不下岭南,一方面也不愿回来蹚浑水,京里的人只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其实,其实...如果...如果你......” 初宁知晓政治斗争的厉害,认真地回道:“多谢九哥提醒,以后我会更加小心,我已命知晴和雪歌轮流看着小厨房,以后姑祖母入口的东西,都在她二人监视下完成,我也会先试过,至于其他的陷害手段,我...我行得正,不怕她们!” 初宁对宫斗还是有点没底气,不过以后会多看戏的,什么武则天啊,赵飞燕啊,吕后啊,...... 周云泽也知晓初宁一直以来都被保护的很好,必要阐明利害,“阿宁,我母亲当年追随父皇时,父皇身边已有许多女人,那时候母后沉湎于丧子之痛,无心打理后宅,父皇对女人们向来不上心,多一个少一个都看得很淡,女人们见我母亲年轻,又在那时机有了我,便动了心思,她们毒死了我母亲,将我记在母后名下,以求安抚母后的丧子之痛,好保住她们自己的命。” 初宁似懂非懂,但也不欲周云泽揭开伤疤,便不言语,默默地拍拍他的背,但有一句话不得不问:“那你恨母后吗?” 周云泽见她表情比自己还沉重,微笑一下安抚道:“怎么会呢?我谁都不恨,说实话,母亲去时我不过才两岁,我对母亲没有一丁点印象,父皇要杀了所有女人,她们也是怕了,才会出这样的昏招,她们觉得母后又有了儿子就会好了,所以才想到了我,当然,我不恨,是因为我大度,她们仍是做错了的。” 初宁也不想去找他话里的漏洞,依初宁来看,皇后拿的是职场女强人剧本,最多夹带一些言情,她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周云泽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妈妈,周云泽需要的是一个......初宁一个两世缺母爱的人也说不出来,反正不是皇后娘娘这种完美的样子。 初宁再一深想,六皇子的夭折,宫中嫔妃的香消玉殒,这么多年宫中无子,许许多多都说明,后宫里并不简单。 周云泽动之以情很成功,下面开始晓之以理,“阿宁,后宫的女人会吃人,如果她们想铲除你,可以随时让你消失。若是她们想拉拢你,或许会帮你做媒,甚至直接安排你失身,你要小心,任何一个能够与你搭上话的男人,都有可能是有意安排的。” 初宁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古代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很少能与外男接触,啊对了,徐铁樟儿子成亲酒那次,一路上有很多男人,那些人似乎很会投其所好,很多都佩了剑,模仿侠士打扮,唉~说来羞耻,那时候沉迷轻功来着。 周云泽看她那表情,心脏抽抽疼,这是在回想什么呢,难不成真有男人往上扑?还羞涩!!!沉声问道:“是谁?” 初宁也不知道他问什么,可能是问那个看上红宝石簪子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周云泽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怎么会不知道是谁?真是要把人气死,嘴里发苦,艰难地问道“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初宁不知道周云泽怎么突然打起哑谜来了,试探着说道“脸红什么?” 周云泽一急:“我哪有脸红!” 初宁笑道:“你应该说精神焕发,我再问你‘怎么又黄了’,你再回答‘防冷,涂的蜡’,这样才是对暗号呀!” 周云泽眯着眼思考:“什么乱七八糟的,诶——你到底有没有接触外男?” 初宁哭笑不得:“你当这皇宫大内,天子近旁,是外男说进来就进来的吗?你想听你父皇的青青草原落满雨滴吗?” 周云泽嘴角一挑,又正经了神色说道:“现在的世道很危险,你不便出宫,与我结盟才是上策,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皇祖母考虑,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我来帮你分析,叫风染和丝雨也要再细心些,任何蛛丝马迹都可以和竹青说,竹青会来禀我。” 初宁郑重点头应好,周云泽方放下心,又聊了一些生活趣事,一同用了膳,方才离去。 ☆、第二十二章 忙过了太后和除夕这一遭,皇后终于腾出手来,把剩下的四个丫头给了八皇子和九皇子,八皇子看了一眼,低眉敛目,姿色平平,无可无不可地带走了。 周云泽有点纠结,哥哥们都带回去了,自己也不好特立独行,但是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自己心里有喜欢的人,不想被其他女人占了自己便宜去。 周云泽想来想去,相出一个骚主意,虽然这操作迷了一点,但是表明了自己坦诚相待的态度,周云泽将二女带去了仁寿宫: “阿宁,昨日见杏花开得好,一早就折了准备过来给表妹插瓶的。” 说话间,陈十已将杏花交给风染,风染将杏花细细插在釉里红云纹梅瓶。 周云泽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路上母后将我唤去,赏了我两个丫头。” 一面觑眼打量着初宁的神色,一面接着说道:“所以耽误了一会子才过来,哎呀,我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陈十就很勤快,倒是你这里恐怕不够使唤,王妈妈走了之后,一直没有管事妈妈,两个大丫头又派了厨房的差事,你看看要不送给你吧。” 初宁:............ 周云泽已叫了二女进来请初宁赐名,初宁见二女穿着素净,一名红素,一名紫净,稀里糊涂就把人收下了。 九皇子赶紧揭过这一茬,“天气渐暖,山上百花竞开,明日我们去狩猎吧!”,九皇子今年已经十八,有了更多的行动自由。 待得第二日一早,两人点好装备,就往别苑狩猎去了。 可怜两个专业的通房丫头,就在灶头看起了火。 初宁一路上非常激动,以往都是看别人射,自己很少能大显身手,今年初宁也已及笄,也有了更多可以做的事。 到达别苑,休整一番,两人就背好弓箭,整装上马,自然不是北地进贡的高头大马,而是本地世代驯养的枣红马,另有两队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人骑着马在林中乱逛,初宁终于明白周云泽为什么只打野鸡了,那些兔子小鹿也太乖了吧,那些狍子还会和枣红马闻屁股呢,这么会卖萌,怎么忍心下手呢,那野鸡肉又柴又腥也不好吃,这样打猎有什么趣味,初宁把弓扔给侍卫,胡乱逛着,就当是来郊游的。 周云泽见她不忍杀生,又想起她的野生动物有毒论,遂也扔了弓,打马与初宁聊天,“阿宁,我今天专门准备了一个小玩意,要是巧加设计,说不定能有助于打猎。” 说着拿出几经改造已经颇为小巧的铜鎏金望远镜, “这玩意也是匠人们无意中发现的,之前岭南人用来生火的一些小零件,折腾折腾竟有妙用,只是清晰度还不够,我带回京给墨家人瞧瞧,前儿才拿到这个。” 初宁一见是望远镜,接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发现镜片距离已经固定,就好奇道:“为什么不做成可伸缩的,就可以灵活调整观测距离。” 周云泽一听如醍醐灌顶,又虚心问道,“若是地势平坦,想观测远处,只能攀上高地,可有不需攀高就能观测的法子?” 初宁不知道潜水艇的那种望远镜可不可以,想了想道:“也许有法子,我回去试试。” 周云泽非常惊喜,就知道表妹点子多,早该来问的,“表妹既然对外面的风俗人情感兴趣,不如来问我。” 初宁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前生加今世已经困扰初宁二十年了,“九哥,这世上真有飞檐走壁的轻功吗?” 周云泽道还当是什么事,看来这丫头还想着当侠女呢,“轻功自然是有的,飞檐走壁也可以,只不过像鸟儿一样飞上天去的,暂未见过。” 说着叫来竹青, “竹青,给孟姑娘展示一下你的轻功!” 竹青环视了一圈,选了初宁视野正中的一棵大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初宁看了很是羡慕,又叫竹青再随意展示,竹青瞄好落脚点又纵身跃到另一棵树上,身为皇子贴身暗卫,轻功自是不差,又常年与树打交道,所以非常灵活,不过竹青常常不在人前显露身手,此时大家都看着他,跳来跃去的,他还有点紧张。 初宁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件披风罩在头上,紧接着周云泽飞身翻到初宁的马上,带着她飞快地掉头就跑,口里安抚道:“别怕,是我,竹青这蠢货惊扰了马蜂窝,我们要尽快甩开它们。” 竹青十分愧疚,自己是有多疏忽,轻功也生疏至此了吗?怎么会被马蜂发现行踪,一边在林中纵身穿梭,一边深刻反省自己。 周云泽带着初宁跑了老远,已经出了林子,到了湖边,脱离了危险,速度就渐渐慢下来,周云泽又有点后悔刚才跑得太快,就这样两人一骑还...挺受用的。 初宁感觉到速度放慢了,一边问着“甩掉了吗?”,一边掀开披风露出眼睛来观察,果然没见到马蜂,却见到了蛇,那一瞬间头皮都要炸了,浑身都觉得痒痒的,惊慌地大喊:“啊啊——蛇啊!” 周云泽忙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睛一亮,但此时没有弓,只有箭,遂抽出一支羽箭,翻身下马,周云泽不敢落地太实,随时准备跳到树上闪躲,一面拿柳枝逗它,一面寻找着下手的时机,柳枝细软,可以抽打蛇眼,蛇的眼神虽然非常明亮,但是视力并不好,只能辨别移动的物体,此时再加以干预,很容易把它弄懵,周云泽终于找到机会,刺向蛇的心脏,周云泽虽然看准七寸,但他并没太大把握箭头能刺穿鳞片。 刺完一箭的周云泽已经窜出七八米远,翻身上马了,看着大蛇蠕动几下终于不动了,才命人去扛回来,高高兴兴地叫人生火架锅,准备花式吃蛇。 初宁没吃过蛇肉,但想着既然有鳞片,又是野物,应当也是有腥味的,就打算参照碳烤活鱼,剁椒鱼头,椒盐虾之类的做法安排,又煮了蛇汤,先煎后煮,汤色浓白,再点缀几片薄荷叶,解腻又清爽。 周云泽此时对辣的接受度很高,蛇肉不是第一次吃,但这绝对是最新奇的一次,口味重些,吃得痛快,又要喝酒。 初宁却把酒夺了:“喝车不开酒!” 周云泽:??? 虽然很多人说古代酒的度数不高,但是初宁穿越来的朝代,玉米酒可以酿到五六十度,密封得当的话,可以保存十几年,当然,果酒的度数是很低的,不过文明驾驶和酒的度数无关,既然骑马,就一滴也不能碰。 周云泽听说是为自己的安全考虑,心下熨帖,乖乖喝汤。 说到喝汤,不得不说一下,此时的初宁是皇宫第一高雅人,每年的雨水,露水,雪水,就数她收的最勤,因为初宁觉得井水不卫生啊啊啊,说不准还有死人,过滤方式也太落后,不如天上落的干净,此时没有那些环境污染,空气杂质毕竟少。 现在小厨房也会蒸馏水,这个也简单,就是烧水的时候,不断把熏到锅盖上的水收集下来,最后把锅中的残水倒掉,这个也是为了健康考虑,古代的人饮食虽讲究精细,却忽略了杀菌这一环节,那做得再好吃,也是在吃□□啊,就是上流社会的寿命也不长,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至于大家说的医疗条件差的因素吧,初宁觉得,生病后不治而死的毕竟还是少数,多数都是养生出了问题。 不,医疗还是挺重要的,起码对现在的竹青来说很重要,竹青被马蜂蛰了一下手背,已经肿起来老高,看着就疼,丝雨帮他涂了薄荷汁缓解疼痛,但还需大夫看过,万一有毒不是小事。 一行人野餐过后已经日头西斜,便返程回宫。 一回宫,初宁就听到了好消息。 ☆、第二十三章 初宁一回宫就听到了好消息,定国公夫妇的信到了。 这次的信是定国公夫妇预备上京又返回岭南,到家时写的,除了像以前一样写一些生活趣事,岭南风物,还提起一件事,就是已做好准备全面与西城国交战,装备百倍优于对方,让女儿不必担心。 初宁还是有些担心的,要吞掉一个国家,不太容易啊,初宁印象中历史上并没有西城国这样一个国家,其中有多少变数,西城国有没有被灭,都太难预料,初宁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文科生,不知道定国公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受罚。 恰好周云泽要画设计图纸,初宁灵机一动,托周云泽寻了几个巧手的容像画师,初宁要画几幅容像寄去岭南,这年代又没有照相机,也没有视频通话,只好用这种笨方法。 周云泽也灵机一动,“我也要画,画一副咱俩下跳棋的图像,既能表明你日常消遣,也能体现你的灵巧妙思。而且我与伯父伯母相处甚好,情同一家,他们肯定也挂念我。” 初宁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但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也只得答应。 两人在窗下摆了棋盘,水果茶水,慢悠悠地下棋,画师摸不准这二人什么意思,看发髻都是未婚,未婚的公子小姐一处画像,应该是定了婚约,画师懂了,小娘子觅得如意郎君,赌书泼茶,情投意合,绘了画像给远方的父母宽心。 两人下了几局,茶水也吃了一肚子,画师终于画好,笔触细腻,颜色鲜艳,周云泽扫了一眼不自觉嘴角带笑,初宁细细看来,画得极好,就是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嗯...这怎么画得情意绵绵的,这个自作聪明的画师!“这画得不好,明日重新画。” 周云泽也极力压下笑意,接过画来细细打量,“这画不好,明日重新画!”顺手把画递给了陈十。 画师懂了,姑娘脸嫩,害羞了,明日再画自会注意。 又是一日,初宁昨天下了许久的跳棋,实在不想下棋了,今日画二人烤肉的场景,两人吃得肚子饱饱,画师终于画完了,今天没有情意绵绵了,两人都专注吃肉,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算了,就这样吧。 这时画师又拿出一副下棋图,原来昨日画师回去为了将功补过,又凭借记忆重新画了一副,今日烤肉图没得主子称赞,那么二图并呈,或许能讨些赏。 周云泽见这画师如此机灵,嘴角带笑,陈十察言观色,已命小太监给了赏钱。 初宁又画了许多单人像,有骑马的,有读书的,有射箭的,有与太后投壶的,有绣花的,有抱猫的,有赏花的,有喝茶的,......半个月来都忙着装模作样,初宁自己都快信了自己是大家闺秀了。 十多张画像并一封书信,终于寄了出去。初宁像完成了一项工程,很有成就感。 周云泽此时也很有成就感,历时一个月,周云泽断断续续将水路疏议整理好,又将许多阵法兵器图样绘制完成,一并上呈,龙颜大悦。 忙完了这一阵子,二人已是许久未见,周云泽颠颠地又跑来了,今日可是有重要的事,先前皇上赏了周云泽一座府邸,周云泽去看了,很荒凉,要好好修葺打理。 “阿宁,你向来擅长此道,帮我看看院子,出出主意吧!” 初宁心里痒痒的,乐颠颠就去了。 “哇,九皇子府当真大啊!不过确实空了些。” 古人最看重风水布局,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园林雅趣,初宁最看重鱼塘,菜地,游泳池! 周云泽也不说话,都命人记下。 初宁早觉得炕,凳子,椅子,床都太硬了些,一直怀念自己以前的沙发,现在有机会动手设计,初宁便提出了沙发的构想,用棉絮加羽绒,再以牛皮包住,以免羽绒外泄,羽绒也易得,去掉鸭鹅的大羽毛,剩下的就是绒毛。 周云泽就知道这丫头在享乐一道最是有主意,也命人记下了。 这么大一座府邸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得完的,周云泽也不急,巴不得这宅子一直这么修着,赖在宫里不出来才好,临近中午,就往街上找酒家去了。 最合初宁口味的自然是八皇子的酒楼,招牌菜都是初宁的方子,此时恰好八皇子也在,周云泽便把沙发的构想也同他讲了,还强调说,此物不同于菜谱,极易流传出去,若不想被人学了去,最好想点法子。 这个简单,八皇子将沙发做出后先呈给皇上,得上一两句评语,八皇子再宣扬一番,自然没人敢学了,初宁心说“妙啊,还有注册专利的先进思想!” 周云泽心说“不妙啊,他俩好像有点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样子呢!” 周云泽挪了挪凳子,“八哥,你什么时候回关中?” 八皇子没想到第一个催自己的竟然是九弟,奇也怪哉,“关中多山,打春晚,我晚点出发,才能赶上好时节呢,” 周云泽心里越发不爽,“八哥对朝政也该上点心,总是沉迷酒色,终究伤身呢。” 八皇子觉得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沉迷酒色勉强说得过去,品鉴美酒,欣赏美人,都是人间美事,但是伤身从何说起啊,“九弟说的是,咱们兄弟共勉。” 周云泽的酒都要喷出来,谁跟你丫共勉,你纵情声色,我可没有,我对初宁表妹很纯情的,但他还不敢这么说出来。 周云泽这是绿茶手段碰到了行家。只得败下阵来,不再说话。 八皇子故意气他:“出京不远处我有几个庄子,一直有养些鸭子鹅子,以往只是给酒楼供肉,以后还可以供绒,阿宁的主意真是妙啊!八表哥这家酒楼,以后还请表妹多来照应。” 初宁这是要进入职场女强人戏份了吗?欲拒还应故作谦虚地答应了。 还当即提了几个点子,比如说每桌配备专属小二。 能来八皇子酒楼的非富即贵,都会自带随从服侍,初宁说的专属小二是介绍菜谱的,主要任务是把菜描述得高级一些,风雅一些,比如酿酒用的是二月桃花瓣上的露水,煮饭用的六月芭蕉上的雨水,兔子是九皇子猎的,牛是曾给牛郎织女做过媒的,屏风是杨贵妃用过的,花瓶是李白题过诗的,...... 还有一点,初宁不知道八皇子为何要开酒楼,酒楼茶馆都可以做皇家的耳朵,可八皇子经营了许多年却并没有开发这项功能,很是可惜,初宁提议,就以本次恩科为契机,太子正在大操大办开科取士之事,到时八皇子可以想些手段,将新科举子们引来,比如说请大儒坐镇,或是可以择优帮忙引荐,或者清场三天,免费招待举子们吃饭歇脚,等等,其实只要八皇子有意,举子们当然乐意来捧场。 一来可以了解他们的思想动向,二来也是在支持太子。 在政务上,天家父子兄弟向来默契。 初宁越说,周云泽的表情越复杂,既有一种“我的人好厉害”的骄傲感,又有一种“我的人被别人看上了”的危机感。 周绿茶又开口了:“阿宁所说有理,只是八哥对政事向来懒怠,不知能否忙得过来,到时我们也来帮忙吧。” 八皇子:...... 初宁不明白她为啥要来帮忙,既无趣,又无利,但也不好拒绝,只笑笑,“八哥,...” 周云泽:“八哥你怪忙的,那我们用过膳就先回去了,今日也出宫够久了。太晚回去,皇祖母会担心阿宁。” 八皇子:我到底是该懒怠,还是该忙? 周云泽与初宁返程回宫,路上周云泽还把他最亲近的八哥拉踩了一番,明里暗里都是八皇子风流,九皇子纯情。 什么八皇子曾为歌妓作诗啊,曾在教坊司为歌妓出头啊,曾为了花魁打了大理寺丞家的公子啊等等。 而九皇子自己啊,那可是冰清玉洁的,连皇后精心□□的通房丫头都没收呢。 ☆、第二十四章 九皇子越说越来劲,总而言之,像八皇子这种寄情于吃喝玩乐,又最是怜香惜玉的男人,是不值得托付的。 初宁实在听不下去了,怎么能背地里如此说自己的亲兄长,而且吃喝玩乐怎么了,人活着难道是为了痛苦吗?当然是为了开心啊!忍不住打断他:“你也说得太过分了些,人各有志,八哥能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好东西,让更多的人开心,这也是了不起的事。” 周云泽就知道,初宁肯定喜欢八哥,心里又气又委屈,“我太过分了?对啊,八哥最了不起了,哪像我是个蠢蛋!”,说完跳下马车,自去骑马了。 周云泽几天都没有去仁寿宫,就在玉柏轩闭门不出,初宁也没有来找他,周云泽实在不明白,这丫头不应该来看看自己吗?周云泽也不奢求初宁能来哄他,但是好几天没见面都不会相思吗?啊呸呸呸,好肉麻!想了想叫来竹青:“竹青,你去丝雨那里套套她的话,问问孟姑娘这几天在忙什么。” 竹青领命而去,与丝雨接头。 “丝雨姑娘,我们殿下让我问问孟姑娘这几日在忙什么?” “八殿下要启程去关中了,临走前要问我家姑娘一些菜谱和酒楼经营的点子,这几日我家姑娘常常和八殿下讨论相关的事呢。” “好的,那孟姑娘可还要胶州的海鲜?” “要呢,八殿下送了我家姑娘一个庄子,以后可以在庄子养海鲜了,不过要先修缮,一面修缮,一面运些鱼苗,说不定啊,以后几年都不必来回跑了,不过我家姑娘想着你要随身护卫九殿下,就暂未知会与你。” “丝雨姑娘你放心,殿下那里我来想办法,为孟姑娘办差,想来殿下也是愿意的,就算殿下不肯放我,我也一定找人给你办妥了。” 两人又聊些琐事,竹青便急急回来复命。 “殿下,孟姑娘这几日与八殿下在一起。” “什么??......就这一句话,你去了这么久?竹青办事不力,自去领罚!” 周云泽一想到那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样子就窝火,坐也坐不住,索性去了校场,叫上方锦程,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都折腾一番。 丝雨听说竹青刚与她见过面就受罚了,心里很是不安,悄悄来看望了竹青一次,但竹青屁股受伤了不好意思见她,两人也没说上话,只叫人传了一句不必担心。 丝雨回来越想越愧疚,深觉竹青挨罚与自己有关,便来求初宁:“姑娘,昨儿竹青来找过我,一回去就被九殿下罚了,不知道伤得重不重,怎么办呀姑娘?” 初宁不解,竹青不是常常与丝雨碰面吗?怎么会突然受罚:“你俩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嗯......我说要运些海鲜回来养,他还说九殿下若是不放人,他会想办法,不知是不是这件事触怒了九殿下。” 初宁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了,周云泽现在清高得很,最是瞧不起吃喝玩乐的人,怎么会允许他手下人公器私用来帮自己呢,怪不得这几天也不来仁寿宫了,早听说他“浪子回头”,“一鸣惊人”,......现在是我们高攀他不起了,那又何必与我们一般见识,他自去建功立业就好了。 两人谁也不去找对方,就这样僵持着,迎来了一个赐婚的大消息。 太子这几个月都在忙着今年的新科,这次要广取人才,且不论寒族庶民,地域出身。理由很简单,头先砍了那么多官员,还有很多缺等着要补上呢;当然也为了官场的风气,以前的人做官讲究什么呢——朝中有人,手中有钱。他们似乎永远不明白,只要踏踏实实守好本分就可以了。希望新一批官员可以试朝堂的格局变一变,风气也变一变。 在本次科举中有一学子名叫汪弘载,甚为聪颖,连中解元、会元、状元,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元及第,很是难得,从开创科举制度至今,他是第十一位,也是本朝第一位,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今年才二十四岁,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皇上甚是满意,任命为翰林院修撰,选为展书官,可以侍立于皇上身侧,在皇上看书的时候为皇上翻书,翻书这个事为什么不叫黄公公做呢?因为皇上还需要与人讨论,乃至于问政于他。 足见汪弘载的学问是多么丰富,仪表是多么美好。 故而当皇上向皇后炫耀的时候,皇后果然十分好奇,她不是好奇这人到底有多么优秀,她好奇的是,这么优秀的人就给你翻书就完了,皇后发出了她的疑问“既然有才有貌,人品端庄,何不招为女婿?” 皇上大笑“吾不及梓童想得周到。”遂一道圣旨赐下——赐婚七公主与新科状元。 周云澜此刻仿佛被开了一个玩笑,她忙问道“父皇可验过他是男是女?” 皇上莫名其妙,如此佳婿,怎么女儿是这个表情,“自然是男儿郎。” 周云澜不依不饶“父皇不验过怎么知晓。” 皇上是个实干派,验就验!验过再看这丫头有何话说。 周云澜直到听到太监回禀“汪大人是男儿身”才放下心,暗暗期待起来。 后来汪弘载为官正直,屡有建树,历经三朝,官至内阁首辅,待辅佐他任期内第三任帝王坐稳龙椅后乞骸骨,家居两年后去世,享年七十五岁。陛下深加悼惜,辍朝一日,追赠特进荣禄大夫、太傅,谥号“文毅”,又四次派官员谕祭,命有司为其营造坟墓。 太子忙了几个月,终于可以松口气,回到后院放松一下,太子回的很是时候,前段时间孔秋慈也没闲着,刚把后院整顿好,后院一共五个女人,太子妃孔秋慈,侧妃徐亭音,徐亭妍,太子妃做主已抬了妾的青霄,青黛。 其中这徐家姐妹单独相处都是好的,亭音爽利,亭妍温婉,可她俩一遇上就不行了,亭音泼辣蛮横,亭妍绵里藏针,更神的是,到了太子面前,又不一样了,亭音娇媚火辣,亭妍柔弱堪怜,把另外三个女人看得目瞪口呆, 孔秋慈作为后院之主,肯定是不能容着她俩作妖,但是又不能太铁腕,太强硬了显得没有容人之量,别说是自己,就是太子出去也会被指指点点;但是又不能太过怀柔,这点小事拖得久了没得使太子——妃烦心,太子还是很尊重正室妻子的,对其他女人都一视同仁,尤其是徐家姐妹曾给太子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每每进后院都是在孔秋慈处安置,其他几处留宿极少,一来太子被徐家姐妹痴缠怕了,二来孔秋慈总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且又善解人意,温柔解语。 孔秋慈出身好,又得太子爱重,原可以拿出主母做派,给小妾们站规矩,但孔秋慈的父亲未纳过妾,孔秋慈没有学过这些内宅手段,也不屑于那些水磨手段,孔秋慈甚至还带两位侧妃参加宴会,向太后,皇后请安...,不仅不会刻意打压二位,还会在夫人小姐们面前抬举二位,一月徐亭音操持小宴,二月徐亭妍主持赏花,姐妹二人斗了小半年,潜意识里已经把孔秋慈当做是一切的主宰,说来可笑,姐妹俩入府前信誓旦旦都要做太子最宠爱的女人,现在她俩都在争着做太子妃最器重的人,在孔秋慈面前都是极其恭敬的,比侍奉太子还用心几分,当然,她俩侍奉太子的机会也不多。 现在人人都道太子妃宽容和善,连丈夫的小妾都对其真心尊敬,可见太子妃是个善人,太后皇后甚至皇上都赞不绝口,直夸太子妃贤良大度,治家有方,太子妃只道是皇后教导之功。 听闻周云澜被赐婚状元郎,孔秋慈也带了徐家姐妹前来祝贺。 九皇子可是每天都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初宁的动静,好和她“不经意”撞在同一天,所以俩人迟迟没有动静,周云澜都要犯嘀咕了。 但初宁真不是故意拖拉的,周云澜算是她最好的手帕交了,赐婚消息突然,她要好好想个礼物,当然也可以先送个小礼,日后添妆再着重准备,可越是想着“随便”送点表示心意越是大脑卡壳。终于想出来了,她要为周云澜缝制一件文胸,可以防下垂,当然亲手给闺蜜做小衣还是有点肉麻,而且初宁的女红也拿不出手,都是风染几人连日赶出来的。 初宁来贺周云澜喜得佳婿,没想到会那么巧撞上周云泽,初宁并不是当面与周云泽生的气,此时看到真人还有点对应不上,周云泽一见到初宁就什么气都忘了,屁颠颠地打招呼去了,俩人一路倒也相安无事,直至到了楹花宫。 周云泽送了一件珊瑚盆景,展示一番,众人都觉惊艳,自然也想看看初宁的礼物。 初宁:...... 初宁的社会性死亡现场了吗? 大家都盯着风染手中的大盒子,初宁熬不住大家缠磨,只好说:“那烦请九哥回避一下。” 周云泽的嘴角瞬间僵硬了,实在想不通初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二人竟然生疏至此吗?看那盒子,左不过是个花瓶,难不成花瓶有什么玄机? 周云泽觉得尴尬非常,好像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就是一场笑话,没办法再装出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僵硬的告辞回宫了。 风染这才打开盒子,如此这般给周云澜讲解了一番,周云澜羞得面红耳赤,众丫鬟羞得也低下头。 周云澜笑捶初宁:“就你歪主意多。” 似乎已经没人记得还有个伤心遁走的九皇子。 ☆、第二十五章 给周云澜送完贺礼,八皇子就启程去往关中了,周云泽失意了两天,觉得他又可以了,初宁不喜欢他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啊,都怪他以前老作弄表妹。 不过表妹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当时周云泽兴冲冲地从官窑烧了个好宝贝,初宁一见到就说“好古朴啊!” 古朴?那是周云泽新想出来的花样! 唉,旧事休提。 现在八皇子去了关中,一去至少一两年,他可以趁虚而入啊! 周云泽打起精神又约初宁去他的新府邸看,初宁看不懂周云泽,“你不是说享乐无用吗?那为何要请我设计?你不怕到时不合你的心意?” 周云泽的心意就是初宁满意就好,“阿宁,我最欣赏你认真生活的态度,按照你的心意设计,一定是整个陈国最完美的府邸。而且,身为高门贵女,却能体察百姓,将乳酥等物都做的那般别致,且又叫普通百姓都能享用得起,表妹大功啊!…………” 周云泽拍马屁真的有一套,句句都说到初宁心里,初宁被捧得心花怒放,乐颠颠地又去指手画脚了。 要说现在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是谁,那必然是徐铁樟父子,新科举子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欲走徐铁樟的门路,徐铁樟自然也愿意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一放了榜,徐大人就忙了起来,一时之间也没去想王嫔给的秘药。 徐亭妍的生母本是个出身低微的小妾,大家都叫孙姨娘,随着女儿嫁入东宫,她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在府里的地位不同以往,下人们攀附巴结的不在少数,徐铁樟是近几年才发迹的,所以家中奴仆没什么家生奴才,孙姨娘在府中很快有了自己的势力,又有做太子侧妃的女儿做靠山,就渐渐把手伸到了外面,举子们渐渐就搭上孙姨娘的线,孙姨娘也不含糊,收了钱财,都给办事,只要使人到下面打个招呼,即便不是空缺,都能变成空缺。 徐铁樟怎会对后院之事一无所知,只不过都是些微末小官,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徐铁樟有更重要的事,举子们毕竟没什么钱,徐铁樟要做到的是,稳住朝中现有官员,大家抱团起来,省得被那些所谓的天子门生后来居上,收受的财物也更为可观,局势变化,人心惶惶,徐铁樟受到的吹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官员马首是瞻的感受让徐铁樟也有点飘飘然,乃至于做出私自截留奏章,裁夺官员升降等事。 王嫔在行宫越来越慌,半年过去了,太子什么事也没有,地位还一日稳过一日,徐铁樟也什么消息都没有,王嫔按捺不住,使人传了几回消息。 徐铁樟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也想放松一下,收到王嫔的消息就特意空了一晚出来,想到王嫔的如水媚眼,玲珑身段,已然身心舒畅了几分。 徐铁樟这次与王嫔相见,仍是与上次一样的流程,别人谈事是酒后,他俩谈事是睡后,徐铁樟揽着王嫔的肩,“这半年陛下愈加器重我,我是真找不到机会过来,不过你放心,你不计回报的帮我,我心里记得你的恩情,过几天让我家那婆娘把药给了小女,若是能抢在太子妃前生下皇长孙,我定让你成为这陈国数得上的尊贵女人。” 王嫔没想到这徐铁樟还没把药送出去,不知是心存怀疑还是发现了端倪,但是看徐铁樟的态度又好像都不是,试探着问:“徐郎是不信妾的心意,还是不信妾的手段呢?你家姐儿是大家闺秀,想来是看不上用媚药的腌臜手段吧?是妾思虑不周了。” 徐铁樟忙道:“只是最近事多,没腾出空来,既要与婆娘解释药的来处,又要说清利害关系,而且药只有一份,我家那两个女儿也不好分啊。” 王嫔展颜笑道:“是妾的错了,这就着人多备上几份,只是这药与那青楼妓馆的一般媚药不同,乃是来自南方,是我家乡的一种植物所炼,一瓶色清味淡乃是事前服用,一瓶色白而稠须得事后服用,都是用于男子,若是再辅些酒水更佳。” 徐铁樟记下,当晚便给了夫人柳氏,说是托人从南方寻来,柳氏大为感动,女儿嫁入东宫这么久都没有好消息传来,年前连面也见不上,这一年虽然时不时能在宴上能见到女儿,可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心内焦灼,可夫君却好像忘了女儿一样,今日一见这药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徐铁樟又细细交代了用法,还嘱咐道“既是给太子做妾的,就不要学那些端庄做派,床笫上软和些,才好讨得太子欢心。” 柳氏一听就变了脸色,什么叫不要端庄,哪家的女子不是......想了想又忍住了,以前孙姨娘不就是靠着那套狐媚做派勾着老爷吗,只得应是,心下却没打算把药给那个庶女,那娘俩都是世代做妾的,有的是手段,哪里需要旁人操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京里的天变来变去,跳梁小丑从来不缺,远在岭南的定国公可都毫不关心,要打下西城国,首先要渡过天堑,过去之后就要长期驻扎作战,虽然陈国装备先进,兵广粮多,也常有探子传回西城国的消息,但要深入敌国腹地作战并不容易,定国公一直在西城排兵布局,稳步蚕食,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定国公夫人留在岭南,并未随行,一日查看预备仓的防潮情况时,被西城的探子行刺了,探子早就取代了原本的粮仓看守,又谎报天气潮湿闷热,粮食散发酸臭味,吸引定国公夫人来查看,伺机行刺,果然成功。 虽有侍卫迅速制住了刺客,但定国公夫人也受伤不轻,卧床两日,就撒手而去了,临终前交代: 万不可走漏风声,只对外说在卧床静养,以免干扰定国公作战;岭南不能无主,去信召回孟初宁,必要九皇子沿路护送;在九皇子到来之前,一切照旧,剩下的等九皇子到了自会定夺;至于预备仓的潮湿闷热之事,也确有其事,历年都有,不然定国公夫人也不会如此心急,粮仓都是按规格建造,只是今年为了打仗,朝廷没有征收夏粮,所以储存量超过了标准,现在只能尽快加建仓库,将粮食分散安置。 虽然定国公夫人的安排不够周全,也颇为自私,但谁也不会去忤逆她最后的命令,一一照做,不发丧,不挂白,大夫扣在府中,岭南官员各司其职,一切如常。 收到信的初宁心内很是不安,信是岭南来的,却不是父母写的,而且以前三个月才能到的信,这次只用了两个月,内容也非常奇怪,竟然是家中下人请她回家,迅速浏览了一遍信,初宁凭直觉就确定,家里出事了,再一分析,朝中没有任何消息,那就不是定国公,一定是定国公夫人了,信中语焉不详,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要她回家,以及请九皇子陪同护送,初宁顾不上其他,马上拿着信来到玉柏轩,直接将信拿给了周云泽。 周云泽迅速看了一遍,又细细看了一遍,已经猜到大概,但是他无法说出口,说出来,能让初宁有个心理准备;不说出来,能让初宁少伤心几个月。 周云泽不知到底该怎么开口,只能先拖着,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再开口。 两人将信也给太后皇上看过,都心照不宣地允了信中所请。 所以两人打点行装,点齐护卫,就准备上路。 ☆、第二十六章 如果为了赶路,那么必然是直奔岭南,出京师下保定,出了北直隶,赶往开封府,但是现在水路规划已初具规模,周云泽预备走胶州,过江宁,能走水路的就走水路,速度会快很多,也算是沿途巡视了。 初宁第一次看古代的船,比想象中震撼得多,高大如楼,可载万石,一行千余人,同坐一船,绰绰有余,另配备有火器弹药,绝不用担心水贼盗匪,由于行路时间较长,人数众多,船上配有完整的生活设施,充足的淡水,甚至还有养猪,种菜等,以供路上所需。 舵手使用海道针经结合过洋牵星术,白天用指南针导航,夜间则通过观看星斗和水罗盘定向,船的稳定性和抗沉性都做了很好的改良,即使是“洪涛接天,巨浪如山”的险恶条件,也能“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旗语,灯语,铜锣、喇叭和螺号等可与其他船只及沿岸互相联系。 初宁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在船上生活与在地上并无太大差别,就是脚踩不到地面,稍微觉得消化不是特别好,好在船上水果茶水充足,胃口不好也不至于饿着,但是总不吃主食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初宁做了许多山楂丸等消食剂,大船就这样安安稳稳地昼夜不停前进着。 “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你何处游,让长江之水天际流,山外青山楼外楼,青山与小楼已不再有,紧闭的窗前你别等候,大雁飞过菊花香满楼,......” 初宁唱起了小调,声音清脆,语调柔和,周云泽听得入神,想接又接不上:“阿宁在哪里听来这曲子?” 初宁信口胡诌:“我编的。” 周云泽露出一副迷弟表情,大拍马屁:“表妹真是才情过人,满京中再没有第二个人及得上的,不单是闺阁小姐,就连须眉男子也望尘莫及,出口成诵,自成曲派,......” 初宁有点不好意思,这其实是他们公司老板在团建的时候唱的一首歌,由于和原唱差距甚大,初宁不相信世上有这么难听的歌,回去专门比对了一下原唱,大为惊艳,故而学会了。 初宁向来是个促狭的性子,当然她在自己的专业上也有足够的底气,不需要逢迎上司,也能立足,唉,可惜现在的初宁已经忘了很多算法,也记不清许多事了。 “九哥,这船是你改造的吧?” 这下轮到周云泽不好意思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都是请了顶尖的匠人师傅,反复的钻研,讨论,才有了现在的错装甲法来造船,其实就是模仿水里的游鱼,说到底还是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是啊,大自然的奥妙之处就是再过千万年也探索不完,就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仿生学了,不出皇宫还不知道,这交通如此便利,船只如此先进,经济全面繁荣指日可待,用不了十年,保准是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 “这水路是九哥贯通的吧?” “这也是民力所凿,我不过是动动嘴,岂敢居功。” 初宁想起一句话——画一条线一元,找出在哪画线五百元。 “执行者众,决策者少。九哥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必自谦。” 周云泽现在满脑袋都是粉红泡泡,甜蜜得快晕倒了,以前初宁也会称赞他,但今天听着格外受用,可能以前是表妹钦佩表哥,但今天是姑娘钦慕公子,呀,害羞死了,表妹现在怎么如此露骨,说话如此直白,真叫人脸红。 “表妹可真会说话,以后不妨多说些。” 爱听好话是人之常情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初宁来到陈国后,几位皇子中相处得最好的就是周云泽了,不只是因为二人年龄相近,也是因为周云泽擅长闭眼吹,初宁就是捏个羊粪球,都能被夸出花来,这个羊粪球也是有前因的: 前两年有一次下大雪,二人在满宫里跑着玩,初宁叫人去拾了一些羊粪球,裹成雪团扔周云泽,周云泽被恶心得很,咬着牙直说“表妹好巧的心思!” 有时候明知道对方是吹捧,可是谁不喜欢被叫“美女”呢,初宁很少称赞周云泽,两人总是打打闹闹的,若是突然认真夸他,怕掩盖不住身份了。 周云泽突然想起这一路的见闻景致,问初宁“当时清桃公主可有讲过这沿途风景?” 关于祖国的山河风光,初宁不需要问任何人,张口就能回答,不过古代的很多东西和后世不同,而且清桃公主的行进路线也不太确定,初宁不想说太多,又有兴致。 随口唱道:“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辩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初宁觉得自己是被白娘子附身了,好好的说话又唱起来了,就停下来解释道:“这是民间的一首小曲儿,讲的是北宋名臣包拯英明决断,刚正不阿,也反映了百姓对父母官的期待。” 周云泽没想到这个清桃公主跑来陈国作乱还不够,还四处访察过,实在可恶,自己国家一团糟,还跑到别人地盘上指手画脚。 容着一行外族招摇过市,收集消息,煽动人心,那些地方官员都在干些什么,周云泽眼神瞬间冷下来,为了谨慎,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这都是西城公主说的?” 初宁看周云泽表情不对,下意识不敢再撒谎,“是我自己想的。” “表妹果然与其他女子不同,既有咏絮之才,又有济世□□之心,......” 周云泽变脸很快,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若是他在皇上面前有现在这幅乖巧模样的十之一二,皇上都不至于整天被他烦的头疼。 一行很快就到了江浙,预计落脚江宁,再转陆路往岭南。 众人一到江宁,俱是吃惊不已,昌盛之象比之京城亦不差,甚至江南气候宜人,风光更好。 当地接待的官员介绍道“咱们这啊,水稻小麦都是年年优中选优留作种子的,有几个县已培育出了特色品种,麦穗极大,风吹不倒,做出的抻面,不用加浇头,就十分清香,此外还有,姚坊门的姚枣,栖霞山的木瓜,牛首山的银杏,灵谷寺的樱桃,紫金山的西瓜,玄武湖的菱藕,以及中药材钟山参,茅山苍术,亦很有名。” “咱们这物产丰富,自是有许多特色,不过天下皆知金华酒,却无人知晓酒糟亦有妙用,说来惭愧,以前百姓们多用酒糟喂猪喂鸡,直到多年前闹过一次水灾,百姓们才发觉酒糟可以卤野菜,后来又发现了更多的吃法,现在糟制菜已经是家家户户必备的了” “天下皆知金华火腿,恐怕不知徽州毛豆腐,是我们当地一道特色小吃,豆腐发酵后长出寸许茸毛,清蒸鲜美,红烧爽口,煎炸过瘾,吃法无穷,十分流行,常有货郎走街串巷叫卖此物。” “白日里的景象想来比之京城相去甚远,不过咱们不比都城那般戒严,平时也不设宵禁,故而到了晚上,依旧繁华如昼,歌舞,昆曲,吴侬软语,游船画舫,百戏杂耍,花样之多,目不暇接。” ............ 初宁忍不住心下赞叹,果然是江南好风景啊,原来如此。 当晚,初宁顾不得休息,就往街上寻乐去了。 周云泽走不开,当地官员设了接风宴,周云泽是主角,官员们不仅是接待皇子,也是真心感谢周云泽之前梳理漕运之功,使得当地物产能够销往各地,苏绣凭借其清雅秀丽,针法精妙而闻名全国,现在家家养蚕,户户纺织,绣出成品再不愁销路,经济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更为难得的是,当地的女子有了自己的营生,夫妻关系更加和睦,原因很简单,那些不和睦的都和离了。 看到梳理漕运能够迅速推动经济发展,百姓们安居乐业,甚至女子也有了追求幸福的资格,周云泽真的非常高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云泽已然有了些醉意,直到听到一个消息,吓得周云泽立即清醒过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酒盏撞翻沾湿了袍子也顾不得,即刻点兵。 ☆、第二十七章 初宁从下船到江宁,一路上所见所闻,已认识到江南的繁华,此行为赶时间才走水路,若是专程逗留一日就为逛街,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初宁在驿站略眯了一会儿,就换了套衣裳出来了。 大部队到了城里不好安置,机动性也会差很多,所以后勤人员,仪仗队,和部分侍卫安置在了城外,初宁出门只带了二十几人,一路上桂花酥,虎皮肉,盐水鸭,状元糖,...... 说起来这个状元糖还与周云澜的未婚夫有关,在参加科举前的某一日,汪弘载梦见自己临窗读书,忽然文曲星飘然而至,面前的笔墨纸砚竟然登时变作了花生,牛奶,白糖。花生破壳而出,与白糖、牛奶一同飞入空中搅作一团,少倾,变作一块块糖果落下。 汪弘载醒来后,心下担忧,大感不妙,文曲星入梦本是吉兆,可是一言不发就将笔墨纸砚变作花生糖果,是不是祖师爷暗示自己,读书一道没有天赋,不如回家继承家产? 汪弘载的老师听后哈哈大笑,笔墨变作花生,这是妙笔生花之意啊,汪弘载这才放下心来,就依梦中法试着将这几样熬制成了糖果,果然香醇美味,便分给同乡之人品尝,后来汪弘载连中三元,这糖在当地便跟着名声大噪,也有了名字——状元糖,也叫功名糖。 初宁吃着糖,还能听到准姐夫的八卦,看来这姐夫也是个懂吃之人啊,还说什么文曲星入梦,真的不是灶王爷入梦吗? 二十四岁就能中举,而且还不是一味读书的呆板之人,看来周云澜的终生幸福有指望了。 初宁心里高兴,又见前面各式表演,热闹非凡,快走几步,挤进人群观望,有口内穿针引线的,有鬼手,杂耍,口技,耍猴,............花样繁多,果真是目不暇接,初宁看得入神,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突然一束火光喷来,初宁吓了一跳,定下神细看,好在毫发无伤,也跟着拍手叫好。 这时又来了两个少女,穿着清凉,一边一个扶着初宁往另一方向走,初宁正不明所以,就见到了面前景象,原来是大变活人的戏法,围观的人都看着初宁,初宁也不好拒绝,不过变戏法竟然不需要托吗?真的随便一个观众就行? 初宁一进大箱子,箱子就落了锁,两个少女跳起了舞,旋转踢踏,舞姿婀娜,围观百姓纷纷叫好,一舞毕,打开箱子,空空如也,果然不见初宁的踪影,观众啧啧称奇,一场表演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等初宁的随从们终于拨开人群赶上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少女在跳舞了,箱子打开,却不见孟姑娘出来,随从四处找寻不到,赶紧押住那两个少女,将初宁失踪的消息报给周云泽。 周云泽听到消息,当真吓得不轻,酒登时醒了,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晃了一晃稳住心神,马上下令封城找人,尤其是初宁失踪的那条街道,一刻钟路程内的范围都要围住,所有带进城的人手,连同江宁府的人手,都撒出去,子时之前必须将人找到。 周云泽脸沉得吓□□头握得死紧,真想把这两个女人两拳打死,但是只得忍下冲动,亲自审问道“孟姑娘在哪?你们绑走的姑娘在哪?” 两个丫头跪在地上低声啜泣,一直摇头不说话。 周云泽又咬牙问道“是谁让你们绑孟姑娘的?是谁给你们指了孟姑娘的?” 两个丫头还是摇头,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周云泽想直接扔去上大刑,但又怕吓坏了她俩,更加什么都问不出来,又怕这俩人身子太弱受不住刑,想了想还是叫了侍卫来交代:“吊起来!打!” 周云泽等不起,江宁交通太过便利,晚一刻钟,初宁可能就被带出江浙地界了,要想寻人,便是大海捞针,所以无论如何,子时之前,必要将人找到。 最迟,也不能超过天亮,不然初宁会害怕,那种惊心动魄,身处险境,每拖一刻钟,就多一分煎熬。 周云泽根本不敢想初宁此时正在经历怎样的恐惧,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人。 周云泽在两个女人这里耗着,毫无进展,心里越来越焦躁,吩咐侍卫好生审问,亲自到街上找人,看见初宁的人很多,看见初宁消失的人更多,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初宁是怎么消失的。 周云泽也知道对方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以戏法的方式将人变走,有两女跳舞吸引观众目光,没有任何人看到初宁是如何消失的。 周云泽只能用笨方法,无论江宁城有多大,都要翻个遍! 还没等周云泽把江宁翻个底掉儿,对方就送了消息过来,是一只猴子送过来的,周云泽想审都审不了,只得看信。 信上内容很简单,要求周云泽立即划小舟,到后湖中央,不得带一兵一卒,以周云泽换孟初宁。 周云泽赶紧打马赶往后湖,路上吩咐人守住后湖四周,就急急找小舟向湖中心划去。 湖中心果真有一艘画舫,挂了旌旗上写“九”,周云泽扬声问道:“孟姑娘可在船上?可还安好?” 船中有人粗声回道:“贵客上船一叙。” 周云泽一跃跳上大船,向内走去,船上布置颇为奇怪,不像游船,也不同于京中样式,再回想刚刚那人说话的口音语调,也与当地百姓不大一样,而刚刚那两名女子,似乎没有人听到她俩讲话,难道,是西城的细作? 须臾之间,周云泽来不及想太多,就见到了船上能做主的人,一见对方的穿着打扮,周云泽就否定了刚刚的猜测,西城人他见得不少,可没有佩这样刀的,可是什么人要绑初宁呢? “你们是何人?孟姑娘可还安好?” “放心,九皇子殿下,孟姑娘自会坐着你划来的小船离去,想必你的人会在岸上接应。我们要找的是九殿下你,来谈一场合作。” 周云泽念头直转,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看到初宁完好无损的出现, “我要看着孟姑娘上船离去,再说其他。” 对方也不磨蹭,请初宁出来,扶她上船离去,直到超出□□射程范围,周云泽才开口问“你们是谁?要怎样合作?” “我们是太子的人,今日特来向九皇子讨一份承诺。”说着就抽刀攻来,身法诡异,与往常所见皆不同,周云泽顾不上想什么太子,承诺,只得全神应对,可对方人多,招式又奇诡,周云泽应对吃力,身中数刀,方才解决了对方的人马,自己也力竭晕倒过去。 岸上的侍卫见孟姑娘独自划船归来,赶紧向湖中心去接应,到船上却见到更可怕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 当时上船的人都吓傻了,完了,九皇子死了,我也要死了。 终于翻到九皇子的“尸体”,小心翼翼地一探,还活着,真是感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九皇子还活着,大家不用死了。 赶紧将周云泽带回驿馆,由随行太医诊治,路上周云泽已经缓过劲来,醒来问过初宁的状况又闭眼休息了,先是没日没夜的坐船赶路,舟车劳顿到了江宁,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参观街道,参加接风宴,再是出来找人,与人生死搏斗,精神没有一刻放松,这一番折腾下来,周云泽实在倦极,只想大睡上三个日夜。 初宁没有受任何伤,听闻周云泽身中数刀,还昏迷不醒,担心极了,不知道是中的什么毒,守在床边,不肯离开。 周云泽本来是想大睡三日的,可是他梦到太子登基,扩充后宫,把初宁纳为妃嫔了,周云泽并没有意识到是做梦,因为这事太合常理了啊,初宁自小最喜欢的就是太子了,想必入宫为妃是极欢喜的吧,周云泽只能独自流泪,心中酸涩至极,连恭喜都讲不出。 正当周云泽泪流不止时,忽然感到一股大力在摇晃自己,渐渐抽离梦境醒转过来,脸上还挂着泪水,睁眼看到初宁,嘴角一撇,更加想哭。 初宁以为他是被绑匪吓的,初宁从没见过周云泽服软,周云泽也确实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战场上与人交锋,都是冲在第一个的性格,不过是人就有软肋,周云泽自己可以涉险,但初宁不可以! 初宁见他怔怔的只顾流泪,倾身抱住了他,缓缓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九哥,我们没事了,太医说你没有中毒,只是些皮外伤,那伙贼人都死了,九哥,你很勇敢,也很英武。九哥,我们没事了,我们回来了,......” 周云泽已经清醒过来,但现实中留下的恐惧,和梦中的悲伤交织,周云泽的心好像被人撕下一个角,血淋淋的疼,原来失去是仿佛灵魂被人硬生生剥离一样的痛苦。 周云泽抱紧初宁,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阿宁,我喜欢你。” ☆、第二十八章 初宁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赶路,逛街,被绑架,获救,周云泽昏睡不醒,......然后,这是,被表白了? 恐怕整个陈国也找不出这么直截了当的人了吧? 初宁现在满脑子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想起了身上的衣裳是昨日的,最喜欢的缠枝蝴蝶簪落在仁寿宫的首饰盒里,今日还没有篦头发,核桃杏仁等物都要落果了,可以做些琥珀桃仁,果仁菠菜,仁寿宫里留守的丫鬟收了多少今年的雨水,周云泽的皇子府动工了没有,不不不,不能想周云泽,收雨水的丫鬟也是周云泽的通房丫鬟啊,...... 初宁僵硬地保持抱着周云泽的姿势,在她听见周云泽说出喜欢的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加速了,心脏也跳得极快,思考速度是平时的几倍,但是脑子根本无法控制,想三年前的投壶,两年前的马球,一年前的烧鸡,想碧波湖的荷花,照月亭的清风,绯烟宫的竹林,想雨过天青色的瓷瓶,触手清凉的玉葫芦,浑身火红的小马驹,想春天的杏花酿,夏天的冰淇凌,秋天的太湖蟹,冬天的铜火锅,想路上的景致,海上的日月,想水气浮天天接水,想满船清梦压星河,......初宁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好像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在何处,身是何人。 周云泽渐渐止住了哭,把头埋在初宁肩头,“阿宁,以前的我太愚蠢,既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也护不住你,但现在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阿宁,永远不要离开我。” 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听在初宁耳里却仿若惊雷,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荷花,马驹,瓷瓶,星月,...全都消失了,烟尘落地,一切归于寂静,突然间不想再思考。 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初宁稳住心神,不管此时的周云泽是惊慌过后,头脑不清,胡言乱语,还是患得患失,豁然顿悟,真情流露,初宁觉得这一刻人生都满足了。 初宁慢慢松开手,正视周云泽的脸,认真地叫道“周云泽”,然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闭上眼,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周云泽的唇上,生疏而又矜持,就迅速低下头去,再抬眼,神情中满是信任与坚定。 周云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初宁的脸,不肯错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若有似无的女儿体香,清丽干净的面庞,滑若凝脂的鼻尖,交错纠缠的呼吸,灵动娇憨的小嘴,还有自己唇上残留的温软触感。 小表妹杏眼里写着信任与依赖,睫毛扑闪撩拨着周云泽的心。 周云泽一手抚上小表妹的俏脸,一手扶住小表妹的脑后,温柔缱绻地叫着“阿宁”,一边凑上初宁的唇,这一吻从生疏到熟练,从唇舌到贝齿,直吻得初宁险些软倒,周云泽还意犹未尽。 初宁的杏眼里起了水雾,眼里透着薄嗔,周云泽低下头不敢再看她,仿佛是对初宁说,也仿佛是自言自语: “阿宁,我们要快点成婚才行啊。” 此时竹青和丝雨在外敲门,二人听到动静,已准备了热水毛巾,各式早点。 主子洗漱用膳时,竹青汇报调查结果,原来昨日趁乱行凶的是一伙倭人,一直在黑市极有名气,但牢里的两个女人服毒自尽了,船上的人也都死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受雇于谁。 初宁脑中某根弦绷紧,“倭人?是武士吗?” 竹青回道“是的,倭人挣钱不要命,要价不菲。倭国土壤贫瘠,经济落后,现在往我们大陈讨生活的越来越多了。他们通常活跃在江浙一带,有男有女,做些杀人绑架的买卖,有时没有生意,也打劫过往商船,甚至滋扰百姓。” 初宁把筷子一摔:“倭国不是好东西,我们早晚要灭了它”。 周云泽诧异地看了一眼初宁,也说道“我们一定灭了倭国。” 风染:“姑娘,九殿下,倭人不过是受雇于人,当务之急是先查出幕后主使。切不可迁怒而乱了方寸啊。” 初宁:“我知道。但他们也不是好东西。” 此时京中也不太平,皇上从走上至尊之路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要打天下,就是要守天下,坐上皇位的十七年间,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办公,每天处理大小事务成千上百件。 这一日皇上有些头晕,毕竟也上了年纪,又日日超负荷工作,还是勉力支撑着处理奏折,这一个月的奏折都是汪弘载读给皇上听的,汪弘载声音清润好听,又是准女婿,没有什么好防着的。 这才读了千字左右,皇上就睁开眼叫停了,随手叫了个小太监过来,让现场数一下奏章字数,汪弘载继续读下一份,又处理了两件事,小太监才回禀道:“共计一万五千七百六十三字。” 皇上又问“是谁上的折子?” 汪弘载回道“是兵部的孙大人,徐铁樟大人的儿媳妇的长兄。” 皇上心烦意乱:“弘载,你看看他说了些什么事。” 汪弘载迅速浏览了一遍,好像没说任何事啊,又快速浏览了一遍才肯定答道:“陛下,这位孙大人并无任何要事。” 皇上更加烦躁:“很好,当朕闲得慌吗?这个姓孙的既然不会做官,就免去官职,流放三千里吧。” 汪弘载即刻拟旨,黄公公差人去传了。 这一份旨意好像是冷水滴进了油锅里,孙家可是徐大人家的亲家啊,说流放就流放了,奏折水字数不至于去职流放吧,一定是皇上有什么打算了。 徐铁樟也意识到皇上的态度不对,丝毫不顾及徐家的颜面,就动了亲家的人,还是说明自己的权势还不够大啊。 接下来徐铁樟更加把精力放在结党营私上,他坚信,只要自己的羽翼足够丰满,结交的朝臣足够多,皇上就会更加忌惮他。 行宫的王嫔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徐铁樟近期好像是有点什么动作,还不待王嫔搞清楚局势,宫里就来了消息。 初宁离宫已有月余,仁寿宫里太过冷清,太后深感孤寂,与皇上商议将王嫔母子接回来,很快,皇上要接王嫔回宫的旨意就传了过来。 王嫔惊喜交加,顾不上管徐铁樟了,赶紧将十皇子叫来,反复教他请安问好和一套套的吉祥话。只等着回宫后母凭子贵了。 周云泽原本并不关心是谁要杀他,他知道自己曾经触碰了太多人的利益,虽然大部分都被父皇砍了,但有些余孽也很正常,自己的身手,再加上竹青等人,还不怕他们那些宵小,敢来行刺,接招就是,但现在那些人敢绑架初宁,周云泽就不得不细细的思考了。 贼人说是受命于太子,这个太不可能,太子地位稳固,若真是看谁不顺眼,大可以登基后再一一清算,而且几位皇子并没有与他兄弟相争的苗头,就算兄弟相杀,以太子的沉稳睿智,也不会一开局就出这样的昏招。 贼人的说法要么是挑拨离间,要么就是不了解状况。 若是因为牵动利益而被砍杀的家眷前来复仇......那应该去绑架太子啊,或者去刺杀皇上啊,这些蠢货......哎有点不孝了啊。 若是挑拨兄弟关系的话,那很可能是外族的手笔,西城是派过间谍到后宫的,不会不了解他们兄弟情深,难道真是倭国狼子野心?还是前朝余孽呢? 到底是哪一股力量,只杀周云泽,不杀初宁? 海纳百川,但也藏污纳垢啊。 周云泽不会停下来去查这些细枝末节,他只要逻辑说得通即可,不需要真的看到证据,口供,证人之类的。 太子做事才讲求证据,八哥做事……八哥不做事,而周云泽是个唯结果论者。 所以周云泽一行人再次上路,前往岭南,路上慢慢推理。 ☆、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路程,周云泽更加小心戒备,越是靠近岭南,越要防备西城的细作。 “所以这就是你夤夜不睡,跑我房里的理由?”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嘛。” 初宁无言以对,周云泽的不要脸程度惊人,直接推人就行了。 马车里: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睡觉?” “表妹,我昨晚在给你守夜来着,现在着实是困倦呐。” “那你能别躺在我的腿上吗?我的腿都麻了。” “那我给你捏捏。” “你出去骑马,换丝雨进来。” “哎呀,我伤口疼!表妹快帮我吹吹。”周云泽说着就要脱衣服。 “好了好了,流氓!” “不是我不肯出去,你看看丝雨她愿不愿意进来。” 初宁闻言拉开窗格一看,丝雨和竹青正有说有笑的,好吧,小丑竟是我自己。 徐亭妍进东宫已经有一年了,就这么几个女人,还没轮到自己受宠,实在是不甘心,最近嫡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笼络得太子频频往她屋里跑,定然是嫡母给她出了什么主意,或者是父亲向太子施压了,难道就没有人记得自己也是徐家的女儿吗? 独守空闺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嫡姐从出生起就处处压她一头,现在承了宠,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辱她,连带的下人也看她的笑话。 虽然没有人会向徐家人那样明面上欺负她,怠慢她;但是太子后院一共五个女人,那四个都承了宠,只有她还没有,那些人投来的同情目光,对于心比天高的徐亭妍来说,比刀子扎在身上还让她难受。 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人惦记她的,就是她的生母孙姨娘,孙姨娘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孙姨娘出身卑贱,唯一的生存手段就是攀附强者,进了徐铁樟的后院就一直都很受宠,即便后来徐铁樟发迹了,后院女人多了起来,孙姨娘也能够屹立不倒,但是自从徐铁樟尝过王嫔的滋味,就对自己后院都失去了兴趣,不是寻不到王嫔那样的尤物,只是少了身份加成,就缺乏刺激感,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以徐铁樟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想寻求刺激已是很难,与王嫔偷腥算得上一个。 王嫔一回了宫,徐铁樟就对女人都失去了兴趣,也不全是曾经沧海之故,主要是徐铁樟年龄到了,没法战斗了。 徐铁樟的正妻柳氏早已不得老爷欢心,不过仗着膝下有嫡子,在府中尚有体面,此时察觉到孙姨娘失宠,又听闻自己的女儿果然承宠了,而那贱人的女儿却没有,不由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孙姨娘女儿遭太子厌弃的消息传得阖府皆知。 孙姨娘又气又担忧,自己失宠,女儿失宠,焦虑之下,一病卧床了,柳氏更是趁机替换了她院里的下人,孙姨娘很快就“病重,不宜侍奉老爷”了,徐铁樟哪有空管她这点小事,而且现在这局面,孙姨娘不出来添乱更好。 孙姨娘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膝下无子,徐家不可依靠。 徐家的女儿同气连枝?呸!那柳氏母女可不曾这么想,这徐家不仅不会成为妍姐儿的助力,甚至会助着柳氏的女儿来欺辱妍姐儿,要想女儿终身有靠,就要牢牢笼络住太子,孙姨娘有个大胆的想法,还需认真筹谋一番。 恰好此时八皇子从关中回来了,对外说是偶然得知当年二位国公爷的案子有内情,故而回来面圣。 孙姨娘在府中多年,还是有些心腹的,得知八皇子回京,又是这样的原因,孙姨娘终于下定了决心。 孙姨娘将这些年徐铁樟的罪状罗列了二十五条,包括结党营私,构陷忠臣,裁夺官员,截留奏折等等大罪,有些罪名有证据,有些有具体时间和事件,有些罪名则什么都没有,最终以徐亭妍的名义送到了八皇子手上。 八皇子此番回京并不是真的发现了任何人的什么冤情,皇上亲自下旨处置的案子,谁也不敢翻案啊。 八皇子是听说了徐家的亲家被无故流放,徐铁樟本人也被当廷申斥,八皇子虽然不懂朝政,但是八皇子懂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父皇一定是厌倦了徐铁樟! 所以八皇子回来看看能不能趁机踩两脚的,倒不是因为他和徐铁樟有什么朝堂之争,只是冯月黎的恨总要有个宣泄口,那么当初像疯狗一样猛咬冯家的徐铁樟自然是最佳人选,总不能恨皇上吧。 但是朝中还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朝臣们没有参透圣心,还是徐铁樟已经只手遮天了呢,八皇子表面上还是日日逛街消遣,但其实是放了风声等人来攀附呢。 或许是八皇子平日里太过纵情风月,现在一个来的都没有,心中焦虑之时,却是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四哥的侧妃,徐铁樟的庶女。 八皇子心里纳闷的很,看过内容之后更加百思不得其解,这娘们是怎么个脑回路?这是要大义灭爹呀,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闺女啊。而且这玩意不是应该交给她的枕边人——太子吗?怎么会送到自己手里呢?这娘们不会是设套给他钻吧? 八皇子不敢轻举妄动,派人仔仔细细查了这徐亭妍的身世,一查就明白了,以前二女争爹,现在二女争夫,八皇子顺手送了孙姨娘一个痛快,孙姨娘若是死了,徐亭妍的依靠就更加只有太子。 不过这个女人也着实可怕,今日为了自己争宠可以不顾亲爹,而且平心而论,徐铁樟对这个庶女算得上是疼宠有加,那么以后这女人为了一己私利保不齐又会害谁。 应该就是怕给太子留下这样恶毒的印象,所以想借八皇子的手来除掉嫡姐的后盾。 八皇子作为小叔子,总不好去和太子说他小妾的坏话。 呵,真不该说是聪明还是糊涂。后院的女人,可悲啊! 不,应该说,这世上的女人都糊涂,有的嫉妒,有的恶毒,有的蠢笨,有的无趣,...... 只有冯月黎是一抹亮色,她明媚,灵动,......唉...... 八皇子终于放心地上了折子,参徐铁樟大罪二十五条。随即返回关中。 八皇子不屑于在朝堂上与人争吵,既已一石激起千层浪,何必留下浪打浪。 自回关中等消息去了。 徐铁樟很吃惊,自己确实混账了些,可着实不曾得罪这位二世祖啊!既没挖他祖坟,也没睡他女人,更没拿弹弓打过他家窗户,…………等会,徐铁樟已经吃惊到胡思乱想了。 但也不怪徐铁樟乱想,是八皇子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啊,最多就是做些礼仪工作,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皇上也很吃惊,虽然有心要清算徐铁樟,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八儿子第一个提出来,这些个儿子这几年都古古怪怪,老八这是第一次认真写奏折吧,比老九还让人吃惊,老九只是性情乖张了些,但......但……但好像也没啥优点,哎不想他。 《韩非子·说林上》说: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徐铁樟今日的灭亡,都是因为他昨日的疯狂。 而徐铁樟为什么会疯狂呢?都是皇上惯的。 皇上为什么要惯着他如此膨胀呢?因为皇上要下一盘大棋,他要取消宰相制度,牢牢把权力集中在皇帝手里! 但是宰相制度已经延续了两千年,与皇权可以说是伴生而成。就算徐铁樟再疯狂,现在和皇上比,那还是皇上更疯狂啊。 《国语·周语上》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恐怕百官不会答应啊。他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嘿嘿,咱们陛下是一般人吗?那不是。 百官不同意,看来是百官的脑子不太好使啊,皇上越要集中皇权,他们越在这站相权。百官之长?呵呵,百官之长得是皇上啊,那怎么能是别人呢? 百官不对劲,脑子拎不清,一定是和徐铁樟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吧?锦衣卫去查一查。 这一场清洗更加可怖,整整查了半年,伏尸两万,罚没家产不计其数,财物都送去了岭南,支援定国公前线作战,至于空出来的官位更加好办,才大办过科举广招人才,这会儿都安排上,咱们老周家啊,不会亏待乖乖做事的人的。 以后的科举啊,都要大办! ☆、第三十章 冬日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街道两旁的商户已经打开了店门,伙计们口里呵着白气,将房檐上的冰溜子一根根打下来。 “二哥!” “啊?哈哈哈,等我打完冰溜子,你再来扫雪吧,不然还不知要打到你几次。” “烤红薯,热乎乎的烤红薯!” “蒸饼,刚出锅的蒸饼!” 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已出摊。上值的小吏,进学的学子,官员的轿夫,......最感兴趣的就是街头热乎乎的小吃了,送了自家大人上朝,就坐在街头喝上一碗羊杂汤,加上多多的胡椒粉,热乎乎的别提多舒服。 打铁的匠人在火堆里埋上几个芋头,左手倒右手地剥皮吃了,绸缎庄的伙计可不敢弄脏了手,两个杂粮馒头,再配上一碗豆腐脑,也吃得有滋有味,最后再请老板送一碗粗茶漱口,神清气爽。 而成了亲的男人们多半还要晚上一盏茶的功夫才出门的,昨夜的炭火已经冷透,露在被子外的脸能清楚地感受到冷意,鼻子耳朵都凉凉的,只有被窝里还暖和着,抱着自家婆娘,再躺上片刻,就是这一日里最幸福的事了,趁着妻儿还未醒来,赶紧生好炭火,烧上热水,洗手净面,方才出门。 当冬日的暖阳笼罩整个大地,就是一天中最繁华的时刻了。 看啊,京城的繁华从未改变,人们其实并不关心现在何年何月,哪朝哪代。 人们关心的是米行,是煤炭,是铁匠铺,是羊肉汤,...... 而那个权倾朝野,又匆匆落幕的徐铁樟徐大人,就像昨夜的那一场大雪,已被扫走了。 皇上并不是每天都把百官叫来家门口开会的,大部分时候,皇上只和二三十个骨干心腹廷议,尤其是天这么冷,近期也无大事,皇上基本不叫大家来吹冷风了。 皇后又在准备着除夕宫宴,百官赏赐等事,今年娴妃可帮不上忙了,周云澜就要大婚。 深宫无甲子,俯仰岁月长。 而此时的初宁已进入岭南,与北方的银装玉砌,皓然一色截然不同,此时的岭南依旧是郁郁葱葱,鲜花遍野。 粉的,红的,白的,黄的,......,见花不见叶,好看极了。 但此时初宁的心里也像山上的花一样,乱七八糟,像岭南的地势一样,起伏波折。 当时怎么就一时冲动,做出那样的举动,人生还有八十年,就这么答应了周云泽实在草率。 周云泽确实是外形俊朗,神采飞扬,但是,周云泽这人还有些孩子气,做事没长性,难保他未来八十年里不会变心。 若是谈恋爱自然是上佳人选,可在这个时代没有谈恋爱这一说啊,两人都到了成亲的年岁,一旦选定,就是一辈子了。 初宁有权有势有银子,但还是不快乐呀! 选定周云泽,轰轰烈烈,甜甜蜜蜜的恋爱,然后消磨爱情,相看两厌,相敬如冰? 还是选一儒雅君子,平平淡淡搭伙过日子? 或者下嫁新贵,腻味了就休夫换人? ........... “想什么呢?这么严肃?要不要躺我腿上眯一会儿?” 初宁被吓了一跳,心虚地瞥了一眼周云泽,周云泽接收到表妹似嗔含娇的眼神,心内荡漾,嘴角忍不住上扬,“阿宁,你看那是紫荆花,象征爱情和美。” 初宁看周云泽每天高兴的那样子,有些话也不忍心说出口,这个家伙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样都好,不喜欢的时候就说什么玩物丧志,想了想说道:“你对岭南这么了解,可知道岭南有什么民歌小调,唱两首来听听吧。” 周云泽再怎么也想不到初宁是因为他之前的吃喝玩乐言论生气,腼腆地摸摸后脑:“唱倒是能唱,不过你听不懂可不能笑我。” “边军苦,边军苦,自恨生身向行伍。月支几斗仓底粟,一半泥沙不堪煮。尽将易卖办科差,颗粒那曾入锅釜......” 初宁认真地听着,没想到周云泽会唱军歌,苍凉悲壮。周云泽真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几乎没有经历过夺位的斗争,但是唱起边军歌谣却好似感同身受。 初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云泽,神情认真,饱含悲悯,好像不是在唱歌,而是透过歌声看到了那些老弱娇儿,初宁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坚定,一种责任感。 周云泽一曲唱完,已不复刚才调笑的心情,定国公深入西城作战,定国公夫人情况不明,陈国看似蒸蒸日上,但外有虎狼环伺,南有西城阳奉阴违,北有瓦剌,女真,鞑靼试探不断,东有倭国暗藏祸心,......,内有贪污结党,世家倾轧,...... 周云泽叹了一口气,“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初宁刚刚还沉浸在军歌的苍凉气氛中,突然听周云泽说这么一句,吓得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皇子要更上一层楼,那意味着什么,难道周云泽有夺嫡之心?是了,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子没有夺嫡之心呢。 可是太子那么好,秋慈姐姐也那么好,大家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无论是谁输谁赢,都是初宁不想看到的局面。 初宁是喜欢周云泽,但是太子就像初宁的亲兄长,若是二者选一,不,说不定还有八皇子,八皇子的浪荡行径也许是假象,...... “阿宁,岭南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冬日不上冻,百姓喜建小楼,住起来别是一番感觉。吃的方面有各色腊味,白切鸡等等,......” 初宁的心就好像被人攥紧了又松开,也像是油锅里涮了一圈又捞出。 心里暗骂这个周云泽真是好手段,把自己的一颗心逗得都扑到他身上去了,现在又在那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遂转过身去,不欲同他说话。 周云泽看初宁表情渐冷,还当是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此番前往岭南,必是定国公夫妇有难处,甚至更糟,初宁或许要在岭南常住了,岭南的衣食风物,和战地艰辛,都要慢慢讲给初宁知道。 周云泽在出发之时就已下定了决心,若是岭南果真有异,就与初宁在岭南安顿下,虽不及定国公能征善战,但也可尽一份力。 又是半月颠簸,一行终于赶至定国公府,在初宁看来,定国公府比之京城的权贵之家,少些奢靡,却更加威严,当得上是岭南军政中心。 但是看在周云泽眼里,定国公府的气氛比上次来的时候沉重了许多,不只是战时戒备,而是,......周云泽不敢深想,亲手扶着初宁入府。 府中下人不认识初宁,但认识周云泽,便猜到初宁的身份,阖府上下又痛哭一回。 周云泽担心初宁哀大伤身,叫下人们止了哭,各去烧水洗尘,置宴接风。 初宁心里五味杂陈,若说是伤心,倒不如说遗憾更多,毕竟初宁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也从来没有见过父母,没有过承欢膝下的经历,自然也没有失去的痛苦。 但是初宁两世没有体会过母爱,本以为来了岭南,就算情况再坏,至少有家人在一起,没想到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此时的初宁突然很想回京去,毕竟太后已是耋耄之年,初宁更想侍奉左右,以免更大的遗憾。 且不说众人心思如何,现在眼前最大的问题在于——要不要将消息传给定国公? 初宁是死者唯一的女儿,周云泽是此时官职最大的人。 但二人不知该如何决定。 因为初宁觉得自己不是定国公真正的女儿;而周云泽觉得自己是定国公的女婿。 二人沉思许久,终于一致做出决定——尽快通知定国公。 于情,妻子死了,应该通知丈夫;于理,定国公能处理好家国关系。 于国家,周云泽决定亲自前往西城,坐镇前线。 ☆、第三十一章 周云泽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朝中确实无老将可用,而年轻一代中,敬国公府的孔秋胜,卫国公府的刘郁茂,侍卫统领方步青的儿子方锦程等人,在水战方面还不及周云泽。 周云泽不敢拿四十万大军冒险,一切都要先见到定国公再说。 若是定国公以国为先,不愿回家治丧,那是定国公高义,但若是周云泽刻意隐瞒,那就是道德绑架了。 无论是以皇子的身份,还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呃...这个女婿身份先存疑,总之,周云泽必须要走这一趟。 初宁心里总是有一种愧疚,这个事情毕竟是家事,但是却把周云泽搅进来了,先是只身前往西城接应,已经是危险重重,然后更有可能参加战争,就不只是粉身碎骨,马革裹尸这么简单,一个行差踏错就是遗臭万年。 “周云泽,你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应该去。” 是啊,食民之粟,为民保家,但是初宁知道,西城国并没有被吞并过,这一仗不会赢的,“周云泽,你会留在西城继续作战吗?还是接我父亲回家?” “我不知道,若是战局稳定,我会留下收成,若是战事不利,或许别说我了,连你父亲都可能走不开。” “周云泽,不要去了,我们向朝廷上奏,收兵吧。若是要开疆拓土,我们可以去打倭国!” 周云泽:??? “阿宁,两国交战,先撤兵的一方就意味着投降,要向战胜国纳贡的。说不定还要送公主去和亲呢,你愿意周云澜嫁给他们那群没有信义的人吗?” 初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方是发动战争的一方,是侵略者,西城已倾全国之力抵抗,此战必要有结果的,既然我们民族能够传承,说不定在这个未知的年代,西城确实是输了呢。 “周云泽,你要好好活着,我等你平安回来。” 周云泽弹了弹初宁的脑袋,“小丫头,你有孝期三年,是我等你才对!” 初宁有口难言,谁说这事了。 “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阿宁,咱俩好好说会儿话吧。” 初宁也想在他临行前多看看他,多说说话,但此行危险,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安全保障,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更应该去做正事,“南下这一路说的话还不够多吗?快去写折子吧,我帮你研磨。” 周云泽珍惜二人相处时光,红袖添香的体验还从没有过,弯了弯嘴角,乖巧地坐到了书案后,转眼就犯了难,这一封奏折难写啊,该怎么通知皇上,周云泽要去前线接应定国公呢? “阿宁,你说有没有纸里面包住火的办法?” “有!听闻兵部的孙大人写了几万字的废话,来掩盖他的小目的,,陛下直接把人砍了。” 皇上不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说来说去没重点的文风,当然周云泽也不是水字数的性格,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捐躯为国,视死如归了”。 “呸呸呸,陛下大度,讲什么死啊活的!” 周云泽被逗笑了,想了想皇上对亲儿子确实挺大度的吧,周云泽反而有灵感了。 只要把大义摆在前,说明对国家有益,那么再疯狂的举动,都是可以的。 周云泽才到岭南,休整了几日,又出发了,这一次与上次勘探水路不同,周云泽根本不会讲西城国的语言,一看就是陈国人,想要轻车简从地混到前线,那是玄幻题材,相反,他的阵仗摆的很大,武器装备也带的很足,一副大军压境的姿态。 西城军队很快就收到消息——汉人来援军了!想分兵去打,又怕被定国公趁机偷袭,可是不去打,难道眼睁睁看着汉人的援军过境。 此时周云泽的心也很虚,两万人马,只有一万是从临近屯兵处抽调来的,另外一万都是乌合之众,有农闲的民夫,有船工,有厨子,有轿夫,有仪仗队,虽然看起来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但是很大一部分连前进的旗语都看不懂。 周云泽边前进边整顿,先从福州军选拔了五百名优秀士兵,再将乌合之众分成了二百个小分队,每队五十人,派两名兵士负责,唤作小旗,每四个小分队再派两个兵士负责,唤作总旗,就这样外强中干的前进着、 西城军还在纠结,这一伙人数不多,粮草也不多,不值得大军围剿,主力还是应该牵制定国公;不过可以派小股机动人马,去添点堵,放点小火,再埋伏投石,居高射箭,引水灌他们,等等。 周云泽对西城国的地势确实不熟,只有一个大概的地图,保证能找到定国公的,对于山坳,水源,之类的行军敏感地,都不了解,所以周云泽格外小心,每次至少要斥候前探路五公里,还要石翠带小队拖着树枝走一遍,确认无事,才敢带大队人马前进。 当然,西城国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即便再小心,也避免不了会吃亏,等见到定国公时候,周云泽只剩一万两千人了,自己的肩膀也受了伤。 定国公早知道有一队人马过来,派了人前去接应,但万万没想到来的是九皇子殿下,这不是胡闹吗!若是被敌军俘虏,那我们陈国的脸面往哪搁,救不救他都会很麻烦。 定国公早年与陛下并肩作战,极有默契,没想到陛下现在做事如此不像话,难不成他以为西城国很好打吗?! “老臣见过九殿下!不知陛下是何用意?” 老头儿态度挺冲啊,周云泽赶忙扶起未来老丈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将军误会父皇啦,是我自己跑过来的。” 定国公的胡子都要炸起来了:“胡闹!殿下可知......” 周云泽端正了神色打断道“国公爷,是家里出事了!” 定国公大惊失色,家里?是老妻?不敢置信地盯着周云泽,希望他这张嘴快点说,又怕他嘴里说出些什么。 周云泽回想一路所见,以及定国公刚刚的态度,猜想这一场战争,应是缓缓推进,互相胶着,彼此牵制,不分高下,陈国这边不忍伤害无辜百姓,未用大杀伤性□□,西城国虽有源源不断的人数补给,但还没到人人披甲的地步。 周云泽不继续说,反而问道:“将军如何看待这场战争?西城人民已在此地生活几百年,我们打下来又能如何?非同族人,语言不通,如何治理?” 定国公认真思考起来,目光悠远,缓缓说道:“挑起战争,不占大义。但是,以我对西城国王的了解,这一仗是避免不了的,不如趁我还能上马背,及早剜去毒疮。” 周云泽面露不解,边境相接,互有摩擦,何至于要剜去的程度? 定国公接着道:“第一,岭南相接小国,本有五个,但现在都臣服于西城,可见其狼子野心;第二,派遣和亲公主,既能拖延我们备战时机,又能搅乱皇室,挑起你们兄弟阋墙,引发内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西城皇室与前朝皇室联姻百年,血脉牵连太深,屡次插手我国内政,这不是邻国应有的态度。” 周云泽想了想,若是两户人家住在一处,张三联合整条街的混混乞丐到李四家偷东西,还把自家的猪牵到李四家咬李四的老母亲,临走前还点评一番李四老婆的身材,嗯...不要说周云泽的脾气了,是个正常人都会去砍死张三。 周云泽又问道:“将军一定要攻下西城?” 定国公斩钉截铁回答:“是!” 周云泽才缓缓说道:“尊夫人,仙逝了。” 周云泽将自己知道的都娓娓道来,定国公平静的听完,决定回国。 ☆、第三十二章 回国是定国公的决定,留下是周云泽的决定,周云泽不以国家利益绑架定国公,定国公也不要求周云泽。 定国公将西城军队特点,后续作战计划等等悉数交代给周云泽以及手下的将军们,周云泽也认真听着。 既然定国公要回国,那么消息定然是瞒不住的,不如早放出消息,争取主动权,我方先佯装定国公已回国,对方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必会前来试探,定国公再运筹于帷幄之中,给对方尝点厉害。 等对方把精力放在新来的将军身上,朝廷的批文也差不多到了,那时候定国公再悄悄回国。 周云泽一边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一边在等朝廷的旨意。 “国公爷一生只得一女,却未享一日天伦,未免有些遗憾吧?” 定国公打量一眼周云泽,心里想着儿女有什么分别呢,若是生一个这样会捅天的儿子,还不如断了香火呢。“宁儿在宫里,有她姑祖母爱护,她的日子开心,顺遂,我有什么好遗憾的。” “此番阿宁出宫,奔赴岭南,国公爷可以一叙父女之情了。” 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啊,难不成又不想放定国公回国了?可是定国公回国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咱们不是说好移民政策吗? 二人商定,定国公陆续护送将士家眷到西城安家,将已占领的城池彻底变成汉人的地盘,再慢慢辐射周边,不仅以战争方式强占土地,也打人情牌,这个计划可能需要几百年来逐渐完成,所以定国公此行回岭南还有鼓励百姓移民拓荒的重任。 定国公神情古怪地看着周云泽,周云泽硬着头皮接着道:“阿宁守孝期间,国公爷可以与阿宁多培养些父女感情,不用...诶......嗯...至于阿宁的婚事,太后娘娘自会留心的,国公爷可不必太过操心。” 定国公狐疑地看着周云泽:“殿下还没成亲吧?” 周云泽感动地望着定国公,未来老泰山这话里有话啊,这不就是要许配闺女的前奏吗,自觉地做出一副乖巧姿态,静等着定国公下文。 定国公又接着道:“九殿下为国事奔忙,先国后己,令人敬佩,还有精力体恤老臣家事,实在令老臣感动啊!” 周云泽有些尴尬,但还是不能放弃,若是定国公回去给初宁许配了人家可怎么行,这一次来了西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来难回,说不定表妹出了孝,他都回不去。 深呼吸,调整表情,周云泽谦虚道:“定国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才真正令人敬佩,至于我的亲事,并非没有上心,只是在等一个人。” 定国公恍然大悟,这个贼小子,谁要关心你的亲事,表情诚挚地说道:“殿下万事随心,行止自由,想必是江湖侠女才配得上殿下。” 周云泽心里苦哇,老岳父这是没看上他,既不接周云泽的话头,又嫌周云泽做事冒失。遂不敢再说话,仰天叹息。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此时的初宁再不是有太后或是周云泽庇护的小丫头了,作为满府上下唯一的主子,初宁真的没有把握当好这个家。 初宁先熟悉了定国公府的管事们,然后再一一拜访了岭南各级负责官员,总体来讲,岭南并没有受到战争的波及,甚至于周边国家被定国公牵制住兵力后,岭南倒是难得的太平起来,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源源不断地给前线提供补给,不是一件小事。 初宁换上骑装大氅,带上竹青一行往各地考察去了,岭南的冬天并不十分寒冷,但下起雨来也是刺骨,初宁顾不上那么许多,她要尽快知道各地的物产,要想发展经济,绝不能固步自封,只有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初宁发现,比起北方,岭南的耕地面积太少,农用地不连片,很难从技术上提高效率,若是来了台风,一季度就白干了。可是大家不能天天吃海鲜呀。 为了防风固沙,不能开垦林地,只能从耕地上想办法,既然周云泽已经打通水路运输,那么粟米就由外面运过来,当地主要种植蔬菜,芋头,红薯,胡萝卜,马蹄,花生等等,尤其是花生,当地人叫“地豆”。 现在大家吃的油有牛油,猪油,鸡油,豆油,菜油等等,还没有流行花生油,相信花生油一旦榨出来,一定会风靡市场。 初宁带人尝试了磨法,和舂法,最后选择了磨法,先将花生文火炒香,再碾碎蒸熟,最后磨出清油,再过滤存放。 待磨出成品,整条街飘着花生油的香味,不用宣传,已经顾客盈门。 另外,初宁在江宁试过的状元糖,也推广到了岭南。 岭南还有着不输苏绣的粤绣,粤绣精美,华贵,金线、孔雀翎等都是常用的点缀,风格绮丽,富丽奢华,十分华美。 现在朝廷官员所穿的补服多是云锦或是缂丝,其实粤绣也可以一争,初宁先前曾画过几副容像寄到岭南来,晚点回定国公府找出来,请绣娘绣成绣品,再寄回京中献给太后,一来缓解太后的相思之情,二来贺寿,三来也为粤绣打打广告。 初宁在下面四处跑的时候恰好遇到一桩和离的案子,丈夫不事农桑,吃着女方的嫁妆,还每□□迫娘子纺织,稍有不如意就对娘子拳打脚踢,直到有一日大女儿被隔壁村的鳏夫调戏,丈夫不仅不去找他算账,还要高价把女儿卖给他,女方才终于下定决心与他和离。 初宁看得唏嘘不已,古代的女子贤惠勤劳,那是本分,若是连续生几个女儿,那就是上辈子造了孽才遭的报应,这名女子就是因为没生儿子才一直在夫家抬不起头,现在又因为自己当年的嫁妆被丈夫挥霍,女儿的嫁妆难凑,才不得不日夜纺纱,只盼女儿能嫁到好人家,没想到,这一点希望也被男人打破。 初宁能帮这一户娘子,但还有千千万万的姐妹遇人不淑,可该如何? 初宁顶着岭南的凄风苦雨,到处跑了几个月,终于不得不回定国公府——她的家,这个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黑云翻墨遮前路,白雨跳珠乱人心,还有会飞的蚂蚁,实在不宜再跑。 初宁在定国公府也不闲着,她惊喜的发现,此时的南方人喜欢吃咸,而不是后来的清淡或甜食,那就可以把之前的很多菜系推广过来。 另外此地有高质量的海盐,初宁的盐焗鸡,和卤菜的做法都介绍给了当地百姓。 现在岭南百姓对初宁的认同度还是挺高的,其实她作为定国公府的姑娘,只要稍微平易近人些,都会赢得百姓爱戴,更何况,她是如此的没有架子,深入百姓,又为民着想。 接下来初宁要做一件陛下最重视,但定国公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办学堂,兴教育。而且不是只为考官。 术数,纺织,刺绣,泥瓦,......有点类似后世的中专,不仅教授各式技艺,还包分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女子有了自己的营生,想来家庭地位也会慢慢提高。 又过了两个月,就在初宁硬着头皮干的时候,定国公把西城的一摊子交代给了周云泽,终于回岭南了! 父女相见,一阵痛哭,初宁是真心实意想念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毕竟岭南这么大一摊子,初宁就快撑不下去了。 定国公直到回到家才真切感受到妻子的离开,看着这么大一个女儿,百感交集,泪湿青衫。 初宁细细讲了自己这几个月来不成熟的瞎折腾,定国公赞许不断,但细一琢磨,又皱起眉头。 怎么这丫头蛮干的性子这么像一个人呢! 当年周云泽来岭南历练那年应该是十七岁,就敢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不顾皇子之尊,第一个冲向敌军。 而这个女儿,翻过这个年才将将十八岁,明知道岭南有西城的细作,就敢带着小队人餐风露宿地跑。 这皇宫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 “怎么了?父亲,可是有哪里不妥?” “你做的很好,只是岭南也不太平,还是不要到处跑,外面的事自有为父处理。” “女儿知道了。”初宁回答的极为乖巧,不是她不愿意付出,只是这责任太大了,初宁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撑整片岭南百姓的生计。 “宁儿,你在宫里过得可还好?” “女儿处处都好,每年家信中所言都是实情,姑祖母待我极好。” “几位皇子公主可还合得来?” “太子表哥宽和,五表哥体弱素不多见,七表姐活泼直率,八表哥心思单纯,九表哥,九表哥以前总与我拌嘴,但其实他是个极热心的人,我以前被你们护着,从不觉得有什么,可这段时间我自己尝试做点事情,有好几次都差点哭鼻子,才知道以前九表哥帮我良多,我现在身边最得力的竹青,就是九表哥五年前给我的,......” 定国公心口疼,怎么到了周云泽突然这么多话。 其实经过在西城的并肩作战,定国公已经对这个后生慢慢改观了,一个皇子敢只身犯险,弱冠之年就能统帅三军,无论是胆识,谋略,还是谦逊的处事风格,都不得不赞一句周家好男儿,只是有牵绊的人不能如此不要命。 “宁儿,我给你讲讲你母亲的故事吧。” ☆、第三十三章 “为父当年是个孤儿,幸得姑母,也就是太后娘娘心善,将我接了去,从此我就在姑母家住下了,但是姑母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人夜里做豆腐,清晨起来走街串巷地叫卖,下午回来还要给人洗衣服。”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当时陛下和我都是最能吃的年岁,我二人不忍姑母辛劳,不敢再读书,陛下天资聪颖,去了布行当伙计,慢慢做到掌柜,后来被东家赏识,招了做女婿;我没有那么好使的脑袋,只能去给有钱的老爷抬轿子,世道不太平,那一日主家要上山礼佛,山路料峭难行,我脚下打了个滑,老爷其实并没有磕碰到,但他心情不好,便借着由头拿我出气,恰好遇到你母亲,一身雪青色披风,不施粉黛,不配珠翠,却自有一番卓然气度,她三言两语就替我解了围,她可真有文采啊,佛经,诗词都极精通,把主家说得心悦诚服” “可你母亲却并未记得我,后来有一日我送了主家去官府里,听表弟,也就是陛下说,那时候商人也很难做,官府三天两头就伸手要钱,主家不知到官府干什么,我就在外面等,恰好遇见你母亲在街角卖鸡子,我当时啊,紧张极了,但还是过去搭了话。” 定国公已经泪眼朦胧,似乎真的见到的曾经那个街角卖鸡子的小姑娘。 “你猜怎样,你母亲一上午都没开张,她啊,那时候脸皮薄,她爹,就是你外祖父,是秀才,她们读书人家,略有薄产,没吃过生活的苦,但那时候世道不好,频频闹灾荒,你母亲不是上山采药材,就是出门卖鸡子。” “可是啊,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同那些商贩一样叫卖,就蹲在街角,不仅不去招揽生意,好像还生怕谁看见她似的,我看你母亲出了一脑门的汗,眼看着大日头就上来了,我当时一冲动,就把那一篮子鸡子买下来了。” “一大篮子啊,唉,花了我两个月的工钱,我拿回家去,不敢说你母亲的缘故,只道是孝敬姑母的,把姑母心疼得直哭,说我挣了钱应该攒着娶媳妇,难道入赘了一个儿子,还要侄子也去入赘吗?我不敢说话,回头就辞了轿夫的营生,到砖厂摔打粘土,挣的多些。” “后来世道越来越不好了,到处都乱,我怕啊,怕你母亲跑到外地去了,我就再也遇不上了,我就提着半扇猪肉到你外祖家提了亲。” 定国公一度哽咽“我是个泥腿子,没读过什么书,做着最辛苦的活计,你外祖父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我配不上你母亲啊!你外祖父是对的,我这一辈子,从没让她过上一天舒心日子,要不是我,你母亲也不会.........” 定国公已深切意识到他的夫人是永远离开了,那个羞涩又坚韧的少女,陪他经历了十年乱战,骨肉分离,岭南拓荒,...... 定国公揩净眼泪,重新坐定,缓缓说道: “宁儿,你母亲一生操劳,都是因为嫁给了我,为父希望你能安稳,幸福,顺遂,和美,不要像你母亲。” “父亲,女儿已经很幸福,相信母亲也很幸福,我所走之处,大家都说定国公夫妇鹣鲽情深,相濡以沫,是神仙夫妻。” “不,宁儿,你母亲的性子极好,她嫁给谁都能幸福,也不会有今天的结局了。” 初宁知道定国公是对夫人的溘然长逝深感自责,但对于深陷回忆的人来说,语言多么乏力,越劝越钻牛角尖。 定国公又稳了稳情绪,接着讲:“宁儿,九殿下做事与我以前的风格很像,这样的人不可托付,他之前来我这里历练,打仗不惜命的,此番去西城,也是九死一生啊,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夫人岂不是守活寡。” 初宁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原来讲了这么多,是为了这一句,初宁现在很纠结。 若是表明态度认准周云泽,就可以让父亲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但初宁好像还没有到非周云泽不嫁的程度。 若是顺着父亲的话说,和周云泽撇清关系,可一想到周云泽又说不出口,而且也变相肯定了母亲是不幸福的。 “父亲,周云泽去西城接替您,是为了我们家啊!” “我攻打西城,又是为了谁呢?” 初宁答不上来了,主动挑起侵略战争,就算找再多理由,也是不正义的。 “宁儿,我们的陛下从小就是天才,他做一件事,可能把未来十年都计划好了,九殿下奔赴前线,是从你们出发之日,就已被默许的。” “为父上了年纪,已不复以往战场上的杀伐作风,我更愿意和平,无论是哪国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但是陛下不一样,他在皇宫里住久了,看到的不是平头百姓,而是疆域领土图。” “我以为最多打他几座城池,西城国知了厉害服了软,割地纳贡,就可以了,但陛下却想吞并西城国,可西城国的百姓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他们有和睦的家人,有平凡的生活,我不欲多伤无辜,也不想冒进激起当地人的誓死捍卫之心,迟迟没有推进战局,陛下已不满于我。” “我刚刚说过了。九殿下与我以前很像,确切地说,九殿下与陛下很像。领兵打仗,不一定是最强,但是开疆拓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合适了。他去西城,有的是军师谋士,他善做决策,再加上他擅用武器,相信用不了几年,我们大陈的版图就要多一块了。” “不可小瞧我们的陛下啊,他扶持徐铁樟,放任他斗倒世家,转手就弃了他,推科举,通水利,废宰相……,你有什么看法?” “女儿听闻自古高贤,急流勇退,方得长伸脚睡,大开口笑。” 定国公苦笑,若是早几年就明白,夫妻二人还能共白头。 “为父也有此意,这几个月,我想了许多,实在是倦了,此番就扶灵回乡,从此隐退,岭南之地,处处伤心,再不踏入了。” 初宁在岭南小半年,从一个被南方大蟑螂吓得跳脚的小姑娘,也变成了沉稳的岭南少主。 终于卸下担子,就要随父亲再赶往淮西了。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周云泽在定国公的帮助下,已经熟悉了西城战局,陛下又派了方锦程来协助。 虽然他一贯做决定都显得很鲁莽,但其实每一个决定出口之前,周云泽都已在心中过了好几遍,而战争如此大事,牵动的是两个国家的利益,四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系于一身,周云泽慎重极了。 当他终于做出作战决定,才有了一点喘息之感,漫步于城中,只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多么想卸下所有,就静静地抱一抱他的小姑娘。 那些平凡的岁月多么可贵,若是战争能够带来永久的和平,周云泽愿意一劳永逸。 西城国国土本身并不大,难在他拉拢了周边小国依附,既能为利聚,就能为利散,周云泽愿意兴建港口互通贸易,购买他们的香蕉凤梨,出售我们的茶叶丝绸,对于小小的西城国,要想吞并,只要用些雷霆手段。 只是打下容易守住难,周云泽不怕在此地消磨一生,任何困难总会有办法解决。 既然赢得了周边小国的支持,那么就可以把此地建成大陈的贸易开发区。 周云泽又参照管理云南土司的方式,整理了一份移民计划。 只是......这个计划由谁来做呢?若是外姓人,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难保西城国不会再次分裂,若是皇子,五哥?还是八哥? 显然周云泽自己才是最优选择,但是和初宁岂不是再无相见可能。 国家与私情,该如何选择?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周云泽决定拟折,西城国气候温润宜人,物产丰富,最适宜五哥调养身体。 ☆、第三十四章 皇上的旧气还没消,新气就到手了。周云泽又上疏了。 这次是要管制西城铁器与火器。还要宣传鼓励家庭移民。更混蛋的是,还要他五哥! 首先是铁器,每家所用的铁器数量必须要在规定范围内,五条街道内不能超过两家铁匠铺,农用具都要采用规定制式,.......... 以及火器,芒硝,硫磺等物都列为违禁品,一经发现,五倍价钱罚款,视数量确定牢狱服刑时间。 建立更为详细的户籍档案,有西城语和汉语共同组成,户籍不仅要有基本的个人信息,家庭关系,还要登记职业,就职经历至少要有一个证明人。 在内地鼓励家庭为单位的移民,单独一人移民,到西城可领取一亩农田,若是一家人移民,则无论老幼,每人可领取西城国的两亩田地,外加两个西城国奴隶。当然屋舍要自己建。 ............ 皇上本来还听得挺入神,微微点头颇为赞同,直到他听到周云泽要他五哥去西城国的请求。 皇上蹙了蹙眉,睁开眼,沉吟了片刻,出口的话已变成了“传老五过来。” 五皇子向来多思多虑,做事稳重,若是西城国果然气候宜人,那倒不妨一试。只是皇后的侄女嫁给了老五,此番远行,不知白家可舍得? 九皇子这两年动作很多,奏疏也是一封封的没停过。 最初俘虏了西城国皇室,皇上高兴地在地上转圈。 皇上既欣慰看到成果频传,也害怕周云泽每次都附加一大堆条件。 现在,每次听到展书官念到他的名字都要先深吸一口气。 其实几千里之外的周云泽可并没有皇上想象的那么跳脱。 周云泽带来的四十万军队,已经在西城国安了家,有父母妻儿的都在陆续地接来。 周云泽就随意地坐在山丘上,眺望着远处的炊烟,阳光明媚,有些刺眼,周云泽索性以手覆面,仰躺在草地上,想象着那些房屋里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妇人揉面,孩童捣乱,男人斥骂着“小兔崽子”,周云泽不自觉轻笑一声,可很快就耷拉下嘴角。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周云泽想念他的姑娘了,这丫头会给父母寄容像,会给太后寄容像,怎么不知道给情郎寄一幅容像呢? 周云泽又上扬了嘴角,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子,准备回府,亲自画一幅。 正往回走,就遇上南烟兴冲冲地跑过来,还未及走近行礼,周云泽就听到他嚷着“殿下,孟姑娘来信了!” 周云泽咧开嘴撒腿就往回跑。 “马!马!殿下!您有马!” 周云泽又反身回来上马。 初宁的信提了几点建议: 第一,鼓励西城百姓学习汉话。 第二,鼓励西城的亲汉派读书做官,共同参与西城的管理,优秀者可调至中枢为官。 第三,鼓励陈国人与西城人通婚。 ............ 周云泽直接翻到最后,终于找到一句自己想看的话: 不以山海为远,心连千里共好。 这才满心甜蜜地回头继续看信,初宁表妹总是在竭力为西城百姓争取“人权”,周云泽在西城待了快三年了,亲身接触西城百姓,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打破他们原有的幸福生活,若是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压迫,占有,欺凌,那么周云泽宁愿自己没有做过这一切。 可是陛下不是这么想的,在皇上眼里,西城的人都是狡诈的,都应该拉回陈国做奴隶。 周云泽想把西城变成第二个岭南,虽然说着不同的语言,但是却服从于同一个政权,还任重而道远。 周云泽小心地把信收好,坐在案前叹息起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两年的周云泽,干起活来火急火燎,可一闲下来,总喜欢发呆,叹气。 还是太慢了啊,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大陆去啊! 这时南烟又进来禀道“殿下,孟姑娘还送了东西过来。” 周云泽没想到还有“彩蛋”,忙走出来看,是几方手帕,和一个酒坛,并一个盒子。 周云泽先看手帕,一方绣着一串柰果,就是北方冬天吃的一种小冻果,后世也叫“花红”,熏着暖炉,吃着柰果,酸酸甜甜,沁人心脾,这是初宁思念京城了。 一方手帕绣着两颗枇杷,一方手帕绣着石榴。 周云泽仿佛已经能透过手帕看到初宁狡黠的笑。 再看盒子,装着两样种子,想来就是枇杷和石榴种了。 最后打开酒坛一闻,清新酒香,带着酸甜气息,是石榴酒。 周云泽笑容扯得更大了,真不知这丫头是有心还是无意,石榴酒寓意团圆和美,多子多孙。 命人取碗倒酒,提笔回信,周云泽的信不同于初宁的馒头里找糖,周云泽的信是糖精,极尽腻歪。 初宁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淮西的石榴实在多,今日又做了石榴酥。 定国公结庐墓旁,守墓而居,坚持茹素,初宁只得每日变着花样做素食。 当地人喜食菰米,初宁吃久了觉得还挺好吃的,而且做成糕点,颜色极为好看,初宁有时做一些鲜花饼也用菰米调色。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初宁每次进来定国公的书房,看到的都是同一副样子。 初宁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在帮助定国公走出悲痛了,但是每次都好像打扰了他,还要定国公打起精神来在女儿面前维持假笑。 初宁很想给定国公一点私人空间,但又不放心定国公一个人能不能生活得好。 刚好周云泽来信了。 周云泽说了一下西城的大致进展,剩下的都是肉麻之语,省略不看,另外有价值的就是,周云泽寄来了许多的椰子,椰子酥,椰子肉晒的干,并椰子鸡汤的做法,还有一匣沉香。 初宁十分惊喜,沉香是上等香料,也可入药,但重点还是香料,既然西城有如此物产,两地互通有无,则更加容易,果然呀,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哈哈。 另外周云泽还送来一盒种子,初宁一看就知道了,是猕猴桃,番茄,和玉米,不知道那家伙从哪淘弄来的。 初宁划了一小块地,这下定国公可有事干了,犁地,播种,锄草,浇水,…… 周云泽没想到,五哥这么快就来了。 五皇子周云若和五皇子妃白芷衡一路上走了四个来月,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 周云若娶了白芷衡后总觉得委屈了她,自己一副病弱之躯,而白芷衡像个闲不住的百灵鸟,却只能闷在自己身边,这次有了外出游玩的机会,周云若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的。 按理说以五皇子的体质,起码应该病上两场才对,毕竟当初周云泽刚来的时候,还卧床许久,但是五皇子竟然神采奕奕,丝毫不见倦容。 周云泽很生气,果然夫妻恩爱就是养人,接待完五哥,自己偷偷开始写折子,五哥是天生的西城人啊!把西城的气候物产,以及五皇子饱满的精神状态大书特书。 周云泽仍旧兴奋得睡不着,一没想到父皇这么痛快,二没想到五哥适应得如此好。 连夜叫人开会,商量交接事宜。 却没想到五皇子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带着王妃逛街去了,哦对,此时的五皇子已经封安王了,此来西城是就藩的。 周云泽没堵到人,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等五皇子逛够了回来,周云泽就开始说交接的事,五皇子却捂着心口要休息,周云泽只得讪讪离去,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周云泽急得跳脚,说来也怪,三年都等得,越是临近目标,反而越是等不得一两日了。 这一日周云泽早早就起来,守在五皇子门前,他要亲自做向导,路上就可以顺便谈正事,嘿嘿嘿。 五皇子也不再逗他,耐心地与他办理交接。 两个月后,周云泽终于启程返京,在路上过了一个除夕,周云泽已经虚虚二十三岁,初宁也二十一岁了。 ☆、第三十五章 周云泽回京后,先面见圣上,详细汇报了在西城国的工作,皇上总体还是很满意的。 因为今天周云泽是来讨赏的,所以专捡好的说。 果然皇上赏赐了白银十万两,周云泽开心谢恩。 皇上纳闷了,这小子怎么还跪下不起来了呢? “你还有什么事?” “父皇,儿臣还有一求。请父皇做主。” 做主?是了,眼看着都二十三了,东奔西跑的,给拖到了如此年岁,这孩子定是想媳妇了,皇上微微放松了身体,斜靠在“沙发”椅背上,“说吧,是哪家的姑娘?” 周云泽不好意思地笑笑:“父皇英明,是定国公的女儿,孟初宁。” 呵呵,好小子,早就惦记上了吧,不比老子差。 皇上最中意的联姻家庭就是老牌武将之家,半隐退的最好,至于朝中权贵是绝不考虑的,身份若是再低,怕是撑不起场面。 这个条件不算为难,而且太后也属意周云泽,当即应允。 周云泽封嘉王,赐婚定国公孟庭安之女孟初宁。 周云泽对初宁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照顾,太后这个老人精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世上最了解初宁的就是太后了,初宁真诚,善良,待人热情,聪明,孝顺,善解人意,但是对人不设防,有时做事迷迷糊糊的,顾首不顾尾,又容易自责。 周云泽极有主见,又善观察初宁的神色,说话往往能直击要害。 有时初宁闷闷不乐好几日,周云泽一两句话就能哄好,若不是有情,怎会这般上心,况且少年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周云泽在述职后,迅速拜访了长辈,进献了沉香木。也懒得走动京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去了一趟工部,又将皇上赏的兴明宝钞兑成现银,就带上聘礼,仪仗队,直接往淮西接媳妇去了。 九皇子并未直接上门,而是礼官先行传旨“定国公之女孟氏,仪态端庄,性情平和,上孝尊亲,下悌姊妹,可堪嘉王之俪,属于懿淑,特使前来行纳采礼。” 定国公早已从邸报得知,周云泽已经被封嘉王,封地在江南道,端跪在门前,恭敬回答:“臣之女,愚弗克堪。制以臣之女,可以奉侍嘉王,臣与有幸,不敢辞也。” 定国公心中既不是不舍,也不是激动,反而满是惭愧,定国公诚然是个好臣子,好丈夫,却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父亲,不止缺席了女儿的童年,就是这几年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常常沉湎于悲痛,忽略了女儿。 此番出嫁,定要风风光光的,不比任何一家的女儿差。 皇后的母家一直没有离开淮西,现在淮西最大的家族就是白家。 定国公在此守孝,并没有经营置办,现在打算借用白家的府邸人手送女儿出嫁。 另有问名,纳吉,等皆依礼官操持。至于朝见,盥馈等,由于不在京中,故而省略。 周云泽没有选择京城,也没有选择在封地,而是选在了淮西——两人的老家,进行婚礼,一来省去了初宁的来回折腾,二来也让初宁的母亲能见证女儿出嫁。 初宁还是有些遗憾没能在太后跟前出嫁,不过也感激周云泽的安排,圣人有云: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初宁连最基本的赡养父母都没做到过。 现在既然回到父母身边,自当一切以父母为先。 若说初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周云泽的,她也说不清楚,不过两人真正灵魂逐渐契合是在通信的这几年,初宁印象中的周云泽总是一个毛头小子的形象,但是信中的周云泽完全不同,笔力坚毅,字里行间都是果敢,进取。 初宁才渐渐从年少的喜欢变成托付终身的信任。 周云泽大婚的流程,亲迎,合卺等,并如皇太子,有礼官操持,一板一眼,不作赘述。 两人虽都是淮西人,但在淮西并无亲友,走完过场,就到了洞房之时。 周云泽毕竟是皇子,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在不熟的情况下闹他的洞房。 所以小夫妻二人分别了近三年,终于有了独处时光。 周云泽结实了许多,初宁本想好好打量他,但是周云泽直勾勾的眼神,让初宁有点不好意思抬头。 周云泽其实并不在意初宁美丽与否,但挑开盖头还是大为震惊,情不自禁就说出了口:“阿宁,你真美,比我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美。”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样的话,初宁肯定脸红透了,但是周云泽就是这样一个人,夸赞的话总是无比真诚。 “那你是因为我美才娶我的吗?” 周云泽紧挨着她坐下来,细细拆下她的发冠,才直视着初宁,认真地说道:“阿宁,你无一处不好,美丽,聪明,善良,孝顺,坦诚,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每次和你在一起就会有觉得放松又踏实。” 初宁自然接口道:“烟火气。” 周云泽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贴切,初宁自带一种氛围,和她在一起,就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忘却烦恼,心情愉悦,或许就是烟火气吧。 周云泽觉得兄弟几人都比自己有资格娶初宁,也忍不住问了一样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会嫁给我呢?” “圣上赐婚的啊!” 周云泽追问:“那你为什么心悦于我呢?” 初宁忍不住抿嘴笑了,周云泽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也是一副认真神情,“就和你一样的感觉吧,你这人总是欺负我,作弄我,与我吵嘴,但是见不到的时候,还怪惦记的。” “这就是你写给我的:不以山海为远,心连千里共好?”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信啊,我这句是说陈国子民和西城百姓的,既然以后同归一国,就不能因为远隔山海而......” “好了好了,阿宁,今日是我们成亲之日,就让为夫歇歇吧。” 这下初宁终于脸红了,叫了几年“周云泽”了,“夫君”还是一个好陌生又亲昵的称谓。 周云泽心里好像被羽毛刮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情不自禁凑近,吻了吻初宁的眼角,那里还有一点浅浅的疤。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时我从岭南回来,你曾给皇祖母唱了一曲小调,问女儿美不美的那一曲,可不可以再唱一次?” 初宁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周云泽要开始正题了呢。唱个歌有什么的。 初宁以手作扇,扇了两下风,清了清喉咙,唱道:“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常相随。——你,你直勾勾地盯着我作什么?” 周云泽听得十分认真,仿佛每一个字都有魔力,不仅把他的心抓住了,也...... 初宁娇嗔的声音,娇俏的眼神,没有叫醒周云泽,倒是叫醒了他的小兄弟。 鸳鸯锦被,香云纱帐。 是谁揉碎锦云堆,着地难扶气力颓。 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中。 一夜过后,二人真正结为了夫妻。 三朝回门后,二人就准备到江南就藩了,周云泽离京前已经交代工部参照京中九皇子府来修建嘉王府。 初宁还放心不下定国公,却没想到定国公苦想了三日,决定与他们一同去江南。 一来定国公打算弥补女儿,二来周云泽极力邀请定国公共赴江南清剿倭寇。 现在初宁的心里,周云泽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好的,知道周云泽为她打算到如此地步后,高兴地搂住他脖子直亲。 “夫人啊,你这几晚都把为夫榨干了,现在才白天,就要吗?” 初宁笑着拧他一把,又没个正形。 八皇子虽然风流之名无人不知,但愿意做王妃的还是大有人在,八皇子却说京中贵女没一个比得上江月楼的花魁,直接请求分封在关中,干脆不回京了。 皇上也懒得管他,反正他有分寸,不会给皇室抹黑就行。 周云澜也要出发了,她虽然不需要就藩,但是驸马汪弘载勤奋上进,皇上派遣他去整理辽东土地,朵颜三卫在辽东的土地被当地权贵强占了,朵颜三卫是陛下雇佣的外族铁骑,被汉人欺负了也不敢大动干戈,只好上疏诉苦。 快入冬了,驸马此番不仅要整理土地,也要防范鞑靼,瓦剌,女真的侵扰。 皇宫里的孩子们长大了,都飞去了天涯海角,岭南,关中,江南,辽东,这一代里只剩下十皇子周云沧。 ☆、第三十六章 初宁这次没赶上江南的春天,从周云泽返京,述职,再到淮西,大婚,直到赶往江南,整整奔波了一年。 这一次到江南,刚好赶上江南的除夕。 皇宫里每逢除夕,也是人人喜气洋洋,但那种职业假笑,和江南小镇的年味完全比不了。 清早集市上的茶水摊就坐满了来赶集的乡下人,人们揣着鼓鼓的钱袋子,一大早坐牛车来到镇上,先喝上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接着来到水上集市,挑选桃符,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帖子,炮竹,以及腊味,果子,点心,干果等等。 回程路上,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天买的东西,和下次要买的东西,遇上小孩子们吹吹打打的小乐队,也随手给几个铜钱。 要是平时,对自家儿子都未必这么大方,但是过年,心里高兴。 “娘,您先去找我二伯坐车,我去关公庙里逛逛。” “死小子,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提的动?!别瞎跑了!早点回家去,明日再过来好好逛个够!” “乖女啊,要不顺便到月老庙里拜拜,教书先生说那老张家的儿子能中秀才呢。” “哎呀娘~~” “娘子,你看那磨喝乐多精致又逼真,要不给孩子买一个?” “还有六个月才出生呢,相公可急什么?” .......... 天色渐渐暗下来,水边已经炸开了烟花,天上一束束的烟花,街上一盏盏的灯笼,水面上一艘艘的画舫。 人们的兴奋劲儿并没有随着天色而暗淡,反而更加珍惜这将要流逝的一天。 绚烂的烟花,多彩的灯光,在纯黑夜色的映衬下,仿佛琉璃宝石的世界。 初宁觉得能在此过一生,是最最满足的事了。心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生两个孩子,再生几个孙子,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再平平淡淡的老去。 就如同这江南小镇,年轻时是烟雨朦胧的诗意,中年时是万家灯火的安逸,暮年时是含饴弄孙的惬意。 周云泽来江南本来是带着清剿倭寇的政治目的,但是一到了此地,也不由得意志沦陷了。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周云泽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趣味,只想与心爱的人在此消磨一生。 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是对相伴余生的期待。 “说什么王权富贵,真叫你唱对了,为夫现在只想醉卧美人膝,做个闲人,何其快哉。” 初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定国公就先白了他一眼,这一路上定国公已经受够了。 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整天腻腻歪歪的,恶心死了。 在成婚之前,周云泽给定国公留下的印象就很复杂,战场上是悍勇的小将,军营里是亲和的长官,官场上是狡诈的皇子,有胆识,有气魄,有智谋,能决断,虽然也有些少年意气,但总体上不是特别讨人厌。 经过这一路上的相处,却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这一家人暗潮涌动,京里也是暗潮涌动。 皇上年纪大了,旧伤时常发作,政事上越来越力不从心,本欲将担子移交太子,可太子却在此时病倒了,而且病情十分古怪。 眼神涣散,脉搏过快,震颤不止,头晕恶心,全身钻心的疼痛。不知何故, 据太医说,已经有过几次,但太子不让宣扬,只是最近次数多了些,症状也更厉害,才不得不上报皇上。 皇上又怒又心痛,险些跟着病倒。 太子是国之储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病不起,朝中已有议论,皇上心中也很乱,先不说国本不国本的问题,现在得找个人来主事啊,起码撑过这一阵子,等太子好起来。 老五体弱路远,老八经验太浅,老九莽撞冲动,皇上思来想去,只得先召回周云泽。 皇上还有决断的能力,周云泽敢闯敢干,是最佳的执行者。 王嫔在宫里睡不着,正在焦躁地踱来踱去,她已经好几天睡不好觉了,黑眼圈都熬了出来,王嫔本打算等诸位皇子都去就藩,太子毒发后,就联合徐铁樟逼宫立十皇子。 一切确实是按照王嫔埋的线在进行着,除了徐铁樟! 谁能想到一个权倾朝野的相公,说倒就倒了呢,现在外朝没有人配合,可怎么逼宫呢? 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以后就是圣母皇太后,抓不住,就要殉葬。 王嫔纠结的不是要不要动手,这个不用纠结,傻子都知道怎么选,王嫔纠结的是,现在手里没有人手,拿啥逼宫? 愁啊! 愁是今晚的康桥! 夏虫也为我沉默。 王嫔当然不会这首诗,愁的是初宁。 刚安顿下来,行李还没归置到王府里,莫名其妙就要回京。 愁啊! 愁是今晚的漆桥! 钟山也为我沉默。 周云泽此时也在发愁,他收到京里传来的消息,十分不妙。 皇上老迈,太子中奇毒,自己曾在江宁遇袭,...... 幕后的黑手目的显然十分明显,只是这黑手究竟是谁,是鞑靼女真?倭国?还是...... 周云泽不敢想,也不愿想,他宁愿是外族势力把手伸进了皇城,也不愿意怀疑自己的骨肉兄弟。 不管幕后是谁,不管前方面临什么危险,只能先回去再说,只是此一去不知面对的是什么,有心不想带初宁。 “阿宁,这次回京,祸福难料,我速去速回,你安心在家等我便可。” 初宁没想到京里是出事了,急忙问道“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太后她老人家如何了?” 周云泽并没有收到关于太后的密报,想来就是无事,夫妇本是一体,二人早有约定,无论何种境况,都要坦诚相待,除非有一天爱驰恩消,一别两宽。 周云泽如实回答:“皇祖母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初宁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细细问道:“那你这次要去多久?” 周云泽也如实答道:“京里情况不明,但父皇仍能主政下诏,应无大事,只是些魑魅魍魉,要揪出来,为夫一定速速回家,陪我的亲亲爱妃。” 初宁急急反驳道:“周云泽,你我二人分别三年多,好不容易熬过了异地时光,新婚才不到一载,你又要一去经年,我知道你怕我有危险,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你一做起事来就不管不顾,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了,岂不闻书上说,一寸相思一寸灰,你的亲亲爱妃一个人在家里,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初宁越说越委屈,真情实感起来,不知不觉就落了泪。 周云泽的心一下慌了,“呸呸呸,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什么亡不亡的,亲亲宝贝莫哭,莫哭,为夫也不回去了。” 周云泽也确实不能回京了,因为初宁有孕了。 初宁感觉小腹时不时有隐约的疼痛,月信也迟迟不至,便请了郎中诊治,郎中问有何其他不适,初宁又仔细回想,未觉其他不妥。 反而是周云泽回答,近期格外容易饿,也格外嗜睡,还较以往爱哭。 郎中未开方子,只交代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生活中的注意,并约定了一个月后再来诊过。 周云泽亲自送了郎中出门,心里有许多想知道的,但是又不知该问些什么,心里期盼郎中多说点东西,可是对方却什么也没说,恭恭敬敬地告辞离开了。 留下小夫妻二人,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 周云泽想把初宁抱起来转飞飞,但又忍住了。 “阿宁,你真好。” 初宁最近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就十分高兴,不高兴的时候就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的难过焦躁。 此时心中也是满涨的甜蜜期待,温柔地搭上周云泽的手,“我们要有一个家了,一个家。,多么好。” 周云泽脑子里某根弦被触动,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更多了一层感激,从一个皇宫里乱跑的淘小子,到四处漂泊的工具人,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才开始自己真正的生活,娶了心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家,迎接共同的孩子。 “初宁,谢谢你。” “也谢谢你,周云泽。” 两颗心的缔结,两份情的交融,千言万语,也不需言明,两人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 “阿宁,我要建庙施粥,养视鳏寡,赡助贫穷,我要把我的喜悦分享给整个江南,我要为我们的孩子积德行善,我还要多读书,勤习武,做一个顶好的父亲。” “那我可比不上你了,我既不善读书,也不擅武艺,恐怕做不成一个好母亲了。” “那可不行,你首先得有做个好母亲的志向,然后要吃好睡好,开开心心的。” 初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我是来给你们家生孩子的,闷闷地说:“我困了。” 就用帕子盖住脸,不再说话。 周云泽忙闭上嘴,叫来风染等人在旁赶蚊虫。 以后用不得香料了,还有诸多注意事项,需要的人手也多了起来,刚到江南不久,还有点人生地不熟,要聘请府医,嬷嬷,奶娘,还要再多采买些下人,周云泽亲自去忙活了。 ☆、第三十七章 初宁已经确认有孕,周云泽还是没有缓过兴奋劲儿,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向大家宣布“我要当爹啦!” 初宁也在忙着给太后写信,给周云澜写信。 周云泽准备办一场宴会,一来炫耀自己要当爹了,二来也熟悉一下当地官员。 初宁有孕不宜操劳,宴会也不必来太多人,吵吵闹闹的也不好,承宣布政使司的两主官左布政使崔茂,右布政使王德有,提刑按察使司的主官张按察使,以及都指挥使司设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再低级别的就暂时不接待了。 “阿宁,到时候来的女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主要是军政方面的一些官员家眷,你也不必太迁就她们,若是累了,只管先去休息,你可是亲王妃,在封地不用在意任何人。” “哪有这么娇气,以后要在江南扎根的,还是要和当地官员家眷多走动。” 周云泽不敢说话,前两天初宁非要亲自动手做菜,周云泽不让,初宁就哭了一场,现在是一句不敢反驳,生怕触到她哪一个点。 “阿宁,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其实你就随便招待她们一下,她们就会高兴得找不到北了。你美丽端庄又亲和,那些人此生能有幸见到仙女,岂不是要感恩戴德。” 初宁又问了问宴会的细节,以及女眷们的详细情况,周云泽都一一答了,自从竹青和丝雨成亲之后,两人都更加稳重了,尤其是丝雨,简直快比得上风染,周云泽使唤的也不客气。 初宁记下各家夫人女眷的大致情况,转眼就到了宴会当天。 当地官员早打听过嘉王的事迹,知晓这位是个有手段的,既能领兵作战,也能执政一方,对于嘉王妃就所知不多了,毕竟初宁一直都生活在深宫,又守孝三年,外人只知道是定国公的女儿,而且和嘉王的成亲礼办得颇为潦草。 定国公已经告老,若嘉王是个有野心的,那么这样的岳家已经助益不大,大家心里有了成算。 崔大人;“嘉王殿下年轻有为,分封此地,是江南百姓之福啊!” 王大人:“岂止是百姓之福,殿下气宇不凡,听闻江南待嫁的女子都不再议亲,只盼能一睹殿下风姿,就终生无憾了。” 周云泽是拍马屁的行家,一边听一边找他们话里的亮点,不过这些人拍马屁的本事一般,也没啥值得学习的地方。 赶紧打断道:“众位有所不知,本王已然成亲,父皇赐婚定国公独女。” 还想多炫耀几句,又怕说的太多会被人窥探了自己的宝贝似的。 众位大人内心:哦?陛下赐婚?包办婚姻!被强迫!不幸福!我们懂。 张大人:“孟将军可是本朝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超一品国公,与陛下虽是表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的独女再尊贵都使得,可见陛下对殿下的拳拳爱护之心啊。” 众人面上都颇显尴尬,这位张大人能做到正三品,靠的是绩效考核,不管是循循善诱地审问犯人,还是抽丝剥茧地推理案情,可以说举国上下无出其右者,但是说起拍马屁,就尴得让人脚趾头都发麻,再尊贵些?是说嘉王殿下还不够尊贵咯,还把远在京城的太子妃也拉踩了一番,真是可以。 周云泽倒没计较那些,而是突然觉得,如果初宁嫁给太子?还有自己的事吗?初宁从小就喜欢太子是满宫都知道的事,要不是后来太子妃定下秋慈姐姐,恐怕,不对,太子大婚后,初宁好像性情变了很多,难道,唉,周云泽已经难以维持假笑了,面色凝重地喝着酒。 诸位大人一看,殿下脸拉得这么长,眉头皱得死紧,果然是对张大人的话很不满啊,都是龙子凤孙,怎甘心屈居人下,何况这位殿下功绩斐然,想必早已对太子不满,看来是个有野心的,明白了。 刘大人:“张大人掌管刑狱,对人间情爱知之甚少了,情之一字,与身份,学识,谈吐,都无关,要看缘分的。” 崔大人不服道:“刘大人是性情中人,不过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未免武断了些。” 周云泽没想到,江南不仅土地富饶,物产丰富,而且都是懂情之人啊,就连看大牢的都能侃侃而谈,不由凝神细听,歪头打量崔大人,饶有兴味地问道:“不知崔大人又有何高见呢?” 崔大人得意洋洋道:“就拿下官来说,拙荆不过是一商户之女,可当年也是令人见之忘俗,不仅举止娴雅,而且谈吐有趣,我二人也曾有过如胶似漆的恩爱岁月,不过婚后,她逐渐困于后宅,见识越来越短浅,日子越来越乏味,我又公务繁忙,两人渐行渐远,可见恩爱难抵岁月长。” 崔大人呷一口酒又慢悠悠说道:“后来拙荆寻了几个姐妹,在府中一同作伴,她才感到日子更加有趣味起来,与之交谈也如新婚一般投机,可见夫妇二人,当共同进步。” 李大人虽不赞同他们鬼扯的这些话,不过有一句说对了,府中女人得多,也附和道:“正是此理,若是话不投机,何来情爱,可二人一内一外,所处环境并不共通,如何能有话题可谈呢?” 崔大人又说教了,“女人啊,一定不能让男人往外跑,要大度些,若是府里什么都有,男人自然常常回家,夫妻才得相处啊。” 周云泽听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开导自己的,是想劝自己纳妾的,就一个女人都抓不住她的心,还搞那么多来添乱干嘛,表面上都是情场老手一般,其实都是蠢物,恐怕一个都不懂什么叫真情,指望他们...... 不对!官场上怎么会突然聊起真情?这些人怕是想塞女人到王府的后院来,糟了,女眷那边恐怕也是一样的,那些女人劝初宁给自己纳妾以巩固地位之类的,周云泽也顾不上喝闷酒了,赶紧叫来竹青,让他快去给丝雨递个话。 初宁这边比男人那边的进展要快得多,不过言语更加委婉。 崔夫人:“嘉王殿下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王妃真是好福气啊,不过外面盯着殿下的闺秀也不少啊,何不如接进府中,放在眼皮子底下,也省得她们在外面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张夫人:“正是呢,王妃有孕,若是男人在外面养了小的,岂不是更加膈应,不如亲自挑选乖巧温顺的,一同做个伴呢。” 初宁心里有些烦躁,妇女的圈子就是这样,三句话离不开男人,好想念周云澜啊,周云澜作为皇家公主,对政事也有自己的见解,与她交谈总是受益匪浅,不知道周云澜此时是如何应对这些后宅妇人的。 初宁叫来知晴,雪歌耳语几句,二人走至两位夫人身边,跪下悄悄附耳道:“夫人,我家王妃说,再放你娘的屁,就叫你好看!”说完就笑意盈盈仪态款款地退回初宁身后了。 两位夫人都不敢置信地瞄了一眼初宁,尴尬地喝两口酒,不敢再乱说话。 这是丝雨恰好进来,扫了一眼古怪的气氛,附耳对初宁道:“姑娘,竹青来传话说,前头快结束了,这里也尽可歇了。” 初宁点点头,丝雨方扬声道:“众位夫人,姑娘,时辰不早了,我家殿□□谅王妃有孕,前头已罢了宴,各家的马车已在二门等候,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 夫人小姐们松了一口气,保持着礼仪,一一告辞离去了。 周云泽匆匆赶回后院,迎头第一句话就听初宁问:“周云泽!你想不想选两位侧妃?” 周云泽吓得一个趔趄。 作者有话要说:之所以写这个文呢,是一直对宝黛的意难平,特别想写一个青梅竹马,没什么轰轰烈烈,恶毒女配之类的,就是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幸福。 ☆、第三十八章 周云泽平时再是油嘴滑舌,此时一道惊雷劈下,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见初宁扑哧一笑,转过去接着由侍女篦头发去了。 灯下的初宁真美啊,与白日里生动明艳的模样不同,不知是有孕的缘故,还是今日的灯光格外衬人,此时的初宁显得恬淡又柔和,周云泽在身后看了一会,挥手屏退了侍女,俯下身亲了亲初宁的发顶。 初宁也缓缓靠在周云泽身上,语气是能滴出水的温柔:“周云泽,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爱你,若是有一天我们爱了别人,就体面的分开,万万不要奢望我像那些贤惠的妇人一般,在后院里放上诸多女人。” 周云泽已经是第二次听她说这样的话,心里其实有气,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常说爱别人的话,难道周云泽长了一张很花心的脸?还是说初宁也不相信她自己? “阿宁,你觉得是谁会先变心?” 初宁直起身子,靠向镜台,撑着下巴,从镜中望着周云泽,认真问道:“你会吗?” 周云泽慢慢转过初宁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同样认真地回答道:“阿宁,我见过许多许多人,只有你让我动心。我能认清自己的感情,你信我吗?” 初宁也不是患得患失,只是这时代,要求一心人实在太难,幸好老天给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尚且有选择的余地,也不去想那么多,全心享受当下的幸福就好。只笑笑不再说话。 周云泽扶着初宁就寝。 皇宫里就没有如此温情缱绻的景象了,太子又发病了。 上次太子发病后没多久就好了,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后遗症,就是病了一场到底还是憔悴了些,恰好周云泽自己上折说在江南水土不服难以返京,皇上也就搁置了。 其实后来想想还是有些冲动了,皇上有了年纪,朝臣人心浮动,本意是召周云泽回来辅佐他四哥,可是那些臣子说不定解读成什么样呢。 谁想到太子又发病了,这一次更加骇人,太子青筋暴起,周身发热,脉搏极快,全身似有万虫啃噬,刻骨钻心的痛,更不秒的是,太子仿佛已经没有了判断能力,神智混乱,只想求死。 皇上实在想不明白,这病怎生如此蹊跷,若说是中毒,也诊不出,这样时不时发病,也找不出原因,怎么让人放心得下,虽说不是最得意的儿子,但也精心栽培了多年。 这次必要先召回周云泽支应门庭。 周云泽才过了没俩月的安生日子,催着回京的旨意又来了,周云泽心中百般为难,回京是势在必行的,但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就在眼前,职业倦怠了。 还是初宁先开口:“夫君,圣旨难违,只盼你早去早回。” 周云泽感动得无以复加,也知道无法带初宁奔波,思虑再三,只能是早去早回了。 周云泽轻装上路,也不耽搁,临行前一晚两人红绡帐里卿卿呢喃,相拥而眠。 水国蒹葭夜有霜,水寒山色共苍苍。离别总是在阴雨天,湿淋淋,缠绵绵。 “阿宁,你,记得给我写信。” 周云泽顾不上大庭广众,抱着初宁不愿意撒手。 初宁无奈地看看周围,轻轻推了推周云泽,“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若是有危险,不要逞能,回来江南,我给你主持公道。” 周云泽苦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长相厮守的日子呀! 再是不舍,也只得上路。 周云泽路上盘算了许多,回到京里还是吃惊不小。 太子发病越发频繁,就算不发病,也精神涣散萎靡,周云泽全国各地的跑,见识颇多,万分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开口道:“四哥是中毒了,此毒名叫阿芙蓉,产自偏远小国。” 皇上大惊:“此毒可解?” 周云泽艰难开口:“儿臣不知。” 皇上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无解?不管怎样,遍访名医,一定不能放弃。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把整个东宫都控制住,太医院全体出动,将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检验一番,很快就在徐侧妃处查到了可疑药物,周云泽一辨认,原来还不止阿芙蓉一种,还有一种奇凌香,真是最毒妇人心,阿芙蓉能使人成瘾,毁人心智,奇凌香能够消耗男人肾水,使人不孕。 这是要毁了太子啊! 可是无论怎么审问,徐亭妍只说是母亲给的媚药,其他的一概不承认。 可徐家都抄家灭族了,线索是断了,看来以后“罪不及出嫁女”这一条要改改,斩草除根,以免后患。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皇上就算把徐亭妍千刀万剐,也救不回太子。 太子的意志力可以说很强大了,每一次发病都痛入骨髓,但熬过去后仍能撑着参政议政。 没有人会劝说太子休息,太子若是失去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意念,恐怕下一次就熬不过去了。 王嫔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怎么周云泽这个天煞星回来了,本来只等太子毒发,挟持皇上,逼宫让位了,当时雇凶没能杀死他真是可惜。王嫔使尽门路,必要弄死周云泽。 此时的周云泽却忙得不可开交,上午到各部走动,下午皇上把他带在身边观政。晚上回到自己的玉柏轩还要查阅医书,看看能不能解太子的毒。 周云泽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备选,只有把太子治好,他才能回家抱媳妇。 太子比周云泽更早明白,甚至在他第二次发病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太子不是没查过,但一来不敢搞太大动静,二来毒瘾难戒,已不可挽回,撑到此时已经尽力,以后没有了阿芙蓉,就意味着一辈子忍受痛苦,变得痴傻,疯癫,非他所愿。 “九弟,阿宁还好吗?” “阿宁好得很,四哥,我带你回江南吧?我们明日就离开皇宫,在我眼里,什么都没有四哥你重要,江南的水土养人,我带你去见一见。” 周云泽不想说什么“一定会好起来”之类的鬼话,只想让太子能够少些痛苦,多些开心。 太子摆摆手,叹了一口气:“九弟,我真喜欢听你说话,你活得通透啊!是你,我放心。” 周云泽没忍住红了眼眶。 “九弟,当年我曾问过初宁,愿不愿意嫁入东宫。” 周云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初宁拒绝了,而且自那以后就开始疏远于我,我想她待你是真心的。” 周云泽微不可察地出了一口气。 “九弟,女人多了,就会使手段,我就是前车之鉴。” 周云泽只恨那徐家,恨不能拉出来鞭尸方能解恨,在周云泽见过的所有男人里,包括他自己在内,太子是最完美的,没有一个人不说太子的好,怎么那蛇蝎妇人竟下得去手! “四哥,莫作丧气之语,我走过许多地方,认识许多奇人,现已派人去请了,一定有阿芙蓉的解法。” “九弟,你也着相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周云泽能看懂佛经,但还理解不了,只是觉得太子多个精神寄托,挺好的。 皇上经此一事,脾气越发古怪,这一日大学士高濂提出改立国储之事,皇上大发雷霆,将高濂下狱了。 白皇后听闻高濂下狱,赶忙来劝,这已经说不清是皇后第几次向皇上求情了,救下不知多少朝臣姓名,这一次不知能否成功。 “陛下,高大学士性情耿直,直言上谏,罪不至此,唐太宗有云,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陛下有这样的臣子,是兴盛的征兆啊!” “梓童啊,我怎么不知高濂那臭脾性,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他做儿子们的师傅了。” “那陛下为何?” “云墨的身子毁了,吾心里岂会不痛,那匹夫在朝会上就大剌剌地讲出来,一点没考虑过一个父亲的感受,我只是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皇上说完这句话,就像终于揭开了心里的伤疤,渴求皇后的安抚。 皇后捧上一碗蜜煎梅子茶与皇上吃了,才缓缓道:“陛下之痛,妾感同身受,母后亦然。” 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小的,损毁自己,又叫老的担心。 皇上冷静下来,细细与皇后商议:“吾欲改立老九,自不会动高濂,毕竟是未来储君的老师。” ☆、第三十九章 皇后闻言并未吃惊,从情感上再不愿意面对,在理智上也不得不承认周云墨的身子毁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皇上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越发虚弱。 周云泽现在忙得脱不开身,大家都觉得他离一个合格的帝王还差着远呢,虽然说大家也没见过几个帝王。 说的难听一点,趁着皇上还活着,再栽培一个储君出来。以皇上现在外强中干的身体状况来看,需要进行恶补。 初宁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不过她并没有整日里在家养胎,而是将定国公接进了王府里,商讨抗倭事宜。 黑市里放出风,说新来的王妃势要剿灭倭寇,倭人都懵了,咱们跋山涉水偷渡过来混口饭吃,实在不至于的吧,违法犯罪的事多了去了,为啥专门捡我们下手呢? 多想无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黑市迅速流行起另一种职业——汉语先生,就是专门改造倭人,使他们看起来与汉人无异的。 初宁听说了这个职业,笑了有半刻钟,派了两个先生去卧底,拿了报名学习的名单,直接照着名单抓人就成。 周云泽看了初宁的信也笑了,不是因为这些小把戏好笑,而是因为倭人刺杀过他,他觉得初宁是为了替他报仇的。要不然周云泽实在想不通初宁是为什么,总不会真的是为了维持市场秩序,和吏治清明吧。 这些事自有地方官员处理,也不需要内宅贵妇亲自动手。 他实在高看地方官员了,在初宁动手之前,江南官员已经被倭寇折磨的不行,都已经上嵩山请少林寺僧人下山帮忙了。 倭人不敢冒头,江南现在真正是无人捣乱,太平的很。 闲来无事,想念夫君,想念太后。 中秋月圆,人难团圆,初宁很快就要生产了,周云泽还是脱不开身回来。 定国公已经放下了其他事,专心陪伴女儿,掰着指头等外孙的出生。不是因为他心急,而是他总觉得女儿的肚子有点大,怀疑大夫是算错了日子。 而且皇上在这时候驾崩了,一来要闭门守国丧,二来定国公怕有外族细作趁机作乱,不敢再离开家。 又过了一个多月,初宁夜里睡觉时,突然觉得一股剧痛从腹部升起,一下惊醒过来,守夜的风染,雪歌赶紧掌灯唤人,这一晚,嘉王府灯火通明。 初宁感觉仿佛有烧热的利刀在不停地刺她,又像是有一只野马在腹内奔跑,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声音都已经沙哑,浑身的衣服都已汗湿,贴在了身上,一头乌发散在枕上,衬得面色越发苍白。 定国公在门外急得团团转,顾不上冷风瑟瑟,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世上的任何与初宁无关的声音,却连初宁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声急促的喘息,都仿佛一把软刀割在他的心口。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才终于听到一声嘹亮的啼哭,两行热泪从定国公脸上滑落,终于可以放下了心,却听稳婆说道:“王妃别睡,还有一个。” 定国公的心又高高悬起——那岂不是还要两个多时辰,这可怎么行! 但第二个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久,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了哭声。 初宁累极了,直接闭上眼睡了过去。 “恭喜国公爷,是两位小郡主。” 定国公看着两个小得不行的小生命,想碰碰她们的小脸小手,又怕自己的手太粗糙,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会儿,才叫奶娘抱走,“外面风大,快将郡主抱进去吧。” 这时候,侍女已将初宁收拾好,定国公忙进来看女儿,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女儿安睡的样子了,睡得如此熟,与小时候一样,刚与初宁分开的时候,不过就比那两个刚生出来的大不了多少,一转眼就已及笄了,孝顺柔婉,善解人意,是上天恩赐的好女儿呀。 定国公抹了一把泪,在心里把周云泽骂了几百遍。 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可定国公第一次见周云泽就不太喜欢,后来就越来不顺眼。也说不上为啥,反正就是不顺眼。此时这种讨厌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周云泽也并未让老丈人失望,一封立后的诏书从京城快马加鞭送了过来,正好送到。 初宁醒来就听到这两个消息,已经深秋,又刚生产完,本来不想出去吹风,可这是周云泽登基后的第一个旨意,还是给点面子。况且礼官宣旨前,丝雨捧了两匣子风干的木棉花进来,木棉花是岭南的一种花树,初宁爱它热情奔放的姿态,没想到周云泽这么浪漫。 虽是在庭院焚香设案接旨,但礼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一圈屏风是怎么回事。 还有坐完月子再返京,会不会有点古怪啊,本以为这趟差事是个天大的好活,但现在礼官觉得自己不太会了。问了准皇后对立后大典的礼服要求,就回京述职了。 周云泽听说初宁已经生产,还是两个女儿,高兴程度不亚于登基做皇上。 厚赏了传旨礼官,再叫尚宫局把凤冠做得舒服些。 尚宫局也很为难,皇后礼服有基本要求,凤冠起码要有九龙四凤,大花、小花各十二树,至于其他珠翟、花钗还要另算。 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袄,果然不错啊,为了免母亲受两次苦,一次都来了;为了免母亲坐月子闷热生褥疮,就在这秋日到来,好孩子呀! 起两个什么名好呢? 一名玉瞑,一名玉晞。 晞,破晓;瞑,日暮。 寄托了周云泽对初宁朝朝暮暮的思念,也对两个小丫头的到来表示感激,感激上苍赐给他们夫妻两束光。 定国公父女要是等周云泽取名,都要等到入冬,早就大卟妞,小卟妞的叫了一个月。 转眼两个小公主满月。 初宁就要上京了,定国公思索再三,不管以后作何打算,起码先护送女儿入京。 周云泽终于见到了他的三个宝贝,喜得快哭出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权势不惜一切,权势越大,责任越大,他觉得还是和家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过着小日子最舒服了,闲时舞剑跑马。 有人说:旅游最大的乐趣,就在于结束了奔波后,终于回到家,躺在床上的那一刻。 周云泽此时或许就是这种想法,但是人们会因为回家更舒服,而干脆不出去旅游吗? 至少周云泽不是,虽然他志不在此,但他的责任心迫使他,必须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初宁就没有周云泽这么坚强了,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参加立后大典,因为她现在是哺乳期,如果连续几个时辰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话,很难保证不会出现什么尴尬事,虽然现在天气较冷,穿的比较厚,不会弄湿了礼服,可弄湿了贴身小衣也不好受。 不管怎样,终于把繁琐的大典撑下来了,过几日就要召见命妇,许多都是初宁的老熟人,区别在于,以前大家都是姑娘,现在都是妇人了。 以前跑着玩的女童,转眼就成了亭亭少女,再一见面就成了家中执掌中馈的媳妇。 人生无常,在皇宫里囚禁了十几年,刚一得到自由,就又回到了这座牢笼,以后的日子,只能望见头顶这一块四四方方的天。 每年每年做着重复的事,像历史洪流中每一任皇后一样,端庄贤淑,管理嫔妃,等会儿,嫔妃?? 想到此处不由得苦了一张脸:“姑祖母~~” 太皇太后也只能开导初宁,哪有男人不纳妾呢?更何况是帝王。 初宁听得更委屈了,怎么一成了亲,就连姑祖母都偏帮着周云泽了,唉,嫁作周家妇,就是入了婆家门,曾经客居在这里时无忧无虑,现在做了皇宫的女主人,反而成了一个外姓人。 看初宁瘪着小嘴,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丫头都当娘了,还这么孩子气,不再宽解她,改口说道:“小九真是太过分了,男人真不是东西。” 初宁扑哧笑了,瞥了一眼太皇太后,忍不住笑道:“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担心宫里事情多了,我就不能常来陪您啦。” 太皇太后大笑道:“哎呀,那你可不用担心,我有瞑瞑和晞晞就够了,天天看你,我早就不耐烦了。” 初宁把头轻轻靠在太皇太后膝上,“姑祖母,您都做太奶奶了,真好呀!” 老太太可不像她这么多感慨,随口嘲讽道:“我早就做太奶奶了,老五老八早就有好消息了,就连七丫头都比你快,谁叫你们两个瞎耽误功夫。” 初宁一噎,果然老太太才是皇宫里的嘴炮王者。 ☆、第四十章 近日来初宁总是发呆,夫妻二人本是坦诚相待,此时初宁有了心事不肯说,周云泽心中生疑,悄悄使陈十去太皇太后处打听,才知道初宁是在介意选妃的事。 这实在是一桩小事,周云泽根本没把那些折子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和初宁讲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还是被她听说了,白闷闷不乐好几日。 “阿宁,原来你是为着选秀的事神思不属?你别听外面的闲言碎语,咱们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和那些老头有什么相干,还有我们的玉瞑和玉晞,私心里吾当然希望是儿子,你也知道咱家确实有个皇位,不过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某和尚说过的话,他说吾这一生是要还你的,吾当时觉得无稽之谈,但是这么多年来,吾仿佛就是在为你而活,阿宁,吾只能有你,也离不开你,别说儿子女儿,即便咱俩这一生无儿无女,你我二人携手终老,吾也绝无二话,至于后宫,他们尽管塞人进来,我但凡多看一眼,你取了我的命去,当然,吾也绝不允许有人进宫的,莫要想东想西了,再说,即便是个女儿,就坐不得皇位了吗?玉瞑和玉晞既是你我的血脉,自然天资非凡。” “快住嘴吧,做了皇上更没人管了你了吗?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了,先是死啊活啊的不吉利,又连女皇帝都说出来了,实在是大逆不道。” “小丫头,都是父皇无能,叫这些风言风语入了你们母女的耳朵,你乖乖的,长大了做个女皇帝。” “阿宁,你总不信我,难道你也不信你自己吗?这世上有哪一个女人如你这般聪慧、大方、温柔、体贴、美丽、善良、……” “得得得,你说的分明不是我,看来外面确有个聪慧、大方、温柔、体贴、美丽、善良的女人了,不然怎地张嘴就来?” 周云泽见她开起玩笑来,知道已是哄好了,便不回答,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脸颊,还觉不够,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认真说道“阿宁,我爱你,一日胜过一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逗了一会儿女儿,周云泽才正了神色说道:“今日岳父上奏要返回淮西,吾没准。” 这个定国公呀,在京里才多久,就被烦得受不了了。 每日都有人一脸谄媚地上门拜访,定国公也是实在懒得应对,才不得已上奏回乡的。 初宁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周云泽笑道:“便准了吧,有你陪在我身边,便抵得上整个世界。” 周云泽点点头,初宁又说道:“你觉得锦衣卫用得顺手吗?” 周云泽露出深思的表情,一时难以开口,现在锦衣卫里都是先皇的心腹,周云泽也不太喜欢他们做事的风格,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既要接受他人的不完美,也要勇敢面对别人对我们不足之处的抱怨。 监视官员,甚至监视百姓,并非周云泽所愿,但刚登基,也不好推翻先皇的制度。 初宁又问道:“你觉得百官对锦衣卫看法如何?” 周云泽都不用想,百官对锦衣卫自然是又怕又恨的。 嗯,不错,若是撤销锦衣卫,其实相当于是大赦天下了,只不过不能操之过急,重压撤去,怕百官会疯狂放纵。 初宁还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劝得动周云泽,没想到周云泽早有打算。 以初宁的眼光来看,今日招纳官员来办公,明日不放心,建立锦衣卫去监视,后日不放心锦衣卫又建立东厂,大后日不信任东厂又建立西厂,如此将不信任的风气传承下去,并非利国之策。 年复一年,两人就这样并肩走过了几十个春秋冬夏。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