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祭》作者:失寄 文案: α星的苏衍上将作为一个资深的戏精,一向很有自导自演、颠倒是非的天赋。由于他过于出众的美貌,他终日以面具示人,这也就给他潜入β星消灭其杀人无数、丧心病狂的首领顾攸绥创造了机会。结果没想到的是,当他遇见那看不见东西的顾攸宁之后,一切都变了样子,顾攸宁把他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尔虞我诈,那是个两个人的世外桃源…… 可是命运却像一条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沟,因为一个人,他们两个谁也无法先跨越过去…… 1v1 HE 中间可能会稍有小虐,但不会很长的,两个人一直彼此记挂滴!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炜,顾攸宁 ┃ 配角:顾攸绥,阿洛维多利亚,莫子枫 ┃ 其它:兄弟原谅日久生情 第一章 是托德斯短靴的声音,一步步慢慢走近了…… 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又如此陌生的人慢慢弯下腰,那带着冷漠和蛊惑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说:“我最亲爱的哥哥,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顾攸宁借着阿洛的搀扶站了起来,一股清甜的花香环绕在萦绕在他鼻息间,他短促地笑了下,“阿绥,这是什么新品种吗?我以前没有闻到过这种花的味道,这味道真美,我很喜欢。阿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把种子给我,我想把它种在我的花园里。” “哥哥,你不知道这花有多漂亮,这花心是极为深邃的紫色,越往外它越来越浅,最外一圈是接近白色的镶边,这种微妙的白,你能想象得到吗?不是纯白也不是月白,是那种冷冷的、蒙蒙的白色,那么冷漠,却让你禁不住想要靠近,就像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顾攸绥深吸了一口气,那深情又认真的语气忽然就变了调子,一下子让人感觉遥远了起来,“对不起,哥哥,我忘了你看不见,这种子我给你留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就像逃跑一样,快步消失在了在走廊的尽头。 顾攸宁怔了怔,无声的叹了口气。 “宁哥哥,”少女轻快的脚步在耳边响起,“刚才绥少爷,哦,不,是首领,他说我们后天就可以回到β星了,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别忘了把刘先生送来的那株龙葵带上。” “好嘞。”阿洛笑嘻嘻地应道。 阿洛扶着顾攸宁上了机甲,金发蓝眼的驾驶员托尼机械地和顾攸宁问好,顾攸宁微笑着点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坐在最靠里面的沙发上,正闭着眼睛小憩。旁边的小桌上有几个精致的水晶碟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憨态可掬的小点心。 根据主人的需要,人工智能把灯光调成了温暖而柔和的黄色——因为人工智能并不能识别到顾攸宁看不见。 他的表情那样的安宁,睫毛末端随着呼吸极其细微地颤动,就如同两把不太规整的小扇。那相较于顾攸绥更加深刻的眼窝,更加修长而完美的眼梢,衬得那眉目愈加浓墨重彩。而那鼻梁和嘴唇的剪影就如同画出来的一样,带着泼墨山水画般的俊秀。 没人知道他眼睛若是能看见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只想到那双眼睛里应该会有星星,而不是像顾攸绥一样,只有他的宏图伟业。 警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顾攸宁睁开眼,下意识的向四周摸索,阿洛急忙扶住了他的手臂。 “阿洛,出什么事情了?”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慌张。 “宁哥哥,有人拦住了我们的机甲,我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他们可能是……首……我们的敌人。没事的,别担心宁哥哥。这架机甲上配有救生舱,到时候我们会先护送您离开的。” 顾攸宁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你这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这个样子怎么走得了,你告诉托尼先不要主动挑起冲突,如果对方执意要动手,你们就走吧,放心,你们首领不会怪你们的。” “宁……”巨大的冲撞声打断了阿洛的声音,阿洛睁大双眼向窗外看去…… 支离破碎的机甲碎片横冲直撞的没入茫茫宇宙,犹如来不及挽留的流星。 那是对方最为庞大而尊崇的机甲!竟然被一架毫不起眼的小机甲偷袭,最前方的驾驶舱大规模破损,整个机甲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敌方的十多架机甲一下子乱了阵脚,全然忘记了自己威胁的目标,开始围绕着那架机甲乱转,似乎是想救出他们被困在残破的机甲里、不知死活的首领。 与此同时,那架撞上敌方的小机甲已经被彻底摧毁,从底部的舱门中悄无声息的流出了一个救生舱,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驾驶员托尼一个急转弯,绕出了包围圈。 阿洛简单跟顾攸宁讲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顾攸宁扶着座椅站了起来,似乎有点着急,“那个救生舱里是不是有人?他救了我们,让托尼立刻把他打捞上来,那边的人现在估计顾不上他,打捞完我们马上撤退。” 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混乱后,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急救舱里的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紧闭着双目被输出了急救舱。 阿洛把他安置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给他注射了一支营养剂。 躺在床上的人虚弱瘦削,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他面色异常白皙,衬得眉眼愈黑、愈浓重,双颊瘦的有些下凹,便显得五官更加深刻。那双唇削薄。似在微微颤抖,不带一丝血色。 顾攸宁坐在床边,用手搭了搭他的颈动脉,感受到了并不强壮但却有规律的跳动。顾攸宁舒了一口气,“幸好人没有大事。” 阿洛站在旁边撇了撇嘴,“宁哥哥可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呢?万一是个间谍,或者跟他们是一伙的呢?咱们把他救了岂不是引狼入室吗?再说,这人都瘦成这个样子了,我看多半也活不长了。” “怎么说话呢?人家救了咱们,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你拿毛巾给他擦擦脸,对了,我熬药的那个罐子你带了没有?” “不是吧!”阿洛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宁哥哥,这小罐罐我带了是带了,可是那您能不能放过我的鼻子啊,上次的那个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啊!您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医药仓什么要没有?您何必非要自己熬药呢?熏着了您自己多不好啊!” 顾攸宁笑了起来,左颊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他修长的眼眉没入鸦羽般的黑发中,呈现出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那我自己种的那么多可爱的草药可怎么办呢?你忍心它们在风吹雨打中渐渐枯萎,失去原本的神采吗?再说,医药仓那些大多是药效猛烈,作用凶狠,他这样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阿洛心不甘、情不愿的极速安置好了顾攸宁的那一套装备,然后远远地躲出了顾攸宁熬药的那一个小隔间。 她坐在床旁边的小椅子上,打量了半天床上躺着的人,啧了一声,心里想,“长得还是蛮不错的嘛,不知道我们救了他,他会不会感恩的痛哭流涕,然后选择一位恩人以身相许呢?这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位女性,他的选择面有点小啊!” 阿洛装模作样的为这位虚弱俊秀的小哥即将到来的命运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驾驶舱,开始调戏一脸严肃的托尼…… 也许是被那悠悠的药香唤醒,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两个长得很好看却很陌生的的人,是个不一样的世界。半晌,那干裂的嘴唇吐出极小声的一个字:“水……” “阿洛,给他拿杯水来。”坐在床旁边的青年对那少女说。 他不敢直视那青年的眼睛,只得一边装模作样打量屋子里的陈设,一边偷偷的看他几眼。那青年眉眼温柔,带着一股深入骨髓、沁人心脾的书卷气。可是……见那青年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一直盯着前面的地面,他不仅仔细看了他几眼,终于,他下了结论,这个人,他的眼睛看不见。 没错,这就是他要找的人,所有的预算都完美的恰到好处,看来回去要给克里斯多放两挂二踢脚了。 叫阿洛的小姑娘把他扶了起来,他借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似是喝的有点着急了,他猛地推开水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那青年听见他咳嗽的声音,站了起来,摸着床沿,扶到了他的背上,拍了拍他的背。 “不用喝的那么着急,你现在已经安全了,那些追踪你的人没有跟过来,你放心吧。再说,你看我们两个,一个看不见,一个只是个小姑娘,不会有人害你的。” 他这话把年轻人的担忧都揭出来了,却不显得生硬,还让人觉得可亲可敬。年轻人微微红了脸,默默看着他,不言语了。 顾攸宁伸出一只手,“我叫顾攸宁,多谢你冒险救了我们。” 年轻人迟疑了一会儿,在那个叫阿洛的小姑娘的瞪视下,伸出手跟顾攸宁握了握。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温暖的温度。 顾攸宁似是怕他紧张,轻轻握了握就松开了。“你的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去,反正我们也并不着急。” 听到家这个字,年轻人措不及防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我,我的家原来在δ星,那里现在已经完全被星际海盗占领了,我的家早就没有了,我现在根本就无处可去。我们这些年轻人被他们当做苦力,”他边说边又咳嗽了两声,才又继续说道:“我趁他们不注意,偷了海盗的一架机甲逃了出来,哪知道这架机甲上竟然有定位系统,海盗一直跟着我追踪过来了,我就想,都到这一步了,死之前要是能帮你们一把也算是能积点福了没成想,这竟然还没死成。”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似是耗费了全部的心神,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后面柔软的猫型枕头上了。 顾攸宁沉默一会儿,轻轻说:“你先不要想这么多,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他端过旁边小桌上放着的碗,“这是我熬的药,对你身体很有帮助,你喝一点吧。” 阿洛挤眉弄眼的看着年轻人,一个劲的摇头,用口型说着“苦,相当苦,千万别喝!!!” 年轻人迟疑了半晌,看看阿洛,又看了看微笑着端着药碗的顾攸宁,心里一横,接过药碗,喝了两大口。 阿洛诚不欺人,果然够苦、够酸爽。 “是不是有点苦啊?”顾攸宁笑着问道。 年轻人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顾攸宁摸了摸左边的衣兜,竟然变魔术般的掏出一颗水果糖来,他剥了一半的皮,把糖递给他,“苦你就吃颗糖,我尝着也是有点苦,但比上次给阿洛做的强多了,阿洛,你尝尝吗?对身体好。”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呢!我先忙去了,床上这位先生身体极其虚弱,这么好的东西您还是给他喝吧,给我多浪费啊!”话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攸宁微微低头笑了。 床上的年轻人看着顾攸宁,神情开始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第二章 顾攸宁把糖给年轻人,起身似是要离开,年轻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先生,您让我留下来吧!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能吃苦,也懂一点关于机甲的技术,认识几个字,吃的不多,能有个地方睡觉就行。我实在是无处可去了,那群海盗,我如果回去,那些海盗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有一丝凄厉了。 顾攸宁面上露出了不忍,他按了按眉心,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让你留下”,他欲言又止,半晌才轻声说,“你先休息一下,一切都不用放在心上,你现在的身体切忌劳心伤神,你放心,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苏衍松开了手,躺回了那带着童趣的靠背上。靠背软软的,靠在上面舒服、温暖且踏实。就像现在顾攸宁给他的感觉一样。 那但这永远是不能相信的,永远是不可靠的,就像自己一样,苏衍对自己说。他默默把靠枕放在床边,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的是还是很好的,达到了头不昏了、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的神奇效果,不知道是不是那碗苦得让人记忆犹新的中药发挥了它的效力。 当顾攸宁端着一个碗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时,他竟然罕见的有些紧张,心跳据估计已经超过了一百一十下,这可是在当年和安德莱斯一起突围星际海盗时都没有过的事。 苏衍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点想笑了,为什么紧张呢?是因为昨天所祈求的那不确定的答案,还是因为顾攸宁手里的那碗未知的定时炸弹? 顾攸宁还没坐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先笑了,“你放心,今天的不是药,是我给你熬的粥,甜的。” “啊。”苏衍张了张嘴,就蹦出这么一个单音节字。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顾攸宁微微侧过头,没有焦距的眼仍是低垂着的姿态,从苏衍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眼睫。 我是不是变成个坏人了啊?苏衍心想。我明明是以正义的使者的身份出场的,怎么现在更像是在骗天真稚嫩、善良美好的无知青年的无良奸商了呢? 他压下心中有关良心方面的两个小人的殊死决斗,对顾攸宁说:“我叫司炜,司机的司,‘彤管有炜’的炜。” “司炜?是个好名字,我昨天想了一下,你就留在我身边吧,阿洛虽然能照顾我,但毕竟是个女孩儿,不太方便,你如果在的话她也不用天天抱怨累了。我眼睛看不见,所以行动什么的不太利落,还是个挺无趣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你怕是要闷坏了,但是明天、或者后天回到我家以后,你也不能到处乱逛——我弟弟当家,他……”顾攸宁顿了顿,似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左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竟然自己提了他弟弟,这真是个绝妙的机会,司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终于,顾攸宁说:“我弟弟他规矩挺严的,但总之你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事情的。” 果然还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了重点,苏衍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表面上忙应承着一个劲地道起谢来。 到达β星的时候,阳光正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司炜扶着顾攸宁慢慢从机甲上走下来。 后面跟着的阿洛像一个失了宠的小太监,噘着嘴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有很多人向顾攸宁问好,顾攸宁十分耐心的把自己能听到的问候都一一回答了,司炜都有点替他累的慌。 β星的主建筑类型和α星很相似,大多仍是古老的哥特式建筑。浪漫与庄严并存,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 阿洛看司炜往前直行到一个有两条分岔路的地方停下了。 她撇了撇嘴,“切,找不到路了吧!谁让你走这么快?”说完,她大模大样的走到了司炜前面,朝着左边那条路走了。 顾攸宁挺平淡的叫了一声,“阿洛。” 这小姑娘立刻把撒欢的样子变成了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向前进发。 司炜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么不顺眼,他明明记得第一天的时候,她还对着自己的脸意淫了半天呢,难道是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他在心里笑了一下,扶着顾攸宁也跟着往左边走了。 再往前走,建筑风格就不太一样了,变得有些低矮了起来,渐渐的有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 然后,措不及防,一大片花田映入眼帘。这花田几乎是什么花都有,姹紫嫣红、缤纷夺目。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作为一种视觉动物,自然想要时时刻刻欣赏到最美的东西,因此现在花开的时间已经几乎没有了季节的限制,所有的花都可以在同一时刻绽放,让你随时随地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美丽。 阿洛看起来也挺兴奋的,回过头说:“宁哥哥,那株你养的绿色的菊花开花了呢!特别好看,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绿色的花要比红色的花更好看呢!” 司炜有些惊讶,这些花竟然不是通过科技培育的,而是顾攸宁自己种的?怎么可能?他的眼睛都看不见,身子骨看上去也不怎么强壮,这,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攸宁明显也很开心,嘴角扬了起来,语调中竟有孩子般的轻快,“是吗?真好,我还以为不会成功的,我想闻闻这花的味道,司炜,麻烦你扶我过去一下。” 说实话,司炜平常一直和冷硬的机械打交道,并不是什么赏花赏月、附庸风雅之人,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毫无情趣”。可他今天见了这花,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真的是好看。没有别的,就是单纯上视觉上的冲击,一瞬间刺激你的神经,让你整个人都变得感觉世界真美好了起来。 司炜转过头看向顾攸宁,只见顾攸宁轻轻用手捧着那朵花,鼻子微微凑近,去闻那花的味道。那一瞬间,阳光懒洋洋的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近乎是虔诚的。 就在那一瞬间,司炜觉得自己心中早已上了锈的弦竟被悄悄拨动了一下,这感觉并不强烈,但却有余味悠长。 顾攸宁住的地方与他的身份并不般配,几间小房子,点缀着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一大堆,倒也显得别有一番意趣。 这房子就住着三个人:顾攸宁、阿洛还有一个仆人。 那仆人身材修长,长的没什么特别之处,见到顾攸宁后立刻十分能严肃地鞠了个躬。奇怪的是顾攸宁虽然看不见,却好像知道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冲那仆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仆人就拿着一把锄头出去了。 锄头?司炜盯了那锄头看了一会儿,哪怕是像他这样自己家房盖儿掀了都能处变不惊的人都被震惊了,他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看到已经消失了许多万年的的农耕文明。 他忽然发现,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和β星的风格格格不入。 但他什么都没说,一直跟着阿洛进了正屋。 司炜发现,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靠着墙放的,大概是怕因为把顾攸宁绊到。他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阿洛,一会儿你和宋靳一起把东边那间房子好好收拾一下给司炜住,”顾攸宁偏过头,又对司炜说:“你还受着伤,又跟我们走了这么多路,先到我屋里去歇一会儿。” 顾攸宁看不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这一偏头,两人相隔便不过一寸,顾攸宁的呼吸打在了司炜的脸上,司炜觉得呼吸一滞。 司炜怕顾攸宁察觉出来什么,愣是没动,嘴里说道:“我没事啊,伤都已经好了,先生,我不方便去您的屋子吧,我在外面坐会儿就成、坐会儿就成的。” 顾攸宁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指向东边的方向,“那是我的屋子,里面除了我的床还有一张沙发床,你就在那休息就可以,咱们两个男的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既然要留在这里了,就把这里当成家里一样,阿洛虽然任性一点,但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宋靳不爱说话,但人也很好,你就放心的在这儿住下就好。” 既然顾攸宁都这么说了,司炜也不能再驳他的面子,便只好扶着他往里走。 顾攸宁的屋子很大,一个木制的大书架、一套桌椅、一个沙发、一张床,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像是个读书人的屋子,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现在司炜终于知道顾攸宁身上那种温文儒雅气质是从何而来的了。 顾攸宁坐在了椅子上,阿洛过去把沙发放了下来,变成了一张床,顾攸宁往那边指了指,“你坐。” 司炜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一步步挪过去坐下了。 顾攸宁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说你认识字?认的多吗?” 这该怎么答?看他这架势,应该是喜欢认的多的吧!为了和上司处好关系,司炜也是相当委曲求全了,“先生,这不是我自夸,大概除了生僻的那些字,其他的字我都能认识。” 顾攸宁听了这话,似是很开心,“那好啊,阿洛不认识几个字,没办法给我念书,宋靳那么一个极不爱说话的人愣是被我逼着念了十几年的书,他这么多年说的话大概都在这里了,现在你来了,他终于可以解放了。” 第三章 原来他的书都是这么读的,依靠着别人的声音,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往复的循环中感受作者真实想表达的东西。 司炜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粗人,因为某些原因,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将,从此与诗情画意的生活一别两宽。 当一个将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首先你要学会自律,至少是表面上的自律,努力让自己在各个方面都成为一个表率。虽然上将同志的优良作风带跑了整个凌肃十卫,但最基本的纪律还是有的,各个卫队长们在关键时刻还是相当听话的,苏衍上将把这个归结于自己高尚的人格魅力。 现在,轮到自己高尚的人格魅力被展现的时候了,司炜的内心相当的澎湃。 正在司炜内心活动汹涌澎湃的时候,顾攸宁转过头,对着他说:“你今天先休息吧,明天……”他话没说完,阿洛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宁哥哥,首领派人过来看您了。” 顾攸宁闭了闭眼,扶着椅子的把手站了起来,“你让他进来吧,我这就过去。” 顾攸宁闻言出了屋子,司炜看他出去后立刻起身,靠在了门边。 外面来的是一个金发蓝眼的高个子,面颊很消瘦,脸却有点长,看着稍微有点不太协调。他先向顾攸宁鞠了一躬,然后恭恭敬敬的开口道:“公子,首领今天有重要的公务处理,还有一位尊贵的客人要与首领见面,所以实在没有时间过来看您了,希望您能体量首领。首领他特地派我过来问问您有什么需要的没有?走了这么多路有没有感觉到劳累?希望您今天心情愉快。” 从司炜这个方向看不清顾攸宁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依旧彬彬有礼的说:“劳他记挂了,我很好,目前没有什么缺的东西,有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 那高个子又鞠了一躬,十分郑重地说:“首领让我转告您,他永远爱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属下先回去了。” “好,阿洛,去送送马德将军。” 阿洛和那个马德将军出去了,顾攸宁缓慢地一步步朝自己的屋子走过来,司炜连忙嗖的一下窜上了床,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调整完了他才发现,调整也没有用,反正顾攸宁也看不见 。 顾攸宁回来后就坐在椅子上,很安静,过了一会儿,他甚至闭上了眼。他成了一尊慈祥的佛像,别人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但司炜的直觉告诉他,现在顾攸宁心情并不是很好,没有依据,只是直觉而已。不知为什么,仅这一次经历,司炜就觉得顾家两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些诡异,两兄弟的感情需要经常宣之于口吗?为什么顾攸绥会派人专门告诉顾攸宁我很爱你呢?这是在为了提醒什么,还是为了让顾攸宁安心? 对于顾攸绥,司炜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必杀之。 顾攸绥野心大、手段恨、不相信任何人,却有一个如此热爱、如此崇敬、如此牵挂的哥哥,这与他的人设完全不符,而这也正是司炜从顾攸宁身上下手的最主要原因。 顾攸宁看起来很好骗,仿佛不染一丝世俗气,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司炜要做的就是赢得他的信任,然后等待时机,寻找机会。 顾攸宁好像真的是睡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摸到了墙边靠着的一根手杖。司炜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有些心疼起来,他下了地,“公子这是要去哪?我扶您过去。” 顾攸宁似是在一瞬间有一些诧异,他笑了起来,“我竟忘了还带了个人回来,没事,我要去把带回来的花安置一下,你要一起来吗?” “好啊!” 顾攸宁一定是走了许多遍,才会这么熟悉到花圃的路,隔着老远,司炜就看见了正在忙乎着的阿洛。 阿洛看见司炜跟看见仇人似的,“给你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快搬过去吧,别在宁哥哥屋子里影响宁哥哥休息。” 司炜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装作有些委屈的答道:“好的。” “阿洛,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你再这样,我就让你抄书,把四书五经抄上个一百遍、两百遍的。” 阿洛一下子垮下了脸,“宁哥哥,别啊,你这么对我这么狠心,您明知道那些字我都不认识,您可知道一个字一个字的照着画有多难吗?您怎么这么喜新厌旧呢?” 喜新厌旧?顾攸宁的表情有些微妙,“行了,逗你的,成语宋靳有教过你吗?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哦。”阿洛撅着嘴点了点头,“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不欺负他了。那个什么什么伟,你过来,把这边的几盆花浇下水,我和宁哥哥要把首领送的花安置一下。” 名字变成了那个什么什么伟的同学任劳任怨的去浇水了,他看见顾攸宁和阿洛一起,把一株没有根的、相当漂亮的花放在水里,又在水里加了一些土,再撒上各种各样的小小袋的肥料,一个相当完美的盆栽就成型了。 此时此刻,司炜突然意识到,他即将过上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充满田园色彩和中二气息的生活。如果让他那几个傻缺的卫队长知道他们的老大在这里被别人奴役干农活,他们一定会把所有的牙都笑掉了。 来到β星的第一天,很快到达了深夜。 顾攸宁是个事特别少的人,这一点司炜很早就感受到了。即使他眼睛看不见,但能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麻烦别人,今天更是早早的就让司炜回去休息了。 于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司炜等到这院子里的三个人都已经睡了,就悄悄戴上面具,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时,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干净利落,衬得他的身材更加匀称修长。宽肩窄腰、脊背挺直,和经过最严格训练的军人看不出一丝分别。 但唯一违和的是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上画的是是……一只大脸肥猫,司炜发誓,回去一定把维多利亚给劈了,一定是她趁他不注意把他又酷又帅的面具给换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司炜带着一颗悲愤的心,敏捷的踩着房子支出的横梁翻上了屋顶,弯着腰向漆黑的夜色中跑去。 现在他并不知道顾攸绥在哪。但司炜相信,他这样的人身边一定有很多保护他的人,自己现在只有一个人,对他直接下手肯定不是明智之举,为今之计,还是先勘察地形比较要紧。 黑夜中的司炜就像一道闪电,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人,那里还有那个委委屈屈、病病殃殃的逃难者的样子? 他的表情也完全变了,现在他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但可惜,观众们欣赏不到这么炫酷、帅爆了的表情,因为那只大脸猫正发挥着它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β星夜里巡逻的人很多,十五人一个小队,人人后背上都背着都背着79式手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大街小巷里来来回回的绕着。空中也有许多无人机在飞行,全方位的监视着整个β星的夜间环境。 这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子弹打成筛子了。一身黑的司炜算好时机,在0.3秒内从一栋大楼跃到了另一栋大楼上,背靠着侧面的墙壁,躲进了黑暗里。 “啧,管的挺严的啊!治安还是蛮有条例的,看来也不能小瞧了他。”他心里想着,目光眺望向远方。那个最高、最华美的建筑应该就是顾攸绥所办公的地方了,看来他是个蛮有排场的人,不像自己一样上可以身居高位当将军,下可以能屈能伸做农民。 这顾攸宁和顾攸绥两兄弟住的可这够远的,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交通倒是不成问题,到达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但是这样的距离再加上今天顾攸绥对顾攸宁的态度,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那他住的地方在哪里呢?他会见一丘之貉的地方在哪里呢?武器装备和战略机甲又放在哪里呢?看在自己还真是任务艰巨啊! 司炜想起了今天送顾攸宁那架机甲停的地方,想来机甲停的地方和存放的地方应该不会隔得很远,他踩着石砖,朝那个方向奔去。 事实证明,他想的果然没错。一座巨大的仓库就坐落在宽阔的停机坪右后方。 停机坪上停着几架专门用来接送人员、传送物品的小机甲,目测应该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仓库门口两列彪形大汉站的笔直,没有一个打瞌睡的,手里都端着手枪。 虽然这些人自己要是打的话也打得过,但是闹得动静都太大了,惊动了人就麻烦了,这仓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能进去? 司炜心里盘算着,飞身一跃,从仓库侧面一个看不见的死角里跃上了二楼的阳台。 第四章 第一次开始探索顾攸绥的机甲仓库的司炜,并没有找到除了门之外的仓库入口,这个时间如果不回去的话,明天早上就难办了,所以司炜果断的离开了仓库,运用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完美的回到了顾攸宁的小院里。 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门,把与自己形象完全不符的大脸肥猫面具藏好,然后躺回了床上。 这床给人感觉很不一样,软绵绵的,会给人一种很放松、没有戒备的感觉,就像顾攸宁这个人给司炜的感觉一样。但司炜一向是不相信这种感觉的,他管理军队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会跟自己的队员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但他却和那些最底层的队员一样:睡着最坚硬的床。时刻保持着最紧绷的精神状态,保持着对所有人的适度怀疑。这种态度已经变成了一种信仰,它扎了根种在司炜的骨子里。 司炜在床上眯着,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什么东西走动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不像是人。紧接着有什么软绵绵、肉乎乎的东西趴在了他的床上,似乎正企图钻进他的被窝里。他一下子就清醒了,睁开眼睛,他看见自己的被窝外面露出了两根长得差不多的、黑白相间的尾巴。他非常镇定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一个空翻落到了地上,跟这两只相当肥的猫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后他突然推开门就飞奔了出去。 哪知这飞奔出去的时机也相当的不巧,正好顾攸宁自己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他听见了动静,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直直地在路中间停住了。然后,司炜就华丽丽地向顾攸宁身上扑过去了。 司炜立刻急刹车,一只手扶住了顾攸宁的腰,让他站直了,然后自己在地上相当潇洒的转了一个圈停下了。 幸好顾攸宁眼睛看不见,不然他一定会对司炜的身份起疑。 顾攸宁自己站直了,想要扶一下司炜,然后不小心摸到了司炜扶在他腰上的、已经松了力气的手。 司炜:“……” 顾攸宁:“……” 顾攸宁僵了一会儿,把司炜的手松开了,他心想:不就是两个男人碰了下手吗?能怎么样?他还碰你腰了呢。“哎,这怎么越想越不对。” 当然他还是非常有礼貌的询问了一下,“是司炜吧?这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 司炜还沉浸在刚才的瞬间里,顾攸宁很瘦,他身上的衣服穿的很宽松,这让人看起来他身材还挺正常的,但司炜刚才一摸,发现那光鲜的皮囊下剩的也就是一把骨头。怎么会这样?身为首领的大哥,他过的不该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吗?看起来顾攸绥也没虐待他,还天天派人跑过来送爱心呢。这到底是他自己虐待自己,还是他的身子就是顾攸绥也没有办法治好? 不过司炜嘴上倒是没留破绽,“先生,我起床的时候,发现,发现,有两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我的被子里,还在动,吓了我一跳。”总不能说自己有点怕猫吧? “毛绒绒的东西?“顾攸宁反应了一下,”啊,我知道了,没事,没事,是我养的两只猫。你别怕,它们特别可爱的。”说完,顾攸宁蹲下了身,嘴里叫道:“圆滚滚,胖嘟嘟,你们两个过来。” 于是,两只黑白相间的、严重超重的猫就从司炜的屋子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它们趾高气扬的看了司炜一眼,然后不屑的把目光撇开,温温柔柔的走到了顾攸宁手下,任由顾攸宁一下一下的呼噜着。顾攸宁仔细的伸出手摸了摸两只猫,然后对司炜说:“这只是圆滚滚,是哥哥,来,你跟它握下手。”说着,他举起了叫圆滚滚的猫的前爪。司炜心里拼命的挣扎着,这我到底是摸还是不摸?看起来萌萌哒是蛮可爱的,但是他怕毛茸茸的东西也不是他的错啊。正在司炜天人交战时,阿洛走进了院子,她看了看司炜,看了看顾攸宁,又看了看那两只肥猫,一拍脑门,一边笑一边说:“哈哈,那个,司炜兄,那个,对不住了啊,原来你没来的时候,圆滚滚和胖嘟嘟有的时候会在你住的那个屋子里睡,那屋子里放了花,不能开着门,所以我就在旁边给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猫洞,哈哈哈,那个,昨天,这两只出去遛弯去了,我忘了给你把猫洞堵上了,哈哈哈,它们钻你被窝了吧?司炜兄,看你这样子,你不会是怕猫吧?哈哈哈……”这边阿洛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那边司炜脑袋上面飞过一整军队省略号。 他还想为自己狡辩一下:“不,我并不怕猫,我只是早上一醒,被它们吓着了,你看,它们,它们,这么可爱,这么圆滚滚,这么胖嘟嘟……”司炜心想这都是起的什么名字啊?两个名字有区别吗?不过他还是继续违心地说:“我怎么会怕它们啊?”说到最后,他的调调越来越低,简直快没有声音了。 顾攸宁听见也笑了,他对司炜说:“你别怕,它们两个特别乖,不挠人,不咬人,你来摸摸,摸摸就不怕了。你把手给我。” 司炜惊了,他明明感觉到刚才顾攸宁摸到他的手时僵了一下,这会儿怎么这么坦然了?顾攸宁手都伸出来了,司炜也不好不给面子,他把手放到了顾攸宁手上,顾攸宁虚虚的握着他,把他的手放在了不知是叫圆滚滚还是叫胖嘟嘟的那只猫的小爪子上。 软软的,毛绒绒的,还挺好摸。但是司炜就摸了下,然后立马就松开了,站起来往旁边蹦了好远。 阿洛惊了,“司炜兄,你这弹跳力挺强啊!” 顾攸宁也站了起来,两只猫在顾攸宁裤子上蹭了一会儿,慢悠悠的往屋里走了。 司炜惊魂稍定,站在那说不出话。 顾攸宁还在笑,只是不像阿洛那样放肆,他弯着嘴角对阿洛说:“你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再从左边的柜子里找一件我没穿过的、司炜能穿的衣裳,一会儿要去听音乐会。” 阿洛撇了撇嘴,“又要去见昆蒂娜那个女人。” 司炜觉得这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机会,忙插嘴说:“你怎么看谁都不顺眼啊?” 阿洛看了司炜一眼,竟然没发什么脾气,她说:“你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比你讨厌多了,她、她勾引宁哥哥,她意图不轨……” “阿洛,”旁边的顾攸宁耳朵都要红了,“司炜你不要听她胡说,昆蒂娜是一个音乐家,还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 司炜啊了一声,心想你们之间纯洁的友谊跟我解释什么啊?我管你纯洁不纯洁的呢? 阿洛又嘴欠地说:“司炜,我告诉你,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你就是我的小弟,那个女人长了一张狐狸精似的脸,你要是敢被她迷惑了,我就不让你进这个家门。” “胡闹。”顾攸宁一本正经地说,“快点去找衣服,小心我让你抄书。” 阿洛这小姑娘一听抄书两个字,立马就怂了,灰溜溜的撤了。 顾攸宁笑着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事似的,突然又回了头,没头没脑的问道:“以前吃过很多苦吧?” 还没动的司炜说:“啊?” 顾攸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了顿才说:“你手上有很多茧子,是干活干的吧?” “啊。”司炜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虚地说:“是啊,您也知道,我们星球科技不像这里一样发达,很多东西都是人亲自做的。海盗们一来,自然是不会干活的,我们这些年轻的自然就成了苦力。” 顾攸宁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到了这里就一切都好了,我虽然种了点花,但也没什么重活,用不着你干,你只管养好身体就行了。” 司炜嘴上规规矩矩的答应了,心里却着实有些歉疚了起来。顾攸宁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自己却为了骗他、利用他编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恨自己,就像自己恨顾攸绥一样恨自己吗?司炜承认自己是个戏精,但骗别人,尤其是骗这样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并不是他自己想做而又能从中取乐的事情。他感觉心里就像装了一个不受控制的电动小人,他不受控制的折腾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司炜换好了阿洛给他准备的衣服,觉得自己又像一个人了。 这衣裳很体面,司炜比顾攸宁胖些,身上有肌肉,虽然打过溶解肌肉的药剂,但是底子却还在,他换上这样一身衣裳,立刻就换了一个人了。 阿洛看见他出来,整个人吓了一跳。刚见到司炜的时候,他虚弱成那个样子,纵使脸长得再好看,让人看着也只觉得可怜不觉得惊艳。而且他刚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要多破有多破,顾攸宁也没带出来什么像样的衣服,阿洛就拿了一件驾驶员的衣服给他穿着,看上去还是一个特别俊的土包子。 这回他换了这么一身西装笔挺,宽肩窄腰、长腿笔直,头发也梳的很立整了,整个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阿洛看了一眼,愣是没好意思再看第二眼。 第五章 走在路上的时候,司炜就在想,为什么这么远的路程,顾攸宁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用车这一选项,就这样徒步前行了呢?为什么明明可以用人工智能毫不费力就种出来的花,他偏偏要自己亲自动手呢?为什么现在的药学技术那么发达,他却要给自己熬那么苦的中药汤还乐在其中呢呢? 在顾攸宁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对科技、人工智能这些东西十分极端的排斥。 司炜还没有想明白这种排斥究竟来自哪里,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呈现在面前了 。 这音乐厅看上去并不是十分的豪华,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素雅的味道。厅里的好多装饰都有些复古的意思,带着一种庄严的厚重感。外面的风偶尔拂过水晶的珠帘,留下一阵风铃般的脆响。 站立两旁的侍者看见顾攸宁,连忙问好,亲自把他们带到了整个音乐厅里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桌上放着三杯热饮,顾攸宁的是牛奶,他们两个的是咖啡。 司炜也挺喜欢喝咖啡,大部分的时间是因为需要提神,看那些他并不想看的资料、那些冗长又毫无建树的意见。 司炜记得以前的咖啡都是维多利亚给他端过来的,她总是轻手轻脚的把东西端过来,然后加上几句关心的话。 红袖添香在侧,苏衍这根木头也没觉得有多浪漫。 其实维多利亚是α星出了名的美女,也是苏衍的秘书。 苏衍为什么要选一个这样漂亮的姑娘当秘书呢?原因就是苏衍是长得太惹眼了。 苏衍还没有当上上将的时候,经常跟着老元帅一起出席各种场合。而他只要出现在有人的地方,必定会引起一阵混乱,为了平息这样的混乱,苏衍就到处寻找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让他们站在自己身边,以分散一部分注意力。于是,维多利亚就被他千挑万选的选了上来。 维多利亚并不只是一个花瓶,她的综合实力很强,功夫也相当不错,而且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但又不过分谄媚,十分符合苏衍对于一个秘书的要求。但唯一令苏衍不满意的就是维多利亚并没能分走多少群众们对他的追捧和热情,所以最后,苏衍只好戴着面具出行,戴着面具打仗,戴着面具和α星的那些老古董们讨论战略战术。只有在凌肃十卫和维多利亚面前,苏衍才会把面具摘下来。 不过如今,在命运的齿轮的驱使下,他却在β星露了真容。他十分庆幸没有遇到在α星那样的事,同时也深刻地反省了一下,决定回去之后好好教导一下α星的居民们,让他们镇定一点,保持良好的风度,不要见到帅哥和美女就抑制不住的发飙。 司炜这心里想着美女,舞台上美女就登场了。 这女子是真的挺漂亮,一头波浪般的金发披散在肩上,眼睛熠熠生辉,皮肤更是白的发光,一举一动 ,尽是风情。不过司炜对美女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昆蒂娜穿着十多厘米高的鞋子,对听众们鞠了深深的一个躬,然后步履优雅的走到了钢琴旁边,坐下了。 第一个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的时候,司炜看见顾攸宁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认真在听这段音乐。 音乐厅的灯光伴着旋律的流淌,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和色彩。那光打在顾攸宁安详而认真的脸上,妙笔生花。 原来顾攸宁长得这样俊秀,司炜心想。怪不得阿洛会说昆蒂娜在纠缠他。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弟弟呢? 那样一个让司炜一度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苏衍这么年纪轻轻就当上上将是有原因的,他第一次和顾攸绥正面对抗的时候才二十岁,对于现在这个人们平均年龄五百多岁的时代,他那个时候顶多算是一个巨型的婴儿。但是那个时候α星实在是没有人了,那些功成名就的大将们大多数已经老了,老元帅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年轻的小苗们都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面对顾攸绥的一再挑衅他们选择的抵抗方法竟出人意料的一致:忍让。 在把三颗卫星的统辖权都交给顾攸绥之后,α星的人们并没有等到期盼已久的和平,他们等到的是山雨欲来和大厦将倾。 这个时候,老元帅苏瑜的养子苏衍站了出来,他说这样不行,我们必须要反抗。 顾攸绥对这么一个小孩子十分不屑,一度掉以轻心,接连三次让苏衍打了个措手不及。苏衍成功收回了那三颗卫星的统辖权。 从此,苏衍成了整个星系的大英雄,从前只为凌肃上将效忠的凌肃十卫也甘愿任凭苏衍调遣。 苏衍一时无限荣光。 凌肃十卫的第七卫队长是个女孩子,是第三卫队长的亲妹妹。 第三位队长安德莱斯是个挺文静的小伙子,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对待命令言听计从,保证高水平完成任务。但是他的妹妹安娜却和他完全不一样,她冲动、热烈、跳脱、乱七八糟。 苏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安娜竟然留了一头金黄的披肩卷发,张扬而不羁。苏衍还没碰见过这种事,立刻让她把头发剪了,她竟然差点没跟苏衍翻脸,差点就说上一句:“你这个小白脸,事儿怎么这么多,老娘我不干了。” 当时苏衍的内心是相当忐忑的,他年纪轻,凌肃十卫都相当于是他的前辈,若是他们不服管,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他还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横眉立目的跟安娜硬杠,他们两个谁都不肯服一点软,最后还是在安德莱斯的帮助下让安娜把头发给剪了。 后来一段时间,安娜一直看苏衍相当不顺眼,虽然分配下去的任务她都能保证完成,但是她见了苏衍就像见了瘟神似的,非得摆出些与众不同的样子来。苏衍也不好意思总跟一个姑娘斤斤计较,就都忍下了。 后来,大家相处时间稍长了,凌肃十卫就发现苏衍并不是一个多么板正严肃、上纲上线的人。渐渐地,安娜也就不怎么跟他对着干了。 安娜对苏衍态度的大转折发生在新星历498年。那是在她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时候,当时凌肃第七卫里混入了内鬼,安娜只身执行任务的消息被顾攸绥得知,顾攸绥的副手在目的地附近埋伏,入侵了安娜的机甲。就在安娜命悬一线的时刻,发现安娜机甲异常的苏衍及时赶到,救了安娜。从此,安娜对苏衍简直就像是对再生父母一样,那叫一个体贴,那叫一个钦佩。 旁人敢说苏衍一丁点的不好,她都能把人家揍一顿。 而且,她更是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就整天缠着苏衍,甚至将维多利亚的活都抢着来做,搞得维多利亚一天天倒是清闲得很,有空和别人谈恋爱。 苏衍非常惊讶于女人的善变,他表示已经完全不能理解女人这种生物奇特的脑回路。但是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努力地把安娜当成一个男人,当成一个好兄弟,到最后,他竟然慢慢的适应了。 变故发生在新星历501年,安娜和苏衍被顾攸绥的机甲困在莱特星附近,苏衍损失了七台机甲,他强大的精神网已经严重的超负荷,而凌肃十卫的其他人却被顾攸绥误导,赶去了另一个地方救援。那个时候,苏衍真的在想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莱特星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把安娜平安的送出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第六章 人们用来控制机甲的手段就是利用自己的精神网。毋庸置疑,精神网越强大,能够控制的机甲品质就越高级、数量就越多。而相当庞大的精神网甚至还可以入侵别人的机甲,达到让对方鸡飞狗跳的效果。 然而当自己的精神网入侵别人的机甲后,自己的神经也会遭到极为强烈的反噬,严重者,结果会是死亡。 当重重包围摆在苏衍和安娜面前时,苏衍正在想着如何出其不意的突破层层阻碍,而安娜想的并不是这个。 通讯系统被接通,苏衍点了同意。右手臂上方呈现出迷你的安娜机甲内部的景象。 安娜的脸色不太好,但表面上还维持着有些勉强的笑容。 苏衍强作镇定,语气十分严肃地说:“你要相信你的老大,你老大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折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你就在原地等着,不要有任何动作。” 安娜竟笑了笑,目光有些躲闪,“老大,我跟你说一件事哦!你不许生气。其实,”安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其实,我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现在你终于不讨厌我了,我很开心。对不起,我今天要违反你的命令了,你放心,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刹那间,除了顾攸绥那架机甲,其他敌方的机甲同时崩溃。安娜的那架机甲也因为驾驶员精神阈值的严重下滑而失去了控制,横冲直撞的向宇宙深处冲去。 苏衍想阻止这一切,但是已经的来不及了。 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只是在想,安娜呢?那个无比混账的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不听自己的话?她怎么敢,怎么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她不怕自己回去让她绕着操场负重跑上二十圈吗?她不怕自己生气了再也不跟她说话了吗?她怎么没有声音了呢? 顾攸绥看见自己带来的人竟然全部阵亡,趁着苏衍失神的功夫,飞速从莱特星跃迁逃跑了。 苏衍降落在了莱特星,停留了三天,没等到安娜,却等到了凌肃十卫的其他九卫。 他一眼就看见了安德莱斯,他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想逃的冲动。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最亲爱的妹妹。 对不起,我把你的妹妹弄丢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着安德莱斯,三天都没流下来的眼泪就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大家都慌了,谁也不知道上将这是怎么了。 只有安德莱斯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虚无。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是安娜自己的决定,我一定会杀了顾攸绥,你不用再自责了。”安德莱斯没有看苏衍,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这时大家才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原来那个冲动、热烈、像一团火一样的小姑娘就这样离开了啊。 莱特星上响起了一阵阵悲伤的歌。 从那以后,苏衍恨顾攸绥入骨,可是顾攸绥却因为这次战役损失惨重而躲在β星不肯出来,苏衍只好身先士卒,亲自到β星一探究竟。 台上昆蒂娜的音乐马上就要接近尾声了。有些听众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苏衍看着顾攸宁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耐着性子在这里等着。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闯入人们的脑海,人们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轻声地为美丽的演奏家献出自己的掌声。 阿洛突然对司炜说:“你记不记得来这里的路?” 司炜在军队这么多年,早已经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他说:“大概是记得的。” 阿洛似是很满意司炜的这个答案,点点头说:“宁哥哥,那我先回去了,我真的是不想见那个女人,司炜,你一定要把宁哥哥安全的送到家听到了没有?” 司炜还在状态之外,机械性的点了点头。 顾攸宁说:“行了,你回去吧,下次就不用你过来了。” 阿洛凑到司炜面前小声说:“下次,你听见没有,还有下次,这个女人真是个狐狸精,下次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宁哥哥可不是这么好诱惑的!” 司炜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附和着,“我相信你,快回去吧。” 这时,那个领着他们过来的侍者来到了他们面前,“尊敬的两位先生,昆蒂娜小姐邀请您们到后院小谈。” 所谓后院,是一个很有贵族气息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水有树。侍者把他们引到了一座小亭子上,昆蒂娜已经换上了便衣坐在那里等他们。 “攸宁,好久不见了。”昆蒂娜站起身与顾攸宁行了一个贴面礼。 顾攸宁此时也无法反抗,只好十分拘谨的把这个礼行完了。 看到司炜的时候,昆蒂娜的眼神明显的变了一变,她笑了笑,便是万种风情。“这位先生如此人才,竟堪与攸宁相较,真是让小女大开眼界,不知您怎么称呼?” 司炜刚想说话,顾攸宁便说:“他叫司炜,是我的朋友,也酷爱音乐,所以我就让他陪我过来了。” 昆蒂娜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两位快请坐。” 这回司炜连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便只好在顾攸宁身边坐下了。 “首领最近公务繁忙,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首领最近有看过你吗?”昆蒂娜抿了一口咖啡,似是随意的问道。 “没有,他最近事情很多,兰渝星遭到了星际海盗的袭击,他正在处理这件事,我也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 兰渝星是β星的五大卫星之一,距离α星距离最近。α星没有想过动兰渝星的事情,可顾攸绥却几次三番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向α星挑衅。直到苏衍当了上将,才将兰渝星的战乱平息。从此,顾攸绥就不怎么管理兰渝星了,大有看着它自生自灭的意思,于是,兰渝星也就成了各个星际海盗组织的目的地之一。没想到,现在顾攸绥居然要将治理兰渝星提上日程了,他这究竟是有什么计划? 这边司炜正在想着十分严肃的军事战略,那边昆蒂娜已经充满柔情蜜意的跟顾攸宁聊了起来。 “攸宁,你觉得我今天的曲子弹得怎么样?哪一首你最喜欢?” 顾攸宁十分正经地回答道:“每一首都各有各的精彩之处,我也挑不出那一首是最好的。” 昆蒂娜似是有些撒娇似的说:“攸宁每次都是这么说,真当我听不出真假么?难不成攸宁根本没有认真听我弹奏,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边司炜正相当认真的走着神,就突然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司炜用手一摸就怔住了,原来是顾攸宁在他腿上点了点。 这是个什么意思?让我救场吗?刚才说到哪了?司炜绞尽脑汁的想,想起了没认真三个字。他安抚性的轻轻拍了拍顾攸宁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开口说:“昆蒂娜小姐这可真是误会了。攸宁在整个β星就最欣赏您的演奏了,出门的时候还在跟我谈您超高的音乐表演天赋来着,要说他没有认真听,那攸宁真是冤枉至极了。” 这一顿吹捧一说,昆蒂娜竟似有些不好意思,笑容竟露出了几分小女儿似的腼腆来,“是这样吗?那我误会攸宁了,攸宁,你可不要怪我。” 顾攸宁连忙说:“怎么会呢?” 昆蒂娜又说:“我下个月还有一场演奏会,我会弹奏我新写的两首曲子,到时候攸宁回来给我捧场吗?” 顾攸宁:“……” 第七章 顾攸宁又在司炜腿上点了两下。 司炜:“……” 顾攸宁面露难色,司炜连忙说:“真是不好意思,昆蒂娜小姐,下个月对于攸宁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日子,那个,他不能出门的……” 昆蒂娜十分奇怪,“怎么还不能出门了呢?攸宁,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回顾攸宁干脆扯着司炜的裤子不松手了,司炜心想: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出门呢?啊啊啊啊,顾攸宁,你既然这么害怕见女人,为什么如此大方的就把阿洛那个混蛋丫头给放回去了,这倒霉的活现在落在我头上了,鬼知道我该怎么完成任务啊? 司炜思前想后,决定开启胡诌模式,“那个,是这样的哈,攸宁上次离开β星和首领出去的时候,在别的星球遇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这位高人通天晓地、无所不能,他一看见攸宁,就跟攸宁说,今年是攸宁至关重要的一年,攸宁要历经许多艰难险阻,所以这一整年攸宁都是不适宜出门的。而下个月是这一年中尤为关键的一个月,绝对不能出门,只可以在家里静静调息。” 昆蒂娜一听这话,直接笑出了声,“攸宁,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相信这些算命的人的鬼话吗?他们一定是骗你的。” 司炜继续十分严肃地说:“这就是小姐的不是了,俗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我对这些方面也有颇多涉猎,我当时曾和攸宁一起听到这位高人的讲解,我相信,高人说的话一定是有依据的。” 昆蒂娜被堵了回去,她想了想,又华丽丽的转了一个弯,“既然攸宁不能出门,那也没有什么,我自己去见攸宁就好了,我记得攸宁家里有钢琴的吧。” 司炜说:“不,没有。” 昆蒂娜继续说:“那好,我派人给攸宁送过去一架。” 司炜觉得顾攸宁的手就快要开始掐自己了。 “啊,那个,这也是不行的,高人说,这一年,攸宁是不允许外人进门的。” 昆蒂娜急眼了,“那你凭什么可以进门?” 司炜一下子就愣了,“……”司炜想说,那个,其实我并不是外人,我是内人呀,不知道您看出来没。 还好顾攸宁及时的反应了过来,他慢条斯理地说:“其实那位高人说的是不许让女子造访我家,刚才司炜忘记了。至于阿洛,她在我家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互相交流、互相沟通的。” 昆蒂娜神情变幻了许久,最后终于说:“那好吧,攸宁可不要再次食言了。” 顾攸宁点点头:“当然。” 出了音乐厅,司炜扶着顾攸宁往家里走。 “小心,下面有台阶。”司炜小心翼翼地搀着顾攸宁,一步一步的往下挪。 “司炜?”顾攸宁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司炜心里有点纳闷,但还是答应着,“先生,怎么了?” 顾攸宁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低低地说:“今天的事情,对不住你了。” 哟,原来是跟我这忏悔来了,让我一个人面对女魔头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等觉悟呢? “没事,没事,既然我决定跟着先生了,那为先生两肋插刀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先生不必过于介怀。” 先生插进两刀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司炜腹诽道。 司炜这么一说,顾攸宁更觉羞愧了,他连忙解释道:“从前阿洛陪着我的时候,多次出言不逊,弄得双方都不愉快,正好你来了,我就让她先回去了,没成想,今天昆蒂娜又提了下次见面的事情。” 司炜顿了一顿,“既然您并不愿意和那位小姐见面,为什么还有强迫自己呢?难道在β星还有什么人是能够强迫您的吗?” 顾攸宁一听这话,突然沉默了,司炜突然感觉到了不妥,连忙说道:“先生,是我失言了,先生只当没听过我说的话就好了。” 顾攸宁嘴角扯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昆蒂娜的哥哥是阿绥身边的副将,有很多事情,阿绥都要给他面子,但是如果他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这个面子我还是要帮他分担一些的。” 司炜一下子就明白了,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连顾攸宁这个眼睛看不见的人都不能避免。可是顾攸宁,你真的知道你亲爱的弟弟拿着你给他挣来的面子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吗? 司炜宁愿相信顾攸宁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由内而外,都是那么干净、清澈,不染纤尘。 所以即使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顾攸绥,他也希望顾攸宁能够平平安安、与世无争的活下去。 不要怪我,苏衍想。 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请不要怪我。 刚进了院门,一只不知道叫圆滚滚还是叫胖嘟嘟的猫就掂着小短腿,屁颠屁颠的扭了过来。它在顾攸宁的裤腿上亲昵的蹭了半天,然后将目光看向司炜。 司炜心想:你看我干什么?我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快别看我了,看你家主子啊,你家主子是多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帅炸苍穹啊! 可是他的祈祷并没有一点作用,这只肉球还是慢慢的向他这边蹭了过来。 司炜还扶着顾攸宁的胳膊呢,此时真是跑也不是,留也不是,愣是活生生地被逼成了一尊雕像。 顾攸宁发现蹭自己裤腿的猫走掉了,就知道它另寻新欢去了,他拍了拍司炜的手,“不用怕,猫是种特别亲人的动物,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司炜颤巍巍地答道:“是,是很可爱。” 顾攸宁笑了起来,慢慢蹲下了身子,“胖嘟嘟,你过来吧,看,你把司炜哥哥都吓着了,来,我们跟司炜哥哥道歉。” 胖嘟嘟非常听话的小跑着回到了顾攸宁那里,顾攸宁把它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举起来,合在了一起,一上一下的摇晃着,“司炜哥哥对不起,胖嘟嘟给您赔不是了。” 司炜看着这一幕,没绷住笑出了声。 顾攸宁摸了摸胖嘟嘟的脑袋,“好了,去玩吧。”然后站起身跟司炜说:“走吧,我们进去吧,你放心,我已经让阿洛给它们安置了一个新的睡觉的地方,它们今天晚上不会来偷袭你了。” 司炜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怎么开始感觉外表看似纯良的顾攸宁小朋友还有一点爱捉弄人的恶趣味呢! 可是还蛮可爱的。 阿洛并没有辜负顾攸宁对她的信任,早早的回来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有许多菜甚至都是司炜见都没见过的。 司炜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自己真是一个小可怜。 苏衍在军队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经常就是一块压缩营养餐解决一天的食物需求。压缩营养餐就是方方正正的一块饼,吃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说是味同嚼蜡也并不夸张。但是它的营养十分丰富,人们这一天需要的各种维生素、矿物质、微量元素大多涵盖其中,许多一线军人因为没有时间吃饭就天天以此充饥。 苏衍并不是没有时间吃饭,他只是觉得麻烦。每次维多利亚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司炜都要忍不住计算一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精心准备这么多饭菜,然后痛斥一下维多利亚不干正事,总是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久而久之,也只有在过上个什么普天同庆的节日的时候,苏衍才会和凌肃十卫一起开一次荤了。 如今,看着这一桌子的饭菜,司炜第一次感觉到在家里弄这么丰盛的食物,浪费这么多的时间是一件可以原谅、甚至理所当然的事情。 阿洛十分耐心的给顾攸宁介绍着什么方位的是什么菜,以方便顾攸宁食用。 顾攸宁吃饭的时候全程都很安静,坚持着食不言的原则,秦靳更是一言不发,司炜也就只好跟着不说话,埋头苦吃。一顿饭间,只有阿洛不停地在那或介绍她的菜、或讲一些她认为有意思的事情,她一个人就把餐桌上的气氛搞得热闹非凡。 恍然间,司炜便真的觉得这像是一家子团聚在一起吃的一顿饭:三个不苟言笑的大人,一个闹闹哄哄的小孩,和乐美满自在不动声色之中。 第八章 入夜,司炜等他们几个人的灯都关了,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从柜子里翻出那个大脸猫的面具,第一眼看上去,竟觉出几分可爱的味道来。 还是那一身黑衣,司炜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发了。 β星的防守还是像昨天一样,相当的紧密。 苏衍轻手轻脚的一直摸到了机甲仓库那里,这一路上已经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这回苏衍翻遍了所有的窗户,愣是没发现一扇没有铁栅栏的。 苏衍很清楚,这些铁栅栏都带着电网装置,只要一触碰,一定会被劈的外酥里嫩、香脆可口。 看来只有一个选择了,英明一世的苏衍上将要抛弃自己的形象,勇敢无畏的爬通风口了。 通风口够宽敞,就是黑了点,脏了点,这都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么。 苏衍上将专业爬通风口二十年,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点黎明的曙光…… 黎明是没有黎明的,苏衍还没来得及将脑袋伸出来,就听见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只好又把身子蜷了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见一人小心翼翼地说:“这就是最新款的超重级战略机甲了,师傅为了这架机甲花费了很多心血,首领看看,可还满意?” 刹那间,强大而气势磅礴的精神网覆盖上了机甲,顾攸绥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工程师战战兢兢的看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自己的小命会就此不保。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还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苏衍都差点怀疑人都已经走光了。不过他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人中有一个正是顾攸绥,是他做梦都想杀掉的人。 突然,他听见了顾攸绥冰冷的声音,“这回的版本改装得不错,就是主机设计的太笨重了,在战场上,一点小小的瑕疵都有可能是致命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工程师唯唯诺诺的应着:“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回去好好改进。” 顾攸绥笑了一下,仿佛在泥泞中盛开的一朵有毒的花,“我有这么可怕吗?回去帮我跟你师傅问个好,我有空就会看他老人家的。” “是,是。”那人的声线带着点颤抖。 此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苏衍才飞身从通风口跳了下来,落到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这里的机甲品种繁多,光是战略性机甲就有二十多种,运载型机甲更是数不胜数,苏衍不禁感叹一句:看来β星的硬实力还是蛮不错的啊! 苏衍试着用精神网来操控那架看上去派头最大、气势最足的机甲,发现还是蛮顺手的,毕竟他的精神网可是毋庸置疑的强大。 今天看来,顾攸绥十分关注机甲的发展和进化,看来他如果想从机甲上下手就只能再等些时日了。 苏衍在仓库里绕了半圈,估计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回到了来时的那个通风口,十分努力而倔强的出去了。 顾攸宁倒是没有跟他开玩笑,两只猫倒是没有再来找他相会,司炜回到小院,又眯了一会儿。 他的身子虽然强壮,但也并不是铁打的,因此这一眯,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多。 本来阿洛是想把他叫醒的,但是顾攸宁很贴心的没有让阿洛去打扰他。 司炜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洗漱一番去给顾攸宁问好。 顾攸宁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双颊红润,面带笑意。听见司炜过来了,他便叫阿洛把他的早餐再热一下。 阿洛在司炜身边经过的时候,表现得异常愤慨:“宁哥哥每天六点半就准时起床,你可倒好,日上三竿了还在那里睡懒觉!” 司炜的脸上适当的露出了一些羞愧,“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早早起床。”下次不能每天都出去了,还是隔一天出去一趟吧,铁打的人也是要睡觉的啊。司炜暗自思忖着。 吃过了不知道是中午饭还是早饭的司炜被顾攸宁安排着开始为他读书了。 司炜的声音挺好听的,带着一点沙哑的磁性,是那种一听就忍不住沉溺其中的声音。 顾攸宁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模样像一个认认真真听课的小学生。 莫名给人一种很乖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个月,顾攸宁真的履行了司炜说的话,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门。天天在家里听听司炜读书,浇浇花、种种树、摘摘果子,倒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相处,大家都变得熟悉了不少,阿洛也终于将司炜从敌方阵营划归到了自己阵营,不再让司炜同学饱经风霜雨雪的摧残了。 当然,还取得进步的是司炜与那两只肥猫的关系。 圆滚滚是一只相对比较傲娇的喵,如果他看出你不想与它亲近,它是绝对不会来主动调戏你的,它会远远地站在一遍,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你的所作所为,让你忍不住最终匍匐在它的脚下。而胖嘟嘟则是非常喜欢亲近人的,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它都会非常不见外的蹭蹭人家的裤腿,大大方方的要抱抱。 现在司炜已经初步和胖嘟嘟建立起了在同一屋檐下不鸡飞狗跳的良好情谊,对此,顾攸宁表示非常的感动和欣慰。 这天,司炜正在和顾攸宁摘桃子。 这桃树据说也是顾攸宁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儿孙满堂了。 一个个桃子都粉白粉白的,饱满水灵,十分惹人喜爱。只可惜,亲自把它种下顾攸宁却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 司炜扶着顾攸宁的手腕,去够不远处的那个看起来很肥美的桃子。 还是不够高,顾攸宁稍稍踮了踮脚,却还是没够着。正当顾攸宁准备在努力够一下的时候,忽然听见阿洛的叫声“宁哥哥,宁哥哥。” 阿洛这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让顾攸宁一下子没站稳往旁边摔了过去。还好司炜手疾眼快,连忙带了他一下,顾攸宁半躺着落在了司炜怀里。 司炜再次感受到了顾攸宁是真的很瘦,要不是知道他每天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司炜大概会以为他是个是个疯狂折磨自己的人。 奔跑过来的阿洛刚好看到了顾攸宁在司炜怀里的这一幕:桃林掩映,桃子个个鲜嫩欲滴,而此时,一个大帅哥倒在另一个大帅哥怀里,这场景怎么不让人想入非非? 阿洛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司炜连忙把顾攸宁扶了起来,慌忙摆手道:“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先生刚才摔倒了,我扶了一下。” 顾攸宁好似也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还不是因为你吓了我一跳,这回还来质问我来了啊?” 阿洛飞快地偷笑了一下,然后表情立刻回归严肃,“那个,事情是这样的,首领派人来通知宁哥哥去参加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必须现在就去。” 顾攸宁的脸色变了变,在司炜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那我现在就去吧。” 阿洛走在前面说:“车首领已经给您备好了。” 顾攸宁的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偏过头对司炜说:“你们两个都不用跟着了,我很快就回来。” 第九章 司炜看着看着车子极速驶出的背影,总感觉顾攸宁上了一条贼船。 司炜在院子里四下张望着,阿洛又去忙活她伟大的做饭大业,秦靳更是早上就不知道上哪去了,现在离开应该没人会注意到。 司炜打定了主意,立刻回到屋子里换好装备,顺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骑绝尘的跟了上去。 潜入会客厅,司炜觉得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顾攸绥这个巨大的会客厅的天花板不是玻璃的,否则他的影子一定会被折射的到处都是。司炜小心翼翼地以一个难度极其高的姿势把自己倒扣在天花板上,大气也不敢喘的看着底下的情况。 顾攸绥从顾攸宁一进这间屋子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他亲自扶着顾攸宁坐到首座上,顾攸宁想站起来,但是顾攸绥却非常固执的坚持让他坐在那里。 顾攸宁拧不过顾攸绥,只得坐下了。 司炜能清楚地感觉到,此时的顾攸宁心里是很不舒服的,这样的尊荣和享受和那个只想浇浇花、摘摘果的他大相径庭,是他并不愿意维持的样子。但他还是非常努力的维持了,他把腰板挺得笔直,空洞的眼神努力的装出目视前方的姿态,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贵宾们看着坐在最上位的这个人,面上满是敬仰、赞美与崇拜,毕竟,没人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顾攸绥在顾攸宁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为自己的酒杯倒满了酒,“首先,我非常开心,能在今天这个像丁香一样温柔的日子里和各位相聚在一起。下面,请大家斟满桌子上摆放的美酒,那是我最亲爱的哥哥,亲自酿制而成的,我相信它的味道一定会让你们惊艳。” 贵宾站起身,与顾攸绥遥遥相对,饮下了一杯酒。 真墨迹,司炜想,哪来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往常苏衍在α星给凌肃十卫开会的时候,通常都是既掐头又去尾,唯有最重要的部分让你自己好好体会,哪来的这么多没用的话? 顾攸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的手从司炜这个角度看上去很白,手指细长、指节分明,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不像顾攸宁成天忙着干农活手都变得有些粗糙了,但是只看这双手,很少有人能想象的到这样漂亮的手背负着多少的罪孽与血债。 他站起了身,十分优雅地说:“第二,我要为大家分享一件十分值得庆祝的事,我们最新型的C54机甲已经正式研制成功,马上就可以投入批量化生产了。” 四周响起了掌声。 司炜现在只想打人。 顾攸绥把酒饮尽了。 “第三,这是一件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邻星K和M最近又产生了比较大规模的躁动,因此我们需要加派人手和战略武器以维护我们周围环境的和平,哥哥,请你在这张同意书上签上你的名字,我们的工作马上就可以开始运转了。” 顾攸绥把一张纸递过去,顾攸宁却没有接。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人家看不到么。 顾攸绥不动声色的把纸放在了桌子上,静静的看着顾攸宁。 顾攸宁并不知道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问顾攸绥:“我记得两年前我们就向K和M加派过人手和物资,你不是告诉我他们的动乱已经平息了吗?” 顾攸绥嘴角扯了一下,却所问非所答,“哥哥,我让你签字,是我赋予你的神圣的权力与使命。” 在天花板上的司炜快要忍不住掉下来了,顾攸绥所说的邻星K和M,都是从前比不上α星和β星那样的发达和繁华但是却也十分富足和乐的两个星球。可顾攸绥却贪心不足,在对α星的侵略失利后,就转变作战方向,对K和M进行了大规模洗劫,使得那里的人们连自给自足都变得十分困难。 最近,也是从维多利亚那边传来的消息,说K和M星兴起了一个新教主义,有一个领头人要带领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想是顾攸绥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想要把火苗浇灭在摇篮里。 顾攸宁没说话,顾攸绥又叫了一声,“哥哥?” 顾攸宁突然站起了身,“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研制这么多新的战略性机甲,是想要干什么?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K星和M星又怎么惹着你了,一次不够,还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吗?” 顾攸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在座的各位贵宾们也都开始打起哆嗦来。 顾攸绥似是在尽量平息自己的心情,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轻声对顾攸宁说:“哥哥,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顾攸宁似乎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了,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但愿你的心里真的有我这个哥哥。”说完这句话,他竟然直接摔在了椅子里。 还好椅子是软的,摔下去的时候没有什么声音,只是产生了巨大的凹陷。 刚开始司炜还在为顾攸宁眼不明但心明表示敬佩与惊讶,但是当他看见顾攸宁被气得发抖甚至摔在了椅子上时,他的心突然是没来由的慌乱,半晌才惊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全都是冷汗。 司炜明白顾攸宁心里一定也是知道顾攸绥请他来就只是做个面子,他的同意或者是不同意根本就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但是他还是当着这么多的顾攸绥的狗的面狠狠地薄了顾攸绥的面子,以至于还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这又是何苦呢? 司炜发现自己已经不止一次的对顾攸宁这个人产生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那是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有如实质的心疼。 顾攸绥的脸色相当的难看,他吩咐道:“哥哥今天身体不适,现在立刻送他回家里养病。” 旁边过来两个侍者,步履匆匆地把顾攸宁给扶走了。 顾攸绥看着在场的人,嘴角缓缓绽放嗜血的微笑,“我是那样的爱着我的哥哥,结果他就是这样对我的!” 镶嵌着紫水晶的杯子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底下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都低着头,仿佛是在哀悼。 顾攸绥舔了一下嘴唇,“可是他是我的哥哥呀,无论怎么样,我还是会爱他,比我爱我自己更爱他。” 他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司炜趁着他在发疯,赶紧从后门溜出去,直奔顾攸宁的小院。 第十章 司炜回到顾攸宁家里的时候,只看见阿洛站在顾攸宁的房间外,神色十分焦急。 司炜不能让别人知道刚才自己也在场,只能装作十分诧异地问:“怎么回事?先生这是怎么了?” 阿洛噼里啪啦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刚被送回来就进了屋子,还说不许我进去,我就只能在这儿傻站着,你说我着不着急啊?” “不让你进去?”司炜想了想,“你别着急,我进去看看。” 门一开,司炜立刻就看见了床上顾攸宁那张白得像纸的脸,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顾攸宁面前,顾攸宁似乎才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他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拼命的开始挣扎,“别让阿洛进来,别让阿洛进来……” 司炜抓住了他纤瘦的手腕,轻声安慰着:“不是阿洛,不是阿洛,是我,我是司炜,我是司炜。” 他的手腕冰凉,近乎没有人气。 司炜这一刻也慌了。 虽然他一心一意的想要让顾攸绥为安娜陪葬,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让顾攸宁出什么事情,若说以前他不能确信是不是他们兄弟两人狼狈为奸,那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就可以断定顾攸宁和那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顾攸宁不可以出事。 司炜用被子把顾攸宁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贴在顾攸宁耳边说:“先生,您知道自己这是怎么怎么了吗?首领知道您现在是这样的情况吗?他有办法替您治疗吗?先生?” 顾攸宁一把抱住了司炜的一只胳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好,不告诉他,我不告诉他。”司炜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哄一个人,关键的是这人竟然还是个男人。 顾攸宁听了他的话好像安下心来了,整个人轻轻舒展了一小下,然后竟一把抱住了司炜的腰,还抱的相当紧,然后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他还在皱着眉头,呼吸不安而急促。额头上还有因痛苦而流下来的冷汗,那冷汗流到了睫毛上,让他又黑又密的睫毛被打得一小绺一小绺的,看上去非常的可怜。 司炜瞧着他的样子,心里面最坚硬的地方也都快要化的柔软,他把被子给顾攸宁盖好,然后连同被子一起,把整个一团抱在了怀里。 就坚持这这样的姿势,司炜在顾攸宁床上坐了一宿,直到后来顾攸宁的手上渐渐有了温度,司炜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清晨,顾攸宁从混混沌沌中醒来,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搂着,还搂的挺紧,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难受,反而觉得很舒服、很踏实,就像是多年在外漂泊的船,因为一个人,一下子就有了可以靠岸的支点。 “你醒了?”他听出来了,是司炜的声音。 只要不是个女孩他就放心了。 司炜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和自己的温度差不多,然后才慢慢把顾攸宁松开了。 顾攸宁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害臊、又有点羞耻,一个大男人,往别人怀里藏,成什么样子? 可是,自己也控制不了。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脸竟然红了。 本来司炜没觉得有什么,但看着顾攸宁脸红了,他自己也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奇奇怪挂的,连带着也不自在了起来。 为了缓和氛围,司炜说:“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这个病是怎么回事?我也曾见过别人生病,但还未见过如此症状的。” 听了这话,顾攸宁更难受了,他含糊地说道:“这是小时候受过的伤,烙下的病根,没有什么大事的。还有,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你也就别先生先生的叫我了,我没教会你什么反倒净是麻烦你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攸宁吧。” 司炜帮顾攸宁整理好了衣服,便出去把在外面的桌子上睡着的阿洛叫了进来,阿洛看见顾攸宁没什么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顾攸宁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整个人仿佛又瘦了一圈。司炜扶着顾攸宁站起来,顾攸宁冲着阿洛说:“我没事儿,昨天吓着你了吧,我们明天去文华山,住一段日子。”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前半句阿洛可以理解,可是后半句阿洛却不明白了,“宁哥哥,为什么要突然去文华山,首领他如果知道了……” 顾攸宁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给她解释,而是说:“没有什么为什么,你快去准备吧。” 阿洛一脸蒙圈的看向司炜,但是司炜连文华山都不知道,显然是比她还要蒙圈。 阿洛和他对视了半晌,没有获得任何有用信息,只好一脸冷漠的扭头出去了。 这个时候,圆滚滚和胖嘟嘟这两位小朋友却非常不合时宜的扭着屁股走了进来,挪到顾攸宁的脚边,亲昵的蹭了蹭他。 顾攸宁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用脚轻轻碰了碰圆滚滚那肉乎乎的肚子。 司炜在一旁站着,此时便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让自己变成了一尊石像,对偶尔路过自己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文华山是我的一个朋友莫子枫住的地方,他,”顾攸宁顿了顿,半晌才接着说:“他在文华山当了和尚。” 司炜这回是真的惊讶了,现在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和尚这么一说,这世界真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各色奇葩应有尽有。 但是他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非常正常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了解。 顾攸宁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配着他那张苍白的有点过分的脸,看上去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 “你是不是感觉很奇怪,其实他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尚,他没有剃度,头发还是有的,只是他与世无争,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法号叫无忧大师,因此我们也就管他叫和尚了。” 司炜这回懂了,十分配合地说:“想来他一定是一位六根清净、道法高强的大师。” 不知道这句话笑点在哪里,顾攸宁噗嗤就乐了。 司炜觉得很匪夷所思,非常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思想可能不能跟顾攸宁同步了。 当司炜真正地登上了文华山,看见了莫子枫时,才明白顾攸宁笑的是什么。 这位德高望重的无忧大师留着披肩的长发,发尾还稍微有点自来卷,从背后看简直就像是一位窈窕多姿的美女。这个人他长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摸样甚至算得上清秀,但是他身上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及地袍子,整个人就像掉进了染缸里一样,浑身上下叫嚣着自己的花里胡哨和不修边幅。 司炜第一次见到和尚,就被彻底的雷了个外酥里嫩,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可能不应该叫子枫,他应该叫疯子。 只见那和尚亲切的挽着顾攸宁的手,和声细语的说:“攸宁,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下山去接你了,还让你走这么远的路。” 阿洛非常不满地说:“臭和尚,你又几天没洗头了,不许碰宁哥哥。” 这位无忧大师丝毫不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笑意盈盈地对阿洛说:“女施主,千万不要生气,一定要牢记‘气大伤身’呐。还有,实在是抱歉了,和尚我毕竟是和尚,就不好留女施主过夜了,天色渐晚,还请女施主早些回去吧。” 阿洛像看着白痴一样瞪着莫子枫,莫子枫依旧用十分和善的眼神看着她。 一会儿,阿洛终于败下阵来,对顾攸宁说道:“宁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顾攸宁点了点头,“你去吧,照顾好圆滚滚和胖嘟嘟。” 那和尚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司炜,满是赞赏地道:“这位公子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从前我竟没有见过这般人物,攸宁,还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顾攸宁笑着道:“这位是司炜,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莫子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从五颜六色的大花布中间伸出了一只手,“司炜公子,幸会幸会。” 第十一章 司炜干笑了一声,道了声好。 莫子枫春光满面的搀着顾攸宁,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 司炜跟在顾攸宁后面只觉得有点搞笑。 与莫子枫花里胡哨的打扮不同,他这山间水间的院落倒是十分的素净,微醺的阳光,流逸的云团,徜徉的鸟群,澄净的清风,给这里平添了几分禅意。 进了屋子,莫子枫先把顾攸宁扶到一个蒲团上坐下了,没错,你没有听错,就是蒲团。 这种已经在人间消失了很长时间的事物,竟又在这个极度科技化的时代出现。 然而顾攸宁脸上没有任何奇怪的表情,看来是来过不止一次,便也就见怪不怪了。 然后莫子枫看向司炜,似笑非笑,“司炜施主,你也坐啊。” 司炜见躲不过去了,也只好学着顾攸宁的姿势在小蒲团上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莫子枫端着一个茶盘颤颤巍巍的过来了。 “我这里没有人伺候着,只好事事都亲力亲为了,司炜公子千万别见怪。” 这句话真是说的过于客气了。司炜这两个月做奴才都做惯了,一下子变成了公子,颇有些不适应。他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脱口说:“大师真是客气了,还是我来吧。”说着他就去接那茶盘。 顾攸宁听见这声音,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自己平时也没虐待他啊,怎么弄的这么可怜见的呢,他张口叫道:“司炜,没事,你让大师来吧,他平时也要锻炼身体的。” 司炜只好又坐下了。 莫子枫把两杯茶放在小木桌上,笑着说:“攸宁啊,这茶还是你给我送过来的,你可不要怪我,现在我真是一穷二白,只能那你送给我的东西来款待你了。” 顾攸宁微微笑了笑,“你又上我这里来哭穷,你缺什么东西你倒是跟我说啊,我给你送的东西还是不大都让你给送回来了。” 莫子枫做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冲着司炜说道:“你可不知道攸宁都给我送了些什么,你说他给我送的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啊草啊的,我可是个和尚,要讲究六根清净,佛者戒色,他可倒好,这不是比我破戒吗?” 顾攸宁的声音有些郁闷,“我又没做过和尚,我怎么知道,再说,我不就给你送过一次吗?” “是,花你就送过我一次,就送的我心神荡漾,然后你又给我送了水果,什么桃、苹果、梨的,你知道我的年纪大了,牙口本来就不好,这些水果要把我的牙酸掉了。再说,我是个志向远大的和尚,我还要吃肉享受人间至味,你天天把一堆水果放在我面前,不是增加我的负罪感吗?我有了负罪感,还怎么能诚信礼佛、心平气和呢?” 司炜又一次惊讶了,这位大师他不但六根不净,他竟然还吃肉,真是枉为圣僧、枉为人啊! 顾攸宁有点无奈,“行了,你不是说你很想我吗?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莫子枫真是一位收放自如的人才,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肃穆起来,他深情的表白,“攸宁,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绝对不含半分虚假,如果你怀疑我的真心,我愿意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顾攸宁闷闷地说:“我又看不见。” 莫子枫:“……” 司炜:“……”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莫子枫给司炜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他去休息,司炜没什么探听别人隐私的癖好,便恭恭敬敬的出去了。 莫子枫长长地叹了口气,冲着顾攸宁说:“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顾攸宁一直绷着的表情终于垮了,“没什么大事,你就当我没事耍脾气吧。” 莫子枫放荡不羁的往蒲团上一坐,“你可得了吧,让我信你会没事耍脾气,不如让我相信鱼会上树了。没什么事,你会躲到我这里来?你不就是认为他永远不会到这里来了吗?” 顾攸宁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眉头轻轻地皱着,像是内心中经过了什么强烈的挣扎后,才小心翼翼地吐露出几个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莫子枫直直地看着他,轻轻地问了一句:“攸宁,你真的原谅他了吗?我是说二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顾攸宁蓦地一颤,连嘴唇上的血色近乎都要褪去了。 顾攸宁张了张嘴,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说:“他是我弟弟。” 莫子枫冷笑了一声,“即使他让你多年疾病缠身,连现在最先进的技术都无法根治,即使他让你这样一个人再也看不到世间万物的色彩,终日活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顾攸宁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是故意的,只是出于害怕,或是出于本能。 莫子枫几乎要吼出来了,“你们两个是双胞胎,他还是个孩子,难道你不是吗?” 顾攸宁微微扬起没有血色的脸,轻声说:“莫大哥,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至少在我心里。你如今旧事重提有什么意义呢?我如今这个样子,我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给的,没有他,我或许不一定能活到今天,我还要奢求些什么呢?” 莫子枫看着他,半晌才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知道吗?这件事在你心里是过去了,你甚至一点都不恨他了,但是在他心里却是永远也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么多年,他拼了命的补偿你,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什么事情都答应你,让全星球都知道他有多么爱你这个哥哥,这不就是他的愧疚心在作怪吗?” 顾攸宁面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你何必把他说的这么不堪?” “真的只是我把他说的不堪吗,他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你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难道你忘了当年我为什么来到这安华山当和尚?如是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他怎么做都是为了生存,为了活着,为了你,这无可厚非,甚至我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当年顾府最后只剩下你们两个孩子,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你们周全。可是他当了β星的首领之后,他不但不好好管理星球,反而变本加厉的侵略其他星球,想方设法的扩张领土,他的手段甚至可以称之为残忍,我还怎么能继续在他旁边协助他,帮他做那些泯灭人性的事?你现在躲到我这里难道不是因为这些破事吗?” 顾攸宁哑口无言。半晌才沙哑的说了一句,“你这有烟吗?” 莫子枫气哼哼的说了一句,“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有,但是味道太大,你身子不好,还是别抽了。” 顾攸宁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莫子枫在菩萨面前跪下,磕了两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对顾攸宁说:“我能活到今天,全靠这你和原来的几个老兄弟,你弟弟不知道有多恨我。”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情的。”若是在从前,顾攸宁说出这句话时一定很有底气,但是现在,他却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悲哀和迷茫。阿绥,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顾府的那一段日子,那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能看见的,可是他并没有认真看过这个世界,把曾经的美好当作习以为常,以至于失去以后,才想起来要好好感受一下这个世界。 他很爱他的弟弟,即使在那件事情之后。 小攸绥小时候还是很善良的,甚至有些胆小,什么时候都喜欢粘着哥哥,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哥哥陪着,哥哥在他心目中是神圣的、伟大的、不可侵犯的,直到那一天,他亲手把哥哥推下了神坛。 “阿弥托佛。”莫子枫念了一句,“今天你来我这里,不是为了让我气你的,可是你在这么溺爱他不是个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西边的屋子已经早早的收拾好了,我扶你过去。” 顾攸宁机械地向前走着,感觉路上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哀。 第十二章 司炜一直注意着莫子枫屋子里的动静,直到他的灯都熄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一步步的走出来,他不知道这个莫子枫是个什么来头,只是觉得他并不像表面简单。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这次并没有带面具出来。 就在他走了不到十步的时候,莫子枫的房门突然就开了,一身姹紫嫣红的莫子枫就这么与司炜对视着走出了房门。 司炜这个时候心跳得很快,但是由于他专业的素质,他仍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他甚至微笑了一下,露出了八颗白牙,“大师晚上也睡不着吗?” 先发制人有的时候非常重要。 莫子枫念了一句:“阿弥托佛。”然后一步步向司炜走进了。直到两人相隔不到一米的时候,司炜才观察到莫子枫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年轻,他的脸上甚至有那种饱经风霜的沧桑。 “司炜施主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好看啊!就像月饼一样,又大又圆。” 这个比喻句的水平,司炜暂且不做评论,只是司炜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刚出来,莫子枫就跟着出来了。 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司炜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今天是月圆之日,也是月亮最美的时刻,如此良辰美景当与大师共享。” 莫子枫仰望天空观摩了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司炜,“和尚难以入眠是因为思及故人,不知司炜施主是何缘由?当然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失主不便说,那大可当和尚没有问过。” 司炜险些就卡在了这里,他只好把顾攸宁拿出来搪塞一下,“大师您不知道,攸宁其实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天承蒙他照顾,就拿我当亲人一般,如今我见他忧思慎重,我心里不免担忧啊。” 莫子枫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同病相怜的叹了一口气,“攸宁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知道的很,待人是实实在在的好,若是他弟弟……”莫子枫没继续往下说了。 司炜心里越发怀疑起来,不知道这个莫子枫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这时莫子枫已经换了话题,“司炜施主可会饮酒?” 司炜说:“喝酒是会一点的,不过大师不要笑话,我酒量不好。” 莫子枫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可笑话的,我酒量也不好,几乎就是个一杯倒,偏偏我还爱喝,怎么样都戒不掉。今天月明星稀,风疏天阔,不如你我共饮一杯,以寄情怀。” 司炜不知道莫子枫这打的是什么牌,便也只好嘴上答应了,他心里想:这和尚不会是看上了我的美貌,想给我下药吧! 毕竟他喝酒吃肉,穿花衣留长发,作为一个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他就差个色戒还没破了,若真是这样可怎么办? 那边莫子枫去拿酒了,这边司炜盘算着如何在这和尚见色起意时自保,若是因为这个打爆了和尚的头,想必顾攸宁是不会怪罪的吧? 他心里念了几句阿弥托佛,几乎有些拘谨的坐在凉亭里的小石凳上。 过了一会儿,莫子枫果然拿了两坛酒过来,他悄咪咪的说:“攸宁他不让我喝酒,你可不要跟他告状。” 司炜信誓旦旦地说:“在下绝不做此等小人。” 莫子枫表示很满意,拿出两个碗把酒给满上了,他喝了一口酒,眼神几乎就在一瞬间变得悠远了,“不知道小兄弟你有没有听过一首古老的歌谣,它的名字叫‘消愁’。” 他自顾自的边说边唱道:“第一杯酒,我要敬朝阳。”他把酒全灌进了肚子里,然后笑嘻嘻地说:“哈哈,我忘了,现在是晚上,还没有朝阳。” 司炜:“……”他委实是有点懵,他怎么感觉这莫子枫怎么已经先醉了呢? “第二杯我要敬月光。小兄弟你看见没,你看那月亮,它又大又圆,看起来好好吃。” 司炜啊了一声,没说出什么别的话。 莫子枫推了司炜一把,“你看没看见啊?” 司炜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连串的说道:“我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 莫子枫这才满意了,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带着满满的惆怅说道:“第三杯酒我要敬故乡。” 司炜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他诧异的看了莫子枫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莫子枫忽然站了起来,气势豪迈地喊道:“啊,故乡,我的故乡。” 司炜吓了一跳,几乎是跳着过去捂住了莫子枫的嘴,“嘘,小点声,攸宁还在睡觉。” 半天莫子枫都没动静,司炜这才放开了手,这时就听见莫子枫嘴里继续嘟囔着:“故乡,故乡,故乡……” 司炜叹了一口气,把他搀扶着送回了屋里。 不过他没看到,莫子枫在他离开时就睁开的眼中,神色清明,却似有泪光。 司炜回到屋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一种笃定的想法:莫子枫是听见他的脚步声之后才出来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都不是巧合。 能听见他刻意隐藏的脚步声的人屈指可数,他倒是好奇这位莫子枫大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司炜想了想,在手臂上轻触了几下,手臂上方升起了蓝色调的光屏,光屏上是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 司炜:“!!!” 怎么回事,维多利亚什么时候这么黑了? 维多利亚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立马严肃了起来,慌里慌张的摘掉了刚敷在脸上的漆黑的面膜,为它哀悼了三秒,然后立正站好,准备接受讨伐。 司炜发现跟顾攸宁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以后,自己的脾气也变好了许多,连骂维多利亚都没有兴致了。 他只好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直勾勾的盯着屏幕。 维多利亚自觉自己除了在工作之余敷了个面膜外没有犯任何错误,所以她不知道司炜这样的静默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脏砰砰砰就想要跳出来了一样,手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司炜看见她的样子后,才笑了起来,说了一句:“瞧你这熊样。” 维多利亚立马不怂了,她挺胸抬头,跟司炜敬了个礼,“报告将军,α星目前状态一切安好。凌肃十卫并没有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政府和人民团结友爱,是一个和谐温馨的大家庭。边防人员目前未发现任何可疑情况,最新一批入住α星的居民都能保证他们的身份安全。还有,凌肃十卫说他们很想你。”维多利亚停了下来,半晌才小声嘀咕道:“我也是。” 司炜听的老脸一红。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是听你来耍贫嘴的,这次我要让你查点东西。” 维多利亚笑颜如花,“将军请吩咐。” “第一,你帮我查一个人,他叫莫子枫,年纪大约是一百岁,他很强,应该以前也是军队的人员。第二,”司炜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帮我查一查由于什么情况导致的眼盲,会在现在这种科技水平下都治不好,还有,我画了β星的大致格局。上面也标注了他们的武装情况,你把它拿给陆羽看,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好,我这就去办。那个,将军,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司炜皱了皱眉,“想说就说,不想说也还是得说,快点,我一会儿还能眯一会儿。” 维多利亚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措辞,半天才说:“您离开的这段时间,秘书长代理了您的很多工作。” 司炜说:“这我知道,那样的琐事我也不喜欢做,老元帅有意栽培他,我也要给他这个面子的。” “可是秘书长直接间接的减少了凌肃十卫的很多职责,导致他们现在活动范围和管理权限都很受限,他们虽然都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们心里也不是很乐意。” 司炜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突然有点不好看,她勉强微笑道:“凌肃十卫是一把最锋利的剑,该出鞘的时候出窍,不该出鞘的时候就让他们休息休息也好。” 听苏衍如此说,维多利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苏衍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是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β星的防卫很严,我盗一次他们的网很不容易,下次在跟你通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交给你的事情你要尽快去办,然后告诉凌肃十卫,”司炜想了想,比了个心,说:“我爱你们。” 就在这时,苏衍堪堪偷来的网就这样断了,手臂上的屏幕已经黑了下去。 维多利亚看着自家极其不靠谱的将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老元帅和苏衍意见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但毕竟苏衍一直把老元帅当亲生父亲尊敬着,老元帅也一直都很疼爱苏衍,所以维多利亚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 但是秘书长却是老元帅一手提上来的人,而且在苏衍离开后才开始大权在握,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老元帅心中的人选是不是变了。 第十三章 顾攸宁早上起来就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因为眼睛的原因,久而久之,他的听力已经变得异常敏感。 只听一人说:“首领要求我们必须将公子带下山去。” 另一人说:“你让他来亲自跟我说,他把我感动了,我就答应他。”顾攸宁听出这声音是莫子枫的。 “莫将军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呢?” 莫子枫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回去问问顾攸绥何必这么为难他的亲生哥哥?” 静默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想是那人走了。 顾攸宁从床上坐起来,刚穿好了衣服,就听见了敲门声。“进来。” 莫子枫脸上的愤怒还没褪下去,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凭空带起一股“杀气”。 顾攸宁莫名感觉有点冷,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大早上的,扰你清净了。” 顾攸宁笑了笑,“这还不是因为我先扰了你的清净,算了,他们走了也就不会再来了。对了,司炜起来了吗?” 莫子枫笑了起来,“我们这么就没见,我一大清早的来问候你,你不关心我心情好不好,身体怎么样,却要关心天天在你身边绕的人,你们两什么关系啊?没起来就让他睡呗,这有我伺候您老人家呢!” 顾攸宁哭笑不得,“不是,司炜他时常贪睡,我怀疑他有些嗜睡症,所以才多问了一句,瞧把你给激动的。” 外面的司炜正好听见了这句话,“……”自己偶尔的睡过头是因为晚上根本就没睡好不好,哪里来的嗜睡症,不过顾攸宁竟然这样关心他,这有点出乎司炜的预料。 奈何这顾攸宁耳朵太灵,冲着窗外问道:“有人在外面吗?” 司炜只得进来了,“先生,大师,早上好。” 顾攸宁微微蹙眉,那眉眼精致得好似顶细的小狼毫蘸着松烟墨一丝丝勾出来的,显得极黑,极浓重,“不是让你叫我攸宁便好,与我你何必这么生分?” 此时,司炜才突然意识到,似乎男子也有可以称之为美貌的资本,他自己向来因一张脸冠绝α星,如今在顾攸宁面前竟也感觉自叹弗如。 司炜见莫子枫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急忙端正了姿态,叫了一声,“攸宁。” 这两个字别人说出来都显得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常称呼,可是被司炜这么一叫,顾攸宁却恍然从这声音中品出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不明的情愫来。 他忽然想起在他旧症复发的时候,有人紧紧地抱着自己,连同一颗即将失落的心,一起抱着,他从未感受过那样的温暖,仿佛是他极其渴望的花红柳绿的春天。 他知道,那个人是司炜。 司炜,彤管有炜的“炜”,真巧,和他的名字一样,都出自同一本书。 他若是女子,于己定是天作之合。 司炜叫了一声,顾攸宁竟没答应,司炜一时有些尴尬,脸都快红了。 好在这个时候莫子枫出声了,“人家都叫了,你怎么不给人家面子呢?好歹也答应一声啊!” 顾攸宁正恍惚着什么天作之合,被他这一嗓子一下子叫回了魂,“啊,那个,”他叫我我应该说些什么,说哦吗?是不是有点太生硬了,说啊吗?不行,刚才已经啊了一声,再啊司炜恐怕会觉得他存心敷衍,所以顾攸宁灵机一动,热烈而又充满激情的喊了一声:“到!” 司炜:“……”他手下有是有这样的军人,那恐怕是有生命危险的。 莫子枫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攸宁好像也有点不自在,面上微微红了。 莫子枫戳在那,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难道这不是我的地盘吗?你们两个在这跟谁秀恩爱呢?征求过我的意见么?于是他非常愤怒的喊了一句,“都快点跟我过来吃饭,一会儿饭没了可别怪我饿着你们!” 司炜在心里偷笑了两声,觉得这和尚还是蛮真性情的。 于是他过去搀扶着顾攸宁,跟着莫子枫觅食去了。 莫子枫做的菜很家常,卖相并不好看,不过吃起来还算可以,不过与阿洛想比那还是远远不如的。 莫子枫似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誓言,刚开始吃饭,就把每个菜中的肉都夹到了自己的碗里。嘴里说着:“肉这种东西,油腻多脂,对身体非常不好,你们一定要少吃。但是肉不能浪费,每一点点肉都来之不易,所以只有让我来承担着痛苦而又坚决的任务了。” 司炜只觉得好笑,没接话。 顾攸宁则说:“你这第一句话倒是有道理的,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莫子枫忍不住撇了撇嘴,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平时顾攸宁说话都是由阿洛伺候着,现在阿洛不在,司炜便担起了这个光荣的使命。 司炜把这四个菜摆成正方形的四个角,然后对顾攸宁说:“先……攸宁,你把手给我。” 顾攸宁还没忘记刚才自己颇为不要脸的绮思,就乍听见了这样一句话,顿时有点无措了起来,他这一无措,手就有点抖,然后非常不幸的,筷子调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俯下身去捡,司炜也低下头想要去捡,两个人的脑门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起。 竟然还有声音,砰的一下。 司炜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便一下子扶住了顾攸宁,“你没事吧?快起来。” 顾攸宁有司炜搀扶着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懵。他并不是这一撞就撞出了脑震荡,而是下意识的回忆刚才两人肌肤相触时,他所感到的那样真实可感的温度。 他感觉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连着灵魂一起都变得滚烫。 莫子枫坐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别扭地说:“你们两个这鸡飞狗跳的,还吃不吃饭了?都老实一点。”他把筷子捡了起来,去厨房洗了。 司炜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看着顾攸宁微微发愣。 顾攸宁虽然看不见,但竟然也似乎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目不转睛的可看着他,他感觉自己就快要蒸发了。 司炜还是有点担心,不由得问道:“攸宁,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磕到哪了?” 顾攸宁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吃饭吧。” 司炜又给顾攸宁拿了一双筷子,顾攸宁把手有点犹豫的把握着筷子的手伸了出来,司炜轻轻把他握住了。 “这个,左上方的,是肉炒花菜,”司炜把他的手连着筷子又移到了另一个盘子里,“这个,右上方的,是,嗯,肉炒菜花,这个,左下方的,是肉炒白菜,这个,右下方的,是肉炒韭菜。”话没说完,司炜自己先绷不住笑了。 司炜刚刚介绍完就立刻把手松开了,一下子,那温暖的触感,那微微有些粗糙的皮肤,都消失了。顾攸宁的心里一下子竟有了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顾攸宁不太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段时间里,司炜这个人,他的存在、他的声音、他的言语都在自己的脑海里被无限的放大,甚至可以有片刻会使他忘记攸绥曾经做过的那件事。 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人心中拥有这样的分量意味着什么? 顾攸宁虽然比司炜年长,但从未经过什么情爱,虽然书中也读过很多男男女女的故事,可那毕竟都是男男女女的,对于他自己的这种情况倒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这究竟是怎么了?能不能跟司炜说? 顾攸宁的内心陷入了诡异的纠结之中。 吃过早饭,莫子枫笑着对司炜说:“我这安华山可是整个β星风景最优美的地方,要不是早先这地方被我占了去,怕是攸宁一定会把它抢走的。” 司炜附和道:“安华山的风光在来的时候我已经领略一番了,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了,大师有缘居住在这里,定是因为大师福气深厚。” 莫子枫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司炜小兄弟可愿意与我一同在欣赏一番啊。” 这是什么意思?司炜有点搞不明白,这人不会是为了要试探我吧,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了,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了?不至于啊,昨天大家不是还一起喝了酒吗?相亲相爱一家人啊。 司炜心里弯弯绕绕的缠个不停,升起了无限的狐疑。 “攸宁不和我们一起去吗?”司炜尝试着拉上一个救星。 莫子枫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山路崎岖,他的眼睛又看不见,万一摔着了怎么办?我会让我徒弟照顾他的,你不用担心,你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起,我怎么忍心让你什么都没看见就走了?” 司炜小声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的嘛。” “不不不,浪要趁早,你快点,换上轻快点的衣服,我们马上就出发。” 旁边坐着的顾攸宁一直没说话。 司炜尝试着让他救助一下自己,于是靠近了他说:“攸宁,我不想出去,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顾攸宁笑了笑,“你放心,子枫他没有恶意的,他就是想带你逛逛,我实在是不方便去,要不我还是很乐意去的,他的小徒弟回来的,他的徒弟可不像他那样不靠谱,你放心吧。” 两人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个小和尚。 这和尚看起来方是真正的和尚,他长得颇为俊秀,剑眉星目,即使头发已经没有了,但也并不太影响审美,见到司炜,他十分恭敬地说道:“司施主,顾施主。” 顾攸宁点了点头,“小师傅,一别数年,你最近还好吗?” 那和尚说:“承蒙顾施主关怀,小僧一切都好。” 这会儿莫子枫也已经换了一身利利整整的衣服,颇有气势的走过来了。 “小伟,你要好好照顾攸宁。如果他掉了一根头发,我回来就拿你是问。” 小伟点了点头,“是,师傅。” 莫子枫又笑嘻嘻地对司炜说:“这回你放心了吧,快点走吧。” 事实证明,安华山的景色是真的好,优美逶迤的山岭,蜿蜒盘旋。山上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树种,苍翠欲滴、挺拔倨傲。愈往上走,俯瞰足下,只见云雾缭绕,各个山峰探出云雾处,似朵朵芙蓉出水。 向上爬的时候,莫子枫一直也没说话,他不说话,司炜索性也不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风景。 第十四章 莫子枫走在前面,司炜就这样不疾不徐的跟着,气氛仿佛并没有什么尴尬,仿佛有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突然,莫子枫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朝着司炜的方向看过去,可司炜却总觉得他在看向远方。 “你知道顾墨淮吗?” 司炜的脑袋嗡了一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呼啸而过,他面色如常地说:“没听过。” 他怎么会没听过呢?顾墨淮是α星曾经的三大上将之一,纵横捭阖、睥睨千里,而且容貌俊美异常,是他童年时间一度非常崇拜的对象。 但是他崇拜的时间很短暂,因为顾墨淮叛变了,他投靠了β星,和β星曾经的女王不清不楚,最后以至全家被灭门。所有他的照片,记载他丰功伟业的书籍,全部都被没收、焚烧、投入垃圾站,小苏衍想保留一本,也被老元帅发现了,那一次,是他的印象里老元帅第一次骂他。人们最讨厌的就是叛变的人,比讨厌敌人更讨厌叛变的人,因为他们曾经一起相处过,甚至他曾经将你踩在脚下过,你曾经对他阿谀奉承过,如今一切终于颠倒了过来,地方上升的感觉会让人们雀跃着发疯的。 苏衍早慧,他并不相信此时已经风光至此的顾墨淮有任何叛变的理由,甚至有许多新闻报道上还写过他和他的妻子非常恩爱,许多细腻而又甜蜜的日常,让苏衍这个小孩子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深情。那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曾经想过去查这件事,但是老元帅一直看他都看得很紧,十岁就让他开始接触军机事物,每天就是在练功、吃饭、睡觉这三件事情中循环往复的度过,如果不是莫子枫今天提起了这件事,司炜也许就真的不会再想起来了。 然而最致命的是—— 顾,为什么偏偏姓顾? 顾墨淮姓顾,顾攸宁也姓顾,难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仿佛有了解释,一个鲜血淋漓的解释。 “怎么,这位顾先生怎么了?我应该认识他吗?” 莫子枫一笑,眼底的情绪就悄然淡去了,“也是,你还没到三十岁呢吧?怎么可能认识他呢?” 司炜表现出了一点能恰到好处的好奇,“如果大师有兴趣的话,我很想听一听这位顾先生的故事。” 莫子枫看着司炜,神情突然变得有点晦暗不明。 司炜被他看的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的撇开了目光。“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其实……” 莫子枫终于把有些炙人的目光移开了,“他的故事有什么好说的呢?人都已经没了十几年了。我只是想说,攸宁啊,他……” 听见攸宁这两个字,司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急切的跳出来了。这才是你一直在等的不是吗? 他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静,“攸宁他怎么了吗?” 莫子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攸宁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吗?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年代了,断了的肢体都可以再生了,他的眼睛却还是治不好吗?” 司炜简直想上去揍人了,说话还能不能说重点了? 司炜有些僵硬的保持着面部表情的柔和,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二十多年前。 顾墨淮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没有离开,而是在政府赐给自己的客厅里点燃了一支烟,慢慢消耗尽自己的生命。 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救赎还是为了讽刺。 真是可笑。一代枭雄,金戈铁马,曾经斩下的荆棘抵挡不过今天的流言蜚语。 还好,他已经秘密命人将妻子和两个孩子秘密送出境外。 然而,官方政府却不知道从什么人手里得到的消息,这架机甲的出发时间和运行轨迹竟然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 于是在中途,这架机甲遭到了堵截和狂轰滥炸。 这架机甲是S01型,防护系统还不够完备,系统采取的最后自救方式是自爆模式。 舱内只有三个救生舱,而此时夫人已经受了重伤,寸步难行,于是她把两个孩子交给了莫子枫。 “莫先生,愿光明与你同在。” 顾夫人是一个忠实的信徒,喜欢和热爱自然,平时从来没有接触过机甲这类的武器,原本是个温婉端庄、秀外慧中的女人。 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平时看起来异常慈祥而又怀着悲悯之心的的老元帅连女人和孩子都没想过放过。 当时的顾攸宁在顾攸绥身后,他还是个孩子,看着母亲的脸,他忽然预料到今后都再也不能看见母亲的这样一个结局,心中突然涌起的悲哀和痛苦让他寸步难行。 眼看机甲就要被火光吞噬,顾攸绥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哥!” 顾攸宁有些茫然地回过头。 就在这时,一团强烈的、灼人的机甲碎片直向他们两个的方向横飞过来,顾攸绥下意识地推了顾攸宁一把,把自己藏在了顾攸宁身后。 从那一刻起,顾攸宁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但如此,机甲碎片对他造成了严重的辐射,以至于他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多出了许多的隐疾:他不仅是在对温度的感知上异于常人,甚至有时候会在情绪激动时产生颤抖甚至昏迷的情况。 所以莫子枫问顾攸宁恨不恨顾攸绥。 其实顾攸宁是真的不恨的,平时在玩游戏的时候,弟弟也会下意识地躲在哥哥身后,难道在灾难来临时就不行了吗?哥哥难道不应该保护弟弟吗? 可是哥哥不恨弟弟,不代表弟弟认为哥哥不恨他。 顾攸绥这些年不管干了什么混帐事,对这个哥哥却总是小心翼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许经过了这次的事之后顾攸绥还在想:如今,你终于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愿意给我了吗? 当年,莫子枫拼了一条命,终于是把两个孩子带到了β星,不管怎么样,终于是活下来了。 β星的女王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相反,还为他们提供了住处和基本日常所需。 这回,他们叛徒的罪名终于是坐定了。 可是顾攸绥渐渐长大,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但是他很聪明、长得漂亮,这两点都和顾墨淮很相像,所以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β星女王竟然也很喜欢他,连同对顾攸宁也有了一点爱屋及乌的照顾。 否则,顾攸宁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都将成为一个问题。 顾攸绥一向很懂得恩将仇报,他成年那天,在莫子枫的协助下,颠覆了整个β星。 我们不评论他的人品如何,单说他的军事领导能力,真可谓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但其实β星的女王死的也不冤,当初确确实实是她看上了顾墨淮,然而顾墨淮却对她半点意思也没有,她于是散播谣言想让顾墨淮被逼无奈而投靠她,没想到这正合了老元帅的心意,直接借此机会一举除掉了他。 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得到,却是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丢了性命。 第十五章 司炜听了整个事情之后,只有一个最深的感觉,心疼,他是真的心疼顾攸宁。 每天都努力的给别人带来快乐和温暖的顾攸宁曾经真的经历过这些么? 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走上歧途,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的呢? 司炜有些不敢想。 但是司炜知道,有时候心里面的伤疤会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加磨人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毕竟我只是一个局外人,至少在你看来。 莫子枫看着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说。” 司炜:“……” 莫子枫又说:“你不要告诉攸宁我把这些旧事告诉了你,也千万不要问他什么细节上的事情,他对这些一向都很敏感,你只需要好好照顾他就行了。我看你还算是靠谱,大抵可以护他周全,我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陪着他,但我不能辜负了将军对我的嘱托。” 司炜郑重地点了点头。 莫子枫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小兄弟你与我甚是有缘,今天竟时将这些前尘往事都说出来与你听,要不是看你长得太过俊俏,若是和和尚我站在一起,我会被比下去,我是一定要把你强行留在我这里当和尚的。” 司炜哭笑不得,却也突然在这山水之间悟出了几分禅意,“我记得前人有句话说:佛不要你皈依,佛只要你欢喜。即使我没有皈依佛门,其实何必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就像大师一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照样是佛门的好弟子。” 莫子枫听了这话很是受用,他拍了拍司炜的肩膀,“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司炜心里却有些黯然,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一个人,我会毁了你所有的基业与努力,我会让β星变成一副新的天地,到时候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喝酒吗? 莫子枫是如此,那么顾攸宁呢?如果是自己亲手杀了顾攸绥,顾攸宁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还会跟自己说话吗? 原谅,总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司炜摇了摇头,把这些事情都暂时封藏在脑子里,假装不注意就是不存在。 那么,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呢? 司炜第一次感觉人情世故这些事要比打仗难得多。 “你听没听过苏衍,苏上将?”莫子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司炜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难道他真的看出来什么了?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司炜假装想了一想,说道:“我脑子里仿佛是有个印象的,但是这位将军到底是什么星的我就不知道了。” 莫子枫说:“是α星的。” 司炜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象征性的啊了一声。 莫子枫对他的反应表示满意,继续说道:“这位苏上将也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好几次都把顾攸绥打了个措手不及,听说他才二十几岁,平常人家还在捏泥人的年纪,也真是不容易。” 司炜暂时把心装进了肚子里,顺着他说:“那这位苏衍将军可真是了不起,若是他是咱们β星的就好了。” 这本是一句恭维的话,没想到莫子枫听了却摇了摇头,“现在的局势我也看不太准,但我能确定的是,若是他和顾攸绥在一个星球里,他们两个人也只能留下来一个。” 莫子枫说的这句话就像一声惊雷,砰的一声,炸响了一个世界。 只能有一个人留下来,那么究竟是我留,还是你留? 天色已经擦黑了,莫子枫和司炜才慢悠悠地从安华山上晃下来。 其实司炜并不喜欢莫子枫这样的速度,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越早看到顾攸宁他才能够安心,可是莫子枫偏偏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样子,让人非常想一脚直接把他踹下山去。 终于是到地方了,他远远地就看见顾攸宁的小屋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 莫子枫冲着司炜道:“去跟他说一声吧,我一会儿过去。” 司炜便走了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不是司炜啊?进来吧。” 推开门,就看见顾攸宁整个被包裹在沙发里,像是陷进去了一样。暖色的灯光在他身上妙笔生花的镶了一圈柔和却分明的边,从鼻梁到嘴唇的弧线像是用最好的毛笔一点点勾勒出来的。 司炜的心莫名跳的有点快,他顿了顿才说道:“我回来了,莫师傅也回来了,他一会儿就过来看你。” “你看看这屋子最左边的书架上是不是有几本佛经?我总是觉得最近心里有些乱,老是胡思乱想一些东西,自己调节却也调节不过来。明天有空的话你给我念念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竟是把司炜当做最信任的人一般,将自己内心深处所想的东西都毫不避讳的告诉了他。 这又让司炜从心底里生出了许多的愧疚来。 屋子的左边的确有一个书架,书架挺大,上面的书却没几本,司炜抽了一本下来,正好是一本佛经。 这竟然还是一本毛笔的手抄本,要是在几万年前,那价值一定相当珍贵。可是现在,这样的东西,怕是连送都不会有人要。 司炜轻轻掸了掸书上的尘土,冲着顾攸宁说:“这佛经不应该是大师来读才有效果吗?我这一介俗世之人,怕是读不出其中的精妙之处。” 顾攸宁笑了起来,“那你看像子枫那样的难道是德高望重的大师吗?诚心理佛,天下众生便都是一样的。” 正巧这时,莫子枫从外面进来,一听这句话不高兴了,“什么意思,我怎么就算不上大师了,怎么,攸宁现在连你也瞧不起我了吗?我这么多年我既当爹又当妈,我含辛茹苦是为了谁?你可倒好,现在就要嫌弃我了吗?” 司炜推了他一把,“行了,别演了,你适可而止,怎么跟小孩似的呢?” 莫子枫一扬眉,一瞪眼,冲着司炜说道:“咱们两个现在是混熟了是吧?还敢跟长辈动手了,你胆子是哪位神仙借给你的啊?” 司炜有些哭笑不得。 莫子枫看着没人接他的话茬了,便自己先乐了,“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这帮小孩子计较。话说今天我这徒弟伺候的怎么样?服务还算周到吧?” 顾攸宁严肃的点了点头,“非常周到。” 莫子枫看着顾攸宁,突然又叹了口气,“你在我这里也待不了几天,你若再呆下去,恐怕你手底下的那几个人要遭殃了。” 顾攸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了,他轻声说:“我知道,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再呆也是给你添麻烦。” 第十六章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诸色相海,无边显现;摩尼为幢,常放光明,恒出妙音,众宝罗网,妙香华缨,周匝垂布;摩尼宝王,变现自在,雨无尽宝及众妙华分散于地;宝树行列,枝叶光茂……” 给顾攸宁读佛经的第一天,司炜选了一本相对比较大众的《华严经》。 顾攸宁听得很认真,微微的偏着头,神情中竟然带着些有些稚拙的孩子气。 其实佛经这种东西对于司炜来说是是很无聊且没有意义的。 司炜从不信佛,对于所有人也都时时刻刻的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从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最能信任的人便是那抚养他长大,给予了他虽然平淡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爱的老元帅,可是现在元帅所做的很多事情却都让他不能理解,甚至是不能接受。 他并不知道莫子枫所说的事情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是顾上将已经离世的事实,顾攸宁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悲剧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而这些事情如果存在的话,那么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一定与老元帅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不要轻易相信什么,他们最终都会让你失望的。 司炜这一刻突然想把这句话说给顾攸宁听。可是开口时,勇气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你也相信过我吗?你也曾经想要把我当做某种意义上的一个依靠吗? 司炜给顾攸宁念佛经的第三天,天气有点暗,显得整个世界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好像预示着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果然,中午的时候,莫子枫就急匆匆地外面走了进来。他眉头微微的皱着,平时的大大咧咧和嘻嘻哈哈已经全然不见了。 “他把阿洛和秦靳抓起来了,秦靳受了点伤。不过你别担心,不严重。” 顾攸宁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混账东西!” 这还是司炜认识顾攸宁以来,第一次听见他骂人,果然是这样,像他这样的人,骂人也骂的如此委婉和文明。 不过这回顾攸绥的确是过分了,也许对顾攸宁来说这已经是底线了。 “司炜,我不方便下山了,你还记得过来的路吗?你把攸宁送回去吧。”司炜第一次从莫子枫的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 “我记得,你放心。” 顾攸宁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两件平常穿的衣服,他连这两件衣服都没有收拾,便急急忙忙地拉着司炜下山了。 顾攸宁的脸色很不好,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心里是想走的快一点,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使在司炜的搀扶下还差点摔了两跤。 司炜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便忍不住说:“攸宁,你慢点,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阿洛和秦靳他们两个受的罪就白受了。” 顾攸宁的脚步顿了顿,好歹是把步子慢下来了。 回到顾攸宁的家里,也没有见到顾攸绥的人,只不过秦靳和阿洛都已经被送回来了。秦靳受了点小伤,只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顾攸宁脸色青白,问了秦靳一句,“你们谁先动手的?” 秦靳回答得很简略:“我。” 顾攸宁几乎是有些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对不起,都怪我,我没有办法,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秦靳说:“这和你没关系。”他说完这话便转头出去了。 真是又冷又禁欲啊。 阿洛非常霸道的占据了司炜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冲着顾攸宁说道:“宁哥哥,你不要自责了,我们两个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秦靳他就是时间太长没有跟人动手了想锻炼一下,这不一不小心,就锻炼过头了嘛,你心疼他干什么,他这么冷漠。至于我啊,我就更没有事了,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就是去旅游了一趟啊,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两个不心疼吗?你能不能让我们两个省点心!” 这段歪理把顾攸宁都给气笑了。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耍贫嘴了,司炜照顾我就可以了。” 阿洛于是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司炜,莫子枫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就是在安华山上的时候。” 司炜有些惊讶于顾攸宁的敏感,但还是有些心虚地说:“没有啊,他没说什么,就是东扯西扯的说了些闲话,你也是知道他的。” 顾攸宁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了一样,脸上稍纵即逝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和犹豫,“我,你知道的,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以后护不住你们了,你就走吧,不用再管我什么,我知道,你是有这个能力的走的对吗?我想你一定不是什么平凡的人,莫子枫跟我称赞了你多回,我在与你的日常相处中也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待在我身边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司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攸宁,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剩一个人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了,和你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我感觉特别好。我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长了一张还算能看的脸,可惜没有缘分让你看到了。我不想走,也不会走,真的,你让我上哪里去呢?你不要逼我。” 顾攸宁张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司炜便也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空气中呈现出了一种并不让人尴尬的静谧。 顾攸宁突然声音低低地说:“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的。” 司炜愣了一下,心中有什么地方被轻轻的触动了一下,旋即显现出了一种内敛的温柔。“你想知道吗?” 司炜走到了顾攸宁面前,蹲了下来。他拿起了顾攸宁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把它近乎是有些郑重的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顾攸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摸到了有些柔软而光滑的肌肤。他的心一下子跳得还快,连着这只触碰着司炜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的手轻轻地从司炜的额头划过,路过了他的眉心,他浓密的眼眉,他轮廓非常漂亮的眼窝和他浓密的像扇子一样的睫毛,最后路过了他高挺的鼻梁,停在了他的人中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一点尴尬。 如果他的手再往下一点,就能碰见他的嘴唇。 心里突然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啊,像是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过了他的心口,痒酥酥的。 司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一不小心想了一个这样的招,这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呆了好久,直到听见了一个还隔着好远就能听得见的声音,“宁哥哥,吃饭啦!” 顾攸宁才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藏在了背后,“吃饭了,你也饿了吧。” 司炜站了起来,悄悄伸了伸有些麻了的腿,附和道:“饿了,真的饿了,哈哈。” 风平浪静的时间又过了三天,顾攸绥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照理说这并不符合他的风格,因为他一向是个出了名的急性子。 真的是因为他对这个哥哥有着十分不同的感情?还是β星出了什么事情? 司炜这两天晚上又出去看了一下,成功地在他画的地图上选择了几个极其适合他们的突击人员降落的地方。 这些地方以攻难守,而且兵力分布也较为稀松,是司炜考虑了很久才选定的。 司炜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又跟维多利亚通了一次信,他把自己标识好的几个地方都详细的告诉了维多利亚,然后又问她自己让她调查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没有。 维多利亚一脸委屈的样子,嘴上说:“你就不知道关心关心我现在什么样子了吗?” 司炜十分敷衍地说:“你还能什么样子,我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发现你还是那么好看。” 维多利亚撇了撇嘴,“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司炜立马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我给你三秒的时间说正事。” 维多利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与端庄,她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地说:“莫子枫,其人,我不知道。” 司炜被气笑了,攥起了拳头,向屏幕上虚虚的挥了一下,“你信不信我揍你?” 维多利亚一秒破功,自己也笑了起来,“那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查了多方面的消息,对于符合这个年龄与特征的人进行了统一的排查,最后只找到了一个人,叫莫桧,总体来说和您描绘的那个人比较相似。” “那就是他了,说说他是个什么人?” “他是顾,顾墨淮上将的副手和家臣,一直跟着顾墨淮上将走南闯北,他非常强,嗯,没什么其他的了,这个人好像为人很低调,而且在那次顾家出事之后他就没有消息了,应该是逃走了。”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维多利亚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那个,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顾墨淮将军呢?他其实也是一位上将,我小的时候还一直很敬慕他呢。他,嗯,他长得很帅……” 司炜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花痴,“行了,我知道,我又不是还没出生。” 维多利亚嘟囔道:“您那个时候也没有几岁啊!” 司炜吼了一声:“闭嘴。” 维多利亚乖乖的把嘴闭上了。 她等了半晌,唯唯诺诺地举起了一只手。 司炜瞪着她:“说话!” 维多利亚说:“您说的就是那个治不好的眼睛的情况,我初步判断应该是非常严重的辐射导致的,目前治疗起来是会比较困难。” 司炜忙问:“有没有解决办法?” 维多利亚皱着眉头,“我想,我们可以去找艾伦教授,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您最好给我提供一下详细的信息,否则我想教授也没有办法做出很好的诊断。” “行了,我知道了,这的网马上就要断了,下一次我用文字的形式把信息发给你,具体的情况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我会尽快找到线索,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消息给艾伦教授,你就说我拜托他了。” 维多利亚郑重地点点头,“将军,那我就先挂了。” 司炜突然说:“等等,你不要忘了,去给安娜的墓碑前放上一束花,今年,”司炜想了一想,说道:“今年就放百合吧。” 第十七章 事实证明,司炜并没有高估顾攸绥的急性子。 这天一早,顾攸绥便带着一小队人风风火火的来了。 可能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低调,这些人穿的都是便装,看上去还是挺斯文的。甚至有一个人还带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金框眼镜,看上去竟然有一种禁欲气息。 顾攸绥进了小院后,就表现得很淡定。他若有所思地朝旁边看着,好像表现出了一点很久没来过的好奇和终于到了某一个地方的放松和欣慰。 顾攸宁此时正在屋子里听司炜念书,听见阿洛说首领来了,便匆匆地站了起来,他似是想对司炜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由司炜扶着出来了。 司炜就扶着他往外走,出门没走了几步,顾攸宁就停住了,司炜便也跟着停下了。 这是司炜第一次正面的见到顾攸绥。 若是单从长相来说,顾攸绥长得不如顾攸宁好看,虽然是双胞胎,但大概是异卵双生,两个人并不是十分相似,只有非常认真的观察后,才能艰难的描摹出那一点点细微的相近之处来。 顾攸宁的眉眼显得更为深邃一些,整个脸部的轮廓较顾攸绥来说显得更加柔和,带着几分内敛而特别的斯文气质。顾攸绥可能是因为常年的杀伐果决,连眉眼都能看得出一丝极其具有侵略性的戾气来。 两兄弟都不胖,甚至看上去都有些病态的瘦。 可顾攸宁的瘦是一种虚弱的、由不得自己的瘦,而顾攸绥的瘦却表现为一种近乎锋利的线条,整个轮廓都显得刀削一般,看上去就是一个难以相信和被相信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看见顾攸宁的时候,嘴角竟渐渐地勾出了一丝笑意。 “哥哥,我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这里的花都开了,你喜欢吗?我那次送给你的花你还种着吗?” 顾攸宁没有什么表情上地说:“种着呢。” 顾攸绥并没有轻易地放弃,又笑着说道:“我这一回给你送来了好多本你一定没看过的书,其中的内容包罗万象,什么方面的都有,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顾攸宁答应了一声,“谢谢。” 顾攸绥叹了一口气,“哥哥一定要跟我这样客气吗?” 顾攸宁微微皱着眉,没说话。 顾攸宁是个心很软的人,这一点司炜很早就体会到了,他如今看着顾攸宁已经觉得他有几分松动了。 顾攸绥又说:“难道哥哥还在怪我吗?攸绥不懂事,哥哥难道不担带一下吗?” 顾攸宁说:“那你那件事情到底是办了没有?” 顾攸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含糊地说:“什么事情?” 顾攸宁脸色一黯,一瞬间的温柔便硬是被他自己收回去了,“我说的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你抓了我的人还伤了我的人,我什么时候给你的这样的胆子?”他说的话有些快了,声音便显得有些颤抖了起来。 顾攸绥一听这话便也不太高兴了起来,“哥哥,这些军事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就在这里寄情山水,赏花饮茶,没事和别人聊聊天,我还能经常过来看看你,你觉得有什么不好?” “你不要岔开话题。” 顾攸绥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你想问什么,我是这里的首领,我做的什么事情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顾攸宁听了这话,竟然笑了笑,嘴上说着:“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还弄这些真真假假的干什么呢?我本来也是没有什么资格管你的。事情该办的你不都已经办了吗?还用来我这里耀武扬威吗?” 这话说的倒有些凉薄。 司炜并没想到,顾攸宁说起这样的话来,也是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刺着人心的。 果然,顾攸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压着气说:“哥哥,我来接你的人,只是因为我担心你的去向,找他们问问线索,我的人根本就没有动手,是你的人先动手的,他打伤了我十几个守卫,我什么事情都没有跟他计较,还好吃好喝的对着他,我又不欠他的,你的人就是你的人,我敬着,好好对着,但你的人也应该给我最起码的尊重吧?” 顾攸宁说:“你不欠他的,你也不欠我的,这地方你也不必来了。” 顾攸绥一下子就火了,周围的人看见他的样子,都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生怕伤着自己。 “我不欠你的,我可不是欠你的?你别忘了,你的一切,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我施舍给你的,就是现在的你的人,他们原来也是我的人,是,现在他们倒是都向着你了,是我的失职,没有好好教会他们什么叫做忠诚!” 有的时候,一直身居高位的人,想要放下身段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看得出来,顾攸绥自己是尽力的,但是挽回不了的终究是挽回不了了。 “对,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施舍,那你全都拿回去吧!还有我的命,你想不想要啊?嗯?” 司炜亲眼看着顾攸宁的手握紧了拳头,那骨节都变得有些泛白。 司炜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地握住了顾攸宁的手。 那手是真的很凉,就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一样。 顾攸宁似是为了安慰他一样,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说:“没事。” 顾攸绥正愁没有地方撒气,一看见顾攸的宁和司炜这一个动作,一下子就炸了。 “你是个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哪里有你站的地方?” 司炜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我……”现在应该表现自己什么样的性格?司炜想了想,小声地说:“我是司炜。” 顾攸宁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冲着顾攸绥的方向问:“他是我的朋友,你想干什么?” 顾攸绥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朋友,哈哈,现在哥哥的朋友胆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吗?手如果没有地方放了,那不如砍了它做花肥!” 第十八章 顾攸宁气得手都开始有些发抖,他质问道:“顾攸绥你说什么?” 顾攸绥看着他哥哥的反应,有些满意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两颊上竟一边露出了露出了一个酒窝,看上去有一种近乎可怖的幼稚。他慢声细语地说:“哥哥这么紧张他啊,你们两个的感情可真是好呢,连我看了都嫉妒了呢。他顿了一顿,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看这位司炜小哥哥长得这般俊俏,我很是喜欢他呢,哥哥一向宠爱我,什么好东西都给我,这次不如就把这位小哥哥送给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竟有能听得出的认真,司炜在底下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什么意思呢,夸我长得俊俏?难道是想让自己当男宠吗?从前也没听说过顾攸绥有这种爱好啊! 这可这么办?难道我就要大义凛然、舍身取义了吗? 司炜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顾攸宁压着声音里的火气说:“你手下使唤的人不够吗?还要在我这里抢人?” 顾攸绥有点不以为然,“哥哥你是知道的嘛,千金难买一个符合心意的人,今天这位小哥哥就很符合我的心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这位小哥哥来自什么地方,是怎样才光临我们这简陋的β星来的呢!” 顾攸绥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顾攸绥,我告诉你,你想带走他,不可能。” 顾攸绥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很意外,他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哥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每天呆在你身边的原因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吧!对于这样一个人,你给的信任都比给我的多,哥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他左手一挥,旁边的两个人就向司炜这个方向围了过来,看起来竟是要硬抢。 司炜此时真的是心惊胆战,他倒不是怕动武,毕竟就算是现在让他单独带着顾攸宁走他也是有胜算的,他只是非常害怕刚才顾攸绥说的那几句话。他就在想顾攸宁是不是也考虑过这些问题呢?他是不是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呢?又或者说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是啊,像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只有傻子才会一味的相信和放纵吧,顾攸宁毕竟是顾攸绥的哥哥,他怎么可能天真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顾攸宁却忽然笑了。他冲着顾攸绥说:“阿绥,你不过就是想逼我,你何必呢?你不能动他,因为他是我的人,就这么简单。我们两个,”他用手指了指司炜,“现在就是一个人,你要是敢动他,我跟你拼命。” 他的嗓子莫名的有些沙哑,“你现在满意了吗?” 顾攸绥也笑了,笑容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呦,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人物,竟然已经被哥哥收了啊,哥哥眼光是真的好啊,弟弟我找遍了β星也没找到这么标致的人物,想必味道一定很不错吧,既然这样的话,弟弟我还怎么好意思跟哥哥抢呢?来人啊,把这位司炜先生的床铺搬到哥哥的屋子里,两个人现在还分开住,多不方便啊!正好有一个可心的人照顾哥哥的生活了,我真的是好开心啊!” 顾攸宁脸色微微有点泛白,但却还是维持着如常的神色,“这样也好,许多事情都方便了。” 顾攸绥冷下了脸,声音冰冷地冲着他的属下们说:“我们走。” 直到顾攸绥和他的一串小喽啰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司炜都没缓过神来。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搬到一起去了呢?难道顾攸宁的意思是说,是说他们两个有奸情? 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完全都不知道呢? 他堂堂一个α星的上将,那也是顶天立地的、响当当的人物,那是绝对清清白白的啊,这怎么就成了别人的温柔体贴小妻子了呢? 虽然说,现在的时代已经是一个十分开放的时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就连凌肃十卫中也有这么整天腻腻歪歪的一对,但是,司炜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啊!自己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其实他也明白了顾攸宁的苦心,他若不这么说,今天自己恐怕就要保不住了,这么说他还要谢谢顾攸宁呢。 他这么一想,就不禁撇了顾攸宁一眼,却只看到顾攸宁的耳朵尖尖都已经红了。 司炜:“……” 他故意的把脸侧到司炜看不见的那一边,低声说道:“暂时先委屈你了,我,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我……” 他这样子倒让司炜顾不得想别的,只觉得好笑了。 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非常麻烦的一点,如果他和顾攸宁住在一起了,那岂不是他半夜都没有办法出去打探敌情了,要知道顾攸宁一向听力很敏锐,那自己的动静岂不是要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这可怎么办? 看来只好暂时先停止外出考察的这项任务,再做打算了。 司炜很快地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把自己有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外壳。 他扶着顾攸宁的胳膊,轻声说:“攸宁,我们进屋吧,今天风有些大,不要吹着凉了。” 顾攸宁似乎是还没有缓过来,胳膊上的肌肉都是有些僵硬的。 进了屋子,司炜只见两个人的枕头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被褥也换成了一套双人的,关键是还是大红色的,正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喜字,看上去甚是温馨,甚有老夫老妻的家庭氛围。 司炜现在对顾攸绥的审美简直无力吐槽了,我们这是新婚燕尔啊,不是,是连恋爱都没来得及谈的啊!这样不太好吧! 现在屋子里只有顾攸宁和司炜两个人,平时感觉非常宽敞的空间,此时却让顾攸宁觉得异常的拥挤起来。 他不知道顾攸绥把这房间变成什么样子了,但他从司炜脚步的停顿中,就能感受到这不太是一个男人能接受的范围。 糟了,是自己弄巧成拙了。司炜会怎么想自己呢?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呢?现在到底该解释些什么,说些什么呢? 顾攸宁觉得自己像是上了烤架的乳猪,现在正被层层烈火包围着,烤的他浑身上下都有些滚烫。 第十九章 司炜看着顾攸宁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怎么现在不好意思的换人了呢?不好意思的明明应该是自己才对啊,看起来应该是自己的脸皮太厚了,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上次不好意思是什么时候了。 司炜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那个……” 没想到顾攸宁也说:“那个……” 司炜忙说:“你先说,你先说。” 顾攸宁脸上还有些红,他的脸本来就很白,于是一点点颜色的变化都看上去非常的明显。他下意识的两只手在一起纠结着,嘴里说:“我们,这样,那个,你睡在床上吧,沙发的地方也够大,我睡沙发就可以,他不会派人过来看的。” “怎么能让你睡在沙发上呢?不行,我拒绝。还是我睡在沙发上吧。” 顾攸宁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要不我们两个都睡在床上?” 司炜吓了一跳,当即吼道:“不行。” 他这一声着实把顾攸宁吓了一跳,顾攸宁连忙说:“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我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你能这么嫌弃我。 司炜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歧义,于是他试着让自己走回正确的轨道上,“我,那个,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看这床,它着实不是很大,你可不知道我睡觉的时候有多么的不老实,我就是怕,我就是怕我不小心给你挤到地上去。” 顾攸宁点了点头,“这床着实不是很大啊,也就能平躺下五个我而已。” 司炜:“……”我该怎么拯救我自己? 其实他并不歧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但是让他天天和一个男的睡在一张床上,尤其是还刚刚听过了那些暧昧的话以后,他是真的有点不太能够接受。 司炜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语重心长地说:“攸宁,你知道的,你对于我来说,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我怎么可能又嫌弃你,或者怎么你的这种想法呢?我只是觉得,虽然外人看不见我们是怎样的生活的,但是你清者自清,不应该顺遂了他们的心意啊。其实我觉得我搬来你屋子里也挺好的,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在你身边,这不是很好吗?” 顾攸宁点了点头,“其实,我刚才,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司炜嗯了一声,心里却说:“你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了,鬼才相信你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把自己的被褥安置在顾攸宁屋里的沙发上,再次更换了一个全新的睡觉地点。 第二天清早,因为没有出去夜游,司炜醒的特别的早,他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发现天刚蒙蒙亮。他朝床上看去,发现顾攸宁睡得正熟,看上去很乖的样子。 他不想打扰顾攸宁,于是就闭着眼睛养神。 大约过了那么半个小时,他就听见顾攸宁小声地说:“司炜,你醒了吗?司炜?”他又叫了几声,司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愣是没答应。 不但没答应,他还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就看见顾攸宁正从上到下的一个个解开睡衣的扣子。 司炜:“……” 他解开了第一个扣子,司炜有些措手不及的看见了顾攸宁纤细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 顾攸宁解开了第二个扣子,司炜被大片极白的皮肤险些晃瞎了眼。 就在这个时候,顾攸宁忽然咳了一下,他轻声说:“司炜,你是不是醒着?” 正在聚精会神的偷看着的司炜:“……” 这是什么样的几率才会让这种尴尬的情况发生啊? 司炜闭上了眼睛,尽力让自己的呼吸绵长的像是睡着了。 顾攸宁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司炜的声音,这才继续换衣服了。 这次司炜没有睁眼。 明明都是男人,这么换个衣服这么扭扭捏捏呢?凌肃十卫的那帮糙老爷们天天光着膀子从那里慌,连他们那些女队员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如今顾攸宁不过是解了几个扣子,自己还什么都没看见呢,这么就反应如此强烈? 莫不是,自己真的对顾攸宁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不会吧,宝贝,怎么当了一次卧底,连性向都改变了呢? 话说司炜从小到大还真没喜欢过什么女孩,漂亮的女孩他见过不少,像安娜、维多利亚,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司炜毫不意外的和她们处成了哥们。如今看来,这件事情竟是早有端倪? 司炜将这个刚刚从心里冒了头的想法立马就用一盆凉水给它浇灭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杀了顾攸绥,如果你颠覆了β星,你就是顾攸宁最大的仇人,你怎么敢,怎么可以对他有什么除了朋友之外的感情? 你一定是受顾攸绥的影响,对任何事情都疑神疑鬼的。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司炜的自控能力一向很强,如果是他不想想的事情,他立刻就可以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再也不让它影响自己的思路。 其实这样是很不正常的,司炜自己也知道,在活过的这些年里,他活得就像一个机器,不该想的事情不去想,不该做的决定不过问,不该施舍的同情心不留意。可是这有什么办法,他清楚自己就是α星的一把剑,有用的时候要冲在最前面,没有用的时候便好好藏在剑鞘里。 任何一点不该留下痕迹的锋利都会变成其他人攻击你的把柄。 司炜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把自己脑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空了,然后又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太阳公公已经高高挂了。 “你怎么跟一只猪一样,都睡到什么时候了,你没有早饭吃了,等着吃午饭吧。”他刚把自己收拾好,阿洛就大摇大摆的闯进了屋子里,颐指气使地说道。 司炜装模作样的抱紧了自己的被子,“你干什么?男女有别你懂不懂?谁让你进来的?你想对我做什么?” 阿洛完全没什么反应,“怎么,男男还有别呢?你和宁哥哥怎么住在一起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悄悄地凑到了司炜身边,小声地说道:“喂,你昨天,和宁哥哥,你们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你们两个,谁上谁下啊?” 司炜仿佛刚吞了一只大象,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第二十章 司炜平时跟着凌肃十卫那帮混蛋耳濡目染,对这种事情便也有所了解。 他措不及防的听见了这么一句话,脑子里竟然就毫无目的性的勾勒出一幅图景来。 果然还是……在上面比较好啊…… 还好这个人是司炜,他这么多年了,见过那么多的伤痕与血迹,却连脸都没红过几次。 今天这也算是奇遇了。 司炜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瞪着眼睛冲着阿洛喊道:“你还知道你自己是姑娘吗?这种话你也好意思问出口?” 阿洛毫不在意地说:“为什么问不出口?毕竟新星历的人们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的心。” 司炜:“……” 阿洛又说:“我看你今天的样子,怎么想你是在下边的那一个,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你是怎么混到这种地步的?” 司炜直接把被子扔在床上,咆哮着说:“我再说一遍,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出去!” 阿洛直接蹦了起来,“哎呦,你吓了我一跳,瞧给你激动的,我不说了不说了,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脸皮这么薄。”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向门口方向撤离。离开前还不忘比了个鬼脸。 司炜的脸微微有点抽搐,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客厅的顾攸宁听见了司炜的声音,便有些焦急的问道:“司炜,出什么事情了?你没事吧?” 阿洛正好路过顾攸宁,一听这话,立刻准备悄悄地溜走。 不想下一句顾攸宁就说:“是不是阿洛跟你说什么了?” 阿洛心肝一颤,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顾攸宁从来没看见司炜跟什么人生过气,仿佛他对谁都能保持着和和气气的样子,今天司炜突然生气了,愤怒了,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兴奋。 他当然担心司炜,但是他却知道阿洛跟司炜说的便也只是玩笑。司炜之所以生气了,顾攸宁是觉得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拘谨、那么客气了,他也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自由发泄自己的情绪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普通朋友,而是很亲密的人了。 这让顾攸宁觉得几乎有些开心起来。 屋子里的司炜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给自己穿上了一副无喜无悲的脸。 他走到顾攸宁的身边,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我没事,阿洛她就是个小孩子,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顾攸宁笑了笑,随即又板正了脸,“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司炜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司炜吃过了饭,又给顾攸宁念了几页书,转眼便是下午了。 “今天故事中这人确是有点意思。” 司炜笑着问:“怎么?” “他总是不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孑然一身的缘故。” “我倒觉得不是这样。” 顾攸宁问道:“那你认为?” “我认为总有一些事情,一些人,是值得义无反顾的。” 顾攸宁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当然。” “对了,今天几号了?”顾攸宁问道。 司炜想了想,回道:“今天β星7943年10月5日。” 顾攸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惊喜的扶住了一边的桌沿。 司炜忙上前去扶住了他,轻声问:“有什么事情了吗?” 顾攸宁摆摆手,“没有,就是我种的樱桃应该已经熟了,我们去摘一些回来吧。” 司炜也好久没有跟顾攸宁一起做些农田里的事情了,听说樱桃熟了,竟然也挺兴奋的。 这边顾攸宁种的果树很杂,有桃树、杏树、李子树、枣树、还有葡萄,有的已经结出了迷你可爱的小果子,有的花还没有开完,因为β星的时间计算方式与α星不同,所以两者果蔬成熟的时间也不太一样。 顾攸宁种了七八棵樱桃树,这树上缀满了鲜红欲滴的樱桃,像一颗颗璀璨的红玛瑙,十分惹人喜爱。 顾攸宁微微踮起脚尖,向上面摸索着,似是想摘下一颗樱桃。 司炜站在旁边,并没有上前去帮忙。因为他知道,有的时候,只有自己亲手得到的,味道才会跟想象中的一样好。 顾攸宁的个子不算矮,很快就摘下了几颗。他把一颗樱桃放在嘴里尝了尝,半晌,脸上露出了一点十分满足的笑意,“今年种的很好吃,不像去年,又酸又小。司炜,你快过来尝一尝。”说着,他伸出了手,一颗红艳艳、圆溜溜的樱桃被他拿在手上。 司炜走了过去,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忘记了伸手去接,直接张嘴就咬上了那颗诱人的樱桃,顺带着嘴唇擦过顾攸宁的指尖。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两个人好像都有一点惊讶,然后顾攸宁便立刻将手缩了回去,脸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收拾的狼狈。 原来他的嘴唇摸起来便是这个样子的,软软的、凉凉的,似乎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顾攸宁的心跳的飞快,像是要跟着节拍跳上一段踢踏舞。 司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想着,自己是僭越了的,是鲁莽了的,表面上是惑了别人,却平白乱了自己的心。 一时两人都是无言。 司炜转身往旁边地上放着的小网筐那里走,想帮顾攸宁摘点樱桃带回去。 没想到,他刚走两步,顾攸宁就问:“你干什么去?”这话一出口,顾攸宁便觉不妥,可是又没办法收回来,只好又补了一句,“你若回去,便叫阿洛过来帮我摘樱桃吧。” 司炜听了这话,便是有点哭笑不得了,他笑着说:“我拿两个筐,帮你摘樱桃啊,我们两个四只手,能放得下几颗樱桃?” 顾攸宁反应过来,顿时脸都有点红了,他接过了司炜递过来的小筐,开始一言不发的摘樱桃。 司炜便也不说话,只是加速的干活。 顾攸宁的眼睛看不见,不知道樱桃长在什么地方,只是用手去摸索,因此摘得比司炜慢了许多。司炜这时已经摘了满满一小筐,便坐在旁边的小土包上,看着顾攸宁摘。 顾攸宁一点也不着急,他有的时候用一只手扶住一根树枝,另一只手从上到下的摸索,每碰到一颗樱桃,他的脸上在那一瞬间都会露出一种极为真挚的、无邪的、像孩子般的喜悦,连司炜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微笑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三个月的时光就在平淡无波却又有些余味悠长的日子里转瞬即逝了。 这一天,司炜跟顾攸宁告了个假,一个人在果园里面逛。 顾攸宁对他一向很宽容,平时也不拘着他,尤其是两个人被迫居住在一间屋子以后,司炜觉得顾攸宁一定是非常想要一点个人空间的。 于是就算是他回来的晚一点,或者是干脆一个白天都不见人影,顾攸宁都不会怪罪他,只是会偶尔问问他上了什么地方。 司炜作为一个专业说谎二十几年的选手,编起瞎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绝对没有任何意外。就算他有的时候去顾攸绥的军机总部溜一圈,探查探查情况,也不用担心回来不好交差。 司炜有的时候会觉得顾攸宁真是太惯着自己了,于是连他这么脸皮厚的人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此他便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加倍讨好顾攸宁。 比如说:深情并茂的为顾攸宁朗读故事,伺候顾攸宁吃饭、睡觉,和顾攸宁一起欣赏他所栽培的美丽的花花草草,与顾攸宁一起采摘他种的那些永远都吃不完的果蔬产品,同顾攸宁一起聊聊人生哲理、探索这庞大的宇宙中那些未知的秘密…… 他的生活,仿佛除了自己的任务,就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却满满的顾攸宁,不油不腻的塞在他的心里,却让他的心渐渐少了许多的空隙。 果园四周无人,正适合蹭网,司炜连通了和维多利亚的通话,想着要布置点任务。 可他还没说话,维多利亚就非常激动地嚷嚷了起来。 “将军,将军您还记得我啊,您还知道您的家在什么地方吗?您在那里呆了快一年了吧,是不是都快忘了我们是谁啊了?您是想在那边长期驻扎了吗?” 司炜皮笑肉不笑地瞅了维多利亚一眼。 维多利亚立马不说话了。 “这是谁借你的胆子?谁给你写的台词?” 维多利亚装模作样的抱住了自己,“我是不会说的,我是死也不会说的。” 司炜微微笑了一笑,“你不说是吗?你不说我也知道,陆羽,他最近过得不错是吧,下次你让他来见我。” 维多利亚立马就蔫了,“将军,将军我错了,你随便呆,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千万不要客气。” 司炜想:我本来就没客气。 “好了,你知道我偷来这点网多么不容易吗?赶紧说正事。关于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病人,他的事情,我用文件形式给你发过去了,你记得查收。还有,上次,我让你问艾伦教授,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艾伦教授说:‘这样的病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并不代表不能治,他会尽力研究出解决办法的’。” “好,他办事我放心。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维多利亚转身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将军您最近这段时间跟元帅联系过吗?” 司炜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跟老元帅联系过了。 他摇摇头,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政府上下对您在β星带了这么长时间的事颇有微词,甚至有人说,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此时苏衍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嘴脸了,他一下子严肃起来,眼睛里边露出了犀利的光,让人感到了一种措不及防。 “将军,我说不出口,左不过是那些迂腐的老人说出来的屁话罢了,正经打仗的时候找不到他们,没事的时候他们在那里嚼舌根。” “没事,老元帅明察秋毫,也就是随便听听,随便就忘了,这种事情以后你就不用跟我说了。” 维多利亚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司炜末了又笑了起来,“行了,你不用这样一幅杞人忧天的样子,我没有什么事,大概马上就能有一个具体的计划了,你等我消息吧。告诉凌肃十卫,我爱他们。” 维多利亚撇了撇嘴,心里腹诽了一句,“你不爱我吗?” 天色见晚,司炜不想让顾攸宁担心,便直接从果园折回去了。 虽然和顾攸宁一个屋子住了这么长时间,但是司炜还是觉得应该保证最基本的礼貌。他敲了敲门,里面却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里面好像传出了一个有些微弱的声音:“进来吧。” 司炜心里莫名其妙的跟着颤了一颤,急忙推门就进去了。 只看见顾攸宁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头上全都是因为痛苦而留下来的冷汗。 司炜赶紧走过去,连着顾攸宁带着被子抱进了怀里,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顾攸宁颤抖着嘴唇,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没事,这病本来就是每隔几个月发作一回的,只是你以前不知道。” 司炜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声哄着说:“你睡吧,一会儿就暖和了。” 顾攸宁有些费劲的睁开眼,尽力的保持眼中神色清明,“我,我一会儿可能神思不会太清明,可能会说些胡话,你,你千万不要当真。” 司炜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顾攸宁便闭上了眼睛,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司炜的怀里,有些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温暖。 司炜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是一阵麻酥酥的心疼。 “司炜,司炜?”顾攸宁突然开始很小声的叫他。司炜把耳朵尽力的靠向他的嘴唇,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司炜你还在吗?” 顾攸宁的一只手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司炜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将它强行的塞回了被窝里。 可是没想到,顾攸宁攥着司炜的那只手便不松开了,顾攸宁是病人,司炜也不好是多大的力气,偏偏顾攸宁还攥的挺紧,司炜便只好由着他握着。 “我在,我在呢。”他像是哄小孩似的,一边又一遍的在顾攸宁耳边说着。 顾攸宁好像听懂了,又开始提出下一个话题,“司炜,你会不会走?” 司炜心里没来由的一惊,想来顾攸宁这句话一定是梦话了,平时两个人相处虽然十分和睦,但是顾攸宁是从来不问这些事情的。 这是要答真话,还是说一下假话呢?既然是胡话,那他今天他说了什么、和我今天的回答他明天就会忘了的吧。 他一直知道顾攸宁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对很多事情都那样的不在乎,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则不愿意说出来而已。 可是当他真的问出来的时候,司炜却想的是:我不想骗他,也不应该骗他。 他把用仅剩的那一只手把顾攸宁额角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轻声地冲着顾攸宁说:“乖,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啊,听话。” 他似乎是离得太近了,那温热的呼吸声打在顾攸宁的耳朵上,他的耳朵不禁悄悄地动了动。 他想顾左右而言他的含糊过去,偏偏顾攸宁不让他得逞。他继续道:“你不准走,听到了没有?” 司炜第一次听到顾攸宁用这种几乎像是撒娇的语气说话,不禁觉得还挺有意思,便想着要逗逗他。于是他便说:“想让我不走也可以,那你拿什么东西让我留下啊?” 顾攸宁还是闭着眼睛,半晌都没有动静。 司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呢,便开始想其他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顾攸宁忽然出了声音,他像是含在嘴里面一块糖似的,说话有点不清楚,但是司炜还是听明白了。 顾攸宁说:“我,拿我留下你行不行?” 第二十二章 司炜一下子闭上了嘴,惊觉自己有些过了。 可是顾攸宁在说什么呢?他是什么意思? 顾攸宁小小的动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他所强迫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但是你能不能顺一下我的意,让这些都变成真的一回,连同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司炜张大了嘴巴,满脸是压抑不住的惊讶,他这是在表白吗?要假戏真做吗?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司炜等了一会儿,发现顾攸宁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的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司炜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是坐着睡着的,因为一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肩膀和脖子都酸疼酸疼的。 顾攸宁也醒了,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但是当他看见自己以这样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在司炜怀里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司炜连忙有些手忙脚乱的把他放开了。 顾攸宁有点不也好意思,低着头冲着司炜说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司炜笑了笑,“没事,我把阿洛叫进来吧。” 顾攸宁怔怔地说:“好。” 司炜还没出门顾攸宁就叫住了他,“等等,不用叫她了,也没什么事。”他有些仓促的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司炜,你过来一下。” 司炜有点忐忑的走到了顾攸宁面前。 顾攸宁轻声问道:“我昨天说了什么胡话没有?” 司炜心口不一地说了句:“没有,你什么都没说,一夜睡得很香。” 顾攸宁又问:“你就这么抱着我睡了一夜?” 司炜这一下犹豫了,他含糊不清的说了句:“是,是啊。” 顾攸宁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把司炜抱住了。 他实在是很瘦,凸起的骨骼微微有些硌人,身上撒发出一点有些冷冽的香,似乎是让人沉迷的味道。 司炜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几乎是一瞬间失去了大脑中最基本的思考,只剩下那清晰的触感犹为触目惊心。 顾攸宁贴在司炜耳边说:“谢谢你。” 司炜机械地说了一句:“不客气。” 顾攸宁没动,似乎是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司炜有些待不住了,便说:“攸宁你饿了吧,我看看阿洛的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谁想到顾攸宁不但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他比司炜稍微矮一下,其实几乎是把头埋在司炜怀里,他闷声闷气地说:“别动。” 司炜没再动了。他有点迷茫的问了句:“怎么了?” 顾攸宁说:“你骗我。” 司炜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吗?这可怎么办? 但他嘴上还是颇为镇定地说:“我怎么骗你了?” 顾攸宁不说话了。 正在司炜一个人心惊胆战的反思时,顾攸宁忽然微微抬起了头,吻在了司炜的脸上。 两个人都没动,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顾攸宁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连目标都找错了。 不过感觉也不错,还是值得表扬的。 过了一会儿,顾攸宁微微偏了偏头,低低地在司炜耳边说:“我昨天说了什么我都记得呢,你为什么要唬我?” 像司炜这样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一向很懂得权衡利弊,比如说此时此刻,他想的是自己答不答应会产生怎样不同的结果。 如果今天他答应了,那么两个人可能会痛痛快快的恩恩爱爱一阵,然后再轰轰烈烈的分道扬镳?其实这恩恩爱爱还是建立在自己也喜欢顾攸宁的基础上的。司炜一向知道自己为了所谓的大业付出了许多,甚至包括了未来可能透支的生命。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将自己内心深处那唯一的一点点干干净净、未被沾染的情感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污浊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那么两个人之间就会很尴尬,然后陷入一种诡异的迷局之中,自己的许多行动和生活都会遭到一定程度上的破坏。 所以呢?现在应该怎么做?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顾攸宁都意想不到的举措。他偏过头,吻在了顾攸宁嘴上。 他在那一瞬间就变被动为主动,抱住了顾攸宁。 他没想到昨天还从骨子里面透出寒气的顾攸宁,他的唇会这么柔软、这么灼人。 只这一刻,他便是明白了,原来我也是喜欢你的。 苏衍上将这一刻就决定了一件事情,他一定要保护这怀里的人一生一世的平安喜乐,他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即使违背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信仰也在所不惜。 顾攸宁没想到司炜上将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包裹住了,一切曾让他痛苦、曾让他饱受折磨的东西就在这一刻消散了。 良久,司炜轻轻松开了顾攸宁。用温柔的醉人的声音说:“我以为你说的胡话是不能当真的。” 顾攸宁想要小小的狡辩一下,说了一声:“我……” 司炜笑了起来,“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现在我要跟你说,我喜欢你,就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直到,你不要我了为止。你的眼睛看不见,没关系,我会是你的眼睛。” 顾攸宁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所有的幻想都奇迹般的变成了现实,他轻声说:“谢谢你,我也一样。” 顾攸宁又在心里对自己说:“谢谢我自己,谢谢我自己这么勇敢。” 就在两人心绪缠绵时,外面有一个大嗓门措不及防的传了进来,“两位,还没起呢吗?” 司炜冲着外面喊道:“马上就好了,你等一会儿。” 外面的阿洛撇了撇嘴,冲着秦靳说道:“不知道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些什么。” 秦靳非常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绕过了前来觅食的胖嘟嘟,扛着锄头出去了。 司炜扶着顾攸宁慢悠悠的从屋里晃出来了,看见胖嘟嘟,司炜表示友好的用鞋尖碰了碰它,胖嘟嘟便非常没有廉耻的在司炜裤腿上蹭了起来。 司炜发现这两只猫现在对自己是完全不见外了,从前的小傲娇也都被时不时的撒娇所取代了,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是有点欢喜了,就好像,他和这个顾攸宁的家已经没有任何隔膜,浑然融为一体了似的。 第二十三章 苏衍上将官做得挺大,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一概社会经验全无,所以像他这种人,连谈恋爱都不会。 人家说谈恋爱最重要的是陪伴,可是他们两个同住在一个屋,已经天天都黏在一起了,还要怎样才算陪伴? 但是司炜想,自己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连同自己的灵魂与生命。 事实证明,用不同的视觉看同一个人会产生不同的感觉,现在,司炜看顾攸宁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十分莫名的情愫,有些温柔,敏感的一触就化。 他就这样看着顾攸宁,不说话,便是岁月静好。 顾攸宁轻轻地抚摸着司炜的手,低声的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司炜笑了起来,“我在看你啊。” 顾攸宁有点犹豫的问道:“我,我现在还好看吗?” 司炜用手抚摸过顾攸宁的脸颊,说道:“很好看,比我见过的时间任何景色都要好看。” 顾攸宁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遗憾,“我真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的?就现在,特别想。我第一次对自己看不见东西这件事情感到特别难过,就是在我想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就是上一次……” 司炜说:“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 顾攸宁露出了一个有点狡猾的微笑,“你猜啊?” 司炜当然不肯放过他,有些霸道的吻上了他的唇。 正在两人情意缠绵时,门突然开了,门外面是阿洛震惊的脸。 阿洛有些慌忙的关上了门,大声说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司炜:“……” 顾攸宁:“……” 不要这样欲盖弥章好吗? 顾攸宁咳嗽了一声,对司炜说:“那个,我们,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 司炜想了想,非常严肃地说:“我觉得我们就这样也瞒不下去。” 顾攸宁的脸有些泛红,“那我们就说一下吧,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 就这样,顾攸宁召开了一次非常严肃的家庭会议。 顾攸宁和司炜坐在正中间,旁边是两个神兽:圆滚滚大人和胖嘟嘟大人。阿洛和秦靳坐在两边。 司炜决定全程围观,不参与打架斗殴。 顾攸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件事本来是我的私事,但是鉴于某些人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为了避免谣言的外传和意外事件的发生,我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在座的六个人。” 圆滚滚和胖嘟嘟很配合的喵了一声。司炜摸了摸胖嘟嘟的小脑袋。 阿洛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顾攸宁,顾攸宁却浑然不知,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经过非常认真的考虑,我和司炜,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了,好,就这样,散会。”顾攸宁拉着司炜就要往屋子里面撤。 秦靳没什么表情,听完了这句话就出去了,圆滚滚和胖嘟嘟也蹦下了坐位,撒着欢的跑了,就剩下阿洛一个人,她喊了一句:“不行。你们两个给我回来!” 司炜的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就好像见家长结果不满意了一样,心里面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顾攸宁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他转过头,问道:“阿洛,你什么意思?” 阿洛似乎是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说:“宁哥哥,我没,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是说司炜不好,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管你们两个的私事,但是……”她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放弃了,“算了,你们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不管了!”她竟转过身跑了。 司炜还是有些发呆,突然就觉得心里面很不好受。 顾攸宁伸出手,在空中有些混乱的比划着,好像是想握住司炜的手,司炜怔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把顾攸宁握住了。 司炜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对不起。” 顾攸宁一把抱住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司炜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想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说的很多话,做的很多事,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但他最终只是说:“在他们眼里,我配不上你。” 顾攸宁说:“胡说,我这样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说也应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阿洛就是被我惯的,越发无法无天了,你不用在意她说的话。” 这一刻,司炜突然很想问顾攸宁一句,“你真的不在意吗?” 这句话在他嘴边辗转反侧,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司炜已经大概规划好了在β星的行军路线,现在就差物资上的准备,他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司炜将需要的东西列好了单子,给维多利亚发了过去,同时告诉凌肃十卫不要偷懒,要时刻保持充足的活力,这些事情交代完成后,司炜开始全心全意的想着如果这仗打完后,顾攸宁该怎么办的问题。 β星首领顾攸绥有个哥哥的这件事情几乎人人都知道,但是见过顾攸宁的却不多,如果自己想要把他留在身边,也许不会有人说穿,但是顾攸宁愿不愿意留下还是一个问题。 司炜心里知道,他一定心里面是爱着顾攸绥的,无论怎样,那是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唯一的亲人。可那也是司炜这一辈子朋友所托、良心所在、长辈所命的不得不杀之人。为什么这片美丽的让人迷醉的星空如此残忍,非得让人做出这种两难的抉择。 现在,司炜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加倍的对顾攸宁好,这样,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那么后悔。 这天晚上,司炜正在给顾攸宁念诗,念到一句:“雪色和月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司炜心中微微一动,在顾攸宁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虔诚而珍重的吻。 顾攸宁微微仰起头,轻轻吻着司炜的脸颊,在司炜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司炜的脸登时就红了。 顾攸宁说:“你想要我吗?” 司炜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经受过这么重的情绪波动,连心脏都要舞动着飞起来了。 司炜轻轻咬着顾攸宁的耳垂,小声地说:“攸宁,现在,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顾攸宁说:“什么太早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不觉得很早啊。” 司炜有些纠结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顾攸宁微微一笑,轻轻说:“你是不是有点害怕?你怕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你来,你明白吗?你看我都不怕。” 顾攸宁要是能看见司炜的话,一定会被司炜此时红的如滴血一般的脸色震惊的。 想不到,平时荤段子听的再多都毫不有所触动的苏衍上将,竟然因为一句话成了烤土豆。 顾攸宁没听见司炜说什么,还以为他不愿意,于是他便说:“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吧,反正……” 司炜一把拉住了顾攸宁的手,有些含糊地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攸宁你……” 顾攸宁笑了起来,任凭司炜在那里自由发挥。 司炜平时什么人物都见过了,扮演什么角色都能拿捏的恰到好处,无论是新手小白,还是高手大佬,无论是单纯无邪还是冷漠腹黑,他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就是今天,就是在顾攸宁面前,他扮演起自己来,却显得那么生疏,生疏中透露着星星点点的纯粹。 他本来是这样一个人啊,今天好像新认识了自己一样。 司炜为了想给自己壮壮胆,费劲了全力说:“攸宁,你这有酒吗?” 顾攸宁笑了起来,脸上也微微有些红了,“有,在柜子里面,送上往下数第三个格里。” 司炜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走到了柜子前面,然后又晕晕乎乎的打开了柜子,好像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他拿出一瓶酒,仔细的看了看,没看出来什么,便转过头对顾攸宁说:“这是什么酒?我都没见过。” 顾攸宁说:“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自己用葡萄酿的酒,瓶子是随便装的,你要是嫌喝的不过瘾,我让阿洛去给你找找。” 司炜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这个就可以,这个就可以。你要喝一点吗?” 顾攸宁点点头,:“你给我倒一点吧,就一点点。” 司炜给顾攸宁倒了小半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顾攸宁抿了一小口,把嘴唇染得殷红。 司炜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站起来把外套脱了。 他说了一句:“可以了。” 顾攸宁没听明白问了一句:“什么?” 司炜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唇封上了他的嘴。 第二天 司炜醒来的时候,顾攸宁还在睡着。他有些贪婪的用眼神描绘着他最细致的轮廓,像是想把他的一切都镌刻在脑子里。 从前,司炜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的,总以为爱只是面容上的欣赏,空洞而虚伪,就像那么多喜欢他的脸的女孩子一样,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连话都说不出来。可直到他真正初尝爱的滋味时,他才感受到原来爱是一种灵魂的契合。 顾攸宁看不见他,从认识之初到现在,都没看过他一眼,却可以把自己交给他,司炜不傻,掂得清这分情的重量。 他准备好好收着了,一辈子都不放开。 司炜就这样看着他,又过了好一会而,顾攸宁才醒过来。 司炜吻了吻他的唇,贴在他耳边问道:“有没有不舒服啊?” 顾攸宁含含糊糊地说:“没有。” 司炜又问:“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觉得还早。” 顾攸宁便问道:“什么时候了?” 司炜想了一会儿,只好如实说道:“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顾攸宁用脑门磕了司炜一下,“你骗我啊,这个时候了还早?” 司炜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昨天睡得晚吗?” 顾攸宁翻身骑在了司炜身上,呵他的痒痒,一边笑一边说:“谁给你带坏了?嗯?我应该好好收拾你一顿。” 司炜干脆平躺下来,只是带着笑意看着他。 司炜希望的顾攸宁是永远这个样子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有一张洋溢着笑容的脸。 这世界的缤纷绚烂,我帮你来看,这世界的肮脏丑恶,我替你清删。 他们两个闹累了,顾攸宁干脆就趴在了司炜的身上。 他静静地听着司炜的心跳,感觉到了一种共鸣的感觉。 除了和父母和弟弟,他还从未如此与人亲近过。 就像是两颗跳动的心,隔着骨肉与皮肤,紧紧相拥似的。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异而又美好的满足感。 第二十四章 快乐而无忧的日子总是过的异常短暂。 司炜已经选好了时间和地点,准备进行对β星的突袭。 这是一个艳阳天。 在这个艳阳天里,司炜给顾攸宁下了一点能使他昏睡的药。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他通知维多利亚,一旦到达β星,立刻接走顾攸宁家的所有人,包括两只猫。 维多利亚没有问他这么做的原因,默默的替他安排了。 司炜走出门的时候,秦靳就站在门口。 司炜站住了,想了想说了一句:“再见。” 秦靳说:“你去哪?” 这是有史以来秦靳第一次主动跟司炜说话,司炜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有些腼腆的说:“我出去逛逛。” “早点回来。” 秦靳没等到司炜回来,他等到了一个从一架非常炫彩的红色机甲上走出来的金发女郎。 姑娘漂亮的不像真人,后面跟着一大串保镖。 这姑娘正是维多利亚。 “我家将军派我来接人,你不是顾攸宁吧?顾攸宁在哪呢?还有你们,也跟着一起走吧。” 秦靳挡在了门口,抬抬下巴冲着维多利亚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有些诧异地说:“我家将军没跟你们打过招呼吗?那看来只能来硬的了。动手。”她冲身后的一群人挥了下手,一部分人立刻把秦靳围住了。 秦靳看着另一拨人眼看着就要进到屋子里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动手跟他们对打了起来。 维多利亚急眼了,“这怎么还动上手了呢?将军也没告诉我们有这种重型杀伤武器啊,你们都小心点打,别把人给伤着了。” 众士兵们一脸懵逼,明明是挨打,还不让我们堂堂正正地挨,还只能打不能还手呗,照此他们还不如去跟着将军打仗呢。 秦靳虽然功夫很好,但是架不住维多利亚他们人多,最终还是被擒住了。 众人押着阿洛、秦靳连带着一只猫,并抬着顾攸宁步履匆匆的上了机甲,向α星的一颗卫星晓尘星前进。 “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混蛋?首领的家人也敢截?真是不要命了。” 维多利亚嗤笑了一声,“截的就是你们,我警告你,小丫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又不是将军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对你做些什么可没人给你伸张正义。” 阿洛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将军,什么将军,谁是将军?” 维多利亚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闭嘴给自己粘上了封条。 “是司炜,对不对?是司炜,一定是司炜,他好几天都没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接近宁哥哥一定是有目的的,亏的宁哥哥还那么信任他,你们给宁哥哥吃了什么,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你们这帮混蛋!” 维多利亚戴上了防噪声耳机,冲着阿洛说:“你骂吧,反正将军也听不见,现在我也听不见,你撒撒气也好,到时候气就消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将军顾念情谊,背着老元帅也要将你们包下来,你们除了骂他,又给了他什么?我跟着他就是因为他敢爱敢恨,他爱了,我就敢保,但是我也不许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玩意儿跑到这里来撒野。” 阿洛气得脸都绿了。 维多利亚又说:“你的说话声音将会被我们艾伦博士最新研制的防噪声耳机吸收,转化成能量,供给给α星美丽的植物们,让他们茁壮成长。所以你骂吧,尽情的骂,不淋漓尽致不畅快,就当我今天绿化环境了。” 阿洛:“……” 她自己也累了,便看着还在熟睡的顾攸宁发呆。 三天后 风尘仆仆的苏衍来到了晓尘星。 他还没脱下战袍,他还没洗下脸上的血迹,他到了这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带我去见顾攸宁。” 顾攸宁还在睡着,面容宁静而安详。 苏衍冲着维多利亚喊了一声:“怎么回事?怎么还没醒?” 维多利亚对付阿洛的那点威风全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点唯唯诺诺的小心翼翼,“我,我看你还没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就擅自加了一点量,不过我已经问过教授了,他说加一点没关系的,不影响身体健康,什么都不影响。” 苏衍皱着眉头看着他,看的维多利亚都要开始颤抖了,苏衍才有些沙哑地说了一句:“这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苏衍坐在顾攸宁床头,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像是想把他一笔一划的铭刻在脑子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对不起,我杀了你弟弟,亲手杀的,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说完这句话他浑身几乎都失去了力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剧烈的疼痛,好像要聚集在一起,举办一场盛宴。 苏衍颤颤巍巍的吻上了顾攸宁的眉心,然后一路吻上他的嘴唇,直到觉得自己的胃里血味上涌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扶着床旁边的栏杆,极其缓慢的站了起来,冲着外面喊道:“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走进屋子喊了声:“到。” “告诉艾伦教授,让他立刻准备对这位病人眼睛的手术。” 维多利亚两脚跟一并,“是。”然后她就看见,她那无坚不摧的将军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顾攸宁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画面里的内容他看不清,直到他睁开眼——他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睁开眼,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一片虚无,而是有质感的、真实的东西。 他看见了床,桌子,椅子,窗帘,窗帘上懒洋洋的趴着的两只猫,还有面前的一个人。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是在做梦,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一个人了。 那人冲他微微笑了,说了一句:“你醒了?” 他听见了,这是真实的声音!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他真的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了。 所以,带给他这样大的幸福的人是谁呢? 第二十五章 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人会过来给他送饭,还会偶尔问问他的情况,然后给他注射一些形形色色的东西。她人感觉还不错,但是他的声音和司炜不一样,他不是司炜。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人是谁?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恐慌。那种睁开眼睛却不知道往哪里看的恐慌。 苏衍睁开眼,已是一天后的事情。 维多利亚那张有些无措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将军,将军,你醒啦。那个叫阿洛的小丫头成天吵着要见顾攸宁,被我给拦住了。顾攸宁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但是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艾伦教授忙着你们两个的事情,一直没有时间休息,现在在休息室里,需要我帮你叫他吗?” 苏衍有些恍惚地道:“能看见了吗?真好。” “将军,将军需要我给你安排一下您和顾攸宁先生见面的事情吗?” 苏衍说:“不用,你不用管这么多,你派一个人,不,就你去,你把这件事情,就是我到β星的这一系列事情,把从头到尾的真相都告诉他,连同我杀了谁……”苏衍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怎么杀的,都告诉他。” 维多利亚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将军,这件事还是您亲自跟他解释清楚比较好,否则他会误会的。” 苏衍比了比眼睛,苦笑了一下,“误会?没有什么可误会的,你就告诉他就行了,我信得过你。等他消化一下,我再跟他见面吧,要不他打我怎么办?” 维多利亚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忐忑的心走进了顾攸宁的卧室。 顾攸宁正在往窗外望着,从维多利亚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侧颜清俊的像一幅画。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跟维多利亚对视,露出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微笑。 维多利亚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顾先生好,我是维多利亚,我是将军派来跟您沟通的人。” 顾攸宁没有什么表情地问:“你家将军是司炜吗?” 维多利亚有些踌躇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应该说是α星的苏衍上将。” 顾攸宁好不容易维持的表情终于支离破碎了。“所以你要来告诉我什么呢?” 维多利亚说:“我来告诉你一切。” 她只是非常客观的讲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一点私人感情都没带,不是她不想帮苏衍,而是她也不知道在某种情境下苏衍是怎么想的。 顾攸宁一直挺平静的听完了经过当,知道听见苏衍杀了顾攸绥的时候,表情才显示出一点点动容。 维多利亚好像完成了一次最为艰难的任务,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逃离了顾攸宁的房间。 她有些不敢想,为什么最深沉的爱要背负最切肤的痛苦?就像光芒掩埋在泥泞之下,永远得不到救赎。 苏衍觉得自己打开顾攸宁房门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的开了房门,怀着希冀与恐慌看向那躺在床上的人,那让他魂牵梦绕的人,静静的没有声响,那双眼睛是闭着的。 “攸宁,是我,我是司炜。”他轻轻地说。 顾攸宁是醒着的,苏衍看得出来。他的语气是苏衍从未体验过的冰冷,“苏上将,早上好。” 苏衍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两只手交织在一起,内心是好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紧张和慌乱。 “攸宁,说实话,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是我想跟你说,你恨我可以,但别伤了自己。” “苏上将这是何必呢?不就是做了一次卧底,倒是还搭上了自己。真情这种东西,在书里说说也就行了,何必还当真了呢?”他言语里的讽刺都要溢出来了,扎的苏衍浑身都疼。 “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是真的。”平时舌灿莲花的苏衍上将此时也只会用这样贫瘠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无力。 顾攸宁闭着眼睛笑了起来,“真的假的,又有谁知道呢?还是要谢谢苏衍上将清医生来治好我的眼睛,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的。至于我们,以后也就不必说我们了吧。” 苏衍有些干巴巴地问:“为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算是……” 顾攸宁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不能,我告诉你,不能!你杀了他,你杀了我这辈子最后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无论他再怎么坏,再怎么混蛋,再怎么无法无天,再怎么满手鲜血,他都是陪了我那么长时间的人,他是能让我活下来的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知道吗?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你早就不会再遇见一个活的顾攸宁了!” “即使他在危险的时候拿你当挡箭牌,即使他给你的一切只是出于施舍和愧疚吗?” 顾攸宁愣了一下,一滴晶莹而滚烫的泪就这么从眼角流下,“对,即使他在危险的时候拿我当挡箭牌,即使他给我的一切只是出于施舍和愧疚。对于我来说,这世间谁都可以杀他,但是你不行,你谁都可以杀,但是他不行。你看,就是这样的有意思。” 苏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觉得无法开口。 顾攸宁有些颓废地说:“所以说,我累了,苏衍上将,算了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怎么放过你?顾攸宁,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我这样的费尽心机,我他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我把你都弄丢了。”苏衍把头埋进肚子里,那一霎那的脆弱无人可见。 “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这片星空,我们,就不应该相识,所以到最后,一切都是错的。”顾攸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事不关己,所以一切都是无动于衷。 苏衍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顾攸宁看了好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了身,他最后一次用那有些情义缱绻的声音说:“那我走了,攸宁,你多多保重。” 顾攸宁仍是那样的闭着眼睛,那个他做梦都想梦见他长什么样子的人,到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第二十六章 作为上将,苏衍并没有就留在一颗卫星上的道理,他按照顾攸宁的要求,把他送到了一颗几乎无人居住的小行星上。 苏衍本来还是想让阿洛和秦靳跟着他,但是艾伦不知道和顾攸宁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竟要跟顾攸宁一起去。 苏衍想,艾伦要是能照顾一下顾攸宁的身体也好,因此便同意了。 自此山高水长,两不相见。 一年多未见,凌肃十卫的全体员工们都很思念苏衍。同生共死过的人,那种感情是很不一样的。 周伟光是凌肃第二卫队长,平时总是一副磨磨唧唧的样子,留着一圈小胡子,苏衍走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让他剃了,他也照做了,只是这么长时间,胡子早就不知道有新长了几茬了。 苏衍强迫自己不看他,把自己矫正成了目视前方的姿势。 周伟光掏出了一根烟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点上了,点完之后,又多嘴的问了一句:“我能抽一根吧?” 苏衍极其吝啬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不能。” 周伟光往后缩了缩,“别啊,那我都点上了,也不能扔了啊,多浪费,还容易引起事故。” 苏衍无情地说:“有事放,没事滚。” 周伟光笑了一声,坐在了苏衍旁边,“那必须有事啊。没事我敢来这里打扰你吗?你回来这段时间就像是吃了枪药似的,一点就炸,也不知道谁惹你了。” 苏衍终于正经的看了他一眼,“下回把胡子给我剃了,还有,我不是针对你们,你别多心,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周伟光啧了一声,递给他一根烟,把火给他点上了。 苏衍抽了一口烟,缭绕的烟雾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 “你听说了吗?老元帅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回来好几天了,回去看过了没有?” 苏衍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天事情多,没时间,过两天我就回去看看。” “行,你记着就行,我们都不是元帅的直系,就你,是从他家里长大的,当初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一定还被留到今天。” 苏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话,你以后就别说了吧,到时候他们又把从前那点事情都扒出来了,到时候大家都不好受。”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前几天去晓尘星干嘛去了?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苏衍有些仓促地笑了一声:“我成什么样子了?奔波这么长时间,还不让我放松一下了吗?你们未免也太刻薄了。我去晓尘星,自然是因为艾伦他的老家在哪?我回来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难道还不许我去治病吗?” 周伟光斜着眼看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然而最后却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一脸寂寥的雪。 “行了,我说不过你,我也不跟你说这个,下面这件事可是正正经经跟你有关的,是件大喜事。” 苏衍尽力的让脸上显现出了一点好奇,“什么好事,我竟然不知道吗?” 周伟光一脸兴奋地说:“老元帅替你相中了一个姑娘。” 苏衍看着他,目光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才恢复了清明。他难以抑制的想到了顾攸宁,一个他根本没有办法忘记的人。然而他还是挺平静地说:“谁家的姑娘,要给我这么个混蛋,老元帅真是的。” 周伟光诶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去了一趟β星,你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什么东西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前我要是骂你混蛋你得揍我吧,怎么现在这么无欲无求了呢?” 苏衍轻轻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哭。他似是自言自语的问道:“那你说我现在有什么呢?” 周伟光挺兴奋地说:“你有老元帅的宠爱,有百姓们的爱戴,有财富,有权利,有地位,这不是现在所有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财富,权利,地位,苏衍想了想,这真的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吗? 为什么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却好像都已经如愿以偿了,可自己唯一想过要珍惜的东西,却已经走散了。 “这些东西是你想要的吗?” 周伟光一下子沉默了,他半晌才回答道:“这些东西,你有就行了,兄弟们就在一边看个热闹。” 苏衍微微笑了笑,“你还没说是谁家的姑娘呢?” “是老秘书长家的女儿,林羽凝,长得挺漂亮的,我们这样的人,南征北战了一辈子,若是有个人在家里等着你,那也是好的,好歹是有个念想。” 我想要的念想不愿意留下来了。 他已经走了。 去到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我还有点事,”苏衍站起身,顺手把没吸两口的烟扔进了垃圾桶了,“先走了,以后别让我看到你抽烟,否则我就只好抽你了。” 周伟光还没唠够呢,嚷嚷着:“这就走了啊,你到底什么想法啊?” 什么想法? 苏衍想了想,大概就是五个字:不行,不可能。 这辈子爱一个人也就够了,何必要连累另外一个无辜的人,这不是作孽吗? 苏衍即刻启程,回了家。 家,真是个温暖而又遥远的词语。 苏衍上一次想起家的时候,还是在顾攸宁那里的时候,后来他就觉得家并不在于有多摸大的、豪华的房子,有个住在心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心空了,家又在哪里呢? 这果然是一座又大又豪华的房子,这是苏衍成年时,老元帅送给他的礼物,是他名义上的家。但其实苏衍几乎没在这里住过几次,甚至连这复杂建筑中的卧室都不知道在哪里。 最后卧室还是维多利亚帮忙找到的,苏衍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或者随便找一间屋子住,明天,明天陪我回去看看老元帅吧。” 维多利亚答应了。 苏衍一挥手,房间里的灯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苏衍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寂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看,白天你的身边那么喧嚣,一到了晚上,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虚无的好像实质的存在感都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顾攸宁第七十九次沿着这片星海徘徊,他漫无目的,只是有点孤单。 艾伦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家常衣服出来找他,他没有走的很近,隔几步就停下了,他说:“攸宁,该回去吃饭了。” 顾攸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艾伦不仅一次惊讶于他眼睛的美丽。 这是一双如此流光溢彩的眼睛,可是将军这辈子却没有机会见到了。 顾攸宁有点冷淡,又有点疏离地说:“好,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吃得很简单,吃过饭,顾攸宁就回屋子里面休息了。 如此时光……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顾攸宁并没有为难过艾伦,反而很体贴。艾伦让他吃药他就按时吃药,艾伦让他锻炼,他就出去跑步,只是偶尔会走神,也不知道是在想着谁。 艾伦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是个医生,大半辈子都活在一种极端的忙碌与麻木之中,这次他跟苏衍请求要出来跟着顾攸宁也是想自己偷一点懒。 他是和老元帅一个辈分的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顾攸宁给艾伦的感觉就是很沉默,但是又有一点藏不住的友好和善良浸润在其间,总而言之,是个人你感觉很舒服的人。 顾攸宁学会了很多东西,他像是每天都在拼命的学习,拼命地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他学会了做饭,做的还不错,偶尔会做给艾伦吃,他们两个有的时候也会喝一点酒,艾伦只让他喝一点点,每当顾攸宁向着艾伦讨酒喝的时候,艾伦才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可贵的孩子气来。 艾伦这边是时时刻刻和苏衍联系着的,因为苏衍要给他们送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像水和食物什么的。顾攸宁是个挺热爱大自然的人,朝着艾伦要了很多蔬菜水果的种子或是树苗,有的种下的种子已经长出了可爱而稚拙的小苗了。 不但如此,顾攸宁还跟艾伦要了很多关于机甲的书来读,艾伦也没多想什么,就拿给他了。 他好像装作不知道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一样,自己骗自己,也是一种享受吗? 艾伦活了这么多年,深刻的明白不要多管闲事这句话的真谛,管他呢,只要人还在,自己就算是有个交代。 苏衍很低调的来看老元帅了。 有点意外的是,老元帅身边多了一个人,是郑元,新任的秘书长。 这位郑秘书长是一位八面玲珑的人物,出身不高,年纪不大,但爬的够快,人脉够广,苏衍有些惊讶的想,自己离开的这几年,老元帅身边已经换人了吗? 记得从前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仗着自己的才能,在老元帅面前也没刻意的去装什么乖孩子的样子。他是这样想的,他把老元帅就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和最亲爱的人在一起相处也需要伪装吗? 然而今天,他看见忙前忙后的郑元,却突然举得自己错了,其实老元帅希望的,一直都是一个体贴乖巧的好孩子。 锋芒与凌厉,那不是他想要的。 苏衍远远地看着他们,就有一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他想,自己今天可能是做错了,不该带这么几个人过来的,将军要面见元帅,需要的难道不是繁重而又盛大的礼节与仪式吗? 苏衍就这样想着,在门口逗留的时间长了些,没想到郑元倒是注意到他了。 “哎呦,看看这是谁回来了,苏衍,你在那愣着干什么呢?快点过来啊,元帅想你想的不行呢!” 苏衍露出了一副笑脸,大步的走过去了。 人一旦到了迟暮之年,就老得特别快,老元帅现在身上那种苍老的感觉特别的明显,唯有那双睿智的眼睛还闪烁着精光。 “阿衍,你回来啦。” 苏衍低声应道:“我回来了。” 老元帅好像真的挺激动,郑元搀扶着老元帅走下了台阶,老元帅说:“走近点,让我看看你。” 苏衍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有点不敢直视老元帅的眼睛。 “怎么瘦了这么多呢?”老元帅充满怜爱地说。 说实在的,苏衍感觉有点迷茫,从前的元帅不是这样的,他杀伐果决、他严肃强硬,他非常严格的要求苏衍做各种各样的学习和训练,如果他有一点差错,就会换来一天的无人问津。哪里会像这样,给予他这样温柔的关怀呢? 到底是什么东西变了,苏衍不知道。他并不是受虐狂,他只是感觉有点陌生,他还没来得及适应。 他有点可怜地说:“我也觉得自己瘦了呢,这回我一定要好好补补的,您这有什么好东西,一定不要忘了赏赐我。” 老元帅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要挤在一起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老元帅就把能清的人都清出去了,只剩下郑元和苏衍他们两个。 “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时日无多了,你们也都看得出来,我总得为你们两个今后考虑考虑。”老元帅扶着椅子的把手咳嗽了两声,苏衍刚想起身,郑元就已经以光一样的速度到了老元帅身边,轻柔的拍着老元帅的后背。又拿过来一杯温水,“您别着急,慢慢说。” 老元帅点了点头,“阿元我就很放心,你不是个随处乱跑的性子,沉稳,阿衍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了。” 苏衍抬起头,有些讪讪的笑道:“从前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再提了,我嫌丢人。” “知道丢人了么?你看,阿元已经成家了,你呢,在外面东走西逛的呆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想不起来回来了呢!” 苏衍忙站起了身,“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可不是日日盼望着会来看您吗?再说我又不是出去玩了,我不是要执行任务吗?” “我不跟你争,你们年轻人嘴皮子这么利索,我争不过你了,但是我想,你走了这么些年,也该有个根了。” 苏衍说:“什么意思?” 老元帅笑了起来,“你看,这么一个贼机灵贼机灵的人,就会在我这里装傻,我就是想让你啊,有一个家,有一个人照顾你,这样不好吗?” 第二十八章 苏衍只是笑着,没说话。 老元帅继续说:“就是林家的姑娘,小时候你也见过,现在长得比当年她妈妈还要漂亮呢。” 苏衍看了看一旁的郑元,他还是一脸随和的笑。 苏衍轻轻说:“元帅,您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以后我注定还是要到处奔波,要是家里面有了个人,这不是让她为我担心吗?” “难道有个人惦记你不好吗?” 苏衍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这是情感洁癖吗?真想掩藏在层层叠叠的幻影背后,不能也不敢让别人发现。 “元帅,我一个人,真的挺好的,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了吧。” 老元帅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怎么,你有心仪的姑娘了吗?难道是那个成天跟在你身后的维多利亚,她长得是俊,她也算是名门出身,我也能接受。” 苏衍急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工作上的关系,您误会了,我真的,真的不想成家,算我求求您了,行吗?”他近乎是有些哀求地说。 老元帅就那么看着他,苏衍从他眼睛里看见了失望。 苏衍突然感觉慌得很,就好像是心中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了一样,原来那所谓的亲情,也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苏衍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维多利亚一看见他,就急急忙忙地跟了进来。 苏衍有些疲惫地说:“又出什么事了?” 维多利亚飞快地说:“行了,您的乌鸦嘴可真灵,加图和一位小少爷打起来了,那小少爷有点太不禁打,现在都还没醒呢。” 苏衍抬起了眼皮,看了她一眼,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谁家的少爷?” “我说了你别生气,是周睿周将军家的。”周睿是老元帅的家臣。 “你们现在打人都不看他姓什么的吗?谁让他打人的?我是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许动手,不许到外面去乱逛,他们都没长记性吗?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把他们管得这么混蛋?” 维多利亚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苏衍能这么生气,平时苏衍和凌肃十卫的关系是极好的,连句重话都不会说,今天这是怎么了? 维多利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苏衍解释一下,于是她说:“将军,这件事情不能怪加图,是因为那个小少爷说了陆羽,加图才动手的。” 陆羽是他们的技术型人才,斯斯文文,不会打架。 陆羽和加图是情侣关系。 就像一盆冷水浇到自己的脸上一样,苏衍冷静下来了。 他在心底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可以放缓了声音说:“行了,我知道了,这没你什么事情了,出去吧。” 维多利亚谨慎的盯着他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秦靳说,老元帅现在让你成家,很可能是想牵绊住你,你要想一想后果。这是原话,他好不容易说的,我绝对没记错。” 苏衍一愣。 当时秦靳和阿洛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都原谅了苏衍,秦靳还归于了凌肃十卫第七位,现在他们两个算是朋友关系。 苏衍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老元帅有这方面的打算,如今这么一想,却是有几分道理。 原来所谓的想让我成家只是一个制衡我的工具吗? 苏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和愤怒。不,一定不是这样的,那是老元帅啊,是他一直以来心中最崇敬的、最尊重的、最希望成为的人啊,那是他年少时的梦啊。那是他现在唯一剩下的零星的希望啊。 秦靳不了解老元帅,他的想法一定都是在往最坏的方面想,毕竟他会永远忠诚于顾攸宁,所以他的看法未免有些偏激了。这样的看法是不足以当成佐证的。 苏衍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心里略微舒服了一些。 周睿这个人,苏衍一直不是很瞧得上,他当上将军的时候,苏衍还小,但是苏衍长到现在这么大,也没看见这位周将军有过什么功绩,偏偏老元帅很是喜欢他,他也总在老元帅面前晃。 这件事毕竟是加图惹下的,他们凌肃十卫在α星身份特殊,不方便出面,所以这件事要摆平的话,应该需要去道一下歉,凌肃十卫替他卖命,他为凌肃十卫丢点面子那都是小事,他一向不是十分在意这些。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好了一堆名贵而又丰盛的礼物,换上了一身利索的正装,准备出去丢面子,就远远地看见郑元正在他的门口徘徊。 他喊了一声,“郑兄,你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郑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那目光看得他有点不舒服。 郑元咳嗽了一声,似是有些难以开口,他说:“老元帅让我请你过去一趟,就现在,你快点准备着吧。” 苏衍神情一黯,“不是,还是因为昨天的事?那你就跟他老人家说,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除了这件事情,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想到郑元却摇了摇头,“不,不是这件事情,是另外一件事情,老元帅现在挺生气的,你最好是过去看一下,你这是要出门吗?你还是跟我走吧,什么事情,都不如老元帅的事情重要啊。” 苏衍只好跟着郑元走了。 若不是那件事情,便是今天这件事情了,苏衍严重怀疑,周睿为了替他那个混蛋儿子找回所谓的公道,到这里来告状了。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苏衍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周睿出来。他看见苏衍竟然还心情很好的行了个礼,“苏上将,早安。” 安你个大头鬼?苏衍现在真的想动手,奈何自己善良又多情,哎。 苏衍还没进屋子,就感觉到了屋子里面的压抑,他忽然觉得山雨欲来。 “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老元帅在里面说。 苏衍快步走了进来,赔笑道:“元帅真是老当益壮、耳聪目明。” 老元帅哼了一声,“你别给我从这拍马屁,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连带着你手底下的人,也一并无法无天。” 苏衍连忙施了一个礼,“我这又是犯了什么错误,我真是惶恐啊。” “你手底下那帮人,平时跟你无拘无束,没个样子,我不说什么,那是你的兵,你自然有你自己的管法,我也不愿意过问,可是他们到了外面,也是这般撒野的吗?你知不知道吧周睿的儿子打成什么样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了。这让老周的面子,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嗯?” 苏衍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周睿这个混蛋竟然巧妙地将这件事情与老元帅的威严联系到了一起。 苏衍只好道:“这件事情其实是有原因的,元帅你听我慢慢解释,其实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不用解释了,现在也没有什么仗可打,你那帮野人也是用不上了,顾攸绥已经被摆平了,凌肃十卫也该休息了,三天之内,让他们启程去东华星吧。” 苏衍感觉风太大自己没听清,“什么?”他既然连敬语都忘了加。 “怎么,这么小的年纪耳朵也不灵了吗?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还是把我平时吃的药分给你一点?让你也耳聪目明一下?” 苏衍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凉,从内而外,像敷了一块圆圆滚滚的冰块。 苏衍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种长辈在和晚辈的开玩笑,这是一种命令,军令如山。 第二十九章 他很久没说话,从头到尾仔细的想了一想,最终做下了一个决定,“元帅,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不过我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我,我要和凌肃十卫一起,去东华星。” 老元帅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像身手又灵敏的回到了从前,“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衍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想和凌肃十卫的所有人一起,共同守卫东华星。” 老元帅好像浑身气得有点发抖,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郑元连忙将他老人家扶住了。 苏衍在底下,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等着答复。 老元帅喝了两口水,终于情绪略微平静了些,“好,好,那我就成全你,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吧,不用再回来了!” “是。”苏衍转身就走。 郑元一面喊着:“苏衍,阿衍你快点回来,这是元帅的气话,”一面又安抚着老元帅的情绪,忙得简直是不亦乐乎。 苏衍一路上都很平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狂躁不安的情绪,相反,他看起来非常的理智。 他先去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了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此时正在认认真真的办公,看见他过来,便热情洋溢的打了个招呼:“将军。” 苏衍没什么表情地说:“下面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牢了,我就不说第二遍了。我和凌肃十卫会在较短的时间内去往α星——我不准备带你去,你的父母和哥哥都在这里,你不能跟我们走。我现在把我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你,如果老元帅再派人来接替你的工作,你就把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要是他不听,你就把他揍到他听为止。”苏衍非常客观的交代完了自己手头上所有的工作,然后语气才变得稍微有些温和了起来,“你的父母都是旧人,老元帅不会轻易动你们,若是你们觉得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就去β星,找一个叫做莫子枫的人,他会替我安排好你们。那我就先走了,保重吧。” 维多利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这么多的信息,一时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她的眼泪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将军。” 苏衍虚虚的抱了抱她,“好了,不要哭了,你最乖了,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你要强大,好吗?” 维多利亚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快,苏衍被发配到东华星的消息就传遍了α星,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 当天,苏衍内心无波无澜,正在机械性的收拾着东西,凌肃十卫的人来看过了,但也都没劝什么,因为苏衍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就是100头牛也拉不回来。 维多利亚正在帮忙给苏衍备好了一些常用的药品,便听见有人敲门。 这里是苏衍的办公室,有人来了也很正常,但是在这个时间里来的人就不那么正常了。 维多利亚看了苏衍一眼,苏衍冲她点了点头,她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姑娘,长发及腰,容颜姣好,身上穿着宝石蓝色的裙子,衬得她优雅大方。 维多利亚暗暗吃了一惊,随即不动声色的行了个礼,“林小姐。” 此人正是林羽凝。 “维多利亚小姐,我可以和苏上将谈谈吗?” 维多利亚有点为难,“这里是谈公事的地方,若是别的事情,还请林小姐改天再来吧。” 林羽凝笑了笑,“改天,改天我恐怕就见不着苏上将了吧。” 维多利亚有点心虚的笑了笑,正准备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就听见里面的苏衍说:“让林小姐进来吧。” 林羽凝走进这间宽敞奢华的办公室,绕过玄关,就看见一个异常英俊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的目光有点懒散,透着些对这个世界的疲惫。 “苏将军。”她打了一个招呼。 苏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微微的露出了一点笑意,“林小姐是来给我送行的吗?真是多谢了。” 她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和苏将军最后的缘分,也就在这最后一面上了。” 苏衍终于很正经的打量了她一下,“像姑娘这样的人物,要求一份缘分,那还不简单得很。” 林羽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我来这里,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你要去东华星,不会就是因为嫌弃我吧?” 苏衍笑了起来,“若是我知道林姑娘是这样的人,我一定巴不得上前去结交,哪能嫌弃你呢?再说,这些事,都是那些尔虞我诈一团糟的事,跟你这么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林羽凝目光灼灼地问:“你是看不起我吗?” 苏衍倒是觉得有点意思,“我确实是说错话了,林姑娘乃是巾帼英雄,只是心思比较单纯罢了。” 林羽凝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你莫非是在说我傻?” 苏衍说:“姑娘真是聪慧。” 他这么一说,倒是给林羽凝弄的没有脾气了。林羽凝看着他,说出了已经想了好久的台词,“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一点都不想嫁给你,我现在就去跟我父亲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了?” 苏衍这回是着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姑娘专门过来一趟,便是为了说这个,他不禁有些动容,“林姑娘,你看,我要离开这件事情是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相信我,这完全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不会后悔的。” 林羽凝看起来快要哭了,她有些哽咽地说:“说实话,我不爱你,因为我们并没有相处过,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我听说过你所有的故事,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不希望英雄末路。 我也是个英雄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混蛋,骗了所有人,也骗了自己。还会有人认为我是英雄吗?这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苏衍觉得自己做的那点破事终于有了一点值得安慰的事情,他不禁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苏衍说:“我笑是因为我开心,我开心是因为在我临走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好姑娘。” 林羽凝呆呆的看着他,似是忘记了要说什么。 “好了,你快回去吧。”苏衍走到办公桌前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这是个香囊,本来是姑娘带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找到自己心中最值得珍惜的那个人。” 林羽凝接过了香囊,眼泪便如珍珠般顺着如雪香腮流下。 苏衍心里一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有缘我们会再相见的。” 三年后 其实苏衍在东华星过的挺好,这几年没什么大事发生,颇有些索然无味的意思。 不过进来倒是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元帅去世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经历过多少磨难与坎坷才传到苏衍耳朵里的,苏衍听到的时候,差一点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失态。 周伟光正好进来,看见他这副模样,着实的愣了一愣,“阿衍,你这么了?” 苏衍站起身,“你准备一架机甲,我要去α星,这次我的行踪不要告诉任何人。” 周伟光有些犹豫的开口,“阿衍,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很可能只是他们乱传的。” “乱传都传到这里来了,他的情况会好到哪里去吗?怎么说,怎么说,他也是养了我十多年的人,我从来也没进过什么孝道,若是连最后一眼都不能看见的话,我这辈子才真的算是白活了。” 周伟光知道这三年他过得不好受,便只好说:“你一个人去不安全,我陪你去吧。” 苏衍却是罕见的有些强硬地说:“不行,我自己去,你有什么不放心我的,我会回来的,你们只管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 谁知道苏衍这去了一个月,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苏衍在衡壶之心遭到袭击,已经毙命。 凌肃十卫得到这个消息,全都带着怀疑的态度,凌肃十卫第一卫卫队长暂时管理大家,负责安排凌肃十卫去寻找苏衍的下落。 只剩下阿洛,留在原地,和绝望并存。 她是不能想象苏衍出事的,那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一向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她不能忍受这样的一个人被偷袭、被暗算、甚至是被背叛。 她突然想起了顾攸宁。她知道,苏衍一直和艾伦教授有联系,只要和艾伦教授联系上,她就能告诉顾攸宁这一切了。 现在凌肃十卫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没有人管她,她便偷偷潜入了苏衍的卧室。 苏衍的卧室有三重警报,响得整个东华星都知道了,但是却没有什么伤害人的机制,这一点是阿洛唯一觉得令人庆幸的事。 进到苏衍的屋子里,阿洛迎面就看见了一副画,那画画的很好看,一笔一划都能看出画画者的用心,那画上是闭着眼睛、笑的安详的顾攸宁。 阿洛:“……” 她控制不住的打开了画板边的柜子,开了的柜子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倾泻而出,地上落满了苏衍画的画,画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顾攸宁。 微笑着的顾攸宁,听他念书时的顾攸宁,吃饭时的顾攸宁,探着身子闻花的香味的顾攸宁……她看见最里面的几幅画,画的并不是很好,笔法还有些拙劣,但是他越画越传神,越画越生动,最后竟能比似真人了。 阿洛这才意识到,苏衍是有多爱顾攸宁,这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顾攸宁,阿洛一直以为苏衍当时放手了,就是真的不在乎,哪知道他只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把阳光灿烂的悲哀给别人看。 第三十章 阿洛一边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想看你的东西,但是你是个好人,让我们和谐友好的相处吧……”一边找东西。 终于,她在苏衍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小型的通讯器。 苏衍拥有旁人不可比拟的强大的精神网,平时他是用不着这种东西的,那他把这东西留下一定是给别人用的,说不定,就是给自己用的呢? 阿洛这样想着,勉强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借口。 她接通了通讯器,等待着那边的人发出声音。 “你好。”对面的声音很平静。 “你好,请问是艾伦教授吗?我是阿洛,就是那个,”阿洛一时想不到艾伦教授对她能有什么好印象,于是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就是那个叽叽喳喳,非常讨厌,非常不消停的二货。你还有印象吗?三年前……” 那边的人好像短促的笑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了礼貌,“我想起来了,阿洛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阿洛赶紧把正式搬出来,“出事了,苏衍出事了,他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一个月了,现在最多的传言是他已经、已经……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宁哥哥呢?您能让我和宁哥哥说句话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消化这有些措不及防的消息。 半晌,那人说:“那我跟他说一声吧。” 顾攸宁正好刚进屋,他看了艾伦一眼,示意性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想进自己的屋子。 艾伦慢慢站起了身,声音有些颤抖,“攸宁,这么多年了,我想你该做个决定。” 顾攸宁回过头,露出小半张白皙俊美的侧脸。“什么决定?” “刚才阿洛跟我说,苏衍遇难了。” 顾攸宁好像非常非常艰难的回头看了艾伦一眼,有些拌嘴的说:“你说什么?苏衍,他是什么人?他……” “顾攸宁,你知道他也是个人,他也有血有肉,你是不是对他,也对自己过于苛责了?” 顾攸宁很快就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好,我知道了。谢谢。” 他似乎是非常在乎那些彬彬有礼的假象,仿佛它们能掩盖内心深处的寂寞与虚无。 接下来的好几天,顾攸宁都没有出门,作为一个医者,艾伦非常敏锐的感受到顾攸宁在研究什么跟药有关的东西,但是他并没有干涉顾攸宁做任何事情的理由。 十天后,顾攸宁终于出来了,他看起来好像一瞬间变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冷峻以及不仅人情。 他看着艾伦,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我会回来,如果我能回来的话。” 艾伦连忙阻止道:“不行,将军不会同意的。” 顾攸宁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你的将军,他在哪呢?” 艾伦一下子就没了声音,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像是想要找到些什么能抓住的东西。 “这里的东西还够用,我知道,那个旧仓库里还有一架机甲,你要是想走,我定不会拦你。” 艾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轻轻说:“三年了,如今你想要的,只是自由吗?” 顾攸宁没说话,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苏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小小的救生舱里,还剩下为数不多的供能物质。 他给自己吃了点东西,然后从救生舱里颇为不雅的爬了出来。 很明显,救生舱遭受过很严重的袭击,几乎一半的舱体已经崩坏了。 难以想象,另一半竟然能苟延残喘,坚持到苏衍醒过来。 苏衍发现这是个并不灿烂的文明聚集地:相对α星非常低矮的房子,并不整洁的街道,还有灰蓝色的天空。 苏衍此时颇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老元帅应该去世了,他终究没看见他最后一眼。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事情,竟然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对于老元帅,他其实有过埋怨,自己被放逐,大多也是老元帅的意思。但是,苏衍也明白,离开是非之地,也许也是老元帅对自己最后的保护了。 那些旧人容不下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了,以前是看在老元帅的面子上,不动他。现在却是再也没有约束了。 敌人已经没有了,β星已经成为囊中之物,那打江山的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苏衍早就想到这样的结局了。 没有悲哀,只是感觉有点孤单。 要是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连同所有的温柔与留恋、清风和想念。 不过自己还是要活下去的,苏衍一向很有一些不要命的乐观。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进了街角的一个小店。 这小店像一个商店,但又像一个酒吧。灯光昏黄,没什么审美,看起来乱七八糟,苏衍坐在吧台旁边,向服务员要了一杯酒。 别说,这酒还挺有味道,让人想起远处的旷野。 苏衍静静的喝了几口,店里响起了一阵十分聒噪的音乐,苏衍只觉得听得心烦意乱,起身想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闯进来几个人,推推搡搡的进来了,为首的一个人粗声喊道:“让你们老板出来,我们来讲一讲道理。” 苏衍站住了,嘈杂的音乐声也停下了。苏衍突然想看看他们想讲什么道理。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小老板,这小老板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模样颇为稚嫩,但脸上却带着一种骄傲。 她趾高气扬的走出来,一步一步走的非常有气势,她带着一点鄙夷的微笑,冲着那为首的人说:“就是你要和我讲道理嘛?” 那个大个子显然没有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冲着那小店员说道:“我叫你们老板,你们什么人都往外叫吗?” 小姑娘看自己被这么无情的忽视了,非常明显的表现了自己的不爽,她的速度非常快,相信除了苏衍意外没人看清她移动的轨迹。 她一脚踹在了那大个子的胸膛上,那看上去秀美的小脚,竟然把大个子踹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一章 苏衍的瞳孔缩了缩,这小女孩出手还真是狠辣。 “都是朋友,何必动粗呢?是不是?”苏衍今天突然非常想多管闲事。 为首的那个人目光慢慢投向他,像是看蝼蚁一般的不屑,“一个小丫头,有两下子,还养了一个小白脸?” “话不能这么说,是吧?”苏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小姑娘看了苏衍一眼,似是眼前一亮,但嘴上却说:“你是什么东西?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你快走吧,一会儿伤着了你我可不负责任。” 苏衍笑了笑,“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 “这位朋友,你来这里是这里是商量什么事情的?我们可以谈谈。” 小姑娘急眼了,瞪着眼睛看着苏衍,“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讲义气,苏衍接着说:“这事还真和我有点关系,我看这位兄弟我好像见过,今天我要跟他叙叙旧。” 为首的那个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我会和你这种人认识吗?要识相的,就赶紧滚。”说着她的目光又转向了小姑娘,“你们已经欠了两个月的钱了,今天如果再不交,你们明天也就可以滚了。” 小姑娘把心一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可能是为了自己在一开始不落在下风,小姑娘先冲了上去,与为首那人打作一团。 苏衍估计着,这个小姑娘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旁边看着,只见小姑娘在几招之后就渐渐落了下风。 苏衍拿起吧台上的一个高脚杯,在昏黄错杂的灯光上看了看它的颜色,然后猛地出手,杯子沿着他为首之人的脖颈飞了过去。 两人同时住手。 小姑娘看向他,“你这人倒还有两下子。” 苏衍笑了笑,眼中藏着写意味不明的东西,“这位朋友,这小姑娘欠你的是什么钱?我替她付好不好?” 为首那人面露凶光,粗声粗气地说:“欠的当然是保护费。” 苏衍已经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α星的最后一颗卫星:苑西星。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末日之星。 这里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放逐者。 放逐者一般是指在α星犯过错误,被教育之后,还屡教不改的人。 一代放逐,世世代代就被放逐,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为首之人,苏衍记得,还是老元帅选的管理苑西星的人,没想到,如今竟带头收起了保护费。 这里仿佛已经成为了黑暗与罪恶的代名词,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不适合在这里栖息。 即使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些所谓的名正言顺的资格,但是他并不想,让自己曾经守护着的α星,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就在一霎那,苏衍已经到了那为首大汉面前,袖口里一把刀滑出来,抵住了那人的脖子。 苏衍笑道:“这位朋友可不要乱动,刀剑这种东西,终归是不长眼的。” 其余的几个手下看了这幅架势,全都往后缩了缩,装作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 苏衍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的朋友也不过如此,不如你还是老实的回答我的话,兴许,我会给你留一条命——你的老板是谁?” 为首这人,倒还像是有些骨气的,还在嘴硬道:“我没有什么老板了,我就是老板,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吧。” “哟,还蛮够意思的,老板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架子,亲自来收保护费了?那不如这样,我们就采取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你自己来选,咱们一个小时片你的一块肉,这样好不好,看看是你先说出口,还是你先被剔干净。”苏衍招呼了一下那小姑娘,“丫头,给我两把好刀。” 小姑娘眼睛里冒着精光,“好嘞,我一定给你拿本店最好的刀。” 苏衍往那刀上倒了点烈酒,然后又磨了磨,冲着那为首之人亲切的笑道:“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那人已经被小姑娘绑了起来,此时正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苏衍比划了两下,探寻似的问他的意见,“兄弟,你说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那人便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时间他涕泪纵横,“我说,我全都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我本来政府派来管理这个地方的官员,但是我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有一股势力在欺压百姓了,我也想过反抗,可是我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我就只好……” 苏衍一下子提高了音调,“只好什么?助纣为虐吗?” 那人吓得不住的发抖,只得颤颤巍巍地说:“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可是这里,本来就是被抛弃的地方,没有人会在乎这里的人生活成什么样子的。” 被抛弃的地方?苏衍听见这个词,莫名觉得有些搞笑,被抛弃的地方和被抛弃的自己,当真是天作之合也。 第三十二章 “现在你们的老板他人在哪里?”苏衍慢条斯理的问道。 那个被吓得不轻的汉子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会见到他。” “那他长什么样子你总该知道的吧?这样,你,把我引荐给他,我想见见他。” 这个小官快给苏衍跪下了,“我求求你了,不要再为难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您也看到了,我也只是一个跑腿的……” 苏衍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的事情了,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就说,我要跟他谈一笔大生意,”他想了想,摘下了手腕上的表,“这个是我给你们老板的见面礼。如果明天我见不到他,那么你可能也就见不到后天的太阳了。” “是,是,”小官忙不迭的答应着,拿着表,屁滚尿流的跑了。 站在旁边的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着苏衍,啧啧赞叹道:“没想到你不但长得这么好看,倒还是个人物,你敢惹他们的老大?到时候你要是打不过他们,我会记得给你收尸的。” 苏衍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姑娘,“丫头,你很嚣张啊,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黯了黯,“我没名字,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哪里知道自己的名字?你就叫我老板吧。” 苏衍喝了一口刚才剩下的酒,问道:“那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小老板笑了起来,“我那是功夫吗?那是从小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必杀技,你若是从小就开始打架的话,也会有这么一身好本领。” 苏衍突然就觉得有点心酸,在这个地方,这个本来应该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也有这么惨淡的过往,他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并不是那么孤独了。 苏衍微微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你真正的功夫。” 没想到小姑娘非但不领情,还撇了撇嘴,“怎么?是想要我的什么东西?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没有点脸啊?” 苏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上你,得了吧,我的小姑奶奶,我不喜欢姑娘。”苏衍顿了顿,又表情和善地说:“我其实并不是这里的人,新来的,没地方呆,要不,你让我在你这将就几天,我可以当你们的免费保镖,怎么样?这生意够划算吧?” 小姑娘顿时有点蒙了,“等一会儿,你不喜欢姑娘,是几个意思?” 苏衍很含蓄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是个哥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瞎问,行了,我就在这里给你们看店就好,里面的音乐给我关掉,这是什么品味?太不上档次了。” 小姑娘怔怔的把音乐关掉了。 苏衍在这将就了一晚上,觉得还挺好,他现在是越发的随遇而安了。 这间酒吧白天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间小店,外面的阳光顺着并不干净的窗户透进来,并没有什么早上应该有的那种生机。 临近中午的时候,小姑娘和她的小跟班给苏衍这位大爷做了一顿饭,苏衍很认真的把饭吃了。 等了一会儿,昨天那几个人终于来了,为首的那人像是又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他看见苏衍,先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哼哼唧唧地说:“我们老板请您过去,但是只许你一个人过去,你答不答应?” 苏衍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那就走着。” 有的人把光明当做图腾,有的人却向往黑暗,这位老板显然就是后者。 他的装修风格令人瞠目结舌,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赞美的词汇,最终想起的成语应该是画风清奇。 他的图腾应该是各种各样的虫子,各种真的、假的,手下人的配饰,都是形形色色的虫子,整个氛围十分阴森可怖。 不过这对苏衍来说,真是太小儿科了,苏衍一路上目不斜视,甚至谈笑风生,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老板,而不像客人。 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苏衍终于见到了他想见的人,这是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眼睛很大,但是没什么神采,空洞的有些可怖,他看着你的时候,总感觉那双眼珠子会一不小心夺眶而出,然后被他的宠物们吃掉。 他显然也看见了苏衍,眼睛注视了苏衍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微笑,他说:“欢迎来到我们美好的仙境,我是这里的主人,维克多。” 苏衍也笑了起来,“我想,您的形容不大准确,这里,应该叫做低于才对吧。” 维克多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你要跟我谈一笔生意?你的表不错,我很喜欢,它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圣物了,你还有这样的宝贝吗?” 苏衍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没有了,我也是个穷人,我刚来到这里,已经把能给的东西都给出去了。” 维克多点点头,“真是一个可怜的人。那你要和我谈什么生意呢?” 苏衍有些神秘地说:“我只想和您一个人谈,我想谈的是——”苏衍又往前走了几步,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维克多凑过来听,也不知道苏衍说了些什么,维克多脸上渐渐露出了些笑容,连目光都变得有点慈爱起来。 就在大家认为气氛非常融洽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重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只见维克多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 “……”真是干净利落。 苏衍把维克多踹远了点,笑着说:“放心,人没死,只是不能作妖了而已,你们这些人,干了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今天起,这个星球,不允许再有这种组织出现,否则,他,就是下场。” 旁边的几个人看着苏衍一副弱不经风的小白脸模样,还以为是自己老大遭了暗算,所以都冲上前去,想要表一表忠心。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个曾经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的上将——苏衍。 当一群人趴在地上哀嚎时,昨天那个差点被片成片的人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大人,您看,他们,我应该怎么处置?” 苏衍想了想,“杀了的话,倒是不至于,废了功夫,永久吧,对了,你,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片片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是放逐者,我是被逼的,我是α星的,我是个好人。” 苏衍心想,“若是这样,就更该罚。”不过现在倒是能用得上他这样的狗腿子,苏衍让他料理了这边的事,然后给苏衍找了间干净的屋子,苏衍就这样住了下来。 苏衍对整个苑西星进行了深层次的改革,他任命官员、为小孩子们提供教育、讲究人人平等,还设置了一套不算健全的法律制度来约束人们的行为,他正一点点的把自己一直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变成现实。 第三十三章 片片的真名叫徐峰,原来也是个小官的儿子。 徐峰就是一展迎风飘扬的旗,属于风一吹就往哪一倒的类型。 苏衍在苑西星没有用他的真名,想了想,还是用了司炜这个名字,不为了什么,只是觉得很踏实。 苑西星很穷,没有机甲,自己在这里,独自出去的几率为零,还是要找人过来接自己。 司炜发现,这里不但穷,而且信号还不好,自己在救生舱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通讯系统还没修复完善,便只好再等一等。 与此同时,顾攸宁已经驾着机甲,离开了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满腔的热情化为泡影的时候,他一样表现得很平静。 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是装的。 如果那个人死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好像一直在等,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自己看上去不是这么的仓皇,如今,这个理由终于来了,自己只是想看看,他死在哪里?自己的仇人,自己的爱人。 于是他便如此急切的出发了。 顾攸宁第一个降落的地方是距离衡壶之心最近的高岚星。 高岚星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从前它是β星的卫星时就是顾攸绥重点防卫的对象。 只是,后来,再坚固的防卫还是被破了,现在这里已经是α星重点把守的地方。 顾攸宁觉得苏衍不会去这个地方——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这里并不适合躲藏,因为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 但是,哪怕只有千万之一的可能,顾攸宁也愿意去试一下,他不信,那样的人,也会受伤,也会死亡。 自己还没报复他呢,顾攸宁心想。怎么能让他怎么便宜就死了呢? 真是不公平。 顾攸宁刚到高岚星,机甲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武装森严的部队整齐排列,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 顾攸宁从机甲上走了下来,注视着他。 这男人个子很高,有一副丰神俊朗的好样貌,他冲着顾攸宁笑道:“您是?我们将军对往来的机甲有着严格的控制,所以您必须接受我们的检查。但您放心,远来皆是客,我们绝对不会冒犯,还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顾攸宁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张彤,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位朋友,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多多指教。” 男人说:“我叫赵毅,是高岚星第三小队的队长。您跟我来吧。” 顾攸宁跟着赵毅一路穿行,来到了一座颇为高耸的建筑前。“这里就是将军的办公楼了,请跟我进来吧。” 顾攸宁跟在赵毅后面,进了大厅。 大厅很宽敞,灯光干净而柔和,正如远处座上弹琴的女子。 那女子猛然一抬头,是一张如花的面孔。 顾攸宁莫名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那女子冲着上位的男人说道:“将军,既然有客,那我就下去了。” 这声音,和她的琴声一样的悦耳动听。 这声音又是如此的熟悉——竟然是昆蒂娜。 顾攸宁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故人竟是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也有点发愣,不过还好,将军并没有看他的反应,他只是跟昆蒂娜柔声地说:“不用,你就在这吧,这位先生看上去彬彬有礼,是一位绅士。”说完他这才转过头,看向顾攸宁,“张先生?我是两年前刚来到这里述职的,对这里的很多地方还不熟悉,因此事事都要谨慎小心,凡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顾攸宁露出了一点微笑,“没事,将军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配合。” 昆蒂娜又看了顾攸宁一眼,笑颜如花,“将军,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见过这位先生,我能过去仔细的看看吗?” 将军似是有些诧异,“是吗?那你看吧。” 周围围在顾攸宁身边的士兵自觉地退后了半步,昆蒂娜缓缓地走到了顾攸宁面前。 她睁大了双眼,最后一双剪水双瞳竟慢慢落下泪来,“是你吗?彤哥哥?” 顾攸宁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你是——昆蒂娜?” 第三十四章 将军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两人,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疑惑。“你们两个认识吗?” 顾攸宁觉得此时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昆蒂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回过头冲着将军道:“回将军,这位,原来是我的音乐老师,待我就像亲兄妹一样,直到那件事之后,我们才被迫分开的,如今,如今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有缘再相见。” 将军听完之后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小虎牙,看起来竟有几分可亲,“那很好啊,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没什么可查的了,我立刻就让他们把机甲归还给你。对了,我叫夏蔚,是这里的守将,”他停顿了一下,“也是娜娜的未婚夫。”说着,他伸出了手。 顾攸宁跟他握了握,又看向昆蒂娜,“你要结婚了吗?” 昆蒂娜点了点头,面上带着微笑,她非常郑重地说:“是的,彤哥哥,我要结婚了,我们两个彼此之间真心相爱的,他一直都很照顾我,希望你祝愿我们幸福。” 顾攸宁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先祝贺两位了。” “多谢,那你们先聊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娜娜,我晚上过来看你。”夏蔚说着,带着一帮卫兵们出去了。 这大厅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孤单。 昆蒂娜看着顾攸宁,眼睛中又一次蓄满了泪水。 顾攸宁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温声安慰道:“昆蒂娜,不要哭了,好吗?” 昆蒂娜抽噎着点了点头,“你跟我来吧,这里不方便,我们到我房间说话。” 顾攸宁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昆蒂娜关上了门,然后整个人依靠在门上,好像是虚脱了一样。 顾攸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昆蒂娜缓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着顾攸宁说:“我哥哥死了。” 顾攸宁一时有些无言,因为人很可能是苏衍杀的,他不止一次的感觉到命运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可他没想到,昆蒂娜却说:“不是苏将军杀的,他是自杀的,他一定要跟着首领,生也跟着,死也跟着,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顾攸宁微微有些惊讶,但同时又有些庆幸,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些什么。 顾攸宁就站在那里,看着昆蒂娜,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一场物是人非的梦。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问:“你是,真的喜欢夏蔚吗?他对你好吗?他没有强迫你吧?” 昆蒂娜用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如果我说我不喜欢,难道你还会带我走吗?” 顾攸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昆蒂娜忽然展颜一笑,“我说笑的,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从前,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那时候年纪轻,还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真是对不起。” 顾攸宁微微笑道:“知道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从前的事情就不必提了。” “对了,你的眼睛是谁治好的?你的眼睛可真漂亮啊,连我一个女人都嫉妒呢。”昆蒂娜笑眯眯的转移了话题。 没想到顾攸宁却是一怔,“是,是一个医生。” 昆蒂娜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不再多问,只是说:“听他们说你是来这里找人的?你要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顾攸宁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想找司炜。” 昆蒂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来不及控制。 顾攸宁问:“怎么,你也听说他已经死了吗?” 昆蒂娜想了想,慢慢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向司炜这样的人,定不会就这样死去的,按理说,我们这里离衡壶之心最近,但是将军也没有打捞上来他的残骸,这就说明,他有大概率的机会活下来。” 顾攸宁有些急切地问:“那你知道具体的经过吗?我……” 昆蒂娜说:“我倒是知道一些,但也都是讹传,他们说,这一仗打的十分惨烈,苏衍将军就一个人,对战地方几十架机甲,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最后,苏衍只好用救生舱逃离,可是听说,那救生舱还被炸弹击中,只剩下了小半个,至于苏衍,便是生死不知了。” 顾攸宁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你知道那救生舱飘向什么方向了吗?” 昆蒂娜回想了一下,说道:“大概是西北方向——你不要着急,我可以帮你。” 顾攸宁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便又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装回到一个套子里,装出表面上的不动声色来。“你怎么帮我?” “我可以找将军要一张令牌,这样你就驾着机甲可以自由的进出各个卫星了,但是,你要等我,等到三天后,那将是我婚礼,我很希望,你能参加我的婚礼。”昆蒂娜的表情渐渐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顾攸宁没说话。 昆蒂娜又说:“这三天,你可以在这里找一找,说不定,他就在这里呢?” 不会的,顾攸宁心想,不会的。 他要在这里的话我早就能感觉到了,不为什么,就是感觉,一种神奇的力量。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不仅仅是为了一张令牌,也为了一个女孩的愿望。他轻声而又虔诚地说:“谢谢你。” 第三十五章 昆蒂娜今天很美,一身洁白而圣洁的婚纱,衬得她仿若玉人。 顾攸宁看着他们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慢慢走近,牵手,拥抱,亲吻,莫名觉得眼眶有点发涩。 顾攸宁你嫉不嫉妒? 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嫉妒?是你,亲手把他推开的啊。 婚礼举行结束,昆蒂娜挽着将军的手把令牌给了顾攸宁,微笑着说了句:“彤哥哥,祝你幸福。” 顾攸宁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三个月,顾攸宁去了整整15颗卫星,过度频繁的跃迁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只能依靠大量的营养针来维持体力。他拼命的打听,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今天是到达苑西星的日子。 这是最后一颗星了,如果这里也没有的话,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他努力的让自己忘记一切,从容的走进这个被放逐的地方。 街角有一家小店,看上去像个酒吧,这种地方一向是消息传播最快的,顾攸宁便信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酒吧里放着古旧的情歌,好像是一首边缘地带的小调。 吧台后面站着一个男人,正在调酒。 他微微的低着头,顾攸宁看不清他的正脸,只看见那双随着酒杯上下翻飞的手,非常漂亮。 就在这时,这手的主人突然抬起头,视线与顾攸宁相对。 两人表情中都闪现出了明显的惊愕。 顾攸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想逃开的欲望。他站起了身,大步向外走去。 苏衍知道自己绝对没看错,那个人一定就是顾攸宁,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那双眼睛,那双那样好看的眼睛。 “攸宁?攸宁是你吗?”苏衍跟着追了出去,说话的声音有点撕心裂肺。 顾攸宁脚步不但没停,反而快步跑了起来,苏衍赶紧加速去追,一直到了转弯处的一个死角,顾攸宁才停了下来。 顾攸宁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的运气可真是好,这个地方真是避无可避。 苏衍停在了距离顾攸宁几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攸宁?” 顾攸宁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放我走。” 苏衍往前慢慢的蹭了一步,“你好好看看我,听听我的声音,我是,我是司炜啊。” 顾攸宁面无表情地说:“司炜已经死了。” 苏衍觉得心中一阵抽痛,五脏六腑都是扭曲的疼。他慢慢走近了顾攸宁,近距离的凝视着他,“你告诉我,你真的忘了他吗?你一点都不爱他了吗?我们互相折磨了这么久,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 顾攸宁也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这张既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轻轻地说:“我爱司炜,我永远爱司炜。” 苏衍好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心中就像雨后的土地一样,迫不及待的钻出了嫩绿的芽来。 他低头吻住了顾攸宁的唇,像是从前那样,温柔而又热烈。 顾攸宁好像没什么拒绝的意思,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是可以让他随意摆弄。 苏衍毫不费力的撬开了他的牙关,与他唇齿缠绵,极尽旖旎。 半晌,苏衍终于松开了他,顾攸宁抬起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了一句,“够了吗?那我可以走了吧。” 第三十六章 苏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睛有点发涩。 他有些颤抖地说:“攸宁,你说什么?” 顾攸宁没有看他,面容很平淡地说:“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顾攸宁侧着身走了。 苏衍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已经丢了三魂七魄,什么都没有了。 他回到酒吧里,小姑娘正等着他吃饭,小姑娘一脸很兴奋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我今天在街上捡到了一个人,他长得可好看呢,跟你差不多,不过就是身子不太好,现在还没醒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衍一愣,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站起身问:“他在哪?” 小姑娘吓了一跳,急忙说:“在里屋躺着呢,你着什么急啊?” 苏衍进了里屋,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正是顾攸宁。 他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什么将军的威仪,什么自尊,他都可以不要了,但是他不能不要攸宁,那毕竟,是他的一切啊。 苏衍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的脉搏虚浮,应该是长期用营养针的结果,剩下的,他也不是医生,就不太清楚了。 如今,他已经修好了与外界联络的装置,也已经与凌肃十卫建立了联系,其中凌肃第六卫和第七卫已经到了这里,他马上联系队里最好的医生胡克。 胡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还没见过自家将军如此心慌的时候。 他检查了一会儿,发现顾攸宁是自己给自己注射了过量的强健体魄的物质,导致了非常强烈的副作用。 他小心翼翼的告诉了苏衍,苏衍听后却沉默了。 他刚才跟艾伦通话,了解了情况,所以肯定的是,他是因为要找自己才变成这样的,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抛弃过自己是吗? 苏衍问胡克:“他的病,你能不能治?” 胡克点点头,“可以的,但是我需要时间。” 苏衍答应了。 他一直陪在顾攸宁身边,等待着他睁开眼。 三天后,苏衍终于等到了顾攸宁的醒来。 顾攸宁一脸的吃惊,他根本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苏衍,苏衍一把抱住了他,终于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问道:“攸宁,你还想骗我,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顾攸宁不知不觉也流下了一滴眼泪,反手抱住了苏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