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梦之旅》作者:火仔fire 文案: 这是有关追梦与成长的故事,包含乐队、大学生活、校园霸凌、热血青chūn、兄弟情义和复仇等! 作者简介无能还是要叨几句: 两个热爱音乐的少年生活在同一座小城里,神秘的地下防空dòng是他们最常jiāo集的地方。然而俩人各自有着鲜为人知的童年过往,直到一个少年毕业后去了更远的地方上大学,期间结识了不同的人并且还组建了乐队,似乎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熟料,黑暗再次降临,才明白世事变幻无常原是永恒。所幸的是少年不再孤立无援,正如另一个少年曾对他说:以后他的寂寞也要分他一半! 本文BG、BL、GL、GB多条线……都(没)有,主CP感情相对清水(并不),但是主角相依为命产生的深厚羁绊作者无力阻挡,唯有jiāo给大家去定义。作者只想给少年最好的爱和最亮的光陪伴他前行。部分章节因为高nüè所以高甜(?),人物写着写着还擅长消失,但是每当少年有事总会回到他的身边。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过去;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秘密; 每一趟旅程总是孤独; 每一趟旅程总在成长。 各位准备好的话,这趟列车,正启航。 (本文存稿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星羿 ┃ 配角:阎海,谢俊峰,傅玹晔,高杰亮,茹心柔,肖特,魏超 ┃ 其它:Mr.Fate乐队(特别登场) ☆、楔子.最后之夜 城郊的夜空,布满纵横jiāo织的星河。 临近演出的最后倒计时,露天舞台陆陆续续地有观众入场,或一人前往,或三五成群。无数jiāo相辉映的灯光将这个偌大的场地点缀得梦幻而迷离,宛若一座远离尘喧的不眠城堡。 渐渐地,观众察觉出在空气中游走的灯色发生了微妙变化,沸腾就在刹那间迸发。全场挥舞的荧光棒化作轻盈流动的银河,渴望演出开始的超大分贝促使现场气氛迅速升温! 今夜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Mr.Fate解散前的告别巡演,不少狂热乐迷得知消息后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赴这场最后的约定。乐迷们一边做出摇滚手势,一边高举着写有乐队出道宣言的小横幅: For dream,for never end。 当乐手们手持乐器自升降台徐徐而起的那一刻,所有的灯光汇聚到舞台中央,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与令人血脉澎湃的烟火爆破声同步响彻现场,声làng随即飙至巅峰,连同整个高远的苍穹也一并覆盖…… 此时此刻,在露天舞台附近的休闲公园,有两个男孩正在一前一后地穿过公园的林荫道,这是最快到达演出场地的捷径。公园的山并不险峻,最高海拔只有一百多米,平日也有不少市民前来登山锻炼。然而他们低估了路径的复杂,寂静的四野里伸手不见五指,让人一时迷失了方向。他们抬头仰望,感觉夜空离得特别近,令人仿佛置身于浩瀚缥缈的星海之中。这时,在前面带路的男孩坚定地说:“再努力一会,我们就到了。” ★★★★★ 十年后。 Mr.Fate的成员各奔东西,也从观众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不过他们的论坛里仍有着无数死忠不时留言期盼复出。直到数月前才放出消息证实乐队成员决定再度聚首,在上海举行一场阔别十年的小型演唱会。即使技艺已经稍有生疏,但也足够让翘首以盼的乐迷甘之若饴。昔日高举横幅的乐迷依旧热情如初,不同的是,十年光景,每个人活到今天也都经历了几许变化。 正如作为当年那一批乐迷里年纪最小的两个男孩,如今已经成年了。 歌声是连接记忆的桥梁,将在场的人们带回到各自的岁月里。因而没有谁留意到隐藏在yīn暗处的那一双饱含怨毒的眼睛。那人还戴着志愿者的帽子,从她严实紧捂的大衣里钻出了一支手 枪,jīng准地瞄准了其中一人! 砰—— 音乐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吼,我叫火仔。这是本小透明的第一部小说,酝酿了无数心血时间。写作艰难,能获得喜爱也艰难。但是,与其拿这种像在卖情怀的东西说事,倒不如投入全部个人情感去赋予一部作品最好的灵魂,真诚地希望你们会喜欢!鞠躬! ☆、1.1来自地下的歌声 夜里从chuáng上惊醒的那一刻,星羿的手心冰冷,如同这个冰冷的家带给他的温度。 房间外传来了父母的争吵声,无数个漫漫长夜,永无竭止的嘶吼、东西落地的破碎声、糅杂着绝望的痛哭声,就这样噩梦般地充斥着星羿的童年…… 在星羿六岁那年,父亲的公司因为理财投资被骗子卷走了大部分资产,被迫要结业清算。面对上门追债的人层出不穷,母亲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bào躁,摇身变成彪悍泼辣的妇人。母亲对父亲犯下的过错无法释怀,争吵的时候总是把家里的东西摔成粉碎,吓得小小年纪的他躲回房间的大衣柜,紧紧掩上柜门,捂住两边耳朵,只有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渗出。 为了使父母不再愁眉苦脸,星羿偷偷参加了一个少年宫的幼儿才艺比赛,拼了命地练习唱歌。获得一等奖证书的那天下午,他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期盼着父母看到自己的努力后而展露久违的笑颜。然而,当他将证书递到父母面前的同时,他们也在茶桌上摊出两本红色的小簿子。 别离如此漫长 梦里如此薄凉 若从头只能活一次 贪恋也是为了自赎 那么用力地流泪 那么用力地追悔 要抛下多少的牵绊 才换回一次的倒退 这是母亲最爱哼的来自某个独立歌手的原创歌曲,那时的他并未能理解歌里的含义。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人要想追寻,总要先选择抛弃?母亲在离婚没多久后就jiāo往了一位华侨,男方希望和她一起定居到国外。记得母亲走的那天,星羿跑去母亲的住处哭闹。 母亲头也不回,只留下了一句话: “别只顾着玩音乐,做人要实际些,贫贱家庭是永远没资格谈幸福的。” 别离如此漫长 梦里如此薄凉 母亲走后那几年,父亲过得犹如行尸走肉,终日关在房间里宿醉,满地酒瓶摔得乒乓直响。星羿不仅要学会照料自己,还要看护长期酗酒的父亲。直到父亲的肝脏出现了毛病被送到医院急治,经过一番折腾,大病愈后的父亲虽然异常憔悴,不过眼神里总算恢复了微弱生气。 星羿知道父亲是羞于面对小城里的流言蜚语。 他生活的县城当地人喜欢称呼为小城。自从家境破落后亲戚朋友全作鸟shòu散,在这个占地面积小得可怜的小城里什么人情冷暖也七七八八体会个遍。学校的班级里,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好像谁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家庭遭遇。 起初星羿会介怀,渐渐地便懂得看淡,他绝非不堪一击的“马奇诺防线”。 一个人也无惧; 一个人也自由; 一个人从纷扰中抽身而出; 纵然身后一片空,眼前一片黑。 塞上耳机,戴上一顶鸭舌帽,独行于校园里,是他唯一的形象。 要抛下多少的牵绊 才换回一次的倒退 上了高中,星羿选择走校。父亲也重新振作起来去了外地打工,一个月回不到几次。因此每天放学,星羿无需急着回去空dàngdàng的家。他习惯推着自行车沿一条偏僻的小路漫无目的地散心,看着天上绚烂的云霞迟缓地浮动,慢慢消磨掉一个个huáng昏。 途中会经过一座人行天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火车从天桥底下长长的铁轨中驶过,发出呜咽般混沌巨响,惊扰了四周落单的候鸟。 星羿望着不见尽头的轨道,心底常常希冀着:有朝一天,能够挣脱一切的束缚,乘坐一路不歇的列车,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旅途…… 走着走着,已是暮色垂垂,天边第一颗星孤伶伶地悬挂起来。星羿调转车头,他偶尔会去一个地方。在小城靠近郊区的一条街道,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地下防空dòng——“band村”。 ★★★★★ band村准确来说不是村,而是部落。这里长期驻扎着十多支地下乐队和许多自发性聚集的音乐爱好者,他们将地下防空dòng当作每天练习的Live House,也是小城地下文化兴起的见证地。 这个地下部落总面积只有几百平方米,却可以改建成一个小舞台和七间排练室。由于位置过于隐秘,那里周边的草地还长满了齐膝的野草野花,后来就在入口处竖立一个“band村”的箭头标志。每晚负责人会站在入口派发面具,进入band村就要遵守里面的规则,除了必须佩戴面具,还有以下几点: 1.禁止吸烟以及一切违禁品; 2.禁止携带宠物; 3.禁止解决私人恩怨(据说面具的用意就是尽量让大家减少认识的机会); 4.深夜11点准时关门,不得再练习音乐。 当推开防空dòng那道镶了轮轴的灰白大石门,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来到了异世界。防空dòng在过去只是用作暂时避难的场所,所以扑面迎来的空气里掺杂着一股浑浊而凝滞的cháo味,起始会有些闻不惯。过道的墙壁也是刮了腻子的石灰,粗犷而古旧的工业风。但是“村民们”相当爱护这个地方,有人别出心裁地在墙上描绘出各种惊艳的涂鸦,有人会把这里打扫得像家的样子,并且连自己家里最珍藏的物品都搬了进来。 小舞台里的音乐一响,所有人的灵魂仿佛游离了身体,肆无忌惮地摇曳起舞。 这里大部分人都不是全职乐手,甚至平日里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工程师、医生、设计师、教职工、创业老板等各式各样。总之,不管你是白领jīng英、在校学生还是落拓孩子,是打着领带还是化着浓艳怪诞的妆容,是头发梳得乌黑油亮还是说话爱带脏字,夜幕降临后他们便在这里摘下内心的“面具”,插上电源,调好乐器,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做几个小时的另一个自己。 星羿喜欢待在角落里,静静地凝听着这里独有的音乐。无华丽的布景、无流转的灯光、无jīng密的编排、无人管束,但演唱者不遗余力地时而浅吟低唱,时而引吭高歌,哪怕到了最后,吉他、贝斯和鼓三者混淆如失去了音律般狂躁,歌词变成一种苍凉的念白,但这种忘我的抒发却是最真实而震撼的。 乐极忘形的人们在台下玩起Pogo,跳转着,互撞着,嘴巴半张开着,身姿亲密地贴在一起,脸庞兴奋。 而将当夜气氛推向最高cháo的人,非那个总爱穿着一袭黑衣的阎海莫属。 阎海通常一周才露一次面,拥有过人的演奏技巧和思路,尤其能把哥特金属玩得出神入化,以低沉而迷醉的嗓音和qiáng劲的演唱爆发力使听众把头都快要甩歪。 然而有一天,他和星羿却被迫违反了band村的规定。 在防空dòng这种狭窄的空间里,什么声音都会很轻易地被放大无数倍。加上星羿的耳朵灵敏度一向比别人高,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嘈杂的音乐中,星羿已经分辨出外头传来好几辆重型机车产生的引擎声。 不久,率先冲进来的竟然是一个满脸青chūn痘的男生,连滚带爬地大声嚷着救命。 他要找的人是阎海。 也许是阎海的长相和身材比例出众,体形颀长,肩宽腿直,又是标志性的紧身黑外套,男生一下子认出人,猛地扑到他脚下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过了一会,又冲进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迅速把男生qiáng按到地上毒打,在场的人看到他那痛苦万分的表情都有点于心不忍。 壮汉的头儿长得肥头大耳,有人想站出来阻挠被他警告道:“不嫌命长的话最好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如果是我要管呢?” gān脆的声音回dàng在防空dòng中,一个利落的收势,阎海在吉他弦上做着优雅的消音。 “海哥……救我……!” “哼,这家伙把我的……”壮汉头儿气急败坏的样子,脸都快气绿了。 “不管你们发生什么,这个地方申明不允许解决私人恩怨,只要庄杰一天待在这谁也别想碰他!” 他的语气冷砺如刀,不自觉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姓阎的,你别仗着是魏奇的人就狂了。”壮汉头儿郁气难抒,“无论如何,今晚总得有个jiāo代!” 阎海深知这群人誓不罢休,瞥了一眼旁边最靠近自己的星羿,随手将自己的电吉他jiāo给他,用压低的声线拜托他保管一下。星羿稍作犹豫后接过,面具底下看不清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海哥小心!” 庄杰的话音还没落,壮汉头儿就兵贵神速地耍起偷袭来。他的手指套了指虎,这种专门打架的利器无比尖锐,在阎海的左臂上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从衣袖渗了出来。 阎海脱掉面具和外套,他的轮廓清冷慑人,刀削般的五官紧绷着。几个壮汉也一同进攻,阎海不甘示弱,他的拳法像头野豹充满力量,丝毫不占下风。平实无奇的一拳抡了过去,就听到他们肩关节脱臼的响声。 很快,壮汉头儿被扁得满地找牙,于是他用力握紧指虎,趁其不备地助跑几步猛冲过去。 危急之际,星羿抄起手中的电吉他挥去,壮汉头儿的背部吃了一瘪后整个人栽倒在地。这jian诈小人怒骂道:“操蛋的,哪个有爹生没娘教的杂种坏我好事?”说完立马翻过身,要找对方算账。 有爹生……没娘教…… 星羿感觉血管突突地在太阳xué上抽动着,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起电吉他,对准那人的头颅狠狠地砸了下去…… 在场的人如同被画上封印法阵,动弹不已。 最终,阎海及时地从后拉了壮汉头儿一把。这一下若砸实了,任谁至少都得jiāo代半条命在这里!他不希望事情搞大,电吉他仅仅差半寸的距离从壮汉面前滑过,接着撞击在水泥地面上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 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壮汉们,无不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 “想走?”阎海一把扯住壮汉头儿的衣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谁有爹生没娘教? “听着,他叫千星羿,给我好好记住他的名字!我罩的!”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Pogo】:Pogo一词应该来源于极限运动,指的是原地纵跳。不同音乐类型的pogo形式不同。一般情况下的Pogo,人们在摇滚演出现场合着音乐友好而安全地用身体相互撞来撞去,借以表达最原始的热情,烘托气氛。 ☆、1.2来自地下的歌声 阎海,这个骨子里冷成冰的人,在星羿读小学的时候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只不过阎海比他高一年级,而且喜欢和一些不良学生厮混在一起。那会他依然经常遭到班上一群男同学的欺压,私底下造谣他的家事,偷偷撕烂他的教材,在公众场合排挤他等。有一次,星羿参加学校文艺演出,没到开口唱歌,坐台下第一排的男同学捂着嘴在窃窃私语,脸上表情充满了不屑,有的甚至做出倒竖拇指的手势。他环顾整个舞台,却没有找到打在他身上的光,能给予力量的光。手不经意地一松,麦克风瞬间掉落在地上产生了异常刺耳的声响。他落荒而逃,从此再也不报名学校的任何表演。 当时阎海也在场,只不过两人并没有过任何jiāo集。 直到有一晚,星羿上街购买日用品,遇到了醉得不能自理的阎海,扶着墙在呕吐不止。他对于这么小的人儿居然醉酒街头感到相当惊诧,问家住哪里又问不出话。这么晚的天在外面太危险了,唯有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等酒醒了再说。父亲那天又是彻夜不归,其实也无所谓,毕竟照顾酒鬼他可是经验老到。期间阎海的手机响了,那个年代人人还在使用诺基亚为主的半智能手机,没有什么视频语音等APP软件和功能,最多发发彩信。一接听对方说她是阎海的妈妈,星羿机智地谎称两人参加辅导班晚了下课,打算在自己家留宿一晚。费了好一番唇舌他妈妈才完全相信,不再问长问短。 第二天早上阎海醒来,问这里是哪里? “别人家。”星羿答。 “你名字叫别人?”阎海反问。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反正我不像那种大晚上有家不归的人。”真是好心当驴肝肺,这语气早知道丢他在路边置之不顾。 “你想要什么报答,说吧!”阎海转移话题。 “我不需要!”星羿不假思索地说。 “你必须说一个!我不爱欠人情。”阎海执意要他说出。 “随便你。”星羿回答。 结果下午放学时,星羿班上那些常常欺负他的男同学又抢走他的书包,互相抛来抛去以耍他为乐,并把他推倒在地上。星羿一路追到校门口,发现阎海正和几个不良学生在校门口聊天。阎海见到此情此景,上前就是一拳揍在夺了书包的男同学的脸上,其他人怕得立马停了下来。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阎海一手抢过书包挎在肩上,一手扶起星羿,然后搭着星羿的肩膀上说:“一起回去吧。” 等走远后,星羿不情愿地甩开对方的手,嘴里还是说了声:“谢谢”。 “你gān嘛不还手?对付恶人就得以恶制恶。” “那是你的方式……” “是你的战斗就站起来,赢不赢jiāo给上帝!”阎海说完双手凭空比划着一个大大的罩,能把星羿全装进去。“别让人觉得你像是五行缺……罩。” “无聊。”谁缺罩了? “我阎海说了不爱欠人情。”他也不爱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 “行,那我们之间毫无拖欠了。”星羿转身要走。 “站住。”阎海又喊住了他,“上次文艺演出我可是获得最佳表演奖。” “哦,那又怎样?”星羿没有回头,站在原地发问。 “其他人都是唱一些烂大街的俗气歌曲,只有你选的是Carpenters(卡朋特乐队)的经典怀旧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而且你嗓音还不错嘛。本来期待你会有亮眼的表现,谁知道……” “你想嘲笑就笑呗!” “敢不敢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其实阎海很快就打听到,星羿的家庭在两年前经历了破产欠债和双亲离异,他猜想大概是因此造成星羿性格上不爱与人接触。路上,阎海对他说:“你这么自卑,舞台是你这样的人能上的吗?” 星羿跟着阎海来到了band村,他头一回得知还有这么一个“小隐于野,大隐于市”的地下部落。有乐手刚好终结一曲,阎海立马拿过麦克风,微微挑起嘴角像带着质疑的口吻问,敢吗? 沉默的星羿皱了皱眉心,尔后一把握紧麦克风。 经此一役后,两人常常约到band村里练习演奏,或是分享各自对音乐的理解,无论是哪一种音乐风格,只要聚在一起,无所不谈。 他们还有共同深爱的乐队——Mr.Fate!一起看过乐队解散前的告别巡演! When I was young (当我小时候) I'd listen to the radio (喜欢聆听收音机)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等待着我最喜欢的歌曲)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当他们演奏时我独自跟着和唱) It made me s mile (这会让我微微笑)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那些都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And not so long ago (感觉就在不久之前呢)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我是多么想它们都去了哪儿) But they're back again (但是它们又再次回来了)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像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所有我依然喜爱万分的歌曲) Every sha-la-la-la (每一声sha-la-la-la) Every wo-o-wo-o (每一声wo-o-wo-o) still shines (仍然闪闪发光) Every shing-a-ling-a-ling (每一段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 (每一段他们开始唱的旋律) so fine (如此悦耳)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当他们唱到他)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让她伤心之处)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我也会哭泣) Just like before (像从前那样)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昨日重现) Shoobie do lang lang (无比惆怅) Shoobie do lang lang (无比惆怅) ★★★★★ 日子一晃到了高三,星羿也从鲜衣怒马的年少轻狂到面临着泰山压顶的升学竞争。作为小城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每天迎接的是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人人都被训练成考试机械,卷子一发下对折过来就凝神屏气,奋笔疾书。 然而星羿做得最多的事却是时常对着严严实实的夜空发呆,思忖未来的路。 母亲离开前说的话仍言犹在耳,后来他整理好所有磁带、乐理书籍、手抄歌词本等,连同一堆乐器全丢进储物间;为了方便复习和备考,这一年也遵照安排搬到学校寄宿;不再去那条偏僻的小路看列车经过,不再去band村,也渐渐没有联系过阎海。 时光如同在咀嚼一部冗长而乏味的黑白影片,画面一帧一帧地在放映。高考结束的那天,考生仿似大赦天下一泄而出。星羿仰起头,努力地嗅着空气里的味道,仿佛此刻的血液才是鲜活流动着的。 他没有像大部分人那样把试卷撕碎,或者约上最亲密的知己好友忘情狂欢,而是独自选择一家发廊,把头发烫成蓬松卷曲的波làng头,并用发蜡把柔顺的纹理整齐地轻轻朝上一抓,文艺又略带狂野。这像是一场郑重而正式的告别——彻底告别镜子前那个一年来全身心投入高考而导致不修边幅的“野人”。 在发送查询短信的一刻,摁下键盘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成绩符合预期,紧接着再到高校专业填报和焦急如焚的录取等待,最终总算如愿考进上海一所中等偏上的本科大学。 父亲在假期只回过一趟,仍是风尘仆仆。 亲切的问候如骨鲠在喉噎着,父亲也对他的新发型略感愕然,但没有过多评价。晚饭的时候,父亲自顾自地给自己猛斟酒。星羿想要劝阻,父亲摆摆手说其实自己戒酒很久了,只因多年来没遇到过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才多喝两杯。他是失败的,事业失败,家庭失败,做人也失败。他这样口舌笨拙、木讷刻板的人,幸好生出的儿子乖巧懂事,不用他过多操心。 星羿没有应声,只是看着父亲,想多看几眼,生怕对他的印象会越来越模糊。星羿还特别留意父亲发鬓上增添的银丝,这些年他实在苍老了许多,无论体格上还是心态上。 不出所料,过了一天父亲又兀自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张储蓄卡。信里jiāo代自从家里的债务还清后,他每年打工也逐渐有些积蓄,卡里已经汇入了一笔金额,用来扣除入学费用后还可以勉qiáng足够半年的生活开支。 Hamlet,中文译作哈姆雷特。 星羿未曾来过阎海管理的这家酒吧。回想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这位好友,不禁心生愧疚。阎海在电话中说不要紧,有空就来坐坐吧,今天是我19岁生日。 对于阎海的为人,星羿想用诡秘来形容。 阎海很早就退学,一直和小城的混混头儿魏奇关系匪浅,领了身份证后没几天魏奇将酒吧的负责权jiāo给他。其他的底细所知不多,也不愿去过问,生怕破坏这份绝无仅有的友谊。 Hamlet的装修格调颇具气派,玄关和走廊涂满个性十足的抽象画,用色大胆,风格突显。他的绘画天分很高,band村的壁画好多也是出自他的手。记得他还提过自己从小是左撇子,但估计让他换成右手别人都画不赢他。 滴酒不沾的星羿谢绝了酒保的各种推介,在觥筹jiāo错中观察起当晚的主人公。一身名牌西装的他将整个场打点得妥妥当当,大概这就是管理型人才吧。偶有醉酒者发生口角,他谈笑风生三言两语就摆平掉,举止无懈可击。客人想要敬酒,他稍稍倾身,那么的温文尔雅,和平时那张冰块脸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自己永远都成为不了这样的人吧? 阎海忙完手头的工作后,发现好友已经不在包厢。酒保告诉他,看见少年跑到屋顶天台去了。 酒吧的天台种满藤本植物,还有一处特别高的空地,四五个人同时坐上去依然有很多剩余位置,既可以一起喝酒聊天又能俯视到周围大片的夜景。 此时,星羿一只脚惬意地伸展着,另一只脚拱起来托着手肘,俊秀的脸庞迎着风,哼起一首阎海从没听过的歌。 如果要形容阎海的歌喉,大抵是如同加了冰块的烈酒,所有炽烈的能量被覆盖在一层薄薄的碎冰之中,入口一霎清凉提神,顷刻便溃击五脏六腑,在心醉魂迷中经历冰与火的直接碰撞,最终陷入沉沦。 星羿却不一样,嗓音空灵而澄澈同时又不乏柔美的磁性,是个复杂的混合体。他的音乐和他的为人一样,初接触时不显山也不露水,直到有一刻发现他的歌声里如水墨勾勒起万千丘壑、静水流深,浅浅淡淡地渗入听者体内轻拭着心坎上的尘垢。又像是用小火烧开的加了各种香料的苦茶,闻时清香,服下时艰涩,过后发挥功效,一种教人难以忘记的独特滋味。 这是一次无人的羁旅 …… 这是一场未知的漂泊 …… 沿着漫无止境的荒芜 …… 走过一重天堂迷失一个方向 …… 断断续续的几句就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唱?”阎海踱着长腿轻轻跃了上去并补充说,“这首歌的调听起来挺动听的!” “只闪过一丝灵感,剩下的还没想好。” 突然 ,星羿拿起摆在身边的电吉他并赠送给对方。阎海打开吉他包,映入眼帘的赭红色仿若黑夜里的一团火焰,光彩夺目。 “之前砸烂你的一直还没来得及还,何况我也想不到买什么生日礼物……”又见阎海一脸迟疑的模样,“还是你不喜欢?” “试过才知道!”阎海慡快地收下,弹了一段qiáng而有力的旋律,夜太静,震得人一身毛孔扩张。他又补充说很久没有收到过像样的礼物了,这些年甚至都没有正经庆祝过生日。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庆祝?”星羿心想这真是一个怪人! 阎海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反而故意把星羿那头卷发揉得乱糟糟的,连揶揄别人都是那种听不出语气的清淡调调:“臭小子真有你的,消失这么久!” 星羿却告知他,明天就要乘火车到上海读大学了。 阎海缄默片刻,端起带上来的两杯饮品。jī尾酒是给自己的,另一杯只用苏打水和其他汽水调制。 “说来也巧,我也是半个上海人。” “我知道。”星羿接过递来的饮品。阎海的父亲是上海人,在小城认识他母亲之后两人选择在这里定居。后来在阎海六岁那年,小城出了轰动一时的“8.31新南街案”,他的父亲死于非命。星羿只打听到这么多,两个人的六岁各自遭遇了家庭的巨变。 “不过我对上海并没有多少向往,当初填写报考大学志愿的时候只是想选择一个足够远的地方。”而且阎海也说过,上海有它独特的风情,尽管去看看吧。 “说起来自己好多年没离开过小城,想回去走走了。” 这么多年没离开过小城?真是谜一般的男子。 “那我在上海等你。” “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上大学了,你呢,去大学最想做什么?” “我想……我想玩音乐……如果有机会的话。” “什么叫‘有机会的话’?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能做到的?哪怕要付出再多的时间和代价!” “装什么深沉,你只比我大一两岁。” “一岁已足够沧桑。” “……” “这些年独自一个人,不感到寂寞吗?” 阎海想起两人认识了这么久,貌似没怎么聊过音乐以外的心底话。 像是度过一整个世纪的漫长无言,星羿的眼眸里盛满了触手可摘的寒星,淡淡地说:“你知不知道宇宙中究竟有多少个星系?” 阎海摇摇头。 星羿继续说:“科学家说,迄今为止观测到的星系数量已经超过两万亿,但那些数之不尽的星星,彼此间的距离却是以光年来计算,甚至比人到星星的距离还要远! 小时候父母每次吵架是那么的惨烈,真的很怕他们会将彼此折磨而死,同时自己又那么的无能为力。直到他们选择离异,我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不过也知道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我与小城里的人和事就像被横亘而来的银河硬生生地隔开,隔到好远好远的距离。我和这里唯一连接的介质,似乎仅剩下音乐。 只是有时也会想,万一连音乐也失效了呢,这样一个人的日子还要多久? 更害怕的是,当我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没有人记得我曾经来过……那我的诞生是为了什么……我又该去哪里寻找答案……或许这就是我的寂寞……” 阎海点燃一根烟,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并不插话。烟圈随风chuī向看不见的远方,手指弹了弹烟头,只见烟末的火点从高处往楼下坠落,并在过程中渐渐泯灭了余光…… “那就努力地将你的故事和音乐传给所有人吧!”阎海的手搭在星羿肩膀,紧紧地、仿佛有无穷的力量输送到他身上。“而且不管怎样,至少你的未来不会只有一个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哥哥,有关你的,就算是寂寞也要分我一半!” “哥哥?” “或许……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是……吗?” 俩人同时仰头灌下手中的饮品,微涩的味道在舌尖打转。 “既然是两兄弟,那下次见面一定要不醉无归喽!” “谁怕谁?” “废话少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 “gān——杯!” ★★★★★★ 望着不见首尾的特快列车,星羿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在成长的新转折点。 火车站人流如注,有的人行色匆匆,有的人挥手告别。验票前星羿再三检查行李,竟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有一个上海的住宅地址。不用猜绝对是哥哥昨晚偷偷塞进去的,并且附言说那个套间是他父亲以前住过的旧居,随时可以去住。过段时间等他处理完事务,也会回一趟上海。 枕着轰隆隆地朝远方直驶的列车,又望着疾速地从身后倒退而去的原野,过去的往事再次无比清晰地勾勒于眼前。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但过去的终究会过去,而目之所及的皆是未来。 好想体验大学! 好想收获新的朋友! 好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好想一步步迈向想要实现的梦想! 好想有朝一天,能够挣脱一切束缚,乘坐一路不歇的列车,然后,开始新的人生旅途…… ☆、2.1寝室乐队 有人说,新的旅程往往在阳光灿烂的清晨中拉开序幕。 开学第一天,每一个新生的脸蛋上都洋溢着青涩与朝气,他们刚脱离熟悉的家乡,背负着鼓鼓的行李和亲人殷切的目光前往完全陌生的城市,昂然走进冀望已久的“象牙塔”生活。 为了方便新生的报到注册,校方特意安排高年级的学生志愿者在校门口迎接。心柔一个人从老家坐火车来到上海,临行前老妈子疯狂地把吃的穿的用的全挤爆箱子。谁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呢,可怜她的小胳膊都快要拉断了。 这时,一个学姐主动过来帮她分担一半的行李,并问她是什么系的? “我叫茹心柔,新闻与传播专业的。” “那正好,跟着我就对了,先带你去办手续吧。” 说完利索地领着心柔去到前面一处搭棚的摊位上。每张桌子分好不同的系别或专业,新生们拿出录取通知书、学生档案等相关证明并登记好个人信息,在志愿者的指导下不到一刻钟就把学生证、校园卡、图书馆借书证等也一次性办理好了。 大功告成后,学姐才想起忘记自我介绍。 “我是你们的大二班导生,名字叫姚艺萱。” “那姚学姐你以后要多多关照我哦!”刚来大学就遇到这么亲善的学姐,心柔感到很幸运。 “这么早来到学校你应该还没吃过东西吧?” 她这一问心柔也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袋气味熏人的食物,姚学姐隔得远远都能闻出是臭豆腐。 “这些全是我家老妈子自制的,她知道我从小最爱吃所以硬要我带过来。” “哇~我也超爱吃臭豆腐的!你家人好了不起还会做这种小吃。”诱人的色泽害得姚学姐口水滋滋地吞咽着,“走!我们去食堂,饮料我请好了。然后再带你去找宿舍,有时间的话顺便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好啊!” 姚学姐表示咱们学校没有多大,上海嘛寸土寸金的,校区基本与外界周围相通,在附近还有一个很小的分校区。但是切记有一个地方有事没事最好不要过去乱走,那就是学校东门的禁地! “禁……地?”心柔的小心脏不由自主地凉了半截。 姚学姐就像化身通晓万物的灵媒,煞有介事地讲述起那里曾经发生过的“凶猛”传闻。学校成立至今有60年,在好多年前禁地那一带与旁边的工厂划分开各占一半面积。如今工厂早就倒闭荒废了,剩下几个破旧的小型仓库全被学校收购下来,但好像一直闲置着没什么动静。前两年有学生走夜路经过,赫然看见远处某个仓库二层的窗口透出白森森的光,他定睛一看那里还站着个梳麻花辫的高挑女人,面容脏巴巴的,张开血盆大口,从她那传来又诡异又凄厉的声音。此后,不时听闻有人在路上会捡到半截辫子,这就是校园七大怪谈之一的夜半歌女事件! 除此之外,禁地旁边还有一个未名湖,据说某个系的老师在清明节那晚绕着湖边一圈撒纸钱,举止像是中邪似的。不管你信不信,有人发现禁地的整个地形布局从空中俯视下去就是骷髅头的形状……自此这里被广大学生封为禁地,鲜有人胆敢踏进。 果然,每间学校都是灵异事件的滋生地。 心柔光想想就寒心,吓得她连连后退几步,差点撞在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少年身上。少年的帽子印有星星图案,身上还背着一把吉他。 ★★★★★ “您好,我是新闻与传播专业的千星羿。” “姓千?好罕见的姓氏哟!” 登记的学姐接过资料后确认了两遍才相信真的有这个姓氏。也是一样的流程操作,但似乎星羿这边出现了问题。她解释说是宿舍分配方面的,让一个大二学长带星羿到正前方的教学楼三楼办公室找辅导员。 “等一等。”刚走两步学姐又喊住星羿,“你的吉他暂时放我们这里看管就好了,不用背着跑上跑下。” 星羿道谢,留下了吉他。 高校辅导员主要负责学生们的思想政治教育和班级日常事务管理。作为和学生接触最多的教务岗位,一个优秀而称职的辅导员能充当起学生身心健康发展的人生良师和知心好友。星羿的辅导员约莫三十出头,从面相到举止谈吐都流露出一种儒雅的书生气息。辅导员感到很抱歉,因为学校这几年不断扩招,以致宿舍chuáng位出现缺少,有个别同学目前还在落实中,需要再稍等一会。 在办公室坐久了有些百无聊赖,却又不好意思拿出耳机听歌。过了半小时后,有一位刚上楼的老师,一边抖落肩上的雨珠,一边抱怨外面忽然下大雨。星羿立马想起自己的吉他,跑到窗边朝下面一看,摊位上的志愿者因为措手不及,无不láng狈地全挤进小小的棚内。这天气真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刚才还是烈阳普照。 负责看管吉他的那个学长由于只挤到边上,雨水滴答地打到他身上。虽然吉他包是防水的,但是为了防止受cháo损坏,学长把吉他塞到自己的衬衫内挡住。登记的学姐看见后,让他放到里面,宁愿将所剩不多的空间留给这个起码占半个身位的乐器。 幸亏只是一场过云雨,乌云一散又恢复天晴了。 这位老师过来是要告诉辅导员,有一个chuáng位可以立马入住,不过是跟其他专业的大三学生混住在一块。别的宿舍名单还在整理中,可能要到下午才确定好。 辅导员问星羿愿不愿意搬到那个混合宿舍,星羿说可以。他的神情是那么的真诚,事实上,不管学校的硬件设施、制度规划等方面是否尽如人意,他觉得选择这所学校不会有任何后悔! 大三宿舍楼的502号房。 学长在门前大力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人应答,心想真是奇了怪了居然一个人都不在?星羿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招招手示意学长看过来,门边正贴着一个有趣的东西。 那是用一种很厚的彩色卡纸裁剪而成的门牌,置顶位置像横批一样大写着:Room502。 横批下面有一小行用小括号注明:此乃正当人家寝室。 再往下一栏依次写着:宅寝、上课、排练、làng、蹲坑。 更有趣的地方在下面的三行。每行有一个同样是用纸片做成的小小的正方形卡通人物头像,挺活灵活现的,还涂上了颜色。卡纸上被划一条又长又直的口子,让头像可以在上面做水平移动(头像背面粘着很粗的线头,塞进卡纸另一边卡住,让头像不轻易脱落下来)。简易却富有创意的小手工,其他宿舍并没有这个。 而此时,三个头像都整齐地移到【排练】一栏上。 “这几个娃儿就是去排练了呀!你们要做什么?”宿管阿姨走过来,了解情况后从她的衣袋里掏出钥匙给星羿开门。 “欸,我们怎么这么健忘?今晚在小礼堂有迎新晚会,你们新生晚上都可以免费去观看!”学长说道。 “迎新晚会?” “是的,上学期学校的蓝翼戏剧社参加市里的戏剧比赛摘得桂冠,学校倍感光荣,因此决定将这部戏作为迎新晚会的活动再次公演。我跟你说,蓝翼的戏真的很值得一看。” 宿舍这三人也是戏剧社成员?星羿觉得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管他呢,学长走后,星羿环顾整个宿舍环境。普普通通略显窄小的四人间,好在还有空调和独立卫浴。虽然没有国产偶像剧那种又大又亮仿若高级会所的住宿条件,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没有太大要求,整齐gān净就足够了。 带来大学的随身物品也不多,背包里只有零碎的生活日用品,几件便装,几本乐理教材。 一切妥当后,星羿眯了一觉。因为火车上人多吵杂,所以昨晚睡得不怎么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快huáng昏时分了,他走到阳台chuīchuī风,心里怀着几分憧憬与紧张。至今迟迟未归的室友们都来自哪里?是怎样的为人品性?又将会发生哪些大学里独有的难忘经历呢? 他想在这所大学里做一个真实的、全新的自己。 “你们放开我!!” 楼下一声叫喊引起星羿的注意。 只见有四个男生围着一个胖子,想要抢走他手中的萨克斯,胖子不依,他们就冲人拳打脚踢。胖子将怀中的乐器死命护着,不消一会就浑身污迹斑斑,肺部的空气几乎有进没出,疲软无力地倒下来。为首的那个人意识到他们的行为过于张扬,于是命人架着胖子往树yīn的方向拖去。 隔壁几个宿舍也有些人出来看发生什么情况,然而多半只是略微投下谴责的目光,再事不关己地扭头离开。 502的宿舍大门一关,留下沉闷的回响扩散在空气中…… 四人中为首的就是叼着烟站在一边拽拽的倪建京,自称倪老大,家境雄厚的富二代,常常欺负这个叫魏超的胖子。其余三人的外号分别叫常威、太岁和撒旦,虽然都是同一个专业的,但更像是倪建京的跟班。 今天的事情无非是倪建京对魏超刚从老家带来的萨克斯来了兴致,想把玩一下。魏超却不同意,说这是外公留下的遗物。他外公年轻时曾经在老家的大饭店给一支外国爵士乐队打下手,那几个外国人很重感情,回国的时候作为赠礼送给了他外公。因此这个萨克斯对魏超来说意义非凡,打死也不容许任何人乱碰。 “不知好歹是吧?我要你好看!” 倪建京yīn笑两声,用烟头烫在魏超的身上,灼热的痛感迅速通过神经传导使得魏超嗷嗷直叫。 越是杀猪般嚎叫,倪建京就越觉得过瘾。眼看衣服上这一处那一处全是黑焦的破dòng。 “切,下次敢再惹怒我,保证比皮开肉绽还要严重一百倍。”趁着魏超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倪建京轻而易举地夺过萨克斯。谁知,他低估了对方的反抗能力,魏超发了狂似的挣开几个跟班的钳制,朝倪建京的手腕狠狠咬去。 “gān!”倪建京使劲甩开魏超,大喊道,“gān你奶奶的胸!” 倪建京盛怒之下把萨克斯摔到地上,准备一脚踩坏。 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冲上前去,当着倪建京的面喷she一种气味呛人的刺激性喷雾,害他眼睛被辣得完全睁不开,泪水飙了出来。 几个跟班也懵了,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捡起萨克斯,低喝一声“快跑”,拉着魏超跑得远远的…… “阿缺西……还愣着gān嘛?追!给我追!” 万万没想到,大学开学的第一天要经历的不是什么“美好旅程”,而是上演一场“逃命之旅”。 倪建京在后面一路穷追不舍,每次眼看快要摆脱又很快被追上。尤其魏超身上那一坨坨五花肉明显长期缺乏锻炼,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星羿抱着萨克斯都比他跑得快。魏超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要帮他,星羿很快回答道,因为他最看不惯霸凌他人的行为。 “这样吧,你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星羿决定兵分两路,“我去引开他们。” 然而野猪的神情满是恐慌,他指了指星羿的身后,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的天,他们这么快就追上了? 星羿转过身发现只有地上插着的一块破旧木板,上面的字迹有些褪色,写着:禁地勿进。 刚才学长也有稍微提到禁地的传闻,但具体他也没有过问。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工厂残垣,有几间并排的仓库,独有的荒芜感像是已经离开了学校范围。看,附近的梧桐树全都枯木不生,光秃秃的树桠如同魔爪伸向了苍穹。 不知不觉地,天色也仿佛人为操控般暗下来了。 无意中,他俩看见其中有一间仓库的大门没有上锁。尽管野猪怕得牙关发抖,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溜了进去,用里面的几箱杂物堵住大门。 仓库共有两层,单层可容纳六七百人。这学校也真有意思,明明连宿舍楼都不够分配,偏偏闲置这样一大片空地。星羿壮着胆子走到底,那有一处地方被白布遮盖住。 好奇一掀开,竟然是各种各样的乐器! 星羿使用的是打算军训时用的防晒喷雾,不含酒jīng等伤害性成分。但倪建京一直在大力揉眼,因此十多分钟过去了,眼睛上的火辣感没有些微减轻,实际上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们几个来到禁地搜索了一圈,最后锁定了这间没上锁的仓库。撒旦一手拦住大家,说起那些骇人的传闻。 “常威……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要不你先进去!”倪建京怂恿道。 “可我怕狗啊!万一里面养着几只恶犬……”常威怯怯地说。 讨论的声音传进仓库里,魏超急得手冒汗,被星羿示意不要乱动。星羿心想,一定不能让他们闯进来,不然就无路可逃了……噫?那批乐器中有一把……特雷门琴? 特雷门琴是世界上第一件电子乐器,也是演奏方式最特别的乐器,因为它不需要身体的接触。直观看上去它的构成只有一个盒子(内有环状圆形天线)和一根垂直的天线。圆形的天线用来调节音量,手越靠近,声音越小;垂直的天线用来调节频率,手越靠近,音调越高。 直白点说,只要把手放上去,就能通过改变手势的动作来改变音量和频率,从而产生变化多端的音效,包括可以制造出犹如恐怖片的背景音乐声。 “你会摆弄这玩意?” “不会也得会!” 回想起很多年前,阎海曾经在band村搞来了一把特雷门琴,他在旁看过具体怎么操作。摆放好乐器和找到插座通电后,星羿屏住呼吸,一只手缓缓地放了上去。果真发出了一个尖厉的声频,好,再试试另一只手。 从星羿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似乎一下子就揣摩出窍门。魏超见他只是随意移动手势,不知是他天赋高还是这乐器就是这么简单易学,如果不是危急关头,自己也想上前试试。 凄厉的声音飘到门外,那伙人这下真吓疯了,一个个死拖着倪建京离开了。 星羿和魏超终于松下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群蠢货一定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撞邪了吧? 两人走出仓库,魏超对他鞠躬道谢,介绍自己是大三的通信工程系学生,名字叫魏超。 “那几个人也是大三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魏超垂着头,不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仅仅留下一道很长的背影。 与此同时,倪建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摸出脖子上戴着的玉佛,阿缺西,怎么就没想起自己有这个开过光的护身符,怕啥妖魔鬼怪? 走!我们返回! “不用回去了。”太岁指着前方说,“他就在前面!” 当时星羿一心以为他们已经跑到老远去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没走两步就正对上倪建京一副“瞧你这回还能往哪逃”的狂妄样。 ★★★★★ 让道!让道! 要不是没见着摄像机,校道上的学生还以为是奔跑类的户外真人秀节目来本校拍摄呢! 学校小礼堂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聚集了大批学生,全都是为了观看戏剧社的表演。星羿混进人群里,以便掩护自己的行踪。倪建京等人也跑了过去,结果像卷进海làng中扑腾翻滚,彻底晕头转向。等到他们缓过神来,已经被学生推进场内了。 倪建京发誓,就算整个小礼堂有一百个出口,也要布下天罗地网把人揪出来! 这时,小礼堂的后台也出现了状况。 “什么?你那边还在塞车?”负责接听电话的谢俊峰半晌才说出话来,“那我们今晚的表演怎么办?你才是主唱!” 电话那头的信号断断续续,隐约听到说:“下班高峰期我也没办法的喇,疯子你代唱就好了,相信你们搞得定喇……” 敷衍的回答气得站在旁边的高杰亮册那、册那、册那地嘟囔个不停。 “早就料到了,唯有我们三个上场吧。”傅玹晔拎起自己的那把贝斯往舞台走去。 当三子准备上台的时候,全身装扮成狮子的星羿擦肩而过。这套布偶服装是从道具箱里翻出来的,虽然头套重得他脖子发酸,但至少戴上之后没人知道他是谁了。 “兄弟,我们正在找人,可以麻烦你摘一下头套吗?”倪建京正在前面拦住一个穿布偶服的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册那】:上海话中常用的发泄词,可以解作我靠、我去的意思。 【阿缺西】:上海俚语,可以是骂人话,也可以是贬义的形容一个人笨,呆,脑子不灵,语气不怎么重。 ☆、2.2寝室乐队 各方面就绪后,女主持人在美轮美奂的舞台效果烘托下隆重登场。 谢俊峰、高杰亮和傅玹晔为了节省时间也提前上台调试乐器,三子的俊朗长相引起了台下一小阵骚动。 谢俊峰是主音吉他手,高杰亮是架子鼓手,傅玹晔是贝斯手。 小礼堂座无虚席,但因为大部分观众都是大一新生,于是女主持人准备了一份串词来介绍这支乐队。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晚上好!在我们蓝翼戏剧社正式演出之前,很荣幸邀请到本校一支人气火爆的乐队来倾力相助,他们就是站在我身后的这几位阳光帅气的大男生!他们不仅在大学里一起玩音乐,最难得的一点是,还住在同一个寝室。所以他们的乐队名字就叫做——Drom band,中文名字是寝室乐队,也有人将他们称之为D4!” 在介绍的过程中,女主持人听到后台那边传来的吵闹声,三子也一同望了过去…… 要怪就怪倪建京活像一只锲而不舍的老鳖,一旦被咬上死也摆脱不了。他在后台大声叫唤几个跟班:“扮成狮子的这人一见我就跑,肯定有古怪,给我抓!” 后台的演员们本来都在密锣紧鼓地忙着化妆和排练,结果有人在这里你追我赶、上蹿下跳,眼睁睁地看着现场变得一片láng藉。 负责维持秩序的学生后勤部部长带人上前阻挠,穿着布偶服的星羿躲到部长身后,还伺机踹了倪建京一脚。倪建京也不是省油的灯,将瘦弱的部长一把推倒在地上。 真有你的,被bī到无路可退的星羿暗骂一句,只好往身后唯一出口的舞台方向走去。 当星羿走出舞台的那一瞬,追光灯正好准确无误地打在他身上。 “哗——” 台下又引起一小阵骚动。 “请问……是主唱大大吗?”女主持人试探着问。 三子也齐刷刷地盯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狮人”,只见超大的头套一上一下地点了点,很快又左右摇晃几下。 这是几个意思?女主持人的内心急成一锅稀粥,不过她曾听闻乐队主唱一向行事古怪、我行我素,故意装扮成这样给大家意外惊喜也合情合理吧? “刚……才说到我们乐队成员被大家亲切地称作D4,为什么是D4呢?因为其实乐队一共有四位成员,但主唱大大去年已经毕业参加工作了。而为了这次蓝翼戏剧社的迎新晚会,也为了爱戴他们的每一位同学,他承诺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献唱一曲!所以……你是主唱大大,对吧?” 女主持人一骨碌地介绍完寝室乐队,还顺带将球踢给了面前这个成为舞台焦点的“狮人”身上。她的首要任务就是别让整个场冷下来,其他的可顾不上那么多。 此时此刻,星羿头脑混乱,进退两难。眼角余光瞅了一下后台出口,后勤部部长勉qiáng按住咬牙切齿的倪建京,要是再多几个跑出去那可不得了,同时招手示意星羿快回去。台下又是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目光,身旁的这支乐队是什么来历他也没听清。 高杰亮朝谢俊峰打了一下眼色,表示道:他不是说还在路上堵成狗吗? 傅玹晔也微拧起眉,认为事情很有可疑。 谢俊峰思考了片刻,在吉他上撒下一串清亮的声音。意思很清楚,是不是本人,一试便知。 他们乐队间似乎已经不再囿于语言这种“平凡”的表达方式来进行jiāo流了,但女主持人显然理解有误,她以为谢俊峰的弹拨是认出“狮人”就是主唱,在给予对方回应。 “既然如此,那就把舞台jiāo给Dorm band为我们带来改编自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女主持人说罢,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波西米亚狂想曲》是20世纪一首广为流传的传世经典之作,也是皇后乐队对乐坛影响最深的作品之一。 这是一首神奇的曲子,时长将近六分钟,却几乎无重复的唱段,并且融合了吟唱、歌剧、重金属摇滚等各种差异甚大的风格,天马行空,荒诞不经。 相当的好好好听……也相当的好好好难挑战! 要想唱好这首歌,必须经过成员间无数次的磨合。星羿终于明白了,难怪这三个人如此镇定,他们正是想用这首歌来测试他,要是冒牌货一定会唱砸,当众出丑。 既然别无他法,那就硬着头皮拼死一搏吧。 星羿走近麦架,不断调整气息,像是武林高手在憋着一个大招。说是大招也没错,习武讲究气聚丹田,唱歌同样也qiáng调“气乃声之本”、“气乃音之帅”。 歌曲的开头是一段多人和声,三子一边弹奏一边兼任伴唱。星羿仔细聆听着旋律和节拍,五、四、三、二、一、开始…… Mama (妈妈) Just killed a man (我刚刚杀了个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用枪抵着他头脑) Pulled my trigger,now he。's dead (扣动了扳机,他就死了) Mama (妈妈) Life had just begun (人生才起步)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但是现在我却把它完全毁掉了) Mama,woo…… (妈妈,呜呜呜……) Didn。't mean to make you cry (无意要让你悲伤)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若明天这个时候我没回到你身边) Carry on,carry on,as if nothing really matters (撑住,撑住,就如同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 Too late (太迟了) My time has come (我的大限到了) Sends shivers down my spine (我后背颤抖) Body's aching all the time (全身疼痛) Goodbye everybody (再见各位) I've got to go (我得走了)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nd face the truth (得离开你们去面对审判) Mama,woo…… (妈妈,呜呜呜……) I don't want to die (我不想结束) 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 (有时候希望自己从未出生过) 整首歌可以分为四个部分(也有说法分为六个部分),第一部分在缓慢抒情的节奏下,讲述了一个可怜的穷男孩开枪杀了一个人(星羿更倾向于自杀的说法),然后留下一段对母亲忏悔与不舍的深情剖白,压抑着无尽伤痛鼓励他爱的人要努力活下去。这让星羿想念起离弃他而去的母亲,这十多年来她正在国外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否有一刻也想念过自己呢?开头第一句的那声“Mama”,星羿用了略带哭诉的气声,瞬间把所有人的情绪抓了起来。 高杰亮和傅玹晔一听声音就分辨出真伪,心中的火气快要压不住想终止演奏,被谢俊峰用眼神打消,先看看这个冒牌货想搞什么把戏。 到了第二部分,讲的是穷男孩在接受天堂和地狱的法庭审判,决定他该送往哪边。这部分的音乐运用了歌剧咏叹调与合声的对唱来营造这种真实与虚幻碰撞的氛围,节奏循序渐进地激昂起来。舞台的灯光也随着音乐全暗了下来,偶尔闪烁几下,侧台的烟雾机同时喷出大量浓烟。 I see a little silhouetto of a man (我看到一个侧影) Scaramouche,scaramouche, will you do the Fandango (胆小鬼,胆小鬼,你会跳凡丹戈舞吗) Thunderbolt and lightning,very very frightening me (电闪雷鸣,让我战栗) Galileo,Galileo Galileo,Galileo Galileo figaro,Magnifico (伽利略,费加罗的显贵们) But I'm just a poor boy and nobody loves me (但我只是一个穷苦男孩,没人爱我) He's just a poor boy from a poor family (他只是一个穷苦孩子,来自贫穷的家庭) Spare him his life from this monstrosity (把他从这畸形世俗中解救出来吧) Easy come easy go,will you let me go (我任人驱使,可以让我走么) Bis millah!No,we will not let you go,let him go (真主啊!不,不让走……让他走) Bis millah! We will not let you go,let him go (真主啊!不让走……让他走) Bis millah! We will not let you go,let me go (真主啊!不让走……让他走) Will not let you go,let me go (不让走……让我走) Will not let you go,let me go (不让走……让我走) No,no,no,no,no,no,no (不,不,不,不,不,不,不) Mama mia,mama mia,mama mia let me go (妈妈米亚,妈妈米亚,让我走) Beelzebub has a devil put aside for me,for me,for me (魔王留了一个魔鬼的位置给我,给我,给我) 倪建京心想机会来了。趁着现在台上漆黑一团,他们立即冲出去想把星羿给带走。星羿感觉到有人要卸他的手,有人要抬他的腿,头也被箍着,仿佛当场五马分尸。他既要想办法挣脱,又要拿稳麦克风跟唱,比歌曲里天堂使者与地狱使者的争执场面还要惊心动魄。 鼓手高杰亮在架子鼓上重重一敲,灯光又一秒之内全亮了。 这下轮到观众傻眼了,倪建京和三个跟班定格在那,人没捉住,只摘掉星羿的狮子头套。露出真面目的星羿也停顿了两秒,但已经投入到歌曲世界里的他不由自主地继续开口唱下来: So you think you can stone me and spit in my eyes (你以为你可以用石头驱赶我,唾弃我吗) So you think you can love me and leave me to die (你以为你可以捧我于掌心,又砸成粉碎吗) Oh Baby,Can。't do this to me baby (噢亲爱的,你无法这样对我) Just gotta get out,just gotta get right outta here (我只想离开,只想马上离开这儿) 第三部分是一段酣畅淋漓的重金属演唱,表达了内心极其愤怒的宣泄。穷男孩不是一具任人主宰的躯壳,他千星羿也不是,正如歌词的最后一句,他们都只想离开,只想马上离开这儿! 后勤部部长忍无可忍,吩咐几个保安qiáng行把闹事的倪建京等人捉走,先关到保安室去等会再进行处罚。然而,观众都以为这是故意安排的表演形式来加qiáng展现反抗的情感,觉得相当惊艳喝起彩来。 星羿唱到忘形时,下意识地走到了高杰亮那儿想跟他互动,结果对方怒目圆瞪的样子巴不得生吞了他。星羿清醒过来,低着头灰溜溜地固定在舞台最前方,一动不动地唱完最后部分。 Nothing really matters (一切没事) Anyone can see (爱的人可以再次相见) Nothing really matters,nothing really matters to me (于我真的毫不在乎了) Any way the wind blows (无论世事变迁) ★★★★★ 回到502洗了好几把脸,星羿的心还在久久无法平静。这时,有人来开寝室的门,紧接着就听到异口同声的三下:册那!!!!!! “世事无奇不有”原来果真是一句不怕掉牙的老话。 四人各坐一角,相视无言。 “额……那个……”星羿尝试主动打开话匣子,既然要开展新的生活,就必须改变以前孤傲的性格。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这宿舍他也有份选的,接下来有可能两年的大学时光里都要跟这几个三年级住在同一屋檐下,所以还是尽力打好关系吧。“那个……额……大家……都还没吃饭吧……” 话毕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用刚学的上海话来形容就是“脑子瓦特了”,正确的台词难道不应该是“要不我们双方相互介绍一下自己吧”!只不过他委实奔波了大半天,中午睡了过去,现在晚饭也毫无着落。正当星羿窘得想要钻进吉他箱的时候,其他人很配合地从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咕噜”的震动。 “啊哈哈哈哈哈哈。”身高一米九、理着爆炸头的大块头高杰亮率先慡朗地大笑。那笑声仿佛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然后说,“高爷我快要饿死了!” 歪打正着,气氛缓和了些。 “说起来,结束后一直被大二大三的人缠着问是不是换了新主唱,害我们都不敢去庆功宴。We haven。't had dinner yet.(我们也还没吃晚饭呢)”傅玹晔是上海本地人,有趣的是,小时候却是在多伦多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穿着风格倒像是异国少年,谈吐也习惯夹着些许洋词。烫成亚麻色的头发随意扎了个小马尾,犹如时装派对走出来的名模。 “新生儿,你有带什么家乡特产过来不?”谢俊峰额前的刘海笔直地垂下,给人酷酷的感觉。 星羿从背包里拿出几包膨化薯片:“我只有上好佳……” 大家互望几眼,瞬间饿láng化身般狂抢猛夺…… 貌似上好佳也是上海企业的牌子,这算是哪门子“特产”?不过罢了,至少暂时让肚子不再闹别扭。 “你今晚唱得挺好的!”谢俊峰突然来这么一句。他不像容易被食物收买的人,那他说的是……真话? “你唱完就溜走了,我们还在想去哪里找你。”谢俊峰补充道,要不是唱得好早就拆穿他了。 “《波西米亚狂想曲》是一首很有深度的歌,我的表现其实挺多瑕疵的。”对于热爱音乐的星羿来说,心里满是辜负了经典金曲的愧疚感。 “这首歌本身难度就很高,何况你没彩排过嘛!”高杰亮把最后一包薯片也开了,还说了句看见这种包装袋就烦躁。真是个怪胎,给你好吃的还那么多嫌弃。不过直觉表示,他绝对是可以用食物收买的人。 “Well……疯子,高佬,咱们乐队确实也需要新血液了,你们认为呢?”傅玹晔刚说完,三子的目光同时落在星羿身上,但星羿的沉默让气氛又再度陷入绝对零度。 组乐队,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当然了,成不成事,明天带上你那把吉他,跟我们去一个地方试过才知道。”谢俊峰的表情严肃起来,“既然我们乐队叫Dorm band,要么你滚出宿舍,要么拿出你的实力来。” “去哪?”星羿问道。 “明天再告诉你。”谢俊峰卖了个关子。 “没问题!”星羿的回答坚定而gān脆。 宿舍熄灯后,星羿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手机传来短信,寥寥几个字问道:弟,一切安好?他思前想后,然后打字回复:安好! 其实是好事多磨的“好”才对。 大学第一天已经够jīng疲力竭了,但愿往后的日子能顺心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脑子瓦特了】:上海话,脑子坏掉的意思,带有戏谑的成分。 ☆、3.1我们的秘密基地 次日早上,全体大一新生召开班会。 星羿到达教室后,坐在前面的心柔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讶地转过头,端详了好一会主动跟他搭讪:“欸,同学,你不是昨晚穿成人偶唱歌的乐队主唱吗?” 她这一说,不少人也认出来了,纷纷议论星羿到底是大一还是大三的,怎么迎新晚会的风云人物竟然出现在班会上巴拉巴拉。 星羿一时紧张到快喘不过气来,在舞台台上还可以避开观众席的目光,但在教室里仿佛身上每一寸毛孔都瞬间放大几十倍曝光在人前。直到辅导员走进教室后,议论声才渐渐降低。 这次班会的主要目的是让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互相有个初步认识,有新生当仁不让地走上讲台,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特别是越“北”越能侃,北方的同学各种话题信手拈来,丝毫不显羞涩。 辅导员点到星羿名字的时候,他完全无动于衷,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心柔敲了敲桌子,星羿才回过神来问她有事吗?心柔指向他的耳朵……噢天,这才醒觉自己刚才为了舒缓情绪戴上了耳机,现在满脑子都是动次打次的节奏。按他的话,音乐至少让人没那么“赤(chi)luǒ”地bào露自己。 辅导员问:“这位同学你叫啥?” 星羿以为耳机的音量太大泄露出去,脱口而出:“我没叫啊!” 全班哄堂大笑。 “好吧,你没叫……”辅导员是想问星羿叫啥名字,算了,他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了,这位可爱的男同学一定是来自南方的。” 开完班会后,部分男同学被安排去领取军训服。瞧,教学楼楼下已经集合了好多穿军装的教官,当中还有几位飒慡英姿的女兵。 九月上旬的魔都,连气温也那么魔性。炎夏像迈着矫健军姿的兵团,盛气凌人地屯居驻守。万里无云的晌午一歇làng一歇热的,还似乎听到了炭烧烤肉的“滋滋声”。 “一二三四——” “响亮点!没吃饭吗?” “一、二、三、四。” “报不好不许放饭!” “一!二!三!四!” 教官对待这群天之骄子没有丝毫优待,先是慢跑十圈,再用半小时矫正军姿,包括立正、齐步走、正步走、停止间转法、蹲下起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整套枯燥无比的动作。地面的热气拼命往上透,脚底又酸又烫,汗水凝聚成huáng豆般大小滴落在地上一会儿就被蒸发掉了。硕大的操场从集合前的叽叽喳喳变成了鸦雀无声,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融入几千人的脚步声里。每个人都口gān舌燥,有的人颈部晒得红彤彤一圈,长得黝黑的看上去更像印度难民了。 教官一声“解散”,原来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但是军训结束并不代表一天的行程就此告一段落,众多社团部门摆起宣传摊位和悬挂条幅,为了招新无不铆足gān劲。 有乒羽社、陶瓷社、桥牌社、登高协会、相声协会、跆拳道协会,也不乏稀奇古怪的诸如:来沪吃货俱乐部、穿越剧研究小组、哈利波特冒险团等等,让人目不暇接。新生们疲累如灌铅的心又再次复苏,谁不渴望在大学生涯里一展所长? 校主gān道不消片刻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柔也在考虑着什么社团最合心意。她随手捡起地上一张蓝翼戏剧社的宣传单子——目前学校傲视群雄的首席社团。 “心柔,你想加入蓝翼吗?”姚学姐正巧路过,对蓝翼也是夸赞有加。心柔点点头,看完昨天的演出后她被戏剧的魅力深深感染了。 “那赶紧去报名吧,我看好你!”姚学姐支持道。 而星羿解散后,跟着高杰亮一路走。 结果除了再感叹一句“世事无奇不有”之外,也无话可说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禁地那间没上锁的仓库。谢俊峰和傅玹晔已经提前到了那里,他俩似乎也在纳闷着为什么大门是打开的。 “小晔子,钥匙不是一直由你保管的吗?”高杰亮总爱大呼小叫。 “我也想不起了好伐,可能昨天赶着去小礼堂排练所以忘记上锁了。” “先别追究过错,大家检查下有没有丢失了东西!”主唱不在场时,谢俊峰经常起着主导作用。 “我明白了。”星羿接下来的话将三子全都震慑住,“学校的灵异传闻都是你们弄出来的,对吧?!” “新生儿……你……说什么呢?”高杰亮最不擅长撒谎,他的结巴更加印证了猜想。 “搞乐队最难解决的就是排练场地,学校的排练室申请难度大还诸多规矩限制,如果是外面的场地既要面临租金贵,又有可能隔音效果欠佳引来邻居投诉。”星羿再次环顾整个仓库,“这里面积大,空间宽广,而且早已荒废那就更不存在扰民问题,真可谓一举多得。” “Don’t be silly(别胡闹了)!这也不能证明是我们散播传闻吧?” “就凭它。”星羿走到摆放特雷门琴的地方,“夜半歌女的怪谈一定是你们利用特雷门琴模拟出吓唬人的音效。女鬼是你们假装的,辫子是你们扔路边的,外面‘闲人勿进’的牌子也是你们插在那的。” “我扮女鬼你也知道?”高杰亮身体语言大幅的滑稽模样堪比妄想被害症发作。 谢俊峰和傅玹晔齐心地白了他一眼,没人在乎他扮不扮鬼。不过倒是又再想起当时高杰亮那两片厚唇涂满了口红充作流血,吓完学弟学妹之后还特意嘟嘴卖萌要给他拍照,两人都忍不住想再揍他一顿。 “我怎么记得这玩意原本不是摆在这个地方……”高杰亮总算抓住一次重点。 “是我昨天摆的。”星羿淡淡地说。 “册那!!!!!!” “还有,我不叫新生儿。我叫千星羿,星星的星,后羿的羿。” 星羿的个性压根不像大一新生,让谢俊峰心生好奇。 “那就叫你阿星吧。”谢俊峰介绍说,“我叫谢俊峰,大家都叫我疯子;这位是高杰亮,外号高佬;小晔子全名比较难记,叫傅玹晔。” “玄烨?爱新觉罗?玄烨?”康熙的名字哪里难记,就是叫小晔子听着有种皇帝变太监的感觉罢了。 “好了,没有其他疑问的话,可以给我们拿起你的吉他了吗?” ★★★★★ 当晚,蓝翼戏剧社的招新面试引来了一大堆人。 值得一提的是,蓝翼现任社长张一腾有份担任评委。一同参加面试的女生告诉心柔,蓝翼在他连任两届社长的期间获奖无数,使之更加蓬勃发展。别看他有着年轻时的张震那种略带抑郁的美少年气质,此人是上升星座处女的狮子,不是处女,胜似处女。整个社团事无大小他都chuī毛求疵,一旦有人排练不够专心或者违反管理制度,绝对不近人情地严厉处罚。 此时,张一腾就坐在桌子中间,正襟危坐,神情专注。 工作人员让面试者抽签决定演出题目,形式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心柔瞄了瞄别的人,也是只给出简单的题目,没有其他提示。那女生说看来面试没有多难嘛。不,心柔并不认同。 因为太开放性了,没有限定的范围和提示反而不好把握尺度。她有一个参加过艺考的朋友当时选拔题目就叫《药》。药可以是感冒药、安眠药、堕胎药,或者是胃药、毒药都可以,也没有指明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服药,给谁服的,非常考验戏剧的临场发挥能力。有人要么不瘟不火点不到主题,要么演着演着跑偏了,演成了“四不像”。 心柔抽到的题目是《最幸福的时刻》,快要轮到她上场了,看来得借助一些“道具”才行。 “033”工作人员报着心柔的号数,却发现无人应答。就在准备用笔划掉她名字的时候,张一腾打住:“再等一会吧!” “麻烦让一让!” 围着的人群中慢慢留出一条道,只见上半身湿漉漉的心柔走过来,头发还在滴着水。她穿过无数张诧异的脸,工作人员还没有喊开始就演绎起来。 “老妈子,我回来了,今天学校有芭蕾舞排练所以放学晚了。”心柔拍拍肩上的水珠,原来她想营造出雨天放学赶回家的情景,通过弄湿自己来增qiáng真实感。 她的剧情还需要桌子,可是现场只有评委席这一张,索性搬起没人坐的椅子,坐在了评委的对面。 “老妈子,今天烧了什么好菜?”双手兴奋地敲着桌子等开饭,十足一个活泼可爱的中学生。明明跟前是一排眼光挑剔的评委也毫不怯场,或者说她已经全然融入到角色的状态中去了。 “喔?这是红糖姜水?我知道,喝了有助驱寒嘛……真的很暖和,最近的天气老是刮风您晚上睡觉也要注意保暖哦!”留意她放碗的动作,双手拱起来放下时特地腾空两公分左右,是手到碗底的距离,让人不禁赞赏她的心思细腻。 “是不是爸回来了?”心柔倏地站起来,先是探出头东张西望,随后上前两步做把人急忙拉进屋里的动作。“老爸,最近加班是不是很累?对了,您过来坐下吧。老妈子,菜也先别做了,我要给你们展示今天学校排练的成果。” 心柔移步到场地中间,脚尖一踮,手缓缓一抬,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度,宛如一只天鹅在湖边翩翩起舞。她从小练过几年的舞蹈,所以编排了这样的情节来突出特长。今天又正好穿着一身雪白的轻盈裙子,显得特别有气质。 小跳一段后,听到掌声响彻的心柔没有受外界影响,继续演下去。 “老爸,怎么了?刚才那个电话是公司有急事让您又赶回去吗?”心柔露出失望的神情,转瞬间,又恢复满脸微笑,“好吧,记得别太劳累,我和老妈子会留饭菜等您的。只要你们在家,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有人说,真正能打动人的演技,不是依靠多恢弘的布景搭建,也不是情节和台词多有爆发力,而是要体会角色的心情。每个动作或神态的转换都有相应的情感和意义,当表演者的胸腔能产生这种剧烈颤动,观众自然也会感受到共鸣。 心柔的目光不经意地与张一腾对接,他嘴角斜斜上扬,似乎是在给予肯定。 星羿的Solo指法相当纯熟,完全属于技术派。至于风格,寝室乐队各人的音乐口味都不相同,这让他们在音乐创作上能兼容更多元素,激发不一样的化学反应。因此,不用担心星羿的风格无法和乐队归类在一起。 大伙在仓库里合奏了一首又一首歌曲,感觉还挺拉风的。 最后离开时,谢俊峰认真地问星羿:“你不会把我们的秘密基地爆出去吧?” 星羿不假思索地摇头。 仓库这里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排练场地,就像与世隔绝的band村。那个地方承载着他最摇摇滚滚、无处安放的青chūn岁月。 “那你愿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谢俊峰又问,“试用期一个月。” 星羿不假思索地点头。 但他有个条件。除了特雷门琴,乐队还购置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乐器,有些星羿从来没有见过,他都想学。 “完全没问题!”高杰亮回答道。他的肚子已经饿得扭成麻花,于是提议到校外好好涮一顿。可是不到一会,他又不合时宜地嚷着要大解,捂着后面往附近教学楼的洗手间小步跑去。其他人对他没辙,只好跟过去洗把手。 由于刚开学基本没有专业晚自修,教学楼里静悄悄一片。还没走近洗手间门口,就从里面传来了低沉的呼救声。先到的高佬嘘了一声,星羿仔细一听,觉得声音有点似曾相识。从门角探出头偷看,很快地证实了他的预感正确。 魏超又遭到倪建京那帮人渣的毒打,眼角的擦伤和嘴边发黑的淤肿,疼得他呲牙咧嘴。 星羿想要帮忙,被谢俊峰一手拉住。 “这个年代手机是gān什么吃的?” 他们启动摄像功能,从门角伸进去录下整个过程。常威拿着空的饮料瓶建议每人撒泡尿bī魏超喝掉,倪建京觉得这馊主意妙极了,太岁刚好有尿意,当即脱下裤子。 取证差不多后,星羿才大声喝住。 听到喊声,太岁下(xia)体一缩,迅速拉裤链的时候差点卡到了。一看又是上次那个少年,倪建京的五官狰狞得活像一张地图,真他妈的太平洋警察——管得宽!不过今天撒旦不在,双方的人数是三比四,星羿这边胜算大。况且高杰亮拥有睥睨全场的高度外加一鼓一鼓的僵硬肌肉,要是动起真格,倪建京的人马恐怕捞不到半点优势。 “那谁谁谁,怎么称呼?好像叫什么你老大,真牛掰。”谢俊峰讽刺道。 “你老大还是侬老大(上海中用‘侬’表示‘你’)?脓包的‘脓’吗?”高杰亮拉高衣袖,展示他那结实的虎头肌,“小晔子,除bào安良英文怎么说?” “Get rid of the cruel and pacify the good people。”英文怎么会难倒小晔子,“这么正义的台词当然要问我这种社会好公民。” “阿缺西,好公民?老子在这里认识的人可多了。”倪建京仗着自己家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使磨推鬼。 “小晔子,再告诉他上海话又怎么说?”谢俊峰冷笑。 “听着,吾赖正宗上海银,伐要宁谓只有拿才宁德几额低头蛇(我可是正宗上海人,别以为只有你们才认识几个地头蛇)。” “……你们有种,硬要逞英雄是吧!” “不是逞,是真,比真人秀还要真。”星羿当面播放一遍手机录制的视频,“这可是真真切切地掌握了你们的鄙劣行为。” “岂有此理,你们敢偷拍我……我下面?”太岁肝火冒起。 “没人对你们那玩意儿有兴趣好吗!毕竟放上网后如果有人看完晕针进医院,恐怕还要追讨医药费。”高个儿不愧是段子手,又说,“但是一想到你们的恶行会受到千万人的叱骂,还是挺值得的。” 倪建京等人知难而退,只好警告一句:“记住山水有相逢!” “好走不送,以后脓包乖孙你还想拍片的话尽管来找高爷我!”像刘三姐说的,山中老虎都见过,难不成还怕你这条狗? 得以解救的魏超一时间蜷缩在地,星羿蹲下去递过纸巾,野猪霍地冲出洗手间。看来,这事对他而言太羞rǔ了。 “这趟浑水……”高杰亮一改嬉皮笑脸,“以后别再gān涉了。” “你的意思是袖手旁观?”星羿很是奇怪。 “那你知不知道魏超和姓倪的是同一个专业?”谢俊峰也帮高佬说话。 “我……”星羿两次都是救人心切,没有想太多。 “难以置信吧,你根本不清楚来龙去脉,这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二比二的局面没有出现,傅玹晔也站在对立面。“他们每日朝夕相对,以后矛盾只会越来越严重,除非你可以帮一辈子。” 星羿心里堵得慌,有种起起落落的绞疼。 “难道同班就可以成为逆来顺受的借口?”星羿迟疑了半会,反问道,“霸凌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吗?兴许在你们身边没有经历过,可是不代表着它就不存在,也不代表着施nüè者能被轻易原谅和忘记。是啊,忍一忍皮肉的痛就熬过去了,可谁会理解受害者心底持久不断的痛苦和绝望?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一辈子,但我愿意!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鼓励他们!是你的战斗就站起来,赢不赢jiāo给上帝!” 在洗手间的门口,魏超倚着墙泪流不止。 他没有走远,也没有想到自己长期以来的难过竟然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捅破了漏风口,源源不绝地涌了出来。 ☆、3.2我们的秘密基地 之后几天,星羿与舍友的关系有些停滞不前。不知道是三子不主张与倪建京结下梁子因而疏离他,还是自己本身不会与人相处。 寝室相处之道也是一门大学问。 高佬这个山东大汉每天打完球回来,不先去洗澡而是走到空调底下直chuī,那体味比他深入骨髓的臭美还要让人窒息。然后凑到小晔子身边一起用笔记本看直播视频,两人笑得电动小马达似的咯咯咯咯地刹不住。星羿被吵到没办法写作业,只好去阳台听下歌,结果发现放在外面的护发素的盖子打开了,还被用掉一大半,他才回想起小晔子最近头上散发的熟悉香味。疯子是街舞社成员,平时都要很晚才排练完回宿舍。这段时间他也一反常态,到了关灯睡觉时间还在捂紧手机和人热线不断。白天可不见他说过这么多话,声调没有一丝疲累,别说哄女生天上的月亮都能被他哄下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有人噔噔噔地下chuáng去尿尿,楼下寝室肯定以为发生了七级地震。 这导致星羿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去军训,心柔看出他的疲累,中途休息时拉他到姚学姐那边的临时医务室。几个班导生担心星羿中了暑气,又是给药又是给扇子又是给橙子葡萄苹果梨等补充维生素。 相对于魔鬼级别的教官而言,班导生简直就是漫漫huáng沙中那一泓怡人的清泉。学长学姐们的职责只是协助辅导员照料一下新生,做做游戏,教教唱歌,调动气氛。只要有他们在的场合,事无巨细都可以寻求帮助,永远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好面孔! 姚学姐不知从哪借来几把迷你小风扇,一把给星羿,一把给心柔,和他们坐着聊聊天。 “昨晚没睡好么?”姚学姐关心地问。 “没什么,寝室夜里动静有点大而已。” “这几天军训太累了,我的室友有时也会打呼噜。”心柔小声吐槽道。 “女生睡觉也会打呼噜吗?”星羿疑惑道。 “当然会啊!”心柔理所当然地说,又不是真的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你们不算什么……我以前住的是混合宿舍,有个奇葩女那才真是超级受气!”既然起了个头,姚学姐也想吐槽一番。 姚学姐也是混住的?星羿正好可以打听一下是什么样的体验! “本来我也不喜欢扒人家的事。”每次有人用这句话作开场白,恰恰证明她其实很迫切要和别人倾诉。“奇葩女为了申请助学金,经常性地在辅导员面前装穷卖惨。其实她的家庭完全算得上殷实,名额就那么几个,却不肯留给真正有需求的同学。有次她在宿舍上网,看中了一套比较贵的化妆品,当着我们面说等助学金批下来后就下单订购。” 助学金这三个字听着真心刺耳。 “她还特别懒,快递、外卖多半叫我们帮她代取,她自己呢就躺在chuáng上说身体不舒服这里痛那里发热的,比林黛玉还要娇气,宿舍其他人也早对她有微言。不是讨厌一个人有缺点,毕竟人无完人,我们气的是她那千金大小姐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身为宿舍长占着绩点却没gān过活、搞过卫生就算了,最过分的一次是,那天我在桌上写学习报告,她在chuáng上披着棉被看言情剧,哭了一大包纸巾,然后竟把纸团扔到我脚下临时装垃圾的袋子上。我质问她gān嘛不扔到垃圾桶里,你们猜她怎么说,她说离她太远不想动,而且说垃圾桶还没套上塑料袋。我都不想管她了爱咋咋地,可是她又扔来一张纸团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宝宝的头,连句道歉都没有……宝宝心里苦,宝宝委屈哇……” “后来还是任由她吗?”心柔问。 “没门!”姚学姐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去拿了一个新的塑料袋。” “帮她在垃圾桶套好?”星羿也没猜到姚学姐的心思。 “套、在、她、的、头、上!”姚学姐摆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星羿倒吸一口气,可以可以,女人果然是一种难以共存的生物。 “小千同学,你手机响了。”心柔提醒他。 星羿一看来电显示是阎海! 于是他喜出望外地走出临时医务室再接听,一把久违的磁性嗓音,问他在大学过得好不好,星羿回复说一切还好。电话另一头叹了口气,又问除了“好”字没其他可以汇报了?星羿犹豫了几秒,鼓起勇气跟阎海说自己加入了一支乐队,他是新的主唱,目前还在磨合中。 “好。”阎海说。 “……哥,我们就不能会聊天一点吗?”星羿笑笑。 “我昨晚在band村听到了一首歌的曲风,和你上次在天台哼的有点相似。我已经录了下来发给你吧,戴耳机的话会听得更清晰,说不定对你有灵感启发。” “嗯,我去借个耳机!”星羿也想听听看。 很快,萦绕的歌声透过耳机线轻轻摩挲着耳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散漫星斗的夜晚,对月倾谈心事,思绪漂浮在无限宇宙,烦扰随气流远去。 有的人就像星星,不管多远总能给予恬静的温暖。 ★★★★★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舍友,大学四年就是这样将就着过去的。姚学姐最后总结道。 说的也是,那仨终究是学长,比星羿多吃两年的米饭,打是打不过的。要想打成一片,疯子他们的感情已经比古人建造的军事壁垒还要稳固,见缝插针的缝都找不着就甭想攻陷了。 军训结束后,大家一同走去食堂。 不管怎样,心柔对大学生活还是充满了无限向往。虽然有似是而非的可怕传闻,但是也有多姿多彩的校园文化。他们路过一堵背光的墙体,看见有一群学生在上面作画。学生的手中提着小桶,都是青灰色的颜料。姚学姐熟稔地朝其中一个短发女生打招呼,原来她是姚学姐的舍友,当然不是吐槽的那个奇葩女啦,姚学姐低声说。 舍友是美术社的副社长,正在组织社员们练习街头涂鸦。说到街头涂鸦,很多人最先想到的是用喷漆,但近年来流行一种苔藓涂鸦,不仅可以自己DIY颜料,而且画完的作品还可以绿化环境,给人生机。 “首先收集一些含有苔藓的土壤,接着丢进搅拌机里,加入适量的优酪rǔ、啤酒和糖,然后开始搅拌,打出来的液体越浓稠越好,这就形成了我们看到的纯天然颜料了。最后想要画什么,直接在墙上画。记得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隔几天要回来喷喷水,这样作过画的墙会慢慢长出新的苔藓,一片绿的海洋。” 心柔和姚学姐要留下来尝试一下,决定不去饭堂了。星羿也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先回宿舍楼。 “请问,魏超学长是住在这里吗?”神使鬼差地,心头始终有块大石的星羿找到了魏超的寝室。 “魏超学长???没想到还有人来找他。”一个长得比撒旦还矮小的男生搭话。 “你们都很不喜欢他吗?”星羿问道。 “啊?”男生有点愕然,“我倒没啥,可是大学的班级会分成许多小团体,你们以后就明白的了。魏超好像又得罪了倪建京那一伙人,这几天一直在chuáng上蒙头大睡,专业课都逃掉了,可能是不想和他们撞见吧。呐,最里面的就是他。” 星羿心里有些内疚,自己的确考虑得不够周全。 这胖子睡得倒是特别的香,嘴角流了一坨口水快要沾到枕头上了。星羿从衣架上扯过一条发白的毛巾塞过去,想防止弄脏枕头。 魏超又霍地坐起来,生气地问谁把抹脚布塞他嘴里,臭死了。 “学长,我不是存心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星羿目光虔诚地看着他。 “是你?”魏超没想到星羿会在宿舍出现,“好……吧,我先去洗把脸。” 然而,魏超跟着星羿前脚一走,倪建京后脚就带着一大班人马过来了。 学校最值得骄傲的一点是,本部的食堂无论规模抑或口碑,在上海一众高校中妥妥地名列前茅。食堂一共有四层,以上海菜为主,特点就是重油赤酱、口感偏甜,为了迎合不同地区的学生的饮食口味,也有不同派别的菜肴供应。各种汤锅、红烧大排、油焖狮子头、gān拌面、粢饭糕、小笼馒头、重辣小盘jī等等,既价廉又美味。每到饭店,排队的长龙排到了门口,有很多校外的大叔大妈也在这里办卡用餐。大概一个食堂认真与务实的态度,同时也能反映着一个学校的办学作风吧。 星羿严重低估了魏超的饭量,看打菜阿姨左一勺右一勺地摆满了小小的饭碟,立即凭空勾勒出一只鲸吞满汉全席的猪皇帝形象。趁着星羿找座位的时间,魏超又点了一碗酒酿丸子。星羿一开始指了指靠近窗口的位置,那边的空调凉快,但很快又改变主意指向另一个角落,魏超问为什么不去窗口那里? 还能为什么,他可不想被三个学长又瞅见自己和这胖子走在一块。真是的,连用餐时间都能遇上,只好躲远点吧,塑料室友情还是得好好维持的。 “学长,你和倪建京曾经有什么过节?”刚一坐下,星羿就开门见山问道,“如果你不说,我们……我没有办法帮你的。” “我和他……”魏超内心挣扎着,“……倪建京曾经喜欢上我们专业一个女同学……” “然后呢?”星羿不让对方喘气的机会。 “而那个女同学和我关系很好,还向我咨询过要不要答应他。” “你也喜欢那个女同学吗?” “怎么会……她更像是我的妹妹!” “妹妹?” “嗯。我小时候得过脑炎好长时间要打激素,药物的副作用使我在发育阶段的体重bào增到180斤。体育课上从来没有人愿意和我组队打球,记得有一次班级联谊赛实在找不着后补了才让我上场,输掉后他们反而责怪我拖了后腿,在太阳bào晒下用绳子把我绑在篮球柱上,朝我吐口水,还嘲讽我像菜市场里挂着的五花肉……我坚信上了大学一切会改变,事实也是这样。她是大学里第一个不介意我身材和样貌主动跟我聊天的女生,她对周围每一个人都很好。当初倪建京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把她追到手,她也为这段感情改变了很多。然而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倪建京和另一个女生搂搂抱抱,犹豫了很久还是将实情告诉了她。悲痛欲绝的她无法原谅倪建京的劈腿,试过买醉,还试过自残,最后在朋友的开解下申请到别的系。这事在班级里闹得蛮沸沸扬扬的,后来倪建京迁怒于我,不断在集体里杯葛我。久而久之,其他人都站在他那一边有事没事拿我出气。” “学长,你的经历我能感同身受,真的。”当年要不是有阎海罩着自己,恐怕也会遭到无休止的欺凌。何况打从两度撞见并选择插手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逃不脱这份羁绊了吧。“你的事我管定了,绝不会让人欺负到你的!” “只有你一个人的力量未免也太小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骨节粗大的手突然搭在星羿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记录数据,然而这可怜的点击量… ☆、4.1野猪大改造 “老一辈没教过你们,吃饭要人多才香的吗?” 高杰亮一手搭在星羿肩膀,一手把自己的饭碟放下,谢俊峰和傅玹晔也同时坐了下来,这仗势更像是要吃人似的。 “Well,不欢迎我们?”傅玹晔挤了挤眉。 “高佬,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给人家?”谢俊峰也卖起了关子。 只见高杰亮摘下脖子上的银哨子,然后亲手送给了魏超。这不是多昂贵的物品,自然是有别的一层用意。 “《哆啦A梦》里有一集,讲到哆啦A梦跟大雄抱怨一年365天都要帮他收拾麻烦摊子,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于是大雄准许哆啦A梦放个假,和喜爱的小猫约会去。临走前哆啦A梦从百宝袋里拿出一个哨子,告诉大雄若是遇到危险,只要一chuī响,他就会立马出现。” “这……”魏超不好意思收下。 “这个银哨子你要时刻戴着。”高杰亮继续说道,“你的宿舍跟我们只隔了两层楼,哨声完全在耳朵听得见的范围内,懂我意思吗?” 星羿寻思,难不成自己上次那番话真的起效用了? “阿星,我也要跟你们说声对不起。”谢俊峰忽然道起歉来,“因为我最小的妹妹上周摔伤了,住了几天院。她很怕打点滴,因此每晚都要和我通电话分散注意力才能打好针,也因此影响了你们的正常休息。” “册那,怎么连我都不知道?”高杰亮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在他心里两人的关系应该好到偶尔尿分叉这种事也会跟他诉说。“好吧,当然是选择原谅兄弟你啦。” “你也要道歉!”星羿抢过话语权。 “哈?”高杰亮当场语塞,这个不苟言笑的新生儿居然出言……怼了他? “你打球回来一身汗不赶紧洗澡,还要在空调底下直chuī,搞到整个寝室一股熏人的味儿。” “说得没错,我都想拒绝你在我旁边看直播和打游戏了。”傅玹晔补刀。 “你也不问自取,用光我的护发素。”星羿的枪口又调转到傅玹晔。 “你……This means war(这意谓着要宣战)!”这个新生儿中午饭点的是火(huo)药吧? 三子的脸上写着大号加粗的【懵bī】二字,连魏超也听呆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优点和缺点,既然要数缺点,那就不能少我一个。”星羿转换了语气,“我刚经历完高考,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一到六点就会自动睡醒,然后就再睡不着了。如果给大家带来不便了,也希望多多包涵。” 作为聪慧识时务的“新生儿”,深知怼到即止就好,否则就是在玩火了。 不过有时候,男生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不拘小节地建立起来。 找他人的茬容易,能彼此包容才是真正的相处之道。疯子做事有个人原则,不过也很乐意听取他人意见;小晔子爱美却不娘气,个人的事情全都安排得井然有序;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高佬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脑筋转得特别快,但为人也不失正直、讲道义。 “我吃饱了,阿星,你待会要不要一起去……那个地方?”谢俊峰问。 “好……魏超学长,我们先走了,顺便去楼下复印几份学习文件。”星羿说。 魏超一边点头,一边啃着jī腿。他这几天显然没好好吃饭,看他吃得那么香,其他人把自己没吃过的土豆排骨、香煎小huáng鱼、青椒炒四季豆等分给他慢慢吃。 502的人走后,魏超还没啃完那只jī腿,再次有人出现在身后,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力度可比高杰亮使劲得多了。 倪建京这次下了血本,在外面雇来十几个真正的社会打手。本想杀到宿舍找魏超算账,并且用他作饵威迫星羿他们删掉手机偷拍的视频,以免到时真的公布到网络平台。要是不能一报上次被羞rǔ的雪耻,他就不叫倪老大! 那个矮小的男同学告诉他们,大约一刻钟前魏超去了食堂。倪建京请所有打手在宿舍抽了包万宝路后,也大摇大摆地走去了。 “听说,你刚才是跟那个大一的在吃饭,人呢?”倪建京凶巴巴地问。 “我不告诉你!”魏超拒不招供。 “哎唷,超哥有脾气了?兄弟们,来,招呼一下。”倪建京打了个眼色。 “想gān嘛?”魏超深知情况不妙。 可没gān嘛,不过是一人打满一份加量饭菜摆到魏超面前。倪建京冷笑一声说嘴硬是吧,那就全把它吃光,吃到愿意说为止。撒旦和太岁负责按住人,常威负责qiáng行喂进魏超嘴里,而倪建京坐在对面观赏好戏。 常威劝魏超别一副疯狗发瘟的可怕表情,他们这是想提高一下他的伙食质量。 野猪也不只是空长一身横膘,他用尽吃奶的力甩开撒旦和太岁,又吠了两声吓常威一跳。趁大家不敢靠近一把扯过脖子上的银哨子,用力吸口气连chuī了三下。 咻—— 咻—— 咻—— “慢着,你们听到哨声了吗?” 在楼下打印店的星羿感到不妙,不过高杰亮已经抢先一步返回食堂了。大伙跑上楼一看,杀千刀的流脓孙子,这才复印机“刷刷”两下的时间,又来闹事了! 魏超整个头被倪建京埋进米饭里,害他差点岔过气去,完后用力扣喉吐了几回才保住小命。星羿看得心里窝火,刚要上前却被拦住,三子义愤填膺地说: “这一次,是我们大三的恩怨!” 一张塑料凳直朝倪建京身上飞过去,砸得他连人带凳摔倒在地上,三子随即赶到魏超身边解围。高杰亮命令魏超退到最后面,怒斥倪建京道:“谁他妈喜欢bī人吃东西,谁先去吃一口贝加尔湖那么深的屎,快去!” “又是你们几个,寝室乐队的谢俊峰、高杰亮还有傅玹晔!”倪建京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站起来揉着生痛的部位吼道,“我请你们这班人gān什么吃的?既然一块儿送上人头来,还不给我狠狠地修一顿!” 十几个打手包围起三子,双方互相对峙着、推搡着、叫骂着,周围用餐的学生被吓得躲到老远去了。这次调换过来敌众我寡,而且倪建京请的人看上去也是有两下子的,他们的情况非常危急。 “等等,那个大一的……不在?”倪建京发觉星羿并没有跟随三子,“你们寝室的怂包蛋,居然一个人临阵退缩溜走了,真够寒心呐!” ★★★★★ “太好了,你们还在这里。” “这么大片的墙起码要画到下午才能完成。” “这个桶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用?” “你要这些苔藓颜料做什么?” “救人!” 心柔和姚学姐面面相觑,追问之下星羿和盘托出。当时高佬他们几个火冒三丈高,唯独他冷静下来寻思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想办法搬救兵才是上策。 “太可恨了,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居然还做出这种欺凌他人的事情!”姚学姐的舍友得知后也极其鄙视,果断地与正义站在同一阵线。 “可是你打算怎么做?”心柔问。 “姚学姐,你们愿意帮我一个忙吗?”星羿想出一个计谋,悄悄告诉这三个女生,尤其是姚学姐的舍友。听完后,她说:“好,我尽量说服大家,如果成功的话就有多大闹多大呗!” 另一边厢,三子迫于无奈之下,亲自删除了手机的视频,这下满意了吧。倪建京说满意是满意,不过想离开可没有那么容易。这事怎么也是和胯部有关,倪建京一脚抬起踩在饭桌上,要求他们当众钻过去才放人。 “钻啊!还等什么?”太岁、常威、撒旦依样画葫芦,分别跟在后面抬起脚,要钻就钻四下才够刺激嘛。敢反抗试试,弄都弄死你们丫的。 “倪建京,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不远处大声撂下狠话。倪建京定睛一看,呵呵,终于人齐了,这笔账今天就要算个一清二楚。倪建京喊道: “抓——他——” 星羿举起手打了个响指,一脸波澜不惊又有股凌厉的气场环绕着,活生生像是旧上海滩的大亨,千军万马站在他身后。说时迟那时快,心柔和姚学姐站了出来,姚学姐的舍友也聚集起所有美术社的社员从后跟上金字形排开,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桶苔藓颜料。星羿这局赌成功了,学长学姐们听完事情后相当愤愤不平,全部停下作画前来支援。 “你们哪来的人?咱学校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吗?”学姐甲说。 “损坏了本校声誉你们赔得起吗?”学长甲说。 “人多欺负人少,还要不要脸?”学姐乙说。 正在坐下吃饭的路人也附和道:“说得好,忍你们很久了,不是这里的人滚一边去!” “阿缺西,谁不闭嘴给老子抽!”倪建京恐吓道。 “先闭嘴的是你!”星羿说完拎起一桶颜料,快步冲到倪建京的面前泼了过去,对方的眼耳口鼻又再次呛到不行。 “说啊,允许你说啊。” “这……是……什么?一股……腥臭味……” “保证纯天然无公害。” 站在倪建京身旁的太岁庆幸自己反应敏捷躲过一劫,瞧他那般láng狈甚至有点忘记立场小声笑了笑。然而姚学姐一个冲上来,朝太岁的天灵盖倒了下去,俗话说“不怕命长坏,最怕改错名”,太岁、太岁,起这昵称注定了是要霉运压头。 星羿使了使眼色,三子和魏超飞快逃离。接着美术社的人一窝蜂而上全泼向打手们。打手们躲都躲不及,浑身上下全是颜料。不少人掏出手机录起像来,倪建京这下算是真火了。比起苔藓涂鸦,“人体行为艺术”有意思得多。 倪建京落荒而逃后,大家欢呼起来。这些欺软怕硬的瘪三,只要你不怯他,他就会泄气皮球地败下阵来,夹着尾巴灰溜溜滚人。 只有清洁大姨看到后大叫遭罪了,不过没关系,所有人自动自觉留下来收拾gān净,毕竟最开心的莫过于为学校除害,还出了一口恶气。三子伸出手和星羿击掌,高杰亮甘拜下风地称赞星羿:“酷毙了,你这个超越一切的霸气!” 夜晚,大伙在基地里尽情合奏。 弹到一半的时候,魏超捧着萨克斯推门而进,星羿表示是他让魏超过来的。 “请让我加入你们吧!” 魏超又霍地跪了下来,上演一抹鼻涕一抹泪的戏码,乞求收他为乐队成员,或者收小弟也可以。这举动连星羿都出乎意料,不知所措地澄清说这可不是他教魏超的。 经过502全体同仁的慎重考虑,他们怎么说也是自诩为拥有广大粉丝群的人物,是应该树立好的榜样,接纳这样一个令人同情的小伙伴。收小弟的话就免了,平等的朋友关系就好。乐队里还可以增加一个萨克斯手,尽管从发展来说更想物色一个键盘手。高杰亮问他银哨子有没有戴在身上,记得不要丢失,有事就像今天这样果决地chuī响。 “你这愣头愣脑的模样令我想起《野猪大改造》里的野猪——小谷信太,对对对,简直就是他的翻版嘛!”高杰亮突然想到。 “印象中野猪不是女的吗?”傅玹晔不解。 “我说的是原著小说,不是你们所熟知的电视版本。”高杰亮qiáng调道。 他把心一横,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以后魏超就叫做【野猪】,改造代号是【野猪大改造】!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贝加尔湖】:世界第一深湖、欧亚大陆最大的淡水湖。 【野猪大改造】:于2005年由guī梨和也、山下智久、堀北真希主演的日剧,大致内容讲述不受欢迎的转学女生小谷信子,在很受欢迎的男同学桐谷修二和草野彰的改造下,使其不再成为同班女生眼中钉、重新建立自信的故事。该剧改编自白岩玄的同名小说。 ☆、4.2野猪大改造 上海,这个繁华到让人惊叹的大城市,有着复古旖旎的万国建筑群、摩天大厦林立的东方明珠塔一带、上百吨游轮往来的huáng浦江、夜里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等等。 至今看来,上海没有人云亦云般夸张,或许多多少少由于期待值过高而形成的落差吧。只是那时候的自己迫切想要逃离,随便哪里都好,逃离拥有太多不愉快记忆的小城,正如父母当初义无反顾的离开…… 这是星羿自大学报到以来,第一次好好地到处去逛。再怎么练习着融入人群,骨子里始终蛰伏着渴望拥有片刻独处时光的性格因子。他感觉到自己一天天在变化,但又不希望改变得太快,就像行走在旷无人烟的大漠,既想早点走出去,又想多看几眼脚下走过的风景。 星羿将魏超jiāo给寝室的三位活宝,自称第一军师的高佬今天也拉着大伙去到南京路步行街的来福士广场,说要帮魏超选购新衣服。昨晚临睡前,他还好事多磨地制定了几条改造方案。 首先第一点是外型。就像小晔子说的,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真理名言什么时候都不会out of fashion。小晔子也希望通过自己的cháo流触觉帮助魏超在形象上脱胎换骨,因而自动请缨担任第二军师。虽然化着烟熏妆、下身穿着热làng裤、上身却披着丝质皮甲的他,在他人眼中并不怎么理解得到这种所谓的高级审美。 “我长得又黑又胖,真的还有救吗?”魏超弱弱地问道。 “当然有救!”傅玹晔胸有成竹,“就算野猪你长成二维码,我也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地扫描一下。” 发型是最决定造型成败的一环。太普通没效果,太狂野太洗剪chuī会挨板砖,以魏超的脸型,大胆尝试下High and tight(战士寸头)或许能恰如其分。战士寸头其实就是"侧剃渐层“的加qiáng版,简单来说就是剃光侧边、后脑勺以及耳后的头发,不保留层次,依个人喜好修剪头顶中间的发量,塑造出个性鲜明的硬派风格。别看他后脑勺圆圆的,轮廓的弧线也有几分立体感。傅玹晔预约了一位发型师,这人是他的多年发小。光理个发就花了半天的时间,设计出来的造型谈不上抢眼至少看着清慡,再配上一副黑框大眼镜还挺憨态可掬的。 再者,魏超的皮脂分泌较为旺盛,以后还要定期做个护理。傅玹晔随口说出几十种牌子,听得人一头雾水,总之不用买多贵的但一定要适合自己的肤质。服装也要配搭好,不可马虎于人前,也不能花里花哨。平时魏超穿的衣服全都尺寸偏小,以为紧绷着肥肉就能起到修身效果实乃大忌。魏超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可是他整个人偏黑容易撞色,尤其嘴唇色素较深,所以最多也只能穿浅紫系。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材有多差……”千挑万选下还能满载而归,魏超已经相当知足。回去时,他心急地问改造第二点又是什么? “第二点就是内心的渴望,你问问自己现在最渴望的事是什么,然后把它化为动力!”高杰亮说道。 “逛了一圈……我饿了……”本以为魏超会说出“减肥”这个词,结果他诚实地往反方向作答。 “饿个屁啊,你都几斤了?” 第二军师傅玹晔也没了好气,“我说的那些要点都记牢了没有?” “能……再说一遍吗?” “今晚给我背诵十遍再准你吃饭!”两位军师同时表示。 很快到了九月底,军训队列操检阅当天,全场一片绿海。 每个大一新生都表现得异常卖力,阵阵响遏行云的口号声,整齐划一的步调,昂头挺胸的气魄,无一不在体现着训练的成果。演习结束后,退场的同学们由一本正经变成忍俊不禁,教官佯怒,安静,笑什么笑?话没说完自己也偷笑起来,咳咳,表现得还勉qiáng不错…… 同学们激动地跟教官揽头抱颈,把头上的军帽子扔个满天飞! 即使军训有苦也有累,但教会同学们的不只是操守,还有战胜自我、无所畏惧的jīng神意志。人生亦是如此,有咸苦的汗水,过后才有飘扬的歌声和开怀的笑声。 夜幕降临,学校在操场拉起了一片暖huáng色的灯饰,邀请新生和教官们一起参与最后的联谊。之前直骂教官是变态nüè待狂,真正到了分道扬镳才发现多少有些不舍。恰逢过两天是中秋,星羿利用废置的镭she唱片自制成创意灯笼,这是上次逛街时无意看到类似的创意工艺,于是自己照着做了一个。在不久之前,上海对于星羿而言既陌生又神秘。不少人说沪人身上含有易怒性和bào躁性,公jiāo上、街道边、弄堂里总能见着几个中年人为屁大点事叽叽歪歪地吵一路,爱斤斤计较又爱事事抱怨;还有人说他们崇洋媚外、排斥同胞,认为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但上次星羿拿着地图问路的时候,遇到的本地人基本都是热情又和气地指引道路。所以这个地方或许并没有那么的高大上也没那么的妖魔化,其实它也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城市,不够完美但也不断在改变着。就像很多东西要接近了才能看清楚,触摸了才能感受到。 创意灯笼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同时勾起了离乡别井的思切之情。教官们也显得尤为感性,他们有的已经跟至亲别离数载。当动乱和灾难来临,他们冲锋陷阵却是最后一个撤离,把共聚天伦和社会安宁留给百姓,甘愿承受着长期的孤单。 兵哥无愧是最可爱的人。 在大家的煽动下有的教官拉起歌来,嘹亮的歌声引发一阵阵高cháo。听惯了流行金曲,偶尔回味一下经典□□也挺带劲的。有的教官还跟学生斗舞,边跳边Rap的功架也很到家。 “你们要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魏超被502拉到操场,怂恿他当众露一手萨克斯。害怕被人嘲笑的魏超,果断把头缩了一圈。 高杰亮说【野猪大改造】还有第三点,就是——释放闪光点。在适当场合运用自身特长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这样才能逐步建立起自信。俗话说,努力变得身心qiáng大才值得被爱慕。 听说有才艺表演,教官也跟着起哄:“魏超,来一个,来一个,魏超,叫你上,你就上,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 集体回答:“大姑娘!” 魏超紧张到两脚发软,脑袋嗡嗡嗡地轰炸。要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是长年累月的形成过程,朝夕之间难以改变得了。这一步,他怎么也踏不出去。这时,星羿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宽慰道:“放心吧,万事有我们在。” “可是……操场的人实在太多了,何况又不是大三的主场,我……” “你只要记住,没有人理所当然地受欢迎,也没有人一如既往地受冷落。人的价值不应该是由别人定义,而是靠自己去赋予……你如今也是寝室乐队的一份子,优秀的萨克斯手,将来会有很多人欣赏到你的。” “……会吗?”魏超受宠若惊地搔搔头。 “何止,以后我们还要一起争取踏上更大的舞台呢!”星羿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事实上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看着魏超光会冒傻气的样子,还真让人为他捏一把汗。直到他捧起萨克斯chuī奏起Robbie Williams的《better man》,操场的人无不聚jīng会神地聆听着。手指灵巧地在金色的音键上跳动,乐声便从管口悠扬地穿透出来,难怪萨克斯被誉为“无与伦比的风流乐器”。越是老旧的物品反而越能发出独特的质感,脖管和笛头的huáng铜造工颇为jīng致,镀漆均匀无凹凸之处,显然要弘大的演奏才配派上用场。星羿用手机录视频给身在小城的阎海现场直播,当作是“礼尚往来”。 那一刻,所有人如痴如醉; 那一刻,所有人忘却呼吸; 那一刻,辽阔的夜空月明星稀,回dàng着绕梁的余音…… ☆、5.1说出你的梦想 “高佬,间奏过后第二遍主歌再进鼓,千万别抢拍。” “和音的时候要注意自己的分区。” “要不副歌部分再来一遍?” 队友之间在音乐创作和演奏风格上没有任何明显界定。大致来说,谢俊峰之所以叫疯子全因他是异常忘我的技术控,日本吉他指弹大师押尾桑的曲目他几乎都能流畅弹下来;星羿比较擅长旋律创作;小晔子注重配乐和特效等编曲;作为鼓手的高佬负责把控节奏。 基地的灯每天都会开到很晚,学校即将举办的文化周活动再次邀请大伙担任表演嘉宾。现在又新加入“野猪”魏超,所以更要投入大量jīng力去磨合才能擦出新的火花。说回魏超上次的“处男秀”,使得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有学妹羞答答地夸他chuī奏得真动听,还有寸头也蛮适合他的,看上去jīng神饱满又不失怂萌。野猪的内心此起彼伏,对于习惯了被忽略的人而言,即使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褒奖,都足以感到无比的欢忻鼓舞。 与此同时,蓝翼戏剧社也在为学校文化周积极筹备着。 一向以来但凡蓝翼派出的节目不仅是质量保证,还会成为热议话题,这也是社团的人气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之前在面试中表现亮眼的心柔顺利加入了蓝翼大家庭,很快深切感受到制度的规范和严格。例会那天,社长张一腾公布最终敲定的演出剧本是改编版的《胡桃夹子》,他说这部戏是高中时期和一位好朋友合力完成的,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满意的创作之一。遗憾的是,当年出了些问题没有公演,因此他很想全力以赴把这部戏排好。 心柔看完剧本也觉得十分有挑战性,等着社长逐一宣读角色安排。 “最后是女主角珍妮的饰演者,剧中的人物是一个双目失明、孤苦无依、只有被封印成木偶的胡桃夹子陪伴的16岁女孩。”社长的目光落在大一新成员那边,“茹心柔同学,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个角色。” 心柔简直无法相信她的耳朵。 “戏份吃重也好,次要也罢,在台上我们都是一个整体被观众捧在手心里,从帷幕拉开的第一秒直到离场的最后一刻才舍得放下来的话,那么这出戏才是成功的。如果有谁演砸了,整出戏也会砸掉,大家记得了吗?” “尼莫利一冷一树留你酷六吧,酷你古啦了哇冷了呀genie呀古米呀genie呀……” 贯彻实施减肥计划的野猪正在基地里学习少女时代的舞曲《说出你的愿望》,随着魔性的节奏在甩动笨拙的肢体,比跳广场舞的大妈还要卖力。最瞎眼的是,他还会“太空漫步”的动作,好一个灵活的胖子。 坚持!再坚持! 星羿待在一边钻研着那堆乐器,他认为任何一门乐器都值得花一辈子去钻研。以大伙的经济能力,虽然购买不起发烧级别的器材,但有了独立排练场地等于省去一笔租金,所以零用钱充裕的时候,他们会定期添置一些像特雷门琴等感兴趣的乐器存放在基地里。 而三子刚才排练完到学校后门买夜宵去了,只剩他和魏超留守。去之前星羿问为何不派个人打包回来,高杰亮摇头表示他一向主张环保,拒绝使用打包餐盒。星羿说还真看不出,高杰亮没好气地反驳说老子可是环境科学专业的。星羿又说那更看不出,你说你是专业luǒ~聊我就百分之百相信。 高佬为人擅长chuībī国骂,但是从不屑于撒谎,这点还是得到公认的。他反过来问星羿知不知道垃圾群岛共和国。星羿说当然知道,在背诵高考热点的时候他有留意过相关的咨询: 位于北纬35°到42°之间的太平洋海域上,有一个由塑料袋、饮料瓶、一次性餐盒等生活垃圾汇聚而成的巨大“岛屿”。截止到目前,面积已达到整整200个上海市那么大。即使这样,每天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废弃物品流入。2017年9月,为了唤醒人们对生态环境的重视,国外的民间环保组织向联合国递jiāo建国申请,请求在该处建立地球第196个国家,也就是垃圾群岛共和国。 高杰亮难得正儿八经地评论道:“休戚与共,荣rǔ共生。” 他又说,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扔垃圾,但从没想过垃圾最后会去哪里。早前有报道,泰国一只搁浅在海湾的幼年期领航鲸,经过专业人员五天的致力拯救还是未能挽回生命,进行解剖之后才发现幼鲸的肠胃里吞食了80多个无法消化的塑料袋,这才是促使它丧生的元凶。又有报道称在目前所知地球上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海沟,也发现有塑料纤维和颗粒含量,表明地球基本已不存在还没受过塑料污染的海洋生态系统。然而,单在我国每周至少有4亿份外卖,还有超市里数之不尽的食品包装袋,问题是每个塑料袋的降解周期至少要50年以上,里面的致癌成分假如被各种生物吸收,终有一天会通过食物链再进入到我们的身体。作为地球一份子,我们不需要留给后代多少财富,而是一个绿色的家园。 霎时间,高杰亮的形象变得有两丈八高,平常里缺一根筋的他,原来内里也有一颗大爱柔软的心。不过这下星羿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疯子和小晔子都是影视学专业的,他们是怎么走到一个寝室去的? 疯子表示说来话长,Dorm band最早是前主唱和小晔子组成的。前期陆续有成员加入和退出,直至小晔子找到同专业同寝室的疯子担任吉他手,疯子刚入学就和高佬成为死党把人也拉了过来。又巧合的是,疯子和小晔子住的502宿舍有一个舍友去年到国外学校做jiāo换生,另一个舍友jiāo了女朋友后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所以为了方便jiāo流和练习,前主唱和高佬申请搬过来成为室友。那时,寝室常常挤满拿着吉他请求指导的同学,乐队逐渐有了名气,慢慢地被称呼为寝室乐队,D4的名字也越传越开了…… 星羿更加好奇这个传说中的前主唱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在校园论坛上查到寝室乐队以前演出的照片,前主唱的装扮狂野前卫,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用头巾包住,手指上戴满骷髅头铜质戒指。这样的人很难想象如今成了潜心工作、朝九晚七的白领阶层。 傅玹晔切的一声说别管这鸟人,你比他靠谱多了。早前他听说找到新主唱居然说太好了终于再也不用下班赶车回学校排练,有了工作就忘了人,没心肺! 星羿眉头一皱,这话怎么有种听似嫌弃其实感情笃深才生闷气的感觉? 不管如何,星羿回想发生的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遇见这样的一群伙伴,自己又会经历怎样的大学生活呢? 他放下乐器,打开手机的微信公众号,有一条链接是全国乐队大赛的报名网址。那天逛街他还看到商场里贴有这个比赛的宣传海报,扫描上面的二维码就会弹出相关的详情介绍和流程赛制等。他想报名参加,但是不知道那几个家伙同意不? “喂,怎么一脸花痴状?手机里存着哪个系花的照片了?”吃完夜宵回来的高杰亮在星羿旁偷看手机内容,说不定能瞄到几个漂亮学妹的联系方式。 “我哪里认识什么系花?”星羿收起手机说道。 “明明就有!上次帮我们对付流脓孙子的那什么鱼油学妹就长得很不错啊!坦白从宽,是不是你好的那口?你俩发展到哪种程度了?不然怎么会为你义不容辞、奋不顾身?”俨然爱情顾问的傅玹晔连珠pào似的发问。 “我纯粹是个吃瓜群众。”谢俊峰表明身份。 “救命,你们何尝不是校园风云人物,倒也没见有几个美人儿投怀送抱啊,该不会……”星羿露出一副“我懂了”的神情。 “哼,新生儿你有所不知。”高杰亮一脸神气地说,“高爷我的情史可丰富得很。小学三年级就已经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纯爱,她还是老子的青梅竹马。” “你那是青霉竹马吧,发霉的霉。”星羿反唇相讥。 “小样的,我们的童年不知多欢乐。不妨告诉你,我的那个她喜欢称呼老子叫小官人,我呢,爱管她叫小娘子。” “噢天,你这个山东大汉太做作、太早熟、太乡村非主流了!”大伙不由自主地掉落满地jī皮疙瘩。 “哼、哼、哼!咋地啦,她就是高爷我的小娘子。”高杰亮继续他情深款款的自述,“小娘子身体弱得很,她一病倒,老子的时光就变得了无生趣。从早到晚期盼着她快点生龙活虎,再陪老子玩耍。” “Y-H-I-O”傅玹晔蹦出几个单词。 “啥意思?” “You happy is ok!” “去你的!” “后来呢?” “后来?没后来啦。上初中后隔了三四年再见到面,她的样貌、性格、价值取向全都变了,聊天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以前时常在院子里扮过家家,现在哪还有院子,早就拆掉建商业楼了,物是人非啊。” “嗯……这个开局明快结局忧伤的故事告诫人们一个千古真理,秀恩爱,死得快。”后面六个字傅玹晔故意加重了语气。 “哟,那轮到小晔子你分享一下,怎么在国外艳福无边呗!”高杰亮把球踢给对方。 “去你的,我才不像你。”傅玹晔守口如瓶。 “不过高佬说的还挺让人感同身受的。”魏超也凑过来加入闲聊。 “野猪你也有……过去?”谢俊峰问道。 “我……我……没……”魏超使劲地摇头。 “说实在的,难道恋爱就一定是大学的必修课?”星羿不敢苟同,还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思修课上老师的语气动作,“今天思修老师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年轻时期可以投资的东西何其多,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缘分本来就是顺其自然不可qiáng求,该出现的迟早会出现,天没荒地也还没老,大学生不要为了恋爱而恋爱!” “新生儿,很快你就会明白思修是一门最该学又不用学的课!”学长们纷纷说道。 “不聊爱情那聊些什么?”高杰亮被泼了一盆冷水,大感无趣。 “一起来聊聊梦想吧!”星羿乘机抛出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1.备注—— 【思修】:《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图书教材。 2.本章希望通过日常互动来补充乐队成员以前的一些过往,使大家更加了解前因后果,算是设定篇。 ☆、5.2说出你的梦想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有没有想过要成为怎样的人?将来打算做什么?小晔子你先来,不准说环游世界之类的!” “I want to create a new world(我想创造新的世界)!”傅玹晔一字一板地回答。 “妖——”众人无语。 “我还没说完!OK?”傅玹晔掏出他的iPad Air,里面全是他原创的CG动画。“Computer Graphics,计算机图形学,简称CG。我未来的职业规划是跟拍档一起合伙组建动画制作公司,像华特迪士尼那些大师一样开创自己的卡通世界,要多炫有多炫!” 听起来还真是不明觉厉。 “好,算你通过,下面有请联合国环保大使。”星羿说。 “我的梦想就是没梦想!”高杰亮轻松回答说。 “啥?”又是一个让众人无语的答案。 “不然呢,你们以为一线城市二等本科三流专业出来社会后能竞争个屁啊?”高杰亮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高爷我嘛,只需要找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知足过好每一天。” “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星羿摇头晃脑地吟道。 “文科生,说人话。”高杰亮翻白眼。 “人要是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星羿也翻白眼。 “靠……”高杰亮再翻了一下白眼,“好好好,满足你们一颗需要标准答案的心。我高杰亮未来会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大海,每天在海滩和渔船上捡垃圾度日,如有违背,请海王用一把三叉戟当场叉死我吧,行了没?” “海上捡垃圾这方向还挺好的!”星羿又想起他看到过的新闻资讯,半玩笑半正经地说,“外国有个企业就是靠回收海洋废弃物并且做成晶莹剔透的手链,然后销售至世界各国。回收的垃圾超过数百万吨,利润达到千万美元。” “看来这世界无处不是商机。”谢俊峰听完思考道。 “当然啦,这年头连安全套体验师也有数万人竞争应聘。高佬,要不你也去试试赚点大学零花钱。”傅玹晔又补一刀。 “要去你去,这种体力活一夜七次是入职门槛,少走点肾都不行。不过疯子天天练舞拉筋,你应该能行。”末了,高杰亮对着谢俊峰嘿嘿了两声。 “我跳舞……不是为了这个。”又一位加入翻白眼党。 “高爷我想起来了,疯子你家人是做生意的,毕业以后会不会接手家族生意?”高杰亮对死党的事情基本了如指掌。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我和小晔子虽然同一个专业,但我对影视学没有那么浓重的兴趣。”谢俊峰还说当初报考这个专业也只是图它好就业。 “接下来轮到阿星发表了。快说出你的愿望吧,酷你古啦了哇冷了呀genie呀古米呀genie呀(我是你的幸运女神Genie,梦想Genie)。”高杰亮边跳起舞边用不咸不淡的发音唱起那首韩文歌。 “我有疑问,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将唱歌视为终生事业吗?” 星羿提问完,整个基地安静得针落地也能听出声音。 “因为不好走啊!”良久,谢俊峰若有所思地说,“音乐路难,乐队路更难,中国乐队路最难。” 谢俊峰认识一个全职搞乐队的师兄,没几年就解散了,师兄总结说如果是因为喜欢而搞搞音乐,你会感到jīng神愉悦;如果是为了所谓梦想而搞音乐,生活会把你搞死。有时候他们也很彷徨未来会活成一个什么样子,看看北京后海有些牛bī的驻唱歌手还不是吃不起饭、jiāo不起租、谈不起朋友,活得日夜颠倒是其次,柴米油盐足以压垮一切。 星羿陷入了沉思,母亲临走前也对他说过:贫贱家庭是永远没资格谈幸福的。 “所以,你们以后有可能在某一天,会放下音乐吗?”星羿问。 “可能吧。”谢俊峰说。 “我看情况。”傅玹晔说。 “既然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高杰亮说。 “我只会萨克斯,对于组乐队不及你们有那么深厚的感情。”魏超说。 “疯子说的不无道理,梦想与现实,往往有着高山与低谷般的巨大差距。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路能一早预知终点呢?有时候,我觉得所谓正确的路挺无聊的,而错的路到最后也不一定无法抵达正确的终点,曲折点罢了。何况就像刚才高佬所表达的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标准答案,谁能来判断正确和错误?在我生长的地方,有一处隐秘的防空dòng叫做band村,被一群音乐爱好者改建成地下基地。他们大多也是白天有正职的人,来到band村的没有谁奢望成为万众崇拜的巨星,也没有谁想站在多大多高的舞台,只要有那么一刻能单纯地沉浸在音乐里就足够了。爱上是一辈子的事,从内心认定的那天起,就应该是一生一世。” 大家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只坚持三年五年的不叫梦想,哪怕成长之后追逐梦的道路会伴随太多心酸与妥协。星羿见时机正好,于是转发全国乐队大赛的链接网站到他们手机上。 “梦想,一场不负青chūn的旅行?第二届全国乐队大赛,现正接受报名……”大伙哂笑,原来灌了一大堆煽情的jī汤是另有目的。 “那就……报名吧!”谢俊峰率先表态。 “啊,不用考虑?”回答之迅速让星羿吃惊。 “不需要。”高杰亮不喜欢婆妈,“五个人一条心怕什么?” 五个人……这么一说傅玹晔突然想起来:“欸,等等,野猪还没说自己的梦想呢!” “我……”本想潜水打酱油的魏超被傅玹晔捞了上来,他咽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地开口说,“我……自小就在农村长大……家境比较贫苦,偏偏脑瓜子长得又不灵光……非要说我的梦想……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妈对我唯一的寄望就是不被人欺负、成为一个有自尊的人……是的,就像阿星那样,合群又保持着完整的自我!” 大伙听完竖起大拇指,魏超终于勇敢表达心声,看来快要长大成“勇气猪”了。唯独星羿还在反复琢磨着魏超的话,他是这样的人吗……合群又保持着完整的自我…… “好啦,中场休息完毕,赶紧打起jīng神排练!”谢俊峰提醒道。 如果有旁观者在场的话,或许会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超级无厘头。事实上只有最贴心的朋友,才可以如此互损互黑,无所不谈。也不一定要探讨出什么大道理,争论出个所以然来。生活如同换了新的剧本,一个又一个朋友成功越过雷池走近他,阎海说过“自卑的人是上不了舞台的”,此时此刻星羿想告诉阎海,无论接下来音乐上会面对怎样的难关,他都不会感到孤单,因为他的身边还有这几个性格迵异但志同道合的家伙。 不知道哥最近忙不?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又有没有人陪他倾谈心事? ☆、6.1勇者之路 明明一切都已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然而还是会做着这样奇怪的梦: 无日。无月。无星。无光。无华。无火。无烛。无萤。 彻骨的黑。寒凉的黑。恐惧的黑。吞噬人心的黑。无力挣破的黑。 直到不远方出现一撮朦胧的亮点,梦中的少年使劲奔跑着。他想抬起手触碰,可那亮光还是在不远方,距离分毫不减,近在咫尺,又不可得之。 骤然间传来一阵庄严洪亮的乐声,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他拼命往前跑。少年追上了亮点,它的光圈逐渐变大继而越发锃亮,四周的景物也清晰起来。 少年看清楚身处的地方是一座教堂,跟前摆放着一台几层楼高的管风琴,乐声由此传出。有人说,如果钢琴是“乐器之王”,那么管风琴称得上“乐器之神”;从音色上比较,王是入世而高贵的,神则是圣洁而宏伟的;从发展史来看,王是受造物,神是造物主,距今2200余年历史的管风琴几乎见证了整个西方音乐发展的进程,钢琴乃至一切键盘乐器均由管风琴发展而来;从其规模、造价、编制等,管风琴也无疑是众生簇拥、尊耀非凡的天神。 少年想走近几步仔细端详,谁知教堂剧烈地震动起来,紧接着顶部被砸穿一个巨大的窟窿。从窟窿望上去只见天空中有无数燃烧着的陨石残块坠落而下,有的砸在人物雕像上,轰的一声四分五裂;有的砸在教堂的地面上,造成密密麻麻的深坑;有的砸在管风琴上,灼热的高温使铜管也熔化了。少年本能地张开口呼救,结果喉咙里像是长了黑dòng在无情吮吸着体内的一切能量,横膈膜越用力越拉扯出剧烈的钝痛。少年绝望地瘫倒在地上,睁大着眼睛,无能为力地看着火球以赶超流星导弹的速度砸向了自己…… ★★★★★ “不要——” 当魏超清醒过来后,竟然发现自己在体育馆新搭建的舞台里,整个身体被绳子牢牢绑在一根用作固定的衔架上动弹不了。体育馆今年年中才竣工验收,面积达到小礼堂的三四倍,学校打算日后替代小礼堂用作大型文体活动的举办场地。又正好赶上建校60周年华诞,学校为隆重其事在体育馆斥资搭建四面舞台,力求把文化周开幕礼的演出打造得引人瞩目。目前工程只进行到搭好粗略的框架,很多设施尚未完善。倪建京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弄到体育馆的钥匙,现在半夜11点多施工人员早就收工了,保安平常也很少过来巡查。 “唷,我们的人气王养足jīng神了?”倪建京走向魏超,不料朝他肚子狠狠踢了一脚。魏超吃痛地闷哼一声,连带舞台四个角落的衔架也因为摇晃而发出声音。 事情发生得突如其来,上半身锥心般的麻痛令魏超的脑袋嗡嗡地响,一时记不起自己怎么会成了瓮中之鳖,而且这奇特的痛感并不是倪建京那一脚弄成的。 “体育馆的舞台真心不错!听说咱们人气王很快要在这场馆高歌一曲呢!”太岁跟着发出yīn阳怪气的笑,笑完也“赏赐”魏超一脚,警告他动作不要太大,也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他。 “就这长相分明超出三界难入轮回,居然还有人夸他可爱?”常威说完把手里拿着的一些破布jiāo给撒旦,用来塞住魏超的嘴巴。当撒旦准备执行的时候,魏超低声说了一句: “我要和倪建京单挑!” 所有人大吃一惊,他没理由不知晓倪建京是学校跆拳道社的,即使只是瞎几把地练过两堂课,但从体格上判断两人也不是一个武力等级的。这有点意思,倪建京欣然接受挑战,心想欺负他这么久要是打得过早就不用做缩头乌guī了。 “赢了放你走,输了……你说呢?”倪建京活动着手腕关节。 撒旦扔掉破布,改为给魏超松绑,同学一场不忘贴着耳根提醒他别太逞qiáng,撑不住就尽早投降。 魏超的手脚自由后,第一时间不是揉揉血液不通的部位,而是摘下脖子上的银哨子放进了口袋里。 还记得那天在饭堂,高佬送赠银哨子时特地跟他讲过《哆啦A梦》的一个章节。后来,他从网上搜到了完整的故事内容:哆啦A梦要大雄遇到麻烦就chuī响哨子,可是大雄却信誓旦旦地说“若有任何事情,我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结果那一天,大雄遭遇了胖虎和小夫的捉弄、恶狗的追咬、险些从屋顶摔下以及被不良少年拖到巷子深处面临毒打。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大雄选择踩碎了哨子,不再给自己胆怯的余地。因为不再依赖最亲密的人,才是真正成长的开始。 星羿也曾说过,是你的战斗就站起来,赢不赢jiāo给上帝! 周围的空气猛地汇聚成一股气流涌来,魏超早就料到倪建京行事卑鄙,机智地侧身躲闪让飞来横拳扑了个空,然而另一只拳头又立马扑了过来。 魏超稳住自己的站姿后,迅速擦gān嘴角的血。占了上风的倪建京沾沾自喜,将跆拳道戒骄戒躁的教诲抛诸脑后。他开始主动出招,想在气场上压倒对方,一旦找准机会果断发动重击。魏超沉住了气,等到倪建京的体力快要消耗殆尽时,利用自己体重的优势硬撞过去化解了第一轮的进攻。 第二轮魏超决定反守为攻给了倪建京几拳,而且一拳比一拳力度加重,最后一下打在他的鼻梁上,以报流血之仇。 倪建京被揍得失去了方寸,不敢相信会输给自己的轻敌大意。现在的他充其量就像内功尽废的糟老头耍不出什么招式,魏超只要再来一拳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这个体育馆。 魏超全力撞向倪建京,只见两人jiāo锋过后其中一人趴下了。出乎意料的是,魏超趴下了。其他人定睛一看,倪建京手持高压电棍触碰在魏超的大腿上,qiáng烈的电流一秒不到就夺走了人体大部分的意识,熟悉的痛感使魏超终于想起自己刚才被抓的起因经过…… 而在一小时前,高杰亮到魏超的寝室想借他的杠铃练练,矮个子室友说魏超一晚上没回来过。巧的是,高杰亮经过倪建京的寝室时,发现他们似乎也不在寝室。 手机没人接听,信息不见回复,高杰亮回到502说了这件事,星羿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不自觉地浮现起那个奇奇怪怪的梦。魏超一来不吃夜宵,二来也没多少朋友,这么晚有什么理由不在寝室,还失去联络呢?想着想着,急得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去了。 谢俊峰提议分散去找,教学楼、食堂、操场还有禁地能找的地方速速都找一遍。星羿负责教学楼一带,包括上次解救魏超的洗手间也找过,就差真的掘地三尺。附近操场的情况傅玹晔在电话汇报毫无所获,禁地范围比较大他正赶过去帮高杰亮的忙。 “想知道魏超在哪里的话,跟我走吧!” 撒旦忽然出现在星羿的面前,又说,“倪老大要单独见你,不准通风报信。” 星羿用提防的眼光盯着他,撒旦一再qiáng调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再拖延下去魏超要承受更多的苦呢。为了博得星羿的信任,撒旦说如果肯跟他走,他就把来龙去脉如实jiāo代。 早前,魏超省吃俭用在校外的健身房办了年卡,每天晚上都会去那里健身完再回去。经过一条小路时,撒旦、常威和太岁趁没人从后用麻袋罩住他,而倪建京拿出手电筒大小的电棍捅到魏超的胸口使他晕厥过去。他们把魏超绑在体育馆,魏超醒后请求和倪建京单挑,本来胜负已分,可是不择手段的倪建京用电棍又一次击晕他。 倪建京不慡自己三番四次丢失颜面,于是吩咐太岁找来更长更粗的绳子,一头牢牢绑住魏超,另一头绑上小石头。倪建京用投掷标枪的动作把石头扔到舞台上方横向的衔架,衔架被绳子攀过去成为了支点。接下来四个人合力拉动有石头的那头绳子,顺利吊起了魏超。个子最小、胆子也最小的撒旦害怕遭到学校的处罚想借尿遁逃离。倪建京看穿他的慌张,要他带星羿来这里就答应后面的事与他无关。撒旦一开始去了502,以为这个钟数他们已经关灯睡了,没想到敲了很久的门没反应,还被宿管阿姨骂跑了。幸好走着走着,在教学楼这边发现了星羿。 “好了,前面就是体育馆,我任务完成先走了。”如一阵风chuī过般,撒旦已经溜得远远了。 星羿独自推开体育馆的侧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不禁大声喊了出来: “住手——” 单枪匹马前往的他一路上想过各种各样的荒唐情况,万万没想到倪建京真的是不知所谓到这种地步,他们疯了吧,有事就冲他来,快放开他的好朋友! “好样的,有情有义!”倪建京的电棍按下按钮后“嗞嗞”作响,还冒出一丝火花。由于馆内光线暗淡,那一闪的光显得格外刺眼可怕。 常威不知何时出现在星羿的背后,一脚踢在对方的小腿骨上,疼得他单膝跪了下去。太岁举着高清摄像机录视频,认栽吧,人生哪来那么多的反转,这次他纵有通天本领也插翼难飞。 “你知道吗,你们这几个人当中,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个大一的。”倪建京对那双倔qiáng的眼睛感到大为不悦,晃动着电棍威胁道,“我倪老大说过,总有一天会十倍奉还,好好收拾你们。” 星羿纹丝不动,他在等待时机,等待倪建京离自己再靠近一些。他把手插进裤袋像是抓住了什么,吃过亏的倪建京察觉出不对劲,警惕道:“藏着什么?快把手伸出来!如果胆敢再玩把戏,保证你不得好死!” 看样子不能再拖了,星羿的手从裤袋一掏向倪建京撒去。倪建京以为又是防晒喷雾之类的故技重施,于是下意识地挡住脸部,结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啥?虚晃一枪? 抱歉,刚才那一下是假的,第二下就是真的了。倪建京还没反应过来,星羿撒出手中的泥沙,再次令对方呛个正着。撒旦带他来到体育馆门口时,悄悄提醒他倪建京身上有伤害性武器,要他当心点。于是星羿在绿化带抓了一大把混有沙石的泥土,然后放进裤袋里。 趁有机会星羿立即抢过电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听见一句“阿缺西”,倪建京全身麻痹地倒在地上。 反应那么迟钝就不要出来混嘛。 高清摄像机啪地扔在地上,太岁上前控制住星羿的手,指使常威快点抢电棍。常威抖个不停,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星羿的手指一只只掰开。 “电他,快电他!”太岁厉声道。 “电……电……他?使用电棍是违法的吧?”等到要亲自动手,常威的智商才上线。 “我靠,你还差这一桩吗?”太岁快没了力气,“快点!快点!” “你别催我啊!”被催急的常威闭上眼直捅了过去,又是听到一句“你妹的怎么倒霉的总是我”,对这反转难以置信的太岁倒下了。 星羿太jīng了,故意蓄着力让太岁以为自己力气够大,等到捅过来时再使出全力扳过两人位置,结果捅在太岁的腰上。不慎捅错同伴的常威丢掉了电棍,直接脚底抹油溜之。 星羿打电话通知大家赶紧过来体育馆,他说魏超正被吊到距离地面有好几米高的衔架上,而绳子的一头拴在竖向的衔架上,绳子的结打得很紧,他担心松开后仅凭一人之力会拉不住。不过他最担心的是,这个舞台的衔架根本不稳固,那么大块头的魏超因为重力作用掉下来的话就…… 苏醒过来的魏超额头上渗满燥热的汗珠,但是嘴里被塞满破布以致无法吭声,只能双目通红地看着好友在下面设法救他。忽然,他全身的血脉仿佛在互相撞击似的,每个细胞都想呼喊着“阿星小心”! 然而却只能够看着倪建京一点一点地支撑起身体走向星羿。 等到星羿反应过来,倪建京已经冷不防地对他进行了袭击。幸亏倪建京还没完全恢复体力,星羿咬咬牙忍着痛,谁知倪建京又扑过来,像一头发狂野shòu横冲乱撞。整个舞台的构架摇晃得相当厉害,现场险象环生。在两人搏斗的过程中,星羿一心只想稳住衔架,甚至表态说他认输了,要怎么处置都可以。倪建京却一心只想置星羿于死地,恼羞成怒的面孔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星羿推他离开舞台,谁知被反过来推在舞台边,头部撞在坚硬的钢材上,倪建京也头重脚轻地翻转了几圈,往竖直的衔架倒去。 糟了,整个台要崩塌了! 星羿脑海里闪过唯一的念头,可是他的视野正在逐步收窄,直到两眼一黑,慢慢丧失了知觉。昏迷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所有衔架如同山泥倾泻般瓦解散开,无数黑沉沉的重物坠落了下来…… ☆、6.2勇者之路 毫无征兆的阵雨已经持续下了整整一周,把这个城市染成灰黑两种颜色。本地人说这状况像是回到六七月份的huáng梅雨季,cháo湿粘稠的水汽连被单都掖出一股酸馊味。低气压下的人们活得行色匆匆,好比困在蛛网里的虫蛾,湮灭了所有生机的念想。 老天爷是在为谁而哭泣吗? 早些日子,心柔得知魏超的父母回校办理手续。她远远地看着叔叔阿姨万念俱灰的目光,憔悴得不似人形的面容,大概愈是平静的沉默底下,愈是酝酿着最无以排遣的悲恸。常言哀莫大于心死,为人父母煨gān就湿,一辈子辛勤劳苦是为了子女,吞声忍气是为了子女,与人争长论短也是为了子女,开心是因为子女,不开心也是因为子女。终究还没来得及盼到他戴上四方帽,便要白头人送黑头人。 魏超的验身报告是颅骨骨折、脑挫裂伤以及急性内出血,最先着地的头部受损程度严重,在重伤昏迷的第三天不治身亡。出事后,校方没有撇清关系,也没有封锁消息,而是向外界承诺全力协助调查事件经过,对肇事学生绝不姑息。同时取消了文化周的开幕礼,采取闭馆一学期作为对死者的哀悼。或许,在这样惨痛的事件面前,永远没有好的结果,但是至少比起闭口不谈的做法,把来龙去脉坦然公布于众、积极寻求解决方法来得更为正确。 心柔在学校论坛上发布了一篇有关校园霸凌的文章,标题取作《生命从不允许被拿来开玩笑》,内容如下: 青chūn期是我们心理和生理最重要的塑造期,在这时期一旦有负性情感没有得到及时的疏导和调控,留下的yīn影往往会伴随多年,更有甚者影响终生。 然而在我们所处的环境里总会遇到一个或多个遭受霸凌的对象,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报告显示,全球每年被校园霸凌的人数将近2.46亿,即使在某些发达国家,调查显示大约每四到五人中就有一人曾遭受过校园霸凌的伤害,当中不乏现今的社会名人由于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为反霸凌发过声。由此可见,校园霸凌早已成为了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有人因为样貌身材,有人因为穿衣打扮,有人因为性格举止,有人因为贫富悬殊,也有人因为种族与文化差异。台湾乐队五月天的一首歌写道:如果人类的脸长得全都相同,那么你和人们的不同,就看你怎么活! 古人也提倡求同存异,可是校园霸凌恰恰相反,被害者那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却换来仿佛没有尽头的高压恐惧日子。他们许多人在事后会产生相关后遗症,如社jiāo障碍、心理疾病还有自杀轻生——无论直接抑或间接。 讽刺的是,心里住着恶鬼般的施bào者,最爱用“不过是开玩笑”作为借口粉饰自己行径之恶劣,伤害之严重,渐渐地“开玩笑”、“闹着玩”、“只是教训一下”发展成集体的一种共同旗号,要是有谁出于关心或者站在对立面就会有可能同样变成公敌,一同卷入bào力的漩涡中。于是乎每当面临这种事,我们极少部分的人会勇敢冲上去,而大部分的人是同情着被害者又只肯躲在安全的区域中。 我们都忘了,每个个体都是一条生命,生命从不允许被拿来开玩笑! 我们更忘了,冷漠也是一种从犯! 我很庆幸并感恩自己是个人缘不错的人,成长的环境里也几乎没有接触到校园霸凌。直到这件发生在身边的不幸事件让自己深刻反思到,一直站在阳光灿烂的蓝天下的我们,不要忽略了还有躲在某片乌云下的同伴,要伸出自己的手把他们拉过来。既然我们身处同一片天空,为什么就不能拥有同一个天气呢? 做到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不带头去欺负、诽谤、挤兑他人的同时多踏出一步,尽最大的能力给予他人保护,这也是生而为人的基本准则。最后我也恳请国家乃至社会在未来能更加重视霸凌问题,在法律上建立和完善有针对性的相关法规,在民间尤其是学校里多建立和增添反霸凌的团体机构。或许,我们的援手不一定能保护好被害者,但我相信给予真的会比不给予到头来能等到更好的结果! 下课后心柔敲了敲门,听到回应后走入辅导员的办公室。辅导员找心柔一来是告诉她这篇文章已经被转载到学校的官网里,学校选择以不避嫌的方式希望能引起各界不同层面对校园霸凌的重视。二来他们这段时间的话题也总离不开某个人,从警察那边录完几天的口供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了联系,每个人都很想找出他去了哪里。亲眼目睹好友惨遭不测,在这个年纪即使经历再多离别、承受能力再qiáng也释怀不了吧? 通讯录上填写的家庭信息极少,父母联系方式一栏还是空白的,这让辅导员更加犯愁不已。转眼国庆假期过去了,辅导员想往他要好的同学和朋友身上得到多点头绪。不过很遗憾,心柔也着实一无所知。她问过寝室乐队的成员,情况也是一样。星羿消失后大伙毫无排练的心情,高杰亮重新做了寝室的门牌,在最底下一行加了星羿的卡片头像。可是思前想后都不知道该移动到哪一栏,比划了半天唯有调到【làng】那里。 心柔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撞了她,手上一叠资料全散落在地上。那人背着一把电吉他,半蹲下来帮她捡资料。心柔抬头打量起对方:一个气质冷峻的男子,有着英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黑色外套将笔挺的身躯展露无遗,衣领部分高高立起,在气场上有一种难以靠近的设定。 “请问新闻系的办公室在哪?我想找一个人。”男子说。 ★★★★★★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一推门就开了。屋里亮如白昼,反而让阎海更加担心。他回来上海第一时间就联系星羿,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听。他知道星羿一向不怎么爱说话,但绝对不会闷声不响,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之后他索性去学校打听,正巧碰到一个文静秀雅的女生,从她口中了解到一些近况。如果连旧居这里也找不到人,天大地大他也没有办法了。 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乐器和唱片,有些蒙上了一层灰尘。阎海将肩上那把赭红色吉他也摆放在一边,径直朝卧房走去。房间里同样透出灯光,他进去一看,星羿正在chuáng边双手抱膝地蜷缩着身体。他戴上耳麦,双目紧闭,光线打在他白镑镑的皮肤显得更瘦削,额前杂乱疯长的发梢垂下来盖住他颓丧的脸。阎海隔得老远已经感受到近乎震聋的qiáng烈节奏,抢过他手机一看歌单列表,不禁大吃一惊。 他居然一直在循环着大量的死亡摇滚! 阎海立马扯掉耳麦接口,夺走了他耳朵里的世界。星羿抓狂起来,被阎海紧紧搂住羸弱的肩膀,像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早几天我梦见你背对着站在悬崖边上,喊你也不回应。当我走近时,你跳了下去,我俯视一看,只留下星星的碎片飘落。”阎海又说酒吧接下来暂时不是很忙,于是特地回上海来看看。 星羿纹丝不动。 “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你走开!” 突然间,星羿竭斯底里地挤出声来,gān哑得让人耳朵不舒服:“为什么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给他希望,为什么要他改造,如果一开始就想把他带走的话!” “不关你的事,一切是意外。”阎海清楚星羿的过往,因此深知他的悲痛来自于无法帮助好友获救而感到自责,也来自于代入了过往的自己。他和魏超相处的时间虽不长,然而在不知不觉中相互将对方视作成长的镜像,就像是倒映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星羿的鼓励让魏超有了改造的勇气,魏超的蜕变也在鞭策着星羿。星羿一心以为能带领好友脱离被欺压的生活,慢慢建立自信变得受人尊重,走上更好的人生轨迹。结果意外地加速了他的死亡,犹如亲手埋葬了自己。 “你管我那么多gān什么?从小就没有人管我!我就是没用的废物,你把我扔下楼摔成粉碎好了。”星羿的语气越说越颤抖,双手捏成拳头往墙壁一下又一下死劲地捶。 “不行!你,我管定了!”自bào自弃的话让阎海十分恼怒,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他居然毫不知情,最后要从一个女学生身上才打听得到。说完一手揪着星羿拖到阳台的围栏边上,“你不是想跳楼吗?跳啊!” 重心朝下的星羿不知是站立不稳还是一心求死,吓得阎海揪人的手陡然加大了力气。拉扯过程中两人一同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阎海身上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掉了出来,他毫不留力地给了星羿一拳。 “你疯啦?”星羿还他一击。 “这话该我问你,我要揍醒你!”阎海再给他一拳。 “少管闲事!”星羿怒吼。 两个体型相若的年轻人在狭窄的阳台里出尽全力地互殴,直到一个撞上瓷砖,一个撞上排水管。冰冷的地板上摊着jīng疲力竭的两个人,鼻尖冒着细汗,大口大口地喘气。阎海摸摸后脑勺,这下好了,他也撞出包了。 男生平静心情的最好途径,莫过于和人狠狠地打上一架。 “我没有唱歌的力量了。”星羿如是说。 音乐是他的梦想,可他的好朋友在一个舞台画下生命的休止符,以后要是站在台上他还能怎么用歌声传递自己的情感? 阎海无法给予任何安慰,空叹了一声。 房间点燃了香薰,歌单也换上舒缓松弛的轻音乐,他唯一能为弟弟做的事情,就是让他睡上一觉。 “不要关灯!”星羿请求道。在黑暗里,星羿的脑海便会闪现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重物砸下的相撞声、令人窒息的灰尘甚至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太骇人了,怎么也挥之不去。 “好。”阎海再为弟弟做最后一件事,把房间里的灯光换成低瓦数的投影灯,旋转的点点灯光投she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形成幽静安谧的繁星夜空。 阎海帮他舒舒紧皱的眉头,看着他拉过被子陷入沉甸甸的睡眠后才安心地关上门…… ★★★★★★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午后,星羿才从迷迷糊糊中醒来。 许久没有好好地酣眠一夜,难得没有噩梦缠身,头也不怎么痛了。他走出大厅环顾了好一会也没看见阎海,只见桌上留下一张小纸条,写着:银哨子在我手里,如果想拿回的话,天黑前按照手机上的定位找到我。 星羿打开手机发现新安装了定位软件,上面显示的地点是在杨浦区的共青森林公园,再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星羿立即前往目的地,心想阎海不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他到底有什么意图? 进入公园后沿着指示一路跑过去,最后来到一处叫做【勇者之路】的地方。阎海早已站在售票口一副诡秘莫测的姿态,眨眼间又钻进了里面。明知道他在玩把戏,星羿还是不假思索地追过去。 【勇者之路】类似于军事演习的越障求生训练,要求参与者在最短时间内成功穿越多个项目,其中包括五步桩、独木桥、高板跳台、云梯攀爬、低桩网、蛇形杆、空中溜索、浮木过河等,意在增qiáng参与者的速度、耐力、胆量与身体协调能力。 长期没休息好外加昨晚打了一架,星羿很快四肢乏力,被轻而易举地抛离在后。不过有氧运动能加速分泌内啡肽和多巴胺等jīng神传导物质,热身过后反而有效消除了大部分的疲劳。 星羿不时盯着定位软件,最终位置就在前方的鸽子屋附近。 此时,夕阳已经落在朦胧的地平线上,余晖依然顽qiáng地从铅灰色的密云穿透而过。几近累毙的星羿爬上屋顶寻找银哨子,魏超没有留下多少遗物,这个高佬送赠的东西倒成了伴随他生命最后时光的纪念品。然而银哨子并不在这里,只有定位软件还在滴滴地响,星羿想到拨打阎海的手机,不久铃声从挨着鸽子屋生长的那棵树上传出。星羿举起手,把在树枝上绑一起的银哨子和手机取了下来。 不料,屋顶的残旧木板因承重能力有限而顷刻散架,星羿就这样维持手足无措的姿势掉了下去。饲养的鸽子呼啦啦地飞了出去,挥动的洁白翅尖被落日染成蜡huáng,掉落大片大片的晃动着光斑的羽毛。 星羿捡起手机,看到哥哥还留了一段话: 人生的道路就像这条【勇者之路】,起跑后只能不知疲惫地奔跑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曾经给过你勇气的人。即使现实的战斗输了,但是内心的战斗谁说他没有赢了呢? 这一刻,克制了无数天的星羿允许泪水流过整张脸庞,放肆地哭一场…… ☆、7.1神秘嘉宾 从那天起,千星羿真正完完全全消失了。 心柔蒙上眼睛,揣摩着盲少女珍妮的内心世界。 《胡桃夹子》讲述珍妮在迎来自己16岁生日的那天,无意中解开胡桃夹子的封印,小小的木偶变成了活蹦乱跳的真人。胡桃夹子坦言自己原是糖果王国的王子,只是作恶多端的猫大王(原著为鼠王)用诡计抢夺了他的宫殿,还施加魔咒将他封印在木偶里。珍妮随同胡桃夹子进入奇幻的仙境,与善良活泼的仙女、jīng灵成为朋友,并协力对抗猫大王,展开一场斗智斗勇的大战…… “好痛!” 刚走进排练室的谢俊峰闻声后打开灯,就看见不小心被椅子磕到的心柔。谢俊峰上前扶起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棉签和碘伏替她止血消毒,再贴上创可贴防止感染。 “好在伤口不深,应该没大碍了。” “谢谢!没想到你还会随身携带外伤药物。” “我们练舞的拉伤扭伤是家常便饭,所以包里必备这些。” “你怎么会来戏剧社的排练室?” “还不是你们社长人缘特好,邀请到街舞社义务助演。” “剧本的末尾那一段盛大的歌舞宴会吗?到时两个社团加起来台上岂不是至少三四十人在台上跳舞?” “没错,咱们其他社员待会就过来一起排练了。” “不得了,社长真够神通广大的!说实话,有同学在朋友圈发过你跳舞的视频,舞技出色,吉他也出色,你一天哪来这么多jīng力去学呢?”无论是张一腾还是谢俊峰,心柔对这两个男生都打心底佩服。 “我看得出你也很沉迷演戏。”双方互戴高帽。 “你有看过《玻璃假面》吗?相比起普通人一生只活一次,戏剧可以让人像女主角一样戴上不同的脸具演绎不同的故事以及经历不同的人生,为观众带来感动的同时自己也在升华人生,这是戏剧的独特之处。” “听说这次角色的难度不小,你的面具戴好了吗?” “我的脑袋一天世界啊。”心柔单手托腮,她已经尽力找感觉了,一想到离公演的时间所剩无几就更无法淡定下来,越是qiáng迫越是演不好。 “来,坐下。” “你有办法?” “我教你冥想。” 心柔乖乖坐下后,谢俊峰为她示范标准的动作,先闭上眼睛,两边肩膀要放松,注意力放在数呼吸。他说当年初学街舞的时候太心浮气躁,什么舞蹈都想学,什么人都想赶超。经过一学期不仅技术提高得慢,还造成腰肌劳损。腰伤好了一段时间后,依旧不时隐隐发痛。医生诊断说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建议每次排练前抽出一刻钟冥想,疏通自己的情绪。正如古人常言道,心摇则气散,气乱则心乱,抛弃杂念才能事半功倍。 “谢大师,你好有禅性哦。” “那请问对珍妮施主你有帮助吗?” “有!小女子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不骗你。”心柔点头如捣蒜,“如果阿星也学会解开自己的心结就好了。” “唉,他在刻意躲避我们。”谢俊峰忧虑不已。 “没事的,时间能治疗伤痛,假以时日他会回来的!” “也许你说得对,大家一定可以顺利度过。” 上海有着灯火辉煌的摩登大楼,也有着yīn冷bī仄的老弄堂,门户相接、鱼龙混杂的隐蔽地理成了不少混混的聚集地。夜里,两个獐头鼠目的烟瘾君子在巷道深处一支接一支地吞云吐雾。一直不明白,对于无法控制自己私欲的这类人为何要用到“君子”来称呼,尤其俩人中的一个就是撒旦——害死魏超的罪魁祸首之一,明明连“人渣”一词用在他身上都分量不足。 “要不抽完这包就各回各家吧,肺腔快穿dòng了。”友人说道。 “回家又能做什么?”撒旦叹口气。 “比起倪老大洗gān净屁股不知蹲到猴年马月,你够幸运了。”友人安慰他。 “那倒是。”撒旦呼完一口烟说。 倪建京最终被控以故意杀人罪,太岁和常威也作为从犯接受法律的审讯,只有早早离开现场加上犯案情节较轻的撒旦转为污点证人,鉴于态度良好免除了扣押。他的家人也没少花钱请律师顾问,期望能减轻处罚。社会外界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持续增加,不少人惋惜一条年轻生命的消逝,呼吁对校园霸凌的施bào者处以重刑。友人走后,住在附近的撒旦继续独自抽多一会烟,免得太早回家又要面对一张张痛心疾首的脸。 这时,十多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手持着木棒,迅速将他包围起来。 “你……你们想打什么主意?” “我们替受害者讨回些公道。” 狭窄的弄堂无路可逃,这帮壮汉说完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身穿连帽大衣的神秘人走到他跟前,仅仅露出一双幽暗桀骜的眸子,倒映着撒旦颤抖的身躯。 “受……害者?” 撒旦被神秘人步步bī近,不容他发问一拳擂在他的腹部上,痛得他如灼熟的虾弓起身子,胃液在体内一阵翻涌。 撒旦假装倒在一个壮汉身边,乞求扶他一把。壮汉刚甩开他的手,就被撒旦暗算还抢过木棒,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神秘人。 啪! 神秘人的左肩挨了一记,另一边的肩膀抽动了两下,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bào出好几条瘆人的青筋。浑身散发原始bào力的他快而准地朝撒旦的要害击去,对方抵挡不到几个回合就跪地求饶了。 “请放过我吧,只要放了我,我可以做任何补偿!向全世界承认我就是个罪人,是乌guī王八蛋!不,九蛋!十蛋!” “呵。”要是诚心悔悟,又怎会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请求原谅的话。 神秘人打了一个沉闷的响指,无数木棒像雨点落在撒旦的身上…… ★★★★★★ 各个社团为筹备文化周忙得不可开jiāo,整个校园总算重新注入了新的生机,一扫之前的yīn霾。本打算低调的校方考虑到学生们已经辛辛苦苦排练了多个节目,为免打击他们的情绪,因而挪出小礼堂的使用档期jiāo给学生会全权负责。文化周期间,各大社团每天在小礼堂轮番接力地安排演出节目。表面是为了争取评选优异,实际上也是社团实力的较量。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社团才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持续一周的庆典堪比一场场盛大隆重的文化嘉年华。 打头pào的纸艺社可谓社残人不残,联袂书法协会举办了艺术展览;广播台效仿时下流行的街头实拍采访,问题包括有“关于挂课的二三事”、“学姐最常挂嘴边的脏话”、“吐槽四六级”、“最雷人的食堂菜式”,中午的校园娱乐八卦连教师职工也在竖着耳朵留心听;还有魔术协会的户外魔术表演、美食社的厨艺大赛、漫研社的Cosplay游园会、校花校草评比等等好不热闹。 担起压轴大旗的自然是蓝翼戏剧社在万圣夜上演的《胡桃夹子》。 童话般的舞台是剧务组通宵搭出来的,其中城堡更是用了数十个道具箱辛辛苦苦堆砌而成,外围通过各种画布和KT板进行加工。舞台的右前方还摆了一架钢琴,有社员收到准确风声说学生会的gān部会担任背景音乐的演奏手,从这可以看得出社长张一腾的人脉有多恐怖。跟完美主义的上升处女共事,想不被折磨死都难。 舞台在演出前拉上帷幕,无论是演员、化妆、音效还是主持人,所有参与者都在后台忙得团团转。心柔把秀发轻轻一扎,突出标致的脸蛋就已有几分珍妮的纯真甜美。她一只手捂在胸前,另一只手偷偷掀开帷幕的一小处缝隙。天啊,观众如山似海,没有座位的学生也不介意站在最后一排观看,比起上次迎新晚会的人数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想到自己要撑起整个场,那股子压力又涌了上来! “你还需要冥想吗?”谢俊峰也透过缝隙看外头的情况。 “好主意。”心柔拉着他走。 两人走进无人的休息间后,谢俊峰用蓝牙音箱播放纾解情绪的歌曲,正好被开门进来的张一腾撞见。张一腾猜测他们孤男寡女在做什么,心柔唯有一五一十告诉他。 “我可以加入吗?” 社长的话出人意表。 “当……然可以啦!”心柔松一口气。 于是他们仨席地而坐,冥想前谢俊峰还听到张一腾和心柔的对话,好像是在问神秘嘉宾准备好了没? 今晚的演出还有神秘嘉宾? 高杰亮和傅玹晔坐在小礼堂最前面那排的位置,他俩是专程来捧室友的场……才怪,戏剧社一向美女如云,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公演正式开始。 胡桃夹子的扮演者一身红色制服酷像威风凛凛的士兵,与猫大王正面jiāo锋的重头戏也演绎得活灵活现。不得不说,钢琴的伴奏为整部戏剧加分不少,那男生即场弹奏起柴可夫斯基享誉盛名的《花之圆舞曲》,动听的旋律让真实与虚幻水rǔjiāo融,编织出如梦似真的童话之旅。 胡桃夹子为救国民下落不明,最终珍妮不负所托,用她的善良和勇敢战胜了猫大王。糖果王国恢复昔日的欢天喜地,仙女和jīng灵围着珍妮载歌载舞,祝贺和平日子的来临。珍妮要去寻找胡桃夹子,四大护法让她望向城堡上方。 “不用担心,王子他……” 这时,灯光和烟雾集中到高高的城堡,最勾人心弦的一幕开始了。解除魔咒后的王子身穿黑色燕尾服,踏上五六米高的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阿星!” 侧台的谢俊峰和台下的高杰亮、傅玹晔惊讶得瞪大自己的眼睛。 台下刹那间有些骚动,星羿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听不清他们的说话也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他想起小时候父母每次争吵时会躲在大衣柜里,害怕出去面对他不想面对的破碎画面。他宁愿在柜子里唱歌,因为唱得多大声都可以,不会像现在台下那么多人使劲盯着他、盼着他开声。 星羿紧握住麦克风,深吸一口气。 这个高度是他必须要面对的高度,这个舞台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舞台! 在故事里,胡桃夹子变回王子后,要现场演唱歌曲《with you all the time》送给珍妮和所有国民,以馈他们的不离不弃。弹钢琴那男生修长的手指按下琴键,优雅地弹起前奏。这首歌曲原唱是葛瑞·盖斯(Gareth Gates),曾经患有口吃却拥有天使般嗓音的英国歌手。葛瑞·盖斯经历过两年的沉寂,期间接受了改善口吃问题的治疗,学习新的发声方式重返乐坛。 假如有一天他千星羿不能再唱歌,他还是要拼命唱出声来。就像泰戈尔的那句名言: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I live beneath the heart (我在你心的底部住着) I watch you from the dark (从黑暗中默默凝望你) I'm every breath I'm every dream (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梦景) I've known you forever (是我永远了解你的证明) I've followed you everywhere (你的所在即是我的归处) I'm every scar I'm who you are (目睹过你那一条条伤疤,我就是你) When you think you're alone (当你感觉孤单) When you cry because the world's unfair (当你因为这命运不公平而哭泣之时) you can rest, assured I'm always there (你可以安心,我都会在) Even when you feel like you don't belong (即使当你感觉没有归属感) Even when you fall and it all goes wrong (即使当你跌到,所有都出错的时候) You know that I'm with you (你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I'm with you all the time (一直和你在一起) Say a little prayer for the restless heart (为疲倦的心作一点点的祈祷) We shall never ever drift apart (我们不会再四处漂流、分离) Know that I'm with you (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Know that I'm with you (要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I'm with you all the time (我永远地和你在一起) 一曲既罢,掌声如cháo。 随着升起的一阵烟雾,星羿这个神秘嘉宾又消失在舞台。演出圆满落幕后,高杰亮和傅玹晔冲上舞台寻人,而此时戏剧社和街舞社的社员们结束却不散场,誓要将“鬼混”进行到底。社长张一腾披上吸血鬼的斗篷发号施令:“我宣布,万圣节群鬼狂欢正式开始——” 借了那么多戏服和化装道具怎能只用那一时半会,有人扮演科学怪人,有人扮演女巫,有人扮演无头骑士。最癫狂的居然是社长,一起撒礼花、扫把大战、拿着南瓜灯到处吓人,玩得不亦乐乎。他不在工作状态的时候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还自掏腰包买了两瓶进口红酒等会庆功宴上一起喝。 谢俊峰先找到了星羿,正巧弹钢琴的男生和他在jiāo谈。对方毫不吝啬地赞赏星羿唱歌的感情很丰沛,星羿也回夸他技术纯熟如行云流水。三子翘着手在一旁偷听这俩你客套来我客套去,半晌星羿才留意到队友们。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星羿鞠了个躬。 “不仅担心,还超失望!野猪的事难道我们每一个人就不悲伤吗?”高杰亮的痛不亚于任何人,男儿有泪不轻弹罢了,哭哭啼啼不是他高爷这辈子会gān的事。 “My guy,with you all the time!”傅玹晔现学现卖,“总之人平安归来就好,队长不在的话,我们这几个散兵游勇排练都无jīng打采呢。” “队长?谁决定的事?”星羿怀疑自己听错。 “502寝室全体表决的结果。”谢俊峰表示试用期还是一个月,能胜任下来再说,“你的吉他水平这么次,很难再组别的乐队了。” “感谢你们,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星羿再次发自内心地道谢。 但是大家还有不解之处,为什么星羿会成为戏剧社的神秘嘉宾? 心柔得意洋洋地走过来亲自揭秘,这一切当然是本大小姐的主意。原本以为要费尽唇舌才能说服社长,没想到社长上次听了星羿唱歌,认为他声线很符合胡桃夹子的人物设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那她为什么又能联系上星羿?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将近一个月没影儿的星羿又去了哪里?问这问那的,一时间星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千零一夜》里给国王讲故事的少女山鲁佐德。 收到阎海的电话后,星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关子卖得那是一个溜啊。走到学校前门,阎海已经在一辆跑车上等候着。 “哪来的车?” “租的。” “搞这么大的排场,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见家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一天世界】:在上海话口语中有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意思。 ☆、7.2神秘嘉宾 今天,是蔚兰的生日。 蔚兰做饭时习惯把留了好多年的长发盘起,绕成相当典雅的发髻。今晚的主菜是儿子最爱的清蒸鲈鱼,儿子怕鱼刺因此她每次蒸好都会小心翼翼地去骨,再浇上自制的调料,老远就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闲时她喜欢养养花草,刚才还从自家阳台里摘下新鲜的芦荟做成凉拌。蔚兰的衣着风格大多也是宽松的绣花裙子,比如现在穿的这套是中国风水墨印花的款式,她穿在身上如同行走的清韵。 星羿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蔚兰像变戏法似的,不消一会就烧出满桌子菜。星羿盯着同样局促地坐着等开饭的阎海,询问他有多长时间没和家人同台吃饭了,阎海苦思片刻后回答说不记得了。星羿暗骂驴肝肺,阎海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表示就知道你在骂。星羿回瞪过去表示知道你还好意思瞪我? 阎海举手投降。 在厨房的蔚兰听到两人对话,帮忙为自己儿子解围:“其实不怪小海,我在旅行社工作,这段时间正好要去国外带几个团,所以阿海回来这半个月也没什么时间陪他。” “妈!不是说了别在外面喊我小海了吗?”厨房外传来阎海的大声申诉。 “对啊,这是我们家,又不是外面。”蔚兰答道。 吃饭的时候,蔚兰阿姨不停给星羿夹菜,叮嘱他饭后要多喝两碗海底椰川贝无花果扇骨汤,有利于声带的保养。 “谢谢阿姨。”星羿鲜有地受到款待,有点不知怎么拿捏分寸,害怕话多了让人觉得轻浮,又怕话少了让人觉得没礼貌。 “别阿姨前阿姨后的,小海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身世,多叫人心疼的孩子啊。如果不嫌弃,我当你是半个儿子,以后也可以管我叫妈妈。” 妈妈二字让星羿一时哽咽。 “你不乐意?”阎海低头喝着汤问道。 “我……”星羿认真地思考了一番,他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亲情对他来说有时反而是压力和负担,“我想……不如称呼您阎妈妈可以吗?这样会让我容比较……容易……。” “明白!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记得不用拘谨。” 星羿说话时蔚兰一直温柔地凝视他,耐心听完每一个字。她浓密细软的长发放下后犹如乌黑的瀑布垂在肩上,这容貌和仪态怎么也无法跟显老挂上钩。不过微笑的时候还是会露出扎眼的小细纹,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谁也不能幸免。 “以后啊,常来我这里吃顿家常便饭,在异地读书特别缺乏汤水滋润。对了,我听小海说晚上一旦熄灯你就会难受,这个情况还是不方便住学校寝室,要不你搬去旧居也可以,反正我晚些想把那里重新修葺一下再放租出去。总之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晓得不?”蔚兰教诲道。 “我会的……阎……妈妈。” 星羿从来不曾奢望过“妈妈”二字再从自己的嘴里唤出,更不曾奢望过还能感受到家庭的温馨。有时候,命运给你一道缺口,只是为了让更多的幸福可以流入,是这样吗? “你的chuáng铺好了。”蔚兰执意要星羿留宿一晚,阎海拿新的被单到客房帮他套上。客房里还摆放着一套沙画设备,星羿饶有兴趣地问没有绘画基础能否学会? “就算有基础,确定你的天分够用?”又来了,这冰块脸动不动就毒舌起来,杀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的艺术细胞繁殖能力qiáng。”咬牙切齿地回他一句。 “艺术细菌就有你的份。”很好,一击绝杀。 轮到星羿举手投降。 “学着点。”阎海拉他到沙台前坐下,接着抓起一把沙子,看似随心地泼撒着。“其实零基础的人能学好沙画的也不在少数,学过简笔画的话应该会更快上手。” “那我也能学会?”星羿仔细听讲。 “不是跟你说过,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吗?”阎海反问道。 “我知道,只要愿意付出时间和……那啥?”星羿前一句回答知道,后一句就忘了原话。 “啥你个头!”阎海又趁机揉乱星羿的头发。 “去你的,这满是沙子的手。”星羿一边拨弄头发,一边qiáng烈不满地嚷道。 “掌握作画的基础技巧后就可以根据主题进行创意构图,甚至编排沙画表演。”阎海装作严肃的神情继续教导。 “那我身边这位高天分的大艺术家,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故事用沙画创作出来呢?”看着沙台上不断变换画面的星羿突然问道。 阎海一怔,顿时领会了他的意图。星羿进屋的第一眼就看见阎爸爸的遗像摆放在客厅的供台,开饭前阎妈妈在供台点上三炷香,喃喃自语了一小会。饭后,星羿又在客房的chuáng柜翻到一本家庭相册。看,阎海童年拍全家福的时候笑得多么灿烂,然而后面没有阎爸爸的照片,全是冷到比得上西伯利亚寒流的表情。 他再也没笑过一回! “我真的好想了解多点关于你的事情。”星羿说。 阎海眼色一沉,细长睫毛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yīn影,“你六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变故,同样地,我六岁那年父亲也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恰好还是我的生日,至今想起心里依然会抽搐地痛。” 往事如手心松开的沙子一点点地飘落…… “父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有一年他从上海去到小城写生,遇到了学国画的母亲,他们相知相爱很快有了我。父亲特别喜欢小城,于是决定留在这边定居。小时候觉得父亲无所不能,他是家里的支柱,如山的伟岸。母亲有一手好厨艺,而父亲会做各种烘焙。为了给我庆祝6岁生日,那天下午父亲上街购买做蛋糕的材料。可是,8.31新南街案同样发生在那一天。” 那时星羿还小,只听别人提过一两次这个案子。很多人说新南街道就像小城的盲肠,政府始终没办法治理好。 “起因是有两个房地产集团的背后金主为争夺地盘,派人在新南街道一带进行谈判。谈判过程中双方产生了矛盾冲突,继而引发上百人的械斗。混战开展后,那些人手持棍棒、刀具、水管等如同黑帮大片里的场景打个你死我活。所有商户被吓得关了门户,所有路人全都jī飞狗跳,那个时间段附近的一所小学正好放学,路上还有很多走路回家的小孩子。这起事件最终造成多人伤亡,殃及了十余名路人,其中包括我的父亲!出事时,我和母亲还在家等着他回来。直到医院急电召去,从此天人相隔,再无一字对话! 验尸官说父亲的后背被致命的一刀刺穿,血液流了全身。出事的那个位置没有装到监控,也没有寻获到凶器。唯一的目击证人是一个男孩,他事后回忆说当时他身陷众人殴斗的范围里,惶恐到嚎啕大哭。哭着哭着,男孩远远看到父亲丢下手中一袋东西,奋不顾身地上前抱起他逃离。男孩被抱紧在父亲的怀里,没有留意到周围的状况,最后只记得父亲一直抱他到安全的地方后才倒在地上。医生说男孩受惊过度,出现片段性失忆也不足为奇。小城发生这样的丑闻,或许警方也不想越闹越大,搜集不齐证据后就判定成悬案。 可是我不甘心! 父亲就这样走了,丢下孤零零地活在世上的亲人。母亲怕我承受不了刺激毅然辞掉教国画改为打散工,一心一意陪我度过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其实她才是最需要开解的人,每晚必须看几眼父亲留下的画作才能安心上chuáng,但chuáng太大了,她一个人终究睡不着。” “所以你每年不庆祝生日,就是因为那天也是阎爸爸的死忌?”所以阎海要为阎爸爸报仇,才这么多年没有踏出过小城,对吗? “我亲近魏琦还帮他管理酒吧,答应至少三年内不会离开Hamlet,目的就是想从这类人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世事往往如此无常,不管我多么努力始终一无所获,可在我也学着劝自己放弃的时候,原来真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去年我领取身份证后正式接管Hamlet,因为忙于事务以致晚了两天才去扫墓。当时早上的天气就跟最近的上海一样下过很大的雨,能见度非常低。但是我快走到墓地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在拜祭父亲。我追了他好久,还是让他逃掉了。不过他落下了一支特质钢笔。这支钢笔外壳红色,笔杆雕刻着白色的彼岸花图案,翻遍整个小城发现只有一家文具店可以订制,更幸运的是,店主还保留着买家的信息。” “凶手是谁?” “他叫林大岳!” “他是什么人?” “人?呵,他算是什么人?一个不务正业、混迹社会底层的渣滓!” “他……认罪了吗?” “我带人把他捉起来,无计可施的他跪在我面前如实jiāo代。他说当年没想过两帮人谈着谈着会发生械斗,他只是个小喽啰心里只想保命离开。但是场面太激烈了,害怕丢掉性命的他捡起地上一把又长又锋利的钢刀防身,有人要过来伤害他,他就发了疯地乱砍。他说那时没有看清在旁边经过的是父亲,误杀了好人。 “那他有及时采取积极的抢救吗?” “抢救?他连报警都没有,反而一走了之!” “可、可恶!” 他向我忏悔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天过得安心,每年会偷偷避开我们选择在父亲死忌的第三天去墓地拜祭,以求能减轻自己的罪孽。他去自首了,可他这辈子都别想赎罪!是他彻底摧毁了一个原本平凡而幸福的家庭!” 阎海一脚踹在沙画台上,沙子洒落了一地。只是平淡如水的陈述,已经足以令他心神俱裂。过去的他活在无数谜团包裹着的蛹里,现在星羿宁愿不要将它层层剥开,使得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丝毫不qiáng势,甚至消沉得有些可怜。星羿牢牢架住竭嘶底里的阎海,无意中瞧见他左边肩膀用绑带包扎住。星羿多番追问为什么身上又挂了彩,阎海只是qiáng压着痛其他一概不回答。 星羿把手搭在阎海的肩膀,将自己的力量也传送给他,使得他的情绪不再那么剧烈地波动。他俩认识了十年,却基本只在band村里玩音乐。之所以jiāo流的次数少得可怜,大概是因为彼此的性格都那么的相似,任何心事只想沉淀在心底独自承受。这时候,阎海看见星羿的眼神变得很是……朦胧,他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汇。那是一种仿佛包含着隐忍的、坚定的、纯粹的、看破世间所有复杂又归于平静的“朦胧”,仿佛在说这一次轮到他成为别人的后盾,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不打算告诉我这大半个月去了哪些地方?” “你不是定位到我的吗?” “定位又不是万能的!” “我,去流làng了!” ☆、8.1时光逆行 开往苏州的普通班车每隔半小时一班,空调有些失灵的车厢内混着各种滞闷的气味,沿途乘客上来一批接着又下去一批,周而复始。这大半个月星羿漫无目的地漂泊游dàng,去过天然名胜也去过市井隙罅,一路走走停停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晨起赶地铁的工薪族、守着一间小店的老板娘、旅行中争吵不休的情侣、深夜徘徊街头的露宿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魏超说过特别想去看看苏州园林的景观,于是大伙本来打算这个国庆假期一起出游,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的计划如今成了泡影。 走着走着来到一条酒吧街。 酒吧街在一个古镇上,笔直的巷道尽头有一间支持独立音乐的酒吧,每晚都有不同的乐队演出。这些地下歌手或许没有唱片公司签约和固定的发行渠道,音乐乍一听也不是特别抓耳,不同于罐头式的商业音乐,要完全欣赏需要一个内心发酵的过程。 星羿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就在这间酒吧应征做服务员。白天去闲逛,晚上做兼职,还有免费的音乐听。 一天打烊后,一个叫苏明的服务员和星羿负责收拾舞台。苏明虽然也是偶尔来这里打散工,但已有不短的时间,对一切运作了如指掌。他拿起地上的吉他,照着乐谱拨弹几下。 “这个音到底怎么弹?” “5弦和3弦空弦一起弹,然后快速击弦3弦2品。” 星羿脱口而出,苏明按照刚才说的弹出来后两眼像会放光,问你也是玩音乐的?我现在唱不了了,星羿一句话堵住了苏明。为什么唱不了?苏明锲而不舍地问,星羿只好深吸一口气,告诉他自己对舞台有恐惧。 “有恐惧就克服它呀!” “你又不了解我的事。” “行吧,不说你,我说自己的事。”苏明自个儿地说,“音乐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不会说什么赚人热泪的话,只知道每一天在chuáng上张开眼睛,我就想唱歌;刷牙洗脸的时候,我想唱歌;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想唱歌;看到舞台的时候,我想唱歌;心情无论好还是坏,第一件事我也只想到唱歌;唱到声音沙哑了还是很想唱,随时随地都想唱……我以全市第四的声乐成绩考上了咱们那里最好的艺术院校,心想离音乐的世界又近了一小步。结果有一天,我一个音都控制不了。” “一个音……也控制不了?” 苏明张开喉咙给他看,看得星羿眉头皱起。 看到了吗,舌根位置一粒粒疙瘩状隆起的叫做淋巴滤泡,这是随着慢性咽炎而增生的。 这是一种无比可怕的病!咽部老是有不适感,反反复复地发作,gān、痒、痛、胀,像有异物堵住咯之不出,吞之不下。变声期是最脆弱的阶段,他却日夜狂练不懂得好好保养,声带病变之后还以为过段时间就能自行痊愈,结果等到重视的时候医生说患上慢性咽炎基本是“不治之症”。 “真的难以根治?” “我开头也是像你一样不相信,换了好多个医生,有中医也有西医,得出的结论都是用声过度坏了嗓子,再也不适宜唱歌。试问,一开口就感到痛苦,还怎么享受唱歌的快乐?” 父亲也劝苏明放弃读艺校,还替他报了另外一所职校,半哄半骗地拉到了火车站。苏明在候车厅跪了下来,央求父亲放任自己一次。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老泪纵横的样子,说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关心儿子,更渴望儿子成才。但是他更害怕看到儿子受到挫折,人生的路应该趁早选择好,音乐这条不行了做父亲的还能帮他找别的路子。 父亲大概很想消除苏明的执念,又铁不下心来,于是走到一个卖唱的流làng歌手跟前要借他的吉他一用。他们父子之间打了一个赌,苏明需要在候车厅外唱歌,哪怕有一个人停下来欣赏和认同他歌声的,就证明还有坚持的价值。 苏明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泪水在眼眶直打滚。以前轻轻松松拉上去的调,现在气息的穿透力受限总感觉有心无力,要么频频走音要么跑调成“小半调儿”,这样的歌声还怎么打动人? “最后有人停下吗?” “有一个人。” “真的?” “那人就是我们的老板唐磊。”他对发懵的星羿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他不是被我的歌声打动。” 那会儿正好在候车厅的唐磊,是因为目睹了苏明和父亲打赌的完整经过,也是因为苏明拼命弹奏吉他时飞扬的头发和倔qiáng的神情感染了他,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唐磊还说,把喜爱的事物当作梦想的人是无法再把它当作兴趣爱好的,所以主动上前说服父亲让苏明尝试到酒吧来锻炼。苏明后来就这样一边在考上的艺校念书,一边在酒吧打散工,揣摩有经验的驻场歌手如何合理用声。 唐磊给他讲起日本知名歌手中岛美嘉,在她出道十周年时患上咽鼓管异常开放症,就是类似于坐飞机升降时耳膜鼓胀的感觉。她难以辨别外界声音,也只能靠声带震动来听清自己的发声。这种病同样是无法治愈。她开始频频出现破音、跑调、无法控制音准等状况,被听众批得不堪入目,劝她激流勇退是最体面的选择。然而,中岛美嘉却坚持重返乐坛唱下《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她想要用自己坚硬的歌声去柔和更多人的心,如歌里唱的: 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出生,我对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我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苏明经过长期的治疗,咽炎有了初步的好转。他最近在学当一名暖场DJ,表示如果以后真的不能成为专业歌手,还可以竭力去做跟音乐有关的事情,比如舞台执行之类。可以天天跟着演唱会全国跑和近距离接触明星,又有免费音乐会听,这也挺不错嘛。 “我明白,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斗争,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坎!”苏明说道。 星羿听后深受触动,甚至有些惭愧,他鼓励苏明:“有梦,就去追。” “说得对,我不相信我的舞台只是家里那一面落地镜子。”苏明乐天地点头,“虽然不清楚你的事情,不过有人说音乐是连灵魂也可以治疗的良药,如果你拥有一把好嗓子,千万别辜负这份上天的恩赐。” “嗯!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件事?”星羿指着舞台下面第一排右手边的那张桌子,“我发现老板每次过来老是固定坐在那里,常常还听到他重复哼着一首歌,很温暖又很忧伤的抒情风格,你知道歌名吗?” “记得好像叫……《时光逆行》!网上有Demo,我明天找出来给你听!” 转天,苏明在吧台调了一杯淡huáng色的jī尾酒,让急着听歌的星羿先送去给依旧坐在同一位置的唐磊。他还说今晚有一支最近在这一带超火爆的女子乐队来串场,末了加上一句,出场费高得很。 九点前只有稀稀拉拉的小猫三两只,到了演出时间前十五分钟满是专程来捧场的客人。幽暗的光束落在女主唱的黑发红唇上,开场一声嚎叫,如同化身狂野奔放的吉普赛女郎。曼妙的身段,惊人的肺活量,飙到高处仍游刃有余,全场的气氛嗨翻了。 “兄弟,麻烦借个火。” 女子脸不红气不喘地一连唱跳了几十分钟,中场休息时间她走下台问人借打火机。被问的星羿打量起她,分明清纯的脸蛋却化着异常浓厚的妆容。她的手划过火机磨轮,微小的火苗兹兹地一跃而起,烟雾缭绕,指间燃烧。 突然,邻桌喝醉几分的俊男走过来说想请女子喝酒,手还落在她的后背上不安分地游离着。星羿见不惯这种登徒làng子,掰过他的手说,抱歉客人,我们主唱不懂得喝酒。没在酒吧混过缺乏处理经验的星羿果断惹怒了俊男,对方正要发飙被女子的纤细小手搭在胸部,缓缓移到心口,然后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在俊男耳边用媚惑入骨的声线说,人家下半场还要继续演出嘛,这样好了,我允你点一首歌,待会只对着你唱。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心口,拍得俊男销魂dàng魄。 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 “不管怎样,谢啦。” “我怕他那杯威士忌里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当我没说。” “不逗你了。喂,你那个小兄弟,客人问他什么都是用手势回应,哑的?” 被指的苏明帮客人结完账后回到星羿身边,准确来说,他是女子用眼神勾过来的。女子慵懒地瞟向他,每看一眼都有种向对方下蛊的感觉。她故意往苏明的脸上chuī出一口烟雾,害他咳个不停。星羿打住女子,别闹了,人家只是声带有炎症。 “瞧你急的。”女子笑了笑说。 “你不怕有烟酒嗓?”看她揿灭了手中的烟蒂后当即又点燃上一支,星羿忍不住关切道。 “你是书呆子吧?这么无趣。” “……当我没问。” “你的口音好熟悉。” “我也好像在什么选秀节目中见过你。” 聊到酣处,星羿和女子万分意外地发现他们都是小城的人,出门遇老乡,真是倍儿亲切。女子说她是因为孪生姐姐的病才来到上海四处跑场,偶尔接点车展、开业庆典之类的活动。治病需要一大笔钱,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所以她书没读完就出来,做过客服、地推、充场人员、流动小贩、展会安检甚至是沐足妹。有缺铁性贫血的她还试过好几次差点在工作的时候晕倒,每天回到家感官神经全死光光似的,真恨不得把双手双脚剁下来才痛快。 她盼望着有一天可以随心所欲地唱歌,而不仅仅是为了糊口。 苏明把耳机给星羿,谁知女子抢过另一只戴上,她说旋律好迷人,Demo的女声充满了故事,每一句都像恋人耳语,是新歌吗? “这首歌是原创的,好多年前的了。”苏明说。 “老板作的?”星羿问道。 “老板的女朋友,也就是这把女声。”苏明说。 “他们的爱情一定很深刻làng漫吧?”女子问道。 “可惜他女朋友已经过世了,具体的事酒吧所有人都没听说过。”苏明说。 “死了?”女子一惊。 星羿对有关死亡这种刺痛的字眼犹有余悸,他倒吸着气,每一下都在大幅度地抽取周围的氧气。直到酒保主管打断他们的谈话,说老板又续了一杯jī尾酒,随便派谁送过去吧。 星羿将那杯淡huáng色的jī尾酒搁到唐磊桌面,说要请他喝。唐磊感到相当有趣,从来只有他作为老板请人喝酒,头一回反过来有员工请他。 “有条件的,我想jiāo换一首歌的来历。” ☆、8.2时光逆行 “应该没人告诉过你,这款jī尾酒被称为‘jī尾酒之后’,名字叫做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是调酒师Jean Durasa用来参赛的冠军之作。当年他在墨西哥邂逅了恋人Margarita(玛格丽特),有一次Margarita在野外打猎时中了流弹,最后倒在Jean Durasa的怀中死去。于是,Jean Durasa调制出这款口感酸酸甜甜的jī尾酒。基酒是墨西哥的国酒龙舌兰用来代表恋人,柠檬汁的酸味代表心中的酸楚,载杯上沾有一层盐霜代表怀念的泪水。” “没想到一杯jī尾酒背后也有如此凄美的故事。” “关于我们的故事,你真的想知道?”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绝不勉qiáng,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告诉你也没无妨,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怎么跟外人提起过。有些东西长期积压在心底,久而久之真的很疲累不堪。” 在唐磊的生命里,有一个永远放不下的人。 她比他大四岁,记得他成年以前,她已在一家酒吧驻唱。他时常跑去看她练歌,每次坐在舞台第一排的右手边。他渴望能做她的吉他手,也渴望能唱她写的歌。年少的爱慕是那么懵懂而纯粹,那些年月除了音乐和热情,他一无所有。但只要她握着他因苦练而长满茧子的手,再怎样艰难的时光都很安心。 好景不长,唐磊的父母是政府部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活小康水平,母亲不愿意儿子未来会熬日子,多番以死相挟bī迫两人分手。拖拖拉拉了几年后,她先提出离开,草草嫁到很远的地方,一个有过失败婚姻的阔商,从此再也不曾唱歌。后来整理她留下的物品,在一堆曲谱里看见了这首《时光逆行》,创作时间是他们分手前一周。 又过了几年,传来了她在外遭遇抢劫被杀的消息。一时间唐磊感觉失去了所有生存的意义,心灰意冷地辞掉月薪过万的工作。那时酒吧正好物色人易主,几经周转把它顶手下来,布局全仿照她以前驻唱的那个酒吧。因为她说过记忆中他最好看的样子是安静弹吉他时的样子,而共同经营一间酒吧直至老去,是她能想象到的彼此最幸福的未来…… “这就是我和她的故事,世俗情侣里面其中一个求而不得的平凡故事。”唐磊将玛格丽特一饮而尽,稍倾,他对星羿说: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千万不要放手错过!” 女子下半场换了套斜肩长裙,优雅地坐在凳子上轻声吟唱。到了最后一首歌,她撤走乐队其他人,只见星羿手持木吉他走上台来,弹起《时光逆行》的前奏。这是星羿自作主张请求女子唱的,出乎意料的是,女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因为她真心喜欢这首歌,只诉美好,不斥伤悲。还俏皮地说,如果唱得好说不定你们老板会给我加钱呢!问题是她乐队的人都没听过歌曲,一时半会无法扒下伴奏,星羿说他能。女子说,行,那就临时换歌。 全场的灯忽而暗了,无数的流星在背景板上闪烁着,女子的歌声弥漫于每个角落,每一句挑音柔肠百转又轻盈易碎。台下的唐磊把脸置于黑暗之中,陷入深深的思忆不愿自拔…… 如果还有来生 记得吗 要为彼此抹去残留的风霜 如果从前走太慢 别嫌弃 只为了好好地看清那张脸 好长的拥抱 好美的落霞 好想陪你走 好多的话想对你说 谁的烟吸进谁的肺 谁倚着谁看一场电影 谁的剪刀坏了谁的秀发 谁陪着谁聊儿时的胡闹 谁长茧的手拨动谁的琴 谁为了谁热好清晨的粥 谁细数流年辗转 谁又封锁了日记 谁想要回到从前 再抚摸谁青涩的脸 如果只有今生 有人说 不白首不负君不如相忘 浮云散不尽 飞鸟飞不穿 落花不归林 苍山终生不遇泱水 皎洁的月牙,星光铺满的河沟,枕河沉睡的古镇,再过半会天就要露出鱼肚白了,一切又将换成新的面貌。星羿戴上鸭舌帽,听着阎海发送过来的《with you all the time》的伴奏,一个人离开了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唐磊接受他的请辞,还多算了工资给他用作回上海的路费。苏明和星羿约定等声带再康复些,一定要合作一次。 起风了,衣衫单薄的星羿有点受凉,临到公jiāo站的时候一辆轿车驶了过来。车窗开了个小角,女子把头钻出来送他一枚飞吻,问老乡要去哪里?星羿说回上海。女子亲昵地唤他上车,车里有暖气。如果不急的话,她们乐队赶完今晚的场也是回上海大本营。 “嘿,你不会想我一直喊你老乡吧?” “我叫千星羿。” “你姓千?” “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个姓氏的确很少见。” “我见过啊……《千与千寻》嘛!” “……当我没说。” “那小城还有没有姓个、十、百的?” “……有姓万的。” “逗你玩的啦,大学生。” “那你叫什么名字,演出时那些客人都喊你小Y,你的真实名字呢?” 轮到星羿好奇女子怎么称呼,她狡黠地挑了一下眉毛说:“名字随便叫好了,叫阿猫阿狗都可以。” “……当我没问。” 又是凌晨四五点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一车人回到了上海huáng埔区。 两人在地铁口下车,星羿问女子累了两天不回宿舍补补觉吗,万一贫血发作又晕倒怎么办?她说赶不及了,要立马去打另一份工呢,是体育专卖店的销售员。星羿对她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敢写包单这种标准的拼命三娘,将来无论从商抑或从政绝对是叱咤风云的女魔头。谁知,女子还做了一件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举动——直接在地铁内换装! 她拉星羿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叫他留意有没有途人经过,顺便帮忙挡住。不过这个时间点地铁尚没开通,苍蝇都不见一只,何况是人呢。星羿的脑子还没切换好,她已经利落地脱掉外衣,傲人上身只穿着胸罩,吓得星羿面红耳赤,立马尴尬地扭过头去。 女子毫不在意,边换工作服边揶揄他是纯情小男生。她说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了。想想也是,做模特的、跑场的有时一天赶十几场还不是边走边换,甚至男女共用更衣室也不避讳。换好衣服后,女子卸掉脸上的浓妆,再简单地修修眉形补补粉,重新涂上淡彩型唇彩,头发梳成刘海贴脸的中分。不到一刻钟,完全判若两人的形象使星羿怀疑自己有没有眼花。 “我终于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说来听听。” “说了你别打我!” “快说!” “换!装!女!” ★★★★★★ 就这样,星羿大半个月的“流làng之旅”到此为止。 “哈哈哈,你居然给人家起这么奇怪的名字?”阎海忍俊不禁。 “喂……”星羿无奈地回应。罢了,至少他笑了算是心情有所好转。 “咳咳,出自席慕蓉的《禅意》有一句话: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世界仍然是,一个在温柔地等待着我成熟的果园。”阎海一字一句地说,尔后,又说道,“看来臭小子真的成熟了,当然具体表现在瞟人换衣服这件事上。” 阎海气定神闲地瞪了瞪星羿,示意这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星羿只好再次举手投降。 二比一,输得服气。 不过阎海心里是喜悦的,弟弟寂寞的过去以及好友离世的心结,让阎海很是放心不下,怕他一次次受到伤害。不过成长路上又怎么逃脱得了这些呢? “阎爸爸在天之灵,一定会庇佑你们的。如果有一天你梦见他,问起你们过得怎么样。你说这十几年来都在失去亲人的悲愤中,你觉得阎爸爸听到会高兴吗……”星羿的一番话把阎海怔住了,“哥,为自己的喜爱而活吧!你问过我梦想,那你又有什么事情想做,有什么地方想去?” “如果拥有一次这样的出走,我也有一个最想去的地方。” “哪里?” “中东国家,譬如伊拉克、伊朗、车臣等战乱之地。我曾经幻想过带着画具爬到高墙上,描绘几千年前就孕育出古巴比伦文化的国都;前往伊 斯兰教徒一生争取要去一次的麦加朝觐,观察着祈祷者最虔诚的目光;去看黎巴嫩布满子弹dòng的大厦、到处战车pào兵驻守的街道,记录下每个人民心中的一道道伤痕;穿过被种族清洗的车臣,刻画出黑寡妇的画像,她们同样是为了复仇而活在世上既残bào又可悲的群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做一个背着行囊奔走天地、静默地看尽民生百态的异乡人。” “什么叫‘有机会的话’?” “这是我的台词……” “这不是重点。” 烽火战国尚有出路,我们芸芸众生岂有资格自怨自艾? 说到星羿最想去的地方,那就是“天空之镜”——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纯白透明的盐粒铺满广袤无垠的大地,雨水过后,如镜壁光滑的湖面和天空合二为一,望不到尽头。到了夜晚更仿若星空之境,有漫天星辰的包围必然不会感到孤单吧。 “听起来蛮吸引的,要不今晚继续去屋顶观星聊通宵?” “才不要,我很困了。” “谁叫你形容得比广告还走心?” 星羿故意叹了叹气,说:“其实也没那么好,听闻中东国家的习俗风情千奇百怪,你这个左撇子当心被种族排斥,从边境口打横扔出去。” “臭小子,连我也敢拽!” “怎么着,兄弟就是用来狂损的!” “这里还是我的地盘!” “谁怕谁?我可是新任的乐队队长。” “哎哟!行!早点睡吧,小队长,那以后我是你罩的啰!” ☆、9.1Star boy band! 秋末的天空明净而高,白云轻薄而淡,让人很想顶着暖烘烘的骄阳睡大觉,如果不是被阎妈妈拉去自闭症儿童训练中心的话。 阎海还有患了脑退化症的奶奶健在,几年前蔚兰回上海改行从事旅行社的工作。稳定下来后,把奶奶也接到这边的疗养院护理。空闲的时候她除了照顾婆婆,偶尔担任国画培训班的辅导老师,或者养养花卉打发日子,就数做陪护志愿者的时间最多。 蔚兰故意支开阎海悄悄和星羿说,当年她先生去世了后,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有过去相处的片段,也有一秒闪过的音容笑貌,甚至幻想着他出现在面前和她对话。直到后来定期跟着一些福利院机构去做社工,才慢慢地走出这种状态。在这过程中她感受到了做志愿者的意义,帮助别人的同时也帮了自己。星羿也坦白说昨晚吃饭是他们首次见面,但是假如算上jiāo谈的话其实是第二次。八岁那年有一天,蔚兰打电话给阎海,接听的人却是星羿,他还为喝醉酒的阎海撒了谎。 “我就知道。” “您知道?” “我意思是我这儿子一向不省心!” 志愿者组织到达自闭症儿童训练中心后,陪着孩子们做手工画、上体能课、玩些简单的小游戏。自闭症又叫孤独症,人们喜欢将他们称为“星星的孩子”,就像居住在遥远星球上的孩子不慎遗落在地球,名字起得很有人文关怀也很làng漫化。还有不少媒体致力美化他们在美术、音乐、文学、地理等领域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可惜的是,真实生活中99%的自闭症患儿都不具备天才的“外挂”。他们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安静不说话,而是常常大吵大闹摔东西,不懂得场合礼仪,连生活自理都存在巨大困难。 由于阎海也没做过志愿者,所以刚接触这群孩子时一个头两个大,尤其分给他一对一照料的小女孩老跟他唱反调。叫她去东偏往西,叫她站好偏要甩手摇晃,问她问题只会吐舌头扮鬼脸。 相反,孩子们比较愿意跟星羿互动。星羿帮忙分发小蛋糕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排好队等领取蛋糕,只有那女孩一个人躲到玻璃窗前眺望院子外的草地。正想过去叫她,阎海冷漠地说别白费心机了,她肯定不吃。星羿说他能搞定,阎海劝他别白费心机,于是星羿要和他打赌,输的人待会要给孩子们唱歌。 赌就赌,阎海不信他都招架不了的顽劣儿童其他人会有办法。只见星羿走到小女孩身边和她说了两三句话,为了加qiáng表达还用上双手去比划。一说完女孩就真的站了起来,无比听话地排到队伍的尾巴。 “傻眼了吧!” “你怎么做到的?” “咳咳。我只是说,那边有个哥哥看扁你不吃,你想赢他吗?” “我……”后面那个字阎海气得只有口型发不出声来。 谁叫他没用心记住阎妈妈说的话,做志愿者一要有耐心,二要学会引导。自闭症患儿是思维模式有障碍,而不是没有感知。他们的机械记忆力相对较好,理解力就很差,比如直接讲专业名词,他们听不懂也不感兴趣,要找能让他们产生反应的替代词。学音乐时阎海教孩子们用脚打拍子,他们会害怕,误认为是一种攻击性的行为,星羿建议改成双手拍腿就奏效了。 蔚兰当场提议阎海演唱一曲,其他志愿者也热烈地响应起来。大人和孩子们围成一个大圈,阎海坐在中央一气流注地弹奏着吉他,加上悦耳的歌声使得整个屋里有种变得更光亮更暖和的错觉。 院子外,微风送来桂花的清香,也chuī落满树的花瓣,遍地如同铺上了一张huáng地毯。阳光穿过树枝和叶子照耀在星羿身上,他玩得有些疲累,走出来用手机静静地阅读野猪的微博。 昨晚离开学校的时候,小晔子喊住他,说学校现在成立了反校园霸凌小组,还开通了服务热线为有需要的学生给予援助。此外,野猪有写微博的习惯,微博账号叫做【野猪要自qiáng】,里面有几篇提到了咱们乐队: 9月X日 21:08 曾经的我以为,就算没有那帮家伙,也会被别的人永远欺负下去。但原来还有人会感同身受,会为我挺身而出,即使这人似乎也总是把自己的事情隐藏得很深。他让我明白到,只剩自己一个也可以去战斗,可以去选择成为怎样的人[加油]! 9月XX日 22:55 试问,有谁不想成为人气王?不想受人尊重?不想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然而经历越多越发觉jiāo际深度比起广度更重要,生命中有那么三五知己足矣!彼此发自内心的尊重,侃侃大山谈谈梦想,日后成为中年发福的老男人还能凑在一块弹弹琴KK歌,哪怕胖到吉他与大肚子摩擦……我这辈子都忘不了To be a better man。 9月XX日 15:40 今天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区,偶然看到几个rǔ臭未gān的男孩在欺凌一个女孩,我捡起块石头追了好几条街把他们全赶走了[怒]。我安慰哭泣的女孩:无论我们的天空怎么染上灰,终将会得到别人善意的恩惠,就像是来自天使赠予的光芒,帮自己照亮一切。将来要是无法还给对方,还给这个世界其他有需要的人也不错。 人生有些别离来得仓促,一别一生,叫人怎么能不执着生与死呢?也有人说,死亡只能带走生命,不能带走灵魂留下的痕迹。此时此刻,星羿能感受到野猪的气息,就在前方无忧无虑地chuī奏着萨克斯! 他一直活在每个人的心中,没有人忘记他曾经来过! 愿天堂与你同在, 愿你勇敢无畏, 愿你永远年轻, 愿你的歌谣被长久传唱, 愿我们一起站在舞台上。 ★★★★★ 志愿者活动结束后,阎海开车陪星羿去医院探望心柔。 昨晚,502这边也是好一番折腾。疯子没有参加街舞社和戏剧社的庆功宴,而是和高佬、小晔子在学校后门的烧烤摊吃夜宵。吃到一半的时候,远远看见心柔捂着腹部在女友的搀扶下忍痛走路,实在痛到极限了只好蹲在地上。他们上前了解发生什么事,女友回答说庆功宴上心柔敬了两杯酒之后就开始闹肚子,于是社长拜托她送心柔先回寝室休息。 还回什么寝室,大伙担心她吃错食物,赶紧打的去医院挂号。检查出来是因为劳累过度外加消化不良而引起急性肠胃炎,大半夜的真把人活活吓死。最紧张的要数疯子,一晚上在医院时刻留意着她的情况。 星羿买了一束鲜花送给心柔,躺在病chuáng的她脸色已经恢复红润,接过花后嘿嘿地笑了两声对阎海说:“海哥,又见面了!” 阎海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你们认识的?”疯子感觉不太对劲。 “说来话长,这个还是星羿你来介绍吧。”心柔推给了星羿。 “这位是我哥,阎海。”星羿将自己“流làng”期间,由阎海和心柔负责联系,心柔说服社长张一腾让星羿担任解除封印后的胡桃夹子,并且发送歌曲伴奏给到阎海,再通过阎海给到星羿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实际上只有阎海知道星羿的下落,连心柔也无法直接得知,好让星羿免受任何人的打扰。 “那我们也称呼……海哥,可以不?”小晔子挠挠头问。 “叫我阎海就好,我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阎海不想大家太见外。 “你们是亲生兄弟?”高佬问道。听到星羿回答说不是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就说嘛,颜值也差太远了好伐!” “哥也是玩音乐的,我们从小就认识。”高佬的令星羿恨不得想给他的脑门儿一记KO。 “喂,停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作为报答。”心柔从包里拿出一张全国高校乐队大赛的报名确认表。 她说已经偷偷帮大伙报了名,只剩下最后一场海选赛在下周末。星羿心想,连乐队大赛的事情她都知道,看来自己不在的时间里,这位同班同学和乐队成员的来往相当密切,最多加上准确的定语“个别乐队成员”。 “参加比赛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自然要先咨询小队长的意见,万一你不高兴又闷声不响出走了呢?”心柔笑话星羿。 “各位同意我就没异议,我走亲民路线。”等她病好再收拾她。 “我们几个上次在基地已经表过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疯子代为说,并重申星羿是队长,不过要是多一个经纪人的角色帮忙打理乐队琐碎事务的话会更加如虎添翼。 你看,某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了,星羿通情达理地赞同疯子的话。何况女孩子的确更加心思细腻,大多时候可以帮乐队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不!”心柔竖起食指晃了晃,“看那些影视剧里很喜欢加个职衔或者头衔,你们应该叫我……金牌经纪人!” “还没问过我要不要你呢。”星羿打趣地说。 “我是病人!” “我是队长!” “你只是花瓶队长,反对无效。” 小打小闹过后,小晔子提出乐队要不要重新改名的问题。既然要走出校园参加全国性的赛事,用寝室来命名显得不够有power。 结果几个改名废你一言我一语,什么地表最qiáng乐队、上海漂乐队、爱壮毙乐队、千能青年旅店乐队、十三点乐队、暗风bào乐队、苏丹红乐队、飞翔鸟乐队……莫衷一是,纯属恶搞! “Star boy这个名字怎样?”阎海看不下去,随口说出。 这名字能让人想到“星星的孩子”,代表着乐队关爱不同群体的使命感;另一方面,代表着乐队的音乐就像星星能给人们灌注光明与希望。 好听,易记,有深意,全体一致认同。 大伙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病房外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收拾好心情后,星羿回到正常的大学生活。之前缺席的课程学校以短期休学通融处理,当然学习进度要尽快花时间赶上,否则考试不及格照样要补考。上完三观正得不能再正的思修课后,星羿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到寝室。 他在门口将自己的小头像移到【宅寝】一栏,502终于又齐人了。 刚一进去正好撞见高佬和小晔子硬拉着疯子往外走。 高佬几乎文不加点地说出一连串开场白:“说个关于心柔姐姐的事疯子你可别激动,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晓得不?听着,经过高爷我深入浅出的明察暗访和可靠线人的举报,阿拉怀疑你的心上人有……jian夫!” “呵呵,jian夫?不就是学生会……噢!”一边把课本摆放回书桌一边看他们胡闹的星羿,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们在说什么?”疯子懵然不知。 此时,小晔子又展示他的iPad Air。屏幕嗖的一下,飞出数十张心柔和某男生的各种照片。 “肖特,身高181cm,体重72kg,一年级工商管理专业,不到一学期破格升为本届学生会文艺部的副gān部。信仰是天主教,爱好是古典音乐、摄影和桥牌。白衬衫黑西裤是他的日常配搭,被比喻为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肖特是何方神圣?”疯子没听说过这号人物……等等,照片里的人很面熟…… “就是校园文化周给阿星钢琴伴奏的大帅比啊!”高佬又开始一惊一乍,“帅得那些小姑娘个个抓心挠腮、嘴角含chūn!呸呸呸,什么chūn,秋天都走远冬天要来临了!” “喔。原来是他。”疯子一脸无动于衷,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重点在于最近不少人疯传他跟新闻系女神茹心柔正打得火热……”化身情报科主任的小晔子翻出几张两人近期的合照,举止暧昧地并肩行走,微微互视对方,脸上还化了妆,说不是在约会都没人信。 疯子随手借过星羿的耳机塞上,这个动作礼貌地表示“请你们闭嘴”,顺便把那句“我的好兄弟真是从头绿到脚趾尾”轻松断绝在耳外。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追求女神?”高佬继续不知死活地鼓动着,“你是害怕领到好人卡对吧?” “I am good,you。're better.(我行,你更行。)”小晔子也凑到耳边说。 疯子不胜其烦,抄起一本厚厚的乐谱砸了过去,心想你们几个一门歪心思,节操又超碎,叨bī叨又不用负责任,当然乐意瞎掺和啦。如果这股劲操心在筹备音乐大赛上该多好,他决定去基地清静一下,只丢下一句“I am busy,no time bird yours.” 这时高佬的手机收到新信息,忙不迭地说:“有最新情报,两名目标人物现时在香樟大道有动静。”说完一把拦住疯子,当然是终生大事要紧些,还鸟什么鸟,抢手货再不抢就没货了,将来小腿比大腿粗都是后悔莫及掐出来的,这辈子等着“wash wash sleep”吧。 “阿星,你也跟上!不然取消队长身份。” “啊……” 星羿郁闷得很,走到楼梯口时还听到宿管阿姨边拖着地边淡定地说:“年轻人没事就多出去见见世面,别老盯着寝室几个臭男人不放。” 哼! 那个大帅比果然在,撩妹就撩妹,身边还有……有……一群人勤快地扛着摄影器材和反光板…… 高佬瞬间石化状——众人暗骂:你有个毛资格石化啊喂? 猜得没错,蓝翼戏剧社安排一部分人协助学生会在拍一个宣传类的微电影。心柔的镜头一过,立即兴奋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招招手。气氛变得有点尴尬,疯子还维持着被生拉硬扯的姿势,而三人帮已经电光火石般退到十几米远了。 麻烦以后收风认真点可以不,完全是线人界的耻rǔ好吗,全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只是这场合他得忍,以后再慢慢秋后算账。 “刚好想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就自动现身了。”心柔说。 “不会是要我们做人肉背景板吧?”疯子问。 “不,是另外一件事。这几天我和心柔在一起……”肖特也径直走了过来攀谈道。 “啥物事?你们在一起了?”还没说完,就被三人帮的“狮吼功”震断。 心柔笑得好比摇曳的银铃,回答说没这回事。“先别岔开话题,我俩是在一起商量乐队的事宜。肖特是音乐世家出身,获得过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中国选拔赛少年组冠军。肖特也会MIDI键盘,如果有了这位高手的加入,参加全国乐队大赛势必气势如虹。” “好厉害的冠军……不对,你是说推荐肖同学加入乐队?”星羿堆砌起笑容上前打招呼,毕竟他俩有过合作。 “当然啦,怎么说我也是金牌经纪人,要为你们多着想!”心柔有想过找海哥,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阎海确切地表示暂时没有组乐队的打算。 “心柔夸张了,我也希望接触更多才华横溢的人。”肖特的态度十分诚恳。 “只要是真心喜爱音乐,我们都欢迎的。”星羿想不到反对理由,他依样画瓢地说,“不过老规矩是,试用期一个月。” 心柔开心得眼睛弯成新月形,两道眉毛会飞扬似的,“那以后就要像你们说的那样,一起为青chūn之旅洒下泪水和热血吧!” “不洒泪与血行不……”肖特弱弱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啥物事】:吴语词汇,什么东西、什么回事的意思。 【阿拉】:吴语词汇,我们。 ☆、9.2Star boy band! 全国乐队大赛上海区的最后一场海选在新天地某商业广场隆重举行。地方电视台对这次比赛采取了全程录播形式,主办方和专业评委陆续来到现场,比赛即将开始。 幸好百忙中有阎海协助调音和听取规则流程,他确实有大哥哥的风范,眉宇间显露出超乎年龄的成熟沉稳,很快每个人也一口一个海哥叫得热乎。 “海哥好像比高佬你还要小两个月。”疯子说。 “反正有海哥在,你家心柔只能是银牌经纪人了。”高佬说。 “什么你家我家的,注意用词好吗?!”疯子说。 “早前还有学妹误以为海哥是本校的,到处打听电话和专业。”肖特说。 “自带后宫属性的男人啊!”小晔子说。 “他的后宫关你们什么事?”星羿在更衣间换好战衣出来,听见全都在议论哥哥,“我也有后宫啊。” 说时迟那时快,猛地有人从后搭在星羿的两肩助跳起来,然后半个身子紧紧黏着他。扭过头一瞧,居然是换装女。她的妆一次比一次浓厚得差点认不出来了,身旁还跟着几个身材一级火辣、美得具有侵略性的艳丽女子。 “意想不到吧,这次大赛咱们可以一同较量了。” “你……怎么可能……” 换装女跳下来用小手捂住星羿的嘴,小声地说自己是奔着那可观的奖金而来的,她原本发过誓以后不再参加选秀节目,现在一想还是这个来钱多。她又看了看和星羿衣着相似的几个少年说,“你们乐队这是超现实主义风格?倒挺有设计感的!” 这次参赛造型由小晔子jīng心准备,统一风格的服装至少在气势上优胜一筹。虽然被疯子吐槽像是演《圣斗士星矢》和《五星战队》,但估计是因为小晔子指使心柔一大早把服装熨烫好再送来,还挖苦了一句“瞧你这经纪人怎么当的,笨手笨脚”,所以要替他家女神出口气。小晔子也无视疯子的凶光,给他挑了一件绿色的外套。其他外套对应的颜色分别是:星羿——橙白相间,小晔子——huáng色,高佬——红色,肖特——蓝色。 高佬意会到小晔子用心了,至少他没有忘记野猪最喜欢的颜色。 “我们的乐队叫做Star boy。”星羿向换装女介绍说。 “Star boy……简称就是SB吧。真逗。” “……你还可以理解为……星星的孩子……之类的……” “成。不跟你说了,快轮到我上台了。”换装女笑着又给了星羿一个飞吻。 据闻这届的选手水准普遍较高,好几队是来自著名的音乐学院,实力不容小觑。换装女带领一群翘臀长腿的美女玩起摇滚,无论什么角度都能给人qiáng烈的视觉刺激。她们好像黑夜中起舞的妖姬,节奏jīng准,高音抓耳,对在场的选手们施与无形的压力。 众人又在后台讨论着,直夸换装女长得漂亮唱得好听身材又正点,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完美的人,我们能把对手比下去吗? “这就完美了?世界上符合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阎海听到后不以为然。 靠,这哥们俩才是专业拆台的吧? 阎海过来是通知大伙下一组就轮到他们上台了,星羿建议集气加油一下,队友们握住拳头相互敲了敲再jiāo叠在一起,高呼:“Let。's fighting!!” 另外忘了说,这次服装的主题是【星星】,每个人都配上显眼的星星饰物。高佬别出心裁,用电动推刀在自己头发的一侧也剃出星星图案。上台前他扯掉头巾,原本的爆炸头浓密得像一树不透光的叶子,如今被彻底地剃光成野猪同款的战士寸头。 舞台上永远不止五个人,而是有六个人的jīng神。 乐队演唱的歌曲是埃里克帕特里克克莱普顿的《Tears In Heaven》,中文名叫《泪洒天堂》。歌者在42岁才初尝为人父,4年后儿子又意外身亡的背景下创作出这首歌。 高佬chuī奏起苦练多时的萨克斯,使得歌曲整体增加一份圣洁感,全体队员朝着舞台远方作深深的致敬…… Would you know my n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见面,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Would you feel the s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重逢,你还会像从前旧模样吗?) I must be strong,and carry on (我必须学会坚qiáng,勇敢坚持下去) 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 in heaven (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Would you hold my h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和你再见,你愿意握住我的手吗?) Would you help me st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与你相遇,你愿意搀扶我起来吗?) I。'll find my way,through night and day (再给我一些日子,我会找到我的方向) Cause I know I just can。't stay here in heaven (因为我知道我还不属于天堂) Time can bring you down (时间使人倒下) Time can bend your knees (时间使人屈膝) Time can break your heart (时间使人伤心) Have you begging please,begging please (你只要祈祷,衷心地祈祷) Beyond the door there。's peace I。'm sure (在那扇门后,我相信是一块祥和的乐土) And I know there。'll be no more tears in heaven (于是我知道,将不再有人泪洒天堂) ★★★★★ 经过一轮角逐,Star boy成功从地区海选入围到全国预赛。还上过几秒电视镜头,在学校算是多了些许人气。 一天,校长助理亲自到上课的教室找肖特,jiāo代校长要下午会见他们乐队。除了星羿约了医生治疗心理创伤,所有人收到信息后都聚集在502。 心理医生是辅导员的老同学,安排星羿定期做一次催眠疗法。现在开声唱歌没太大问题了,关键在黑暗的环境中仍会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些画面,并且伴有头痛晕眩和呼吸困难等症状。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理医生告诫治疗期切忌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肖特课后临时收到学生会的例会通知,因此负责通知的他反而最晚到。当时高佬和疯子已经在热烈猜测着校长的动机。这年头的选秀赛事多如牛毛,不至于关注他们几个小人物吧?莫非校长独具慧眼看出乐队会是潜力股,于是乎提前做好思想工作,等声名大噪之后校方可以沾点光? 高佬主张派一个代表过去好了,他下午放学还要抽时间去做英语家教。这事之前被集体嘲笑过误人子弟,他辅导英语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闻看。 “小晔子,你觉得呢?”疯子咨询小晔子的意见。爱出风头的他这次竟一反常态地不声不吭。 “没啥好说的!It's a lot of junks(这都是一些鬼东西)!”小晔子劈头骂了句。 肖特来到502后匆匆打断议论,这次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刚才有人透出风声给他,学校决定扩建校区,包括禁地那边的仓库在本学期末前也要全部拆除。 不愧是在学生会里混,到手的资讯无不是最烫手的。等等,扩建?拆除?小晔子还没听完肖特的话,就一支箭地跑出去了。 “喂,你要去哪里?” “校长招待室。” 小晔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推门而进时,校长和几位校领导正好开完会议。一般学生见到校领导多半会坐立不安,只有他一副怒气冲天的架势该不会是想发动抗议吧? 这群校领导见到小晔子后嘴巴像蘸了蜜糖似的套近乎,赞许组乐队能活跃大学文娱氛围、乐队成员后生可畏、日后必然青出于蓝胜于蓝等一通溢美之词。肖特有点纳闷,不仅没有责备他们的冒失,这语气既不像是面对素未谋面的后辈,也不像因为音乐比赛而褒扬,反倒有几分刻意的奉承。 校长眉毛浓密,嗓音粗砺,两边的鬓毛略略泛白。他让大伙坐下,还吩咐助理去沏壶好茶。 “请问校长……有什么训示呢?”肖特发问。 “没什么,我单纯想认识一下学校知名度颇高的寝室乐队到底是……怎样的一群小伙子!” 单纯想认识……那这个校长未免太…… “闲得发慌!”小晔子出言顶撞,他梗梗脖子不耐烦地问,“别废话了,学校扩建是怎么回事?” “晔儿,你这是什么态度,谁教你这样说话的?”校长脸上一改和颜悦色。 他管小晔子叫……晔儿?那校长莫非是……爱新觉罗·玄烨他爹——爱新觉罗·福临——顺治爷??? 脑子绕完一圈后,在场的人嘴里起码能塞上三个大鸭蛋。这哪里是单纯认识,简直就是彻查底细,弄清皇太子身边都是咋样的一班小奴才。 两代帝王对峙jiāo锋,弥漫着萧杀之气。 这位“顺治爷”在皇太子面前气焰稍弱,反观小晔子喜怒形于色。他越说越愤慨,连中文都顺溜起来了。“你反对我搞音乐,就只能想到这样的yīn招了?” “一事归一事!这个计划很早就在落实方案,上海什么地方?地皮多值钱?况且为了顺应政策要逐年扩招生源,你以为我们领导层没事做才找事儿?有什么好yīn你的?” “那我问您,学校禁地也就是东门那一块的仓库是不是这学期就要拆除?” “你收的风挺准确的。” “就算要扩建,也不用那么快提上日程吧?你还敢说不是为了阻止我?” “总而言之,现时这个项目已经尘埃落地了,谁也改变不了。” “行啊,你是一言堂嘛!” “我是为你好!” 至此,小晔子再无话可说,大步离开招待室前盯了校长最后一眼,说:“姐姐从来没有原谅过你,我也是。” 听到“姐姐”两个字,校长脸色一僵,腮帮子抽动了两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回应。 深夜十一点半,宿舍楼准时关掉总电闸。肖特今晚特意睡星羿的chuáng,说要感受502寝室的氛围。他也用被子盖住全身,在发亮的手机屏幕上滴滴嗒嗒地敲着,无形的信号波在狭小房间里飞速地传输。 小晔子掀过被单,没好气地说:“不用làng费流量了,你们谁先发问。” 疯子和肖特同时给高佬发送两个字:“你问”。 册那,高佬头一次有扔掉手机的冲动。 “呃……看来今晚周公应该很有空,要不我们又来一次不眠卧谈会吧,支持的请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啪。 平常熄灯过后几个夜猫子常常躺在被窝里各种臭贫,话题内容可以从“中外声乐发展史”为起始,到“明天更新几部动漫新番”为转折,最后以“打赌明天图书馆内有多少个女学生是扎辫子的”作结束。 “我知道你们最想谈论哪个话题。”小晔子也知道大伙是关心他,才旁敲侧击地借题发挥。 “他只允许我和姐姐遵循他安排的道路去生活,永远在挑错,永远高高在上、指指点点!姐姐喜欢室内设计,他却替姐姐报了金融学,本科毕业后再要求读研将来才好找工作。他只在乎一切与输赢相关的事情,无论是我们的读书成绩还是竞赛排名。考试九十八分也会被喷得狗血淋头,因为就算差两分也不是满分,也是不值一提的努力。去年姐姐一个人收拾行李跑到澳大利亚留学,她决心重新修读室内设计。走之前他们吵了一晚上,至今姐姐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他对我虽然没有姐姐那么严厉,但那种过分□□的管教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他要我考这所大学,我尽最大能力去考。他不支持我玩音乐,平时也没少挨批,上周末在电视里看到乐队进入复赛后又指责我一顿。每次打骂完再qiáng行说‘我是为你好’!哼,到底是为谁好?好在哪?有多好?老是跟我说他圈子里的某某人家的子女怎么样好,某某人家的子女又怎么样好?要我大三了好好思考前途,去他的前途,这次不过是想用拆除基地来惩罚我罢了!在基地里日复一日排练和创作的时光,才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疯子和高佬各自也有过家人不赞成自己玩音乐的时期,只是没那么qiáng势,反观现在全家上下变成了小粉丝。从小接受音乐熏陶的肖特就没有过这种烦恼,他若有所思,看来家庭的包容确实十分重要。 第二天,肖特告诉了星羿。对于这个皇太子身份,中文系的星羿也只能想到一句话来表达:挖槽,吊炸天了! 难怪小晔子配有基地的钥匙,然而他不曾大方公开过自己的身份,证明对校长一直心有芥蒂。肖特还有一个有点异想天开的主意,想先和星羿商量。 事情是这样的,接下来服装设计专业的大四学生要筹备毕业设计展,负责人还在联系场地中。不过体育馆封闭,小礼堂又被某个协会抢先入纸申请了,学校哪还有场地?目前只有可容纳六七百人的基地最适合了! “服装设计专业那边怎么说?点子上我没有异议,就是不清楚要怎么操作,在仓库里开展会这应该没有先例吧?” “尽管jiāo给我。” “学校方面呢?” “那就要看傅校长和校领导的意思了。” “既然学校扩建势在必行,倘若成事可以留个美好的回忆,也让学校的人知道还有这样特别的地方存在,挺好的!小晔子他们那边就jiāo给我吧!” 星羿主动伸出手,郑重地握了握肖特说:“我以队长之名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10.1如果有恨,那也是因为…… “45X22m,仓库的空间面积足够大。” 服装设计专业的负责人量了一遍基地的尺寸,到时他们需要搭建一个长方形的T台走秀,小礼堂实在太小了这里刚刚好。 只见高佬一副内分泌不调的样子,星羿问他怎么了,这主意大伙表决时都同意的呀。不是啦,高佬说他在想有谁可以顶替他去做家教。有一款端游他玩了将近十年,游戏里建立的帮派长期以来很是活跃,天南地北的成员们虽然没见过面但在群里无所不聊,从当初为着一个共同的爱好而jiāo流,渐渐地已经不局限于虚拟的二次元世界。十年呐,人生有多少个十年!住在上海周边的成员们终于好不容易调出时间,组织今天一起“面基”。这么千载难逢的时刻被那个家教的家长早上一通电话打破了,说给她六年级的女儿辅导后,上次英语测试班级名次真的提升了两名,要他再去帮忙冲刺一下,明天又有一场测试。 星羿充分理解约见游戏好友的激动心情,只不过他也约了阎妈妈逛花鸟市场;肖特要和负责人进一步商量毕业设计展的事宜;疯子的街舞社有活动;至于小晔子……闲得发慌! 翟彩俞的家中。 阿姨将切好的哈密瓜摆在盘里,送进书房后就回自己的卧室看工作文件了,前一晚凌晨加班的丈夫还在补觉。小晔子礼貌地谢过,刚来时阿姨质疑他的水平,在国外留过学的他随便来了一段流利口语,相比高佬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开什么国际玩笑,高佬够资格教学他会不够?甚至猜想小女孩是不是私底下又报了个新东方,这进步两名的事情绝对有猫腻! 翟彩俞在妈妈出去后重重地关上房门,她显然很生气。小晔子用牙签挑起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悠然地问:“你不吃吗?” “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哈密瓜!” “欸?”小晔子觉得有些愕然,“那阿姨还切了一大盘的……” “反正我不吃,你要帮我吃光。” “好吧……”小晔子勉为其难,“幸好我还蛮喜欢哈密瓜,不过小孩子最好不要挑食,就像哈密瓜富含维生素和胡萝卜素。” “你们大人不挑食,不过是因为你们只买自己喜欢吃的而已!”翟彩俞嘟着嘴表示不满,他们小孩子没有“选择权”嘛。 “哈哈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翟彩俞不开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本来今天周末爸妈答应了陪她去家里附近的游乐园骑木马,得知明天有测试后所有安排都要让步。 小晔子感叹,在我国童年没有自由的小孩太多太多了。 饭前一定要吃水果,睡前一定要背几首诗词,放学后一定要上兴趣培训班。周末只有家教,没有家庭聚会。有篇育儿文章大致写道,现在的爸妈都自以为jīng明得很,一眼就能看出孩子的优缺点,然后立马给指出来以及给规划好怎么做,心想孩子必然会在自己限定的形式里活成最优秀的姿态。大大不幸的是,这样往往使孩子丧失内在成长的动力,更多地迎合爸妈的眼色去做人,而不懂得探索和发掘自身的个性特点。其实这类爸妈不叫jīng明,这叫缺乏内涵。 “小俞,想边玩游戏边学习吗?”小晔子眼珠骨碌碌一转。 “想。”明朗的回答。 小晔子寸步不离的iPad Air再次派上用场,他下载了一个数码音乐创作软件,不用乐器也能直接发出动听的音乐。翟彩俞怕门外的妈妈听到,小晔子哈哈一笑,说她家这么大即使母猩猩在里面分娩痛得大哭大叫都传不过去。 “书上说母猩猩分娩是没有什么痛苦的,你这比喻太没常识了吧。”翟彩俞总算被逗笑了。 小晔子也笑笑,在iPad Air上给没玩过软件的她示范一段。 “仔细听着,贝斯如此华丽又流畅的韵律是多么令人痴迷,你感受到了吗……你说怎么形容贝斯?我想想……贝斯是来自骨骼深处的振响!” 每完成一章语法练习,小晔子就允许她玩上五分钟。他还qiáng调说,游戏也是一种天赋,而且是一种极容易被扼杀的天赋。所以该玩的年纪好好玩,别等过了童年阶段才后悔没好好去看爱看的动画,没好好去玩想玩的游戏。 本校广播台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按理应该选择安静人少的位置,学校却反其道而行将它设立在教学楼顶层的小阁楼。为了防止楼下教室上下课时学生走动的嘈杂声入麦,社员们不得不在大门和墙壁加上厚厚的隔音材料,后来又买了许多jīng美海报和家居摆件布置一番后变得格外舒适。某任台长还贡献了一台电热扇,因为上海冬天的湿冷是超qiáng“魔法伤害”,所以总不能冻得边牙关发抖边做节目。 环境好,心情好,节目质量自然好。 心柔作为采访嘉宾被邀请参与最新一期《花样年华》栏目,分享近期出演《胡桃夹子》的难忘经历。她最大的感慨是舞台真的很不可思议,前一刻镁光灯打在身上就魂游物外,下一刻曲终人散又瞬间平和下来,明明在台上才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 完成节目后有人敲几下门走了进来,广播台成员认出是Star boy乐队的吉他手兼街舞社成员谢俊峰。疯子手上还端着12寸大披萨,他说路过校主gān道听到心柔的声音就想到来探班。 “峰学长太有心了,我们正好饿着呢!”广播台成员不客气地拿走一块披萨,并识相地说要出去外面聊个电话。 小阁楼剩下两个人一起用餐,疯子从心柔的女友那里打听到她最爱吃臭豆腐,因此又怎能少了这个主角。 “还热乎着!”心柔尝了一下。 “都给你吃。”疯子全端到她面前。 “臭豆腐多香啊!你不喜欢吃吗?”心柔问道。 “我不喜欢……的……都会……学着喜欢的。”疯子支吾以对。 “哈,你说什么?”心柔顾着咀嚼没有听清。 “大概就是我的爱好比较广泛的意思,哈哈哈。”疯子想用笑声混过去。 “那你尝尝。”心柔用牙签戳了一块递给他。 “嗯……”疯子噎了噎口水,一股臭味扑鼻而来。 “包装盒里还有一信封。”心柔拿起来拆开一看,只有印着二维码的白纸。 “噢,呃,可能是店老板用来线上打折或返现的,很多网购不都是这样的优惠方式吗?”疯子要心柔试试用手机扫描,看会不会弹出链接。 “可是这张纸什么都没写。” “你试试嘛。” “好……吧。” 打开手机的微信功能,对着二维码一扫,“滴”的一声即刻生成了一串字符,写着:I love you! 心柔竟然笑了起来,直说老板也太逗了,弄这种玩意儿。疯子发现心柔误会了,慌忙澄清道:“这不是老板弄的,是……” “是……谁?”顿时,心柔脸颊上的两团红晕比甜甜的熟苹果还要红,扑通扑通的少女心犹如被软绵绵的棉绒承托着,一上一下地欢腾跃起。 “我这人比较害羞,向来直来直去,我……”疯子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还你钱吧!”心柔抢先开口,“我意思是……桌上这么多吃的不好意思要你请客,我微信转红包给你呗。” “不,不用,我乐意。” “要的!” “真的不用还我。” “你领取嘛。” “好……好吧。” 如果一个女生用金钱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百分之九十九表示她要拒绝你的心意。疯子心知肚明自己没机会了,也许是太急躁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是自作多情搞得人家难堪了。 谁知道,红包上的文字写着:Yes I do! “我成功了?!” “……成什么成……你好歹也要……当面正式告白一次啊!” “好好好,我要表白了。” 心柔一时没了好气,然而疯子的告白虽然说得简短甚至有点笨拙,却令人像是在聆听着一个世纪的童话诺言,逐字逐句牢牢默记在心中。 广播台每次做完节目会自动播放15分钟的音乐,最后是一首相当甜蜜的流行歌曲,仿佛整个校园应景地撒播着爱的祝福…… ★★★★★★ 几天后,在基地举行毕业设计展一事学校批准了,加上负责人联系到大牌企业作为赞助商,所以搭台和舞美要做出最佳效果。乐队如常地为复赛排练,演唱曲目选了前主唱原创的一首硬摇滚歌曲《你的传奇源于你的立场》,歌词主要讲述追求自由与保持本色,也作为毕业设计展的开场表演。疯子身兼排舞指导,设计了一套舞步简单又有标志性动作的舞蹈来丰富演出的视觉效果。 这是大伙最后能为基地做的。 阎海借星羿的学生卡在学校室外游泳池办理了会员,一次性充进不少钱。星羿下课后,两人带上泳裤一起前往,途中也聊起这件事。 “到了那天前主唱也要回校观看?” “嗯,说是D4很久没有相聚了,不过可能听到我要唱他的作品也想现场对比一番吧?” “紧张吗?” “紧张……个鬼,还不是那样唱。” “平常心就好。古人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 “你在考我中文吗?简单点!” “音乐,是用心唱的。” “喂,你手放哪里……缩回!” “不过这次我陪不了你了,有些事要回去小城一两周。” “酒吧的事?” “反正还是那点破事。” “好,记得万事小心!” “要带些什么给你不?” “不用了,小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吃的也行啊,我觉得一出了省就没好吃的,跟那些女孩子面对一整个衣柜喊没衣服换一个感觉。” “你这自嘲够狠的……反正不必带什么了。” “那给你……Mr.Fate元旦复出演唱会门票一张吧。” “Mr.Fate?你抢到票了?你真的抢到了?你真的真的真的抢到了?!!!” “好了,我要下水了。” 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后,阎海先下水游了起来。又是他说游泳可以锻炼肺活量而且有助减压,结果游了不到几圈就自个儿围好浴巾上岸了。星羿私以为这人肯定是有yīn谋,看,泡在一团的几个女同学已经因为他稍显倒三角的健硕身材而流了一池鼻血了。 傍晚,水面泛着点点微波,好像一层晶莹的鱼鳞。 星羿仰浮着,心境并非人前说的那么丝毫不紧张。创伤后遗症一天没有完全康复,都有可能再度失声。音乐是极其孤单的路,沿途可能会有人帮助你、照顾你、支持你,但只要一站上舞台,永远是你一个人直面所有的状况。 望着池边笔直挺立的路灯发呆太久,眼睛有些昏花,星羿条件反she地用手去揉,使得含消毒剂成分的池水滴了进去,身体跟着失去平衡。 “有人呛到水了!”岸边的人惊呼。 阎海赶紧往泳池纵身一跃。 ☆、10.2如果有恨,那也是因为…… “心柔,我太替你开心了!” 姚学姐紧紧抱住心柔,仿佛是看到自家亲妹妹遇上好归属的心情。前一阵子姚学姐被学校派去北京参加全国高校新闻出版(版权)知识竞赛,期间不忘把心柔在朋友圈秀恩爱的信息全都点赞和评论了数十遍,今天回来捧场毕业设计展演出还要当面祝福个没完没了。 “阿——嚏——”疯子打了大大的喷嚏,莫非有人在背后议论他? “咋了?人到了没?”高佬询问道。 疯子正在与前主唱通话中,果然啊,到最后关头又是扔来加班啦塞车啦等各种敷衍理由。 “不等他了,阿星加油喔!”高佬和星羿敲拳集气。 原计划是开场时灯光全灭,然后乐队站到T台的中央,先出人声和音乐,再亮灯将气氛逐渐往上推,考虑到星羿的情况后改为常规的出场。 唱到结尾的时候,前主唱推开仓库的大门进来。穿着细纹双排扣西装的他带头鼓掌,大伙注意到他的手上又戴满了骷髅头的铜质戒指。 紧接着就是四年级服装设计专业的主场,以【行走的创意,“穿”梭的艺术】为主题,由养眼的模特身穿60套设计作品亮相,对应学校的60周年。作品中有的紧贴最新季度的cháo流动向,充满着时尚感;有的凸显传统手工艺,一针一线花足功夫;有的结合中西方文化,带出多元化的混搭元素。在场观众纷纷大呼过瘾,前排的摄影发烧友架上三脚架目不转睛地抢拍画面。 “小晔子,大事不妙!”奴婢……不对,金牌经纪人心柔快步走过来说,“顺治爷大驾光临了!” “说人话!”小晔子翻翻眼皮。 “Sorry,你爸坐在观众席的C位!”心柔禀告道。 上一代的思想真是够矛盾的,反对儿子玩音乐还要来看他?高佬半戏谑半认真地说不用害怕,他高爷天生吃义气这口饭的,任何人休想动他好朋友的一根头发。说完自己拔了小晔子一根头发……呃,除了他。 “Shit!谁说我怕他了?” “对!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是传说中霸气侧漏的康熙大帝,大清在你的手里还没亡呢!” 前主唱看着语气夸张的高佬,大笑着说过了这么久你们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啊。疯子扶着额头,心想着以后还是别让心柔离他们太近。 负责人临时调整串联单的流程,邀请前主唱上台以前辈的身份给准毕业生们发言几句。前主唱盛意难却,只好走上台去。他有感看完整场展会,像是回到了一年前完成毕业答辩准备离开学校时的心情,不禁眼眶湿润: “突然有些感触……首先,祝贺毕业设计展圆满落幕……暮然回首,岁月过得比饭堂阿姨骂人的语速还要快。那时候,我也曾站在人群里军训,后来,站在人群里递简历。那时候,这个城市还是新的,后来,这个城市对别人来说是新的。本来以为还很遥远的毕业,不知不觉地被摆到了面前。 现在看看自己,短暂的大学四年虽然没有大鸣大放,也不一定是人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却是独一无二的、深切怀念的。作为老男孩的我有几句话想跟在座校友们分享。在还有青chūn本钱的年纪里,记得不要瞻前顾后,不要缩手缩脚,也不要担心横冲直撞。趁着有气有力多撞几堵南墙,撞出一条磕磕碰碰曲曲折折无怨无悔的人生道路。人生拥有许多未知数,也许有一天会被现实打磨和压榨,也许最好的风景就在眼前等着。我玩了很多年的音乐,现在常常有同事问我摇滚jīng神的真谛是什么,我不敢作答,但我知道一定包含着这几点:独立、自主、思考和爱! 最后,我要感谢的是一起玩音乐的乐队死党。所谓死党,大概就是那些年里一起笑过、一起哭过、一起睡过、一起肆意过、也一起傻bī过的人。直到毕业了搬走了,将来也有可能回老家发展了,从此天各一方,甚至再过几年通讯少了都不知他是活还是不活。所谓死党,无须刻意想起,只因从未忘记!我不爱老套地去留言,那就借这个永远属于我们的地方亲口说一声:感谢你们和我在一起走过青chūn!” 台下有人哭了,乐队成员怀着感动再次登台。 他们为基地多排练了一首歌献给观众,来自王小洋创作、好妹妹乐队主唱的《那年的愿望》。他们采用Acappella(阿拉贝拉)的合唱方式,其中最大“功劳”是小晔子用上小时候学过的苏格兰肘风笛,清亮通透的乐声让现场的气氛更加庄重而温馨。 那年的愿望 当初的梦想 实现了多少 还有多少埋葬在路上 美丽的愿望 偶然的一点感伤 是否越是遗憾 就越难忘 那年的愿望 单纯的梦想 记忆中的阳光 还有星空底下的仰望 美丽的愿望 遥远的一点光亮 那是紧握着的一点坚qiáng 也许 我们都是一样 像支帆 不见未来的彼岸 有时脆弱 偶尔撑着一般 明天的太阳 照着 倔qiáng的平凡 种下的太阳 总会 如梦般绚烂 小晔子也在想一年后走出“象牙塔”的他们又会怎样呢?听从安排留学深造抑或脱离父母挤在简陋的出租房打拼两三年,看情况再定去留?执着于梦想还是像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一样,上班下班,老婆孩子,挣钱养家? 原D4成员难得再次聚首,可是前主唱在幕后拍完大合照之后就说赶时间,需要提早回去了。高佬也收到电话,那头的翟彩俞妈妈说她女儿失踪了! “不会吧……小俞家离学校没多远,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小晔子跟翟彩俞一见投缘,内心比高佬还急。 “晔儿,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傅校长的搭话令大伙背脊一硬,见儿子不理会又自个儿地提出,“我开车送你们吧!” “不用劳烦您!” “争取时间!我的车就停在地下库,我的助理小李也有车。” 拗不过的小晔子只好领情,一行人随车去到一间蛋糕店的门口,阿姨就在那里等着。今天是小俞的生日,她想放学不去上数学辅导。可是阿姨一万个不答应,说这个数学老师难约得很,六年级要面临升学考试怎么能老想着玩耍?小俞一路闹别扭到蛋糕店,阿姨花光所有耐性于是狠狠地教训了她。 “然后小俞觉得委屈,一个人走了?”高佬问。 “当时街上人多,我一不留神她就不知跑哪去了。从街头到巷尾我找过好几遍,又打给认识的亲朋好友,都说没有小俞的消息。”阿姨jiāo代着。 “生日……不想辅导……她说不定去了游乐园!”小晔子恍然大悟。 “游乐园?”阿姨丝毫想不起缘由,“她去那里gān嘛?” “你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小晔子怄了一股气。 “我失败?”阿姨猛地气上心头,“我上班有多忙你体验过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家蛋糕店吗?这家店卖得好、有口碑,所以我提前预订了生日蛋糕和女儿庆祝,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是失败的母亲?” “你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小晔子指责道。 这句话刺痛了阿姨,也刺痛了傅校长。 游乐园里洋溢着儿童的欢笑声,翟彩俞想坐回旋木马不过身上没钱买票,热心肠的售票员便偷偷开了闸门任由她玩。 只坐了一会翟彩俞就嘤嘤地抽泣起来。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的“离家出走”,似乎尝到了真正的自由,然而仅仅是刹那一刻。她更多害怕路上的坏人,害怕成为老师同学眼中的坏学生,害怕回家后在屁股上落下的板子。 音乐停了,她赶紧跳下地面。没注意到木马还有些晃动,幸好有人从后抱稳了她。 “玹晔哥哥!” “小俞,我们回家吧。” 一大一小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直至天边的咸蛋huáng归落西山。 其他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看他们勾勾小指约定下周家教时要带上iPal Air学贝斯。阿姨流了很多眼泪,她反思了自己的教育方式,答应以后多抽时间陪伴女儿。傅校长不断回想着儿子在毕业设计展上的卖力表演以及刚才那一句话,他把“我是为你好”挂在嘴边差不多二十年,偏偏没问过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身为学者的他每天翻阅无数的学术书籍,偏偏从没认真看过一本有关育儿的书;他开始明白,比错过见证子女获得成就来得更遗憾的是,错过子女的成长! 星羿的手机在演出前调成了静音状态,以致没有看见十几条未接来电。有些是来自辅导员,有些是来自他的父亲。 ★★★★★★ “星羿的父亲来了学校?” 大伙闻讯后骤然炸开了,这可是比爱新觉罗家族还要棘手的家族。星羿在队友面前越来越坦诚,很早之前有一次卧谈会他粗略提及过自己家庭发生的事。 晚上,小晔子在基地找到观看拆舞台的星羿。 “叔叔他……” “回去了。”星羿看他支吾半天,自己打开了话匣,“专程带了些入冬的棉被放在校警处,不过我赶到那里的时候,校警说他只待了一小会就离开了。” “好好的为什么不见上一面?” “不是不想见吧。我猜他是不够勇气,所以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我能不能……看信的内容?”小晔子自知有些唐突。 “呐。”星羿十分慡快。 小晔子接过信,前一秒还打趣说“这年头用写信方式的都被人称为老学究了”,下一秒脸上表情立马收拢起来。 “你爸……他说……他准备重新成家了?” “嗯!” 星羿的父亲头几年在外的确过得很穷苦,更没有面目回来见儿子,心里满是亏欠。直到他认识了现任女友,在她不离不弃的鼓励下做起了小本生意,一年比一年有了起色。她说不介意他比她大11年,也不介意他有个儿子,愿意等星羿毕业后过去共同生活。这些御寒的棉被也是女友叫他拿到学校,顺便征求星羿的意见,可是父亲到了校警处联系完辅导员后又胆怯起来。 他错过儿子这么多年的青chūn,在儿子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没尽到责任,现在儿子长大了才贸然提出重拾亲情是不是有点为时太晚了?他知道见面时星羿的脸上依然会很亲切,内心呢,又能不能领情? 所以纵使有洋洋万言,不善jiāo谈的父亲选择事先写在了信里。 小晔子小心翼翼地收好信,鼓起胆子问道,“你,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星羿直截了当地反问,“没错,父亲过去是走了不少弯路,性格也有缺陷。可真要列举的话,他也做过很爱护我的事情,不管或多或少起码是出于无私的。他们苦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在抚养的道路上摸打滚爬,所以我也尝试去说服自己,去理解他人的苦衷,理解他人的难处。这不也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吗?” “我……” “玹,玉的颜色;晔是光,出自韩愈《答李翊书》的‘告知沃者其光晔’;名字的意思是美玉终会发光,蕴含着改名字的人最大的寄托。一方面你明天要去jiāo还基地的钥匙,另一方面傅校长又破例为乐队提供了大的排练室,你感受到你父亲的歉意,正因如此心里才摇摆不定对不对?” “阿星,为什么你能做到那么豁达?如果是你那个贪慕虚荣的母亲……如果她回来找你呢?你恨她吗?” “小时候我确实恨过。父母的家bào在我童年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yīn影,更恨母亲的绝情,欠了我一个完整的家!我想,此时此刻母亲在国外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那双手已然牵着另外两个人——一个符合她期望的孩子,一个满足她向往的家庭。她会给现在的儿子上最好的贵族学校,而不是玩‘没出息’的音乐。可是这样不是更好吗?每个人都在最合适的时期放下过去的种种,认清了自己向往的路,放过自己也是成全他人。如果这么多年父母硬是要彼此耗下去,未来的生活说不定更坏呢。” “说不定会更坏……” “原谅一个人总比耿耿于怀一辈子好,总之顺其自然吧,如果心中真的有恨,那也是因为……有过爱啊!” ☆、11.1说给星星的愿望 12月22日,上海多地迎来了第一场雪。 有呵着气的路人停驻观赏,有幸福的恋人在雪下拥抱,也有勤劳的学生兼职穿上圣诞装束站在街上派发小礼品。做兼职的是星羿,这份工作是经校里一位学长介绍的,他见下午正好没课而且酬劳可观因此接了下来。星羿打算把第一笔赚到的钱悉数汇给父亲,然后署名上:你们的儿子。 虽然上海基本以雨夹雪居多,鲜有银装素裹的积雪场景,但是仍有不少小孩子特别欢天喜地,对着白茫茫的天空挥动小手像滑翔机一样跑着圈。 阎海开着一辆七座商务车过来,车子就像他的人一样优雅地停靠。 星羿定睛一眼,高佬、小晔子、肖特、疯子、心柔一票人全在车内。驾车的阎海还是那种神秘的调调配上酷到爆的表情,说:“圣诞男孩,上车吧。” “你们搞什么鬼?我下班回去还要写歌呢。”星羿问。 “骚年啊,还写什么写,今天你十八生日啊。”男女六重唱。 “噢,我生日……” 星羿坚持做完当天的任务量,工资是小事,答应了别人就要从一而终。大伙也动起手来,人多好办事,不消半会全部派发完毕,所以出发的时间不算太晚。 车子颠簸地驶进开往浙江方向的路段,坐在副驾的星羿疑惑地问他们要去哪里?大伙说要给他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会——那就是去有山的地方露营! 星羿不明白露营为什么要开到这么远的地方,肖特说星羿有所不知,上海是冲积平原,基本没有适合爬的山。而浙江地区则山多,有雁dàng山、大明山、莫gān山、天台山、天目山等大小名山。大伙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各自的爬山经历,高佬拍拍胸脯,扬言明年毕业前必须要来一趟说走就走的远行。小晔子建议,gān脆以后谁过生日都组织一次去外地游玩。星羿外表很服从大家,内里有一颗叛逆的心,跟着他们走那真是分分钟活不过这凛冽的冬天啊! 他用手指戳戳专心开车的阎海,哥,那你们想好去哪座山了吗? 阎海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个字,没。 “后面叽叽喳喳的那群人,还不赶紧本地宝、马蜂窝、去哪儿网果断刷起来!” 一行人最终选了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山,胜在风景天然,不沾匠气。下车时,小雪已经停了,阳光也没有那么晃眼。在喧闹的都市宅久了,不妨偶尔置身于青山翠谷中。沐浴着植物的芬多jīng,让负氧离子清洗脾肺,身上的疲劳随之一扫而光,多么舒怀惬意。 整座山峰覆盖的雾岚就像是一条条白龙缠绕着,格外有意境。附近清澈见底的溪流淙淙有声,水深仅仅没过小腿,可踏石而过。溪流两旁的杂枝攀缠着即将红叶落尽的枫树,心柔不禁吟起“冬山映霞一川红,落叶逐流两岸枫。”(出自田德洲《红叶上的经典》,原文“秋山”改为“冬山”,作了改动。) 在一处背风的平地扎营后,所有人合力捣鼓着野炊的事情。平时没看出来心柔是个生活小搭手,吃的用的以及买露营相关的装备都贼会挑选。因此,作为总指挥的心柔是厨师长,疯子和高佬负责搭炉起灶,肖特和小晔子负责捡柴生火,星羿和阎海负责清洗食材。手指稍微沾一下溪水都会刺骨到打激灵,星羿把活扔给那家伙,并甩了一个黑黑的臭脸。 “好好好,我来洗,你小子安心观赏周围的景色。”给你庆祝生日还不领情,翅膀长硬了是吧,阎海默想道。“快看,河里有一条银色的鱼!” “哪儿?” “这里!” “哪有啊?” “你站起来看。” 长腿从后一蹬,星羿跌进小溪里顿时水花四溅,只见捉弄成功的阎海朗声大笑,这份“生日大礼”够不够惊喜? “你想冻死我?!” “我出门多备了套衣服放在车后座,顶多借给你穿,好好游个冬泳吧!” “游你个大头鬼游,我内裤都湿了!” “内裤……的话恕我不能借。” “姓阎的,我要是感冒了什么狗屁兄弟情一刀两断!” “没错啊,我是兄弟,你才是狗屁。” 阎海挥挥手转身离开,任凭气得冒烟的星羿往岸上猛泼水。感情越是深厚,越是萌生不必给对方留情面的痛快感。 玩笑开得那么大,阎海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留了后路。 饭后,他捧出生日蛋糕,说是母亲在家亲手做的巧克力慕斯,表层摆满了鲜嫩可口的草莓以及点燃着的十八支蜡烛。 十八岁意味着正式步入成年人的行列。日渐挺拔的个子,每一天似乎感受到骨骼喀嚓生长的力度,思想和认知也在日益深广。星羿以前每一年的生日都是自己对着四面墙度过,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一岁,似乎什么计划都没来得及完成。从来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有这么多人的陪伴,收到这么多真挚的祝福。 篝火燃烧的温度驱散了严寒,大伙围在一起边搓着手边畅快闲聊。看在阎海主动将衣服和鞋子用树枝支撑起来烘gān的份上,星羿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一次。何况这家伙借给他穿的全是牌子货,保暖程度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星羿又用手戳戳他的手臂,问,前段时间回去小城处理好事情了吗?阎海回说小事一桩,同时他这次找魏奇聊过,对方答应了酒吧的管理期限不用三年,可以提早放阎海去做自己想做的。星羿又问他想好做什么了吗,阎海略加思索后说,开画廊。最近他有将完成的画拿去和别人聊合作,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他希望累积到一定资本后,租个大大的房子,前面经营画廊负责售卖画作,后面成立工作室做其他与艺术相关的项目。 这就是海哥的梦想?大伙满是好奇。 总之,给他点时间。阎海说。 说起来,上次在基地聊彼此梦想的时候肖特还没加入乐队,像他这样弹奏各路曲子都能信手拈来的人,欢快的来得了,激昂的也可以上,又是国际钢琴大赛得奖者,为什么不报考专业的艺术院校? 肖特回答说他的音乐大多是外公教授的,自幼外公就教导他音乐的魅力不在于把八十八个琴键玩得多高超,而是如同克劳德?德彪西大师说的那样,音乐是热情洋溢的自由艺术,是室外的艺术,像自然那样无边无际,像风,像天空,像海洋!加入现在的乐队后,他更加从队友们身上感受到这种自由快乐的态度,不管是学院派还是非学院派都好,只是身份不同,对音乐的探索才是终生追求。 在这点上每个人的想法如出一辙,难怪会这么合拍。 除了聊心中的梦想,探讨的话题还扩展到乐坛风气、就业前景、社会浮躁化等。当今这代人奇怪得很,一个个年纪轻轻就喜欢忧国忧民,喜欢怀缅过去,喜欢慨叹无常。谈吐像个老练的大人却又流露出未脱的稚气,或许像他们说的一旦涉及“人生”这话题就会变得沉重异常。 微风乍起,万籁蛰伏,空寂的山仿佛埋藏着许多人们未知的故事。 星羿半夜醒来后,走出帐篷外闲坐一会,望着这山中浓黑如墨的小石路,他犹豫了一阵子,然后打开手机的探照模式前进了。 他迫切想战胜心理的障碍。 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要在旧居的卧房里亮着投影灯才能入眠。光线调得越暗,越是感到难受。他不能再这样作茧自缚,必须将那段记忆在脑海里平复。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借着微弱的光芒,星羿咬紧牙关迈出步伐。山路平缓而上,落差不大,唯独有一些bào露在地面的树根,粗犷而jiāo叉分布,稍不留神很容易会被绊到。 手机的亮度只能勉qiáng看清前方的轮廓,四野静得连呼吸的细微转变都能感受得到,静得让人生畏。走过第一个分叉口后的路开始不好走,小碎石特别的多。打算折返的星羿竟然踩了个空,手机飞到茂密的草丛里,终于,潜意识建立的防守在巨大的黑暗中土崩瓦解……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出现一道明亮的光柱,仿佛能透到星羿的心坎。 迎面而来的那个人提着手电筒,压了压满怀的心事,语气温和地对他说:“别太着急,你已经很努力了。” 阎海是睡眠很浅的人,帐篷里挤着几个大男生本就让他睡得不安稳,惺惺松松地翻了一下身,发现睡在身旁的弟弟不见了。又等了十几分钟,人还是没有回来,他启动手机的定位软件,位置的点离营地越来越远,就这样他迅速穿起羽绒服追上山去。 “喂,阿星,听到吗——” “海哥,你们在哪里——” 心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不止她,其他人被阎海扰醒后都因为担心星羿的安危跟了上来。 瞄了瞄时间,5点20多分,疯子说反正也补不了多久的回笼觉,要不一起爬到山顶看日出吧! 星羿走在中间,每人尽量将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身上,光线平白地生出一点暖意。而走在前头的阎海问,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经历不? 记得。星羿回道。 八岁那年,为了去看Mr.Fate乐队的告别巡演,两个少年放学后一起坐车去到隔壁县城。星羿起初不肯去,觉得路程有些远加上他从没离开过小城,阎海拍拍他肩膀说,不是说了吗,我罩你啊! 下车之后,由于人生路不熟,两人问了当地的居民才知道离露天舞台还隔着一个休闲公园,要想赶在演出前到达,唯一最快的路径就是从公园那里直线穿过去。 然而,走着走着又迷了路。 路上的蕨类植物摩擦过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还不时有坚硬的虫蛾在他们身边仓皇飞离,撞疼了眼睛。可是想到最爱的乐队解散后,将来未必再有观看演出的机会了,因此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两个少年融入到夜色里,互相搂着肩给对方壮胆,不再有一言半语。直到一个拐弯,越过纵横jiāo错的黑色树gān,视线里隐约出现了点点的灯光。两个少年听到源自胸腔最底处涌出的qiáng烈呼唤,呼唤着那半里之内的地方。 “阿星,是舞台/山顶,我们到了!” ☆、11.2说给星星的愿望 山顶最高点地势嵯峨,岩石嶙峋,给人无法描绘的壮观与磅礴。 晨曦渐渐微露,稀薄而灰蓝的天空看起来分外迷人。山的脊梁像海làng延绵起伏,形成环流的风掠过树梢,掠过亭子,掠过心柔拢在耳后的发丝,她模仿《泰坦尼克号》里站在船头的杰克,高声呐喊着: “I am the queen of the world!” “我可不会跟你You jump I jump!”小晔子一唱。 “淡定,自然有人陪她缠缠绵绵翩翩jump的。”高佬一和。 “你们两只小兔崽子今天别想活着回学校!”护女友狂魔的疯子警告道。他拉着心柔挑了不远处一块低矮的石头欺负,两人头挨着头坐下聊天。而肖特却挑最高的石头,以便日出到来时能用手机捕捉最美的镜头。 6点48分,一个耀眼的红点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天与地开始有了界线,也有了泾渭分明的生机。邻近的云彩最初被染成暗红的玛瑙色,直到朝阳从小半圆儿冉冉向上再到整个儿展露出形态,在无数道霞光的折she下变得灿若织锦,瞬息万变。同一时间,山下的城镇大地也隐约有了移动的烟火与人声,景物越发明晰可见,替换彻夜不眠的街灯。 “对了,你十八岁的生日许了什么愿望?”阎海问。 “我当时把愿望说给天上的星星了。”星羿指着天说。 “装神秘!”阎海摇了摇头。 “跟你学的。”星羿忍俊不禁。 “我还记得……那次你在屋顶说的话。”阎海的语气突然转变。 “你……说过的我也记得啊!”他们之间还有谁会比彼此更知根知底吗? “那从今往后再记住一点。”阎海望向晴空万里的视野,一切美景尽收眼底。“总有一天,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能看见光。” ★★★★★★ “捕捞最后一只野生鹌鹑蛋。”小晔子说。 “不给我留点!”心柔说。 “我碗里的冻豆腐给你。”疯子说。 “你gān脆喂她吃吧。”阎海也学会了损人。 “浮上来的牛肉丸谁也别跟高爷我抢。”高佬说。 “露营那天下山时看你捡起路人扔的饮料瓶放垃圾桶,光这点值得再奖励你一碟牛百叶。”肖特说。 “唉,说起露营害我第二天缺席的课被点名了!”高佬说。 “怕啥呀,咱们伺候好皇太子就噢啦。”心柔说。 “我一勺子敲死你!”小晔子说。 “你敢?”疯子说。 圣诞节这天,越战越qiáng的Star boy在全国乐队大赛中过三关斩六将,顺利获得了八qiáng的决赛资格。晚上结束后,大伙不请自来地跑到蔚兰的家里打火锅。早听说阎海的妈妈是温惠且“冻龄”的大美人,今日一见深深感叹基因是多么不公平的东西。蔚兰穿了一件复古呢子大衣,衣领和中腰部位绣有几何提花,颈部套着有条纹的围巾,配搭起来相当有层次感。她热情好客地招呼着,她还蒸了几笼饺子,她新学会用蔬菜汁代替代替水加进面团中,使得变成诱人的颜色,馅也用的是南瓜和土豆等天然健康的食材。高佬说他也会做饺子,抱歉的是又没人理会他,鬼知道他做的是不是香肠jī蛋煎炒饺子,光想想就下不了口那种。 只要这间屋子人多热闹蔚兰就高兴。唯一不太“高兴”的是,阎海进门时送了她大大的一束鲜花。这个儿子每逢节日或者来探望她时,都会买上一束。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花,和她阳台里种的并不一样。不过既然儿子买习惯了,她也照单全收了。因为这是儿子的心意,单纯想看到她眉开眼笑,所以儿子高兴她也会高兴。 热腾腾的食物在汤底里翻滚着,唯独星羿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 “还在想着那件事?”阎海悄悄问道。 “嗯。”星羿应声。 几个小时前,阎海和星羿刚从工作人员那里抽完出场顺序,一位戴着克罗心眼镜、年纪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上前说想要和星羿单独面谈。 他俩认得这人是大赛的固定评委,来自台湾的唱片监制及音乐制作人,姓贾名天。贾天带着星羿进入一间空的休息室,邀请对方坐下后递上名片。 盛辉娱乐,好像是挺著名的一间演艺集团,星羿心中暗忖。 贾天穿着铅灰色手工三件式西装,衣袖的剪裁添加适当的褶皱显得更加优雅。他的发型往后梳,开门见山就说,目前集团正在发掘一批有能力有特色的乐坛新星,通过这几场比赛的观察认为星羿可塑性很高,跟大股东推荐过后同意对他伸出了“橄榄枝”。 “你们是要和我签约?”想了想又问,“只有我一个吗?” “就你一个。”贾天不绕圈子,“不过有条件,我们集团的总部在台湾,你要来台湾训练一年,表现合格才能签约。” “那等于要在台湾出道?”星羿询问道。 “盛辉娱乐在内地也有子公司。”贾天承诺无论选择哪边都有充足的资源。 “我……可以晚点再给答复不?我需要和家人还有队友们商量。” “当然没问题,如果你顺利进入决赛,在结束前给我答复都可以。” “我也想先专心应付比赛。” “虽然这次比赛我作为评委,但是会一视同仁。如果你表现失常,我同样会重新审视这个决定。” “应该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多喜欢唱歌?” “我……” 贾天抛给星羿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不等他思考,贾天又说道,一闪而逝的只是刹那的流星,永恒发光的才叫明星。做明星要十项全能,要学会舍弃,要吃得了苦,就算是出道训练也会有难以想象的艰苦。你,有这个准备吗? 星羿的眼里又流露出那种朦胧,沉默了一小会后,转移了话题。 “早几天,我和身边最好的朋友去通宵爬山观日出,以致现在临上场的这个骨子眼声带还有些沙哑。”星羿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哈哈,很任性哦?” “你……”贾天的西装衣袖口沾了些污迹,他掏出手帕擦擦,听到这样的回答愕然地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他。 “但我在这些好朋友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星羿说。 “什么道理?”贾天问。 “我不打算现在告诉您,因为我觉得透过音乐会让每个人自然而然地感受到。”朦胧过后,那眼瞳是玻璃珠子般的无机质。 “有意思。”贾天也纵声大笑。 “贾先生,谢谢您。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跟队友汇合了。”说完鞠了个躬。 星羿从休息间出来,看见阎海一直在门外守着。之后星羿把这件事只跟阎海说,等自己有了抉择再考虑怎么告诉其他人。 走在过道的时候,星羿发现换装女一个人在吸烟区默默抽着烟。她难得不施粉底,也没涂抹眼影。星羿朝她走过来,她回过神来捻熄了烟,把烟蒂丢进桶里。 “一时烟瘾发作。”她低着头说,“恭喜你,真心的,没想到你们乐队的人气一路飙升得那么快。” 星羿这才从她略微哽咽的语气中,看出她双眼红红仿佛哭过一场。 “你哭过?”星羿关切问道。 “我退赛了。”她神色忧伤,说话的语气断断续续,“姐姐患的是rǔ腺癌,癌细胞很快转移到肝脏和骨头等部位,每次化疗虽然她都喊痛,但是至少能维持她的健康状况。早些日子她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连续发来两次病危通知。直到中午收到电话告诉我证实姐姐过世了,所以订了明天回去小城的机票为她办丧。” “太突然了……你要节哀顺变。”星羿不知道该安慰什么,最后加了句分量不重的“切勿太伤心!” “没事,我还撑得住,早预料了会走到这一步。自从我妈不在之后,姐姐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她和姐姐其实是双胞胎,同年同月同日生。她俩的性格截然不同,姐姐很聪慧也很坚韧,小时候她在深林里被蛇咬伤,是姐姐背着她跑到外面的医院治疗才逃过一劫。她们也有一起去过band村附近的郊外摘花,然后带回家做成美丽的标本。还有很多很多她和姐姐的事情,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样的心情下,她想多些分享给星羿听——这个小城里她唯一能倾诉的人。 “既然姐姐死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留在上海了。”换装女勉qiáng挤起一丝苍白的笑容说道。 星羿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 “多加保重。” “阿星……其实,我……” 换装女停了下来,似乎想跟星羿多说几句。谁知就在此时,她不经意地望向站在旁边的阎海,眼角的余光变得有种异样的诡异,浅浅的,不着痕迹的,隐藏得让人难以察觉。又飞快地,还没被阎海读出就瞬间涣散开了…… “没事了,你也要安好。” ☆、12.1不想消失的歌声 这天,星羿从心理医生那里复诊完后,打车去到田子坊。这条小街多年前经过改造后,集传统石库门建筑风格和新式里弄建筑风格于一身,现在成为了现代创意聚集地。一间间袖珍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工艺品,熏染着很小资的人文情调。 约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谁知道阎海一早来到,独自坐在一张木椅上安安静静地边等边画画。更难得的是,他终于换了新的衣着风格,纯白的帆布夹克上分别涂上五颜六色的水彩,有桔红、浅橙、桃粉、湖蓝、荧光huáng等,像是漫不经心地泼洒在外套上面。这样的款式既显得新cháo,又具有艺术气质。 无论他身处何地,仿佛绝美的风光也因他而甘愿收拢起所有惊鸿。 星羿不声不响地凑过去,本来想他看画了些什么。结果一走近阎海就立马察觉,快速地合上了画板。星羿嘟囔道,不看就不看,我去逛街! 两人在田子坊和旁边的日月光中心广场逛到晚饭时间,再打车到演唱会场馆附近的餐厅吃饭。期末考试临近,力求不挂科的星羿用餐时间也捧着书本温习。另外全国乐队大赛的决赛在一月中举行,幸亏那时候正好考完试开始放寒假,地点又是在上海,不用再东奔西跑。 说到乐队,阎海严肃地问起台湾发展的事。 这个问题星羿揣在心底反复思量,得出的答案是:他想去拼搏一次。 “都告诉他们了?” “说了。” “什么反应?” “我想想,高佬当时冷哼了一声说……要是成了大明星我们可不敢认你了!” “嗤,那你怎么回?” “没回。” “没回?” “我只是给他一记乾坤大挪移外加个五绝神功再加个万剑诀再加个龙卷旋风腿再加个八稚女最终释放guī波气功!” “正经点,你这小子快撞到隔壁桌了。”看他边chuī牛边示范招式动作,阎海像在看耍猴子戏似的,“就你这身板?” “我、真的、很厉害的。难道、我、学过、如来神掌、也要说给、你、听吗?” “是是是,那你还去什么台湾,直接去踢馆就可以爆红了。” “我习惯低调嘛。”亏星羿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真是服了他。这家餐厅的海鲜拌饭不错,他舀起一大勺塞进嘴里,嘴角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吗?” “怎么个好法?”阎海轻声问道。如果真的去台湾,那么意味着未来的日子里,星羿又要再次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你……舍得这里的人?” “我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认识你们,如果没有来这里上大学,我和以前还会不会有变化?在上海这里,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关心我,所有人都全力支持我做任何决定,哪怕我说要去台湾,也一如既往地力挺我。连小晔子这么清高的人,昨天还问我要不要他帮忙申请休学。因为我太幸运了,所以我非走不可。趁年轻多去撞撞南墙嘛,我想去到全新的地方一定可以更加锻炼自己,也只有变得qiáng大了才可以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是星羿离开的理由,充分得令人不得不点头同意。 “既然你主意已决,不管去哪个地方我同样尊重你。”阎海叮嘱他不管演艺界复杂与否,要好好保持自我,别让他们看到他改变了本质! “其实你唱歌一点不比我差,要不,你也考虑一下?”为了打动阎海,星羿相当认真地评价道,“你好像一个流làng剑客。乐手的乐器等于剑客的佩剑,以前看你玩音乐随心所欲地就能耍起招式,这才叫真狂!” “我喜欢你这个形容。” “说真的!我们俩兄弟以后一起出道的话,保证集万千迷妹在一身。” “组个碟子兄弟或者烤鸭传奇之类的吗?” “够了!这顿你买单!” ★★★★★★ 入场前,阎海给母亲打个电话汇报行踪,他打去个人手机,又打去家里座机,一样没人接听。母亲从事的那家旅行社比较悠闲,上班晚下班早,他早上出门时母亲还没起chuáng。不过母亲偶尔也得加加班,尤其元旦这些节假日部分线路的游客会增多,或许人还在忙碌中。阎海买的两张票是靠近舞台正下方的内场区,在入口检完票后根据指示标志寻找座位。他莫名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环顾了一下人头攒动的场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 场馆总共才容纳三四千人,上座率还不到八成,毕竟Mr.Fate的人气大不如前了。几位成员有的成了家,有的信了教,有的刚动过手术医治多年顽疾,有的去大西北流làng差点回不来。能够齐齐整整地重返舞台已经是万分难得的事情,即使岁月在容颜上无情地留下了风霜。 演出正式开始后,看台的观众源源不断地涌到内场区。在振奋澎湃的音乐带动下大部分人甩动身体,高举着摇滚手势,任情绪尽情释放。 整个演唱会的高cháo一làng接一làng,仅在串烧歌变奏的衔接处有短暂的平缓。 鬼魅般的身影又闪了闪,阎海东瞧瞧西望望,在旁边用手机录视频的星羿问他怎么心不在焉,他说没事,可能是昨晚睡眠不好。星羿却突然说,要是将来他俩可以在无数人的舞台上一起演唱,该多好啊! 阎海沉默了半会,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时星羿要去上洗手间,让他帮忙录一会儿。 “真好,我可以更安心地下手了。” 等到星羿走开后,从yīn暗处传来这样一句无人听见的话。 戴着志愿者帽子,并用围巾裹着下半边脸的换装女掏出大衣里的手 枪,yīn恻恻地笑着,眼珠子犹如生出一株沾满剧毒的红色彼岸花——曼珠沙华。 她又往阎海的身后走近两步,直到周围没有密集的观众挡住。 时机原本配合得天衣无缝,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竟然算漏了一个人。 换装女的手臂被牢牢拉住,使身体扭向了另一边,她的目光对上星羿,惊讶得瞠目结舌。进场后,阎海感觉到有人监视星羿也感觉到。他比阎海更加留意场馆的人群,最终锁定目标后假装离开,实质上绕了个圈来一招“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星羿从对方熟悉的身形和姿态已经认出几分,可是他实在猜不出换装女的动机。直到看见她藏在腰部用少量布条遮掩的手 枪,同样无比的惊讶。 “到底怎么一回事……”持枪是犯法行为,她又是哪里弄来的?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林大岳这个名字吧。”平静下埋藏着暗涌,“我是她女儿,林雅音!” “林大岳?杀父仇人……他是罪有应得的!”星羿脱口说道。 “我不管!”林雅音咬着牙,露出无尽忧伤,“对,他是罪有应得,他做过坏事,他敢做不敢当。但他至少有一样好,一个心眼地爱姐姐。姐姐患病后,他不只四出筹钱让姐姐用上更贵的抗癌疫苗和药物,还打算做一单大买卖,事成后会获得不菲的酬劳。结果呢?他转身去自首成了囚犯,就是姓阎的把他送进牢狱!没有钱医院死也不肯继续治疗姐姐的病,害她赶不上最佳的医治时间。没有钱,所有的努力都白搭了。我看着她的肿瘤细胞一步步扩散到肝脏组织,最后肝衰竭带走了她。” “你姐的遭遇我也十分同情……” “同情有什么用?你根本不明白姐姐对我有多重要!我不介意做各种低贱的工作,不介意被人认作是拜金女、是不正经的女孩,我只要姐姐活着!我和姐姐自同一个胚胎诞生到这个世上,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磨难,你怎么会体会到失去至亲的滋味!” “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快收好枪,我跟你出去外面再单独解决!” “你别挡着我!” “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当然想过,我来这里之前就想好了。”林雅音镇定自若,眼珠子怒放的赤红花瓣化成片片利刃,“错了,应该是在今天早上杀害他妈妈之前就想好了。” “你说什么?”星羿仿佛变成发条故障的掉线木偶,顷刻,近乎是低吼了出来:“我不放过你!” “那让我先不放过他!”林雅音推开星羿,伸出手 枪再次瞄准了阎海的后背。 她要他一枪毙命。 星羿被推得后退两步,又飞快扑上前再次抓紧她的手,把手 枪扳到无人的方向。可是林雅音不受控制,此情此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魏超堕下舞台的时候,倪建京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置人于死地,完全丧失了心性。 那一次,他只能负伤昏迷,无力救助! 这一次,他誓要倾尽全力,挽救一切! 砰—— ☆、12.2不想消失的歌声 枪声响起的时候,被震耳欲聋的现场音响轻易掩盖掉,只有事发的一小区域有个别观众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全神贯注的阎海心有感应地回过头,眼见星羿和另一个人倒在了地上,周围还有魂不附体的观众。 露出惊恐的、慌张的、抓狂的、茫然的、无辜的一张张面孔。 林雅音仍然保持着开枪的姿势,那发子弹最后在两人的拉扯中斜斜打在地面,再弹到另一个无辜观众的腿上。那人中枪后腿部无力瘫倒,鲜血流出。 “救、救命啊!” “这里发生枪击了!” “大家快跑!” 目睹开枪的观众像被搅动了蜂窝的蜜蜂拼命四散,以致内场大范围不明真相的观众一听到有人持枪以为发生恐怖袭击,也开始逃命似的往外挤出去。 摔倒在地的星羿当机立断,壮起胆子夺过林雅音的手 枪。 林雅音的暗杀行动失败了,把心一横趁着混乱逃离现场。 阎海上前扶起星羿,紧张兮兮地检查他有没有出事。幸亏没有受到一点伤,这才放下心来。星羿扔掉手 枪,猛地抓住阎海的衣袖说,她杀了阎妈妈! “你说什么?”阎海难以置信地问。 “她……刚刚跟我说的,我也好乱……”星羿的心依旧惊魂未定。 阎海想都没想,把手上的画板jiāo给星羿后命令他快去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撒腿就跑,怎么拉也拉不住。 “哥!等等我!” 在外围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一边用对讲机呼喊观众保持冷静,一边左顾右盼寻找犯案人员。台上的Mr.Fate也被突如其来的动乱影响,不得不中止了演唱。 本来是为了重温昔日的回忆,结果居然演变成无法磨灭的厄难。 观众担心恐怖事件再次发生,全都涌向演唱会场馆仅有的两个出口。场馆一共分为四层,底下三层楼主要用作观赏演出。二三楼的人从楼梯下去时你推我挤,吵闹不止,差点发生践踏。 林雅音脱掉志愿者的帽子,企图混进人群里偷走出去,没过一会儿,被迅速追上的阎海发现了踪影。阎海边追边打了好几遍电话给母亲,始终传来无法接通的语音。快走到出口时,阎海朝门口的安保大喊:“作案者是那个女孩,你们别让她跑了!” 两个安保循声堵住大门,林雅音无计可施,只好另想办法。 “麻烦各位让一让!”星羿几经辛苦从人群里挤出来。要他抛下阎海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正巧看见林雅音和阎海一前一后往楼上跑去。 他毫不犹豫地跟上! 最顶层的四楼几乎不对外开放,因此即使今天有演出也不开灯。环形的走廊有很多小房间,都是用作摆放乱七八糟的杂物,这样的环境有利于林雅音匿藏起来,当然迟早也是无路可逃。 阎海一心想着亲自擒获凶手就地正法。 阎海先是检查四楼第一间房,里面漆黑一片,视线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他警惕着四周的情况,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条长长的木棍,随即再走去第二间房。 与此同时,星羿爬到三楼到四楼的jiāo接处。场馆每一层楼的楼梯都很直很长,级数起码超过三十级,从七八级起三楼的光就照不进了。他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他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惨叫了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叫得肝胆俱裂,星羿慌得一失足,整个人倒地滚了下去…… 他没有听错,阎海真的受伤了。 当时他走进另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他举起木棍做足防护措施。然而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没留意到林雅音躲在门角里找准时机袭击他,更没留意到她还携带着凶器! 锋利的随身刀刺向阎海,他敏捷地用手握紧刀口,不过还是从腹部刺进了一大半。 以为这就能伤到我吗?在痛楚蔓延至全身之前,阎海给了林雅音当头一棒,对方轰然倒地。 痛,真的好痛! 不止左脚踝有断骨的可能,还摔得又是头晕又是耳鸣。如果是这样清醒着痛下去,星羿宁愿再痛点最好彻底昏迷过去。他多么渴望就此失去知觉,等到明早天一亮,他会在chuáng上醒来,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所有人安然无缺,所有事没有发生过! 画板的画散落一地,其中一副画的是露营那次他们一行七个人在山上观看日出。每一位都笑得那么的快乐自在,那么的无忧无虑。不可以放弃,画作还差几笔就完成了,他要冲破前方的黑暗,jiāo给阎海继续画完。 自胸腔挤出的一丝力气,星羿内心呼喊着: “野猪,帮帮我,请你给我指引吧!” “你好像一个人,从上次第一眼认真端详你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出来的,真是人有失手啊!”阎海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竟还有心情自嘲道,“当年我调查林大岳那支钢笔,查出来订造的人是个高中女学生,叫林雅诗。我派人拿到她的资料,包括她的照片,长得好像,长得真像啊。” “当然像,我们是双胞胎,认识的人都说我和姐姐从小到大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林雅音头痛欲裂,两人谁也没占便宜。 “你们姐妹送给林大岳的东西,最后被我用来将他绳之以法,不觉得很讽刺吗?”阎海冷冷说道。 “他算什么东西,我在乎的只有姐姐!”林雅音压抑得快要憋炸,“姐姐是世上最善良的人,哪怕她死前还签了同意书,愿意捐献自己的眼角 膜等器官给有需要的人。这么多年我都是为了赎罪,为了看到姐姐痊愈。她走了,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了!” “看来上天还算公平,让仇人也饱尝失去最亲之人的滋味,带着内疚和无助了却余生。”阎海现在只想到可怜的母亲。 “你巴不得把我碎尸万段吧?是的,是我们先有负于你,但如果不是你,林大岳就不会坐牢,姐姐也不会因为长时间没钱治病而让癌细胞转移。我不信命,只信亏欠!哦,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是在早上趁你妈出门时持刀进屋的,啊,就是刺向你的这把。见血封喉,她连一滴泪都来不及流下!这把刀擦gān后又沾了你的血,哈哈,好笑,好笑,太好笑了哈哈哈!”林雅音笑完桀骜地昂着头,等待阎海给她的“处决”。 “疯女人!”阎海扶着墙站起身来,再次握实了木棍,怨恨就像烈焰陡然升腾。 说得对,她就是疯了,她不怕死,最重要有人陪葬。 “哥,不要!”在木棍狠狠地砸下之际,星羿及时出现在门口。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仇恨蒙蔽了阎海的双眼。 “我已经报过警了!”星羿劝他不要冲动。 “没人能阻挡我了!”阎海苦笑一声。 这时,木棍再次高举起来,重重砸了下去…… “我不想以后再听不到你唱歌了!”星羿扬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他的目光灼灼如炬,心跳剧烈万分。“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阎海立定了数秒。 “我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就是身边的人要一直都在!” 过去星羿最害怕的是,当他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却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来过。直到看到唐磊为延续女友的梦想苦苦支撑着酒吧,尽管离逝之痛永远伴随一生,但是年少的那把吉他已弹奏过他们毕生最美好的悸动,留下过最深刻的记忆。 “正因为活着珍贵,所以可以替死去的人继续经历这个世界,也是我们其中一个为之生存下去的意义,你们到底明不明白?” “为之……生存下去……的意义……” 林雅音流下了泪水,浸湿眼眶。 阎海放下了木棍,半昏过去。 “哥!”星羿忍着脚痛上前支撑起阎海。 ★★★★★ 报警声持续长鸣,场馆外面拉起了警戒线,警察积极展开疏散和救援工作。另一批接到线报破门闯进蔚兰住宅的警察,也在书房解救出被捆绑手脚的人质。林雅音撒了谎,她没有对蔚兰动杀机。不知是因为她看到书桌上有阎爸爸同框的全家照,才临时改变了决定;还是因为她并非那么的心狠手辣,由始至终只是为了报复阎海,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她想求一个解脱。 林雅音遭到拘捕后,如实向警察jiāo代案发经过。她通过熟悉的人从黑市里花钱买到手 枪,后来又买通了演唱会的某个工作人员成为志愿者,得以带着枪支提前通过秘密通道进入了场馆,避过演出那天的安检。那名工作人员也不是同伙,对她的作案丝毫不知情。 不过星羿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阎海那刻的放下是永远的放下,和林雅音的泪水是一样的性质。 然而,阎海出院后又将自己关了起来。 “姓阎的,你给我出来,你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霉烂腐臭吗?”过了好几天,忍无可忍的星羿撬开房间大门。进去后,浓烈的酒jīng味道如cháo水一般,浸过来,dàng开去,将人淹没。酩酊大醉的阎海整个身子仰在chuáng板,把瓶里的酒全灌进胃里,喉结上下滚动,随后又一个空酒瓶被扔在地上。 儿时从父亲那里深刻体会到,酒jīng能令人短暂性麻痹,然而清醒过后会是更加漫长的空虚。 行,你要喝,我陪你。 一瓶接一瓶,旧居里的啤酒全部搬了出来。 两个酒鬼大字型躺着一饮而尽,仿佛将人生所有苦涩全喝进胃里的感觉。 这是星羿第一次喝酒。 反正他成年了,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反正无论什么他都要分哥哥的一半。 酒是,痛苦也是。 良久,神情委顿的阎海僵硬地曲起手肘,双肩耸动,温热的液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往外流。 这是星羿第一次见到阎海哭。 一哽一哽的,难受到极致。 阎海说,原来,复仇真是个可怕的圈圈。 星羿说,喝够了,我给你放点热水擦擦身吧。 即使长出几天的胡须没刮过,可这家伙也全然没有邋遢感,视觉上轮廓变深一点罢了。但还是不行,他就算不洗澡,包扎消炎中的伤口也不能不清理。 阎海说,好,你先给我唱首歌。 星羿说,那唱决赛的歌吧,你听过的那首,叫《星梦之旅》。 阎海说,知道吗,band村很快也要拆了。 星羿说,是……吗,好久没有在那里一起玩音乐了…… 阎海说,听小城的人说的,又是那些房地商征收土地来开发项目牟取bào利。 星羿说,或许人们说得对,世事变幻无常原是永恒,土地如此,命运如此。 阎海说,正如我们喜爱的音乐种类,有一天也会逐渐没落消沉,然后,被人遗忘。 星羿说,不,我们没有遗忘就够了。 清晨七八点的时候,天色大亮,阳光洒进房间里。伏在chuáng沿上的星羿酒醒过后,发现阎海已不在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送的那把赭红色吉他。 阎海又留了张小纸条,没有告知星羿要去的地址,只有几行字: 每个人都因为想知道自己的诞生是为了什么,因而一路寻找答案。这一次我也想为了寻找出答案而“流làng”一段时间,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要用很长的时间,但终究会回来你们的身边,还望多保重。哥启上。 从那天起,定位软件也关闭了。 他会离开上海吗?去南方还是北方,遥远的中东还是更遥远的国度? 星羿深信阎海一定言出必行,假以时日再次平安归来。因为是这么一个人,陪伴自己一起为音乐疯狂,一起走过四季流转,一起从彼此眼中看到岁月打磨的痕迹,一起从青涩到成长到逐渐变得坚qiáng……因此未来的道路他们也要彼此见证下去,这是他们之间默而不宣的约定。 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的结局写道:人类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13.最终回·星梦之旅 全国乐队大赛的决赛如期举行。 八支风格各异的乐队蓄势待发,有玩转复古爵士的,有擅长后硬核的,有热爱放克音乐的,也有曲风多变的;有的从他们作品中能看到八十年代欧美huáng金时代经典摇滚乐队的影子,有的追求质朴清新的简约主义,有的力量感与速度感玩到极致,有的现场即兴创作的能力备受认可……每支乐队无一不使出浑身解数,用音乐演绎本届大赛主题: 梦想,是一场不负青chūn的旅行。 前来的观众以年青人居多,傅校长被包围在一群满脸胶原蛋白的少男少女中显得局促不已,好不容易才发现前排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老人。 傅校长调了位置,坐到蔚兰旁边。他手里有一台数码相机,钻研了老半天也搞不懂怎么操作,只好像个捧着考卷请教老师的学生一样请教蔚兰。 “这是我儿子前几天送的数码相机,十几年来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傅校长不假思索地说,接着又琢磨到话里似乎有炫耀的成分,连连道歉。“我是想说我一把年纪了平常也没啥好拍的,正好这次比赛可以用来拍他,不过你知道如何调节那个变焦功能吗?” 傅校长又补充说:“噢,我儿子今天有份上台。” 蔚兰接过相机,报之以一笑,说:“我儿子也是。” 决赛的全程经过将在多个媒体渠道同步直播,此时守在电脑前的苏明,满心激动地说:“终于要开始了!” “还有半个小时呢!”唐磊搬着一箱酒水搁在苏明面前,拍了一下桌子,“别忘了你晚上要做暖场DJ,还不快去准备好素材?” “老板啊,让我看到阿星出场嘛。” “等会酒吧开张后我在大屏幕播放好了。” “欧耶!万岁!” “下一组,Star boy乐队。他们负责人茹小姐呢?” “在!我们做好准备了!” “你们主唱好像左脚受了伤,不影响吧?” “没有任何问题!” “好的,留意导播倒数啊……五、四、三、二、一、上!” ★★★★★ 五个少年伫立在舞台的中央。 然而,霎时间场内的灯光全部熄灭,随之是观众席上躁动不安。 这是,停电了吗? 台下的工作人员赶紧派人排查原因,检查线路看是不是超过电压负荷造成跳闸,否则无缘无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状况呢? 在黑暗中,星羿喘急的呼吸声透过麦克风特别响特别沉。 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 整个世界仿若与他断绝了连接的介质,不再感应到任何声音。 星羿闭上了眼睛,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他听见了疯子轻轻地弹起前奏,电吉他声音就像是酝酿中的光明要从黑夜里挣破而出,他眼前渐渐浮现出疯子的脸;接着他又听见敲击的激越鼓声,好比用力扑动的心跳,一次比一次沸腾,他眼前渐渐浮现出高佬的脸;然后他又听见贝斯低沉的音色,如同每一秒都在宇宙环绕的、源源不断的大气电波,他眼前渐渐浮现出小晔子的脸;最后他又听到灵动的钢琴声,音符宛如海洋里跃出水面的鲸鱼,发出渴望与万物共鸣的频率,他眼前渐渐浮现出肖特的脸。 从无声过渡到有声,周围的yīn翳逐一散去,麦克风的呼吸声开始减弱。 星羿仰起头,持续而震撼的声làng从他身体每个地方穿过,全场观众都在为乐队打气。 他看见了!他竟然看见了!看见观众举起手中一切能用来照明的荧光棒、手机、打火机等物件,看见整个舞台光影游弋,仿佛满天悬挂的星星投下一束束光芒落在了他的头上。 “你要相信,总有一天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能看见光。” 《星梦之旅》 这是一次无人的羁旅 这是一场未知的漂泊 围墙坍塌门牌脱落钟楼孤鸣 看过一树花开等过一树花落 Limited life,do you ever felt helpless 沿着漫无止境的荒芜 前方回dàng黑夜的嘶喊 遍体鳞伤岁月无声热血结霜 走过一重天堂迷失一个方向 Limited life,do you needed a shoulder to lean on For all times 直到对你思忆涌现 如同给我勇气的冠冕 披星戴月 再次昂首向前 探寻过沿途最美的风景 浮游过跌宕天际 伸手摘下了星屑 照亮那颗被孤独占据的心 不眠夜里 越过无数路程 曾想知晓永恒如何到达 你微笑着用目光代替回答 歌声中陪我归家 遥望天边最耀眼的晨星 汗已蒸gān 天已微亮 这是一次破茧的遨游 这是一场华丽的邂逅 ——婆婆,您觉得台上的人唱歌怎样? ——我的听力和视力都不太好使了,记忆更加不好使了。但是这孩子的歌声缥缈而坚定,是一把能让人深刻记在心里的声音…… ——我在这些好朋友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不打算现在告诉您,因为我想用音乐让每个人自然而然地感受到。 ——昨晚醉了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回到了band村。其实我们无需担心属于这里的音乐有一天会消失,因为每种音乐有它的周期,正如这宇宙从诞生伊始到形成如今的样貌都在经历着它的周期。融合,转变,再生。再看看我们这个世界,不管你走到哪一个角落都存在着音乐,万物生长,日升月落,年轮更迭,它都在。虽然无法握在手里,却时时刻刻包围着我们、牵动着我们,如同爱一样……我们热爱着音乐,等同热爱着我们的生活,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我在这半年里学会的道理。 ——哥,你又感受到了吗? ——我宣布,本届【全国乐队大赛】的冠军是—— ★故事未完待续★ ☆、番外1之朝阳 年少时追逐梦想就像朝阳下的奔跑,曾被风沙削磨过脸上的棱角,也曾被前方的花香吸引而加快了步伐;曾尝过汗珠划到嘴角的苦涩,也曾见过潜伏的种子冲破泥土,萌芽滋长;自出发的那刻起,感我所感,历我所览,不问方向,不问终点,不问归期,不问代价,只求同行。 ——题记 01 我有一个想法。 “我再占用最后两分钟。”班主任托了托那副度数颇深的老化镜,继续翻开密密麻麻的参考资料,争分夺秒地给学生讲解试题。“还有,班长,下课后到办公室拿新改好的试卷发了吧。” “好。”张一腾应道。 那年的他,是本市重点中学高二(14)班的班长。 如常的自习课,如常地在班主任重申了N+1次“最后两分钟”后,下课的铃声终于如常地聒噪起来。 “铃……!铃……!” 班主任依依不舍地离开他那充满成就感的讲台,就像戏剧演员不愿与他的舞台挥手告别一般,临走前还要故作健忘症复发似的检查几遍讲义,看有没有遗漏的重点难点。 好一个可爱的老头子。 如果换做平时,班主任前脚刚踏出教室,后脚还没迈开步子,台下早已一片怨声载道。然而下周的期中调研考来势汹汹,课后没有人敢搞小动作,外面过道上也不见喧哗乱闹,连跑去上洗手间的也寥寥无几。偌大的教室安静得只剩头顶上方的吊扇,发出不合时宜的嘎吱、嘎吱的转动声。 张一腾把书桌上一大叠写满解答公式的草稿纸塞进抽屉里,只留下一份校园社团申请书。 我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建立一个戏剧社。 嗯,听起来像个可笑至极的想法。 02 忘了在校团委的门外站了多久,忘了看着多少人进进出出。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他慌张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女生迅速往他手里塞进一张折叠好的jīng美小信纸。 什么?情书? 张一腾有点不知所措,虽说长期以来当面送过情书的女生不在少数,可这里是…… “啊~不要误会!”女生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羞涩,不自然的双手放在一起搓动。“学长可能不记得了,上次校运会你帮我们班几个女生搬过水……所以只是写封信答谢一下而已。” “原来这样……” “噢。学长,你要创办社团吗?”女生瞥见他双手怀揣的那份申请书。 “嗯。” “什么社团?” “……戏剧社!” “真的吗?我也好想参与哦。” “是……吗?你也喜欢戏剧?” 正巧,校团委的陈娜老师从里面走出来,因为张一腾是班长的缘故,彼此打过几次jiāo道。 “14班的班长,是不是有什么班级上的事务要处理?”她问道。 “情书”及时地藏在裤兜里,张一腾迟疑了几秒,非常郑重地把申请书递给对方。上帝作证,以他上升星座处女座的人格担保,这可是经过不下数十遍修改的终极策划方案。既包括如何体现社团的建立能丰富校园课余生活、提高学生审美与视野那种“缥缈主义”的,也有如何规划部门职责、合理安排组织活动那种“落地主义”的。虽然不一定有多少实践价值,但也是张一腾一字一句呕心沥血完成的。 陈娜翻看了一会,说咱们进去里面再详细聊。就这样,经过跟校团委的多番jiāo流,再到填写表格、等候评审、复核和找部门盖章等一系列程序后,朝阳戏剧社竟然奇迹地顺产下来。时至今日,张一腾依然深刻记得那个下午,当他从办公室帮班主任gān完活出来,远远看见同班的王馨和肥彬欢快地挥着校团委的审核文件,从教室朝他一路奔走相告的情景。 “一腾,看,通过了,咱们剧社通过了!” 关于取名这事,张一腾也经过多番思考。其一是希望能凝聚到对表演充满热忱的新伙伴,如朝阳散发出初生之犊的蓬勃气息;其二是寄予戏剧社一届接一届地传承下去,永不衰退。 创社前期包括张一腾在内共有四位元老。一位是隔壁班的智源,好歹混迹在文学社,编剧组jiāo给他来带领最适合不过。性格沉静的王馨负责打理社团相关的执行和运作,招新海报也是她用人情牌请来艺术特长生帮忙设计好。当张一腾和肥彬在校宣传栏张贴好巨型海报的那一刻,无可名状的使命感顿时油然而生,有股想对全世界高喊“我要大gān一场”的qiáng烈念头简直比海啸还要来得汹涌! 最后一位就是肥彬,然而这小子并没有gān过多少实事。此人就是传说中那种超级学霸,市内大大小小的学习比赛都有过斩获,每天恨不得生出两个分 身来学习,自然对社团没多大心思。只有张一腾私底下知道,肥彬的主动加入纯粹为了一个人,可以这么说,肥彬在学校除了学习吃饭洗澡睡觉以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屁颠屁颠地跟在王馨的身后。记得上学期王馨因为一次模拟考考砸了,一气之下将自己留了很久的齐肩秀发咔嚓剪成假小子头,第二天上学张一腾看见后忍不住笑话一句:“咱们班的冷美人怎么啦?别人不知情还以为你少女丧夫受了大刺激呢?”后来整整两个星期,肥彬没有和张一腾搭过半句话。 03 要知道,撇开那历史悠远但名存实虚的文学社,学校从没有开办过其他社团的先河,因此朝阳戏剧社的创立成为当时最轰动的大事件。更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所学生人数不到3000的学校,招新第一天的报名人数就已经超过150人。按比例来算,约莫20人里面就有1人前来参加,当中以高一的学生尤为积极。班上的同学夸张一腾年纪轻轻就“建功立业”,他内心好生喜悦,话到嘴里只是谦虚一笑说抬举了,社长又不是多大的官,饭堂吃饭又不给优惠。 这一结果导致招新的时间大大延长,也耗费张一腾他们更多的jīng力。 到了招新的最后一天,张一腾又看见上次在校团委门外送“情书”的那个女生。仔细打量一番,人有些娇小,皮肤也偏黑,还戴着一副无框近视镜,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可能是刚下课赶来的缘故,怀中还抱着几本练习册,说想加入编剧组。一见张一腾,原本洋溢自信的她瞬间极其卡通地掩起面,羞羞答答了一阵。 女生介绍自己叫谢靖仪。张一腾再问她一次喜欢戏剧吗?谢靖仪用力点了点头。顺利被录取后,她隔三岔五就主动请教一些关于戏剧的问题,张一腾无不耐心地给她解答。有时谢靖仪还会跑到他的教室,惹得班上那群女的一瞧她来就玩味地笑着。 “社长,你从小就很喜欢戏剧了吗?” “我爷爷奶奶经常带我去看戏,可能是潜移默化吧,家里也收藏着很多经典的中外戏剧书籍和光碟。” “你喜欢莎士比亚不?我最近在勤补他的‘四悲’、‘四喜’。” “当然喜欢,不过我看的第一部莎翁剧作反而是晚期的《bào风雨》。” “那我下次去图书馆借阅。” “这个月底有一出我很欣赏的戏在文化剧院巡演,我打算组织大家去看,当作社团首次联谊,你有兴趣可以一起来。” “一定会去的!” 张一腾仿佛从谢靖仪的眼中看到了光,一个社团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成员。第一次开动员大会,面对台下目光炯炯的社员,紧张的他霎时间组织不到语句,是她带头拍掌鼓励;讨论社团规划的时候,她会很认真地听取并发表意见;协助组织活动、搜集剧本创作的素材,难怪连智源都称赞“招了这么靠谱的人,看来我们可以早早退休了。” 对于戏剧社的发展,校团委硬要插上一脚,要求在本学期元旦前举行首次公演,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去筹备一出戏。张一腾欣然接受,毕竟这样也有好处,既能尽快调动起新社员的积极性,在戏剧中培养归属感;再者,让学校领导知道戏剧社人才济济,绝不是三分钟热度。 张一腾和智源周末连续熬了两天,最终合力将脍炙人口的《胡桃夹子》重新进行改编。作为一部经典芭蕾舞剧,歌舞元素必然少不了,张一腾认为演出效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尽量让社员们都参与进来。同时他另辟蹊径,在保留原著的童话色彩与故事张力的基础上,更注重刻画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使得更贴近在校青少年这一目标观众群的情感共鸣。故事里,珍妮最后克服恐惧与软弱,也帮助胡桃夹子成功夺回国土,从此歌舞升平,迎来光明。 记得在招新选拔上,有四个自诩为“四大才子”的男生特别让人眼前一亮,以搞怪跳脱的风格和默契的配合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张一腾为他们量身定造新的角色,担任反派猫大王的四大护卫,占了不少出彩的戏份。 最后一个难题是,社团由于刚成立所以没有申请到专门的排练室。眼下时间有限,为了确保进度,经过咨询后演员们都自愿放弃午休的时间,打算中午放学后躲在鲜有人去的实验楼教室,争取多点排练。 剧本、演员、道具、场地、时间一一确定后,所有人都兴奋得想立马大喊一声“Action”! 然而在实验楼的课室排练,不仅空间局促,而且还要时刻堤防校警不定时的搜查,一听到风chuī草动,就拉好窗帘隐蔽在视线盲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校警走远了,再接着排练,如同拍摄警匪片似的! 但也有一次被校警的“金睛火眼”识穿了,只好乖乖地被赶回宿舍。 “别垂头丧气啊,社长。”谢靖仪安慰道,“小警告罢了,还好校警没打算向上反映。” “你看,咱一行人一字排开地走着,像不像一群太子公主出宫游访民间?”“四大才子”的其中一人说道。 “可像了!”另一个女社员悄悄指着身后的两位校警说,“还有护卫跟随着,如果穿上古装戏服那就是《还珠格格》的派场。” “紫薇格格吉祥!” “容嬷嬷平身。” “哎哟找死,我要是容嬷嬷,当心第一个拿针扎你!” “我好怕欸,众卿快竭力护驾!” “哈哈哈哈哈哈。”张一腾被他们的打闹逗乐了,脑海里也不禁幻想出帝王南巡的画面。 “原来社长笑的时候也有酒窝。”谢靖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还挺可爱的。“可……爱……?”他突然gān咳两下,严肃地喊起她名字,“谢靖仪!” “啊?在!” “谢谢你们。” “谢什么?” “就是感谢你们不怕辛苦,愿意抽空来排练。” “是挺累的,要不社长你以后中午帮忙打饭当是奖励?” “那我一次岂不是要打很多份饭?” “我一个就好!” “为什么要帮你打饭呢?” “这样才可以节省时间出来排练啊!” “你还挺有热情的嘛。” “那当然!” 04 如果问我将来的梦想是什么,我想,最希望能够和志同道合的人跟着小小剧社全国各地四处巡演,在观众热烈掌声中度过每一天。即使是简陋的场地,稀疏的观众,被扣押的地铁上,各种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但依然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和这一群人推着装满服装和道具的箱子前往下一个城市,无所畏惧,一路奔走…… 张一腾如此想道。 他还开始觉得,谢靖仪这个女生挺有意思的。正当他对戏剧社的未来满是信心的时候,王馨告诉他要暂时退社。原来她母亲因身体患病动了大手术,现在她每天放学回去都要帮忙照料。那天中午,失魂落魄的她在饭堂差点把别人刚打好的饭菜给撞到了,幸好张一腾及时拉住她。 没什么比起家人的健康来得重要,因此无论是作为社长还是好友的身份,他都尊重王馨的决定。而王馨早前也为戏剧社争取到固定的排练室,以后就可以专心一致地投入排练,这已经是很大的贡献了。 “王馨,你认为……谢靖仪怎么样?”张一腾顺便问起她。 王馨沉默了半会儿。 “对现在的社员,我没有你那么了解……”张一腾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王馨打断他,“的确相比之下,谢靖仪比其他人更活跃,如果她愿意辅助你的话,就让她先顶替我的职务吧。” “我等会找她聊聊。”张一腾有些莫名的高兴。 吃完后,他又去阿姨那里多打包了一份饭带走。 “一腾。”准备离开的时候,王馨喊住他。 “还有事?”只见她嘴角微微动了动,却又一言不发。 “其实……我看到……”不久,王馨想了想,说:“你对朝阳有多竭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真的很为你自豪!一腾你是个有追求的人,不过一个社团的发展也必须建立良好的管理制度。目前为止社团的氛围是比较融洽,因为大家还处于对戏剧感到新鲜的阶段,等那股劲儿沉淀了才是朝阳真正接受考验的开始。你是一社之长,你就要比任何人做得更冷静,更周全,更有威严,更谨慎地走每一步。” “你的话有些严肃,不过我会记在心里的。” 05 果不其然,社团前期每逢例会和活动几乎都是满员状态,后来逐渐就有些人以又这又那的借口缺勤,甚至有些拍拍屁股走人完全不jiāo代一声。尤其“四大才子”在排练期间,好几次把张一腾惹怒了。天天迟到不说,小动作也多多,一会儿拿出小镜子,凹起造型来;一会儿“轰”的一声不见人影,溜到操场看球赛去了;一会儿相互耍起宝来,自以为很有搞怪天分;一会儿嫌弃剧本太闷,要擅自改动故事情节把智源气个半死。 双拳难敌八手,完全不受控制。 令他不解的是,谢靖仪也像换了个人。由于她和“四大才子”混得熟,张一腾希望她帮忙多做些思想辅导,维持好社团的运作。谁知她纵容“四大才子”在排练室专门堆放道具的小房间里抽烟,结果留下的一地烟头被指导老师发现了,经过详细彻查这几个家伙才迫不得已站出来承认错误,还连累戏剧社遭受严重警告。 过分的还远不止这些。 饰演珍妮的女生想更好地体验失明的感觉,排练的时候我教她用布蒙住眼睛。谢靖仪和四大才子无聊到什么程度呢?不晓得从哪里捉了只猎蝽一类的小黑虫,往那女生后背的衣服塞了进去,吓得对方惊恐地蹲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使劲地直抖衣领。 哧!掉落到地上的虫子被一脚踩扁,张一腾板着从没有过的怒脸。 “请你们几个——立!即!道!歉!” 听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王馨决定继续回社团打理事务。她上次在饭堂说过,不管怎样戏剧社她也有份创建,要是遇到难关一定义不容辞。如果她真的撒手不管的话,面对当前这一盘散沙换了谁都铁定焦头烂额。事实上,张一腾心中的bào躁快要冲破临界点了。 倒是之后几天,谢靖仪都不见踪影。后来索性派人过来传话,表示她要退社。张一腾思前想后,晚自修下课后去到她班上亲自找她谈话。 他来,并不是朝阳戏剧社多需要她,而是由始至终他都以为她是懂得他的,懂得他凝聚的那些心血、那些执着。曾经那么兴趣盎然的人,怎么会说抛弃就抛弃? 他想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 谢靖仪从头到尾低着头只望向地面,偶尔抬一下头,那局促的眼神左闪右缩,双脚不时往后挪一小步。良久,终于不耐烦地吁口气,把全部的话一骨碌地冲口而说: “你不会真的相信我对戏剧有兴趣吧?” “算了,我这人不爱转弯拐角……” “我呀,就是想追你才加入戏剧社的!” “可现在觉得真够消磨意志,拜托,你们当自己办的是国际知名剧团?” “说到底难道还不是因为高中生活苦bī所以才瞎折腾个名堂来玩玩?搞得那么正经八百gān嘛?” “我没劲了!” 决绝的话像是鞭子狠狠抽打着张一腾,毫无招架能力。他渐渐明白王馨的话,时间会过滤出真正热爱的人,若一个人并非真心实意,好比扔进不断加温的水池里,总会在某一时刻受不了浮出水面,连带冒出的水泡都带着压抑和厌烦。 只是,曾几何时她烂漫的眼神,无从防备地在他心底里dàng漾起小小的涟漪;曾几何时,差些认定她就是那个可以让他变得“无所畏惧”的人,可到头来…… “所以,隔壁班那个体育生比我主动且省事多了吧?” “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你……站住!给我讲清楚!” “不重要了!” 06 连带自傲自负的四大废物,经过所有人的一致同意,张一腾也果断地删除掉全部戏份。距离元旦的日子所剩无几,社员的热情也一天比一天锐减。 排练不到十分钟,就有人嚷着要提前回去复习,有的说学习负担重最近经常随堂考,有的说很久没泡吧打游戏了,还有的说没时间耍朋友了。社长,我最近好忙啊!社长,年底的天气特冷我感冒了!社长,我妈最近给我报了新的培训班,我怕…… 真他妈的讨厌。张一腾暗暗骂了句。 真他妈讨厌那种一天到晚在学校说自己忙、说自己事多。你他妈怎么不忙死、不累死,当初gān几把毛报名,你丫给老子出社会忙去!!爱读书爱到死的就捧着那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滚到茅坑扒通宵去!!打游戏打到生理不适的就去医院申请个永久chuáng位天天吊着盐水打到寿终正寝去!!这种没毅力又没能耐的傻bī们,就跟拉屎拉了一半说腿软,刷牙刷了一半说手酸的二百五一样,永远只想着坐享其成,遇到困难就只懂推三推四,一句没劲了就连同别人的付出也一脚踢开,害死了别人还嫌人家的坟挡住他的道。 这帮人光嚷嚷似乎还不够过瘾,有一个女生突然指着另一个女说,都怪XXX,能不能演好点,害我每个场景都要陪她反复排那么多遍,耽误宝贵的时间!接着互相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jiāo。 啊,来自重点中学的天之骄子!啊,好一群朝阳般的新一代! 又不知是谁说了句,本来高中搞社团就不可靠,真受不了! “那就不要搞了!”张一腾抢过话。 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后,仿佛呼吸停止般鸦雀无声。只见张一腾的眼睛灰霭而平静,是整个人可以塌下去的如释重负。他扬了扬手中翻过无数遍、残旧得有些折损的剧本稿子,轻轻地朝天一扔,大步流星地离开。 “你们解放了。I quit!”他撂下最后一句话。 忙?作为班长的他何尝不是要兼顾班级事务和多门功课,同时为了修改剧本台词、设计演员走位等甚至顾不得逃掉了多少堂“不记必挂”的解题课,包括自己最薄弱的化学课也落下。 累?多少次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得立马在教学楼和在另一栋楼的团委办公室之间来回奔波,更记不清开过多少次社团会议探索发展规划,把所有人的意见一点点汇总梳理好。 怕?难道他就不怕要是真的累到上医院挂水,随时会被老师和家长责备自己不务正业、分散jīng力? 原来,不是任何努力都会获得回报,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同一阵线,与你并指如刀杀出一条血路! 在得到几位gān事的理解后,张一腾解散了朝阳戏剧社,生活又重回到“平淡”。社团从成立到结束,时间短暂到根本不值得校史用一行半字来记载,也无可避免地沦为一些人的笑柄。所幸张一腾的成绩依然qiáng势,花费一番苦功后就顺利追上了之前荒废的进度,并和肥彬双双杀进年级红榜。 转眼到了高考,要是回想那一年考过多少张试卷、写过多少张答题卡、标记过多少重点范畴等诸如此类,现在大多早已经遗忘到好望角去了。只清楚记得所在的考场也是装着这种嘎吱、嘎吱转动的吊扇,临考前一刻他盯着头顶上方不停旋转的滚轴,猛地心生感慨。曾经的他也是这样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地、贫乏可陈地,起过风,但终究电功率受限,散散热,成就不了气候。 毕业那天,张一腾是最后一个收拾行李离开宿舍。 翻开储物柜的底层,他无意中发现了当初戏剧社用来宣传招新的海报样稿。想起那时对肥彬说过,老子贴了就一辈子都不撕下来;想起自己心中高喊过“大gān一场”;想起面试时人cháo涌涌的一百多人;想起自己差点站上舞台和最后独自望着台下一排空座位的失落……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日后的自己是否也会认为所做的这些可笑至极呢? 他用衣袖擦掉海报上的灰尘,撅着嘴咬了咬唇角,又把它塞回储物柜内,随后神情倔qiáng而漠然地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出宿舍…… 07 “吸气~~” “呼气~~” “好~~收~~” 当蓝牙音箱的歌曲播放完毕后,盘腿而坐的三人放下随呼吸摆动的手臂,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社长,我中途好像隐约听到你在叹气?”心柔担心张一腾没有找准冥想的方法。 “没什么,可能整个人放松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些往事。” “跟戏剧社有关的吗?” “是的,恍然间想起自己以前高中组建的戏剧社,那时候也排过《胡桃夹子》,可惜最后并没有如愿公演。” “原来这样。社长你这样说,让我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了!” “等一等。”疯子打断他们,他还在对演出的事情感到疑惑。“我听说今晚会有神秘嘉宾的演出,到底是谁?” 这时剧务正好过来打断谈话,提醒他们倒数五分钟就开始正式演出了。张一腾和心柔互通下眼色,装作要做最后准备溜走了。其实,张一腾自认为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帮上忙了。设备组一再检查过所有布景和道具,化妆组忙着给演员修容,演员一边化妆一边背记台词,后勤组密锣紧鼓的同时还自信十足地跟他说不要紧张一切很顺利。眼泪忽地滴落下来,他抬起手迅速擦去,不让任何人发现。 凡是过去,皆为序曲——这是《bào风雨》里的一句名言。 遗憾总是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成长同行,无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多么尽善尽美,所走的每一步路多么亦步亦趋。直到后来他明白了,昔日完成不了的戏,换个场地,换了批人,依然可以继续演绎。但是人生最可贵的不是避免遗憾,而是在自己人生上演的“每一幕戏”中寻找到志同道合的同路人,才能无悔地走过那无法重来的青chūn。 唯有心存梦者,生如朝阳,一路朝阳。 ☆、番外2之双生花 林雅音 “贱丫头!死骚货!你敢再去找那男的试一试!” “拉倒吧你,我就是骚,就算骚出味来也犯不着你管!” “你!他迟早毁了你!” “呵,难道你毁得我们还不够?” 林大岳就TM一疯子!当年他要不是净去做那些不法勾当,以致整天东躲西藏,就不会让妈在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没法好好治理,害她含恨而终。妈去世后,他的bào躁性格更加变本加厉,动不动就朝人大吼大闹。而且对我们也越来越有控制欲,手脚落下的疤痕全是反抗他的时候弄的。 所以,我恨死他,今生今世都恨! 摊上这样的人,打从生下来的那天起我已经认命了,我就是一贱女人,我的人生早被完全毁坏掉。现在我不过是和技校里的不良学生好上,除了姐姐这世上谁也TM没有冲我发怒的资格! “大军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鸟,在你之前有多少臭婊 子为他堕过胎你知道不?在这所破学校你要跟谁我管不着,也不爱管,但大军就没商量余地!你咋不学学你姐,就差那几个小时出生,她向来成绩优异,老师同学都对她爱护有加。而你自己照照镜子,越长越像个什么样?每天穿得花枝招展,涂红抹绿,你妈要是看到会有什么感受?!” “别TM找我妈说事!”样样都能忍,提及她就不能忍。“林大岳,你配吗?你以为你gān的那些龌龊事五只手指拎得清?” “你给我闭嘴!要不然我抽死你!” “抽啊!”一丝冷笑在我嘴角绽开,“哼,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怕爆出来。当年你手麻腿抖地跑回家,妈在房间里你一把跪在她面前,哆嗦得发不出一个音。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这么恐慌吗?因为你那天竟然去参与械斗,因为你……捅了人!” 我边说边将手中的化妆包狠狠地拉开拉链,霎时间如同皮开肉绽似的露出里面来。接着我又把化妆包翻过来,唇彩、眉笔、睫毛膏等哗啦一声全散落在地,只剩下瘪了的外皮看着毫无生气。 “不过你命好,警方在现场找不到目击证人,也没找到作案凶器,一宗命案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只是那天高烧的我并没有在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而是在门角听到一个杀人犯在他妻子膝下的窝囊忏悔!” “我——gān——你——丫——的——!” 话音刚落,林大岳就抡起qiáng而有力的手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粉嫩的脸蛋瞬间红肿一片。 “姐!”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我跟前的林雅诗。刚才我们明明确认过她在房间里专心温习才下楼争吵的,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她,并且在林大岳要对我动粗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扑了出来。而我呆在那里,看着她如同一朵弱不禁风的曼陀罗华,娇小的身躯因承受了一场冰雹的摧残,花瓣随之飘落了几片。 “爸,她有贫血经不起打的!”姐姐痛得咬着唇角也要说出这句话,要不然林大岳真的会把我打到休克为止。 我又再一次让她遭罪了。 天地良心,此刻我的内心正经历着千刀万剐。 姐姐叫林雅诗,我叫林雅音,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双生儿。 名字是我妈那苦命人取的。林大岳无亲无故,只读过一点书的她想了好几晚才把名字定了下来,生下我俩没几年就验出rǔ腺癌。我们家族的女人命都不好,瞧,我妈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我妈取的名字还真没取错,姐姐好学不倦招人爱,用一个古典气质的名词形容就是“秀外慧中”。相反,我天生跟寒窗苦读这种事情格格不入,人野心也野,门门功课都是低空飞过。可是正如我的名字,雅音,雅音,我的音乐底子就很不错。 姐姐和我最爱的花都是彼岸花。 这种花又叫石蒜花,有红色石蒜和白色石蒜。我喜欢红色彼岸花,学名叫曼珠沙华,姐姐喜欢的是白色彼岸花,学名叫曼陀罗华。人们自古常认定彼岸花是不详之花,直到后来我无意中看到这样一个版本: 世间原本只有红色彼岸花,为人们的执念所生,在huáng泉路上大片大片地盛放着,远远看上去活像炙热的烈焰在喷发,形成了“火照之路”。又因花香有魔力,当亡灵踏上此地,便能唤起生前的种种记忆。 亡灵要从huáng泉路渡过忘川河才能抵达轮回之地,然而无数亡灵因无法释怀前尘往事,终日徘徊在忘川河边哀怨不绝,诉说着生前的冤屈、悔恨或眷恋,如同曼珠沙华那火一般疯狂舞动的赤红,久久无法散之。 地藏菩萨得知此事后赶赴huáng泉,从手掌心里变出一粒种子洒落忘川河边,不消一会,一朵同品种的白色彼岸花浮出水面,倒披针形的白花瓣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只伸向天堂祈祷的小手,褪去几分尘世的风华,多了一分天然的超脱。 因人死后是脚尖点地,所以在忘川河上每走出一步,脚尖处就会生出一连串白花随即又破灭、消散,这是代表着一切执念从此如烟化去,使之忘却今生情缘直至进入轮回之地。 也有说曼陀罗华就是孟婆汤的药引,总之,自此以后天下间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彼岸花。 一个长在huáng泉路上,一个生在忘川河边; 一个教人生要热烈,一个教人死应忘怀。 有时候我想,姐姐和我就是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总能轻易地咽下命运带给她的苦难,在外婆和母亲死后,她成为这个家族最年长的女人,毅然地担当起照顾家庭的责任。有一次我们跟着农村的妇女到水沟边摘野菜,结果贪玩的我一个人跑到深林里被野蛇咬到腿。那时真的以为就这样见爱因斯坦去了,当姐姐找到我之后,二话不说地背起我出去找医生。 “老天爷求求你,我愿意把我的命和妹妹jiāo换!”姐姐祈祷说。 幸好那条野蛇没什么毒性,姐姐才把我这条命捡了回来。她外表柔弱而内心坚韧,身上总是徐徐地散发着淡然清香,有种给人予心灵愈合的力量。 而我的人生字典里却只有大写的八个字:爱憎分明!眦睚必报! 那天夜晚,我给挨了大耳刮子的姐姐涂药油,两个人坐在屋子外的石阶上,姐姐问我:“既然那么恨爸爸,为什么还要挑大军这类人?” “想挑就挑呗。”我说。 “不说我也猜到。你骗不了我的。”姐姐深深叹了一口气。 亲爱的,我们果然是在同一个胚胎里孕育的。 仰望着夜空,星光稀疏得像偷拍的镜头一样模糊不清。在很多年以后,我回顾我这一生,依然是绚烂如那大红的花,红得妖异、红得凶讹,红得触目惊心,如火,如血,如魅。如此极致,多半也是活得哀苦。正如那一刻我对姐姐说,我想我活不长了。 活着太累了。 “这叫什么话?”姐姐命令我吐口水,“我们是同生同长的双生花,你讲这些歹毒的话要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反应?” “好啦,是我乱说。”我嗤地笑了出来,对她文绉绉的口吻只好皱了皱眉头回击,又说:“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只信眼前!” “雅音,在小城经常可以见到种植曼珠沙华,但很少见到曼陀罗华,改天放学后陪我去郊外找找呗。” “领命,姐上大人!” 《倾城》 红眼睛幽幽的看着这孤城 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 全场为我花光狠劲 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 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 霓虹熄了 世界渐冷清 烟花会谢 笙歌会停 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我15岁就开始在一间叫“夜瑟”的清吧驻场,常常不厌其烦地反复唱着这首许美静演唱的粤语老歌。白话大多有种意犹未尽的独特意境,尤其那份词写得更像是文学小品,往往要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才突然听懂里面起承转合的音韵和情感。反正我只唱我爱唱的,管台下的听不听得懂。 我唱完歌到卫生间补妆的时候,一个牛高马大的男生带着几个染发的小毛孩,把我死死堵住并大声问道:“你就是那个相当有名的林雅音吧?” 那是当年我第一次认识大军的场景。 我的下巴被他捏住,耷拉的眉毛才补了一半这使得我十分不慡。你丫的有病是吗,没看清楚这里是女厕? “道上人称大军就是我。”他拍拍胸脯壮着胆子宣布道,“林同学,打从听说你转到我们学校起,本大爷铁定心要追你了。” 我故意抿着下唇装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看着他,这场合老娘还不想撕破脸,姑且瞧瞧这小子耍什么花样。 “但我听说你身边可多女的围着团团转呢?” “她们都是过眼云烟,哪儿比得上你。” 果真是一个情场老狐狸。 我似笑非笑,从包包里抽出一根烟点燃,贴近他眼角喷了一口烟圈,学着《jīng武风云》里的舒淇回答他:“那等你那些烟散了再说吧。” 大军他家在咱们学校的门口开小卖部,从零食批发到文具杂货应有尽有,如果你认为这样一间小店铺毫无作为,那可大错特错了! 学校什么最多?人最多! 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天听到他妈妈边按着计算机记账边念叨:“学校好好的组织什么chūn游,害我一天少赚了两千!” 一天!赚两千!如果没有chūn游,盈利额会是几个千? 我读书少老天可别骗我,这种铁皮搭成的小店都可以发家致富,真是完美感受到来自这个资本世界深深的恶意。果然零售行业最赚钱,平时他家开着那辆进口路虎过来开店,晚上收铺又悠悠地开走。想去哪儿玩,他也会载着我去。而且搭上他之后,每天保管有吃不完的零食,的确慡翻了。 大军对我展开死缠烂打的攻势,偶尔也会拉我到小卖部坐坐。久而久之,我和他妈妈相处得还挺融洽的。 说到他妈妈也是不平凡的人物,大军不足一岁爸妈就离异了,他妈妈一泡屎一泡尿地把他拉扯大。年轻时还拥有什么五台山霸王花的外号,据说曾经有个傻愣子不识好歹想猥琐她,被她一个电话召来几辆面包车的人,把那孙子当街打到肋骨断了两根。 大军的猛烈追求间接令我在学校一带的知名度更加响当当,能被不良学生的头儿宠着,谁还敢欺负老娘我?况且只要我说想买名牌包包、名牌护肤品、新季cháo装等等,一叠白花花的钞票绝对比银行ATM还要快就搁到手里。 我承认打一开始是夹着私心的。 即使姐姐经常劝我放下对林大岳的怨恨,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肮脏钱能不要就绝对不要,在这点上我们姐妹俩达成一致的共识。所以我在酒吧唱歌,姐姐空余时间会做家教赚取生活费。现在不同了,姐姐去年高考失利选择复读,我不能让姐姐老是操劳而影响学业。 时间久了,我也渐渐依赖起大军。 我深知一旦对这种人沉沦,注定是飞蛾扑火的下场。然而我无法控制自己,或许是成长里始终缺乏来自壮健男性的见证与守护,那种如同巨伞般能把一切风雨遮挡的守护。 只有姐姐的爱,是不够的。 那天周末和以前同学聚会完、喝了点酒的我甩着小吊包,轻车熟路地走到小卖部。大军妈妈正在点算货存,一见我立马亲昵地问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就像jīng神错乱地放开喉咙兴奋叫道:“阿姨,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吃你儿子的!”当时大军正在里面喝汤,听到我这剽悍的喊话,一口老火汤差点喷了。 “臭球!” 我和大军之间的恋情发展得顺理成章。在姐姐挡下那一巴掌后,林大岳没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反正一年到晚他也没几天在家,母亲去世好几年了依然死性不改地搞那些见不得光的旁门左道。按他的话说自己身无半技,桐油罐不装桐油还能装什么? 带球截球,俯身掠过内线,如láng的眼睛看准时机便高高跃起投了出去。 篮球在框的边缘转了半圈,反弹出去,没进! 我立马双手翘着:“再不进以后别叫我小媳妇。” 这场比赛的最终结果是56:59,大军队稍胜。我把擦汗的毛巾递给大军,他的球艺中等,但采取进攻时爆发力不错,小腿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跳起来还露出一小截腹肌。我缩缩肩膀,这要是被他撞一下得有多疼。 大军换了件gān净T恤,作势要搂我,被我一手推开:“臭死了。” “小媳妇,这叫男人味!”大军一脸委屈状。 我骑上他的自行车,示意他快点跟上来。不是说要追我吗,快追啊! 大军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说:“这可不追到了吗,不过早知道追你这么累,当初追你姐好了,反正你俩长得像。” 我一把跳下车,往前走了几步后又返回朝他踹了过去,疼得他求饶命。 “嗷,好啦,还是喜欢小媳妇你这性格多点。” 活该,谁叫你敢打我姐的主意! 大军过去扶好他的自行车,等我坐到后座,再骑上去快速踩动起来。 怒气消去后,我把手搭在他腰间,听他和着风说:“小媳妇,最近有个什么大型选秀比赛在隔壁县举行,你要不要去参加?” “我上去gān什么,做评委吗?”我臭美道。 “奖金很丰厚,还有机会签约当歌手呢。” “好啊,老娘当歌手后果断劈腿,看你还敢不敢跟其他女人搞暧昧。” “自从有了你,我早就把那些烟散了。” “你心中有数。不过什么选秀都黑得很,我这人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唱歌还是免了吧。快,现在载我去夜瑟。” 我在夜瑟结了上个月的工资后,撇下大军一个人跑到文具店。我把包装jīng美的礼品盒塞进包包里,过了一会,忍不住又打开瞧瞧。 装的是一支专门订制的刻有彼岸花图案的钢笔。 很多年前,我妈送过一支给林大岳,他视之如宝。可是后来丢失了,今年林大岳生日,姐姐提议和我各出一半钱再订制新的当是礼物。既然是姐姐的心意,我也不好说什么。 当我回到家里,推开姐姐的房间门,发现她躺在chuáng上满脸憔悴。不祥的念头划过我脑海,手里捧着的礼品盒顿时落地。 医生说,姐姐患上rǔ腺癌,已经属于2A期,伴有淋巴结浸润,必须安排住院接受治疗。常听说,5%~10%的rǔ腺癌是家族性的,如有一位近亲患rǔ腺癌,则患病的危险性增加3倍;如有两位近亲患rǔ腺癌,则患病率将增加7倍。可是姐姐才不到20岁,她还要考大学,凭什么中彩票头奖的几率也让她遇上? 呵,多么狗血的八点档影视剧情。 林大岳总算赶回家,他又联系了好几家医院诊断,结果确认不是炎症或者纤维瘤。rǔ腺癌是复发率极高的癌症,这意味着我们家庭将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jīng力去迎接这场持久战。 我想到了那个选秀比赛。 这件事我瞒住任何人,海选那天早早起来买了两个肉包子出门,独自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到隔壁县城,再转了一趟摩托车才到达现场。 填jiāo了报名表后,我坐在休息室等候安排。这时,有一个女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旁边有个人马上认出gān喊了一声:“周汶希!” 周围的人也骚动起来,我暗想,不就是某家千金小姐至于那么激动吗?老娘我从小混迹七大街八小巷,什么场面没见过?我扯了扯嘴角,抬起头正好对上周汶希那双傲慢无人的三白眼。 我顺利地从海选预赛一路晋级到分唱区集结赛,而且人气旺盛,还有歌迷坚持每场举着灯光牌前来支持。 直到看了新闻发布,大军才知道我偷偷报名参加了音乐选秀。他说,现在我的网络投票势头很qiáng,当然那个周汶希也不相伯仲,有乐评人预测我俩将来必定杀到决赛进行一番龙虎相争。 杀他个大头鬼杀,最讨厌这种媒体,有事没事捏造一通博取眼球,要是对方看完真把我当假想敌,岂不是害我惹麻烦上身?下次要是敢给我乱编什么桃色绯闻的话,非削他们脑袋不可! 我又故意皱起眉头装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问大军:“那你觉得,谁唱歌动听些?” “当然是小媳妇你啦!”大军回答得利落gān脆,看来早有预料我会问这个问题,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练习了数十百回。 “听你的歌好像会上瘾那样,一举手一投足像极了一株有毒的花。对了,就是你平时说的最爱的那个花。悲伤仿佛渗在花粉里,飘落到每一个角落。” 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什么有毒什么上瘾,你丫说的是罂粟花吧?” “不不不,是那个……一时忘了,我这人没文化嘛,反正小媳妇你就一让人上瘾的东西。” “你丫才是东西!” 可笑的是,周汶希还真把我当作了竞争对手。在新一期比拼才艺的环节中,她获得了全场最高分。下台后,还故意和另一个跟班女选手经过我的化妆间,三白眼翻了又翻,跟那女的说:“学院出来的果真不一样,接受最正规的声乐培训,跟酒吧里搔首弄姿的区别好明显哦。” 我不跟她计较,真心的。我qiáng装出无辜到甚至白痴的表情冲她笑了笑,目空一切地走出了化妆间。 可能我真没啥演戏天分,也可能我这种表情只适合对付大军那种无脑男生,周汶希误以为我蔑视她,暗搓搓地一声低哼:“这种低下货,扑打多少粉底依然会透出土气。” 如果这也忍,传回小城老娘以后还有面子混? “也是。妹妹我这不还没到脂粉抹面的年纪嘛,不像汶希姐您要拼了命去遮盖天天夜生活和纵欲过度得来的暗斑,至少我有这纯天然的皮相。当然,也有你没有的……人气!” “你!!!” 当时那股硝烟味可想而知,周汶希的跟班想要打圆场,说有好几个粉丝来到后台要和她们合影留念,不如先过去? “别烦我,我不去!”周汶希正气上心头。 “去嘛!”跟班女好心相劝。 “那些人吃完jī蛋还非得去见下蛋的老母jī吗?” 哟,居然还会借钱钟书的话来显摆一下自己有文化。我冷笑一声,yīn声怪气地缓缓说出一句:“是啊,你就一老鸨嘛!” 我和周汶希的针锋相对日益白热化,那些媒体更是喜闻乐见天天夸大报道。在一次户外访谈的节目录制中,我和她的粉丝甚至为争夺C位的事情大打出手。我懒得理会这么多,反正事已至此,只会越描越黑。 一有空余时间,我就去医院陪伴姐姐。她的左rǔrǔ晕区的皮肤因为有凹陷,为了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她听从医生的建议实施了局部切除手术。对于任何女性而言都是最痛苦和艰难的一件事,但姐姐却毫不犹豫地坦然做出决定,或许是当年母亲耽误病情的惨痛教训刻在了她的心里。目前配合术后第一期化疗,身体指标尚算正常。她在病chuáng恢复意识后,还不忘再三叮嘱我也尽早去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确保健康状况。 林大岳打算之后让姐姐转到地级市的大医院治疗,钱,还是钱的问题。不过不要紧,只有我赢了选秀比赛的冠军,可以获得巨额奖金和一辆豪华商务车呢,变卖掉后继续供姐姐医治。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场灾劫就像从天降临的核导弹迅即投下,并且爆炸后的蘑菇云携带着致命辐she,覆盖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这件事是后来经过一番梳理才大概搞清楚来龙去脉。 那天,始作俑者周汶希为了耍yīn招,事前收买了执行导演把所有参赛者都聚集在一起说有很重要的安排,而她自己就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要上卫生间。实际上,她悄悄跑到女生化妆间。因为严重贫血的我每次演出前有先喝杯红枣水的习惯,保证上台劲歌热舞有足够体力。她竟然想到往我的水杯里放进混有致人昏迷成分的违禁药片,好让我喝下后jīng神不振、表现失准而被淘汰! 执行导演没完没了地说着无关重要的事项,期间我突然收到了大军的电话,说他已经混进电视台正在一楼搭电梯上来。我怕他会闹事,所以不顾一切中途离开。执行导演也只是周汶希的一枚棋子,不知道她要施诈的对象是我。 见到大军时他一脸愠怒,手中捏着本娱乐杂志,大大的标题写着我和某某监制共度晚餐还到附近酒店开房的花边新闻。我担心人多口杂,一把拉大军到我的化妆间里去。周汶希听见有动静,急急忙忙地把水杯放回原处,自己躲在化妆桌的底下。 进来后我关上门,面对大军的质问我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多大的事,用脚趾头想也想到是狗仔记者无事生端,这你TM也信? “林雅音你少在这儿装纯情无辜!我本来是不信的,刚才我命几个小弟把那监制捉起来bào打一顿……TM的都给我招了,是你先勾引的人家。” “你……你把他……”我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我招了,确实是我约那监制在先,也故意在他面前放低姿态,因为我需要更多的上镜机会!可我还不是只想赢这次比赛我想签约我想红,他居然找人打了人家,那我丫以后还有个破机会? “你闹完没有?就算是我主动的,我也根本没有媒体添盐加醋写得那么不堪,你以为我单纯为了钱吗?” “不是为了钱……你妈bī当初和我jiāo往还不是为了钱!” 扎实的一拳重重地捶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当时的我心慌意乱,大军也情绪失控了。 我打开了化妆间的门,使劲推他出去,此刻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大军不依我,我俩就在那厉声互骂,幸好后台没什么人经过。 “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偏不走!你心虚吗?” “你走不走?对,我就是贱,我就是浑身有毒,所以请你别再纠缠我!” 周汶希没有料到我会回来搅乱她的如意算盘,估计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逃出化妆间,害怕等会被发现她在这里鬼鬼祟祟,识破她的yīn谋。其实,整个化妆间特别宽大,分成好几排间隔,足以容纳二三十人,所以压根没那么轻易看清里面藏着什么人。 按照后来的事情发生推算,周汶希应该是一步步挪到对着大门的位置,心想趁着我和大军正争执得起劲,只要找好时机,弯低身子一口气冲出去,即使我们看见有人,也来不及看清楚是谁更别说拦住她。 我把大军推到距离大门约一米的地方,不断朝他拳打脚踢,扯头抓脸。他一开始不作反抗,渐渐被彻底惹炸毛了,只听到“我去你妈bī”的我仿佛感觉到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推开我。于是,穿着8寸高跟鞋的我毫无防范地踉跄几步重心朝后倒去。当时心想要是有一把利剑抵在我背后的话,力的反作用绝对能够将我贯穿到底。 啊—— 力竭声嘶的一声惨叫,吓得大军面色发白。不对,准确说他不是被叫声吓成这样子,而是因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我背后发生的悲剧。叫声也不是我喊的,而是周汶希,我倒地的一刻也感应到后背有东西,不是利剑而是一个柔软的身躯,我所受的力全部卸去才得以用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但我背后的周汶希就倒霉透顶了,人算时间她算时间,偏偏算在我正好被推的那一刻冲出房间,就这样我们两个撞到一边去。当我转过身,只见周汶希用手紧紧按住额头,鲜血从她的指缝流出,坚硬的化妆桌尖角还残留几滴触目惊心的血迹。 啊—— 啊—— 啊—— 我的额头—— 以前的我从不爱八卦,但也知道周汶希的父亲在小城是多么有权有势。她还有个暗地里jiāo往的凯子,名字叫陈世鑫。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虽然没多大能耐,不过拿他和大军比的话,那后者真的顶多算条狗毛!听说周汶希的额头缝的针数不多,只是伤口不浅日后很大机会留下疤痕!更何况她这次不得不退出比赛,原本事前已经谈好的经纪人合约也huáng了…… 当时周汶希倒地后从身上掉落一瓶违禁药,让她百口莫辩。所以周汶希的父亲也没做出什么凶狠的举动,在我们赔偿相关医疗费用之后似乎真的不了了之。 然而直觉告诉我,坏事情即将接踵而来。 林大岳建议我尽量少出门,还悄悄帮姐姐转到另一家医院。那天姐姐准备开展第二期化疗,我忍不住要陪她去办理住院手续,结果大军也来了。 好些天没见过他了,心里竟莫名有点激动,明明长着一副很难说出哪里帅的脸。 他一见我就用力拉起我的手,说刚刚从小弟那收到风,周汶希的凯子一直想找我和他算账,得知姐姐今天来住院,已经派了一班人到医院捉人。 我就知道没那么善茬:“我林雅音一人做事一人当!” 谁知,姐姐把我推给大军,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快走!你们赶紧离开!你以为你出事家人就会安心吗?” 我纵然不愿意丢下姐姐一个人,但也不希望连累了她。大军接了个极短的电话,然后跟我们说:“人快到了,我们抓紧时间。” 刚下楼,就远远看见一大堆人马抄着家伙从医院正门追来。大军说他先引开那帮人,而我趁机会从医院的后山方向逃跑。 那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他。 分开之后我拼了命往隐蔽的道路狂跑去,可是忘记吃早餐的我体力消耗得特别快,已经有人快追上来了。 我走到废弃工业区的一间破房子里躲起来,肺部缺氧加上环境闷热,我的视线突然黑了下去,两腿一软倒在地上了。 我的潜意识里清楚自己处在昏迷状态,可怎么也无法撑起jīng神来。双腿好像还在不听使唤地疾走着,然而每跑一段路就更虚弱,更无法发出指令停止这种机械式运动。我似乎看到小时候模样的姐姐也在前面跑着,周围环境变成了我曾被蛇咬过的那个深林。我对姐姐说,我不想再跑了,真的没有力气了。姐姐还是牵着我的手命令我跟上她,“快点走,保住了命才有能力救我!” 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姐姐终于停下来,回过头微笑着对我说:“你忘记了吗?我们是双生,你的命不好我拿我的和你jiāo换。”还没说完,我就看见她幼细的脖子被一条大蟒蛇的蛇身紧紧勒住,好不容易崩出一句:“救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应该怎么救? “找爸爸……” 不,我不找他! “听见没有……我叫你……找爸爸去!” 不要! 我大喘一口气,终于从梦中惊醒过来。外面已经是huáng昏时分,我翻出手机看时间,显示的是第二天的日期,也就是说我因为贫血昏迷了整天整夜! 手机上还有几十条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大岳。 我立即拨打过去,好,我找他,只要姐姐那边没出什么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然而很不幸的是,电话那头的林大岳指责我一顿后,说出了一件让我今生今世都无法释怀的事! 姐姐被他们绑走了! 我浑浑噩噩地听着,泪水浸满整张脸。昨天有人在医院错把姐姐当作我捉了回去,陈世鑫找不到我恼羞成怒,林大岳也确实没我的行踪。于是就在今早,他们开车到小城中心的步行街,从车窗里伸手朝天扔出一大叠照片,很多人跟着哄抢,弄得街上一片láng藉。 我把手机远离几十厘米,很快就看到林大岳发来的照片——全是姐姐的半身luǒ 照! 每一张姐姐的表情是如此痛不欲生,受尽凌 rǔ,尤其嘴角的瘀伤和rǔ 房切除腺体后的那条大疤痕在这种像素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为什么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就能对一个尚未成年、经历悲惨的女生做出禽shòu不如的恶行? 我像jīng神崩溃似的在废屋里狂躁不已,我要去杀了他们! “你不要冲动!”林大岳警告我,他说我现在出去又能做什么? 三天,三天之内,他保证一定能把姐姐平安救出来。我只需要继续留在安全地方等候消息。 这一次,我相信了他。 结果他真的做到了。姐姐回到家的时候,我想过去抱抱她,可是我看见她眼里噙着泪水,衣衫破烂不整。我不禁蹲在地上,抱着头哇地大哭声来。林大岳跟在姐姐后面,我发现他的左手少了一根手指…… 姐姐将自己困在房间里大半个月。 不去复诊和化疗,医生开的药也没服用过,我很是担心她的病情。除了在家里守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包括向她忏悔。 百无聊赖时就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发呆,仰望着明朗却无星的天空,想着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看到的星空永远是式微的呢? 多年后,我遇到一首歌曲名字叫做《时光逆行》。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多么愿意抗下所有的罪孽。原来亲眼目睹最爱的人遭罪,比起自己去承受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除了姐姐,只有大军曾经骑车接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陪我在石阶上聊过天。 他的小弟说大军那天也没有被捉走,之后有人传出大军死了,是在夜晚开车逃跑到别的县时被一辆失控的重型货柜车当场压死的;也有的说是周汶希父亲把他偷偷做掉,再发布的假消息;但也有人说是他那有本事的妈妈把他搞到其他地方去了,没多久他妈妈也关闭了小卖部,谁也再没见过他们。 我多么一厢情愿发生的是后者,即使这样也不会减少我的罪恶感。 不管怎样,这一生,是我毁了他。 时光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以前总说我这人铁石心肠,眼睛从来没红过,而今夜他却看不到我正在为他落下多少泪水。 除了哭,我林雅音TM的原来只会哭。 林大岳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时间,不过他走之前说过,有一单大买卖找上他,只要顺利就会获得大笔酬劳,甚至还清姐姐的费用。 他说,这么多年是他亏欠我们,他一定会好好补偿。 姐姐,不恨了,只要一切好起来,我真的不再恨了你说好吗? 老早听说小城有个叫band村的防空dòng,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有不少青少年聚集到那里,我对那地方仅有的印象是那一带长了无数的曼珠沙华。 我去了那里,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进去band村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戴上面具,我在门口拿着负责人递过来的面具,只觉讽刺得耳根发热。但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出的微弱音乐声,音乐的力量如同神之力,轻巧越过所有防线,直达人的心灵,抚慰着生命中的各种曲折悲欢。 这样一群人我是真心羡慕的。 走出防空dòng后,我在路上随手摘下一朵曼珠沙华。 我将花做成标本夹在日记本里,天真地相信只要封印起生命中的地狱之花,那么故事的尾声所有不幸的记忆也会永久地被一一埋藏。 9月21日,那年秋分来临的前一天,自首的林大岳被判处服刑十年。 ★★★★★ 阎海 古人有云“仇深似海”,如果要问我心中的仇恨有多深,大概就如海一般深。 父亲死后,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终日留在他的画室里花大量时间去画画。没日没夜地画,天昏地暗地画。 直到有一晚我出去大厅倒水喝,看见母亲的房间门没锁好,她当时双手抱着父亲的画作蜷缩着躺在半边chuáng上,熟睡了还在眉头紧蹙,泪水渗满了枕头。于是第二天醒来,我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画作,从此连画笔也不再碰。因为无论我的技术水平怎么提升都达不到父亲的高度,他成名后获奖无数,而我临摹的算什么玩意,反倒让母亲触景生情。 后来,我爱上了音乐,爱上了摇滚。没日没夜地听,天昏地暗地听。 多年后,当我听到一个少年用音乐诉说他的寂寞,诉说他无人相伴的过去,就像“星星的孩子”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独自闪烁。从那一刻起,我有种冲动很想一辈子保护这个少年,如同保护幼时的自己。 小时候我还学了点拳击招式,然后跟着校里的不良学生为伍。其实内心不知多厌恶这些人,只是为了多打听父亲当年的事罢了。只要人不犯我,基本不会参与打斗,打可以,我们学校有个不成文规定就是不得使用武器。就像《热血高校》里的泷谷源治,赤手空拳也能把对手打出牙血。 母亲对我的情况忧心忡忡,但在人前总是一副行若无事的神态。只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告诫我说,她白天要上班谋生,回家还要照顾我和患了脑退化症的奶奶已经很是劳心劳力。我做什么都行,但犯罪的事绝对不能碰!否则不配再做她的儿子,父亲在天之灵也以我为耻! 人走过的路,多半是性格上自找的,嘴上却怨天尤人地说——这是我的命啊! 这才是活得讽刺。 因此,我从不埋怨自己的人生。可是父亲呢,他又有什么错值得这个下场? 胡作非为的事绝不能碰,是我唯一能答应母亲的。 我的身上经常挂着伤,但我不会去纹刺青作遮盖,所有的伤疤都是证明自己努力活着而留下的痕迹。长大后,有个全身描龙绘凤的大哥把我的兄弟打伤了,我去保人时评价过我说:“小伙子,你长得够冷的,可惜样子还不够狠。出来混必须要凶过牛鬼蛇神,才没有谁敢欺负你。” 我未置一语,冷漠有时是最好的保护色。 心里却是在冷笑,因为前两周这大哥被令人闻风丧胆的混混头儿魏奇打到住院,早在小城传得沸沸扬扬了,还有脸对人指三道四。吸完那根烟,我扔掉烟蒂后跟他说:“我来帮你出气吧,一笔抵一笔!” 我真的就单枪匹马去找魏奇了。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接触过,也不太了解魏奇的底细。我做人宗旨只有一字诀,那就是——勇。 魏奇在清吧的后巷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手下。我拦住他们的出路说我要和他单挑,魏奇竟然慡快答应了。他的拳头特别有力,出拳敏捷,收拳利落,丝毫不落下风。但他毕竟喝了点酒,脚步稍有不稳,我故意晃来晃去扰乱他的注意力,找准了机会狠狠地一脚踹向小腹部位。就在我差点打倒他的时候,他的两个手下出尔反尔从后袭击我,痛楚使我的体力涣散单膝跪了下去。 本以为这次死翘翘了,就像街机里血量清空的boss等待着最后的一招绝杀制裁。谁知魏奇命令手下退开,他伸手扶我起来,问我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我说出原委,他听完思索了半会又问,有没有兴趣跟他混。他赏识我的身手、胆量,当然还有仗义。 就这样,我反倒认识了魏奇,并且一步步成为了他最得力的帮手。因为我比起其他人做起事来除了更有效率,也更有头脑。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小城,不过是一群年少气盛、自以为是的土流氓,目光短浅又办不出什么大事。我怂恿魏奇开酒吧,有了资产兄弟才有钱赚,天天喊打喊杀的都不过是脑袋只长毛的傻缺。 Hamlet开张的第一天,我一口气把在场所有的人全喝趴下。我不是轻易能喝醉的人,只是包厢的KTV音箱混响还没调好震得我头痛欲裂。最受不了的是有个老女人,OK,年纪也就比我大一圈而已,谁叫我年轻呢?qiáng灌我喝下半打酒不说,还要我和她对唱不知哪个年代的土味情歌。 我借机溜到洗手间去,没料到她也跟在后面,撩了撩她那半透明的黑色蕾丝衫,把我bī到了墙角。 她那自称34B大凶器快顶过来的时候,我浑身打了个冷颤。慢着!难道我阎海还会被人反过来壁咚?她嘟着那丰厚的香肠嘴说:“帅哥,要不要慡一下?” 我面瘫地注视着她:“阿姨,我,不,喜,欢,胸,下,垂,的!” 然后,我当场就呕吐了。 跌跌撞撞地,我在神志半醒半醉之下离开了酒吧,打车到防空dòng那边去。band村里头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乐器留下,但我不管,自己一个人对着石灰墙放声飙歌。酒吧那些胡唱乱喊的粗汉老鳖懂什么是音乐?我才不要再过操蛋的生活!我才不要献身给胸下垂! 从防空dòng出来,我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上,路灯将我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走不动了就靠着一堵高墙伏下来抽烟,想着这附近还会不会出现人注意到这忽明忽灭的火光。 10岁那年我第一次喝醉,也是这样醉倒在街头,结果因此遇见了那个少年。 回想起那次也是被几个混混灌了好多酒,他们说把手上这瓶chuī了就从此是男子汉了,加上这么久一直没从这些人身上打探出一星半点父亲当年被害的真相,心头满是迷茫,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他们也不管我的死活。 我犹记得自己好像不停在说着胡话,有时会大叫起来,叫得很凄厉,但很肯定的是我没哭。当我第二天醒来之后,准确地说是被一段段清脆的吉他声唤醒的,发现自己睡在陌生人家的沙发上。 房子面积不大,也没多少家私,显得十分简约。我起来走出两步就可以看到屋外的空地上,有一个年纪和我相若的少年正在专心弹奏着beyond的《灰色轨迹》。 他回来后我问他这里是哪里,他的态度比我还要拽得多。再问他要什么作为回报,他也说不需要。后来我留意到他给我换了件上衣,是纯白衬衫,我问他:“镜子在哪?我想照照。” 我一向很少用任何白色系的东西。看着镜子的自己,忽地想起自己曾经在父亲作画的时候偷偷捣乱,一不小心被颜料洒到当时穿的白衣服上。父亲不仅不帮我擦掉,还用画笔蘸了点颜料在上面又添了几划。他教育我人生就像白布,需要靠我们的双手去勾勒出色彩。我说人人都喜欢彩虹,如果我更喜欢黑色,那样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描绘的画很难看?父亲笑了笑说怎么会呢,这世上没有不好的颜色,只要配搭得好任何色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你要懂得珍惜你手上的画笔,让它知晓你的内心,心中有爱就算是黑彩虹也能给人予光明。 于是,那天回家后我又重新执起了画笔,我画的画连魏奇也欣赏,还放心让我在Hamlet设计很多涂鸦图案。我不是没有邀请过那小子来酒吧玩玩,只是他坚持声明自己不沾酒,好学生嘛多半这么无趣,不像我已经跟学校在办理退学。 冷冷的风,将我没顶。 方才回过神来自己还在这堵直挺挺的墙上,站又站不起来,酒气不时上涌又让胃难受。这夜看来是不会有人来的了,不妨依靠回忆支撑多一会。 魏奇将Hamlet的管理权全盘jiāo给我后,母亲见我踏实了点才勉qiáng安心下来。两年前她回去上海工作,在一个老朋友的旅行社从低做起。而且父亲留下的旧居长期委托中介用作出租,现在那家人要搬走了,顺道回去打理一下。 这些年,她养的花花草草陪伴身边的时光比我都要多,假如小时候她对我的管教qiáng硬些,会不会就断绝了我这颗狂戾的心? 但她应该理解的,未能让父亲沉冤得雪,是为人子女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心结。她想我生日那天去庆祝不要再沉湎过去,可我还是去了扫墓,虽然因为事务繁忙耽搁了两天才去。 我想,这些年几许变迁,唯独墓碑上的照片容颜不变。 常言道,白云苍狗无常,沉浮自有天命,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老天早已有了主宰。 我前往公墓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父亲墓地的花瓶前插上一大束花,随后郑重地叩头敬拜。当时我想要探明身份,沉住气一步步靠近他,可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他远远看见我,蓦地脸色突变就像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我立马扔掉祭品疯狂追上。从他的逃走路线可以看出他对公墓的环境相当熟悉,我本想走捷径一连翻跃过几个栏杆,谁知一个落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我正忍着痛,以为可以顺利逃走,却没留意前方有人直接撞了过去。我拖着摔得不轻的身躯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可是使不出多少力。他甩了几下后,又给了我一拳打趴在地上。 好不容易恢复知觉,那人已经逃得很远了。 这时,我捡起地上一支做工jīng细、刻有花纹的钢笔,很肯定是从他的胸袋中不小心扯了出来。 我翻遍整个小城的文具店一间间地去询问,皇天不负有心人,很快就查出是找哪一家店的师傅订制,并且店主还保留着买家的信息: 一中女学生,名字叫林雅诗。 不过留下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了,我又广派人手去一中了解这个林雅诗是何方神圣,当晚就有人汇报她这段时间都没有上学,不过发来了她的学生照还有相关的家庭信息。 长得挺温婉清秀的一个女生,而她的父亲…… 就这样我顺藤摸瓜地找出了林大岳。 这些年翩跹过各种场所还是有些收获的,早就打听出部分参与过当年械斗的人员名单,而林大岳的名字似乎也有人提及过。再加上那天在公墓虽然没有正面认清中年男人的面貌,但他的特征与林大岳基本吻合。 是时候要作出了断了! 林大岳的行踪很飘忽,但是他最近至少每周会回一次家。他出门那天,庄杰等人前后拦截住他。没想到林大岳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将两个我的人打伤后顺利脱身。 大家一直追到某个野外建筑工地,确认他无路可走后,给我发了定位。我再伸伸懒腰,从Hamlet开着车放着音乐过去。 林大岳被绑住手脚按倒在泥地上,我示意给他解绑,并且从车后箱拿出两根铁管,一根扔给他,我要和他一对一算清前仇旧恨。 此时林大岳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抄起铁管就杀了过来。 铁管砸在一块砖头上生生地砸成碎裂,唬得庄杰他们一愣一愣的。我边还击边脱下紧身夹克,只穿着黑色的无袖背心。假如眼光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话,我巴不得覤着眼把林大岳she成蜜蜂窝。 两根铁管快速碰击在一块,甚至还擦出微弱火花。我的力度越使越猛,林大岳只能转攻为守,步步后退。他朝我的头部打去,被我举起右臂格挡,同时左手的铁管乘机打在他的小腿上。 林大岳自知形势不佳,立马立马拖着受伤的脚往前方几层高的废弃楼房奔去了。 大家拔腿就去追但被我喊住:“让我来!” 这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房子周围早被封死没别的出路,他只能一口气冲上顶楼。我拖动铁管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警告他最好束手就擒。当我走到顶楼天台的时候,潜伏在后面的林大岳扑过来,识破诡计的我双手抬起铁管一档,又仗着腿长蓄力一蹬,只见他像一只肚皮朝天的蛤 蟆倒在地上。 从他天灵盖上一砸就可以偿还杀父之仇,铁管落下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砰”的一声,手中的武器砸在离他头上半寸的地面上。 不消片刻庄杰他们也赶来,让林大岳跪在我面前。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迫害我?”他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那仇可深了。”我的眼神深沉如夜,埋藏的恨意直入骨髓。 “这是你女儿送的礼物吧?”我把那只特制的钢笔还给他,他接过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大热天的他居然一只手戴了皮质手套。“那天,我也在等着我父亲的生日礼物。” 林大岳的神色黯然,喃喃道:“一切报应有时!” 林大岳对当年杀害父亲的前因后果供认不讳,还说一直有暗中关注父亲的家属状况,所以他在墓地一眼认出了我。又害怕会撞见我们,所以他每年在父亲死忌的第三天才偷偷去拜祭,十多年来风雨不改。他的声音颤颤巍巍却一字一句重如石头地落在我的心头,往事再次历历在目。 “你去自首吧,这是你唯一的路。” “好,我自首。这是我应得的,这么多年我的心从没有片刻安宁。”林大岳轻易就范,反而让我很不好受。“但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呸,你孬种啊!”庄杰嘲笑他有什么资格。 “不是关于我的……是……我患了癌症的女儿……她在早段时间被……被人做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很是侮rǔ的事情!” 他从裤袋里拿出四张照片递给我,就是这四个人威迫他女儿拍下luǒ 照。其中一人我认得出是周汶希的接盘侠,曾经和他同桌喝过一次酒。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自然知道林大岳指的是哪一件事。 林大岳gān涸的眼眶里泛起了红丝,他把手套摘下,只见粗糙的左手上缺了一指,像是用很钝的利器硬生生砍掉,断指的末端显得异常丑陋。 “你又凭什么?”我木着一张脸。 为了一个杀父仇人去得罪其他有势力的人?那我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有谁来救他吗? “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于你……我给你磕一百个响头!”林大岳一边把自己的头很大力地磕在坚硬的地上,一边重复着: “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 …… 可笑的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也许是出于对这个女生的同情,也许是念在他的所作所为还不算良心泯灭。 “就当作是你牢底坐穿前的最后心愿吧。” 几天后,林大岳遵守承诺向警方自首。母亲致电给我,在电话里哭了出来。 当她说这些年我辛苦了的时候,不知为何丝毫感觉不到释放。明明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报仇雪恨的我,如果此时此刻都无法喜悦的话,那以后的日子我又可以为了什么而活?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band村了。 那小子告诉我高三快要开学,之后不会再来这里。嗯,好。我闭目应道,想就这样昏睡百年。我又问他,可以再弹唱一次《灰色轨迹》不? 他对我粲然一笑,一种前所未有的使人放松的笑容。 然后拿起吉他弹了起来,音乐将我沉没到更深的无尽之地。 到了副歌部分,我不经意地张开了眼,凝望他清澈却带着朦胧的眼眸,微微低垂,有种朝阳破云而出的温暖。 曾经,我也很想成为从内里散发这样温暖的人。 《灰色轨迹》 酒一再沉溺 何时麻醉我抑郁 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 冲不破墙壁 前路没法看得清 再有哪些挣扎与被迫 心一再回忆 谁能为我去掩饰 到哪里都跟你要认识 洗不去痕迹 何妨面对要可惜 各有各的方向与目的 踏着灰色的轨迹 尽是深渊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 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 Woo 不想你别去 不想你别去 不想你别去 不想你别去 ★★★★★ 林雅诗 我不恨林大岳,发乎肺腑的,我不恨他。 哪怕他给不到我们想要的家庭,哪怕他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哪怕他一直疏忽对我们的陪同教导,可是我依旧无法恨他。 我验出癌症的那天,还是亲手把雅音取回来的钢笔送给爸爸。他嘴上自嘲粗人一个不怎么用得上钢笔,之后却又买了几件有胸袋的衬衫,每次出门都别着它,他说这样如同妈妈、我、雅音一并装进了他的心中。 雅音常常说我们姐妹有很多不同,分明都是生长在苦海无边的炼狱里,雅音想要做狂烈而浓艳的曼珠沙华,而我却扎根在yīn暗cháo湿的忘川河边,迎向引人重生的光华。 或许,正如曼陀罗华的花语——无尽的思念。 有诗人说过,这世上最深切的思念便是忘却。 忘却不幸,是我对他们最深切的爱。 因此无论经历什么,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构成,我愿意在心里挂上一张滤网,无数的是非恩怨都能骤然被模糊羽化。 所以,我也不曾怪雅音,所有事情的发生确实非她所愿,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去承受,都冲我来也好。 那群人把我抓到不见天日的出租公寓里,昏暗的白炽光直she而下有种晕眩感。他们捆绑我的手脚,还用qiáng力胶布粘住我的嘴巴。陈世鑫通完一轮电话后大发雷霆,也许电话那头的才是真正主谋吧,不然他怎么会急了眼地把还没开封的盒饭全扔向垃圾桶。 他一会说他女朋友被毁了容还毁了前程,一会说怎么也要做点事才能有jiāo代。 最后出租公寓只剩下陈世鑫在内的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头发烫得像花椰菜的矮子提出了主意,我没听清他们嘀咕些什么,但从不怀好意的yín 笑中我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了。 “花椰菜”负责举相机,另外两个力大气粗的男子过来撕扯我的衣衫,陈世鑫在一旁指导怎么取镜头角度。他们qiáng迫我做出暧昧诱惑的姿势,我奋力挣扎却被无情地甩过来几巴掌。他们凑过来的难闻体臭快要使我窒息,这一刻我只想恳请上天将我的一切感官知觉都夺走…… 三天,痛不欲生的三天。 “女儿,我们走吧。”隐约中听到爸爸对我说。 他抱起我走出外面,清晨和煦的阳光洒过我的肌肤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就好像重回到妈妈的子宫里那样温暖。 他用一只手指的代价换回了我。也许,是花了更大的代价。 那段时间之后,我的状态变得恍惚,完全封闭在房间里。 不见任何人,包括雅音。 我只觉得自己很脏,天天深夜去卫生间洗好几次澡。小城的人都看过我那些照片,只要想到一踏出门口就好比有无数台远程摄像机,谁都可以透过镜头对我评头品足、鄙夷不屑。雅音无比自责,她担心我的癌症一再耽误,将来治疗起来会棘手得多,说宁愿我像她做的梦那样打她骂她责怪她,总好过一言不发。 直到有一天,快递员到我家送来包裹。雅音正好出去了,我只好跑到楼下签收。没想到收件人填的是我。 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张光盘。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了出来: 画面是小城中心的步行街,应该是直接拿个普通手机从远处拍的。不到一会,有一辆面包车驶到人流最密集的区域。然后四个赤身luǒ体的男子被踢下车,车门关上后又马上开走了,引起市民的好奇围观。没错,就是刘世鑫那四个禽shòu!他们被五花大绑逃也逃不了,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我想这一定是爸爸为我做的。终于,我洗了一把脸,去掉所有的颓态,走出房间对雅音说:我要去医院复检。 往后的日子我都在与病魔搏斗中,爸爸被判入罪,雅音也去了很远的地方挣钱,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 再后来切除rǔ腺也无法阻断癌细胞的转移,检查结果表明我的肝脏和骨头都出现了问题,先是通过血型转移,再到肺部导致会咳出血来。我被没完没了的看诊和化疗占据,全身关节疼痛,一夜间体重bào减,头发大把地掉,偶尔会陷入短暂的昏迷。但每次雅音来探望或者语音视频,我都耐心地听她说话,即使我不一定有力气回应她。 她活得太刚烈了,注定比我要累。 她有时会说她在外打拼的艰辛,我不敢相信她曾经住过有男有女的混合宿舍。一厅两室的房子改造出二十多个chuáng位,每天夜晚都有光着膀子的男租客,抽着烟,聊着中国的政治、时事还有自己的未来。熄灯后,毫无睡意的她依旧在刷新着手机屏幕上的招聘信息。机缘巧合下,有人带她去上海的夜店跑场因为那里赚钱多,她为了赶场或者节省时间去打另外一份工,试过在人少的地铁口就地脱衣更换。 有时她又会自言自语地内疚起来,要是她没有连累我,要是她前期能够负担起费用,也许我会赶上最佳的医治时间,也许我有完全康复的可能。她这辈子欠了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大军,她这辈子再也不配有人对自己以小媳妇相称…… 傻丫头,其实我早就不恨了。 包括你憎恨的那个将爸爸送进监狱的阎家后代,我们也没资格憎恨。 你知道吗,我最近又收到了一盆曼陀罗华,是医院里一个6岁小男孩送给我的。小男孩每天由他奶奶来医院照顾,他喜欢听历史故事,她奶奶不识字,我就拿着书籍读给他听。一天,他心血来cháo地问起我:“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父母去哪了?”我从来没见他父母出现过,听护士说应该是离异了,我合上书对他说:“他们都在外地工作赚钱给你治病呢。” 谁知小男孩像看穿我似的笑了几声:“少骗人了,我父母早就离婚了,我这病谁也不打算要我。” “怎么会,你奶奶告诉我的,你不信她?” “奶奶的话我当然百分百相信,不过我更相信她是不想看到我难过!”真是个小机灵鬼!过了一会他又有些失落,问:“我这样是不是不讨人喜爱了,要不姐姐我再送你花吧。” “那我回赠你点什么好呢?” “不用啦,奶奶长命百岁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我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姐姐没有不喜欢你,姐姐相信你奶奶一定可以长命百岁,你也会很快康复出院,你们还有很长的路一起走!这是姐姐对你的祝福,不管是谁,至少都被赋予了祝福他人的权利,你说是不是?” 我抬头仰望窗外的夕阳西下,又一天过去了。 有人静止了一切仪器的数据,有人收拾好行李离开,也有人被亲人紧握的掌心守住。若是有一天,老天硬是要带我离开,我最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因为我留给世间唯一的愿望是: 愿这世间不被祝福的花、不被祝福的人、不被祝福的万事万物啊,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都能够一一被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