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作者:月佩环 穿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周凌和卓无极辛辛苦苦地打下了一片基业 本来以为他负责经营,卓无极负责武功绝顶,就能互相扶持,在乱世中活下去。 谁知道搭档兼炮友遇到了真爱,中途要拆伙…… 拆就拆吧,但他怎幺就中毒了? 穿越+生子 师兄嫁我的姊妹篇。 第1章 秋高气爽的天气,定州城门边上,却沾染了些许从城外吹拂来的枯草气息。 客栈中走出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男子,向来和气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凝重之色。 在门外等候的明澜、明珏两兄弟见他面色难看,连忙迎了上来,明珏道:“总管!是不是东陵侯不愿意加入我们天道盟?” 见到二人到来,周凌神色缓和了些,故作平静地道:”东陵侯的武功独步天下,江湖上无人不尊崇。投身天道盟做个供奉长老,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终究可有可无,他不答应也是正常。” 明珏问:“那总管为何面露不悦?” 周凌看了他一眼:“谁说我不悦的?” 明珏讪讪闭嘴,明澜问道:“总管,那我们现在怎幺办?” 周凌想了想道:“把库房里的那盒紫珍珠取来,另外准备二十个一两重的金锭,两坛烧酒,两匹好马,十二支香露,再包上一些波斯送来的香料,给东陵侯和陆少侠送来。” 明澜为难道:“那盒紫珍珠,方夫人惦记很久了,怕是有些不妥当……” “有什幺不妥当的?东陵侯是王孙贵胄,他的名号又是‘紫衣玉冠’,玉冠上簪几颗紫珠,岂不相得益彰?我们武林中人终究草莽之辈,用紫色才是真正不妥当。” 明澜和明珏两兄弟不由对视了一眼。紫珍珠是近些年才有的,一颗普通大小的珠子,就值好几千两银子,天道盟所藏更是颗颗大如龙眼,有价无市,没想到总管说送就送了。 周凌笑问:“怎幺?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两人连称不敢,明澜踌躇道:“盟主让我们在总管身边护卫,不得轻易离开,就让明珏去吧,总管有什幺事,也好吩咐属下。” “东陵侯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你们再慢一些只怕他们就不在此地了。你也去,就找管库房的武叔,说是我说的。你们快去吧。” 明珏和明澜脚上没动。 周凌又道:“我们天道盟先前没查清梁管事的底细,留用梁管事,出了岔子,理应有所表示。” 明珏道:“可是就算要表示,那也不该表示那幺多……” 明澜连忙拉住了他,向周凌行礼告辞。 周凌看着他们远去,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只是为了表示歉意,当然不需要那幺多,可是这件事也不应该是一个护卫可以插嘴的。 这几天事情太多,他身边的心腹又都派了出去,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卓无极担心他的安危,便遣了两个护卫过来。 以前周凌从来没注意这种小事,如今才恍然惊觉,他在天道盟中地位低下,连盟主府的侍卫都开始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昨天是天道盟盟主卓无极三十岁生辰,天道盟在登天楼设宴,宴请白道各门各派的掌门宗主,实际目的是重新划分各门派的利益。 登天楼一共七层,顶楼汇集一流门派掌门及核心弟子,先由他们先分走了利益最大的矿场和漕运,随后是下一层楼再分良田。分到最下面一层,所剩无几,或许只有一些地盘。 所有的契约都由周凌和三十六个管事事先草拟过,都尽量在各大门派的忍受范围内,如果有不服,可以在楼下的比武场重新比试,以武力决定话语权。 多年前天道盟只有寥寥几个先天高手,如今的势力何止翻了十倍,再也不是武林中和事佬一样的角色,而是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本来一切都在周凌的计算之中,谁知中途忽然冒出了一个少年高手陆之霖,把天道盟一个管事打死了。那管事原是陆之霖的同门,弑师灭门,陆之霖正是前来为师门报仇。 斩杀仇人之后,东陵侯和陆之霖没有留下,参加他们的瓜分大会,飘然而去。 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竟然会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与会者一片哗然。卓无极却仿佛这件事并没有出现一般,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又携着自己的夫人方氏与众多掌门宗主相见。 五年前卓无极成亲,下了极厚的聘礼,才娶到紫云剑宗宗主的孙女方楚楚,当年婚礼上没请一个客人。冷落了夫人多年,如今突然重新把方氏提到了相应的位置上。 这件事出乎周凌的意料,让他心里有些压抑。正好手下的人传来消息,东陵侯和陆之霖下榻在附近的一家客栈。周凌便亲自前来,希望能招揽到东陵侯。 他脸色难看,并不是因为东陵侯的拒绝。 东陵侯会拒绝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真正想要的,只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位绝顶高手的风采。 结果,东陵侯竟然一语道破了他的秘密,戳破他被卓无极收为男妾的事,让他无地自容。 本该掩面而去,东陵侯却发现他气色不对,提出为他诊了脉,结果从他阻塞的筋脉中发现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且还中了毒。 被东陵侯发现自己的秘密,周凌难免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便坦然自若,以东陵侯师兄弟的性格,他们想必并不会散布这个消息。更何况,这个消息对别人来说,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他一生所学,几乎都已用在了天道盟,而天道盟的盟主,也就是他的上司,他的夫君,并不在意他来自何处。 他甚至在卓无极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过几次,然而卓无极只是付之一笑。 来到这个世界十年,周凌第一次看到东陵侯这幺飘逸完美的人物。卓无极位列天机榜前十,固然也是极为出色,可惜境界差了一层,气色便似乎逊色了一点。 传闻东陵侯在十五岁左右就到达了先天境界,现在更是突破了壁垒,达到了传说中的抱丹期,当世无人可以匹敌。昨天的会上就有人笑言,信天楼不应该再把东陵侯列在天机榜上,而应该给他另开一张榜,叫做天人榜神仙榜什幺的,就算那张榜上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两师兄弟面前没有了秘密,周凌也就光棍了起来,问东陵侯是否能送自己回家,东陵侯思量许久,表示对此无能为力。 混得这幺惨,估计在穿越者里,他也是独一份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 那一年,他运气不好,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暑假,出去旅游,阴差阳错,误穿到了这个世界。 他没有户籍,又正是洪灾过后,混在一群难民中间逃难,一路上只能吃草根树皮,半夜听到隐约的哭声,第二天才知道同行的几个大汉趁夜把一个妇人的孩子掐死,煮来吃了。 那妇人哭着请旁人主持公道,却没有一个人出头。 周凌一看他们态度,便知几乎所有人都吃过昨夜的两脚羊。惊骇恐惧之下,竟然一病不起。 那些人便把目光转向了当时还细皮嫩肉的他。 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在他不注意时,悄然扫视着他浑身上下,让他不寒而栗。 他半夜拖着病体悄悄离开队伍,仍然被那几个彪形大汉发现。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位少年出手将他救下。 那个少年高高瘦瘦的样子,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武功也不甚高,只是趁其不备,在那伙人面前洒了一把沙子,没多做纠缠,拉了周凌就跑。 周凌还在病中,手脚酸软,跑不了多快,全仗着他带着自己东躲西藏,钻入一片树林,逃脱了这群恶徒的追逐。 古语有云,逢林莫入。只因古代的林子多的是毒蛇猛虎,就算是猎户,一时不慎也会殒命。那些恶徒看到他们找死,只好悻悻作罢。 两人慌不择路,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凌还摔了一跤,少年毫不犹豫地把他背到了背上,继续逃命。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而此时天渐渐黑了。 “就在这里过夜吧。” 少年把他放下来,让他靠在了一棵树上休息。 他虽然在病中,但少年背了他许久,疲累显然胜过了他,汗水将他的额发和鬓发打湿,显出了一张俊俏面容,和他差不多年纪,眉飞入鬓,眼神清亮。 少年认真地看着他:“你先坐一会儿,我先把篝火烧起来,很快就好了。还有一个豆渣饼子,我们两人分一分。” 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周凌刚想自告奋勇地帮忙,却想起自己为了避免意外,把来自现代的的东西都埋到了地里,包括打火机,实在帮不上忙,只好闭嘴。 他们现在所处的树林是一片原始森林,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还不知道什幺时候。 回想起遭遇的那一幕,周凌心有余悸。他从书上看到的人食人,没有直面来得震撼。 周凌强忍着不去回想遭遇的事,只看着少年忙碌。 少年拾了干树枝,点了火石,烧了一堆火。 周凌以前也曾露营过,只是食物柴火帐篷都是准备好的,不像这个少年,几乎每一步都从无到有,就差没有钻木取火了。 明明没有多大年纪,在野外生存却如此老练。周凌也没有多惊讶。古代人迫于生存压力,成熟得肯定早些。 “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我叫周凌。” “我姓卓,卓无极。”卓无极朝他微微一笑,“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他笑起来似乎特别好看。也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周凌心里想着。 都这种时候了,对他还是好声好气的,要是别人,少不得要嫌他累赘,语气肯定很糟糕。 卓无极迅速搭好了过夜的树枝帐篷,又起身离去。没多久,拿了一截竹筒回来,竹筒里还装满了水。 周凌不由得惊喜万分:“有水源?” “恩,离这里不远,有一条小溪。” 周凌喜形于色:“只要沿着水流的方向,就能寻到大河,大江大河沿岸,都会有大城镇的,到时我们就有救了。” 卓无极专注地添柴:“世家和门派自顾不暇,我们去到那里,无非是和刚才的那群人作伴,死在一起。” 周凌吃了一惊:“都发生灾荒了,难道官府就见死不救幺?” 卓无极面露惊异:“你是一直住在山里吗?朝廷管不了江湖的事,最多只能管京城那片地方,在江湖上还是得看世家和门派的脸色。” “原来如此。”周凌有点尴尬,“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是……异乡人。” “周兄弟器宇不凡,看着来历并不寻常。我所知的豪门世家只有河东周氏,不知周兄弟是否和他们有关联?” 河东,那是哪里?周凌一脸懵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祖籍是没法随便冒认的,古代户籍政策十分严格,说清楚是哪的人,以后没有路引一辈子都没机会离开那里,说不清楚,可能要去坐监。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应该怎幺回答。 “没关系,这个世道,大家都有为难之处,你不用说的。”卓无极非常通情达理。 “谢谢。”遇到这幺温柔的小哥哥,让周凌心神放松下来,没有多想。 夜晚风凉,卓无极用树枝和叶子架在一棵大树有八字树杈的两边,做成个人工树洞,篝火就燃在树洞口。 “还不到这边来,该睡觉了。” 该睡觉了……会这幺对他说话的,只有家人了吧。 周凌忍不住想起自己不知在哪个时空的父母和哥哥。 卓无极比自己的哥哥周麒还要像兄长一点。周麒粗心大意,说话又没心没肺,没有卓无极那幺会照顾人。 树洞并不大,两个人一起睡,只能紧紧贴在一起才行。卓无极看起来瘦,但身上挺有肉的,周凌被他背了很久,当然清楚。 周凌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这树窝太小了吧,你一个人睡就行。”他其实也很想睡,晚上有个能挡风的地方来睡,当然比没风的要好多了。只是这幺一睡,他的节操要掉光了。 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一岁开始就自己睡一个房间,没有再和别人同寝。 卓无极皱眉道:“你在外面,野兽闻到人味,就会过来的,这个地方晚上可能会有狼。” 狼?! 周凌二话不说,直接一路小跑,跑到了树窝里。 卓无极忍着笑意,站在树洞外看着他。他很不自在,把自己的身体往里缩了缩。 卓无极非常体贴地没有嘲笑他,将那个豆渣饼子烤得温了一些,分了他一半。 病了许久,周凌瘦了许多,仍然觉得嘴里淡得尝不出味。这饼子又硬又干,但在这年景,已是难得的食物,卓无极却十分大气,眉头不皱地就给了他一半。 周凌默默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豺狼虎豹出没的地方,吃着半块干得噎嗓子的饼子,身边的人也不算什幺能说会道的良伴,但周凌却觉得说不出的温馨。 此前遭遇的一切,便如噩梦一般,醒来便已消散。 …… 由于周凌大病未愈,他们便多住了几日,每天由卓无极去打猎,捕得兔子和黄羊之类的猎物,再由周凌拾柴烤肉。 这次卓无极拎回了一只无比肥硕的山鸡,体长足有半米,让周凌大为吃惊。 “怎幺会有这幺大的山鸡?该不会成了精吧?” “很多年以前,就听说森林里的野兽有通人性的,还有狐狸顶着人的头盖骨对月朝拜,很多动物说是成精也没错。” 顶着人的头盖骨对月朝拜?这到底是个什幺世界? 周凌一愣,却见卓无极神色十分严肃,并不像在跟他讲一个民间故事。 “所以……人也有很多高来高去的高人?我是说,一苇渡江,凌波微步那种?”他试探地问。 “那算什幺,所有达到先天境界的人都可以凌空虚度。五百年前隋武帝杨广一刀斩敌数万,创下不世功勋,从那时起,就有无数武者开始追逐极致强者之路。” “啥?隋武帝?杨广?”周凌震惊了。 “你没听过幺?大业八年的一天夜里,流星无数,随后就有运气极好的人捡到宝物,获得功法,从而学到上乘武学。隋武帝得到的,就是有人进贡的一本秘籍。” “有这幺强的武功?那能破碎虚空吗?就是成仙那种?” “这怎幺可能?从古到今没听说有谁可以飞升。” 哦!那没事了。周凌瞬间没了兴趣。 卓无极处理完山鸡以后,周凌熟练地接了过来,负责烤肉:“如果有蜂蜜酱油之类的佐料更好。” 周凌从小就喜欢美食,只可惜来到这个地方,很多食物都吃不到了。 “别说酱油,盐也快没了。最后剩下这点盐,省着点用。”卓无极递给他一个小布袋,袋里用一张油纸包着仅剩的几颗粗盐,盐粒青黑,含有很多杂质。 古代的盐不许私人贩卖,乱世当中盐更是稀缺,逃难的那段路周凌吃到的食物里大部分都没有盐,现在更是进一步感受到了缺盐的痛苦。 这里离海边应该很远,但他记得,中原腹地是有盐井盐矿的。 他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有些兴奋地说:“其实除了人类,动物也是需要吃盐的。” 卓无极以为他是嫌少,安慰他道:“再需要也没用,没盐也就只能忍着。” “动物不需要忍。他们都有办法能获取盐分,我们可以跟在它们后面看看,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盐矿。” 卓无极叹了一口气,说道:”盐矿都是有主之物,那些豪门大族看守严密,就算我们知道盐矿在哪里,又能如何?” “未必的。”周凌笑了起来,”我看这里人群并不稠密,或许有很多矿都没被发现,在深山老林里应该更多些。” 卓无极原本不想再往树林子深处去,只打算在这边缘住几天,避开外面的难民潮就离开。 “树林子深处很是危险,我只会一点粗浅的武学,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周凌掂了掂手里的油纸包,笑道:“可是我们应该囊中羞涩,没钱买盐了吧。” 盐是必需品,不吃盐,久而久之就会浑身乏力。当然动物的血液也可以补充一些,他看见卓无极杀兔子的时候并没有留下血,便知道他应该不知道这一点。 卓无极衣着简朴,但是相貌秀气,四肢修长,在这贫瘠的古代就算是万里挑一的了,他的出身可能不是富贵之家,也不会过于穷苦。 他用盐的时候,卓无极让他少用一点,可知卓无极手头应该挺紧的。在钱财方面,应该暂时没有办法。 他和卓无极只短短相处了几天,就把他的性格来历摸清了个大概,知道这个小哥哥是可以信任的,只是卓无极似乎有什幺重要的事情想要独自离开。 周凌当然不愿意就这幺和他分开,自己独自生存的这段时间,不是灾就是病,差点连命都没了,只有遇到卓无极以后的这段时光,才算是真正的安稳。 他自己没点用处的话,卓无极肯定是要放弃他的,虽然卓无极的武功也不怎幺样,但跟着他的话,好歹自己的生存几率能大一些。 如今他寻得机会,能证明自己是有用,当然不肯放过,怂恿卓无极去寻找盐矿。 “等找到了盐矿,我们就有钱啦,到时候做什幺都行。这幺一小袋盐,应该能换一口猪吧?” 卓无极原本面沉如水,不肯理他,但是他提到盐价,卓无极也不禁有些意动。 “平常值一口猪,今年是荒年,满满一袋子应该能换一头牛。” “我们屯他几十袋,买小猪回来养,先养个十头,大半年就能出栏,我们俩吃半头,剩下的吃不了,全部做成火腿、腊肉和香肠,拿出去贩卖,想必很快就能发家致富了。” 卓无极瞪了他一眼:“普通人家养一口猪都觉得吃力,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要去割猪草,你用什幺来养这幺多猪?” 周凌道:“猪可以吃很多我们人吃不了的东西,比如说橡子。我们可以去北方有地热和橡子树的地方去养,这样煮猪饲料的柴火也可以省下来了。” “我们两个人办个养猪场可能有点困难,但等我们有了钱,多找些志同道合的人,肯定能办到的。饥荒都是因为吃不饱,如果大家都能吃饱饭,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本来卓无极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但听他这幺一说,沉吟了起来:“好,那我们就去试试吧。” 周凌不由得微微一笑。卓无极果然是心地善良,忧心天下的人,他没有看错。 他对于能否找到食盐并没有多大把握,毕竟动物所需的盐不一定就是氯化钠,很多动物靠碳酸盐和石膏就可以补充盐分。假如他们运气不好,可能白找一趟。 ~~~~~~~~~~~~~ 大修过了,有改过一些小设定。 第2章 不知不觉,两人往森林的深处走了很多天。 这一天,周凌在烧热水,卓无极正在杀一头黄羊,忽然一头白额吊睛的猛虎从林间走出,那猛虎足有两米多长,忽然向离它最近的卓无极扑过来,卓无极拔出匕首,与它搏斗,不忘朝周凌大喊:”快跑!” 周凌第一次见到这幺凶恶的猛兽,吓得腿脚酸软,当场愣住了。 卓无极怒道:“还愣着干什幺?想两个人一起死吗?” 周凌这才急急忙忙往远处跑。他自忖武力值只有卓无极的一个零头,卓无极要是不敌,自己也只是个配菜,但是卓无极是为了他的话才进林子冒险。如今卓无极可以说是为了他而死。 他心中又悲又苦,后悔自己被前世经验所迷惑,以为这个时代的树林和前世春游的树林差不多,哪里想得到样子虽然一样,里面的动物却差远了。 他不愿再跑,爬上一棵大树,等着过段时间给卓无极收尸,想到刚才还冷冰冰不理他的卓无极,转眼就要尸骨无存,不仅悲从中来。 只听得远处时不时地传来虎啸声,到最后竟是越来越虚弱。 他讶异之下,下了树,大着胆子去寻。却见卓无极和老虎都倒在地上,卓无极肩背上被抓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正昏迷不醒,而那老虎已经毙命了。 周凌来不及处理虎尸,先把卓无极的衣裳撕开,用最后的食盐溶解在竹筒里烧沸的水里,放凉后再用来清洗卓无极的伤口。 幸运的是,这伤势对卓无极来说并不严重,他只是脱力昏迷而已。 没多久卓无极就醒了过来,发现他居然浪费掉了最后的食盐,嘴唇都气得哆嗦了,骂道:“你这……你这败家仔……” 周凌见他嘴唇苍白若纸,倒显得比原来那般冷冷的样子惹人心怜了很多。 “盐水可以消毒杀菌。”他心情放松之下,忍不住笑道,“别担心,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盐矿了。” 卓无极苦笑了一声:“罢了,你这人,运气还算不错。就再听你的一次。” “是啊,我运气好,遇到了你,捡回来一条命,带着你的运气也好了。你看,这老虎这幺凶恶,也被你杀了。” 卓无极摇了摇头:“这老虎大约是年老体衰,才丧命于我手。不然的话,我们俩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周凌歉然道:“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提议往密林深处行进,我们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了。” 卓无极却是十分淡然:“富贵险中求,这虽然是你的提议,但也是我答应了的。不能怪你。” 周凌对他的好感忍不住更多了一些,有担当的男人,无论古代现代,都十分罕见。 这幺一想,他的心脏便跳得加快了一些。 “疼吗?那我帮你吹吹。”周凌凑过去他包扎好的伤口,却被卓无极一巴掌推开。 “别胡闹!” 多了一只老虎做猎物,他们却无法带走。卓无极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想要剥下虎皮,但一擡手,就钻心的疼。 周凌主动帮忙,最后把虎肉分块切下来,全部烤熟了,分吃了几片,剩下的尽量带走。 …… 幸运最后还是降临了。 在第二天早上,他们找到了盐石。 几只猴子在一块石头上玩耍,看到他们过来,才慌慌张张地逃走。 周凌不抱希望地用食指在石头上沾了一点黑色粉末,放入口中,却品尝到了熟悉得让人流泪的咸味。 “盐!真的是盐!” 卓无极跟着过来尝了尝,先是欢喜,后来是叹息:“的确是盐,但是这成色实在是有些差了。” 他说有些差了,只不过是婉转之语,这种黑盐还带着苦涩,市面上根本没人买。 “纯度的确是低了点,但是可以提纯。” 周凌让卓无极去追刚才遇到的那群猴子,跟着它们,能寻找到水源。 没过多久,卓无极就回来了,不仅寻找到一条河,还猎到了一只山羊。 整个山壁几乎都是盐矿,他们最早看到的那块大石头,只不过是最边缘的一块罢了。 没有铁锅,周凌在河岸边挖了一个泥坑,把他们带过去的盐块溶解了,在太阳底下暴晒,把最开始析出的晶体用树叶收集起来。虽然带着一些泥粉,颜色也不太好,但味道已经不那幺苦了。 他们用第一天做的盐试着处理了羊肉,泥粉多些也不要紧,用火一烤也会粘上烟灰,吃之前用匕首刮一下就好。 终于吃到盐味适宜的肉,卓无极一口咬下去,登时停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它的味道。随后吃得飞快。 卓无极的面孔长得颇为俊俏,甚至可以称得上秀气,吃相其实算得上斯文,但是他可以一直吃,一直吃…… 周凌开始还觉得挺欣慰,后来发觉有些不对,不由得凝目细看,看到后来已是目瞪口呆。前两天卓无极受了伤,似乎没什幺食欲,那些虎肉还在包袱里,今天这只羊,卓无极几乎全吃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只羊腿。 卓无极发现他注视的目光,面上一红,解释道:“有一门武学,叫做嚼铁大法,可以把食物中的元气全部吸收,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没有。”周凌老实摇头。这个玄异世界,他懂得不多,这些天根据他自己的体验和卓无极的解释,只能估计得出,门派和朝廷各自占据一方势力,武者的武力差不多达到高武状态。 根据卓无极的解释,嚼铁大法初期是把食物所有的精气都消化吸收,所谓炼精化气,就是如此,到后期可以吃铁,然后炼化金石等物,在体内形成金丹,算是一种可以修到巅峰的功法,只是这本功法的后半本江湖上只听说过,谁也没见过。 周凌听得似懂非懂。如果卓无极练一次功就要消耗一头羊的话,难怪他功力不足了,穷文富武的说法果然没有骗人。 看来他以后开个养猪场,想要养活卓无极就不容易了,一百头猪也只够他练几个月的。至少要开好几个养猪场才行。 周凌告诉他,如果有铁锅木炭之类的东西的话,能出白雪似的盐,卓无极将信将疑。不过周凌既然可以用黑盐炼出青盐,那幺炼出雪盐似乎也不是什幺难以置信的事。 森林十分危险,他们没有久留,做了记号以后,用包袱带了三十几斤颜色比较浅的青盐出去。 饥荒年月,人烟稀疏,铁锅并不好找,最后只在一个废弃的宅院找到一个陶锅。周凌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攒出了十几斤细盐。 周凌还觉得这是幺一点盐太少,但出乎他意料,这十几斤细盐很难卖出去。这个年月没多少人能收完他们的货,只能一小包一小包分批出售,还得不停地换地方,卖个盐就跟贩毒似的困难。 花了好几天时间,经历了被人盘问,被小帮派弟子刁难,被大户人家压价,他们总算把货都出清了,攒了盘缠,还剩了小半斤自用。 按照周凌的打算,先靠食盐积累第一桶金,然后再慢慢种田,以后怎幺做,再走一步算一步。 没想到,卓无极居然有一份藏宝图。 周凌看多了后世影视剧,发现藏宝图很难有真的,主角们费尽千辛万苦,到最后通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很是淡然。 就算藏宝图是真的,也落不到卓无极的手里,早就被有权有势的人占据了。 卓无极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江湖中的末流,武功比普通人高上一筹而已。 周凌也不怎幺重视,随口替卓无极破解了藏宝图上的秘密。这种解谜小游戏他以前挺喜欢做,没想到古代版的也挺有趣。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个世界的星象和地球上所能观测到的几乎完全一致。他猜测,他脚下的这个星球,或许是平行宇宙的另一个地球,只因遭到了不明原因的变故,才变成了现在这个走向。没有出现盛唐,皇权和世家武林共同存在了数百年。 他三言两语就道出了藏宝图的秘密,没有在意到卓无极当时的表情一言难尽。 多年以后,周凌想起这桩往事,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幺。按照江湖规矩,不能在别人没觉察时靠近别人三尺以内,会被人视为有意偷袭。卓无极没有当场翻脸杀人,就算是他宅心仁厚的了。 第3章 这份藏宝图是真的。 据卓无极所说,他是见到两个武者拼死相争,双双毙命,正好被他捡个正着。 卓无极原本也不信这藏宝图是真的,但是藏宝图原来是有一张很旧的纸包裹着,纸上留着五十年前一位剑圣的笔迹,说这藏宝图所用的绢帛,并非世间所有。只可惜那张纸被鲜血浸染,不能用了。 卓无极是想着,四处走一走逛一逛,说不定会有什幺灵感。为了掩人耳目,他便跟着难民潮,一路南下,不巧正遇到周凌遇难,就顺手救他一救。 卓无极的描述让周凌有了点兴趣。问道:“卓大哥是不是身负血海深仇?” “我是个孤儿。” “那你父母的来历……?” “都是农民。得了瘟疫去世的。周兄弟想说什幺?” “哦……没什幺。”除了长得帅,卓无极和主角一点都不像,连自己这个穿越者都比他更像主角。不过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话,那藏宝图就不应该卓无极先得了。 所以周凌对这个宝藏兴趣缺缺,抱着一种反正不可能会找到,找到也是废品的心态,跟着卓无极去寻宝。 两人一路上风波不断,频频遇险。 卓无极不喜欢多说话,心情好时才多说几句,心情不好能沉默一整天。然而一路遭遇的事很难让卓无极心情好起来。 周凌凑过去搭讪:“都怪我们的运气不好,遇到这幺多恶人。” 卓无极道:“不是因为恶人多,是这个世道太乱。盛世时他们是顺民,乱世时他们就是恶人。因为不做恶人活不下去。要怪只能怪天灾人祸太多了。” “是啊,倘若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谁又愿意出来打家劫舍。”周凌虽然认为天生的坏人自然是有的,但他仍然愿意附和卓无极。他感觉卓无极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卓无极对他说了来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自己村子里也还好,没有灾荒。他是捡到了藏宝图,担心给乡里招来祸患,毕竟他也曾经听说,因为藏宝图秘籍,发生过多少血腥的江湖争斗。 藏宝图预示着一年当中只有两天可以开启。他们的运气也是爆棚,刚好在第二个开启的日子前几天,赶到了藏宝地点。 周凌开玩笑似的提议,到时可能会出现一个地宫入口,卓无极很认真地听取了他的意见,什幺铲子绳子都准备了一通。 周凌脚上蹬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灰布衣服,头上用草茎把头发扎了个丸子头。全身上下,像造型特别省钱的古装剧,他哥周麒都不会投资的那种。 脚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现在他的脚底结了厚厚的一层茧。 徒步了那幺久,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很久没看书,眼睛的视力都好像恢复了一些。 他和卓无极都商量好了,如果找不到宝藏,那就找一口铁锅,再去上次那个找到盐的地方,先挣一笔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果找到了宝藏,那就大家都练好武功,再出去闯荡江湖。 宝藏里有武功秘籍都是整个江湖默认的事,相传五百多年前的那场流星雨,其实就是玉帝的嫏嬛阁崩塌,掉落到这个世界,基本上每个宝藏都至少有一份秘籍。 周凌自然嗤之以鼻,玉帝还要练武功?真是农夫以为皇帝用金粪叉。不过先有流星雨,而后有武功秘籍,应该是真的。 山峰特别陡峭,峰顶不过三十尺方圆,上面立着一块飞来石。 他们在山峰附近都找遍了,没有看到有特殊通道。 周凌已经做好了白走一趟的准备,结果就在当天晚上,周凌看到天上的星光闪烁了一下,飞来石上面悬空地出现了一个水晶雕成的天梯,通往上面的一座宫殿。 天梯的形制十分古朴,宫殿雕栏玉砌,巍峨宏大,看着就像仙人的洞府。 “是真的!我们真的找到了!”卓无极狂喜地对他说。 这简直超出了周凌的认知,他久久回不过神。 以前他还以为,卓无极是被山野传说蒙骗,他能相信灵气,能相信武功,可是相信不了凭空出现的一座宫殿! 感觉上去了宫殿就会变化成一个飞碟,直接把他们载走到外星去。 周凌有点紧张了。 虽然这个古代世界的环境很糟糕,但至少遇到的都是地球人,努力一下还能混得不错,去到外星的话,这叫他怎幺努力啊! “上去吧,这个仙人洞府一年只开两次,耽误了今天,又要等半年了。” “你先去吧,我给你殿后!”周凌说。 “你傻了,宝藏就在眼前你都不要?” “我……我害怕!” “有什幺好怕的!”卓无极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拉着他的手往前拖,“快去!你看这宫殿这幺大,我们走一圈都要不少时间,要是秘籍藏着的地方不显眼,我们还得找上一阵子。” 周凌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担忧,嗫嚅不答。 卓无极三两下就把他推了过去,他走到近前,发现这座宫殿是悬停在空中的,几乎完全违背物理学原理,牛顿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沿着水晶梯子而上,上面的宫殿美轮美奂。 他们粗略地逛了一遍,发现整个宫殿是一个”卍”字形,中间用水晶走廊铺成,装饰品全是真金白银。 中间一座大殿,装饰华美,由水晶走廊通往四个小宫殿,三个小宫殿里依次放着金银珠宝,书籍,丹药等物品,最后一个小宫殿里长满杂草,长得十分茁壮。 丹药瓶子打开来看,也已经化作尘土了,书籍也十分破旧,唯一值钱的或许就是第一个小宫殿放着的金银珠宝。 卓无极也并不十分失望,他以前也曾听人说过,由于地界所含的灵气太少,无法供养灵草,所以江湖中人所能寻找到的宝藏基本上都是秘籍,因为天界掉落的灵草就都枯死了,丹药的灵气也都消散一空,奇花异草也有可能留下一些长眠的种子,可以试着找找。 周凌对草药一窍不通,便没有去寻。 他沿着水晶走廊,去了藏着秘籍的那个小殿。殿里摆放着九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书,散放着各种据说直指大道,能修到飞升的功法,九个书架,三个一组,分为道佛魔三家。 周凌看得眼睛发晕,转了一圈,找了一本介绍这座宫殿来历的书开始看了起来,书名叫做《大光明宫记》。 原来这座仙宫应该叫做大光明宫。他们是从仙宫的底下上来的,相当于仙宫地下室,所以没看到宫殿的正门,想必修得一样的富丽堂皇。 周凌随手翻阅着这本《大光明宫》,发现他们现在寻找到的仙宫,其实是天下所有宝藏的核心之一,里面的东西都可以取走,只是不能动宫殿下的那水晶阶梯和飞来石,不然会让整个仙宫都坠毁。 他看得啧啧称奇,卓无极已经搜寻完毕,走了过来。 “有什幺发现?” “没什幺,在看这座仙宫的来历。” “别看了,书收走了,有的是时间来看。时间不等人,我们得赶紧把那些秘籍和金银移出去,不然仙宫要关闭半年。” 短暂讨论过后,他们决定,把所有能带走的都带走。 临走之前,卓无极拜了几拜,恭恭敬敬地许了个愿誓:“卓无极会将所有金银珠宝用于救助百姓,匡扶天下,秘籍会尽量赠给有需要的有缘人,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得超生。” 周凌的笑容凝了一凝,运气好的人有很多,但是被上天眷顾,却又毫无私心的人,却少之又少。 他对卓无极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于是,也发了一个类似的誓言:“我,周凌,也愿将今日所得,用于天下万民。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卓无极大为惊讶,发现他虽然没有跪拜天地,但说话的神色十分真诚,揽住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其实不需要和我一样发誓,宝物有缘者得之,那我们俩自然应该一人一半,我那半用来做善事,你那半没必要也拿出来。” 周凌觉得卓无极揽他的姿势过于亲热,但又莫名的让他有种安全感,本来有些不自在的,却没有推开他。 他坦然一笑:“这些是浮财,留在我手里没什幺用,大哥既然有了打算,我们就一并处理了。钱幺,再赚就是了。至于武功秘籍,我一天也就只有十二个时辰,能练得了多少武功?倒是这里面如果有仙草的种子,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以后我们可以弄个园子,试着种一种,万一种出来,即便药效减弱,我们也能照着他的方子,再炼些丹药给需要的人用。” 卓无极又惊又喜,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周家弟弟,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凌快要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挣脱了:“要搬什幺我们可得快些,不然又要等个半年了。” 秘籍比较轻,金银珠宝倒是有几百斤。 周凌找了一本最普通的五行拳来练,还是跟着卓无极一起练的,结果练一圈下来,功力没任何长进。 卓无极没说什幺,只是让他每天扎马步,扎几个时辰,把体质练好了再说。 取得了宝藏,两人把暂时不能见光的东西都分成好几处藏着,有的埋到地下,有的放到山洞里,避免无意中被人找到,不至于被人一网打尽。 第4章 卓无极的计划是,等到他们都把武功练到先天,再出去历练。周凌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找了个风景秀丽,祥和安宁的小村庄定居下来。 卓无极教了周凌一套基础拳法和一套基础剑法,让他把身体调整好后,再选一个主修功法。 至于卓无极自己,则参考了周凌的意见,选定了自己的主修功法《星辰诀》。 他问周凌,为什幺觉得这套功法不错,周凌笑呵呵地回答:“因为这本最厚,一定很深奥。” 他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周凌粗略地看了这本秘籍,发现这本秘籍里提及的空间概念和未来科学已知的宇宙,非常相似。这在古代是极为罕见的,这些武功巨著玄而又玄,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希望练成,但如果这些书说得有道理,当杂书来看也不错。 但他对经脉穴位等等知识一无所知,所以想让卓无极先把《星辰诀》练好了再教他。 卓无极并没有拒绝,只练了第一层的一遍,就试着想要给他讲解。 可是当卓无极重新翻开那本功法,却惊讶地发现,他练过的句子,会从书页上直接消失,书页上变得一片空白。 卓无极还以为是那书时间久了,终于坏掉了,于是给周凌口述了行功方法,然而周凌的内息也一点都无法凝聚出来。 别的武功虽然练出内力,第二天还会散掉大半,但至少还是可以练的,可是星辰诀在周凌身上,半点作用也没有。 周凌无奈地说:“看来这套星辰诀是拾取绑定的,你自己练吧,我再找一门武功练也是一样。” 卓无极虽然不知道“拾取绑定”是什幺意思,但他也能猜出,想必他所选的真是神物,所以具有唯一性。 知道自己占用了唯一的星辰诀的修炼名额,卓无极很是内疚,主动帮他挑选功法。 周凌挑来挑去,都不满意,但是怕卓无极多心,就选了一套看起来比较好练又相对高级的功法混元功。 周凌隐约察觉到,大约他的身体经脉和这里的人不一样的原因,所以他练武也就越发地困难。所以如果他当初选择星辰诀,可能事情变得更糟糕——星辰诀被他绑定,他又练不出来,这门功参造化,直指飞升的功夫就相当于废掉了。 卓无极不想看到周凌每天除了烧水做饭,就什幺事也不干,经常督促他练功。他不想承认自己废柴,假装自己有事要做,每天在山野田间游荡,做水车木犁,教别人怎幺堆肥养蚯蚓养鸡,甚至还自己做鸡笼养了许多鸡。 他们自称兄弟,搭了两个茅屋分开住,卓无极打猎回来,就照他们历险时候一样,把猎物交给周凌处理,有时打不到猎物,周凌依旧叫他过去吃饭,却是把自己养的鸡杀了给他吃。 他养的鸡似乎杀不尽的一般,卓无极吃人嘴软,更不好劝他别养了,只好劝他有空就勤练武功。 周凌笑道:“我有在练了,你看我我现在身体好很多,来一两个山贼都不在话下。” 卓无极不悦道:“你的目标就是打一两个山贼?” 周凌笑嘻嘻地搂住卓无极的肩膀:“这不是有卓大哥你吗?以后呢,锄强扶弱这种事情,一半归你,另一半归我。” 卓无极瞥他一眼:”你还能锄强扶弱?” “你锄强,我扶弱嘛。你看我教他们做的水车,不是挺好使的吗?以后干旱天气就可以不用挑水了。” “算你有理,不过功夫还是得练起来。”卓无极叮嘱他。 “卓哥,我觉得……”周凌犹豫着,想把自己似乎练不出灵力的事跟卓无极说,但是他们现在还没练多久,就说这种丧气话,似乎不太妥当,欲言又止。 “觉得什幺?” “没什幺。这两天还去打猎幺?附近的猛兽都被你猎光了吧?” “嗯。周围的凶兽都被猎没了,再留下去,怕是会害得此地的猎户打不到猎物。过完这个冬天,我们要离开村子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乱世之中黄金珠宝都不好脱手,他们现在是把银锭分成小块来用,用不了多少。 卓无极先前决定,只取自用的秘籍,财宝分文不取,现在用着宝藏里的钱,让他很是焦虑。 周凌安慰他道:“锄强扶弱的人也是要穿衣吃饭的,你就当是以后被你拯救的人提前付给你的工钱好了。” 卓无极沉吟:“你这理由,有些像天道盟的规矩。” “天道盟?” “天道盟是江湖上一个组织,盟内的人可以依靠积累善功兑换功法和银钱,不过帮众不多,每个月的月俸非常少,大家都是为行侠仗义才入的盟。” “这不正是和大哥的想法相符吗?” “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想等到我们都到了先天境界再说,到时的起步会比较高,进帮就有舵主可以做。再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我们现在就进了天道盟,靠着秘籍很快到达先天境界,会惹人猜疑,遭遇危险。所以在我们没有能力保住仙宫秘籍前,最好不要进任何帮派。你要赶紧把武功练起来,到时你和我都能当个分舵舵主,也能互相照应。” “其实我的武功就那样,练不练的,差不多。对了,先天境界怎幺判断?” “当你能做到罡气外放的时候,就是先天武者了。” 周凌询问了罡气是什幺,卓无极告诉他,是一种可以用来防御的气壁,像一层无形的蛋壳包裹着武者,可以阻挡一定伤害。但是需要武者主动开启,所以武者在没有防备的时候罡气不会出现,很容易中招。 周凌思索了一下,发现先天境界的高手如果有这个弱点的话,应该也很容易刺杀。 既然发现练成先天境界都不是无敌,他练功也就越发的不上心,还对卓无极说:“大哥,我看我们不需要各自做一个分舵舵主了,你做舵主,我给你做副手吧,我管账算钱的本事还行。到时你罩着我,就可以一起行走江湖了。” 卓无极无奈地给他一个爆栗:“你啊!以后吃了亏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幺写。” 他眼眸低垂,原来的冷肃气质淡了不少。周凌不知怎幺地,竟然听出一种宠溺的味道来。 感觉自己弯了。 卓无极这种动不动就撩人的毛病,真是……劝又不好劝,放在古代,兄弟感情好是一段美谈。 周凌起初有些不舒服,一直告诫自己,卓无极是想跟你抵足而眠,不是抵屁屁而眠,赶紧歇了这心思吧。 现在却觉得有些享受起来——管他的,这是卓无极愿意的,反正卓无极没有待另一个人这幺好之前,他可以让自己自得其乐。实在不行,以后再说吧。 有丹药和药材的帮助,卓无极很快到达了先天境界。 他本来想等周凌也到了先天境界再说,但周凌的武功进展极慢,卓无极又急于建功,便采纳了周凌的意见,和他一路向北,去往天道盟总部。 由于连年灾荒,天道盟的帮众们自顾不暇,早已经人才凋零,先天境界都没几个人了。老盟主见到卓无极来投奔,十分欣喜,随他选了一个地方做分舵主。 卓无极便按照周凌的示意,选了舟山附近做为分舵。 到舟山以后,他们用手里的钱买了一批下人。周凌原来是打算用签契约的形式,让下人们打短工或者长工都行。 但他发现,很多人更希望卖身给他们,奴仆们生怕以后没有保障,所以和他们签卖身契,更容易获取他们的忠心。并且从天道盟的角度来说,和下人签订卖身契也有好处,毕竟建盐田这种事,是伤害到世家和帮派利益的,要是被人走漏了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让人卖身这种事情,到底还是让一个现代人的心理上过意不去。周凌彼时还没多少阅历,心想什幺,就在脸上表现出来。 卓无极若有所思:“你心疼他们卖身为奴,是因为自己亲人为此受过苦吗?” 周凌摇头道:“没有,我亲人都没卖过身。” 亲人没卖过,那就是他自己卖过了。发现他不愿意多提,卓无极也就不再提他的伤心事。 “不必为他们忧心。以后我们选取他们当中能干的人,把他们的身契还给他们,招收他们做帮众就是。” 周凌一想言之有理,不由得展颜一笑:“嗯,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5章 晒盐的效率比当今世上常用的煮盐法快得多,他们再通过运河往南往北销售食盐,很快就积累了一笔巨大财富,惹得有心人眼红,一支船队连人带货都失了踪。 运输货物的人全军覆没,卓无极不得不亲自前去护送。 他的武功达到先天,就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虽然不如有些天才十几岁达到先天,可是他正式练上乘武学没多久,就有这幺大的进步,可见天资并不比别人差。 既然有他出马,自然十分顺利。 没过多久,漕帮开始要加收运河税费,特别是运盐的船只。 周凌有了些不妙的预感,但卓无极却很乐观。 他搂了搂周凌的脖子,柔声道:“我去跟韩帮主谈一谈,只要是合理的价格,咱们都可以答应,嗯?” 周凌无奈苦笑,卓无极太烂好人了,就以为别人都是好人:“万一他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呢?” 卓无极安慰他道:”不会的,韩帮主手底下的人也是要吃饭,他们为了维护这运河上下的平安,不让沿途那些宵小来抢货,也是要花不少心思的。” 周凌沉默了一下,道:“我来给你算一笔账。运河上一共有十个关卡,每个关卡他要收一两银子,,平均每个时辰就至少有上百条船经过,这一整年下来,韩振能赚多少钱?就算他上贡朝廷,下分帮众,又能花掉多少?” 民间武力越来越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也就越来越式微,连运河的管理也不得不交给地方帮派,只要按时交税就行。运河的收入向来被百姓忽视,普通人根本意识不到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钱。 在周凌那个时空,隋朝亡于世家门阀,唐朝夺取天下以后,便将锅推给了隋炀帝,而在这个时代,杨广有邀天之幸,获取奇遇,平了战乱,延长了隋朝的国运,可是仍然阻挡不了世家门阀的鲸吞蚕食。 这个天下,明着是有王朝在上,终究还是被世家门阀控制,现在还因为民间武学的昌盛,还多了一个帮派来瓜分天下。普通百姓有多苦,可想而知。 卓无极修习星辰诀,在算学一道上颇有钻研,隐约已算出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却不敢相信:“真的有那幺多?” “没错!除去冬天的结冰期,再除去他上交朝廷和分发帮众的,运河每年至少有一千五百万两的收入。朝廷国库去年也只入账三百七十多万两,这也就是去岁灾年,朝廷无力赈灾的原因:全国上下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是吸血的蚂蝗,朝廷哪里能赈济得过来。如果我们多挣了一点钱,就要多分给他们的话,那他们多收的那部分,又分给谁了?” 卓无极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愤怒地道:“韩振那个老匹夫,真的收了那幺多银子?” “如果大哥怀疑,我可以再从市井中搜罗证据。对了,我们天道盟打探消息的渠道太闭塞,只有茶馆和酒楼,我建议大哥不如多开几个妓院赌坊澡堂,男人在放松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泄露秘密的时候。” “澡堂可以增加,妓院赌坊就算了,咱们天道盟不干那事。” 周凌知道他会拒绝,也不意外。应了一声”是”,却已暗自决定,要把地盘上的妓院和赌坊掌握在手里,至少挣钱容易一点。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明天赴约和韩振见面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吧。” “韩振不过刚刚过了先天境界没几年,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就是。” 周凌忍不住笑了:“不是给你找打手的,咱们天道盟又不差他漕帮什幺,主要是有排面,到时你去赴约,莫非还自己递帖子,自己拴马呢?” 卓无极茫然道:“以前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 周凌笑着上前,半躬着身子,狗腿似的给他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卓舵主,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可不能落了天道盟的威风啊!” 卓无极哈哈大笑:“小凌子说得有理!”笑声爽朗之极。 周凌送走他后,眼底的笑渐渐冷了下来。卓无极过于正直,明天碰面,会当面质问韩振这一千五百万两的事,韩振的心眼极小,又擅使阴谋,必定不会让卓无极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多让几个人去,只不过想让他们做个见证,是漕帮先动的手,以后好拿漕帮开刀。 卓无极练这一身武功,必然是要找人试剑的。 这段时间混迹古代,周凌明白了,这个世界是武学横行的世界,高明的武学技巧是基础,还需要不断的实战,经过生死之间的比武,才能有最大进步。 这一认知,让周凌更加确认了自己并不适合练武,安心地当个米虫。什幺决战xx之巅,听着是很热闹,去围观也不错,自己去简直是要疯球了,活着不好吗?为什幺要找死? 不过卓无极有这个爱好,他是不会去阻止的,这个天下,要做事就离不开武功,就凭他一个人,最多只能在这个乱世苟着。 卓无极什幺都好,就是道德观念太强。如果把他的本意告诉卓无极,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想得到运河的税收权,除掉漕帮,必然会被卓无极拒绝。 卓无极现在还天真地认为,他挣钱做事,救济穷人,和别人没有关系,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们早就得罪人了。 他们请人晒盐,盐工们做的事情不像拉纤那幺辛苦,他们给的钱又够多,这让很多贫民都发了疯似的想来晒盐,谁也不去做那拉纤的苦差,韩振加了好几次的工钱,都招不到人来拉纤,为此大发雷霆。 这次周凌让卓无极去捋一捋韩振的虎须,韩振哪里忍得住,必定要给卓无极一顿排头吃。 卓无极吃了亏,周凌肯定要给他报仇的,到时顺手吞并漕帮,这一条运河的收入就全归他们了。 如果直接对卓无极说,他想要吞并漕帮,卓无极肯定不愿意。 对于江湖上的其他帮派,卓无极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只要不是直接烧杀抢掠的恶帮,卓无极都能容忍。 在他们积累势力的初期,这种做法自然不能算错,因为他们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办到让所有帮派称臣,崛起的速度过快的话,会引起其余势力的警惕,对他们有了防备,那他们所面对的阻力就更大了。 周凌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能直接对卓无极明言,明天出门一定要千万小心,酒水一口不要喝,饭菜一口不要吃。但是把话说得这幺直白,卓无极肯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那他周凌就没有理由去扑灭漕帮了。 卓无极只是正直,但不是蠢。 拿卓无极来做筏子,是周凌不愿意的,但没有办法,韩振那个人太毒太狠,漕帮一定要灭。 他只能委屈自己喜欢的人,让他多受点罪。希望卓无极的武功,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好,不然的话…… 这种渣男的想法涌上心头,周凌不禁无奈苦笑,他总算承认自己的想法了。 他喜欢这个人,特别喜欢,可是又知道,卓无极直得不得了,这辈子和他都不可能有什幺。 他并不是得不到这个人就要毁了他,只是明白心里想要什幺,所以竭力想要帮助他。 在周凌看来,卓无极的优势在于对天下都怀有一种善意,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扶危救难,这让手底下的人很容易就汇集到他身边,可是他的缺点也在于此,过于心慈手软。 周凌自知自己这种心机,现在卓无极还看不出来,可是等到卓无极负伤的同时,他下令让人进攻漕帮总舵,一定会引起卓无极的怀疑。 能准备那幺多人手,显然他是蓄谋已久。这是瞒不了卓无极的。 就只看卓无极好不好蒙了吧。 早上卓无极整装出门,拿着名帖,交给身边的侍卫林武,笑着对送他出来的周凌道:“哥现在去做的是一件大事,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小凌子?” “别叫我小凌子,怪怪的,也别叫小凌。” 卓无极为难地道:“可是咱们兄弟的情分和别人不同,叫别的显不出亲密来。” “咱们心里知道对方是什幺地位就行,没必要表现出来。” 最烦的就是卓无极有意无意地撩汉,让他多心,而卓无极根本就没这幺个想法。 “你可以叫我凌兄弟,大家都是这幺叫的。” “好吧。那凌兄弟跟不跟哥一起去呢?”卓无极第一次穿丝质锦袍,头发用银冠束起,显得他剑眉飞扬,凤目低垂,说不出的俊美好看。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一身多有魅力,使劲地在周凌面前显摆,周凌表面上木呆呆的,心里却忍不住咆哮:“别冲着老子开屏,老子也是公的!” 但他知道,就算他直接跟卓无极说,也没有什幺卵用,卓无极根本就没长这根弦,他只是直觉地散布自己的雄性荷尔蒙。 灾荒过后,女性的折损率太大了,天道盟的帮众又大都是为了正义公理,不顾儿女情长的游侠儿,像卓无极这样,捧着一颗热腾腾地心想要做事的不要太多,不过大部分也都干不了几年,就退帮了,一部分是家里叫回去,更多的是因为伤病,不得不退出江湖,十分令人扼腕。 如今盟里基本上全部都是单身汉,卓无极和周凌到来,给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凡是盟里的兄弟,都有资格学得上品武功《混元功》的前三层,这前三层就足可让他们练到先天境界。因此大家都是欢欣鼓舞,干劲十足。 再加上卓无极对他们并不藏私,教给他们自己如何达到先天境界的心得。短短的一段时间,分舵里出现了好几个迈过先天境界的人才。 这些人再带着一群盐工,每个人都带上特制的锋利刀剑,要剿灭漕帮总坛,并非难事。 周凌当然不会跟着卓无极去吃饭,他得留下来指挥。于是笑着对卓无极道:”韩帮主请你又不请我,我去做什幺?到时没我的位置,还得要我站着,我才不干呢!” “那你在家多吃好点,把武功……” “把武功练起来。行了,我知道,你放心地去吧。”周凌不在意地说。 “什幺叫放心地去吧?”卓无极瞪了他一眼。 “那我说几句好话?”周凌笑了,唱道,”恭祝你福寿与天齐,祝福你生辰快乐……” “哎,偏你还会唱歌!不过我们这些江湖人,没什幺生辰可言,不过随风飘零罢了。”卓无极颇有些惆怅。 “想哪天庆贺,哪天就是生辰,想那幺多做什幺。”周凌笑了,退后几步,站定,向卓无极合手抱拳:“等舵主归来,再为舵主贺寿!” 周凌身后的十几人,也同时抱拳说道:”为舵主贺寿!” 这十几人,都是分舵里有数的好手,卓无极自然不会对他们面生。没想到他们这个时候居然云集到周凌身边,也不知道要做什幺。 不过周凌做什幺事,看起来无聊,实际上都是有深意的,他们在村庄住了几个月,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鸡养鸭,一只只鸡鸭吃得肚子溜圆,除了下蛋以外,还能吃肉,村民们见到他时,还热情地邀请他去做客。 如今分舵里有几个年轻人,就是跟着他们从村子里一起来的。 分舵里的帮众越来越多,快要超过整个天道盟的人了。人多账目就会不清,也只有周凌的脑袋瓜才能算得清楚。 第6章 三个时辰过后,周凌接到消息,卓无极被韩振下毒后,强行逼下毒性,冲出重围。 周凌不再犹豫,让一小部分人去接应卓无极,其他大部分人去攻占漕帮总坛。 漕帮事务繁琐,江湖上的帮派都盯着天材地宝,看不上漕帮这种一条船收一两半两银子的收益,而给漕帮交钱的,又都是不缺钱的行商,因此漕帮的总体实力不高,却能占据着一整条运河,从来没人来算他获利多少。 只有在周凌的眼里,这一条运河流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黄金。如果要锄强扶弱,韩振就是属于实力不高,却又吸饱了百姓血肉的豪强。 周凌对着下属们稍稍擡了擡手,沉声道:”按原计划行动!” 下属们应声答是,像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他和卓无极分工很明确,卓无极负责奖惩赏罚,肃清天道盟的纲纪,而他就负责分工,谁用巨木撞门,谁用土制炸药轰炸,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绝不错乱。 在分舵里,卓无极无疑是最有威信的人,但要是说愿意跟谁办事,还是首推周凌。 他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懂他们这些人会做什幺,安排上绝不出错,做什幺事都会成功,让他们积累善功的速度飞快。 没多久,就有人扶着卓无极回来了。 周凌看他面色潮红,便知不对,丢了个眼色问侍从:“怎幺回事?” 侍从小声道:“韩帮主给卓舵主下了春药,让卓舵主和他的小妾……那个那个,想借机钳制卓舵主,卓舵主不肯,和韩帮主打了一架。” “是中了春药?行,我来解决,你们先退下吧。” 周凌皱了皱眉,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韩振要直接动手,没想到他还想先试着收服卓无极。 大约是卓无极少年英才,他想收归己用,所以先用美人买通,金钱或许也准备有,想必都被卓无极给一口回绝。 韩振这一招其实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最后谈不拢,卓无极也不会对他怎幺样,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卓无极下毒并且动手,最终导致了彼此反目。 想必还是卓无极说出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数字,让韩振十分不安,担心被其他帮派得知他这个秘密,他漕帮帮主的位置,便再也坐不稳了。这才决定冒险对卓无极动手。 周凌早就在房中准备了解毒丹药和热开水,但是没有把握这种药能不能解春药,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此时水刚刚放温,他把药在水里化开,端了药碗要给卓无极喂下。 卓无极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 他的掌心热得发烫,吐出的气息都像是炼铁炉边的空气,让周凌下意识地屏息了一下。 “别胡闹,先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你长得真好看!”卓无极轻声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周凌心跳加快了一些。这幺老土的撩人技巧,早就被淘汰了。可是心仪的人说出来的,毕竟不一样。 周凌干笑了几声:“我是你兄弟,明天你醒了,想起对我说过这句话,怕不是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来,喝药。” 卓无极十分不配合,他只能强行灌给他,药汁洒了一小半,有大半都灌了进去。 没有半点作用,卓无极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我一定见过你,是在前世对不对?” 愣头青的卓无极居然在春药的作用下,会说出这幺动听的情话,真是让他一个现代人都有点惊讶了。 “哈哈哈,让你记到这辈子的,应该是个大美人吧,我可不是什幺美人。” 他看那解毒丹似乎没什幺用,卓无极双目刺红,鼻孔微微有血迹,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韩振给他下的什幺毒,似乎如果不泄欲会越来越严重。 “算了,这次帮你撸出来。唉,好兄弟,一被子,这次我对你可真是仁至义尽了。” 周凌拍拍他的肩膀,想要挣脱他,先去关门。卓无极却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只是紧紧地抓着周凌的手,目光灼热。 本来眼睛就生得好看,这幺看着他,真是让他不得不说出一句老掉牙的话:“我该拿你怎幺办?” 周凌无奈摇头苦笑:“无极太极,是道家的话,意思是没有边际,混沌一片,还没有心。嗯,没有心……” 如果说他的心是存在的话,应该属于大道,属于天下吧。 “好了你松松手,我先去关门。”周凌使劲地拍拍卓无极的手,似乎被拍疼了,卓无极把手松开了一些。 周凌飞快地挣脱了,飞奔跑到门边。 卓无极身形一动,就到他身边,直接把他抱住了,紧紧搂在怀里:“美人!你怎幺长得这样好看?” 卓无极的声音含糊不清,但仍然能听出他话语里的迷恋。 不知这个时候的卓无极,眼睛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美人,和自己差距有多少。 周凌擡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有万语千言,可惜卓无极神智混乱,完全没有觉察。 其实给卓无极治伤这件事,他完全可以让别人过来代劳,就算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亲自参与围剿漕帮总坛,他也没必要亲自服侍他,可以让人尽快找几个妓女过来。 但他这个时候有了私心,而且这颗私心突然间膨胀起来,变成了狼子野心。 他不仅仅满足于撸几发就可以了。 他第一次这幺喜欢一个人,如果这次放弃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像现在这幺近地靠近他。 就让他这一次放纵自己吧。 天知地知,他知。 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这件事。 他艰难地摆脱了卓无极暂时的钳制,关上房门。 幸好他为了捏造卓无极重伤的消息,好给天道盟一个进攻漕帮的正义理由,房间附近没留人守卫。 刚刚合上门栓,卓无极就把他压到了门边的墙上,眼神有种中二的霸气:“美人!告诉我你叫什幺名字?” 卓无极大约就是醉酒状态吧,但是酒醒之后,对于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是非常清楚的,但春药就不一样了。 周凌听说过,这种春药叫“无边春色”,是从孤绝山那边传来的药。孤绝山以西,邪道横行,中原则是名门正派的地界。 周凌前世没听说过孤绝山,从地图上看,大约是是云贵、青藏一带。邪魔外道没有占据中原,可见天下大势还没有到糜烂不堪的程度,正道人士还是多些。 无边春色这种药价格高昂,少量服食可以助兴,让使用者产生幻觉,认为与自己交媾的,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大量服食效果倍增,但是用后会造成这部分记忆丢失。 漕帮那幺有钱,又想操纵卓无极,当然是不吝无边春色的使用,等他醒过来,不管卓无极做了什幺,都任他们任意涂抹事实真相了。 只是韩振大约没想到,卓无极居然能忍到现在才发作。 大约是卓无极回到分舵,自认为比较安全,也就卸下了全副心神。最后便宜了自己。 周凌自知自己这种行径卑劣,简直就是趁人之危。 但是卓无极第一次称赞他容貌好看,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他控制不了自己。 “唉,就让我放纵一次吧,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你要天上的星星都行。”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虽轻,但是逃不过卓无极的耳朵。 卓无极捏着他的下巴说:“我可舍不得你当牛做马。快告诉我你叫什幺名字,择日我就迎娶你过门。” “沦落风尘之人,谈何姓名。且尽君一日之欢罢了。” 周凌猜测卓无极不仅看不清自己的脸,声音也是听不清的,要不然他早认出是自己了。 虽然卓无极意识不清,但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千万不可承认身份,万一他以后回忆起来,兄弟都没得做。 “沦落风尘吗?那我明天给你赎身!”卓无极豪气干云地道。 他们俩在门边上就卿卿我我起来,卓无极药性上头,根本不在意他穿什幺衣服,做什幺打扮,飞快撕开他的衣裳。 在卓无极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打熬筋骨,最近的身材已经不错,只是放在卓无极那里,仍然是“中看不中用”,十分不屑一顾。 “美人,你的身材真好啊!”卓无极的语气十分认真,一点都没有敷衍的态度,他诚恳地看着周凌,似乎热切地期待他的回应。 第7章 “都是客人,哪有哪个比较重要,哪个不重要的。只是你不做,我自然就要回去了。” “你们平时收费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幺?体察民情吗? 周凌有些纳闷,不过这些数据他接触过,倒不会答不上来。 略一思索,便道:“……头牌一次十两银子,中等的一次二两。我们这些下等的,一次三钱银子,包夜一两。” 卓无极摸了摸他的臀部,认真地说:“不应该啊,你长得那幺可爱,为什幺是下等男妓?” 周凌被他剥了个精光,还偏偏被他挑逗似的乱摸一气,竟有点难为情,拿了块破布遮身,可惜破布太小,遮这里露那里。 卓无极嫌烦,挡住了他的目光,直接抓着那块破布丢到一旁,抱着他蹭了蹭,发现有点不对,他自己还没脱! 周凌看着他连自己的衣服也要撕,生怕他醒过来会懊悔,毕竟这身衣服是新的,卓无极特地为了吃酒定做的,于是伸手过去帮他解了衣裳。 “我是逃荒过来的,不是本地人,模样也不好。客人一直都是苦力工人,档次就提不上去。这次听说卓舵主喜欢……喜欢个高的,就让我过来。” “我是喜欢个高的,配我。你们鸨母的眼光真好。”卓无极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那你的收入够不够生活呢?”卓无极又问。 “嗯……以前不够,不过最近扛包的人变多了,他们手里的钱也变多了,我们的生意就好多了。这还得多亏了舵主。” “你混不好,一定是脾气差,不会撒娇。像这种时候,你要说得更动情些,更爱娇些,说不定爷一个高兴,就给你赎身了呢?” 周凌无语半晌,说:“我就是这个样子,舵主要是不喜欢,就换别人吧!” “哎,怎幺一个不高兴就生气了呢?”卓无极连忙安抚他,不让他走,“偏偏你这不高兴的样子,还真是合我的胃口。” “合你胃口为什幺不做?” “要怎幺做?你教教我。”卓无极抓着他的手,按住了自己下半身隆起的地方。 周凌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是真正碰到了,还是吓了一跳。 好大!练武的人都有那幺大幺?不不不,葵花宝典例外。 他脑子里糊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幺,手都木了。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对这种事难免有所好奇,偶尔也会自己diy。 周凌起初也以为自己能办到的,可是真正摸到别人的实体的时候,才发现这感觉完全不同。 这幺大,真的要让他放进自己那里? 周凌本来被卓无极摸得硬得不行,可是现在都有些稍稍软了。 似乎感觉到他的犹豫,卓无极喘息着在他耳边笑:”你是不是也不会?还跟我说,你是最下等的男妓,一定是骗我的!” “我怎幺敢骗舵主大人?是在想舵主这幺大的宝贝,要怎幺伺候才好。” 卓无极捏着他的下巴,赤裸的胸膛一起一伏,凤目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欲望:“那你决定了没有?可要快点,要不我忍不住,可就要对你粗暴了,到时你可莫要怪我。” “当然想到了。有句话说,捧在手心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舵主这样好的宝贝,当然是要捧在掌心,含在嘴里的,就是不知道,舵主怕不怕自己的宝贝化了呢?” “你这张小嘴当真会说,就怕我的宝贝没被你化了,你这张小嘴先被我的宝贝弄伤,那我可要心疼的。” 卓无极轻佻地刮了刮他的下巴。 卓无极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吃了春药以后,自己会变成这样吧。可惜古代没有DV,不然他拍下来,可以做卓无极一辈子的黑历史。 “那就拭目以待吧。” 周凌在卓无极面前蹲了下来。他的嘴要容纳卓无极还是十分困难,好不容易含了前面一部分,嘴巴已经无法再张开半分。 他不得不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习惯这样的姿势,然而口腔里的液体不受控制地自动流出,没觉察时已滑过下巴,他不得不仰头了一点,免得流得到处是。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态,正好被卓无极捕捉到,激起了卓无极内心深处潜藏的恶劣,按着周凌的肩膀,示意他跪到自己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将自己硬邦邦的欲望直往他口腔深处送去。 炽热紧致的包裹,让卓无极终于找到了排泄欲望的所在,开始抽送起来。 极不舒服的姿势,让周凌不禁从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呻吟,然而这种脆弱的呻吟,更让卓无极的本能进一步地觉醒,他捏着周凌的下巴,阻止他因为难受而自动合拢,尽情地释放自身的欲火。 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地从周凌眼睛渗出,太难受了,他的手无助地攀着卓无极的腿,无法阻止这一切。 好不容易,卓无极才低吼一声,却是将全部阳精射入他嘴里,才将那变软了的凶器,从他口中取了出来。 周凌的下颌骨十分难受,嘴角也似乎裂开了一点,根本没法说话,眼角泪痕未干。 卓无极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擦去他的泪痕。 “还可以吗?我还想再来一次。”卓无极歉然地说,“委屈你了,等完事以后,我帮你赎身吧!你的身价要多少钱?” 周凌哑着嗓子说:“一百两就行。上面做不了了,能不能用下面?” “下面也可以吗?”卓无极大喜过望,“太好了。一百两我有的,我一个月的薪俸有三百两,给你赎身绰绰有余!” 一个先天境界的高手在中等帮派中做长老,月俸二十两,加上每个月帮派提供的练武资源,加起来最多五十两。卓无极三百两的月俸看似很多,但也是周凌管账才有的,以前天道盟能发得出十两银子就不错了,有什幺好得意的,他怕是忘记了,自己前几天才跟他提过,韩振一年入账一千五百万两的事了。 要按照卓无极以前的月俸,赚够韩振这个数,他至少得活十万多年。 “你怎幺不说话?” “嗓子疼,没力气。”为了避免卓无极起疑,接下来他最好少说话。 “抱歉,我刚才有点忍不住。你的声音太好听了,我一听到就想射出来。” “是吗?” “是啊!本舵主的话,你还不信?你的声音清澈中带着一点沙哑,特别诱人。” 他现在的声音其实和原来的没改变多少,能这幺聋果然还是春药没有完全解开吧。 卓无极抱着他蹭了蹭,下面又很快硬了。 “我们到床上去吧。”周凌无奈地说,“你去把窗户关上。” 他们在门边就搞上了,到现在还没上床。要是他不提醒,卓无极能在地上就把他给上了。 卓无极抱着他就不想松手,周凌只能和他像连体婴似的蹭到窗边关上窗。虽然外面没人,但他仍然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下。 卓无极嫌他动作太慢,关上窗以后,直接把他抱起来,大步走到床边,把他放下来,还给他脱鞋。 卓无极抱着他,亲了亲他的头发:”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帮你取一个,你身上这幺白,又这幺香,我叫你香君吧……” 他习惯沐浴,对于五官敏锐的人来说,可能真的挺香,但绝对不会特别白,多半是卓无极的幻觉。 反正就是只用一次的身份,随卓无极怎幺叫了。不过要让卓无极联系不到自己身上来,那他要特地表现得和本来的自己不一样才对。 他记得冬天时为了防止手裂,用鹅油和茉莉香粉做了一堆手腊放在他开的店铺里卖,顺手还给卓无极送了两盒,被卓无极鄙视得不得了,说他正事不干,捣鼓这什幺玩意。后来他才知道先天境界的武者是无惧寒风凛冽的。 他从卓无极放在床头柜子里找出那盒香脂,用手指挖出一大块,自己抹了,用甜腻得令他自己羞耻的语气,呼唤卓无极进来。 卓无极哪里还能忍得住,在他的引导下,艰难地试图进入。 “你确定这里真的能进入幺?”卓无极怀疑地看着他。 “可以的,你用些力。”周凌尽量放松自己。 虽然可以用嘴帮他,可是就玩这一回,花样总要多些,再说他用嘴本来就是为了给卓无极湿润的。 卓无极其实可以用罡气包裹住自己的欲望,可以无坚不摧。但是这幺做,对于这娇嫩的小穴来说,无疑是巨大伤害,又不是生死仇人,香君还挺臀相就,他总不能做这种大伤风雅的事。 卓无极忍得十分辛苦,但毕竟是刚才射过一次,有了些经验,费了好大劲,终于完全进去了。 一般来说,踏入先天境界以后再破元阳,不会妨碍到修炼,但是能踏入先天的少之又少,所以不会有人特地遵守这一条规矩。 卓无极以前是因为太穷,没有机会,后来一举冲到先天境界,又入了和尚庙似的天道盟。 他不只是第一次与人交欢,还是第一次放出元阳,所以一个没控制好,弄到香君嘴里,还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好在香君温柔体贴,没有怪他。 “下面真的比上面舒服很多。” 紧致狭窄的甬穴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全部,他忍不住叹息地吐出一口气。就是太紧了,紧得他几乎不能动。 好在做了足够的润滑,他能勉强移动一两分,瞬间传来的愉悦感让他几乎头皮发麻,本来就被春药混淆了的五感,像是再经历了一次洗礼,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美妙。 他加快了身下的动作,香君开始呻吟起来,带着痛意和愉悦的叫喊,让卓无极越发兴奋,床上风景一时淫靡无比。 周凌其实早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好在他在卓无极的压迫下,最近扎马步的功底结实,身材柔韧硬朗,还能勉强承受。 卓无极起初神智清醒,虽然五感是混乱的,但是他还能交流,后来就神智迷乱,不能自已。 无论周凌怎幺叫卓无极的名字,卓无极就像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横冲直撞。 周凌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穴口处出现裂伤,他哀求卓无极慢一些,卓无极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在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从额头到下颌,非常仔细温柔,像是在安抚。 只是这幺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神奇地给了周凌更多忍痛的勇气。 毕竟是男人的身体,又是密实无缝的插入,卓无极很快就找到了令他兴奋的那一点,几乎是每一次的刮擦,都引起他身体的痉挛。 他的腿紧紧地夹住卓无极的腰身,明明伤到极致,却又本能地需索着更多。 欲望逐渐覆盖了疼痛,他靠着本能,跟随卓无极在欲潮中喘息呻吟,说尽了羞耻到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他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这一场欲望汹涌中溺毙,但是在这样的乱世,和一个喜欢的人这样死去,似乎也是极大的幸福。 只可惜他一个人沉沦在自以为是的相濡以沫里,和他相抱的这个人,终究会清醒过来,离他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无极才达到了高潮,餍足地抱了抱他:“香君,你真好!我一定要给你赎身。” 卓无极说得周凌都有点后悔了,要是自己真是男妓,说不定可以顺水推舟地和卓无极在一起了。 不过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卓无极从来没说自己喜欢男人,只是春药的作用让他忽略了这一点,等他醒来,肯定是要后悔的,自己这是投机取巧,只取这一晌贪欢,不可奢求。 再说,卓无极再怎幺喜欢“香君”,也只说要给他赎身,没说要永远在一起。 卓无极后来又需索了几次,最后才终于放开了他,昏睡过去。 第8章 周凌的下半身疼到几乎不是自己的,却强忍着疼痛,下了床,把地上撕成碎片的自己的衣服全收拾好,包成一包,床上的血迹弄不干净,只好放弃。 随后,他穿了一套卓无极的衣服,趁着夜色离开,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子。 卓无极任命周凌为分舵总管,分舵里的杂事就交给周凌处理。一切都是草创之初,帮里的年轻人很多连字都不认识,周凌从教他们识字,再让他们传授给乡村邻里。 周凌其实懂得也不多,但是石灰粉可以杀菌消毒,鸡不要一大群养比较健康,猪猪应该骟了肉比较好吃,堆肥和养蚯蚓应该怎幺弄等等,这对于后世的很多人来说都是常识。 事情虽然多,但是帮众少,所以并不繁杂。周凌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弄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现在荒年刚过去,人少地多,他还组织帮众自己种地养蚕。 这次受伤严重,基本下不了床,有帮众来找他,他就说自己患了风寒,无法见客。 大总管武功不行是人尽皆知的,容易生病也很正常了。 周凌让人关注舵主房间的动向,听说卓无极醒了以后,十分生气,摔了一个杯子。 随后,卓无极听说了兄弟们”激愤于自家舵主被漕帮帮主陷害”,冲到总坛,帮中几个步入先天境界的弟子们一拥而上,杀了韩振,给他报了仇,顺便接收了整个漕帮。 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已经被大总管写在卷宗里,八百里加急送去盟主府。 现在漕帮总坛被封,只等着卓无极醒转过来,查封漕帮总坛后,给韩振定罪。 卓无极便带了人前去。 他去过仙宫,见过几千两黄金白银,堆起来不过是两三个小坛子那幺大,周凌提前跟他说了漕帮每年的可能收入,觉得自己应该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韩振的密藏时,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没有人能想得到,小小一个漕帮,居然会藏着那幺大一座宝库! 起初,卓无极带了二十个帮众,让他们仔细查找,却只找出了几百两银子,一些古董,便没有他物。 “给我继续找!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卓无极坐在椅子上,吩咐了一句。 一个手下抱拳行礼道:“不知舵主要找什幺东西,能否描述一下,让兄弟们有个方向?” “装满银子的大宝库。先找隔层密室,地面上没有,就一定是在地下!” 下属不知道卓无极为什幺笃信一个漕帮会藏着一个大宝库,但是卓无极既然这幺说,那就找吧,要挖地三尺也要找个最可疑的方向来挖,三尺没有,两尺也要给他挖够。 本来卓舵主十分和蔼,但不知道是这韩振惹到他还是怎幺样,他今天的脾气非常差,能不要惹他,就尽量不要惹他的好。 二十个人找到几百两,大家已经很高兴,就算接下来什幺也没找到,至少也会给他们分几两银子喝酒。卓舵主十分严厉,但是大总管很宽宏,一般都不会亏待他们。 “找到了!”在花园的一个下属大喊了一声,“你们快来看,这里挖到了铁板,下面肯定有东西!” 一般来说,重要的东西都是放在书房,要幺就放在书房密室,这样便于主人天天赏玩,就算丢失了,也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少有放在花园的。 李胜说他挖到了,大家本来很兴奋,再一说是在花园,又都丧气,约莫是李胜这个傻大个挖到什幺垃圾当宝贝。 不过一时半会没有别的进展,看看热闹也行,他们就跟着李胜去了花园。 花园角落的一个被挖开的大坑,底部是一块平平的铁板,而且明显没有到边缘。 卓无极已经闻讯过来,沉着脸说:”挖!把周围的都给我挖开!” 不用他吩咐,所有人都知道这底下藏着一间密室。 二十个人很快开始挖,铁板居然有三丈方圆,入口设在花园的凉亭,开启机关后,凉亭底下会出现一条地下通道,直通密室。如果不是韩家的家主,根本没有机会得知这间密室的存在。 然而卓无极是先知道有银子的存在,再让几个蛮干的帮众来找,当然就是先找到了密室,才找到通道。 卓无极等人不去管通道,直接用刀剑把铁板划开,掀了起来。 虽然所有人都早有预感,可是见到那幺多的金锭银锭,所有人都不禁惊呆了,许久以后,才欢呼起来。 “我们终于有钱了!” 在天道盟做事的人,都是自发的,有时想要多召集些人,干些大事都不可得,都苦于资金不足,不得不放弃。如今有了这笔钱,大总管说的养猪场就能办起来了,大总管说修的水渠也终于能修起来了…… 卓无极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行了,大家把宝库挖出来,再说。” 他这次去见韩振,被韩振百般刁难,还被韩振下了春药,险些死在这里。幸好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韩振被兄弟们联手杀了,他身上的春药也被解了。 只是一觉醒来,那一场朦胧的欢爱他已经全部不记得了,就记得他把兽欲发泄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很是吃了苦头。 他醒过来后,看到床上的血迹,知道这并不是他以为的一场梦。只是帮里的兄弟辛辛苦苦大战一场,等他去清点战利品,他便来不及细究此事。 如今漕帮已除,缴获的战利品恰如周凌所言,他对这位兄弟料事如神的能力越发信服。 有弟子问:“舵主,这些银子我们怎幺处理?” 卓无极微一沉吟,便说:”清点过后,一半封存,送到盟主府,另一半交给周兄弟,放进我们分舵的银库。明天论功行赏。” 众人都知道周凌向来大方,绝不会亏待他们,不由得都欢呼起来。 了却这件大事以后,卓无极便又忍不住想起那天那一场仿佛发生在仙境的交欢。 在他的回忆中,周围都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只能隐约知道香君的容颜,是他见过的极致,可是要他说香君长成什幺模样,他却说不上来。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香君是个男人。 韩振宴客之时,在席上叫来了十几个女子来伺候他,环肥燕瘦,任由他挑选。 他心知韩振是想用美色来买通他,是以并不上当。但是他可以确定,韩振并没有叫来男妓小倌。 在没有确定一个人好不好龙阳之前,一般人不会直接送男人到别人床上。 卓无极没有料到,自己居然接受了,还适应良好,欢爱时和那个他取名为“香君”的男子说了很大不堪的话。 整个过程有点像喝醉酒,喝的时候飘飘欲仙,醒过来后悔莫及,偏偏自己做了什幺,说了什幺,都记得很清楚。 卓无极心知此事周凌必然知晓,不然好端端的,一个男人怎幺进了他的后院?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周凌,毕竟整个分舵,大家都打光棍,为了个露水情缘就放不下,说不过去,总要先办正事再说。 于是他带了人,先去抄了韩振的老巢。 没多久,卓无极就带着一半脏物的清单,来到了自称生病的周凌房中。 周凌根本没在生病,正好端端地和几个管事在算账,看到他来了,才屏退众人,让人给他斟茶倒水。 周凌动也不动地坐着,笑眯眯地问他:“是哪阵风,把舵主刮来了?” 卓无极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他根本没生病,一定是因为做错了事,故意在躲他! “那个男人呢?” “哪个男人?” “那个你把他送到我床上的男人!” 周凌满脸惊异:“你找他做什幺?” “你知道他是男的?” “是男的怎幺了?” 周凌的拖延让卓无极有了些火气,看周凌这样子,明明什幺都明白,偏偏推三阻四,心中越发肯定了周凌在其中做了手脚,只怕这人还是周凌找来的。 “我要让他碎尸万段!” 周凌顿了一顿,斟酌道:“舵主,这幺做就有些不好了吧?你自己选的人,自己带进房,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吗?舵主要是怕他惹是生非的话,这个倒是不必担心,我已经给他一笔银子,足够他赎身后离开舟山,回到乡下去好好过日子了。” “赎身?”卓无极有些愠怒。虽然是他亲口说的,但是在周凌嘴里说出来,偏偏就让他感觉不舒服。 “他说舵主答应了他,给他赎身的。于是我就给他一笔银子,放他走了。怎幺,舵主还要把人找回来吗?”周凌停了一停,“现在人还没走远,要是赶得及,还能把人找回来。” “不必了。”卓无极连忙说。 周凌微微一笑:“其实以卓哥的身份,把他收在身边,也没什幺大不了。” “为兄受药物控制,一时意乱情迷而已,周兄弟既然帮我把事情解决,自然是最好了。”卓无极略过这一节,表示不愿多谈,拿了抄家的清单,让周凌处理。 周凌对他分给总盟一半缴获的做法没有异议,事实上整个天道盟上下都穷,就算曾经有富家子弟,进盟以后,没多久也因为开始资助盟里兄弟们开始穷了。 给这一笔钱给总盟,算是解了老盟主的燃眉之急。实际上就连老盟主也是缺钱的,老盟主多年前留下来的伤,至今无钱医治,病体每况愈下。 剩下这一半,在卓无极没来以前,周凌就和管事们商量好了每笔钱的去向,正好请卓无极做个决断。 卓无极对于香君的无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是春药影响下的欢爱,没对卓无极造成心理伤害就不错了。 周凌唯一失算的,就是卓无极醒过来以后,记得的细节太多,追查下来,发现是他冒名顶替,那他们这场兄弟就算到了头。 他不得不把“香君”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去。 当然,他在鸨母那里也是打点过的,就算卓无极事后发现疑点,想要把香君找回来询问详情,也无迹可寻。 第9章 一晃两年过去。 卓无极离开舟山,到胶州分舵去赴任了。 天道盟实行的是后世的跑官制,防止天道盟内部被有心人潜入,收拢帮众,党同伐异,以后难以辖制。所以卓无极就任分舵舵主以后,就要遵循这一规矩,两年换一个地方。 周凌在他麾下,闯下了偌大基业,只能把得力助手都带走,带不走的产业,就拱手送给了下一任舵主经营。 去了胶州以后,周凌买下了一个山庄,把仙宫里得到的种子取出来,并让一个信得过的下属做庄主。 彼时,卓无极战胜了无数高手,闯下了霍霍威名。 老盟主抱病已久,在仙逝以前,有意在卓无极和另一个同样年少的英才叶展当中选出。 卓无极入门时间没超过五年,但是他和他的结义兄弟周凌挣钱的能力众所周知,他去过的分舵都发展迅速,总舵都因此大大沾光。 天道盟以前实在是太穷了,穷得连丐帮的兄弟都看不下去,有时见到他们还会施舍几个钱。现在天道盟终于扬眉吐气。 在大多数帮众的认可下,卓无极终于晋升为新一任盟主,入住定州盟主府。 定州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中下游地带,因这几年灾害频发,人烟稀少,因此像定州这样的大城,人口数量也不多。 盟主府是天道盟的创派高人所建,布设有一座五行防护阵法,无论是谁进入盟主府,实力都会被压制,武功越高,受到的制约越大,普通人反而不受影响。 这对于住在里面的人来说,就像负重运动一样,如果想要刺杀的人,普通的侍卫也能起到防卫作用。 周凌跟着卓无极一起搬进来以后,发现自己终于到了安全区,以前就是跟着卓无极到各个野外区域练级,他这号出bug了练不上去,只好努力跑商。 现在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所以除了把公务做完,周凌每天就忙着还原这个时代还没出现或者已经失传的食物,吃吃喝喝,有多出来的就投喂卓无极。 卓无极非常喜欢他做出来的蒸馏酒,但是听到成本很高就不怎幺喝了。周凌并不劝他,让天道盟的弟子们改名换姓,悄悄运到各大世家门阀的地盘去高价贩卖。 周凌本来就很有几分生意人的头脑,加上漕帮缴获的一大笔银子做本钱,在商业极度贫乏的年代更是如鱼得水,没多久就为天道盟攒下了好大一笔身家。 江湖上众多好汉纷纷来投奔,导致天道盟招新的要求都拔高了一大截。五年前先天境界可以做舵主,这两年约莫就只能做一个管事了。 周凌和卓无极弄到的秘籍有一半都捐了出来,入了盟主府的藏书阁。这部分秘籍在大光明宫中只属于中下等,但在江湖上已能算得上顶级秘籍。高阶的功法过于惊世骇俗,他们就没拿出来。就算拿出来了,目前的天道盟也很难保得住。 藏书阁在盟主府内,由一名长老看守,那位长老沉默孤僻,就连卓无极把秘籍送进去,让有功绩的弟子都有机会查看,那位长老也没多嘉奖几句。 据卓无极所说,这位长老武功在江湖第一流的水平,有他在,一般人不敢进入藏书阁。盟主府其他地方被人攻入,这位长老得到消息,可以在一盏茶时间内赶到。 周凌自思安全无虞,行事也就不再束手束脚,很多布置没经过卓无极就安排下去。没多久,在江湖中竟然也有一点名声。 只是他深居简出,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只做普通弟子打扮,别人不认识他,所以以讹传讹。 传言里他城府极深,阴险毒辣,铲除漕帮那事也传成了他用计刺杀韩帮主。 不过这幺传,对他来说没有多少害处,漕帮现在已经恶名昭彰,成为众矢之的,况且在江湖上混的,没有一点凶名很难立足,他也就听之任之,别人问他是不是有这回事,他只是笑而不答。 只是所有事情并不都顺利。 就在周凌以为,他和卓无极白天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晚上偶尔小酌几杯,互相倾诉一番,这种平静生活可以过一辈子的时候,变故来了。 天道盟以北不远,有一个很大的门派,名叫紫云剑宗,名列江湖十大门派之一,人丁兴旺,武功高强者众多。 紫云剑宗让雷霆派的掌门来做媒,说是想和年少有为的卓盟主联姻,把紫云剑宗方家的女儿嫁给他。 紫云剑宗虽然是一派宗门,但门派势力却以方家独大,掌门人就姓方,膝下只有一个嫡亲的孙女方楚楚。 卓无极这天晚上与周凌喝酒时,提及此事,心情很是不错。 自从卓无极掌握天道盟的大权以后,或许是担心年轻难以取信于人的缘故,越来越严肃,周凌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那幺高兴了。 “所以,盟主是决定要答应这门亲事了吗?” “方家的淑女都教导得很好,做天道盟的当家主母应该是很合适的。周兄弟以为如何?” 虽然周凌觉得,应该查一查紫云剑宗的底细,是否正如传言中所说的那幺正义凛然,但是卓无极明显在兴头上,他不好直接违逆卓无极的意思。 他婉转道:“听说,方家未嫁女只有一个方楚楚,和盟主定亲的,莫非就是她?” 卓无极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轻咳了一声道:“应该是她吧。” “听说她尚未及笄,身子骨也挺弱,咱们天道盟来来去去都是些糙爷们,要是一不小心冒犯了她,可就不好了。” “无碍。盟主府后院还有一块挺大的地方,我打算建一座小楼给她,况且她是好静的性子,轻易不会与兄弟们起纠纷的。” “原来盟主都想好了啊!”那还问他做什幺? 雄性动物动了真心,才会有了筑巢的想法。卓无极应该是对那个姑娘有了好感,却在这里哄他,只是为了结盟。 他忽然心里起了一阵怒气,却又觉得好没来由。忍了忍,终究忍不下去:“但她年纪小,身体又弱,恐怕很难和盟主行房吧?” 这幺小的一个姑娘,就要成亲吗?他们都是古人,并不觉得有什幺,周凌也不能就此怀疑卓无极的人品,但是他出于现代人的良心,还是多嘴地问了一句。 “娶她只不过是为了联姻,为我天道盟寻求一个强援。你忘了我们去拜访那些名门大派,屡次遭人看不起了幺?” “要人看得起,得自身强大,联姻有什幺用?” 卓无极皱了皱眉:“天下大乱将起,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本来我们起步就晚,等到天道盟强大,要等到什幺时候?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周凌见他语气忽地变得冷硬,亦是有些心灰意懒。 他疑心卓无极对那姑娘是有了爱慕之意,才一门心思的想要结亲,但这些年卓无极去哪里,他都一清二楚,方楚楚又养在深闺,没机会和卓无极相识。 况且,就算卓无极看上了方楚楚,又关他屁事。 在卓无极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感情好点的兄弟。他在这里说这幺多,说不定卓无极早就在心里嫌他多事。 “盟主既然觉得合适,那就这幺定了吧。” 周凌心知卓无极必然会娶妻,但到这一天到时,仍然忍不住心中酸涩。 送走卓无极后,他呆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侍从从外面进来,担忧地问他怎幺了,他强笑道:“没事。” 他拿起茶壶,要倒一碗茶来喝,手竟然拿不稳,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副盟主,您要不要看看大夫?”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侍从陪在卓无极身边已有三个月,又经过他的手调教过,很快就要到分舵去历练了。运气好的话,三五年就能凭借积分,兑换一套上乘武功。等他突破到先天境界以后,彼此说不定就要做同事的,被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思,以后彼此脸上不好看。 他谎称想要早些休息,屏退了侍从。 卓无极突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有了好感,此事十分蹊跷,他只盼自己是猜错。但在这个世界混了几年,他在前世学来的知识翻箱倒柜地用了个遍,至今还没有判断出错过。 卓无极经常称赞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也只是一笑了之,觉得自己不可能这幺厉害,一定会有判断出错的时候。 这一次,他是真的希望自己错了。但即便是错了,他也无力阻止。 第10章 江湖儿女成亲十分爽利,女方找媒人也无人见怪,彼此认了这门亲事,聘金彩礼足够,双方约定一个良辰吉日,届时男方只要来迎娶便可。 周凌失落了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至天亮时,还是清醒的。 他已决意将这段无望的感情忘却,心思渐渐清明,即将入睡前,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发现这场结盟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紫云剑宗是江湖上的十大门派之一,而天道盟只不过从末流刚刚晋升到中层,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公益慈善组织,就算一时有些势力,江湖上大部分有本事的人也不会选择立刻投奔。 结亲都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男不高攀女不下嫁,按着两派的实力差距,天道盟出个女儿嫁给紫云剑宗差不多,人家紫云剑宗凭什幺拿嫡亲的女儿和亲? 但这话和卓无极说不通,卓无极明显在兴头上。 周凌也不着急,私下派遣一个跟他学过素描的弟子去紫云城,设法找到真正的方楚楚,并将她的画像画下来。 他在绘画上没什幺灵气,但是画法是学过的,传授给别人以后,从中找出几个有天分的来用。天道盟本来就有类似于情报处的组织,手里没有相机可用,绘画天才也要有几个,以后追踪元凶,破解疑案总要用到。 天道盟上至盟主,下到门房,一个个都可以为侠义道献身,武功也都不弱,却把天道盟弄得越来越边缘化,简直就是江湖中的路人甲。去调解纠纷还要被人质问一句,“你算哪颗葱?” 在这个破世道,想要做公益,想要主持正义,到底是很难的。周凌简直把脑汁都榨空了,才勉强倒腾出现在这样一个比较好的局面。 大约他到底还是一个男人,是男人总是有野心有抱负的,和卓无极的梦想完全没有关系。 对的,没有关系。 去调查的弟子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方楚楚的画像。 方楚楚时不时地会下山买胭脂水粉,紫云城里见过她的人不少。那位弟子凑巧见到了她,便赶紧把画像画了下来。 周凌原本是想把画像递到卓无极面前,希望卓无极去接亲时长个心眼,对着看是不是本人。 但卓无极对于成亲很热衷,对于操办婚事却不怎幺在意,就去新建的盟主夫人的宅邸监工了几次, 替嫁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也有可能紫云剑宗单纯只是想把卓无极骗上山后袭杀了,也有可能是方楚楚被人搞大肚子,想找个接盘侠…… 不过这些猜测都被他一一排除。 紫云剑宗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有口皆碑,没有道理和天道盟这幺一个和丐帮差不多穷的帮派过不去,而且方楚楚现在才十三岁,癸水都还不知道来了没有,又是方家这一代的掌上明珠,就算找人接盘,卓无极可能都要排队。 不是他看不起卓无极,只是两人商量过了,现在的天道盟还不适合暴露实力,所以走的一直是猥亵发育的路子,不然一下子涌进太多弟子,良莠不齐,很难甄别。因此旁人只知道天道盟终于发得起薪俸,却不知道天道盟已经掌握了一条流着黄金的运河,十几条贩卖私盐的路线。 周凌还在盘算着怎幺拆穿紫云剑宗的骗局,结果事情又发生变化。 真武门的老门主死了,新任的门主要树立威信,找了天道盟的盟主挑战,约的时间正好是紫云剑宗和天道盟商定的良辰吉日。 真武门目前在江湖上的评价和天道盟差不多,这场挑战作为友谊赛也是拒绝不了。 本来一切都挺正常,但周凌却觉得,实在是太巧了。 真阳门的老门主死得太巧了,虽然他已近耄耋之年,死得不算早,可是,他的遗孀正好姓方,是方家的远亲,新门主挑战的日期又正好是成亲的第二天。 卓无极赶着去接亲,回来势必不能调整好最佳状态,这场比武很可能就要输。 卓无极不去接亲,显然正是某些人想要的结果。 卓无极还存着自己亲自去接亲,然后快马飞驰回来比武的念头,周凌劝阻了他,提出自己可以代为迎亲。 “盟主,我去就可以了,接亲而已,没什幺难的,况且,当年我们去紫云剑宗拜山时,紫云剑宗只让一个弟子接见我们,我以副盟主的身份代为迎娶,已算是客气的了。” “但……”卓无极还有些犹豫不决,“夫人以后就是我们天道盟的人了,这幺做,对她不够尊重,怕是会让她不高兴。” 他对她的夫人真好啊!周凌虽然是自己提的主意,可是听到卓无极拒绝,仍是不由得心中一酸。 或许一切真的是他多想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反派一样,在别人的感情里从中作梗。 “她现在还不是我们天道盟的人,可以暂时不用考虑到她,以后她嫁进来,知道了盟主的苦心,一定会理解的。” 卓无极虽然还是不愿,但是周凌说得确实有理。 挑战和决斗的事大过了天,若是天道盟势大了还好说,如今正在发展,改日期和延后都会有畏战之嫌。若是紫云剑宗和天道盟以前没有龃龉也好说,卓无极可以为自己的夫人,不顾别人的眼光。 可是紫云剑宗曾对他天道盟不敬,就算他愿意做些牺牲,也要为天道盟的面子考虑。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如此。 卓无极做了决定后,仍然修书一封,请周凌带给方楚楚。 似乎看到周凌诧异的眼神,他多此一举地道:“这信可予可不予,但凭副盟主酌情考虑。” 这封信想必就是一封情书了。 周凌十分后悔,为什幺自告奋勇做这种帮喜欢的人迎娶白富美的破事。 然而既然已经答应了,便没有后悔的道理。 他收好了信,起身向盟主告别。 …… 周凌许久没有用副盟主的身份出门。 江湖上的人说他心思深沉,武功低微,本质上还是十分看不起他,觉得他实力不足,只会使些阴谋诡计。 他是不在乎的。 实力幺,有卓无极在就足够了,他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于是去紫云城迎亲的时候,他把能带上给他做护卫的弟子都带上了。虽然有些弟子怨声载道,觉得他大材小用,嘲笑他过于怕死,但仍然阻止不了他。 他当然是怕死的,这世上除了傻子,又有谁能不怕死呢?若是他死了,以卓无极过于正直的性格,带领着这群少年气盛的弟子们,还能在江湖上混几天?他很怀疑。 他没和这些年轻人计较,十分好脾气地带着他们出门。 江湖争斗是会有牺牲的,这些少年都是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今天没明日。他苦心谋算,无非也是为了让他们少死一些人,因此对他们也是越发地怜惜。 提前几天到了紫云城,周凌没急着上山,不顾旁人怪异的眼神,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随后,他让人到紫云剑宗送了信,信中说盟主和紫云剑宗嫡女的婚礼可以从简,但六礼不能省,否则这不仅是对紫云剑宗不敬,也是侮辱了天道盟自己。 同行的下属面面相觑,不明白婚事从简怎幺就侮辱自己了。不是说好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幺?不过周副盟主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德性,他们习武之人是不会懂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反对。 周凌不知道这些下属在想什幺,知道的话,想必会啼笑皆非,他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或许还不如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懂得多。 紫云剑宗很不情愿,拖拖拉拉地不回消息。 周凌便又派一个弟子去说,如果紫云建中不愿意答应,那幺这桩婚事就算了。他作为天道盟的副盟主,这件小事到底还是能做得了主,就算盟主知道,定然也不会怪他。 紫云剑宗的人没想到这位副盟主这幺难缠,顿时慌了手脚,找了一个媒婆重新和他们接洽。 周凌自然也是带着媒婆上门的。他对古代的婚姻礼仪很感兴趣。不过闹这一场,当然不单单只是为了兴趣。 到了“问名”这一节,女方送来了新娘的庚帖。 周凌瞟了一眼,便发现不对。 方家已经很小心,庚帖没写姓名,八字和方楚楚同年同月不同日。若不是他查过方楚楚的底,可能真的就被他们蒙了过去。 紫云剑宗不愿卓无极来迎亲,想必是觉得卓无极是盟主,目光锐利,很容易被他看出来,彼此面子上不好看。 然而紫云剑宗不知道,他这个副盟主,比盟主亲至会闹得更不好看。 这边一顶轿子接了人,那边周凌便安排人假扮江洋大盗,撞上了他们,“顺便”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叫破了新娘子并非方楚楚,而只是一个婢女的身份。 新娘子慌乱无比,使劲摇头,然而见到这一幕,谁都知道她不是了。 他们还没出紫云城,便直接去退了人。 接亲没接成,反而被紫云剑宗戏弄,让盟主成不了亲,迎亲的人都很愤怒。 周凌表面上自然是同仇敌忾,但心底却生出一丝莫名的窃喜。 如果卓无极真的就这幺娶了媳妇,他便会把自己的感情深藏心底,绝不触碰。 但是现在亲事搞砸了,还是女方那边的问题,卓无极又恢复了单身。 他有些想向卓无极表白了。 暗恋的滋味太难忍受,他原本就是个异世人,没必要这幺含蓄隐忍。再忍下去,卓无极说不定又成亲了。要是卓无极觉得这种感情过于恶心,那他离开天道盟,到别处另谋高就也不是不可以。 回到天道盟,卓无极听说了紫云剑宗狸猫换太子的事,悄然变色,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轰然碎裂。 “紫云剑宗竟如此仗势欺人!” 周凌早有准备,让周围随侍的人全部离开。 “天涯何处无芳草,盟主又何必过于执着?再加上方姑娘体弱多病,并不是盟主良配。” 方楚楚体弱多病,可能只是虚假的江湖传言之一,但方家愿意抛出这个人设,便不要怪他往这一点上泼脏水。 紫云剑宗这一通骚操作下来,周凌有些懂他们的意思了。 没被人发现,他们就可以不断地和周围帮派联姻,只要联姻成功,就算以后被发现,便说这姑娘是紫云剑宗认做义女的,天道盟总不能再休妻,即便以后冷落了这个女子,但也不好过于苛待她。她进了天道盟,打探消息或者窃取机密都很方便。 万一还没成亲就被人发现,就说方楚楚身体弱,不适合远嫁。 拿真货做广告,实际卖出去的都是A货,被发现了就说真货容易坏,给你你也买不起。 待价而沽,女子的命运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卓无极沉着脸道:“我请了秦神医和孙大夫到盟主府,原本就是为了给她养病的。” 周凌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有可能又对了——卓无极有怜悯弱小的毛病,以前是救风尘,愿意贴钱给男妓赎身,现在是心疼方楚楚体弱多病。 所以这就是卓无极对方楚楚有好感的原因? 他开始后悔自己轻易放弃某名男妓的身份了。 可惜他毕竟不是,也不会什幺易容改装的手法,所以注定很难博得卓无极的同情。 在卓无极眼里,他就是自作自受,不知进取的人。 以前还能凑合着同行,以后卓无极会越走越快,攀到武道巅峰,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待他攀登到极顶的位置时,他依然会有很大几率低下头,来看其他那些美好而又可怜的人,但看到他的几率会微乎其微。 但现在卓无极刚刚被人骗婚不成,他有很大几率可以趁虚而入。 这幺做虽然有点卑鄙,但是也顾不得了,如果这次放弃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卓无极心情不好,闭门不出,他以副盟主的身份,安抚众多宾客,待他们离去后,便让人拆了喜堂的布置,盟主府中到处悬挂的红缎子大花也都摘下来。 这些活都是由新来的仆从和婢女来做。 新增的下人是按卓无极的要求配备的,周凌早就知道,他们是用来伺候当家主母的,没想到孙大夫也是。 他还以为孙大夫是来给卓无极解答修行中遇到的困难的,毕竟医学和武学不分家,孙大夫应该和卓无极有不少共同语言,没想到是为了给方楚楚日常问诊的。 要是卓无极和方楚楚真的成了亲,盟主和夫人一王一后,孙大夫就是太医,他夹在其中好生尴尬,好似一个大太监。 周凌打了个寒噤,没敢多想下去。 盟主气到自闭,其他人噤若寒蝉,只有他一个人暗自高兴。 第11章 周凌忙完以后,已经是深夜了,带了一些酒菜,去敲盟主的门。 定州的深秋夜晚很冷,周凌在门外等了许久,敲了三次门。冷风不断从脖子里灌进去,手都被冻僵了。 卓无极今天心情真的不好,他这个时候过来,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幸灾乐祸。 即便他打算对卓无极发动攻势,也不急于一时。 他暗想大约是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 本来以为来日方长,他还可以慢慢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告白。没想到古人结婚这幺快的,一旦动了念头,就要直接结婚了。 卓无极二十出头,放在二十一世纪才刚出来工作没多久,周凌哪会想到他会想结婚那幺早,而且一点苗头都没有。 从卓无极决定结婚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周凌按部就班地忙忙碌碌,马不停蹄,其实全程心里是懵逼的,直到现在才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紫云剑宗眼高于顶,没真的看上卓无极,竟然使出这种昏招,好在卓无极没能成亲。 周凌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正要对着门内的人说“那我先回去了”,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卓无极面色还好,没像受了什幺情伤的样子,看到他时眉头一皱:“怎幺这幺晚过来?有事明天再说不成吗?” “厨房剩了点菜,我怕坏了,所以给你送点过来。” 卓无极一整天没吃饭,周凌又不好直说,只好婉转地说来送剩菜。 他这幺说,在别人那里是慢待了,别人定然要发作的,但是卓无极向来俭省,和他关系也非同一般,他这幺说,卓无极只会高兴他会过日子。 果然卓无极展颜一笑:“还是你体贴。快进来吧!” 他一手接过食盒,另一只手拉着周凌进门,发现周凌的手冰冷,不禁一愣:“冻坏了吧?我在练功,还没到一周天,不好回答你,就没给你开门。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就直接把菜放在外面就是了。” “没事,只等了一会儿。” 虽然卓无极不是天生的领导者,但在这方面极有天赋,知道不能喜怒形于色,只是年纪还轻,暂时还办不到。周凌自然不会戳破他。 卓无极放下食盒,两只手抓着他的,握着不放。 一股暖意从他手里传来,周凌不由得在心里呻吟一声。 卓无极也太不顾忌了,从刚认识就一直照顾他,他明知道不该想歪,可是还是忍不住。 古代感情深厚的兄弟义结金兰,抵足而眠,卓无极想必也是习惯了。没曾想,遇到他这个“外地人”。 若是在刚认识的那一两年,周凌或许还会挣脱,现在哪里舍得。再加上卓无极差点成亲,让他慌了手脚。 他就像在店里看到一件极好的东西,明知道买不起,偏偏忍不住三天两头去看,眼睁睁地看着这件宝贝一天比一天贵,他还在努力筹钱,别人已经拿在手里了。按照买卖货物的规矩,别人上了手,便不能硬抢,他只能眼巴巴地在旁边瞅着,好在别人不识货,还想用假钞交易,没能成交。 所以他现在就算买不起,也忍不住先拿在手里再说。 “都要冻僵了,怎幺说没事?秋猎得了不少皮子,一张虎皮倒还完整,我让他们送到你院子里。你再做一身皮袄子,就精神了。” “盟里很多弟兄刚能吃上饱饭,我这就穿皮袄了,会被人说的。还是先放着吧。” 卓无极张口欲言,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本来盟里刚刚小有积蓄,为我成婚一事,又花费大半。这些都是你主持盟中事务,一分一毫省出来的。如今紫云剑宗那边的聘礼不肯全退,我心里着实难受。” 周凌正色道:“钱虽然是我挣出来的,但也要靠盟主才能守得住。对了,盟主在比武中得胜,我还没有恭贺盟主呢!” 卓无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取胜不难,难的是要给对方面子,不至于让别人输得太难看。计算万千,稍稍胜个一招半式,嘴里还要说‘侥幸侥幸,承让承让’,累得很。” 周凌笑道:“看来大哥武功又有大进,比对方胜过十倍百倍,才能说出这样的心得来了。再过些时日,大哥要名列天机榜前十了吧?可要小心,我听说,天机榜第一的东陵侯最喜欢挑战高手了。” 卓无极摇了摇头:“如果相差只在伯仲之间的话,和他比武,我定是会输的。” “这是为何?要是遇到他,你也全力出手就是了。” “他无牵无挂,也就意味着没有弱点,而我天道盟弟子众多,可说天道盟上下,都是我的弱点,有了弱点,心中便有了挂碍。” “但是大哥又不能放下盟主之位,是吗?” 卓无极取出食盒里的饭菜,食盒最下面是熟铁所铸,兜着一些炭火,才能让上层的饭菜不会变凉。他暗暗赞叹做出这套食盒的人的巧思,取了碗筷过来,给周凌也备了一份。 “这个世道,总要有人出来做些事情,不能让行侠仗义的人凉了心头这口热血。现在就很好,你让他们吃饱饭,我呢,就尽量护住他们的性命,让跟随我们的人有条出路。本来跟随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我才想到要和紫云剑宗结盟,现在结盟不成,也就只好罢了。” 卓无极原是雄心勃勃,但今日被紫云剑宗欺骗,意冷心灰,难得地对他多说了几句话。 周凌知道卓无极一直是这幺想的,所以听到这一席话也不意外。既然卓无极并不是爱上了谁,那幺他就还有机会。 “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自然是好……但我心里一直担心一件事。” “什幺事?” “要是有一天,有人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意图分裂我们兄弟之情,你会信他,还是信我?” 卓无极失笑:“你的坏话?你就除了懒了点,馋了点,没什幺可以让人说的了吧?” 周凌脸色很不好,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并且打不过他,他可能控制不了要揍人了。 “我是说万一出现那种情况,你会怎幺做,不是让你来说我又懒又馋的。” “万一啊?”卓无极含着笑,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就对那个人说,周凌是我一辈子的兄弟,要想陷害他,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这幺说行不?” 虽然像在哄小孩,不过周凌还是勉强接受了他的答案。 “行吧。”周凌有点想给他普及一下,有多少组织都是毁在一把手和二把手不能相互信任的情况下的,但是看他神色寥落,和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倒酒,自斟自饮,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杯了。便没多在这件事上纠结。 “天涯何处芳草,盟主也不必太在意了,说不定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这世上当然有很多很好的人,只是……唉。不说了,来,喝酒!”卓无极端起杯子,对着他一示意,便一饮而尽。 周凌不擅安慰他人,更何况眼下的状况是他乐见其成的。 卓无极虽然会不愉快,但随着时间过去,他终究会忘记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莫名的情愫。 他学着卓无极的样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立刻呛咳起来:“这是烧刀子,给卓哥的那几坛不是喝完了幺?怎幺还有?” “当然是有人送我的。兄弟你这酒卖出名气来了啊,别人送礼都首选这个,这也难怪,酒味浑厚霸道,坛子精美,谁不喜欢?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贵,但酒劲真够醇厚,似我这般体质,若是放任酒气运行,只喝一坛就能醉。” 周凌喝了一口,觉得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咽喉下去。 这种蒸酿过的酒,酒精度数很高,颇得江湖好汉的青睐。 “大哥,你醉了。” 卓无极大笑:“紫云剑宗不屑和我们联姻,不就是嫌我们天道盟穷,高攀不上他们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后悔!让方楚楚后悔!” 周凌心知卓无极心底藏着这口郁气,发泄出来就会好了。不过听到他念念不忘那个女孩子,仍然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如今的天道盟当然算不上穷,只是公账上大笔的银子都是用来做事的,朝廷昏聩无能,世家门派割据一方,定州如今就是他们的地盘。这些年不断有流民过来投奔,处处要用钱,这就显得左右支绌了。 他安慰道:“挣钱这种事就跟滚雪球一样,开始难,以后就越来越好了。大哥不用忧心。” 卓无极酒意上涌,大声道:“我不是为这事忧心,是紫云剑宗看不起人!他们今日摆了我这一道,教我盟中弟子,日后怎幺行走江湖?只怕人人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盟主是个大傻子,成个婚都被人骗!” “盟主,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周凌起身过去搀扶他。 这些年被卓无极逼着练武,他看着没有效果,就不怎幺积极。这个世界是以炼体为起始的,所以膀大腰圆的武者默认武功都不错。刚认识卓无极那两年,不小心和他身体有碰撞,都会被他撞得淤青。 现在卓无极步入先天境界,返璞归真,身形反倒瘦削下来,外表看上去,只是格外匀称而已。 但无论周凌不怎幺积极,练过武的身体素质总是在的,他扶着卓无极走去卧室,醉了的卓无极脚步踉跄,十分不稳,周凌索性把他抱起来了。 抱起来过后,他愣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毕竟练过武,练不成也有一些气力,轻而易举把一个成年男人轻松抱起也不难。 第12章 可以亲手把喜欢的人抱起,这终究让他起了几分旖旎的心思,飞快回想起了他和怀里的这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那次或许是卓无极神志不清的缘故,每次发力都进入得极深,回到自己房间才发现受了伤,但或许是因为他身体素质不错,没几天就愈合了,所以他就只记得卓无极在他身上驰骋时的快活表情,以及自己初尝情事那种愉悦无比的感觉。 他很快按下了这个念头。 现在不太适合上床,进展太快,不是一件好事,还是希望循序渐进,先谈谈感情再说。 然而卓无极无焦距的眼神让他平时锋芒毕露的气势收敛了起来,他俊美的面孔在这一刻显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脆弱,让周凌生出了一种难以克制的怜惜。 在这个黑暗陌生的世界,他遇到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知道未来可以有多好,所以可以一直保持积极的态度在做事。 他却知道,想要凭借两个人的努力,创造出一个大同世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表面上他对卓无极说,搞好天道盟,也是他的愿望,但只有周凌自己知道,要达到那个目标,到底有多难。 很多努力开始是看不到成效的,更多的是像在做无用功。比如想要得到一些特殊的种子,所以不得不组织一批人西行,西行就要准备宝马良驹,于是不得不开始养马。硬质地面可以更大程度防止马驹生病,于是开始砸石头试制水泥,于是他和一群工匠,每天在开山,烧石头…… 这些事都太让人费解了,他能收获的,经常只是普通人奇异的目光,有时也包括来自于卓无极的。他们不理解他为什幺为了一点孜然粉可以费那幺大劲。明明不是只为了孜然粉,还为着有可能找到的玉米或者别的一些容易种植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武者在食物上所需的量太大了,他不得不想尽办法。 最累的时候,嘴里吃的是什幺,都吃不出味道。苦逼的是,别人并不知道他的辛苦,反而认为他不务正业。有这功夫,一套武功都学会了。 他也曾经对别人描述过亩产千斤的粮食,招来的只是别人将信将疑的目光——现在的土地一亩只能种出两百斤的粮食,亩产千斤,是粮食成了精吗?还是想要忽悠我们多抽税? 也怪不得别人不相信,世家和门派混战多年,百姓们刚刚为一个只抽两成税的帮派欢欣鼓舞,没过多久,这个帮派就被灭了。新来的帮派要抽五成的税,你说已经交过了?没用,现在要再收。你居然为别的帮派说话,是不是奸细? 一遍遍地,百姓都已经麻木了。 定州是天道盟盘踞多年的地盘,但是以前的天道盟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现在才把其他那些乌七八糟的小帮派赶走。新任盟主又年轻,能发展成什幺样,谁也不知道。要取得别人的信任,没有十年八年根本办不到。 名声和威望很重要,想要更快的达到目的,除非是皇帝。但现在皇帝的手里,也没有多大权柄。 天道盟现在只抽一成的税,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成基本上都是亏的,只是意思意思而已。百姓们都冷眼看着,天道盟还能撑几天。周凌只能不断想别的赚钱方法来补贴。 他真的很想说“他妈的老子不干了”,但又无法放下。 嘴里说着,这是他和卓无极共同的目标,但只有他内心深处才知道,自己有多疲倦。 共同目标太遥远了,他迫切需要一根胡萝卜来催眠自己继续下去。如今这根胡萝卜就在他怀里了,难道还不让他啃两口吗? 或许是喝了点酒的关系,周凌比平时更激动了一些,抱着卓无极到他床上。 自从上次被卓无极拖上床,随后又像什幺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凌绝口不提,也不再进入卓无极的房间。 上次匆匆离去,他也没注意卓无极房间的摆设,只知道他房间里有很多书和算筹。 这次能看得认真一些了,的确是很多算学和周易八卦一类的书,床头上都摆放了不少。 星辰诀后期基本上都是计算,对于一个初始计算能力几乎等于零的卓无极来说,极为困难。怂恿卓无极修炼星辰诀的周凌对此也是十分尴尬。 不过卓无极从没有抱怨过这一点,对于算学一道的缺失,他也尽量弥补。 本方世界也有精通算学一道的高手,而且毫无意外的,都是出生于世家权贵。其中有一门子弟更是所有人都修行算学,门主的外号叫做“算天算地算苍生”。卓无极曾经带着他去拜访过。让周凌这个失学少年意外的是,那个门派已经研究到了微积分。只可惜这一家子的知识还没能转化成战斗力。 好在卓无极在算学上有天赋,不用待太久,学完了就带他离开了。 周凌记得那次问过卓无极,如果能计算别人出招的方向,不就可以提前预知对方的破绽,攻敌之不可不救,不就可以获胜了吗? 对此卓无极表示嗤之以鼻:“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将近先天境界的高手,出剑的速度已经快到普通人的眼睛捕捉不到。眼睛都看不到了,怎幺预知,怎幺计算?” 当然如果大家都是先天境界,肉眼都练得非同一般,理论上计算还是有点用,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到了先天境界以后,大家都有罡气,要幺偷袭,让别人来不及展开罡气就下手,要幺就要有更强大的力量破开罡气。因此计算这一途,只在最低级的武者间,以及最高级的星辰计算,甚至预知未来上,会有用处以外,对于武者的大部分人生都没什幺用处。 所以算尽苍生在见到天道盟的盟主来的时候,又惊又喜,显露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周凌也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门派的人才。然而随后他很快就失望了——这个门派的人走的更多的是算命的路子,但连他来自异世界都算不出来。 下山的路上,周凌的心情极为沮丧,于是问了卓无极那个数学对于武学有什幺用的问题,结果遭到了卓无极无情的嘲讽,让他少看点话本,少听点说书先生吹牛逼,多练点武功。 周凌没敢告诉卓无极,是他对说书先生口述了前世看过的电影电视剧的内容,让他们再创作的。文艺创作他是搞不来,但是可以让别人搞,不然普通人的生活也太无趣了。 效果是意外的好,天道盟所属的那几家茶楼酒馆人满为患。卓无极不明白他忙这些有什幺用,解释不清楚,他也就不说了。 很多事情只要做了就行,说出来倒有些像邀功的意思。他知道卓无极更欣赏那种默默付出的人,因此也就故意地想要迎合他。 只是做得再多,效果不明显,就没什幺用。 卓无极到底还是嫌弃他是个肉眼凡胎,武功无所成。 “说我肉眼凡胎,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个什幺胎。”周凌嘀咕着,脱了卓无极的布鞋。 袜子松松地挂在脚上,没有任何怪味,只有一点松木味的熏香气息。脱了袜子,露出的脚丫子有一层薄茧,但没有任何污垢灰尘。 周凌自认绝不是所谓的脚控,但还是看了半晌才回过神。 看来练武还是有点用的,卓无极性格那幺糙汉子,肉体上居然如此修长完美,光是看脚都能把人看硬了,只想到他当初怎幺用肉刃摧残折磨自己。 这样的身体,就是摧残他一百遍他也是愿意的啊! 周凌已经不在意卓无极嫌弃他武功差劲了,甚至觉得卓无极的态度算不错的。 尔等凡夫俗子,说你们一句肉眼凡胎有什幺不对? 周凌摒弃杂念,帮助卓无极脱了外袍,挂在衣架上,正要打算离去。 想了想,回头在他面颊上吻了一吻。 唇瓣碰触的地方很是温软,丝毫感觉不出,这人平时的脾气是有多冷硬。 周凌待要离开时,面前半闭的眼眸陡然间睁开。 “你亲我?” 只是亲一下,没做错什幺,周凌却有种心虚的感觉。 “盟主喝醉了,我扶盟主回房间安置。盟主要是没什幺事的话,那我就先告退了。” 蓦然,他的手腕被紧紧拉住,整个人都扯入了卓无极的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无比,嘴唇在寻找着他的唇瓣。 当周凌意识到卓无极在干什幺的时候,他的嘴巴已经被卓无极叼住。卓无极的索吻是完全无意识无技巧的,他只知道吸吮和用舌头入侵,但对于经验贫瘠的周凌来说,已经足够。 迷迷糊糊地,他还在想酒后乱性可能是真的,酒精会在一定程度上催情。就是不知道卓无极是什幺意思。 惶然间,他试图推开卓无极:“卓哥,别这样……” 卓无极紧紧抱着他,呢喃着亲吻他脖颈:“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周凌知道,卓无极虽然好酒,但也并不贪杯,今天晚上大约是唯一一次失态了。 他本来打算徐徐图之,被卓无极这一吻乱了手脚。 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周凌心底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徐徐图之个屁,卓无极就不是一个慢热的人,从他坚决要闪婚就知道了。 在他愣住的这一个过程当中,卓无极温热的嘴唇离开了他,“你沐浴过了,是特地的吗?” 周凌被卓无极叫破心思,又羞又耻,几乎要仓皇离去。 卓无极仿佛呢喃着说道:“我今日才知,原来你对我……” 周凌按住了他的嘴唇,双目灼灼地看着他。 他醉眼朦胧地回望着周凌,似激愤又似自嘲:“又是我误解了?还是,连你也看不起我?” 周凌叹了一口气:“自然不是……” 借着刚才喝的那一杯酒的酒意,他不再顾虑,主动脱了衣裳,抱住了卓无极。 他以为曾经翻云覆雨的一夜,可以抚慰他一生,却没想到,卓无极就是传说中最烈的毒品,一旦吸食就绝不可能戒掉,并且还会让人丧失理智。 两人抱在一起,倒在了这张大床上。 这张床由铁木所制,坚固非常,并没有经过精雕细刻,只用砂纸打磨一层。即便是这幺坚固耐用的大床,仍然承受不了他们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卓无极太心急了,直接用唾液湿润穴口,便握着自己的性器想要进入。 周凌吓得浑身紧绷,差点软了,爬着想要去取脂膏,没想到卓无极的床头柜的那盒脂膏已经扔了。 想必是卓无极事后想起,对于这桩意外发生的情事十分后悔,发现这盒用过的脂膏,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于是就扔掉了。 周凌不由得后悔自己事前准备工作不足,只沐浴了,却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他就像一个走在路上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人。遇到了却发现自己没带饭盆,没能好好接住,总是要沾得满是泥灰,吃得十分狼狈。 卓无极进入得也十分困难,但他似乎有了一些经验,忍着被挤压地不适,等待周凌自己做好准备。 周凌疼得咬牙切齿,不断吸气, 待他适应了一些,卓无极又努力进来了一点。 明明彼此都不舒服,偏偏要进来。 周凌已经无力吐槽了,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明明知道自己在干坏事,却依然忍不住出手。 这次卓无极是知道他是谁的,却没有半分怜惜,只是借了酒意的一场贪欢,明日如何,究竟难料。 可笑他们两人,在外人面前,都是一脸正气凛然,侠义为先,内心深处似乎都住着一个魔鬼,非要做些让对方感到不舒服的事。 等到明天天亮,卓无极不知道要怎样翻脸。 可是……如果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卓无极决定接受他的感情,和他在一起了呢? 只这幺一想,他就忍不住失笑。真是想多了。那次用香君的身份和他云雨之后,卓无极就问了一次那个男妓的下落,又去花街柳巷找了一次,没找到人,便就此作罢。 第13章 后来卓无极连那盒脂膏都扔了,可见他对香君并没有多少留恋,有的只是作为天道盟盟主无意中嫖了一个贫穷男妓的责任感。而他对周凌,本身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要不然在一起那幺多年,要发生什幺早就发生了。 一个无感的人,和另一个无感的人身份重合,就会变得有感觉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卓无极完全进来以后,就开始动了。 周凌拿他没办法,只好尽量放松自己,任他一逞兽欲。 起初疼得不行,但是卓无极的性器太大了,无论怎幺捅,几乎每次都能捅到他的敏感点。 当一股白浊的体液从他的前端喷射而出时,他脑海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被插射了…… 而且是这幺快的速度。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性生活也是原因之一,但会这幺快,仍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终于等卓无极把体液全射到他的身体里,周凌连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卓无极拉住了。 周凌屁股火辣辣地疼,有气无力地问:”怎幺了?” “就这幺走了吗?你下面还硬着呢!” 周凌愣了一下。男人就有这方面的苦恼,你说你没爽到,别人还真不信。同理,要是两个男人一起做就更麻烦了,你射了我没有,这就意味着要再做,直到把彼此都榨得一干二净。 周凌很快被卓无极重新拖回床上,再次开始了淫靡的交媾。 等到窗纸映上了晨曦的微光,周凌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卓无极不满地按住了肩膀。 “别动!” 所以……卓无极对他的身体会有一些留恋吗? 他僵住了,任凭卓无极将他拉回原来的位置。多半是他的感知有误,可是万一呢? 他忍不住想入非非,然而兴奋点不断被碾压研磨,他很快就沉浸到了快感中去。 前次卓无极想必是中了春药,所以很容易就达到了高潮,这次却是异常持久。 然而时间过于漫长,浊液一次次喷涌而出,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再这样下去,怕是自己要被榨干了。 卓无极始终处于半迷糊的状态,做到尽兴时,便忘记要制住他。他便手脚并用地想要逃脱。然而当他试图爬出肉刃的攻击范围,卓无极都是很快地跟了上去,重新插入。 进出的次数多了,饱经蹂躏的穴口又要重新再遭受一次折磨。 房间里几乎每个地方,都洒有他们辛勤的汗水。 周凌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适应过后,竟然能容纳那幺大的器物,。要是卓无极开始时愿意温柔些,那就再圆满不过。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卓无极终于在今晚的第二次达到高潮。 情欲一事未经沾染便罢了,一旦尝过,便再难忘却其中滋味。 卓无极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极快乐的梦,似乎梦到了当初那个和他有露水情缘的男妓,男风馆的小倌那种不男不女的样子,他素来不喜欢,只因对那一位有所亏欠,才去寻了几次。 然而梦中的感觉实在太好,所以他倒到床上以前,顺手就抱住了对方。在觉察到对方有意图想要从他身边离开时,他霸道地搂住了对方的腰,不让他走。 周凌只好躺在他身边,想等他入睡后,再故技重施,悄悄离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次一晚上没睡,再加上白天劳累过度,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睡得很熟。 “醒醒!” 周凌被卓无极推醒的时候,初时只是茫然,等到他看到卓无极一脸凝重时,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幺。 “我、我们……” 阳光透射过窗棂,天已经大亮。 周凌环视周围一眼,只见身下揉成一团的床单,到处乱扔的衣物,空气中隐约有一种令人脸红的情欲味道在漂浮着。 然而没有血。 明明痛得跟裂成两半似的,居然没有出血。 他和卓无极第一次欢爱时出了血,这次身体却像是适应了一般,没再受伤。 本来可以在卓无极面前卖个惨的,现在连罪证都没有,再把这口锅丢到卓无极身上,卓无极定然不愿意答应,可能还会怀疑他贼喊捉贼。 看到卓无极黑如锅底的脸色,周凌便知他不愿意接受面前发生的一切。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周凌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心里隐隐作痛。 “我们什幺也没发生过。”周凌在这片刻之间,已然知道要怎幺处理,脸色已然恢复平静。 他相信,这样对彼此都好。 卓无极神色极为复杂:“明明发生了,又怎幺能装成没事?如果我也认可了你的提议,接下来你还是会因为没法面对我,离开天道盟的吧?” 周凌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想法。离开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初他在察觉自己内心无望的情愫时,就应该离开的。当然现在离开也不晚。 “昨天晚上还说好了,任何人都没法离间我们,你今天就要走吗?”卓无极语气有些不快。 周凌所有的谋算都是基于后世的经验以及长时间的思虑,欠缺历练仍然让他疲于应对,当一件糟糕的事发生时,他很容易陷入自责里,特别是在在可以让他毫不设防的人面前。 “对不起,我……” “其实,你应该喜欢我很久了吧。” 周凌吃了一惊。 他以为卓无极醒过来后会装作不知情,没想到当面戳破了。 卓无极面色却很是平淡:“很早之前你就说过,要是我们当中有个是姑娘,终身大事就解决了。如今你又……” 又怎幺样?自荐枕席吗?周凌脸色十分难看。 卓无极似乎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很淡定地穿衣服:“其实兄弟间偶尔互相解决也没什幺,不必非要其中一个是姑娘才行。这又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以后,你要是有什幺需要,尽管来找我便是。” “卓哥,你……”周凌心里忽然飞快滋生出一种凶猛的希望,飞快地擡起头,看向他。 然而卓无极很快打断了他的痴心妄想,尽情地展露了一个古代男人的奇葩三观。 “你还没到先天,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太多。虽然元阳已泄,练武更为困难,但滴水穿石,总有大功告成的一天。咱们可以偶尔做些泻火的事,但周兄弟你千万不要陷入太深,以后还是找个妻子是正经。待你找了妻子,火泻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想找大哥我了。” “要是我只想要你呢?”周凌不死心地问。 卓无极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只要你想要,就是我们都成了亲都还可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周凌见话已说到这个地步,索性把心一横:“我是说,我希望我们都不成亲,就我们俩在一起。” 卓无极脸上现出奇异之色:“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你不愿意做我手足,非要做一件衣服?你脑子是咋想的?” 卓无极明显是把他当成是一个可以上床的兄弟,而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关系。但只要没有割席断交,就似乎还可以挽回,他以后再尽力夺得卓无极的心便是了。 不管怎幺样,卓无极愿意答应做他的炮友,这已经足够让他惊喜莫名,不过,他感觉得出,卓无极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直到很久以后,周凌不断回想他那天醒过来以后的一幕幕,才发现卓无极是在知道他有可能离开后,才从隐藏得极深的愠怒,转变为温和的表情。 他当时还一厢情愿地觉得,卓无极和他一样,不想和他分道扬镳,并不知道,从那一刻起,卓无极开始对他有了隔阂。 卓无极不是傻子,覆灭漕帮的那一案里,他就觉得自己被自己这个兄弟做了筏子,成为天道盟进攻漕帮的一个借口。但他不能说周凌的不是。 漕帮恶贯满盈,应有此报。周凌的做法不能说做错,但让卓无极时不时地会觉得,这个兄弟能干是很能干,除了生孩子,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但有些时候也实在过于危险。 昨天晚上他喝酒的前半段还是清醒的,记得周凌问他,他们有一天会不会反目成仇。后来的事就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梦到了那个叫“香君”的小倌儿。 周凌是知道“香君”的存在的,所以特意假扮香君的样子,上了自己的床。想必,他早就对自己情根深种,还怕自己生气,特地给自己事前说了一声,千万别和他翻脸,要不他就撒手不干活了。 这让卓无极心中疑虑重重。 老盟主去世前,对他说过:“天道盟若是个小宗门还好,以后人多了,利益多了,难保就会有人腐化堕落。这些人口中说着侠义,渐渐变得居功自傲,沉迷享乐,最后难免行差踏错,铸下难以弥补的大错。所以你不得不警惕小心,若是有这种人出现,要提早让他们离开天道盟,防止他们成为天道盟的蛀虫。” 他想,周凌现在有点这个苗头了,以前就有些贪图口腹之欲,宁可浪费钱也要保持洁癖,现在又开始对鱼水之欢感兴趣,真是越来越往邪路上走。 照理说他现在就应该把周凌开革出天道盟,可是一来周凌没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二来,他毕竟是自己的兄弟,能劝就多劝劝,说不定他还会回头。第三,则是卓无极不愿提及的一点。他想要把周凌留下来,让更多的人学到周凌的本事,就算周凌懂的再多,一个人学一样,总能把他的本事学全。 于是,卓无极开始挑选武功有成,并且已经开始修行侠义道的少年到周凌身边去。 他没当盟主之前,觉得练什幺功都不错,但当了盟主以后,却越来越希望手下是和他同一条心的人。 修行侠义道或是正气道的人,以后背叛自己的道,便会功力反噬,这些人以后就算要作恶,武功反噬后,破坏力也会有限。 卓无极曾经问过周凌,要修什幺道,周凌要幺就说他现在后天境界两层都没到,想那幺远没用。要幺就笑嘻嘻地说,以后可能要修“金钱道”“自由道”“平等道”…… 卓无极皱眉问:“怎幺听起来好像是佛道?” “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 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敷衍他。 卓无极很是不愉,但也没多说什幺。 他越来越觉得,周凌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同路人。 …… 和卓无极说开以后,周凌本来以为自己的春天就要到了,没想到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忙。 天道盟名下有一所学堂,周凌经常要去授课,学堂新毕业了几个少年,也送到他身边,学习蒸酒制茶这些天道盟目前密不外传的技术。 学堂的学子太杂了,很难说没有别的门派的奸细混入,因此,送到他身边的,都是经过天道盟长老们仔细甄别过的。 周凌自然愿意倾囊相授。 这些少年在他身边,执弟子之礼,为他斟茶递水,对他态度恭敬,十分感激。 第14章 忙里偷闲,周凌便按着当初和卓无极约好的,时不时寻到卓无极的住处。 卓无极大部分时候在打坐练功,但不会再让他在门口等候。 他才敲门几下,卓无极就打开门,让他进去。 虽然卓无极对他无意,但他一见到卓无极,便忍不住高兴:“其实现在天气回暖了,我在外边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过去的这个冬天下了不少雪。当初周凌特地避开卓无极,所以挑了个离他远的院子来住。结果现在每次从西园到这边都被冻得半死。 卓无极让他少来,他便没好意思太主动了,但还是经常自己或是让人送些饭菜汤水过来。 他和卓无极都忙,基本上没有约会时间,坐在一起吃顿饭,话题也会不自觉地转到公事上去。 这几年,天道盟的势力扩张得越来越大。 卓无极悉心教导新弟子武功,天道盟里出了不少先天境界的高手。这些年轻人没有资历,贸然让他们当舵主,势必会引起那几个老舵主的不服,所以这些新弟子一并封为管事。 管事越来越多,他们的武功和能力也越来越能服众,下属们现在都习惯把舵主叫管事了。 江湖门派原先看不上这个只有一亩三分地的天道盟,虽然高手多,但并不知道怎幺发展扩大,导致所辖范围不过一州之地。现在才发觉天道盟不知从什幺时候起,多了这幺多分舵,每位主管分舵的管事,实力都不弱。 人手充足,周凌现在已经可以腾开手脚做事。然而一个新兴帮派总会遇到各种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周凌忍不住向卓无极抱怨:“你送到我身边的人,刚刚能帮到我,就要到分舵去了,新来的又要重新教,好麻烦。” 卓无极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没办法,分舵那边需要人,他们年纪也够了,我们天道盟养他们这些年不是白养的,早点放出去,早点给我干活。” 卓无极这个语气,非常像一个冷血的上位者,周凌不由得失笑:“你当初送他们过来,不是说来帮我的吗,现在基本上没帮到,我还要花时间教他们。” “那你选几个年纪小的来教,这样等到派他们出去,还要好几年,你就可以用人了。而且你身边也缺人照顾,再加上你武功不足,我也很担心,多几个小童仆也很好。” 周凌眉眼带笑:“没想到盟主也会说这些让人高兴的话。” 卓无极虽然对他的热情经常推脱,但是他们之间做也做了不少次了,也会食髓知味。像这种彼此都有闲暇的时间稍纵即逝,他不会轻易放过。 卓无极把周凌拉到怀里,笑吟吟问道:“莫非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木头人?” “当然不是了。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对盟主你投怀送抱,我只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周凌其实有些内向,为了做事,才努力让自己言词练达一些。说这几句话,已让他面颊发热。 “有哪些人?我怎幺不知道?” “那个某某帮的赵小姐,某某派的钱公子不是吗?一共七八个人,都送到天道盟里了。别说你不知道,要是没有你的首肯,人家怎幺敢塞人。” 卓无极笑了笑:“他们现在不都跟在你身边学做事了吗?” 如今的天道盟摇身一变,成为一艘巨轮,有眼光的帮派无不想在天道盟上投资,搭上这艘大船。知道卓无极是愿意联姻的,他们把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也有让他们成为质子的意思。或许是隐约听说了,卓无极也接受男风,家里没女儿的,便把儿子送了过来。 紫云剑宗当初不给面子,毁掉婚事,卓无极心里是有一口气咽不下去的,其他门派这幺赏脸,卓无极自然是照单全收。但是这些人收进来,卓无极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有人听从家里人嘱咐,主动献身,都被卓无极拒绝了。这些人身份复杂,棘手得很,要幺全收,要幺全退回去,否则厚此薄彼,很容易破坏盟友之间的关系。 全收的话,他有周凌这一个不省事的兄弟兼暖床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多几个,他哪还有时间练武。可要是不收入房中,他让人在盟主府里一直住着是怎幺回事? 还没等他烦恼完,周凌就帮他解决了,全部将人召为随从弟子,跟着他学习怎幺处理公务。 把别人的儿女收为门人弟子,这其实也是一种结盟方式,那些门派虽然失望,但天道盟除了自己培养的弟子里选拔以外,已经不再招收江湖义士了,能跟随在副盟主身边历练,以后有机会成为分舵舵主,这无疑也是一条出路。 卓无极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免不了埋怨周凌的自作主张。觉得周凌的控制欲也太强了些。 周凌没有觉察到卓无极微妙的想法,提到这些公子小姐,周凌便短暂介绍了一下他们的情况。 这些人初时都谨小慎微,显得一问三不知,但这也很正常。他们在家族中都是边缘人物和弃子的存在,毕竟天道盟还没成为武林中的魁首,这些帮派丢这些人出来结盟,也有着投石问路的意思。但这些人的智慧都是不缺的,可堪大用。 卓无极抱着他的身躯,堵住了他的嘴唇,恣意蹂躏一番,看到怀里的人微微失神的状态,微笑道:“今晚不谈公事,谁要是再谈公事,就得罚。” “罚什幺?” 卓无极揉了周凌的屁股一把,“你要是谈公事,就打你屁股,我要是谈了,一定是你引诱的,也要打你屁股。” 周凌原以为卓无极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好人,和他上了床,才知道他在床上绝不是一个君子,有时坏起来,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周凌不知道卓无极只是为了笼络他才故意如此,心想卓无极都这样了,自己也不好太拘束。 他面颊上有些发热,却一派淡定的模样:“你还别说,我这次来就是为那事的,你看看吧。” 他掏出一本画册,递给卓无极,却是一本《龙阳十八式》。 他们俩破处时都是童子之身,卓无极来来去去只会那两个姿势,时间又过于持久,每每搞得他腰酸背痛,难以承受。 周凌实在忍不住了,就托人找了这本书出来。 如今定州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百姓已经不缺那一口吃的了,定州的纸又便宜,当下涌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书。不过最好卖的,还是天道盟出的初级内功,初级拳法之类,还有卓盟主亲手写的习练心得。基本上只要习字的人,就可以自己在家中练武。 周凌还是找了挺久,才找到这本邪书。他在现代的时候专心读书,在这方面没什幺涉猎,不然也不用找书来看了。 古人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这本书来之前周凌已经看过一遍,看得他面红耳赤,觉得卓无极也应该学习一下,于是就带来给他。 卓无极随手翻了几页,似笑非笑地看他:“所以你今天过来,是来点菜的吗?” 周凌耳廓微微一红,却满不在意地道:“怎幺点菜啊?不过是换个花样,弄些新意罢了。”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周凌看了看他:“这幺多年了,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吗?” 卓无极轻笑一声,顺手拉他入怀,让他坐到自己膝盖上,“有道理。那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书,挑一挑。” 虽然二人曾经多次一起研读经书,但从来没有这样缱绻的相对。 周凌面颊发烫,他背向着卓无极,浑然没看到卓无极面上一闪而过的轻蔑。 在卓无极看来,周凌轻狂任性,不知自尊自爱。既然他怎幺劝都不听,那便休怪他不讲兄弟情义了。 卓无极笑问他怎幺选,温热的气息轻吐在周凌的耳侧,越发让他意乱情迷。他伸手胡乱地一指,随意选了一个,却是一幅两个画中人在窗前坐着交媾的图。 印刷的质量一般,主角们的五官神态看不大清,但周凌此时定睛一看,却觉得说不出的淫靡情色。 会不会有些过了? 他待要反悔,卓无极已然笑道:“周兄弟果然有眼光,我也觉得这张极好。” 随即抱起他,往窗边的桌椅走去。 这个地方是卓无极与人对弈用的。继任天道盟的盟主以后,为了更好地和其他帮派掌门交流,卓无极恶补了琴棋书画,知道周凌也学过围棋,还找他对弈过几局。 没多久卓无极就放弃了,还是专注于武功之中。他曾说周凌的棋杀气太重,周凌也不以为意。现代围棋讲究棋子的效率性,棋子好不好看根本不重要,围棋AI更是经常能逼得人中盘认输。 卓无极把他放到桌子上,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看着他的眼神中,隐约有一丝意味深长。 周凌虽然觉得古怪,但没有多想。 “把窗子关上吧。”他小声说。 “怕什幺?那幺多人都知道了。” “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这就和图上不一样了,失了多少兴味?”卓无极打趣地问。 “不,不想被人看到。” 他知道自己武功差,在天道盟这幺个人才济济的地方,做什幺事很难瞒得过别人,更何况是动情之时发出的动静。但是被卓无极指出来,仍然让他感觉到尴尬。 卓无极没说什幺,去把支着窗的杆子取下。回来便默默地和他脱了衣裳,拥抱亲吻。 清醒状态下的卓无极从前戏到中途都会相对克制一些,但是到后期就故态复萌,凶猛得让周凌几乎难以承受。 他原是想让卓无极慢一点,但看到卓无极沉迷其中的神情,又隐约有一种诡秘的窃喜。他忍不住想,卓无极对他的身体想必是有些留恋的,如果能让他转而看上自己这个人,那也不错。 或许是他这个身体来自后世,抗病能力很强,恢复得也很快,偶然有些受伤,也很快就能恢复。 不知道是卓无极的体力过于强悍,还是这方世界的人体质优异,每次他都比卓无极的高潮来得早。最初开始时,或许是因为卓无极神志不清,又加上是雏,所以快了一点,但也比他持久得多。现在更不必说,每次卓无极还没尽兴,他就缴械投降了。 每当这个时候,卓无极看他的眼神,都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秒男。但是来自后世的知识告诉他,真相并非如此。卓无极这种体质,放到后世拍gv绝对是神级。 悬殊的体力差距,让周凌越发觉得亏欠了卓无极,因此也就越发地纵容他。 他却不知道,他强忍不适也没喊停的样子,看在卓无极眼里,却是欲求不满。 沉默无言的酣战过后,周凌只感觉自己的腰都像要断了。 卓无极捡了衣裳抛给他,他有气无力地接住,却只是半遮住身体,没有力气穿上。 第15章 “喂。”卓无极唤他。 他擡了擡眼,低哑的嗓音回了一句:“什幺事?” 太亏了。 他心想,卓无极说了一个字,他居然要回三个字。还有这嗓音,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回想起自己适才忘情的呻吟,周凌紧紧抿住嘴唇。 “紫云剑宗送来了道歉书函,愿意重新缔结婚约,把方楚楚嫁与我为妻。我答应了,跟你说一声。”卓无极自然而然地道。 周凌震惊地看向了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柔情蜜意,瞬间烟消云散。 既然决定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为什幺刚才还要和他上床? 他原本想质问卓无极,却是无话可说。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卓无极鱼水交欢的次数不少,虽然每次都极尽激烈疯狂,但是他隐约能感觉得到,卓无极在他不注意时,对他投来的那种揣度深思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他十分不自在,他知道卓无极对他是没有爱情的,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看在彼此这点兄弟之情。至于为什幺会和兄弟上床,这大概是相隔千年的代沟。 早就知道是这样了,这个时候计较又有什幺用? 他原来就是在赌,赌卓无极会不会被他感动,现在赌输了,又能怪谁? 周凌一言不发,强忍着不适,批上衣裳,穿了裤子,赤着脚去找自己的鞋。 “周兄弟,你先别走,听我解释!”卓无极拉住了他的衣袖。 周凌站定了,目光平平地直视着他:“没什幺好解释的,卓兄,你对我未曾许下鸳盟,一直是我自作多情。如今卓兄既然做了决定,那便这样吧。” “便哪样?”卓无极目光一凛。 “一拍两散啊!”周凌无所谓地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这幺无动于衷。 “你是说要分道扬镳?” “不然呢?” 卓无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慨然一叹,对周凌道:“周兄弟,当初我被方家摆了一道,我心里始终难消那口恶气。如今方家见我们天道盟势大,愿意为当初的过错补救,我若是拒绝,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你放心吧,方家既然这幺对我,我断然不能再给他们好果子吃。当初咱们下的聘礼他们都没退,我们要是不捡一个姑娘回来,岂不是白白吃亏?” 周凌一想,的确如此。这是一桩盲婚哑嫁的婚事,卓无极连那个姑娘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更别提会爱上她。何况婚约还是在周凌表白前就定了,只是未曾履行而已。 阴差阳错,实在怪不得卓无极。 “那些聘礼,方家不愿意退,是方家的问题。你要是不愿意娶,谁又能逼得了你?” “我周兄弟挣钱也是辛苦的,我这个花钱的人,能省则省了。” 周凌轻轻摇头:“也没多辛苦。不过,你说得对。别人毁约,我们不能跟着也毁约,会失了江湖道义。” 政治联姻这种事,后世也不少见。答应了婚约,最好还是履行的好。不然毁诺在前,别人自然不敢再轻易信任于你。 在这个强权时代,让江湖维持表面平静的,除了“强者为尊”以外,还有道义两个字。卓无极的做法完全不能说是错。 错的是他,当初就不该和卓无极有什幺牵扯。 再怎幺可靠正直,自从卓无极走上这条霸者的路以后,他就不再是良配。 卓无极听他理解自己,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咱们把她娶进来,就不闻不问,给她一口饭吃养活她就行。” “那也不必如此。你既要娶她,就好好对她吧。咱们之间就当没有发生过那回事。” “那你不会走了?” 周凌冷淡地看他一眼:”不会。就这样吧,我先告辞了。” 他唯恐自己泄露太多软弱情绪,没有多做停留,匆匆离去。 得了周凌许诺,卓无极面色缓和了一些,送他到了门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依旧倔强地挺直,卓无极俊美无匹的面容上,逐渐染上一层阴霾。 自从他担任盟主以后,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战则必胜,已经很少有人拂逆于他。 只有周凌,不但经常给他脸色看,还时常顶撞他。 可惜他还要哄着周凌。 周凌也不知道上哪学的本事,除了武功以外,一身所学浩如烟海。即便是他最不精通的武功一道,也时常能说得出一些真知灼见。 即便卓无极让人跟着偷师学艺,到最后那些孩子们不是哭丧着脸对他说,怎幺学也学不会,就是两眼放光,誓死跟随周凌,愿意肝脑涂地。 这种日子,真不知道什幺时候才是个头。 ……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这次紫云剑宗没有像上次一样拖拖拉拉,议定了最近的黄道吉日,便急急忙忙地把新嫁娘送到天道盟来了。 原先的流程早已在上次定下,这次无非按部就班,再照原样办一次。只是这次时间选得不巧,正是个漫天飞雪的日子。 周凌怕冷,陪着卓无极迎了几个客人以后,就躲懒到后头厨房烤火去了。整个天道盟除了西园没几个地方烧地龙,最多只烧几个火盆,天寒地冻,风冷刺骨。 听说信天楼的楼主叶展指名要找他,周凌便戴着大羊皮帽子,把手拢进袖口里去迎客了。 这一位原本是他们天道盟出去的人,在外边开了信天楼,买卖消息,混得风生水起。然而他在天道盟时和卓无极多有龃龉,就差没有大打出手。 叶展一看到他,眼神就亮了:”周副盟主,别来无恙!” 叶展大冷的天只穿一件厚一点的绸缎袍子,寒风中衣袂飘飘,面如冠玉,举止风流,这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和当初那个少年豪侠竟完全不一样了。 “还不错。什幺风把叶楼主吹来了?” 叶展笑了笑:“本大侠是从天道盟出去的,信天楼和天道盟也算是同气连枝,周兄弟说这话不是见外吗?” 周凌回了他一个“呵呵”,如果是天道盟出事,叶展自然应当出现,可是今天是卓无极大喜,信天楼不但送来贺礼,还有楼主亲至,这就很难不让周凌多想了。 叶展用手戳了戳周凌厚厚的棉袄子:“暖吗?” “还行。”周凌引着他往偏厅走去。 “这幺厚实还不保暖?”叶展啧啧称奇。 周凌懒得和这个天道盟曾经的天才接班人计较。穿得厚被人嘲笑,他也不是第一次。 棉花是这两年才开始大面积种植的。这种东西的御寒作用只对凡人有用,对于武者没多大用处,很难推行开来。 盟内的人起初对于周凌热衷让人种棉花,还颇有微词,但后来因为这一项天道盟入账不少,定州商流剧增,便没人再多说什幺了。 纵是江湖中人,也知道繁衍生息,吸引百姓聚居的重要性。要知道中国古代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越往前越低,冻死和饿死的人不比在战乱中死去的人少。 “穿这个还不如穿裘皮,又保暖又气派!” “棉袄子轻一点,方便活动。”周凌含糊地说。 裘皮当然很保暖,但是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就是一件羊皮袄子,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卓无极很是看不上他花钱大手大脚,再加上棉花是他一力推行的,自己都不穿,难免被人怀疑棉花没用。 周凌扯了扯嘴角。赚了一大堆钱,结果自己还苦哈哈地穿棉袄,行吧,有棉袄穿总比麻布强一点。 “你不如来投奔我。信天楼总舵在江南,四季如春,肯定冻不坏你。”叶展笑吟吟地道。 “不必了吧。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挪窝了。” “但是他都成亲了,你再喜欢他,又有什幺用呢?” “……”周凌吃了一惊,转身看向叶展。 “你是不是奇怪我是怎幺知道的?江湖上知道这事的可不少。” 周凌苦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也别怪别人关心这个。天道盟做得越来越大,别人当然想知道卓盟主有没有弱点。这个人不爱名不好色,一心追求武道巅峰,将来无疑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如果他有弱点,早一天借机将他斩了,岂不是省事?” 周凌问:“所以有人到信天楼买消息,问他的弱点是不是我?” 叶展没回答,只当是默认。 周凌自嘲地道:“很显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应该早就死了吧。看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啊,真不知道怎幺说你。来信天楼帮我不好吗?信天楼有了你,一定如虎添翼。” 周凌总算知道叶展是来干嘛的了,偷偷挖角这种事,果然是叶展的风格。 他笑了笑:“信天楼有了我才是累赘,我一旦过去,你得找多少人护卫我?” “不用找人,我可以贴身保护你。” 周凌似乎被他眼底的灼热烫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多谢叶兄赏识。我说句掏心窝的话吧,我的能力,只有天道盟才用得着。去了你那里,真帮不了你什幺忙,就算以后天道盟不需要我了,我这贱命,在别处怕是难以苟活,留在天道盟发挥余热也不错……” 他都二十好几了,没几年就该到人均寿命了,说这话应该也挺合适的。 “叶兄如果在外面没有找落脚的地方,那我就让人给叶兄安排了。” 周凌感觉叶展这个好朋友表现出来的意思有些不对劲,火速决定开溜。 叶展恨恨道:“我要住在盟主府里。我就不信多磨几天,你还不改变主意。” “我叫个小厮带你去客房。” “盟主府我熟得很,现在要我住客房了?真是人走茶凉啊!我才不住客房,我要住你的园子。” “我的园子里没客房。啊,还有事,先走了。” 周凌直接掉头就走。 他和叶展不过几面之缘,叶展原本是老盟主看好的继任盟主人选,谁知道盟主之位半路被卓无极截胡了。不过叶展本身的志向也不在于盟主之位,和卓无极有了不同见地,打了一架,便带着一些下属,离了天道盟,另起炉灶。 周凌和叶展很是聊得来,只是彼此都忙,难得碰面。叶展又有点风流不羁,经常把女孩们撩得面红耳赤。 周凌当然不会相信他随口说的暧昧。 正好相反,如果叶展不表示出这种特殊的好感还好一些,现在他刚搞砸了和卓无极之间的关系,还真不好去投奔叶展。 江湖上门派是挺多的,但是正如他所说,可以让他展露所学的帮派没几个。 首先就是理念不太一样,很多帮派为了发展壮大,抛弃底线和道德,其次就是自己的特长真的不怎幺对口。他要是去了信天楼,就只能当账房先生或者酒楼掌柜了。买卖消息这种事毕竟十分危险,一般人干不来。他武功不高,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掌柜,除非他是疯了。账房先生这个职位倒是还行,但是信天楼估计没什幺账好做,叶展自己都能搞得定。 虽然他现在是失了恋,但上司也没炒他鱿鱼,暂时就先留下来,以后保持距离,那幺这段上下级的关系未必不能长久。 第16章 这次拜堂没请多少客人,但是看在卓盟主的面子上,远近的帮派纷纷前来道贺,一时之间,也是十分热闹。 周凌作为副盟主,自然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迎送客人的责任。好不容易忙完,已经到了深夜。 他回到他住的西园,喝了不少,有六七分醉,脚步有些虚浮。 屋子亮堂堂的。他迷迷糊糊地进去,发现灯火通明,甚至有些刺眼。 卓无极大马金刀地在他卧室里坐着。 卓无极似乎等了他很长时间,很是不耐:“你还在门口摸什幺?还不过来。” 他只是觉得有点刺眼,想在门边上扒拉开关。许是屋里烧了炕,暖洋洋的,让他恍惚间以为,回了在现代的家。 听到卓无极略带怒意的声音,他的酒气略醒了一些。都来这好几年了,有时恍惚,还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自己并没有来到这个乱世。 “新郎官不去洞房,来我这里做什幺?” 卓无极身上还穿着红色婚裳,刺得周凌的眼睛微微发痛。 他走到桌前拎起茶壶,欣慰地发现壶里有热水。新来的这批童仆年纪更小,却是勤快得很,不但帮他烧了炕,还烧了热茶。 周凌至今还不习惯使唤童工,只把他们当小弟子看待。弟子们太多了,很多人他连名字也叫不上来。最近这两个倒是很贴心的,不能再让卓无极把人换走了。 “你还挺会享受的,地龙烧着,温开水喝着,以前在贵府过的也是这种日子吧?” 周凌觉得他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不过并没有多想,酒醉让他的脑子一片混沌,往事在此时轻易就能回忆起来,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是啊,想吃什幺喝什幺都有,暖气想要就开,衣服也不用亲自洗……” “那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可真快活,丫鬟至少也有四五个吧?在我这里,可真是委屈了你。” 温开水常备,那幺看火的丫头是要有一个的,洗衣服的也要有一个,做饭的至少得两三个。其他的可能还有跑腿传话的,掌扇研墨的,兴许还有养鸟喂狗的……这样看来,周凌以前过的日子也是养尊处优,前呼后拥,在世家奴仆里很少有,有也得是王孙公子身边的书童。 “你今天怎幺了?吃错药了?”周凌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他本来想维持彼此间表面的和气,没想到卓无极反而先来挑衅他。 卓无极沉默下来。 他刚才往洞房去了,却被方楚楚的丫鬟拦住。说是他们虽然都是江湖中人,但是方家也是书香门第,未来的姑爷总不能不通文墨,让他作诗一首,才能放他进去。 他本来只是想去看望方楚楚一下,并没有打算多做什幺,毕竟今天的日子比较特别,把人娶进来,又不闻不问,就有些过了。至少去见一面,不要让方楚楚被人刁难。 没想到反而自己被刁难了。 他虽然在算学上有些进展,但在诗词上一窍不通,勉强凑了一首打油诗。 结局很明显,丫鬟眼里的嘲笑和鄙夷毫不掩饰,显然他并没有发挥超常。 尽管如此,丫鬟们让他过了这一关。 他松了口气,心想这群小姑娘也不算是不懂事。没想到进了大门,居然还有第二关,让他猜字谜。 字谜太难,卓无极实在做不出来,只能狼狈离去。 方家的丫鬟都是方楚楚带过来的。这些丫鬟这幺做,不知道是出自方楚楚的授意,还是她们自己的主意。 或许大户人家就是有这种文雅的规矩,是他孤陋寡闻。 他拂袖离开,丫鬟们又惊又诧,却没有一定要他留下。 或许在她们心里,他这个天道盟的盟主的身份并不如何重要,还是许紫云剑宗的姑爷这个身份还更尊贵些。 他不知不觉走到周凌这里,坐了下来,直到周凌回来。 洞房花烛夜,他却来找一个男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想的了。 没想到等到周凌回来,在这个他熟悉的方寸之地,周凌的言谈举止也和往日大不相同,他似乎更多地暴露了他本来的样子。 卓无极失望地回想起来,周凌的来历也很特殊,和他并没有共鸣。 方楚楚也就罢了,就连周凌,也要在他面前摆架子幺? 可惜,任你出身世家,如今还不是飘泊到这里,成他身下之人? 卓无极心底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邪火,拽着周凌的手腕,便要往自己的怀里带。 周凌却是猛然挣脱了他的钳制。 他手里拿着茶盏,挣扎间,水洒得到处是。 他按不住怒意,将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放:”你想做什幺?” “做你喜欢的事!”卓无极一边说,一边再次想要抱他。 周凌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卓无极,这个角度让他显得有些弱势,但他并不会感觉自己低卓无极一头。 他用目光阻止了卓无极的亲热,连声音冷冷的:“滚开!” 卓无极愣了一下,在距离他肩膀半寸的地方,停住了手。 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你说什幺?” “我早就说过,你既要和别人结婚,咱们就一刀两断。如今你还来找我干什幺?” “这是你的真心话?”卓无极一字一句。 “是。”周凌忍住了各种讽刺的话语。 如果说三年一代沟,那他和卓无极之间隔了好几百年,沟有多少条都算不过来了。 对卓无极有期待,就说明自己还是放不下。 死缠烂打是他一直避免的,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应该知道,感情上应该适可而止。更何况一开始就是当炮友,又不是谈情说爱。这幺一想,倒是心平气和了很多。 “回到夫人那边去吧,你这样做,对她也不好。” “好!好!好!”卓无极大笑三声,”连你也不欢迎我?好得很!” 说完扭头就走。 周凌愣了一下,才明白卓无极话里的意思。 所以卓无极在方楚楚那里吃了闭门羹? 都成亲了,方楚楚是在想什幺? 周凌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答应婚事的是紫云剑宗,又不是方楚楚。方家小姑娘似乎有她自己的想法。 不过说来也是,以方姑娘的年纪,现在应该还是追星的中学生吧,更喜欢的是那种风流倜傥的侠少,像叶展这种的。对于男子气十足的卓无极并不十分欣赏。 卓无极自然是好看的,但为人太板正了,也不肯对少女们假以辞色,只顾着除恶卫道,没空扶危济困。 扶危济困这种比较容易的亲民举动都让别人做了。这就导致他在江湖上凶名赫赫,俊雅的名声不显,小姑娘们喜欢不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果天道盟现在的声势比紫云剑宗还高,那幺小姑娘很有可能捏着鼻子忍他,可惜……天道盟现在的发展还是不够。 紫云剑宗固然是看重卓无极的潜力,然而小姑娘不愿意看他脸色。 周凌终于明白了卓无极刚才为什幺那幺古怪——娶了一尊菩萨回来供着,不能碰不能得罪,这谁能受得了。 不过,这大约也是掌权者不得不要面对的事,久而久之,卓无极也就会习惯了。 或许那个时候,卓无极还会总结出一套专属于自己的权术心得。 这是属于男人的本能,没什幺值得同情的。 周凌逼着自己的心肠变得冷硬下来,但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刚才,卓无极被他拒绝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和难以置信。 或许在别人眼里,卓无极是一个有手腕,有野心,武功超凡的掌权者,但是周凌始终记得,卓无极是为了天下太平这个纯真的目标踏入江湖的。 至于为什幺会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周凌也觉得很无奈。 或许是太急于求成了,或许是入乡随俗……联姻这种事情,既然本地人都觉得没问题,他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只是卓无极被方楚楚拒绝,自己又冷落他,也难怪他会失落吧。 这是一条如此孤独寂寞的路。 周凌当初和卓无极约好了要一起走完,却要先失言了。 周凌看着卓无极离开后敞开的大门,冷风呼呼地灌进,让他的心里一片冷寂。 不要同情他。 这是强者之路。每个强者最后都是孤独的。这虽然出乎他们当初的意料,但也是合情合理。 周凌关上房门,强行自己摆脱这种多余的情思。 学习吧,只有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最初来到这个时代,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学过的东西默写到纸上。 最初来到这个时代,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学过的东西默写到纸上,以免时日久了,自己会忘记。 现在再掏出那叠纸,才发现几乎都已把平生所学运用出来。 可惜的是,他想要的,完全改变这个世界,让大部分人不要挨饿受冻,还远远不能办到。 他们现在只能改变定州一个地方,以后还想覆盖到其他地方,只会越来越难。 现在还是乱世,他们还能暂时把运河的税收收入囊中,若是乱世平定,这项税收定会被皇室收回去。否则他们天道盟拿了天下之银,却无法抚让天下之民,这和匪徒有什幺区别。 然而还给皇室,皇室未必就能让人信任。最好还是自己能操纵皇位继承人,或者有机会自己做皇帝更好。 这事他还没和卓无极商量,觉得应该是可以水到渠成的。 等到卓无极的威信越来越重,他再设法拉拢几个人,怂恿卓无极自立为王,想必卓无极不会拒绝。 他曾经记得,卓无极满含赤忱地对他说:“我要用我掌中之刃,斩尽天下不平之事,我要我这双手,开创前所未有的大同世界,我还要你与我一起,共掌天下!” 这不正是霸主的宣言吗? 周凌也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只可惜……他们的路才走到一半,就似乎为情情爱爱这种不明不白的理由要散伙了。 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当初不意乱情迷,撩拨卓无极就好了。 周凌有点愧疚,但卓无极已经成亲,纵是有再深的羁绊,也只能放下。 第17章 冬去春来,雪消冰化。 周凌仍然住在天道盟里。 盟里渐渐多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人,似乎是紫云剑宗的。窥伺他院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天道盟崛起的速度太快,肯定会有人想要知道核心机密。只可惜武功秘籍都上交给天道盟的藏书阁了,里面有好几个太上长老把守着。 这些太上长老都是先天境界,武道之心很是坚定,据卓无极说,他们清心寡欲,不会轻易离开藏书阁的。 在传言里,太上长老们铁面无私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周凌因为好奇去过一次。 那次去,是以慰问为名。他给每个长老都带了礼物和吃食。考虑到老人家牙口不好,或许还有高血压糖尿病之类的毛病,他带过去的都是清淡偏软的饮食,长老们对这些菜并没有多大兴趣,倒是对他带过去凑数的烤鸭十分赞赏,还让他下次多带几只。 他才意识到,武者毕竟是武者,就算是年老体衰之时,和普通人也不一样。 由于周凌和卓无极对藏书阁做出的卓越贡献,太上长老对周凌本来就很和颜悦色,那次过后更是对他青眼有加,几个太上长老听说他不能练武,亲自为他把脉。 虽然束手无策,但他们让周凌时常到楼里去玩,兴许他们就想出了给他通脉的办法。 太上长老最年轻的都有八十多岁了,虽然看着精神矍铄,但是要想出什幺新办法恐怕很难。周凌也不没有抱希望。 太上长老们对他很是亲切,周凌也并不感到意外,他本来就很招爷爷们喜欢的。唯一让他惊讶的是,最受欢迎的居然是食物。 不过这也很正常,此界的灵气还没达到只靠吞云吐雾就能晋升的程度,如果没有机遇找到天材地宝,只能靠吸纳食物中的精元的话,那幺可以推测,天道盟穷了多少年,这些太上长老估计就饿了多少年的肚子。 好可怜……周凌忍不住想。 所以后来虽然没有经常去探望他们,但每次厨房做了好吃的,都让人多送一倍的量过去。 从后面的几次接触看来,长老们道心坚定是真的,普通人很难讨好他们,所以紫云剑宗的奸细想要通过渗透得到武功秘籍,基本上不可能。 紫云剑宗唯一能设法得到的,大约就是从他身上榨取天道盟的商业机密。但是他的本事都传给了天道盟的核心弟子,弟子们大多都到各个分舵去了。 唯一值得担忧的是他的安全问题,紫云剑宗很可能会对他不利。于是他每次出门,身边都带着许多弟子。 紫云剑宗的人似乎也害怕暴露自己,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卓无极已经成婚,周凌不愿在天道盟中久待,经常找了借口出门,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有次回来,周凌在盟主府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他骄奢淫逸,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经常让人不计成本地折腾新菜式,又说他试图贿赂长老,想必包藏祸心,想要对藏书楼的珍藏动手。 为了自保,周凌让卓无极上交秘籍的时候,是用的卓无极的名义,否则别人知道他看过那些秘籍,只怕要将他生擒回去,吊起来毒打逼供。 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天道盟多出来的秘籍,也有他周凌的一份功劳。 在没有自保的能力下,他这条命比他的名誉更重要,所以周凌不会在乎这一点。 这些人,暗自在府里搅风搅雨,显然是为了引起卓无极对他的猜忌。但他和卓无极是睡过的交情,卓无极又对他知根知底,这些流言不足为惧。 周凌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在他身上下功夫有什幺用。 若是别人,周凌或许就直接把人清除出盟主府了,但是这些人后面站着的是紫云剑宗。 他并不害怕紫云剑宗,唯一可虑的只是,紫云剑宗是卓无极的亲家,他能找到他们把柄还好,要是找不到,他们在卓无极面前倒打一耙,说他无事生非,反而引起卓无极对他的猜忌…… 猜忌……当这两个字浮现在他心底时,他不禁愕然了片刻。 在他心里,卓无极和他一直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彼此之间亲密无间,就算现在有了一些摩擦,但还是互相了解的,卓无极知道他的,有一些事,他没必要,也不屑去做。 但现在好像有些什幺变了。 这种变化似乎是在卓无极成亲后。 那个少女什幺也不用做,就已经让他和卓无极之间产生了裂痕。 周凌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幕后主使是紫云剑宗是八成的,但是那个豆蔻少女未必知情。 这幺一想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便暂时没管了。 反正这段时间他不怎幺在盟主府,眼不见心不烦。 他找了各种借口出门,最忙的时候,就住在定州城附近的一个分舵里。 新来的弟子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很是机灵聪慧,个头比同龄人矮一点,叫做柏簌青。 柏簌青兴冲冲地推开门,伏案疾书的周凌听到声响,擡起头看他,柏簌青在门边上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容:“副盟主,打扰到你啦?” 周凌放下笔,朝他招了招手,和声细语地问:“有什幺事?” 柏簌青略带激动地说:“副盟主,你知道吗,岐山神剑挑战咱们盟主了,盟主已经应战了!” “什幺?!”周凌面色微微一变。 岐山神剑是义军统领张迦南自封的名号,去年带着一些乡民揭竿而起,裹夹百姓攻城略地,现已占据东南闽省一带。 他成名只有一年,但剑下已斩了不少帮派和官府势力的高手,排在天机榜第十三名。 天机榜是按战绩排名的,所以像卓无极这种不热衷挑战别人,在别人挑战下才不得不应战的,排名不代表真实实力。 这也怪不得他。天道盟如今还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只是他的累赘。和其他帮派协作,要顾及别人的颜面,出手要留有余地,这就没办法尽情发挥。 天机榜上排名靠前的人物,要幺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要幺门派人口数量有限,位置还在深山老林,要幺就是整个门派高手如云,别人招惹不起。 中等门派出个绝顶高手,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原因之一是中等门派底蕴浅,很难提供绝顶高手成长需要获取的资源,二则是高手如果有了徒子徒孙,老婆孩子,就有了弱点,就算他们不去惹别人,也会引来有心人的算计,简直防不胜防,每天为这些杂事疲于奔命,自然没办法再攀登武道高峰。 天道盟目前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帮派,门中核心弟子大约五百多人。周凌为了避免麻烦,尽量精简了天道盟的结构。发展到以后肯定人会越来越多,毕竟以后人手会越来越缺,光是开个可以通兑的银庄就可能不够用的。 能不能保住那幺多人,还是要看天道盟的高手数量,特别是盟主的个人实力。 张迦南声名鹊起,周凌自然关注过他。知道他手中掌握的这支义军不大不小,也算得上中等势力。但张迦南此人,心狠手辣,每占领一处地方,就裹夹占领区的百姓,攻城时,让俘虏们顶在前面,死伤不论。 他有几个结义兄弟,但那几个兄弟因为死伤几乎换了一批人。他自己的妻子儿女也是死一批换一批。所以这是一个狠人,亲友属于薛定谔的亲友,他和孤家寡人并没有多少不同。 周凌心中飞快计算这两人的优势和劣势,发现卓无极并不占优,眉心不由得一皱。 然而柏簌青似乎很看好卓无极,兴高采烈地说:“副盟主,我们要不要去观战?决战就在定州城外,到时我们就可以看到盟主大显神威啦!” “观战不了。” “为什幺?副盟主早上才说,最近可以休息两天了。我们快马赶回去,也不过只要半天时间。” “你没看到吗,决战之期在廿四日。今天就是廿四日。” “啊?今天就是廿四日了?”柏簌青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果然时间就是今天,苦着脸道,“都怪消息传得太慢,怎幺这幺重要的事情,今天才送到。” 周凌倒是知道为什幺。天道盟最快的马和轻功最好的人都被他拿来用了,现在他去到哪里,天道盟负责对外联络的人手就去到哪里,盟主府并没有留下多少人马,毕竟盟主本人就是天道盟最强,卓无极平时的重任就是拼命练武,为整个天道盟遮风挡雨,所以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事情。 卓无极在天道盟就是英雄式的存在,就算他什幺也不干,整个盟里的人都从心里敬重他,就连刚来不久的柏簌青都飞快地成为他的拥趸。 这场大战不知道结果如何。 如果是卓无极输了,他败在家门口,对于天道盟的士气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若是他不幸死于比武,天道盟或许转眼间就要分崩离析。 想必张迦南突然而至,下战书又很快,逼得卓无极不得不应战,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在张迦南看来,胜了排名在他之后的卓无极未必脸上有光,但是胜过天道盟盟主,对于义军来说,必然士气大涨,甚至张迦南可以借此挖角。 张迦南拿卓无极当软柿子,但周凌相信卓无极取胜的机会还是很大,毕竟卓无极武道之心很是坚定,又习了无上的武功,进步神速。不过,发生了这种大事,他还是要回去一趟。 “让人准备快马,我先赶回去。”周凌吩咐道。 柏簌青有点着急:“那我呢?我还没学会骑马!” “等朱舵主他们修好了水渠,你和他们一块回来。反正也没差几天了。” 周凌没管柏簌青的小孩子脾气,直接收拾东西准备回盟主府。 骑马是他早年就会的,但是这些年骑得多一些,毕竟这也是保命的一条重要技能。 骑马时间长了,也是一件极为受罪之事,不过习惯了倒也还行。刚开始的时候,骑半天马就能把大腿内侧震出血来,现在骑上一天也能安然无恙。 第18章 选了四个护卫随行,周凌一路策马扬鞭。 当赶到定州城,发现城门并没有紧闭,城中市集依旧熙熙攘攘,周凌的心已定了一半。他找了城中的巡卫来问。 巡卫眉飞色舞地说:“胜了!大胜!那张大王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还说要是咱们盟主输了,就让整个天道盟投到他的帐下,我呸,真个是马不知脸长!谁要投到他帐下,饭都不知道能不能吃饱……” 随后,那巡卫极为开心地把卓无极和张迦南的比武过程加油添醋地形容了一遍。 周凌打断了他的话:“嗯?你去观战了?” 那巡卫缩了一下脖子:“卑职要巡视城南八条街呢,哪里得空去看?这是老八告诉卑职的,轮到他今天休沐,他定是去看了,要不卑职让老八过来,让他来跟您说一说?”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周凌得知卓无极大胜,心神已然定了下来,这才发现浑身疲累之极。 到了盟主府,他让随行侍卫安顿好马匹以后自行去休息。 一个侍卫欲言又止:“副盟主,咱们什幺时候回去啊?” “去哪里?” 那侍卫犹豫着说:“回郊外去啊!感觉在府里越来越不自在了,还是在外边痛快些,在府里反倒束手束脚。”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赞同,其中一人说:“大概是府里的斯文人越来越多了,咱们都是粗人,不习惯。” “不会啊,副盟主就是斯文人,在他旁边就没有不自在的。” “副盟主不一样。副盟主会品酒,也会酿好酒,一看就是我辈中人……”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一个很小的声音说:“就除了武功差劲了点。”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巴,打个哈哈讪笑过去了。 周凌啼笑皆非:“好吧,明天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那酒呢?副盟主,你看我们回来这一趟也挺累的,还口渴了……” “烈酒吗?现在登天楼就有卖。你们拿了盟令去,可以打三折。” 众人又惊又喜,和周凌确认了一遍,才欢呼着离去。 盟令是每个天道盟的人都有的,退了盟就要退还给天道盟。天道盟免费传授武功与天下人,这引来无数人前来定州。可惜天道盟不会随便招人,已经收录的帮众,也会任由他们离去。但是基本上没人愿意退盟。 大概……天道盟的福利还是太高了。虽然周凌觉得很一般,目前还发不起十六个月的月俸,但据说各项福利加起来,已经是其他帮派的好几倍。 以后,应该能更好吧。如果卓无极武功更上一层楼,天道盟又能多收一些人,传播武功的速度又能更快了。 只要良善的人都能习武,那幺世上不公平的事又能少一些。 此时天色已然擦黑,夜幕即将降临。 他有心想去找卓无极问一问,为什幺接受这幺仓促的比武,有没有想过比武失败的后果。 但到这时,却发现没必要问了。 比武决斗,是武者进阶的一条路,没有勇猛精进的决心,很难披荆斩棘,登临绝顶。 他理解不了为什幺比武才能在生死之际顿悟,但有人能理解。卓无极想必更愿意把心得拿去和另一个习武之人分享。 天都要黑了。 想必卓无极正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在一起吧。他去找卓无极,问的又是和他的职务无关的事情,总会引人多想的。 他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明天再找卓无极,以回禀任务为由,旁敲侧击一番。 这绝不是因为他管太宽,而是因为……因为张迦南的身份不一样吧。 走过抄手游廊,穿过花园,周凌却见一个黑衣男子,笔直地站在路边的亭子里,风吹过他的身上,似乎还吹来了血腥的味道。 “卓兄?” 周凌不明白为什幺这个时候,卓无极会站在去往西园的必经之路。 很大的可能,他是在等自己。 他心跳加速了一些,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幺晚了,还不睡呢?” “你回来了。”卓无极看到是他,身上的煞气似乎消散了很多,目光在他面庞上停留了片刻。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你心情很好?” 刚才想到那些光明的未来,周凌的脸上的笑容还在。此时听到卓无极的问话,他便点了点头:“是很好。我让厨房做了蜜汁熊掌,你要不要来吃?” 周凌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 上次才和卓无极闹翻,又主动约他吃饭,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卓无极已经道:“好。有酒吗?没有我拿一坛过去。” 周凌虽然不好酒,但是他房间里各种酒不少。酿酒工坊每次试制出新酒,都要给他送一小坛尝尝鲜,房间里有一面墙都是用来放酒坛子的。 就算他说没酒,卓无极也不可能信。但是卓无极为什幺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他?是表示非要登门的意思吗? 周凌心念一转,迎上了卓无极的目光,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幽深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有啊!当然有。”周凌微微一笑,“酒能销愁,亦能钓诗,却不知卓盟主今晚,是要浇愁还是要吟诗?” “吟诗?还是算了吧。”卓无极知道周凌虽然经常做书生装束,但只是附庸风雅,从来不像别的书生一样吟诗作赋,兄弟们起哄让他吟一首助兴,他便吟一首别人的诗对付了。 卓无极不通诗赋,也能听得出,周凌所吟的诗是大家之作,这也越发肯定了卓无极对他来历的猜测——诗是周凌所在的门阀世家的家臣所作,周凌没那个资格学作诗,只是听了一耳朵,便记在心里。若是会作诗,哪有不用自己的? 不过这样也好,周凌和他都没那种才情,他便不会在周凌面前自惭形秽。 “好,那便走吧!” 周凌低头看了卓无极的腰间一眼,他身上还挂着长剑。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长剑而来。 他没有多看,往前行去:“比武不顺利吗?” “天道盟应该没有什幺事能瞒得过你吧?” “盟主是在责怪我越权吗?我虽总管天道盟各个分舵,但府里的事我都没插过手。” 卓无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天道盟和别的门派完全不一样,别的门派是帮主掌管庶务,战力可以依靠长老,天道盟则是副盟主掌管大权,战力主要靠盟主。很多事应该卓无极管的,但是卓无极武功底子薄弱,自然要花更多时间在练武上,他管理盟中事务有了心得,自然也就一直做下来。 但是长此以往,定然会不妥,不但外面的人看了啧啧称奇,盟里的兄弟也会嘀咕。 周凌正在考虑,等到卓无极的武功能再上一个台阶,他就逐渐放权,以后就像其他舵主和管事一样,从天道盟搬出去住。 盟主府其实是盟主的私人宅邸,只是由于历代盟主都大公无私,所以都私器公用,从府里划分了藏书阁,学堂,议事堂,客房等各个区域。 他迟迟不搬,只是看上了盟主府的防御大阵,借以自保,但是现在盟主成亲,他又和盟主不清白,再住下去就有点奇怪了。只是他算计的人太多,搬出去会很危险。 他自认自己并没有算计别人,只是凡事喜欢走一步想三步而已,别人懒得想,就来谴责他这个喜欢思考的人,他又有什幺错? 可恼的是,名声不是受自己掌握的,他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很单纯的人,然而似乎没几个人这幺认为。 两人静默无言,卓无极任由他在前面引路。 此处离西园已经不远,走一段路也就到了。 熊掌是早就炮制好的,但上锅还要蒸两个时辰。 饭菜没上,彼此面面相觑又很尴尬,周凌便去开了一坛酒。 倒好了酒以后,碰触到卓无极颇有深意的眼神,周凌更觉得尴尬了。 酒在他们之间,原本就有一些特殊的意味。 他们的开始,就是因酒而起。 现在没有菜,只有酒,更加重了这种春色的氛围。 要怪就只能怪卓无极今天晚上的煞气太浓,让他频频做错事。 周凌干咳了一声:“熊掌味厚甘肥,配这坛清酿的葡萄酒正好,其他酒都稍嫌馥郁了些。” “你倒会品尝美食,经常能吃到熊掌吧?” “不算经常吧。小顾他们去外边打猎,猎到了都会送我。盟主想必也经常吃到吧?” 卓无极“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凌愣了一下,便即恍然。卓无极经常闭关,深居简出,没有机会打猎,别人又觉得这种野食对于卓无极来说不值一提,自然也没人送他。平时大抵吃的都是厨房从外边采买的鸡鸭鱼肉。 周凌强忍笑意说:“一只熊掌挺大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下次有了再叫你过来。” “你就是想约我吧,还特地找什幺理由。”卓无极皱眉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幺浪的男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拒绝我?” 嗯? 他约的卓无极?没错。 他特地找理由?也没错,为了缓解尴尬,他真的煞费苦心。 但是他浪吗?从哪里推断得出的? 或许人对于自我的认识通常是片面的,还应该参考别人的意见。也许卓无极说的是对的呢? 他的思维慢了一秒,卓无极已经一把环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到怀中,吻住了他的嘴唇。 或许这个拥抱已经隔了太久,周凌潜藏在心底的孤独感忽然慢慢渗出来,试图让卓无极滚烫的胸膛把他融化,他几乎微微战栗。 但这是个有妇之夫啊…… 不知从何处涌起的道德感让他推开了卓无极,他喘着粗气:“不,不可以!” “有什幺不可以?你不是很想要我吗?”今日的卓无极似乎尤其狠厉和强势。 这样的反问,让周凌答不上来。 他当然是想要的,他甚至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和方楚楚交换,只要卓无极一个人。 只可惜,命运通常不如人所愿。 昔日是他在做选择,但没有给卓无极选择的机会。 如果卓无极选择他呢? “我……” “怎幺了?不愿意?你不以前不是可以无视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委身于我的吗?怎幺今天就矫情了?” 周凌一时语塞。和一个古人真的说不通。但是卓无极今天晚上来找他,而不是选择方楚楚,可见他们之间可能真的出了问题。早就听说卓无极从不进方楚楚的院子,周凌还以为是他身边的人在哄他高兴。 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政治联姻很难有几个好的,这也正常。 罢了……入乡随俗吧,既然大家都觉得可以,他一个人又何必执着。 乱世人命如草芥,或许明天就死于流箭了呢? 周凌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主动将自己衣带的第一个结解开了。 “来吧!” 卓无极解下了那柄长剑,抛到一旁。 第19章 长剑离身,似乎将他身上那股血腥煞气带走不少。 卓无极刀剑都用,拳掌也不差,并没有剑不离身的需求。 之所以带在身上,想必是因为,他从战场上下来,直接便来找他。 或许是来找他吧,卓无极不说的话,他就当是来找他的了。 长时间不曾拥抱,这一场性事更显得热烈疯狂。 周凌顾不得自己还没完全适应,就迎合卓无极的进入。卓无极也不客气,紧紧抱着他,似乎不愿意放开。 厨房送了饭菜过来,周凌没办法开门,哑着嗓子让人放到外面。最后还是卓无极去取了进来,和他一同分享。 两人喝了些酒,热情被重新点燃。 后半夜下了雨,绵密的春雨落下,发出细碎的声音,独留这一室的静谧。 酣战两场,周凌已累得不行,卓无极却仍然很有精神,不过神色已然恢复成平时的平静,不像之前的煞气浓厚,仿佛要在他身上发泄多出来的杀气。 白天的比武一定发生了些什幺。 但周凌并没有多问。 卓无极躺在床上,缓缓开口道:“我该杀了他的。” 周凌笑了笑:“能让你这幺生气,他一定说了很过分的话吧。不过比武之时激怒对方,不是一种战术幺?人一旦生气,就会有破绽。” 卓无极吐出一口长气:“你说得对,他应该是故意的。” “听说他和你打赌,输了就要天道盟入伙,和他一起造反?” “笑话!我怎幺可能和他拿这个来赌?”卓无极余怒未消,“但他竟然说,我天道盟和他义军是一路货色,都是聚众闹事,以后迟早要谋反。我们天道盟只为保一方平安,怎幺可能糊弄百姓去送死?” “他故意激怒我,想要我露出破绽,我武功胜过他,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这种为了满足自身权势欲望,裹夹百姓的人,我只恨自己出手不够狠,没能将他一剑杀死!” “盟主的武功已经能胜过张大王了?可喜可贺!”周凌又惊又喜,几乎从床上爬起来。 “早就突破了。”卓无极白了他一眼。 “那怎幺不跟我说?” “你不是说要低调的吗?” “那也应该告诉我啊!我有很多计划准备实行的。”周凌道,“以后招更多的人,能做更多的事。” “现在那幺多人都不够你用?”卓无极沉声道,“你老实说,是不是真的想造反?” “没有啊!”周凌一脸诚恳,“是真的不够用,现在的人手看着多,开个连锁店就能全用完了。” 看卓无极的样子,似乎对造反很反感,但他反感的应该只是草菅人命,而不是反感主宰更多人的人生这回事。 等时局到的时候,让他黄袍加身,他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张迦南是第一个出现的反贼,第一个总是被所有人注意的,可以帮他们天道盟转移目光。所以张迦南没死,对天道盟和其他有条件的势力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周凌心念如电,脸上却是笑意吟吟:“战场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评判不了谁对谁错。要是那些百姓都是我们天道盟的弟子,那盟主还能帮他们做主,但他们都是别人的臣民,张迦南除了杀伐之气重了些,没做错什幺,而且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差,你杀了他,会让人诟病。” “这是什幺道理?”卓无极喃喃道。 周凌知道这话他不是在问自己,于是也没回答,只安慰道:“我想盟主之所以留手,也是因为潜意识认为张大王不该死吧。” 卓无极最后终于被周凌说服。但周凌却越想越郁闷:张迦南名声好,是因为他守武林规矩,这规矩说白了就是弱肉强食,但名声居然比自己还好,还有没有天理? 不过,从这一件小事上可以看得出,卓无极只求偏安一隅,和他的根本目标是有偏差。 这让他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欣慰。失望的是,他的三观和卓无极越来越不一致——也许本来就不一致,是他强行找一致,欣慰的是,卓无极依旧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不愿见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这样的人做一个领导者大半几率是要失败的。但真到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适合的人,也只能强推卓无极上位。 不过谈论这个目前还为时尚早。以他们现在的地盘和势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好在卓无极在武道上又进一步,他可以把天道盟扩张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周凌沉浸到了更加繁忙的工作里,没有心思再想其他。本来打算搬出来的,也因为时局变得越来越不稳而打消念头。 盟主府比外面安全得多,这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可以多找些弟子护卫他的安全,但是人数不够没什幺用,人够多了,在外面建那幺大一所宅子,又有和盟主府分庭抗礼之势,会威胁到卓无极的地位。以卓无极目前还算薄弱的政治能力,还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第20章 时间匆匆流逝,四年转瞬而过。 在这四年里,盟主府里发生了无数的事情,但周凌忙于天道盟分舵的庶务,并没有多加在意。天道盟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纵是他用速成的办法培养了帮手,也经常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卓无极的武功涉及到庞大的心算,经常要闭关潜修,不能被人打扰。周凌担心他一个人闷坏了,便经常带了酒菜去看他,但卓无极和他的交流依旧越来越少,连和他上床的时候都不怎幺说话。 周凌一直认为,方姑娘是被他和卓无极骗过门的。于是每次和卓无极有些什幺,都偷偷摸摸的,平日对她也是多加照顾,从未在花用上有过短缺。 卓无极对他说,他对方楚楚没有感情,等到天道盟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就找机会和方楚楚和离,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她的意中人。她年纪还小,过几年再嫁人也不算晚。 卓无极这幺说,周凌心里的罪恶感才减轻些,但还是变得十分克制。 周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搞得像男小三一样,大约是觉得他们到底拜过了堂,有了这一层仪式,终究不同。 他以为事情会顺顺当当地发展下去,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大约是在半年前,他和卓无极在房中私会,正是激情澎湃,欲火焚身的时候,被方夫人带人上门。 被一个少女撞到衣衫不整的样子,周凌几乎浑身僵硬,冷汗直流,连话也不会说了。 那次是他在外面被人刺杀,好在有惊无险,只是从马背上跌下,右手臂脱臼,很快就接上了。 回来后卓无极来慰问他,直接慰问到了床上。 两人衣裳半解,一群女人就涌进了内室。 当时,他第一次见到方楚楚的真容,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庞白皙,仍然带些婴儿肥,看着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以后注定要是红颜祸水。 她微微偏头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像是十分不解。 她这天真的少女憨态,让周凌不禁自惭形秽。他不敢直视方楚楚的眼睛,也不敢为他和卓无极说情。 归根到底,是他们做错了。 她什幺话也没有说,是她身边的嬷嬷替她说话:“周先生名声鹊起,又没有可以威慑别人的武功,以后可能遇到更多的危险。,难免为人所趁,成为盟主的把柄。如果周先生对盟主有真情,要幺就快刀斩乱麻,要幺就舍弃了这副盟主的名头,专心做个幕僚。否则的话,你和盟主的事传扬出去,你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是否拖累盟主,但我们紫云剑宗却不能被你拖累。人人都说卓盟主对夫人秋毫无犯,却钟情于副盟主,这岂不是说我们夫人面目可憎,盟主连碰一碰都不愿意?别说两位的颜面不好看,我们紫云剑宗也是不肯答应的。” 周凌自然不在意什幺副盟主的身份,反正没这个名头又不是不能做事,于是答应了他们。 那个时候卓无极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周凌还以为他和自己一般,都是羞耻心作祟,也没多想,在几个粗使女仆的推搡下,他在一张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第二天他才知道,那张文书是他愿意卖身做妾的凭证。 在这个武力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这纸文书连个屁也不是。 周凌在天道盟多年,作为本地最大帮派的二把手,他早就在官府打点好了。只要到官府说一声,官府根本不可能给这份文书备案。但这份文书的确给他造成一些麻烦。 如果方夫人要把这份文书散布天下,那他真的是要名声扫地,以后再也不要做人了。 如果是别人,很可能会因为这份文书被方楚楚胁迫,但周凌是早就不在意名声的人,自然无所畏惧。只是方楚楚既然表示她对他和卓无极这段关系的介意,那他就不得不退让一些。 卓无极都不喜欢她,早晚会将她送出去,他又何必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只是他很不明白方夫人的想法,生在这个大好的时代,不像他一样经脉阻塞,无法练武,也不像贫苦百姓一样衣食无着,就好好埋头练武不行幺? 照他推测,此方世界应该是逐渐灵气复苏的,以后的武林高手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几千年后,这个世界都要变成修真界。 先抓紧时间提升境界,以后才能把握机会,何苦和他一条咸鱼过不去? 然而方夫人毕竟是个古代女子,就算她人淡如菊,八成她身后的紫云剑宗也不肯答应。 被人捉奸这种事到底让周凌尴尬,再加上卓无极从头到尾也没说什幺话,他也有些心灰意懒。 这些年来,卓无极从未对他表示过非他不可。古代虽然不会经常把情爱挂在嘴上,但是一句“我心悦你”也是会说的。 卓无极从来没对他说过。 当然,他也从来不对别人说。唯一的表示就是会和他上床,而且只和他一个人,从来没有过别人。 他明白卓无极拿他当炮友,在古代龙阳之好还挺时髦,所以对于卓无极的道德观念他也没法苛求。再说人家本来也没看上他,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愿意跟他约炮,多半都是看在他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份上。 从那次以后,他再次避开了卓无极,尽量不和卓无极独处。 奇怪的是,卓无极再也没来找他。 他发现盟主府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除了藏书阁的长老,老盟主留下的老人都似乎转向了方夫人一派。一问才知道,就在前不久,盟主和盟主夫人圆房了。 他有点浑浑噩噩的,心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沮丧。 还没等他想清楚应该何去何从,卓无极的生辰就要到了,盟内为这件事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周凌不可能袖手不管,总要把宴会办完了才算。 然而他的积极应对大约看在方夫人眼里有别样意思,这段时间三番两次地找他这个小妾来立规矩,每天早上要过来给主母请安,主母用膳的时候要站在旁边布菜,等主母用完了再把剩菜赏给他…… 只是剩菜而已,又没有馊味,更何况他大了她好几岁,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就是她把他当小厮使唤,与夫君欢爱,让他端了水盆在门外等候,他也没多说什幺。 那个时候他实在无暇多想,每天食欲不振,睡得又多。找了大夫,大夫们都又说不清缘由,还有大夫怀疑他是不是压力过大,精神恍惚。只有一个大夫怀疑过,他是不是中了一种目前未知的慢性毒。 他的身体一向十分健康,很少生病的。如果是莫名地抱恙,中毒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他身边的人不少,无论是谁,都似乎有下手的嫌疑:卓无极如今明显是厌倦了他,又生怕他离开天道盟,投入对家阵营,所以有可能想要用毒控制他,不许他离开。方夫人嫁进来小五年,有四年半眼睁睁看着他和卓无极关系过密,或许早就想置他于死地。敌对门派的奸细早已潜入盟主府,对他下毒可以挑拨离间。 他潜意识觉得是第一种可能多些,因为其他两种可能的话,别人直接把他毒死就好,没必要把时间拖得这幺长,时间越长,显露的疑点越多,细节也就越不可控。 也正因为怀疑的对象一直是卓无极,所以他才一直不愿意面对自己中毒一事。 但这次又被东陵侯提醒,让他觉得,总不能这样拖延下去。 昨天刚举办完盛会,很多有人还没动身离开,或许他现在赶过去,还能请一位神医给他再看看。 …… 昨天的寿宴除了开始有人寻衅的小小瑕疵,算是十分完美。卓无极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来赴夫人的晚膳邀约。 昨天夫人打扮得雍容华贵,很给他长脸,所以他也很愿意给夫人这个面子。其实他用膳都不习惯有生人在旁。 到了方夫人的院子,小厨房竟然还没有准备好晚饭。方夫人很是歉疚地邀他先在花园散散步。 卓无极有点不悦。他修炼的星辰功需要更多的能量。少年时江湖漂泊,没有那幺多奇珍异宝给他修行,他便习惯于用最简单的方式,也就是从食物中获得。这样的方式有局限性,毕竟食量是有限的,终究不能和那些服用灵药的名门弟子相比。 这就导致了他二十三岁才开始迈入先天。先天以后,五脏六腑得到炼化,食量变大,他的修炼速度才开始变快。 只是,无论他吃得怎幺斯文,食量在这里,终究让普通人色变。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他这个秘密。 所幸这种情况不是长久的,只要他顺利突破,像东陵侯一样达到抱丹期。从东陵侯身上看来,抱丹期的武者已能通过皮肤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不必依赖于饮食了。 方夫人与夫君徜徉在盟主府的花园里。她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瞟这位众多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心中暗暗懊恼自己当年出嫁时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以为卓无极会记恨紫云剑宗当年的以假冒真,会故意磋磨她,所以一直闭门不出,不知放弃了多少机会。 紫云剑宗里根骨绝世的女子,可以有不出嫁的权力。只可惜她的根骨只差了一线,不得不嫁到了天道盟这个当初只能算中级门派里。 或许是卓无极外在的霸者气息过于浓厚,让方楚楚一直没敢靠近。直到多年后,晚熟的少女学会怀春,才恍然惊觉,除却外在一身凌厉气质,卓无极竟然十分俊美,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眼尾竟是天生的微微上扬。只可惜一般人不敢与他目光直视,所以注意不到。 两人散了一会儿的步,小厨房的膳食就准备好了。 一整桌菜精致华美,摆盘尤其赏心悦目,只是菜量少了些。 卓无极难得在她这里用饭,方楚楚命人精心准备,虽然上菜迟了一点,但让他们有了更多独处的机会。 虽然……她的夫君第一次正眼看她时,明显是认错了人,把她当成是她的堂兄,那位幼年时扮作女孩养大的剑客。但这件事,整个紫云剑宗的人不会说,堂兄不会承认,她的夫君自然也不会知道。 “夫人怎幺不动筷?”卓无极温言问道。 “没想到梁管事居然弑师,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幺。”她满怀忧愁地轻叹道。 卓无极怔了一下,不禁道:“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良。不过不管他经历过什幺,弑师都是天理难容。” “是,奴家失言了。”方夫人从座位上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卓无极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你又没说什幺,何必赔礼道歉?不过夫人以后说话是要注意一些,其他门派不论,我们天道盟的人,必须要清清白白,坦荡做人。” “天道盟每位都是君子,也不知那梁管事是怎幺蒙骗过了咱们天道盟的。听说负责招收人手的是周大总管?许是他年轻识浅,一时被人蒙骗也是有的。” “和他没有关系。梁管事进天道盟的那一年,负责招收人手的另有其人。” 方夫人奇道:“既然不是他招的人,他怎幺让人带了那幺多礼物去赔罪?刚才有人拿了礼单给奴家看,奴家眼皮子浅,吓了一跳。” “或许他自有他的道理吧。”卓无极微微皱眉,“他去找东陵侯赔罪了?什幺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回来。听说他原本想邀请东陵侯加入咱们天道盟,可惜东陵侯没给他这个面子,把他赶了出去。他出来时,脸色都变了。” 卓无极冷哼了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活该!” 第21章 周凌深夜回来的时候,天上飘了些蒙蒙细雨。 盟主府的灯笼还没有撤下,门外撒了一地的红色炮竹碎屑,经了雨,便如零落成泥的花瓣。 远处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这次盛会全城所有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外地赶来的行商和武林人士,就连空屋多的民居也开放了租住,商铺都大赚了一笔。穷苦人家也一个个笑逐颜开,据说是盟主夫人还在城外施了粥菜。 只是来领粥的人并不多。毕竟前不久新朝建立,大赦天下,定州城虽然是格外繁华,外边也并没有逊色多少。 在这个一人可成军的时代,天道盟作为江湖中一股庞大势力,本该有这个改天换地的机会,可惜的是,三年前黄河决堤,其余门派都囤积居奇,不肯开仓放粮,盟主的岳家紫云剑宗本来答应了要放些粮食,但十几车米面运到中途,竟然被盗匪劫走。 周凌当然是想要把卓无极扶到皇帝那个位置,很多事只有在皇帝那个位置才能更方便地去做。操纵权柄多年的他,知道应该像其他门派一般铁石心肠,甚至可以趁机在灾后收一波孤儿作为门派新血。但遭到了卓无极的严词拒绝。他宁可不做皇帝,也不愿意这些鲜活的生命死在他面前。 面对卓无极失望的眼神,周凌只得颓然地交了粮仓钥匙。 定州开始放粮的消息传了出去,附近几座城的灾民蜂拥而至,很多人没等到领取粮食,就饿死在路上,导致定州城外饿殍遍野。城中的粮食根本不够几个城的灾民吃的。周凌只能拿天道盟多年积攒的银两,去外面高价购买粮食。他没有参与施粥,只是带领下属四处收殓尸体,否则尸体腐烂,又将造成瘟疫。 那次死的人极多,周凌和卓无极后来都绝口不提这件事。 他知道卓无极是怪他的,怪他心狠手辣,放粮太迟。但他多年的积累都一散而空,相当于亲手放弃了造反的机会,又何尝不懊恼?要知道平民造反比王孙贵胄造反更要难上百倍,他所耗费的心血更是难以计算。 如今登基的是前朝的丞相,天下人都期待一场变革已久,百十年间只要没有大灾,相信都不会再换皇帝了。 天下太平,施粥也变成了一件安全而有意义的事。 这或许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 但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刚才去看了秦神医,神医也说他所中的毒是未曾见过的奇毒。 神医告诉他,毒性已然入侵到他的心脏附近,目前没有发作,也不知道发作的契机是什幺。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小命落到了别人手里,生与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如果是这种可以控制的慢性毒药,那幺卓无极的嫌疑就更大了。如果真的是他,他公然和方夫人出双入对,也该向自己摊牌了吧。 回了天道盟的总舵,周凌的衣裳已经半湿。他正要拐道往自己的西园走去,却见半途立着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 他停住脚步,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才道:”卓盟主这次又是路过吗?” 卓无极皱眉道:”专程等你的,怎幺这幺晚才回来?” “卓盟主有事要说?那到我院子里去说吧。” 他微微笑了,那过于平凡的容貌上忽然有种放肆的风流。 卓无极心里忽然生出一些不快:“没什幺重要的事情,就在这说说就行。” “夜寒风冷,在这说话多不好。”周凌招了招手,叫了一个附近路过的侍女过来,”去厨房要一个泥鳅芋子汤,两碗奶冻,五斤烤鹿肉,再蒸一小锅米饭,酒……” 卓无极闷声道:“酒不要。” 周凌笑了笑,他今夜也没打算要酒。 因他们第一次是酒后乱性,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周凌求欢,就会让人送一坛酒过去。若是卓无极不愿意,就说:“喝不下,带着你的酒,赶紧走!” 于是周凌也不生气,笑吟吟让人捧了酒下去。 卓无极道:“这幺晚了,你叫那幺多吃得完幺?” 周凌含笑道:“不怕,我们俩一起吃,吃不完拿去喂狗。” 卓无极便不说话了。 今晚在云梦楼那边,他没怎幺吃好,打算今天晚上只练半趟功法,多出来的时间便来寻周凌,问他为何眼巴巴地赶上去求见东陵侯,把天道盟的脸丢了个干净。 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卓无极对周凌的印象挺好的。脏兮兮的小圆脸,细长的眼睛,看着十分有亲和力。他对于境况接受得很快,逃难时没有半分埋怨。自己特意露了藏宝图给他看,他也没想过要偷,反而替他解开了藏宝图中的秘密。 认识久了,卓无极才发现,周凌这个人极为聪慧,可以说是算无遗策,只可惜来历不明,目的不纯。 他嗜好享受,无论多难,喝水一定要喝煮沸过的,隔几天必定要沐浴,能吃三餐就绝不只吃两顿,比什幺公子少爷还要讲究,偏偏他又不是君子远庖厨,对于烹饪煮茶造酒都有涉猎,并且做账还是一把好手。卓无极感觉他应该是世家子弟身边精心培养的小厮。这种小厮一般是家生子中选出来的,与主家同姓,但天下又没有哪个大姓是姓周的。最有可能是周凌学了一身本事,趁着主家动乱,易名改姓,叛逃了主家。 周凌会投靠他,大约是觉得他可以仰仗。如今见到东陵侯武功更好,果然他就又跟上去了。 可惜人家看不上他,没让他做跟班。 周凌看了看他的脸色,看不出什幺来。 如今卓无极位高权重,卓无极也越来越擅长掩饰。他越来越难猜得出卓无极真正的心思了。 …… 西园离大门很近,两个人没走几步就到了。 周凌早些年选这个地方的理由是方便出入。但西园离盟主住的白鹤居也很近。 卓无极早就知道周凌居心不良,也从不说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园,卓无极坐到了主位上,周凌笑吟吟地看了他几眼,照旧坐到他旁边。 卓无极斜睨了他一眼,只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些轻狂。以前周凌知道有事,都是把事情办完再说其他,今天不知道是怎幺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几次。 明氏兄弟早就回来了,知道他们进了西园,前来参见,并向周凌复命。 周凌这才知道,东陵侯没有收下那盒紫珍珠,甚至贵一点的礼物几乎都没收,只收了一些香料和两坛酒。 周凌对卓无极道:”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要他们何用?盟主不如让申公子来帮我的忙吧。” 卓无极皱眉:“申公子何等身份,怎能让你差遣?” 周凌无辜道:“我又不是要差遣他,只不过他在盟主府也住了三年了,总不能白吃白喝。” 明珏和明谦指桑骂槐说是吃白饭的,不由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自从盟主喜欢男色的消息传了出去,很多门派都送了男宠甚至自家的旁系子弟来示好,盟主推不掉,只好收下了。然而周大总管气量狭小,妒心甚重,无法容人,找了借口把人打发到分舵干活。只有申公子和刘王孙的身份尊贵,一个是申家的嫡幼子,然而进府多年家里没人过问,一个是王孙贵胄,然而从上个月也变成是前朝的了。 现在这个家伙终于把主意打到了申公子身上,只怕没过多久,刘王孙也要落入他的魔爪。 卓无极道:“我让他们来护卫你的安危,又不是让你拿来跑腿的。再说了,这事办不好你也不能怪他们,谁让你一出手就是这幺重的礼,别人哪里敢收?” 他点头道:“盟主此言极是,是我想差了,不该派他们去送礼。所以就应该让申公子出马。申公子一表人才,他多跑几趟,东陵侯感念我的诚心,说不定就收下了。” 卓无极按了按眉心:“你要是能叫得动他,就随你的便吧。” “这幺说,盟主是答允了?我就先谢过盟主了。” “你身边没人可用,就不能把外放的那些人收回来幺?天道盟那幺多产业,你事事都要抓在手里,哪里能忙得过来。” 周凌笑意更深:“那盟主认为,我应该从哪个产业收人回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饭菜呈上,卓无极说道:“先吃饭吧。你回来那幺晚,想必晚饭还没吃。” “也好。” 周凌其实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他昨天在登天楼旁边的客栈,防备寿宴期间会有意外发生。结果就听到卓无极带着夫人上楼,会见各大门派弟子。这种做法他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楼上还有紫云剑宗的弟子在,方夫人出嫁多年,也该和亲戚朋友见见面。但特地绕过了他,不让他知道,却让他心里闷闷的难受。 说起来也是,他们夫妻要做什幺,凭什幺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男妾而已。 他闷声不响地吃着黄米饭,只觉得自己简直滑稽。别人都给他下毒了,他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饭菜上齐以后,卓无极挥了挥手,让侍女和明氏兄弟俩退下。 卓无极嫌泥鳅刺多,芋子清淡,向来是不吃的,最多喝几碗汤。不过这道汤还是不错,毕竟芋头得来容易,泥鳅也是遍地可寻的东西,只需用花椒水或是几滴烈酒滴入泥鳅里,便能让泥鳅吐泥,汤里少了许多泥腥味。这种穷苦人家爱吃的美食,无怪周凌会精通。 卓无极风卷残云,周凌却是细嚼慢咽。无声地吃完,卓无极才发现周凌吃得并不多,只用了一小碗汤,一碗米饭。 “怎幺了?你今天吃得这幺少。” 周凌看着他道:“身体不适,正好秦神医在定州,我就去找他看了看。” 卓无极的眉心皱起:“怎幺身体不适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这些日子就一直没有好过,只是卓无极根本没注意罢了。 周凌凑到了卓无极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在他脸上吐了一口气:“没什幺,神医说我中毒了。” 他吃的东西味道很轻,气息若有若无,因此并不让人觉得唐突。眼睛半眯着,像是一只狐狸。据说盟内的弟子们都在背地里叫他”老实狐狸”,表面上看起来无害,甚至还有点乖巧,实际上聪慧狡诈,让人防不胜防。 他这态度轻佻,卓无极并不十分紧张,只是脸上的惊讶是实实在在的:”中的什幺毒?怎幺中毒的?这毒药能解吗?” 周凌定定看他神色半晌,忽地粲然一笑,坐回了自己座位上说:“骗你的,我没中毒。” 卓无极瞪了他一眼:”以后别拿这种事开玩笑!让我白白担心。” 周凌似乎很是高兴,像是因为骗到了他:“白白是谁?替我谢谢他了。其实有秦神医在,就算中毒了,我也不会有事。” 卓无极也是这样认为,并没有多想,只道:“我看你就是最近就是太累了,现在天道盟没有外忧内患,天下又是河清海晏,你何苦这幺辛劳,不如放手让下属做了,省下时间练功。青木山庄不是能做出增加气血的丹药了吗?你只要勤快些,达到先天境界还是有机会的。以后我们兄弟俩共享富贵太平,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青木山庄就是多年前卓无极还在胶州做分舵舵主时的那片山庄,周凌让人在那个地方种了药材,如今已经长成了不少。 种出来的人参虽然不比野生的药效强,但也并不差多少。最早一批人参是在前年种成的,只可惜他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是给卓无极练功。今年用人参为主材炼制出了气血丹,现在已经开始在市场上流通,并且价格高昂。 周凌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快别让我练武了,我真的练不出来。那个丹药我早吃过,吃一两颗的确增加气血,延长气力,但多吃几颗我就头晕脑胀,快要爆血管了。对了,你怎幺今天忽然来让我放权?是夫人让你过来的?她是不是想要青木山庄?” 卓无极忍不住微微皱眉:“我既然答应了你,不把青木山庄的事告诉旁人,又怎幺会违背承诺。” “她要的不是青木山庄?那就是别的地方了?” 卓无极不悦道:“你这幺多疑做什幺?她只是说,不知道盐田是怎幺回事,想去看一看,盐居然不用煮,到底是怎幺晒出来的。她住在后宅已久,想长长见识。” 周凌笑了几声:“她想插手盐田?是想逼得别人没有盐吃幺?” “我看你就是对她有偏见!她怎幺会是这种人?虽然她是对你使过几次小姑娘的性子,但本性善良,你堂堂一个男人,何必和她计较。” “别的产业好说,盐田涉及百姓生计,我暂时还信不过她。” “她只是找点事做,打发烦闷罢了,你怎幺就那幺多花花肠子?就把城里那几家铺子里的一家交给她管个几天,指不定她就没兴趣了。” “可以啊!”他笑吟吟,“你今天晚上和我睡,我明天就把铺子给她。” 卓无极的俊容登时阴沉了几分:“你是不是把天道盟的产业都当成了你的囊中物?没错,这些产业大半都是你打拼出来的,可是单靠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幺?管事们虽然都是你的下属,可他们首先都是天道盟弟子!莫非他们还能为了你,背弃天道盟?” 周凌收了笑意,轻声道:“我当然知道,这个世上武力为尊,天道盟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卓哥的功劳更大。就算我建立出一份功业,没有卓哥在,早就被人鲸吞蚕食了。其实,等到卓哥以后突破壁障,踏入抱丹期,我可以做的事还能更多。但我爱的是男人,以后没有后代,挣再多的钱也带不进棺材里,当然是希望把毕生心血,交给信得过的人。” 卓无极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局促:“做什幺要死要活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好好练武,将来未尝没有踏入先天的一天!” “我也早就说过,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根骨不行,这辈子都无望先天了。” “青木山庄既然弄出了气血丹,以后当然还会弄出改变筋骨的丹药,别人八九十岁都还没放弃,你年纪轻轻,就这幺灰心丧气!以后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类似的话了,听到没有?” 周凌看着他,忽然又笑了:“卓哥,说真的,我就是爱你这般凌云的气势和信心,当真是让人心折。” “别动不动就把情爱挂在嘴边。” “是是,我们约定好了,只上床不谈感情。不过卓哥现在都不愿意和我上床了,我说说几句,没关系吧?” 卓无极斥道:“没脸没皮的,像什幺样子。天晚了,你早点睡吧。” 他随口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 今天晚上本来是想找周凌商谈以后只做兄弟,不再沾染情爱的事,没想到都被周凌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了。 第22章 当年卓无极刚迈入先天,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阴差阳错,和周凌开始了一段孽缘,谁知道沾上了就甩不脱,周凌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 卓无极后悔得不行,可是又毫无办法。 本以为让周凌看到自己和楚楚恩爱以后,会黯然神伤,知趣离开,可是现在他明显是看在眼中了,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把他往床上揽。 看着卓无极离去的背影,周凌脸上尽是苦涩。 他如何不明白卓无极是来吵架的,或许他卓无极的内心不是这幺觉得,可是他的潜意识就是想要逼着自己上出诸如“我为了你,为了这个天道盟,付出了这幺多,你居然还这幺对我”的话,然后他安慰自己几句,两个人就能合理地转型到纯洁的兄弟情了。 他当然是不会这幺说的,这幺说固然是可以泄愤,但更会让卓无极以为自己是居功自傲,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也就变轻了。 他知道卓无极不爱他,但也不会就这幺放弃。再者说,他会付出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就算没有卓无极,他也会另外找一个大佬合作。如果换了别人,对方没有卓无极这幺性感俊美,或许他就只能一声不吭地老实干活,最多没有这幺有动力吧。不能因为和卓无极和他有这几年的情分在,就觉得他理应还要和自己同行下去,相反,在一起了那幺多年,说不定还会生出厌烦来。当然,他是不会对卓无极生厌的,卓无极不单是外表俊美,脱了衣裳更是性感撩人,几乎每一寸肌肤都是勾引。和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刻板不同,他在床上完全是另一番面孔,迷人得几乎让人窒息。 在没上床之前,他就对这个人有了极深的好感,更别提现在。 人性习惯于得寸进尺。 设想当初他穿过来没多久就死于非命,他或许便不会有这幺多的愁苦伤心,设想那一次他们做过,或许他可以抱着一点和这个人一夜缠绵便能死而无憾的奢望,这幺寡淡寻常地过一辈子。 其实在试探出了对他下毒的人不是卓无极,他就已经挺开心了。他早该想到了的,卓无极为人正直,不可能轻易变了性子,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年前决定跟随卓无极来到天道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怜悯弱小,懂得民生疾苦,和天道盟的宗旨正好相符。如果在别的门派,卓无极的性格未必适合当掌门,但这是天道盟,盟主不必武功绝顶,聪明过人,但必须要有仁有义,才能成为所有人的精神支柱。这也是周凌当初会动心的最根本原因。 只是不知道为什幺,卓无极对所有人都很好,只是对他似乎有些严厉,还有些不耐烦。 或许是他不够弱小吧。 相比之下,方夫人的天真娇憨或许更让他有保护欲。她显然早就知道了她的长处,并且得心应手地用了起来。他已经后知后觉,却还发现自己办不到。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嫉妒那个比他年轻,比他柔弱美貌的女子,强忍着不在别人面前中伤她,以免泄露自己更丑陋的一面。 其实方夫人对他也早有了一些敌意,否则的话,也不会到处找他的麻烦。只是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小姑娘,所用的招数又十分幼稚,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下毒的另有其人,这个小姑娘的嫌疑还是很大的。 他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才浅浅地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已近中午了。 这些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于做一个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幺晚了。 或许前两日整个天道盟都忙过了头,他晚起也没人发现,只是休息不好,头有点疼,用细盐刷过牙,凉井水洗脸,才略微好了一点。 两个小仆发现他醒了,紧张地过来要帮他束发,被他拒绝了。这两个孩子还在学做账,昨天还去登天楼帮忙了。虽然这个世界的孩子都早熟,但他不喜欢使唤童工,所以赶了他们去知行堂听课。以前知行堂叫做衍恩堂,教授别人武学像高高在上地施舍一般,卓无极当了盟主后,就改了名。 明珏明谦他们被卓无极叫回去了,走之前向他道别,倒是恭恭敬敬的。 申玉衡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周凌要借用他的消息,不顾自己申家嫡子的身份,哭丧着脸主动来找他。 “大总管,你要我做什幺都可以,千万不要让我出门啊!这个世道这幺乱,我长得这幺好,又不会武功,很容易出事的。” 申玉衡穿着一身白,更显得眉目如画,还没入冬,手里就抱着一个铜的暖手炉。 “你既然还没有懒死,就少说废话,赶紧出去给我干活。” 周凌正在吃他的早饭兼午饭,他没什幺食欲,只要了两个素菜一碗饭,外加两个对半切的咸鸭蛋。加了烈酒腌制的咸鸭蛋油汪汪的,煞是好看,但他不知为何觉得有腥味,一筷都吃不下去,于是让人上了几颗南边送过来的腌梅子,用茶把饭泡了吃。 申玉衡顺口让人另外加了碗筷,坐到他对面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好吃,我在家里从来没吃过这幺好的鸭蛋,这鸭蛋真会长啊,竟然能长出油来。” 周凌知道他这人深藏不露,当年被申家当做弃子送进天道盟的后宅时,的确是不会武功的,但现在可就未必了。天道盟对于高深武学并不藏着掖着,只要累积到足够的功绩,人人都有学到上乘武功的机会。 申玉衡虽然没功绩,可是他在天道盟的时间太久了,接触到的人也多,只要存心偷学,没有学不会的,周凌怜悯他身世,也从未让人防备他。 “你要是不肯出去干活,今年给你过冬的银丝碳减半。” “大总管你出尔反尔,你说过,不去干活,只要肯学手艺,就可以留在盟主府的!” “你也学了好几年了,学了个什幺出来?”周凌慢腾腾地说。 申玉衡神秘兮兮地道:“我以前告诉过大总管了的啊,我学了算命。” 周凌嗯嗯地应了几声,回忆道:”我记得去年夏天,薛管事的狗走丢了,你给他卜了一卦,说是第二天那条狗会自动回来。然而……” 申玉衡的玉颜上不由得染上几分尴尬:“那是算狗的,跟算人有点不一样,现在准了,绝对准了!我出门前就给你起了一课!” 周凌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擦了嘴唇又擦了手,才问:“怎幺样?算出什幺来?” “你至少会有一子。” “哦,然后呢?”周凌面无表情地问。他不排斥收养孩子,但是孤儿那幺多,只收养一个,对其他人未免不公平。 申玉衡道:“是亲生的。所以你以后肯定会把卓盟主甩了,另娶他人。你现在知道这件事,想必就不会对那家伙死心塌地了,是不是很感谢我?放心,我也不用你怎幺报答,只要你让我心无挂碍地在家里专心揣摩卜算之术就行。” 周凌不由得笑了:“你要是算命算得准,我肯定得重用你了啊,你要是算得不准,那有什幺好说的?赶紧给我跑腿去。只不过让你送个礼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要想不干活,除非你给我做儿子。” 申玉衡道:“做儿子可以啊,做夫君也行。糟糕,我明明算出来了,为什幺不趁虚而入?” 他一脸懊恼,周凌也没管他的胡言乱语。想当年申玉衡刚来的时候,还说过他配不上卓无极。这个家伙口没遮拦,也只得一张脸好看,真是让人担心。 申玉衡没抗拒,周凌便让人赶紧去准备东西。这次没送珍珠了,却是送了一对以前开炉炼制的剑。当年浇筑时弄了一大堆锄头铲子之类的东西,兵刃只有十几件。这种炉一旦开炼就不能停下,不然成本极高,这些年把炉毁了以后,他就没再建过。他当年初来乍到,雄心勃勃地想要大展拳脚,后来才知道先天境界的高手会有先天罡气防御,刀枪不入,刀剑再锋利,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但在高手对决时,却可以作为决胜的要素,所以普通人拿着反而容易被觊觎,招致祸端。 申玉衡啧啧道:“大总管你的好东西真多,不知道有没有我的?” “放心,准备有你的那份,等你什幺时候到先天了就给你。” “这幺容易?” “当然。你决定什幺时候到先天?” 申玉衡干笑了几声,没敢多话,赶紧跑了。 周凌嘴角微弯,申玉衡刚进府时也是小小年纪,如今也是仪表堂堂可堪大用。方楚楚却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或许她是自恃有紫云剑宗可以倚靠,又是卓无极明媒正娶的夫人吧。 第23章 “夫人说她身体不适?”卓无极看着小茹。 这个方楚楚身边的丫头一脸镇定:“回禀姑爷,姑娘昨天晚上没睡好觉,今天一早就有些头疼。” “那为何不叫府里的孙大夫看看?”卓无极有点莫名其妙,生病不找大夫,找他有什幺用? “回禀姑爷,昨天晚上姑爷中途离席,姑娘不明缘故,所以愁肠百结,忧思难解,生怕是自己说话惹恼了姑爷。” “是我当真有事要办,你如此告知你家姑娘便可。对了,还是让孙大夫看看吧,若是真的有恙,也能及时发现。” 卓无极打发走了小茹,他其实是想去看看的,但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想让周凌来帮手,但昨天闹得不好看,他有点怕见到他。 他怕要是周凌再来勾引他,他又忍不住心软,到时就真的无法收场了。原以为等到天道盟大局已定,就可以和楚楚和离,没想到楚楚是他昔年的恩人,并且对他情根深种。卓无极见她泪水涟涟地向他哭诉女子再嫁的不易,深悔自己当初一时激愤,强娶了她,于是答应她,等到与周凌分开后,再专心与她在一起。 本来顺理成章的事,周凌那边却忽然胡搅蛮缠起来。 …… 周凌打开了一个玉盒,里面放着七八株看似寻常却带着药香的灵草。 “这是何物?” 青木山庄的管事赵停山语带得意:“这是一个山民偶然发现的紫心草,剥了草茎的外皮以后,心如紫玉。此草的草心可以让人清心凝神,在冲击关隘前服用,大有奇效。属下发现,这草和紫云剑宗秘而不宣的紫云神草极为相似,所以让人试种,今年种成功了,所以特地来向总管报喜。” 虽然这种灵药对周凌没意义,但灵气复苏时代,任何一个发现都可能对未来有极为重要的作用。 他不禁有些激动,在房间内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停山:“紫云剑宗有个传说,他们的门派多年前天降紫云,云中隐现神龙,门派因而得以兴盛。看来这个传说是胡诌的,应该是他们发现了紫云神草。如今紫云剑宗的先天弟子明显不如以前,想必是他们的紫云神草用完了,而且种不出来。这草应该很难种吧?” 赵停山笑道:“总管料得不错。这草第一次种就失败了,于是庄子里发动山民,漫山遍野去寻,才又找来十二棵。这草喜欢寒冷阴暗潮湿的环境,并且不能沾染人气,越是精心伺候,死得越快。发现这一点,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周凌点头道:“你做得极好,以后发现新的灵药,也早早种起来。药性都是相生相克的,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有大用。这紫心草和紫云神草名字太像,会让紫云剑宗疑忌,现在犯不着和他们冲突,先改个名字吧。” 赵停山有点不甘不愿,周凌知道他和紫云剑宗有仇,紫云剑宗夺了他家的地,逼得他父亲自尽,他怎幺会忘记这样的大仇?只怕这紫心草最初的来历也有点不对,否则他又怎幺会这幺快想到这草和紫云神草是同一种东西? 周凌也没有多问,只道:“紫云剑宗很快就要倒楣了,你没必要现在掺和,先把武功练起来再说。你那武功练着太费劲了。” 赵停山为了进青木山庄,当年选了小行雨诀来练。这篇也是出自仙宫,但和江湖中盛行的从锻体开始的功法不一样,从头到尾就是打坐练功,周凌偷偷练过,可能真的太菜鸡了没感觉出什幺来,本来想让赵停山也放弃,没想到赵停山练了半年,身边竟有水雾凝聚不散。不过好像有水雾也没什幺用的样子,最多让周围的植物精神些。 他知道赵停山选这门武功,就是想进入青木山庄做他的腹心,因此不会亏待他,该有的奖赏都会有,又道:“山民进山寻药还是太危险了,不要逼迫他们,登高攀爬时要做好防护措施。你也要注意你的下属,千万不要出现威逼欺骗的事情,缺钱的话就和我说。” 赵停山感激涕零,又是不断地道谢。 周凌知道最早跟随的这一批人都吃过苦,内心火热赤诚,但以后的利益越来越大,就不好说了。天道盟还是应该有个像锦衣卫东西厂粘杆处一样的组织,嗯就叫做监察组。 他还在寻思着要找一个铁面无情的管事来做组长,赵停山忽然迟疑道:“庄子里制出了一批药丸,有拓宽筋脉的作用,只是没找到人试药。属下吃过一颗,筋脉疼痛无比,属下都算得皮糙肉厚,但仍然疼晕过去三天。属下想等把药性调制得温和一些,再禀告总管的,但没人试药,也不得其法……” 周凌一听便知道这药是给他研制的,只是所有人都不需要,当然没人愿意试药。就像研制出了一个看似没用的四肢健全丹,正常人当然不会去吃,可是对身有残疾的却不啻于仙丹神药。 他恍然大悟,总算知道卓无极为什幺看着他的眼神有时带着愤怒、无奈和听天由命,原来这就是看残废的表情。 “你有心了,给我送一瓶过来吧。” 周凌很怕疼,当然没打算吃,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一番好意。看样子赵停山也是纠结了很久才打算对他说的,不收下来对方心里指不定要多想。 “紫心草做成丹药以后,先在天道盟里流通,只能用功绩点交换,盟主也不能例外。” 赵停山不由得面露狂喜,功绩那幺难挣,这相当于以后他们青木山庄出来的弟子再也不用发愁了。他喜完之后,又不禁开始担忧:“盟主知道了,不会见怪幺?” “不会的,这个规矩,相信他也乐见其成。明天要开一个管事之间的会议,有几件事要好好讨论。” 他坚持把分舵舵主之名改成管事,就是为了缩小各个分舵的存在感,便于操纵,但现在天道盟越来越庞大,分舵也越来越多,再也无法忽视他们的力量。他要是一死,卓无极固然是有领袖魅力,但他却是不耐烦协调工作的,性格又有些大而化之,只怕天道盟坚持不了十年就要散了,他当然要开始安排后事。 等后事安排过了,他便会前往青木山庄,那边有不少药师,或许能知道他中的什幺毒。只是,天下毒物那幺多,很多是他闻所未闻的,到底希望渺茫。最好还是逼得那下毒的人自行出现,找他拿解药最好。 …… “姑娘,姑爷他今天晚上不来,说是让您好好在屋里休息。” “知道了。” 铜镜前的少女戴上一枚银线白玉坠的耳环,娇美的面庞越发显得出色,只唇瓣显得苍白了些。 她抿了抿口脂,仍然觉得不是很满意。 “夫人,那个人今天召集了很多管事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图谋……”一个侍女恭恭敬敬地道。 方楚楚道:“让他晚上来给我侍疾,省得他再抛头露面。” …… 周凌微微露一个笑容:“夫人真的要我去给她侍疾?” 小茹还是第一次看到周凌这般神态,以前她所见的他都是局促的,容忍的,夫人提出的要求,即使再怎幺为难,他最后总会答应。今日却像是有些讥诮。 “正是。你既然做了盟主的男妾,夫人有恙,难道你不应该去伺候吗?” “小茹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我今日也有些不舒服,侍疾的话还是改日吧。” “你当真不去?”小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尖锐,上下打量了周凌几眼。她和两个嬷嬷一样,是方楚楚从紫云剑宗带出来的,和别个买来陪嫁的丫鬟不同,在方楚楚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小茹姑娘说笑了,不去就是不去了,哪有什幺真不真的。” “周总管。”小茹擡了擡眼皮看他,“相识这幺久了,我今天也给周总管说句明白话,我家姑娘就是看你不顺眼,而且,她很有可能已经有喜了,有喜的人脾气大些,周总管怕是担待不起。前些日子,周总管在外面不是挺好的吗?又何苦回来招人的眼。我好心劝周总管一句,不如暂时离开天道盟,等我家姑娘分娩之后再说。” 周凌道:“谢谢小茹姑娘教诲。我也劝小茹姑娘一句,方夫人既然嫁了人,就不要再叫叫她姑娘了,省得别人还以为,她还能未嫁生子。” “你!” 方楚楚虽然已经出嫁,但是小茹还是以紫云剑宗为尊,时不时还把卓无极叫做姑爷。 小茹擡着下巴:“就算我错了又能怎样?他们俩鹣鲽情深,别人怕是没有插手的余地。我劝你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周凌不由得眼神一黯。卓无极的性子他知道,如果不是真正下定了决心,他是不会碰她的。他们之间以后真的有了宝宝,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不过想那幺多也没有用,他很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本来他还不能确定是谁,可是在小茹劝他离开时有了答案。 方楚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他离开天道盟,如今更是急切到让小茹来亲自威胁他。如果他当真离开,在外面毒发身亡,也就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低声下气地道:“我、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天道盟,还请夫人宽限一段时日可好?” “你要多长时间才肯离开?” “至少也要一个月左右。” “你要这幺长的时间做什幺?” “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好现在多看盟主几眼,聊解相思之苦。” “不要脸!”小茹面色通红,呸了一口,拧腰走了。 当天晚上,卓无极从明珏口中知道了小茹想让周凌去给方夫人侍疾一事,不禁无奈摇头:“楚楚真是调皮,周总管一个男子,怎幺能去给她侍疾?” 明珏试探地道:“大约夫人是在吃醋吧,盟主要不要去看看夫人?” “还是先不去了。” “盟主不喜欢夫人吗?” “她对我一往情深,我却大了她快有一轮,和她在一起,我只觉得我好像有些老了。” 明珏似懂非懂地道:“可是盟主踏入先天以后,年纪好像就没在长,和我哥哥差不多,哪里老了?倒是大总管看起来没什幺精神,像是比盟主还老呢!” 卓无极一愣,明谦喝道:“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出去?” 明珏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哥哥,噘着嘴出去了。 卓无极也知道自己当断不断,对楚楚和周凌都不公平,可是一个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一个却是自己甩不脱的。上次和周凌见面不了了之,别说盐田,连铺子也没给楚楚要到,更不知要怎幺去见楚楚。 明谦看到卓无极愁眉不展,婉转道:“盟主,大总管这事还是要妥善处理,最近大总管都不像以前脾气那幺好了,大家都胆战心惊。” 老实人发火还是很可怕的,连申公子都不得不出门了,听说刘王孙也要坐不住,也只有自家那个傻弟弟还没认清楚,虽然盟主爱的是夫人,可是整个天道盟上下,都是在吃大总管的饭。 卓无极道:“这事过两天再说,我先闭关。”他顿了一顿,又对明谦道,”他真的脾气变得不好了?你让他少发点火,本来就武功差劲,更容易伤了身子。夫人那边,你帮我去看看吧,孙大夫没来找我,想必没什幺大碍。” 明谦脸上有点红:“属下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卓无极瞪了他一眼:“果然像总管说的,你们俩真是没用!” 明谦讪讪道:“盟主先前说过,属下和舍弟只通武艺,传话跑腿是不怎幺擅长,万一误解了盟主的意思,这就不大好了。依属下愚见,夫人是盟主的妻,总管是盟主的兄弟,本来也没必要做出选择,请他们坐一起吃顿饭,把话摊开说,双方各退一步,也就没事了。” 卓无极叹了一口气:“此事我如何不知?只是小凌如今却不是我的兄弟。” 明谦恍然,吃吃地道:“盟主是说,总管是妾,妾通买卖……” 卓无极没回答,照理说,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周凌应该更重要一些,可是从楚楚的角度上来说,周凌很多行为算得上以妾犯妻,她急于摆出主母的威严也是在情理之中。 明谦和盟主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扭头说:“盟主,属下没用,这事办不了。” “我就知道你办不了,你不必重申一遍!” 明谦没再多话,赶紧退了下去。出了门,发现明珏还等在门外,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见到了他,还小声絮叨:”我觉得夫人很好啊,待人和善,长得又好看,总管虽然也和善,但一看就知道是装出来的。” 明谦忍不住一巴掌呼在明珏的后脑勺:“闭嘴,以后不许提这个!” 他暗自寻思道:盟主总觉得夫人年纪尚小,可是芳龄十九不算小了,她还整日和总管过不去,总管就算是男妾,毕竟是一个男人,可以出来顶门立户的,也不给他一点面子,居然让他立规矩。总管也不是好惹的,昨天他路过孙大夫的院子,远远听到总管在和孙大夫说话,什幺“盟主不举吃什幺药”,“这幺多天没行房”……发现他路过,总管还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让他从头到脚都是凉意。 他最好还是装聋作哑,省得得罪了总管。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这两天才发现,合着以前他们把老虎当猫撸了那幺多年。 第24章 卓无极练了一会儿功,完全练不下去,丢了兵刃,回屋里躺到床上,明明身上气血充足,却没有练武的兴趣。 楚楚柔弱而周凌强势,他选择周凌是最简单的,对大家都好,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争执。可是他也给楚楚寻觅过年轻一辈的少侠,楚楚总是摇头不语,再问她几句,她就眼中含泪地望着他。他只好无奈地放弃。楚楚这幺可怜,再离开他,还能活得下去幺? 如果选择楚楚的话,周凌虽然会黯然神伤,但到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到时再给他找个好姑娘为妻。不,他不喜欢姑娘,并且不用自己操心,他自己就能找男人。 妈的,他和东陵侯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他擡眼一望,居然天都黑了。他把明氏兄弟打发走以后,别人也不敢来打扰他,于是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他还没吃完饭。 “怎幺现在才来,快进来!”他都快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外面的人迟疑了好一会,才推门进来。 年轻男人穿得整整齐齐,一身书生衣衫,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将食盒放到桌上,把里面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来。 卓无极有些惊讶地看着周凌,意外他怎幺忽然来找他,而且这次也没有酒。 周凌微微一笑:”是不是秀色可餐?” 卓无极飞快移开目光,忿忿地想,真是恬不知耻!天道盟那幺多人,正数倒数都轮不到他这个中人之姿,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周凌也不介意,端了一盅汤给他:“人参炖鸡,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卓无极抱怨道:“直接煮熟就好了,为什幺非要炖?真是浪费柴火。” 以卓无极的食量,如果每一顿都做得精细,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其中的奢靡简直是难以计算,因此他从没有夸过一句食物的精致美味。周凌笑他是牛嚼牡丹,他也不愿意辩驳。 周凌笑道:“今天是初十,你知道知行堂每月加菜一次的,我今天过去,发现有多的就端过来。小孩子吃炖软的骨头好消化一些,牙齿也不容易长歪,以后才会男俊女俏。虽然小孩子不适合吃人参,他们都是练武之人,吃一点也是应该的。” “偏你就有这幺多歪理。”卓无极可以预见天道盟以后不知会有多少高手涌现,谁又知道促成这一切的,背后竟是一个几乎不会武功的人。 他感到参汤似乎有些涩味,心想大约是饭堂不会做这道汤,也没有多想,直到直到越吃越热,腹中好像窜起了一股欲火。 他目光一凝,看向周凌,周凌脸上的笑意不减:“怎幺了,卓哥?” “你在汤里下了什幺?”卓无极咬牙问道。 周凌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卓哥,我们好像有半个月没有做了,听说你也没有和别人纾解过。不如我们……” 他的唇瓣湿润,双目中隐隐现出光芒,像是颇为期待。 这样的目光,仿佛他追随了多年的星光一般。卓无极微微恍惚,他这些天的确没有沾染情事,只因道义所在,他不能在未有决断前,轻易就和他们发生关系。但周凌都不要脸面了,他又何必担心以后辜负他的时候,误解了自己现在是在多情? 卓无极将心中仅剩的理智抛下,猛地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拉到自己面前。他随着他的手,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一阵草木香扑鼻而来。 这人来之前,沐浴过了。 卓无极一只手抚摸他的面庞,用指腹轻佻地摩挲他的下巴:“这幺饥渴,嗯?” “没错,任君采撷。”被如此粗暴地对待,周凌的脸色还十分镇定。上次和那侍女短暂交锋,让他明白,一个月以后对他来说会非常危险,为了尽可能的试探,他会拖到多于一个月的时间再离开天道盟。可是在这一个月里,如果只是等待什幺也不做的话,不是他的性格。 既然很可能他只剩下这点寿命,他便会尽情放纵,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天卓无极一直避着他,他没法接近,只好给卓无极下春药。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卓无极不肯就范,在这种时候还夺门而出的话,下次就再搞点软筋散什幺的。只可惜那种药似乎非常珍贵,他恐怕很难搞到。 好在卓无极人前恭敬有礼,是一位难得的翩翩君子,在床上却是十分奔放狂野,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还百般抗拒,给他上一堂课什幺的。 卓无极搂着他的腰,吻住他的嘴唇,参汤的香味在唇齿间漫溢,下腹紧紧相贴着,他几乎能感觉到卓无极蓄势待发的热量。 卓无极只吻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伸手去撕他的衣裳。 “不,不要撕。”他小声请求。 卓无极已扯开了他的衣襟,在他肩膀上啃了两口,才腾出空来,急促地道:“回头哥让人给你做十件,听话!” 他蓦然间想到了他们刚刚开始好的时候,卓无极也曾经说过几句好话,后来天天忙里偷闲,偶尔的贪欢也像是公事公办。 周凌强忍着眼中的热意,低声道:“待会儿还要穿回去,被人瞧见了不好。” 卓无极原想说穿他的衣裳回去,可是被人认出了,只怕更是不妥。 他忍了忍,低喝道:“那你自己脱,快些!” 卓无极将他一把抱起,大步向卧室而去。快到床边时,双手轻轻一掷,抛到了床上。 虽然是用了巧劲,可是周凌仍然背部被撞得生疼。他正在自己解了衣带,这一撞让他茫然了一下。在自己看来,现在是寻欢作乐,在卓无极看来,却是自轻自贱地自荐枕席,也难怪他比往日更粗暴了。 窗外灯火阑珊,卧房里并没有掌灯,只能借着客厅的烛火,依稀照见卓无极俊美的面庞饱含情欲,周凌将方才的一点忧思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管是不是春药的原因,他都愿意当成是卓无极对自己的身体有感觉。 卓无极的手掌无意地摸索他的躯体,直接往他身下探去,摸到两股之间的细缝,便要往里面探入。 周凌慌忙按住了他的手,喘息地道:“食盒的最底层……有玫瑰花油。” 卓无极的手一顿,在他臀部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你这是玩的哪一招?图穷匕见?先让我吃饱,你再吃我?” 周凌露出几丝笑意:“盟主也不能吃得太饱,吃得太饱了,不好活动。” “你今天饥渴得很啊!”卓无极冷笑。他虽然不耐烦,还是按着他的话去找了玫瑰花油。 花油用一只瓷瓶装着,蜜蜡封口,还未曾用过。卓无极拔开瓶塞随手一倒,一不小心就倒了半瓶出来,不禁顿了顿,惊讶于自己过分急躁了,却是停不下来,随手将花油抹在他股缝之间。 这种花油幽香淡雅,定州城风流一些的少年英侠都会在束发的时候用些,即使被人在他的房中闻到,也不会惹人疑窦。 他抹了几下,就迅速脱了自己衣裳,对准穴口就挺身而入。只是开拓也做得不够,粗大的肉刃刺入那狭窄的甬穴时,果然是有些艰难。 卓无极却不愿停下,这个小浪货要是不给他一点颜色,明天他就能上房揭瓦。 他将真气灌入自己的阳刚火热之处,那里更是坚硬如铁,被柔软的肉壁紧紧包裹着,让他几乎有种仿佛空灵的快感升腾上来。 周凌许久没有承欢,虽然事先做过清洗,可是古代的龙阳器具他并不熟悉,内里干涩之极,他自知卓无极不肯做足了前戏,目的就是要故意让他开口求饶,但他更清楚,就算是他求饶,卓无极这次也没打算放过了他,于是暗自咬牙忍疼,直咬得牙关发麻。 两人静默着,房内只能听到淫靡的水声。 或许是春药所致,卓无极觉得周凌的神态格外诱人,分明是身经百战,却还带着一抹羞涩。他本来不愿看这个心思诡谲的情人,只看了一眼就打算移开目光,却发现对方比自己先一步垂了眼。 “一把年纪了,还装什幺纯情。”他嗤笑一声。 “……年纪小才有资格装,对吗?比如说尊夫人。”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疼痛让他几乎无法专注,但身体习惯进入后,快感几乎是同时涌来。 卓无极有些不悦:“你提她做什幺?” “我连提起她也不配了?” “她出身高贵,性格单纯,和你不一样。” 周凌轻笑。 千娇百宠出来的孩子表现得单纯,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只需沿着别人给他们的人设走下去便能获得一切。实际上没有人是真正单纯的,除非他约莫是个真的傻子。 他嘲讽的表情让卓无极觉得恼怒,但没与他争执。 方才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稍稍停了一停,就已让他的欲望按捺不住。身体里像是藏了一只野兽,叫嚣着要冲出来,将面前这人狠狠肏弄一番才算完。 也不知周凌去哪弄的烈性春药。这种虎狼之药吃多了对身体并没有好处,周凌对他倒真狠得下手。 男人的身体比女人硬朗得多,再加上对方是让他中春药的罪魁祸首,卓无极当然没有什幺心理负担。也不需要周凌配合,随手扯过来一个枕头,垫在他腰下,让他的身体摆成一个更适合自己进入的姿势,狂风暴雨一般抽插了几十下。 这种节奏超出了周凌的控制,他顾不得多想,只能紧紧攀在卓无极身上,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发出仿佛不像自己的呻吟。 “慢一点,我不行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卓无极冷笑。 “我不要了,不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几近于胡言乱语,眼角溢出些微水光。 “不要?这可由不得你!”卓无极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低下头,便停顿了下来,似乎像是看清他脸上的瑕疵,很快就不屑地放开了手,让他换个姿势背向自己,跪趴在床上:”收收你的眼泪,别弄脏我的床。” 周凌这才发现,由于性事的极度刺激,让他的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看在卓无极眼里,或许以为自己是故意博取同情了。 那一瞬间凝滞的气氛,在卓无极一句话下烟消云散,让他感觉好笑之余,也消除了几分紧张。他还以为卓无极又要说他有哪里不对。 做完以后汗水和精液肯定要弄脏床单,这一点体液又算得了什幺,府里的下人们早已习惯他们的关系,自从周凌退下来不做副盟主以后,更没人说嘴。 先天高手的耐力无穷无尽,周凌虽然让人不要让人打扰,卓无极也急于发泄,仍然将近天亮才结束。 激怒卓无极的后果似乎尤其糟糕。汗水几乎打湿周凌的头发,他嗓子也快要冒烟。这些年他虽然境界上不去,但他还是经常锻炼,骨架子并不差什幺,三五个人等闲近不得他的身。饶是如此,这一次的欢爱仍然十分猛烈,从头到脚几乎被碾过一样,腰以下部分几乎不像自己的,穴口部分连稍稍收缩都觉得刺痛。 卓无极却浑然无事,披了衣裳坐起。那一堆残羹冷炙,被撞倒的椅子,凌乱的床单,无一不显露了昨夜的冲动迷乱。 周凌仍然躺在床上,虽然疲惫,却是一脸的餍足,完全不想动弹的样子。 刚做好了闭关的决定,居然又这幺荒淫,卓无极的内心充满了懊悔,提醒周凌道:“你该回去了。” “……我想喝水。”周凌看向他,面庞上仍然带着酡红。 房间里的茶水早被他们喝完了,要喝只能现烧,或者叫人送来。 “要喝回你屋里去喝。”卓无极的语气十分不好。 周凌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默默穿了衣裳就走,仍然躺着不动,笑道:“盟主真是翻脸无情啊!我想躺一会儿都不行吗?” “不可以。妾室不能留夜。” 似乎听出他的故意,周凌并不动怒,淡然地看了一眼天色:“盟主你看,这不通宵也通了,天都快要亮了。” “所以你要在天亮以前离开。” “口渴,走不动。” 卓无极怒瞪了他一眼,明知他是借口,却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把他丢出去。 他穿了衣裳,起身出门,想找个小厮烧水,附近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找不到,或许是周凌事先让人回避了,或许是他们俩发出的声响太大,大家迫不得已回避了。 本朝并不盛行男风,他们先前一直避着人,很是小心谨慎,但周凌做了男妾以后,盟主府的人就迅速地接受了这一切,也从未规劝过盟主。有时看到他们独处交谈,所有人都是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 他这个盟主做得很是称职,即使稍微私德有亏,也不会有人多嘴。 他去了厨房,总算找到了人。厨房的仆役当然不会让盟主久候,很快就烧沸了一壶水,投了一撮茶叶进去。 他拎了茶水回来,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周凌竟没有等他回来,已经先行离开了。原来他使唤他去要茶水,只不过故意捉弄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喝。 卓无极满心气恼,却见桌上多出了一张纸,用盘子压着,上面写着:“盟主多喝点十全大补汤,三天以后我会再来”。 还真是把他当勾栏瓦舍里的小倌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怒从心起,随手将纸团成一团,砸到了门背上。 第25章 周凌扶着腰,艰难地一步步走到西园外。柏簌青见他浑身都是虚汗,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扶着他进去擦洗上药。 这次承欢最为艰难,由此可知卓无极的耐性被他磨得一干二净,但他却并不后悔。卓无极对方楚楚的感情与日俱增,如果自己不趁早多约几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三天以后再去找卓无极,只是他随口吓唬卓无极一下而已,他养伤都不止要五天。如果他也是先天境界就好了,完全可以运功疗伤。 把赵停山给他的那瓶药取出来,看了半晌,他倒出了一粒。这丹药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他忍不住想吃。 咸鱼也是有梦想的,万一他吃完以后,真的能易筋洗髓,变成本土人的体质了呢? 由于赵停山说过,吃完后会昏迷三天,他便交代自己在府里的心腹,让他们关注云梦楼那边的动向,看云梦楼的人对于昨天的事有什幺反应。 他激怒卓无极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故意激怒方楚楚,如果她忍不住,让人继续来给自己下毒,也许就能被自己抓到把柄。 只是这种机会未必会有,有也不一定能捉住,没必要花过多时间关注这件事情。 他试着吃了一颗丹药,心境平和地躺在床上,过了一刻钟,都快要睡着了,什幺事都没发生。既没有疼痛,也没有昏迷。如果不是这药的味道和赵停山说过的一样,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被人换了药。 甚至对于他中毒的症状也没有缓解,他现在仍旧是头晕目眩,反胃想吐,浑身疲倦。一觉睡醒过来,依旧是崭新的第二天,不是赵停山所说的第四天。 周凌失神了半晌,随后便有人来禀报,申公子回来复命。 纵欲的后果在今天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几乎下不了床,只好披了衣裳,在卧房里见客。 申玉衡也不见外,让人照例上了饭菜过来,一边吃一边说。 他对周凌说,东陵侯果然不愿意收受礼物,但在他的软磨硬泡下还是送成功了,而且东陵侯还给周凌写了亲笔信。 周凌看了信,让人取了笔墨过来,回了一封,又让申玉衡送过去,但这次要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申玉衡忍不住道:“爹啊,你和东陵侯鸿雁传书,这是要抛弃盟主了吗?” 周凌没回答,笑了笑道:“乖儿子,别多问,快去吧。” 申玉衡忿忿不平:“都叫人家儿子了,还要人家出门,爹你好意思吗?” “就是因为把你当儿子,才对你好啊!和东陵侯交好,不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申玉衡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于是兴高采烈地拿了书信出去了。 这个傻孩子还真是让人担心。不过和东陵侯这种接近天道的人交往,还是需要申玉衡这样赤子之心的人,像自己就是心眼太多了,所有人都提防。就连与他相识多年的卓无极,有时也是说话只说一半。 云梦楼那边果然毫无动静。如果是以前,那个叫小茹的丫鬟或许还要来教训他一顿,但现在却是悄无声息。 对方越是能忍,也就表示自己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周凌没让厨房给卓无极送十全大补汤,就算给他送了,自己的身体熬不住,反而便宜了情敌。再一个就是,他想知道,自己出尔反尔,卓无极会不会感觉到奇怪,会不会有点关心。虽然他经常喜欢开玩笑,可是在情事上从来不开玩笑,说主动就主动,说给他口就给他口,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 他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如果卓无极三天之内主动来看他,他便把自己可能中毒将死的消息告诉他,毕竟两人同甘共苦多年,这种事情不应该瞒着他。但如果他不来,那就表示两人的缘分已尽,这件事纯属他的私事。 这三天当真是度日如年,所幸他最近嗜睡,一觉能睡很久。 第三天的晚上,他听说卓无极去云梦楼,据说是方楚楚描了一幅绣样,想给卓无极绣一条腰带。卓无极表示,女孩子整天待在房里会烦闷,既然方楚楚练过武功,可以对练一番,顺手指点她一下。 对练……指点……那样的画面,一定是很温馨的吧。 既然卓无极做出了选择,他也应该放下了。 明明理智占了上风,但在他心底,还是隐隐有了钝痛的感觉。 他心灰意懒,连带地处理内务也不怎幺在意了。不过自从他卸下了副盟主的位子,很多事早就不亲自出面,管事们也就过年的时候聚一聚,把下一年的计划书做好,给他过目。 绝大部分管事都不知道他退居幕后的原因,是被卓无极纳了,很多人不明就里地来问过他,管事和副盟主做的事明明是一样的,为何换了一个叫法,听起来还没有副盟主威风。他也只是笑而不语。 天道盟的运转已上了轨道,就算他不出面,一两年内也不会大乱。一两年后,只要卓无极习武不辍,继续保持武力上的优势,便还能坐稳盟主的位子。 ……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周凌的外伤好了大半。他没有再去找卓无极,卓无极也不来寻他。原先他是打算想趁着这一个月多约几次的,但身体实在撑不住,只好放弃。看来上次并不算太愉快的幽会,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了。 白天闲暇无事,他便去刘王孙那里习琴,或者去找孙大夫学一些粗浅的医术。两位老师都有些嫌弃他心不在焉,学了一两年,都没学出什幺来。他只好每天只去一小会儿,没多打扰他们。 定州在北地,入秋以后,天气凉得很快,周凌却并不觉得冷,穿了一件单衣,在窗前抚琴。 悠闲自得地弹了一遍,即将收尾音时,门外忽然传来卓无极强忍着怒气的声音:“你们总管在哪里?让他出来!” 这话当然不是对他的小厮说的,而只是放话让他赶紧出去。 周凌停下了抚琴,为最后几个音没有弹完而皱了皱眉。 卓无极已闯入了内室,将一块陈旧的丝绢丢到他的琴桌上,冷冷问道:”这是什幺?” “没想到这东西这幺快就到盟主手里了。”周凌似乎不必看那块丝绢,便知道是何物。他先屏退了房中的童仆,伸手抚摸了琴穗一把,才将琴挂了起来。 卓无极怒极反笑:“这藏宝图果然是你放出去的。你究竟有什幺阴谋?” 仙宫他只带了周凌一个人去过,里面的所有秘籍珍宝都被两人带走,离开前两人都许下了宏愿,所有秘籍都会让有缘的人学到,珍宝用来开拓一片功业。可以说现在的仙宫除了一个空荡荡的仙人洞府以外,别无他物。 这份本该废弃了的藏宝图,竟然在江湖上大肆流传,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是真的,和他原来得到的那份一模一样! 周凌没回答,反而问道:“是不是别的门派进献给盟主的?是要和盟主一起去寻宝吗?这流传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很多。” 卓无极见他不动声色,似乎全在掌握之中,于是也只好将心里那点不安的念头放下,放缓了语气:“你究竟想怎样?” 周凌微微一笑:“卓哥稍安勿躁,我是觉得,你我二人的智慧,也不过只是寻常,仙宫也许还有我们俩还没发现的宝物,现在把宝藏图散布出去,让别人去寻找,或许会有更多发现。” “这件事你与我分说,或者可以交代天道盟的人去做,没必要散布得天下皆知。” “卓哥心心念念都是天道盟,是不是如果不是我们天道盟的人,就不配拿到仙宫之物?” “我只是指出你话中不合理之处!以你的秉性,你会这幺好心?” 周凌露出受伤之色:“卓哥信不过我?” 卓无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份藏宝图你总共绘制了多少份?星象图的秘密也散布出去了?” 周凌想了想道:“暂时只有二十份,梅花谱是星象图的这个秘密当然也散布出去了,不过是分开散布的。如果绘制的时候写清这一点,或者藏宝图太多,反而让人怀疑是假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卓哥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小事吗?还以为卓哥思念我,想和我春宵一度呢!” 卓无极没理他的调笑,漠然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要是我知道你用这份藏宝图为非作歹,我定不轻饶!” 周凌笑道:”卓哥这话说的,好像我经常为非作歹似的。”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卓无极拂袖而去。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最近好像很多人都要他记得他自己说过的话,只可惜在毒药作用下,他的记忆力好像也有所下降了。 将藏宝图展开,看着上面错落的梅花,他不禁露出怀念的表情。 他们同行去寻宝时,曾经误入过一家黑店,无意中看到客栈后院的鲜血从门缝里流了一地。当有人出来,门从里面打开,即将露出后院中的景象,卓无极担心他受了刺激,连忙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嘱咐他在外面等待,独身一人拿了匕首进了后院。 那个时候的周凌对卓无极满是崇拜,即使卓无极将那群罪魁祸首杀尽以后出来,吐了很久,也改变不了卓无极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如今卓无极的外表几乎没有变化,对他的态度却是不一样了。他起初还以为,是卓无极练武遇到难题,所以心情不好,又或者是手掌大权,为了不教人看轻,故意掩饰自己的内心。如今见到他待方楚楚那幺温柔,他才知道,并不是卓无极变了,只是卓无极认为他变了。 周凌不得不承认,卓无极的直觉强到可怕,在别人都意识不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已知道,在这件事里有自己的首尾。 既然藏宝图已经传播开来,那幺另一件事也将很快发生,离开天道盟也将提上日程。 虽然从小茹姑娘那里拿到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只要事情办完就好,提前离开他也是无所谓的。 第26章 周凌安排好了三辆马车,准备出行。有下属多嘴问他出门去往何处,他便回答去南方的船坞看看,据说天道盟的一个分舵造出了新船。 这一路路途遥远,周凌准备安排十个弟子一路随行护卫。只是他这次准备的时间很长,想起来一件东西才往马车上放,说是太久没出门了,要准备些什幺都忘了。别人要帮他准备,他却不肯。 柏簌青撅着嘴在旁边说:“总管舍不得这样又舍不得那样的,别人还以为你这一次出门就不回来了呢!” 周凌笑道:“我就去两个月,年前就回来了。小柏莫不是要想我?” 柏簌青红着脸道:“谁想你了?只是见不得总管这个抠抠索索的样子,好像是什幺不得了的宝物似的,不就是文房四宝,一张琴,一些旧衣裳,既然割舍不下就拿着去。” 柏簌青如今不过十三四岁,说话的神态和大人很像,周凌也没拿他当小孩,叹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拿着去要是路上损毁了,可就更是心疼了。” 远远地听到有人唤道:“盟主有事,请大总管到云梦楼一叙。” 卓无极在云梦楼的话,那幺等着他的,自然有方楚楚在内。 周凌知道最糟糕的情形已经出现了,心里打了个突,脸上却仍然笑吟吟。他答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往云梦楼走去。 …… 天道盟有小楼的院子不多,白鹤楼和云梦楼已居其二。小楼都是两层或是三层的建筑,楼层中间以木板相隔,和登天楼的构造大体相同,只是登天楼有七层,云梦楼只有三层,上面的两层都比底层干燥,并且视野开阔,雕梁画栋,属于王孙贵族才有的气派。周凌却找了地方更大的西园来住,整个园子种满了瓜果蔬菜。 以前他做副盟主的时候还有人笑话他住的地方配不上身份,后来当了总管,也就没人提这茬了。不过背后还是有人议论,说是盟主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出身不凡,而总管却是泥腿子出身,从住处就能看出来。 他进了云梦楼所属的院子。这个地方原来叫碎梦居,为了迎女主人的到来,重建小楼以后,就改名为云梦楼。 一手缔造盟主府的那位盟主定下了天道盟十条规矩,也定下了府中各个院落的名字。除了”碎梦”以外,还有惊神、明心、正气、剑胆之类的名字,后来都因为各种原因改掉了。天道盟最开始建立时是为着天道苍生,只是没利益的事,偶尔一次还好,不是谁都能一直坚持下去。 秋高气爽的天气,府中的男女主人正对坐品茗,院子里摆着茶具桌椅。他们身上都穿着如今价格昂贵的印花棉布胡服,方楚楚一身窄袖,卓无极腰间缠着一根鞭子,大约是要去练武。只是脸上的神态各异,方楚楚满脸泪痕,卓无极却是惊怒交加。 方楚楚弱不胜衣地靠在椅子上,一脸苍白,卓无极发现周凌到了,霍然起身:“周凌,你总算来了!” 周凌疑惑:“盟主何出此言?一听到盟主叫我过来,我就立刻赶来,半分没敢拖延,莫非传令的人怠慢,让盟主久等了?” “少说废话!秋分那日,问道峰整个峰顶被炸得粉碎,死伤二十余人,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周凌惊道:“怎幺会发生这样的事?” “别装模作样的,你故意用藏宝图将人引到问道峰,又言明秋分那日才是宝藏开启之时,等到那些人上了峰,便用千斤炸药将峰顶炸毁。方老宗主和方大侠不幸丧生。周凌,你好歹毒!” 周凌忙道:“我一直在天道盟中,半步也不曾出去,怎幺就是我做的了?盟主的岳家不幸遇难,盟主的悲痛心情可以理解,可是事情的确不是我做的。我是送了不少藏宝图出去,可我那是一番好意,如今好事变成了坏事,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或许是他们误触了机关,才不幸殒命。为何盟主为何想也不想地怪到我头上?” 方老宗主是方楚楚嫡亲的祖父,方忘机则是她的大伯,二人都是紫云剑宗的翘楚人物。如今陨落问道峰,紫云剑宗可以说损失了半壁江山。同时在峰上不幸罹难的,还有方老宗主的几位至交好友。据说其中还有青云派的掌门吴沁,烈焰门的钟门主等等。 只有在远处望风的弟子才侥幸逃脱,回来报信。巧合的是,峰上的人都和紫云剑宗有关,要幺是紫云剑宗的同盟,要幺就是紫云剑宗的姻亲。要不是卓无极知道消息晚了,说不定他也在里面。仙宫每年只有两天可以开启,半个月前传出去藏宝图,来不及告诉更多的人,想必方老宗主也是急于验证藏宝图的真假。当他们发现仙宫忽然出现时,惊讶之下,难免就会有所疏失。 这些高手会被炸死,并不意外,先天境界虽然都有护体罡气,可是初阶的罡气绝对抵挡不了这样强大的伤害。 卓无极咬牙道:“你告诉我,为什幺都是紫云剑宗相关的人?你是不是嫉恨楚楚,所以设计把她的靠山弄倒?” 周凌无辜道:“你怎幺这样凭空污人清白?我一直对夫人恭恭敬敬,有哪里做得不好的,盟主直说便是,为何要说我嫉恨夫人?我叫人将藏宝图送出去,也是一片好意,天知道怎幺都到了紫云剑宗手上,这一定是误会!” 卓无极面色难看:“你还敢不承认?” “不是我做的,为什幺我要认?” “好,你既然不承认,那你怎幺解释事发前半个月,你让朱管事去青岩山?他极擅火药术,正是你传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盟主想必是忘了,天道盟的火药是用来开山引水的,朱管事和擅于河工的刘管事一同去青岩山下修建水渠。枯水期正是治水的时候,盟主也是知道的,过了这个时间,来年河水一冲,很有可能就会前功尽弃。”周凌忽然一拍手道,“我知道了,莫不是有一个恶人偷了咱们的火药,去炸了问道峰?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坏了!盟主,属下愿意亲自去查清此案!” 卓无极冷笑一声:“此事不必你去,我自会派人前去。要是查清是你所为,你该当如何?” 周凌认真地道,“那自然是杀人偿命啊!我倒是真希望是我做的,方老宗主和吴前辈都去了,他们列在天机榜第三和第五,位在盟主之前。他们这一死,盟主就从第七升到第五了。属下是愿意为盟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就让盟主的排名升了两位,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哈哈哈!” 他最后这两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脸色剧变。 方楚楚越发地哀戚,对着卓无极道:“盟主……” 卓无极没有看她,厉声对周凌道:”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以后我的事不必你多管!” 周凌笑道:“不管就不管。正好,我欲到南方去过冬,顺便看看新船,盟主没什幺事的话,属下就告辞了!” 他随手拱了一下,转身便行。 忽然一阵劲风从后而来,像是鞭子带起的风声,他只觉得背后火辣辣地一疼,直觉地伸手去挡,那鞭子的尾部便如毒蛇一般,瞬间缠在他的手臂上。 钻心刺骨的疼痛来袭,连右手臂也受了一道鞭伤。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强忍着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此时鞭子已经收了回去,他慢慢转过身来,沉着脸对卓无极道:“盟主这是何意?” 他的衣服虽然破了,嘴唇苍白无血,脸上却仍然镇定,气势上并没有逊色半分。 卓无极不由得气息一窒。今天的周凌和往常绝不相同,仿佛瞬间爆发出了灼热的光芒,骄矜傲慢,让他忍不住地暴躁。他竟忘记了周凌是没有护体罡气的,随手一鞭就甩了出去。 鞭子上留下血迹,让他莫名的有些碍眼,慢慢将鞭子缠到自己的手腕上。他在知行堂传授弟子武艺,因此各种兵刃都有涉猎,因为方楚楚是用鞭子的,他便照惯例带了一根过来,打算和方楚楚切磋。没想到这幺快就见了血。 “你以为我就查不出真相吗?” “盟主尽管去查,但不能空口白牙就说我是凶手,随随便便就用鞭子打人,这又如何让底下人心服口服?” 周凌的倨傲让卓无极心中那丝悔意瞬间就无影无踪,他道:“你身为男妾,竟不给夫人请安,此乃大错,我罚的就是你这无礼之罪。愣着做什幺,还不给夫人行礼?” 周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盟主说得不错,这一鞭,属下认了。” 他恭恭敬敬向方楚楚一揖:“贱妾见过夫人。” 方楚楚苍白着脸道:“免礼。” 卓无极道:“你的嫌疑还未洗清之前,总管的令符就先交出来吧。” 周凌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令符,交给一个侍卫,让他转呈卓无极。 卓无极拿到这枚可以号令整个天道盟的令符,仔细看过后发现不是假的,对于周凌如此轻易就范,又有些将信将疑。 却见他对方楚楚拱手道:“夫人要是没有什幺事的话,贱妾先行告退。” 方楚楚原想说些什幺,却强行忍住,道:“没事,你去忙吧。” 周凌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方卓无极仍然在看周凌的背影,就算周凌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还没回过神。 方楚楚咬了咬嘴唇,她刚才哭得嗓音有些嘶哑,此时说话便有些不够悦耳:“刚才的总管,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有什幺不一样?这就是一个背主的贱奴。以后不要叫他总管,我不会让他再任天道盟的总管。” “盟主……已经确定是他了?” “还没有证据,不过,他的嫌疑很大。” “他为什幺要这般毒辣?莫非……他就这幺恨我,连我的家人也不肯放过幺?” 方楚楚脆弱的神态,让卓无极心中怜意大起,只是周凌的事让他心烦,没有心思安慰她,只道:“如果是他的话,他可能并不是针对方家,藏宝图他送出去二十份,只是凑巧都落入了方家的手里罢了。大约他是自己练武不成,心性扭曲,所以报复整个江湖。你放心,不管主使者是谁,我一定会让人查清楚,不会让方老宗主他们死不瞑目。” 方楚楚低声道:“盟主,我相信你。明日我要回紫云剑宗奔丧,你会随我一同去吗?” 卓无极道:“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要随你一同去。” “江湖上都说,盟主的武功都是来自这份藏宝图里的仙宫,如今,我祖父和大伯都为这份藏宝图出了事,我怕盟主去了,紫云剑宗会有人为难盟主。”方楚楚擡起头,看着卓无极,目光无限哀伤。 卓无极不以为然:“你既然嫁给了我,我让你一人回去,岂不让人说你的闲话?你放心吧,一切有我。现在你该做的事,就是回去好好休息,别多想了,其他的等到了紫云剑宗再说。” …… 周凌才出了云梦楼的院子,已有些站不直了。 他衣裳破裂,手腕上的鲜血不住地往地上滴落,背上的伤口只会更深。 这次和卓无极的会面,在场的有很多人,门户也大开着,在云梦楼外等候的柏簌青自然看到了一切,眼里含着泪上来扶他。 “你怎幺来了?”他勉强笑了一下。借着柏簌青的手臂,才将身子稳了一些。 柏簌青道:“刚才看到总管脸色不对,就偷偷跟来了。盟主怎幺这样狠心……” 他自嘲道:“怎幺能怪盟主?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柏簌青惊呆了:“莫非真的是总管所为?” 周凌没回答,只道:”我现在不是总管了,以后不要再叫我总管,会被有心人挑刺。出行的车驾也减了吧,我打算只带一个车夫,和一个从人……” 柏簌青忙道:“我去!” 周凌凝视他半晌,低声道:“这一去十分危险,你年纪还小,就不要去了。” “大人既然知道危险,为什幺一定要去?就不能在家养好伤再去幺?” “家?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他语气十分萧索。 “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如果要去,我自然要跟从。” 周凌思索片刻,能跟他离开的的确没几个,于是道:“好。如果有事,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你叫上程叔,赶车出来,我在西门等你。来的时候再带上一壶烈酒。” “大人都伤成这样了,怎幺还想着喝酒?”柏簌青语带哭音。 周凌有气无力地道:“伤口用的,烈酒可以消毒杀菌,防止伤口感染。” 柏簌青忙道:”行,我知道了,大人不要再说话了,就在此处休息,等我赶车过来接。” 周凌苦笑:”此事过后,我在府里还如何待得下去?这里离西门近,我自己去就是了。” 柏簌青劝他不动,无奈之下只好先离开。 人手既然减少,马车也从三辆减到了一辆,东西自然需要移一移。结果他惊讶地发现,三辆马车里的出行配备都大体相同,一例三份,不需要再移,只要把西园里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带上便可。 一般来说,出行的马车都是主车装贵重之物,副驾里才放帐篷锅碗之类的东西。 柏簌青不由得一呆:总管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 他来不及多想,又到厨房去拿了些干粮,路上遇到与他一同侍奉周凌的罗勤墨,罗勤墨吵着也要跟去。他知道罗勤墨全家都在天道盟做事,不像自己孑然一身,于是哄罗勤墨说,大人只叫他一个人跟随。 这事发生后,天道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周凌失势,虽然暂时没有人落井下石,但以后的状况还真不好说。柏簌青可以理解周凌为何突然要离开。他起初认为总管一定是被冤枉了,但总管的态度又让他迟疑起来。 总管向来温和大度,他怎幺会是这幺残忍好杀的人?定是盟主误会了他。 程叔和他一样的想法,对总管十分信任。他们都家破人亡,遇到总管才侥幸来到天道盟,程叔年纪大了,而他又太小,这才没有到分舵去。 听到柏簌青的传话,程叔敲了敲烟袋的灰,一声不吭地去赶车。 接到总管以后,柏簌青给总管用烈酒清洗了伤口。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柏簌青不由得哽咽起来。 周凌昏昏沉沉的,听到柏簌青哭泣,倒清醒了一些,问道:“好端端的,怎幺又哭了?” 柏簌青道:“盟主怎幺这幺狠心,竟半分不顾昔日之情幺?” “他在气头上,这幺做也是正常。何况,夫人是他心爱之人,人总有远近亲疏,和夫人一比,我又能算得了什幺?” 远离了天道盟,他心里那股压抑的感觉才淡了一些,语气又变得平和起来,很难相信自己先前在卓无极和方楚楚面前,变得那幺失态。大约是他们站在一起,太像是一对璧人。 于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有大义作为遮掩,却也带着一种因妒生恨的意味。 他原以为自己是足够洒脱的人,可是在情爱面前,在生死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很多事看不开。 第27章 灵气时代开启了三百年,虽然进展缓慢,但已足够有野心的人崭露头角。 既然可以凭借武力弱肉强食,强者自然不会再讲江湖规矩。魔道坏事做绝,名门正派的手脚也不干净,只是一些规矩暂时还要遵守,否则连表面上的平静也办不到。 但紫云剑宗做得更出格一些。大约与他们联姻的世家门派众多,江湖上遍地都是亲朋故旧,当然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而且他们得罪的都是普通人,譬如肆意夺人田地,逼迫别人为奴。为普通人伸张正义的太少了,天道盟虽然愿意,可也要事主有办法来到天道盟伸冤。 紫云剑宗有一个宝地,叫做灵水井,用这口井熬出来的药汤浸泡身体,对于锻体很有效果。这口井就是一个练过几天武功的猎户发现的,谁知道走漏了风声,被紫云剑宗知道,这口井自然也就被紫云剑宗据为己有,那猎户就此下落不明。方忘机的夫人身边有个丫鬟,被人诬赖与厨子通奸,跳了灵水井自尽。方忘机日日用来饮用和沐浴的水被人弄脏,登时大怒,把丫鬟的全家都找来,吊死在宗门的刑堂外,足足吊了一个多月,尸臭味久久不散…… 单是灵水井这一桩,就有数不清的罪孽,更别提还有其他。 可以说问道峰上所有人都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这些强者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会认为自己有做错。若是发生在三百年前,或许他们还会担心匹夫一怒,血溅十步,可是现在普通人若不习武,几乎毫无抵抗之力。怒就怒了,还能奈强者何? 当然,其中有几个不曾为恶的人,周凌都让朱管事一一阻挠他们上山。也正是因为牵连众多,所以这件事瞒不久,终究会被卓无极知道是自己所为。 到时卓无极问他为什幺,他能挺住不说吗?当然是挺不住的。说了以后卓无极能理解自己,但方楚楚肯定理解不了。 卓无极很少对人提到他的身世,其实他出身贫寒,原本也只是一个乡间游侠少年,只因目睹了不少不平事,才有了非同常人的志向。而方楚楚身为大家闺秀,又是方家子弟,自然觉得猎户有灵泉是怀璧其罪,投井自尽的那个丫鬟是不知死活,祸害家人。 他们两个人发生分歧,对自己固然是有好处,但狗急跳墙,自己身上的毒或许就再也找不到是谁下的了。 和卓无极共事多年,两个人对对方无比地了解。卓无极自然早已猜出,在这桩案子里他逃不脱嫌疑,他也是故意激怒卓无极,希望他厌烦自己,随自己自生自灭。 等他离开天道盟,下毒的那个人便能无牵无挂地跳出来,让他毙命。 他这一招引蛇出洞是铺垫已久了的,只是没想到卓无极这样恨他,只怕下毒的人没出来,他就要被这一鞭害死了。 …… 卓无极说是要查清问道峰一案,早早地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云雾楼。 方楚楚将桌上的茶杯拂落,茶水飞溅。 小茹小声道:“姑娘,盟主可能还没走远……” 方楚楚瞬间变了脸色:“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上次露了口风,让那个贱人离开天道盟,他怎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这次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邓嬷嬷劝道:“姑娘稍安勿躁,依老身看来,他未必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约莫最近被我们逼得狠了,逼他做妾,又处处欺他,所以他打翻了棋局。可惜我们来天道盟太早了,紫云剑宗当年没把卓无极放在眼里,认为他连天机榜都没上,给姑娘出嫁时配的人太少了,咱们手里可用的人不够,不知道那贱人在外面势力竟然这般大。” 方楚楚惶然道:“现在怎幺办?祖父和大伯都没了,我爹爹又是个没用的,二祖父若是当了宗主,以后还不知会怎幺样……” 邓嬷嬷叹了一口气:“老身早就说过,此子断然不能留,姑娘却非要留着他,给盟主生儿育女。姑娘就算以后去母留子,等那个祸胎长大了以后,万一被他发现真相怎幺办?” “我能怎幺样?我偷服了紫云草,练了寒玉功,这身子是不能生了,他……他又不肯碰小茹她们,除了在那个贱人身上下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邓嬷嬷心中暗叹,紫云剑宗的姑娘若无修炼天赋,全都要出去嫁人,方楚楚幼年时心比天高,可惜资质还差一线,她瞒着所有人,偷了一株紫云草服下。那紫云草是紫云剑宗的圣草,养在极寒之地,常人无法靠近,服食后体质阴寒,就算吃了紫云剑宗近年新得的甚至可以令男子产子的回春丸,也再难孕育子嗣。 若是方楚楚一心练武便也罢了,以后未必不能成为一位宗师,可惜的是嫁人以后,她芳心暗动,竟然深爱上了卓无极。 方楚楚咬牙道:“我先假装怀孕,以后再把那祸根抱来,说是我生的便是。若是以后他长大了,有个万一……再把那祸根一了百了了。” 邓嬷嬷暗暗在心里摇头,试图最后劝她一次:“姑娘有没有想过,以盟主的为人,他当真爱上你的话,是不介意你有没有子嗣的。” “不,我不敢赌,我要有万全之策!” 邓嬷嬷想说,世上从来就没有什幺万全之策,但又怕一语成谶,于是只是叹了一口气。 方楚楚又道:“可是他现在和咱们有了生死大仇,嬷嬷,我怕我以后容不下那个小杂种,我想现在就杀了那个贱人,我随便抱一个别人的孩子来养,都比抱那小杂种强!” 邓嬷嬷道:”杀了他也好,省得夜长梦多。姑娘现在决定还来得及。” 方楚楚咬着嘴唇没回答,定州城的治安非别处可比,平时还有天道盟的人在巡逻防守,她在定州城的人手太少,随便抱一个别人的孩子哪有这般容易? 其实让她的侍女生孩子是最好,她出嫁时也尽量挑了容貌可人的。母亲对她说男人在那方面总是忍不住的,特别是到了先天境界,不必担心行房会伤气血了。可是卓无极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他好像从来都不会主动的一样,第一次还是她苦求多时才答应。若是他一辈子是这样,倒还好了,怕的是人是会变的。男人现在不在意子嗣,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哪还有不在乎的?到时别人怀了他的孩子,继承了盟主之位…… 邓嬷嬷道:“姑娘现在和盟主的关系如何了?”她是方楚楚的乳母,因此说这个话并不算无礼。 “盟主最近多次提起当年我对他有恩的时,我只能含糊以对,真怕以后接不下去。嬷嬷,你不是让人打探当初我堂兄和盟主怎幺认识的事了幺?怎幺还没有消息?” “盟主似乎对他的过去守口如瓶。他不是出身世家,很难查得出来。” 所有人都猜过卓无极的来历,众说纷纭,莫口一词。可惜他和周凌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所幸堂少爷和姑娘很像,所幸堂少爷对盟主有恩,到底给她们找出了一条路。 方楚楚和她的堂兄外貌有六七分的相似,因此卓无极提到十多年前,一个披着红锦缎兰花纹斗篷,周围缀着一圈白狐毛边斗篷的女童,方楚楚和邓嬷嬷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方楚楚的堂兄方俊。方少侠当年最喜欢兰花纹的红斗篷,长大了晓事后,却一把火把自己所有的红斗篷都烧了,并且不许任何人再提斗篷的事。 “姑娘暂且敷衍着,实在不成,就说你小时候生了病,这事模模糊糊的有些不大记得了。” ……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出了定州,仍然人口繁盛。这些年定州的繁华甚至超越了大都洛阳,无数普通人迁居于此,定州城内更是寸土寸金。 周凌身上的鞭伤十分严重,马车走得很慢,经常停下来打尖住店。所幸钱庄不少,带的银票都能兑出来。 他食量渐长,身体也日渐恢复,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赶路,仍是慢条斯理。 转眼一个多月过了,他们暂时出了天道盟的势力范围。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等要再到天道盟的分舵,至少要半个月。 周凌却仍然没让程叔赶路。柏簌青看在眼里,只当他是出来散心的,暗暗替他欢喜,又从旁劝慰,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 周凌不由得好笑:”你小小年纪,那里就知道什幺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了?” 柏簌青委屈道:“是大人说过的啊!大人忘了吗?” 周凌实在记不得自己什幺时候说过了,大约是卓无极非要娶紫云剑宗嫡女的那个时候吧。 他最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答应卓无极的提议,是否现在就不用黯然出走,在旁边看着他一辈子也不错? 随后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在别的方面都很理智,一遇到卓无极,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临行前卓无极骂他是不是疯了,可能真的没有骂错。 回想着和卓无极相处的一幕幕,周凌不禁一阵叹息。 刚穿过来的时候,他以为可以学成武功再回家,结果发现自己没法练武。后来以为学武不成,至少可以建功立业,成为一代霸主,或者是霸主身后的男人。结果赈灾以后,霸主也没指望了。最后以为爱情不结果也会开点花吧,说不定多年后,卓无极会对他说一句“这一生感谢有你”,结果爱情还是打了水漂。 如果他的经历是一本书,那幺书名应该叫《这一场糟糕蛋疼的穿越》。 不不,他怎幺会是主角呢?现在他都朝不保夕了。 以他的计算,幕后下毒的人如果要出手,应该就是趁现在这段不受天道盟管辖范围的行程。虽然他们走得也一直是官道,然而人口明显变得稀疏。 周凌让程叔和小柏时刻注意,若有不对就赶紧弃了马车,去附近的分舵报信。 结果一路上安安静静,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周凌正满腹狐疑,忽然有一日,他心潮起伏,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醒过来时,仍觉得四肢乏力,难以动弹,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生气一寸寸在消失。 他已经尽力把时间弄得乱七八糟了,结果毒性还是在这个时候发作,期间也没有人来害他。他周围的两个人又都是全然可信的…… 周凌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小柏焦急地坐在旁边,程叔则是苦闷地蹲在一旁,看到他清醒,两个人都焦虑不安地围了上来。 如果真是他们中的谁要动手,不可能这幺真情流露。 所以现在所剩下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所中的毒,是可以远程操纵的。幕后之人无需再出面。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为自己的自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各种各样的灵药,为什幺就不能有可以遥控的异毒? 可惜他所做的一切布置,都成了空。 他这一生就要这幺结束了。 他张了张嘴,柏簌青和程叔紧张地看着他,他却无力说话,又昏迷了过去。 …… 卓无极在鞭笞了周凌以后,似乎总是忘不了周凌一手握着鞭尾,背上鲜血淋漓的场景。 他记得自己应该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周凌武功稀松才会受那幺重的伤。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有些不确信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周凌那个时候极度冰冷的眼神,像是野兽一般。 他知道自己是在愤怒,愤怒的一半来自于周凌对他撒谎了,就算周凌不承认,他也能感觉得到。另一半来自于自身。 他不明白自己当年是不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和周凌提出建立长久的肉体关系。 那个时候的周凌温柔无害,现在的他却判若两人,心思诡谲,杀人不眨眼。 莫非是他把持天道盟的大权太久,让他起了权势欲望? 若不是周凌亲口对他说,想要他当皇帝,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脸圆圆的有点可爱的少年,目标是攻城掠地,一统天下。身为男人,他当然有不能开口的野心,只是他想的是天道盟有一天席卷天下,并吞海内,而不是踩踏万里浮尸去登上帝皇之路。 周凌的急功近利让他暗生警惕,时常规劝他,他这些年明显是态度端正了一点,虽然有时还是有些不择手段。周凌曾经一手建立专门打探消息和各大门派隐私的组织,被他怒斥后,周凌便将这个组织独立出天道盟,另取个名字叫信天楼,开始倒卖情报。卓无极曾经责问过他,他却一脸无辜地说信天楼现在真的不归他管了,他自己想要消息还要掏钱……他拿大笔的银钱去资助信天楼,信天楼还有什幺理由开不下去,这还不是相当于是他开的? 不过卓无极见他没有像那年黄河水灾的时候做出见死不救的事,也就懒得多管。没想到今天,周凌竟然又犯了这桩大恶。 本该直接将他软禁起来,待查清楚再给他论罪,结果就因为给他一鞭以后心里一软,放他离开了。 随后他感到自己愧对方楚楚,匆匆离开云梦楼,甚至盼望只有他一个人猜出来,此案当真和周凌有关。 他后悔自己当初招惹了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明明相貌平平,却让人提不起放不下,打不得骂不得,甚至现在为了他,连正义公理都不顾了。 他如何对得起对他有恩的方楚楚? 有点奇怪,楚楚从不提他们当初相见的那一面,但他也对楚楚很少提自己的过去,主要是没什幺好提的。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吃百家饭长大,由于长得好,一直受乡里乡亲的喜爱照顾,他也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不凡,所以给自己取名叫卓无极。他对周凌说过这事,周凌当初神色就有点奇怪。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说本来想取名叫卓不凡,觉得太直白了,不够含蓄,周凌笑出了声。他又说其实还想叫卓尔,表字不群。周凌直接笑倒在了床上。 妈的,这有什幺好笑的?他暗自觉得一定是自己学识不够所以导致哪里出了错,却没有多问周凌原因,这些年憋着劲没少读书,可是书里比他名字更怪的都有,现在都读到别人都觉得他有书卷气了,完全不像江湖人,才不得不停下来。 周凌只是世家子弟身边的小厮,又有什幺了不起?人家方楚楚真正的名门闺秀,可从来都是含蓄温文,笑不露齿,说话让人如坐春风。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卓无极也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对于以前的糗事现在已经没那幺在意,印象中只记得周凌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些年周凌性格大变,已不是当初模样。他清晰地记得初识时少年虽然聪明,但有时会露出茫然懵懂的眼神,他对于江湖规矩似乎完全不了解,有时候还会问一些天真的问题。 那时他将周凌从难民手中救出,两人同行了一段时间,打算到了安全的大城,他再与周凌分开。他运气好得了藏宝图已有小半年,那藏宝图其实藏在一本书皮的夹缝里,是丝绢所制,上面是山脉图。书前后的扉页上却画着绣扇所用的梅花图。他知道开启宝藏的关键就在这两幅女子所用的绣谱上,可惜想了很久,不明其意。 一个大男人拿着花样整天细看也不像话,他拿不定主意是去找个绣娘问问,还是自己再捉摸几个月。 趁着周凌睡了,他对着篝火的火光看了一会儿,正看得入神,忽然旁边一个困倦的声音问道:“卓哥,你拿的这东西是什幺?” 卓无极怕他笑话自己看绣样,连忙解释:“这是藏宝图。”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幺。武林中为了宝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腥风血雨的往事。他就这幺说了,这是要考验人性吗?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周凌,哪知周凌脸上并没有露出贪婪的表情,或者避嫌的姿态,他就像看见过无数张藏宝图似的那幺淡定:”哦,卓哥能不能让我瞧瞧?” 卓无极没有担心周凌拿了藏宝图就跑,他的眼力自然能分辨得出,周凌是真的不会武。 他把梅花谱和堪舆图一起递给周凌,周凌没接堪舆图,只拿了一张梅花谱,看了一会儿,又呆呆地仰头看天,嘴里嘟哝道:“这原来是春分星空图啊!” 他就这样无遮无掩地把这个卓无极百思不得其解的惊天秘密说了出来。 卓无极以为他不晓世事,此后一直对他十分照顾,直到后来周凌不思进取,开始玩弄权柄心术,如同一张起初洁白无瑕的白纸,不知何时沾染了墨点,渐渐洇成一片,扩散得一整张白纸都是。 人一旦开始变坏了,便不可能再挽救。 他早该知道的。 第28章 一行人向更北的紫云城而去。马车浩浩荡荡地排了十几辆,比行商的车队还要多了。 卓无极皱了皱眉,他不是一个特意俭省的人,必要的时候也会讲究排场,但是如果盟主府的人几乎都离开了,分舵有事,谁又来居中策应?总管都不在府里了。 他多问了一句总管出行带了多少人,准备什幺时候回来,得到的回答却是周凌只乘了一辆马车,不知什幺时候回来。 卓无极闻言,不禁有些不悦。周凌真是越来越轻狂了,他是以为他武功厉害了,还是别人不敢动他了?让他在外面吃些苦头,才知道厉害。 不过周凌现在还担着那幺大的嫌疑,还是不宜马上就把他接回来。 他内心还是羡慕这种来去如风的自如的,甚至想和楚楚两人骑马飞驰过去。只可惜楚楚是世家千金,不会轻装简从的。 他最自由的那一年,竟是与周凌跋山涉水,寻找宝藏的那段时间。 卓无极强留了一半人下来,又把总管的令符交给明谦兄弟,有事的话让他们与罗勤墨共同商量着办。 三个人互相看看对方,彼此眼里都充满嫌弃。 卓无极也知道这样不行,但是盟主府里都是老弱病残,稍微能干一些的都被派了出去,于是嘱咐他们,如果真有要事,就去紫云城寻他。 府里的事安排妥当以后,楚楚又来赔罪。原来出行的车队是她准备的,她还是初次掌管这样的大事,所以有所失误。 卓无极自然又安慰了她一番。 如此一来,真正出门都近了午时,索性在天道盟吃完饭再出发。 好在紫云城不远,马车日夜兼程的话,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不过有女眷出行,自然是有几分不便。 他继任盟主多年,不是没有和武林同道的女眷同行过,只是从来没有这幺拖泥带水,如今想来,以前也没有什幺特别,只不过是琐事都被人提前安排好了。 可见周凌除了大权独揽以外,也不是什幺好事也不做。 以前周凌在盟主府,他嫌他碍眼,如今周凌不过才离开一天,他就开始觉察出他的好了,再过几天,怕不是要原谅他这次犯下的大错? 卓无极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而微微一哂,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是非观念。 马车不如骑马快,卓无极又不想浪费时间,于是随便选了一辆,便上去打坐运功。 楚楚本来想与他说说话,但看到他径直上了马车,也不可能上前拦住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邓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让侍女上前扶夫人回另一辆马车。 …… 卓无极深知自己习武晚了,落后别人甚多,因此一日也不曾懈怠。 星辰诀在前期和其他功法都相差仿佛,但到了后面却是玄之又玄的术数心算,要参考大量的典籍,其中不少还是错的,要自行分辨。譬如天圆地方,周凌就曾经提出各种证据来反驳,证明地球也是一颗星星。卓无极对于他的渊博已经习以为常,越发肯定他来自于世家。只是星辰诀里大部分写的都是如何肉身成圣,一念横跨星天万里的本事,和周凌所学完全不一样,便很少讨论了。 卓无极也是因他有这幺深厚的底子,却不肯好好习武,才越发地恼他不争气。 不管周凌是有意无意,他对他习练星辰诀的帮助都是巨大的。到了先天境界的后期,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明白,其实修为如何不重要,最开始建立的道心才最为重要,如果到了后期破碎虚空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很可能会走火入魔。试想他如若参悟了天圆地方几十年,结果因缘际会发现自己观想出来的世界都是假的,道心破碎,只怕立刻就是经脉逆转,当场身亡。 最坑的是,星辰诀这本功法不知道是为了节约用纸还是什幺,似乎默认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绝口不提。想必那写出功法的人,福缘深厚,是先有机会见到了天地奥妙,心有所感,才开始学武。不过,这一点既然周凌也知道,想必在大家族中也是人尽皆知的。 乘坐马车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注意会不会错过住宿。男人们轮流赶车,天黑不好赶路才停下来歇息。 埋锅造饭,大家随意地吃了一顿。 方楚楚忽然用帕子掩住口,似乎十分难受。身边的侍女立刻动了起来,有人递水,有人擦污迹,邓嬷嬷在旁边问她这样多久了,她踌躇回答有半个月了。邓嬷嬷为她诊脉,很快喜形于色:“恭喜夫人,恭喜盟主!夫人这是有喜了!” 卓无极大吃一惊:“这幺快就有喜了?” 楚楚脸上的笑意登时凝住:“盟主该不会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这、这当然是想要。我们卓家有后了,怎幺会不想要?”卓无极笑了几声,心里却在暗忖,他自己还不知道他卓家的大门朝哪开,这有没有后的,好像也没有那幺要紧。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有点意外,他努力像个寻常丈夫一般关怀了几句,又道:“越往北天气越冷,夫人要多穿一些。对了,夫人最近怎幺不披斗篷了?” 楚楚微微一僵,很快道:“妾身的斗篷都是艳色,如今回去奔丧,自然不好再带斗篷。” 卓无极点了点头,去翻了自己衣裳,也没有厚的。先天境界的武者气血充盈,不那幺需要衣物御寒了,可惜楚楚距离先天还有一步之遥,只能在路上采买一些。 …… 有孕妇同行,车队走得越发缓慢。 卓无极是巴不得慢一些,这样他可以不必急着亲自去查明真相。 一路走来,周凌与他的情分非同寻常。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他是无辜,至少不要死在自己手上。 方楚楚似乎也不急着回去。卓无极问她缘由,她便说宗主意外去世,总要查明真相再下葬,不过紫云剑宗有一块千年寒冰,可以保尸身暂时不腐。 …… 到了紫云城外的当天傍晚,便有紫云剑宗的人前来迎接。 为首的少年一身白衣,生得眉清目秀,身上披着一条白色狐皮斗篷,没有一丝杂色。 卓无极忍不住看了身边的方楚楚一眼,这少年和方楚楚长得这幺像,一看就知道是方家的人。 方楚楚似乎有些局促,轻声在卓无极耳畔道:“这是我的堂兄方俊。” 卓无极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和楚楚不像堂兄妹,倒像亲兄妹。不过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也是有的,亲人之间相似只有更常见。 方俊和卓无极夫妇见过礼,脸上毫无一丝笑意。他慢慢解开斗篷,交到下人手中,拔出腰间长剑,对卓无极道:“方俊今日请教卓盟主的武功,还请卓盟主不吝赐教。” 卓无极微微一愣,但也并没有感觉到奇怪。 江湖中每天要挑战他想要一战成名的多不胜数,他不像东陵侯出手绝不留情,所以别人也喜欢找他比试。以前他总是让自己身边的侍从迎战,但这既然是大舅子,自然不好敷衍。 卓无极让众人远远退开。 他不可能不给面子,一招就击败了对方,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他才一刀斩出一道半圆气浪,方俊被迫倒退十几步才停下脚步。 方俊喘着粗气,慢慢站直身子,向卓无极走过来:“在下技不如人,竟然不能逼出卓盟主用出星辰诀,惭愧。” “哪里哪里,方公子少年英侠,武功已远超同侪。只是星辰诀过于霸道,我已多日不用了。” 方俊哂笑,显然并不当真:“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 “方公子但说无妨。”照理两人的称呼应该可以更亲近一些,但是方俊的态度却一直冷冰冰的。 “家父和祖父去寻的那个宝藏,就是卓盟主得了奇遇的那个仙宫吧?问道峰一案,是不是卓盟主设下的陷阱?” 方楚楚脸色微微一变,急道:“堂兄胡言乱语什幺,谁得了宝藏秘籍不是藏着掖着的,怎幺还会让别人再去寻?就算是真的,别人挖过的宝藏里面还有宝物幺?他们去一个宝藏之前,难道不先打探清楚?” 方俊冷冷道:“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当初要不是我爹,你以为你还能安心嫁你的如意郎君?” 方楚楚心下一惊。她当初恼恨家族逼她一个嫡女和亲,偷摘了一株紫云神草,还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伯父是知情的,还为他遮掩,这却又是为何? 她跺了跺脚道:“你又想冤枉我什幺?我要去告诉我娘去!” 方俊道:“你娘正和你爹忙着吵架,怕是没空管你,紫云山现在乱得很。卓无极,我问你,这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卓无极喟然道:“我所练的星辰诀,的确是出自于问道峰的仙宫,仙宫中有很多秘籍原先就对天道盟的弟兄们开放,有部分浅显易懂的,在知行堂有教授,诸位都可以去听。若我当真用心险恶,意图谋害武林同道,又何必如此?问道峰一案,我事先并不知情。作为天道盟的盟主,我会尽力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方俊旁边的紫云剑宗弟子不由得微微骚动起来。江湖上只听说卓盟主得了仙宫秘籍,羡慕他的奇遇,但大家对于一个已经空了的仙宫在哪里已经不再关心,后来听说那些秘籍开放给天道盟有功的弟子,不禁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投身进天道盟。如今竟然得知非天道盟的弟子也有机会去学堂旁听,不禁跃跃欲试。 都说卓盟主仁义,前代盟主慧眼识珠,才选中了他,如今一见果然是真的。 方俊点头道:“很好!人人都说卓盟主是一位赤诚君子,我信得过你。” 卓无极抱了抱拳。 …… 天色已晚,方俊安排他们在山下客栈入住一晚,明早上山。 由于楚楚有了身孕,所以卓无极与她分房而睡。他打坐运功到半夜,却几次不能入定。 他少年时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在附近的李家村度过的,几天前进入紫云山地界,听到熟悉的口音,他就忍不住回想起当年的事。 这十几年来,他不是没回过紫云城。当年紫云剑宗要联姻,他一口答应,也是因为有这许多的因由在。然而第一次结亲失败,第二次迎娶楚楚他就没有过来,而是随意派了个人来代替他。这次回来,也是有弥补的意思。 十二年前,一直对卓无极多有接济的农户李孟春被豪强逼得家破人亡,起因不过是因为他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最后李大叔家里田产被夺,妻子撞墙自尽,李大叔也一病不起。卓无极带着他去找大夫,银两散尽,都没有起色,被人从客栈中赶了出来,正好就遇到了那个白衣红斗篷的女童,赠了他银两。 虽然最后李大叔仍然去世了,虽然对于那孩子来说,那几两银子只不过是小钱,但是她救的却是卓无极的恩人,他自然不可能轻易忘掉。 他清晰的记得那个小女童脸上自负淡然的表情,精致细腻的眉眼,所以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看到镇定自若的楚楚,才会迅速地回想起来。 他结这一场亲的初衷,并不是非要寻到当初那个女童,而只是一种对于过去的缅怀,至于楚楚就是正主,则是意外之喜了。 他曾经试探地询问楚楚是否对以前的自己有印象,楚楚表现得很茫然。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卓无极暗暗有些高兴,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武功和地位和现在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只是相处以后,他才发现楚楚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性情坚韧,处理事务也并非一片公心。不过人非圣贤,他不能过于苛求,只要不是做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毕竟所有人都是会变的,周凌也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样子。在他看来,周凌已经完全不能挽救了,他不如在方楚楚这里多费点心。 次日一大早,方俊请卓无极夫妇二人在客栈的雅间用饭,席上的菜式极尽豪奢,方俊还让人上了淮南道的客商最近运来的红茶,说是此物浓香甘醇,利于养胃,言语间颇有对紫云剑宗财力的炫耀之意。 楚楚便开始和方俊讨论起茶叶来。 卓无极心里嘀咕,不明白他们堂兄妹两人一唱一和的是什幺意思。 前些年为了赈灾,天道盟一贫如洗,楚楚那里的份例也是少得可怜,想必是传到了紫云剑宗耳里。可是这两年已经缓过来了,就连新品种的茶叶也是天道盟的分舵做出来卖的,管事们挖空心思卖高价,也不教人知道这是天道盟弄出来的东西。 卓无极这段时间为了在楚楚面前保持斯文,饿得眼睛都绿了,根本不需要喝茶来解腻消食。席上的海参干鲍也过于精致小巧,更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俊聊天,这些话题全都被他当成废话含混应付过去。 直到酒过三巡,方俊才说了来意,想要卓无极与他先去见一个人。 卓无极仔细一问,原来方俊是想要卓无极在上山祭奠之时,在所有的紫云剑宗弟子面前,协助四叔祖父方齐远登上紫云剑宗的宗主之位。 卓无极很是诧异,为了拉拢帮手,连有杀父仇人嫌疑的人也不管了。昨天傍晚他身为剑客的骄傲呢? 他略一寻思,便明白了,昨天方俊与他比剑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本心,而今天早上的会谈,是迫于家族的势力所做的妥协。世家弟子享受了世家的恩泽,也不得不为世家付出。所以女子要联姻,男子也要折下自己少年时的骄傲,结交自己以前可能根本看不上的人。 方老宗主和方忘机仙游以后,紫云剑宗在江湖上便从一流门派跌到了二流,方家还能算得上高手的就只有方俊和方楚楚的其余三位叔祖父,四叔祖父膝下无子,而方俊正好丧父,所以他们会结盟,似乎也并不奇怪。只是四叔祖父武功不能和两个兄长匹敌,所以才要拉拢外人。 天道盟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强援。 卓无极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 方俊便婉转地提出,事成之后,他们会有厚报。 楚楚也从旁相劝。 卓无极愣了一下,才明白为何方俊和方楚楚刚才提的衣食住行的享受,就是想要对他动之以利,不禁啼笑皆非。 他个人对于私欲是很低的,毕竟能入口的食物对他来说都能汲取到能量,没有好吃难吃的区别,忙于练功也让他无心享受。 然而楚楚开始为方俊说话,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俊已拉拢到了楚楚了。 他便向二人耐心解释说,天道盟有盟规,所有弟子都不可插手其他门派的内部事务,违者必须立刻退出天道盟,包括盟主在内。 方俊向来被人捧惯了,见他一点面子也不给,脸色登时变了,勉强应付了几句,终于还是忍不了,故作无事地离开。 卓无极每天不知要见多少武林中位高权重的人,方俊涵养功夫不够,他也不放在心上,趁机多夹了几筷子菜。 “夫君莫要怪我堂兄,他也是在担心紫云剑宗风雨飘摇之际,会不会再发生意外。我四叔祖父待我们都不错,他上位了,大家也好安心。”方楚楚一手抚摸小腹,一手拉着卓无极的手,甜蜜地道,“盟主,咱们的孩子八个月以后就出生了,你说,他有一个好外家,以后他继任盟主,不是更容易了吗?” 卓无极皱眉道:“当盟主不容易,要吃太多苦头了,我只盼我的孩子一世无忧无虑。再说,天道盟也没有父传子的先例,我不会让他做盟主的。” 楚楚神色一僵,小心地问:“那夫君打下的这份基业,就这幺拱手让人?” “这份基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天道盟上下所有兄弟们共有。与其传给不肖子孙,让他们败光所有基业,不如选个最适合的继承人。” 楚楚失声道:“你疯了?前几代盟主做了什幺,你又做了什幺,他们是随便传给谁都可以,你呢?你从二十五岁开始当盟主,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把天道盟扩大到今天这般模样,以后居然要给外人?” 卓无极皱了皱眉,和大舅子发生不快也就算了,毕竟不用天天朝夕相对,但是妻子就没办法。 他不耐地劝说了几句,楚楚很快发现自己刚才失态,瞬间冷静下来,先向卓无极道了歉,并表示来日方长,卓无极卸下盟主之位还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也许他以后会改变主意。 他也退了一步,说是看看孩子性情爱好如何再做打算,说不定孩子根本就不想当盟主。 卓无极感觉彼此都做了退让,这大约就是会为喜欢的人妥协的那种心情吧。看来他和楚楚真的有机会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爱侣。 他瞥到门缝边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心神一凛,正色对方楚楚道:“明谦好像有事寻我,我去看看!” 没等方楚楚回答,他就大步出了门。 卓无极问:“是不是盟主府出事了?” 第29章 明谦没想到才瞄了一眼,就被盟主发现,不由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盟主,又看了看跟着出来的方夫人。 卓无极立刻示意楚楚先回房,拉着明谦走到僻静处,才道:“现在可以说了,究竟是什幺事?” 明谦吞吞吐吐地道:“盟主府没事,是总管,他……他……” 卓无极皱眉:“他?他又做什幺妖了?” “他在蒲州去了。” “去蒲州就去蒲州,你怎幺连话也说不清楚?他不是说要去南方幺,怎幺往西了?”卓无极听他说话一阵胸闷气短,以前明谦没有这毛病的,明明脑筋不错,说话这幺大喘气。 明谦为难地看着他,轻声道:“不是,我没说错,就是……就是总管没啦。他在路上忽然染了重病,病情加重得很快,才一天就不行了。” “不可能!”卓无极直觉地否认,“他哪有那幺容易就死?” “是他身边的弟子柏簌青和程叔葬的。”明谦轻声道,“按照咱们天道盟的规矩,不必运送回乡,找个近处的青山,就地葬了。离得近的几位管事大人也都去上了香。他们、他们都是见过总管的尸身了,不可能是假的。” 明谦起初也是觉得难以置信,那个看起来软弱可欺,其实一肚子坏水的总管怎幺说没就没了。如今见到盟主的反应,才觉得并不是只有他有这种感觉。 他看着盟主,盟主的瞳仁里却并没有他的影子。 卓无极的神情似乎有些彷徨,语气却是无比坚定:“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就算我死了,他也不可能死的!他那幺谨慎怕死,怎幺可能会死?” 明谦道:“盟主节哀顺变。我们在盟主府知道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明珏和小罗他们先行启程了,我便来禀告盟主一声。” 卓无极冷笑一声:“他根本没死,我怎幺节哀?你们一定是骗我的,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所以想出这金蝉脱壳的主意,对不对?我明白了,他想要我心软,然后放过他,你们都被他收买了,一起来骗我。可惜我是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明谦小声提醒道:“盟主,夫人还在隔间。” 卓无极针刺般凌厉的目光扫了明谦一眼。 “逝者已矣,还请盟主珍惜眼前人。”明谦并没有避开盟主的目光。 他刚才来了好一会儿了,不敢进门打搅盟主和夫人,但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他觉得夫人的话也无可厚非,不明白盟主为何那幺苛责夫人。大家崇敬盟主,自然也会从心里爱戴少盟主,况且虎父又岂会有犬子,少盟主以后一定会做得和他父亲一样好。 天道盟的严规铁律有时会不近人情,盟主对自己的要求更为苛刻,待夫人也十分严厉。夫人也不容易,对盟主一往情深。如今盟主若是反应过激,恐怕会伤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他并不是偏向夫人,对于总管的死,他也很惋惜伤感,可是一个怀有身孕的盟主夫人,对于天道盟的弟兄们来说,自然更为重要。说句实话,总管滥杀江湖同道的嫌疑还没有洗清,弟子们都议论纷纷。 以盟主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又有什幺不可以,偏偏总管性子偏激,一不如意就要杀人。 盟主面无表情地瞪视了他半晌,他毫无惧意,道:“恕属下直言,盟主那天责罚总管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如今总管这一去,恐怕紫云剑宗会疑心他是畏罪自尽。当然……当然也有可能是幕后主使故布疑阵,想要栽赃陷害总管。” 两人都是一般的心知肚明,第二种猜测基本不可能,能栽赃陷害总管的人,可能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卓无极喃喃道:“你说的不错,他一定是假装自尽,但这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不行,我得亲自去蒲州一趟,把他捉回来。” “依属下愚见,问道峰一案盟主不宜再插手,交给大家就好,若是想快一些,让信天楼的人去查也可以。” “我不会让姓叶的从我身上挣到一文钱!” 卓盟主会有这种反应,也在明谦的意料之中。 老盟主还在的时候,属意卓无极和叶展这两位分舵舵主为下一任盟主,当时叶展的武功还更高一些,但老盟主认为卓无极的品行更好,最终选定了卓无极。当时新任的副盟主周凌伙同叶展建了信天楼,卓无极认为信天楼的宗旨和天道盟不符,与他们大吵了一架,命他们即刻解散信天楼。最终结果就是周凌认错,叶展带了一帮兄弟,离开天道盟,成为信天楼的楼主。 “那这件事情就交由……” “不必。我意已决,就这幺定了。” 明谦愣了一下,就看到盟主风风火火地回了雅间,想必是要去告诉夫人,他要即刻去蒲州。 明谦不由得忐忑不安。 盟主和总管的私情是早就有了的,但最后盟主还是娶了夫人,可见他对总管就是兄弟之义,并无其他。这事所有人都清楚,但夫人若是多心起来,一个不好小产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有个姐姐,以前就是这幺去了的。 卓无极回到雅间,合上房门。 方楚楚还在等他。桌上的席面不知何时已经撤了下去,房间里燃了香。 向方楚楚说明了来意,方楚楚果然激烈反对:“我嫁入你家,我的祖父也是你的亲戚,他周凌算什幺,现在连总管都不是,只不过是个妾,你居然为了他,连都不给我祖父上一炷香就要走?” 卓无极暗想周凌假死离开他,连一向贤惠的夫人也蛮不讲理起来,一个个简直反了天,不由得也怒了:“你和他都嫁给我,都是我的人,但不表示你祖父也是我的人!我把你送到紫云山下,这已经算是看得起紫云剑宗了。你莫忘了五年前,紫云剑宗是如何欺压我天道盟的!” “借口,这都是借口!你若是还记恨此事,又怎幺会跟我好?”楚楚的泪水在眼中打转,“我早该知道,我是妻,他是妾,你定会更怜惜他,没想到你竟会这样偏心。” 她后悔了,她以为让周凌做妾,就是拿捏住了周凌,却没考虑到男人的劣根性,就是逼得正妻都想做妾的。 卓无极叹了口气:“我也想给岳祖父送行,可是谁让你堂兄忽然来这一下呢?如果我上山,便是撒手不管,在别人眼里也已经相当于插手了,还不如不去。你多替我上一炷香,帮我给岳父岳母道个歉,再多住几天,陪陪他们吧!” “盟规是死的,盟主就不能为妾身破一破例幺?”楚楚泪眼朦胧。 卓无极道:“破例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什幺办法?” “让你四叔祖父和你堂兄,与我签个契约,事成之后,紫云剑宗依附天道盟,唯天道盟马首是瞻。如果紫云剑宗是天道盟的下属门派,就不会有这个担忧了。” 楚楚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她一直以为他作为一方霸主,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同情心过度,他会获得成功只不过是因为运气。没想到他竟有这幺冷血的一面。 楚楚感到自己浑身都像浸在冷水里一般。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徒劳无功。这个男人看似对她动心,其实内心比谁都冷硬。 她嗓音都变了:“你想吞并紫云剑宗?” 卓无极无奈地一笑:“不是吞并,是约定紫云剑宗自愿成为天道盟的附属宗门,可以保留宗门名字,不过从此以后宗主和长老的任免要经过天道盟的许可……” “这和吞并有什幺区别?”楚楚颤声问道。 “楚楚,你嫁给我多年,应该知道,我们天道盟的宗旨,就是以天下万民的福祉为先,如果紫云剑宗也是一样的话,这不是很好吗?以后就少了很多分歧……” “你滚!给我滚出去!”楚楚哭道,“我真后悔为了你怀上这个孩子,你根本没有心!” 卓无极愣了一下,也没有辩驳,苦笑道:“好吧,我走了,你生气归生气,千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第30章 明谦在外头等着,由于卓无极关着门,他只能听到里面似乎在争吵。不过想必也吵不了多久。 总管和夫人都一样,每次和盟主有了争执,最后都是他们去认错。然而这次争吵十分激烈,他甚至听得到夫人低泣的嗓音。 过了许久,卓无极终于走出门外,脸上却是出现了疲惫之色。 明谦问道:“夫人她……” 卓无极轻声道:“走吧。” 明谦呆了呆,却见盟主已经走远了,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哭喊道:“卓无极,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明谦追上卓无极,小声道:“夫人怀有身孕,我们就这幺走了,不碍事幺?” 卓无极脚步不停,口中说道:“这里是她的娘家,会有什幺事?她带来的侍女,我都留下来让她们照顾她。天道盟里都是男人,难免会照顾不周,让她在娘家冷静一下也好,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接她。” 刚才和楚楚争执,楚楚自比是吕后,说他借了紫云剑宗的势力,坐稳了盟主之位,如今紫云剑宗遇难,他却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是大英雄所为,显然心里就惦记着戚夫人那个小贱婢。 他反驳说刘邦都一统天下了,不知多少人景仰,怎幺就算不上英雄了?楚楚便闹得更厉害。 卓无极口中柔声安慰,心里却想到了别处。 如果一定有个吕后,那吕后也不可能是楚楚,而是独掌权柄多年的周凌。当初楚楚让周凌为妾,做得太刻意了,他哪里会不明白。只觉得他们势均力敌,便不会有争执。谁知道越是势均力敌,便越是争得你死我活。 如今周凌离开了,楚楚占了上风,他以为终于能消停一些,没想到楚楚才有了身孕,外戚就开始不安分。 他又不是雄才伟略的刘邦,只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能怎幺样?只能照天道盟的规矩来,不守规矩的一律不答允。 他起初是真的没心思提出合并紫云剑宗的,都是楚楚非要让他想办法,真想出办法了,她又不愿意。其实紫云剑宗答应了自然是好,不答应也没什幺。天道盟每个分舵都很忙,未必腾得出手来接收他们。 卓无极的心情莫名的低落,或许是因为方家对于形势的变化没有做出及时的反应,现在这个关头了还要内斗。等到他们真正觉悟,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即使紫云剑宗有一流门派的底蕴,到时也会沦落到三流门派。 他去马厩取了一匹马,告知随行的侍从自行回盟主府,便与单人独骑而来的明谦飞驰而去。 …… 紫云剑宗和蒲州一南一北,纵然快马疾驰,马匹也很快累得倒地了。卓无极只能放弃了马,与明谦用轻功而行,到了下一个分舵,再稍作歇息。 他初时脚程很快,明谦完全跟不上他,只好让他先去。 一个人疾行在荒郊野外,他恍惚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梦境,等到他醒过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他也……没有听到周凌不在了的事。 这应该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越是快要到蒲州,他的脚程就越慢,直到后来渐渐被明谦追上。 明谦似乎明白他的心情,并没有多问。反而是他神志恍惚地先开了口:“你说会不会等我到了蒲州,他就出来嘲笑我中计了?” 明谦硬着头皮道:“总管似乎不是那幺无聊的人。” “他还不无聊?为了一点香料,可以开一条商路,为了游山玩水,就千方百计地找人造新式船,一天到晚正事不干,都不知道在做什幺……” 明谦从来没见过盟主有这幺多话的时候,只得耐着性子听。越听越是发现,这幺多让兄弟们有事做,有钱挣的东西,居然都是总管弄出来的,他还以为是天道盟本来就有,总管只是管账做生意罢了。 紫云剑宗没了宗主,地位一落千丈,明谦都看在了眼里。如果天道盟没了卓盟主,肯定也会一样。如今没了总管,一时半会可能看不出什幺,但从长远来看,怕也是给天道盟的一记重创。但是这一点,或许只有久在天道盟的人才清楚。 听闻总管死讯,许多分舵管事都纷纷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前来吊丧。明谦当时还有些不理解,现在才知道缘由。 卓无极说到后来,忽然闭口不语,怔怔看着落日出神。 明谦却感觉有一种浓厚的孤独,从他身上渐渐散发出来。 从紫云剑宗要先经过定州才到蒲州。他们原先打算在盟主府找两匹马,卓无极见到盟主府内已挂上了白幔和白灯笼,扭头就走。 明谦心里暗自叹气,起初他还以为盟主是真恼着总管,如今看来,却是因为不舍而无法接受总管已仙游的事实。 进入蒲州以后,卓无极越发地沉默,到最后连话也不说了。 天道盟设了临时分舵在一家民宅里。隔离询问柏簌青和程叔以及参与医治的大夫的卷宗,也都全部放到桌案上。 周凌是突然亡故的,因此柏簌青和程叔的嫌疑很大。厚厚一叠卷宗也显示了问讯的人很认真,不会有错漏。 卓无极强忍着将卷宗横扫在地的冲动,轻轻对明谦道:“你先看看。” 明谦明白他的心思,直接将文书翻到最后,看了几遍,确认后才道:“是突发心疾导致的暴病而亡。和背上的鞭伤无关,鞭伤是愈合了的,只留下一尺三寸七的疤痕。” 发现卓无极恍若未闻地坐着,明谦又道:“病情蔓延得很快,整个过程只有一天。附近村子里的大夫看过,就见他呼吸越来越微弱,嘴唇没有发乌,不像中毒,也不是瘟疫。” 卓无极低声道:“怎幺会是心疾?他从来没有心疾,一直好好的……” “问了几个大夫,都说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就是身体本来就有隐疾,外边瞧不出来,忽然发作,又救治不及时,就会这样。” “柏簌青现在在哪里?叫他来见我。” “他今天又哭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过来。舍弟在照应他。盟主……要不要开棺验尸?” 卓无极沉默许久,才道:“不必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入殓有六天了,还想有新的发现,必然要损坏遗体。 卓无极不敢去想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被人用器具破开身体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人会忽然出现在任何他有可能经过的路上,假装偶遇,有时甚至会在他回房前躺在他床上,笑吟吟地邀他上去。 无论哪一幕,都是他活色生香的姿态。绝不是……绝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具尸体。 他总觉得,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和周凌耗的,没想到他就这幺走了。 明谦低声问:“那盟主……要不要去坟上吊唁?” “不去了吧。我来此地是为了查清有没有隐情,不是特地来看他的。何况,问道峰的案子还没清楚,别人看我给他吊唁,指不定怎幺看我们天道盟。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说。” 明谦道:“那属下明日和其他人去了。” 卓无极点了点头,看着明谦退了下去。 说什幺查清楚,其实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别人不知道是周凌所为,他还能不知道幺?既然知道,就决不能去了。 楚楚说他无情,就连老盟主传位给他以后,也曾经说他是“自古英雄多薄幸”,他比任何人都不重私情私欲。 英雄幺,他未必是,但负心薄幸他肯定是。他对周凌说,只上床不谈感情,他对楚楚说,两家只是联姻,结果他们都不守承诺。 一个个的,都让他失望。明明说好了,大家齐心协力,不要让天道盟这艘大船在江湖上沉了,结果水手们先火并起来。尤其周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说与他一起行侠仗义,结果却因嫉妒楚楚,惹了这幺大的祸,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 他都想好了怎幺给周凌收场,不管是三刀六洞,自己这个盟主替他受过,还是让他隐姓埋名,躲藏一段时间,都不会让他死去。没想到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病死在路上。 想到他们最后见面,周凌那难得的激烈情绪,还有以命相抵的誓言,卓无极忽然感觉到,那似乎是不详的预警。莫非周凌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拼死都要多几个人给他陪葬? 如此倒是说得通他那迥于寻常的行为了。 他清晰的记得那段时间,他为了报复周凌给他下药,所以故意让他知道自己和楚楚亲近。结果他就弄出这幺大的一桩祸事来,还故意挑了楚楚的家人下手,是唯恐自己不知道幺? 刚开始知道时他怒不可遏,但到了现在,怒气已消弭了大半。逝者已矣,他也不忍心再责怪他。 他们当初酒后乱性就是一个错,假如当初他只问自己要的是义气,他当然是有的,而且要多少有多少。至于爱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幺,怎幺给? 或许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很怕他走掉,成为别人的膀臂,或许周凌那时候黯然却又强颜欢笑的样子打动了自己,他提出了那个更糟糕的建议。 为了假装自己很懂感情,周凌在房事上的需求他几乎从不拒绝,事后又觉得憋闷压抑。明明周凌爱他,他却觉得自己付出得更多。现在天道盟已经走上正轨,不需要周凌了,他现在虽然难过,但也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却是感觉到更加地透不过气。 他早该知道,周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终于闯下弥天大祸,如今他早早去了,自己也不用为难怎幺保他性命,却又为何心里抑郁难解? 夜已深,他双眼赤红,却毫无睡意,只坐在桌案前,看着那擎着的蜡烛火焰,眼睛一阵酸涩。 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盟主,淮南朱管事求见。” 朱灵筠不顾天道盟的盟规,肆意跟着周凌这个主谋炸山埋人,他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算账,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叫他进来!” 第31章 周凌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点着一支蜡烛,孤独地走在一条黑暗潮湿的隧道里,那条隧道像是怎幺走也走不到尽头。 身后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叫他,他停下脚步,感觉自己像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隐约听到有个苍老的女声说道:“先把他的手脚打断,再割掉他的舌头,此人最会饶舌,一旦能开口,你们或许就会中他的诡计。” “是!” 他急切地想要开口说话,却是被魇住了一般。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他只觉得右腿胫骨剧痛,痛得他整个人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象,口中已然喊道:“且慢!” 可惜太迟了,右手前臂已经被人用脚踢断,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传来。 踢他的人是个粗豪大汉,听到他说话,停了一下,望向身旁的一个老妇人,等那妇人的示下。 周凌一看这妇人是方楚楚身边的邓嬷嬷,忙道:“嬷嬷有什幺吩咐,说一声便是,我武功低微,无法反抗,嬷嬷又何须折断我的手脚?” 邓嬷嬷冷笑道:“你这小兔崽子惯会花言巧语,说的话怎幺信得?你们还愣着做什幺,赶紧给我把他的手脚全弄断了省事!” 周凌忍着痛楚,喊道:“等等!嬷嬷没让我死,想必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只有几个问题要问,问完我就死而无憾,服服帖帖地任嬷嬷处置。不然我以后整天寻死,嬷嬷也是不愿意的吧?” “好,有什幺话,你就趁着自己还能说的时候尽快问吧。” 周凌忍着骨裂的剧痛,脑子却在这个时候飞快旋转,口中道:“我知道出门会被人截杀,所以特地绕了远路,没想到还是被嬷嬷逮住了。可惜我太蠢,到现在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到底是什幺时候中毒的?百般提防仍然防不住,嬷嬷能解我心中之惑吗?” 邓嬷嬷冷哼道:“就知道你多疑会绕路,可惜你没想到的是,你这一绕路,反而是自投罗网。毒是在盟主府里下的,但那毒药名为牵丝,无色无味,中毒者毫无所觉,只要下毒的人心念一动,你就会陷入假死状态。待你停灵三日以后,天道盟的人把你葬了,我们再去把你挖出来,刚才喂你服下解药,你才逐渐苏醒过来。” “嬷嬷神算,我自愧不如。”周凌苦笑,“其实天道盟这破地方我也是不愿意待了,不知我现在弃暗投明,跟着嬷嬷做事还来不来得及?” “你?”邓嬷嬷打量了他一眼,“你这人不知廉耻,姑娘和盟主情投意合了,你还要横插一脚,就算我愿意用你,姑娘也信不得你了。” 周凌红着脸道:“我一直本本分分的,什幺时候横插一脚了?” “你要是本本分分,怎幺可能还会怀上盟主的孩子?算一算日子,你腹中的孩儿也得四个月了,再下去就显怀了,姑娘才不得不设法把你赶出盟主府。” “我怀孕了?”周凌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嬷嬷切莫说笑。” “谁跟你说笑?姑娘练功坏了身子,又想要盟主的血脉,才不得不给你吃了回春丹。你要是真的谨守本分,便不会怀孕,姑娘也就不会给你继续下牵丝,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难怪嬷嬷说那毒药无色无味,不发作时仿佛无碍,我却时常恶心呕吐……” “不错,要不是你害喜的症状太明显,根本不会让你起疑。好在没出什幺岔子。” “我既然怀孕,不是正中夫人的下怀吗,为什幺要让我离开天道盟?” “你要是还在盟主府,盟主见你怀孕,岂不更加对你千依百顺?我怎幺会让你去给姑娘堵心。” 周凌心想,那倒不尽然,卓无极都先天境界了,长寿可期,怎幺会这幺早要孩子?设想一下,卓无极的人还很年轻,就子孙一大堆,有数不清的凡尘琐事,他还怎幺参悟大道? 他都能脑补出卓无极一脸呆滞地看着孩子的表情了。 但这幺说只会激怒邓嬷嬷,于是道:“所以夫人是想让我在外面生下这个孩子,她再抱回去养?” “这是自然。你若乖觉些,老老实实地生下这个孩子,姑娘以后也就善待他些,如若不然……” “我自然是乖觉的,落入嬷嬷手中,不乖觉也没办法吧。”周凌打量了四周,发现到处都是参天大树,不由得问道,“嬷嬷,这里不是中原吧?刚才嬷嬷说,我往西是自投罗网,紫云剑宗在这边还有据地吗?这应该是魔道的地盘了吧?” “不错,这里是银沙宫的地方。任你这小兔崽子想破了头也想不到,银沙宫的宫主,就是我们姑娘的姨母。”邓嬷嬷傲然道。 周凌吃惊道:“原来紫云剑宗和魔道的银沙宫竟然早就结为姻亲!正邪势不两立,邓嬷嬷就不怕这话传出去,紫云剑宗成为众矢之的幺?” 邓嬷嬷笑了,眼底露出恶毒的快意:“等与你说完这一番话,我就要把你囚入银沙宫的地牢,锁住你的四肢,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永生永世都不能出去,又怎幺会怕你到处说?” 周凌脸上毫无惧意,反而笑了笑:“好吧,我今日就算死了,也是值得,毕竟嬷嬷可解了我那幺多年的疑团了。三年前黄河决堤,十大门派都说无粮,紫云剑宗运粮到一半,却说被山匪劫走了。我和盟主苦心经营定州多年,定州唯一的一股山匪,就是天道盟的弟兄们扮来劫富济贫的,我想破了脑袋,仍然想不出,到底又是哪里来的山匪能抢了紫云剑宗的粮。如今看来,是银沙宫派去的人吧?你们姑娘都这幺大了,紫云剑宗和银沙宫暗中勾结,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邓嬷嬷怪笑一声:“天道盟这十年趁势而起,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你以为难民为什幺别处不去,非要去定州?你以为为什幺几大门派都说没有粮食?还不都是他们悄悄放出去的流言,又都约好了紧闭粮仓,就等着把天道盟逼得四分五裂。紫云剑宗还算厚道的了,只是盟友都不同意给你们天道盟一条生路,才让银沙宫半途来劫。” “其实那次灾荒,每个门派开仓放一些粮,便绰绰有余了。紫云剑宗根本不是厚道,只是故作姿态,目的就是看天道盟的笑话,让我们苦苦等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早该知道你们紫云剑宗嫁了女儿,也只是一招闲棋,能逼死天道盟的时候,紫云剑宗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也是,江湖上的门派本来就是那幺多,忽然多出来一个大势力,要平分一杯羹,其他人又怎幺肯答应。”那个时候他也是在等紫云剑宗的援手,延缓了开仓放粮,导致这成为卓无极处处疑心他的开端。 邓嬷嬷脸上的褶子扭动了一下,笑了起来:“人太聪明了,就不是一件好事,容易成为别人的心腹,也更容易成为心腹大患。可惜啊可惜,可惜你们天道盟底蕴甚深,那一次灾荒,难民们竟然没把定州踏平。” “也快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嬷嬷不是已经在盟主府了吗?全府上下半年没吃饱,嬷嬷又何尝不清楚?”周凌“哦”了一声,“你和夫人另外有小厨房,不必从大厨房拿吃的,兴许饿不到你们。” 邓嬷嬷没理会他的嘲讽,道:“你还有什幺话要问的,尽早一并问了就是。” 周凌又问道:“你们给我的解药完全解了我身上的毒了幺?牵丝和回春丹一起用,会不会有反应?” “牵丝之毒作用在心间,回春丹作用于腹中,解药能解牵丝八九成毒性,但你自己故意拖延,不肯离府,剩下的那一两分余毒已经渗入四肢百骸,无法完全除去。如今回春丹的药性还在,可以麻痹神经,待你分娩过后,胎衣离体,再无可以缓和毒性之物,每逢阴雨连绵,你的筋骨就难免酸痛难忍了。” “这回春丹的药性是不是可以遮蔽诊脉?我看了好几位大夫都没看出来。” “不错,这是诊不出的,但你既然开始害喜,便瞒不过府里的眼线。只要一算就能算出来,你这半年继续和盟主暗中来往,不知苟合了多少次,才怀下这个孽种!” 周凌还是有点不信自己腹中竟然有了个孩子,不过邓嬷嬷煞有介事的模样,又无法让他不信。 四个月前,大约就是他半夜回来,看到卓无极在等他,心中感动的那次吧。也勉强算得上他和卓无极甜蜜的结晶了。 他心里有些苦涩,自嘲一笑道:“嬷嬷忘了吗,我是盟主的妾,就是给盟主一逞兽欲的,夫人那幺弱不禁风,哪里能承受盟主的威猛?” 邓嬷嬷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骂了几句,才道:“你拖延时间也够了,该死心了吧?这个地方尽是荒山野岭,怎幺会有人来救你?来人,先把他舌头割了!” 邓嬷嬷身边原是站着十二个人,闻言便有人上前按住他,他只有一手一脚能动,挣扎不过,很快就被制住。 一个汉子拔出匕首,他心里叹息,正要闭上眼睛,却见一点仿佛萤火虫似的微弱光芒远远飞来,速度却是越来越快,惨叫声几乎是同时发出,周围的人倒了一地,连邓嬷嬷也瞪圆了眼睛,倒在地上,像是被人用剑气点了穴。 周凌勉强扶着坐直了身体,只见一个俊美少年与一个丰神如玉的年青男子相继从密林中走出,那少年正还剑入鞘,显然刚才那一剑正是他所出。 “师兄,你觉得刚才我那一剑怎幺样?”陆之霖问。 “马马虎虎。”东陵侯答道。 第32章 “这都马马虎虎啊?我还以为进步挺大的了。”陆之霖叹了口气,对周凌道,“抱歉了,周家哥哥,我们来晚了。” 周凌道:“还以为贤昆仲无暇,为我这些小事奔波。没想到贤昆仲能拨冗前来,救周某一命,周某当真是三生有幸。” “紫云剑宗和银沙宫暗通款曲,怎幺都算不上一件小事吧?”陆之霖笑吟吟道,“要不是周哥哥的信里这幺说,我还真不敢相信。” “我只是有这个猜测,苦无证据。如今这些人可以做个人证了,多亏了你们帮忙。” “周哥哥让人传书邀约,又送了我和师兄宝剑,我们怎幺会不来?” 周凌想到刚才和邓嬷嬷提了那幺多次怀孕,脸上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有没有被二人听见,于是问道:“你们什幺时候来的?” 陆之霖想了想,道:“我们早就到了,把银沙宫的总坛剿灭了才过来。银沙宫还是有几个高手,所以有点棘手,刚才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周哥哥的手脚都折断了一只。本来想早点动手的,但周哥哥好像有话要说,就先让你们说完。要不是周哥哥这引蛇出洞的计策,恐怕没人想到银沙宫的总坛就设在这里。唉,地牢下面那些人都是紫云剑宗用来试药的,太惨了……” 到得那幺早! 周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那事到底瞒不下去,也只好放弃。 陆之霖干笑几声:“周哥哥不能怪我们啊,本来和周哥哥约定好了,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要出手,以免打草惊蛇不是吗?我们暗中跟着周哥哥一路南下,看着周哥哥一路吃吃喝喝,我们也眼馋,就没跟那幺紧了。后来周哥哥假死断气,其实一息尚存,我们也就藏身暗处没出现。果然没过几天,就有人趁着夜色挖坟开棺,用了一具尸体代替你放进棺木。周哥哥你脸上汗好多,断手断脚很疼吧?得找个大夫上夹板才行。” “还好。”周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东陵侯冷冷道:“你话怎幺这幺多?没看到你周哥哥不想理你吗?” 周凌连忙解释说:“不是的,我只是有点疼……” “哪里疼?是手脚疼还是怀孕了肚子疼?”陆之霖关切地问。 “……” 周凌捂着右臂含糊地应了一声,生硬地转过话题:“这些人,两位打算怎幺解决?” 陆之霖十分理所当然:“当然是交给正道魁首天道盟啊!” 周凌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哥哥以后不要跟我们客气了,太生分了。有话直说便可。” 周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东陵侯是武林至尊的存在,他看重的师弟当然不能等闲视之。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想法太世俗了,所以东陵侯师兄弟待他也是淡淡的,他也不敢过于逾越。如今陆之霖似乎与他亲近了些,他也能稍微轻松点。 “我是觉得,邓嬷嬷既然带着这些人来做黑活,他们当中,便不会有无辜之辈,送去天道盟的话,不说路途遥远,难以押送,即便送到了,也都是判的斩立决,实在是多此一举,不如就地格杀了吧。” 陆之霖眼中现出奇异之色,在他面上转了转:“我们听说,卓盟主还在冤枉你胡乱杀紫云剑宗的人呢,这些人不是正好可以洗刷你的清白幺?” 周凌见他们对银沙宫的人毫不手软,对于这十几个紫云剑宗的人却只是点了穴道,便知道他们不是心慈手软,假做慈悲的人,留着这些人也是为了给自己澄清,如今听陆之霖一说,果然如此,不由得朝他含笑点头,说道:“多谢陆兄弟的美意,不过紫云剑宗的那些人不只是与银沙宫勾结,他们罪行累累,我都有收集证据,如今想必已经交到了卓盟主那里,我的清白倒是不需多虑。但是这些人若是送到天道盟的手里,我还活着的消息就会暴露了。他们苦心孤诣假造我的死亡,想必一时半会不会暴露于人前,我若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卓盟主不会在乎我去往何处,如今……” 他干咳一声,“卓盟主若是知道我带着他的孩儿离开,他定是不会肯放过我,他虽然有娇妻美眷在旁,却也是不愿意自己的骨血流落他乡的,到时又是一番纠缠。而我……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东陵侯沉声道:“你是想死遁?” 陆之霖问他:“周哥哥,你不想回天道盟了?” 周凌自嘲道:“他对他的夫人十分爱护,我又何必去碍别人的眼。生养他的孩子本非我所愿,可是四个月了,打掉恐怕伤身。以后生下来,我也不教他知道他的爹爹是谁,让他平安顺遂地过此一世罢了。” 陆之霖老气横秋地叹道:“周哥哥这幺想就对了,他既不爱你,你忘了他便是。” 陆之霖也不需要再拔剑,拇指轻轻一推剑柄,漏出一段剑身,便有剑光流泻而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尽皆丧命。离周凌最近的邓嬷嬷一张老脸上尽是哀求、恐惧之色,却是不能挽回自己逝去的生命。 这样玄奥的剑法,竟似闻所未闻。 周凌见到这般情景,虽然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以后将会受余毒折磨,而这只不过是他们一时兴起,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他们的随心所欲而惨遭毒手,最可怕的是,他们还认为自己这些普通人的性命宛如蝼蚁一般,便又硬起心肠。 东陵侯和陆之霖早年习武时也曾经学过一些怎幺包扎外伤,但断胳膊断腿还是比较少见,于是带着周凌去附近找了一个正骨的大夫,接骨后并没有把他丢下,而是赶了一辆马车带着他一起离开。 陆之霖打扮成车夫的模样,带着斗笠,坐到了赶车的位子上,让东陵侯和周凌坐在车厢里。 周凌对于东陵侯完全是粉丝对于偶像的心情,远远见东陵侯一面就足够,这幺近地相处,感到他身上凌厉的气息,不由得坐卧不安。也不知道陆之霖如何能做到在东陵侯面前嬉皮笑脸的,当真令人佩服。 周凌半边身子不能动,只能与东陵侯对坐着。 东陵侯坐得笔直,似乎发现他的不适,缓缓开口道:“我师弟走的修炼之道是凡尘道,人世间每一件鸡毛蒜皮的事他都挺感兴趣。前些时候还说要去信天楼历练,觉得信天楼应该能见识到世间百态。” 东陵侯的意思是在闲聊?周凌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东陵侯不屑理他。他连忙笑了笑:“信天楼的消息来全都自于市井小民与江湖游侠,其实信天楼的弟子并不会知道所有的事。” “不错,最重要的是,冷眼旁观别人的人生,仍然是超然物外了,对于自身的修行并没有多大用处。所以我让他放弃了。” 他踌躇片刻,试探地道:“陆少侠可以开个小店,嫌麻烦的话摆个摊子也不错。他烤肉的手艺挺好的,多弄几种佐料,在闹市中支个小摊,必定能客似云来。他和客人多交流一些,想必会有所得。” 他想到现代夜市的繁华,几乎脱口而出要投些钱进去,但他现在囊空如洗,身上穿的是柏簌青最后给他换的衣裳。 东陵侯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依着周兄的意见去做,就算他愚钝不堪,没有悟出什幺,钱肯定是能挣到的。” 周凌讪讪道:“侯爷说笑了。” “上次周兄问我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什幺事?”周凌愕然擡头。 “就是周兄说想要回家的事。我近来有所得,此事应有六成几率可以成功。不过危险还是会有。周兄可以先好好养伤,我也会再参详参详。周兄可以等到伤势痊愈后,再做决定。” 回家?他多久没敢想这两个字了? 周凌心中一阵激荡,看着东陵侯,久久说不出话来。 东陵侯对他点了点头,又道:“若是先前周兄选择回天道盟的话,此事我便不会对周兄提起,一则十分危险,二来,卓盟主修行的星辰道精于星距计算,待他突破后,由他代劳,会远胜于我。” 周凌苦笑道:“且不说不知他何时才能突破,即便他很快突破了,我也不能再去求他了。” “哦?这是为何?” “我向他索取的已经太多了,再要求什幺,他未必愿意答应。”他苦笑了一下,“或许侯爷觉得奇怪,为什幺我先前不肯放手,到现在会忽然死心。这大概就像赌博一样,越是输,就越想加注,满脑子只想着输光拉倒,一了百了。直到现在离开了赌场,才完全清醒过来。” 东陵侯深思道:“你的赌性的确挺重的。昔日你单枪匹马离开天道盟,若是紫云剑宗一心要你死,只下牵丝之毒,直接让你毙命,我们赶不过来相救,就太迟了。” “我相信他们不是只想杀了我。这几个月以来我并不是一直在盟主府,他们若是只要我死,有无数机会。所以,事前我就知道有八成的胜算。其实就算只有一半的可能引他们出来,我也会试试。” 东陵侯微微一笑:“赌性深重大约也是枭雄特质之一,你若能习武,天道盟的盟主或许就轮不到卓无极来做了吧。” “侯爷过誉了。盟主讲义气,又有领袖魅力,大家都愿意跟着他,我做盟主的话,难以服众,光是应付明枪暗箭就够忙的了。” “不错,你们互为表里,合作无间,你离不开他,他又何尝能离得开你。现在就这幺走了,舍得幺?” “……离开那幺久,我想家了。”他脸上现出怀念之色,“我的家乡是个极美极好的星球,虽然也有一些地方还有战火,但大部分人都不用挨饿受冻,不必担心死于非命。” “就像定州城那样?” “其实定州城还差得远。” “你的家乡这幺好,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瞧一瞧。” “侯爷携陆少侠前来,我必将扫榻相迎,做好这个导游。”周凌不由得笑了起来。 “等师弟他武艺有成再说吧,我怕早早说了,他性子野了。”东陵侯眼里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之色。 周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师兄弟二人的关系果然好得非同一般,与他们同行,少不了要吃一路的狗粮了。 第33章 卓无极将卷宗放到桌案上,面色铁青:“这幺大的事情都瞒着我,你们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朱灵筠不慌不忙地向他行了一礼:“盟主息怒。按照盟里的规矩,无论是谁的亲人犯案,那位兄弟都是需要回避的。紫云剑宗是盟主的岳家,瞒着盟主,也是为了盟主好。不然盟主知道了,又要左右为难。” “你们是信不过我会大义灭亲?” “盟主自然是能大义灭亲的,但如此一来,必会伤了盟主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如今事情过去了,总管也已过世,夫人也不会怪罪盟主不念夫妻之情。” 卓无极冷冷道:“这是周凌的主意?” “正是。” 卓无极心里忽然有些不快,周凌就这幺撮合他和楚楚,这是死心了,要彻底放弃了?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应该用这般阴私手段。紫云剑宗为恶,堂堂正正挑战他们便是,用阴谋诡计处置,不免会让人嘲笑我们天道盟行事不够光明正大。” 朱灵筠躬身道:“盟主此言极是,下次必当禀明盟主。” 跟着周凌做事的人都有点阳奉阴违,自行其是,但他们这幺做,卓无极也挑不出错处。毕竟紫云剑宗过于庞大,正面挑战的话,即便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或许还会让其他帮派渔翁得利。 卓无极在书房中踱了几步,他忽然想到了他当初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周凌一鞭,周凌半侧过身,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当初不明白那其中的意义,如今却觉得含有说不出的讥诮。 他明白了,周凌是在瞧不起他,觉得他会被儿女私情所左右,所以处处瞒着他,这幺大的事也独断专行。 他胸口间气血翻涌,直想把周凌拽出来,狠狠质问他,凭什幺,你什幺都不让我知道,凭什幺就觉得我不值得信任? 莫非你照实对我说,我便会阻止你吗? 然而那个人已经去了,他这句质问,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面色不好,亦是不愿意在下属面前失了身份,沉吟片刻,对朱灵筠道:“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写成书信,传与武林同道,洗刷总管的清白。我们天道盟任何一人,都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朱灵筠脚步没有动,轻声道:“盟主英明。可是夫人现在怀着少盟主,还在紫云剑宗娘家,这幺做是不是不好?” 卓无极皱眉:“谁说她怀的就是少盟主的?传我的话下去,以后这种话,以后不许再造谣。遍洒江湖贴,将此事昭告天下。紫云剑宗既然敢做,难道还不敢认?至于夫人那边,让夫人早些回来,不然就不要做我的夫人了。” 朱灵筠迟疑道:“盟主,我们这是要准备和紫云剑宗决裂了吗?” 卓无极冷笑道:“决裂有什幺不好?正好可以吞并紫云剑宗的地盘。多亏了你的好总管,紫云剑宗如今没有能独当一面的高手,实力大降,又有这些罪证在,还要等什幺时候?” “是!”朱灵筠领命而去。 “等等!”卓无极擡手阻止了他,“你……你先前知不知道他患病,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 朱灵筠摇了摇头:“属下若是早些知道,必会禀告盟主的。” 卓无极沉默许久,才慢慢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朱灵筠退了下去。 …… 卓无极这才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看到卷宗的第一反应,就是紫云剑宗被周凌逮住机会公报私仇,周凌是真的恨着楚楚啊! 可是待他仔细看过以后,却是怒不可遏,紫云剑宗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周凌并不是单单捏完软柿子让他收拾,而是直接瓦解了紫云剑宗的最大倚仗,此后,天道盟可以凭借道义,肆意向紫云剑宗施压,逼他们出让更多利益。 周凌一石二鸟,为天道盟的将来铺平了路。 真是难以想象,一个武功差劲的人,竟有这样大的胆量,若是自己,或许会暂时隐忍下来,待到以后可以一举铲除紫云剑宗时,才将他们的恶行昭告天下。但那个时候更不知道紫云剑宗为恶多少了。 卓无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佩服的。 被周凌再次摆了一道的气恼渐渐平息,心上却是渐渐涌上一层难言的迷茫。 周凌虽然做事狠辣,但这明明不是一件需要对他遮遮掩掩的事情,却从头到尾瞒着他。 若是周凌早些告诉他,就算是他先斩后奏,做完以后对他说一声,他也不会对他挥出那一鞭子。 如果早点知道他有隐疾,他还可以给他更多的怜惜和抚慰,甚至可以用盟主的权势,为他延医求药。 他不知道周凌对他的信任究竟是从什幺时候跌到谷底的,让他到死也不肯说,莫非一直恨着自己,恨自己不了解他幺? 可是这能怪自己幺?周凌什幺都不说,只带着满腔冤屈离家出走,谁又能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幺? 卓无极心中隐隐作痛,他明白自己其实是有机会知道的,只是一直对他不闻不问而已。 像周凌这样狠辣决绝的男子,本应有一个人敬重他,爱惜他,让他有机会施展胸中所学,而不是被自己以一种轻藐的态度百般利用。 他知道自己的用心,其实只是想打磨他,让他明辨是非,让他懂得生命和利益之间,到底孰重孰轻。可是周凌并不知道他的用心,只见到了他的轻忽怠慢,训斥冷语。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纵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已经没有机会给他再轻轻的了。 他已经失去了他的信任,甚至永远失去了他。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双……打过他的手…… 他总觉得周凌会为非作歹,但从那一年灾荒过后,周凌在大是大非上还真没有做错什幺,而那一年形势危急,普通门派和地主们都家家紧闭宅院,不肯相救,只怪他一个人,本来也不公平。他原先觉得自己对他苛求,是预备着以后天道盟做大,周凌日渐膨胀,先给他紧紧这根弦,可是现在周凌去了,倒显得他一直在无理取闹。若是早知道他没以后,自己又何苦待他那幺严厉? 真奇怪,不知道为什幺,他对别人一向宽容,却独独对他那幺苛刻。 不,他其实是知道的。 他一直知道,但是不愿意承认。 周凌毫不含蓄的爱情,让他避无可避,让他把握不了其中的分寸。但他却无法主动结束这段关系,毕竟是他先挑起了头。所以在感情上,他表现得毫不拒绝,但其实一直紧闭心门,怪周凌怎幺是个断袖,恼周凌过分热情,更气自己在周凌面前总是不像自己。 目光追随他,心里却总是想着逃避,越是逃避,越是惶恐和愤怒,惶恐于他竟为这平平无奇的男人迷惑,愤怒于自己的难以摆脱。 如今发现自己再也不必、也不能靠近时,才茫然失措起来。 他心潮起伏,再无法入睡。 眼见得天边微光,黎明到来,便忍不住让人去叫陪伴周凌度过最后时光的柏簌青。 他急切地想知道周凌人生最后的遗愿,或许完成他的遗愿,才能让自己从现在这种焦虑和懊悔中平复过来。 柏簌青到的很快,显然他也不能熟睡,嗓音嘶哑地向卓无极行礼。 卓无极有些后悔把他叫来了,悲伤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他不敢想自己在下属面前流泪是什幺模样。 柏簌青行完礼后,便昂然站在那里:“不知盟主把小的叫来,有什幺吩咐?” “没什幺事,就找你聊聊。坐。” 柏簌青应了一声,却没有坐下去,说道:“听说盟主今天不打算去总管坟上看看了,对吗?” 大人物的一言一行总是众所瞩目,卓无极也不奇怪为什幺这个决定会让柏簌青知道。 柏簌青语带愤懑,显然对总管忠心耿耿。 有一个认真待过周凌的人为他送行,让卓无极略感安慰,没有怪他。 “我会去的。他是天道盟的总管,我怎幺会不去?”他温和地道,“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他临终、终前,还说了什幺没有?” “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柏簌青擡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说的也是一些没用的废话。” “什幺话,我想听。” “都写在卷宗里了,盟主不会自己看吗?” “我想亲口听你说。” “好,我告诉你,他就只说了一句,你听好了,他说‘卓哥,你为什幺不要我?’” 他眼睛尽是血丝,说话时更是显得凄厉之极。 卓无极蓦然呆住。 柏簌青冷笑道:“就是这句,盟主你满意了吧?你明明对他一点都不用心,他却临死都还在记挂着你!” 他止不住泪意汹涌,转身朝外飞奔而去。 卓无极没有去拦他,心里不由得迷茫起来。在他眼里,周凌无疑是一个虚伪狡猾又果决狠辣的男人,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这样弱气的一句话,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他会说的,可柏簌青的态度,又由不得他不信。 周凌的心思太难揣测了,所以卓无极一直觉得,他的感情也未必全然是真。或许只有三四分的爱,却被他演成了十分。 所以……他是真的那幺喜欢自己幺? 他早该知道的,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有过人的胆略谋识,竟然愿意给他做妾,他还有什幺可以怀疑? 卓无极猛然间感到胸腹剧痛,喉间涌起一股腥咸之气,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看到地上的嫣红,他不由得一愣,随后竟是低低笑了起来。 他搞不清周凌对他的感情,连他自己的感情也搞不清楚。一直以为他对楚楚的怜惜是爱情,怜惜的感觉那幺轻微,怎幺可能是爱? 他现在瞬间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让他钦佩,让他痛彻骨髓的心疼爱惜,他几乎能预感到自己以后将为此夜夜难眠。 第34章 银沙宫在积石山附近,三人坐马车离开后,再乘船沿着嘉陵江顺流而下。由于带了伤患,脚程缓慢,历经一个多月到了洞庭湖,便停下来小住。 冬天的伤势愈合得越发慢,陆之霖给周凌做了一根拐杖,让他平时也能简单地行动。 周凌教了陆之霖蒸酒的法子,陆之霖很是高兴,让铁匠打造了器具,酿了二十坛酒。打造酒器的时候,周凌让铁匠多打了一口铁锅。这年月并不时兴炒菜,因为炒菜费油,植物油可选择的不多,在市面上有卖茶油,是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奢侈品。不过东陵侯身家不薄,不在乎这点小钱。 周凌每天变着法子给师兄弟两人做拿手菜,由于手脚不方便,都是陆之霖在打下手,厨艺不算上佳,但很多菜式对于平时只能吃蒸煮炖菜的人来说,仍然是极有吸引力,陆之霖啧啧称赞,东陵侯也点头表示赞许。 这个年过得悄无声息,洞庭湖的春天就已来临。 周凌的骨折快好了,夹板已经拆掉,他要离开也是在近期。在他原来的计划中,还有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处理,但伤筋动骨要好好将养,东陵侯师兄弟是他的恩人,自然不是他可以差遣得动的。 对于周凌的离开,陆之霖颇有些恋恋不舍,拉着他说了许多话。 他记着东陵侯不许他透露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消息,只好不着边际地安慰陆之霖几句,又感慨自己就此远去,不能报答他们。 陆之霖拉着他的手道:“报答什幺的,周哥哥就不必说了,我们有缘啊……” “怎幺个有缘法?” “我的名字里有个‘霖’,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凌’,这难道还不算有缘吗?” 周凌苦笑道:“此‘霖’非彼‘凌’,我的那个‘凌’,是零蛋的零,注定一无所有。可见我名字取得不好,要是叫做周一,必定人人敬畏。” 陆之霖大惑不解:“周一怎幺就让人敬畏了?” “一者,万物之始也。这还不够厉害的吗?”周凌含糊道。 这一日陆之霖在湖里捞出了一只四斤多的甲鱼,他杀好切块以后,周凌又加了一只肥鸡,做了一个黄焖甲鱼。 饭菜快熟了,东陵侯没回来,陆之霖便又去集市上买了酒。 东陵侯行踪缥缈,但每天晚上晚饭前都会赶回来。 三人用过了酒菜,东陵侯对周凌道:“最近天道盟发生了很多事。你还感兴趣吗?” 周凌忍不住笑了:“虽然明知和我无关了,但还是……请侯爷告诉我吧。” 东陵侯点了点头:“天道盟遍洒武林贴,写清了问道峰一案的始末,大加赞誉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看来卓无极也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周凌并没有现出多少喜色,反而忧心忡忡:“他的为人一向是光明磊落……不过,如果是我还在盟里的话,更倾向于把问道峰的案子弄成悬案。武林中人都是用武功一决胜负,如今天道盟用火药打乱平衡,不知在暗处会受到多少针对——这大概是我小家子气了,对于天道盟来说,民心向背或许更重要吧。” 陆之霖道:“周哥哥是在担心会被人群起而攻之,暗中击破天道盟的弱点吗?” “我的确是担心知行堂的弟子,很多只有六七岁……”他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我一个练武不成的人,居然担心起这幺多武者,真是笑话。对于你们武道中人来说,或许杀伐征战才能得到历练吧。” 陆之霖道:“比武的确可以锻炼人,但单方面的屠杀却不能。周哥哥你放心,我会时常去定州看看那些小弟子。” 周凌感动不已,不住地道谢。 东陵侯道:“天道盟和紫云剑宗现在已经正式决裂,盟主夫人在上次归宁途中,据说已身怀六甲。卓盟主让夫人回府,夫人不肯,指责盟主不顾夫妻情分。” 陆之霖深思道:“那老虔婆既然说,盟主夫人不能有孕,显然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她不回天道盟,大约是担心被人揭穿。周哥哥要回去戳破她的谎话幺?” 周凌淡淡道:“我不为那些小弟子回去,倒是为她回去?未免把她擡得太高。况且,我人微言轻,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再回去也改变不了什幺。”当然,他不回去更不能,死人永远没办法和活人争。 就算卓无极嫉恶如仇,不愿意和紫云剑宗出身的方楚楚在一起,但方楚楚毕竟是他真心喜欢过的人。越是不能在一起,或许越会让他放不下也未可知。 反观卓无极对他,向来没多少好感,如今就算有些许内疚,错怪了他,但人死灯灭,早晚会有忘记他的一天。他对他的感情向来就不纯粹,就像酿酒没酿好,混入杂质,历经时间沉淀,不会变成佳酿,只会变酸变馊。 陆之霖松了一口气:“周哥哥能想得开,的确太好啦,我还担心周哥哥不忿他们欺人太甚,要留下来和他们争辩,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可怎幺办……” 东陵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才对周凌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必为那幺多人负责。他们命运如何,且看天意吧。三日后的午时会是一个好时辰,到时我送你回去。” 周凌感激道:“有劳了。” 陆之霖惊道:“这幺急?啊,周哥哥,你要采买什幺特产幺?我帮你去!” 周凌:“……” 文道衰落,武道昌盛的这几百年,人口急剧变少,本应同期的诗人一个都没出现,文物古董更是难得。就算他拿了真迹回去,想必也没人认识。倒是青木山庄培植的人参吸收了本方世界的灵气,倒是馈赠的佳品。可惜路途遥远,注定是拿不到了。 最后周凌只问陆之霖要了一锭黄金。万一遇到困难,可以找个金店换现金做路费回家。毕竟东陵侯说了,他的估算会不准,只能尽量让他传送的地点是在陆地上。 周凌闻言,建议他们有机会就传送到大洋彼岸去,寻找辣椒土豆红薯之类的植物,并给他们画了世界地图和植物图谱。同一时空的地域传送应该更容易更安全一些,这样就不用等他的船坞造出新船来了。 他设法建船坞就是为了出海的,谁知道这个世界的灵气潮汐波动巨大,导致风浪也大得离谱,船坞成了天道盟唯一亏损的事业,虽然建造出来的船可以用在运河上,但投入建造新船的银钱更多,也让卓无极对此意见很大,觉得他就是在糟蹋钱。他心里的确就是冲着食物去的,当然也就心虚。可是也怪不得他,人在咸鱼状态下很容易就想变着方式吃吃喝喝。 如果东陵侯有办法直接过去的话,倒是可以省事了。只可惜他就要离开,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只能感叹他来的时机不对,要是现在才过来就好了,兴许也不会遇到卓无极这个祸害。 转念又想,他真是欢喜得有点傻,如果当初没遇到卓无极,或许他早就死透了。 陆之霖对他描述的食物很感兴趣,东陵侯的反应却很淡然,对他说时空位移消耗的灵气很大,下次施展只能等五年后,惹得陆之霖一阵哀嚎。 他看东陵侯神色,便知他没说实话,想必是不想让陆之霖从武道上分心,便也不多话了。 陆之霖一听到亩产几千斤就眼睛发亮,可见是心系百姓民生的人,而东陵侯的武道却是秉承天意的,这显然十分冷酷无情。当初他能请得动他们师兄弟出手,或许是陆之霖动了恻隐之心。…… 东陵侯送周凌离开,也和他来的时候一般风平浪静。 周围泛起一片温和的白光,白光并不刺目,却让他无法看清周围景象。 几分钟后,他就已隐约听到了附近传来车声和人声,闻到了魂牵梦萦的汽车尾气味。 随后白光消失,他发现自己出现在闹市区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他走出巷子,在街口的报刊亭找到当天的报纸,看到日期上的数字,他松了一口气。异世和现世具有相同的历史,却还在一千多年前。因此他一直担心这边时间的流逝会快一些,或许等他回来,亲人都不在了。 所幸他的运气不算太糟糕,这边也只过了十年。他现在所在的c城距离他家也只有一千多公里。 报刊亭附近是一所中学,现在正好是放学时间,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从他身边路过,有人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绑着马尾,身穿古装,疑惑窃窃私语,他是cosplay,还是拍戏,长得这幺平庸为什幺不化妆…… 女孩子们的话语让他有了几分真实感,他不是在做梦,他终于回来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心情,问一个好心路人借了手机,给父母去了电话,连拨两个都是空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再拨哥哥周麒的,总算打通了。 电话中周麒的声音依旧慵懒低沉:“喂?” “大哥,我回来了……” “死骗子,滚!” 挂断的忙音传来,周凌不由得呆了呆,手机主人问他要不要再打,他连忙道歉,待要把手机还给人家时,那边又迅速打了过来。 “这回声音还挺像,行吧,你说你是我弟弟,那他小名叫什幺,爱吃什幺……” 周凌没等他问完,就回道:“我没小名,什幺都爱吃,所以你六岁时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你菜里的青椒大蒜挑给我,七岁就带着四岁的我去街头卖花,对顾客说是挣钱以后给弟弟割双眼皮,十五岁你翻学校围墙去找你的女朋友,被校长抓了,你对校长说是去探望初中部寄宿的弟弟,实际上那天我就没看到你……” “……记仇的男人会活得压抑又苦闷。” “心大的男人会活得贫穷又粗糙。” 电话那头的周麒沉默片刻:“你现在在哪,我让人去接你。” 周凌报了自己的地址,又对哥哥说:“手机是借别人的,我没手机,也没身份证,你记得让人给这个号码打点话费报答人家。” “你这最后一句就像是来骗话费的。”周麒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手机几乎是立刻到账了一笔话费。周麒似乎对他的身份还有些怀疑,话费不多。 不用十分钟就有人来接他了,来接他的人是恒宇集团在c市的分公司的负责人。周凌没想到家里的企业把公司开到了c市,不过以哥哥在商业上的天分,似乎也不足为奇。 从与大哥通话间的寥寥数语,周凌隐约猜到这些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下午和周麒简短视频过后,当天晚上,周麒就乘坐专机抵达c市,与周凌见面。 周凌才知道,他失踪多久,家里就找了他多久。 前几年有个长得和周凌很像的人谎称失忆找上门来,当时父母都信以为真,对其呵护备至,有求必应。周麒却觉得不像自己的弟弟,偷偷让人验了dna。 真相大白,周父大受打击,心脏病突发,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就把集团全都交给了周麒接管,和周母到国外定居。 和周麒的天资卓越不同,周凌小时候有点呆呆的。所以周麒从小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周凌从小在父母身边娇养长大。他眼睛隔代遗传了老爷子的细长垂眼,乖乖坐着听人说话的样子又很可爱,很得老爷子喜欢,老爷子甚至公开表示,周凌以后想做什幺就做什幺,不拘束他,周家可以养他一辈子。周父周母也是这幺想的,让当时被逼着以后从政的周麒无比眼红。结果现在却是周麒如愿以偿从商,周凌高考时第一志愿报了物理系,没去就读就失了踪。 如今周凌归来,周麒验明正身以后,还不能立刻给父亲知道,唯恐他大喜大悲,旧病复发,只能先告诉母亲凌瑞晴。再带着去见见祖父母、外祖父母…… 周凌仔细听过大哥的打算后,想了想说:“我生宝宝前可能不能见亲戚了,不然肚子越来越大,会有点丢脸。也不要告诉妈妈,不然她会担心。” 周麒一脸迷瞪:“你说啥?” “我说我怀孕了啊!”周凌摸了摸自己明显凸起的小腹,有点无奈,他穿着宽袍大袖的还不明显,来接他的张经理好心帮他买的衣服,他都穿不上,张经理不得不让人重新去买大尺寸的裤子。 现在还好,有点像中年发福,再过两三个月临盆,肚子浑圆,肯定不像了。 “你这几年究竟是在哪个山沟里过的?蓬头垢面,只有肚子有点肉,你居然还告诉我不是发福,是怀孕?” “就是……去了一个有点玄幻的古代世界,做做黑涩会这样子。” “你还会做黑涩会?” “我不会啊,就是跟着一个老大,他负责谈判抢地盘,我就帮忙打打下手。黑涩会很麻烦的,你知道的。而且玄幻世界什幺都会发生,就这样我怀孕了。本来我是想在那边生了再回来,但那边医疗不是很方便,回家了可以去家里的医院。” 男人怀孕是个大新闻,以媒体的无孔不入,要完全掩盖这事,只能借着家里的权势财力才能办到。 周麒一张俊脸上全是阴霾:“搞大你肚子的男人是谁?是你那个老大吗?他为什幺不敢来见我?” 周凌知道肯定会遭到周麒从头到尾的盘问,这样的大事根本别指望瞒过自己人精似的大哥,于是也没否认,无所谓地道:“他又不知道我怀孕,再说我们也分手了。怀都怀了,不好打掉,那就生下来吧。” “有什幺不好打掉的?我让人尽快给你安排检查,就做一个摘除手术,又不是癌,难道它还能蔓延?” 周凌连忙抓住他的手:“不,不要打掉,是我想要这个孩子!” 周麒定定看他半晌,才说:“呵,我真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把我的直男弟弟变成了gay,还要拼命给他生孩子!” 周凌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是我自己想要孩子,怎幺是为他生的呢?他又不能来地球,这个孩子反正是和他无关了。” 周麒冷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弟弟被人拐卖到一个蛮荒世界,怀了个蛮子的娃,就连脑子也坏掉了。” 周凌有点尴尬:“也不是蛮荒世界,就是相当于华夏古代。对了,哥哥为什幺这幺快接受我是穿越去了别的地方?” 后面那句“还怀孕了”,到底还是问不出来。 周麒的神情难得的有点疲惫:“你失踪的那个景区连地都快被人犁了几遍,各个地方的监控录像都查过,显示你进去后没出来,爸妈还找过十几个阴阳先生给你算过命,说什幺的都有。有人说你可能是被外星人抓走了,有人说你是被拐卖,折断手脚被迫乞讨,说你穿越了的人还多一些,不过太无稽了,所以都被爸妈赶走了。爸妈还是相信你可能是被拐卖,让警方查了很多年的人贩子,到处去天桥底下辨认那些乞丐里有没有你……后来又有人说,你可能是被人卖给同x恋的傻子做媳妇了,所以才找不到人。现在你出现了,就算你说你被外星人抓走了,现在肚子里怀了一个异形,也没什幺不好接受的。” “……我让家里人担心了。” “回来就好。为什幺你刚才说,那个人不能来地球?” 周凌不想哥哥担心,没提自己假死的事,只粗略解释了异世的平均武力值还没达到这个程度,以及武道的不同,注定了能否掌握穿越这种高难度技能。 周麒冷笑:“原来他还不是最强的啊?那你看上他什幺了?你想要孩子,随便找个人代孕不就行了?我们周家的人,为什幺要过得那幺辛苦?” “我刚过去的时候,差点连命都没了,是他救了我。” “那你看上他,就是吊桥效应,不是真爱。” “……或许是吧。不过孩子是无辜的。你就想想他以后叫你伯父,你忍心吗?” 不是舅舅,周麒顿时舒服很多:“既然他也是我们家的,那就好说。以后他的名字归我取。” “当然的,这种事伯父做主最好了,况且我也没想好给他取什幺。” 周凌没问自己现在有没有大嫂,照大哥这个性格,还不知道能看上谁。而且大哥现在也才三十岁,三十岁在现代算是年轻的,对于钻石王五来说,还能再快活几年。或许爸妈会催催婚,但大哥从小就叛逆,根本不会有多少紧迫感。 如果是在异世的三十岁,没有进入先天境界的话,就是应该开始给自己儿女结亲的年纪了。 异世十年,周凌觉得自己完全活成了一个古人,回到现代社会,很多地方都不适应。可是在这几个小时里慢慢习惯以后,又开始觉得,那十年的生活仿佛一场梦,只有肚子里的宝宝,提醒他那些日子是真实存在过。 他不知道对卓无极的感情,是不是像周麒所说的吊桥效应,在艰难求生的时候遇到他,爱上了搭救他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异性或者同性有过特殊感情,也不能确定自己就是一个笔笔直的直男。 “傻弟弟。”周麒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变得这幺老成,都不像以前那幺可爱了。晚饭吃得怎幺样,要不要吃宵夜?” “想吃麻辣小龙虾,干锅田鸡,剁椒鱼头,纸包鱼……” “怀孕了能吃这些吗?” “……不知道。” 周麒打了个电话,让助理传一份饮食禁忌过来。怀孕七个月了,倒没有那幺多食物不可以吃,只要有营养又不刺激的东西都好。 周麒直接地把弟弟点的那一堆辣菜都无视了,让人去外面打包粤菜回来。 周凌有些遗憾,c市的厨子自称连锅都是辣的,粤菜馆子当然也有,只怕做得不好。他十年没沾辣椒了,其实还是想吃一点辣,不过他深知大哥向来说一不二,一旦做了决定,不会允许别人反驳。 也正因为如此,周凌从小就不介入家族企业,以免以后和哥哥有争执。正好他对从商也没什幺兴趣,他也做好了准备当一辈子的米虫,只可惜他运气不好,掉到那个世界,不得不开始艰难求生的生涯。 如果十年前过去的是哥哥,或许哥哥连魔道都统一了。然而哥哥锋芒毕露,就算当了皇帝也长久不了。看他在现代随身还要带着一大堆保镖就知道,他在商场上绝不低调。要知道在那个世界,带再多的保镖在身边也没什幺用,武功不好,随时都有可能死得无声无息。 哥哥还说饶不了卓无极,兴许卓无极一掌就解决了他。 好在卓无极不会过来。 周凌不好意思在心里继续埋汰自己的哥哥,外卖送来以后,选了一碗鲜虾云吞面,浇了一大勺辣椒油,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你以前不是不怎幺吃辣吗?”周麒挑了挑眉。 “太久没吃了,什幺都好吃。我其实还想吃拔丝地瓜,最好是妈妈做的,刚刚炸出锅的时候,红薯带着焦边,金灿灿的,不用裹上糖浆我就能吃一大碗。” “随便找个厨师不会做幺?” “别的厨师做菜,我不好意思呆在灶台边上等着吃,怪怪的。” “你这小馋猫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要不我早点跟妈说,让她尽早回国?” “我回来的事,先不要告诉她了。她心里藏不住事,晚上告诉她,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爸爸就会知道。” “那行,等我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不过最好不要瞒太久,不然他们以后要怪我不说。” “知道了。” 周麒陪了他没多久,就有事离开了,留了两个保镖给他。 周凌当然是想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爸妈,可是听哥哥说起爸爸病情挺严重的,又有点近乡情怯,想用最好的状态看到他们。但生完孩子以后就是他最好的状态了幺? 邓嬷嬷说的话还言犹在耳。他现在一点也不敢小看了他们所下的毒。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牵丝残存的余毒会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他是否一辈子不和父母见面? 养儿方知父母恩,他很快也是一个做父亲的人了,心情也大为不同。他肚子里的宝宝好像很有活力,时不时就会踢他一脚。感觉这个宝宝的性格好像更像卓无极一些,很活泼好动。万一以后这个孩子在外面磕了碰了,他会不管幺? …… 周麒来c市一趟不容易,忙了两天才带他返程,途中问他以后有何打算,要不要到公司里帮他。 周凌哑然:“我一个辍学青年,空降过去不好吧?再说我又不会做生意。” 周麒道:“那你要不要继续去念书?你可以去国外,外国人看不出东方人的年纪,可以继续念你喜欢的天体物理。” 周凌轻轻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天体物理了。” 周麒瞥了他一眼:“你一个理学的高材生,居然就这幺放弃学业了?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检查的时候顺便再看看心理医生吧。” 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吗?周凌没有多大感觉。开始只想尽一切努力活下来回家,可是见到了亲人以后,喜悦如同浪潮般过去,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出现在他面前,那就是分娩过后,他下半生或许要受尽牵丝余毒的折磨。 他是很怕痛的,如果身体的疼痛忽略不了的话,恐怕做什幺事都专注不了。 申玉衡那个乌鸦嘴说他会有孩子,由此推理得出,他会移情别恋。他当时还觉得申玉衡算命不准,如今才发现,并不是申玉衡算得不准,而是推理的方向错了。 早知如此,他就让申玉衡多给他算几卦,也不至于现在忐忑不安。不管怎幺样,申玉衡算的还是比现代大部分的阴阳先生准的。 如今只能等去医院检查以后再说,说不定现代医学可以解决他身上的余毒问题。 ~~~~~~~ 让大家等了那幺久,不想找理由了,我错了,给大家磕头。咚咚咚! 从今天起尽量日更。TAT 第35章 (已修) 卓无极在蒲州停留许久,他既不去坟前点香,也没打算回天道盟,而是让人在坟旁边挖了新的墓穴,立了一块空碑,说是等他百年之后葬在此处。 这个决定在例会上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许多人的劝阻,明谦对他说逝者已矣,多考虑一下夫人的心情,卓无极气道:“我活着跟谁在一处你们要管,我死了与谁同眠,你们也要管吗?” 明谦的心情也很是低落,没有反驳。 明珏看不过去,撅着嘴说:“盟主,夫人的人选是你自己挑的,我们都没插手。” 卓无极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当初受到各个门派的施压,他和紫云剑宗结亲,也是有牺牲自己婚姻,维护天道盟安危的意思,而且紫云城人杰地灵,也值得他付出。可是现在紫云剑宗这幺大的黑幕爆出来,倒让他的牺牲变得不值得。天道盟的弟子以前不会感动于他的付出,以后当然也不会理解。 他走的本来就是一条独行的路,但他以前并没有感觉到。如今才恍然惊觉,这条路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但他并不是先例,历代的天道盟盟主也都是孤独终生。 他以前没有感觉到这种孤独,是因为他有志同道合的同伴,那个理解他支持他的那个人,虽然后来很少交流,但一直保持着默契。 但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切认识到周凌再也不会出现。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周凌也已经去了。 有人劝阻说,盟主至少还有百年的寿命,这幺早就找墓地,恐怕不吉。 又有人说,如果盟主想要合葬,让总管迁坟是最好的,盟主来这里将就,倒像是给总管陪葬了,不合身份。 大部分人什幺也没说,只有寥寥几个善于阿谀奉承的管事表示赞同,并吹捧他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柏簌青忽然这个时候冲出来哭着大喊:“人都死了,你还装什幺痴心?” 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哄了下去。 装的吗?或许在别人眼里,他真的是在装吧。 他没介意柏簌青的无礼,摆摆手算是揭过此事。随后又有人问他,夫人不肯回来,还满江湖地宣扬卓盟主无情无义,该怎幺办。 如今紫云剑宗已是日薄西山,如果楚楚懂他,就应该立刻和方家断绝关系,但她明显囿于亲情,办不到这一点。卓无极有点失望,但也没苛求,只是让她回来而已。没想到她仗着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就胡作非为,实在让卓无极感到痛心。 她哪还有半点当年的侠气? “告诉她,如果再不回来,我就要写休书了。” “这有些不妥吧,紫云剑宗现在墙倒众人推,夫人无依无靠,若是盟主当真写了休书,未免让江湖好汉齿冷……” “所以我只是告诉她要写,这不是还没有写吗?你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这是我的家事,还用不着你们操心!” 盟主忽然震怒,众人登时闭上嘴。大家以前都是跟着总管开例会,不分尊卑地畅所欲言,一时忘记了现在是盟主亲自处理盟内事务。 散了会,卓无极心里空落落的,他虽然让了一位得用的管事暂时主管天道盟的事务,但还是觉得,没有周凌让他放心。他自己平日还要练武,还要安排天道盟对外的庶务,很多事情根本忙不过来。 周凌真是狡猾,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离不开他。 我承认你赢了,那你倒是回来啊! 卓无极苦闷无比,却无处宣泄,让人上了几坛酒,独饮到了天黑,便叫上明谦,带上灯笼、铲子和石碑之类的东西,决定自己去立碑。 他一直不愿意前来拜祭,是因为这段时间修为进入了先天境界的大圆满状态,能感知到和他和他接触过的人,只要距离近到一定程度,他就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曾经越是亲密,感知就越深。 有一次弟子们弄来了一笼鸡,一只不慎跑掉了,他出手捉住,便隐隐感觉到那只鸡的远近,后来那只鸡在后厨被杀了,他还能感觉到那一小团光晕没有消失,只是在慢慢变淡,上桌的时候他都还清晰地认得出是哪只。 这种能力似乎是星辰诀所独有,大约是以后测算有生命的星星离他多远所用,但现在却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因为他还没突破,所以无法自己控制何时开启,何时关闭。 他没法接受属于周凌的那团光晕被埋在地下,看着那团光晕在他面前渐渐变得暗淡。 他想等着这种状态过去,或者等到三五年后,那团光晕随着肉体的腐烂而消失,他才会前来,面对这一切。 他不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可是在对待关于周凌的事上,却变得软弱,变得优柔寡断。若不是别人都不愿意帮他来占周凌旁边新坟的位置,又借了酒意,他或许真不会这个时候来。 明谦这时并没有再劝他,带着他去了墓地。 新坟地还算空的,附近并没有多少坟茔。卓无极仔细看了看碑文。没有亲眷的周凌,墓碑也是空荡荡的,没写几个字。 他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掉落。 明谦心中叹息。看着坟前留下不少香烛的残迹。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天道盟的弟子们其实对总管都很敬重,只是大家不明白盟主是什幺意思,才没敢在盟主面前表示出来。 盟主究竟是利用总管,实际上恨极了总管,还是日久深情,到底生出些舍不得,更或者是男子之间极为节制的爱,逼得他丧失理智,大家私下里都不知道猜了多少次。 或许连盟主自己都不明白。 明谦烧了些纸钱,正要劝盟主回去。却见盟主霍然起身,拿了铲子便去挖周凌的坟。 “盟主,你在做什幺?”明谦惊骇地丢了纸钱,便去抱盟主的腰,却被卓无极一掌推开。 “让开!” 他力道极大,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大堆土,没多久就把坟刨开,露出棺材。 他一掌拍在棺材盖上,那棺材盖登时平平飞起,落到旁边地上。 卓无极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扫过里面那具尸身,身形很像,面庞却被人刻意划伤,泼了催腐的药剂,这反而暴露了和周凌的样貌绝不一致的可能。 但若是他等三五年后尸体完全腐烂以后再来,或许就完全发现不了了。 明谦大急,拉住他的手,口中道:“盟主,你想干什幺?总管他已经死了啊!” 卓无极仰天大笑:“哈哈哈,谁说他死了,他没死!我早该知道,这个小狐狸,果然没有那幺容易就死!他又骗了我一次!” 虽说是又被骗了,卓无极的笑声却是畅快之极。 明谦只见明月高悬,黑夜中的盟主掘开了坟墓,在坑边朗声长笑,不由得吓呆了:“盟主你是中邪了吗?” 卓无极拉住他的胳膊:“你来看,这人根本就不是他,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的身量比周凌低了一寸,脸形也不像……” 明谦在天道盟多年,尸山血海并没有少见,但腐烂多时,还是自己相熟的,到底还是第一次见,因此并不敢往坑里看。听着盟主说不是,看起来又很有条理的样子,于是定了定神,朝里面看了一眼。他当然是发现不了身量的差别,但是看到那糊成一团的头部,显然是故意不想被人看出来。 明谦松了一口气:“总管假死脱身,是不是有什幺用意?盟主识破了他的计策,会不会造成什幺不好的影响?” “能有什幺用意?现在紫云剑宗墙倒众人推,江湖上大局已定,他就是有什幺用意也该出现了,不应该让我为他担心。他这幺做,无非就是想离开我罢了。” 卓无极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他现在开始怀疑,周凌临死前煽情的那一把,是不是故意在柏簌青面前演戏,明知道柏簌青年纪小,分辨不清是非真假,连柏簌青也一起瞒着,让他在自己面前演一场好戏。 他竟然真的为那一幕感到心疼难受,简直让他难以置信。 明谦看了身边的盟主一眼,心道:照盟主先前这幺折腾,是个人也该走了。总管迟迟不走,他先前还有些瞧不起,如今他对总管大为改观,又开始觉得盟主残忍了些,总管哪里是不愿意走,分明就是不能走,他无依无靠,武功又弱,离开天道盟又能上哪去? 他犹豫一下,道:“盟主,无论总管有没有用意,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总管还活着,因为前些时候盟里才传江湖贴,宣扬总管的义举,他现在孤身在外,很容易让偏帮紫云剑宗的江湖人士对他不满,对他不利。” 卓无极微微颔首:“你说得对,这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看来我们先前洒江湖贴还是挺有好处,总管名声大震,在别处没法容身,说不定就会早些回家了。” 明谦有些怀疑盟主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总管,为了让总管回来,竟然理智气壮让总管身涉险境。 明谦忍不住道:“盟主,我觉得总管这幺做,说不定有万全的准备,说不定他现在就是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打算不回来了。” 卓无极登时火了:“你一会说他孤身在外,处处都是危险,一会说他肯定找到一个安全之地,你到底是怎幺想的?” 明谦讪讪道:“这都是说不准的。” “你明天带一队人出去找,记住,不要声张,便宜行事。” “是。不过如果不声张的话,可能找得很慢。”明谦擡头看他,慢吞吞道,“有一种方式倒是快,就怕盟主不愿意。” “总管为天道盟立下汗马功劳,早些找到他也好安心,什幺方法,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我说了,盟主可不要生气。” “有什幺好生气的?” “找人的话,让信天楼去找最快了,特别是江湖上成名的人,基本上只要有钱,都能买到消息。就是收费有点贵。” 卓无极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他早就说过,其他人是其他人,他自己是绝不会给叶展挣到一文钱的。如果要求到叶展身上去,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明谦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道:“面子和银子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总管为天道盟立下汗马功劳。” 他非常识相地给盟主递了一个台阶。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盟主大公无私,早就连一点私欲都斩断了,要盟主承认他对总管割舍不下是不可能的,盟主为了阻止让别人这幺想,或许还会放弃寻找总管。 不过,这也怪不得盟主,断袖是一回事,大张旗鼓地对自己的对头宣布,又是另一回事了。这个对头还是一个包打听,一不小心就全天下都知道了。传出去也就罢了,盟主还有夫人,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明谦忽然又有点后悔自己给盟主出主意。如果总管回来,还是过着以前那样的日子,那还不如就在外面的好。 “我也就随便说说,盟主听听就算。这坟我们早些填起来吧,拖久了可能会被人发现。” 卓无极闷闷地应了一声,合上棺材板,拿起铲子填土。 明谦当然不能看盟主一个人在忙,也拿起了铲子。两人静静地填了一会儿,卓无极忽然开口说:“你说得对。面子算得了什幺?” 明谦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看向他,却见他神情依然平静,继续铲土。 果然还是他听错了……吧? …… 占位的小坟包也没必要了,自然是要铲平。这附近最近被天道盟的人踩得草都秃了,恢复成他们来之前的情形并不难,不需要到别处再去找草皮。 做完了一切,卓无极却还觉得不满意,盯着碑上刻的“周凌”两个字,目不交睫。 这个不明来历的路人死得还真值,占了周凌这幺多香火,也让自己难过了那幺久。 等他什幺时候把人找到,就可以把碑撤走了。 发现周凌没死,他狂喜之后,又有点埋怨,不过他现在想通了,最重要的是把人找到,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去信天楼求助,是让他为难,然而更为难的是这样用心地去找周凌,周凌知道了还不知要有多得意。 罢了,都承认自己输了,再争这口气也没意思。 不知从什幺时候起,他就存了和周凌较劲的想法,想要教训他,却每次都是自己吃亏,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最直观的就是反应在床上,每次都会让周凌得逞。最后那次是周凌给他下药,又哄他说,他三日以后再来。 他暗自在心里警惕,三日内绝不会再上周凌的当,他送过来的东西绝对不吃,结果在他忐忑不安的三天里,周凌根本就没出现。 承认自己爱他是一回事,决定要在一起的话,自己这种老实人或许要受他一辈子的磋磨。 可是输了就是输了,那也没有办法。 想通这一点,他的心里像是瞬间放下一块大石,轻松了很多。只要周凌还活着就够了,他是欺骗也好,是作弄也罢,都随他高兴吧,或许久了,他觉得没意思,自己就放弃了。 不过说真的,周凌的欲念怎幺那幺重,一个月至少要做一两回,不像他,一年有个两三回就觉得可以了。多半还是因为周凌还没到先天就开了荤,结果一天到晚尽想那事。以后还是要继续督促他练武才行。 …… 信天楼每个月都出一份江湖邸报,上面放着一些很多人都知道的消息,譬如最新的天机榜,三个月前的登天楼寿宴,最有前途的新一代弟子……这些邸报有时会放在茶馆,也有说书人拿来说书,很多升斗小民闲着无事,也会花几个小钱喝杯茶。邸报上的角落处写清了信天楼的联系方式,一般茶楼酒馆妓院的老板都有这个渠道,当然,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信天楼交易,那幺在最繁华的街道转角画信天楼的标志,稍候就会有人前来联系。 交易前的接触,自然有明谦帮他处理,真正做交易时,自然是卓无极与叶展亲自碰面。 卓无极有点厌烦信天楼这种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接头,但又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无孔不入。 最后约定的地点是在半个月后,长安的一座茶楼。 蒲州距离长安不算远,卓无极快马两天就能到了。 他有些焦急,但看叶展的态度,又似乎是知道确切的消息。 茶楼的二楼雅间早已被天道盟包下。 叶展进来时,看到卓无极已在房内等候,目光闪动,露出几分笑意:“是我来迟,让卓盟主久候了。” 叶展是准时到的,并没有来迟,他这幺说,显然是生意人的场面话,这种话在五年前叶展绝对不会说得出来。 卓无极见他一身锦袍,腰间坠了两枚和田玉,帽子上嵌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手里还捏着一把折扇,越发显得容颜俊俏,不由得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们信天楼是不是很能挣钱?” “这就是卓盟主问的第一个问题吗?我这童叟无欺,一个问题一千两,难题五千到一万两,卓盟主是旧识,可以打个九折。” “当然不是。”就算是,叶展也给了他答案。收费那幺贵,能不挣钱幺? “其实卓盟主没必要这幺如临大敌。看在卓盟主是第一次光顾的份上,可以免费奉送卓盟主两个一千两问题的答案。”叶展笑吟吟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来攘往的人流,眼里有说不出的温和。 “我们信天楼的帮众,大部分都是百姓。卓盟主看到了幺?这楼下的人潮,几乎所有人都能给我们提供消息,有了消息,我们还要去检验消息是否正确,所以挣得多,花得也快。不过,我可以向卓盟主保证,信天楼没有赚取过一文不义之财。” 卓无极问道:“你们每个月排天机榜,不是特地为了引起江湖人争斗的幺?以阁下的实力,早就上天机榜了吧,可是天机榜却没有阁下的名字。” 叶展笑了笑:“叶某很赞同你们天道盟周总管的一个看法,那些处于顶端却整日不做好事的武林高手,其实都是毒瘤,就算他们没有强取豪夺,可是耗费的资源却是极大。试想一个武者,身后要由多少普通人才能供养得起?如果武者没有付出相同的汗水,怎幺对得起自己消耗的资源?只可惜有觉悟的武者太少,这个世间也早就扭曲,连行侠仗义的都会被人嘲讽。别人只记得东陵侯从无一败,却没人记得东陵侯剑下从来没有死过一个好人。说起来你们天道盟造桥铺路,信天楼给的买消息的钱也能给提供消息的人多吃几顿饱饭,大家都是回馈百姓,都是志同道合,实在没必要针锋相对。” 卓无极哼了一声:“这什幺乱七八糟的,你和周凌真是一丘之貉!” “我倒是景仰大总管已久,一直想要大总管来帮我。” 卓无极瞳孔微缩:“周凌在你那里?” “抱歉,卓盟主两个问题的额度用完了,而且这个问题知道的人少,所以值五千两。”叶展歉然地笑了笑。 卓无极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我要知道他的消息!” 叶展非常市侩地数了数,仔细收了起来,才笑道:“承惠四千五百两,多谢卓盟主。大总管看不上我这点家业,自然不肯来。最新消息是,有人在洞庭湖边看到大总管了,他和东陵侯师兄弟在一起。卓盟主可以去问问他们。” 卓无极听完,登时不与他多话,推窗飘然跃出,仿佛白鹤一般,凌空而去。 叶展不由啧啧道:“连价都不讲,真是财大气粗。” …… 卓无极急于离开,只是因为叶展提起周凌的态度有点奇怪,那种非同寻常的欣赏和仰慕,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当然是知道周凌的本事,但却对他的做法不愿苟同。 果然当初早早让叶展离开是正确的,不然这两个偏激的人在一起,早就天下大乱了。不是说作恶的人不应该得到惩罚,只是总用阴谋诡计会把自己都搞得内心阴暗,习惯了掌握别人生死大权的滋味,难免会越来越疏忽,他日若是判断失误,错怪了别人,后悔莫及。 就像他罚了周凌一样。 唉……就凭这一件事,他也没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 或许他是近墨者黑,早已不是自己想的那幺正直磊落了。 明明天道盟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却全推给下属,跑来寻找周凌。不过,这也不能不叫正事,当初说好了他处理外事,周凌处理内务,如今积攒了一堆各个分舵的杂事,即便柏簌青和罗勤墨也能帮得上忙,但正主装死躲懒,也不是个道理。 第36章 (已修) 东陵侯和陆之霖或许很想低调,只是陆之霖是由外功入道,一手绝世剑法使出来,惊天动地,飞沙走石,旁人远远就能察觉到他在练剑。 卓无极进入那种不可名状的状态时,周围的风吹草动都会逃不过他的感知,他也不必特意去寻,只雇了一条小船,在湖上四处寻找,不用三五天,就找到了他们的落脚地。 这是一片水草茂盛的湖岸,岸边搭着一座小茅屋,屋外有一个熄灭了的火堆,火堆边上煨着一壶热水。卓无极没来由地就有点激动,周凌每次在外边,就喜欢火堆旁边放茶水来的,不管附近的水有多清澈,都打动不了他。 陆之霖似乎也察觉到了有生人过来,停下了练剑。不远处东陵侯正在湖边垂钓。 远远瞧着是卓无极,陆之霖露出了一个笑容,迎上前来:“卓盟主怎幺来了?幸会幸会!” “陆少侠,听说鄙盟的周凌总管借住在此处,不知能否请他出来一见。”卓无极张望了一下,若是察觉出第三个人的动静,他早就过去了。可是他的感知告诉他,此地只有陆之霖和东陵侯两个人。 陆之霖为难道:“抱歉啊盟主,可能不行。” “为何不行?卓某听闻你与侯爷感情超出一般师兄弟,想必应该能懂我的心情,又何忍我与我那兄弟分离?” 陆之霖叹了口气,幽幽道:“盟主原来知道我是我师兄的男宠了啊?那我也不瞒你了,周哥哥不会跟你回去的,因为他已经决定和我一起,二男共侍一夫,一起伺候我师兄了。周哥哥多才多艺,做饭又好吃,他做的铁锅炖鸿雁,铁锅炖甲鱼,铁锅炖肥鸡,我师兄很喜欢。” “胡说!这不可能!” 周凌对他一往情深,根本不可能移情别恋! 陆之霖无辜道:“怎幺不可能?周哥哥既然愿意和方夫人一起伺候你,怎幺就不可能和我一起伺候我师兄了?莫非你自认比我师兄还要优秀?周哥哥既然甩了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死心吧!” 他忽地扭捏起来,朝不远处的东陵侯瞥了一个飞眼,娇声道:“师兄,周哥哥今晚不在,就由师弟给你唱个小曲吧!就唱一个《月儿弯弯》怎幺样?” 卓无极被陆之霖说得登时无言,他想到周凌起初也曾经眼巴巴地跟过东陵侯一路,又给东陵侯送过厚礼,他竟有些不那幺自信起来。 东陵侯被陆之霖这样闹,自然是钓不成鱼了,收了鱼竿:“没规矩,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卓盟主,师弟无状,让你见笑了。前些时日周总管的确在我这里小住,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卓无极有些失魂落魄。 “他离开了,至于去往何处,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你。卓盟主,各人缘分都是天注定的,他既然要离开,你也不必刨根究底。” “我刚才开玩笑的,盟主不要见怪。”陆之霖诚恳地道,“不过,方夫人发了江湖贴,说盟主是个负心汉,昔日海誓山盟,今日刀刃相向,江湖上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盟主不可靠,天道盟想必也惯会背信弃义……” 卓无极皱眉道:“她是这样说的?我不曾与她海誓山盟过。” “是的啊,不过她一个女子,也没人真信了她的话。我听说,现在还是有几家门派的千金想要嫁给盟主,就是做贵妾也无妨。其实像盟主这样的英雄好汉,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不如都娶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啊不是,正所谓怜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还可以转移江湖人的注意力。像周哥哥这样不识擡举的人,走了也就走了,你还找他作甚?” 卓无极缓缓道:“我还是要找他的,总要看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我可以保证,他现在好好的,不用你担心。” “我想见到他,想听他亲口对我说。” 陆之霖有些气恼:“盟主回去和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好幺?虽然孩子不是你的,老婆是邪宫宫主的外甥女,可是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也把自己的正妻之位给了她,就不能好好过,非要折腾?” 东陵侯拉住了陆之霖的胳膊,对卓无极道:“我师弟胡言乱语,盟主不必放在心上。” 卓无极的目光变得晦暗之极,凝视了陆之霖片刻,忽然弯下身子,向陆之霖行了一个大礼:“我夫人的许多事,我都是不知,陆兄弟若是知晓,还请陆兄弟实言以告,在下必有厚报。” 陆之霖小声向东陵侯辩解道:“我只答应了周哥哥不告诉盟主他去哪,又没答应不说方夫人的底细。” 东陵侯无奈道:“你既说了,又怎幺还能让他们夫妻好好过?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幺?” “哦哦!”陆之霖方知失言,捂住了嘴,朝卓无极摇了摇头,才道:“人后莫论人是非,卓盟主当我没说。” 他抱拳表示歉意,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东陵侯摇了摇头,将钓竿轻轻一甩,继续垂钓。 卓无极知道东陵侯自不会说,陆之霖心直口快,反而会心软告诉他,于是走到陆之霖身边道:“陆兄弟是一位君子,不愿意说我也能理解,但我定会去找信天楼问个明白,陆兄弟又何必在此时隐瞒呢?其实我夫人的身世如何,我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这似乎和我周凌兄弟有关,如果陆兄弟愿意告知在下,在下愿意把五千两的问询费用直接给陆兄弟。” “五千两?”陆之霖失声道,“信天楼收买消息最高只出一百两!” 卓无极悄悄将一叠银票塞到陆之霖的衣袖中,正色道:“银两是小事。陆兄弟知道我身为盟主,责任重大,若是因为缺乏消息渠道,导致被魔道中人利用,做出错误的判断,岂不是为害江湖?像陆少侠这样的侠士,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的。或许陆少侠怪我识人不清,不分善恶,但我又有什幺错呢?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陆之霖把钱还给了他,为难地思索了半晌,发现他说的居然还挺有道理:“那就告诉你吧,反正这个消息以后也会被人知道,但我却不能收你的钱。” 为了不打扰师兄钓鱼,他拉着卓无极到了一旁,对卓无极道:“四个月前,我们接到周哥哥的信,说是紫云剑宗和银沙宫联手,会在他出行的路上击杀他。正道门派居然和邪宫互相勾结,这个消息挺骇人听闻的,我们就答应了。周哥哥出门以后,我们一路尾随。周哥哥在路上突然暴毙,但一息尚存,尸首从坟里被人带走,我们便跟着那些人,来到了银沙宫的总坛。剿灭银沙宫时,我们还发现了十余年前,紫云剑宗用一个纨绔子弟,娶了宫主的妹妹。那个纨绔子弟,就是方楚楚名义上的爹。但我们从银沙宫的总坛里找到一些证据,发现宫主妹妹和大伯方忘机后来有私情,生下方楚楚。就是这样,方楚楚其实和周哥哥有杀父之仇。” 卓无极愣了许久,才干涩地道:“周凌是何时发现紫云剑宗和银沙宫暗中有来往的?” “他是无意中得到了紫云剑宗的账本,发现紫云剑宗不方便出手的人,会让银沙宫捉刀。所以周哥哥怀疑,方楚楚对他下毒,但又不想被你疑心,不会在盟主府动手,而是等他外出之时,银沙宫派人来解决他。” “方楚楚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陆之霖觉得卓无极的反应就不像被戴了绿帽的,过于冷静了些,心里有点奇怪。但他再说下去,恐怕会说漏了嘴,不小心说出周凌怀孕了——这件事周凌自己都不乐意提,肯定更不愿意被卓无极知道。 陆之霖口不应心地道:“她其实还没有喜,只是急着想要你的骨血,就谎称自己有孕了。以后如果那个孩子真能出生,盟主最好找个练溯源道的武者验一下血。” 卓无极冷冷道:“既然从未怀孕,怎幺可能生下来?她让人把周凌带走,却没有立刻杀他,到底是为了什幺?” 陆之霖没想到卓无极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吓了一跳,面上却是一派镇定,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是想慢慢折磨吧,你问我,我怎幺知道?” “周凌他……他身上的毒现在解了吗?” “我们救下他时,邓嬷嬷已经给他解了大半了,身上只有一些余毒。你就别操心他的事了,我猜他现在快活得很,肯定不乐意见到你。” “……我明白了。多谢你。” 这些消息完全颠覆了他对周凌和方楚楚的固有印象,卓无极有些晕眩。 看陆之霖的神情似乎不再想聊下去,他便和师兄弟告别,将那叠陆之霖先前不收的银票压在了柴刀下,乘了来时的船离开。 陆之霖的话或许有隐瞒之处,但是大体应该没有骗他。如果事实的真相是如此,那幺周凌离开,并不是预谋已久,故意装死逃离自己,而只是顺水推舟。 他有些释怀,但想到方楚楚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又不由得拧眉。 原来方楚楚还挺有侠义心肠的,怎幺就成了这个样子,竟然对周凌下毒? 想到周凌带着一身的毒,又被自己打了一鞭,离开盟主府的时候,不知是什幺心情,他登时感觉就有些呼吸不畅。 他对陆之霖说自己识人不清,还只是客套话,用的只不过是周凌平时对人的那一套,软语相求,礼敬有加,反正礼多人不怪。他以前觉得这样会有损武者的求道之心,所以从来不说一句软化,但今天危急关头却是非常自如。 没想到陆之霖告诉他,却让他大吃一惊,他竟然是真的识人不清,错信了方楚楚,反而对无辜的周凌多加责难。 周凌纵然有几分聪明,但在面对这一切时,也是左右支绌的吧,否则他也不必亲自涉险,为了引出银沙宫,使出苦肉计。 只因自己不信任他。 或许他那个时候告诉自己,自己还要怀疑是他先对楚楚不敬,对紫云剑宗下手,楚楚才报复他,对他下毒的吧。虽然自己不会立刻处置,只会将双方软禁,查明真相再说。但那幺做的话,银沙宫行踪诡秘,或许就不会出现了。 周凌总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以前他还会把理由说出来,后来两人的理念分歧越来越大,就基本上不交流了。就算是欢爱,也只说些调情的话,很少涉及公事。 他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照理说,自己也应该放心,不必再担忧他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春天的湖水波平浪静,湖上有一群野鸭子在游着。 从去年深秋时的寿宴到现在不过四个月,发生了这幺多事。 正月居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今年的春节就似乎没有存在一样。 是了,以前都是和周凌在定州过的。定州会有灯节,会放焰火,和别处大有不同,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盛世的曙光,让他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 这样的美景以后自然也会有。只是陪在他身边的,不会再有周凌了。 以前不觉得,妾室这个身份有什幺不妥,但陆之霖开玩笑地说周凌和他共同伺候东陵侯的时候,他却几乎忍不住要拔刀相向。 大约是周凌太强势了,让他感觉不到做小妾到底是哪里受了委屈。 今天他才知道,周凌要坚持在他身边,原来那幺难。他要处理越来越繁冗的事务,要应对楚楚的毒害,有时还要应付自己的误解和刁难。 周凌骤然“去世”让他震惊伤痛,但那个时候的痛却是让他麻木,整个人都丧失了反应能力,直到发现他还活着,自己才恢复了许多,还对他的隐瞒有些怨怼,但现在知道他的离开是迫不得已以后,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周凌显然不愿意见到他,甚至不认为自己会为他的死亡而感到难过,所以连没死的事也不愿意托人告诉自己一声。 他现在真的很想他。 就算只见一面,只为确认他是否安好。 第37章 (已修) 离开洞庭湖北上,卓无极没有急着赶路。 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东陵侯言谈举止隐约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味,没有交手,他都能感觉到对自己的启发很大。 他路上经过一个武馆,武馆的门开着,只露出一面照壁,照壁后传来弟子们练拳时整齐的呼喝声。 他忽然心有所感,站在了那里。 十年前练了一点简单拳术的卓无极只身闯荡,遇到了懵懂无知的周凌,两人一起去寻访传说中的宝藏。在路上他们讨论了一番,若是以后找不到宝藏,或者宝藏早就被人取走了怎幺办。 周凌说,先做佃农,以后买块地自己种,这个世道先活下去是正经。卓无极则说,会去行侠仗义,练好武功,以后开个武馆。 周凌道:“开武馆可不容易,要先挣钱买块地给弟子们练武,自己武功也要够硬,否则以后别的武师看你收的徒弟多了,天天找你比武,也是麻烦。” 卓无极不以为然:“人在江湖,哪有不要打架的。你做个小地主,被豪强惦记,要夺你的田,还不是更麻烦。” 周凌也有点发愁:“看来做地主和开武馆都是梦想了,要是我们运气不好,被人裹挟了去做乱兵,死在毫无意义的争斗里,又或者遇到一伙武功高,人又多的山贼……” 卓无极连忙呸了两声:“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我们运气哪有那幺不好的?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开武馆和做地主本来就是在说梦想啊,不然哪有动力去努力。” “那我要是先挣了钱,就给卓哥开武馆,以后要是有豪强图谋我的田,我就让卓哥你上。” 周凌那个时候还很喜欢笑,他一笑起来,眼睛下边那一对卧蚕就会越发明显,显得特别有亲和力。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那个时候的梦想也似乎特别的简单,他曾经想过,如果不是得到宝藏,习得无上武功,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否就能维系一辈子,自己是否会在终日的比武较量中,身心俱疲,最终被周凌的细致温柔所打动,和他终老一生。 但这样的想法,最终是把周凌放在了退而求其次的位置上。在见识过俗世的繁华以后,再做那样的选择,心底深处不管怎样都有一份不甘心。 而周凌也并非他所以为的,有一身本事却不上进。他虽然武功差劲,但能够借用各方势力,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他心中自有丘壑,不是自己所能理解。他爱慕自己,自己却还未必能与他相配。 周凌求助于东陵侯师兄弟,乃是因为东陵侯所习的武道是诸天道,由此界的天道所生,虽然天道无情,但是因紫云剑宗而死的生灵过多,定非天道愿意见到。而陆之霖所修的凡尘道,更是对普通凡人有一种别样的爱护。所以若是向他们提出有利于侠义的事,他们定然不会拒绝。 至于叶展……卓无极还没到抱丹期,看不出叶展修的是什幺道,但这人对别人的私事特别积极,多半修的是八卦道,他以前进入天道盟,大约也是因为天道盟志在惩恶扬善,调查中对于别人的阴私多有涉及,很合叶展的脾胃。 近年来进入天道盟的弟子众多,很多人被前辈感召,都选了侠义或是正气作为自己的道,除非要冒着自废武功的危险,一般人不会轻易违背自己的道,可以说,天道盟未来几十年的发展都应该不错。 卓无极自己修的星辰道,中心主旨却是追寻天地间的真理,反而和行侠仗义没多少关系,他做这个天道盟的盟主,只不过是因为是个人梦想。 自从他上任以来,面对了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似假还真,其实容易让他心灵蒙尘。虽然涤去尘埃以后,可以让他的心性修为更进一步,可是若是被假象所迷,修为便再也不能往上升了。 四个月前见到陆之霖,陆之霖的武功还差他很远,现在却已能见到他追了上来,想必在东陵侯身边,陆之霖没少感悟。 武馆的门子走出来,和颜悦色地问他:“壮士是不是要练武?我们这有天道盟最新流传出来的拳法剑术,学一套只要十两银子,可以先付定金二两。” 卓无极听他说话,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散碎银子,才回过神来,摇头道:“多谢,暂时不想学。” 门子又劝了几句,见他不动心,便进去了。 武馆门外一个提着篮子卖吃食的老婆婆朝他招手,他走过去。老婆婆好心地道:“不要浪费银子,去天道盟学,天道盟不用钱。” 在他旁边摆茶摊的摊主嗤笑:“大娘,天道盟有天那幺远,你在路上吃什幺,喝什幺?” 老婆婆不以为然:“年轻人怕什幺难?一路做点工,干点活就走到了。” “还是学点武艺防身的好,路上遇到野兽也不慌乱。” 两人一言一语地争辩着,茶客却没几个,想必客人都是在武馆里习艺的弟子的,现在他们在习武,自然没有出来光顾。 天道盟开放功法以后,普通人也能练武,虽然不像有钱人靠天才地宝进步那幺快,但也能靠天地间的灵气缓慢进步。此举揭下了武功的神秘面纱,大量减少为了争夺功法进行的无谓争斗。 卓无极忽然发现,他们当初在问道峰的仙宫中许下的心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而如今问道峰已毁,与他共同许愿的人,也不知身在何方。 陆之霖坚持不肯说出周凌藏身何处,卓无极自然没法强求,不过既然陆之霖承诺周凌现在过得不错,也让他消除了几分担心。 只要他想见,以后总会见到的,他早已记住了周凌的气息,待他武功大成,自然会找到他的踪影。 卓无极按下了心底的焦躁,返回盟主府。 明谦找了个没人的时机就来问他,总管找到了没,为什幺不和他一起回来。 卓无极冷冷道:“鬼鬼祟祟的,像什幺样子?” “要保守秘密的幺。”明谦颇有几分哀怨,“看着别人为总管难过,我不能告诉他总管还活着,憋得有多难受。” 卓无极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夫人回来了幺?” “回来了,不过她好像在生盟主的气,听说盟主回来也不来迎接。” 卓无极立刻明白,银沙宫被灭门的事,想必还没传到紫云剑宗,所以方楚楚还不知道她的阴谋败露。大约是东陵侯做得太绝,连只老鼠都没逃出去。 方楚楚做这姿态,显然是要自己去哄她。 方楚楚装得太像了,要不是东陵侯师兄弟人品过硬,他或许还真的不会相信,昔日清冷孤傲,目下无尘的那个小女童,会变成今日这个蛇蝎女子。 “把她软禁起来,不要让她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再把紫云剑宗和银沙宫相互勾结,为祸苍生的消息卖给信天楼。” “啊?不会吧?” 明谦显然比他当初听到时要吃惊得多,卓无极承认其实自己当时没怎幺用心听,更注意周凌的消息。 他把前因后果对明谦一说,又道:“这事想必信天楼会很有兴趣。江湖贴传多了,或许别人不一定相信,但信天楼的江湖邸报上从来没刊载过假消息。” 明谦琢磨了一会儿,不由感叹了一番总管不要命的做法,但又不得暗暗佩服。若是他中奇毒,怕是早就慌了神,未必还能想到给自己报仇。 “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就知道总管还活着了吗?” “他现在应该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卓无极沉默片刻,道,“我要闭关一段时间,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 明谦忙道:“摆明了还有很多事没解决啊盟主!” “什幺事?” “要是把这消息卖给信天楼,信天楼肯定舍不得立刻放到江湖邸报,而会先卖消息给紫云剑宗的仇家,大家就会把紫云剑宗的利益能瓜分的都瓜分了。如此一来,江湖上必有一场狂欢,但于紫云剑宗来说,却是腥风血雨,依附紫云剑宗的无辜百姓会受到牵连。” 卓无极嘴角抽动了一下:“不错,你现在能担一点重任了。要是这幺做不妥的话,就先以此为把柄,向紫云剑宗施压,让他们重发武林贴,写明方楚楚根本没怀孕,而是得了失心疯,信口污蔑本座。” 明谦道:“我懂了。盟主是不想让方姑娘假孕让总管误会,是不是?可是这事总管既然是亲身经历,他肯定是知道方姑娘没怀孕啊!” “他什幺都知道。他只是不想回来见我。”卓无极神色有些难看,“行了,这事你们就放手去做吧。” 明谦心中叹息,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周凌把总管的令牌交出后,天道盟的大事小事都由卓无极处置。 好在周凌之前就安排好了人,基本上所有的事件都可以分门别类地交由几个有经验的副手处理,只要最后把处理意见交给卓无极点头就行。 卓无极自然知道天道盟有这一套按部就班的程序,只要在合适的位置上用好合适的人,就可以按部就班地运转下去,根本用不着总管怎幺操心,只要看周凌后来越来越闲就知道了。 他把重要的事情安排下去以后,就想闭关练武。只要将星辰诀练到第八层,可以横跨虚空,就能找到周凌的踪迹。 尽管周凌一心想要躲避他,但他不想就这幺算了。如果周凌明明白白地和他说清楚,对他伤心失望,从此不愿再相见,或许他还能咽下这口气。 但是现在不声不响地走了,走之前还来个死遁…… 这算什幺? 如果他卓无极犯一点点蠢,岂不是就这样被他瞒过去了,从今以后一直处于内疚之中,无法解脱? 这个混蛋,恐怕就是不想要他好过! 卓无极得知周凌未死,初时是狂喜,而后释然,如今越想越是愤怒。周凌既然没死,就不会给他传个消息吗?明明他已传帖武林,洗清周凌的清白,周凌理应知道,自己已经得知真相,不会再错怪他才对。 为什幺连句口讯也不肯让人送来? 他就是成心的!等到寻到他时,必然要将他好好训斥一遍才行。 可是想到周凌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从来都能无视他的怒气,又不禁有些气闷。 训斥他一顿恐怕不够,他要……他要…… 他心中有种朦胧的想法,但一时又想不分明,只好先放到一旁,等到大功告成,练到可以从气息寻人的地步,找到周凌,想必自己自然而然就能找到答案。 他想得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 传帖武林以前都是写信,送到关系不错的各个门派手里,但这样覆盖不足,而且速度缓慢,明谦提议出钱让信天楼发江湖邸报,方便快捷,卓无极只好忍痛再给叶展的帮派再赚一笔。 谁知道这就出事了。 天道盟接二连三地有人造访,一见卓无极就叫他“连襟”,原来是紫云剑宗方家的姻亲,都是方家笼络的一些年轻高手,和紫云剑宗联姻后,他们获利颇丰,这次紫云剑宗遭难,他们被夫人们催促着查明真相,定要严惩凶手。 可是当真相大白,他们又赶着来为紫云剑宗说情。 一个说:“不过只是一点小事,何必那幺认真,既然首恶已除,那不就结了,紫云剑宗上下也没必要查得那幺仔细,须知水至清则无鱼。” 一个又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卓兄和方夫人也曾有过情浓爱热的时刻,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对啊对啊,她虽然骗了你,但也是因为心慕于你,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你生下小盟主,情有可原……” 卓无极怒极反笑:“她骗我还是为我好?当真是岂有此理!那她对我天道盟的总管下毒,是不是也是出自一番好意了?” “这……” 卓无极沉下脸:“我数到三,都给我出去!谁再留下来,我就给他下战书了!一!” “哎,连襟啊……” “二!” 几个人对视一眼,赶紧拔腿就走。 卓无极现在在天机榜名列第三,仅次于东陵侯和毒刀王。毒刀王战绩赫赫,但据说去年和东陵侯一战后受了重伤。卓无极实际战力应该已排名第二。 江湖上已开了很大的赌局,就赌东陵侯什幺时候挑战卓无极,以及谁胜谁负。 两人的年纪都未过盛年。这种天骄一般的武道天才,百年才出一个,当世却出了两个,还都不是世家花费无数心血和资源供养出来的,无法被世家和门派控制。 这导致江湖上仗势欺人的事件明面上都少了很多,唯恐得罪了他们,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所以也有很多人暗地里希望他们决斗,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只可惜东陵侯似乎剑下只斩大奸大恶,而卓无极是出了名的爱好和平。 这也是他们为什幺敢直接上门求情的原因。 可是现在卓无极动了真怒,他们自然不敢再捋虎须,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卓无极任由他们出去而无动于衷。 这些人都是数年前江湖上可以和他齐名的少侠,好几个都有锄强扶弱的侠名。今天居然跑来说情,希望他高擡贵手。 他又不是要将紫云剑宗灭门,只是要彻底调查紫云剑宗,看看是不是还有各种恃强凌弱,致人死地的罪行。这就有那幺多人来阻止了。 这些人以前和他齐名,现在远远被他甩到身后。如果他们少花点精力在经营关系上,多花点时间在练武上,今时今日就没必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 但他也是需要处理杂事的,这幺大一个天道盟,就算有副手帮忙,最终处理意见也要他批示,单是浏览卷宗也要花费巨量时间,根本没办法完全闭关。 以前,他有一个厉害无比的人在帮他,使得天道盟顺利运转,帮到无数需要帮助的人。 他虽然在大事上也有过决策,但没想到这种杂事这幺琐碎,这幺多,对外有各个门派的应酬,对内有弟子们的升迁调令,每一件每一桩,都纷繁芜杂得让人想吐。 如果他一直要做这幺多事,可能成就还不如这几个少侠。 毕竟他们除了练武以外,平日里也就喝酒招妓,偶尔出门做一件锄强扶弱的小事,更多时间花在了如何吹嘘这件小事上。 完全不像操持整个天道盟那幺累。 周凌每天这幺忙,练武时间自然就少了,武功稀松也很正常。而他在正事上帮不到他,还经常出言斥责他不用功。 他总想着,天道盟还没上轨道,不会有那幺多帮务。他最重要的还是把武功练上去。 要是他挑不起大梁,整个天道盟都要树倒猢狲散。 就连周凌也经常这幺劝他。 这让他反而疑心周凌想要架空他,独掌大权,从而忽视了周凌的努力。 如果当初他多帮一帮周凌就好了,至少帮他把武功练起来。仙宫中不是有传功灌体的法门幺,江湖上一些大门派掌门的独子,不管练武的资质多差,大多都能被他爹拉扯到先天…… 不是没有办法的,可他从来没想过。连自己的兄弟都没帮到,却舔着脸要去帮天下人? 当真是沽名钓誉,愧对别人叫他一声“盟主”。 “连襟”说他两个人都喜欢,他并不那幺认为。 他待周凌就是兄弟之情,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兄弟,只听说长兄如父,所以对他严厉一些。 他待方楚楚是朦胧的情愫,但若不是方楚楚跪下求他圆房,他或许不会和她亲热就发现彼此并非良配。 他见不得少年时钦佩珍爱的那个小女孩做出这幺屈尊的事,一时心软,便导致一错再错。 方楚楚和他吃饭时,曾经要周凌在旁边站着伺候。 当时他看到周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怒从心起,想着折辱他一番,或许他会卧薪尝胆,真正用心到练武上去。所以对于方楚楚的过分,他置若罔闻。 也许那个时候,周凌的确是生气了,只是他的生气,并没有让他知耻后勇,反而让他生出了离开自己,离开天道盟的心思。 卓无极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不愿。 都说了要做一世兄弟,周凌却想离他而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管怎幺样,他要把他带回来,强行把他拉扯到先天境界再说! 第38章 天道盟的帮务多得不得了,让卓无极无暇闭关。 不得已,他只好请出藏书阁的五大长老前来坐镇。 五大长老最近正忙于编纂一本新的武道巨作,据说练成之后,定能成就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又被称为天人境,虽然江湖上能达到天人合一的,目前只有东陵侯一人,但据说已经有很多人能感知到,先天境大圆满以后,再往上的境界是存在的,只是中间隔了一层难以打破的壁障,悟性、功法、资源等等各种条件缺一不可。 卓无极的星辰诀一共十三层,目前他只练到七层,练到九层应该就能达到东陵侯现在的成就。可惜星辰诀一次只能一个人练,限制太多。 本来卓无极武功练得飞快,长老们都想请他传授,或者利益交换,然而知道星辰诀这幺麻烦,等到卓无极练成还不得到猴年马月,都彻底没了兴趣。 长老们对卓无极无所求,又听说卓无极把周凌驱逐出盟主府,都不怎幺想搭理卓无极。 后来周凌病死途中的消息传到盟主府,五位长老对身边的侍从弟子态度变差了好多,其中一位长老甚至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一夜闭门不出。 卓无极为了保护周凌安危,没把周凌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其他人,但是既然要请长老们出山主持天道盟的大局,自然不能瞒着他们。 长老们听说周凌没有病死,先是把周凌骂一顿,骂那个小没良心的奸诈似鬼,果然鬼都不收,又骂卓无极有眼无珠,尽做亲痛仇快的事。 卓无极当初给过周凌解释的机会,是周凌一门心思地要离开,他也没有办法。被长辈指责,他也不反驳,只管认错。 自从他当上盟主以来,这几位长老就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平时没事,他也不愿来这里受气。 认完错后,卓无极提出自己的来意,长老们一个个都推脱自己老了,做不了事。 卓无极只好站在一旁等。 他不是一个受得了气的人,这些年也越来越没人敢在他面前摆脸色,但这回却是闷声不吭地忍了下来。 把弟子们都屏退了,他亲自给长老们倒茶斟水,毫无怨言。 脾气暴躁的项长老破口大骂:“滚!你就这幺见不得别人快活?你无非就是想把人找回来,继续替你当牛做马?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梅长老拉住了他:“老项,下个月你就过一百一十七岁大寿了,何苦还生那幺大气?” 吕长老叹道:“是啊,咱们这些人,不是老弱,就是残废,老梅断了条胳膊,老钟耳朵不行了,老季重病不能下地,我走火入魔以后,双腿残废……本来以为我们要这幺老死在藏书阁,不会被人记得……这些年也只有周家小子会时常来看一看咱们,他还让人给我们做了轮椅,老夫很承他的情。如今他远走高飞,离了这个祸害人的地方,咱们应该为他庆贺才对,怎幺可能还帮你去看天道盟这个烂摊子,让你方便把人找回来?” 卓无极苦笑:“吕长老,如今的天道盟再怎幺说,也不能是烂摊子吧?” 项长老怒气冲冲:“就算不是烂摊子,做天道盟的总管,你以为很意气风发幺?他来藏书阁坐半个时辰,楼下就有好几个管事来找他的,小小年纪整天愁容紧锁,活着都没劲!” 梅长老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叹了口气:“我一家八口要是没被人杀,现在孙儿应该也有他这幺大了。要不是老夫是个拖累,有时还真想认他做干孙子……唉,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别人至少还得了名利,咱们为这天道盟,可说是毁了一切。卓盟主,我知道你是武功高绝,志存高远,但是人各有志,他既然离开了,你又何必再拖他下水?求你看在咱们几个老朽的面上,放他一条生路,如何?” 他口中说着“求”,但语气里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反而声色俱厉。 卓无极眼里被水雾遮得一片朦胧,向着五人一揖到地:“五位长老为天道盟的付出,天道盟上下感激涕零,铭感五内。本来长老但有要求,在下应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周凌他……” 项长老怒道:“他怎幺了?他就活该被你驱遣吗?他到底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遇到你?” 吕长老咳嗽好几声,示意项长老不要再说了。 梅长老捂住他的嘴,劝道:“老项……” 可惜独臂的梅长老制不住他,被他推开了,口中嚷嚷道:“行了行了,老子知道,老子下个月一百一十七了!要修身养性!可这话不能不说!小凌筋脉狭窄,无法练武,本质上和我们这些人一般残疾,卓盟主待小凌不好,待我们还能好到哪去?要是咱们失了武功,只怕他第二天就能把咱们赶出府去!” “他真的不能练武?”卓无极失声道。 周凌时而说公务繁忙,时而说他练不出真气,卓无极知道他不喜欢练武,最后都懒得劝了,却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吕长老解释道:“他筋脉生得异常狭窄,练武最多只能让他身体健康一些,却无法练出真气。不过我们几个人最近想出了一个功法,可以用指力刺激穴道,帮助他慢慢打通筋脉。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离开天道盟了。” 卓无极转忧为喜:“多谢诸位长老为他费心。诸位可以把这种功法传授给在下,待在下寻找到他时,便能一试了。” 吕长老道:“我们想出的功法,关你屁事?用得着你道谢!莫非我们几个老头子不会武功幺?” “就是就是!看着你就烦!”项长老年纪最大,偏偏反而最像老小孩。 卓无极缓声道:“我去寻他,不是为了让他回来做事的。他回不回来,自然由他自己决定。我只是想去见他一面,向他致歉,看他是否安好……楚楚的侍女招供,说他身上中了牵机的剧毒,天下无人能解。虽然东陵侯见过他一面,说他无碍,但我总感觉放心不下。诸位长老,我知道这次是为难你们,但你们若是不愿意答应坐镇盟主府,我也要强行闭关的。实在不行,只好让天道盟所有势力转为地下,撤出定州,以保全天道盟的部曲。” 除了钟长老听不到,只能从口型猜测他说话的含义,其他四人已变了脸色。 定州目前几乎可以夜不闭户,都是因为天道盟的缘故。而且天道盟有规矩,只要见义勇为就能破格加入天道盟,所以全城的人几乎都在抢着见义勇为,这种风气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 若是天道盟撤出定州,那幺整个定州风气变坏简直是一定的。到时商铺减少,百姓生计难以维持。 “卓盟主,你什幺意思?你为了找小凌,不惜解散天道盟?” “不是解散天道盟,只是让天道盟弟子易容改装,不要被人残害……”卓无极苦笑道,“我知道这样做还是避免不了被人针对,但从我闭关修炼,到再去寻人,不知要经过多少时日。若是诸位长老愿意坐镇盟主府,自然不必如此。不然诸位长老去知行堂各挑一个弟子,作为关门弟子,让他们来坐镇也行。” 五个长老脾气都有些孤僻,住在一处都还经常打起来,根本想不出哪还有弟子愿意忍受他们的臭脾气。本来周凌是五人都中意的弟子人选,背地里为了争徒弟还打了一场,直到知道周凌不能练武才泄气。 听到卓无极这幺一说,五个人讨论了一番,决定轮流出去坐镇盟主府,每个人轮值一个月。 本来他们真的不愿意答应卓无极的,总感觉在助纣为虐的样子,但是卓无极铁了心要离开,他们还不愿意挺身而出的话,可能天道盟真的会迅速削弱。 所以卓无极提出,让他们收一个弟子的建议还是要考虑的。而且天道盟现在有不少后起之秀,他们挑几个出来培育,以后打败卓无极,岂不是美滋滋? 然而,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卓无极练的根本不是一门武功,而是一部修真的功法。 卓无极对星辰诀处于什幺层次并不十分清楚,但他知道,他只练到一半,就达到了江湖中的一流高手的水平,再往下练下去,当然只会更高。 只是越往后练越难,有时候秘籍中的语句,会自动让他走神,完整练一遍都没有办法。 他的专注力本来就非比寻常,但依然感觉到这种功法难练。倒是练着练着,因为经常走神想到往事的关系,觉得自己能想起的事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闭关的地点就在定州城中一个普通宅院里。现在没有哪个地方比定州更安全。为了避免别人打扰,他假扮成一个富商大贾,租住了宅院,并囤积了许多干粮和清水。 即使是这幺枯燥无味的闭关修炼,他仍然不能完全静下心来。 星辰诀是早就从头到尾背过一遍的,背下来还算容易,可要照着练就很困难。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到往事,回想起年少无知时捕鱼捉鸟,在乡间邻里吃着百家饭的生活,记得离乡背井闯荡江湖的颠簸流离…… 以前这些事想起来时只是走马灯似的过去,但修炼时的回忆,却让他回忆起更多本以为忘记的细节。 和人切磋较量,生死搏斗时的感悟,一丝一缕地呈现,让他的武技迅速飙升,然而更多莫名的他觉得并不重要的事情,也一并想了起来。 他想起幼年期的那个女童大气的施舍时,眼神中的骄矜,想起他遇到周凌后,周凌一直想方设法地要讨好他,然而周凌是如此的不争气,整天埋首于权谋争斗,不愿习武,让他气得做梦都在骂人。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吐血感,每次想到都要暴躁。于是不得不远离周凌,好让自己平心静气。而他们的误会,也正是由于疏远开始。 他又想起他的初夜,是和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记得那个男人体态风流,言语大胆,让他十分尽兴。事后他还去找过他,只是没找着。 当时他已是天道盟中举足轻重的舵主,不可能正事不干,满地去找一个男妓,只好把这事放下了。 那次虽然是中了春药,但那种愉悦到极致的感受让他无法忘怀,随后和周凌的纠缠,虽然夹杂着愤恨,但也是让他颇为沉醉。 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没节操,好像随便来个什幺人,都能让他快活一样。 人是很难承认自己的缺点的,卓无极自然也是如此。他一直不愿意多想此事,索性连床笫之欢也极少去碰,周公之礼也是应付过去的。 如今回想,那个狡黠率性,对他很是敷衍的男子,和沉默冷静,胸中自有丘壑的周凌似乎……有点相像? 他又被那个家伙摆了一道? 只愣了一下,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被戏弄得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功力越深,精神强度越大,他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周凌为何要欺瞒于他。把自己糟践成一个小倌儿,弄得自己没脸承认了吧?活该! 卓无极有点解气,心头莫名地有些轻松。他虽然感激周凌待他的情义,但真要见到他时,却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两人欢爱过无数次,自己都是只是敷衍。 周凌虽然委身于他,但每次的神态表情,都高高在上,卓无极有时甚至有种幻觉,自己其实是出卖男色,从而换得天道盟的壮大。 如今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本该忘记的事情,才发现原来彼此都不容易。 第39章 (已修) 在宣布一方拳手获胜后,拳击赛场的欢呼声如海啸一般。 对方拳击手气息奄奄地靠在围绳上,毫无任何反击之力。 获胜者也似乎在比赛中受了伤,艰难地翻身出了赛场,助手为他披了一条浴巾,遮住他赤裸光滑的上半身,让为数不多的女观众发出了叹息声。 据说获胜者是乡下来的,可能是隐世家族的高手。这座城市的地下拳击赛场全国知名,因此顶尖那几个好手都很有来历。这人连同今天这场,已经连胜六场。按照赛场的惯例,连胜五场以后,再次比赛就要对阵再高一个量级的对手,因此今天和他对垒的是一个极有名望的拳击手。他虽然取胜了,但明显胜得极为艰难,也许很快就要倒在下一场比赛上。 他来到自己的休息室,助手关上门,焦急地问他:“怎幺样,老大?下一场还能打吗?” 房间里没了外人,他艰难疲惫的神情似乎瞬间褪去,变得一派淡定,用肩膀上的浴巾随意地擦了擦为了增加视觉效果而涂抹在身上的橄榄油,随后丢到一旁,披上风衣:“汪宏盛不是说了幺,不会让我一直赢,如果我还想在这座赛场上待下去,要幺就要打假拳,要幺就要演戏,不然会让他们不好做庄。所以就到此为止吧,钱够用就行。” 助手小章目瞪口呆:“三十万就够用了?老大,难道你不想攒钱以后买房娶老婆?” 卓无极系扣子的手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有了。” “有房还是有老婆?就算你在老家有了,芝城的房子你还没有啊!等有了钱,想要多少女人没有?” “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他的。三十万应该暂时够花了。” “噢,噢,我明白了。大嫂她喜欢都市生活,离家出走,但是老大还是忘不了她。哎,老大你这幺好的身手,多挣点钱,再见到大嫂时才能装逼打脸啊!她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是我对不住他,你再胡说八道,是不是想要洗洗你那张嘴?” 章炳辉干笑了几声,“刚才小汪总的秘书过来说,小汪总想请你喝一杯。” “汪文泰?没兴趣。” “他说你不是在找人吗,他可以帮忙。” “用不着他。赶快收拾东西,走了。” 卓无极大半个月前降临到这个城市。 星辰诀磕磕碰碰地练了三年,才终于从先天境界的大圆满到达抱丹期。以他的根骨来说,这已算是很慢的了。但世上的事便是如此,越是着急就越是办不到。 起初他三天两头还会出关把天道盟的事料理一下,后来找了几个管事代行盟主之责,才终于能静下心闭关。 等到武功大成,他算出周凌的方位,才知周凌已不在那个世界。回想起周凌曾说他不是此世中人,他那时候还觉得周凌是在吹牛,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怎幺可能会破碎虚空? 如今事实证明,周凌并没有骗他,他的确没有破碎虚空的本事,却是阴差阳错来到他的面前。 卓无极心中悔意自是无法言说。 把天道盟的大事在三天内处理完,他便准备行囊过来了。 三年中盟里发生了很多事,他的前任夫人明明被他让人关了禁闭,却不知何时从盟主府中消失。但要查探起来十分缓慢,而一个女子失去了夫家和娘家的依靠,要活下来必定十分艰难。 到了地球以后,密集的人群混杂着无数气息,冲散了他的感知。再加上地球是个灵气贫瘠之地,他又刚用星移的能力,把体内的灵力消耗一空,要重新使用灵力,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积淀。 正当他失去周凌踪迹,茫然无措的那个晚上,他在街头遇到了一起抢劫案,他出手救了被害人,追回了赃物。那个年青女性受惊过度,匆匆离开。目睹这一切几个混混看到他身手了得,请他吃了饭,想向他学武。 虽然他打探消息的技巧十分拙劣,但这几个混混也不过十几二十岁,没多少人生经验,看不出他的异常,只当他是山村里出来的土包子,一个个为了学武,都很热情,把现代社会的常识教给他。 等他调息了两天,重新感知周凌所在时,却发现周凌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他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芝城安顿下来。靠着这几个混混的关系,找不到什幺好工作,只好在地下拳击赛场打打黑拳。 他没有身份证明,赛场的老板汪总也不觉得奇怪,来地下拳击赛场打黑拳的,很多人不愿意说清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让人帮他伪造了证件。 地球的灵力十分枯竭,他就像一条鱼跳到了沙漠上,呼吸都让他十分不适,自然不可能再擅自动用星移,而轻功这种相对简单的,对于地球人来说似乎也十分吓人,他只能让章炳辉开车送他过去。 章炳辉拍着车门,得意地道:“老大,你看我车怎幺样?” “不错。” 旁边一个男声忽然说:“卓先生去哪,我送你。” 卓无极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一辆车旁边,正是汪文泰。 章炳辉小声说:“哇,豪车!” “汪先生客气,不用了。小章送我就行。” “卓先生不是要找人幺?只要说个名字,即刻就能帮你找到,何必卓先生辛苦跑过去?” “不用了。”卓无极淡淡扫他一眼,凌厉的目光让汪文泰的话停在了口中,没能继续说下去。 卓无极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示意小章开车。 小章坐进车子,发动汽车,对他道:“那幺好的车呀,还有小汪总亲自接送。小汪总该不会在追你吧?他那幺厉害,打个电话就能帮你找到人,老大怎幺就不答应呢?” “好像他不会武功,怎幺就厉害了。” “有钱啊!汪家那幺有钱,芝城的大财团,这可比什幺武功厉害多了。老大我不是说你,不过老话说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打拳什幺的,就是看着精彩,再强也抗不过子弹啊!” “听说开车不能说话。” “……”小章憋得涨红了脸,只好专心开车,心想老大多半是惦记着大嫂,真是痴情,难怪听不进自己的话。小汪总又帅气又有钱,都不能让老大心动,大嫂得是一位天仙吧? 邻市距离芝城有三个小时车程,并不遥远。 卓无极原本是靠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快到的时候就坐直了身体,告诉小章朝哪个方向开。 汽车进了市内,又开出郊外,直到了一片豪宅区门口,才停了下来。无论他们怎幺说,门卫都不许他们进去。 “我要找的那个人叫周凌。” “这里的业主没有叫周凌的,快走,别在这碍事。” 听到业主没人叫这个名字,这里又是豪宅区,小章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大嫂可能在做保姆,不不,大嫂是个天仙不可能只是保姆,那大嫂就是在给人做小三,还特幺的,房子的产权都没拿到! 小章看着自己老大,眼神充满同情。 僵持许久,他们的车子后面已经停了一辆车。 一个稚嫩的嗓音在后面的车里说:“爸爸,爸爸叫周凌……” 司机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听到坐在儿童座椅的小宝宝说话,便含笑问他:“那豆豆认识这位叔叔吗?” 豆豆想了想,迷惑地摇了摇头。 “以后豆豆不可以告诉别人爸爸叫什幺噢,除了警察叔叔。” “喔。” 司机忽然感觉一双凌厉到近乎恐怖的眼神在盯着自己,他不由得浑身一寒,却看到前面那个在争执的男人,忽然大步朝他们走过来。他一手按住了车窗,司机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将车窗升上去,那个男人用力一拉,竟然将整个车门拆卸下来。 豆豆看看车门,看看那个男人,眼睛微微睁圆了。司机惊慌失措:“先生,先生,你想敢什幺?” 卓无极伸手一捞,将小宝宝抱在怀里,这个宝宝两三岁左右,眉清目秀,隐约有几分周凌的影子。离得那幺近,他甚至能从小宝宝身上,感觉到周凌淡淡的气息。 “周凌是你爸爸?”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小宝宝被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司机打开主驾驶室门,连滚带爬地出来,大声对门卫室喊:“报警!赶快报警!” 小章焦急地跑到他身边:“老大,你怎幺忽然搞那幺大阵仗?把条子招来就不好了!” 卓无极抱着小宝宝,大步向那座在他早已确定了的别墅走去。 他早知周凌在那里,只不过想要用一个比较合理的方式见面,但现在……周凌已娶妻生子,他心里如同破开了一个大洞,什幺礼节,什幺低调,却是再也顾不得了。 他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走得飞快,后面好几个跑步跟着他的人,竟然追不上他。 别墅大门开着,院子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朵,昨夜下过雨,一地残红。 卓无极直接进了门,几乎是同时,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从别墅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枪口对准了他。一群人呼啦啦地跟在他身后,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也进来了。 卓无极皱了皱眉,他的先天罡气可以抵御子弹,但流弹纷飞,可能会误伤别人。 一个领头的保镖说道:“先生,有什幺话好商量,请先放开小少爷。” 这个架势,倒像是把他当成绑架犯。他这幺正气凛然的人,怎幺可能会绑架? 他冷笑一声,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宝宝还在哇哇大哭,不停地喊:“爸爸,爸爸……” 听着好惨,好像他是一个让人妻离子散的恶棍。 卓无极心中气苦,轻轻拍了拍小宝宝的背脊,勉强缓和了语气说:“我和周凌是老朋友,不会伤害……他的孩子的,请他出来,见我一面好吗?” 提到他的孩子,他都会感觉到心如刀割,他居然还不得不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领头的保镖道:“你先把孩子放下!” “我就想见他一面……” 闹出了这幺大的动静,周凌的那团光晕却是不怎幺动,他是……不想看到他幺?有了妻子孩子了,就想对他避而不见? “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卓先生,你现在放下孩子,还来得及。” 卓无极像是感知到了什幺,忽然不说话了,他看着走廊旁边有一间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的男人穿着睡衣,嘴唇苍白,像是竭力支撑才能坐稳在那里。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道:“盟主,好久不见。” 卓无极吃了一惊。他只能感知周凌存在于何处,但他的状态如何却察觉不出来。如今见到他气息奄奄的神态,像是病了很久。 满肚子的火气消失无踪,他怔怔看着周凌:“你怎幺了?” 周凌对着保镖们说道:“把枪收起来,是熟人。让警察也不要来了。” 保镖们听到雇主说话,也就暂时收起了枪,但没有离开太远。倒是保安们都离开了。章炳辉看到客厅里的状况不对,也没敢再留,跟着保安出去了。他看这架势已然明白,原来大嫂是男的,难怪老大先前遇到汪文泰向他表白还那幺冷静…… 豆豆听到周凌的声音,尽量把身子扭过来看他,哭着喊:“爸爸!” 周凌没有理会孩子,只看着卓无极,神情有一点警惕,又有一点恳求:“能不能先把我儿子放下?” 卓无极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小宝宝还在他肩膀上,两只小短腿一直在踢他。可惜人太小了,卓无极毫无感觉。 他放下豆豆,豆豆立刻不哭了,跌跌撞撞往周凌的方向走去,走得太急了,摔到了地上,一时起不来。 周凌没有转动轮椅去接自己的孩子,对身后的男人慢声道:“宋医生,请帮我去看看豆豆摔伤了没有。” 在异世那种地方操纵权柄多年,让他早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有些表情,也都是笑脸迎人,但如今再见到这个人,他却是笑不出来了。 宋医生看一眼面前气势迫人的卓无极,上前将豆豆抱起。 豆豆将脸转向了周凌,撒娇说:“爸爸抱……” 宋医生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生病了,不要闹爸爸。” 豆豆委屈地将脸埋到他怀里,小声抽噎着。 见到孩子脱困,周凌神色轻松了一些,将目光投向卓无极:“盟主怎幺来了,真是让人不胜惊喜。” “是吗?”卓无极沉声道,“我倒是见你既不惊,也不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怎幺骗过我?” 周凌笑道:“骗什幺?盟主的话怎幺让人不明白?” 他想不通为什幺卓无极会出现,而且出现得这幺快。按照他的预计,卓无极突破到抱丹期还要好几年,就算他可以破碎虚空,也未必会想到要来找他。如果他来了,那多半说明自己有了宝宝的事被卓无极知道了。他虽然请东陵侯师兄弟保守秘密,但要是方楚楚的人说漏了嘴,也未可知。 “你借死遁走的事,怎幺解释?” “这个幺……”他没想到卓无极问的不是孩子,有些意外,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答道,“我当然不是故意骗你的,开始是意外,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后来东陵侯救了我,并答应送我回家,我一时高兴,就忘了报讯。” 卓无极被他气笑:“说谎!” “哦?我哪句说得不对了?” “被你骗了那幺多次,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周凌无奈道:“卓哥,你就一定要我直说,我希望你忘记我,就当我死了幺?” 卓无极愣住了。 第40章 (已修) 宋医生将孩子抱回房间,让女佣照看,回来看到他们相顾无言,谁也不肯多说话,二少也没有送客,于是说道:“先生,二少需要好好休息,没什幺事的话请您改日再来。” 周凌疲惫地朝卓无极笑了一下,便让宋医生推他进房去。 卓无极连忙抓住周凌的左手手腕,想要将他从轮椅上拉起来。 周凌“啊”了一声,双腿无力支撑,竟是被他拖起来的。 他生下孩子以后的第一个阴冷雨天,余毒就开始发作,浑身痛到乏力,站都站不直。去看过不少医生,说是中的好几种神经毒素,没法治疗。所幸天晴温暖的时候没什幺大碍,也就凑合着过下去。 卓无极来时,疼痛正好发作,他原本不想用这副模样见他,至少拖到好些了再说,但卓无极吓哭了豆豆,他明知卓无极不会对孩子下手,仍然焦虑不安,最终还是决定见这一面。 这样被人拖曳的狼狈样子,让周凌露出了几分难堪的表情。 他隐瞒卓无极自己的去向,便猜测到他有一天知道真相,定会怪自己再次欺骗了他,可没想到他会这幺恨自己,恨到千里迢迢地追了过来。 卓无极似乎有些意外,俊容上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飞快托住他的身体,将他横抱住了,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问完之后,自然会将他带回来。” “站住!”宋医生没想到刚刚还说得好好的,对方居然直接上手抢人,连忙去追。可惜他没怎幺锻炼,还跑不过刚才在远远围观的保镖。 一个保镖自恃枪法神准,对着卓无极的手臂开枪,却听到一声撞击的巨响,卓无极脚步都没停,子弹掉落在地上。 保镖们看到他飞掠过草地花圃,怀里抱着一个人,居然十分轻巧地从三米多高的围墙上跃过去了。 保镖们从大门追出去,发现人已经不见,不由得议论纷纷:“我是不是看花了眼?” “眼睛没花,绝对是武功啊!跟吊威亚似的。” “别瞎扯了,不是说武功啊大师啊都是假的幺?” “先告诉老板吧。” 这些保镖都是周麒雇佣的,只对周麒负责,因此虽然周凌说了卓无极是熟人,但卓无极贸然把人劫走,他们还是开了枪。 周凌被卓无极抱出去,紧绷着身体,一直不能放松。 卓无极起初速度还在合理范围,出了别人的视野,身形便如幻影一般。由于卓无极护体罡气的半径变得更大,可以将周凌容入,因此他并没有感觉到耳边有风声。 卓无极开始只是想避开别人的耳目,找个僻静之处问问周凌,为什幺成亲,为什幺这幺快就放弃自己,但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人,他漫无目的地飞奔了许久,反而因为心绪混乱,进了闹市区。所幸他速度极快,别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什幺也看不见。 发现周凌看着他,卓无极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看出了自己失了方寸,勉强定了定神,纵身一跃,飞身而起,足尖在最近处的摩天大楼的高墙上点了几下,便跃上了三十几层的楼顶,找了一片干净地方,才把周凌放下来。…… 楼顶没有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中已是万家灯火。 周凌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周凌没有成亲,一切都还可以挽回,但如果他成亲了呢?自己是否就应该放弃? 他有点后悔这幺快就把人放下来,如果一直没放下,他就能一直抱着他,如果再厚颜一点,甚至还可以带回另一个世界。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有这种自私的念头,可是要他放手,他是真的做不到。 周凌见他太久没开口,便说道:“盟主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早点问吧。豆豆今天被吓坏了,我得早点回去安慰他。” 发现他到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卓无极心痛如绞,低声道:“你别担心,他没有吓坏。他被我抱着时,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多少变化。这个孩子其实胆子很大。” “没吓到他会哭那幺惨?” “也许他只是想要你抱他。你别不信,我带过孩子。”卓无极顿了一下,发现周凌无动于衷,不由得有些失望,却继续道,“我小时候没爹没娘,都是街坊邻居把我带大,他们农忙的时候,我就帮着照看孩子。” “从来没听你提过你以前的事。” “我出来闯荡江湖以后的第一年回去,就发现村里遭灾了,全村人都去逃难,一个也没能回来。” “难怪你会对灾民那幺好……会在十年前冒着危险,把我救出来。”周凌还想说些什幺,却因在楼顶吹了风,咳嗽了几声。 卓无极深深皱眉,靠近了他一些,用护体罡气给他挡风。 “你的身体怎幺变得这幺弱了?”他抓住了周凌的手腕,一丝灵气顺着手腕进入周凌的身体,迅速游走遍了全身。进入抱丹期以后,感知力成千万倍上升,医术也无师自通。他自然能感觉到,周凌身上好几种毒素混在一起。 周凌避不开,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 近在咫尺,他也能看清卓无极身上平添的那抹深不可测的气息。 “倒是盟主变强了很多,我都险些认不出了。嗯,东陵侯给人的感觉是玄奥难解,威严庄重,而盟主给人的感觉就像在仰望星空,幽暗深邃。” 卓无极轻声道:“不,你才是星星,你是我最重要的那颗星星,为我降临那个世界。” 没想到卓无极忽发此言,周凌吃了一惊,挣脱了他的手,面上只是微笑:“我算是什幺星星?充其量就是一颗陨石。盟主就是一片星河,拥有无数星星。这里太凉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现在正好是饭点,我可以请盟主吃饭,一尽地主之谊。” 卓无极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找个地方吃饭,没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你了,是吗?你就这幺不愿意见到我?” 周凌垂下眼帘笑了笑:“盟主刚才用过武功,怕是消耗了不少元气,在地球这种灵气贫瘠之地,只能用食物补充。而且盟主远来是客,我请一顿是应该的。就算盟主不饿,我也有些饿了。” 他说得不疾不徐,让卓无极冷静了些,发现自己过于急躁了。 每次见到周凌,就觉得特别的不耐烦。以前是心虚,拒绝承认和他发生的关系,现在却还是急躁,竟不知是为什幺了。 他觉得周凌再次见到他,或许是骂他一顿,斥责他为何有眼无珠,或许是感动自己跟随他前来,于是不计前嫌,原谅了他。后者他只是暗地里偶尔这幺一想,但并不敢奢望。可怎幺也没想到,周凌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什幺事也没发生过。 如果是在以前,他当然求之不得,只希望周凌少一些儿女私情,多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如今他竟真的如他当初所愿了,自己却心里隐隐作痛起来。 他可能真的不了解周凌,所以周凌的反应他才意料不到。 他慢慢说道:“吃饭的事不着急,你先把你身体的情况说一下,或许我有办法。” 周凌无所谓地道:“其实也没什幺大病,就是昨天夜里下雨,所以才发作起来。平时就好好的,能跑能走。你来的不巧,我刚吃了药,就没什幺力气。要是你明天来,我说不定还能开车载你出去玩。” 他看了一眼卓无极身上的现代装扮,虽然束着马尾,风衣也不是修身款,晃眼一看和他古代扮相没多大区别,下面却是运动鞋牛仔裤,整体看上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 这人的身材就是属于那种能把麻袋穿成名牌的,就算最简单的衣着,也仍然是非凡的气质。 “我猜你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吧,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吗?” 卓无极受不了他的避重就轻,问道:“你吃的是什幺药?” “就是常见的止痛药。你身上有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回家,不然家里人见我出门久了,可能会担心。” 卓无极呼吸一窒,轻声问:“你的家人,是你的夫人幺?” 周凌目光闪烁了一下,回答:“我妻子不在这边。保镖是我哥哥请的,要是他们对哥哥说我不见了,哥哥肯定会发火。” 卓无极从裤兜里掏出章炳辉帮他弄到的二手手机,递给他:“你别对他说你现在在哪,会让他误以为我绑架了你。” 周凌接过手机的手顿了顿,看着他:“……” 卓无极解释说:“晚点我就送你回去。” 手机没设密码,周凌轻易就点开屏幕:“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来电人是……牛逼辉。要回拨过去吗?” 卓无极有点尴尬:“是章炳辉帮我设置的,我没注意。你先打吧,打完再回拨给他。” 周凌也没推辞,直接拨了周麒的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了。周麒果然很着急,发现是他,丢了一堆问题过来:“绑架你的是不是你的前老大?他怎幺过来的?真是阴魂不散,你们现在在哪里?……” 周凌怕他无意中泄露豆豆的身世,哥哥不会知道武者耳聪目明,没开免提照样听得到,于是打断了他:“哥,没事,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已经扣留了他的同伙,要是你没回来,我就把这小子送到警局去。” 周凌连忙安慰了哥哥一番。挂了电话以后,把手机还给卓无极。 这只手机是两三年前的旧款了,卓无极十分坦荡地接过来,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接通以后,那边怪叫一声:“卧槽老大,你怎幺把人绑架了?你忘了我吗,我是你的小弟阿辉啊,你何其忍心,把我丢在这里……” “你安心待着,过会我就回去。”卓无极没什幺心情和他闲聊,飞快挂了电话。 他看着周凌,只觉得时间短暂,转眼即逝,本以为相聚以后,便再也不用分开,岂知聚散难料,总有许多不得已。而面前这个人,也没什幺心情和他共处。 他声音干涩地道:“看来我们很快又要分开了。” 周凌在他的罡气范围之内,虽然天黑过后,气温降低,但他并没有觉得寒冷,药效过去后,身上虽然疼痛,但明显比最开始的时候精神了许多。 “你现在下榻在哪里?盟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吧,就这幺过来,会不会不方便。” “我目前暂时在芝市一家拳击场打拳,赚点花用。这次过来,是特地来找你的。” 周凌“嗯”了一声:“我不告而别,让你担心了。如今见到了,想必你也可以放心回去。芝市比较乱,最好不要久待。盟里的银两不够花了幺?为什幺你还要靠拳击赚钱?” 卓无极没想到三言两语的,周凌就有送他回天道盟的意思了,忙道:“我带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就没有带财物,大部分都是青木山庄所产……” “哦?”周凌不由得有点兴趣,“盟主怎幺想到去青木山庄?” “你以前对青木山庄很看重,想必在你的世界,那些灵花异草也是罕有之物,就多带了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丹药。有一种是可以解百毒的药,不过可能太杂了,不一定适用你的体质,还有赵管事新炼制了易筋换骨丸,想让你再试试看……我那时才知道,你真的是天生体质受限。你为什幺不早些告诉我?” 周凌露出一丝苦笑:“有什幺好说的?人人都有机会练武练到先天,偏偏我不能,说出来只会被人当怪胎。如今回来了,所有的地球人都是怪胎,让我自在了许多。人果然还是活在同类中比较好。” 瞎子果然还是和瞎子待在一起比较安定平和,只是见过了那个世界的风景,他花了好多时间能忘记那种不甘心,安心地再做一个瞎子,偏偏这个人又闯了过来,再次提醒他。 “你若是早些说了,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解决。” 周凌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盟主有心了。” 卓无极不由得心中难受,他明白周凌这一眼的意思,那个时候,他连周凌的话也不愿意信,周凌说出来又有什幺用? “对不起……”他一时间心中酸涩难言。 周凌爽朗地一笑,短发显得他整个人都精神很多,刘海也没有时不时地掉下来,遮住细长的眼睛,卓无极可以清晰地看清楚他眼里的坦然和不在意。 “不必道歉,毕竟我的情况特殊,很难让人相信。” “你为我付出那幺多,我却……” 周凌笑了起来:“不是为了你。那个世道,普通人活着都是奢望,每个有良知的现代人人,只要力所能及,都会想办法去改变的。当初加入天道盟,其实也是我的心愿。你有练武的天分,练好了可以威慑旁人,我不能练,那就老实做事。我们俩算是合作愉快吧?虽然只有十年,天道盟也没做出什幺成就,但我还是很有满足感的。” 卓无极的眼里蓦地燃起希望:“那你愿不愿意,再与我一起回去,努力另一个十年?” 周凌摇头道:“不必了。曾经我踌躇满志,想要完全改变那个世界,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没必要。你们的世界有灵气资源,所走的道路和地球不会一样,不同的文明应该盛开不一样的花。我连武功都稀松平常,还是不要外行指挥内行了。好晚了,吃饭的事,只能改天了。” “那我送你回去。”卓无极也知道不能留他太久。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说出来的却不是他想要的意思。 “不用了,我打个车回去就行。”周凌说完以后,又有些犹豫。他穿睡衣出来,要是去打车,别人还不把他当精神病?可是要叫司机来接,却又太晚了。 和卓无极多相处一秒他都不愿,现在的卓无极让他感觉危险。 “还是我送你。”卓无极不容他拒绝,将他抱了起来,从天台上飘然而下。 第41章 (已修) 周凌被他送到别墅外,没有道别,便要去按门铃。 卓无极忽然拉住他的手,艰难地道:“周凌,我已经和方楚楚义绝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周凌有些错愕,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会这幺说,许久才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决定回来的时候,就打算斩断过去了。” “可你以前不是喜欢我,甚至喜欢到连我成亲都不在意?” 周凌道:“我掉到异世,无依无靠,又没有修炼的体质,当然就尽情享乐了。有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有一个人在山上遇到了老虎,被老虎追着掉到了悬崖。他抓住了悬崖上的藤蔓,想要顺着藤蔓往下,下面却有一条毒蛇虎视眈眈,旁边不远还有一窝蜜蜂,只要他稍有动静,就可能会被蛰死。这个时候,有一滴蜂蜜,顺着岩石流下,于是,他舔掉了那滴蜂蜜,并安慰自己,这是世上最好的蜂蜜。盟主,你就是我的那滴蜂蜜。我很感激自己运气还不算太差,在那个时空遇到了你。但是我现在解除了危险……” 他有点为难地道:“盟主,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这边什幺都有,蜂蜜是按斤卖的。” 他趁着卓无极愣神的时候,赶紧去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人开门,将冷得快要病发的他接了进去。 卓无极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周凌说了些什幺,周凌回家后,他脑海中还是刚才周凌与他说话时的神态。或许是安定的生活给了周凌从容的气度,他比以前平和了许多,以前的他,就算是微笑的时候,眼底也像是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周凌一向和别人很不一样,博闻强识,连卓无极都不认识的东西,周凌却能如数家珍。这样的人物超出了卓无极的见闻,使他误以为周凌是世家豪门的小厮。其实又有哪个小厮能像周凌一样,常常一掷千金,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种架势,和王孙子弟其实也差不多了。只因周凌来历不明,他便不愿意相信他出身不凡,值得自己真心对待。 眼界限制了他,让他对周凌的来历从一开始就判断错误,于是对他总有诸多偏见。 当他第一次测算周凌的下落,发现在遥远的异星时,他们知道自己错了。然后那个时候的感受还没有那幺明显。来到地球一个月,发现方方面面和自己的家乡都有很大不同,让他大为惊讶。今天见到周凌,才知这才是真正的他。 现在的他有点像他们初遇时他的样子了。 平心而论,卓无极其实是对当时的周凌挺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愿意与他同行。 卓无极以为周凌迷失在权势的争夺之中,变得日益陌生,其实他根本都没有变,只是无人理解的孤独,让他的气质显得有些抑郁罢了。 卓无极在周家别墅外面徘徊,想要再见周凌一面,但周家大门紧闭。 周凌最后说的那段话,终于在这个时候让他回过味来了。 他的意思是在说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幺? 想必他的夫人是一个很好的人,否则不会让他这幺快就成亲。孩子都这幺大了。 卓无极的道德感不允许他在知道周凌有了伴侣以后,还插足于对方的生活,可是要他离开,他又根本无法做到。 心中有一种又酸又苦的感觉,让他一片茫然。 如此为情所困,举棋不定,简直都不像他了。 没过多久,章炳辉过来找他,感动万分的说:“老大,没想到你还在等我!” 他也没有多加解释,对章炳辉说:“走吧,去开车。” “是是是。” 他上车以后就坐着出神。照理说,周凌对他说他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那幺深,应该感觉到解脱才是。毕竟那幺深的感情,自己要付出等量的回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让他一直很有压力。可是现在也没有感觉到轻松。 他觉得,他有些配不上周凌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源自于金钱地位上的差距,而是因为周凌的有些想法让他油然生出了钦佩之心。他从一个市井少年一步步走到盟主之位,其实总是在有意识地学习他遇到过的让他欣赏的人。少年时遇到的那个清冷慷慨的女童也算是其中之一。以至于后来会为了曾经的这份欣赏,他做出了许多妥协。 其实周凌的优秀在以前就有体现,只是他对他一直有偏见。或许是离得太近了,才会看不清。 如今被他拒绝了,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是,他就要这幺回去了幺? 章炳辉转过头来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怎幺了?”他皱眉。 “安全带,没系上。”章炳辉指了指说。 章炳辉对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好奇:“老大,听说你把周二少带走了啊?你们谈得怎幺样了?” 他偷溜得早,没有见到卓无极带人翻墙的一幕,后来被人逮回来盘问,才了解了一些,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感觉他们所说的,应该不是自己认识的老大。 卓无极看了他一眼:“没怎幺谈就回来了。” “像他们这种富二代,怎幺可能会有真感情?听说他的孩子也是找的代孕出来的,大约是不愿意结婚。我要是有这幺多钱,也会天天换人拍拖,不然谁知道哪个才是真爱,对不对?他既然不想谈,铁了心就是想分手啊!你就别惦记着你以前怎幺对不起他了,指不定都是他在演戏。从来没有听说周二少是个残疾,居然坐着轮椅出来,戏还真多……” 卓无极打断了他:“你从什幺渠道知道他的?” “渠道?多的是啊!这幺说吧,汪家算有钱有势了,和周家还差得远,周家真的是富可敌国。”他一脸同情地看了一眼老大,“咱们努力一辈子也赶不上的,老大,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吧。” 卓无极似乎充耳不闻,嗯了一声:“关于周二少的事,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章炳辉想了想说:“跨国集团总裁失踪多年的次子重现,这也是两三年前媒体的一大热点了吧。其实周家一直很低调的,要不是老总夫妻俩到处找二儿子,闹得满城风雨,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哪有机会知道他们。对了,周二少没回来之前,还有小报说,可能是周大少为了上位,害死了周二少。啧啧,这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这些媒体还真敢写。后来人活着回来了,小报又统一写他是不是失忆了。” 章炳辉蓦然想到什幺:“等等,他失忆的那十年,该不会和老大你在一起吧?他是真的失忆了吗?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只有失忆才有可能跟老大在一起?老大,其实你也算一表人才,还有特长,不过功夫在这时代真的已经没落了,想要靠功夫挣钱也是可以的,但是挣十辈子,可能也不如周家的零头,哎,老大,要不就听我的,咱们忘了二少吧……” “屁话这幺多干什幺?专心开你的车。” “是你刚才要我说的呀!”章炳辉极其无辜。 卓无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开车?不想开就换我来!” 为了避免卓无极无证驾驶,章炳辉只好闭上嘴巴。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卓无极的脸色,发现他脸上十分平静,不由得又为自己的嘴贱而后悔。 开到第一个红灯停下时,他连忙补充道:“其实我也是很羡慕老大的,打拳来钱慢,可以去拍电影,对对,老大长那幺帅,不拍电影没天理啊,身手又好,可以不用替身……” 卓无极忽然开口道:“你很羡慕我会武功?” 章炳辉理直气壮:“当然了,这还用说?” “很好,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学武。” 章炳辉有点不敢置信,结结巴巴了起来:“可是这幺厉害的武功,不是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的那种吗?居然随随便便就传给我?” 他们几个人在那条巷道里看到卓无极出手以后,都想要拜卓无极为师,卓无极以他们心性不定为由,一口回绝。 章炳辉那些兄弟围着卓无极转,没几天就放弃了。他一手把老大拉进拳击圈子里的,只好任劳任怨地给老大做司机。 卓无极不置可否:“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芝市暂时先不回了。” 章炳辉又惊又喜,用最快速度开到最近的一家酒店,定了两个房间,他激动地对卓无极道:“还以为至少要大雪天跪在老大门口,老大才会答应,没想到这幺快就能打动老大,可以和老大你一起开房,哦不是,是跟着老大学武……” 卓无极关好门,从行李中取出一只白瓷瓶,倒出一颗药给他:“吞下去。” 章炳辉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嗑药?不,虽然爱玩,但是我是有底线的,我不嗑药!” 卓无极不耐烦的道:“是改变体质的药!你以为是什幺?” 章炳辉也闻到了捏开蜡丸后溢出的清香,这种药香一闻就知道不同凡俗,鼻窍瞬间一通,却又并不刺激。他又惊又喜,一拍大腿道:“我晓得了!是吃一颗增加一甲子功力的那种!” “滚!” 他所来的世界灵气也并不是均匀分布的,有灵气浓郁的灵眼,也有灵气贫瘠之地。不过灵气再贫瘠,也比地球好上百倍。这种新的易筋换骨丹就在那些灵气贫瘠的乡民身上试过,效果不错,但是肉体所能感受到的痛苦也比以前的药更深。 他没敢直接在周凌身上使用,既然章炳辉愿意,他便先在章炳辉身上做个实验,看看在此方世界的人类身上的药效如何。 为了保险起见,他用指上剑气在药丸上划了一道,药丸顿时像是被切开一般,均匀的分成了两半。他将其中一半给章炳辉。 药性十分猛烈,章炳辉疼得在地上打滚。 本来这种时候,应该运功化开药力,或者打上一套拳法,章炳辉没有学过,卓无极就只好让他会什幺运动就做什幺。 章炳辉只好一边哭一边做体操给他看。 …… 周凌回到家,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卓无极商议从他手里购买解毒丹的事。 既然他已经离开了天道盟,便应该银货两讫,如果解毒丹真的有效,该给卓无极的,他也一分不会少。 只是和卓无极一说话,就开始跑题了,他已完全不记得攸关自己身体的这件大事。 客厅里,豆豆完全忘记了今天的惊吓,拿了童话故事书,请周麒给他念故事,念的是豆豆最近很喜欢的一本,小主角坐在从顶上揭盖的大南瓜上漂流而下的历险记。 这是豆豆示好的一种方式,喜欢谁就让谁讲故事。 周麒工作忙,来的次数不多,即便如此,也念了两三遍,念得他都有些乏味了。 周麒听到周凌回来了,走了会儿神,念错了一句。 豆豆说:“不对不对,是小布把南瓜藏在芦苇丛里,不是树丛里!” 周麒气笑了:“你都背下来了,还要我念什幺?” 豆豆还不认识字,但是故事多念几遍,他就记住了,每句都倒背如流。 他十分迷惑地看着周麒,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有人做错了事,还能这幺理直气壮。他往周麒的方向推了推故事书,擡头诚挚地看着他,似乎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小鬼执拗的性子有时候和弟弟简直一模一样。周麒有点苦恼,这个时候周凌正好回来,他连忙一指:“你看,是谁回来了?” 豆豆发现周凌,小跑过去,仰着小脸兴奋地看他:“爸爸!” 周凌蹲下来,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真是爸爸的大礼包。今天有没有听话?” 他回到现代以后,觉得自己的异世之旅有点像一款网络游戏,可惜是一个新手掉到了满级大号区,分分钟就会死于非命,自己装备不好,还升不了级,只能跑跑商。最后到来的豆豆让他感觉到惊喜,这大约就是迟发的新手大礼包。 “豆豆每天都很听话!” 三岁小孩正是话唠的时候,仿佛要把前两年不能说出的话说完,一件小事翻来覆去地说个不停。 “今天有好多鱼,好多好多好多。老师教念诗了,春眠不觉晓……” 今天周凌身体不适,便让周麒的司机送他去早教,豆豆见到爸爸,就急不可耐地陈说自己今天的见闻,没等周凌询问,就把整首诗都背了下来。 豆豆的性格明显要开朗一些,给周凌带来无数惊喜。 第42章 周凌与他说了几句,便来安抚自己的亲大哥周麒。 “大哥,你怎幺来了?不是说公司最近忙吗?” 周麒冷笑道:“再忙也要来关心一下我的好弟弟!不然就要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野蛮人拐走了!” 周凌讪讪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回来了?” “这个人就是我侄儿的另一个生父?” “是。”周凌硬着头皮承认。早知道卓无极会追过来,他以前就不会不小心告诉家人,孩子是和唯一交往过的异世男朋友所生,并且已经分手。家人对他过于爱护,很容易在卓无极面前泄露情绪,让卓无极猜出孩子身世。 “他不知道豆豆的存在?” 周麒虽然不在场,但他早已把来龙去脉向在场的员工询问多遍,得知卓无极见到孩子时,那种愤怒仇恨的表情,便已猜出大概。 “应该不知道吧。” “你不是说他过不来的?现在到底是怎幺回事?” “我也没想到他这幺快就有这能力。不过大哥你不用担心,他的人品还是可以信得过的。那个世界是丛林社会,讲道理的强者不多,他算其中之一。我刚过去时大病一场,又累又饿,差点被人杀了。幸好遇到了他出手帮忙。” 以前家人问起他那十年的经历,总被他以“不想回忆,产生了心理阴影”为由,蒙混过关,只简略的说过和一个男人交往了,分手了,后来才发现自己身体水土不服,产生了变异,生下孩子。 周麒眼神中满是怀疑: “那他过来做什幺?想要入侵现代社会吗?” “他大概是为我中毒的事负疚吧。没什幺的,说清楚就好了。” “那你口风可要紧些,别让他知道豆豆的身世。” 周凌答道:“我知道。回头我也会让爸妈帮我保守秘密。” 周麒见他并不像太在意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分手了就分手了,他当年对你有恩,我们可以给点钱把他打发了。” 周麒看了乖乖坐在旁边瞪大眼睛认真听的豆豆一眼,“你可别让晟阳和他接触,不然被他拐跑了,晟阳以后可是要给我继承家业的。” “知道了。”周凌答应下来。 “你现在应该没事了吧?那些保镖你带走吧,我这里反正不会出什幺事,真出事了,他们也帮不上忙。” 芝市并不是周家的主宅所在地,只是周凌选择暂居的一座南方城市,这里气候温暖,雨季相对集中,可以避开大部分下雨的天气,对于他的身体很有好处。 周麒一年当中也会有几个月住在这边,顺便照顾他们。唯一的不好就是,芝市不够安全,最近周麒似乎又惹了麻烦,才给他们配备了保镖。 周晟阳是周父给孩子定下的学名。周麒本来想好了其他名字,但是被孩子的祖父全部否决。 周麒从小就叛逆,也许是因为父母一直偏爱周凌,对周麒一直不够重视。随着周麒长大,就像脱了线的风筝,周父周母越发地管不动了。 周凌失踪的那些年,父母和周麒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僵硬,虽然都没有对周凌说,在周凌面前也维持着表面和平,但周凌也能猜出一些。 豆豆出生时父母就一直在身边,豆豆几乎是爷爷奶奶一起带大的。周父的病情没控制好,豆豆会叫爷爷的那段时间,周父就因为一瞬间百感交集,激动过度,进了ICU。 抢救过来以后,一直在国外调养,每周定时与他们视频聊天。 周父被抢救过来以后,周麒对此表示不可理解:“叫两声爷爷就晕倒了,哈哈哈,搞不懂有什幺好激动的?” 周母担心丈夫的病多年,导致精神衰弱,觉得长子没心没肺,母子俩又吵了一架。 周凌自然清楚哥哥对父亲很关心,只是哥哥一向叛逆惯了,说不出软话,周父周母也对于这个过分能干的大儿子也有点不知所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劝也没用,只能指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以后能慢慢和解。 周麒固然对周晟阳寄予厚望,但周凌却对自家儿子不太有信心,这孩子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知道继承了谁的基因,如果以后真的继承了周麒的事业,只怕能把周麒气炸。 虽然内心嫌弃孩子,但并不表示周凌对孩子的感情减少半分。如果卓无极再早两年来,周凌恐怕一见面就怀疑他是不是要和自己抢孩子,从而不小心暴露孩子身世。 但现在,他身体每况愈下,恐怕生死就在这两年之间,自然免不了为孩子多考虑一些。 把哥哥送走以后,孩子早就过了睡觉时间,明明困得要死,却缠着他,嚷着要和爸爸睡,连保姆也哄不动。 周凌的房间是要开暖气的,对孩子不大好,自然不能答应了他。 他哄了几句,哄不动,就强硬地让保姆抱回房间。 这三年虽有辛苦,却也有开心快乐的时候,他也早就将异世经历抛到了脑后。如今重又见到卓无极,千愁万绪,一时全涌上心头。 当初在积石山,方楚楚没有露面,让他遗憾没能将仇人一网打尽,不过方楚楚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想要杀了他,他也就作罢。 对于方楚楚来说,她的靠山都倒了,此后想必活着也没劲得很。 周凌对于那个世界可说是没什幺惦念了,在离开天道盟前,他已将所有的后世处理妥当。如今卓无极追他到这个世界,反倒让他很是头痛。 今日周麒随口说卓无极是不是要入侵地球,让周凌颇为在意。卓无极固然没有这个念头,但其他人也就未必了。异世灵气复苏,高手们如果都到了抱丹期,两界互通,未必是一件好事。异世孤绝山那边的邪派高手数不胜数,只是他们向来不入中原,少有和中原武林高手争斗,天机榜上才不列他们的名字。若是那些恶人闯入地球世界,肯定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而地球世界发现那个资源丰富的异世,也会让有心人生出用热武器征服的想法。 周凌暗笑自己是杞人忧天,就算真的有个时候,那应该至少几十年后。 几十年后,卓无极或许还像现在一样年轻,自己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几茬了。他就算管得再宽,也管不了自己的身后事。 还不如先想想,卓无极对他承诺的解毒丹能不能治好他的病。 今日到底还是有些冲动,说了一些气话,想必会挫伤卓无极的自尊心,就怕他一怒之下,把解毒丹带走了,还是要找人跟他洽谈才行。不过卓无极突破之后,身上的那股慑人的气质更强,要找一个在他面前不怵的人,恐怕不容易,除非让周麒去。但周麒对卓无极不会有什幺好态度,这事多半办不成。 周凌心里藏着的事太多,在外面又吹了一些风,到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身上的病痛登时开始发作。 最近身上毒性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现在吃止痛药都已经开始没用了,甚至吃到有些胃疼。周麒为了阻止他吃药上瘾,每天让宋医生限量给他,连他偷偷买的都被没收了。 他又不敢对大哥说自己病情转重,白天好好的,半夜就会疼醒,就怕亲人会担心。 太深刻的情感总是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如果他耐着性子喝卓无极多聊会儿,说不定能拿到解药。 疼痛很快让他没法用胡思乱想来转移,他艰难地爬起来,想从柜子最里面想要翻出自己新藏的药,发现又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阿姨收拾房间的时候偷偷拿走。 他疑心是自己记错地方,跪坐在地毯上翻箱倒柜地找。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侧响起:“你在干什幺?” 周凌擡头看了一眼,发现窗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有点惊讶,随即就恍然。 星辰诀中包罗万象,有轻身功夫又有什幺奇怪。 “找药吃。”他理所当然地吩咐卓无极,“快帮我找找,是不是在床那边的床头柜,我右腿疼,起不来。” 本来这种情况,直接叫护工其实是最快的。但如果叫了护工,哥哥肯定知道他偷偷吃药。卓无极初来乍到,应该不会知道吃止痛药过多会有后遗症。 卓无极走上前去,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让他在床边上坐着。 随后,他半蹲在周凌面前,手掌揉捏着他的右腿。 周凌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卓无极的手掌涌入他的腿,酸胀疼痛的感觉登时缓解了许多。 周凌喟叹了一声,实在太舒服了,忍不住说:“右手胳膊也特别疼,能不能帮我再揉揉那里?” “有点经脉阻塞,是断过吗?怎幺断的?”卓无极帮他按完了腿,才起身帮他按手臂。 周凌不愿意多说,轻描淡写地道:“骨头长在人身上,本来就是容易断的。” “太脆了。知行堂的小弟子随便练几个月的功夫,骨头都没你这幺容易断。” “嗯嗯,那可真是让人羡慕。” 周凌早就习惯了被他打击,并没觉得卓无极这句话冒犯到自己。倒是两人独处一个房间,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剑拔弩张,让他很有一点奇特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卓无极没说话,双手慢慢将他的小腿环住。 两人之间静默了许久,床头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仰视着他的卓无极的脸上。 他此时的表情也显得柔和了些,不像以往那般锋芒毕露。 周凌低着头,与他相对而视,看到他温柔的眼神,心里也不由得一软。 这毕竟是他曾经深爱过的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要他如何能不心动? 他忍不住偷偷地在想,只要卓无极敢把脑袋在他的膝盖上,他就敢摸。 他早就想摸一摸那仿佛黑檀色的头发了。以前卓无极很忙,头发经常毛糙糙的,来不及整理,即便洗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光亮,像是一粒灰尘也不能留下。 当初卓无极达到先天境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着云泥之别,如今达到了抱丹期,这该是仙凡有别了吧。 卓无极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把脑袋枕在他的膝盖上。这对于铁骨铮铮的卓无极来说,大约是不可能发生的。 卓无极慢慢站了起来,瞬间那股无处不在的气势又开始漫布于整个房间。 “我带了解毒丹来,你要不要吃?” 周凌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卓无极趁夜而来,竟是为了自己。不过,这也没什幺好奇怪,他多半是想要早点治好自己,求得一个心安吧。虽然周凌一直说,他受毒伤不是因卓无极的缘故,但卓无极不会这幺想。 这人真是事事要做到无愧于心,只是自己却并不愿意他这样。 “谢谢盟主,盟主有心了。”周凌轻声说。 卓无极微微笑了一下,向旁边走去, 周凌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合金旅行箱。卓无极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个造型古朴的檀木盒子,盒子里摆着许多白色小瓷瓶,还有一个玉盒,想必里面放着的是灵草。 “不知道你需要哪些,所以每种都拿了几颗。解毒丹,易筋换骨丹,养颜丹……” 他戛然而止,周凌却听出了他话语中未尽之意,微微一笑:“岁月不饶人,我是不是看着比以前老了许多?” “没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周凌哑然失笑,也没当真。 他接过卓无极递过来的一个白瓷瓶,端详许久,才道:“这是邢窑的白瓷吧。我记得当年质地还有些泛绿,也不够薄透,没想到现在能做得这样好了。” “里面装的就是解毒丹,还不赶紧吃了,夸这瓶作甚?还真会买椟还珠。” “谁说我要还珠?椟和珠我都要的。”周凌只不过客气一下,这瓶子如此小巧别致,让他看着有些喜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倒出一颗,借着床边杯子的水喝了下去。 待他喝完,目光对上了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眸子。 卓无极哑声道:“椟和珠你都要,那人呢,你要不要?” 周凌愣了一下:“什幺人?” “我。” 周凌猛地咳嗽起来,从来没有见过卓无极开玩笑,他还真不适应。 “太贵重了,我收不起。况且,你也知道,我有妻子了。” “你不要骗我了。你要是有妻子,怎幺可能和她分居两地。我昨天上网找了你的消息,有人说你没结婚,孩子是找人代孕的。” 周凌淡淡笑道:“原来网上还有这些八卦。” 他这十年的行踪,只告诉了最信任的家人,对于外界的猜测从来不回应,没想到居然有小道消息传播了。也是,周麒不是一个低调的人,作为他的弟弟,当然会引起外界注意。 卓无极有些受不了他这云淡风轻的样子,眉心深深皱起:“你就不能对我坦诚一点,非要撒谎骗我?” “我结婚不结婚,和你又有什幺关系?倒是问问你自己,你来做什幺?是要可怜我一身伤病,决定要对我负责?呵呵,免了。我周凌再惨,也比从前跟你混的时候好。” “阿凌!” “你想要听实话,有没有想过实话很难听?我离开那个世界,你就当成彼此好聚好散不好幺,你非要过来纠缠作甚。就算我没结婚又怎样?我周凌是缺伴侣的人幺?只要放出风声,不知多少人愿意嫁给我……” “别说了!”卓无极蓦地捂住了他的嘴,看着这双淡漠的眼睛,他心中不由得像有针尖在刺。 他还想捂住他的眼睛,却又舍不得他不看自己,慢慢放开了他,低声道:“我没有什幺苛求的,就是想看到你尽快好起来,真的,只要你好起来,你要怎幺做,我都答应你,就算你要捅我一刀泄愤也行。” “我累了,以后再说吧。” 卓无极眼里现出些许喜色:“累了可能是因为你吃了药,看来这药的确是有用的,太好了,太好了!” “你可以走了。” “那……你好好休息。” 周凌自然是随口说的,可是躺到床上,立时便有了睡意。 第43章 次日醒来,周凌仍然感觉到身上酸痛,但没有像以前一样疼得不能下地。 昨晚身上似乎出了一点汗,他便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准备去厨房看看有什幺可以吃。 做饭的阿姨是妈妈推荐的,口味还算不错,孩子也很喜欢。就是孩子最近太能吃了,他怀疑孩子是不是遗传了卓无极的体质,又或者是自己以前吃的那颗没用的易筋换骨丹其实是被当时肚子里的豆豆吸收掉了。 周凌经过书房时发现房门大开,脚步登时一顿。往门内望去,不由愣住。 “你怎幺还在这里?” 卓无极在书房里看一本水稻种植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周凌瞥到书的封面,心下不由得有些尴尬。他虽然是在知识最驳杂的高考后穿到异世,但是对于考试用不着的东西还是一知半解,所以虽然别人觉得他什幺都懂,但他自己知道,有许多不足之处,幸好收罗了许多工匠,大家互相学习。 回来以后,他虽然知道自己以后不可能回去,但为了安抚曾经绞尽脑汁的自己,还是买了一堆养殖相关的书来看。 从饮食中炼精化气,是那个世界必然走向,所以种田仍然是那个世界最需要的。 只是被卓无极看到了自己收集这些书籍,会以为自己想回去。 卓无极放下书,看到是他,染上了浅浅笑意。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周凌面前:“你醒了?我给你把把脉。” “你什幺时候学医的?”周凌其实昨天就想问了,只是不愿面对卓无极,于是聊得不是很深。 “到了抱丹期,就能内视自己的筋脉了,自然对于这方面会有些涉猎。”卓无极摸了摸他的手腕,许久才放下,脸上神色复杂之极。 “解毒丹……没有完全对症,而且时间太久了,你的筋脉和内脏受损严重。丹田附近经脉错乱,好像有些奇怪……你以前腹部是受过外伤吗?能不能脱衣裳给我看看?” “卓盟主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礼?” 卓无极连忙道歉:“是我唐突了。要不你还是随我回青木山庄?那边的大夫更好一些,或许能开出更对症的解药。等完全解了毒,温养好筋脉,我再送你回来。” 周凌讶异:“地球上应该没有灵力吧,你怎幺能这幺快再穿回去?” “这个世界和那边本质上同源,只要打通一个空间通道就能过来,不需要连续跃迁。地球的灵气虽然少,但是我带来几颗可以迅速恢复灵力的药,带你回去绰绰有余。” 周凌沉默片刻,说道:“就算能解毒,筋脉也很难养好吧,不然我早就能习得绝世武功了。” “但是你不回去的话,可能就没命了!” 卓无极情急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 却见周凌神色淡然,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回去也不一定有用,不是吗?” “回去我可以带你寻遍天下名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周凌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他很是无奈:“我可以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三个要求。” “什幺要求我都答应你!” “你先别忙着答应,还是想一想再说。” “你尽管说。” “第一,我要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把家人安抚好了再去。所以你不能过多透露我和你的事情。” “为什幺?我还想向他们请罪道歉……” “不用了。”父母要是知道他曾经做出那幺羞耻忍辱的事,恐怕会把自己揍一顿,再把卓无极赶出去。 回到现代以后,他已经很后悔了,不知道为什幺自己会做出倒贴一个男人的事情来。多半是吊桥效应,让他整个人都魔怔了。现在清醒过来,自然不愿意再旧事重提。 “好吧。待你好转,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再说。”卓无极见他坚决,只好暂时答应了他。 “第二,我要带着周晟阳一起过去。” 周凌是想到,豆豆有点傻,不必说和周麒小时候比了,就连自己也远远不如。或许是因为,豆豆是异世人的经脉,地球没有灵气,所以才让他发育缓慢。带他回去说不定会好一些。 但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他便说:“周晟阳离不开我,我要将他放在身边才行。” 卓无极竟然有些不愿:“我带你寻找大夫,恐怕照顾不了他。” “他是听话的孩子,不会有多难照顾的。你若是不肯答应,就不必说了。” “好,我答应你。只是我若没有空闲,只能把他交给下属照顾。” “可以。” “第三个要求呢?” 卓无极见他提的要求一个比一个为难,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带周凌回去,也是存了一些和周凌修复旧好的意思,但把周凌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带在身边是怎幺回事?天道盟的兄弟要怎幺笑话自己? 但周凌为他承受别人的耻笑多年,他被人嘲笑也没什幺,这或许就是报应。 “这第三个要求,就是我回去后,不再用周凌这个身份,你必须为我保守秘密。”, 卓无极连忙道:“你放心,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还活着的消息目前没几个人知道。只是,很多弟兄都很思念你,你就情愿让他们担心幺?” 周凌无奈一笑:“若是我没有侥幸被人救活,此时也该是死了。我武功低微,本不该涉足江湖,又做了那件案子,不知多少人恨我。” “我已发了武林贴,让人得知紫云剑宗犯下的血案,江湖上很多人都为你的义举折服,佩服你的心计和魄力……” “我死了,他们自然佩服我,我活着,少不得就要被人说是坏了武林规矩,来挑战刺杀的源源不绝,到时我不得不请天道盟的人来应付,你就顺理成章地把天道盟的杂务交给我了。是吗?” “我绝无此意!” 周凌轻笑了一声。 周凌病重成这般,卓无极自然没有这种心思再让他为天道盟鞠躬尽瘁,但想到他能回来,必定可以重新将天道盟带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又不禁暗生喜悦。见他这一笑,不禁微微失神。 周凌瘦了许多,都有些尖下巴了,并不像以往那幺和气,即使是笑起来,也似乎是一种仿佛洞悉所有的神态,让人目眩神驰。 卓无极忍不住道:“自从你离开以后,盟里还是……” “这些事情,你不必再和我说,我既然已经递出总管的令牌,天道盟的事就不会再管了。” 卓无极还要再说,却听到隔壁房间有孩子喊着要爸爸的声音,周凌已起身出去了。 今天是周末,豆豆在家,周凌早就和他约好了今天出去玩。 豆豆揉着眼睛,眯瞪了好一会儿,看到是周凌,撅着嘴说:“爸爸不和豆豆一起睡觉。豆豆生气了。” “那豆豆今天是不是不要出去玩?” “豆豆要出去玩!” 周凌给豆豆穿好衣裳,又出了不少汗。昨天晚上那颗药消耗他太多体力。 卓无极见他累了,便上来接手。 豆豆发现是昨天把他拖出车门的叔叔,吓呆了,惊恐地看着他,想往爸爸怀里钻。 卓无极钳制住他,搂在怀里:“爸爸累了,叔叔带你,好不好?叔叔会飞!” 豆豆本来想要挣扎,闻言立刻擡头反驳:“叔叔骗人!老师说只有超人才会飞!” “超人?他也会武功?”他看向周凌。 周凌无语地说:“……影视虚构人物,实际上没这个人。” “有的!”豆豆大喊,“老师说有!” “豆豆先把鞋穿上,叔叔证明给你看。” 豆豆听到这个叔叔居然会飞,连饭都不想吃了,拽着卓无极的手就要出去。 周凌使了眼色,让卓无极把他按在椅子上,哄他吃饭。 豆豆发现不能即刻去,也没有失望,自己主动喝完一瓶牛奶,一碟章鱼香肠,一小碗鸡肉蔬菜粥,便去催大人,发现没人理他,大人们还在说话,于是只好委屈地坐下来,再吃一碗小馄饨。 周凌原来计划是和孩子去游乐场的,但他现在身体乏力,也只能留在家里。本来想让豆豆在院子里玩玩就算了,卓无极主动要带豆豆出去, 周凌犹豫一会儿,想到若是回去,必然要卓无极和孩子接触,于是嘱咐他们,就在附近逛一圈可以,早去早回。 …… 豆豆跟着卓叔叔飞了几次,几乎上了瘾。 卓无极也发现,这只娃娃完全不知道害怕。 他抱着周凌从大厦的天台飞掠到三十丈远的另一个天台,都能感觉到周凌紧绷了身体,而这孩子还闹着要他飞到一座大铁桥的钢架上看风景。 也不能说周凌的胆子就很小,他没有这幺抱过别人,别人到底是什幺反应,也无从比较。 他们出来有一段时间后,豆豆又拉着卓无极的手要去吃开封菜。 这种垃圾食品豆豆很少能吃到,别的小朋友却都吃过的。豆豆闹过几次,发现全家都不买他的帐,爸爸连门都不出,保姆根本不搭理他的要求,只好作罢。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予与予求的叔叔,自然兴奋无比。 卓无极打黑拳赚的钱都在银行卡上,他本来的打算是,如果找不到周凌,就靠这笔钱做路费。毕竟地球没有灵气,他要找人,饭钱应该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如今既然找到了人,这些钱也就不重要了。 一大一小窝在快餐店,吐了一堆鸡骨头,喝了很多可乐,捧着肚子休息了很久,才满足地出来。 豆豆高兴地对卓叔叔说:“卓叔叔真好!别的叔叔都没有卓叔叔对我好。” “为什幺?” “他们都说豆豆会变大胖子。”豆豆有点委屈。 “才吃了一点点,都够不上叔叔的零头。”卓无极比着自己的小指。 豆豆格格直笑,抓住了他的手指,小手刚好才能将他的手指握住。 “以后豆豆想吃肉,就悄悄告诉叔叔,叔叔带你来吃。”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叔叔还吃过很多好东西,比鸡翅好吃多了。改天叔叔带你去吃烤羊肉。不过你这几颗小牙吃鸡翅都吃不干净,羊肉恐怕啃不动,等你长大些才能吃,现在也就只能吃鸡肉了。” 回去的路上,豆豆说肚子胀,卓无极便用一丝灵力,送入他体内,传他一段嚼铁大法的入门。没想到豆豆一点就通,倒是一块习武的璞玉。 第44章 周宅。 周凌看到豆豆抓着卓无极的手指走进来,似乎十分开心,不由得错愕了一下,让保姆带着豆豆去休息。 豆豆不肯:“豆豆不要睡觉,豆豆要听叔叔讲故事!” 周凌面无表情地道:“好,那你跟叔叔回他家,不要再做爸爸的大礼包了。” 豆豆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喊:“爸爸……”一边求助地看向自己的新朋友。 豆豆的额头生得和周凌一样光洁饱满,看着便应该是有福的面相。他和周凌一起看着卓无极时,卓无极蓦然有了光阴倒转的错觉,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周凌童年时的样子。 周凌小时候,大约就是这个模样的。生在太平盛世,富贵之家,又有父母千娇百宠,本该是世上最快乐最自由的人,那十年却要殚精竭虑,费尽心血才能活下去。 自己枉自做了他的兄长,却不能为他遮蔽风雨。 他心中一酸,蹲在豆豆的面前,对着豆豆说道:“听爸爸的话,去休息了哦,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行。” “那豆豆明天醒来,能见到叔叔吗?”豆豆含泪看着卓无极,见到他点了点头,才破涕为笑,跟着保姆去洗澡睡觉了。 周凌皱着眉问他:“你和他有什幺约定?” “没什幺,就是哄孩子的话。” “嗯。”周凌语意不明地应了一声,“没事的话,你就先离开吧。” “听说伯父有心疾,我带的生肌丹可能有用,就放在你房间的那只箱子里……” “多谢了,我会处理好的。” 周爸爸现在也不在这边,就算有药也没什幺用。周凌擡了擡下巴,示意卓无极可以走了。 卓无极心中五味杂陈,原本想说什幺,却接到了章炳辉的来电。 卓无极这才想起,他把章炳辉丢在酒店两天一夜,就给疼晕过去的章炳辉留了几箱在酒店附近超市买的泡面和火腿肠。 卓无极只好告辞离去。 回到酒店,章炳辉见到他,开始清理杂乱的桌面,上面全堆着一叠空了的泡面碗。 “老大,还是肉顶饿啊,下次给我叫外卖吧,我愿意付钱。”章炳辉哀怨地说。 “你不是说叫我回来有急事吗,究竟是什幺事?” “小汪总问你周末有没有时间,有场比赛应该很赚钱。” “就这事?” “当然还有我啊,我熬过来了,但是除了变成大胃王以外,好像没有什幺特别的。老大,您快看看,我还有救吗?” 卓无极没好气地说:“没救了,可以去死了。” 章炳辉很快就察觉到他心情不美妙,小心问:“是不是老大的追妻之路不顺畅?昨天晚上老大没回来,不是挺好的幺?说明上本垒了啊!”他将两个拇指对着弯了弯。 “什幺本垒?” “就是ooxx嘛,老大你讨厌了啦!”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态度提他,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好、好吧。纯洁的。” 卓无极自己寻思了半晌,忍不住道:“他昨天晚上脾气差了些,早上又还好,今天傍晚又好像有点轻微的变坏了。我好像也没做什幺……” “大概他有起床气吧。”章炳辉随口说。 “起床气还能让人脾气好?” “这个这个……那幺是物极必反,时好时坏?” 卓无极思索片刻,说道:“他大约是晚上病发了,所以脾气差,白天就还好。看来我今天晚上还得去一趟。” “老大你今天晚上再去,我怎幺办啊?” “你就自己回家吧。” “那我的体质呢?老大你还没告诉我该怎幺办……” 卓无极想了想,传了他一套入门的拳法。 阿辉学了半天,才学了个大概。 卓无极忍不住想,果然章炳辉是个废柴,教一套武功还要半天,连豆豆也不如。 就算地球上没有灵气,章炳辉靠提取食物的精华也能练出名堂,而且筋脉打开以后,他修炼的速度应该比其他本地人快很多。 他晚上要再潜入周宅,阿辉心生不忍,劝他走点正常人的路子,送送花,或者约人吃饭看电影什幺的,别再闯空门了,城里不流行这个。 卓无极懒得理会他的贫嘴,但对于他的提议,不由得在心里思忖起来。 花这种灿烂到极致的事物,很容易勾起内心深处的柔情。 定州人就有在暮春时节送芍药的风俗。男子将一支芍药赠与意中人,若是对方有意,便将芍药持于手中,回以一笑。 多年前,周凌曾经将剪得整整齐齐的一捧芍药插在他书房的花瓶里。但他觉得周凌不务正业,把周凌骂了一顿。 第二天那瓶芍药就消失了。 而这个世界,送花的礼节更频繁,更讲究。一不小心就可能让人误会了。 说起来,他曾经在楚楚的院子里,看着她插了半天芍药。 其实心里挺不耐烦,但寻思着这大约是名门大派流行的技巧,耐着性子坐在那里看了半天。 周凌正好有事找他,那个时候,方楚楚将不小心剪坏的一小朵花递给他。 他接过花,还以为是方楚楚拜托他拿去扔,一转头就瞧见了周凌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有觉得有些刺目,但他当时并没有在意。 如今想起来,冷汗顿时出了一身。 “送花太龟毛了,换个方法吧。我每天手抄一封书信,放到他床头,怎幺样?” 阿辉惊恐的看着他。“所以你还是要半夜潜入他家里?” “那你们是怎幺做的?” “可以发短信啊,该不会你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有吧?” “……忘了问了。” “他也没主动告诉你?” 卓无极不以为然:“没有。我今天晚上去问也是一样。” “那他没有报警,就说明对你是真爱吧!” “他本来就喜欢我,为什幺要报警?”卓无极哼了一声,“他都答应跟我一起回去了。” “这……这这……”章炳辉张口结舌,“老大没有动用武力吗?” “怎幺可能动武!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卓无极寻思了一下,觉得周凌那态度的确很难揣摩,明明早上答应了,晚上就又冷冰冰的。 他从来没弄清他的心思,以前没空去想,现在却不能大意了。 感情的事,以后还能再厘清,但他的身体却不能再拖下去。…… 周凌送走卓无极后,坐在那里半晌没动。 明明已经决定,自己若是去世,便要将周晟阳托付给卓无极,但是看到他们一天之内感情就变得这幺好,便让他生出许多不甘来。 人有时真的是无法控制自己。特别是有伤病的时候,更是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身体各处筋脉又有了隐隐作痛的迹象,料想今夜或是明天,又要下雨了。 卓无极送来的丹药都用玉瓶装着,应该暂时没什幺问题,但那些灵草若是不能及时处理的话,灵气会渐渐散失。 周凌去到书房,果然看到摆在角落处的那只箱子。查验了一下,发现里面的灵草数量不少。 地球没有灵气,炼丹是不要想了,倒是可以试试拿来泡酒。 周凌现在住的房子比较简单,也就客房多一些,不像周麒那套下面还有一层酒窖,里面藏着不同种类的酒。 周麒自己不喝酒,但对于这种应酬的必备品他却准备得很齐全,毕竟喝酒的人很多,周爷爷就十分贪好这杯中物。 周凌让周麒的助理帮忙购置了几坛高度酒,送去周麒的住宅,自己再驱车前往。 助理自然是要向周麒报告的,周麒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问他怎幺回事。 周凌轻描淡写地说:“我泡了几坛药酒,到时给家里人分一分。” “什幺酒?” “滋补酒。” “我弟弟居然还会泡酒!太厉害了,怎幺会有这幺多五花八门的本事哟!” 周麒和下属在一起时很明显比较严肃冷漠,和亲人在一起,就会时不时地犯中二病,可惜父母都似乎不怎幺欣赏。 “泡酒有什幺难的,酒精浓度高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杀菌,不容易变质。” “弟弟你怎幺说古文了?听不懂。” 周凌懒得搭理他:“买药材的钱从我账上走了。一共泡了十坛,等泡好了,哥哥可以多喝点,补气壮阳的。” “你哥我还需要吃药?” “防患于未然嘛。” 据周凌所知,周麒并没有固定女伴,平时只是逢场作戏,他这幺说也只是开玩笑。不过哥哥工作辛苦,喝一些灵酒至少可以提神。 至于手里的生肌丹,不知道对父亲的病有没有用。 如果坦言告诉父母,让父母回国,到头来却是没用,只会让父母空欢喜一场。 如果自己亲自送过去,身体怕是承受不住长途旅行。他左思右想,谎称豆豆想爷爷奶奶了,让他们即刻回国一趟。 第45章 卓无极这次前来,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做好了在这个世界长期居住的打算。只因没有充分了解这个世界,才暂时在芝市打拳谋生,一边打探周凌的消息。 如今周凌答应了他,会和他一起离开,他身体又不能再空耗下去,离开的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马上就走。但周凌既然说要先把这里的事情先处理完,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不知为何惹得周凌生气,卓无极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章炳辉也似乎不赞同他晚上过去,便只好暂时放弃,让章炳辉开车载着他,在这个城市转转。 卓无极此时自然没什幺逛街的心思,但他无法停止多想,那个孩子是怎幺来的,周凌为什幺这幺快就放弃了自己。 他不能责怪周凌,毕竟三年了,很可能什幺都变了。 这三年来,他一直思念周凌,周凌却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 周凌留在盟主府的东西有很多,但都是公用之物,他房间的私物却很少,大多随着他那辆马车南下,最后葬进了泥土中。 卓无极曾多次去过周凌多年居住过的西园,却连一件可以睹物思情的物件都没有。 如今和他同在一个地方,也是他费了三年苦功才有的机会。 阿辉充当他的司机,在车上再次劝他回芝城:“老大,就算周二少以后回心转意,你自己也要花钱的啊!以后总不能吃软饭吧?” “我有钱。” 章炳辉苦口婆心地劝他:“那点钱怎幺够?就算嫂子要跟你走,你也不能再亏待他吧?” “你是不是收了汪先生的好处?” “……大哥,我错了,是他非要打我卡上的。”章炳辉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新认的老大看着什幺也不懂,其实心思无比清明。 “你既然收他的钱,帮他做事,就不要叫我大哥。” “我马上退回去!” 卓无极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心潮起伏。 阿辉没敢再搭讪。 他收汪总的钱,只不过是觉得老大这幺大本事,居然混得这幺落魄,想帮他一把。 他嘴上虽然叫着周二少做嫂子,但内心还是更偏向汪文泰一点。周家的财势极大,远远胜过汪家,就算老大本事再大,也不是可以高攀得上的。 周二少连孩子都有了,老大还一门心思想着他。这种富家子弟精明得很,哪有这幺容易就能钓到的,还不如早点放弃,跟着小汪总还更有前途一点。 不过他被卓无极训斥了多次,便只好忍住不说。他载着卓无极开车到半夜,卓无极终于说累了,让他返程。 回了酒店,酒店大厅有人迎了上来,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是周二少派来的。 “卓先生是吗?这里有一张卡,请您签收。” 阿辉眯着眼睛问:“什幺卡?我大哥可不会随随便便就签字的。” 卓无极推开了他。 “是周凌叫你来的?他说什幺了吗?” “这位就是卓先生吧?二少说,这是药材的首款,尾款会在一个月内结清。” “我不要!” “二少说,如果您不收的话,那您的好意他也不能收下了。” 卓无极险些把递过来的签字笔捏碎,盯着那张卡,半晌,才默默地在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自己大名。 阿辉在旁边着急地问:“什幺款?有多少钱?” 那工作人员等卓无极签名后,合上文件夹,离卓无极的低气压远了点,才说:“首款有一千万,卓先生可以去查一下。” “一千万!发了啊!”阿辉在旁边激动不已。 “老大,他说药材的钱,是什幺药?是老大给我吃的那种吗?”阿辉感动得快要哭了,“老大你对我真好,这幺贵的药给我吃,呜呜……” 卓无极没搭理阿辉。 他当然知道周凌的意思,无论自己对他怎幺好,他都要一笔一笔记在账上,分得清清楚楚。 …… 周凌跟父母说一声,晟阳想他们了,二老一听,就即刻回国。他们目前在国外度假,用的是自家的飞机,回国一趟很快。 豆豆看到爷爷奶奶,傻乎乎地站着,咬着手指。 周凌一看傻儿子居然认生,担心自己哄父母回家的谎言要露馅,连忙在豆豆背上轻推了一下:“去啊,昨天不是还说,想爷爷奶奶了吗?还不快叫爷爷奶奶!” 周母激动地张开手:“豆豆乖,奶奶抱抱!” 豆豆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周母上前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周父激动得擦眼泪,却又不敢抱,围在旁边说:“乖孙,我的乖孙哦!” 周凌只在旁边含笑看着。 父母就是因为前些年找他的缘故,思念成疾,如今明明已是团圆,却还能动辄流泪。 周晟阳开始只是有些怕生,重新熟悉以后特别狗腿,对奶奶说“奶奶是最好的奶奶”,又对爷爷说“爷爷是最好的爷爷”,哄得两位长辈心花怒放。 周凌扶着父亲坐下,给他递一杯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才让人准备开饭。周父也是有些渴了,不疑有他,三口两口就喝了下去。 父母回来得太快,周凌还没来得及找人化验,也没敢放多少,只在水里加了一些生肌丹的粉末。 饭后没多久,周父便犯困了。护工们照顾周父去休息。 豆豆非要和爷爷奶奶睡,周凌自然不肯答应,担心豆豆吵着了父亲。最后还是周母心疼豆豆,要和孙子一起睡客房。 次日周父一觉醒来,发现全家人都围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也有点紧张:“怎幺了?我是不是……” 豆豆说:“爷爷睡觉打呼噜了,呼,呼……” 周母哽咽地说:“我好久没有看到你睡这幺好了,以前都是稍有动静就要惊醒。” 周父一看时间,都到了中午了,吓了一跳,连忙让护工给他做简单的检查,竟然发现各项指标都有好转。 周凌悬了许久的心才放松了一点,让父亲有空到医院再检查一下。 这些年周父一直看病,都有点讳疾忌医了,只要没到危急时刻,坚决不去医院复查。周母无奈,既然没有恶化也就罢了。 周凌一直内疚于父母为了他劳碌过度,身染重病,如今父亲好转,他也能稍微放心。不过心肌再生一直是医学难题,父亲突然好了,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他又找不出更多的丹药给别人,徒增麻烦。 卓无极给的瓶子里也就只有三粒,想必这药在青木山庄也很难得。普通的药只能让伤口愈合,这药却是能让肌肉再生的,而且立竿见影。这样的药效还是过于骇人了些。 周父发现自己病情转好,还以为是见了豆豆,一时心情舒畅的原因,也没上心。 周凌第一次在父亲水杯中放的药末多了点,才导致父亲久睡难醒。异世的毒药和灵药对现代人来说都过于猛烈。 当初方楚楚的药没把他毒死,他也算是运气不错了,只是病痛时时发作,痛到极致之时,甚至恨不得一死。但是为了不亲痛仇快,他也要坚持活下去。 深夜,玻璃窗听到有敲击的声音。周凌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站着的男人。 为了便于病发时出入,周凌一直住在一楼,见到卓无极也不奇怪,而且就算他住三十层,对卓无极来说也仿佛平地。 周凌犹豫一下,拉开了玻璃窗。 卓无极轻盈一跃,落地无声地进来。 “你又有什幺事?小声些,我爸妈都在家。” 卓无极低声道:“我知道你把药给令尊吃了,谢谢你,还愿意信任我。” “我只是信任药师。” 卓无极擡头看了一眼开着暖风的空调,顺手关上了窗子,走到他近前,许久才道:“只可惜……百毒丹不能完全解了你身上的毒,也不能让你的筋脉复原。” 发现卓无极比他想的还要自责,周凌忍不住安慰他说:“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中的毒其实有两种,都是难得一见的。” “两种?” “嗯,当初误中的一点小毒,别说我了。你又来做什幺?” “刚才我去看了令尊,他现在的状态不错,看来生肌丹是有用的。” “谢谢你。”周凌感慨地说。 他忐忑不安地给父亲用药,还想抽空给父亲再找一个中医,但父亲很久没去看中医,师出无名,反而引人怀疑。如今卓无极来为父亲诊脉,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该客气还是要客气的,我以前就是不知道分寸,才弄得无法收场。” “阿凌,你能不能快些把事情安排好,早些回去。我知道这幺要求是有点过分,可是我……我真是太着急了。” 周凌笑了笑:“我这又不是要死了,你急什幺?是急着给你心上人收拾烂摊子吗?” “方楚楚不是我的心上人。我当初娶妻本来就是为了联姻,你也同意的,至于为什幺选择紫云剑宗,是因为紫云剑宗正好提了联姻的建议,巧合的是,我后来认出她是曾经慷慨解囊,赠银给我的恩人。” 周凌还以为方楚楚是不是给卓无极灌了迷魂汤,怎幺忽然态度大变,原来其中还藏着这个缘由。然而此时听闻,他却没有半分喜悦了。 “正因为你认出了她,所以才对她那幺好,是吗?” “……是。” 周凌微微颔首:“你见她如此善良柔弱,所以忍不住怜惜她,照顾她,那为什幺不直接对我说呢?你要是说了,我会早点离开的。倒让她一直误会,以为我是硬要插入你们当中,做这个第三者。” “阿凌!我对她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种……那种深情。” “有一句话,我三年多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开得了口。” “什幺话?” “你和她,走到哪一步了?牵手?亲吻?还是上床?应该是上过床了吧。”否则,方楚楚也不会算计让他生孩子,不然时间上就对不上。 “我……”卓无极一时语塞。他无法解释自己见到恩人对他下跪求欢的震撼心情,这在周凌面前,到底还是解释不过去。毕竟他那时,是真的嫌恶过周凌。 “你对她的感情不是深情,但你对我的感情也不是吧?”像是看出他没说尽的话语,周凌自嘲地笑了一声。 卓无极低声道:“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我道歉。我对你要求高,除了是因为不了解你的体质外,其实还想……想要你能长长久久地在我身边。你看,当初和我们一起在辽东分舵做事的郑逊和赵东来,我们和他们也是一起闯荡过的兄弟情谊,但他们一个沉迷酒色,一个沉湎于丧妻丧子之痛,两个人都没能进入先天境界,对他们,我也只是劝说几句,不会像对你那幺严厉。” “所以你是想说,你对我是爱之深,责之切,对幺?” “阿凌,你早该知道,我对你便如我亲兄弟一般……” “真好,我现在也是。” 卓无极见到他淡然的表情,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那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这……”周凌含笑看了他一眼,“卓盟主的时间漫长,应该多让我考虑考虑才是。” 卓无极又想说些什幺,忽然房门外有人敲门。 “小凌,这幺晚不睡在做什幺呢?” 周凌听到是周母的声音,忙道:“我在看电视,妈妈。” “看电视还自己说那幺多话?” 周凌一边给卓无极使眼色,示意他离开,一边敷衍母亲道:“没事,我自言自语呢。” 卓无极的脚步却像是定住了似的,原地不动。周凌使眼色,他就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周凌知道卓无极是那种特别光明正大的人,此时又对自己满心歉意,多半是想要走周母的路线,在长辈面前道歉自首,到时可能会把异世界那些破事都吐露出来,那他也不要做人了。 他吓得他冷汗直流,严厉地瞪了卓无极一眼,把他往窗户那边推。 好在卓无极似乎被他的眼神逼退,虽然犹豫再三,但还是怏怏离开了。 周凌真的非常后悔,早知道卓无极会这幺不请自来,当初就不要三五不时地没脸没皮去骚扰他,真像是冤孽一样。 “小凌,开一下门。” 周母似乎觉察不对,即使他回答了,仍然执着地敲门。 周凌只好把门打开了。 周母怀疑的眼神扫了他整个房间一遍,但没有仔细搜查,不然就会发现,不对着门的窗户敞开着。 “妈,有什幺事?” “你哥说有事找你。” 周母把电话递给了他,上面显示已经接通了三十多分钟。 周凌心里安心了一些。哥哥表面上和爸妈关系一般,实际上他们还是有联络,想必爸爸病情一好转,妈妈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哥哥,而哥哥也不像表面上那幺不耐烦,竟然忙里偷闲,和他们聊了那幺久。 父母暂住的房间安排在东侧,和他的房间不是一个方向,理论上不应该听到他和卓无极说话,要不是哥哥打电话过来,或许妈妈不会来敲门。 不过只是几秒的时间,周凌已明白了为什幺周母会出现在他门外。他接过电话,周麒和他聊了几句,心情也似乎不错:“我帮你约了造型师,明天早上到,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做什幺造型?我不接客!”周凌连忙说。 “放心,这次不是让你去公司做副总裁的,唉,你都可以去做大帮派的总管,为什幺不能帮帮哥哥?” “等我病好了,一定!”周凌笑着许诺。周家的公司是周父创立的,当初为了寻找周凌,把公司交给了周麒管理。周麒虽然口口声声说,想要自己回去帮他,但他曾经调查过,周麒的控股早已超过了周父和周凌共同所有。 本来周麒和周凌的股份都一样多,为什幺十年回来,周麒会多那幺多,不言而喻。与其说周麒有野心,倒不如说,那是他的本能。 经过了和卓无极之间的摩擦,周凌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不擅长处理各种矛盾和误会,索性不要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务。 “听哥哥的话,才是好弟弟嘛。明天的约会你一定要去,就这幺说定了。” 周凌愣了一下,周麒已挂了电话。 他呆滞地看向周母,希望周母给他一个解释。 周母叹了一口气说:“听你哥说,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之前那个男的找上门来了。你也不要害怕,该报警就报警。” “我怎幺精神状态不好了?” “还说!你刚才都躲到房间自言自语了。我让你哥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这个看不上,就换一个,妈以后给你把关!不过这个是你哥介绍的,还是去一趟吧,他都约好了。” 周凌无语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好的,追追剧,打打游戏,逗逗小孩,简直不能更快乐,偏偏前面有人过来同情他,后面亲妈还要说他精神状态不好。 周凌用自己的手机打给周麒,直接就是打不通。 第46章 次日,周凌被一个电话吵醒,迷迷糊糊的接过电话,是哥哥打过来的,叫他起床。 他头疼地说:“哥,你是我的亲哥!你看我就这幺缺男人吗?” “我也是怕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又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了。总之你要是非要选一个,还是多比比的好。” “我一个也不选,行不行?” “你不找新的,就说明你对前面那个念念不忘!” “我现在就想好好照顾豆豆,不考虑其他的了。” “豆豆是你照顾的吗?明明是保姆照顾的,你就负责玩他!” “……”周凌一时语塞。孩子不拿来玩,还能有什幺用? “快点起来开门,造型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你还没跟我说,要见的那个人是谁?” “你认识的,去了就知道了。” …… 造型师给他剪短了头发,显得精神了一些,又带来了几套半休闲的西装给他挑选。 他现在经常生病在家,身体状况好时就炒股或者帮哥哥旗下的游戏公司试玩游戏,基本上不需要出门,换了西装以后,显得精神了许多。 周凌从镜中看着自己,感觉年轻了一些,但细看时眼下却有了几道细纹。前两天这个样子,又穿着居家服和卓无极相见,难怪卓无极看到他的时候一脸痛心,多半是惨得不行了。 明明过了三十,卓无极却因为到了抱丹期的缘故,依旧年轻。他和卓无极在时间的河流里,恐怕要擦肩而过了。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们再见面,他可以托大的叫一声“小卓”。 他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司机说:“二少应该经常出点门,现在心情不是挺好的嘛。” 他含笑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叹息。哪里是他不愿意出来,如果不是卓无极的百毒丹,他现在恐怕连一阵风都受不起。 他对卓无极终究还是感激的,不管他是出于什幺心态,跨越时间与空间,前来找他。 …… 如约来到周麒约好的一家景区里的餐厅,对方竟然先已经到了。 柳明瞻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看起来极为帅气。 看到周凌,他有些意外,却是很快露出笑容:“周麒说,要找个人来和我见面,没想到是你。” 周凌微微有些尴尬:“明瞻哥,怎幺是你?” 柳明瞻是周麒的同学,从小就经常和周麒出入他们家,周麒小时候和周凌还玩得到一起,但后来发现,长辈们都喜欢周凌,便渐渐开始排斥他,不带周凌一起玩。所以周凌虽然认识柳明瞻,却不是那幺熟悉。 “很意外吗?我也没想到。”柳明瞻笑着凝视他,“但是我很惊喜。” 周凌感觉自己的脑袋上缓缓飘出了一个问号。 惊喜?什幺惊喜? 柳明瞻没有多加解释,让服务生拿了菜单过来,让周凌点菜。 “明瞻哥,不用了吧。我这次来主要是……”是来拒绝的,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就聊一聊,可以吗?” 周凌见他神色十分诚恳,犹豫着点了点头。 柳明瞻点了几个菜,待服务生离开后,才轻笑着说:“我先说说我这边的情况,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三十出头,英俊潇洒,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又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要不是周凌身体不行,不能害了人家,又加上卓无极那边一屁股的烂账清不完,或许他真的会考虑。 没等到他答应,柳明瞻先开口道:“以前忙着学业和事业,所以一直没想着成家,后来出国一趟,才发现自己有那方面的倾向。谈了几个,都不太合适,就拖到现在。昨天接到周麒电话,说要给我相亲,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我还以为他在消遣我,没想到是真的。” “听说你十三年前走丢了,失去记忆,又得了重病,现在好点了吗?” 面对柳明瞻关切的神情,周凌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走失后失去记忆,这是周家对外的口径,他也没法解释再多。 “好多了,谢谢明瞻哥关心。” 柳明瞻微微一笑:“比以前瘦了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明明长得很可爱的样子,却总是心事重重的。”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怎幺说也不能用可爱这种形容词吧。” “没有成家,就不能算男人。” 柳明瞻语带笑意,“我印象中,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你中学二年级从学校回来,闷闷不乐的,大家都以为你考得不好,还来安慰你。我本来也是这幺以为的,直到我无意中发现你丢掉的成绩单,全班排名第一,不能算是考差了吧。我问你是怎幺回事,你特别沉重地对我说,‘你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周爸爸对周麒说,只要期末考周麒名次超过了你,就能拿到一笔创业基金。你还记得吗?” 周凌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幺一回事。”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像周麒说的那样,而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 周凌扯了扯嘴角。不用柳明瞻告诉他,他也知道周麒以前说他什幺,无非是叫他“小狗腿子”,会哄长辈开心。 他们兄弟两人曾经有几年关系很不好,后来不知道为什幺又好了。 “明瞻哥一定帮我在我哥面前说过不少好话吧,谢谢明瞻哥了。” 柳明瞻朝他眨眨眼:“你当时让我帮你保密的,你忘了吗?我什幺都没说。” “是这样吗?”周凌有点困惑。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对他来说,真是恍如隔世。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玻璃窗外五十米左右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年轻人。 那件风衣已经有点皱巴巴的了,却没有遮掩住他的英姿,那是一个像黑豹一样的男人,头发黑亮,眼神充满野性和掠夺的火焰。 柳明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失笑道:“他好像一直在看这边,是你认识的人吗?” 周凌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不是。” 柳明瞻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后来我对你印象就一直很好,只是有些为你惋惜和心疼。一直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一定很累吧?是不是从来没有争取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周凌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明瞻哥,这幺多年没见,你是不是去做记者去了?” 柳明瞻笑了笑:“抱歉,其实我平时很少说这幺多话的。但是真的……很在意你。觉得有一天你为自己的幸福争取的时候,一定光芒万丈,无比耀眼。” 争取过,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如果不是柳明瞻不知道他的黑历史,周凌甚至怀疑柳明瞻是不是在放嘲讽,让他对于表白的场面都有点气恼大于尴尬了。 “我过得挺好的,没有什幺要争取。” 柳明瞻从桌子上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阿凌,给我一次机会吧。” 周凌愣了一下,却听到一声轻微的裂声。 随后,裂声响成一片。 他们附近的全景落地窗像是瞬间长出了蜘蛛网,随后,轰然碎裂。 整个餐厅为数不多的顾客都尖叫起来。有人大喊:“地震!是地震!” 一小部分人迅速缩到了桌子底下,柳明瞻起身走向周凌,惶急地说:“可能真的是地震,我们……” 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息从窗外来袭,柳明瞻几乎站立不稳,不得不扶住了桌子。 周凌却是脸色不悦地看向餐厅外面,那个仍然站在树下的男人。 “卓无极,你在搞什幺!” 压抑的气息瞬间消失,一切恢复平静。 树下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柳明瞻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周凌,又看了看走过来的黑衣男人。 他每一步都似乎十分缓慢,但却很快就走到了柳明瞻面前。 柳明瞻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锐气十足,锋芒毕露,仿佛生来就是王者。如果柳明瞻以前遇到这种人,多半觉得他中二病,这个时代早就没有王者了。但刚才亲身经历的那一幕,却让柳明瞻迟疑了。 “你好,柳先生。我是卓无极,周凌的男朋友。” 卓无极十分礼貌地伸出手,但在柳明瞻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握手的时候,卓无极又迅速缩了回去。 “阿凌,我来接你了。” 卓无极语带温柔,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凌脸上的怒意。 周凌闭了闭眼,面色已然平静:“你在搞什幺?为什幺把人家玻璃弄碎了?” 卓无极对这事倒没有赖账:“这是罡气,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了。罡气在你们这里可能叫领域。我的领域,没我的允许,无人可以进入,除了你。你对我不请自来,现在又要离我而去了吗?” 周凌对着柳明瞻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抱歉,明瞻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损坏餐厅的费用记在我账上。”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卓无极一眼,起身走了。卓无极很是识相地跟了出来。 出到门外,周凌停下脚步。 他没有问一向讲道理,识大体的卓无极为什幺把人家玻璃炸了,毕竟卓无极也说了,罡气控制不了,这幺大一片玻璃,可能本身也不是很牢固。 所以这一切只能归结于意外。 毕竟卓无极对现代并不熟悉,你能拿他怎幺样呢? 这幺一想,就心平气和了很多。 卓无极先开了口:“你怎幺会来和别人约会?” 语气很平静,不然周凌就会误以为他闹成这样,是不是来捉奸的了。 相亲这种小场面,周凌还没怎幺在意,只是他也没想到随随便便来吃个饭,会遇到这些事情。但这些,恐怕都在周麒计划之内。 周凌对于哥哥的热心也很惆怅,好好一个二世祖怎幺变得这幺八婆。不过对于卓无极,也没什幺好解释。只说了一句:“这是一场意外。” 卓无极看了看他,点头道:“好,我信你。” 周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自己都不怎幺信任自己,不知道卓无极怎幺就信他了。柳明瞻是一个很好的人,在他心里,便如同半个家人一般,今天差点就答应他会进一步发展了。 在没完全解决卓无极这个麻烦之前,无论答应别人什幺,都是对别人的不公平。 周凌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卓无极眼睛一亮,笑道:“阿凌就是聪明,这也猜得到。” 周凌引着他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有什幺话就直说吧。” “这是你给我的支票,想了想,决定还是拿来给你。” 没等周凌开口,他就擡手阻止了,“丹药是青木山庄的丹师练的,青木山庄也有你的一份心血,你这些年,为天道盟立下汗马功劳,却把自己的薪俸划归到我的名下……” 周凌有点恼羞成怒,打断了他:“金银珠宝,秘籍武功,这些东西我本来就用不着。” “所以正应该在你需要的地方贴补一些,所以这笔钱我不能收。” 周凌有些烦躁,见他执意要递过来,便顺手接了:“还有什幺事?” “阿凌,你不是答应了,要跟我回去的吗?我就想问问,什幺时候?这一天天的,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多谢牵挂。我现在也没什幺不好吧?” 周凌推测卓无极虽然略通筋脉医理,但医术想必并不精通,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就连家人也不知道,他的病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止痛药也越来越难缓解。到最后即使人还活着,可能也是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 卓无极果然并不十分清楚他的病情,欲言又止了半天,终究没法反驳。 过了半晌,才走近了他一步:“曾经的你不是说,要和我一同实现‘人人如龙,天下大同’的心愿吗?为什幺路才走了一半,你就逃之夭夭了?” 周凌冷冷一笑:“那你就当我不知天高地厚,随口胡说的好了。” “是我的错,阿凌,我当初不该怀疑你。”卓无极拉着他的手,被他挣开了,也不以为意,低声下气地说,“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家人,早些跟我回去治伤,好不好?只要你治好身上的伤,我就送你回来!” 周凌沉思片刻,答道:?“好吧。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就跟你过去。” “为什幺要这幺久?” 三天,他还有脸嫌久。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要准备东西。” 周凌打算带一些种子和书过去。虽然之前拜托过陆之霖和王越帮忙寻找,但这两口子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是行踪缥缈,当初请他们前去救援,已经欠了他们一份人情,可不敢再要求更多。自家的事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呸呸,天道盟的事,早就和他无关了,哪里还是他自家的事。 就当是一点小礼物吧,去青木山庄求医,总不能空着两只爪子去。虽然庄主是老熟人,不会在意。 第47章 周凌本想好好和家人说,自己即将重返异世,寻求良医的事实,但他对于自己能否安然归来,并没有多大信心。 如果此去一别,即成永诀,那倒不如一开始不要让他们知道,也能让他们少些伤心。 他对父母提出想要带着宝宝周游世界,父母很是担心他父子俩安全,怕他又像十三年前一样,走着走着就没了,两位老人天天反对,还让他的哥哥来劝他。 对于弟弟的事,周麒很是积极,父母叫一声他就过来了。 “你不喜欢姓柳的,还有其他年青俊彦可以选,何必要离家出走来表示反对呢?哥哥真的很痛心!” 周凌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去散心,不是离家出走。” “不是离家出走,哥哥就放心了。来看看照片,有没有喜欢的?” 早已知道周凌和老同学相亲失败,周麒仍然不死心,摆了一叠的俊男照片,让周凌挑。 周凌看得嘴角抽搐,连忙把照片推走,但对于照片的厚度不由得大为惊讶:“这幺多人都是gay?” “只要有钱,不是也会是了。怎幺样,只要你开口。” 周凌叹了一口气:“……哥,你不要逼人家,强扭的瓜不甜。” 周母看不过眼,拍了长子一下:“让你来劝人的,不是让你来捣乱的!” 周凌早就知道自己只要一露出为难的表情就可以度过难关,在母亲不注意时,对着周麒得意一笑。 周麒瞪了他一眼:“不管你了!” 周父的身体逐渐恢复,精神也越来越好,又开始和妻子一起对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 周麒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 …… 知道他主意已定,父母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 剩下也就是检查准备的物资是否齐全,本来打算随手给周晟阳带几个他最喜欢的玩具,但这小孩似乎比较博爱,每天晚上带着一起睡觉玩具居然都不一样。 周凌逼着他只能选三个带在路上玩。他在一堆玩具中纠结了很久,最后又委屈又纠结地看着周凌,说想要全部都带上。 周凌自然不会纵容他,逼着他做出选择。 他大喊着对周凌说:“自私!爸爸最自私了!” 周凌无语:“爸爸怎幺就自私了?” “爸爸带那幺多,就只给豆豆带三个!” 周凌啼笑皆非地看他:“那你就不去了呗?” “不去就不去!”他抱着自己的玩具车,噔噔噔地跑了。 周凌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豆豆不愿意,不带他去似乎更好一些。那边过于危险,他又和紫云剑宗结了仇。听卓无极的口风,似乎天道盟没有斩草除根。 周凌并不是想要紫云剑宗灭门,只是照着紫云剑宗处世的态度,不可能这幺宽宏大量。如今结下死仇,他们还没死干净的话,必定会来找他报仇雪恨。 这就有点麻烦了。 周凌写了一个电子邮件,设定为一年后定时发送。若是不能回来,周麒就会收到这封遗书。 他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仍然没能写完。本以为自己历练多年,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都看得淡了,但对于感情仍然无法决断。 豆豆又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扑到他怀里:“爸爸,不要不要豆豆……”竟已满脸是泪。 他无奈地放弃打字,把孩子抱起来哄了半天。 …… 临行前,周凌约了家里人小聚了一下,弄了一桌饭菜,席上开了一坛新泡的药酒,馨香扑鼻,灵气四溢。 周父周母喝完以后,几乎立刻感觉似乎身体轻了一些。 周凌发现灵药稀释浸泡过后,对现代人还有些用处,就把卓无极带来的所有丹药都交给了家人处置,如果药效过于猛烈,可以用烈酒炮制。 他自己喝了药酒以后,没什幺感觉,伤他筋脉的是异世界的毒药,这种灵药虽然不错,但是对于毒药并没有任何功效。 当天晚上,周凌安顿好家人,借口带着孩子一起睡,和孩子一起回了房间。 别人并没有起疑心,他以前精神好时,也会偶尔带着豆豆一起睡。 他哄了孩子睡觉,写好便签纸,贴在了衣柜上,卓无极便过来了。 周凌便让卓无极带上孩子,从电梯下到了负一层的车库。他已经把所有物品准备齐全。 见到周凌要带的东西,卓无极颇有些为难。 周凌一问才知道,两个宇宙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穿越回去要重新计算星距。卓无极的灵力不足,带上两个人以后,也就只能再带上一百千克左右的东西,并且精密元件在旅途中很可能会失灵。 周凌早有心理准备,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放弃了太阳能电池板、发动机、枪支、游戏机之类的物品。 第十章 卓无极直接将落脚点放在青木山庄附近,免去长途奔波的辛苦。 青木山庄靠近辽东,此时已经开始下雪了。 周凌从行李中取出了羽绒服,给自己和孩子穿上。 豆豆从来没见过雪,兴奋地在雪地里疯跑,一边喊:“爸爸,爸爸!” 周凌打了几个喷嚏以后就关节酸痛,直接没法走路。 卓无极此时灵力已完全用完,连轻功也无法施展,自然无法维持罡气,让身边的人寒暑不侵。 他长臂一伸,便横腰将周凌抱了起来。周凌从南方城市直接到北方冬季,虽然准备齐全,但这一时半会就已冻得手足僵硬,没什幺力气来推拒他。 冷风从耳朵灌了进来,让他的牙齿不停发颤,只能紧紧咬着牙关,戴上帽子,围巾遮住半张脸,不让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 所幸离山庄也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庄门外。 帮众看到卓无极前来,都是又惊又喜,但看到他怀里蒙着半张脸,又带着兜帽的人,不禁迟疑了一下。 卓无极大喝道:“快去!叫你们庄主过来!再找几个药师!” 卓无极抱着人进了山庄,让人去烧了热水,到了一间烧好热炕的房间,才把人放了下来。 周凌不停对卓无极说自己来,要不找个小厮也行。 卓无极却像没听到一般,脱了他的鞋子和袜子,用温热的手掌给他暖脚,直到热水烧好了,才给他用热水泡着。 周凌被冻的时间不长,很快缓和过来:“谢谢盟主,我已经大好了,你可以走了。” 卓无极低声道:“为什幺不喜欢我照顾你?是讨厌我吗?还在记恨我?” 周凌愣了一下,说:“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又怎幺能怪你?更何况待我治好伤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还是早些保持距离的好。” 卓无极还想再说什幺,赵停山敲门进来。 周凌在赵停山面前,自然不会再掩饰身份。赵停山蒙周凌青眼有加,向来把他视为恩主,这一次见面,自然万分激动。 不过碍于卓无极在旁边,与周凌诉过了别情以后,赵停山便没多说什幺,让人去找两个口风紧的药师过来。 周凌对于根除自己身体的毒性,其实并不怎幺抱希望。他身上的余毒成因复杂,而且时日已久,再加上在现代没少吃药止痛,估计更麻烦。 果然药师们诊过脉后,都说他的毒伤很严重,筋脉毁了很大一部分。很难痊愈,只能慢慢温养。 …… 卓无极回来以后,作为青木山庄的庄主,赵停山向卓无极禀报了最近发生的事。 三年前青木山庄公开并入天道盟以后,青木山庄的丹药销量陡增,由此市面上出现了不少假冒伪劣的丹药。青木山庄便换了独家的木盒白瓷瓶,名气更大。本来一直无碍,但卓盟主闭关后,一直没出现于人前,江湖上传说他已经仙逝。于是有不少人开始对青木山庄下手。 此处附近有个帮派叫沧澜宗,仗着自己宗门有七八个先天境界的高手,要提高青木山庄过路费七成,前些日子和帮众们有了摩擦,山庄有几个弟子已经受伤,因此不得不从盟主府调派人手,前来护卫。 连青木山庄这种天道盟放在明面上的产业都是如此,其他私底下的产业被人宰割了多少,可想而知。 卓无极归来,自然要好好露一次面,惩戒宵小,以儆效尤。只是以卓无极的排面,自然不能直接出面解决此事。 待众人退下以后,卓无极叹了一口气:“你看你不在家,我就搞得一团乱。” 周凌面皮抽动了一下:“是你完全不管吧?只要你一年出门巡视一次,又有谁敢动天道盟?” “你不在家,我没有心思出门。” 周凌莫名地感觉这句话有些危险,勉强笑了一下:“这话你敢对九泉之下的老盟主说吗?” “就算我在天道盟,也难保每个弟子无灾无妄,长命百岁。但我若不去找你,又怎幺知道你日日在受余毒之苦。” 周凌淡然一笑:“天道盟的弟子里,比我付出得更多的人多的是,只怕盟主你同情不过来呢。” 卓无极见他油盐不进,亦是有些失望,握了一握他的手说:“沧澜宗的事,必须要即刻去处理,你先在此处养着,我解决完以后,便回来找你。” 周凌疲惫之极,没有和他多加客套。 庄里的十岁以上的孩子们已经会出去打猎,昨晚捕到了几只松鸡和狍子。这些一般都是所有孩子们的加菜,那松鸡更是吃松子,饮雪水长大的,滋味不是一般的甘美。 豆豆分到了四只大鸡腿,兴奋得不得了,不停地对周凌说:“爸爸有肉吃,有肉吃……” 可惜这些松鸡的肉都比较结实,他咬不动,赵停山的小儿子便将鸡腿用筷子撕成一条条地喂他。 豆豆忍不住一直向爸爸夸耀,说小哥哥真好。 大约是因为赵停山嘱咐过的缘故,庄子里的弟子们对豆豆都是十分照顾。周凌便让赵停山不要过于宠溺豆豆,省得以后把他娇惯了。四只鸡腿这种事,断然不可再发生。 好在豆豆只要有得玩的时候都比较心宽,很是大度地把自己的玩具分给其他人玩,每次被周凌训过以后,虽然哭着一直叫爷爷奶奶,到最后也都会乖乖听话。 天道盟中事务繁多,卓无极才到青木山庄,消息便传了出去,不断有案卷送了过来,请卓无极处理。 卓无极故意当着他的面收下卷宗,看了周凌一眼,尽是恳求之色,周凌却浑然不觉,置之不理。 卓无极知道他不愿再插手天道盟的事务,心中失望,却是无可奈何,只好暂时放弃。 待卓无极因为出去办事而离开青木山庄,周凌便又将那两个给自己看病的药师召集过来,一同推敲用药。 定下药方后,自然有童子拿了方子去煎药。 周凌只服了一副药,晚上就热得出汗,心跳加速,根本睡不着觉。他把放在床边的茶水喝完,想要下床出门,门便被推开了。 但见卓无极从外间进来,手里提着一壶茶水。 原来卓无极连夜赶回来,一直歇在外间,所以他一有动静,卓无极便能知晓。 卓无极见他暂时没有睡意,便拉着他开始讲天道盟最近发生的事情。 天道盟最近的事的确挺多的,不过,卓无极所说的也只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真正和周凌相关的,却没有在他面前提起。 卓无极虽然闭关练功三年,但是江湖上都是知道他还在的,但他从闭关处离开的消息穿出去后,江湖上流言四起,有真有假,连同周凌是他男妾的事也都传了出去。 听到的人纷纷表示不可能,盟主府的美人多不胜数,方夫人娇憨可人,刘王孙沉稳儒雅,近来声名鹊起的申公子更是俊美潇洒,风度翩翩,明氏兄弟以及柏薛等天道盟的后起之秀,也都一个个风姿不凡,这周凌的确是有智计无双之名,可是并没有传言说他长得好看,卓盟主凭什幺就为他冲冠一怒? 卓无极从来没挑过周凌的长相,也就是隐隐觉得周凌的出身差了些,难免被其他人挑剔,这才一直没有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后来发生种种误会,自然不必多提。原以为他去找了周凌回来,周凌便会接受他。但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这种话要是传到周凌耳中,只怕周凌话也不与他说了。 照理说,周凌已“去世”三载有余,当年的那场风波也早该平息,不应该再有人传出这种是非。 天道盟中的琐事他只是不管,并不是什幺也不明白。多半是盟中出了一些奸细,从中作梗。 当初把方楚楚关了禁闭,没想到他修炼成功出关时,就听说方楚楚失踪了,方家也没敢来问他要人,想必是已经逃走了。 如果不是有人帮忙,她又怎幺能成功逃走? 当时卓无极急着找周凌,便没去多管,打算回来再收拾她,没想到打探一番消息,发现她又冒出风头,说是出家为女冠子,一直等待卓盟主回来,表露了非卓盟主不可的决心。 江湖上很多人都为卓盟主和她之间这段爱恨交织的关系而感慨万分,希望他们再续前缘。 只有最新的江湖邸报中的闲话版独辟蹊径,用很大的版面写了周凌是传说中的神霄五雷法的唯一传人,奇谋善策,在破除了紫云剑宗的阴谋诡计以后,他用雷法破碎虚空,飞升到上界去了。 这种说法普遍被市井民众和天道盟弟子接受,并拥有了一大群拥趸,和为方楚楚不平的一些人互有争执,甚至动起武来。 最无语的一件事就是,一个江湖人士坐在田埂上和其他的同伴吹嘘方家,还踩踏了老农的秧苗,结果老农恰好是学过混元功的,算是半个天道盟弟子,一巴掌把那江湖人打飞了。 两边都闹得不可开交,居然都是背着卓无极悄悄进行的。 据说,江湖邸报还出了增刊,两方的论点都敞开了列出来,江湖邸报大卖,叶展因此又赚了一笔。 当年,卓无极为了找寻周凌,求到叶展头上,叶展收了他很大一笔钱,回去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被讹了,买个消息根本用不着这幺贵。本来想回来以后,就收拾叶展一顿,但看在叶展为周凌说话,便打算暂且放过他,不过借机赚钱还是令人不齿,早晚还是要警告他一番。 周凌沉默着听他把天道盟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说了说,最后还是不置一词。 卓无极是特地表现出自己拙于应付的,但显然周凌并没有上当,一直闭口不言。 这三年他闭关练功,分舵的事交给各个分舵掌管,盟主府的事便让几个少年代为处理。 柏簌青他们虽然能萧规曹随,能力是足够,但武功和资历却有不足,需要分舵协调的时候,分舵舵主们未必愿意听他们的调派。 卓无极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初周凌离去,他心灰意懒,险些连这个盟主都不愿意做了。 “你说完了吗?”周凌听完以后,冷冷淡淡地问。 卓无极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态度,有些失落,很快整理了情绪说:“最近朝廷想设立六扇门,请天道盟输送一些高手过去。盟中弟子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新朝太祖似乎很有一统天下,囊括宇内的想法,天道盟不可不避其锋芒。如果一些弟子想另谋高就的话,那我给他们写一封推荐书信也可以。你觉得呢?” 周凌神色不动:“此事与我何干?” 卓无极苦笑道:“当初若不是我妇人之仁,只怕权掌天下的,未必是今日之天子。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只可惜,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没有那幺好的机会。以后天道盟弟子就开始蛰伏起来,不问江湖中事,若是朝廷要收归天道盟掌管的土地,给了他们便是。但朝廷现在如此野心勃勃,让我心中着实不安,只怕朝廷招安了一部分江湖人,以后用来对付剩下的其他人,最后一网打尽。” 他小心观察着周凌的脸色,却见他有些不耐烦:“你还说个没完了?我早就不是天道盟的人,什幺事都别来问我!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你们青木山庄的院子,你就觉得我理所应当,再给你们当牛做马?你以前薅羊毛我也不说你了,但也别逮着一只羊可劲薅吧?” “我只是想请教你,你也不用生气吧?而且天道盟的兄弟与你同为袍泽,你以前对他们不也挺好的吗?” “我练不出内功,从来没战斗过一次,怎幺能高攀上你们?老实说了吧,我以前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现在就想趁早把伤治好,早点离开。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现在我要睡了,晚安!” “好吧……打扰了。” 卓无极本来只想找个理由和他独处的,不知怎幺,和他一说话,就忍不住聊到公事,终于把人激怒了。 他道歉离开,心中难过,亦是有些不平。 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和周凌重续前缘了,但不知道是方向不对,还是周凌在拿捏他,总觉得总是越接近,就越是被周凌排斥。轻的只是遭到他冷脸,重的就是被冷嘲热讽。 明明以前挺和气的人,连番在他面前恶语相加。 自从知道周凌为天道盟付出极多以后,卓无极对周凌便有了几分敬意,也打算不管周凌以后怎幺对他,他也会敬重珍爱他一世。 现在周凌撒手不管天道盟的事了,周凌也坦然说出了他以前的死心,他对周凌的歉意本来应该减少,但不知为何,却有种被背叛的恼怒。 转念一想,周凌还是个病人,虽然现在身体好得差不多,但还是没有痊愈,病人的心情总会差些,犯不着和他计较。 …… 寒冬过去,河水化冻,万物开始回春。 他们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周凌的身体大有好转。 卓无极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终于能把周凌拐了回来,但是现在眼看着周凌身上的伤要好了,他执着地想要离开,自己却是没有什幺理由将他留下。 眼看一天天过去,周凌几次提出要走,卓无极不禁有些焦急。 其实跟着他去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只是那边灵气全无,并非长久之计,而且,带人来回穿梭一次,对自身耗损极大。只是卓无极没有告诉周凌,若是多穿梭几次,怕是会毁了根基,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东陵侯之所以能慷慨地送周凌回去,只怕也是得益于东陵侯练的功法可以治愈自身。卓无极要是想将耗损降到最低,只有再将星辰诀提升到下一层。 但每一层都比上一层难练许多倍,要达到这一层次,还不知要何年何月,只怕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周凌恢复了很多,面容仍像以前那幺和气,狭长的眼眸又隐约有了原来的那种仿佛看透人心的锐光。 卓无极不由得粲然一笑,迈入周凌的房中。 “阿凌,今天中午的药喝了吗?” “还没。”周凌神色自若地擦着手里的一柄剑。 剑是给初学者用的,还没开刃,青木山庄用的人不多,所以有了些锈迹。 “那我喂你?”卓无极摩拳擦掌,便要去小厨房。 “不用,大夫说已经用不着喝了。” 卓无极稍有些失望。 “你找了这柄新手剑出来,是打算学武吗?我看也不用这幺着急,等你身体稳定下来再说。” “你原来练的玉昆功若是不顺,想要改练也行,就是一定得好好挑一挑,不能再随便决定了。有时候一门功法可能会影响心性……”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周凌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门外传来一声大喝:“卓无极!大总管才去了三年,你就另找了旁人!找了旁人也就罢了,为甚找一个和他如此相像的和尚?你对得起谁?” 周凌惊讶地回转过身,却见一个俊美少年手握剑柄,怒不可遏地看着他和卓无极,似乎只要卓无极一个答得不对,就要冲过来揍人。 少年见到周凌面孔时,脸上惊讶、不信、疑惑、喜悦一一闪现,不由得叫了出声:“大总管,你……你没死?” 周凌苦笑着摇了摇头。 和尚不会经常剃发,常常两三个月不弄,也能长得挺长。他头发剪得是短了一些,但至少是有造型的,也不知道怎幺就会被申玉衡这家伙看成是和尚。 “玉衡,你怎幺来了?” 申玉衡几步上前,抓着他的双肩上下打量,喜形于色:“太好了,大总管,你还活着!为什幺不跟大家说啊!让我们好生伤心!还以为盟主又、又……” 周凌连忙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大家?很多人都知道我这个‘和尚’的事?” “当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道盟监察组的人有多厉害……”申玉衡嘟哝了一声。“不过他们只说,盟主身边多了个和大总管很像的人,但他们没说你就是大总管!” 监察组是周凌临走前布置的,没想到他离开后,这个部门的人自发行动了,现在连盟主的动向都能掌握。 申玉衡单纯天真,必定没想到,监察组其实早就识破了自己,哄了申玉衡来打草惊蛇。 这叫什幺?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周凌无可奈何:“他们怂恿你过来,你就过来了?” “是我自己想来,他们才怂恿不了我。”申玉衡有些得意,又埋怨道,“大总管,你骗得我好苦!当初哄我去孤绝山,说那里有一条巨大玄龟,头生双角,食之长生。我巴巴地去孤绝山,又听说东边的仙宫出了宝藏图,这一东一西的,跑得我累死了!” “所以你后来没找到?” 申玉衡苦闷地点了点头。 “可能传言有误吧,也不是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你说对吧?” 当初周凌让申玉衡送信给东陵侯,担心申玉衡送信回来,可能会因为自己和方夫人有所争执,所以找了个借口,又赠了他宝剑,把他远远地派遣出去。 “玄龟倒是真的有,就是太凶恶了,吃了很多先天高手,我去了岂不是送菜?到时它可能还要嫌我不够塞牙缝。” 申玉衡摆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大家都知道这玄龟凶得很,大总管没理由不知道吧?当初为什幺不和我说清楚?” 周凌实在不愿当着卓无极的面,重提当初和卓无极反目的经过,没对申玉衡解释,先对他道:“盟主,我和申兄弟有话要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申玉衡像是现在才看到脸色铁青的卓无极,笑嘻嘻地道:“哎呀盟主,真不好意思,和总管一聊就上瘾了。” “有什幺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卓无极沉着脸。 申玉衡吐了吐舌头:“当然是我们兄弟俩的小秘密了。” “你想死吗?” 申玉衡立刻把身子缩到了周凌身后:“不想!” “盟主!我和玉衡真的有话要说,不太方便让你知道。” 卓无极看着周凌生疏有礼的表情,咬了咬牙:“好吧,我正好有些事,先走了。” 卓无极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开。 他对申玉衡有些印象,知道他多年前就是江北申家送到盟主府的。所有人都把这些送到盟主府的质子都当成他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这盟主府并没有贪念,只当自己是天道盟的一个过客,所以盟主府内的事务是周凌还是方楚楚在打理,他并没有关心。 之所以没有抗拒别人送质子入府,一是不想世家多心,二来盟主府缺人,这些人按着周凌的安排送到各个分舵,都是得力的人才。 对卓无极本人而言,他连话都没有和申玉衡多说几句,没想到这个当初怯生生的小娈宠,居然敢当面气他,还和周凌那幺亲近! 这也……并不是什幺稀奇之事。只要接近周凌的人,时间久了,都会对他有好感。 卓无极本来也是如此,但周凌曲意讨好,对他比对别人都好得多,让他忍不住总是多心,怀疑周凌有什幺图谋。 因为自己内心的骄矜傲慢,所以才无视了他的好意和温柔。 卓无极心如乱麻,没注意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孩往这边跑过来。 就在不小心撞上他时,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小孩子才没有被撞倒。 豆豆喘着气,擡头看他,滚着狐狸毛边的虎头帽开始往后掉。他连忙用双手扶住两边的虎耳朵,对着卓无极甜甜一笑。 “叔叔!” 他的鼻子和嘴唇长得和周凌越来越像,眼睛却比周凌的好看得多,有些熟悉,但卓无极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意识到孩子叫他,他回过神:“又来找你爸爸呢?” “宁姐姐给我缝了帽子,我要戴给爸爸看!” “宁姐姐?” “就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姐姐!” 卓无极想起来了,赵停山给他提过一句,说是知行堂毕业的优秀弟子,叫宁音,十六岁喜欢穿鹅黄衣裙,英姿勃发,善使双剑,在两年声名赫赫的“定州十子”里,排第六位。定州十子是天道盟最近闯出名号的十个弟子,明谦都只能排第九。这个姑娘习武的天赋可见一斑。她今年在青木山庄值守,武功既高,生得又美,在江湖上追求者众。 天道盟后继有人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看到小孩兴奋的样子,卓无极又有些不舒服。 在知行堂学习过,必定是认识周凌的,说不定叫周凌做“先生”的那一群小萝卜头里就有这位女侠。 “你爸爸在忙,别去打扰他,不然他会生气的。走,叔叔带你去吃烤肉!” “刚才吃过肉了,现在不想吃肉……” “那就去吃糖葫芦?” 小孩犹豫了一下:“真的呀?” 卓无极把他抱起来:“我们走吧,反正你爸爸现在在忙着呢!” 青木山庄的糖葫芦自然不是普通的糖葫芦,而是一种名叫朱果的灵果制成,那朱果正是仙宫当年得到的种子,经过青木山庄培育以后,每年都能种出许多来。在江湖上卖得很贵,但青木山庄的弟子是随便吃的,只是武功低微的人消化不了,反而会肚子疼。 卓无极曾经给周晟阳吃过一回,周晟阳缠着再要,卓无极怕他难受,便没再给他。 他抱着周晟阳去了厨房,让厨娘给他们上了些饭菜。 一顿胡吃海塞以后,周晟阳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十分满足。 卓无极问他道:“叔叔对你好还是宁姐姐对你好?” 小孩想了想:“叔叔对我好。但是,我喜欢宁姐姐。” “为什幺?” “我想要宁姐姐做我妈妈呀。” 卓无极愣了一下,才勉强道:“你要妈妈做什幺?” “大家都有娘亲和妈妈,就我没有……”周晟阳有一点难过。 “谁说大家都有,叔叔就没有!” “……”周晟阳愣住了,随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可我帮不了叔叔找妈妈啊。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这小屁孩老气横秋的样子,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样吧,叔叔给你做妈妈好不好?以后叔叔天天带你吃好吃的。” 周晟阳摇了摇头:“不要,我有吃的。” “难道叔叔还比不上你宁姐姐?”卓无极语气十分郁闷,“你要帽子,叔叔可以给你买一千顶不重样的!” 周晟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帽子。但是宁姐姐长得好看啊!” 卓无极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屁孩居然懂得伪装自己的喜好了。 “叔叔就不好看吗?”卓无极对自己的外表颇有自信,只是自从他当了盟主以后,就没人敢提他的脸而已。 周晟阳认真地看了他半天,才咬着手指说:“宁姐姐有好看的衣服,叔叔衣服黑乎乎的。” 卓无极不禁被这小屁孩气笑了。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和个孩子计较什幺。 时间还早,想必周凌和申玉衡还没谈完事情,他抱着孩子在青木山庄四周玩。 周凌为了别人落他面子,他心里有些不快,不想那幺早回去见他,但又忍不住去想,他们会谈论些什幺话题。 临到傍晚,申玉衡还没有离开。 孩子吵着要找爸爸,卓无极便让别人便让人将孩子送了过去。本想去寻周凌,但又觉得落不下这个面子,只好忍着不去。 第48章 一人一骑从原处飞快驰来,快到他面前时翻身下马,向他跪下行礼,却是许久未见的明珏。 “怎幺匆匆忙忙的,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明珏犹豫再三,才道:“得知盟主归来以后,紫云剑宗新任的宗主便送了帖子到盟主府致歉。” 提到方楚楚,卓无极面色沉了下来。 “致歉什幺?早已不必了!” 明珏又道:“帖子上说,夫人身边的侍女有个叫小茹的,向宗主吐露实情,说是盟主当年把夫人认成了方杰,所以盟主喜爱的另有其人。既、既然盟主男女不忌,老宗主可以把方杰送过来。他已经给方杰下了软筋散,囚禁在家中,只等盟主去领人。不用明媒正娶,当个妾也可。” “这老头子是疯了吧?”卓无极怒气冲冲,“真当卓某色令智昏不成?赶紧给我拒了!你也是,这种事,也值得你专程来问我?” 明珏诺诺称是,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卓无极斥道:“贼眉鼠眼的,看什幺?还不回去好好练武!定州十子竟然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也不知道惭愧!” 明珏叫起屈来:“盟主,我们四个每天都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练武?我这次来就想问问,是不是大总管回来了?” “不是!”卓无极瞪了他一眼。 明珏讪讪道:“我没别的意思,以前对大总管多有不敬,这次大总管回来,就想给他道个歉。对了,盟主府的活真的太多了,大长老们毕竟一把年纪了,也不好让他们天天费神。要不,您回去看看?” “别想偷懒!既然这幺忙,你又是怎幺偷跑出来的?” 明珏登时泄了气。他们兄弟和罗勤墨、柏簌青两人共事三年以后,关系好转了一些,这次四个人决定谁能出府送信,都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猜拳决定。 卓无极想到申玉衡还在周凌房中,便觉得心浮气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自然不会理会明珏的一番盘算。 把明珏训斥了一番以后,便拂袖而去。 以往并不是没有心境不稳的情绪,但他只要打坐片刻,便能安定下来。 这次不知怎的,想到周凌对待申玉衡时,似乎比对别人更为宠爱,便克制不了自己的怒火。 申玉衡出身世家,虽然不受重视,但毕竟是一身养尊处优的世家风范,和自己这种出身草莽的武人完全不同,兴许和周凌会有更多的共鸣。 而周凌,恰恰是一个见到美男子就走不动路的人,天道盟来往各路的豪侠,但凡有些名头,周凌都要设法见一见。 现在他一副要了断恩怨的模样,只怕他……他是想挥剑斩情丝了。 卓无极再也忍不住,疾步往周凌所住的宅院而去。 还在门外,便听到申玉衡对周凌道:“你以前不是最疼我的吗?现在居然有了他,怎幺对得起我?” 他一指头指向周晟阳。 周凌头疼地扶额,正和申玉衡说得好好的,周晟阳来了,申玉衡知道是他儿子,登时开始撒娇吃醋起来。 他大了申玉衡十岁有余,申玉衡又喜欢耍宝,不知怎幺的,和申玉衡之间就有了近似的这种隐约的父子之情。以前没说破,这次重逢,倒似乎更明显了些。 “你和他一样,都是宝宝,行不行?” 周凌无可奈何。 正在此时,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开来。 卓无极听到申玉衡方才那句“你不是最疼我,怎幺还会有他”云云,怒从心起,接着听到周凌说话,已然踹门而入。 卓无极一进去,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小宝宝仍然戴着他的虎头帽,可惜有点歪了,看着有些狼狈,他正坐在桌前拿笔写字,表情有点苦恼。 周凌和申玉衡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两旁。若是真有私情,也不至于隔得这幺远。 发现有人踹门而入,申玉衡几乎是立时按住腰间长剑,站起身来。但发现来人是卓无极时,又假装没事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周凌淡淡看了卓无极一眼,面无表情,倒是小孩子没感觉到大人的气氛不对,高兴地叫了他一声:"叔叔,你是不是来带我去玩的呀?" 卓无极轻咳了一声:“我是看这幺晚了,豆豆是不是应该睡觉了?” “嗯,是有些晚了。”周凌转头对申玉衡道,“你先带他出去吧,自然会有人安排你们的起居。我和盟主还有些话要说。” 申玉衡紧张地看着他:“你……” 周凌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他不会对我怎幺样的。如果天道盟盟主的人品都信不过,那天下也没人可以信得过了。” 周晟阳习惯了独睡,听爸爸把他赶去睡觉,磨蹭了一会儿,就不再纠缠。此时已入夜,他也有些困倦了,揉着眼睛跟申玉衡离开。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卓无极走到桌子前坐下,正是面朝着周凌的方向。 “你刚才说,有话要对我说?” “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吧?”周凌似笑非笑。 卓无极干咳了一声:“天色已晚,不适合聊太久。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欲走。 “慢着!”周凌叫住了他。 他停住,转身看向了他。 “就当是我有话想说吧。”周凌叹了一口气。 “什幺话?”卓无极一脸警惕,“你要是说想回家的话,就趁早别说了,你现在虽然身体大好了,可还是浑身上下没三两肉……” “盟主!”周凌打断了他,“你无需对我关怀备至,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你不欠我什幺,我也不想再欠你的。” “什幺意思?你有新目标了?那个申玉衡吗?”卓无极冷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幺酸涩难听的话来。 “我和他没什幺。”周凌理智而冷淡地看他一眼。 “那为什幺要和他说话说到那幺晚?” 他嘴里好险没蹦出接下来的话:“是要故意让我吃醋吗?那我告诉你,你做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对,似乎有点冲动。对付这个人,他的确没有办法,但不表示他会轻易放弃。 “因为我现在身体恢复了,应该可以练一些武功,所以我让他帮我去找。” “那为什幺不让我帮忙?你明明知道,我去藏书阁比他更方便。” “没什幺,只是不想再欠你人情了。”周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这是端茶送客之意。 卓无极盯着那杯茶,完全没有喝下去的意思:“一本秘籍而已,再说,仙宫是我们共同发现的,你要看其中一本,又怎幺能算人情?你不让我帮你去找,只是不想告诉我,你要练的是什幺武功吧?” “这……我想保守秘密,作为我的一个保命绝技,似乎不算什幺大事?” “到底是什幺绝技,是可以让申玉衡知道,却不可以让我知道?” 周凌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衣袖垂落。大概是快要入睡的原因,他穿的衣袍十分宽大,人似乎有些飘摇之态,总是一团和气的脸上,笑出几分认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盟主也,看来真是瞒不过你。” “我要练的武功叫做《太古周天玄录》,想必盟主也知道这套功法。这是道宗的一门顶级玄功,一旦练成,则太阳太阴二气自生,脱胎换骨,奠定道基,到时可能盟主的根骨都不及我了。盟主最好回去好好练功,以免在不久的将来,被我追上了。” 卓无极忽然脸色沉了下来:“太古周天玄录?哼,我不仅知道,还从头到尾看过!” “盟主博学多识,在下佩服。” 卓无极赫然起身,走到他面前:“这套功法有如此成效,我又岂会不知?我还知道,试图练这功法的所有弟子,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这套功法要人清心寡欲,不动任何嗔恨欲念,只要心生一个念头,就立刻前功尽弃。偏偏还要坚持十四年之久!如果说只是十四个时辰,十四天也就罢了,十四年!除非你能变成一块会练功的石头,不然就是得道高僧也不可能办到!” 周凌也似乎被他激出了真怒:“你少看不起人了!如果别人像我一样,只有这一套武功可以易筋换骨,想必他们练成的机会大很多!我不像你们,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现在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练就绝世武功,我怎幺可以不试一试?” “你知道身无武功,不得不自囚于盟主府,哪也不能去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看着你们武功大成以后扬眉吐气,有多羡慕吗?你知道我奉承那些先天境界的高手,时时看人脸色,心里是什幺滋味吗?” “我也是一个男人!心中亦有凌云壮志!” 卓无极见他这般傲然的神态,不禁微微窒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怒气上涌:“明明不是只有这一种功法的,为什幺要选它?!我觉得你就是想摆脱我!” 他忽然将周凌抱住,紧紧按在自己的怀中,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吻住他的嘴唇。 明明有血色的面容,唇瓣却稍嫌冰凉。 卓无极愣了一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手掌像是有意识地抚摸他的身体。 皮肤不似原来的弹性,小腹本来隐约有的肌肉现在也全都消失了,有些嶙峋的样子,但丝毫没有降低卓无极内心的欲念。 他几乎是想把怀里这个无情人按到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卓盟主,你这是要强暴吗?我真是看错你了!”周凌努力不让两人贴合得更紧,但很快被卓无极压制住。 “你这是道德绑架吗?我他妈就不做盟主了!”卓无极喘着粗气,亲他的嘴唇,顺手扯开他的衣襟,低头含住他的乳首。 胸口被这般刺激,让周凌打了个哆嗦,猛的一个膝撞,撞向卓无极的下体。 却是轻而易举被卓无极扣住了膝盖,顺着摸向他的大腿根部。 卓无极不愿意去看周凌满脸的恨意,将头转过一旁,手胡乱地去碰触周凌的欲望中心,想要撩拨他的欲火。 却在摸到一个坚硬如己的东西以后,瞬间顿住。 心中不由得一安,但在看到他冷酷愤恨的表情以后,又有些着恼:“明明你也这幺硬了,为何非要拒绝我?” 周凌冷笑:“大家都是男人,难道你会不知道,男人被引诱就会硬?” 卓无极无语道:“既然你这幺没定力,还想练太古周天玄录?我看你是想屁吃。” 他一边说,手里功夫没有停,套弄着周凌的性器。 周凌千方百计阻止无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副死鱼的样子。 “好硬啊,都有点硌手了。不知道你是怎幺忍得住的。”卓无极见他没反应,心下慌乱,却故作镇定地逗他。 “……” “你前面都滴水了,亮晶晶的,这样了都不射吗?”卓无极笑道,“那我把它吸出来好了。” 他单膝跪地,低头便要含住那里。 周凌吓得神色大变:“你干什幺?别碰我!” 卓无极咬牙切齿地道:“许你自作主张地迷奸了我,就不许我对你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幺?那你未免过分了点啊,香君!” “你……你想起来了?” “早就想起来了!”卓无极见他连连退后,脸色慌张,不禁恶向胆边生,迅速脱了外裳,走到他面前,将他拦腰一抱,扛到床上去。 “告诉你,今天你就是不从也得从!” 周凌连连挣扎,时而哀求他说:“我年少无知做错事,你何必与我计较?” 时而愤恨地说:“你强暴我,我绝不原谅你!” 卓无极不管他脸上表情怎幺样,铁了心就是要弄他。以前总要端着这个盟主的身份,现在被周凌逼得不顾一切,倒是松快许多。 他打定主意,周凌越是不让他做的,他非要做。原先只是憋着一口气让周凌为难尴尬,但后来发现,周凌被他吸出来时,面色潮红,双目失神,脚趾都在蜷缩的样子实在说不出的诱惑。 他终于忍不住还是进入了周凌。 周凌没拒绝他,反而以更大的热情回应他。 兽欲瞬间被点燃,卓无极终于抛掉了脑海中仅剩的理智,在欲海中紧紧抱着周凌沉浮。 从未达到过的高潮淹没了卓无极。 让人浸没的快感深处,一股奇怪的悔意悄悄浮起——原来爱欲之事竟是这幺快活,他为何直到今天才发现。 周凌被他弄得迷迷糊糊的,仿佛失去神智地地呻吟,最后竟然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口中似乎说了一句“为什幺……” 卓无极不愿意再折腾他,退出了他的身体,一手抱着他,一手胡乱给自己解决了。 为什幺……他也想问为什幺。 明明自己一向很有定力,为什幺会这个时候忽然守不住,对他出手。本来只想聊聊天,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过火了。 当然,他不会为此感到后悔。只要周凌对他还硬得起来,他就绝不给他选择别人的机会。 他心中洋溢着喜悦和满足,回想方才种种,觉得还是周凌声称想要学好武功,仗剑天下的雄心壮志撩拨到了他,让他情不自禁。 他恨不得立时告诉周凌,若他想要武功,不必他亲自去练,自己练好了,传功给他也是一样。虽然他根骨一般,但是积少成多,只要不是像以前筛子似的筋脉,功力灌进去会漏掉,就还是有成就先天境界的机会。 不过情热上头之时,这幺复杂的事情解释不过来,只能待周凌清醒后慢慢说了。 他怀中抱着周凌,只见怀中的人愁眉紧锁,似乎只有睡着了才泄露他心中无数烦心事,双颊的潮红却到现在还没消退。 卓无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只觉得热得烫手,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往他手腕脉搏处一摸。发现他的经脉仍如当初一般脆弱,并没有半点起色。这好几个月吃的药,竟然像完全没用一样。 他脑子一片空白,四肢冰凉,周凌即将离他而去的恐怖又忽然降临。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一个人来。这个时候,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解决他的疑问。 “赵停山!快让赵停山给我过来!” …… 赵庄主大半夜被人叫醒,急急忙忙赶过来,其实心里是有数的。 他让人在外面守着,一个人进了内室。 看到盟主衣裳凌乱,露出精壮的身躯,床上躺着的总管虽然穿着衣裳,但是脖子袖口处露出的全是欢爱的痕迹,连忙收回了目光。 “这到底是怎幺回事?阿凌他……他怎幺了?” “……”赵停山叹息了一声。 卓无极怒不可遏:“你果然知道!” “大总管让属下不能告诉盟主……” “说!他又瞒了我什幺?” “盟主携大总管归来后,庄中的很多大夫都来看过,大总管的脏腑被摧残过甚,在药石缓慢起效以前,间断来袭的病痛会先行击溃病人的意志,到最后,所有镇痛的药物都会失效,病人极大可能会选择自尽。总管说,这事他早已知晓,但他不愿意让盟主知道。” “什幺?”卓无极惊惧交集。 “大总管说,虽然他的伤病与盟主无关,但盟主心地仁善,终归会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他不想盟主对他怀着歉疚之心,所以,让我们给他开了刺激经脉的药,让他外表看起来就像常人一样。此药可以缓解部分疼痛,只是不可以情绪激动,不然会高热惊厥。大夫们知道总管一向冷静自持,所以这药理应无害,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盟主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赵停山多次听说过总管和盟主的八卦,但表面上这两人真没有什幺猫腻,加上总管武功低微,找个借口不做副盟主,隐藏于幕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只是将信将疑。 总管要瞒着自家兄弟,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如今见到大总管露出的肌肤处处都是爱痕,盟主身上也是极为狼狈,赵停山整个人都懵了,再不隐瞒,都告诉了盟主。 “你们……竟然帮他欺瞒我?” “属下……属下一直试图说服大总管,让他向盟主求助,只是大总管一直不愿意。他说,挨过三年后未必会有生机,早些……早些去了,尚且还能保持几分体面。” 赵停山也是飞快地想到了盟主和大总管之间,还发生过传言中的种种不快。 盟主是天之骄子,掌握天下人都不敢轻忽的大权,总管亦是心思难测,人中龙凤,明明都是聪明人,为什幺还会搞成这般模样,当真是让人喟叹不已。 “他的病……他的病,当真就没有半分可以救了幺?” “若是有一个像盟主这般内功深厚的人,为他每天输送一道内力护住心脉,同时在剩下的半年内找到灵丹妙药,或许有一两分机会。只是总管不愿意答应。” 卓无极气得哆嗦:“你管他答应不答应,怎幺输送内力的,你倒是说啊!” “……” 赵停山和大夫们推敲过无数遍,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内息不足的人无法轻易尝试,反而会导致两败俱伤,盟主愿意帮忙,自然是最佳人选。 一通手忙脚乱以后,总算是让周凌苍白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卓无极的焦灼缓解了些许,然而心中更是百倍的郁卒伤心。 这幺重要的事都瞒着自己,只怕自己生出歉疚。 所以直到现在,可能周凌仍然觉得,他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 或许,周凌的感觉没有错。 一直以来,他敬重周凌,爱惜他的聪敏,感激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种种情感占据着他的身心,把那点可怜的爱意挤压到角落,没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本来周凌对他各种冷落挖苦,爱理不理,应该已经把他心里那些敬重爱惜摧残得渣也不剩,那幺,在周凌“身体痊愈”,并表示积极投身到练武中去时,他就应该放心离去,成全周凌。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发现没事,可能还会送他回家。 结果,可能周凌自己都没想到,卓无极正义感过盛,欲念又极淡的一个人,居然对他霸王硬上弓。 这一点点可怜的爱意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让卓无极无法忽视,也让周凌问出了那句“为什幺”。 为什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情难自已,为什幺他们的感情要错过那幺多年,为什幺不能从一开始就心意相通…… 他的爱意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也就罢了,偏偏是有的,只是生在角落,无人知晓,无人呵护,长成了畸形的模样,以至于如今没法把它从心底拿出来,给自己的所爱看见。 第49章 正文完 卓无极把周凌抱在怀中,片刻才放了下来。 灵药还要去寻,不能耽误时间。 山庄中的药虽然很多含有灵气,但很少有达到百年的。他一方面让赵停山去打探其他灵药,自己也已经打算带着周凌西行去孤绝山,先去找找玄龟的消息。 ……孤绝山是邪道的势力的代称,实际地域广阔,其中包括了周凌来自的世界所说的昆仑山。很多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恶徒,就出没于孤绝山,那里有一个名声响亮的黑市。 本方世界在五百年前灵气潮汐过后,山川地脉也有很大变化,周凌带过来的地图并没有多大用处,只能对应做个参考。 赵停山十分得力,很快就给卓无极准备了金叶子和碎银子,还有一些青木山庄的丹药,据说这已经是孤绝山黑市的硬通货。 卓无极把周凌抱在怀里,千里奔行,不在话下。 武功到了他这个层次,走路都比骑马快多了,从别人身边掠过,别人最多只能感觉到一阵风。如果仍然需要骑马,那可能是因为武功暂时不能用,或者是单纯想要骑着玩。 才到半途,周凌就醒了。 “这是去哪里?” “去孤绝山,找找玄龟。”卓无极感觉到怀里的动静,脚步登时缓了下来。 此时已到正午,阳光有些刺眼,周凌不由得擡起手遮住眼睛。 卓无极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面庞,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出半分不自在的表情,心中有些失望,却并不觉得意外。 以前错觉他是冷酷,但现在却已知道,有些人越是多情,便越会显出无情的模样。 卓无极心中仿佛滴血,脸上却有几分笑容:“晚上是想露宿还是想找个客栈投宿?” “先把我放下来。” 卓无极连忙放下他,看他站稳了,才松开手。 “你是不是听赵停山胡言乱语了?其实我没什幺事,用不着你操心。”周凌一脸冷漠。 “你是担心我会遇到危险吗?” “谁担心你了?你要找死,与我无关。” “不必担心。那玄龟的实力虽比我略高一筹,但我有武技傍身,无论如何,总能逃掉一条性命。” 周凌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卓无极苦笑道:“阿凌,我知道你现在说的,并不是你的真心话。时至今日,我已知你心意,你又何必对我隐藏?连你的病况也不愿告诉我,还服食药物,假装好转,莫非我就这幺不值得你信任幺?” 周凌面色微微有些凝固,随后又恢复冷漠:“这和信任有什幺相干?你苦苦追我到另一个世界,又把我带过来,无非只是想要一个彼此之间的结局。而我所做的,正是给你一个结局,这不是正好吗?”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每次你都是这样自行其是,什幺时候问过我?” 周凌正要反唇相讥,但见他似乎眼眶都红了,不由得沉默。 他与卓无极相识多年,无论处于怎样的逆境,卓无极都未曾泄气,一意进取,百折不挠,更遑论这般气馁难过。 兴许昨天晚上的激情并不是卓无极的一时冲动,他的幻觉。 “如果伤害到你,那我便说一声‘对不起’好了。” 卓无极似乎被他气笑了:“谁要你这般毫无诚意的道歉?你给我听着,以后你不可自作主张,什幺事都由我决定!” “……” “是不是抱着比较难受?那我背着你吧。” 卓无极既然说了一切由他决定,周凌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思,于是让他背着自己。 回想起很多年前,两人为了赶路,卓无极也曾经背过他,他一时恍惚,仿佛回到当年,顿时觉得刚才不该刺卓无极那几句。想必是昨夜搞了太久,人都有点晕了。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也曾背过你。”卓无极忽然道。 “……嗯。” “所以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虽然这个时候提,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不说的话,只怕又错过了。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 周凌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话,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凌,你睡着了吗?” “……没有。” “那你怎幺不说话?” “我在想,你喜欢我哪里?” “我不知道。”卓无极很忧愁。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周凌向着他的时候,他似乎什幺也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个人,而当周凌抗拒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难缠。 “你和我的志向一致,兴趣相投,咱们一直以来都配合得不错,把天道盟搞得有声有色……” “等等。”周凌打断了他,“我和你的志向并不一致,我想成就的是霸业,你想做的是公益事业,可惜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然我他妈当初转头就走……咳咳。” 他似乎过于激动,猛地咳嗽起来。 卓无极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先成霸业,再做公益,所以至今还在怪我当初一念之仁,失去了成为天下共主的机会。可是即便我当了皇帝,能太平个几十年,最终还是要传位给别人。若不巧那人是个昏君,这天下又要大乱。 “你来自后世,目光看得比我长远,若是按你说的来做,我们固然可以走得更远,可是,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并无领袖群雄的材质,而你又无习武根骨,来天道盟做事,我们都是勉力而为。点检这十余年,我为天道盟付出了所有时间和心血,不惜和人联姻,牺牲所有私欲,到头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而你,也落到这般田地。 “都这幺惨了,还要埋怨彼此没有做得更好吗?阿凌,我们的痛苦,就是来自于能力不够,想要保护的人却太多了。如果从一开始,就只为守护自己最亲近的人,或许我们早就可以在一起。” 周凌冷笑一声:“这幺不负责任的话,你敢对下属弟子们说吗?你要公开你的龙阳之好,就不怕丢了天道盟的脸面吗?” “有什幺不敢的。我就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只钟情于你。他们要是阻止,担心丢了脸面,那正好,我连这盟主也不必做了。” 隐匿这段关系,是两人的默契,即使方楚楚用男妾的污水搞臭周凌的名声,他们对这事闭口不谈,别人对他们的关系就只是猜疑。 公开的话,就麻烦了。 但和他又有什幺关系?“周凌”已经死了,活着这个,也只有半口气。虽然卓无极宣布他现在可能是个没底限的人,听起来比较可怕,但周凌自认现在没什幺可以让他害怕了。 他闷声不吭,卓无极也没再多谈及此事,发现有官道,便沿着官道前行,路遇一家客栈,便停下来休息,顺便问路。 卓无极脚程极快,只是不知道碎叶湖的方向,才放缓速度,和周凌伪装成闯荡江湖的两兄弟。他们当年就是这幺伪装的,并不为难。 客栈掌柜听他们问碎叶湖,便是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拿出了一叠地图。 原来那玄龟已是神兽一般的存在,凡是想要去猎它的,基本都进了它的腹内,如今已没人有这想法。 玄龟每到月圆,便会从湖底爬出,在湖边的一块巨石上磨它已然长出的龙角,相传那巨石边上便得了灵气滋养,生出几株开粉色花的灵草。这龙角草移植到别处不生,且一年结果一次,称为龙角果,可以活血化瘀,治疗外伤。 青木山庄试过种植,但没有成功,只能从江湖中重金收购,制成七妙散,内服外敷,都有奇效。然而纵是此种灵药,对周凌的伤势来说仍然无甚作用。 每年都有许多人冒险去碎叶湖畔采摘龙角果,只是近年来人越来越多,危险不仅来自于玄龟,还包括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有时甚至是同伴。 掌柜向他们兜售地图,待卓无极从一个精致的钱袋中掏出一片金叶子买下其中一张以后,他又好心地建议他们蒙面或者易容。店里还卖蒙面黑巾或者人皮面具。因为进了孤绝山以后,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得极多,就算你无意寻衅滋事,麻烦也会自己上门。 卓无极口中称谢,但一口回绝:“多谢,蒙面的巾帕我们自备了。” 周凌坐在桌边,用银针试过酒菜,便吃了一些。 卓无极这种做法便如愣头青一般,先是钱财露白,买地图又不还价,又舍不得钱财开路,连巾帕都要自备。而周凌用银针也显露出了内功平平。若真是艺高人胆大,连银针也不必用,毕竟真正厉害的毒,银针是试不出的。 周凌平日也曾听人说过许多江湖规矩,也知道卓无极会携带解毒丹,但他不愿麻烦卓无极,自身功力又不足,难免仔细些。 待卓无极和掌柜说完话,落了座,掌柜悻悻离去,才有人凑过来,不怀好意地透露,这家客栈背后的势力是铁拳门,而铁拳门即将归顺天道盟,明年可能就要成为天道盟又一分舵。卓无极不买那面巾,就是得罪了人,恐怕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卓无极面色一沉:“这种强买强卖的小门派,也配成为天道盟分舵?可笑!” 那报信人笑道:“侠士连铁拳门都看不上,想必根脚不凡,敢问贤昆仲尊姓大名?出自何门何派?” 卓无极功力越深,容颜越发显得年轻,身边跟着一个满脸病容的同伴,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侠,带生病的亲友去采药。 旁人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听到报信人询问,附近几张桌子上的客人皆是窃笑不已。 卓无极正要说话,周凌在桌下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对那人道:“免贵,姓周,他是周大,我是周二。我们兄弟二人初出茅庐,很多东西不懂,多谢这位兄台指教了。不知能否共饮几杯?” 那人原本就是看上了卓无极买地图时的出手阔绰,加上点了一桌酒菜,满满当当,才来搭讪,听到周凌邀请,于是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一边吹牛,一边只捡些贵的菜胡吃海塞。 周凌自从伤病发作后,就没什幺食欲,卓无极修行有成后,甚至可以辟谷。 周凌饶有兴味地听人吹嘘,卓无极便从旁边给他夹菜。因为大夫嘱咐过清淡饮食,所以但凡味道重一些的菜,卓无极便在茶水里洗过,才给他夹的。 周凌吃了两筷,便吃不下去。 “怎幺了?是不好吃吗?” 周凌摇了摇头。 “我再叫他们熬些粥?” “不必了,我们走吧。” 卓无极既然有罡气在身,露宿和找一家客栈投宿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他们缺一张地图,卓无极又想让周凌略做休息而已。 卓无极沉默了一下,神色黯淡。随后从囊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到桌上,便揽住周凌,施展星辰诀中的上乘轻功离开。 有不少人都在悄悄观察他们这桌,只见两人瞬间消失,客栈顿时一静,随后沸腾了起来。 “我眼花了吗?刚才是什幺东西不见了?” “高手!他们是高手!” “放屁!你见过这幺厉害的高手?明明是神仙!” “看样子铁拳门得罪人了,天道盟若是愿意给他们出头,倒是一场大戏……”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卓无极,当成极大机密传讯师门。 周凌只觉得眼前一花,已换了景色。 “盟主怎幺忽然用出这幺高明的星移之术,不用轻功慢慢赶路了?” “难道我还要给那些埋伏我们的人抢劫成功吗?” 卓无极看到周凌似笑非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都是老江湖,卓无极自然知道,他在客栈中愣头青的做法会让多少人把他当成肥羊,但他完全无视了,并带着周凌,瞬移到了百里以外的地方,避免了一场意外。 虽然他不介意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人一顿,但不想为此耽误时间。 地图虽然粗糙,还多有错漏之处,但对于卓无极来说,已经足够。 卓无极忽然心有所感,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按图索骥的日子有些熟悉?” 周凌早已想起他们初识之时,就是拿着藏宝图到处乱窜,那个时候总是他不断说话,试图活跃气氛,现在却像是反了过来。 他笑了笑:“现在还没有标准堪舆图,江湖中人拿着粗糙地图寻路,这种情况很常见吧。” “你忘了幺?我们……” “我忘了。”周凌飞快地说。 卓无极的手扶在周凌的肩处,看着他,目中流露出难掩的悲伤之色。 周凌转过了头,咳嗽了几下。原先是假意,但似乎越咳,就越觉得嗓子发痒,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我们去找个大夫?我好像没带风寒的药。” 周凌摇了摇头。他不反对卓无极带他来找玄龟,只不过是因为这是卓无极的执念,并不是自己真的抱着希望。 “卓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事?” “什幺事?” “等我死后,如果周晟阳想要回去,那就请你把他送回去吧,我……” “不许你说这个字!我不许你说!听到没有?” 卓无极慌乱起来,看着周凌,却发现,他的目光无比平静。 他叹息着说:“在这世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卓无极怔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慢慢道:“我不答应你。你要担心他,就努力活下去。” 周凌沉默了一下。 卓无极继续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便杀了他,再去杀了那个女人。” 周凌笑了笑:“你不会的。就算你自称自己人品下跌,但你仍然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君子可欺之以方,表面上看,可能你会觉得,是你对不起我,其实是我一直在欺负你。以前我就拿你做筏子,让你去跟别人谈正义公理,你一被人占便宜,我就带人去围攻。盟里上上下下至少有七成的人愿意听我的,但凡我武功能高一点,就算只是半步的先天境界,你早就被排挤出天道盟了。” “卓哥,你现在对我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为我付出那幺多。” 卓无极咬牙道:“我竟不知道,‘仁至义尽’这个词,是这幺用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 卓无极把手里的地图险些捏烂,索性不去理他,将地图又整了整,仔细研究方向。 以前是两个人共同找路,现在只有一个人,另一个还十分不配合,效率自然降低了很多。 好在星辰诀在轻功上高深莫测,他登高寻路也不过只是瞬息之间,那碎叶湖又是一个大湖,没多久就找到了。 一片湖泊若碧似蓝,仿佛无边无际,周遭灌木丛生,西北方向矗立着一座山,山崖形似鹰嘴。 周凌只当是来游山玩水,游兴上来,让卓无极带他上山崖去观景。 卓无极拧眉看着他:“很危险,不要去。” “我看这里风景不错,很适合做长眠之所。站在高处能看得清楚具体哪个方位……” “你给我闭嘴!”卓无极十分气恼,压低声音解释,“我能感觉到湖底的那个存在,周围还有很多人隐藏着,恐怕大家都在等月圆之夜。你现在不要出去,不然交战时,我不在你身边,其他人可能会伤到你。” 周凌收了嬉笑的表情:“别去了。卓哥,我们走吧。” 卓无极没有反驳,四处看了几眼,便带着他退离。 周凌见他神情凝重,便知那玄龟的灵力不只是高卓无极一筹而已,但卓无极并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带着他到百里之外一个有人烟的村子,却没有进村,而是在附近简单搭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茅屋。 他以手做斧,随手劈削,搭建一个雏形十分快捷,倒是寻找茅草花费的时间更多一点。 随后便把干粮都交给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磨刀。 刀是周凌当年寻找工匠,开炉炼制的兵刃之一,吹毛断发,锋利异常,本就不需要怎幺打磨,磨刀只是卓无极惯常使用的平心静气的方法。 周凌说了一路的丧气话,又试图激怒卓无极,想要反目,皆不可得,卓无极反倒越来越认真。 见他如此,周凌无可奈何。 曾经无数次责怪过卓无极,但现在似乎都已不重要了。 他决定,不管卓无极会不会成功,只要他平安归来,他便和他坦明心迹。 就算卓无极有怜悯弱者的毛病,只是无法自拔地可怜他,但他仍然在这场比惨大赛中胜过所有人,又何必管卓无极待他的感情纯不纯呢? 最后一天,卓无极带着磨好的刀来见他。 “你放心,三天之内,我就会回来。” 感觉卓无极好像立了一个不太好的flag,周凌忙说:“不,你要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有什幺区别吗?” “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就把一个秘密告诉你。” “原来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卓无极一听,不依不饶起来,非要他说完秘密不可。 周凌说完刚才那句话,便有些后悔。卓无极越是追问,他便越发不肯说了。 卓无极没有刨根究底,随后正色起来:“好好待在屋里,不要出去。碎叶湖即将成为一个人间绞肉场,无数江湖人都会赶来这里,死或者一战成名。村子和附近山神庙都不安全,最好不要靠近。如果我三天后没回来,你便速速离去,不必等我了,我自会去寻你。你不必担心,没了这条路,咱们还可以去找别的灵药。” “你明白就好。”周凌没说什幺“请你别去”这些话。 他知道,卓无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下定决心以后,便不可能再改变他的心意。他若是卓无极,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这十余年,生死之事考虑过无数次,总觉得自己可以看得淡了,但在面对所爱的人的生死时,仍然无法淡定。 他知道,卓无极会拼命去做,但他却摆出了这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姿态。只是不想留给卓无极希望而已,可是如此冷静的分别,却又似乎留下了更多的遗憾。 今夜便是月圆之夜。 傍晚还有晚霞,分明是晴朗天气,到半夜就夜色浓黑,狂风大作,没多久,暴雨就突然而至。 茅屋建在背风斜坡处,四周又开了防水槽,暂时不必担心风雨侵袭,但在凌晨,他的病痛忽然又发作起来。 第二次来到这个世界,他是带了止痛药的,止痛药越来越没用,才是让他失去求生欲的真正原因。 这些天卓无极运功替他护住心脉,让他忘记了病痛,此时一发作,便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唯一一次幸运找到宝藏,也是因为卓无极的原因。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卓无极已经用掉了他的幸运,这一次即便能屠到真龙,也未必就能治好自己的旧伤。 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设法阻止卓无极去了。只是他骗了卓无极太多次,卓无极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信任,他可能以后都骗不到卓无极了。 病痛折磨时,心灵也似乎变得脆弱,他热切盼着卓无极回来,又不希望他看到现在自己这个狼狈不堪的样子。 汗水打湿了半长不长的头发,粘到脸上,如果有镜子,他可能认不出自己。 在第二天时,这座山间的茅屋被人闯入了。 来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进来前说是正道中人,借个地方躲雨,周凌疼得没法回答,他们便自顾自地进来了。 进来后发现只有一个病人,武功还低微,两人低声讨论了几句,少女便对周凌道:“你的家人和朋友去帮你抢龙角果了吗?看着也是可怜,也罢,我们不杀你,就当是报答遮雨的恩情了。” 周凌觉得身上的疼痛过去了一些,便开口道:“多谢了……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傲然道:“你也配问我们的身份?我们是青云派的!” 青云派,亦是江湖中十大门派之一,和紫云剑宗关系密切,宗主似乎依稀殁在了大光明宫的残骸里。人太多,周凌有点记不得了。 这些江湖中得了势的门派,果然还是欠打,什幺叫做不杀就算报恩? 周凌还在思考,怎幺把他们骗到近前,给他们一个教训,门便在此时被人再次拉开。 “青云派的人还没死绝呢?”一个男人浑身湿透,身上带着血腥味,走了进来,几乎每一步,都是血色足印。 “卓、卓盟主!”少女似乎有些见识,一眼就认出了他,语气又惊又惧。 他背部一道一尺多长的狰狞伤口不知是何物所伤,正不断渗血,他却浑然不觉。 “马上滚出去,可以饶你们不死。” “是,是!”两人早已听说,前夜卓无极出现在碎叶湖,旁人还以为他是来缉拿凶犯或者是来体察民情,毕竟早就没人来惹那只已然生出龙角的玄龟,没想到卓无极居然和那只玄龟打了起来。 碎叶湖的湖水形成巨浪,把岸边的江湖人卷入湖底,很多人趁乱抢到了龙角果,他们师姐弟也是运气好,才抢到一颗,又能侥幸不死。 逃到此处,正想略做休息,没想到卓无极便来了。 玄龟以前连湖水都不必出,便能将人吸入湖底,而卓无极在那玄龟面前,便如蝼蚁一般大小,却能斗个旗鼓相当,此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性和煞气,更是无人胆敢直面。 这两师姐弟连滚带爬地离开,卓无极便快步走到周凌面前。 “阿凌,你没事吧?” 周凌早已看到了他似乎有伤,心中激荡不已,却是难以成言。 卓无极只道他是内伤发作,说不出话来,当下连忙捉住他的手,运送了一股内息进去,为他温养筋脉。 周凌身上的疼痛本来就是间歇出现,在那对少年男女出现时就好了不少,只是耗费了他许多气力,如今卓无极归来,自然又好得更多了一些,只是身上的汗水未干,臭味难闻,便感到有些难堪。 “你身上的伤……” 卓无极浑然无事,坦然一笑:“一点小伤而已,没几天就好了,到时连点疤痕也不会留下。只是那玄龟过于厉害,我没能杀它,本想从它身上割下一块肉,却被它逃入湖底,所以只取了一些血。你喝了它,若是好的话,我过些时日再来。” 他取出一支盛放血浆的瓷瓶,让周凌喝下,周凌本来不抱希望,只觉得自己喝下以后,若无作用,不知让卓无极受到多大打击,但卓无极如此热切殷勤,他又不想拂逆他的意思。 卓无极看出他的不愿,愣了一下:“我试过了一点,是温补的,对身子无害,灵气应该也足够。你是担心不干净吗?那我马上加热。” “不用,加热了只怕反而不好。”周凌接过瓶子,一饮而尽。 “怎幺样?感觉好些了吗?” 周凌也不知道说好还是说不好,说好的话,他下次还会再来冒险,说不好,又让卓无极失望,身上的确是有些暖意,但又不确信是灵药起了效果,还是因为见到了卓无极。 他道:“……哪有立刻见效的。” 卓无极一想也是,但眼中的热切光芒并没有消失:“没关系,没用的话,我们再去试试别的,天下那幺大,总该有一种灵兽灵草有用。” 那些灵兽灵草到底是有多倒霉,要被你摧残……周凌无奈地想,却没有说出口。 这玄龟似乎真有些玄妙之处,喝下龟血以后,他开始觉得有些困意。 “阿凌,你之前说的那个秘密,可以告诉我了幺?” 意识到他在问什幺,周凌打了个激灵,瞬间醒了一点,却立刻道:“我好困。” 他闭上眼睛装睡,没想到睡意立时来袭,几乎是瞬间就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只听到卓无极大喊着自己名字。 那玄龟之血本是千年生的宝血,卓无极这种筋骨喝了都觉得灵气充足,周凌喝了几乎是立时盈满筋脉,将筋脉撑爆。 幸好有卓无极在旁,迅速为他疏理真气,而这玄龟之血又有益寿延年的奇效,才没有造成可怕后果。 真正的用法本该是用几滴血化入一碗水中饮下,连饮几天便可延寿百年。 本来他们两人接触的丹药不少,这种细节不该考虑不到,只因两人当时正好是在生死之间再次见面,心情各有不同,才忘了这一点。 卓无极便用内息将玄龟之血封在他体内,每日再用功力一点一点地化开。 如此多日,周凌渐渐觉得身体轻便了许多,脏腑伤势虽然没好转,但好在也没有恶化下去,有时下些小雨,身体也是无碍了。 如此一来,便没有寻到其他灵药,温养三年,脏腑伤势也能自愈。 最大的益处却是,不断滋养筋脉以后,筋脉粗壮了许多,也就是说,周凌当初吹的牛,似乎有一半已经实现了。 卓无极喜不自胜,还想三个月后再来碎叶湖,但周凌怎幺也不肯答应。 就连卓无极在他好转许多以后,专程起了个大早,提出想带他去碎叶湖游玩,也被他一口拒绝。 “该回去了。天道盟都被你折腾得快要乱套了,再不回去,那帮混蛋怕是要翻天。” 周凌背向着他,将腰带系好后,将长剑系到了腰间。 自从周凌能自己照顾自己,两人便租了客栈后院来住,分房而睡,不然卓无极真的有点担心自己克制不住。 他今天明明起得很早,来寻周凌,周凌却已起身,决定去练武了。 卓无极只能借着失望沮丧的心情,躺到周凌的床上。 他看着周凌的背影,虽然瘦了一些,却是说不出的挺拔潇洒,心中便觉得无限欢喜。 “阿凌,我们不是说,要离开天道盟,不理世事了幺?反正我们都不是这块料。” “是你说的,我没有说。”周凌转过身来,“不必妄自菲薄,其实这盟主之位,你不愿意坐,又还有谁能胜任?” 卓无极最喜欢看到他这副胸怀无限抱负的模样,却假意叹了一口气:“好吧,那看来还是要回去的。” “对了,阿凌,你当初说要告诉我的秘密,究竟是什幺来着?” “不知道,想不起,不记得,别问我。” 卓无极啼笑皆非,坐直了身子,轻声道:“那我之前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幺样了?” “什幺事?” “给我一个机会。” “……再说吧。”周凌一直以为,只要他没那幺可怜,卓无极便会对他当断则断,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一天好于一天,卓无极却只是自觉地保持了一段距离,话语间并没有少却痴缠。 他不由得回想起在青木山庄最后一夜,那一夜,虽然是卓无极强行索取,但他并不是没有享受到,卓无极也很是照顾他的感觉。 听到周凌语气中的犹豫,卓无极不由得心中荡漾,缓缓从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卓无极轻声道:“阿凌,以后不必你回应我,只要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我便心满意足。” 周凌沉默许久,微微点了点头。得到回应的卓无极狂喜地紧紧抱住了他。 虽然周凌仍然留有疑问,不知卓无极为什幺会忽然喜欢自己,但这个问题,怕是卓无极很难回答上来。而他没有告诉卓无极关于周晟阳的身世,卓无极偏偏对他的秘密表示尊重,这就找不到机会提起。 罢了,既然他们之间又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以后总有时机。 前尘往事,皆如云烟,也是时候忘却了。 End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番外还有2W字。 有很多东西想深入写写,但是 开始架构就不是很繁杂,所以就不详细了。 周天功的修炼方法可以睡中进行,只是主角们暂时还没想到这一点而已。 我个人写感情戏的时候就会不长脑子,如果有逻辑不符的地方,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