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万里封侯路 作者:何凌谦陌 文案 郑澈安虽然贵为太子,却因为生母早逝、续后独大而在宫中饱受压迫,幼年生活十分不如意。 郑澈安八岁那年,皇帝把续后的侄子唐阕送入宫中,成为了郑澈安的伴读,使原本各方势力互相制衡的掀起了一丝波澜…… 唐阕温文尔雅,聪慧过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陪着郑澈安度过了那段阴暗的童年时光。 郑澈安生在血雨腥风的皇家,是沉着果断、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但只有在唐阕面前,郑澈安才可以卸下防备,和他言论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 前路艰险,危机四伏,看一代帝王如何成长蜕变,携手心爱之人共赴全力之巅! 小剧场: 当上皇帝前: 唐阕:太子殿下,奏折您都看第二遍了,赶紧歇息吧! 郑澈安:不不不,我一点也不累,唐阕啊!快来跟我讨论国家大事,早日开创盛世局面! 当上皇帝后: 唐阕:陛下,奏折已经快把书房塞满了,您再不看……明日的奏折就只能搬到寝殿了…… 郑澈安:哎呀,我这都足足看了三本了,唐阕啊!现在天下太平,振兴大梁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 HE,日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澈安、唐阕 ┃ 配角:韩匀庆、徐毅君、宓清婉等 ┃ 其它: 楔子 德殷朝,大梁的第七朝。 对于建国至今一百三十余年的大梁,对于大梁的每一位帝王、朝臣乃至百姓来说,这一朝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它使这个王朝到达了鼎盛,一个可以与聆朝盛安朝相媲美的时代。 今年的宫宴比以往还有热闹,大殿上歌舞升平,佳肴清酒数不胜数…… 坐在主位上的帝王浅笑着和他的贵妃说着话,贵妃微微颔首,不算顶尖的相貌却十分温婉,尤其是一双眼睛,雪亮清透,清贵内敛。 “见过陛下、贵妃娘娘。”上前敬酒的人一身华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气场却已经十分强大,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但依旧挡不住他堪称“惊为天人”的相貌,就好像是画中走出了的神仙,无论男女,万千佳丽、才子在他面前都显得逊色了不少。 “免礼。”德殷帝笑了笑:“怎么?这大好时光,世子要回府了吗?” “正是。”年轻人点了点头,把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敬酒人自己和茶?德殷帝无奈的笑了笑——梓君侯唐家,除了皇上御赐的酒外,从来滴酒不沾。 “臣告退。”那人行礼道。 “世子请留步。”坐在一旁的贵妃开口道。 梓君侯家世子站定身子,对贵妃点了点头。 贵妃沉默了半晌,无声的叹了口气:“锐棠,韩志远……还请你多关照。” “侯爷很好。”唐锐棠答道:“我会尽力。” 待唐锐棠走出了大殿,一直躲在一旁的小公主突然钻了出来,窝在他父亲的怀里撒娇。 小公主不过四岁,是贵妃所出,也是德殷帝最喜欢的女儿,德殷帝的语气不由得温柔了几分:“刚才躲哪去了?” 小公主嘿嘿一笑:“躲起来看锐棠舅舅啊!舅舅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你啊!”帝王轻笑:“就喜欢人家梓君侯世子……” “人家好看嘛……”小公主小脸一红。 “说道好看啊……”德殷帝眯了眯眼睛:“谁人比得上唐阕啊?” “唐阕?”小公主一皱眉:“是锐棠舅舅的爷爷吗?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是他的太爷爷。”德殷帝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整日不学无术的,又哪里去知道?” 小公主似乎有些抗议,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我哪有……还不是怪父皇你老揉我头,都变笨了……” 一直沉默的贵妃突然开口:“唐阕……真的那么好看吗?” “我哪里见过啊!”德殷帝道:“民间传闻罢了,当年多少人不次千里,只为见梓君侯一面……不过可惜,梓君侯一辈子孑然一身,没有后人。” “那现在的侯府……” “哪里还是正统血脉?不过是过继个孩子,虽然相貌也十分出众,但有幸见当时梓君侯的人都感叹,继子与侯爷……也能算是天壤之别吧!” “也是个奇人,”贵妃笑了笑:“有人说他是国之栋梁,也有人说这位侯爷是佞臣,淮庆皇帝为了他差点屠城……” “樱陌,”德殷帝的语气严肃了几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我大梁之所以有今天,除了祖辈帝王的努力之外,离不开两个人,一个是定南侯韩婴,另一个是,就是梓君侯唐阕。” “这我自然知道,唐阕,一个从死牢里走出了的一品侯,陪在淮庆皇帝出生入死的大功臣,加封之时不到二十岁,我大梁第一位袭罔替的一品侯。” “封侯……”德殷帝一笑:“那时唐阕还只是特使,远在边境作战,加封的诏书从京城连夜赶来,帝王亲自跟随,一路万里,至今那条路线还有一个名字,封侯路。” 第一章 “太子,您赶紧歇息吧!”一旁的小宫女端着已经冷掉的茶说道。 七八岁的小少年头也不抬的继续练字。 这是大梁明祯七岁的太子郑澈安,先皇后楚氏之子,一月前刚被立为太子。 “太子……”小宫女有些着急:“一会儿刘嬷嬷要是过来了……” “二皇子怎么还没睡下?”一个蛮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都是死人吗?怎么服侍二皇子的!” 小宫女身子一抖,忙不迭的跪下行礼:“请刘嬷嬷饶命啊!奴婢已经请过好几次让太子去休息了,但太子练字太入神,并未听到奴婢的话啊!” “二皇子,”刘嬷嬷草草向郑澈安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希望您能早些休息,您何必如此任性呢?” 郑澈安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抬了抬头,心中不由得冷笑:看书练字便是任性了?皇后怎么从来不管我外出游玩彻夜未归呢? “本宫这就休息,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郑澈安答道。 刘嬷嬷见郑澈安准备就寝,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东宫整夜灯火通明,巡逻的宫人一排排的走来走去。 这哪里是东宫,更像是监狱。 郑澈安刚才叫的皇后,不是生母楚氏,而是续后唐胜雪。 唐家和楚家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在梁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与楚氏认识,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而唐胜雪是当时的太后选的,一直是侧妃。 楚氏体弱,直到唐胜雪生下长子郑澈煜之后才怀孕。 然而,楚氏在生下嫡子郑澈安之后三年便病故,那时的梁帝还未登基,为了不让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便立唐胜雪为太子妃,一年后成为了不可一世的皇后。 梁帝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虽说后宫佳丽三千,但梁帝从未忘记楚氏,他没有理会唐胜雪的百般阻挠,登基第三年便立郑澈安为太子,入主东宫。 唐胜雪是百般反对,她心中的太子人选自然是自己的长子郑澈煜,从身份上看,郑澈煜也是嫡子,而且还是皇长子,凭什么处处低郑澈安一节呢? 但是梁帝的态度十分坚定,绝不废太子。 唐胜雪无法,只能使用长远之策,她一边对郑澈安驱寒温暖,赢得一个“贤后”的好名声,另一边更是不停的翻修东宫,装饰的富丽堂皇,让百姓有一个“太子无德”的谬论。 “敏儿。”郑澈安挑起床帐,坐起身子轻唤道。 “太子有何吩咐?”叫敏儿的小宫女悄悄上前道。 “今日讲堂里先生讲的内容我没太听懂,我背下来给你听,你看看能不能给我讲讲?” “太子……这都二更天了……”敏儿是先皇后楚氏的宫女,略微读过几本书:“女婢不比讲堂先生,只是以前偶尔有幸得先皇后指点一二,实在是只懂一些皮毛,不敢耽搁太子啊……” “我知道……”郑澈安闭上眼睛:“我比大哥晚两年进讲堂,学起东西来本来就慢,先生他老人家也没有重复的习惯,但是……我不能让大哥比下去。” 唐胜雪有自己的打算,既然不能让梁帝现在就废太子,那就要等,等郑澈安自己犯了大错之后不得不被废,所以几年来明里暗里没少给郑澈安送银子,古玩字画更是不在话下,郑澈安开口,只要和学习无关,消耗多少人力物力也要办到。 郑澈安如讲堂已经快一年了,唐胜雪即没有给他请伴读,也没有让讲师放慢速度。 如今唐家独大,后宫中唐胜雪说一不二,各宫宫人也是一边倒,虽然不敢特意刁难,但难免有些怠慢,普通人还好说,礼数上还算过得去,然而唐胜雪身边的红人,以刘嬷嬷为首,见了郑澈安连“太子”都不叫,只是带着几分讽刺的叫一声“二皇子”。 “太子……”敏儿似乎感受到郑澈安情绪的低落:“奴婢刚才得了消息,今日早朝定南侯上书,向皇上提了您还没有伴读这个事情,皇上已经同意了,从权贵子孙之中为你挑一位伴读。” “哦?”郑澈安眼前一亮:“是哪家公子?” 成为伴读,那以后这个人就可以经常出入东宫,不但可以与他为伴,还能成为他的心腹,不仅可以一起学习,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是权贵的子孙,如果能得到他背后力量的支持……可是一条不可多得的臂膀啊! “额……”敏儿明显犹豫了一下:“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子,唐阕。” 唐阕?唐阕!!郑澈安先是一惊,随后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刑部尚书家嫡子唐阕,京城中谁不知晓?皇上都叫过“神童”的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据说此人彬彬有礼,所到之处一片好评,当年大皇子郑澈煜不知用了多少办法,最终也没有让唐阕成为自己的伴读,都说此人无心于金钱名利…… 这样一个人,如果能成为自己的伴读,那绝对是莫大的荣幸,但是……这个人偏偏姓唐,是唐胜雪的侄子…… 郑澈安一直坚信,母亲的死,和唐胜雪脱不了关系! 他立过誓,这辈子一定要让唐家血债血偿。但是唐阕……这个像郑澈安这种痛恨唐家的人都暗自赞扬的人…… “太子?”敏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唐阕……为什么同意给我当伴读?”拒绝了自己的堂哥郑澈煜,却选择了自己? “不太清楚……”敏儿皱了皱眉:“不过听说唐公子为人十分温和,应该很好相处吧!” 郑澈安点了点头,不幸中的万幸,自己终于有伴读了,而且还是个神童,至于以后……就见招拆招吧! “唐公子已经到了。”清晨,郑澈安身边的太监小许子轻声道。 “嗯……让他等着吧!”郑澈安看着小许子微红的脸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的书边看边想:这没皮没脸的东西居然害羞了? 冬日的早晨寒风刺骨,坐下殿内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让人不由得瑟瑟发抖。 郑澈安直到看完了半本书,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让唐公子进来吧!” 唐阕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显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温文尔雅,清秀的五官被冻的有些发红,但依旧挡不住他清贵是气息。 在外面冻了大半个时辰,可唐阕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表情,挂着礼貌的微笑:“太子万安。”说着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礼。 郑澈安一愣,他突然明白小许子为什么脸红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别扭,但唐阕绝不枉费这四个字,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虽然年纪很轻,但却已经能让不少人看直了眼。 郑澈安本来打算继续的下马威突然使不出来了:“请起。” “谢太子殿下。”唐阕的声音很好听,让人身心愉悦。 “唐公子用过早饭了吗?”郑澈安喝着热茶,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了几眼唐阕。 “谢太子关怀,草民已经用过了。” 郑澈安微微点了点头:“那便准备出发吧!” 讲堂离东宫有一段距离,郑澈安坐着轿子,唐阕跟着宫人在轿边走。昨日晚间的大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偶尔几处的冰霜还未褪去,唐阕快步跟着轿子,一点没有富家公子娇生惯养的模样。 “呀,二弟好早。”郑澈煜站在讲堂门口道。 “大哥。”郑澈安一边扶着小许子的胳膊下轿一边答道。 郑澈煜笑眯眯的对唐阕拱了拱手,语气多了几分亲切:“堂弟好久不见!这天气还挺冷的,堂弟怎么也不多加些衣服?” “大皇子。”唐阕礼貌点见了礼,却并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郑澈煜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我之前给你的文章,你都看了吧?” “那是您自己写的吧?”唐阕语气平常的说道:“文章多处意思模糊,条理凌乱,用词也不精确,看来大皇子也不过如此。” “大胆!”郑澈煜脸涨通红的喊到。 “草民目光短浅,一点拙见登不上大雅之堂,还请大皇子见谅。”唐阕温言道。 郑澈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恨恨的一甩袖子,转身快步走入了讲堂。 郑澈安暗暗心惊,郑澈煜是讲堂最出色的学生,却被唐阕数落的一无是处,而自己……他不由得心头一紧,想着今日一定要认真听课。 今日正好讲到聆国盛安年间的盛世局面,讲师慷慨激昂的讲着愫韶郡主齐倾颜的战术,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想往后讲些别的。 郑澈安轻轻皱了皱眉:这进度有点快啊…… “老师,”唐阕突然打断道:“学生愚钝,未曾读过太多关于愫韶郡主的介绍,不知老师可否解释一下这个人?” 老先生一愣:“……唐公子不要说笑了。”开玩笑,谁不知道唐阕从小饱读诗书,要是这样还算愚钝,那其他人算什么? 但唐阕却并没有让步的意思,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讲师,眼神无比真诚。 老先生被唐阕这么一看,莫名有一种得罪谪仙的负罪感,略略一沉思,开始解绍齐倾颜的身世、经历和背景,本来打算继续的课程被放到了一边。 “呵,我还以为神童多么了不起呢,”散学后郑澈煜讽刺道:“问的问题也不过如此嘛!” “自然比不过大皇子。”唐阕面色如常:“草民还有些事情,就不与大皇子废话了。” 回东宫的路依旧鸦雀无声,唐阕安安静静的跟着轿子走,没有一点邀功的意思。 “太子早些休息,草民告退了。”唐阕在东宫门口行礼道。 郑澈安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东宫。 “小许子。” “太子有何吩咐?”小许子上前问道。 “帮我查些事情……”郑澈安坐下来喝茶道:“给我查……唐阕和郑澈煜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是。”小许子点头退下。 郑澈安闭上眼睛,回忆起今日的画面,唐阕面对当朝大皇子,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 唐阕……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第二章 “太子。”第二日清晨,敏儿小声唤道。 “怎么样?小许子可查出了些什么?”郑澈安问道。 “嗯……”敏儿斟酌了一下语言:“奴婢和小许子并没有查到什么过节……不过据说皇后挺喜欢唐公子的,动不动就叫到自己宫中喝茶,除此之外……唐公子似乎和唐家关系还不错。” “是吗?”郑澈安一挑眉:“深受皇后的器重?呵呵……” “太子,”小宫女进来行礼道:“唐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郑澈安挥了挥手。 唐阕依旧一身白衣,不过似乎略略有些长,行礼的时候有些不方便:“给太子请安。” “免礼。”郑澈安的语气比昨天好了许多,他放下茶盏,站在桌旁开始练字。” 唐阕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尽量放轻呼吸,直到见郑澈安练完一页才开口道:“草民也许久未练字了,不知太子可否让草民也练练?” 郑澈安一愣,命敏儿又拿上一套纸砚,认真的看唐阕写字。 唐阕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一提起笔就是一道风景,动作更是行云流水,写出来的字工工整整,简直就是字帖。唐阕把一些动作特意做的明显些,方便郑澈安看清。 郑澈安提起笔,照着唐阕的动作写了几个字,果然进步不少。 “太子,得罪了。” 郑澈安一愣,随即自己提着笔的右手就被握住了,那只手带着几分凉意,却十分有力的握着他的手,缓缓的写了几个字。 两人离得很近,郑澈安能感受到唐阕微凉的身体贴在自己后背上,带着淡淡的墨香。 唐阕松开手,往边上走了一步与郑澈安并肩:“您看,这样会好看些。” “你……”郑澈安眉毛一挑,看着唐阕好看的侧颜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唐阕肩膀上狠狠一按,唐阕整个人就被按在了桌子上,左臂反扣在背后,传来一阵阵的疼。 “谁让你随便碰我了?”郑澈安居高临下的问道。 “太子……我……”唐阕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肩膀上的疼痛使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对……对不起……” “哼,”郑澈安放开唐阕,看了看桌上整齐的字,回忆起刚才的感觉眉头一皱:“你都不吃饭的吗?这么轻。” 唐阕从桌子上下来,左肩钻心的疼,让他心中一惊。 “太……太子殿下……”唐阕艰难的行礼道:“草民……” “没事,”郑澈安道:“下次要干什么提前和我说。” “知道了……”唐阕的声音有些急促:“草民……家中还有一些事情……就……就先回去了,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说完不等郑澈安回答,唐阕就快步走出了东宫,逃跑似的往家走。 “下手重了?”郑澈安站在书房愣愣的看着门口,想起刚才握住唐阕细细的胳膊,压在桌子上感觉身下的人瘦的厉害,一摸上去全是骨头,根本不像是名门贵族家的嫡子…… 唐阕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唐府,转身闪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却没有一件华丽的物品,显得有些寒酸。 “嘶……”唐阕隔着衣服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左肩——果然,伤口又裂开流血了。 唐阕脱下染了血的白衣,流着血的伤口似乎和衣服融为一体,脱下的时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唐阕的后背上有数十条鞭痕,新旧交叠,有的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痕迹,有的才刚刚结痂。 今天被郑澈安压的地方,正好有一道结痂伤口,在此被弄破现在血流不止。 唐阕从床前的柜子里摸出一瓶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肩头,见血流明显减少才松了口气。 “少爷,您在吗?”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说他在前厅等您。” “知道了。”唐阕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往前厅走去。 唐阕的父亲唐铮江是唐胜雪的亲哥哥,没什么能力,多年来仗着唐胜雪的关照在官场混的不错,已经成为刑部尚书了。 “啪!”唐铮江见唐阕进来,上前就是一巴掌,唐阕也不闪躲,那一掌实实的打在了唐阕清秀的脸上,瞬间印上了红红的掌痕。 “跪下!”唐铮江怒道。 唐阕被打的牙根隐隐做痛,却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腰板挺的笔直。 “你昨天是怎么和你堂哥说话的?”唐铮江指着唐阕问道。 唐阕抬起头,不卑不亢:“孩儿只是实事求是。” “嘭!”唐铮江拿起手中的茶杯摔在唐阕面前,破碎的玻璃和茶水迸溅在唐阕身上,可唐阕动也不动,眼神默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知道,”唐阕换了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父亲对我管教严格,是为了我好,我一定会好好记得。” “呵……”唐铮江似乎被气的发笑,拿起桌上的鞭子挑起唐阕的头:“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明明恨,却还能摆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样子。”说完走到唐阕背后,手起鞭落,狠狠的抽在唐阕背上。 鞭子一下下的落在唐阕背上,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皮开肉绽,雪白的衣服瞬间被血染红,可唐阕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你……和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摸一样!”唐铮江冷笑道,手上的力气没有半分减轻的意思:“你说话啊!不是神童吗?口齿伶俐,无人能及?” 唐阕微微抬起头,精致的双眼有些无神,他缓缓闭上眼睛,忍受着下一次的鞭打。 唐铮江似乎打够了,把沾着血的鞭子扔在地上,叫来管家净了净手:“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一个人,怎么就选择了郑澈安那个废物?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皇后娘娘早收拾你了。” 唐阕双眼依旧涣散,只在听到“郑澈安”三个字的时候才略略有了些神采。 唐铮江得不到唐阕的回答,抬腿对着唐阕满是伤口的后背踹了一脚,对管家狠狠的说道:“把他这几天的早饭都禁掉!要是有人敢扶他,就直接去见阎王好了!”说完生气的转身离开了。 “唔……”唐阕的脊骨被踹的生疼,挺直的腰板有些支撑不住开始微微颤抖,然而弯下腰却会蹦开后背上更多的伤口…… “咚!”唐阕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 管家心疼的紧,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却又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 “管家……”唐阕的声音有些颤抖:“快去看看老爷吧,一会儿他又要生气了……” “少爷……”老管家双眼通红:“您……保重!” 管家的脚步声在唐阕耳边渐渐消失,唐阕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唐阕才伸手拉住面前的椅子腿,借力慢慢的直起身子,背上由于过度疼痛而失去了知觉。 唐阕走回房间花了大半个时辰,趴在床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疼痛好像钻进了骨头里,生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柳翠……”唐阕尽量提高音量道。 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走了过来,看清唐阕的状况后几乎用尖叫的方式吼道:“公子!” “别大惊小怪的……”唐阕强忍着一波波的疼痛:“给我把衣服划开……” 整个后背被血红色填满,如果强行脱掉衣服,反而会扯开更多的伤口。 柳翠颤抖着拿出一把小剪刀,慢慢剪开唐阕的衣服,深处伤口的布料似乎能挤出血来,唐阕本就消瘦的脊背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上了药的唐阕精神好了不少,他趴在床上看着柳翠在一旁忙碌着,轻轻一皱眉:“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吗?我感觉你不太对劲。” 柳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给唐阕包扎伤口:“我……我今天看见老爷打夫人了……可是,夫人……只是多刺了会儿绣,没有去接他而已……” “乖,”唐阕艰难的伸手拍了拍柳翠的胳膊:“老爷最近心情不好,你也要提醒夫人,不要惹他生气……” “对了!”柳翠看着渗出血的纱布,轻轻的给唐阕盖上被子:“您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没有陪太子殿下去讲堂吗?” “啊!太子!”唐阕如梦初醒的想要坐起来,一阵剧痛却让他又扒了回去:“你……赶紧去一趟东宫,去告诉太子,我……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过几日亲自去给他赔罪……” “公子……”柳翠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唐阕:“奴婢知道了……” 唐阕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唐铮江那一耳光用的是全力,现在还隐隐作痛,明天……应该会肿起来吧……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让郑澈安看到的。 “你说他病了?”郑澈安坐在东宫的暖炉旁问道。 “是,”敏儿点了点头:“刚才唐府的婢女前来禀报,说唐公子染了风寒,并不严重,但是这几天天气寒冷,怕一次好的不彻底,所以在家静养几天。” 风寒?郑澈安眯了眯眼睛:“从小库房里选些药材……算了,不要管了。” “殿下?”敏儿不解道。 “一场风寒而已,要不了他的命。”郑澈安喝了口刚热过的茶:“况且我和他并不是很熟,毕竟是尚书家的嫡子,应该也不差几两药钱吧?” “是……” 第三章 “殿下万安。”七日后唐阕一大早来东宫,向郑澈安请安道。 郑澈安缓缓上前,把一只手伸到唐阕面前:“免礼。” 唐阕有些受宠若惊,轻轻的拉住郑澈安的胳膊站了起来。 “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没有弄疼你吧?”郑澈安问道。 “没……没有,草民那天……确实受了些风寒。” 郑澈安认真摸了摸唐阕的胳膊,在肥大的常服前看不出什么来,但只要一模,就能感受到唐阕异常的消瘦,好像风衣吹就能飞走似的。 郑澈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唐家不给你饭菜啊?” 唐阕缩回自己的胳膊,淡淡的笑了笑:“太子说笑了,草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 “我还没吃早膳呢,”郑澈安道:“坐下陪我。” “太子不可,”唐阕连忙拒绝道:“您千金之尊,怎么能和草民这种人同桌呢?真是折煞了……” 说话间郑澈安已经拉着唐阕走到了餐桌旁:“我让你坐,你就坐下……还有,以后不要自称‘草民’了。” “我……”唐阕站在桌旁低下头,耳朵有些发红。 “哼……”郑澈安不耐烦的瞪了一眼唐阕,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拽:“坐好!” 唐阕整个人侧坐在郑澈安腿上,郑澈安双手搂住他的腰,姿势相当的暧昧。 “我……”唐阕张了张嘴,嘴里被塞了一颗虾饺。 “挺好吃的。”郑澈安面无表情的开始吃早膳。 虾饺里的鲜虾味道纯正,轻轻一咬,鲜嫩的虾肉微微有些弹牙,好吃的让人舍不得咽下。 “喏,”郑澈安又夹了一个灌汤包:“小心烫。” “殿下……”唐阕无措的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从这个怀抱里挣脱出来。 郑澈安看着自己怀里好看的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唐阕发红的耳朵:“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喂人吃饭,呵……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唐阕暗暗挣扎了许久,最后慢慢张开嘴,就着郑澈安的筷子,吃下了那颗包子。 “唐阕啊,”郑澈安似乎心情不错:“以后别叫太子了,叫澈安。” 唐阕愣愣的看着郑澈安,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在下……字渊恒。” “渊恒啊……”郑澈安笑了笑:“渊恒赶紧吃饭,不然一会儿去讲堂可就要迟到了……” 这个月梁帝检查皇子功课的时候,发现郑澈安的功课进步的最多,不由得欣慰的笑了笑:“太子长大了。”说着赏了郑澈安一箱金银财宝。 “渊恒,谢谢你。”郑澈安回东宫后对唐阕说道:“我想你家应该也不差钱,不过这元宝是皇上赏的,你拿去留作纪念吧!” “谢谢殿下。”唐阕小心翼翼的接过:唔……自己似乎还挺差钱的。 唐阕刚到尚书府门口,迎面遇到了一身锦服的小男孩。 “二弟。”唐阕温和的对他笑了笑。 四岁的唐阔是侧夫人陈氏的孩子,和唐阕的相貌却并不十分相似,还未褪去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纨绔:“哥你拿的是什么?” 唐阕看了看手中的金元宝:“啊……这个是太子殿下……” “我要。”唐阔独断道。 “二弟……”唐阕极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你居然不给我!”从小娇生惯养的唐阔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唐阕看着这个被父亲和陈氏宠上天的弟弟,有些不舍的把金元宝递了过去。 “哈哈。”唐阔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阔儿,这是怎么了?!”听到哭声的陈氏匆忙的从内殿跑出来,把自己儿子拉在了怀里。 唐阔揉了揉没有一滴泪水的眼睛,邀功似的把金元宝递给母亲。 “这是……早上父亲给的吗?”陈氏假装糊涂道:“我说你早上怎么神神秘秘的跑来跑去呢。” 说着站起身,看唐阕的目光说不出的凌厉:“你都多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和你弟弟抢东西?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唐阕语气中不带一丝恭敬:“母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道错了。” “哼,”陈氏厌厌的看了唐阕一眼:“别以为老爷不在家就治不了你了,还站着干嘛?给我滚回去抄家训去!” “是。”唐阕行礼道。 尚书府有一间简陋的厢房,里面破败不堪,好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唐阕轻轻的推开门,信步走到了勉强宽阔的大厅:“母亲……” 椅子上坐着一个衣着简朴的女人,虽然室内破旧,但依旧挡不住她身上清贵的气息,有些发枯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小房子布置的也井井有条。 女人放下手中的刺绣抬起头,对唐阕温柔的笑了笑:“今日过的如何?” “很好,”唐阕答道:“还受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赐。” 唐阕的母亲柳氏也是名门千金,柳家也算是大家族,只是后来得罪了先帝,几乎满门抄斩,只而柳氏那时刚怀上唐阕,才勉强逃过一劫,没想到如今已经沦落到这幅天地了…… 柳氏因为思虑过度而明显苍老的脸庞上,依稀可以看到她曾经的美貌,尤其是两颗像极了唐阕的眼睛,宛若星海,璀璨无比。 柳氏点了点头:“赏赐这东西,有当然好,但没有也莫要太放在心上,更不能因此记恨。” “母亲教育的是。”唐阕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难得的温和。 柳氏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缓缓的握住:“娘昨晚梦到阎王爷了。” “娘!您别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阕皱眉道。 柳氏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阎王爷和我说,你这一脉不会有子嗣了。” 唐阕眼神有些闪烁,一瞬间的慌乱没有躲过柳氏的眼睛,柳氏叹了口气:“看来我猜中了。” “母亲……”唐阕双腿一弯,跪了下去:“我……” 柳氏温和的笑了笑:“娘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太子殿下不一般……我还是要奉劝一句,这条路成功性微乎其微。” “孩儿知道。” “你不后悔?” “不。”唐阕的眼神十分坚定。 柳氏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就去做……” 第四章 明祯十年,大梁太子郑澈安十四岁生辰,但太子节俭,并未大摆宴席,而只是请皇上、皇后在东宫吃了一顿家宴。 “渊恒怎么没来?”散席后郑澈安问敏儿道。 如今的东宫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全是眼线、探子的地方,曾经的“龙潭虎穴”终于变成了安全港。 敏儿现在是东宫的掌事宫女,小许子也成为了许公公,多年下来两人做事沉稳了许多,听到郑澈安的问话,敏儿连忙上前答道:“唐公子病了。” “又病了?”郑澈安皱了皱眉,唐阕的病来的都很突然,经常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已经下不了床了。 郑澈安刚开始还以为唐阕是偷懒耍滑,但每次唐阕病好了来给自己请罪的时候,整个人都脸色苍白,行礼的动作都不太自然。 “尚书房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郑澈安火道:“这个月第三次了,唐家现在已经寒酸到几分药钱都付不起了吗?” “太子息怒,”一旁的许公公连忙安慰道:“兴许唐公子身体不好呢?您不是老说唐公子身子比普通人清瘦的多吗?” 郑澈安点了点头,对敏儿道:“你亲自去送些药材吧,选点补药,温润些的。” “是。” “你还想怎样?!”唐铮江手起鞭落:“皇后今日告诉我,说你又出言顶撞大皇子了!怎么?现在翅膀硬了,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十五岁的唐阕比儿时更加好看了,国色天香不过如此,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多年来的鞭打似乎已经习惯了,唐阕跪的笔直,使劲咬住下唇。 柳翠长大了不少,样貌却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她瑟瑟发抖的躲在前厅门口,感觉自己脊背发凉。 啊……公子又要晕过去了……柳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无能为力——她不是没冲上去阻拦过,然而唐阕反而被打的更惨。 对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柳翠突然眼前一亮:公子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殿下……应该不会放任不管吧! 想到此处,柳翠连忙出府,朝着东宫的方向跑去。 “唔……你干什么!”刚走出门没几步的敏儿被来人撞了个满怀,身子晃了晃坐在了地上,屁股被磕的生疼。 “我……我要见太子……呜呜呜……”柳翠也撞得头晕眼花,哭哭啼啼的对敏儿吼道。 “你没病吧?”敏儿站起来揉了揉被撞的手臂:“你当东宫是你家开的?相见谁就见谁啊!” 柳翠并没有听进去,只是一想到一会儿唐公子就要生生晕过去了,泪水就止也止不住,坐在地上开始放声痛哭。 敏儿见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姑娘哭的这么伤心,不由得暗自反思:自己刚才好像语气不太好? 门外的吵闹打断了郑澈安看书的心思,他放下书走出门外,略微有些生气:“这儿干什么呢?” “太子殿下……” 敏儿正要解释,地上的柳翠突然一窜,跪在地上抱住了郑澈安的腿:“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求您……求您……” “大胆!”郑澈安英气的眼眸带着薄怒,甩开了柳翠的胳膊:“你是何人?” 赶来的许公公已经把柳翠拉到了一边,柳翠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无助:“奴婢……是唐公子的婢女……” “唐阕?”郑澈安一皱眉,挥手吩咐宫人让开:“渊恒怎么了?” 柳翠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有些泣不成声:“求……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怎么回事?”郑澈安一惊:“他病的很重吗?” 柳翠先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有些语无伦次,半天才说出一句:“公子……快晕过去了……” “备轿!”郑澈安对敏儿道,又看了看哭的稀里哗啦的柳翠,她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但看这架势唐阕应该病的挺严重的,自己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郑澈安没有起太子的阵势,坐着一架四人小轿去了刑部尚书府。 管家看到一架轿子停在门口,正要呵斥,许公公冷着脸忙亮出腰牌道:“东宫掌事公公在此。” “太子殿下?”此时郑澈安已经下轿,抬脚就往府里走,老管家连忙行礼,又想到前厅的场面……赶紧挡在郑澈安面前:“殿下留步!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何贵干?” “让开。”郑澈安现在心烦的紧,抬手把老管家推到了一边,没有一点耽搁的往里走。 “你倒是给我说话啊!” 刚走到前厅门口,郑澈安就听到了唐铮江暴怒的吼叫声。 “父亲……”唐阕的声音很低,但郑澈安依旧听的清清楚楚:“孩儿……就是喜欢太子殿下,您看着办吧……” 郑澈安猛的一抬头,隔着房门,似乎能够看到唐阕温和的笑容,心下一暖。 “啪!”厅内出来一声响亮的鞭声。 “咣当!”郑澈安一抬腿,直接把房门踹开。 然后,郑澈安就愣在了原地。 唐阕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只是此刻后背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有几处的衣服已经被抽碎,血液顺着布料往下渗,可以想象到这件衣服下的身体是多么破碎不堪。 “太子殿下?!”唐铮江无措的站在原地,手中带血的皮鞭不知如何处置。 跟上来的敏儿就看了一眼,不由得双眼有些发红,她虽然没有近身服侍过唐阕,但唐公子掩盖不住的温文尔雅、对待下人彬彬有礼的态度不可能全是装出来的,几年来的相处,让敏儿已经把唐阕当成哥哥看,哪里受得了这种场面? 郑澈安的目光注视着背对他跪着的唐阕,他突然看到唐阕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渊恒!”郑澈安连忙跑上去,蹲在唐阕面前伸手扶住他肩膀:“你怎么样?” 唐阕如繁星一般璀璨的眼睛缓缓睁开,长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双眼一瞬间的神采一点点消失,嘴角却带了些许笑意:“太子殿下……” 郑澈安感觉肩上一沉,唐阕似乎忍到了极限,晕过去了…… 郑澈安看着唐阕满是伤口的后背无从下手,半天才把唐阕的胳膊跨在自己脖子上,跨过他的膝盖把人抱进了怀里,他缓缓的站起来,看向唐铮江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唐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唐铮江悄悄把手中的鞭子藏在背后:“太子殿下见笑了,唐阕犯了祖训,自然要家法处置。” “是吗?”郑澈安笑了笑:“那还真是难为唐大人了。” 唐铮江挤出一丝笑意:“这些都是家事,太子殿下心系天下,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劳了。” 郑澈安一挑眉:“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唐阕是本宫的伴读,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对吧?” “谢太子提醒,臣知道分寸,”唐铮江行礼道:“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还是早些回东宫休息,阕儿臣自然会照顾好的,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家’嘛。” “真是不巧,”郑澈安语气一顿:“这几日的功课本宫正好有些没听懂,需要与唐公子讨论,本就打算请唐公子去东宫住上几日,唐大人应该不会驳本宫的面子吧?” “殿下,这不和规矩。”唐铮江脸色不太好。 “那大人是打算让我这个一国储君天天往您家里跑吗?”郑澈安道:“况且唐公子才智过人,本宫也他讨论学业,想必陛下不会不同意的。” 唐铮江心里默默问候着郑澈安的长辈,突然想到好像还包括自己……忍不住把唐胜雪搬了出来,语气却软了几分:“侄儿,我们本是一家人,你又何必这么见外呢?” “唐皇后确实是我嫡母,”郑澈安把唐阕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不过您一开口就自称舅舅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你……”唐铮江脸色铁青。 “我会照顾好唐公子的,”郑澈安对着唐铮江无邪的笑了笑:“告辞了。” 唐铮江还想说些什么,敏儿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唐铮江前面:“不知唐公子犯了那条祖训?奴婢是太子殿下的掌事宫女,可以帮着您让殿下教育唐公子。” 说话间郑澈安已经抱着唐阕走到了门口,柳翠愣愣的站在一旁,双眼发肿。 郑澈安脚步一顿,打量了柳翠半天:“你家公子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下府上?我差人一并搬到东宫去。” 柳翠想了想,小声道:“唐公子屋里除了书和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郑澈安心头一紧,吩咐刚走出了的敏儿道:“让这位姑娘同行,给她安排个房间。”说完抱着唐阕走进了轿子。 把唐阕抱上轿子,郑澈安才感觉心里莫名有些发堵,挑起车帘对轿旁敏儿道:“去请楚太医。” “殿下……唐公子只是权贵之子,并非皇室,这样有些不合规矩。”敏儿为难道。 “就说我病了。”郑澈安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郑澈安让唐阕侧靠在自己怀里,尽量让后背腾空,怀里的人真的太瘦了,郑澈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刚才自己抱着唐阕和唐铮江说了半天话,却一点也不感觉吃力……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 “太子,到东宫了。”敏儿轻声道。 郑澈安抱着唐阕走进东宫,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把人抱进了自己的卧房,让人扒在床上。 楚太医是先皇后的远房亲戚,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赶到东宫。 “殿下……您没事吧!” 郑澈安坐在太师椅上焦躁的喝着茶:“本宫没事,去床上看看唐公子。” 楚太医一愣,不是都说太子与唐家有仇不共戴天吗?怎么费老大劲的请来太医给唐家人看病了? 楚太医满肚子疑问的走到了床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这……”楚太医试探性的问了问:“这位公子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赶紧给我看病!”郑澈安现在心里莫名的窝火,一点就着。 楚太医连忙赔礼,小心翼翼的拿出小刀,轻轻的除去唐阕背后的衣服,虽然动作放的很轻,但昏迷中的唐阕偶尔还是会传出几声□□。 郑澈安紧紧的握住茶杯,好像下一秒茶杯就会应声而碎一样。 楚太医给唐阕上了最好的止血药,昂贵的药材像不要钱一样洒在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楚太医包扎的十分仔细,但偶尔几处的纱布还是隐隐有些发红。 做完这些,楚太医才勉强松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毛巾净了净手,收起药箱去向郑澈安复命。 “怎么样?”郑澈安问道。 第五章 “太狠了,”楚太医愤愤的道:“这位公子后背上有还几处鞭打的痕迹,没有十年,七八年的肯定是有的,虽然每次都有上药,但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药,恢复的慢不说……还疼痛难忍,尤其是最近,几道伤口反复绽开的次数太多,要是在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不小心感染了……严重些可能命都要搭进去。” “……禽兽!”郑澈安直接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把还跪在一旁的楚太医下了一跳。 发泄了之后的郑澈安又恢复了冷静,他上前扶起楚太医,开口道:“这几天麻烦您了,有什么忌口的一定要告诉本宫。” 楚太医连忙回礼:“太子言重了,药方和忌口的东西臣会告诉敏儿姑娘,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臣告退了。” 太子点了点头,挥手让楚太医下去。 “许公公!” “奴才在!”许公公连忙上前道。 “把这儿收拾一下,”郑澈安皱了皱眉:“还有,你明天带几个手脚利索的人,去刑部尚书府把唐阕的东西都搬过来,先……放到暖阁吧。” “是。”许公公点头道。 “敏儿呢?”郑澈安问道。 “啊,敏儿姑娘正在和唐公子的侍女聊天,好像还挺投缘的。” “行。”郑澈安道:“那你也早些休息……还有,明天的讲堂我不去了,早上不用叫我。” “您这是?”许公公茫然道。 太子看了眼唐阕,微微叹了口气:“我今日都‘病’的叫太医了,要是不演演戏,别人能信吗?” “太子英明!”许公公忙道:“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奴才告退。” 郑澈安刚吩咐宫人灭了蜡烛准备上床休息,一走到床边不由得一愣:唔……床上好像有人啊? 郑澈安有些纠结,现在把人叫起来,似乎有些太不尽人意,但……难道我堂堂东宫太子,有一天居然沦落到睡偏殿的地步了吗? 有位圣人曾经说过,头可断,血可流,太子的面子不能丢! 做出决定之后,郑澈安慢慢撩开被子,侧着身子躺了进去。 昏迷中的唐阕似乎感受到了太子的气势,趴着的身子背对着郑澈安翻成了侧躺的姿势。 郑澈安一皱眉:侧着睡不利于养伤……随即又想了想:趴着睡压迫心脏…… 想着想着,郑澈安的手不由得摸了摸唐阕缠满绷带的后背上。 自家小伴读实在是太瘦了……前几天好像见到他弟弟了……貌似叫唐阔?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和人打起来了,那胖的……简直都不忍直视…… 郑澈安的手不自觉的搂在唐阕腰上,身子向前贴住他的后背,慢慢闭上眼睛:唔……你身子太凉,别感冒了,我给你暖暖…… 唐阕早上醒了的时候,微微有些头疼,无奈的笑了笑:昨晚昏倒前好像见到太子殿下了……真的是……居然都有幻觉了…… 唐阕睁开眼睛,刺眼的亮光让他又迅速把眼睛闭上,正准备抬手揉揉眼睛,才感觉胳膊一沉,似乎被压住了…… 唐阕立刻清醒了不少,感受到背后的温热,猛的坐起了身子,似乎扯开了背后的伤口,疼的唐阕坐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你醒了?”郑澈安伸了伸懒腰,感觉怀里一空,看见唐阕坐着缩成一团突然有些发火:“赶紧给我躺下!” “殿下……”唐阕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声。 郑澈安感觉心里被狠狠敲了一下,软到了极点,他坐起身,让唐阕靠在他怀里:“很难受吗?” “我没事的……谢殿下关心……”唐阕道。 “唐铮江为什么打你?”郑澈安问道。 唐阕身子轻微的抖了一下,缓缓低下了头。 “那……”郑澈安拍了拍唐阕:“这个月的三次请假……都是因为这件事吗?” 唐阕沉默了许久,慢慢的点了点头。 郑澈安手上的动作一顿,有些薄怒:“那以前呢?都是这样吗?!” 唐阕似乎自我挣扎了许久,用极小的声音答道:“是……” 郑澈安右手握拳,手指略略有些发白:“为什么?” 第一道防线打开了,剩下的事情似乎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我……前几日顶撞了大皇子……” 郑澈安一愣,顶撞吗?分明是郑澈煜先挑事,唐阕不过是反驳了两句,这就变成顶撞了? “那上次呢?” “我……弟弟唐阔前几天……和贺家公子大白天的在青楼前为抢一个歌妓打起来了,当时我正好和殿下您坐车路过,因为……没有上前帮他说话,所以才……” “这干你什么事?”郑澈安眉头皱的更紧:“那月初呢?” “殿下……”唐阕有犹豫。 “说!” “那个……因为那一日殿下您赏了我几两银子……正好被唐阔看见了,我……” “够了!”郑澈安忍无可忍,一拳狠狠打在了床上,床像快要散架了一样抖个不停:“唐阔那个废物,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唐铮江有病吧?把那个废物当宝似的?” “殿下……”唐阕不在意的笑了笑:“我都习惯了,您又生什么气啊?唐阔他……还小,只是从小被宠惯了,我又不爱与他争执,现在难免有些恶习,以后会变好的……” “就他?”郑澈安冷笑道:“他才十一岁!居然就开始去青楼了?天天混吃等死的,这要是以后进了官场,去哪当官哪倒霉,你八岁就进讲堂,把讲师驳辩的哑口无言,现在是什么世道?无能还有理了?” 唐阕叹了口气:“殿下……” “行了,我没事。”郑澈安深吸了几口气,语气柔缓了许多:“吃饭吧,以后你就住东宫了。” “殿下!这……这……” “不会规矩是吧?”郑澈安站在地上换衣服:“难道我还看着你挨打不成?让你住你就住,听到没?” “……哦。”唐阕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撩起被子下了地。 郑澈安正在和身上的衣服做斗争,其实平时都是敏儿帮着穿的,但今天莫名想展示一下自己“自食其力”的品德,顽强的不认输…… “殿下……要不我来?”自从七年前教郑澈安写字,胳膊差点被卸下来之后,唐阕做事小心了许多。 郑澈安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唐阕的手有些许凉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抓住郑澈安的衣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两个人靠的很近,姿势莫名有些暧昧。 “啊!对了殿下。”唐阕突然开口道:“这个给您。”说着不好意思的从身上掏出了一小块玉佩。 “这是?”郑澈安有些发愣,伸手把玉佩接了过来。 那块玉佩不算顶级,但色泽、雕刻也不算凡品,这块玉整体偏白色,很符合唐阕的气质,上面刻着四个隶书小字:盛世长安。 郑澈安无奈的笑了笑:“这是干什么?” 唐阕突然双膝跪地,规规矩矩的给郑澈安行了个跪拜礼,抬起头,眼神认真无比:“愿太子殿下造福天下,盛世长安。” “你……”郑澈安看着唐阕精致的眼眸,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郑澈安才猛的一激灵:“你不要命了!还不赶紧起来?” 唐阕看着郑澈安手中的玉佩有些出神: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这块白玉上系着的,正是黑色的罗缨,太子殿下……这就当是我的一点念想吧…… 第六章 “澈安!” 郑澈安刚在东宫门口落轿,就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不远处传来,头也不回的开口道:“世子今日挺早啊?” 大梁的侯爵并不多,就连权倾朝野的唐家也没有一位侯爷,就算有,也只是普通侯爷,传一代消一级,四五代之后就只剩个军官衔了,不过自然也有特例,比如眼前这位世子。 大梁唯一拥有世袭罔替爵位的便是定南侯韩家,虽然只是三品的,但依旧很有分量。 所谓世袭罔替,就是祖祖辈辈都是这个爵位,就算子孙碌碌无为,也不会对不起祖先,位置只升不降,想要废黜也十分麻烦,所以只要不犯起兵造反、要挟天子的大罪,一般不会受到什么实质的惩罚。 这一代的定南侯不算能臣,但为人刚正不阿,深得梁帝的信赖,小世子韩匀庆生性活泼,京城各家都转遍了,但似乎最喜欢唐阕,动不动就往东宫跑,郑澈安也见怪不怪了。 “您这是要带着毅君哥哥外出吗?”韩匀庆问道。 徐毅君是半年前梁帝派给郑澈安的侍卫,和梁帝年龄相仿,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武功相当高强,为人也十分忠诚,郑澈安秘密的让他调查了许多事情了。 “是,陛下让我去苏州巡查,十日后方回。”郑澈安答道。 “唐公子去哪了?”韩匀庆问道。 郑澈安皱了皱眉:“他不在府里吗?” 如今郑澈安已经不用再去听讲堂了,郑澈煜也被封了福王,自己建府。 唐阕搬到东宫快两年了,年初进了吏部,现在是四品小中郎,不过……郑澈安总是觉得,这两年两个人虽然住的近了,但似乎渐行渐远,关系反而大不如前。 “中郎今日进宫了,”徐毅君答道:“今日皇后娘娘召见,唐大人下了早朝便进宫了。” “是吗?”郑澈安一愣:“哦……那他午时回来吗?” “不太清楚。”徐毅君答道:“太子殿下,您的行程可拖不得,队伍都在城门外等您呢,赶紧走吧!” “是了!”郑澈安连忙坐回了轿子里,对韩匀庆摆摆手:“等本宫回来,醉仙楼我请!” 唐阕下早朝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发困,可能是因为昨晚看吏部几年前的记录,有些忘了时间。 “请问是唐大人吗?”一个青年拦住了唐阕的去路。 唐阕不由得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见过:“你是?” 那青年却感动的差点泪流满面:“真的是渊恒吗?我是隋轻啊!” 唐阕恍然,小时候唐阕在刑部尚书府里饱受欺负,一直没什么朋友,隋轻府上账房先生的儿子,比自己小几个月,两个人当时十分投缘,后来账房先生家乡出了事,便拉着隋轻离开了唐家,算起来两个人已经快十年没见了。 “你怎么进京了?”得知对方身份后,唐阕的语气温和了许多:“怎么找到我的?” “这些都不重要……”隋轻拉起唐阕的袖子就往前走:“小弟知道唐大人您忙,但这次……就算是相识一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几日后郑澈安回到东宫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唐阕安安静静的在窗下站着,似乎等了许久了。 "渊恒?"郑澈安上前几步:“这么晚了,有事吗?” 唐阕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微微行礼:“太子殿下。” 郑澈安心里不太舒服,对于唐阕疏远的行礼,郑澈安并不喜欢:“免礼。” “臣……确实有事相求。”唐阕道。 “哦?所谓何时?”唐阕极少开口提要求,郑澈安有些不解。 唐阕似乎顿了许久,开缓缓的开口道:“臣……想搬出去住……” “不许!”郑澈安想也不想的答道:“哪不舒心了?” “不是这个问题……”唐阕笑了笑:“殿下,您已经长大了,陛下对您给予厚望,应该已经为您挑选太子妃了吧?臣在这里住着,总是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虽然唐皇后不停的给他塞人,但只要郑澈安不点头,梁帝也不会强求,毕竟郑澈安觉得,自己还没有必要把爱情也当做稳定地位的筹码。 唐阕的笑容有些无力:“可是……臣要成亲了。” “什么?”郑澈安愣在了原地,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郑澈安不太相信,唐阕这个对□□没有半分兴趣的人,居然要成亲了! “是哪家小姐?既然如得了你的眼?”郑澈安一点点缓过神来,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两年给唐阕说媒的人很多,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不过都畏惧东宫的威严,不敢善闯,便聚集在东宫门口,每次见到唐阕,都飞蛾扑火似的围上去。 里面不乏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有名扬四海的才女,但唐阕永远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离开,让媒人没有半分施展的余地。 所以……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如得了唐阕的眼? “不是京城中的名门,是儿时我娘定的娃娃亲。”唐阕道:“那一家人现在在江南从商,一月前刚联系上,他家小姐等了我许多年了,也算是成全了我娘在天之灵的一点心意。” “可是……你们认识吗?”郑澈安问道:“你是四品中郎,前途无量,我想他们未必只是顾念多年前的亲事,不过是想平步青云……” “殿下……”唐阕道:“再朝中,如果臣真的想施展才华,难免会引得陛下注意,臣不比殿下,如果陛下赐婚,那臣只能领旨,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先行一步。” “你真的必须成亲?”郑澈安问道。 “是。” “……那么恭喜……” 第七章 “毅君!匀庆!过来陪我喝酒……”郑澈安坐在醉仙楼里叫道。 韩匀庆皱了皱眉:“澈安,你怎么了?” 徐毅君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也有几分担忧。 “嗨,我能有什么事?”郑澈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好的很啊……” 韩匀庆和徐毅君坐到郑澈安旁边,看着郑澈安一杯一杯的灌。 “啊……唐渊恒居然要成亲了……”郑澈安似乎喝多了,情绪有些激动:“居然还是娃娃亲……我还想着以后让他攀个皇亲呢……” “殿下……这是受刺激了?”韩匀庆小声问旁边的徐毅君。 徐毅君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唐大人要搬出去住了。” “真的!”韩匀庆那个高兴啊:“他打算住哪的院子?我手上有好几间空着的……” “滚!”郑澈安突然吼道,随后又略略有些眩晕,喃喃自语道:“谁没个喜欢的人啊…… 郑澈安三岁那年,太子妃楚氏病故。 那年的中秋节,唐胜雪加封太子妃,郑澈煜也从长子变成了嫡长子,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以前楚氏只要一过节,就会把所有的孩子都叫到桌前,亲切的给分配糕点,然而唐胜雪不会,她只是极力让郑澈煜展现略高一筹的才识,在她眼中,其他的孩子不过是陪衬。 那时郑澈安感到很陌生,这里似乎已经不是曾经温暖的家了,他悄无声息的跑出了府。 中秋节的傍晚,街道上人山人海,郑澈安七拐八拐的便迷了路,看着行人越来越少,心里暗暗着急。 接下来的故事很平凡,迷路的小公子被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小姑娘带回了家。 小姑娘与他年龄相仿,年纪轻轻却十分会照顾人,把他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小姑娘的家在很大的宅子里,不过她住的地方却小的可怜,或许是某个大户人家下人的孩子吧?郑澈安想。 “你住在哪?”小姑娘问道,那个声音十分好听。 小郑澈安想了想,却还有几分防范意识,想了半天说道:“我住在东宫……是侍卫的孩子……”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像小月牙一样:“哦,那我明天送你回去。” 第二天,跟着小姑娘走的郑澈安突然回头,想看一看这位小姑娘住的地方在哪里,可之前走的太急,已经看不见府邸的牌子了。 小姑娘把郑澈安送到东宫门口,对他挥挥手:“下次不要自己出去乱逛了!” 郑澈安走了几步,突然跑了回来,拉住了小姑娘的衣袖,把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抵在了小姑娘手中:“这个你拿着,等以后来找我玩啊!” “小公子,这个太贵重了……”小姑娘连忙摆手道。 “拿着吧!”郑澈安把玉佩塞给小姑娘,转身跑回了东宫。 东宫的宫人找郑澈安已经快疯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梁帝把人狠狠的训了一顿,关在东宫让他反思了许久。 郑澈安刚开始还盼望着小姑娘可以来找他,但慢慢的,这件事情就被他扔在了脑后,这么多年了,也是因为唐阕,郑澈安才会想起这段童年往事。 “世子殿下……”徐毅君道。 “怎么了?”韩匀庆听着故事莫名有些想哭。 “要不……咱们试试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小姑娘?” “你开玩笑呢吧!”韩匀庆道:“那小姑娘和殿下年龄相仿,现在也该成年了,就算找到了了……万一嫁人了……那……” “万一能找到呢?”徐毅君打断道:“毕竟殿下的玉佩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要是拿去变卖或者送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这些年来京城从未听过,可能……” 韩匀庆看着昏睡过去的郑澈安,叹了口气:“努力是行的,不过……希望挺渺茫的,你别抱太大希望。” “向太子殿下行礼。”唐阕对身旁的女子道。 “见过太子殿下。”少女行礼道。 “这位是?”郑澈安一愣。 唐阕笑了笑:“这位是我未来的夫人,苏家小姐。” “哦!”郑澈安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这位苏小姐,苏小姐相貌不算顶尖,跟唐阕站在一起只能用普通形容,但眉眼十分温婉,一看就是一个好性子的人,这一点倒是和唐阕十分相配。 “打算什么时候过门?”郑澈安问道。 “后天,”唐阕答道:“到时候还请殿下捧场。” “好。”郑澈安心里莫名有些堵,烦躁的叹了口气。 “谢谢殿下您能来,”唐阕穿着喜服,笑的很开心:“臣敬您一杯。” “没事,”郑澈安穿着一身精致的常服,拿起酒杯喝唐阕碰了一下:“恭喜。” “真是恭喜唐大人!”到场的宾客纷纷上前问候,唐阕怕吵到郑澈安,快步行前走了几步。 郑澈安看着被人群围住的唐阕,唐阕笑起来特别好看,无人能及的好看…… 想着想着,郑澈安手里的酒杯一次次的空掉了,他感觉有些头晕,站起身自出门透透气。 这场婚礼办在了唐阕的新宅子里,一个京城的角落,宅子不大,但景色却十分优美。 如今是初夏时节,晚风吹拂着院子里的柳树,发出轻微的响声。 唐阕以后应该更喜欢这里吧!郑澈安想,毕竟……东宫不是他的的家…… 正在郑澈安感慨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人影一闪,一身艳红的人走了过去。 “渊恒?”郑澈安眯了眯眼睛,缓缓的跟了上去。 唐阕没有进洞房,而且绕了一个大圈,转身进了书房。 郑澈安推门而入,就看见唐阕退去了外袍,只剩了一件红色的内衫。 “殿下?”唐阕一愣,连忙上前行礼:“殿下怎么过来了?” 郑澈安比唐阕高半头,微微低头看着唐阕,书房里的烛光很弱,但依旧可以看清唐阕如繁星一般的眼眸,脸颊好像羊脂玉一样,看的十分舒服。 唐阕很少穿艳丽的衣服,平时除了官服,便是一身白衣,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如今身上穿着单薄的红杉,更显得露出来的脖子雪白无比,骨节分明的双手也十分漂亮。 郑澈安伸手摸了摸唐阕的脖子,白皙的皮肤带着些许凉意,手感非常舒服。 唐阕身子一抖,抬起头对上了郑澈安的眼睛,一脸茫然。 郑澈安温和的笑了笑,挑起唐阕的下巴,缓缓的亲上了对方的嘴唇。 甜的。郑澈安有一种满足的自豪感,揉了一把唐阕整齐的头发,半晌才放开对方。 唐阕仿佛惊醒了一般,猛的推开了郑澈安,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殿下……” 郑澈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上前把唐阕横抱了起来,向软榻边走了几步,把人压了上去。 “唔……”唐阕被软榻震的有些头晕,他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坐起身子,双手便被蛮力压在了头顶。 郑澈安咬了咬唐阕漂亮的锁骨,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一用力,单薄的红色内衫应声而碎,略显苍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唐阕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唐阕的腰很细,声音也十分好听,偶尔的几声□□像催情剂一般蛊惑着郑澈安的心。 …… 郑澈安退出来的时候,唐阕麻木的失去知觉的双腿缓缓缩起,整个人安静的躺在软榻上,眼神有些失焦。 郑澈安酒劲有些上头,搂着唐阕的腰睡了过去。 缓了一会儿,唐阕挣脱郑澈安的胳膊,艰难的下了床,开始收拾了凌乱的软榻,本来自己进来是打算换衣服的,现在看来……不换不行了。 唐阕换上了椅子上白色的常服,走起路来某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他走到卧室,把正在和苏小姐聊天的柳翠叫了出来。 “大人……这是怎么了?”柳翠被唐阕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唐阕勉强的笑了笑:“太子殿下在书房睡着了……你去找一下敏儿,让东宫的人来接一下……” “哦……”柳翠点了点头。 “啊,对了……”唐阕似乎考虑了半天:“太子兴了个婢女,不过那婢女身份低微,此时不利于殿下的名声,你派几个嘴严的去清理一下现场……”现在就祈祷……郑澈安酒醒后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吧…… 柳翠脸上一红:“那……奴婢这就去办……” “唐大哥有事吗?”苏小姐问道。 唐阕摇了摇头:“没事……隋轻马上就到了。” 苏小姐高兴的点了点头。 第八章 “殿下……您醒了!”敏儿道。 郑澈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他有些头疼,却完全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我怎么回来的?” “奴婢把您接回来的,您在唐大人家书房里睡着了,险些受凉。” “是吗?”郑澈安甩甩头:“唐阕今天来过吗?” 敏儿摇了摇头:“唐大人这次好像真的病了,柳翠今日亲自来告的罪,连早朝都没去。” 郑澈安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徐毅君呢?” 敏儿行礼道:“徐侍卫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那韩匀庆那小子呢?” “啊……徐侍卫和世子殿下一起骑马走的……” 得,合着自己睡了一上午,根本没人来探望呗? “殿下,世子殿下回来了。”许公公道。 “回来的正好。”郑澈安卷了卷袖子:“我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还没等郑澈安准备好阵仗,韩匀庆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连礼都没有行:“澈安啊!大事啊!大喜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郑澈安被吓了一跳。 韩匀庆突然一脸严肃,伸手在郑澈安肩头重重一拍:“澈安,这次毅君可立了大功了。” “到底怎么了?”郑澈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那个小姑娘?”韩匀庆问道。 “额……”郑澈安想了想:“当然……不是,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重要!”韩匀庆道:“反正你要知道,徐大哥找遍了整个京城,总算是把人找到了,她现在一个富商家里给他家小姐当婢女,叫宓清婉。” “啊?”郑澈安愣在了原地,其实这段多年前的往事郑澈安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小姑娘的眼睛十分漂亮,但或许过太久了,那些曾经的东西才会显得珍贵无比:“她……过的怎么样?” “一般般吧!”韩匀庆道:“那富商为人挺和气的,他家小姐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毅君正在和他家商量,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太子殿下。”徐毅君进来行礼道,身后跟在一个窈窕的姑娘。 “见过太子殿下……”那姑娘有些慌乱,行完礼更是不知所措。 徐毅君和韩匀庆识趣的退下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你……”郑澈安走上前,开口道:“叫什么?” 那女子身子一抖,轻声说道:“小女宓清婉。” “当年的细节你可还记得?” “小女……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当年中秋节,在街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富家公子,小女便把他了回去,第二日那公子离开的时候……给了小女一块玉佩……小女……实在不知道当年的是太子殿下……实在是……” “那块玉佩还在吗?”郑澈安有些激动。 “太子殿下……对不起……”宓清婉好看的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缓缓从怀里拿出一小块碎玉:“小女那时实在太小……府上的侍女非要抢去,小女实在争执不过……最后玉碎了,小女……只找到了这一小块……” 宓清婉哭的梨花带雨,双眼含泪,十分漂亮。 太像了!郑澈安有些震惊,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让他激动不已:“宓小姐可成亲了?” 宓清婉红着脸摇了摇头。 “来东宫吧!”郑澈安道:“答应我,一直陪在我身边……” “殿下……臣有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徐毅君在郑澈安面前踱步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什么事?” 郑澈安这几日为了宓清婉的事情和梁帝闹的有些不愉快,毕竟宓清婉只是普通女子,怎么能直接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呢?对此,唐胜雪却难得的十分支持,其中原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徐毅君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此时事关唐大人,臣觉得还是告诉太子殿下比较好。” “唐阕吗?怎么了?”郑澈安问道。 “唐大人……前几日去了一趟刑部尚书府。”徐毅君答道。 郑澈安皱了皱眉,自从当年唐阕搬出那个恐怖的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怎么会突然回那种鬼地方呢? “他去做什么?” “臣不太清楚……”徐毅君略略一皱眉:“不过唐公子似乎进去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情绪比较低落……” “这样啊,”郑澈安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成亲了,总要回去见见家长,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毅君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开了话题:“殿下,您很久没有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虽说您……额……不太喜欢她,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嫡母,礼数什么的不能少。” “这倒是,”郑澈安眯了眯眼睛,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唐阕成亲也快四个月了吧?” “是。”边上的许公公连忙答道。 “怎么也不带到我这儿吃个饭?” “这……”许公公一愣:“兴许唐大人最近比较忙吧!” “你去请一下。”郑澈安道:“虽然成亲了,但……我们还是挚友,应该过了坐坐。” “是。” “那臣先告退了。”徐毅君也行礼道。 “等下……”郑澈安开口道:“毅君替我进趟宫。” 徐毅君一愣:“做什么?” 郑澈安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盒,递给了他:“这是清婉自己调的胭脂,虽然不算顶尖,但也是一番心意,你进宫送给皇后吧。” “是。”徐毅君答道。 “殿下……人可能请不过来了……”许公公为难道。 “怎么了?人病了?”郑澈安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问道。 “这……”许公公更加为难了:“那个……唐大人家在办丧事……” “渊恒没事吧?”郑澈安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许公公斟酌了一下说词:“唐夫人去了。” “什么!”郑澈安一惊,苏小姐低眉顺眼的笑容好像就在眼前,不过四个月而已,这么就…… “起驾!”郑澈安心里一慌,他知道,唐阕其实是一个很高傲的人,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万一一个想不开…… 唐阕的宅子郑澈安没有来过几次,从外面看不出任何不同,但里面却白绫高悬,府中上上下下都是一身孝衣。 郑澈安让跟着的人退下,穿过来来往往的仆人,独自走进了大堂。 唐阕独自一个人跪在灵位前烧纸,整个大堂只有他一身白衣,显得格外凄凉。 郑澈安上前几步,和唐阕并肩跪了下去,给苏小姐烧了些纸。 “殿下……”唐阕双眼有些发红,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这不吉利……您不用进来了。” “渊恒……”郑澈安拍了拍唐阕的肩膀,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你还有我。” “嗯,”唐阕轻声道:“殿下……您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姻缘……” “我知道,”郑澈安温和的笑了笑:“我找到了一个喜欢了许多年的小姑娘,我会好好珍惜的,你更要好好活着。” 唐阕的瞳孔猛的一缩,又慢慢的恢复正常:“臣会的。” 郑澈安又给苏小姐烧了些纸,缓缓的站起身准备告辞,站在门口回望,唐阕略显消瘦的身影有些寂寞,郑澈安莫名有些心疼。 “啊!对不起!”郑澈安刚走出府门,就被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那小姑娘微微一抬头,看清郑澈安之后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迅速转身,掉头就跑。 郑澈安也是一惊,脱口而出:“站住!” 那姑娘却跑的更快了,转眼间窜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徐毅君!”郑澈安叫道。 “殿下有何吩咐?”徐毅君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查!”郑澈安冷脸道:“去查……唐阕的这庄亲事,有问题!” 刚才撞郑澈安的人,长着一张和苏小姐一摸一样的脸,虽然郑澈安只见过一面,但却记得清清楚楚,见到那姑娘的慌乱,郑澈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心下一寒。 唐阕……你到底在干什么? “李太医,陛下怎么样了?”唐胜雪焦急的问道。 李太医摇了摇头,唐胜雪心中便凉了半截:“都退下!”她对四周的宫人道。 “到底是什么病?”唐胜雪慌忙问道。 李太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节哀,是肺痨。” “什么!”唐胜雪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可能,不可能!陛下前几日还好好的……” “娘娘,”李太医连忙把人扶起来:“臣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半分差错,您要冷静啊!” “不行,不行!我的煜儿还没有当上太子,郑澈安和唐阕那两个东西还没有死……我不安心!啊啊啊!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需要的时候永远派不上用场!都是废物!一群废物!” “皇后!”李太医吼道,唐胜雪似乎被吓住了,立刻安静了下来。 “娘娘,这事情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现在您一定要冷静,为了福王殿下,也为了您自己,赶紧想想办法啊!” 唐胜雪冷静了许多,恢复了皇后应有的雍容华贵:“此事先不要声张,陛下那怎么样?” 李太医叹了口气:“陛下现在只是盗汗和咳嗽,不过绝症就是绝症,臣和太医院竭尽全力……多则四个月,少则……一月初头。” 唐胜雪似乎在自我挣扎,半晌才把自己的贴身宫女叫了进来:“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招险棋了……” “澈安!”一个轻快的女声从东宫门外传来。 郑澈安的眉头淡了几分,走到门口迎接:“婉儿今日玩的可开心?” 宓清婉已经和郑澈安很熟悉了,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的开口道:“当然了,今天正好赶上了一出好戏,您猜我遇到谁了?” “这我哪能知道。”郑澈安宠溺的揉了揉宓清婉的长发。 “哈哈,澈安你知道唐阔吧!” “唐阔?”郑澈安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唐阕的弟弟,当年那个胖的不像样的废物,挺多年没听到他闯祸郑澈安还挺惊讶的。于是点了点头。 “唉,唐阔那人真是胖啊!我都怀疑他根本挤不进轿子。” “怎么说话呢?”郑澈安却也笑了出来:“快说,到底什么事?” “我到的时候正好看了个结尾,前因后果被旁边的人说的像模像样的,可是相当热闹啊!”宓清婉清了清嗓子:“这唐阔是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从小被宠上天了,如今在刑部当了个五品小官,尚书是他爹,他那小日子过的老滋润了。” 宓清婉道:“今日在市南,唐阔的轿子迎面遇到了他大哥唐阕的,唐阕您知道吧?吏部中郎,人家自食其力的正四品官,说出去可比他弟弟风光多了。” 说道此处,宓清婉娇羞一笑:“唐中郎长的真好看,为人也温文尔雅的,可惜夫人前不久才去世,真是可惜啊……啊!对了,说正事,唐阔那小子,从小应该没少欺负人,见到他哥哥,不但不因为官职比他低给人家让路,还让唐中郎后退。” 郑澈安皱了皱眉,这道是很像唐阔的作风,毕竟小时候没少欺负他哥哥,不由得有些担心:“然后呢?” “然后就是重点了,”宓清婉眉飞色舞道:“本来唐中郎是不打算多加纠缠的,但唐阔那小子太不识好歹,下了轿子让他哥哥向他问好,然后唐中郎还真下来了,刚开始还只是在说话,后来就吵起来了!” 吵架?郑澈安眉头更紧了:唐阕怎么可能跟人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吵架呢?而且还是唐阔这种不讲理的人? “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宓清婉神神秘秘的问道。 “为什么?” “嘿嘿,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当时唐中郎一气之下,居然抬手就给了唐阔一巴掌,我正好看到这一幕,打的老响了,半边脸当时就红了。” “什么?”郑澈安有些混乱,唐阕为了一个女人,跟人吵架了?而且还把人给打了? 在郑澈安的认识里,唐阕从来没打过人。 就算是当年被唐阔欺负、被唐铮江鞭打,唐阕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可是如今,唐阕似乎变了,让郑澈安感到有些陌生。 “你确定是一个女人?” “嗯,”宓清婉点了点头:“应该姓柳……唔!” “婉儿?你怎么了?”郑澈安吓了一跳,把宓清婉扶到椅子上坐下:“许公公,敏儿!去给我叫太医,快!” “我没事,”宓清婉刚才只是突然一阵晕眩,现在稍微有些恶心:“你别担心。” 楚太医给宓清婉诊完脉,笑眯眯的对郑澈安行了一礼:“真的恭喜太子殿下了,宓姑娘有身孕了!” “真的!”郑澈安有些不知所措:“那……那,赏!都要重赏!” 郑澈安温柔的拉着宓清婉的手:“婉儿,我们要有孩子了……” “殿下……”宓清婉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喜、纠结、悲伤、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徐毅君走了进来:“陛下今日同意封清婉姑娘为太子侧妃了,赏赐一会儿就到,皇后娘娘亲自熬了粥,您看……诶,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啊!”徐毅君茫然道。 “毅君……”郑澈安有些激动:“真的太谢谢你了!” “怎么了殿下?”徐毅君还没有摸清状况。 “婉儿有身孕了!现在又是名正言顺的侧妃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真是恭喜殿下!”徐毅君说道,随即打开提回来的食盒:“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感谢宓姑娘……不是,侧妃娘娘的胭脂。” 郑澈安笑眯眯的接过来,是松子粥,好闻的芳香迅速传遍整个前厅,一前唐阕特别喜欢这种粥,郑澈安也慢慢喜欢上了。 郑澈安拿起小勺,舀起一勺吹了吹,正准备喝,宓清婉突然打断道:“殿下请慢!” “怎么了?”郑澈安放下勺子。 “殿下……难道不应该先试毒吗?”宓清婉问道。 “侧妃娘娘,您多虑了。”徐毅君道:“皇宫中的东西,都是验过的,而且这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要是有毒,岂不是太明显了?” “此言差矣!”宓清婉脸上有些苍白:“次招随险,胜算却大啊!” “奴婢觉得侧妃娘娘说的在理。”敏儿道:“以前唐大人在的时候,就算是街上买的糕点都要经过试毒,更何况是宫了的东西?验一下也好。” 郑澈安看了宓清婉一眼,对敏儿点了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瞎操心……” “殿下!真的有毒!”敏儿拿着手中的银针惊呼道,银针的在插入粥中的瞬间便变了色,黑的程度让人触目惊心。 郑澈安脸色铁青,双手握拳,气的身子微微颤抖:“进宫!我要见陛下!” 第九章 唐胜雪焦急的在宫中转来转去,心脏狂跳不已。 “你们干什么啊!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你们……” “滚!”禁军头领直接把小宫女推到了一边:“封锁起来!全宫上下不得进出!” 唐胜雪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殿外:“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宫面前撒野。” “皇后娘娘,”禁军统领冷笑道:“奉陛下圣旨,查封未央宫,娘娘也包括在内。” “不可能!”唐胜雪怒道:“本宫什么也没做,何罪之有?” “您做了什么,自己应该比臣更清楚吧!”统领道。 “我做了什么?本宫是无辜的,定是有小人陷害!”唐胜雪心下一慌。 “是不是无辜,娘娘还是去和陛下解释吧!”统领不想多加耽搁:“不过陛下并没有召见你,您还是先等着吧!” “什么?!”唐胜雪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事情败露,自己就算以死谢罪,也要在陛下面前保全郑澈煜,说词都想好了,可是谁知道,陛下根本不想见她! “天色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休息。”禁军统领道。 “等下!”唐胜雪摘下了手上的玉镯子:“还请大人美言几句……” “皇后娘娘!”禁军统领接过镯子:“都是为陛下办事,您未免也太吝啬了吧!” “狗奴才!”唐胜雪气急败坏:“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吗?不过是个小小禁军统领,赏你是你三生有幸!居然还跟本宫讨价还价?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禁军统领冷着脸道:“水可载舟,亦能覆舟,臣确实微不足道,不过和失去陛下信赖的您比,臣可是前途无量啊!” 唐胜雪被气得身体微微发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照着那统领的脸就是一掌。 禁军统领可不是吃素的,轻轻一闪身就躲了开去。 以前谁敢躲皇后娘娘的打啊?唐胜雪这一下使的全力,打空了之后这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娘娘这是干什么?”禁军统领摆手道:“臣还要去给陛下复命,就不与皇后娘娘多废话了。”说完转身就走。 禁军统领还没走出门,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正好和统领打了个照面。 “给怡妃娘娘、敏妃娘娘请安。”统领连忙行礼道。 “免礼,真是有劳大人了。”一身桃红的怡妃开口道。 “可不是嘛?大人这么晚了还要来这种地方,心里糟心的厉害吧?”身材纤细、手拿一把蝴蝶团扇的敏妃道。 “让两位娘娘见笑了。”统领道:“二位娘娘这是?” “啊,还要麻烦大人了,”怡妃拿了一把金豆子:“我和敏妃妹妹想来看看朋友,应该要一段时间,不知会不会打扰大人工作?” “娘娘太客气了。”统领含笑的把金豆子收到了袖子里:“那臣先去复命了,您几位慢慢聊。” “真是谢谢大人了。”怡妃笑道。 未央宫的宫人已经被压了下去,如今的正厅只剩下唐胜雪一人,刚才那一摔让她精致的装发有些凌乱,眼神也有几分茫然。 “见过皇后娘娘。”怡妃行礼道。 唐胜雪眼神一闪,怒道:“你俩好大的胆子,进来已经不通禀了吗?!” “您可真是为难臣妾了。”敏妃扇着扇子为难道:“这未央宫的宫人都被压下去了,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臣妾现在渴的紧呢。” “敏妃!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唐胜雪吼道。 “娘娘您还是歇着吧!”怡妃讥笑道:“有这发火的力气,还不如想想自己的未来呢,不过可惜……应该是没有机会实现了。” “怡妃。”唐胜雪目光冷到了极致:“当年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那嫔位上熬着呢,怎会有现在的风光?!” “那还真是要谢谢皇后娘娘呢,”怡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要不是你的安神汤,我的四皇子阮儿就不会从小体弱,我也不会从此不能生育!”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唐胜雪笑道:“郑澈阮那个东西,居然封了安王,和我的煜儿平起平坐?哈哈,他也就有给煜儿牵马份!” 怡妃脸上精致的妆容微微抽搐,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唐胜雪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可惜今非昔比了啊。”怡妃迅速调整反应,带着几分冷笑道:“我儿子是无才,不过我也无心与皇权斗争,所以阮儿很好,过的很幸福,就是可惜了大皇子,偏偏有皇后娘娘这么一个母亲。” “你什么意思?”唐胜雪惊道。 “娘娘还不知道吧!”沉默了半晌的敏妃幸灾乐祸的道:“皇上已经将福王……啊,不对,是大皇子的封号撤了去,正在府上反思呢。皇上对大皇子可是失望透顶啊,这一切都是拜皇后娘娘所赐啊!” “不可能!你们和起伙来骗本宫,陛下不会那么无情的,我要见陛下!让开,我要见陛下!” “臣妾看您还是别忙活了。”怡妃冷笑道:“自古帝王多无情,陛下早就想动唐家了,您这顶风作案,不正好给陛下找了个收拾唐家的借口吗?皇上已经下旨剥夺您的位分降为庶人了,您还以为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么?” 唐胜雪愣愣的站在原地。 “唉,”敏妃感慨道:“当年唐家多么风光啊!朝堂之中说一不二,可怎么就出了您这么一个没用的女人,不但搞垮了唐家,连自己孩子都要受牵连……” 敏妃转过身,背对着唐胜雪,笑道:“皇后娘娘,大皇子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您也失去了大皇子这个筹码,大皇子终究不可能成为太子,您的美梦终归是一场梦罢了。” “行了,敏妃妹妹。”怡妃笑了笑:“你不是说要与我下棋吗?我们赶紧去吧!皇后娘娘也累了。” “呀,看我这脑子,”敏妃娇笑道:“那皇后娘娘再见了,有空再来看您啊!” 唐胜雪独自站在大殿中央,头发凌乱,目光呆滞。 “雪儿,你这是做什么?会着凉的!”一件外袍搭在了唐胜雪身上。 唐胜雪的目光恢复了神采,她抬起手,摸了摸面前男子英气的脸庞,笑的十分温柔:“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我就知道……” “雪儿!”那名男子抓住唐胜雪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捂热:“我什么时候会不来看你?以后也一样,我会经常来的……” “不会有机会了,”唐胜雪乖巧的靠在那人怀里:“我吞金了,现在难受的紧。” “雪儿!”男人的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心疼:“我去叫太医,我……” “没用的,”唐胜雪艰难的笑了笑:“到最后……只有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很满足,要是有来世……我们……一定要做夫妻……” “嗯!”男人含泪看了看唐胜雪越来越苍白的面容,双手紧紧的楼在了怀里,好像永远不想分开一样。 “帮我……让唐阕和郑澈安……生不如死……”唐胜雪闭上眼睛,落下了一滴泪水。 “雪儿!” 第十章 “你说唐胜雪死了?”郑澈安坐在东宫震惊道。 “是的。”许公公答道:“吞金自杀,宫女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自杀?她好端端的自杀什么?”郑澈安不解道。 “这……不太清楚,”许公公皱了皱眉:“陛下只是禁足了唐胜雪,没有动唐家和福王殿下啊!” “她临死前可见过什么人?” “额……见了,”许公公答道:“昨天晚上她禁足的时候,怡妃和敏妃进去探望了一下,除此之外便没有别人了。” “怪不得……”郑澈安若有所思:“怡妃那张嘴可是厉害的紧呢,什么都没有的事都能说出七分真来,敏妃这么多年安安分分的,从来不参与斗争,有她作证,谁都会信上几分吧!” “原来如此!”许公公不由得脊背一凉:“所以……她是以为自己祸害了唐家……所以才……以死谢罪?” “谁知道呢?”郑澈安眯了眯眼睛:“反正现在……郑澈煜可是少了一条有用的臂膀呢。” “殿下。”徐毅君风尘仆仆的走进了行礼道。 郑澈安皱了皱眉:“你干什么去了?这一身土。” 徐毅君面色凝重,突然向郑澈安双膝跪地。 “你干什么!”郑澈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殿下,”徐毅君抬起头:“臣有要事禀告,但在此之前,请殿下先恕我无罪。” 徐毅君从来不苟言笑,郑澈安一见就知道出了大事,表情也认真起来:“到底什么事?” 徐毅君却依旧坚持:“此事可能会触动殿下逆鳞,恳求殿下先恕我无罪。” “好,恕你无罪。”郑澈安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什么事?” “谢殿下,”徐毅君道:“殿下前不久让我查唐大人婚约的事情,臣让手下马不停蹄的前往苏小姐家,弄清了这件事。” “哦?”郑澈安一愣,没想到徐毅君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查到了什么?” “苏小姐和唐大人,以前并没有见过,更没有订过什么婚约。” “不是说是儿时的娃娃亲吗?”郑澈安问道。 “并非,”徐毅君道:“唐大人的生母柳氏的母家是前朝罪人,几乎满门抄斩,而夫人当时刚怀有身孕,先帝仁慈,并未降罪,但柳夫人从此被关在尚书府,从未出过门,更不要说什么娃娃亲。” 郑澈安心里一沉:“所以呢?唐阕为什么要娶那苏小姐?” “这个……苏小姐本身其实是有婚约的,”徐毅君道:“是一个富商家的二公子,彩礼都接了,但是唐大人突然向苏家提亲,苏老爷是个生意人,见唐大人彬彬有礼,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官,直接就同意了。” “这苏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郑澈安皱了皱眉,唐阕居然背着抢亲的骂名,去娶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的。 “唐家……最近有些缺钱。”徐毅君小声道。 “缺钱?唐家会缺钱?开玩笑,唐铮江他家穷的就剩钱了吧!”郑澈安不敢相信道。 “殿下息怒,”徐毅君连忙赔礼:“您听我说完。” “你继续。”郑澈安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 “臣的手下抓住了苏家的管家,那人本来什么也不认,但后来还是招了,”徐毅君斟酌了一下:“他说,唐家以前就向他们家提过亲,不过那时是府上的二公子唐阔,老夫人爱女心切,觉得不能糟践了女儿,所以才没同意,苏家是江南首富,想攀亲的人很多,不过中间还是唐大人最出众。 “那人说,苏小姐嫁过去不到半月,就开始给家里写家书要钱,老爷子刚开始也没多想,还担心女儿因为家里没有当官的,在府上抬不起头,所以没少给银子,可谁知道,这一要就没完没了,数额也越来越大,老爷子有些担心,就派了个家丁去问问。 “家丁带回来了一封很长的信,是苏小姐写的,大意就是,唐大人对她并不好,隔三差五的就逼着她管家里要钱。老爷子一下子就火了,一月前亲自上了京城,谁知连唐家门都没进去,唐家就留下了一句话:反正你女儿还在我这里,你看着办吧! “老爷子担心女儿,无法,最后分了一下半的产业给唐家,就希望可以把女儿换回来,谁知产业刚一过去,就收到了自家女儿的死讯……” “不可能!”郑澈安道:“你确定苏小姐死了?” “是的,”徐毅君道:“家丁都说见到了苏小姐的尸首,还是他们亲自安葬的。” 不对啊!郑澈安一皱眉,如果这样,那那天撞我的人是谁? 徐毅君见郑澈安久久不语,以为他不太相信:“臣的手下又问了许多下人,得到的答案几乎没有出入,臣觉得可信。” 郑澈安看了他一眼,又皱眉道:“唐家要银子做什么?” 徐毅君脸色明显一变:“殿下……这……” “说!”郑澈安不耐烦道。 “唐家……贿赂了太医,还有一部分……用在了准备私人军队……” “什么!”郑澈安吓了一跳:“私人军队?!唐家要造反不成?” “臣不知道……”徐毅君道:“但是臣查到的,还不止这些……” “还……还有什么?”郑澈安越来越心惊。 “殿下,您看这些。”徐毅君拿出了一沓信件,有的已经微微泛黄,不过大多数还是崭新的。 “这是……”郑澈安拆开其中一封: 明祯十年八月,郑澈安于京城往江州,十四日动身。 两年前的信,郑澈安看的脊背发凉,握住信件的手微微颤抖:“这……这些是在哪找到的?” “回殿下,是在刑部尚书府上,时间匆忙,臣只找到了这些。” 郑澈安一封封的拆开,一共十二封,从两年前的,一直到大前天的…… 每一封,都记录着郑澈安的起居,甚至一些只有东宫核心人物才能知道的秘密…… 是唐阕的字,虽然底下没有署名,但郑澈安依然能认出来,简直一摸一样! “所以……你想说什么?”郑澈安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抖的厉害。 “殿下!”徐毅君突然磕了个头:“以前武媚娘为扳倒王皇后,可以亲手杀害自己的骨肉,臣斗胆猜测,当年唐家为了博得殿下的信任,演一出戏鞭打唐大人的苦肉计也不是不可能……” “够了!”郑澈安双眼充血一般的通红,茶杯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出去!都给我消失!” 一直没敢出声的许公公和徐毅君对望了一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郑澈安独自坐在桌旁,手中握着那些信件,手指发白,那些信好像快要被揉碎了一样,发出轻微的响声。 郑澈安发泄似的把那些信扔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心里五味杂陈。 在郑澈安的世界里,谁都可以背叛他,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唐阕。 郑澈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唐阕永远都会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永远都会不离不弃。 唐阕啊……我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你?郑澈安挣扎的想:不是没怀疑过,但只要那个人是唐阕,自己总是本能的选择相信,没有原因。 可是这一次,就好像一盆冷水,淋了郑澈安一身,躲都躲不开。 为什么呢……郑澈安不明白:从唐阕搬进东宫的时候开始,自己对唐阕早就已经超越了一般朋友,这个世界上,可能除了生母,除了久别重逢的宓清婉,自己最在乎的人就是唐阕了…… 可是为什么啊!郑澈安突然有些想哭,他突然回想起,在得知唐阕进宫时、在知道唐阕回刑部尚书府时、在唐阕突然搬出东宫结婚时、还有那一次和唐阔在街上争吵时……郑澈安感觉到,唐阕有事情瞒着他。 “殿下……”宓清婉轻声叫道。 “你怎么来了?”郑澈安把语气放的轻快些:“很晚了,去休息吧,别等我了……” “殿下!”宓清婉打断道:“您怎么颓废成这个样子!” 郑澈安一愣,猛的坐直了身子:“婉儿……” “你听着,”宓清婉尽量显得气场比较强大:“如今唐胜雪已故,陛下有卧床不起,唐家计谋阴险,又有私军的支持,如今情形可谓火烧眉毛,您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郑澈安一愣,随即释怀的笑了笑:“许公公教你的?” 宓清婉脸颊一红:“是……我们都很担心殿下,请您尽快振作起来。” “婉儿,我已经没事了,”郑澈安温和的笑了笑:“去把外面候着的人都叫进来吧!” 徐毅君、韩匀庆、敏儿和许公公走了进来,韩匀庆和敏儿刚才得知了消息,脸色都十分凝重。 “殿下!”韩匀庆最先开口道:“我觉得唐大人……” “世子!”徐毅君道:“您现在还不相信?难道非要等着唐家逼宫造反了,您才能清醒过来吗?” “都安静!”郑澈安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陛下赶紧知道这件事情,尽快查封唐家!” “殿下所言极是。”众人答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渊恒不是那样的人……”韩匀庆喃喃道。 “是与不是……测一下就知道了,”徐毅君道:“殿下,臣有一计……” “不行!”郑澈安听完后立即道。 “有何不可?”徐毅君道:“如果不这么做,万一唐大人真是清白的,也只能落的含冤而死的地步,但如果唐大人真的是无辜的,以大人的口才,定能为自己脱罪。” 考虑了良久,郑澈安才缓缓点了点头,对许公公道:“去请渊恒……” 第十一章 “殿下。”唐阕行礼道。 “渊恒……”郑澈安看着许久未见的唐阕,内心复杂:“最近还好吗?” “谢殿下关心,很好。”唐阕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温和。 “你前不久是不是去过一次尚书府?”郑澈安问道。 唐阕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是……” “为了什么事?” “……”唐阕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实情。 “不方便吗?那算了。”郑澈安脸色一沉,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封信,递到了唐阕手中:“把这封信带给你父亲。” 唐阕有些不解,但什么也没问的接了过来:“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郑澈安看着唐阕没有半点怀疑的动作,突然就后悔了:“你……要是不想去送就算了!” “没事,”唐阕笑了笑:“为您分忧是臣的荣幸,那臣先告退了。” “唐阕!”郑澈安突然叫住了人。 “怎么了?”唐阕转身道。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原谅我?” “会。”唐阕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出道。 “为什么?”郑澈安有些震惊的问道。 “因为我相信,您的决定肯定经过了深思熟虑,您选择了我,就证明我还有些许价值,无论对臣是好是坏,都是臣三生有幸。” 郑澈安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感动,那一刻,什么唐铮江,什么唐胜雪,什么苏家,通通都不重要了,他上前一步,把安静站着的唐阕拉到了怀里。 唐阕默默地站着,任由那双手臂越搂越紧,他缓缓的抬起双手,轻轻抱住了面前的人。 “渊恒……”郑澈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从来都没有叫过我名字……叫一次,好不好?” 唐阕的身子一僵,双手重新捶了下去:“殿下……” “呵呵,渊恒……我们已经这么疏远了吗?”郑澈安的语气带着几分失落:“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唐阕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身子好像沁在冰水中,没有一处温暖。 郑澈安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才放了了唐阕,语气淡了淡:“把信烧了吧!早些回去休息。” “没事的,”唐阕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臣已经长大了,家父不会拿臣怎么样的,天色还早,臣还是送去比较好,您早些休息。” 唐阕走出去以后,郑澈安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突然哭了出来——他后悔了。 郑澈安想了许多事情,唐阕是卧底?那就是好了,不去查,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就活在自己的理想中又怎么了?只要能和原来一样……不管唐阕是不是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好,我都认了! 郑澈煜许过什么好处?至高无上的权利?富可敌国的财产?还是清酒不绝、美女无数的逍遥日子?或者你想批阅奏折,一展锋芒?只有你唐阕开口,不改朝换代让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什么都能给你! 唐阕啊……对不起……郑澈安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唐阕,这个陪了他近十年的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过了宓清婉,甚至超过了父母…… 这件事情之后……你真的还会原谅我吗?郑澈安双手握拳,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 “殿下……陛下请您进宫议事。”许公公道。 呵……郑澈安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要怪,就怪自己自断后路…… “见过陛下。”郑澈安走进梁帝的寝宫行礼道,殿内的人并不多,只有徐毅君、唐阕和勉强打起精神的梁帝。 “免礼。”梁帝点了点头,脸色却十分难看:“太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郑澈安本能的看了唐阕一眼,从唐阕脸上看不出一丝诧异与愤怒,似乎事不关己的面无表情。 “徐侍卫,告诉太子殿下吧!”梁帝道。 “是,”徐毅君恭恭敬敬的向郑澈安行了一礼:“臣今日办完事回东宫,谁知迎面遇到了唐大人,唐大人拿着信火急火燎的就走了,臣一时好奇,就问这信是给谁的,唐大人说是殿下给的,可是臣记得,殿下每一封信都会放进特制的信封里,而这一封没有,所以臣当时就起了疑心,后来硬是把信抢了去,才看见……” “你自己看吧!”梁帝把信件递到郑澈安手中。 郑澈安当然知道信上写的什么,是他这两日的外出记录,他瞟了一眼唐阕,双手慢慢握紧。 “陛下……”郑澈安猛然开口道。 “闭嘴!”梁帝瞪了郑澈安一眼,随后看着唐阕:“你也真是深藏不露啊,把朕和太子耍的团团转,嗯?” “陛下……” “到现在你还帮他说话?”梁帝对郑澈安吼道:“给我安静!” “这样吧,”梁帝冷笑着问唐阕:“你就回答朕,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一直沉默的唐阕突然回头,看了郑澈安一眼。 不是!郑澈安身子一震,就是唐阕刚才那一眼,郑澈安确信,唐阕是无辜的,可能别人无法相信,但郑澈安看的出来,唐阕刚才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释怀。 郑澈安慌了,他从来没有那些希望一个人为自己辩护,哪怕把所有的原因都推到他自己头上……只要梁帝给他机会,郑澈安一定会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梁帝的面色更加寒冷。 唐阕依旧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语气如常:“是。” “哈哈,好啊!”梁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梁帝的身边的太监突然闯了进来,不等梁帝说话,直接扒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梁帝本来苍白的脸上变得通红,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唐阕,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好像心肝都要咳出来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结束了,梁帝脸涨通红,张了半天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陛下息怒!”郑澈安有些担心的说道。 梁帝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把气顺过来了,他被气得身体发抖,指着唐阕接近怒吼道:“说,唐家的私兵是拿来干什么的?!!” 郑澈安看到,唐阕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唐阕缓缓的抬起头,目光对上发怒的九五之尊:“是用来造反的……” “好!”梁帝被气得发笑:“好一个唐家,上上下下团结一心,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要不是你不小心出了纰漏,这江山,是不是已经姓唐了!” 帝王发威,震的全场人都心中一紧,没人敢开口说话。 “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梁帝冷静了几分。 “臣,确实是潜伏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唐阕开口道:“为了取得信任,也为臣的计划,臣必须找一个好的掩护,随后不久,臣就开始组建军队,准备有朝一日,可以拥立福王殿下做皇帝。” “真是有骨气啊,”梁帝冷笑:“合着整件事,都是你一人所为,唐家谁都没帮你是吗?” “是的,”唐阕突然跪下行礼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臣一人所为,和家父、福王殿下以及皇后娘娘都没有半点关系,请陛下不要冤枉好人。” “哈哈哈,唐阕,你当朕是傻子吗?”梁帝道:“你一个人,可以有组建军队的银子?一个人,闲的没事干记录太子的行踪?一个人,可以在唐铮江、郑澈煜、唐胜雪身边谋划这么久,却让他们毫不知情?” “陛下!”刚才唐阕的话像尖刀一样,一下下的扎着他的心,他真的希望,唐阕可以为自己辩护,哪怕一句也好,可是偏偏,唐阕全都承认了,那些本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甚至道最后,也要帮着郑澈安把郑澈煜和唐铮江拉下水…… “你给我闭嘴!”梁帝气急败坏:“到现在了,你还要为他辩护?郑澈安,你傻吗?需要唐阕再说一遍给你听吗?” 郑澈安哑然,现在说话,反而会让梁帝更加生气。 “人都死了吗?给朕滚进来!” 门外的宫人连忙进来行礼。 “传朕旨意,把唐家上下全部下狱,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把话问出来!” “是。”禁军得了命令准备起身。 “还有,”梁帝冷冷的道:“去宣旨,大皇子褫夺福王称号,降为庶人,禁闭府中,无朕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是!”众人领命道。 “还愣在干嘛?把唐阕拉下去,朕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 郑澈安心下一惊,无论什么方法都要问出实情?那就是要用刑了,唐阕是文官,身体本就羸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郑澈安的脸上缓缓失去血色。 郑澈安一直盯着唐阕,想从他眼中看到哪怕一丁点的不甘、愤怒,但唐阕却低下了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也没有挣扎,便被上来的两名宫人压了下去。 如果唐阕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么这件事情,足以让郑澈安后悔一辈子。 郑澈安一直目送唐阕离开,直到人从视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陛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徐毅君突然惊呼道。 郑澈安猛的回头,就看见梁帝直直的摔了下去…… 第十二章 梁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了。 “陛下!”郑澈安激动道:“您终于醒了……” 梁帝睁开浑浊的双眼,他看着郑澈安,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温和笑意:“安儿啊……我梦到你母妃了……” 郑澈安很少听梁帝提起楚氏,没想到在父亲弥留之际,却还想着自己的母亲。 “她对朕笑了……很漂亮,”梁帝似乎陷入了回忆:“他还跟朕开玩笑呢,说朕再不去找她……奈何桥的孟婆都要传位了……” “父皇……”郑澈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儿,”梁帝抓住郑澈安的手:“朕很快就能见到你母妃了,这江山,你要善待……” “是……”郑澈安眼圈有些发红。 “朕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收复南邵,前朝和亲的公主前几日过世了……应该很快就会爆发战争……安儿……一定要守住这片江山……” 随后梁帝就开始拼命的咳嗽,许久才稍见好转。 梁帝看了看郑澈安,缓缓叹了口气:“朕其实很担心你……你对唐阕太好了,最近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一定要稳住……不要被情绪影响……煜儿,你就看在朕的面子上,给他留一条活路吧……” “孩儿知道了。”郑澈安对着床上的梁帝,重重的磕了个头。 梁帝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禁锢了他一辈子的皇城…… 这一年的夏天,历经十二年的明祯朝至此结束,大梁开起了新的篇章。 淮庆元年,十六岁的郑澈安走上了权利的巅峰。 新帝的登基大典显得有些仓促,郑澈安好像十分着急,一定要赶在秋天之前登基。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秋季会问斩死囚。 郑澈安登基的当天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新帝登基,不可大开杀戒,所有的囚犯,无论罪过大小,一律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典礼刚刚完成,郑澈安就亲自去了牢房。 唐家全部被关押在死囚的监牢里,私家军队?那可是足以灭九族的大罪。 整个牢房都弥漫着腐烂的木材和血腥味,黑暗又阴湿,偶尔还能传来几声谩骂、□□的声音。 唐阕独自关在一个小牢房里,堆满枯草的地面上偶尔会出现几只老鼠,四周的墙壁没有窗户,有着说不出的阴郁。 唐阕身为“主谋”之一,穿着的囚装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他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昏迷,听到脚步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陛下,就是这儿了,”牢头邀功似的打开铁门,对着唐阕不由得皱了皱眉:“喂!醒醒,赶紧向陛下行礼!”说罢似乎想伸手摇醒唐阕。 “滚。”郑澈安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帝王的威严震的那牢头打了个寒颤。 转眼间,牢房里就剩下了唐阕和郑澈安两个人。 郑澈安双手颤抖,几乎跪在地上,把唐阕抱到了怀里。 唐阕身上很凉,不知道用过了多少酷刑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郑澈安似乎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昏迷中的人本能的颤抖了一下,疼痛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下……”唐阕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接近自言自语的话只有郑澈安一个人听的清清楚楚:“臣……从来没有背叛您……” “渊恒……”郑澈安抱着怀里再度昏迷过去的人,眼泪止不住的落到怀中人的肩头,唐阕本就消瘦的身体没有一点肉,纤细的腰身好像一用力就会拦腰折断一般。 郑澈安把人横抱起来,直接回了寝宫,把人放到了龙床上。 楚太医已经成为了太医院首席,脸上的几点胡茬显得有些沧桑,他向郑澈安行了一礼,开始察看唐阕身上的伤口。 唐阕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伤痕,还未结痂的伤口微微一动就会渗出血来,几处淤青甚至有些发紫。 郑澈安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抱着昏迷不醒的唐阕从尚书府里回到东宫,那一天的场景与今日相差无几,当时的自己期盼着唐阕能够赶快醒来,然而如今,郑澈安甚至有些害怕对上唐阕的眼睛,那双如繁星一般的美丽眼眸。 “会留疤吗?”郑澈安问道。 “也许会,”楚太医慎重的考虑道:“不过臣会尽力。” 楚太医的动作流畅了许多,上过药,楚太医对郑澈安行礼道:“陛下,臣建议您最好给唐……公子清洗一下,牢房那种地方,毕竟不比宫中……” “不会感染吗?”郑澈安皱了皱眉。 “但这样比较安全。”楚太医道:“公子身上的伤不能用绷带捂着,反而不利于康复,所以臣只是上了药,陛下选些手脚利索的人,尽量不要碰到伤口。” “退下吧!”郑澈安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许公公道:“备水,朕要沐浴。” 郑澈安轻轻抱起唐阕,不知道出于怎样的一种心里,郑澈安就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唐阕现在的样子。 唐阕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进入温水,就本能的抖了起来,每一处伤口、每一次抽搐,都在无声的向郑澈安叙述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经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郑澈安觉得唐阕可能背叛了自己…… 心怦怦的乱跳着,一种疼痛好像从心口蔓延到指尖,颤抖的手臂险些拦不住唐阕轻的过分的身体,太阳穴一阵阵的发麻,郑澈安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次还是因为楚氏的离世,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好像心里被人狠狠的桶了一下…… 郑澈安小心的搂着唐阕,调了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让唐阕做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把唐阕上上下下洗了个遍,郑澈安温和的把人抱了出来,选了一件自己的内衫给唐阕套上,轻轻的抱着人上了床。 唐阕一直很乖,安安静静的靠在郑澈安怀里,呼吸平稳了许多。 郑澈安看着唐阕的睡颜有些出神,他搂住唐阕微凉的身子,鬼使神差的亲了亲怀中人的鬓角,有些苦涩的闭上眼睛:渊恒……你真的会原谅我吗…… 第十三章 “陛下,唐公子醒了。”敏儿小声说道。 “什么?”刚下早朝的郑澈安心中一紧:“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敏儿小心的看着郑澈安的脸色:“唐公子一醒来就告辞回府了,宫人们也不敢拦着……” “自己走回去的?”郑澈安有些薄怒:“都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给抬轿子吗?” “抬了,但唐公子说……”敏儿张了张嘴。 “说了什么?” “公子说,死罪之人无颜面对陛下恩典,然后……就自己走了……陛下!”敏儿惊呼道。 郑澈安从小习武,转眼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愣在干什么!赶紧追啊!”敏儿对周围的侍卫道。 郑澈安站着唐阕的府门外,才几个月的时间,这座府邸凄凉的好像许久没有人住了。 “陛下!”许公公被左右的侍卫架着胳膊赶了上来,出了一身冷汗,周围的百姓已经被驱散的老远:“您要进去吗?奴才给您去扣门。” “回去吧!”郑澈安不舍的看了一眼唐府,转身走进了刚跟上来的轿子,自己,似乎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面对唐阕。 许公公满脸不解的跟着回了宫。 “大人,陛下刚才来过了……”柳翠道。 “我知道,”唐阕喝着刚煮好的茶:“刚才门外突然一阵喧哗,随后立即鸦雀无声,除了陛下,还有谁有这样的阵仗?” “那……您怎么不去见驾呢?” 唐阕淡淡的看了一眼窗外,苦笑道:“他要是真的想见我早就进来了,既然他还不想,我何必自讨无趣呢……” “刑部尚书现在是谁?”郑澈安问道。 殿上的朝臣面面相觑,随后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定南侯。 韩老侯爷出列行礼道:“回陛下的话,以前是唐铮江,但是现在唐家锒铛入狱,刑部一直是钱侍郎在管着。” 钱侍郎出列道:“请陛下放心,刑部并无大碍。”这话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毕竟尚书之位空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郑澈安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今日升唐阕为刑部尚书,明日上朝,接管刑部。” “陛下?”底下的朝臣皆是一惊,这唱的是哪一出啊?两个月前还是牢房中的死囚呢,一转眼竟然直接变成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到不了的二品大员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钱侍郎道:“唐阕乃是唐门之后,唐家组建私军,意图起兵造反,如此大过,陛下仁慈免他一死已是莫大的恩典了,他又怎能担此重任?” 几个不久前刚对唐家落井下石的朝臣也是一惊,见有人反对,连忙跟着附议。 “钱侍郎啊,您也太小心眼了吧!”被郑澈安强迫上朝“学习”的韩匀庆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队伍,无视了自家父亲杀人一般的眼神。 “世子说的是什么话!”钱侍郎有些生气。 “哎呦,不就是抢了您的尚书之位吗?”韩匀庆满不在乎的摊摊手:“您这经验不足,还需要多加历练。” “世子殿下!”钱侍郎似乎真是生气了:“我二十六岁进的官场,如今入朝十七载,居然还比不过那个不到二十的唐阕?!!” “这也是没办法嘛,”韩匀庆对着他亲切的笑了笑:“谁让人家是神童呢?这就是命,您得认啊!” “陛下!”钱侍郎不在与韩匀庆纠缠:“如果您执意如此,恕臣告老还乡!” “哦?”郑澈安眯了眯眼睛:“那钱爱卿,是要赐金归还,还是自己走呢?” “陛下……”钱侍郎愣在了原地,他本只想炸一下皇上,让郑澈安暂时断了封唐阕为刑部尚书的心思,没想到却换来了这样一句话。 “钱侍郎想好了吗?”郑澈安冷笑道:“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钱侍郎难以置信的看着郑澈安,完全没了半点臣子的恭敬:“真没想到,您居然为一个罪臣而逼死国之栋梁,臣真是有眼无珠啊!他唐阕算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还要压我一头,真是荒唐!” 郑澈安脸色阴郁的看着钱侍郎,韩匀庆心中一惊,现在的唐阕简直就是郑澈安的逆鳞,钱侍郎的话直接照着郑澈安伤疤就是一下,能有好下场才怪呢! “来人,”郑澈安道:“把钱侍郎逐出京城,此生不得入京半步!” “陛下!”侍卫拖着不断挣扎的钱侍郎往殿外走,钱侍郎开始口无遮拦的吼道:“唐阕就是个佞臣!是乱臣贼子!江山啊!我大梁的基业啊!就要毁于此了……” 直到钱侍郎被拖出了殿外,殿内的朝臣还没有回过劲来,当朝天子,真的为了一个罪臣,连堂堂侍郎都不要了吗? “众位都看到了吧!”郑澈安缓缓站起身,帝王的威严势不可挡:“都记好了,唐阕与朕,亦师亦友,从今往后,见到唐尚书便如同朕一般,给我管好那张嘴!” “是!”不知道谁的一句话,众人才猛的反应过来,有跟着赞同的,也有默不作声的。 “退朝!”郑澈安转身走下了龙椅,让众人措手不及。 第十四章 第二日早朝,郑澈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唐阕站的地方瞟,唐阕站在队列中,深紫色的官服没有半点俗气,到多了几分华贵的气息。 唐阕似乎感受到了郑澈安的目光,他微微抬头,看着天子的眼睛温和的笑了笑。 大殿上因为南邵的事情吵个不停,一边主张继续和亲的,一边主张开战的。 开战的说和亲的懦弱,和亲的说开战的不顾全大局…… 郑澈安猛的把奏折往龙案上一摔,底下的朝臣才脸红脖子粗的闭上了嘴。 “唐尚书,你怎么看?”郑澈安问道。 唐尚书叫的是谁?在场的众人自然心中有数,毕竟除了唐阕,其他姓唐的官员还在地牢里煎熬呢! 唐阕没想到郑澈安会突然叫自己,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连忙出列行礼:“回陛下的话,臣赞同出征。” 郑澈安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果然,唐阕的想法永远和自己一样,语气不由得缓和了许多:“为何?” 唐阕很少在朝堂上说话,以前是吏部中郎的时候从来没有觐过见,没有都少人欣赏过唐阕精彩的驳辩,对他的印象不过只是“神童”、“陛下伴读”,哦,现在还多了一个“位同陛下”……所以都想看看唐阕如何回答陛下的问题,让他们惊讶的是,唐阕就说了五个字。 “为百姓长安。” 郑澈安心中暗暗点头,不愧是唐阕,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和自己的想法一摸一样,是啊!如果可以收服南邵,那可谓是解决了大梁多年来的隐患,让百姓长安啊! “唐尚书说的到轻巧。”兵部的人出列道:“可是如今我大梁正处于修养状态,兵力、物力都为到达巅峰时期,此时开战胜负难料,我大梁更是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这战事,何时是你想打的时候便能打了?”唐阕道:“据臣所知,南邵这两年边境也饱受外界骚扰,战火也没怎么断过,并非实力强劲,我大梁地大物博,却下嫁公主与小小南邵讲和,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此言差矣,”有的老臣走出列道:“如今我大梁国库不足,战事劳民伤财,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愿请旨,率军讨伐南邵!” 郑澈安的眼神一亮,出列请旨的是楚老将军,自己的舅舅。当年唐家独大,明里暗里的没少打压楚家,虽然有先帝护着,但难免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也是时候显露风采了。 “好!”郑澈安道:“楚将军英气过人,乃国之栋梁也!” “陛下,臣也愿请旨。”出列的人是徐毅君,如今已是禁军大统领的他比原来更加沉默了。 不愧是父亲选出来的人!郑澈安眯了眯眼睛:“即日起,升楚将军为主帅,徐统领为副将,率兵两万攻打南邵,三日后启程!” “陛下三思啊!”底下的朝臣不死心的喊道。 “和亲吗?倒是也不错,”郑澈安冷笑道:“不过可惜先帝膝下儿女不多,唯一的悦喜公主已经下嫁了,倒是众位爱卿家中不乏倾国倾城的千金,朕择吉日进行挑选吧!” “陛下!家中小女学识粗浅,不敢受次隆恩啊!” “家女容貌丑陋,有失我大梁威严……” “家女顽劣成性,实在是……” “够了!”郑澈安一甩衣袖:“既然如此,那在众位爱卿讨论出谁家小姐出嫁之前,还是先打仗的好。” “……”众人沉默。 “陛下,唐大人求见。” 郑澈安一愣,没想到上朝第一天唐阕就会来找自己:“请进来吧。” “陛下。”唐阕行礼道。 郑澈安放下手中的奏折,上前搀扶道:“有事吗?” 唐阕站直了身子,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陛下,臣……觉得昨日钱侍郎说的有几分道理,臣毕竟还年轻,也没什么功绩,实在有愧于尚书之位……希望陛下……可是收回成命,请钱侍郎回京就职。” “唐阕!”郑澈安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你知道他是怎么说你的吗?现在你还要屈尊来给他求情?” “陛下……”唐阕的语气弱了几分,带着些许请求的意思。 “朕不同意。”郑澈安道。 郑澈安很少否定唐阕的意见,几乎永远同意他的请求,然而这一次,郑澈安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朕没有你那么好脾气,那些话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朕会让他们百倍奉还,饶他一命,是我最大的底线了。” 唐阕低了低头:“陛下……要以江山为重,这些都是小事,您又何必在意呢?” 唐阕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一把把的扎在郑澈安心头,郑澈安一阵阵的心痛,他一辈子都不会宽恕自己对唐阕做过的事情,他想要进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偿还,哪怕唐阕向他讨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富饶的封地或者世袭的爵位,只要他能给的,绝对会双手奉上。 可是唐阕偏偏什么也不要,就连比常人稍微多一些的恩宠也不强求,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郑澈安面前,说着正正经经的朝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郑澈安总是问自己,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懂得没有好好珍惜…… “唐阕,”郑澈安的语气认真了许多:“你听好了,这些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甚至超越了这些江山社稷,我说你可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刑部尚书,明白了吗?” 唐阕愣愣的站在原地,精致的脸颊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郑澈安的手轻轻拍了拍唐阕的肩膀:“我只是对你的事情比较敏感,不想让别人欺负你,没关系,朕会护着你的,像以前一样……” “陛下!”许公公在殿外喊道:“江州八百里加急的急奏,您要看吗?” 郑澈安不由得皱了皱眉:“什么事?” 许公公拿着奏折走了进来,上手奉上:“请陛下过目。” 郑澈安只是潦草的看了几眼,不由得脸色一变。 “陛下……出什么事了吗?”唐阕问道。 “江州决堤了,”郑澈安把奏折递给唐阕:“大半夜发生的事,死伤了数百口。” 唐阕看了看奏折,也不由得皱眉道:“此时重大,陛下还是请众位大臣商量的好。” “没必要,”郑澈安猛的一抬头:“这监工重修堤坝的人选,朕已经想好了。” 唐阕略加思考:“不知陛下所选之人,可是楚老将军的长子,楚耀?” “正是。”郑澈安点了点头,他一直有心振兴楚家,也算是安慰母亲在天之灵。 “此人倒是不错,”唐阕赞同道:“楚老将军教子有方,楚耀年纪轻轻已经名满京城,日后必成大器。” 郑澈安叫来许公公,让他去楚家宣旨。 自那次会面后,唐阕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在朝堂之上一语不发。 江州和南邵的奏折如雪花片一样源源不断的传人京城,朝臣们对着战事指手画脚、侃侃而谈,却没有一个请命出征的。 吏部一直在喊穷,每天变着花儿的要增税,南邵的战事吃紧,成山的奏报压的郑澈安喘不过气来。 转眼进入了冬天,京城迎来了淮庆朝的第一场雪。 “啊嚏!”唐阕缩在被子里皱了皱眉,眼皮好像千金重,头也昏昏沉沉的。 “大人……您还是歇息吧!”柳翠担忧道:“这都打了好几天喷嚏了,风寒也是病,小心点没错的。” 唐阕想坐起身子,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最终不得不放弃:“早朝去请假吧!”说完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唐阕病了?”郑澈安坐在书房里皱眉:“怎么弄的?请大夫了吗?” “请了,”柳翠连忙答道:“大人很好,请陛下放心。” 郑澈安点了点头,随后又烦躁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站起身,唐阕是一个隐忍力极强的人,如果不是实在病重,不可能不来上朝,郑澈安还是不太放心:“朕去看看。” “陛下!”韩匀庆闯进来道:“南邵急报!十万火急,还请陛下过目!” 柳翠识趣的悄悄离开,郑澈安无法,上前接过了奏折,不由得脸色一变。 唐阕起来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双腿有些发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大人!”柳翠拿着厚衣服进来给唐阕披上:“小心受凉。” 唐阕看着柳翠肩膀上的雪痕,笑了笑:“刚出去了?” 柳翠脸色一沉:“大人,是宫中的太监来过,皇后娘娘传您进宫。” “皇后娘娘?”唐阕一愣,郑澈安登基的十分仓促,连带着宓清婉的封后也十分草率,宓清婉也不是个爱走形式的人,做了皇后也很安分,后宫中除了宓清婉,还没有其他妃嫔。 “她传我做什么?”唐阕不太理解。 “奴婢不知,”柳翠道:“来传话的是娘娘的管事公公,似乎十分着急,奴婢刚才把人请走了,但那公公留下了进宫的牌子,希望大人可以进宫。” 唐阕与宓清婉接触不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她的目的:“先缓缓吧!现在天色以晚,毕竟是后宫,男女授受不亲。” “大人……”柳翠突然张了张嘴:“您睡了两天了……” “是吗?”唐阕一愣:“所以呢?” “皇后娘娘的宫人几乎每隔大半个时辰就往过跑一次,似乎真的很着急,好像……和陛下有关。” 唐阕略加思考,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便进宫吧!” 宓清婉已经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孕,身子有些重,让她坐在椅子上不想站起来:“唐大人请坐。” 唐阕对宓清婉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吉祥,不知传臣进宫所谓何事?” 宓清婉沉默的喝了口茶,半晌才叹了口气:“唐大人,陛下需你。” 唐阕一愣:“娘娘说什么?” “楚将军战死沙场了,”宓清婉皱了皱眉:“陛下很难过,把自己关在书房两天了,谁也不见,本宫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召来大人您,去看看陛下吧!” “什么?!”唐阕一震,没想到楚将军会战死沙场,心下一紧:“陛下谁都不见吗?那臣……” “你不一样,”宓清婉无奈的笑了笑:“可能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本宫能看出来,陛下对您,是不一样的,这种时候,他只听得进去您的劝。” “娘娘……” “去吧!”宓清婉对唐阕笑了笑:“在陛下心中,没有人超得过您的位置……” 第十五章 书房门口,敏儿端着点心想看到救星一样的看着唐阕:“大人啊,您可算是来了……” “陛下怎么样?”唐阕有些担心。 “陛下……午膳晚膳都没用……”敏儿端着点心道:“昨晚的奏折一直看到天明,今日一下早朝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宫人都被轰出去了,世子殿下刚来过,也被陛下打出来了……” 唐阕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敏儿手中的点心:“你先下去吧!我来。” 敏儿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太好了,拜托唐大人了。” 唐阕推开书房的门,缓缓的走了进去。 “出去。”郑澈安头也不抬的道:“朕说了多少遍了,都给朕消失!” “陛下……”唐阕轻唤了一声。 郑澈安猛的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唐阕,似乎在确认来的人是不是真的。 “渊恒啊……”郑澈安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过来。” 唐阕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微微行礼:“陛下,吃点东西吧!” 郑澈安疲倦的叹了口气:“朕没胃口……” 唐阕站在郑澈安椅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一块点心,耳朵有些发红:“臣喂您……” 唐阕很少做出这么逾越的行为,郑澈安眼神一闪,不由自主的咬了一口。 唐阕安安静静的喂郑澈安吃了小半盘点心,才行礼道:“陛下……要以龙体为重。” 郑澈安的眼神从新落在奏折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力:“渊恒……楚将军死了……” 唐阕哑然,伸手轻轻拍了拍郑澈安的肩膀。 “ 渊恒……我该怎么办?”郑澈安有些茫然:“南邵那边一直催着要加派人手,可是朝中……除了楚耀,没有一个成事的,楚耀还在监工江州不说,他是楚家唯一的子嗣,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实在是有愧母亲在天之灵……” “陛下……可以选别人。”唐阕道。 “谁?”郑澈安一愣:“我偏向贺家二公子,他从小习武……” “不妥,”唐阕皱了皱眉:“贺公子确实从小习武,但据臣所知,他练的都是花架子,而且臣恐怕徐毅君不服,导致军心涣散,并非良策。” “那么,你说谁合适?”郑澈安问道。 “……我……”唐阕看着郑澈安,缓缓的开口道。 郑澈安的瞳孔猛的一缩,他也清楚,让唐阕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唐阕是文官,绝对不会对军队指手画脚,却又饱读诗书,说话极有说服力,战场上瞬息万变,需要的就是唐阕这种人的辅助。 “不行!”郑澈安脱口而出:“你想也不要想,给朕管理好刑部就好了!” 郑澈安也是有私心的,他对唐阕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像让这个人永远躲在自己身后,乖乖的在他眼皮底下做尚书,远离战场,远离危难…… “陛下!”唐阕声音提高了几分:“您的一国之君!” 郑澈安一愣,随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是啊!他是帝王,一国之君,决定国家命运,对于他自己,唐阕是无可取代的挚友,但是对于天下人来说,唐阕只是一个官员,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为了这一点点私心而不顾南邵的战事,硬是把最适合的人留在京城,一但出了差错,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陛下……”唐阕温言道:“臣有信心,定不辱使命。” 郑澈安看着唐阕眼神复杂,不知过了多久,才对殿外道:“来人,朕要下诏!” “陛下!臣也要随行!”韩匀庆进门道:“请陛下成全!” “胡闹!”郑澈安一挑眉:“你是定南侯家唯一的世子,要是有半点闪失,定南侯府岂不是后继无人?” “家父已经同意了,”韩匀庆行礼道:“家父说,当年定南侯的封号便是祖辈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如今大梁有难,如若不能为皇家分忧,实在有愧于世袭罔替之位!” “不愧是韩家子孙!”郑澈安拍案而起:“加封唐阕为特使,韩匀庆为副帅,三日后启程!” 启程当日,郑澈安亲自给唐阕穿上了铠甲。 唐阕并不需要上阵杀敌,只是作为内勤人员进行指挥,穿的是一件银白色的软甲,轻巧又灵便,在阳光下反射出隐隐的光辉。 唐阕好像出鞘的宝剑,英气逼人,耀眼无比,好看的眼眸带着璀璨的光辉,长长的睫毛微微上卷,郑澈安看的有些出神。 “陛下,”唐阕抬了抬头,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您……能不能抱臣一下?” 郑澈安一愣,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贴在他耳边道:“朕等你回来。” 唐阕身子一震,体会着郑澈安越来越紧的拥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许久,郑澈安才松开了唐阕,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 唐阕对着郑澈安双膝跪地,恭敬的行了跪拜礼:“臣,定不负皇恩。” 郑澈安注视着唐阕的背影,直到那个人在视线里完全消失,他感觉有些茫然,这好像……是唐阕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远…… “陛下!”敏儿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向郑澈安行礼。 “什么事?”郑澈安一皱眉。 “陛下,皇后娘娘……胎像不稳,请您赶紧过去看看!” 郑澈安心下一紧,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从得知他要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相序的发生了无数变故,从一碗松子粥,牵扯出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 “摆驾未央宫!”郑澈安忙道。 未央宫显得有些慌乱,太医和宫人进进出出,宓清婉的身孕不到八个月,整个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太医也忙的满头是汗。 “皇后……”郑澈安坐在床头,拉住了宓清婉的手:“你怎么样了?很难受吗?” 宓清婉的汗水把几缕头发黏在了脸色,显得人有些凌乱,语气有气无力的开口:“皇上……” 郑澈安除了陪着之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皱了皱眉,对宓清婉的宫女道:“这是怎么弄的?” 宓清婉笑了笑:“没事,臣妾只是受了凉……” “那皇后好好休息。”郑澈安觉得自己在场反而会阻碍太医,于是便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陛下!”宓清婉突然抓住了郑澈安的衣袖,又迅速放开,缩回了手。 “怎么了?”郑澈安回头问道。 “臣妾……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说……”宓清婉脸色更加苍白:“等……等臣妾的孩子出生了,臣妾再告诉您……” 郑澈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宓清婉双眼无神的看着床帐,似乎在喃喃自语:“终究……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第十六章 战场瞬息万变,唐阕和韩匀庆刚到南邵的时候确实取得了短暂的胜利,但紧接着就陷入了僵局,一个月下来没有半点进展。 唐阕每次的信都大同小异,战事顺利、身体健康、并无大碍,请陛下放心。 想比起来,韩匀庆的信就有看点多了,从一日三餐几荤几素、官员住处的分配甚至谁抢了谁的被子都有细致的描写,每次都有三四页。 宓清婉的身孕已经接近足月,随时有可能分娩,弄的郑澈安的生活十分慌乱,南邵的战事吃紧,江州的堤坝修建已经进入了尾声,修建是小事,关键是如何稳定民心,也是摆在郑澈安面前的一大难题。 三更的天,郑澈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依旧高高的垒成小山,他麻木的看着敏儿第三次进来更换新茶,不明原由的叹了口气。 “陛下,这一个多月,您比以前一整年叹的气都多,真的没事吗?”敏儿有些担心道。 “是吗?”郑澈安不以为意:“做帝王了嘛,毕竟和皇子的时候不一样。” “是因为唐大人吧?”敏儿似乎在打趣道:“唐大人走的时候,您是没看见自己当时的神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奴婢还从来您那么难过的样子呢。” 郑澈安有些茫然:“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敏儿神采奕奕:“您对唐大人很不一样,我们都能看出来。” 郑澈安听到敏儿的话感到更加茫然了,自己对唐阕……似乎真的有几分不一样的感情,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这种感情和与韩匀庆称兄道弟的情感绝对是两码事。 “对了陛下,”敏儿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到郑澈安面前:“这是奴婢今天早上收拾库房的时候看到的,以前怎么没见陛下带过?” 郑澈安瞟了一眼,那是一块小巧的玉佩,因为长时间没有经过护理,链子已经有些开口,玉佩上刻着四个字:盛世长安。 郑澈安皱了皱眉,认真的想了想:“啊……这是我十四岁那年生辰的礼物。”这块玉佩太普通了,不太符合当时他太子的身份,没几天就丢进了库房里,很快就忘了。 “陛下!您怎么可以随便收这种定西呢!”敏儿脸一红:“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玉佩啊!”郑澈安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您有没有听过一首诗?繁钦写的!” “哪首?”郑澈安有些茫然。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敏儿对诗词一窍不通,突然一下子背出这么多让郑澈安有些欣慰,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多么明显的句子,他又看了看玉佩上的罗缨链子,突然有些错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块玉是唐阕送的…… “陛下!人家肯定是不好意思直接和您说,才想了这么一个含蓄的法子,您倒是好,直接把玉佩放库房了!真是让人家寒心啊!”敏儿噘嘴道:“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想了怎么美妙的办法……可惜了……” “你说……他送我玉佩,是因为爱慕我?” “肯定的啦!”敏儿道:“而且您还收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已经是您的人了!” 郑澈安更凌乱了:所以……唐阕其实……喜欢我? “她肯定很爱您的,”敏儿想着都满脸幸福:“真让人羡慕啊!那您的?您爱她吗?” 爱?自己爱唐阕吗?郑澈安一皱眉,唐阕温文尔雅,长得也十分漂亮,如果是女孩子的话,自己应该会很喜欢他吧! 郑澈安并不排斥男风,也见过富家公子豢养小馆的情形,但唐阕……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像把他藏起来,永远不让人找到…… 这是爱吗?好像唐阕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印在了他脑子里,会为他受委屈而感到生气,为他受伤的时候感到心惊……想着想着,郑澈安不由得脊背发凉——好像真的……爱上这个人了…… 他有些无措的看着敏儿,倒是把敏儿吓了一跳:“陛下,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或许你是对的。”想明白的郑澈安突然爽朗的笑了起来,发在内心的高兴。 唐阕啊……被我爱上的人……可是逃不掉的哦…… 郑澈安眼神一闪,对于宓清婉,除了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感情了…… “皇上,”许公公进来行礼道:“世子殿下求见。” “韩匀庆回来了?”郑澈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韩匀庆脸色深沉的走了进来,一点也没有往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让郑澈安心中一惊。 “见过陛下。”韩匀庆风尘仆仆的上前行礼,脸色显得疲惫不堪。 “连夜赶回来的?”郑澈安上前搀扶道:“什么情况?南邵出了什么事吗?” 韩匀庆从里衣里摸出一封信,递到了郑澈安手中,嗓音有些沙哑:“前日军队突遭南邵夜袭,我军没有丝毫准备,一晚上丢了两座城池,正式的奏报应该明早会入京,请您……赎罪。”说完双膝跪地。 “胜败乃兵家常事。”郑澈安虽然对失去两座城池而感到震惊,但他还是拥有理智的,知道此刻多说无益:“这信是什么?” “唐大人的……”韩匀庆双手紧了紧:“以前的奏报都是唐大人写的,但他前日晚间右臂上被划了一道,提笔微微有些发抖,奏报要求的格式过于繁琐,这次是旁人写的,大人怕写不清楚,所以写了些家书。” “他没事吧!”郑澈安吓了一跳:“不是文官吗?身边的护卫都干什么吃的?” “大人没事的,请陛下放心。”韩匀庆答道:“您还是看信吧!唐大人应该写的很清楚了!” 唐阕写的信整整齐齐的,但郑澈安依旧可以感受到字体偏轻,很多地方都是后来补的笔画,看的郑澈安心中一疼,唐阕永远都会把朝政放在第一位,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信件的大意简洁明了,只是在说明一件事情:军中有内鬼。 郑澈安眉头紧了紧,内鬼吗?自己一直没太在意,应该查一查……信纸有两张,郑澈安翻到第二张的时候不由得一愣,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意思?郑澈安陷入了沉思,突然上前拽住了韩匀庆的衣领,把人直接提了起来:“唐阕到底怎么了!” 韩匀庆被勒的有些喘不上气来,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了郑澈安的胳膊:“陛下……咳咳,唐大人……很好,真的……” 郑澈安一松手,韩匀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半晌才从新跪好:“皇上,臣半路上遇到了两个人,他们希望可以见陛下一面,臣把他们带进来了……” 郑澈安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有一种不安传遍全身,唐阕为什么会给他写对不起?因为失了两座城池?或许吧,但郑澈安总觉得,唐阕一定不止想表达这一方面的情绪。 “草民,见过皇帝陛下。” 郑澈安这才回过神来,见面前跪着一男一女,从身上的穿着来看应该只是普通百姓,女子带了面纱,看不清面貌,男子五官俊朗,却是生面孔,郑澈安从未见过此人。 “这是?”郑澈安皱眉道。 “小女给陛下行礼。”那名女子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见过世面的人,她缓缓的跪直了身子,轻轻摘掉了面纱。 在场的郑澈安和敏儿都被吓了一跳,几乎异口同声:“苏小姐!” 第十七章 那个本应该已经下葬的人,如今却实实在在的跪下自己面前,这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郑澈安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看了看苏小道:“你若真是唐夫人,那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 “草民知道!”一旁的青年答道:“请陛下赎罪,草民这次前来,便是向陛下请罪的,若非是不得已,草民早就逍遥在外了,怎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进京呢!” “你想干什么?”郑澈安扶着椅背问道。 “草民名叫隋轻。”隋轻开口道:“草民有幸,从小与唐大人相识,后来虽各奔东西,但始终把对方当成挚友……” 郑澈安在听到隋轻提唐阕的时候身子微微一震,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那位青年。 “草民爱慕苏小姐多年,苏小姐也与草民惺惺相惜,但是……苏家是江南首富,草民不过小小书生,怎么入得了苏老爷子的眼呢?于是……草民实在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小姐另嫁他人,所以……草民去求唐公子……” “求唐阕娶她?!”郑澈安青筋暴起:“你有病吧!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唐阕的名声有多大的影响!” “草民罪该万死!”隋轻磕头道:“草民……本来只是求大人,想让大人借我些钱……可……唐大人却决定自己去娶苏小姐,草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所以……唐阕从来没有动过你?”郑澈安眯着眼睛问苏小姐。 “回陛下的话,唐大人对草民很好,三月后便安排草民假死,与隋轻浪迹天涯……而且,还给草民上了夫人的名号,草民实在是此生都换不清啊……” “陛下!”隋轻道:“草民最近在家乡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唐大人是佞臣,流言居然说唐大人娶苏小姐是为了钱财……草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冒死进京,请陛下相信,唐大人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您、对不起大梁的事情!” 郑澈安看了这两人半晌,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语气缓和了不少:“二位多虑了,唐阕的为人朕是清楚的,他在朕心中的地位,不会因为两句流言儿轻易动摇,不过……很感谢你们告诉我当年的事情。” “谢陛下!”隋轻磕头道。 “你们走吧,”郑澈安转过身子背对他们道:“唐阕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想让你们在一起,朕不会违背他的希望的,走吧。” 隋轻和苏小姐对望一眼,再次行礼谢恩,站起身子走出了殿外,身影一点点的融化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陛下吉祥,”许公公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满脸喜气的对郑澈安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刚产下一名皇子,母子平安!” “什么?”郑澈安吓了一跳:“皇后生产,怎么也不通知朕?!” “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许公公道:“皇后娘娘怕打扰您商议国家大事,所以让宫人在顺利生产后再告诉陛下。” “摆驾未央宫!”郑澈安往殿外跑道。 未央宫依旧灯火通明,宫人虽然各自忙碌着,但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宓清婉顺利产子,宫中上下都会有赏赐…… 郑澈安去偏殿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儿子,小人儿缩成一团正在休息。 郑澈安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当父亲的喜悦难以言表,他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刮了刮小儿子鼻子,啊,真软…… “皇后娘娘还好吗?”郑澈安问道。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在内殿想要见您,请您过去看看。”小宫女答道。 “是该过去看看。”郑澈安笑容淡了淡,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宓清婉,和她说自己其实爱的是唐阕? “皇上。”宓清婉并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大殿的中央,显得有些可怜。 “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休息!”郑澈安皱眉道。 宓清婉突然在郑澈安面前跪了下去,轻轻的对他磕了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郑澈安上前搀扶道。 “皇上……臣妾之前和你说过……生下了孩子,就告诉您一件大事……现在是时候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郑澈安急道:“你现在身子虚,赶紧给朕起来,什么大事也比不过身体重要,听到没?” “陛下!”宓清婉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情绪有些激动:“我根本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就是一个普通的下人!” 郑澈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宓清婉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有些颤抖:“臣妾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陛下,更没有收过您的什么玉佩,这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郑澈安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多,现在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扶住一旁的桌子才没有摔倒:“你在说什么?” “皇上……”宓清婉开始抽泣:“臣妾本来宅子里就是一个普通下人,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臣妾,给了臣妾一大笔钱和一块碎了的玉佩……让臣妾假装与陛下儿时相识……臣妾……实在是经不起金钱的诱惑……就,就,就答应了……” “所以……”郑澈安已经没什么力气发火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力。 “臣妾自知罪不可赦,还望陛下看在皇长子的份上,留臣妾一条活路!”说完重重的磕了个头。 郑澈安麻木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缓缓的向殿外走去。 “陛下!”宓清婉突然向前跪爬了一步,抓住了郑澈安的衣摆,努力的抬起头:“陛下!臣妾知道……您不会再相信臣妾了……但是,求求您,最后一次,求您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 郑澈安看着这个曾经让他欣喜若狂的人,心中无比复杂,他伸出手把宓清婉扶了起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好,朕听着。” 刚生产过的宓清婉脸色有些苍白,在冬日里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抬起头,盯着郑澈安的眼睛:“皇上,请您一定要除掉徐毅君!臣妾当年就是受他的利诱来到您身边,作为眼线向他传递消息,他,与唐胜雪早有奸情,请陛下明鉴!” “你说什么?!”郑澈安瞪大了眼睛:“原来朕身边的奸细是他!” 宓清婉的眼神十分坚定:“臣妾可以以自己的性命担保,徐毅君一直对您怀恨在心,请您一定不要相信他说的话啊!” “当年那碗松子粥……” “是唐胜雪的计划,”宓清婉也豁出去了,几乎全盘托出:“原计划……是在陛下答应给我名分的时候,趁您高兴,接机将您置于死地,但是……但是臣妾那天……知道自己怀孕了,臣妾实,实在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亲……所以才突然反悔,让敏儿验的毒……” 郑澈安只觉得后背发凉,想到当时银针的变化程度,现在还隐隐有些后怕,但他更在乎的是来一件事情:“那当时那些信,到底是谁写的!” 宓清婉痛苦的皱了皱眉:“是……是徐毅君威胁您以前的讲师……模仿唐大人的字写的……” 郑澈安心中狠狠一抽:“你告诉我,这件事,唐阕到底知不知情?!” “唐大人……什么也不知道……”宓清婉似乎也在崩溃的边缘,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唐胜雪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唐大人身上,她猜,以唐大人的口才,肯定会为自己辩护的毫无破绽……所以……所以只要唐铮江在先帝面前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知所措,以先帝多疑的性格……肯定会觉得这件事和唐大人脱不了干系……而且唐大人,肯定会极力的保住陛下您……这更会让先帝觉得此时必有隐情……” 郑澈安站在原地,好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以唐阕的聪明才智,在接到郑澈安递过来的信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明白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因为……那是郑澈安的命令。 郑澈安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胸口发闷,嗓子一甜,张口就是一口血。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日的场景,唐阕就好像站在独木桥的中央,进退两难,一面是为自己辩护,赌郑澈安在先帝心中的地位。另一面,便是锒铛入狱,接受严酷的刑法。 唐阕……怎么能对我这么好!郑澈安的眼泪在眼角打转,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能不爱? “皇上!” 郑澈安被宓清婉拉回了现实:“怎么了?” “现在……唐大人有危险!” 徐毅君!郑澈安脸色一变,转身往外跑去。 第十八章 “唐大人好雅兴啊!”徐毅君站在唐阕的帐篷门口,看着里面的唐阕行云流水一般的煎茶动作笑道。 “徐将军过奖了,”几日前的夜袭让大梁士兵元气大伤,唐阕住的这间帐篷是临时搭建的,免不了简陋了些:“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自然。”徐毅君放下帘帐,在唐阕对面坐了下来。 唐阕的右臂有些无力,端茶壶的动作比原来慢了许多,但倒出来的茶水依旧芳香青绿。 徐毅君端起来闻了闻,不由得笑了笑:“唐大人真是全才啊,以前没少给陛下煮茶吧!” 唐阕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是臣的荣幸。” “您真忠心,”徐毅君眯了眯眼睛,突然伸出一只手挑起唐阕的下巴:“可惜陛下还是不相信你啊!” 唐阕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扭头躲开了徐毅君的手,不由得讥讽道:“要说忠心,臣可比不过徐将军,唐胜雪都死了那么久了,您居然依旧念念不忘。” “呵,神童就是神童啊!”徐毅君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你在我身边的眼线是谁?” “看来是真的了,”唐阕无害的眨了眨眼睛:“我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徐将军自己全说出来了呢!” “呵呵……唐尚书,”徐毅君的眼神闪过一丝恨意,伸出去的手向下滑了滑,大拇指轻轻压了一下唐阕小巧的喉结:“还真是低估了您啊!在地牢里就应该把您处死,失策啊!” 唐阕的喉结不自然的动了动:“呵……我知道您对我无可奈何……” “哈哈,真是可笑,”徐毅君的手指拍了拍唐阕的脸颊:“这里可不是朝堂,可没有尚书大人您施展的余地。” “您不会让我死的。”唐阕的语气十分笃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 “因为你不敢,”唐阕的眼眉一挑:“我虽然不比将军,但怎么说也是一个特使,要是真的死在了这里……陛下肯定会彻查的,到时候您肯定脱不了关系,所以您会让我活着,活的好好的,但只要我一回京……您还是脱不了罪……呵呵,真是可悲啊!” 徐毅君眼神闪烁,右手握住唐阕的脖颈缓缓的用力:“那可要让大人失望了……” 唐阕的手用力抓住徐毅君的胳膊,但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传来的阵阵窒息感,眼前慢慢失焦,身子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就在马上要断气的前一秒,徐毅君突然松开了手,唐阕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脖子隐隐发红。 “你就是个傻子!”徐毅君生气的站在唐阕面前,指着唐阕骂道:“郑澈安对你到底有多重要?不过是一个帝王,坐拥天下!而你呢?一个普通人,居然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唐阕缓了口气:“谁都怕死,我也一样……不过人都难逃此节,如果能死的有意义一点……也就不怕了……” “呵,有意义?”徐毅君看着唐阕清秀的面容:“唐家都死的差不多了,谁还会在乎你?我觉得你应该很羡慕宓清婉吧!嫉妒吗?能陪在郑澈安那个人坐拥天下?哈哈哈,我告诉你,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之不过在郑澈安心里……她就是当年照顾自己的人,怎么样?嗯?你陪了郑澈安近十年,他有多看过你一眼吗?有吗?他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死心塌地,难道不恨吗?!” “从不,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资格站在陛下身边……”唐阕自嘲的笑了笑:恨宓清婉吗?或许吧!但是郑澈安……真的从来没有过。 “是吗?”徐毅君看着唐阕好看的眼眸:“唐大人这张脸,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少男少女呢!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罢猛的拽住了唐阕的衣领,发泄似的把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唐阕白色的衣领刺啦一声被扯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他躺在冰凉的地上,也不挣扎,半晌才讥笑道:“您也就还有一点时间欺负欺负我,马上就要下狱的人了,真的是……” “你什么意思?”徐毅君一愣。 “世子殿下已经拿着我的信进京了……呵,您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罚你呢?” “唐大人是当我傻吗?”徐毅君道:“您要是真的把信写给了皇上,干嘛在这儿激怒我?应该赶紧躲起来等圣旨吧!何必在这儿搭上自己的命呢?” “那还用问吗?”唐阕的笑容多了几分魅惑,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挑:“我想让您送我上路啊!” “唐大人真是有雅兴,这种时候了还能开出玩笑。” “我可是认真的,”唐阕叹了口气:“谁让您在陛下心中那么有分量呢?单凭那小小一封书信,怎么能让陛下相信?只有搭上臣这一条命,才更有说服力吧!” “呵呵,”徐毅君冷笑道:“还从来没见过那自己的性命当赌注的。” “您还是下手快些的好,”唐阕板板整整的躺在地上,露出一节脖子:“不然一会儿,可就只有和臣一起登台对质的机会了……” “是吗?”徐毅君走到唐阕面前蹲下身子:“也许之前你是对的,我确实不敢弄死你,但也决不可能把您完完整整的带回去,还纠结着是让您瞎了还是哑了好……不过现在我后悔了,你真的太厉害了,让我害怕,所以真是不好意思,只能让您先走一步了……” 徐毅君捕捉到唐阕眼中的一丝慌乱,莫名的兴奋不已,伸出手扣住唐阕纤细的脖子,笑容多了几分阴险:“不过呢,您也别太难过,没了你,郑澈安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浪来,他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徐毅君欣赏着唐阕痛苦的表情,心中一阵痛快:“呵……我还真想问问郑澈安,为了找出一个卧底,赔上了唐大人您这一条命,到底值不值得?嗯?你说陛下会不会痛哭流涕呢?” “你……是不会……得逞的……”唐阕忍受着极度的窒息感:“我……不过是陛下万千臣民中的一个……陛下很快就会,会忘记的……根本不会难过……但抓住了奸细……就算是死了,呵,也是我的荣幸……” 唐阕无力的闭上眼睛,思想已经飘到了好远,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自己的死法,唐家早晚会倒,自己很可能一夜之间人首两分,甚至梦到过郑澈安亲自为他满上鸠酒……梦里的自己是怎么做的?满脸微笑的跪谢隆恩…… 唐阕的眼角滑出几滴眼泪,陛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臣……这次可能真的不能看您开创盛世了……您会记得我吗?多年之后……会不会有一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您会想到曾经有过我这个人……默默地……怀念一下呢…… 就在唐阕马上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一声马的嘶鸣过后,一个人边跑边对里面喊道:“圣旨到!请徐将军、唐特使速速接旨!” 第十九章 弥留之际的唐阕突然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奋力把徐毅君推到在地,艰难的跪坐在地上。 挑帘进来的使节吓了一跳,军队主帅躺在地上,特使大人衣冠不整的跪在一旁。 “宣旨吧……”唐阕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些。 “……哦!”使节连忙掏出怀里的圣旨,等徐毅君满脸怨气的跪在一旁才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唐阕,恭敬谦和,聪慧过人,远征南邵功不可没,即日加封一品梓君侯,世袭罔替,赐金千两!” 圣旨宣读完,帐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徐毅君满脸震惊,眼神似乎要把唐阕狠狠瞪死,握成拳的双手指节发白,就好像下一秒就会上前扭断唐阕的脖子。 唐阕只是愣愣的跪在一旁,眼神中布满了不解、担忧、心喜…… “恭喜侯爷了!”使节等了半天开口笑道:“当年韩老侯爷加封三品世袭罔替的时候,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您真是年轻有为啊!” 唐阕没有接旨,也没有谢主隆恩,他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有些发白:“这位大人……我……” “唐阕!”帐帘一挑,郑澈安有些慌张的走了进来。 郑澈安那一刻想把徐毅君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冬日里,唐阕面前的衣服一条一条的,脖子上红色的掌印十分刺眼。 “都给我滚出去!”郑澈安声音有些颤抖,韩匀庆带着两个侍卫便把徐毅君压了下去,宣旨的使节识趣的把圣旨放到唐阕面前,转身走了出去。 “陛下……”唐阕愣愣的看着郑澈安,似乎感觉到寒冷而微微缩了缩身子。 “渊恒……”郑澈安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漫上心头,怀中人的身子很凉,清瘦的身子没有一丝赘肉,那种熟悉的感觉让郑澈安双臂轻轻颤抖。 唐阕垂着的手小心翼翼的攀上郑澈安的后背,声音温润如玉:“陛下……请您收回成命,这旨意……太贵重了,臣……” 郑澈安猛的放开了怀中的人,炽热的目光盯着唐阕动人的眼眸,低头含住了唐阕薄薄的嘴唇。 唐阕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郑澈安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加速。 唐阕的唇很软,郑澈安有些留恋的亲了亲,半晌才缓缓拉开了一点距离:“你刚才说什么?” 唐阕耳根通红,有些语无伦次的张了张口:“臣……不,不想做……唔!” 郑澈安霸道的封住了唐阕的声音,侵略性的挑逗着唐阕无处可逃的软舌,临了还发泄性的咬了咬他的嘴唇,紧紧的贴着唐阕的鼻尖,轻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唐阕眼角发红,像是被欺负的狠了一样,双腿发软,靠在郑澈安怀里的身子轻微的抖了抖,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郑澈安的肩头。 郑澈安喜欢的不得了,对着唐阕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语气十分认真:“唐阕,我爱你。” 唐阕先是一愣,随后猛力的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这个怀抱。 “我爱你。”郑澈安双臂紧了紧,像是想把人融进身体里一样:“我爱你。” 唐阕突然变得十分安静,把头抵在郑澈安的颈间蹭了蹭,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唐阕……哭了……郑澈安放开怀里的人,伸出手轻轻擦去唐阕眼角的泪痕,语气软了几分:“这两天,我见了许多人,明白了许多事情……我才发现我真的很爱你,超越了一切……” 唐阕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止也止不住的滑过他清秀的脸庞,睫毛上沾了几滴眼泪显得更加晶莹剔透:“臣……” “那你呢?你爱我吗?”郑澈安的眼神带着几分紧张。 唐阕有些喘不过气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答道:“嗯……” “嗯?”郑澈安眼神一亮。 “嗯……”唐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呵……”郑澈安开心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唐阕脖子上的红痕:“怪我……我,应该早些发现的……” 唐阕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郑澈安看着唐阕有些破碎的衣衫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外褂给对方披上,心疼道:“还疼吗?要不要看看太医?” 温暖的衣物披在身上,唐阕打了个激灵,扭头避开了郑澈安想要抚摸他脖子的手:“没事!臣很好……您不用担心……” 郑澈安看着唐阕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渊恒啊……当年我们可一般高呢,现在……呵,我的衣服你穿上都要拖地了……哈哈!” 唐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由得脸色一变:“陛下!您怎么可以把这样的衣服随便给别人穿!” 唐阕身上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外杉,腾飞的游龙栩栩如生,开玩笑,这普通人穿上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普通人当然不行了,”郑澈安笑道:“但你不一样哦……” “啊?”唐阕有些茫然。 “你知道为什么封你梓君侯吗?”郑澈安问道。 “不……不知道……” “梓童,是皇上对皇后的爱称,封号梓君侯,位同皇后,为何不可穿着龙服?”郑澈安的眼神带着几分傲气:“皇后有凤袍加身,入主六宫,我也可以赏你龙袍桂冠,一品君侯世袭罔替,权倾朝野无人能及,这又有何不可?” 唐阕的眼神有些迷离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他和郑澈安站的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愣愣的站了半晌,突然在郑澈安面前笔直的跪了下去:“陛下,您不可以这样。” 郑澈安有些不悦的一挑眉:“嗯?” 唐阕没有理会郑澈安伸到他面前的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您是一代明君,不能因为这些事情饱受后入议论,而且……”唐阕无奈的摇了摇头:“您还年轻……” 郑澈安难以置信的看着唐阕。 “您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体会过……臣……其实没那么好……” “呵……”郑澈安轻笑道:“渊恒啊,你是太小瞧我了,还是只觉得我是一时兴起?” 郑澈安蹲下身子和唐阕平视:“我贵为帝王,佳丽三千,有什么是我没体会过的感情?我想要你,是因为你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我从小生在一个血雨腥风的皇家,本来就不相信什么感情,但是你给了我一份温暖,给了我一份希望,让我永生难忘。” “唐阕,人们都说帝王无情,但如今我可以许诺你,只要我郑澈安还在世一天,不选秀,不纳妃,就要你一个人,天地可鉴,这样可以了吗?” 第二十章 唐阕注视着郑澈安的眼睛,好看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星星:“陛……” “嘭!嘭!嘭!” 战鼓突然响起,郑澈安和唐阕都是一惊,南邵这个时候进攻,明摆着是朝着郑澈安来的! “陛下,您先避一避。”唐阕站起身子,眼神一沉:“我军不及南邵一半,硬撑下去定不是良策,要迅速转移。” “援兵马上会到,”郑澈安面色凝重,看着唐阕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是文官,一起走!” “吱!”一只长箭射入营帐,一阵喊杀过后,南邵的将军带着二三十人闯进了营帐。 韩匀庆站着郑澈安和唐阕面前,周围的士兵也一点点的向中心靠拢。 为首的将军看见唐阕不由得眼前一亮,对着周围的士兵一个劲的使眼色,缓缓从腰间抽出弯刀,和大梁士兵开始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只箭射入了帐中,韩匀庆抬手当掉了箭,千钧一发之际,南邵士兵突然往上一涌,大梁的士兵连忙往郑澈安面前挡,手中的兵器一立。 郑澈安却是心中一惊:“渊恒!” 那一声喊叫被兵器的碰撞声淹没,那名南邵将军的弯刀已经架道了唐阕的脖子上,韩匀庆忙命令士兵住手,帐中又一次陷入了死静。 唐阕没有上过战场,只是无责战术指挥,大梁的军队都见过唐阕几面,而南邵却并不知道这位特使大人长什么样。 如今唐阕披着一件明晃晃的龙袍,压抑不住的清贵气息势不可挡,难免会被认成帝王。 “没想到大梁的帝王这么漂亮,”那名将军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这还是我此生抓过的最好看的人质呢!也算您的荣幸了!” 郑澈安的手紧了紧,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将军的手轻轻摸了摸唐阕的脸颊,眼中似乎要喷出火了。 “请您以大局为重!”韩匀庆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唐阕,压低了声音对郑澈安道。 “这样做可不是君子的行为。”唐阕面不改色的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难得的傲气:“南邵根本不及大梁的万分之一,简直不自量力!” “哦?是吗?”将军眯了眯眼睛:“激将法?您可太抬举我们了,我们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这条命吧!” 唐阕沉默的站在原地,南邵的将军也不催他,似乎看戏似的等待着唐阕的下文。 唐阕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郑澈安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请求他的意思。 郑澈安握成拳的手由于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很久以前,当时唐阕还只是他太子殿下的伴读,那一日讲堂里,讲师激情澎湃的讲着大梁辉煌的历史,那是康平年间,大梁灭掉聆朝一统中原不过十年,南蛮叛乱,年仅十三岁的梁帝郑沣诉带着统帅韩落声御驾亲征,几乎连连告捷。 最后关头,南蛮的主城被大梁士兵团团包围,眼看就要破城了,可谁知南蛮居然抓住了郑沣诉的姐姐令祥公主,并以此为威胁,逼大梁退兵,并且要求与南蛮签订百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郑沣诉从小被姐姐带大的,感情自然好的没话说,而且令祥公主还是主帅韩落声未过门的妻子,感情甚好。 令祥公主知书达理,英勇过人,站在千军万马前没有半分怯色,一口咬定自己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令祥公主身边的婢女,讥讽南蛮不过使临死之前的无谓挣扎罢了。 郑沣诉和韩落声驻军三日,最终下令攻城,令祥公主的一条命,换来的是百姓的百年太平,除去的是大梁致命的隐疾。 韩落声也因此上封定南侯,世袭罔替,无人能及。 世人皆道令祥公主乃人中豪杰,韩落声乃百年难遇名将,郑沣诉更是千古明君。 郑澈安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百姓拥戴的明君,开创盛世,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放了陛下?”郑澈安开口道。 “你……”那名将军一愣:“你是何人?” “我乃大梁特使,大梁规定,战时,军令胜皇权,我是特使,你说吧,你带如何才能放了我们帝王?”郑澈安问道。 那将军不太相信的看了看郑澈安;“你……你……此话当真?!” 郑澈安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韩匀庆,怒道:“你爱信不信!有话赶紧说,到底要怎样?!” 那将军从未见过像郑澈安这么义愤填膺的和绑匪说话的,不由得吓了一跳,略微有些磕巴:“我……我们要,要大梁退兵,签下万世条约,永不侵犯对方领土半步。” “可以。”郑澈安点了点头:“还有呢?没有就赶紧放人!” 虽然大梁目前落得下风,但一统中原的实力不是假的,南邵如今也是硬撑到了现在,如果此刻不提一下万无一失的要求,那日后可就只能等着灭国了! 那将军眼睛一转:“还有,我们主子说了,两国交战是因为边境的事,我南邵并非有意,但实在是土地贫瘠、百姓潦倒,所以才……”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没心情和你打哑谜,”郑澈安看着唐阕,根本没心思和那将军玩什么文字游戏,怒道:“直接说你要什么!” “南邵……要……要大梁……从陵北一直到江州的十二座城池!” 此言一出,大梁的将士无不大怒,没想到这小小南邵,居然想肖像大梁的疆土! 那将军横在唐阕脖子上的弯刀微微有些发抖,带着几分心虚,万一刀下的人是个硬气的帝王,往刀上一撞……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同时也担心大梁扶持京城中的某位王爷登基,得不偿失,随即断断续续的道:“如果大梁觉得太多的话……” “可以,”郑澈安冷冷的道:“我大梁帝王,英明无双,十二座城又如何?来人,我现在就写给你!” “陛下!”韩匀庆吓了一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唐阕,唐阕是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可是如今却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同意了郑澈安的做法!他心念一闪——郑澈安和唐阕,是在拖延时间! 四周突然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援兵到了!” 那将军脸色一变,有些失手的在唐阕脖子上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鲜血蜿蜒而下。 “特使大人,您赶紧下令啊!”南邵的将军吼道。 “呵……”唐阕的一声轻笑堵住了郑澈安嘴边的话:“真是不巧,您刚才听到的,全都不算数。” “你什么意思!”那将军手抖的更厉害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信啊,”唐阕笑了笑:“那便来吧!” “你们都听着!”那将军慌乱的对着大梁的将士吼道:“我手上的可是你们的帝王!再不退兵,我……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大梁的众人,全部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你们……”南邵的众人脸色惨白。 “陛下,”韩匀庆对郑澈安行礼道:“援兵到了。” “朕知道……”郑澈安目不转睛的盯着唐阕,心里一阵阵的疼。 “什……什么!”那将军一愣:“这……不可能,你穿的是龙服……你……你,你是谁!” 唐阕的动作很慢,温文尔雅的脱掉身上的龙袍,轻轻的抱在怀里,露出了那一身破碎的白色长衫,语气依旧客客气气:“在下,乃是朝中特使,刑部尚书,唐阕。” 那名将军的弯刀不由自主的离开了一点距离,唐阕顺势转过身,面对那名将军:“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您还有什么遗言吗?”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那名将军抬起弯刀指着唐阕的心脏:“你不怕死吗?” “呵……”唐阕微微一笑,眼神无比温和:“大梁少了我唐阕,不过是少了一个消耗俸禄的官员,而南邵就不一样了吧!这儿可是南邵的最后一道关卡了,要是破了……可就直逼都城了……” “去死!”弯刀猛的抬起,对着唐阕的胸膛狠狠的戳去。 第二十一章 “渊恒!” “唐阕!” 郑澈安和韩匀庆同时惊呼道,但唐阕和那名将军距离实在太近了,冲过去根本无济于事。 千钧一发之际,唐阕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匕首,对着弯刀挡了过去。 唐阕从未练过武,力气小的可怜,根本震不开弯刀,反而震的自己虎口发麻,匕首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那柄弯刀失了准头,原本对着胸口的刀尖直直的扎进了左肋,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那将军不放心的想要补刀,韩匀庆哪里给他这样的机会?飞身上前踹飞了那将军手上的弯刀,把人按在地上。 唐阕身子一软,被郑澈安一把抱在了怀里。 “陛下……”唐阕的声音弱的吓人,止不住的鲜血带走了他的力气,也一点点的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度:“求您……答……答应臣一件事……” “渊恒……你别这样……”郑澈安抱着唐阕的身子微微发抖:“以后有的是机会提要求,对不对?只要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咳……”唐阕脸色更加苍白,抬起一只手艰难的抓住了郑澈安的衣服:“臣要做梓君侯……求、求您……咳咳,家母柳氏本就是罪人,唐家……也是奸臣……求您……将她的牌位……迁进我家祠堂……求您了!” “我答应你!唐阕,别睡!醒一醒!”郑澈安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唐阕的手,慌乱的站起身子:“给朕找军医!快!” “澈安……”唐阕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我爱你……” 郑澈安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来,唐阕第一次叫他名字,却不想是这样的场面,一种难言的感情涌上心头,啪嗒一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到了唐阕脸上。 “渊恒……你!再,再叫一次好不好?!”郑澈安心慌的抱着怀里的人,可唐阕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半分回应。 “陛下!该如何处置南邵?”韩匀庆浑身浴血问道。 郑澈安抱着唐阕,眼神短暂的恢复了清明,随即又布满了戾气:“传令三军,明日午时之前给朕攻破南邵都城!” 郑澈安眼神一暗:“传朕圣旨!不管是南邵的皇族,还是城中百姓……不禁男女老少,全数屠尽!明日日落之前,朕,不想再看到一个南邵人!抗旨者,杀无赦。” 郑澈安现心里慌的厉害,没心情理会韩匀庆错愕的眼神,抱着唐阕就往内帐里走。 所有的军医都到了,郑澈安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到床上,亲眼看着军医剪开唐阕的里衣。看到唐阕左肋的伤口,郑澈安简直想把那将军千刀万剐。 军医拧了帕子给唐阕轻轻的擦伤口,那帕子上沾了药剂,抹在伤口上钻心的疼,陷入昏迷的唐阕不由得低声□□。 “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看不出来他疼吗!!”郑澈安怒道。 军医吓得连连请罪,手颤抖的继续包扎。 郑澈安站在床边,拿着帕子轻轻的擦去唐阕脸上的汗水,也不顾虑旁人在场,低下头吻了吻唐阕鬓角,哑声哄道:“乖……忍一忍就好了……” 包扎结束了,军医识趣的退了下去,郑澈安给唐阕压了压被角,换了身衣服出了军帐 这场战争战局已定,大梁以绝对的优势打败了进攻,而南邵的最后一道关卡已经攻破了,如今,所有重要的将领都聚在韩匀庆的营帐里,听了韩匀庆的话都不由得一阵心惊。 “世子……”一个军官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南邵城中少说也有十几万人……陛下这……这是要……” “屠城。”韩匀庆目光一沉。 韩匀庆一直觉得自己非常了解郑澈安,他本以为,郑澈安最多一怒之下斩尽南邵皇族,然后把南邵并入大梁版图,可谁能想到,郑澈安居然要把整个都城都夷为平地,这一次……皇上可真要名垂青史了…… “不……不行!”一旁的将军道:“世子殿下,唐大人在之前的战事中已经抓了三千多名俘虏了……要是陛下看见我们一个没杀……得先宰了我们!” 韩匀庆也十分为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何尝不知郑澈安的心思?唐阕就是郑澈安的逆鳞,南邵敢伤唐阕,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半条命,要是不报仇……那就不是郑澈安了,可是……屠城实在是…… “唉……”韩匀庆叹了口气:“众位不必担心,一会儿陛下过来了,我自然会把责任担下来。” “你要担什么?”郑澈安冷着脸走了进来:“朕说过一个不留,为何还能看见南邵人?!” 众人连忙跪地行礼,韩匀庆脸色一白,率先开口道:“臣……怕陛下一时冲动,想再确认一下如何处置南邵……” 郑澈安眼眉一挑:“不用问了,还是那句话,朕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一个南邵人。”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全都投到了韩匀庆身上,韩匀庆心中叫苦不迭,帐中却偏偏只有他一个人敢劝上几句,硬着头皮咬牙道:“陛下……不如将此事和梓君侯商量一下……” 韩匀庆相信,唐阕决定不会同意郑澈安这么做的。 韩匀庆本想提一提唐阕让郑澈安恢复些许理智,没想到反而激起了郑澈安更大的怒火,郑澈安突然笑了出来:“你是要拿唐阕威胁朕?” “臣不敢。”韩匀庆脸色一变。 “呵……你们是不是都想动唐阕来刺激朕?是不是?!”郑澈安一身戾气:“呵……韩匀庆,别以为你是定南侯独自朕就不敢动你,朕从来就不是一个顾念情意的人,既然今日话已至此,那朕就和你们说清楚了!今后,凡是拿唐阕跟朕叫板的,都得死!” “陛下!”一个军医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梓君侯醒了……” 郑澈安毫不犹豫的往外跑,帐中的众人皆松了口气。 “渊恒!”郑澈安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刚苏醒过来的唐阕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在看到郑澈安后直直的跪下:“臣,求您收回成命。” 郑澈安先是一愣,连忙上前把唐阕扶起来,唐阕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缓过劲来,郑澈安急道:“这是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 “陛下……”唐阕的语气中请求的意味又重了几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郑澈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别废心思了,起来,上床好好休息。” 唐阕摇了摇头:“陛下,臣知道您心中不快,那些百姓知道些什么?不过是被战事逼迫,实在无辜……” “无辜?”郑澈安冷笑道:“如若你今日为了天下而死在我面前,世间谁会怜惜我?战场之上,谁是真正的无辜?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陛下,”唐阕劝道:“您这么多年来,不就是想要成为一代明君吗?可自古以来,屠城必将受到世人唾弃,届时天下会怎样看您?!” 郑澈安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唐阕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变了,呵呵……怎么看我?爱怎么看怎么看!看不过眼就过来跟我说,我亲自送他去见那些人。” 唐阕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像竖刺一样一下下的扎着郑澈安的心:“陛下……我求求您了……不要在为了任何人去报复了……” “渊恒……你以为我屠城只是为了报复?”郑澈安轻轻的把唐阕抱进怀里,声音有些沙哑:“为了你的平安,就算他南邵要着天下,我换给他又何妨?可是唐阕啊!我当时说过的话很快就会传开,天下人都道知道我堂堂帝王,为了一个臣子对南邵有求必应,连十二座城的条件都毫不犹豫,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唐阕是何等聪明,不由得脸上一变。 “只要我在位当权,你就是个平步青云的宝贝,这让我如何安宁?” “唐阕,你听着,我屠城,不是为了报复,更不是为了什么颜面,我只是忍不了,忍不了他们对你虎视眈眈,”郑澈安抱着唐阕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你劝我也没用,我要用南邵的血让天下人明白,我郑澈安,从来不顾念什么君子之意,圣人名言,敢打你的主意,只会比南邵的下场更惨!让他们想清楚,敢动你,他受不受的住我郑澈安的滔天怒火!” 唐阕安安静静的趴在郑澈安怀里,他此刻才明白,眼前的人站的有多高,活的有多苦。 他不惜为自己扣上昏君的帽子,屠戮万人以震四方,只是为了……恐吓天下,不让任何人动他唐阕。 唐阕抬起胳膊反抱住郑澈安,窝在他颈间轻声哽咽:“陛下……求求您……不要对臣那么好……” 郑澈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乖,起来说?” “臣……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唐阕缓了口气:“陛下……臣不能让您的名声因为臣而玷污,回皇城后,臣再也不出来了,哪儿也不去了……好、好好的当我的尚书……” 郑澈安揉了揉唐阕的碎发:“唉……就算为了你,姑且先放过那些百姓吧……” 郑澈安叫进帐外的亲兵:“去告诉世子殿下,明日直接攻破南邵都城,皇族权贵全部问斩,战俘发配边疆,百姓……沦为奴籍,永世不得更改。” 郑澈安闭了闭眼睛,想象着南邵城中的场景……千名皇亲,应该也极具威慑力吧! “起来吧,真是要了我的命了……”郑澈安伸手抹掉了唐阕的眼泪。 “您……不要对臣太好……臣受不起……”唐阕的头低了低。 “我对你很好吗?”郑澈安对着唐阕邪魅一笑:“我可也是讲道理的,唐阕,以后你就是梓君侯了,答应我,回皇城之后,永远陪在我身边……” “……”唐阕哑然,抬起头看了一眼郑澈安。 唐阕的眼中还含着泪水,长长的睫毛带着细小的水珠,那一眼……好像充满了委屈…… 郑澈安心下一动,压着唐阕的唇狠狠的亲了上去,唐阕十分顺从的认他欺负,双臂小心翼翼的攀上郑澈安的肩膀。 郑澈安抱着唐阕,把人放回了床上,坐在床边给他压了压被角:“本来……还打算和你一起攻破南邵都城的……现在看来,以后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哈哈。” 唐阕脸色有些发红,头也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郑澈安一皱眉,伸手摸了摸唐阕的额头,滚烫的厉害,随即转过屏风把军医叫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用过药了吗?为什么还会发烧?” 军医连忙行礼道:“回陛下,梓君侯身上那道伤口颇深,虽然上了药,但发炎发热在所难免,不过侯爷身体很好,熬一熬就过去了……” “那还要你有何用?”郑澈安越听越生气:“你是让唐阕自己熬着?” 众军医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这时,一个亲兵进来请旨,问询徐毅君该如何处置。 郑澈安一挑眉:“让他好好活着……呵……” 第二十二章 唐阕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暗的,郑澈安搂着他躺在床上,唐阕看着郑澈安眼底的青黑心疼的紧,一动不动的不想打扰到他休息。 “唔……醒了?”郑澈安睡的极轻,见唐阕醒了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没事的……”唐阕温和一笑:“陛下您多睡一会儿……臣好的很呢……” 郑澈安一愣,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避开唐阕的伤口,在他纤细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关心我?怎么也不问问南邵的战事?” “啊……”唐阕脸有些发红:“世子殿下……” “已经破城了。”郑澈安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唐阕迷迷瞪瞪的睡了一整天,身子确实有些发软,犹豫再三,悄悄的抓住了郑澈安的衣角,有些依恋的跟着他往前走。 郑澈安心里开心的要飞起了,嘴角的弧度又向上翘了翘,恨不得走的再慢一些。 虽然现在是二更的天,但宫人哪里敢休息?还冒着热气的松子粥很快就端了上来。 自郑澈安登基以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同桌共饮,郑澈安不由得往唐阕身边凑了凑。 松子粥带着一种芳香的气味,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大殿,唐阕一直最喜欢这个味道,舀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 “陛下不要吗?”唐阕把勺子递到了郑澈安面前问道。 “要啊!”郑澈安含笑的低下头,张嘴咬住了唐阕伸过来的勺子。 唐阕有些不好意思,即使周围没有别人,握住勺子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郑澈安温和的笑了笑:“我们后日就可以启程回京了,要不要在周围玩几天?” “看陛下的意思吧!” “行,陪我再躺会儿……”一碗松子粥见了底,郑澈安真的感觉有些发困,他一整天都坐在唐阕床边,听着亲兵一次次的进来汇报韩匀庆的战事,直到攻破了南邵才搂着唐阕眯了一会儿。 唐阕睡了一天,但伤口还是隐隐作痛,偶尔几时太阳穴疼的厉害,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而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郑澈安小心翼翼的抱住唐阕,很快便睡了过去。 唐阕睁开眼睛,只感觉身子一晃一晃的,眼神茫然的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郑澈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快到皇城了。” 唐阕这才清醒了不少,他现在坐在马车里,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窝在郑澈安怀里,立刻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喝些水。”郑澈安端了杯茶送到唐阕面前。 唐阕缓缓的坐起来,被郑澈安揽着腰坐在他腿上,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 “渊恒,外面下雪了。”郑澈安挑起唐阕一缕发丝道:“很漂亮。” 唐阕不知道郑澈安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出去看看?”郑澈安给唐阕披了件衣服。 唐阕自然不会扫他的兴,跟着郑澈安出了马车,天上飘着小小的雪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宫人在原地休息,郑澈安和唐阕穿过人群,登上了一座隐蔽的小亭子。 “陛下……有什么事吗?”唐阕似乎感受到了郑澈安情绪的波动。 郑澈安注视了唐阕的眼睛许久,伴随着四周零星的雪花,极为珍重低头亲上了那片薄唇。 唐阕极其顺从的微微抬起头,生涩的回应着郑澈安的亲吻。 郑澈安心中一阵狂喜,有些把持不住的加深了这个吻,唐阕有些喘不上气来,本能的想要挣脱郑澈安的拥吻,没退几步后背便贴到了亭子边的石柱上。 亭子四角的石柱刷的红漆,在天地一片雪白中显得十分抢眼,唐阕披着一身白衣,靠在柱子上,迎接着郑澈安的亲吻,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面前的人。 “唔……”唐阕眼角发红,软软的靠在柱子上,把头埋在郑澈安胸前。 郑澈安就以这个姿势把唐阕困在自己与石柱之间,轻轻的凑到唐阕耳边,声音十分有磁性:“渊恒……” “嗯?” 郑澈安比唐阕高出去快半头,低沉的声音让唐阕身子一震,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却带着几分颤抖:“对不起……” “陛……陛下……”唐阕不知所措的茫然道。 郑澈安握住唐阕的手,引领着他来到了自己佩戴的玉佩前,唐阕只是略微一碰,脸有红了几分:“臣……” “对不起……”郑澈安缓缓的靠在了唐阕颈肩上:“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渊恒,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当、当年……我……我怕……” “对不起。”郑澈安紧紧的抱住了唐阕,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唐阕一直无法理解当时的郑澈安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因为在他昏迷的时候,郑澈安去见了徐毅君。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郑澈安冷冷的问道。 “呵……得了!成王败寇,我也没办法……”徐毅君悠闲的靠在铁门上,背对着郑澈安无声的笑了笑:“唐大人怎么样了?” “唐阕,用不着你关心。” “占有欲很强啊?”徐毅君带着几分嘲讽:“可这又有什么用啊!没了就是没了,补偿又有什么用?” “你想说什么?”郑澈安眼眉一挑。 “唐阕……唐渊恒……呵呵,他是我见过最笨的人!”徐毅君扬起头:“陛下啊!他当初下狱的时候,你可曾去看过他?” 郑澈安哑然,那时正赶上他登基,忙的焦头烂额的脱不开身,虽然他和唐阕都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情,但回想起来仍旧让郑澈安愧疚不已。 徐毅君等不到他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您没有,但我去过。”徐毅君猛的站起身子,抓住铁门的栏杆狠狠的瞪着郑澈安的眼睛:“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郑澈安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毅君深吸了一口气:“当时,唐渊恒虚弱的缩在阴牢的角落里,看到我时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我看了他很久,他始终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的好像睡着了,直到我走的时候,他才突然叫住了我。” “‘你有什么想说的?’我问道,他脸上带着与平常一样的温和笑意,语气很轻快:‘请好好辅佐陛下。’我不可思议的一回头:‘什么?你难道不想求我带你面见陛下吗?’” “唐渊恒轻轻的摇了摇头:‘陛下长大了,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我……累了。’” “‘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不要再遇到陛下了……’” 第二十三章 “陛下!”唐阕有些担心的看着郑澈安。 “我没事……”郑澈安崽唐阕颈间蹭了蹭:“就是觉得……我对你还不够好……” 宓清婉带着众人在城外迎接郑澈安的归来,唐阕微微行礼,转身回了尚书府,等待着晚上的夜宴。 “陛下万安。”宓清婉款款行礼道。 郑澈安伸手把宓清婉扶起来,语气如常:“皇后辛苦了。” “臣妾有一事相求。” “何事?” “陛下亲征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给小皇子起名。” 郑澈安一愣,这才想起来,当时自己一知道唐阕可能有危险,马不停蹄的就往南邵冲,草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就走了。 “是该好好想想……”郑澈安略加思考:“衡……” “恒?”宓清婉有些茫然:“您这是……” “玉衡的衡,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如何?” “啊……好!”宓清婉呢喃了几句:“郑衡、郑衡……好名字。” “晚宴劳烦皇后了。”郑澈安对宓清婉拱了拱手,抬脚离开了未央宫。 宓清婉孤独的站在未央宫中,华丽的珠翠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身上的凤袍依旧繁华,精致的妆容掩盖住了她苍白的脸色,一滴眼泪缓缓的滑过她的脸庞,陷入了凤袍之中不知去处…… 唐阕穿着紫红色的官服,好看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坐在自己的案几前动了几下筷子。 如今的唐阕,加封一品君侯,世袭罔替,就连定南侯见了也要躬身行礼。 唐阕做在郑澈安最近的地方,众位大臣看的心痒痒:这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啊!怎么能不巴结呢? “梓君侯。”一个尚书笑盈盈的端着酒杯:“恭喜梓君侯和陛下凯旋,下官敬您一杯!” “谢谢。”唐阕举起酒杯,轻轻在小酌了一口。 “梓君侯这就不给面子了!”那尚书亮了亮已经空掉的酒杯:“今日盛宴,您何必端着呢?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力的人,乃是同道挚友,您也赏个脸呗?” 唐阕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迅速的恢复了正常:“大人说的是,是我乱了规矩。”说完扬起头,一饮而尽。 唐阕酒量一直不好,也未曾觉得辛辣的酒味到底有何妙处,一杯就下来,唐阕悄无声息的皱了皱眉。 “下官也恭喜侯爷了!”有一个起头的,众人也都按捺不住了,一个个的起身向唐阕敬酒。 唐阕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已经感觉身子微微发软,有些茫然的朝郑澈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郑澈安握住酒杯的手忽的一紧,唐阕脸颊通红,好看的眼眸像星辰一般璀璨,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挑,看着郑澈安的眼神带着一种……依恋。 “咳……”郑澈安轻轻一咳,四周的臣子连忙坐回了原位。 “梓君侯,过来。”郑澈安的语气十分认真,没有半点挑逗的意思,但周围的臣子还是莫名的脸颊一红。 唐阕有些茫然的走到郑澈安面前,敏儿识趣的让人在下首给唐阕搬了张椅子。 “坐。”郑澈安看着唐阕有些拘谨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压低了声音:“有不舒服吗?” 唐阕摇了摇头:“臣很好,谢陛下关心。” 坐在远处的臣子们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当今帝王含着笑意的和梓君侯说话,梓君侯一点也不惧怕龙威的轻声回答着。 唉,这就是皇恩啊!也亏得唐大人承受的起!众臣子腹议。 “陛下,皇子还小,晚上没了臣妾睡不着,请陛下恕臣妾率先离席。”宓清婉起身行礼道。 郑澈安对着她点了点头:“皇后辛苦了。” 宓清婉一离席,唐阕双手不由得紧了紧,脸更红了:“陛下……皇后娘娘……知不知道您……” “知道,”郑澈安给唐阕夹了道菜:“皇后是通情达理之人。” 郑澈安看着唐阕的样子突然感觉十分燥热,清了清嗓子:“众卿不必拘谨,明日免朝,大家不醉不归。”说罢举起酒杯,面对众人一饮而尽,随后看了唐阕一眼:“梓君侯跟朕来一下御书房。” 在全体朝臣羡慕的目光下,唐阕随着郑澈安离开了宴席。 “梓君侯真是不得了啊!”帝后都离开了,在场的人也放松了不少:“这才几个月?从死囚到一品君侯,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我看着未必是好事。”一个老臣故作高深的端起了酒:“陛下如今还年轻,十六岁的孩子,依赖儿时的玩伴也不稀奇。” “大人说的是。”几个官员连连点头:“我看梓君侯也只是风光一时,怎么说也是差点逼宫造反的人,陛下不会留下这个隐患的……” “注意言行!”周围的人连忙提醒道。 那人自知失言,轻轻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我都糊涂了,我大梁平安昌盛,哪里有什么逼宫造反的事情……” “不过梓君侯也是可怜,”一旁有人道:“陛下与唐家势不两立,唐家那几位还在牢里关着呢!梓君侯虽然得宠,却照顾不到自己的家人,命苦啊!” “唉,也是个可怜的人……” 第二十四章 然而此刻,被朝臣讨论了半天的“可怜”人,正躺在当朝帝王身下,接受着对方深情的拥吻。 唐阕腰上的束带早已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长发也披散在身旁,像谪仙一样。 “渊恒……”郑澈安在唐阕白皙个脖子上印上几颗红色的小草莓:“我想要你……” 唐阕眼角发红,声音有些沙哑:“陛下……” 唐阕多年来坐于书堂,没怎么见过太阳的皮肤轻轻一掐就能留下浅浅的印子,郑澈安小心的避开唐阕的左肋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他锁骨上印上了一排牙印。 “别……别闹……”唐阕抓住郑澈安的一只胳膊拉了拉。 郑澈安从床头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满屋子便充满了茉莉花的香气。 “难受就和我说……知道不?” “嗯……”唐阕伸出手环住郑澈安的后背,在天子背后印上了月牙形的指甲印,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啊……”郑澈安满足的喟叹了一声,在唐阕耳边轻轻吹气:“我动了……” …… 郑澈安给唐阕清洗完,看着怀里的人身上全是自己的印记,轻轻在唐阕鬓角上亲了一下:“渊恒……第一次?” 唐阕枕在郑澈安胳膊上,愣了一下后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郑澈安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生气:“哦?那个人是谁?” 唐阕把自己埋在郑澈安怀里,声音也闷闷的:“陛下……臣当年成亲的那晚……您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郑澈安轻拍唐阕的手一顿,思绪突然十分混乱:唐阕的新婚夜,身穿红衣的少年,被自己压在身下反反复复欺负了个遍…… “渊……渊恒……”郑澈安脸色一变:“我当时……我……” 郑澈安非常想给自己一巴掌,唐阕多么好的人,第一次被自己草草的在那种地方上了…… “那个……疼吗?当年。” 唐阕缩在郑澈安怀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摇了摇头:“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臣……不记得了……” “以后不会了。”郑澈安的手紧了紧:“对不起……” 唐阕似乎困到了极点,许久不见回答。 郑澈安挑起唐阕的一缕碎发在手中把玩:“渊恒……梓君侯府快修好了……不过……你应该没什么机会在那过夜了……” “梓君侯呢?”郑澈安问道。 “回陛下的话,梓君侯……去天牢了……”许公公答道。 “什么?”郑澈安心下一惊:“好好的去天牢做什么?” “这个……”许公公犹豫了一下:“明日就要问斩死囚了,侯爷毕竟也是唐家人……可能……是去告别?” 郑澈安心下一沉,唐阕去见唐铮江绝非一时兴起,他忙命人被了轿子,等到了天牢却没有直接通禀,而是屏退下人,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唐阕穿着一身朴素的宫装,站在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唐铮江和唐阔关在一起,唐阔原本肥胖的身子消瘦的好像皮包骨一样。 “父亲。”唐阕行礼道。 “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唐大人啊!”唐铮江笑了笑:“不知唐大人如今在哪高就啊?” 牢房里消息闭塞,唐铮江还不知道唐阕加封梓君侯的事情,唐阕似乎也不想多加解释,淡淡的道:“父亲,我想问您几件事情。” “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您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 唐铮江没想到唐阕会问这个,为什么不喜欢唐阕呢?似乎……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唐阕只当唐铮江在想,等了半晌,唐铮江突然笑了起来:“我先问问你,这唐家的死罪,有多少是编造的?” “有不少都是假的,”唐阕道:“不过就一条意图谋反,已经足够满门抄斩了。” “呵呵……”唐铮江眼神一闪:“唐阕,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呵呵……因为你太完美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你知不知道,让一个天之骄子饱受欺辱却无力反驳,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唐阕的身子微微一颤,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唐铮江突然叫住了唐阕:“我还有话和你说!” 唐阕站定了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您想说什么?” “我确实对你不好,做了很多害你的事情……可是唐阕啊!呵呵,你以为你那心尖上的郑澈安就是什么好货色吗?他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害你骗你?” 唐阕沉默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知道对吧?哈哈,父亲告诉你……” “他七岁那年,你去做他的伴读,大皇子郑澈煜对他百般刁难,他为什么隐忍不发?偏偏要你给他出头?” “那时你也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难道现在依旧不清楚吗?他才七岁!就知道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怎么样?你当时得到了什么?唐家满门的排挤,大皇子党的抹杀……呵呵,可他郑澈安呢?四平八稳的继续做他的太子!” “呵呵……大皇子败在他手中也是正常,谁七岁就会玩弄权谋之术!”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哄得你甘愿入狱,受那酷刑却没有半点怨言,唐阕!他可以害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等他哪一日被天下人指责是昏君的时候,会不会给你扣个佞臣贼子的帽子让你替死?” “哈哈……我大梁的江山啊……居然交给了这样的人……呵呵……” 郑澈安强忍着把唐铮江千刀万剐的心思,命令自己不许打断唐铮江的话。 唐铮江的话说的很难听,却也有几分说服力,郑澈安明白,他今日可以挡在唐阕身前,不让他听这些话,但是只要他在位一天,梓君侯在位一日,关于他和唐阕的流言蜚语就不会断,会有无数的人想方设法的提醒唐阕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 他在赌,赌唐阕对他的信任。 “孩儿……你现在明白了吧!”唐铮江看着唐阕莫名有了几分快感:“我是恨你害你不错,但他郑澈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又有多少?大皇子多么聪明的人,唐胜雪多么润滑的人都斗不过他,更何况你!” “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有用便留上一时,不需要的时候便随意丢弃!你怎知他真的对你有情?” 唐阕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叹了口气:“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唐铮江吼完之后喘息道。 “我知道陛下以前确实不相信我,也算计过我……” 唐铮江笑着点了点头:“是了,呵呵,你终于明白过来了……我和你说……” “但那又怎样?”唐阕淡淡的看了唐铮江一眼:“那又如何了?” 唐阕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陛下为了皇位也做过坏事,知道他曾经对我也有误解,这些事情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但是,我不在乎。” “你是疯了不成?”唐铮江没想到唐阕居然会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他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唐阕温和的笑了笑:“别说陛下要算计我,就算他要我的命,我也会毫无怨言的双手奉上,绝不怨他分毫,父亲,我从不怕别人离间,您明白吗?” “哈哈!哈哈哈!”唐铮江发狂似的狂笑着,看着唐阕的身影慢慢消失。 第二十五章 “陛下!”唐阕跪在母亲的灵位前,看着缓缓走进来的郑澈安吓了一跳。 “猜你就在这里……”郑澈安在唐阕身旁跪下:“给夫人上一柱香吧!” 唐阕拿出一柱香递到郑澈安手中,和他一起对着柳氏的排位拜了一拜。 “陛下……谢谢您……”唐阕对着郑澈安温和的笑了笑。 看到柳氏的排位,郑澈安轻轻一皱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你在大街上出手打了唐阔一巴掌,是真的吗?” 唐阕一愣,本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唐阕从小规矩惯了,难道打一次人,还是感觉记忆犹新:“额……是的。” “为什么?”郑澈安想起来,当时宓清婉告诉他,唐阕因为一个女人打了唐阔,隐隐约约记得姓柳……那…… “是因为母亲……”唐阕脸色一沉:“臣当时自立门户,想将母亲的排位迁出唐铮江家里,所以回了一趟当时的尚书府,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成功,几日后遇到了唐阔……臣当时心情不好,他出言不逊……一时之间没忍住……” 郑澈安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揉了一把唐阕的头发,语气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当时怎么不找我啊!” “我……”唐阕有些不知所措,脸莫名有些发红。 郑澈安注视着柳氏的排位微微一笑:柳夫人,不,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应该还受得住我一声“娘”,您是通情达理的人,相信我,我会好好对渊恒的…… “陛下……您怎么了?”回宫的路上,唐阕坐在轿子里有些担心的问道。 郑澈安没有说话,挑起唐阕的下颚无比珍重的在他嘴上亲了亲。 没有人知道郑澈安在天牢里听到的那些话对他有多大的震撼,他一开始真的吓着了,怕唐铮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怕唐阕听到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而改变心意,他辜负了唐阕那么多年,徐毅君的和唐铮江的话确实是他心中的一道魔障。 但是唐阕的话,却给他打了一剂最好的定心剂。 他说,我知道他算计过我,但那又如何?我知道他做过坏事,那又能怎样?我不在乎。他说,别说被他算计,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给。 没人知道郑澈安当时站在一旁眼眶通红,被唐胜雪和郑澈煜欺压的时候他没畏惧过,在朝堂之上和那些迂腐的老臣周旋时他没担心过,但在唐阕沉默的那一刻,他心里却害怕了。 他多害怕唐阕因为唐铮江的话而动摇,自古以来,最残酷的不是敌人的凶残,而是爱人和亲人的决裂。 但是唐阕却告诉他,他不在意。 这一刻郑澈安明白了,就算以后面对千难万险,面对更大的挑战,他都不用担心,可以肆意的一展他的雄图,在这片土地上开拓自己的江山,因为在他身后,有坚信和支持他的爱人。 “渊恒啊……”郑澈安靠在唐阕肩膀上:“我们这算不算拜过高堂了?” 唐阕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陛下……” 郑澈安揽住唐阕的腰,顺着衣服摸了摸,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这是?? 郑澈安拽下唐阕腰上的玉佩,放在眼前一看不由得一阵心惊:那块玉佩的一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字,却让郑澈安心中久久不能平息,那里,端端正正的刻着一个“安”字! “渊恒……”一种难言的感情涌上心头,郑澈安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哪里来的?” 唐阕身子一震:“回陛下的话,臣四岁那年别人所赠。” “拜谁所赠?” 唐阕闭上了眼睛:“拜……当年的二皇孙所赠……” 郑澈安的手紧了紧:好!好一个徐毅君……居然能从他酒后的几句话里找到方法算计他! 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当年引他魂牵梦萦那么久的人居然是唐阕,或者说,居然是个男人。 难怪宓清婉只能拿着一块碎玉,因为他向徐毅君透露的不多,徐毅君无法原模原样的雕刻一个,只能谎称玉碎了,而自己当时过于心喜,根本没有派人细查,才让人钻了空子。 然而现在,唐阕身上带着那块完好无损的玉佩坐在他身边。 唐阕并不清楚宓清婉得宠的原因,只知道她是郑澈安喜欢了很久的人,弱弱的道:“我以为……陛下已经不记得了……” 郑澈安把唐阕压在轿子上狠狠的亲,眼泪无声的滑过脸庞。 “陛……陛下……”唐阕不知所措的伸出手给郑澈安擦着眼泪:“您……我……” “叫我名字。” “陛下……” “叫!”郑澈安居然有些孩子气的盯着唐阕。 “澈安……”唐阕轻声唤道。 “渊恒……”郑澈安把唐阕抱进怀里:“我怎么可以……这么喜欢你……” 第二十六章 三年后,天下长安,四海太平。 新入刑部的中郎第一次入朝,不免带着几分好奇。 “乱看什么呢!”一旁的刑部李侍郎连忙呵斥道。 “真是富丽堂皇……哇!”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李侍郎猛的一按,低头哈腰的行了礼。 “见过世子殿下!”李侍郎恭敬道。 韩匀庆略略点了点头,抬脚往前走去。 “这就是定南侯家的世子吗?”小中郎眼神一亮:“都说当年世子殿下在战场上英勇无比,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那是自然,”李侍郎笑道:“所以人家以后是侯爷,咱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个官……” “怎么没看见刑部尚书大人?”小中郎左顾右盼:“以后都是兄弟!还想着请尚书大人吃个饭,以后多加照顾呢!” 听到这话,前面一个离他们几步之遥的老御史突然回过了头,对着小中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嘘!”李侍郎吓了一跳:“和刑部尚书称兄道弟?你别做白日梦了!呵呵,人家可是一品梓君侯!岂是你想巴结就能巴结的上的?” “我知道啊!”小中郎被那一瞥有些窝火,反驳道:“梓君侯也是朝臣啊!总需要些同僚什么的,而且这马上就要上朝了,怎么还不来啊!” 这时宫门突然打开了,一些新入职的官员以为是皇帝,连忙行礼,而老臣已经见怪不怪的继续往前走了。 宫中抬出了一顶轿子,十六人抬着的,排场不输帝王,只见轿帘一挑,一个身穿立领官服的人缓缓走了下来。 “梓君侯。”韩匀庆行礼道。 “世子殿下。”唐阕轻笑着回礼道。 “呵呵,侯爷真是大排场啊!”刚才的老御史突然插嘴道。 韩匀庆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唐阕尴尬的回礼:“苏大人早。” 苏大人十分高傲的点了点头算做回礼,朝自己列班的地方走去。 “那就是梓君侯!”不少新人都是一惊,唐阕微微扬起头,惊鸿一瞥,让多少人都看直了眼。 “梓……梓君侯真漂亮……”小中郎赞叹道。 “你看个什么劲啊!”一旁的李侍郎怒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去年有一个三品的官,因为多看了梓君侯几眼,差点被陛下发配边疆……” “这么严重啊!”小中郎吓了一跳:“这是为什么啊!” “皇恩浩荡,岂是你能明白的?”李侍郎深不可测的道:“陛下对梓君侯宠爱非凡,侯爷是可以在御书房与陛下讨论朝政到深夜的人,陛下怜悯,经常让侯爷寝在偏殿,怎么样?比不了吧!” 小中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才刚入秋吧!梓君侯怎么就穿立领朝服了?不热吗?” “侯爷身体不好,”李侍郎叹了口气:“当年人家为陛下挡过一刀,一到春秋换季就病一场,陛下担心的紧,朝服都是特意做的。” “这样啊!”小中郎点了点头。 上朝的时候,唐阕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郑澈安的目光时不时的往他这个方向瞟。 “皇上,对于朔州的那些贪官,臣以为……” 几位大臣已经吵了小半个时辰了,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梓君侯!”郑澈安突然开口道。 唐阕出列行礼:“臣在。” “卿认为该如何处置?” “没收资产,发配边疆。”唐阕淡淡的道。 这样的惩罚虽然没错,但难免重了些。 然而神奇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了,原本吵的不可开交的朝臣们个个回列,没有半点想要反驳的意思,只有那名苏御史狠狠的瞪了唐阕一眼。 什么情况!小中郎吓了一跳:啊?!! 李侍郎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呵呵……新人真可怕,一点原则都不清楚,当年陛下就曾说过梓君侯位同帝王,这几年下来……凡是梓君侯的意见,不管多么小众,陛下都会同意的……唉……幸好这些人还有些脑子,没有出去反驳……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梓君侯留下。”郑澈安道。 “梓君侯真厉害,”小中郎满眼憧憬:“侯爷才二十吧?已经这样受宠了……” “那是自然,”李侍郎笑了笑:“人家是陛下的伴读,是陪陛下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岂是我们能比的?” “渊恒,过来。”郑澈安坐在案几上笑道。 唐阕看着郑澈安没有半点帝王样子的坐在桌子上皱了皱眉:“陛下,您还是下来吧!” “不要,椅子坐时间长了腿麻。”郑澈安无赖的靠在唐阕怀里,把一旁的奏折当空气。 唐阕站在原地让他靠着,无奈的笑了笑。 虽然才刚入秋,但夏日的余热还未全部褪去,郑澈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唔……你不热吗?现在就开始穿立领的朝服了……” “这还不都怪陛下!”唐阕明显有些生气,但语气却带着几分……可怜? 郑澈安一愣,伸手拨开了唐阕朝服领口的几颗扣子,唔……果然如此,唐阕白皙的脖子上印着几个红红的印子,不遮一下肯定相当明显。 “啊……”罪魁祸首郑澈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我反省了半天:昨天一时没把持住便多要了几回,谁知道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咳咳…… “让你今天请假来着,”郑澈安道:“谁让梓君侯心怀天下,昨晚明明天亮了才睡下,今日还有来上早朝。” “……”唐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有些委屈的道:“我再不来,苏全又要请我喝茶了……” 这位苏全便是在朝堂上瞪唐阕的苏御史。 大梁人才济济,定南侯府盛产国家栋梁,楚氏府上盛产将才,而苏家,却也是出了名的盛产御史。 当年大梁康平年间,康平帝喜爱琉璃瓦,想要把寝殿的一处窗户改成琉璃瓦的,想来那也不过就是些玻璃片子,却不知当年苏家的那位御史错了什么弦,硬是当堂反对。 康平帝幼年登基,本该是游玩的年纪,却生生被战事禁锢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想找点玩的也不是不可。 据传言,当时的苏御史在朝堂上以命相逼,中心思想就是:几片玻璃劳民伤财,您要节俭。就因为这点破事,他生生的在大殿上磕了三百来个头,也是人才…… 据说康平帝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可大梁却命令禁止斩杀、撤职御史。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以刚当上定南侯的韩落声一脚把苏御史踹晕在当场而草草结尾…… 对了,后来韩落声好像还以为这个事情被梁帝赏了千两白银…… 眼下这位苏全苏大人,丝毫不失他先祖的风范。 唐阕和当朝帝王的那些事儿,满朝文武心中都有数,只是谁都没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对于唐阕可以宿在皇宫、动不动就请假不上早朝、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宫宴上与帝王同桌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摇头叹息外,就只能羡慕嫉妒的在一旁看着。 不过也有特例,就比如这位苏大人。 不知唐阕上辈子欠了他什么,苏全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但依旧三天一上书,暗示郑澈安注意影响,简直风雨无阻,让郑澈安好不头疼。 “您又不是不知道……”唐阕也叹了口气:“他弹劾我的折子在偏殿都快堆成小山了,您在留中不发……偏殿殿门都快关不上了……” “明天我就全烧了!”郑澈安哼了一声,从桌子上下来伸了伸胳膊,眼角的余光不由得看了看唐阕露出来的一节脖子,若隐若现的锁骨在深紫色朝服的遮盖下显得更加诱人。 “陛下?”唐阕愣愣的看着郑澈安,好看的眼眸一闪一闪的。 唉,苦啊!郑澈安内心咆哮:小时候最鄙视昏君沉迷美色……啧啧啧,看来自己很有当昏君的潜质啊! “咳咳……没什么……” “见过陛下。”宓清婉从殿外走进来,见到唐阕微微点头:“唐大人。” 唐阕微笑着回了礼:“皇后娘娘。” 郑澈安和宓清婉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宓清婉对于自己只挂着一个皇后的头衔这件事情没什么不满的,也许是性格与世无争,但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已经看破红尘了,天天在未央宫中看书下棋,和唐阕关系处的不错。 “父皇!”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四岁的郑衡兴高采烈的冲向郑澈安。 “小兔崽子,激动个什么劲!”郑澈安在郑衡脑门上点了点:“没大没小的,和你唐叔叔行礼了吗?” 刚刚二十岁的唐阕莫名有些悲伤:居然已经到叔叔辈了…… “渊恒老师!”郑衡看着唐阕小脸一红,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老师你好久没有问我的功课了,是因为朝政忙吗?”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唐阕。 郑澈安有一天心血来潮,让唐阕教郑衡写字,可惜这位小皇子是个活跃分子,没写两个字就喊手酸,郑澈安也只能恨铁不成钢的不了了之,但郑衡似乎很喜欢唐阕,一遇见就往上凑,总是问一下稀奇古怪的问题。 唐阕无奈的笑了笑:“小殿下,我……” “谁让你叫渊恒的?!”郑澈安生气道:“干嘛呢!?” “唉,父皇还是那么小心眼。”郑衡大人似的叹气:“您应该多去拜拜佛、吃吃斋饭,好好治一治这脾气……哎呀!” 被郑澈安掐着脸的小皇子一皱眉。 “皇上,唐公子求见。”许公公笑眯眯的道。 郑衡立刻挣开了郑澈安的手,一副大人模样的站在一旁:“请。” 呦呵!郑澈安心中感叹:小样呵!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给父亲请安。”不满三岁的唐涣哲行礼道。 唐涣哲是隋轻与苏小姐的孩子,一出生,隋轻就和夫人一起拜访了唐阕,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由唐阕抚养,并且两人决定从此游历天下,四海为家。 唐阕本来推辞了半天,可最后苏小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唐大人,梓君侯家还有后辈吗?”唐阕一愣,考虑了两天后总算同意了。 唐涣哲虽然和唐阕并不十分相似,但却从小在唐阕身边长大,性格倒学了七八分,受唐阕的□□,不到三岁的小公子在文学方面已经十分出众了,礼仪也好的没话说,其优秀程度绝对不输当年的唐阕,可以让所有见过他的权贵回家痛骂自己的孩子半个时辰…… “嗯,”唐阕严肃了几分:“今日夫子讲了些什么?” “回父亲,聆朝概况已经全部讲完,主要分析了盛安盛世的和禧昌朝山河日下的原因。” 唐阕淡淡的点了点头:“聆朝当政多少年?” “从一统天下的盛安皇帝算起,到和佑十一年灭国,共计一百八十载。” “隆靖朝帝王为谁?” “崔氏皇后之子,陵北郡王蹇梓泛。” “禧昌帝如何?” “禧昌帝少年登基,杀忠臣亲小人,无故攻打蛮夷,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使聆朝迅速衰败。中年醒悟,减赋税、除贪官,但功不抵过,不过一代昏君。” 唐阕沉吟片刻,对唐涣哲做出了评价:“尚可。” 唐涣哲高兴的笑了笑:“孩儿会继续努力的!” 听了半天天书的郑衡哑然,突然觉得郑澈安是一个不错的父亲,要是想唐阕那样对孩子要求严格……实在是太恐怖了! 郑澈安瞪了郑衡一眼:看看人家! 宓清婉特别喜欢唐涣哲,也许身为家长,都希望孩子能和优秀的人成为朋友,于是笑吟吟的问唐涣哲:“要不要和衡儿一起去吃点心?” 唐涣哲眼睛一亮,但还是抬头看了唐阕一眼,得到对方许可后才走到郑衡身边,轻声道:“衡儿哥哥……” 郑衡高高兴兴的拉着唐涣哲往外走,跟着宓清婉回了未央宫,似乎十分开心。 “咳。”郑澈安轻咳了一声,从背后趴在了唐阕身上。 “怎么了?”唐阕问道。 郑澈安轻轻凑到唐阕耳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声音却软软的:“渊恒哥哥~” 唐阕身子一僵,脖子本能的缩了缩,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别……” “渊恒哥哥……让涣哲来讲堂,和衡儿一起听课吧!”郑澈安依旧死皮赖脸的说道。 “嗯……”唐阕还没有从那声“哥哥”中缓过来,乖巧的答应着。 郑澈安眼神一闪,直接抱起唐阕就往寝殿走,唐阕吓了一跳,忙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陛……陛下?” “唉,奏折永远都看不完,”郑澈安坏笑道:“偷懒而已,渊恒哥哥陪我玩啊!” 唐阕委屈巴巴的看着郑澈安:“澈安……苏御史又要写折子了……” “哼,让他写,朕还怕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散花!!! 感谢大家……大概一个月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正文写完了,番外……快了,但是可能不能保证日更了,希望大家谅解…………(弱弱的……) 鞠躬!感谢! 我们……嗯……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