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少年秦之黄金塔迷踪》作者:玻璃豆 文案 星际时代 人类体质进化,寿命漫长,三百岁才可成年 更有少部分人类进化出各种异能力 被隐晦地称之为“秦” 昆塔穿越到星际时代 从二十四岁的大好青年缩水成二十四岁的幼崽 并被牵牛星土著纪平楠捡回家 从此从事了一个十分刺激的行当 在二百五十岁时,他想,可以了,我要退休 但是,退休是有代价的 扑朔迷离的少年失踪案 广袤无垠的星际宇宙 神秘莫测的异能 身份各异的好友与敌人 还有奢靡的黄金塔 塔中优雅冷酷的家主严隋凉 来源奇怪的金质雕像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内容标签: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昆塔 ┃ 配角:纪平楠,严隋凉 ┃ 其它:星际,异能 一句话简介:少年保镖,请勿骚扰 第1章 代号昆塔 少年身量还未长成,周身带着那么一股子俊朗清爽的朝气,清瘦,穿一身黑色洒金缎面的长袍,袢扣老老实实地系着,肤色似乎比领口和袖口露出的那抹白边儿还要浅,唇色粉嫩眼神乖巧,此刻端正地在沙发上坐着,手安静地拢在略长的袖子里,就连脚尖都不露分毫...... ......瞧着,倒像个娇生惯养十分文弱懂礼的富家公子,少言寡语的,这样儿的小孩儿,也想进咱们安全联盟做保镖?——负责登记考核的记录员心里嘀嘀咕咕的,又一琢磨,许是自己去年才上任,见过的世面少一些吧? 毕竟入职培训的时候,给上课的前辈们说了:“做记录员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能见着,大部分都进不了联盟:这里有嚣张跋扈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有知道自己没甚本事只是来糊弄一把想着滥竽充数骗点儿钱的,但也有能人就爱扮猪吃老虎,还有本人真是谦逊低调不张扬的性格......但是,不管来了什么样的人,只要是初次登门的,咱都得热情接待,严格考察。热情,是因为保不齐这以后就是联盟一员得力的干将,咱们这些个文职,可都靠着人家吃苦受累流血流汗赚来的赏金过活呢,不可不敬。严格又是为着什么?你要不严格,招进来一草包,客户安全没保障,万一出了岔子,那下场你们也清楚......” 记录员心里过了一遍这些个话,原本瞅着少年有些狐疑的眼神便收回去了,继续踏踏实实给他做登记,不一会儿打印出一沓子表格递过来,又递了一只签字笔,很是和蔼地指点道:“在这里,这里和这里签下字,这几处需要手写体,不要盖章,指纹已经录入了不需要按手押。这个,最后一项签名,不要写你的本名,写代号,咱们做任务,一般是不给暴露本名的,你要有个代号才行......当然,如果不在乎的话,写本名也是可以的。” 未竟的话,在少年行云流水一般的书写中静音了:少年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的手,指尖莹白修长,瞧着娇嫩极了,半点茧子也没有,捏着黑色的笔管,在纸上落下如他本人一般清隽优雅的签名:“昆塔” 昆,万山之祖昆仑的昆。 塔,通天之塔的塔。 不知道为什么,歪着头努力看清少年签名的记录员的心里,默默地这么解释着这两个字。 真是野心勃勃又十分大气的名字啊。 只是下一刻,记录员脑子里宛如被雷劈过一般,轰隆一声巨响,昆塔!!昆塔!!!这...... 这不是对面那家死对头,杀手联盟,天天在显示屏上高居榜首的第一杀手的名字吗! 昆塔,只是在舌尖默不作声地发出这两个音节,整个星际联盟的恶人们都会忍不住胆寒的名字。昆塔入职杀手联盟九十年了,登上榜首也已经有三十五年,在这位传奇杀手的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大仇得报得以安息。 不说别的,光杀手联盟自己每年接到的关于昆塔的悬赏,赏金加起来也能排个第一,只是一个是杀手联盟长老会的老头儿们都还神志清醒,不会刀砍自家,二一个是根本没有哪个杀手敢接这个单子。 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佣兵团也好,孤身行事潜行狙击的刺客也罢,大家都说,只要不是昆塔自己脑袋抽筋想要自杀,那么,存在杀手联盟里的这笔赏金,大约是没人有资格拿的。 记录员的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关于对面那位的传说之语,心说看来少年的父母或者长辈,也是受过昆塔大神恩惠的人吧,星际联盟这几年新出生的孩子在姓名登记的时候,叫“昆塔”的是越来越多了。 人活成这个样子,才叫牛掰啊,职场新人感叹地叹了一口气,收回心神,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对面少年在代号那里已经写完了第一个昆字,第二个字已经写完土字旁了,他赶紧一伸手,想去握住那只近在眼前的黑色笔杆,同时结结巴巴地说道:“客,客人!”不!不可以! 少年手腕一晃,轻巧灵活地躲过记录员抓来的手,抬起头,好看的单眼皮撩起,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嗯?”他轻轻地发出一声询问,左手还按着那叠纸,右手握着的签字笔调转,用笔尾指着签了一半的代号。 怎么了嘛?没有涂抹改正啊? 记录员不知怎的,就读懂了少年脸上的话,他急红了一张脸:“这,这个名字不能用呀!”哎呀,要怎么说,才能叫眼前玻璃一样脆弱美丽的孩子明白,这个代号,不是一般人可以重名的呀,尤其他还要加入杀手联盟的老对头,安全联盟呀!哪怕这个孩子今天接下来的考核并未通过,但是如果少年给自己起代号叫昆塔这件事,被对面的杀手们知道了,那这个少年之后的日子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也许会天天被套麻袋,弹弓袭击,鸟屎淋头......咦,想想就好惨! 记录员打了个寒战,再一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少年,不由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抓耳挠腮想了一下,从横在两人的桌子上面探过半身,努力探过来,用手掩着嘴,小声说道:“叔叔知道你崇拜昆塔大神,但是咱们安全联盟吧,跟对面的杀手窝子......”他混乱地摆了个拼杀的姿势,继续小声地道:“不对付,你懂吧?所以,咱们的安全人员,潜规则,是不允许起昆塔这个代号的!咱们领导们,小心眼儿着呢~”记录员偷偷在心里画了个祷告的姿势,暗暗地道,对不起了领导们,此处的黑锅只能你们来背了! 他用热切地眼神看着少年,“你再想一个,叔叔给你重新打印一张材料!” 少年忽然就笑了,宛如冰雪消融,春花绽放,笑眯眯地道:“没关系的。叔叔,带我来的长老没和你说嘛?” 记录员茫然脸:“什么?” 少年仔细签好最后一个字,把文件整理好蹲齐了递过去,面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我就是对面杀手窝子的,”他忍住笑,接着道:“昆塔啊。” 记录员拿着轻飘飘的文件,目瞪口呆像个小青蛙一样发出了自己的疑问:“呱?”他目送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手里的文件突然就沉重了起来,他低头瞄了一眼:年龄那里,清晰地写着,二百五十岁,周岁。 “乖乖,大神才二百多岁,那岂不是他一百多岁就出来工作了?唉,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我一百多岁的时候,还在学校里混日子呢,完全就是个废废。”今年三百零一岁,刚刚迈入成年人大关,出来工作养家糊口给自己赚饭钱的记录员哀叹一声,郑重地把文件收档,完全没有产生一丝丝的怀疑。 毕竟刚才昆塔大神透露出来的那缕异能,正是外界流传的,杀手之神的独门招式啊。 第2章 第一个任务 星际时代,许是时空跳跃的多了,人类的寿命开始突兀地漫长起来,长命百岁算什么,如今人类轻轻松松活到一千岁,岁数变长,发育也迟缓起来,三万年前,星际联盟定下律法,人类三百岁才算成年。 除了年龄的变异,还有一类人,被成为“秦”。 这个名字的来源,是一本破旧资料上的“秦异人”三个字。 异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类。 资料缺失,星际人类不知道秦异人这三个字的上下文和具体含义,但是自从考古者发布了这三个字后,“超能力者”就被暗戳戳地冠以了“秦”这个称号,并慢慢大张旗鼓地流行起来。 昆塔就是“秦”的一员。 他今年整好二百五十岁,还是个并未成年的少年人。 各种意义上的未成年,身量骨,年纪,都比不得成年人。 于是,站在熊一般的考核员面前,个头没有一米八,体重不到一百五的少年昆塔就显得有点儿可怜。 弱不禁风。 两米来高的白俄后裔伸出自己蒲扇般的大熊掌,止住了昆塔的脚步,瓮声瓮气地道:“小家伙,你确定要进去?里面总共十个模拟暗杀场所,你要保护八个雇主不伤一丝一毫,两个雇主轻微伤才可以通过考核哦,虽然是模拟对战,但是受伤的时候痛感可是百分百传导的.......”哭着出来可就太丢脸了哦...... 昆塔微微一笑,单手解开大褂的袢扣,利落地脱了外衣,三两下叠好,向前一递:“帮我保管一下,谢谢。” 考核员托着那精致昂贵布料做成的长袍,有一丢丢茫然,回了一句:“不客气?” 只穿着白色短褂,黑色水裤,脚踩布鞋的昆塔绕过眼前的巨熊,轻轻推开考核室的门,走了进去。 安全联盟的考核挺有意思的,全部放的真实案例,真实场景和智脑虚拟场景交替出现,陷阱特别多,如果真的是新人,保准就给撂这儿了。 只是十个案例里,除了一个是佣兵团集体作战击杀雇主,剩下九个倒霉蛋,都是昆塔灭掉的,他当年出手角度刁钻,叫人防不胜防,再周密的安保措施,在昆塔面前都形同虚设。 安全联盟也不怕丢面子,竟然原样照搬当年的惨败,还拿来考核新人,这不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是什么。 还挺令人敬佩的,昆塔漫不经心地和虚拟的自己做着对抗,心里这么想着。 哦,没有原样照搬......昆塔一脚踹碎钢化玻璃,舒展开宽大的羽翼,左手拎着那个早已经被他亲手送入地狱的死胖子的虚拟人,纵身从五百米的高楼一跃而下,右手挥出的激光剑落了空:当年他可是在这里布置了好几层交叉网的,如今竟然什么也没有。 唔,难不成是因为他在中间两层的交叉网上挂满了猫粑粑,只要一爆,保准溅一身,当年那死胖子就裹着一身猫粑粑去见了鬼,因此安保联盟那回派去的保镖给恶心着了?他们回去复盘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不管怎么样,不用闻猫粑粑的臭味儿,还是挺开心的。 这股子开心和愉悦,一直伴随着昆塔完成了十个任务,很完美,除了十个雇主都被昆塔打晕之外。 前来验收的考核员露出了奇奇怪怪的表情,最后只道:“恭喜你,年轻人,你的考核通过了,等级5s。从现在起,你就是安保联盟的保镖了,超等级,领一级报酬。”这岂止是前途无量,这tm简直是力压群雄!考核员激动到胸口仿佛有十个熊在打架:他竟然看走眼了!哦,宇宙大神在上,来了这么一个煞神,也许安保联盟被对面杀手窝子压着打的局面就会一去不复返了吼!安保联盟的春天要来了吧! 只是他不免交代一句:“以后不可对雇主这么粗暴哦,打晕了虽然不用听他们鬼吼鬼叫,也不会碍手碍脚的乱跑,挺爽的,但是万一醒来之后对我们挑三拣四吹毛求疵的,会有可能扣劳务费呢。”不划算!还不如叫他们吓一吓,给钱才会利索一点,下次再来也不会太叽叽歪歪。 听考核员嘀嘀咕咕小声传授秘笈的昆塔,好看的丹凤眼有一瞬的睁大:保镖这么惨?还会扣劳务费?他们杀手可都是先收钱后办事的! 考核员的后脑勺突兀地挨了一巴掌:“滚蛋!胡吣什么!” 高大壮的白熊被一脚踹开,委委屈屈地给昆塔办理入职手续去了,之前带着昆塔去记录员那里、转身自己就不见了的安保联盟大长老笑眯眯地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得满脸皱纹的脸上,左边写着“阴”,右边写着“险”,脑门儿写着“狡”,下巴写着“诈”。 总之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不像好人的人昆塔见得多了,他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富家少爷模样,拿着自己的大褂,腼腆地一笑,抢先开口道:“老先生,我能去沐浴一下吗,刚才稍微运动了一下,出了点汗。” 哦吼,精心安排了这场考核的老长老笑不出来了,你看看人家,这才“稍微运动了一下”,只是“出了点汗”呢! 至今为止,这十个比照现实案例设计、并调低了难度的任务,安保联盟能全程通过的保镖,屈指可数!而且,没有一个是第一遍就能拿到5S标准的! 老长老仿佛听到了空气中大巴掌啪啪响的声音!心碎! 不过转而他又兴高采烈了起来,哦吼,这么优秀的人才,从今天开始,就是他们安保联盟的了哦! 老长老半句废话也没有,热情地带着昆塔去自己的私人休息室沐浴更衣,并且叫来后勤人员,把昆塔换下来的衣服拿去飞快地清洗熨烫了一遍,等少年洗完澡出来,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已经散发着怡人的温热,半点气味皆无地放在平台上,静候着主人。 休息室外面的老长老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昆塔幼年出师,在对面干了九十年,不知道因为啥,突然就不干了,对面那窝傻帽留不住人,却正好是自己这方的机会! 他一定要让少年在联盟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不不不,什么宾啊客人的,那昆塔从此以后,就是自家人!自家的崽! 老头儿一个没忍住,又十分阴险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吓得来送昆塔证件的白熊躲在门廊角落里不敢露头。 昆塔自在地洗了澡,裹着浴巾吹干头发,又换了自己的那身衣服,跟在自己的地盘一样放松,他倒不是感受到了老长老的友善气息,只是心中有所依仗罢了。 少年的黑发洗过之后柔顺地覆下来,盖住了光洁的额头,比方才更显三分乖巧与静默,老长老也没太多废话,把通行证等级证武器持有许可证以及未成年人独有的独自乘坐宇宙飞船许可证等等一系列证件都交到了少年手中,连带着电子码也发到了昆塔的智脑里。 少年坐在沙发上仔细地一一看过,傍晚斜阳橘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少年长长的睫毛下仿佛藏着璀璨的星子。 昆塔看过了证件,抬头微微一笑:“倒是和杀手联盟的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花纹不一样罢了。” 老长老慨叹一声,“唉,别看我们两家现在死对头一样,其实那就是一棵树上的两根枝丫罢了,打最开始,杀手和安保,根本就是一家买卖的两个部门,只是创始人过世之后,我们两家就分开了,最后闹得生死不相见一般。” 昆塔点点头,轻声道,“在那边,长老们也是这么说的。” 老长老冷哼了一声,不过这只是听见老对头们的一种应激反应,倒不是对昆塔有什么不满,老头儿清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昆塔啊,既然已经入职了,那,你是打算歇几个月,还是......我听对面老刘头儿说,你刚出任务才回来,要不要先放个长假?” 昆塔腼腆地笑了,摆摆手,“那倒不用,总不动手,身手会生疏的。您不必客气,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任务,我明天就能出发。” 老头高兴地一拍巴掌,“那你说巧不巧,我们这里刚好有个客户!要求可高了,联盟里的那些崽子一直入不了他的眼,我把他的资料拿来你瞧瞧,要是合你眼缘,昆塔你就跑一趟,辛苦辛苦。” 少年的薄唇微微抿起,只点了点头。 下一秒,早已经准备好的资料就齐整地递了过来。 昆塔接过来,看了几眼,轻读出声:“严隋凉,能源商......” 少年长长的睫毛又覆盖下来,遮住了璀璨星子中阵阵涌动的寒芒。 “这个任务,我接了。” 如烟的嗓音,在傍晚暗淡的夕阳中,淡漠地,波澜不惊地响起。 第3章 2 黄金,一种令人类目眩神迷的昂贵金属。 金,密度极高的元素,它的形成,充满了大宇宙绝望浪漫主义色彩:古老巨大的恒星死亡所带来的超新星爆炸,或是两颗高密度中子星碰撞带来的毁灭,会产生极少数的金元素,并伴随冲击波挥洒向漫无边际的宇宙,在某一时刻,被人类发现,捡拾,提炼,打磨,重现昔日恒星的辉芒。 能源商严隋凉出身的严家,占领了如今星际联盟的几颗巨大能源星,人称“星际第一能源家族”,严家自身也以这个称号为傲,只是世人善忘,已经不记得,严家最开始是被称作黄金家族的。 几千年前,星际最广最热门的传言,便是严家在宇宙深处发现了一处恒星爆炸金遗迹陨星团,因此得到了大体量的黄金,严家因此发家,一步步靠贩卖黄金成长为了星际时代的世家大族。 如今严家已经全面转行改做能源生意了,只是偶尔会有零星几件金质雕塑或饰品从严家流出,验证着那个被世人遗忘的古老流言。 昆塔拿着文件中夹着的一张照片仔细端详,那是严家大本营定盘星上的一座高塔,黄金塔,内外饰有不可计量的黄金,目前是严隋凉的私人住宅。 大长老指点道:“严家主最近要在定盘星上举办一场宴会,招待各大能源星星主,他需要一个贴身保镖,精通毒,医,药,身手过人,善用冷兵器。” 昆塔微微一挑眉,抬头诧异道:“这样的人,咱们联盟按理说不应该少啊?” 少年嗓音低沉柔和,大长老听在耳中,心里仿佛灌了一汪温泉水一般熨帖,昆塔的“咱们”两个字,可把他美坏了,老头儿叹息着拍拍沙发扶手,无奈道:“唉,那是,多是多,可是报上去一个被驳回来一个!说是形象不符。太老太胖太高太壮,剩下的一律都说太丑,要不是严家势大,再加给的酬劳到位,咱们联盟真不想接这个单子。” 足足十年的能源免费供应,谁家不点个灯熬个油开个车驾个船的呢?安保联盟的长老会是真舍不得放弃这笔钱。 少年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淡笑,些许露出一点态度:“又怕人家给他投毒,又听不得枪声,还要身边的人都貌美如花,这位严家主,难不成从未见过红色么。” 大长老摆摆手,道:“这些个大佬,一个比一个惜命,也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次你来了,如果再不行,那只怕严家主只能去梦里找天仙给他当保镖了。” 昆塔只说了雇主那么一句,再不肯说别的了,他也无意在这里陪着大长老说闲话,方才他同意了出任务,大长老早就第一时间就把他的资料给定盘星那边传了过去,信息一来一回还要些时间,这边事了,他便一撩袍子,起身告辞。 大长老本来要留饭,昆塔便又露出腼腆的神色,弯腰拱手道:“家里人来接,不好多留。”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大长老仿佛看到了自己家还在读书的儿孙,一时给唬住了,哦了几声,连说好好好,被劝了几声留步,便惆怅地看着少年脚步轻快地出了大门,上了一辆悬浮车,转眼消失在天际。 纪平楠来接他之前,才从对面办完事出来,这会儿身穿一身深灰色西服三件套,手臂上搭着一件驼色呢子大衣,头戴一顶软呢帽,手里拎着一只文明棍,板板正正的坐在车里,看着昆塔上了车就瘫软在座椅上,还解了颈间的袢扣,好好一件大褂,转眼就滚得皱吧得不成样子,眉头就皱起来了。 昆塔不理他,顺手把带出来的文件丢过去,“接到了。” 纪平楠一手大衣一手拐杖,也没有三只手,猝不及防地被散开的文件丢了一身,只好把大衣和拐杖放在身侧,弯下腰来一张张捡起来。 他眼速快,只拾东西这功夫,就把几页文件都看过了,在大腿上上蹲齐,开口道,“没有严隋凉的照片?” 话音刚落纪平楠自己也笑了,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流出照片来,只是,“若是一直是替身出面,只怕你未必有机会杀他。”纪平楠迟疑了一会儿,又来劝,“要不这次就算了,哪怕做出保护失利的样子来干掉他,到底对你不利。”怎么说,也是在安保联盟的第一笔业务,怎好随随便便就失败呢,如今不比当年初入杀手联盟,那时候昆塔不过是个小菜鸟,失手也就失手了,现在昆塔在江湖上大好的名头,为了一个严隋凉折了,实在是不值。 昆塔在纪平楠面前,不再是那副少言寡语乖宝宝的模样了,他是真懒得说话,也懒得跟老男人磨叽,少年踢了鞋子,歪在座椅上,左蹭蹭右蹭蹭,顺手从背后掏出翅膀尖儿,揪了一根羽毛下来,团了点儿绒绒在尖儿上,做了一个简易棉签儿,开始闭着眼睛掏耳朵。 纪平楠终于忍无可忍地叹出一口气来,摸摸自己的心口,心说孩子叛逆期,要理解,要体谅,不能发火,不能大吼大叫。 二百五十岁怎么就成了个坎儿呢?纪平楠自打过了新年,心里就存着这么一个疑问。 那天是新年,也是昆塔的生日,这崽吹蜡烛之前许愿,突然就说要退出,不干了,纪平楠当时还挺惊喜,自从家里不缺钱之后,他就一直想叫昆塔回到学校读书,远离血腥冲杀,过一下平凡小孩子的人生,昆塔从来没回应过,哪成想多年心愿一朝实现,老男人老怀大慰,当场差点激动地哭出声。 谁知道这兔崽子下一句就说,他要去做保镖。 纪平楠觉得自己要心梗的刹那之后,就去找鸡毛掸子了。 昆塔一点逃跑的意思也没有,纪平楠在屋子里团团转找东西的时候,他自顾自地切了蛋糕,捧了一块儿趴到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着纪平楠找鸡毛掸子,一副摊平了任你打的架势。 等纪平楠在楼梯下面的大花瓶里找到那根光秃秃的小竹棍儿后,一转身,就看见小孩儿趴在沙发上,吃得一脸奶油,丹凤眼乌溜溜专注地看着他,心里的气“噗”一声就泄掉了,他挣扎了一下,努力鼓起架势,怒吼一声:“卖萌也没用!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保镖!”做了保镖,命就不是自己的,是雇主的,那真是半点自由也没有。 小兔崽子当时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二百五,不犯虎。”当时纪平楠一脸茫然,回了句“啥?”,昆塔又说了第二句,“杀手做不了救世主。”然后道了句晚安,就展开翅膀,飞去顶楼睡觉去了。 纪平楠不会飞,家里楼梯只通二楼三楼,四楼到顶楼都没楼梯,他上不去,只能自己生闷气。 接下来就是去杀手联盟交涉,昆塔在人家榜单上高居榜首三十五年,那就是一块活的金字招牌,杀手联盟靠着昆塔,在星际名声都洗白了一大半,如今说不干就不干,哪有那么简单。 昆塔一向懒得说废话,纪平楠跟着他去了长老会,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说了四个字,“我要退出。”就窝在沙发上,再不肯开口,任凭十几个长老招式出尽,嘴就跟焊上了一样,再不肯说第二句话。 哄没用,威逼,那不太敢,这小祖宗就是个活爹,惹不起,利诱的话,你瞅昆塔浑身上下,像是缺你那俩钱的样子吗?就这么说吧,这四五十年,昆塔就没在联盟里因为钱而下过杀手。 他接的,大都是家破人亡的案子,那些人,活着的哪个拿得出钱,死了的,还怎么拿出钱来? 威逼利诱这四个字,一点儿用没有,那只好用“情”动人了,十来个老头儿一起卖惨,这场景也挺吓人的,饶是昆塔心志坚定,也忍不住心生了一点点愧疚。 但是没用,即便这指甲盖大小的愧疚被放大一万倍,塞满这个小兔崽子的心,淹了他,也不能叫昆塔改变主意,闹到最后,昆塔松了一点口,道:“我只做最后一件案子,你们把那件少年案拿给我吧,我去调查,找人,给他们复仇。” 长老们立时被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昆塔为了退出杀手联盟,竟然伸手接了这么一个大雷! “少年案”,不是指哪一个少年,那是个团案。 没落皇族温斯顿家失踪了五十六年的小王子、刚出道便红透整个星系,但是随即爆出丑闻最后退隐影坛再无人知晓的少年影帝、星际大学据说毕业后没多久便病逝了的体弱天才少年、橄榄球未来之星、古老世家的第五代准继承人...... 失踪的少年,每一个都是风云人物,他们失踪的案卷,在星际警察总署的资料室里摞了一整间屋子,家里有权有势的,每年都回来督促失踪案的进展,没权没势的,甚至没了亲人的少年,则根本不会有人问津,也没人给他们报案,只是少年久不在世间走动,超过一定年限后,系统自动就会生成一份失踪档案出来。 毕竟星系广大,生育率永远赶不上星系扩张的速度,智人还是太少了,每个没成年的孩子,都是被保护的对象。 “孩童即未来”,星际的每一个人在会读书知律法的时候,就被教导了这样一句话,别管星际如何混乱,对孩子的保护总是走在科技和律法的最前沿。 但是没有用,斩不断对未成年人下手的那些只黑手。 如今,昆塔要去斩黑手了,没人知道,他能砍下来多少只。 为了换一个脱身,昆塔接下了杀手联盟的这最后一个任务。 第4章 光荣退休 昆塔允诺长老们,事他做,报酬他不要,都留给联盟。 十来个老头儿老太太的眼睛瞬间灯泡一样亮了起来!! 失踪少年的亲人们,为了寻回自己的孩子,想尽了各种办法,其中在各大暗网的悬赏,累计佣金加起来,能买成百上千个昆塔。 而且哪怕昆塔只寻回其中一部分失踪的少年,或者单单只是发现孩子们的踪迹,那给杀手联盟带来的声誉和利益,将远远超出他过去九十年间贡献的总和。 虽然这么算起来十分市侩冷血,但是长老会在开了个短暂的小碰头会之后,还是同意了。 他们把联盟内部现存的所有涉及少年失踪案的案宗,一股脑地全塞给了昆塔,然后毕恭毕敬地送这个小祖宗出了门。 人只要在这个世上生存,就会留下痕迹,即便是时空缝隙,也不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少年们的失踪,真的就那么难以查找么? 怎么会。 不过是背后的利益链条太大,没人愿意去下这个剪刀而已。 从前,杀手联盟同样也不愿意。他们接的单子,都是指名道姓的,先付钱后干活的买卖。像这种不见现钱的悬赏,一般都是顺带脚捎带着完成的。 几百年间,联盟内整日东北西走、消息来源迅捷广泛的佣兵团和杀手们,不是没有人发现少年们的踪迹,起初,抱着各种目的,他们也确实追了下去。 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被死亡,金钱和权势,三者之一,封了口。 如今,一个势必要退出的顶级杀手,联盟挽留不得,还不如换取最大的利益,这件事昆塔做成了,联盟坐收渔翁之利,不成,他们又有什么损失呢。 马蜂窝是昆塔这个已经退出联盟的小孩子捅的,即不是他们授意,也跟他们杀手联盟没有任何关系。 抱着这样的心态,昆塔接了这个案子的消息被长老会所有知情人三缄其口,倒是第一杀手退休的消息,在星网各个渠道声势浩大地宣传起来。 昆塔就这样,在二百五十岁的时候,光荣地被“退休”了。 星网上一瞬间便喧闹起来。 “最近没听说哪个有名有姓的(你们懂的)被击毙的消息啊,昆塔大神应该不是受伤了才退休的,难道是年纪大了,再不能出任务了?那以后的(你们还是懂的)谁来消灭?” “楼上这个思路,细思极恐......受伤什么的......” “极恐个屁,楼主和楼上一看就不是真大神粉!年纪大个屁,大神今年还没成年好不好!?” “楼上个屁兄就会胡扯,你自己想想你未成年那三百年都在干啥?大神蝉联榜首三十五年,入职九十年,今年还未成年?难不成你在说杀手联盟雇佣童工?联盟里上万一线被个小孩儿死死压在脑袋上三十五年?你是不是没睡醒,还是脑子里进了水?” “反正我未成年的三百年的时光里就是个废废,大神真牛掰啊!” “大神要是还没成年,那他退休了去干吗?会回学校念书嘛?不知道哪个小弱鸡那么幸运能和大神一个学校,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霸凌了!” “哈哈哈楼上,我能说我们学校有个校霸可烦人,前阵子校内小道消息突然盛传要来个转校生,叫昆塔,可能是大神,然后他就被吓得直接转学了嘛哈哈哈哈” “你们是不是跑题了?话说大神退休这个消息可靠吗?不是又在传谣吧?我记得十年前还有人谣传大神执行任务挂了的呢,后来还不是被啪啪打脸。我决定暂停一下,选择观望~” “哼,就这么一个目无法纪满手血腥的屠夫,还被你们成为大神?可都要点儿脸吧!星际的律法就是昆塔那些个杀神和你们这群乱捧臭脚的给败坏的!退休?我看是被星际警察逮起来了吧?你们还是先别急着哭丧,或许过一阵子星际警局就会公布昆塔在某地被逮捕的消息了!”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TJLTJLTJL~” ...... “弱弱地说一句,就我一个人觉得急了兄说的对嘛?我们为什么要追捧一个游走在律法之外的杀手呢?他们不顾平民生死安慰,动辄开枪用刀,在闹市和宁静的居民区制造混乱杀戮,带来恐慌,鲜血,死亡,这是不对的呀!” “来了来了,圣母婊带着他的重复八百遍的问卷调查又来了!” “来了来了,圣母婊带着他的‘这是不对的呀’又来了!” “急了兄和圣母婊结婚吧!” “放礼花放礼花!” “哎你们别起哄啊,婚礼都举行过好多回了,没意思,谁把当年大仇得报论坛的那个热门帖子截图给婊兄贴一下,给他脸上来点儿红,权当化妆了!” “我有我有我来贴!图.jpg” “嚯,兄台,你这图转过几百手了,这包浆,这成色,绿莹莹的了都!” “叫姐姐,能看清就行呗!管他呢!” “唉,每次看这个帖子,我都止不住我的英雄泪!” “我也是......” “除了这么一个图重复的发,你们不是也没有别的答案!搅乱社会秩序就是不对,杀手联盟这个组织就是不该存在!抵制杀手联盟,从我做起!取缔杀手联盟!还世界一个和平!” ...... “所以大神真的退休了吗?我也要等等,我不信......” “楼上那个不用等了,杀手联盟官网发布消息了,昆塔大神因私人原因,于本年正月初八正式退休。截图.jpg” “我哇一声就哭了!” “以后再有坏人,谁来保护我们呢?谁来给我们伸张冤屈呢?” “......没人了吧?” “我还是挺乐观的,大神只是退休,又不是......我不信大神今后就不出手了!” “投你一票!”“+1”“+∞” “咳咳,我不慌,我有内部消息,大神......嘿嘿嘿” “楼上嘿嘿兄赶紧滚蛋!” “嘿嘿兄请留步!嘿完不留言,星卡没有钱!” ...... “我想说件事,我今年考上了警校,等成年以后,我要去做一名警察。我发誓,我将正义,勇敢,忠诚!不像黑恶势力低头!一切为了抚育我的人,以及像他们一样的人!大神当年救下我,就希望我不要被仇恨蒙蔽,能够做一个正直清白的人,我将牢记我的誓言!请大家监督我!” “啊大家看我发现了谁!是我们的小溪崽崽!” “嗷嗷嗷快合影快合影,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小溪都考上了警校嘛?当年那个八九岁大满脸泪的小土豆如今已经是玉树临风的小少年了吧?妈妈听了这个消息真是又担心又欣慰,希望小溪这股清流将来变成奔涌的巨浪呀!” ...... 昆塔对网上的喧嚣一无所知,他也无暇理会,长老会给的资料太过繁杂,他已经不知白昼黑夜的整理了小半个月了。 这么多年过去,比起在智脑上查阅资料,昆塔依旧还是习惯看纸质的东西,家里的打印机都被他搬到了四楼的环形工作室,打印出来的资料雪花一般铺散了一地,一些重点的资料被昆塔钉在了墙上,密密麻麻的牵引线综合交错,组合成一幅巨大的迷宫。 因为是在家里,少年身后洁白的羽翼舒展地释放了出来,左边的翅膀回扣,尖端被少年抓在手里,像撸猫一样毫无意识地抚摸梳理着,右边的翅膀则茫然地耷拉在地上,画着毫无规律的圈圈,把一地的资料搅和得更加乱七八糟。 夕阳西垂,暮色将至,少年背对着环形的巨大落地窗,对着一墙的资料陷入沉沉的思绪之中,金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恍若谪仙。 透过无人机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纪平楠心里突然一紧,他忍不住出声道:“昆塔,该吃晚饭了!” 他怕他不开口打破这一幕的话,这个崽就会在夕阳的余晖中就此振翅而去,叫他再也抓不住一根羽毛。 被惊动的少年转过头来,突然地笑了起来,犹如春花绽放一般灿烂夺目:“老纪,我逮着一条尾巴!” 纪平楠很是惊讶,“这么快?我还以为我们得出去跑几趟呢。” 少年振翅从四楼飞下来,轻巧地落在正往餐桌上摆饭的纪平楠身后,疲惫地挂在他的后背上,声音低沉:“跑还是要跑的,我只是有个猜想,不一定对,而且若果是真的,那这个人很难弄呢。” 纪平楠习以为常,半点都没晃一下,左手按动遥控器收回无人机,右手稳稳地把端着的菜放在桌子上,回应道:“什么猜想?去洗手,先吃饭,吃完饭了你给我讲讲!” 少年乖乖地直起身子,跑去洗手。 那天,纪平楠在饭后,窝在沙发上,听昆塔讲述了两个童话故事,点石成金和蓝胡子。 做了多年杀手,昆塔说话,总是习惯性的音量很低,尤其此刻两个人离得很近,偶尔他声音便低得宛如气音。 当昆塔嗓音暗哑轻柔地讲到小女儿最终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那把金钥匙打开了房间,发现房间里面吊挂着蓝胡子前几任妻子的尸体的时候,纪平楠觉得自己后背的寒毛都直直地竖了起来! 第5章 胡诌的花 “这是谁家的童话故事啊,这么暗黑!”纪平楠摩挲着双臂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是不是又是你杜撰出来吓唬我的!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一幕比小红帽掀开被子的那一刹那还可怕!” 少年的唇角又露出千万回一样无奈的笑容,“不是杜撰,都说了是我小时候听到的。”他利落地起身,打断接下来即将发生的重复过不知多少次的对话循环,打开智脑投影仪,一幅巨大的立体星系地图出现在客厅。 纪平楠本想熟练地回一句,见昆塔开始工作,便闭上嘴,安静地走过去关了灯,靠着星系地图中每颗星子散发出的深蓝色光芒走到昆塔身边,专注地看着他操作。 庞杂繁密的星辰缓缓展开,在两人身畔忽远忽近,快速地靠近,又缓慢地离开,极速奔驰向未知的宇宙。 随着昆塔操作,在蔚蓝色星辰周围逐渐出现红点标记,红色的光斑越来越多,随着昆塔上传完全部资料,便宛如病毒一般,蔓延在蓝色星辰之间,有的悬浮于太空之中,有的降落在星辰之上。 当红点标记停止漫延的时候,昆塔敲击了一下虚拟键盘,落在星辰上的红点标记中的某一部分集体闪烁了一下,变为了黄色,昆塔解释道,“黄色这些是无人发现失踪,一年后档案自动上传系统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失踪是悄无声息的,之后也没什么人去调查,追究,因此线索大多都断掉了,这一部分我选择排除,作为后续跟进。”黄点标记回应般的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昆塔像是解释,像是保证,又像是许愿,他转过头,对纪平楠轻声说道:“我不是放弃他们,我不会放弃他们的……” 纪平楠点点头,回应道:“我懂,你没有,也不会。” 昆塔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叹息,也没有更多的情绪波动,继续操作,接下来,又有一部分红点标记变为了绿色,少年的嗓音波澜不惊,“这是被发现了部分残骸的孩子。无法做出准确基因确定,是本人还是克隆体,因此他们的存活概率在五五之间。”残骸,被使用了的,或即将被使用的五官,皮肤,脏器,乃至残存的大脑切片。 绿色光点急速地抖动了两秒,碎裂开来,消散了。 昆塔的嗓音越稳,纪平楠的心越慌,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伸出手,把少年揽在怀里,安抚地摸着他的头。 安静的客厅内,庞大的星系缓慢流动,散发着幽幽的深蓝色光芒,站立的两人像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昆塔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纪平楠,我终于明白,除恶务尽,斩尽杀绝,一网打尽,这些词,是多么徒劳的期望。这世间的恶,靠杀,是除不尽的。你看,坏人都不肯老老实实的死去呢,他们还妄图从少年人身上借来青春。” 纪平楠突然被告知昆塔退出杀手联盟的原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干巴巴地道:“叫爸爸!” 爸爸是不可能叫的,昆塔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无奈和悲伤,继续操作智脑。 再次陆续取消了几波红点标记之后,只剩下几百个红色光点,孤零零地悬浮在茫茫宇宙天际,仿佛无所归途。 这些,就是昆塔确定下来的,他逮住的那个尾巴掳走的孩子失踪的位点。 昆塔放大了聚集得比较近的几十颗红点,揪出来它们围绕的一颗行星,“看,眼熟么?” 怎么可能不眼熟,纪平楠从前也是驾驶着飞船游荡于太空的独行侠,他道:“这是星际总行政星啊,我还没老糊涂。这几个孩子是在这里失踪的?他们是什么身份?是哪几个大家族的?” 昆塔的笑里带着一点讥讽,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猜错,这几个孩子,是来自偏远星系的,没有任何背景。” “那是秦,还是脑域开发者?”普通的身份,是没法子靠近行政星的,光是飞船的票钱,他们就出不起,只有资优的少年,才有可能因为受到招揽和资助,来到行政星。 昆塔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他调出少年们的档案,撤掉文字,留下照片和视频记录,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依次划过,身姿挺拔,面容明朗俊秀,纪平楠喃喃出声,“都是很好看的孩子啊。” 昆塔平心静气地道:“拐走这些孩子的人,骗他们说要选拔行政宫的少年仪仗队,带他们去行政星,从此消失。” 纪平楠恍然大悟,记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行政星的少年仪仗队每隔一百五十年换一批队员,那一年又轮到换届选拔赛。 这场选拔在星网上如同往届一样,声势浩大,一切程序都很正式,所有流程都是每个行星的当地官方出面,行政星并不插手,他们只有决定权和否决权。 不同以往的地方仅在于,那一年的选拔赛公正公开,杜绝一切黑幕,严谨收受贿赂,不知道有多少贪心的官员在选拔中被揪出来,由此落马,因此还得到了极大的赞誉。 最后被选出来的少年们,大部分也确实安全进入了行政星,成为了最后一届少年仪仗队队员,有了一个光明的前途。 但是其中十几个相貌最佳的孩子,却在飞船即将到达行政星的某一天,突兀地失踪了。 在各自的飞船上,在不同的时间点,在休息时间进入自己的舱室,第二天便再不曾露面,犹如被时空缝隙吞噬了一般,再无踪迹。 因为选拔赛一切都是星网直播,这件事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在星系中传播开来。由于影响太过恶劣,行政星专门派出了调查团,并封锁了港口,在孩子们搭乘的十几艘飞船落地后,只允许飞船上的人两手空空地下来,然后不惜代价地拆掉了每一艘造价不菲的飞船,试图找到哪怕一根属于孩子的发丝。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飞船被拆成了一摞摞材料板,一颗颗螺丝钉,每一个缝隙都被打开,每一个管道都被破解,人们最后得到的,依旧是一场空。 每隔一百五十年举办一次的少年仪仗队选拔因此被宣布无限期停止举办。 昆塔没有解释什么,把档案收起来,揪住蓝色小星辰,把行政星转走,又把不同的星星揪过来,点开上面的红点,十几天来,他把每一分资料都熟记于心,操作没有一点迟缓和停顿。 昆塔接下来列出来的,是五个消失在不同地方孩子的档案,纪平楠眉头皱的紧紧的,指着其中一个金发少年道,“这不是温斯顿皇室的那个小王子?” 昆塔点点头,“就是他,当年因为容颜俊美,被遗民们称为‘王室之光’,‘阿波罗王子’的那个孩子,星际探险失踪。” 他把其余四张照片排列开来,一一指点过去,“图米尔星内政大臣及其妻子时代巨星奥兰的第三子,星际探险失踪。偏远星球自立皇室过世太子的嫡子,争夺皇位失败,星际逃亡途中失踪。星际歌唱家刘溢美之子,星际探险失踪。古武世家第五代继承人,星际探险失踪。” 纪平楠疑惑道,“这个星际逃亡的怎么混进来了?” 昆塔轻声细语地解释,“因为归类并不是按照星际探险来分的啊,他们会失踪,是因为,都要去寻找一种稀世的,罕有的,可能是地球来的花。” “比如他,”昆塔指着小王子,“有人拿了一本书给他,上面记载着名为太阳花和向日葵的两种植物,小王子发誓要亲自找到这两种花,用以匹配自己的美貌。”转而又指着那个逃亡的太子之子,“而他,是要去找一种名叫彼岸花的植物,有人对他说,在午夜时分燃烧盛开的彼岸花,能见到已经渡过冥河的过世的亲人灵魂,并与他们交谈。” “而奥兰之子,要为母亲的生日寻找一株兰花;古武世家的小继承人据说沉迷修炼一种叫做‘轻功’的功法,有人对他说,吃掉凌霄花,便可身轻如燕;刘溢美之子并没有继承到母亲美妙的歌喉,为了实现母亲对他的期盼,他要去寻找据说吃掉就可以拥有嘹亮歌声的,喇叭花。” 说完这些,昆塔清咳了一声,脸上又流露出了那种无奈又悲伤的笑容。 只是客厅昏暗,纪平楠又与他并肩站立,并没有发现。 纪平楠慨叹一声,道:“这都谁编出来的花名啊,一听就是胡诌的,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比较好糊弄?”他揉揉昆塔柔软的黑发,不无骄傲地道:“幸亏爸爸捡到你的时候穷得叮当响,老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昆塔这么能干,都是穷的功劳呀!” 昆塔再一次无奈地强调,“你捡到我的时候,我都二十四了,在我老家,十八成年,二十可以结婚,真的,我不骗你!”所以不要再占辈分的便宜了好嘛? 纪平楠安抚地道:“知道知道,爸爸捡到你不就拉着你去测骨龄了嘛,我们昆塔从不骗人,确实是二十四!” 少年的丹凤眼危险地眯起:“再自称爸爸我就翻脸!” 纪平楠包容地笑笑,“没大没小,以下犯上!等你真成年再说吧,老嚷着自己成年了,个头倒是长一长呀,身体倒是发育发育啊,胡子都没冒出来呢!” 一听这话,昆塔立马郁卒到展开翅膀把自己裹在了里面,他也很恨啊,倒霉到真身穿越就算了,还成了个鸟人,鸟人也就算了,还缩水成了未成年!未成年也就算了,还要持续将近三百年才会成年! 若不是他内心强大,恐怕真的会疯。 内心苍老的小少年裹在轻柔的羽毛里,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工作还没完成,他只好钻了出来,重新面对这好似没有尽头的残酷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一个“我爱他,他却想当我爸爸”的故事吧,挺惨的,主角不仅被认定为未成年,还是个带翅膀的鸟人~ 还有五十年才可以谈恋爱~ 第6章 圈定 除了这两批孩子,昆塔又将剩余的档案也归了类。 沉浸在星辰海蔚蓝色光芒中的昆塔安静地总结道:“这些孩子,共同的特点,就是容颜俊秀,每一个都是美人坯子。拐骗他们的人有一套专门的、针对每个孩子的......”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选了一个词,“话术,去欺骗他们。” “话术?”从来没听过这个词的纪平楠咂摸了一下,道:“虽然用法卑劣,但是这个词倒是总结得很是贴切,说话的艺术。”他揉揉昆塔的头顶,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这可比杜撰的童话高级多了。” 昆塔神情怔怔的,他似乎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好一会儿才低头微微笑了起来,“也不是我想出来的 。没遇到你之前,我在暑期去一个小证券公司打工,刚入职的时候,做电话营销,就是给客户打电话,售卖我们的......” 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一转头,果然见纪平楠茫然的神色里流露出一丝心疼,不由得十分无奈,解释道,“不累的,就是坐在屋子里打打电话,上班第一天,主管会有个培训,告诉我们给客户打电话的技巧,这种技巧,就叫做话术,专门有一个本子发下来,”昆塔比划了一下厚度,继续道,“客户所有的反应、所有的可能说出的话,都被列了出来,上面印着最体贴最合适的回答。只要把本子背下来,工作是很轻松的,偶尔随机应变一下,我的业绩在新人里还是很好的。” 并不知道什么是证券公司的纪平楠还是很心疼,他想了想24岁的昆塔还没桌子高,操着一口小奶音,一刻不停歇地在电话里跟人家推销东西的画面,或许还会说“叔叔大爷,买点儿吧!”,就觉得自己的眼泪要决堤。 昆塔眼睁睁地看着纪平楠红了眼眶,心里真是崩溃极了,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就不该提什么从前!他就该跟前二百多年一样!忘记自己在地球那二十四年!一句话都不提! 他都能猜出来纪平楠脑补了啥! 少年无奈地吹了一下刘海儿,双手大力揉了一下脸,转身把老男人抱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地道:“真的没有很惨啦,我上学的时候,学校每个月都有补助的,还有助学贷款,我暑期打工是为了赚零花钱来的,就买点零食啊,玩具啊,真的!” 老男人此刻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听完这话,反过来抱着少年,终于嚎啕出声,“爸爸的崽啊,怎么这么可怜啊!还要自己赚零花钱!爸爸的崽太苦了呀,没合适的衣服穿,分化高烧了,还要自己出去买药,下大雨,淋得湿透透的~爸爸好心疼崽崽啊呜呜呜嗷......” 少年努力忍耐了忍耐,还是没忍住,一个白眼翻出了天际:他也不知道只是大夏天的,穿着背心裤衩,趿拉着拖鞋,下楼买个冰激凌而已,就穿越了啊,而且一瞬间缩水,变成不到十岁的地球小孩子的样子,背心像裙子一样挂在身上,肥大的运动裤即便是弹性松紧带,也肥得挂不住,只能用手拎着,更别提二十厘米的小脚丫根本趿不住四十二码的大拖鞋! 又因为身体变异,要长出翅膀,瞬间体温升高,还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激着了,昆塔迷迷糊糊地在黑暗中走了没两步,就晕倒在异世界一条偏僻小路上。 若不是那天叛逆期的纪平楠出来发疯炸街捡到了他,或许他这个异时空来的地球人,就会静悄悄地死在那场瓢泼夜雨里吧。 还不如当时直接被撞死好了...... 唉,算了,那样的话,怀里这个怕不是当场就要因为愧疚而直接跳崖。 唉,都是命。 昆塔面无表情地想着,双手十分熟练地拍哄着,嘴里又道:“你当年一个未成年,就不要野心勃勃想当我爸爸了,谁敢让你当爸爸?咱家俩户口本,你是户主,我也是户主!最多算兄弟~” 老男人瞬间不哭了,松开昆塔,怒斥道:“不孝子!又想造反!” 昆塔见他精神起来了,嘴角露出了一点笑,还是轻声细语的样子,“要不要听我继续?” 当然要啊,纪平楠冲过去洗了把脸,还重新梳了头发,回来就好了,又恢复了那副精英男的样子。 昆塔把所有的资料整合汇总,根据孩子们失踪的位置,推导他们可能的最终出去,列出了三个最终选项: 星际海盗头子酷美拉的大本营,大混沌星云。 没落皇室温斯顿家族的定居星,辉格星。 第一能源家族严家的老家,定盘星。 昆塔把这三个地点所在的整体星系揪出来,其他的星辰挥手散去,宛如在客厅绽放了一场纯色的蓝色烟花。 纪平楠难耐好奇心,他指着辉格星道:“这不是那个小王子的居住地?怎么也会在选项里,在那里对小王子下手不是更方便,为啥要把他骗出出去动手呢?” 昆塔斜着眼睛瞄他,低沉的嗓音里满是不善:“是不是觉得他可好看了?不由自主的就记在心里了?” 他就知道,老男人一直的审美就是金发美人! 纪平楠瞬间哑了,好半天心虚地清咳一声,再不说话了。 少年低低地哼了一声,只是想到今晚才惹哭了他,心一软,便岔开话题,放了纪平楠一马,“这三个地址,都代表着一个可能对孩子们动手的嫌疑人。” 他揪过来大混沌星云,这里陨石密布,星图瞬息万变,不是生活在那里的人,驾驶着飞船一头扎进去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但是拜星际独行侠纪平楠所赐,昆塔拥有大混沌星云居住星最详细的资料。 他抽丝剥茧地露出藏在最里面的居住星主星,在上面插了一根小旗子。 纪平楠果然是属猫的,好奇心大到不说话完全会被憋死的样子,“这里你圈定的怀疑人是谁?不会是酷美拉那个疯女人吧?这性向不对,酷美拉喜欢女孩子,她......” 未竟的话消失在昆塔充满杀气戳过来的翅膀尖尖里。 少年咬牙切齿,音量有一点点提高:“放心,我对你前未婚妻可了解了,不会冤枉她的!” 前未婚夫尴尬地哈哈两声,“说啥呢,啥未婚妻,那都是你死鬼爷爷乱点鸳鸯谱!没有那回事!爸爸还是最爱崽崽,不会随便结婚的!” 昆塔捂了捂胸口,觉得自己的热血早晚有流干的那一天。 算了,毁灭吧! 他愤愤地把大混沌星云团吧成一团,顺手丢在脑后。乱七八糟的蓝色光团飞走的时候,还遭受了一记利落的翅膀扇,最后远远地飞到厨房水槽里,无力地弹跳了两下,炸成蓝色光晕后消散了。 纪平楠就觉得后脖颈一凉。 昆塔气呼呼地揪过来代表辉格星的那个蓝色小星球,仿佛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杀气和怒气,智脑这功夫也出来捣乱,巴掌大的小星星惨叫一声,害怕一般颤抖了起来,昆塔冷哼一声,顺手同样在上面插了一扇虚拟小旗子,然后一把塞到纪平楠怀里,“好好看看吧,这就是金发小王子生活过的地方!满大街都是金发美人!” 老男人今晚的心虚值都爆表了,他偷偷摸摸地抚摸了两下小星球,仿佛在安抚自己可怜的小心肝儿,不自觉地揪起那个小旗子看了两眼,喃喃地念出了声:“画家?嫌疑人的职业?” 昆塔不理他,又去揪定盘星,也在上面插了扇旗,纪平楠凑过去,“拥有金手指的异能者?圈定严家人嫡系。” 他想起了昆塔才给他讲过的那个金手指的童话故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崽,你是说,严家最开始发家的黄金,并不是真正的金子?是他们通过异能变出来的?他们家,有个秦?” 其实昆塔每次听到秦这个称呼,都有点儿心理性不适,特别特别想给纪平楠科普一下秦始皇大帝他爹秦庄襄王的生平,只是这个话题一开,好多话又解释不清,他只能闭嘴。 昆塔在身后的翅膀里摸了一把,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纪平楠,道:“这是夹在长老会送过来的资料里的,当年在这个孩子失踪的地方,清洁人员在窗外找到了这个。孩子的父母因此怀疑严家,来了一次联盟,但是随后回去的途中,他们遭遇了星际空难,尸骨无存。” 纪平楠打开那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只金鸟蛋。 一只惟妙惟肖的,但又是金光闪烁的金鸟蛋。 纪平楠疑惑地问道,“这个怎么就和秦,还有严家联系上了呢?” 昆塔伸手摸了摸那枚冰冷的鸟蛋,平淡地道:“有四五十年了吧,每年固定的时候,那个失踪孩子的窗外,就会有一对儿鸟夫妻,前来筑窝,生蛋,抚育幼鸟。孩子失踪那年,那对儿鸟夫妻生了三个蛋,鸟窝里的其余两枚鸟蛋完好,只有这一枚变成了金蛋。总不会是上帝之手,把鸟蛋变成了金子做的。” 纪平楠哦了一声,“是哦,这只可能是秦做的了。秦的种类繁多,至今也没有详细的统计和分类,崽,你这回的发现填补了空白呢!” 只是他咂咂嘴,又道:“点石成金,这不只是点石成金啊,这是点什么都成金啊,就连孕育着生命的鸟蛋,也躲不开......” 昆塔冷冷地道:“岂止是鸟蛋呢......” 纪平楠是个特别擅长脑补的人,他一瞬间就想起了蓝胡子的故事,仿佛看到了小女儿推开门,看到一屋子栩栩如生的人形金像的画面,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第7章 互相扶养 打完冷颤,纪平楠跟昆塔对了一下眼神,“崽,你知道我想的什么吧?我想的是不是你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想让我想到的?我想的对不对?你说!” 昆塔鼓励地笑了一下,道:“恭喜你!答对了。” 胆子只有芝麻大点儿还特别善于脑补的老男人,瞬间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从后腰一直蔓延到脑瓜顶,不由自主地默默向少年那边靠近了点,还悄悄抓住了一根洁白的羽翼。 昆塔只做不知,调出智脑为他搜集到的所有有关严家的信息,一一投影,“因为这个金鸟蛋,我打算先不考虑酷美拉和辉格星那里,直接调查严家。然后我发现,严家这个家族,十分有意思,特别善于在网上造势。星网上有关严家的报道,无论是官网还是小报小道消息,接下来的评论都会有引导,这么大一个家族,没有一条负丨面报道和负面传闻。第一能源家族,或许应该叫第一完美家族才对。” 昆塔放大了几条评论,纪平楠读了几条,啧啧几声,“这似贬实夸的,看似有争议,其实讨论到最后,严家接给人的印象都是正面的,这就是你说过的水军?” 昆塔嗯了一声,“这么多年,在星网上,我只见过严家一家,养得好水军:账号数量大,且每个账号都有来历有过往,没有空白小号,最重要的是,水军的发言也跟各自账号最新发布内容所表露出来的基本性格相符合。且有意思的就是你说的那句,似贬实夸,因为他们并不一味的夸赞,反而表露出有一说一有错说错的样子,所以真正的路人往往不会察觉到不对。” “也许就是真的路人呢?”纪平楠揉着下巴,问了一句。 昆塔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杠杆成精的样子了,纪平楠这样也有助于他查缺补漏,所以他从不阻止,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操作下去,“你知道的,我从不冤枉无辜的人。所以.......” 少年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虚拟星图的投影再次出现,每一条评论都飞出一个虚拟空白头像小人儿,向着各自id所在的星辰飞去。 虽然所有的id都经过了掩饰,但是经过少年的暴力破解,它们最终从各自依附的星辰上不情愿地起飞,急速飞向自己真实的所在地—— 机械围城星云。 那里是机械和网络世界的天堂,有着全星际最痴迷网络的黑客,红客,骇客,白客,极客......以及各种寄生于网络的无赖客,包括严家养了千百年的这一批的水军。 纪平楠“哈”了一声,刚要讲话,他的智脑突然响了起来:“主人,三脚猫打来视频电话,是否接通?” 纪平楠连忙冲着昆塔挥手,示意他把星际地图关掉,等少年利索地把全部虚拟投影关闭、客厅一片漆黑了,他纵身一跃跳到沙发上,拽了毯子盖在身上,又使劲儿揉乱了头发,这才抬起手腕,用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施施然地接通电话,做出一副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沙哑着嗓音对着视频投影懒洋洋地道:“死猫,半夜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怎么的,又失恋了还是又破产了?” 纪平楠这头一片漆黑,只有视频微弱的光线投在他的脸上,能看清一二,对面倒是灯火通明的,一个白嫩的胖子穿着跨栏背心儿,带着植入式耳麦,说出的话十分不客气,只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娇滴滴甜美的萝莉音,“纪老狗!刚才是不是你......”说到一半儿才发现不对,赶紧掐了变声器,再一看,纪平楠已经笑得滚到地上去了。 客厅里回荡着这厮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呱......” 白胖子见纪平楠已经笑得疯魔了,气得啪叽就挂了视频。 目睹了这一切的昆塔八风不动,稳稳地应对着机械围城对他的围追堵截,不出他所料,下一秒,他的智脑也响了,“主人,毛伯劳先生视频电话。” 少年依旧波澜不惊,肩膀都不动一下,只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接!” 下一瞬,白胖子气呼呼的脸就出现在了昆塔面前,虽然形象依旧辣眼睛,好歹嗓音恢复了正常,一开口就是充满磁性的播音腔:“昆崽,你跟伯劳哥哥说,纪老狗刚才干嘛了?是不是他,刚才攻击了我这儿的防护网?” 昆塔手腕高抬,手指缺不停,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出一个又一个指令,面上不露分毫,微微一笑,道:“没,老师,我在工作,占着家里网呢,我哥刚没上网。” 那头纪平楠仿佛一条上岸的弹涂鱼,在地上弹来弹去,笑得一抽一抽的,挣扎着喊出一句,“咪咪呀,快点儿用刚才那个声儿,再喊我一声!哈哈哈啊!”老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他撞在沙发腿儿上了...... 即便被几十人围攻,昆塔觉得那局面都没有现在混乱,一个纪平楠比一百个孩子都闹腾,他忍住回头的欲望,不敢分心,趁着纪平楠打岔,毛伯劳停了手去骂人,昆塔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来自机械围城的最后一波追踪,一点没有延迟地听见视频那头响起一阵哀嚎:“头儿!让他跑啦!”,“完了头儿我们失手了!!!”,“啊机械围城的耻辱日!!!”......不由得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万幸,没被老师抓个现行。 毛伯劳完全没看出昆塔的异常来,在他心里,昆塔永远是那个小小年纪来机械围城求学的乖巧少年,尊师重道,安静守礼,因为自己教过他六年,就一直很尊敬地称呼自己为老师,而只有纪平楠那个跳脱的狗货,才干的出拿着从自己这学来的技术回头捅机械围城屁股的破事儿! 他安抚地对昆塔说,“怎么屋子里黑乎乎的,是不是纪老狗睡觉你就把灯关了?不要老惯着他!你再迁就他他也不知道好歹!伯劳哥哥看到杀手窝子贴出来的昆崽退出的公告了,崽啊,这是又找到新的工作了嘛?累不累?工资高不高?实在不行,来伯劳哥哥这里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机械围城我老大,你老二,好不?” 一向淡定的昆塔这会儿脸都裂了,只是还没等他答话,那头哎呦哎呦揉着肚子和大拇脚指的纪平楠就嗷唠一嗓子蹦了过来,大吼一声,“死老猫!别又想拐我的崽!不给!别想!” 毛伯劳看见纪平楠就心气儿不顺,骂道:“死老狗!你是不是偷偷摸摸把我传给你的技术又教给别人了?今晚上有人拿我的技术捅我后门儿你知道吗?你赶紧的,把你那些野学生的名单传给我!奶奶的小兔崽子技术还挺好,我的人都没抓住他,你别胡教教歪教把人给我教坏了!等我找着人的,一定要好好调理调理!” 纪平楠高傲地捋了一把头发,神气活现地道:“你要是用刚才那个声音,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考虑考虑!” 一失足成千古恨,毛伯劳脸都绿了,靠了一声,二话不说把视频就给挂了,都没顾得上跟他的小弟子告个别。 成功把想要诱拐他家崽的死胖子气跑,纪平楠扬眉吐气插着腰哈哈大笑两声,赶紧低头捅咕他的智脑:“美神美神,刚才视频录下来没?这死胖子黑历史,我要保存起来,你帮我把那段语音切出来,就那句‘纪老狗~’......”他扭捏地学了一下那个甜美的萝莉音,哼唧了半天,最后选择放弃,“哼,我还来不了~” 昆塔的冷哼在一旁响起来,“保存起来,当做闹钟啊,来电提示之类的,每天循环听?原来娇滴滴的女孩子叫你纪老狗,你这么开心的?” 纪平楠瞬间僵化掉了:完蛋! 今儿一晚上纪平楠实在把昆塔惹够呛,而且这阵子他用脑过度,休息很少,实在很疲惫了,多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翅膀呼啦一下子展开,振翅飞向了顶楼。 乌漆嘛黑的屋子里,纤细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心灰意冷。 第二天一早,狗头狗脑的纪平楠蹑手蹑脚一点大动静不敢出地做好了早饭,狗狗祟祟地开着无人机,飞上去偷窥他家崽,却见昆塔已经起床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穿好了,正拎着行李箱往外走,正好跟扒门缝的无人机撞了个碰头。 昆塔伸出食指戳了一下摄像头,“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做贼一样,早饭做好了?”一边说,一边拎着行李箱飞了下来。 纪平楠大惊失色,一把扑过去,“崽,爸爸错了!你不要离家出走啊!啊,从今天开始,爸爸就不再是爸爸,爸爸做你哥哥?好不好?你莫生气了嗷!离家出走要不得啊!” 昆塔被纪平楠捡到的时候,他是24岁,缩水之后测了骨龄,变成了星际时代实打实的24岁幼崽,而那时候正处在叛逆期的纪平楠也未成年,刚好200岁,逆推成地球时代的年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按地球算法,一个心理年龄24,一个心理年龄13出头。 纪平楠给穿越时空身无分文,话都“说”不利索,根本无法养活自己的昆塔提供了一个家,供吃供住,养娃娃一样的照顾他,而同时,昆塔也在精神层面上照顾并引导着纪平楠。 所以,这会儿,昆塔揉着额头,心里也忍不住问自己,他这是,养了个什么样的二货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彼此都是对方爸爸~ 昆塔:我并不想当老二~真的! 第8章 大佬驾到 明媚春天的清晨,阳光温和灿烂,昆塔却感受到了一股子暮年的疲惫,他无奈地叹口气,“我早晨六点多发给你的工作计划表,你是不是没看到?” 纪平楠闻言,呆呆地“啊”了一声,松开了手,语气很虚地道,“昨晚毛胖子黑了我智脑......”别的没动,就是联络功能给禁制了,他自己捅咕了半宿也没修好。 昆塔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毛伯劳那个人他很了解,心宽体胖说得就是他,不是那种因为一点怀疑就黑了朋友智脑的人,他走到餐桌旁,撩起大褂坐下,揉揉眉心,“你又干嘛了?” 纪平楠蹭过来,吭哧了几声,嘟囔了几句,昆塔没听清,但是想也知道,昨晚他上楼之后,纪平楠肯定又去毛伯劳那里犯欠了,说不准还和那个变声器有关。 这回昆塔猜的倒是略微有一点冤枉纪平楠了,昨晚他上了楼,纪平楠蹑手蹑脚的回了卧室,还没等猫回被窝,就收到了毛伯劳发来的语音轰炸,叫他交出“嫌疑人”名单。 一溜烟儿超长语音,三十来条儿,还是自动播放,炸得纪平楠耳朵都快聋了,再说他哪有什么名单呀,总不能把昆塔供出去吧。 纪平楠坏水儿特别多,他现编了一个声音模拟器的小程序,把毛伯劳那段儿语音放进去当模板,然后反过来给毛伯劳发甜美的女声语音,一波三折地喊人家“伯劳哥哥~”,非要毛伯劳跟他来一场“夜间小姐妹谈心会”,可把毛伯劳给恶心坏了。 纪平楠一气发过去二百多条语音,他那个仓促而就的小程序还漏洞百出,时不常的短路一下,发过去的语音听起来就仿佛一个劣质的男女混音,毛伯劳实在受不了这货了,忍无可忍的黑了他。 纪平楠当时还挺得意,心满意足地裹着被子睡觉去了,没想到一大早的,恶果在这儿等着他呢。 昆塔拿过纪平楠的智脑看了两眼,发现他能修好,就是处理起来十分耗时,再说这是毛伯劳和纪平楠之间的恩怨,他不好这么生硬地插手,便用自己的智脑给毛伯劳发了信息过去,给纪平楠说了几句好话,毛伯劳向来很疼他,昆塔一出面,纪平楠的智脑没一会儿就恢复了。 只是毛伯劳也不是好人,纪平楠智脑恢复之后,他给纪平楠发了张照片,是一张星际快递单,还标记着到付,然后飞快地发来语音道:“昨天晚上当女孩子当得挺爽啊,娇撒的那叫一个熟练,‘哥哥哥哥’叫的那叫一个欢快!别说我不疼你,哥给你邮了一百个变声器,机械围城最新款,直接从厂房搬过来的,市面上没有。肤色贴喉,毫无破绽,耗能低,持续时间长,效果自然,音质甜美,祝纪老狗你以后在女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带着老子的祝福,滚!” 纪平楠给气得哇啦哇啦录了好大一段过去骂他,结果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被毛伯劳给拉黑了,瞬间气成了一个毛球! 昆塔充耳不闻,也不理他,安静地吃着早饭,吃完了漱了口起身就要走。 纪平楠赶紧又一把逮住他,“崽,爸呃,哥哥的讯息都给黑了,工作计划表我没收到啊!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昆塔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把左边的翅膀放出来,掏了一会儿,找出那个装着金鸟蛋的盒子,递给纪平楠,轻轻放在他的手心,道:“这个忘记给你了,鸟蛋要送去实验室深度扫描一下。” 他点点盒盖,“如果是人工仿制的金质地鸟蛋,里面应该是浑然一体的,不管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金的密度应该很均衡。但如果是异能导致的鸟蛋金质化,那么里面有很大可能还存有未孵化的胚胎构造。”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很认真地盯住纪平楠,交代道,“我不知道我猜测的‘金手指’异能,是否真正的存在,也不知道这种异能,对无机物和有机生命体的作用机理是否一样,它对鸟蛋内部的构造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我们也不能单单指望透过这一颗鸟蛋就发现这个异能的全部真相,所以,还需要尽可能的多收购几件严家出品的金质品,像是金沙马蹄金还有各种金摆件金饰品,品种尽可能多一些,年代跨度也要广泛,一起拿到实验室做深度三维扫描。” 谈正事的时候纪平楠就很严肃了,他托着盒子思考了一下,皱起眉,道:“收购的话,你不方便直接出面的啊,还是我去吧,你去实验室!” 昆塔突然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狡猾的笑容,他慢悠悠地道,“不,去实验室和收购的工作,都是你来做。” 纪平楠眼睛瞬间大了三圈儿,一脸被背叛的难过和质疑,昆塔笑眯眯地道,“最近我在屋子里懒太久了,身手都不利索了,我要去训练营待一周。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干活儿。事涉严家,所以扫描也好,收购也好,老纪你最好都自己经手,不要假手他人,以防消息泄露。祝我们好运,我走了!” 少年带着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去了楼下车库,开了一量悬浮车,直接去了太空站,留下老男人独守空房,心里真是超爽der ~。 昆塔说的训练营,建立在他们居住的牵牛星的卫星城上,那里的重力大约是牵牛星的十分之一,杀手联盟和安保联盟在建立的初期,便在卫星城圈地,建造了大型重力阶梯训练室。 昆塔从杀手联盟退出,但是长老会并没有收回他的各种证件,包括联盟各种设施的使用权。毕竟老姜们还想从昆塔身上捞一笔呢,划分的干干净净的还怎么回头占便宜,因此昨晚昆塔打电话过去预约训练室,联盟接待员一如既往地给他安排了第一训练室。 挂了电话,昆塔稍微觉得有点不妥,只是困意上涌,心里那一点微妙的第六感被周公飞速地打晕带走了。 跟纪平楠的后知后觉一样,昆塔的这点不妥当在到达太空站的时候,突然地清晰了起来。 牵牛星是两个联盟的大本营,共建有东西两个太空站,一家一个,互不干扰。 杀手联盟跟上下一团和气的安保联盟不同,是个特别讲究等级的地方,站在顶端的人永远享有特权,而且不管年龄多大,总要被下面的人尊称一声前辈。 这点儿等级体现在太空站,那就是过去三十五年,昆塔是联盟内部排名第一的顶级大佬,他就在太空站有专属飞行机位,永远是来了就能飞的那种待遇,所以走顺了路的昆塔今天也顺着VIP通道一直向最里面走去。 外面的人认识他的少,越往里走人越少,认识他的也越多,见到他那身标志性的大褂打扮,远远地便低头问好,此起彼伏的“昆哥”再次叫昆塔恍惚地以为自己是那个穿着橙色西服梳着板寸嗓音沙哑的小变态靓昆。 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昆塔心里都在想,或许这件事完了,他再没机会来这边的太空站,也没机会听大家喊他“昆哥”了,要不他真去做一身天鹅绒西服吧,不过不做橙色的,也不做橄榄绿的,就做大红色的,过来走一圈儿,嚣张一把。 估计能收获一地的下巴和眼镜儿~ 哪知才打开登机室的门,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飞刀便迎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室的喧嚣,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儿音量最高,“怎么的,今天还有人跟我们苦哥抢这趟飞行机会?是不是不开眼?” 昆塔右肩一抖,手里就多了一把袖里剑,随手一拨,“叮”的一声,可怜的飞刀便被精准地打了回去。 那个嚣张到动刀子的倒霉蛋被扎了个正着,一声惨呼,险险盖过了一个阴柔低沉的声音,“苦不修,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称个哥?” 今天带着一群新收的手下来“抢”专机的苦不修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谁知被人骂到脸上,立时挂不住面子了,他摸了一把右脸上的伤疤,半点眼风也没分给身后惨叫出声的小弟,压着火气,柔和地笑着,低声道,“骨三儿,闹成这样就没意思了吧?好歹我排名在你前边,现在昆哥退出,你倒是说说我不配,还有谁配?” 把排行这面大旗扯出来的苦不修底气十足地等着骨克城跟他服软的,别管去年他是怎么混到的排名第二,名次都摆在那儿了,如今老大突然走了,他苦不修祖坟冒烟,一步登天,今年一整年,联盟的顶级资源他苦不修就有资格占了,骨三儿今儿就得服这个气! 他直勾勾地盯着骨克城,见对方原本姿态妖娆地瘫在沙发上,他话音还没落,就面色大变,蹭地一下子站得笔直,还弯腰鞠了个躬,不由得心下一喜。 只是这点儿子喜意还没爬到脸上,苦不修就听骨克城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昆哥!” K,KKK昆、昆哥? 苦不修后脊梁骨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脖子吱扭扭地僵着转过去,同时想起,方才,依稀,是,有一声惨叫?之前那个“叮”的一声,不会是昆哥的袖里剑吧?艹,哪个兔崽子惹的事儿!? 一屋子人都被骨克城的一声“昆哥”给惊着了,条件反射地齐刷刷转身鞠躬问候,“昆哥早!” 第9章 被误会的命运 苦不修到底不愿意落了气势,心里转念一想,长老会把公告都贴到官网首页去了,昆塔退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从那天起他就是联盟的外人,自己怕个什么劲儿? 毕竟也是杀戮场上拼杀出来的,又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苦不修一秒不到就镇定下来,故作爽朗地笑着转过身来,“呦,昆少怎么来了,如今您可是咱们的稀客!今天是来借联盟飞船用的?啊,难不成您这就要迁居别的星球了?” 苦不修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怎么肯向一个弱不禁风的未成年低头,在他看到昆塔真人的那一刹那,苦不修心里就给昆塔挂了一个“联盟宣传噱头”的牌子,因此也把对昆塔的称呼改成了不伦不类的“昆少”,听着倒像是称呼哪家金贵的少爷。 苦不修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伸出一只手,仿佛要跟昆塔握手的样子,实则想试试昆塔手上力气,还存了些想叫他丢个丑的念头,即便这样纤细精巧易碎的少年真的见过血,也必定不是以力量见长的,“不知道昆少要搬到哪个星球啊,跟兄弟们说说,等兄弟们闲下来了,也好去给昆少的新宅暖个锅。” 昆塔左手拎着行李箱,右手袖里剑在掌心挽了个剑花却没收回去,两只手都占着,自然也就没搭理苦不修,他心说昆少这个称呼倒是新奇,难为眼前这厮怎么想出来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不知这位弟兄是......” 这话问的是骨克城。 刚才带头给昆塔问了好的骨克城此时已经站在昆塔身侧之后了,俩人一组,跟苦不修和他带来的那一群新瓜蛋子正成对立之势,昆塔说话的时候,脸微微侧着,也只给了苦不修一个短暂的眼神,那群战战兢兢至今没敢抬头的青瓜蛋子听起来会以为昆塔是在和他们的“新老大”和平友好地交流,殊不知他们心里的“杀神大人”是在询问刚才他们呛声的“骨三儿”。 骨克城站在昆塔身侧之后,身上那股子没骨头的劲儿下去了些,站得很是板正,只是一开口还是他惯有的阴柔低音,“昆哥,这位苦不修,就是去年排行榜行二的了。” 昆塔长长地哦了一声,对着苦不修点了点头,权做打招呼,心里还是有点儿抱歉的,心说原来是新上任的倒霉蛋儿啊,自打他不小心跟联盟里的兄弟们科普了“二”在上一辈子的几种特殊含义,这些家伙们就死活不肯登上排行榜第二位了,最开始是千方百计调低一下积分,后来发现还是得有人倒霉,就干脆收买了长老会,叫他们拿下面的人来充数。 长老会也是促狭,知道原委后,开了个顶级杀手圈儿的上层公投,见这些人全都“大公无私”地同意不占据这个第二的位子,一群老头老太太私底下商量了一番,最后干脆地决定,暗地里偷偷售卖这个名次,竟然每年都收获颇丰。 知道内情的不是在看人热闹,就是在往口袋自揣钱,没有哪个嘴欠往外说的,“得了便宜”的自然更不可能四处张扬,再加上除了昆塔牢牢占据第一的位子外,下面前一百的名次每年都动荡不休,这件事便也一直没有外人发现。 底下人不知,上面人不管,短短二三十年间,这件事就成了联盟上层掌控的潜规则了。 骨克城一肚子抱怨,说完不相干的人就开始跟昆塔抱屈,拽着昆塔的袖子叫他听自己说话,“昆哥,祖宗,你走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儿,我今年这个倒霉,你不知道下面那几个兔崽子都把我笑死了!” 昆塔一走,占位的苦不修升位,排在第三位的骨克城就给装里了,昆塔叫他一说,不由得乐了,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年前真没想到这茬,不是故意不提醒你,这不今年新年我才打定主意的吗。” 骨克城就缠着昆塔跟他要精神损失费,这词儿也是昆塔教给他们的,大佬这会儿颇有点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苦不修去年撞了大运登上了排行榜前十,眼见着又捡了个第一,心中不免自傲,如今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小声说着小话,连个话头都没递给自己,终于有点压不住火气,冷哼一声,回头踹了一脚身后还恭恭敬敬低着头的小弟,喝道,“木头桩子一样,傻站干什么!?不赶路啊!你们是不是也想退休!不想干还不快点滚蛋!?” 青瓜蛋子们本来就站得有点儿腿麻,冷不丁挨了一脚,顿时叽里咕噜滚做一团。 那边瞬间吵嚷起来,一窝蜂地向着里面登机口冲了过去,昆塔收了袖里剑,揉揉耳根,对骨克城道:“好久没见过这么活泛的后辈了。” 他们这些杀手,大多常年像影子一样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习惯了不言不语,日常说话的音量也非常小,性子也很稳,很少有狂喜激怒暴躁这些剧烈的情绪,往年占了“二”位的,也都低调行事,拿了便宜便撤,今年突然遇到苦不修这样嚣张的,还真叫昆塔诧异。 骨克城才不愿意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小声儿问道,“昆哥,你这干嘛去?长老会那个退休声明是真的?你们不是又联合起来,想了什么鬼主意,要整我们吧?” 少年哭笑不得,“我有那么无聊么。”别的他没多说,“我去训练营待两天,最近没怎么动过,觉得自己都快锈了。” 骨克城皱起鼻子嗅了嗅,脸上的骷髅脸谱也跟着可爱地动了动,他哼哼唧唧地道,“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昆哥你这阵子,肯定又在家闭关,琢磨着什么计划了。” 昆塔见骨克城左肩上坐着的骷髅小人儿优哉游哉地晃荡着两条小短腿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脚丫,反问道,“你打扮成这样,这不是要去出任务吧?” 骨克城清了一下嗓子,没敢说他今天是收到了消息专门来找苦不修这个嚣张的二傻子的麻烦的,挠挠头,道,“我早上突然也想去训练营,只是昨天没预约,今天就来碰碰运气,你看,这不巧了么,昆哥,带我一起呗。” 昆塔都给气笑了,揪了揪骷髅小人儿的小胳膊,道,“行啊,正好我缺个陪练的。” 骨克城咔咔咔地笑了起来,陪练就陪练,这机会难得,他才不怕呢。 两人也没坐,就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有接待员过来跟昆塔报备说可以登机了,昆塔带着两手空空的骨克城,继续闲聊往一号登机口走,快要拐弯的时候,只听前方一阵喧嚣中传来了悦耳的能源抢上膛的声音,“滋~咔!”、“滋~咔!”......听数量,至少有二十七把,刚好是一个安保小分队配备的数量。 骨克城幸灾乐祸地道,“呵,在咱们这儿白吃白喝白拿工资这么多年,可算是派上用了。” 拐过拐角,就见一号位前,从天而降的安保小队已经把强行闯关的苦不修一群人给齐刷刷地按在地上了,只有个没带面罩的小队员,正对着虚拟屏,磕磕巴巴地宣读太空站安保条例,一看就是长时间没念过,生疏了,听见脚步声,他还分神转过身来,白了骨克城一眼,耳朵尖儿却咻地一下变红了。 虽,虽然很想大声反驳一下,他们安保联盟才不是白吃白喝白拿工资的人,可,可是真的说不出口呀......谁能想到杀手联盟内部这么有秩序呢......这么多年,就出现这么一个不长脑子的...... 昆塔倒是觉得,以后这有可能是新同事,大概率非常有可能再见面,就在路过的时候,回头对那个小队员笑了笑。 即便是在自己的大本营牵牛星,杀手们在公共场合也会遮掩一下容貌,昆塔不喜欢像骨克城那样在脸上涂满油彩,也不愿意像苦不修那样带略有些累赘的面具,毛伯劳给他做了一个小机关,叫做光频变装仪,像耳塞一样带在双耳上,能从光影的角度虚化或是改变五官,小巧方便,不影响昆塔行动。 于是,在那个小队员眼里,便是在那个骷髅精阴阳怪气地笑话完了他们之后,一个面目模糊的人跟着那个骷髅精走了过去,还回头裂开血盆大口,无声地恐吓了他一下! 切~ 幼稚~ 觉得自己赢得了未来同事好感的昆塔丝毫不知道自己完全被误会了,他美滋滋地带着骨克城上了飞船,直奔卫星城而去。 留在家里的纪平楠在昆塔走了之后,哼唧了两声,怏怏地吃了早饭,换了衣服也出了家门,他知道,想哄好昆塔,就得早早地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 他心里沉甸甸的,揣着那颗金鸟蛋,仿佛揣着千百个孩子飘忽不定的生命之火,开着悬浮车直奔最近的花鸟市场,按图索骥,买到了一模一样的两颗鸟蛋。 老板很是不舍,追在他后面啰嗦,“这种蛋滋味不好哒,这个再孵几天就出壳了,你现在敲开,吃到嘴里一嘴毛!” 纪平楠一脸黑线,怎么滴他看起来就那么饥不择食吗!?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呀,评论呀,什么呀的,我都要~ 入v前评论都有红包包~ 第10章 神秘的严隋凉 纪平楠气丢丢地拎着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悬浮平衡鸟笼子,冲进了物品分析及信息采集中心。 黑乎乎的鸟笼子里,一对儿鸟夫妻安安静静地趴在两颗鸟蛋上,眯着眼睛睡着。 成鸟是老板硬塞给纪平楠的,鸟笼子是纪平楠掏钱买的,本来他说了自己有孵化箱,保准能安安全全地把两个小鸟蛋给孵化出来,哪知道老板下一秒就开始眼泪汪汪地跟他说丢了鸟蛋的成鸟有多可怜,多悲惨,日夜啼叫,最后要吐血而亡。 作孽啊! 九百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叹息着,眼含热泪的这么感叹道。 纪平楠嘴角直抽抽:都是牵牛星知根知底的老人儿,您老从杀手联盟退休也不过七十来年,满手鲜血的过了一辈子,如今就不要伪装成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了好不好? 下一秒就被拐棍儿敲了头的帅气男子愁眉苦脸:“刘伯,您老说,到底要干嘛?我这儿着急呢,您有事儿说事儿!能办我一定办!” 也没啥,花鸟市场在牵牛星是个冷清的地方,生意不好,刘伯捻捻手指头,又示意一下满屋子的东西,纪平楠只好被迫大出血了一回。 那个新款鸟笼是真贵,纪平楠背着昆塔偷偷摸摸攒的一点小金库,全都搭里了。 跟其他公共设施一样,物品分析及信息采集中心也是杀手联盟和安保联盟的共有财产,纪平楠一进门,中心主任就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纪先生,我们昨晚接到昆先生电话,就已经把实验室准备好了,您现在就去吗?需不需要几个助理给您打下手?” 纪平楠摆摆手,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轻描淡写地道,“是我突然对鸟类产生了点兴趣,弄点小东西,自己玩玩儿,就不折腾你的宝贝学生了。” 纪家少爷三分钟热血的性子是有名的,主任立时呵呵笑了两声,他也看见了纪平楠拎着的鸟笼,心中会意,客套几句,便任由纪平楠自己去了地下三层的一间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依旧是昆塔独占的,只是他和纪平楠最近一年多没来用过,中心的人定时打扫卫生,更新设备,纪平楠进来,便见到室内一片通明,纤尘不染。 他对这些习以为常,锁了门,顺手把鸟笼放在置物架上,在实验室里走了几圈,好似是在浏览更新的设备,实则用智脑把整间屋子事无巨细地扫描了一遍,包括那些崭新的机器。 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碍眼的东西。 他和昆塔在通风系统和地下水官道以及其他地点安置的小玩意儿也还在正常运行,没被动过,纪平楠自己动手,爬上爬下吭哧吭哧地挨个儿给抠出来,换上了毛伯劳这回给他们捎带脚带来的新货。 弄完这些,纪平楠又启动了十几台机器,其实他这回来只需要一台深度扫描仪和一台元素检测仪,其他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等待金鸟蛋分析结果的时候,纪平楠还把那只闲着的鸟爸爸从鸟笼里捞了出来,抽了管儿血,拔了几根羽毛,气得叨不着他的公鸟横着喷了好几股臭臭出来。 纪平楠带着口罩手套擦鸟粑粑的时候,扫描仪滴滴响了两声,哗啦一下吐出两张纸,他手底下没停,把脏污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又把垃圾连同口罩手套一并丢入垃圾桶,慢悠悠地洗了手,这才往那边走过去。 拿起图纸的那一刻,纪平楠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一个小小的小胚胎,安安静静地躺在椭圆形的蛋壳中间,再也没有破壳而出见到蓝天自由翱翔的那一天。 纪平楠眼睛里冷冰冰的,手心却冒出一团橙色火焰,高温瞬间把图纸吞没,一点灰烬都没有残留,实验室的警报器都没反应过来火焰便已经熄灭了。 他平静地拿出金鸟蛋,重新贴身放好,清除了扫描仪的使用记录,把那几根羽毛放到机器上翻来覆去地扫描了几回,扫描仪不耐地哗啦哗啦吐了几回一模一样的图纸,等纪平楠再把羽毛放上去,便冷冰冰地拒绝道,“此件物品已经达到今日最大测量值,请更换检测物。” 纪平楠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这才结束了好似梦游一样的状态,不再折腾辛辛苦苦的扫描仪了,他把那沓羽毛图纸垫在鸟笼下面,摸了摸鸟笼上厚重的遮布,轻声道,“不打搅你们了,在妈妈肚子下面好好长大吧。” 金鸟蛋里面的胚胎图形如此清晰,已经不需要对比图了。 元素检测仪的结果也出来了:含量百分百的纯金,一直到小数点后六位,都是零,干干净净到不含一丁点儿杂质。 跟星网上众口一词对严家的夸赞一模一样:严家是诚信为商的人家,出品的所有金质品,都是纯金,不掺半点杂质,不做半点假。 可是不说纯净元素的提取有多么困难,即便能做到,单单从增加的成本上来看,严家如果真的是占据了黄金遗迹,又把它们提纯了再出售,那么就完全在倒贴钱做亏本生意,难不成他家不需要利润,只需要好名声不成? 怎么会,严家明明靠着贩卖黄金得来的巨额财富,逐渐混成了世家大族。 纪平楠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一想到那些失踪的少年或许已经被严家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金雕像,就觉得打心里往外的恶心。 但是昆塔说了,一个鸟蛋也并不能够给严家定罪,他按捺住心底里的火气,烧了图纸后,在元素测量仪上同样操作了一回,又把启动的其他仪器也使用了一下,这才带着一沓子做掩饰的无用图纸,拎着鸟笼子,出了实验室大门。 他来去都没有遮掩身形,光明正大到所有人都以为纪家的少爷不知道又沉迷上了什么新玩意儿,半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纪平楠改头换面地跑遍了几大星际市场,把昆塔给他的不记名星卡上的钱花了个干净,这才返回牵牛星。 再回到牵牛星,已经是四月天,在飞船上睡了一个多月的纪平楠走出太空站的那一刻,春风迎面而来,而他自己,头发胡子一大把,宛如一个野人~ 来接人的司机直到纪平楠走到他眼前才认出人来,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是他们家风流倜傥的少爷? 纪平楠疲惫到不想说哪怕一句废话,把飞船货仓钥匙往司机怀里一丢,转身爬上悬浮车,一头扎在昆塔大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等纪平楠睡醒起来,便发现自己浑身清爽地猫在熟悉地被窝里,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修剪过了,就连指甲和脚趾甲也都修得整整齐齐圆圆润润的了。 他笑嘻嘻地爬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走出卧室的时候,昆塔已经在餐厅等着他了,桌子上摆着蒸蛋,清蒸鱼,还有几样小菜,都是昆塔仅有的几样拿手菜,带着围裙的少年正站在桌旁盛粥。 纪平楠哼哼唧唧地挂在少年的身上,“崽,爸爸好想你哦!”仿佛一个世纪没见到他的小崽崽啦! 昆塔放下粥,伸出一根手指把人戳开,语气平淡地道,“吃饭吧,爸爸。” 既然这么想当人爸爸,那就当一辈子吧!从今天开始他就叫纪平楠爸爸了,他要不敢应他就是自己孙子! 哼! 咔嚓一声,纪平楠颞下颌脱臼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捂着腮帮子呲溜呲溜小口喝粥的老男人偷偷拿眼睛在碗后面瞄他家崽:糟糕哦...... 越平静就代表越生气哩,怎么办,这回咋哄,唉,都怪自己,一时兴奋没管住嘴,本来崽都亲自照顾自己,又下厨给自己做饭了,就代表他消气了,刚刚用过卖惨这招,再用就不好使了,这回咋整呢......唉......做爸爸好难哦~ 纪平楠特别戏多的在心里嘀嘀咕咕,昆塔才不管他,吃过了饭就径自去了底下仓库,纪平楠带了好多金子回来,货仓拉回来就直接入库了,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瞧纪平楠的高兴劲儿,想必这次的星际之旅,收获颇丰。 虽然为了安全,金鸟蛋的检测结果纪平楠并没有传讯给他,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说,但是看他收集金子的劲头,那结果显然显而易见了。 昆塔在训练营待了一周,剩下的时间也没闲着,他倒是没像纪平楠那样在飞船上睡了一个多月,但也出去跑了几次,搞到不少有关严家的内幕消息。 严家是最近一千五百多年才渐渐淡去“黄金家族”的称号,转而改称“第一能源家族”的,这一千五百多年间,严家十分动荡,总共换了九任家主,其中有五代家主都是上任不到百年便突然“离世”,但是奇怪的是,严家内部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波澜,很是安稳地保持住了平稳的发展势头。 严家现任家主,严隋凉,时年五百三十六岁,成年即就任家主之位,如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很有手腕,在他任职的二百多年间,严家的势力在星际大规模扩展,被其吞并的小能源商不计其数。 但与严家的高调不同的是,严隋凉为人十分低调,昆塔搜遍了星网,甚至求助到毛伯劳那里,都没有找到一张有关严隋凉的照片。 第11章 金骨灰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神秘的严家家主,纪平楠带回来的样品特别多,如果想全部检测一遍的话,要花费不少时间,他们两个总是频繁出入实验室也过于引人注目,纪平楠便给毛伯劳打电话,跟他订购了两台深度扫描仪和元素检测仪。 毛后勤部长很给力,收到讯息的当天就发货了,只是这两台仪器十分精密,体积和质量也比较大,没法通过量子通道瞬间传输,只能通过太空船慢悠悠地运过来。 在等待机器到来的空隙,两人也没闲着,纪平楠拎着鸟笼,去了几趟实验室,分别带了一块金砖,一捧金沙,还有几件金首饰过去,除了内部扫描和元素检测,又做了一些常规的金属性能测试。 不得不说,严家的这种异能十分强悍,所有严氏黄金在各个方面,都可与真正的黄金媲美。 一模一样,甚至比真正的黄金还要纯净,更加的完美。 没几天,毛伯劳运来的机器到了,纪平楠帮着昆塔安装好了之后,当天昆塔就泡在地下室没出来,连着好几天,饭都是纪平楠送过去的。 这天晚上,检测告一段落,昆塔出来放松,带了点样品出来。 吃过晚饭,纪平楠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身边放着一盒昆塔带上来的金沙,金沙质地均匀细腻,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迷人的美丽光芒,昆塔切了水果出来,就见纪平楠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另一手把手指伸在里面戳来戳去的玩儿。 跟戳米一样。还有点儿像猫咪踩奶。 昆塔坐下来,把满当当的水果盘放在纪平楠平平的肚子上,一只手飞快地捏住他沾了沙粒的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抽出一张湿巾,挨个手指给纪平楠擦干净,就连指甲缝都没放过,这才松开他,把金沙盒子拿走,慢悠悠地道,“吃水果吧。” 纪平楠见昆塔把沾了金沙的湿巾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丢在了垃圾桶里,眼睛都快瞪出双眼皮儿来了,“崽,好歹也是金子呢,很贵的!” 昆塔给自己也擦了下手,这会儿已经比他还懒地瘫在沙发上了,嘴里塞了好大一块儿蜜瓜,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你还敢摸,你知道那是金沙是怎么来的吗?” “不就是沙子变吗?”纪平楠有点儿茫然,语气却吐露出一丝不确定,他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崽又跟他摇手指头了,“你看谁家的沙子颗粒那么均匀细腻了,不是哦~” 昆塔歪了歪,把翅膀放出一只,从羽毛里掏出一沓图纸,还有一个玻璃小盒子,都递给纪平楠,对他道,“摇一摇,有惊喜。” 纪平楠小心地把那个玻璃盒子接过来,只见盒体四四方方的,里面固定着一只振翅飞翔的金飞鸟,是一只很有名的古地球动物,翠鸟。 这种鸟类羽毛艳丽,就连嘴巴和脚都是好看的赤红色,并且在经过大宇宙穿行与进化之后,更加绚丽多姿。 只是眼前这一只,通体金色,虽然富丽堂皇,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曾经的灵动与神韵。 他有点儿疑惑,抬起眼看了昆塔一眼,昆塔抬了抬下巴,冲他晃了晃手,示意他摇一下。 纪平楠迟疑地,僵硬地,晃动了一下胳膊,接着又大力地快速地晃动了几下。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昆塔啃水果的声音,所以伴随着手臂的晃动,纪平楠很清楚地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是细碎的沙粒撞击内壁的声音。 纪平楠整个人都僵掉了,他一抖手丢了那个玻璃盒子,拿起那沓子图纸,一页页翻过去,都是内部沙化的动物金雕像扫描图,还有几张内部沙化物质和市面贩售的严家金沙对比图,完全一致,毫无分别! 那哪里是什么金沙,准确点儿说,应该是异能对动物作用后失败的产物,叫金骨灰才合适。 看到最后,纪平楠把图纸一丢,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一顿吐,然后开了浴室水龙头,差点儿把自己搓到破皮。 等纪平楠有气无力的在浴室里喊救命了,昆塔才进去把奄奄一息的人给拎了出来,纪平楠裹着浴袍,熟练地挂在昆塔身上,死活不去沙发那里坐着了,说怕有金沙落在沙发垫子上,叫昆塔喊人来把沙发抬出去丢了。 昆塔只能应了,叫他回卧室,谁知道纪平楠又死活不干,非说他二楼离地下室太近,他不想挨着一地下室的金骨灰睡,他害怕! 昆塔瞅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心里也有点儿后悔:本就知道纪平楠爱脑补,一丁点儿污糟的东西都受不住,自己就多余逗他! 能咋办,只好展开双翼,振翅飞到自己卧室,把人丢在床上,本以为完事了,谁知道这厮又开始嫌弃昆塔刚才给他擦了手之后没洗手! 昆塔......???爸爸你没事吧? 纪平楠确定他有事!他要重新洗澡!还要拉着昆塔一起! 自作自受啊! 两人又开始大洗,进浴室前,昆塔叫家务机器人换床单,换浴袍,整体吸尘,洗完澡出来之后又飞下来,把一楼客厅的家务机器人也启动,连夜重新打扫了一遍,那个倒霉的沙发到底还是挪出去了,连带着那一盒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骨灰的金沙,也被嫌弃地丢回了地下室。 等屋子里里外外一尘不染亮晶晶的了,纪平楠这才舒坦了,大爷一样地赖在昆塔床上,非说自己纯净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要吃东西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 昆塔挠挠头,刚才跟金沙有关的水果是不行了,炸肉是金黄色泽的,也不可以,大晚上的又不能吃热量太高的,再说小蛋糕也是黄色的啊,最后只好残忍地拒绝了纪平楠的这个无理要求,关灯睡觉了事。 然后纪平楠晚上就做噩梦了,惊醒了好几回。 早上起来的时候,昆塔面色苍白,脸上挂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儿。 别问,问就是后悔。 经过昆塔在实验室内的仔细检测,他发现内部沙化的那些动物雕像,都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产物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内部沙化的现象越来越少,直到最近一千多年,纪平楠收购回来的几件时间比较近的严家饰品,内部沙化现象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代表严家的金手指异能,越来越趋于强大和稳定。 而且最近几百年间,严家流传出来的金物件,全部是花朵饰品,一件动物雕像都没有。 纪平楠在地下室展列架间走来走去,看着按照年份排列的展架,疑惑地道,“崽,看起来,目前具有金手指的严家人,是个爱好花草的风雅人物啊,你看,一件小动物也没有,之前最差的一个金手指,也制作了大量蜜蜂蜻蜓这类的标本呢!” 他扭过头,对懒洋洋靠在架子上的昆塔道,“你看他都不忍心对小动物动手,那是不是失踪的孩子们跟这一代的金手指并没有太大关系?” 昆塔轻声细语地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有可能他是个大善人,不忍心对动物使用异能。但还有一种极端的推测。” 话说到这里,昆塔突然停住了,他犹疑地看看纪平楠,想要评估一下他目前的心理状态,不过转念一想,这么有一句说半句的,等这厮脑补起来,情况更糟,便接着道,“糟糕的状况就是,他不屑于对那些小动物动用他的异能。” 在昆塔的推测里,嫌疑人是一个内心扭曲、冰冷并异常高傲的人,他认为,只有美丽的少年人,才配在他的异能之下得到永恒。 纪平楠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已经走到了顶头,那里摆着他收集到的年代最早的严家金,是他千方百计从私人收藏家的后代那里收购到的、几千年之前严家出售的一块金砖,保存得很好的金砖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样貌,被切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跟常见的边角圆润的金砖截然不同。 昆塔走过来,摸摸了那块金砖,“最开始,严家使用异能还算规矩,这‘金砖’,我猜有可能是钢块儿或是铁块儿变来的。但是不知道从哪一代,哪一个人开始,他们的异能就不再限于变化无机物了。” 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异能落在第一个动物身上的时候,严家心底的魔鬼之门就静悄悄的被打开了。” 纪平楠转头看着昆塔,眼底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崽,我们要杀去定盘星一探究竟吗!什么时候出发!?” 昆塔摇了摇头,道,“得找机会,定盘星和牵牛星一样,是航空管控的地方。没有严家颁发的通行证,连太空船之前的安检都过不去。” 纪平楠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弄到两张通行证,然后换装混进去啊,之前我出去购物,拿了死猫的变声器来用,哎呀你别说,那个效果还真不错哩!” 他眼见着昆塔眼神不善了起来,赶紧摆手解释道,“没有变成女孩子啦!我是换成老年人的声音了!” 昆塔哼了他一下,转身往外走,“你要是不想做我爸爸,想当我妈,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帮忙!” 纪平楠就觉得后脖颈和某处莫名一凉。 第12章 纪家 前期的调查工作枯燥又漫长,不止昆塔,就是纪平楠这个搞辅助的也在日复一日的室内工作中焦躁了起来,像这种没有目标的调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眼见着昆塔大海捞针一般,现在终于捞着了那根针,有了一点确凿的证据了,纪平楠就有些坐不住,非要和昆塔一起去探探定盘星。 只是自从他捡了昆塔又受了一次伤之后,这么多年了,就再没上过一线,昆塔怎么可能同意带着他去涉险,即便是去,两人也不能走一个路子进定盘星。 好在纪平楠心里也有数,他知道自己紧跟着昆塔的话,只能成为他的掣肘,歪缠了几回也就罢了。 两人想了几种法子去定盘星,因为初步的设定是稳妥为上,不是去了就要大开杀戒的,而且不知道在那里要停留多久,所以进入的方式就要安全温和,且不引人瞩目。 像纪平楠设想的那样,假冒别人的身份进去就很不可取,待不了几天就会被戳穿,还怎么调查。 只是昆塔一个赫赫有名的前杀手,用真实身份申请独自去定盘星,只怕不是打扫惊蛇了,那简直是除草机轰鸣过境,草皮都给剃秃了。 也不行。 俩人正在自己的联络簿里翻找熟人,看哪个能跟定盘星拉上点儿关系,可以安全地捎带脚进去,昆塔设定的星网关键词提示响了起来。 纪平楠好奇地凑了过来,见昆塔打开了一个新闻界面,标题上硕大的几个字:新能源大会即将在定盘星召开...... 他跟昆塔对视了一眼,有点儿面面相觑,眨了眨眼又去看虚拟屏,把那条新闻仔仔细细里外里读了几遍,嗯,十分确定,就是严家的那个定盘星。 真是活见鬼了,简直像是想吃馅饼儿,刚念叨一句,天上就掉下来一个电饼铛一样。 昆塔关了虚拟屏,问道,“纪家的能源星,我记得是三叔在管着?” 一提起三叔,纪平楠脸上就跟吃了黄连一样苦,“是啊,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还是那老一套说辞,说他找大师给算了命,今年命犯桃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退休,叫我赶紧去接班。” 既然提到奇葩的纪家三叔,那就得说说纪平楠的身世。 纪家是牵牛星坐地户,一大家子好几代人,不是在杀手联盟上班,就是在安保联盟打工,平时都是不太着家的主儿,于是等到纪家爷爷这一辈儿,上一代男男女女的纪家人都算齐了,竟只有这么一个后代,一大家子就把孩子宠坏了,纪平楠他爷爷打小儿就是个浪荡子,对纪家的贡献除了满星际的溜达,给纪家打下了偌大的家业外,再就是四处留情,实打实的生了五个儿子,好歹没叫纪家断根儿在他手里。 纪平楠爷爷混乱到一塌糊涂的情丨史是另外的故事,这里重点说的是他的儿子们,纪平楠一个大伯一个亲爹三个叔叔,除了小叔还没成年,还跟在他妈妈身边,剩下四个大的,自打成年了就给自己亲爹劳心劳力,每人打理一摊子纪家的家业,每天忙到头秃,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只有纪平楠他爸爸奸诈狡猾,盯住了自己的下属——纪平楠他妈,一口叼在嘴里不撒口,俩人最后抽空结婚生子,所以到了纪平楠这一辈儿,直到现在那也是独苗一根。 父母每天忙得陀螺一样,纪平楠没人照顾,出生后才喝了亲妈两口奶,就给接回了牵牛星,在纪家老宅长大,一群祖爷爷祖奶奶姑太太的围着,独得恩宠。 只是孩子哪有不想妈妈的呢,长到二百岁,纪平楠见着他爸妈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都委屈得不行。那一年纪平楠快过生日的时候,愧疚的父母突发奇想,给儿子定了票,要把纪平楠接到自己身边,说给孩子好好过个生日,结果接人那天,纪平楠乘坐的太空船还没到,纪平楠他爸突然接了个电话,这夫妻俩刚到太空站,就登机走了。 纪平楠兴高采烈的下了太空船,本以为能看到爸爸妈妈,谁知道迎接他的,是小秘书忐忑的笑脸和一场倾盆大雨。 叛逆少年一气之下驾着车就跑了,后来就在大雨里捡了个崽,还要当人家爹。 扯远了。 因为这一代又是只有纪平楠一个崽,从他大伯到他四叔,各个儿都盯着纪平楠,盼望着纪平楠过来接班,他们好退休,其中尤其以纪平楠的三叔最甚,时不常就打电话来“劝说”他侄,试图叫他侄儿老老实实过去接他的班,偶尔被纪平楠拉黑了还会把电话打到昆塔这里来。 毕竟老大头发都白了,现在退休估计也找不着人生崽了,可是他正值壮年,完全可以争取一下啊!他二哥媳妇娃都有了,也不用跟他抢这个名额。至于老四,那不得谦让一下他这个三哥?再说老四才成年没多久,急什么呢,是吧? 纪三叔这么盘算着。 总被纪三叔骚然,纪平楠一提起他三叔就头疼。 昆塔想起这档子事儿就觉得好笑,他咬着大拇指,也不说话,歪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纪平楠在那儿苦恼。 纪平楠揉了揉少年的黑发,跟昆塔商量,“我借着这个小能源商的名头进去,行不行?” 昆塔琢磨了一下,纪平楠虽然走出去人人都得赞一句风流倜傥,但已经成年,只能说一句美青年,已经算不得美少年了,那个不知身份的变态不会对他动手,而纪家的十五颗能源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去定盘星被人盯上的也概率不大,打劫都轮不着他,财色两方面危险性都比较低,便给了赞同票。 纪平楠挺开心,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这要是跟三叔说我替他开这个会去,三叔指定能同意,只是之后不好脱身呀!回头一个不留神,我就得被他扣住当小纪总去!” 左思右想的,纪平楠决定给他爷爷打个电话,别看他爷爷使唤五个儿子跟使唤苦劳力似的,对纪平楠这个小孙孙那可是有求必应。 只要过后他爷爷发话,他三叔就不敢扣人~ 视频电话一秒钟接通了,对面一片火光,通过话筒传过来巨大的轰鸣声,一个花白头发在头顶挽成发攥儿、一把白胡子,一身劲装的老人家半俯着身,踩在悬浮滑板上在巨大的爆丨炸中疾行,一边怒吼着:“孙砸!找爷爷什么事儿!” 不怒吼不行,爆丨炸声太大,声音太小听不见。 老人的身后探出一个少年,肤色黝黑,剃着几乎是光头的小平头,冲着屏幕那头的纪平楠挥手,脏兮兮的一张小脸,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阿楠!昆崽!”是纪平楠的小叔叔,纪豆豆。 纪平楠起初还挺平静的,等看见纪豆豆了,简直都快给气死了,直接怒吼回去,“爷爷你又带着小叔去干吗!?这是在哪儿!” 一颗炮丨弹在悬浮滑板不远处落下炸开,纪平楠在震耳欲聋的爆丨炸声中就看见他爷爷嘴巴嘎巴了两下,视频就被切断了。 纪平楠都要摔东西了,他气呼呼地吼了一嗓子,“纪家怎么就没个靠谱的爹妈!” 昆塔揉揉他后心给他顺气,“别气,爷爷在,豆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然后就引火烧身了,纪平楠把小小年纪非要做杀手的昆塔也给训了一顿,好好翻了一下一二百年的旧账。 幸亏纪爷爷很快就把电话打回来了,纪平楠又去凶他爷爷,昆塔才逃过一劫。 纪爷爷浑身烟熏火燎的,满不在乎,“好的嘛,孙砸你就是胆子太小了,咱们纪家人,小时候哪个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嘛~你小时候你祖爷爷也带你玩儿过得嘛~” 纪平楠怒吼,“经历过就不代表是正确的!” 纪爷爷皮哒哒地掏掏耳朵,嗯嗯啊啊答应着,反过来问,“孙砸,打电话过来干嘛?快点说,等会儿我要带着豆豆去泡温泉哩!” 纪平楠脑瓜顶都要冒烟了,“不许去——!!!!” 纪爷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哎呀不是日式的啦,不要担心,豆豆还小哩!” 纪平楠冷汗都下来了,转头凑道昆塔那里,对正在和昆塔聊天的纪豆豆道,“豆豆,不许跟着你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知道吗?” 纪豆豆是个性格活泼爽朗的孩子,笑嘻嘻地道,“阿楠不要担心,爸爸这次带我来的是个欧式战场模拟园,刚才那些都没什么杀伤力的,等下也是欧式浴池,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纪爷爷在那头大咧咧地道,“看吧看吧,我是那种不着调的爸爸嘛?” 你就是! 祖孙俩(纪平楠单方面)气呼呼的吵了一会儿,纪爷爷好容易把孙子的炸开的毛给捋顺了,纪平楠把自己的事儿一说,纪爷爷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纪平楠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他爷爷带孩子的水平,顺手就给纪豆豆的姐姐打了个电话。 这人前面也提过,就是大混沌星云的星际海盗头子,酷美拉。 第13章 酷美拉 酷美拉和纪豆豆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他们的母亲是上一届大混沌星云的大姊头温箬。 纪豆豆出生之后,一直跟着母亲和姐姐在大混沌星云生活,纪爷爷这一二百年也基本都和他们母子在一起。纪豆豆偶尔在假期会被纪爷爷接出来玩耍,或是带着来牵牛星探亲,因此跟纪平楠和昆塔也不算陌生。 纪豆豆和昆塔年纪仿佛,他是个话多的蹦豆性子,偏偏昆塔安静少言,总能耐心地听他说话,因此纪豆豆很喜欢和昆塔在一起玩耍,自觉越活越苍老的昆塔也很喜欢这个烈阳一样灿烂的少年,若不是昆塔总出任务,两人很难得才能撞见一回,只怕关系要比现在还亲密些。 这头纪豆豆要被爸爸拉去泡澡了,只好依依惜别地和小伙伴挂了电话,昆塔才关了虚拟屏,就看见纪平楠鬼鬼祟祟往二楼去的小背影。 昆塔用翅膀尖想也知道,纪平楠不放心他那个性子跳脱的爷爷,要去跟纪豆豆的家长告状了,只是纪豆豆他妈温箬的性子跟纪爷爷差不多,也是个心贼大的妈妈,纪平楠想要告状,只能打给他前未婚妻酷美拉。 昆塔懒得把自己送到酷美拉那个满身都是心眼儿的女人面前叫她打趣,尤其纪平楠还傻乎乎的不开窍,因此一振翅便飞回了顶楼,巨大羽翼“哗啦”一声,惊得纪平楠立时回头,却见一室寂静,什么也没瞧见。 纪平楠心虚地捂着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小胸口,转身进了书房,这才找出酷美拉的联络码播了过去。 他打的是语音电话,响了没两声,没接通,却被对面的人给挂掉了,没一会儿酷美拉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纪平楠眉头皱的死紧,很是不情愿,琢磨了两秒钟,走过去把书房门打开看了一眼,见依旧一室宁静,只顶楼的工作室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门关上锁好,接通了电话。 视频那头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一如既往,女孩子们娇滴滴撒娇打闹的声音听得纪平楠直起腻,他就知道这死妮子除了放浪形骸就没啥正事儿,纪平楠气急败坏的嚷嚷道,“酷美拉!叫你的人都躲远点儿!”一年四季穿那么清凉,都不怕感冒的吗!? 正在试礼服的酷美拉手指点了点,叫一个小姑娘过来给她拉链,自己试着耳环,漫不经心地应付着纪平楠,“好好儿的打什么语音,我知道是不是你被人绑架了。嗨,你又不是头一回见着我这儿,害什么羞?昆崽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哦,我听说前阵子他退休了?正好豆豆很想他呢,要不要把他送来玩儿一阵子?” 酷美拉大约是把智脑别在了镜子后面的帷幔上,镜头里精灵一般的女孩子蝴蝶一样在她身后跑过来划过去,又娇又美,有大胆的还凑过来揽着酷美拉的胳膊要她亲亲。 酷美拉试好了耳环,像撸猫一样摸了摸那个蜜糖一般甜蜜的女孩子,转头再看虚拟屏,黑掉了。她啼笑皆非地敲了敲智脑,道,“喂,干嘛又盖上,知道你正人君子了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拎起智脑,踢了一脚银灰色的长长的裙摆,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走到了试衣间,拉上帘子,慢悠悠地拨了下头发,“好啦,这回没人了,有什么事快说,我等下还要去相亲!” 纪平楠小心地露出一角,见果然清净了,这才松了口气,“都不敢全信你,你知道吗?你在我这儿信用抄底的那么低!” 酷美拉翻了一个绝美的大白眼给他,“少废话,有屁快放,老娘快迟到了!” 纪平楠充耳不闻,对前未婚妻的现状不好奇不打听,专心告了他爷爷一状,最后跟酷美拉道,“你问问温阿姨,我猜她又被我爷爷给骗了!” 酷美拉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美艳的红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哦,你说这事儿,这我知道,我妈是因为最近有点儿忙,才把豆豆放到他爸爸那儿的,你别担心了,再有七八个月,她忙完了,就会把豆豆接回来了。” 纪平楠一皱眉,“怎么那么久?你们大混沌星云有什么行动要温姨出面?那还不如我叫祖爷爷去说,把豆豆接到牵牛星来呢,我爷爷实在不靠谱,豆豆跟着他那么久,早晚都被带坏了。” 酷美拉还是那副笑得坏坏的样子,如云的蓬松长发被她揪了一缕缠绕在指尖,红色的指甲又美又锐利,她故作思考了一下,慢条斯理的道,“嗯,也不是不行,我妈过阵子举办完婚礼,产期也还要等上六个月,孩子出生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豆豆,你的主意也不错。” 纪平楠今晚上,又体验了一把颞下颌脱臼。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后来跟酷美拉说了什么了,茫茫然地挂了电话,宛如被雷劈了一样晕乎乎地下了楼,站在客厅转了几圈儿,最后扯脖子对着楼上喊道,“昆崽!!快来呀!” 昆塔正在专心地看资料,纪平楠孤狼般地一声惨嚎,吓得他心里一哆嗦,袖子里的袖箭差一点就飞出去了。 他急忙忙地飞下来,纪平楠一把扑过来,脸上全然是看到了世界末日的崩溃,“昆崽,怎么办?豆豆他妈妈怀孕了,还要跟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结婚!咱爷爷又被踹了!我又要有新的小叔叔了!啊!咋整呀!” 纪平楠会这么说,是因为纪爷爷这人很奇葩,别人失恋了去买醉,他失恋了就去找人生娃,五个儿子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一生之中女伴和孩子他妈们来来去去的,最后只有温箬跟他对了脾气,两人带着孩子生活,慢慢地两家人也像亲戚一样来往,纪平楠本以为他爷爷就这么和纪豆豆的妈妈相伴终生了,谁知道他爷爷又被踹了呢!? 一个纪豆豆已经叫纪平楠不知该如何称呼了,再来一个更小的,他真是感觉天都快塌了。 昆塔飞下来那一刻也反应过来了,肯定是纪平楠哪里又惹到了酷美拉,那女人又耍了这厮一顿。 果不其然,听了纪平楠的哀嚎,昆塔就笑了,之前纪平楠专心和他爷爷吵架,没听见豆豆跟他说的小话。 纪平楠确实要有个更小的叔叔或者是小姑了,温箬也确实怀孕了,纪爷爷老当益壮,身体倍棒,老来再得子,因为过于嘚瑟,被孕吐得厉害的温箬一脚踹出家门,这才带着“青春期讨人嫌”的小儿子出来浪一把。 纪爷爷应该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或者实在怕了纪平楠的唠叨,因此就没跟孙子提这事儿,结果叫酷美拉抓住了机会。 那女人狐狸一般狡诈,心里都是坏水儿,小心眼儿还不记仇,因为真是有仇就当场就报了。 昆塔摸摸纪平楠后脖颈,安抚了几下,旁的没说,只道,“她骗你的,爷爷跟温阿姨好着呢,不过我听豆豆说,他们俩是有计划要结婚。你是又怎么惹着酷美拉了?”豆豆妈妈怀孕的事儿,还是先别说吧,他怕纪平楠吐血。 纪平楠又气又委屈,“她干嘛又骗我!我哪有!我根本没惹到她,除了告爷爷状,我旁的什么都没说!不信你看!”为了自证清白,纪平楠把通话记录拿出来回放。 昆塔只看了两眼,就明白症结所在了,酷美拉都跟纪平楠说自己要去相亲了,结果纪平楠这个前未婚夫跟聋了一样,问都不问一句,哪怕出于亲戚之间的礼貌客气,你也问一声呢,而且酷美拉摆明了喜欢美丽娇弱的女孩子,不喜欢男人,就算有个前未婚夫的名头,也不用这么避嫌呀。 只是骗骗纪平楠,昆塔觉得酷美拉已经很大度了,要是他的话......啧,遇到这么个钢铁直男,也真是没法子。 闹了这么一通,纪平楠一肚子火气回卧室睡觉去了,都忘了给他三叔打电话的事儿了,昆塔心里也有了点别的想法,也没提醒他。 谁知第二天一早起来,把计划盘圆顺的昆塔就抓不住纪平楠了,只在餐桌上看到了温热的早饭,但是人不见了,昆塔查看了一下家里的监控,见纪平楠做完饭就开车出去了,以为他是去了实验室,便没多问。 谁知道一直在家里等到天色将晚,纪平楠才失魂落魄地被老宅的司机给送了回来,一进屋就软哒哒地瘫在了沙发上,一副有气无力大受打击的样子,见昆塔过来还挣扎着抬起头问道,“崽,有没有好好吃午饭?晚饭吃了么?” 昆塔点点头,伸手去摸他额头,“我自己热了饭吃了,你怎么了?去老宅了?怎么这个样子?家里出了什么事?” 额头一片冰凉,犹如纪平楠的内心,他愤愤地道,“我今早起来,寻思爷爷既然想跟温阿姨结婚,安安生生过日子,是件好事儿,咱们家知道了不能装聋作哑的,虽然爷爷混不吝,可是纪家不能办那混蛋事儿,我就去老宅跟太爷太奶说了,寻思商量一下,办得正式点儿,”他掰着手指头算到,“聘礼,婚书,祭祖,家谱,这些个事儿都得抓紧弄啊。” 昆塔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小声儿问道,“嫁到你们家,这么麻烦的?” 第14章 分别 昆塔说话的声音太小,纪平楠又专心抱怨,并没有听清,他疑惑地抬头,昆塔连忙摆摆手,叫他继续说。 纪平楠脑袋沉沉地靠在沙发垫子上,西服也皱了,头发也散了,有气无力地道,“然后太奶奶打电话给温阿姨了......”想问问准新娘子的意见...... 电话打过去,正赶上温箬孕吐,老宅上上下下猝不及防地被纪家即将迎接新生儿的喜讯砸昏了头。 晕晕乎乎的纪平楠被留在老宅,收拾了一上午的库房,帮着他太奶们和几位姑太太挑选礼物,准备给辈分确定升级的温箬下聘,还要给纪平楠未来的六叔或者六姑姑预备出一份儿东西来。 纪平楠跟昆塔说了两句,就被撵去洗澡,等再回来,直接在沙发上摊平了四肢,抬起一只手跟昆塔报备道,“昆崽,明天我就出发去三叔那里!” 昆塔给他按着肩颈,疑惑地道,“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走?干嘛这么急?” 他下手重了些,纪平楠哎呦一声,吭哧着道,“不走不行了,老奶奶们嫌弃家里的物件儿年头太久太陈旧,不流行了,要去采购,说不准要跑多少个地方,我爷爷和温阿...奶奶都说,不着急办婚礼,等小六出生了也来得及。” 昆塔嗯了一声,道,“也是,这时候孕妇肯定状态不好,生完宝宝,修养好了,再美美地当新娘子,也挺好的。” 纪平楠哀叹一声,“可不是啊,这样至少就有六个月叫老奶奶们准备礼物,给新妇的聘礼可以用库房的老物件儿,可是给新婚夫妇的贺礼,给新生儿准备的东西,那就得去现买。我从老宅出来的时候,老奶奶们已经拉了个很长的单子了。” 昆塔开始给他抻筋,纪平楠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硬忍着,断断续续地接着说,“我要是明天不走,过后儿保准要被抓壮丁!” 昆塔叹口气,没说话,他其实还挺想参与到这场采购里去的,热热闹闹,喧哗嘈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给纪平楠拉伸完,拍拍他,道,“正好我明天去一趟安保联盟,你去三叔那里的话,是不是要乘坐普航太空船?我记得你证件已经过期了,要去换,正好明天接送我一下。” 纪平楠坐起身,有点担心,“崽,再考虑考虑,真的要去安保联盟嘛?那边的活儿不好干的。别去了,等干完这最后一把,你不想读书咱们就不去,哥哥带着你四处转一转,行不?你不是一直想去寻找古地球遗迹,哥陪你去,行吗?”家里多少长辈在安保联盟干了一辈子,谁不说那是个伺候人的活儿,受气,累,备不住什么时候就被人拉着挡枪,命都不在自己手里握着。 昆塔擦了擦手,微微一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定盘星在安保联盟下了一个单子,要给他们家主选一个贴身保镖。” 纪平楠眼睛瞬间瞪大了,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个陷阱,“怎么这么巧?严家不是有自己的私军,从不在外雇佣安保人手的?” 昆塔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明天先去看看情况,未必能接的到,据说这个单子新年之前就到了安保联盟了。”严家财大气粗,佣金不少,接活的人一定很多,现在单子未必还能在。 纪平楠的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圈,心里还是觉得不安稳,事情到了现在,总觉得走一步前面就有一块铺好的砖,仿佛有人引着昆塔向前一样,他转头问道,“崽,你退休不干的想法,想去安保联盟的念头,有和人提过吗?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怎么就突然想接了少年案?要知道咱们出点血,也不是不能离开,你......” 昆塔抬起头,柔顺散乱的额发半遮住狭长锐利的眼神,“你怀疑我被催眠了?”他摇摇头,道,“你也知道,我很少接触什么人。而且少年案在我心里确实放了很久了,我多年前就计划去调查,只是一直没抽出手。” 纪平楠叹口气,“若是你现在成年了,再去调查少年案,我一定半句反对的话也不说。现在这个年纪,我老觉得你就是个香喷喷的诱饵。” 昆塔微微地笑了,“我就当你在称赞我貌美年少。” 纪平楠走过来揉了揉他头顶,“在说你臭美呀,臭小孩儿!”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跟昆塔商量,“给李妈妈打个电话吧?我问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等明天换了证件,咱们俩一起出发,我先带着你去李妈妈那里检查一下?” 李妈妈是牵牛星附属居住星上有名的鬼医婆婆,昆塔小时候刚被纪平楠捡到,就爆发了分化热,再加不适应异时空的生态微环境,病得十分凶险,就是在李妈妈的医院被治好的。 昆塔身上的异常,李妈妈知道的一清二楚,老人家鬼精鬼灵的,昆塔从昏迷之中醒来之后,老太太只凑过去低声跟他说过一句“年轻人,我知道你的秘密哦”,从此就再也没提过,只是每次见了昆塔,都会调皮地眨眨眼睛。 昆塔在老太太手底下吃尽了苦头,抽血,揪羽毛,做各种化验......他甚至怀疑李妈妈检测过自己的基因链,因此每次都十分抗拒去她那里。 纪平楠只知道昆塔讨厌去医院,但是某方面很粗心的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单纯的认为是小孩子闹别扭。 果不其然,纪平楠话音才落,就见昆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再说我就翻脸!” 纪平楠凑过来小声安抚,“不抽血,不上仪器,爸爸保证,就叫李妈妈手底下的人给你做个催眠检测,咋样?” 昆塔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我给酷美拉打电话,说你其实暗恋她,但是介怀于纪爷爷和温阿姨的关系,因此拒绝了两家的联姻,咋样?” 纪平楠立时在沙发上跪好双手合十求饶,“爸爸错了!不,是哥哥的不对!” 昆塔气呼呼地飞上了楼,暗自决定从明天开始,要跟纪平楠冷战一周! 第二天,事情一如开篇叙述的那样,很顺利,昆塔没想到,安保联盟的人竟然还没把定盘星这个案子拿下来,竟然真的能叫他搀上一脚。 纪平楠心里却是顾虑重重,他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少年案幕后黑手之一就是严家现任家主严隋凉,也笃定了昆塔的档案交上去,对方就能通过的样子,又怀疑他家鲜嫩可口的昆崽被人算计了,眉头都揪成了咯哒,兀自念叨了一堆。 昆塔心里还在和他冷战,觉得他更年期,瘫在座椅上掏耳朵,不理他。 纪平楠又踌躇道,“要不我先晚几天去三叔那里,先等等看严家会不会通过......?” 昆塔终于叫他给弄烦了,懒洋洋地道,“你要不走,就得被老宅抓壮丁!而且你不赶快去,万一三叔把去参加能源大会人员的资料报上去,你就拿不到入场门票了。严家这次照旧审查很严格。” 纪平楠得意地一笑,道,“我给三叔打好电话了,他说还没报上去,只要我去接班,他就带我一个!” 昆塔心说小狐狸要算计大狐狸,大狐狸想套住小狐狸,不知道最后谁能得逞。 纪平楠最后还是被昆塔连夜给送上了太空船。 昆塔知道这一回两人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即便都能去定盘星,也未必能见到一面,虽然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登机口,没再转身看纪平楠一眼,却在太空站外面站了好久,直到纪平楠乘坐的那艘太空船飞出大气层,再也看不见了,夜空中挂满了星子,才转身离去。 严家给的回复出乎昆塔意料的迅速,不过两天,安保联盟就给昆塔打来了电话,叫他去一趟。 昆塔把头发梳上去露出额头,穿着他在外行走时的必备行头,一身黑色哑光布料长袍,整个人纤细瘦弱,一眼看去纯良无害的去了安保联盟,谁也不知道,他那肥大空荡的长袍下面,藏了多少可以一击致命的武器,更别提昆塔那对可以收回体内的宽大羽翼了。 昆塔特喜欢在层层叠叠的羽毛里藏东西。 这次来安保联盟,便没有什么大长老接待的待遇了,昆塔被一位接待员迎到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见昆塔进来,齐齐抬头来看,等把新来的少年看清了,又彼此交换眼神,互相询问谁认识,啥身份? 其中三个都暗暗摇头,只有最里面坐着那个,站起身,招招手,手背上一条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昆崽,来这里!” 昆塔一愣,招呼道,“吴耳哥。” 吴耳,纪家老宅旁边吴家的孩子,纪平楠发小,在安保联盟带着一队安保大队,手底下有二百个人。 昆塔绕过桌椅往里走,吴耳已经迎出来了,领着他坐到最里面,小声儿问他,“我前儿还见着你哥,他半点儿风声没透啊,你来这儿干嘛?”他手微微动动,稍微指了下对面,道,“真退了?” 昆塔点点头,道,“想换换,那边腻歪了。之前来的时候接了个活儿,给我打电话叫我今天过来,就严家那个。吴耳哥,你来干嘛?”严家不是要一个贴身保镖?吴耳向来带队行动的,总不能这回也要独自行动吧? 旁边三个一肚子好奇的都大力地挪了椅子过来,“老吴,说什么小话呢,这孩子谁啊?给介绍介绍!?” 第15章 限制 吴耳一笑,心说我要真介绍明白了,你们不得吓个好歹儿的,他顺势便先给昆塔介绍道,“崽,这三个哥哥跟我一样,手底下都带着二三百人,这次我们四队一起出任务。” 昆塔抱拳行了个古礼,“各位哥哥好,我是吴耳哥邻居家的孩子,刚来联盟没几天,我叫昆塔。” 安保联盟的人看起来跟对面藏头遮面的杀手们截然不同,脸上都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穿得也很正式,一眼看上去,流露出来的气质竟然很偏向于商务人士,少有彪悍之气或者杀气流露,也几乎看不出训练有素的军人痕迹。 只是行动之间,昆塔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上藏着武器。 为了不被误会成挑衅,昆塔只飞快扫了一眼便移开了,只是能坐稳队长的位置,哪个眼神儿不灵敏,几人对视一眼,都不是眼皮子浅以貌取人的,也免不了感叹一声,“这孩子还没成年吧?真是后生可畏,这是接了严家贴身保镖的那个活儿了?”昆塔这个名字如今并不少见,并没有人把眼前的少年跟对面威名赫赫的杀手联系起来。 说话的是一位带着珐琅眼镜的男士,文质彬彬的,面容没有气质出众,吴耳给介绍昆塔道,“这是裴向地,外号教授,你就叫他兽哥!” 吴耳肩膀上就挨了裴向地不轻不重的一拳。 昆塔抿嘴一笑,回应道,“前几天报了名,没想到能选上。”很是谦逊的样子。 另外两个队长就过来轻轻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抢先自我介绍,免得吴耳使坏。 “我是罗槟榔,叫我槟榔哥就行!”虽然叫槟榔哥,但是牙齿很洁白笑容很爽朗。 “我是龙山川,叫我龙姐姐吧。”名字很大气,人也落落大方的一位姐姐。 昆塔察觉到众人都没什么恶意,便没有闪躲,任由大家的手落在自己的肩上,他有些好奇,在五人重新落座之后,轻声问道,“不是说定盘星那里有严家自己的私军,禁制外来的武装力量进入的?” 吴耳刚才介绍的时候说了,他们每人手底下都有二三百人,四个小队,加一起一千上下,定盘星怎么突然就松口叫这么多人进入了? 昆塔这么一问,四人就齐齐地笑了起来,吴耳笑着给他解释,“严家倒是发了通稿,说确保每一位去定盘星开会的能源商的人身安全,可是谁敢信啊。大部分能源商提出抗议,说要换地方,换个有驻军和警员的公共星球,其中有几位很有背景,说出的话不是能被轻易忽视的,能源协会居中调节了几回未果,后来就提了个建议,叫咱们牵牛星派人,驻扎在定盘星太空港,会场,和能源商下榻的地方,维持治安,也保护与会人员星内沿途出行安全。” 网上把严家吹得跟圣人家族一样,这些身高位重的哪个又真敢信。谁信谁死得快 。 昆塔挑了挑眉,对于事情能有这么个神奇的发展也很迷,不过一千多人虽然不多,但借助的是牵牛星的名号,严家即便有什么小动作,也不敢惹到牵牛星头上,并不用担心自己人的安危,他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大家闲聊。 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小会议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安保联盟的一位长老笑呵呵地陪着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热情地招呼道,“严总,这就是我们的四位队长,哦,这位是定下来的给严家主的贴身保镖!” 来人年纪不大,是个青年人,一身西装,布料奢华,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昂贵能源矿石青唐矿独有的迷蓝光泽,身板笔挺,气度从容,听了长老的话,就伸出一只手来,“各位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定盘星贵客的安全,就拜托给各位了。” 状似要和大家握手,偏偏手上的皮质手套却没有摘掉。 很是傲慢无礼了。 四名队长里,裴向地坐得比较靠外,因此这位严总的手便是向他伸过来的,裴向地看着温文尔雅,文气十足的,像个性格懦弱的教书先生,实则心细如发,脾气也很爆,野得很,内里跟外在是截然不符的一个人,要不吴耳怎么叫昆塔叫他“兽哥”呢,他没忽略这位严总眼底那一抹嫌弃和不耐。 呸,什么玩意儿呢!?裴向地心里蹭就窜起一把火儿来,他也是灵机一动,学着刚才昆塔方才的样子,抱拳拱手道,“严老板客气!拿钱办事,说拜托就严重了!”动作规范标准,语气语调温柔和蔼,无可指责。 其他三个自然不会拆自家兄弟的台,学着裴向地的样子,拱了拱手,齐齐道,“客气客气!” 这位严总的伸过来的手就僵在半空了,只是他倒也会给自己找面子,笑了一下收回手,道,“各位对古礼倒是很有研究,以后有机会探讨一二。” 大家脸上都露出虚伪客气的笑来。 严总也不愿意废话,在会议桌旁坐下,他身后的人立刻递过来一沓文件,严总示意他们道,“这次能源大会不容有失,我们定盘星原本是私人领地,但是为了能源大会的顺利召开,与会人员能够安心前往定盘星,严家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 见四位队长人手一份文件了,这位严总十指交叉,慢条斯理地道,“不过,为了定盘星上手无寸铁的严家人的安危,我们虽然邀请诸位带队去定盘星维持治安,但是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嗯......限制。基本内容都在这份文件上,诸位队长看一下吧。如果你们同意,就签字画押,咱们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发。” “限制”? 什么限制? 不止四位队长,就是带严总过来的长老也十分惊诧,老头儿再无刚才春风迎面般的笑意,胡子一撅,眼睛眯了起来,“严总,这件事,你应该先和我们长老会说才是,他们四个能做得了什么主?” 说完一拍桌子,冲着裴向地几个一伸手,“都拿了给我吧,这个要长老会商议后决定!” 严总眉心一蹦,没想到几个队长的火儿没激起来呢,就被这个老头子给拦住了,他心说碍事的老东西,刚才就该把他撵走,忍着火气顺势往椅子背儿上一靠,想说一句,“我以为咱们联盟的安保队长,是有自己小队决定权的!”打算挑拨一番。 谁知道安保联盟小会议室的椅子,那椅子背儿就是个装饰物,只能看不能靠的,他身后的秘书和保镖又都站在身侧,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这位风度翩翩的严总一个大张嘎,裤衩一声就给掫过去了。 文件不厚,才四五张,就说话这功夫,看东西快的龙山川翻了几下就看完了,其他人也差不多,就连吴耳身后的一直安安静静装隐形人的昆塔,也都看了个大概。 因此长老一伸手,四份文件齐刷刷地就在桌子上滑到了他手底下,半点儿迟疑都没有。 长老手腕一翻,一扣,文件停下,那头严总也摔了个结实。 瞄了文件一眼,四个队长知道这事儿还有得扯皮,齐齐起身,也不看严总的热闹,跟长老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就先回了,兔崽子们还在训练场呢,得盯着。有事儿您老再打电话!” 吴耳一转身,把昆塔提溜起来,跟长老道,“这小家伙我们也带走了,去跟兄弟们认识一下。” 长老挥挥手,道,“去吧。昆塔也去玩儿吧,熟悉熟悉盟里。” 昆塔点点头,乖巧地道,“吴叔再见。” 吴耳他爸,吴长老脸上这才又带了点儿笑,“好孩子,有空来家玩儿,跟你哥哥去吧。” 五个人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捏着那沓文件,吴长老把手往后一背,回头看看已经起身,正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的严总,摇摇头,道,“严总到底年轻,不知道规矩,您今天自便吧,这份文件我们研究过了,会反馈的。” 说罢推门也走了。 事没办成还丢了个大脸的严总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眼前的糟心椅子,哪知这不起眼的破椅子,是用密度极高的石心燧做成的,又硬又沉,要不然之前罗槟榔几个拉起来也不能那么费尽,严总这一脚下去,就听“咔嚓”一声,椅子纹丝没动。 昆塔跟着吴耳几个往训练场走,罗槟榔逗他,“崽,要不要等会儿练练,给哥哥们看看你身手?” 昆塔很是大方,点点头,“槟榔哥想看什么?我比较擅长冷兵器。” 龙山川大力拍了拍他后背,“哎呀,好好的孩子,都让对面的大神给带歪了!崽,姐姐跟你讲,咱们干保镖的,用冷兵器那只能当肉盾,死扛,这不行。咱得用热武器,指哪儿打哪儿,远距离消灭来袭者有生力量,别让他们近身!近身了就糟了,他要不惜命,丢个炸雷下来,那咱们金饭碗不就鸡飞蛋打了?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教授和罗槟榔也很赞同龙山川的观点,一个劲儿的要教昆塔上靶。 吴耳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四个身后,心里直翻白眼儿,心说这崽什么武器没拿过,他哪里是擅长冷兵器,自己就没见过这个崽不擅长的,他那明明是偏好冷兵器! 第16章 保镖思维 几个人去了训练场,热热闹闹的过了一天,昆塔晚上回了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浑身上下每一块儿骨头都是畅快的,像这样的多人近身切磋、被人教导,已经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事儿。 纪平楠不在,室内越发安静,昆塔洗漱了之后也没上楼,躺在沙发上纪平楠平时瘫着的位置发呆。 脑子里仿佛还响着训练场上队员们的呼喝声,以及吴耳、裴向地他们对他的指点呵斥。 “别忘了你的核心,核心!你的核心是你的雇主!你甩了你雇主自己跑了顶什么用?你去开路啊?让你先跑五百米咋样?你雇主追着你屁股呼哧呼哧的你猜他跑得脑袋缺氧过后还会不会记得给你签支票!?” “大拇指,看见了没,给你这个大拇指!崽啊,你雇主,就剩大拇指这么一丁点儿了,你猜,这么大的遗体,会不会签支票?你的安全范围不是炸不死你就行,你要把你的安全范围往后挪,哎,对,挪到核心周围,记住没?” “崽,会用这个血压仪么?不会?来,哥教给你,你给哥测测,哥觉得自己要爆!就跟刚才那个雇主一样,噗~!天女散花了!你干嘛对你的对面的人那么大执着?注意力要放在身后啊!身后!核心!雇主!好,我知道你不爱这个面袋子,但是你想想,支票!?佣金!?美不美?” “跳五米高的墙走确实是最佳出口,但是你雇主跟得上吗!好了好了,你雇主不是面袋子!你先放下!我得祝愿你,以后的雇主每个都常年攀岩健身极限跑酷,那这五米算啥,五十米起步,我跟你讲!那才过瘾!” “横跳过去是角度最好,一枪就能干掉来敌,但是同时你雇主脑袋也被标红了!” “好,干得漂亮!嗯,雇主死得也挺漂亮!” “你知道你哪儿错了没?没有?来教授今儿就先给你细细复一个盘......” “打住,这个安眠药你配得对,但是怎么往雇主嘴里塞?我还以为你要丢出去迷晕敌人!我知道这个雇主设定的不好,爱折腾,主意大,觉得自己啥都懂,但是安眠药不行!好了,高度酒也不可以!” “昆塔,跟着姐姐走......不行,眼神杀气太重了!我站你前面后背直起鸡皮疙瘩!你别盯着我,我不是你目标,我是你雇主!你警惕的是我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唉,这个崽哪里都好,就是容貌太出众,鹤立鸡群,一眼就能让别人注意到你,你得学会泯然众人!你身量没长成,十分容易被忽略,只要你学会收敛眼神,把自己藏起来,就会比来敌更先一步发现对方!好对,领悟得好快啊!不不不,我不是让你真的藏起来,你别往雇主身后躲!柱子也不行,你看看你核心的行动路线!你别只顾着自己的主意走!” ...... 吴耳知道昆塔杀手出身,套路跟保镖截然不同,上午切磋完了,就给他开了小灶,叫他跟着新队员走了一圈儿,果然找出不少毛病来,后来越看越来气,自己上阵指点昆塔,裴向地几个跟吴耳关系很铁,见他一点儿不藏私的教导昆塔,就知道昆塔是被吴耳划在“自己人”的圈子里的,而且这少年也是个识教的,吃得了苦挨得了骂,就都来凑热闹。 上午昆塔压着他们四个打,下午他们四个压着昆塔凶,晚上散场了还约了接下来一周的训练,给昆塔开了密密麻麻的课表。 昆塔躺在沙发上给自己拉伸,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当初考核的时候,安保联盟的那位大长老给他放水了,因为考核的时候,考核里九个都是自己做过的案子,整个流程里,哪里是突破口,哪里是薄弱点,自己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保护雇主也不在话下了。 如果像是今天那样,都是陌生案例,自己未必能拿得到5S级别......而且当时那个白熊就提醒自己了,不能伤害雇主,今天自己给惹急了,竟没克制住...... 整整被吴耳四个队长联手教了一下午,昆塔才有点儿警觉:好身手不代表好保镖,自己差的不时能力,差的是意识。 当杀手年头久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自己野惯了,真不习惯身后多了个“核心”,一看见对面目标就想追着消灭,精神高度紧张,跑着跑着就把身后的人给忘了。 昆塔琢磨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的定盘星之行定不下来,自己还真的得抓住这个机会,去安保联盟好好地训练一下。 在会议室里,昆塔看到了那分文件的瞬间,就知道能源大会这事儿还有得磨。 那位严总带来的“定盘星限制令”,写得十分苛刻,要求安保联盟此回派去的队员,总人数不得过千,必须乘坐定盘星太空船往来牵牛星与定盘星,登机时不得携带任何行李包括武器,身上不允许留有任何材质的配饰,拥有异能储物空间的秦禁止参与此次行动,以及队员们要在登机前换上定盘星提供的衣物,在定盘星只使用严家提供的武器,其他所有后勤都指定接受严家的供应,所有行动遵循定盘星直辖军总部的全权指挥等等。 下午的时候,昆塔就从吴耳那里得知,吴长老把那份狗屁不通的限制令拿回长老会,长老会当时就上传给了能源协会和几位私下跟牵牛星有交情的大能源商,叫他们跟严家扯皮去。 安保联盟如果接受了这么一份东西,那跟把家里一千个婴儿丢到定盘星有什么区别? 一条都不可能应。 这份“限制令”与其说是严家对于外界武装队伍进入定盘星的过度提防,不如说是严家对安保联盟的一种激怒方式,这位年轻鲁莽的严总试图激起四位队长的怒火,叫他们当场放弃这个任务。 与其抱有严家会退步让步的虚妄幻想,不如把这个带着年轻人独有的草率、单蠢、自以为是、自傲自大的青春气息的臭狗屁丢给能辖制住严家的人。 长老们才没工夫细细去闻它有多臭。 能源商们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不会任由定盘星如此限制安保联盟,武器、后勤储备和交通工具都掐在严家手里,岂不是把安保联盟四只小队变相地变成了严家私军?他们还能保护自己的安危? 昆塔调出智脑虚拟屏,一张照片投射在虚空之中:一身深色西服的青年,傲慢无礼地高抬下巴,戴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整理着左手的手套。 这是他今天在那位严总进门的时候抓拍到的。 昆塔放大了画面,盯着那副手套看了半天。 他脑子里划过很多想法,但是又被他一一否决。 联络器突然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昆塔把虚拟屏关了,调出来一看,是今天新建的小群“征战定盘星小分队”在跳跃,这么一会儿功夫,讯息数字已经激增到五十多条了。 昆塔打开群界面,浏览了一遍,眉心就是一跳:吴耳发来信息说,那位严总今天在会议室“被椅子绊倒”,不小心折了大拇脚指的趾骨,脚趾甲也飞了半片。 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伤,都不用出安保联盟的大门,去医务室治疗仪里泡一个晚上脚,明早基本也就恢复了。 但是严总不得,他对安保联盟嫌弃至极,被自己保镖搀到医务室后就对“老旧”的治疗仪,“疑似过期”的治疗液和“乡野庸医”横挑竖拣,后来越说越生气,言语间更是对整个牵牛星尤其是安保联盟对面的杀手联盟充满了不信任,仿佛他在这儿多待一秒,就会被人袭击绑架勒索一条龙了。 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吴耳一边爆料,大家一边发表情包吐槽。 昆塔问道,“那这么一天了,他就一直疼着?” 吴耳发过来一个语音,是他畅快的大笑:我爹说,他哭着给定盘星的某位打电话,可能是秘书之类的,说要跟家主汇报,说他受伤了,要回定盘星医治,结果那边回了一句会通报,请稍等,连句伤情都没问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就让严总一直等到天黑。 裴向地:啧啧,这位严总我还以为多大个人物,看起来也是严家不太重要的分支。 罗槟榔:严家主给他回话了? 吴耳:没有,吃完晚饭,严家一个秘书打给长老会了,询问了一下情况,让咱们帮着找一个靠谱的医院,把人送过去。 龙山川:没说那啥狗屁限制令的事儿吧? 吴耳发过来一个摇头的小胖狗表情包,接着道:那我没问呀! 遭受了群里其他三人的一致嘲讽。 话题又拐了一会儿,昆塔问:那这倒霉孩子最后给弄哪儿去了? 吴耳发来的语音里充满了怜惜:也不知道哪个长老心那么黑,给推荐了李妈妈,我爹刚回来,说这位少爷已经被他们的人送上飞船,直奔医疗星了。 齐刷刷三根小蜡烛飞快依次出现在聊天页面,昆塔想了想,也凑了一根。 给这位严总祈祷! 只是,一个念头突地出现在昆塔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17章 严巨蜥 没一会儿,吴耳又给昆塔发来了私信,好长好长的一条语音,昆塔打开耐心听完,毫无意义地笑了一下。 定盘星那边三言两语的处理完那位严总,就开始催促昆塔尽早出发,若不是严总只带了一艘太空船来,又开着船去了医疗星,只怕听那位秘书的意思,都想要昆塔即刻便走了。 吴长老打着哈哈,只说昆塔会随着四只安保小队一起行动,就心平气和地挂了电话。 虽然这两件案子是定盘星分别下的,但长老会现在就要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严家有意见可以反驳嘛。 吴耳知道昆塔跟一般未成年的孩子不同,很是老成沉稳,只是毕竟到了叛逆的年纪,而且前阵子他在老宅遇见纪平楠,纪平楠也说昆塔情绪不太对,似乎是有了些许苗头,他怕他爸这么独断专行地做了决定,昆塔会想不通,因此说到最后,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昆塔没什么意见,他只笑嘻嘻地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吴耳哥你们辛辛苦苦给我拉的课表我上不成了呢!” 吴耳心头大定,连打包票课一定能上,最后嘱咐昆塔早点休息,便结束了聊天。 关了聊天界面的昆塔站起身,打开虚拟星际地图,调出定盘星所在星域,脸色在游动的蓝色星球中阴晴不定。 刚刚他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得知严家希望他独自前往定盘星的那一刻。 昆塔安静地站在巨大的星际地图下,巨大双翼无意识的放出,纯白的翅膀被晕染上了淡淡的波浪一般的蓝色,裹挟着小小的蓝色星球,如同巨大的神灵。 无人知道神灵突然紧闭双眼下的迷茫惘然。 这种茫然并非来源于,对自身命运未知的忐忑。 他到底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瞬间就被接通了,那头的语音仿佛恶魔的低语,亲切又温柔,仿佛二百多年不曾联系的冷漠与生疏丝毫不存在,“喂,小昆塔,找李妈妈有什么事?” 挂了电话的昆塔内心十分平静,他的要求得到了欣然的应允和肯定的答复,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又或许,在当年的昏迷与沉默中,他就已经无知无觉地支付了所有的代价。 第二天一早,昆塔还没睡醒就接到了纪平楠打来的电话,准纪总乘坐的飞船已经飞过了虫洞,正平稳地沿着航道向着纪三叔所在之地疾驰而去。 老男人一如既往地啰嗦,嘀嘀咕咕地抱怨,“都说不要去安保联盟,吴耳给我发了好多讯息,一开机,我智脑都快卡死了。崽啊,那里不好混的,趁着你还没出发,咱们把案子一推,直接退出,你来三叔这里找我好不好嘛?我带你去定盘星......啊他给你列的这叫什么课表!哪有这么折腾人的!真是趁我不在就欺负你,不行,等下我要打回去骂他!” 昆塔窝在蓬松的被窝里,听着纪平楠的唠叨,安心地昏昏欲睡,凌乱的翅膀伸出一只来,都半耷拉到床下了,昨晚他思虑过重,明明身体很疲惫了,却大脑兴奋地一直睡不着,后来好容易入睡,又做了许多离奇的噩梦。 已经到达医疗星的严总和他的随从们也仿佛在经历着一场噩梦。 在太空港,前来迎接的医护人员着装和言行都十分专业,礼节十足,只是那个脸上带着奇怪笑容的李院长,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婉拒了随从人员的入内,交涉到最后,竟然就允许自己只带一个“陪护人员”!? 严总被气得脑袋发晕,眼前发黑。 若不是脚疼得厉害,骨折的地方已经肿到高高隆起红得发亮,半脱落的脚趾甲也叫嚣着刺激着神经,已经开始发烧的严总真的就很有骨气地返回太空船,直接打道回府返回定盘星了! 交涉半天无果,严总随行里级别最高的大秘做主,挑了一个块头最大的保镖,安排着把头脑昏沉的严总抬上轮椅,推上救护车,眼看着医疗星的人也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池的走了,便带着其余严家人返回太空船。 他们被医疗星的人告知,即刻返回,严禁外出,以免带来外星域微生物,污染医疗星生态环境。 严家人以为医疗星的人在大惊小怪危言耸听的搞歧视,谁知他们一边抱怨,一边慢吞吞往回走,还没有登舱的时候,就听见整个太空港开始拉警报,只几秒钟时间,整个医疗星太空港人流瞬间一空,在严家人还在迷茫的时候,倒计时开始响起了,“即将开始喷洒消毒剂,请做好规避和防护,十、九、八、......” 我艹你们是来真的!?这下什么废话都没了,众人赶紧狂奔回到太空舱,气喘吁吁地在倒数最后一秒关闭了舱门。 等再回头,就见舷窗外,不知名的淡绿色雾气从太空港各个角落喷薄而出,转眼间便弥漫开来,遮挡了透明的窗户和外置摄像头,他们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严家上下齐齐打了个冷颤,这绿了吧唧的,什么玩意儿?消毒剂?你说他是毒药我也信啊! 有人小小声地道,“这玩意,对舱体没有腐蚀性吧?” 原本还有低声絮语的船舱,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这边在闹生化危机,那头,被拉往医院的严总基本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一路地见到医生,许是放松了心弦,他体温一下子就上来了,高烧烧得人欲醉,小脸红扑扑的。 救护车里,除了迷迷糊糊的严总,他的大块头保镖,还有李院长和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给李院长看了温度计,小声道,“院长,这样烧下去不行呀,得推一针退烧剂,要不等到医院,人都给烧傻了。”虽说是小声,可是这么大点儿地方,对面的保镖听得一清二楚。 李院长拿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扒拉啊不,查看严总受伤的脚趾甲,闻言眼皮儿都没动一下,“推吧!” 小护士就开始准备药和针头,一边忙活一边脆生生地支使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哎,大个子,帮个忙,把你们老板的手套摘了!” 大块头只是个子大,人可不傻,他凑到严总耳朵旁,瓮声瓮气地道,“老板,手套能摘么?” 严总心里都开始骂娘了,他挣扎着抬起眼皮,想骂句蠢货,又忍了,憋出一个字,“快!”这蠢货磨磨蹭蹭的,是等着熬着把自己烧成傻子吗!?果然他手底下都是其他堂兄弟派来的暗子吗? 手套被迅速地摘掉了,清凉的酒精棉球擦上去,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退烧药被推入了体内,昏昏沉沉的严总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伤处都没那么难受了。 医院很快就到了,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老板贴了“暗子”标签的大块头稳稳地把严总抱上轮椅,又稳稳地把他推入处置室,李院长下了医嘱,“先抽血做个化验,看一下各项指标,检测一下有没有感染、中毒,我瞅这血液颜色不太对。哦,还要拍个片子,我怀疑骨折的地方错位了,不能直接进医疗箱,那样的话长好了也走不了路,会瘸!哦,这半片脚趾甲也得拔掉,重新长,要不污血留在里面会感染溃烂,到时候得截肢,还得做肢体复生,更麻烦。” 退烧药起了作用,严总的脑袋清醒了些,只是此刻小脸煞白,别的什么“拔趾甲”,“截肢”他通通没听见,脑子只回响着两个字:“中毒”!!!??? 他在轮椅上猛地一扑,抓住了李院长白大褂的衣角,“院长!我怎么会中毒?” 李院长还是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客套微笑脸,淡定地道,“只是个人怀疑,化验一下就好了,我们医院可以说是全星际医疗技术最先进的地方,毕竟,您知道的,杀手和保镖总是能遇到一些稀奇古怪平凡人遇不到的伤害,实践催生科技。严先生既然到了医疗星,就不必担心,您所有的暗疾我们都能给您治好。哦,对了,我们要给您建个医疗档案,还不知道严总怎么称呼!” 红转白的严总揪住了自己的领口,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哆哆嗦嗦地道,“我叫严巨蜥,李院长,请您务必要仔细检测一下!我,我之前确实感觉总是莫名其妙的头痛,这是不是中毒的一种症状?” 李院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哦?严总之前就有症状?嗯,如果您财力支撑得住,那我向您推荐我们医院的一套全星系毒物检测,若是您有怀疑目标,那也可以专门检查某一项或几项。” 名为巨蜥的严总哪有什么怀疑目标,慌乱无措的他连忙道,“我选择全套检测!我不差钱!” 李院长叹口气,道,“那好吧,请严先生先去抽血,拍片可同时进行,脚趾甲可以稍候处理。来人,带严先生去!” 呼啦冲上来两个护士,推着严巨蜥便走。 大块头阻拦不及,刚想要追,被拦住了,还是刚才那位小护士,脆生生地道,“哎,你,到这边来,消毒,换衣服,接下来几天你要陪护,在病房区出入,可不能穿着这身脏不拉几的衣服到处乱跑,知道吗?” 每天都洗澡换衣服的保镖:我?脏不拉几? 第18章 不止取血 严巨蜥眼睁睁瞅着自己被抽了十管儿血,他觉得自己又有些晕了,干巴巴地问道,“要,要这么多啊?” 下手稳准狠,除了酒精棉球和针头,一丝肌肤都没有碰触到严巨蜥的小护士口罩下面露出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说起话来声音也很甜,“当然呀,严先生您定制的是全套星际毒素检测,抽血只是初步呢。” “初,初步?”突然有点冷的严巨蜥打了个寒战,声音很虚,“还,还要什么呢?” 小护士手脚麻利地把试管箱捧在手里,俏皮地歪着脑袋,“还要取肌肉,脂肪,结缔组织,角质蛋白、骨骼和神经呀!不过严先生等下正好要做个脚部小手术,这些直接在手术过程中就可以操作啦,您不用担心哒。” 说罢抱着箱子,脚部轻快地走掉了。 小脸儿煞白的严总心脏跳成一个蛋,他眼前已经有了自己被大卸八块的画面了,严总觉得自己越发不能呼吸了! 这边又有护士过来,弯下腰跟他说话,“严先生,这是您的片子,您看,这里的骨骼断开了,而且由于骨折过后处置不当,还错位了,这是正位片显示,这是侧位片,哦这张是三维立体图,看得比较清晰,这里的角度,对,错位得比较严重,需要做个小手术纠正一下。” 正说着,李院长走了进来,顺手拿走了片子,看了两眼,轻描淡写地道,“小手术,十分钟就能做完。严先生是我们的贵客,我亲自操刀吧!” 忽视了严巨蜥欲言又止的神色,李院长吩咐道,“先带着严先生去做术前准备。哦,对了,严先生,您要把私服都换一下,因为等下做手术的时候,要穿手术服,而且换衣服之前要做个全身消个毒,您的陪护去消毒换衣服了,先让我们的护士陪您做准备,可以么?” 严巨蜥虽然对那个大块头保镖起了一点点儿的疑心,可是在这个全然陌生又冷冰冰的纯白环境里,他突然感觉,还是有个自己认识的人在身边比较保险一点,便涨着胆子道,“没,没关系,我等等他也行!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的小护士!我一个大男人,虽然你们医护人员心里只有病患和健康人之分,可到底......再说我也挺沉的。” 严巨蜥本以为又要被驳回,他还要多费几次口舌,没想到李院长非常好说话,笑眯眯地道,“没想到严先生这样的大家公子竟然这么体贴绅士,真是难得。” 突然被夸奖的严巨蜥:莫名心虚。 他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李院长,我刚才听护士说,检测毒素,还要取神经什么的......?” 李院长还在研究片子,闻言眼神都没抛过来一个,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啊,现在有些毒素特别刁钻,在血液里是不存留的。” 严巨蜥一噎,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不该那么鲁莽地就要做什么检测,想来他那些堂兄弟,未必会有那个能力,搞到那么厉害神秘的毒药来害他吧?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他的堂兄弟们能搞到的,无非就是一些世面常见的毒罢了,顶多叫他烦躁头疼,最后脾气暴躁,搞砸差事,这就已经够恶毒了,那种作用在什么神经啊,结缔组织什么的毒药,定盘星哪里能弄得到呢? 严巨蜥正忐忑着,远远地一个穿着白色连体衣的大块头脚下无声地快步走了过来,“老板!” 飞快地给自己消了毒换了衣服,又第一时间赶到老板身边的保镖,突然收到了严总一个充满期盼、依赖还有点湿漉漉的眼神~ ......就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大块头没忍住挠了挠头,凑过来,低声道,“老板,我来晚了。” 严巨蜥拍拍保镖的手臂,感受着单薄布料下结实强壮的肌肉,感慨地道,“不晚不晚,来的正好。” ......越发地奇怪了起来~ 保镖心里想,没吭声。 之前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小护士又来催人了,“走吧走吧,先推着病人去做术前准备,大个子你快点儿!别磨蹭!跟我来,往这边走。” 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被小护士训练到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保镖先生赶紧推着轮椅就走,一边走一边再次纠正,“我不叫大块头,我叫严正。” “噗哈哈哈!”小护士终于没憋住,笑了起来,“不行不行,在我们这儿,不能喊你的名字!我们是干嘛的,专门消灭炎症的,你不知道嘛?” 保镖很挫败,嘀嘀咕咕地道,“都说不是那两个字了......是正义的正......” 小护士才不管他,娇俏地哼了一声,推开一扇门,依旧脆生生地吩咐,“大块头,把你们老板推进去,所有的衣服都脱掉,装在这些密封袋里,我们会送去清洗,之后的步骤跟你刚才的一样。你都记得吧?不用我再教你一遍吧?” 正蹲下来给严巨蜥固定轮椅的保镖先生突地就在自己老板眼皮子底下双耳爆红,他瓮声瓮气地道,“我记得,你快出去吧,我要给老板脱衣服了!” 小护士眨眨眼,“严先生要穿的衣服我放在这里了,我就在门口,有需要你招呼我啊大块头,哦,不严正先生,嘻嘻哈哈哈......” 严正整张脸都红得跟普拉髻花儿一样,推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小护士就把她撵了出去,顺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大声道,“你不许偷看!” 他这么一喊,把烦意乱的严巨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严总好气,心说你们竟然就这么在我眼前打情骂俏起来了!? 他气呼呼地黑着一张脸,消极抵抗地任由保镖给他脱衣服、放洗澡水、喷消毒液、烘干、穿衣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个态度倒是让刚才就别别扭扭的严正自在了许多。 ......之前那个亲切却怪异的老板,一定是他的错觉吧~ 保镖先生在心里这么偷偷地想着。 很快严巨蜥就被推到了手术室,李院长已经举着双手等着他了。 严巨蜥眼前又飞舞起了锋芒毕露的手术刀,血管,肌肉,白生生的骨头茬,他又打了个冷颤,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他依旧有点腿软。 李院长冷漠又伪装得很亲切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严先生,您选择在电脑屏幕上观看手术流程,还是直接观看?” 严巨蜥愣住了,扭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严正,又看看李院长,发现她的视线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就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我不是要做手术吗?” 做手术不是俩眼一闭啥也不知道了么? 严巨蜥话音一落,就见那个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女人,在口罩背后又露出了一种带着嘲笑讥讽以及“你们这些脏东西”意味的笑意,她说,“小手术而已,局部麻醉,您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哦,严先生难道要选择全麻么?那也行,小睡一下,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严巨蜥当然是拒绝的!他十分勇敢地选择了局部麻醉和,电脑上观看手术过程! 虽然感觉不到痛,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肤被切开,骨骼被挪动,还要顺手被切走一些零部件儿,严巨蜥想,他的胃,可能会造反。 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 战战兢兢地被保镖抱上手术台,严巨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在严正怀里哆嗦得跟个小姑娘一样,然后又大着胆子去看被推到他眼前的屏幕。 负责解说的小护士说话依旧脆生生的,很是活泼。 “严先生,我们要注射麻药了。” “严先生,这样有感觉嘛?这里呢?这里呢?” “严先生,要开始拔指甲了。” “严先生,您看,您的污血,颜色很不正常,正常的污血是酱油色,但是您这个,啧啧,很有问题,质地摸起来也不太对。” “严先生,这片脚趾甲我们会拿去做角质蛋白检测,您在这里签个字。” 严巨蜥麻木地拿过纸笔,哆嗦着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得到了夸赞,“您这一手狂草写得可真好,有气势!” “严先生,接下来我们院长要切开骨折部分给您正骨了!” “看,这是表皮层,这是真皮层,这里开始是皮下组织,我们就要在皮下组织这里取得一点脂肪组织,肌肉组织和结缔组织,这个淡黄色的像是鸡油的东西就是脂肪,啊,这个长得很规矩很漂亮的就是肌肉,您别紧张,只要一丁点儿就可以啦,等下在治疗液里,这些缺失的部分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严先生,您看,您的骨骼!多么洁白!就是有点儿歪!” “哦,来擦擦汗,您真的别紧张,这种小骨锯非常锋利,可以很快取下一点骨头,别看声音特别大,但是很稳的,你都感觉不到震动,看,取下来了!不痛吧?” 严巨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很是空旷的屋子里,斜坐在床上,受伤的右脚泡在一台崭新的医疗仪里,里面蓝色的治疗液咕嘟嘟的冒着泡泡,受伤的地方酥酥麻麻地阵痛着,却并不难以忍受。 严正正坐在旁边沙发上,唏哩呼噜地喝着粥。 屋子里一股子饭菜的香气。 严巨蜥的胃似乎也醒了,大声地抗议了起来,“叽哩、叽哩咕噜噜~” 第19章 秦总署 严正飞快地把嘴里的粥咽进去,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歉疚地道看过来,“老板,李院长交代,等您醒了要喝清毒剂,先不能进食......” 严正说话声音有点小,严巨蜥就听清楚“不能进食”这几个字了,他恶狠狠瞪了严正一眼,脑袋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装死。 胃不肯装死,它饿,还在唱男高音。 严正又开始吃他的饭,努力不发出一丢丢的声音。 吃了两口没忍住,“吸溜、吸溜......”严正抬头看看老板,老板眼睛还闭着,他赶紧三口两口都吃了,又蹑手蹑脚的拎着餐具出了病房。 好在严正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院,她身后的小护士抱着厚厚一沓子东西,正是来看严巨蜥的。 听到脚步声,严巨蜥把眼睛睁开瞄了一眼,然后就在被窝里打了个寒颤:李院长换下了绿色的手术服,又换了一身白,脸上带着他熟悉的亲切的笑容,正缓缓向他走来。 严巨蜥发誓,从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开始,她脸上的微笑连一毫米都没变动过! 李院长很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严先生醒了?休息得好么?受伤的地方有没有不舒服?” 严巨蜥清咳了一声,让自己镇定起来,心说手术都做完了,没啥可怕的了,努力着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李院长,我觉得都很好,辛苦您了。” 李院长嘴角的弧度深了一些,以作回应,她给严巨蜥测了测体温,瞄了一眼,“嗯,体温也正常了。”又按了几下医疗仪的仪表盘,看了一下数据,点了点头,“很不错,看来严先生体内的毒素没有对您的肌体产生什么破坏,基本新陈代谢还是很稳定的,按程序走,再过三个小时您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脑子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的严巨蜥瞳孔放大又急剧缩小,张着嘴,发出了无意义的一声,“啊?” 李院长挥挥手,“明美,把检测报告拿给严先生。”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带严先生的陪护,去隔壁楼药房,取一下给严先生定制的清毒剂!” 明美就是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小护士的名字,她轻快地答应一声,把沉甸甸的文件袋子往严巨蜥怀里一放,“严先生,我们医疗星接待的病人比较特殊,为了保护病人隐私,医院所有病例都是纸质的,不上传到网络,这是您的全部检测结果,您拿好。”然后就把严正揪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李院长示意到,“严先生打开看看吧?” 严巨蜥这功夫都傻了,刚才他还想这事儿来的,他心里琢磨,应该是自己烧糊涂了头脑发晕,一时情绪上头,被那个李院长一吓唬,就觉得自己中毒了,等手术做完了,脑子清醒了,严巨蜥自己推敲了一下,颇觉得自己有点儿多此一举没事儿找事来的,想着要是家族知道这事儿了,肯定会对自己的这种做法不满。 他还想着要把这件事隐瞒下来,那笔检测费干脆也自己出了算了,不把单据拿回定盘星去报销。 哪知道啊,哪知道,本以为是自己杯弓蛇影,哪成想却是大祸临头不自知。 严巨蜥嘴唇都白了,哆嗦着手解开文件袋,往外一倒,几十分被装订好的文件呼啦一下子跑出来,堆了他一身。 李院长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旁的都没什么事,严先生重点看一下带着红签的几分文件。” 严巨蜥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拢起来,手指不太灵活地捡了十来份左上角贴着红标签文件出来,一一打开细看。 李院长不慌不忙地拎着一个凳子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儿优哉游哉地等着,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严巨蜥飞快地把文件翻了一遍,茫然地抬起头,“李,李院长,我,这个,缩写太多,我有点没看懂......”严巨蜥很羞愧,十分后悔三百年的学生生涯里,为什么没好好学学医学或者人体生理呢? 李院长又那么笑了,就“你们这些肮脏的垃圾”的笑了,她拢了一下灰白的头发,淡淡地问,“严先生是秦?” 严巨蜥连忙摇头,语气里有些羞赧,还有点遗憾和恼怒,“并不,我不是......” 李院长在他低下头的时候,诧异地一挑眉,不过半点停顿也没有,继续说道,“严先生,可能我问的不是那么严谨,还要加一句,您曾经是一位秦吗?” 严巨蜥茫然地注视着她,干巴巴地道,“曾经?不,我从来,都不是......” 李院长漠然地一笑,“您知道,在星际,秦的身份很敏感,既然您否认了,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在严先生的细胞核内,检测出异能阻断剂呢?要知道,每一种施加在秦身上的药剂,都十分的昂贵和稀有,尤其是,异能阻断剂。如果您不是秦,”她上下打量了严巨蜥一眼,慢慢地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作为一个普通人,您会被下这个毒药。一般来说,只有出现了异能,吃这个药,才会起作用。” 她放下翘起的腿,从凳子上欠身站起来,凑到严巨蜥身边,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与亲切,“若不是严先生已经成年,又出自定盘星,与联邦帝国的一般星际公民身份有别,就凭这个毒药,我就可以把这件事上报到秦总署了。” 李院长慢慢地绕着病床开始踱步,“您知道,秦总署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的话,那就不好收场了,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伤害秦的人的,不管这个人来自哪里,即便是定盘星......” 李院长停住了脚步,站在严巨蜥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也许严先生年纪小,还不知道,秦总署已经消灭了多少反异能组织,甚至不惜,炸毁了三颗居住星......” 她从那十来份文件里,精准地挑出一份,翻开,指着上面的一行字,“严先生,您看这里,经过分析,您体内的药物积累,已经有一百六十五年了。一百六十五年,这个药,每年定期服用一次,不可间断,少吃一次就白费,这可是好大一笔费用呢,害您的人,真是财力丰厚啊。这样的人,秦总署,呵呵......哦,对了,我忘记问了,严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严巨蜥开启了颤抖模式,抖得像个电动牙刷,讯息太多,他大脑有点儿宕机,他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才成年不久,今年,一百,不不,今年,三百二十五岁。” 他抬起头,在李医生眼睛里看到了除了讥讽和嫌弃以外的其他情绪,那是,是悲悯,怜悯,可惜,可怜,惋惜...... 严巨蜥脑子忽地被击中了一般,他眼睛里迅速叙满了泪水,“李院长,我,我原本可以成为,成为秦的,对吗?” 李院长叹了口气,重新在凳子上坐下,问道,“严先生,我是个医生,我只说我确定的东西,一般秦的分化,从出生到未成年,都是有可能突然爆发的,并不是像普罗大众以为的那样,什么年纪越小爆发率越高。只要,只要没服过异能阻断剂。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严先生都成年了,也不是秦,还会被持续不间断地再次投毒二十五年的异能阻断剂呢?您做了什么,会让人误会您是拥有异能的秦的事吗?” 严巨蜥怔怔地坐在病床上,一百六十五年前,自己一百六十岁,那不就是自己在过年从主城回家探亲的时候,学着嫡支的秦戴上了手套,又在堂兄弟面前装酷的那一年吗,一年服一次药,从不间断,他不正是,每年过年都会回家的吗,也会见到他们......他忽地落下两行泪来,猛地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痛哭起来。 李院长很平静,没有动,没有开口安慰,就默默地坐在那里,等着他哭完。这些跟严巨蜥有关的年份数据和生活规律的讯息,都来自于明美,从严巨蜥的反应来看,她从那个严正嘴里打探出来的事很准确,过后可以给这个丫头发奖金了。 严巨蜥哭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去翻自己的枕头,果然,枕头下面,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一双皮质手套,安静地躺在那里,严巨蜥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憎恶与悔恨,他拎起密封袋的一角,恨恨地把它掷了出去,密封袋撞在墙上,发出“嘭”地一声,颓然地落在地上。 严巨蜥盯着那副手套,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捂着脸哭,双手常年不见阳光,肤色很白。 李医生十分耐心地翻了个白眼,继续保持安静。刚成年的小不点儿,没经过社会的欺骗和打击,情有可原。 没一会儿,病房门被敲响了,小护士明美在外面问道,“院长,严先生,我们可以进来吗?严先生的药剂取回来啦!” 严巨蜥慌乱地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见李院长温柔亲切地望着他,眼睛里装满了“疼爱”,不由得心底又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眼泪又模糊了眼眶。 李院长柔声地问道,“严先生,可以了么?” 严巨蜥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小声说,“可以不叫他们进来吗?”,他并不想叫别的人看见自己的狼狈,而且他脑子很混乱,也不太想看见严正。 李院长温柔地笑了一下,便走过去开了门,对明美吩咐了几句,自己拿了药进来,顺手递给严巨蜥,“严先生中毒的时间有点久,毒素沉积,不是那么好清除的,这是第一期的药量。” 严巨蜥打开那个小盒子,一股清凉的白烟冒了出来,是低温制冷剂,在制冷剂中心,埋着三个试管,里面咕嘟嘟翻腾着炫目的暗紫色药液。 严巨蜥心里一抖,他抱着一点儿希望的问道,“李院长,解了毒,我,我还有可能恢复异能吗?” 李院长叹了一口气,严巨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像是在等待一个人生的宣判,他觉得这一刻无比的漫长。 第20章 金玫瑰 李院长的沉默有一点久,好一会儿,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用很慈祥的眼神注视着病床上的严巨蜥,温柔地道,“我并不能百分百肯定......” 肯定?肯定什么呢?肯定他会恢复异能,还是,肯定他的异能回不来了?严巨蜥双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被子,眼睛里希望与绝望交替出现。 又是一声无奈和疲惫交织的叹息,李院长揉了揉眉心,语气真诚坦然,“作为一个医生,我希望治好我经手的每一个病人,抢救他们的生命,去除他们的顽疾,弥补他们残缺的肢体,还有......开拓他们的潜能。” “但是,严先生,所有人都知道,医生就只是医生,不是神灵。我只能说,如果您是被陷害的秦,那么,服下药,就有一定几率恢复异能,虽然这种机会很渺茫,但是,还是有的。” 严巨蜥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但转瞬又熄灭了,他颓唐地低下头,嗫喏着道,“我,我不清楚......” 他当年还小,戴上手套只是一时的......一时的......什么呢?想要炫耀?因为向往?因为一种无法说出口的虚荣心?总之,他那个时候, 并没有什么异能。 李院长看着他的沉默与无法言语,突然开口问道,“严先生的亲人,有秦的话,您是秦的几率也会很大,”她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其实我们医学界还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从幼年起,就长时间的和秦生活在一起,那么受到秦的影响,爆发出异能的几率也会增加。” “不知严先生......” 严巨蜥猛地抬起头,漂亮的杏核眼里盛满了极度的渴望与期望的火焰,“我,我自幼就是秦的随侍!” 严家主城每隔十几年,都会从分支里挑选少年,作为主家秦的伴读和未来助手培养,严巨蜥生来相貌讨喜,性子也不愚钝,在一百五十九岁的时候被挑中,去了主城。 李院长和蔼地一笑,“既然如此,”她伸手去拿那盒还冒着氤氲清冷白雾的药,轻轻关上盒子,“这份药,严先生倒也不必急着吃。” 严巨蜥流连的手僵在半空,“为什么呢?” 李院长道,“这一盒,只是一般的解毒剂罢了,服下之后,只能解除异能抑制剂的毒性,不会起到其他的作用。异能能否恢复,会恢复成哪一种,全靠天命。”其实不是,这只是一盒子做得特别好看的能量剂而已,“如果方便的话,严先生能够告知您经常接触的秦,异能归属于金木水火土、亦或是体能异变,还是兽化里的哪一种么?” 她轻轻地颠了颠手里的盒子,轻声道,“我们可以为严先生定制出专向解毒剂,配合秦日常接触所在您身上产生的作用,能够定向引导可能产生的异能种类。” 严巨蜥的眼神闪烁了起来,他缩回了手,又低下头,内心万般念头丛生,沉默无语了半晌,只低声地道,“李院长,我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李院长眉头一挑,倒是真的诧异了起来,不过这件事她还是愿意测试者自己抱有强烈愿望去进行才好,强人所难或蒙混行事,不是她的风格,也不利于试验的进行。 要知道,成年人的异能爆发,每一个成功者,自身无不抱有强烈的愿望。 李院长是不愿意弄巧成拙的,她点点头,把那个盒子顺手放在了严巨蜥的枕边,道,“如果严先生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那在医疗仪停止之后,确保全身无其他伤痕,就可以服下盒内的药物了。” “一日一剂,一周后停药,之后重复五个疗程。剩下的药,严先生可在离开时叫陪护去药房领取。” “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李院长走得毫不留恋,只是在她刚刚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严巨蜥喊住了他,迟疑着道,“李院长,若是......我该......” 若是我决定了,我该怎么去找你呢? 李院长微微一笑,回身道,“严先生比较幸运,我这两日不出诊,都会留在医疗星,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可以告诉给住院处的任意一个人,她们会转告我的。再见。” 花白头发的女人转身拉开门,脚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地悄然离去了。 严巨蜥注意到,她的身姿,比活蹦乱跳青春年少的小护士和自己久经锻炼的保镖还要轻盈,落地无声。 门安静地合上了。 严巨蜥长出一口气,向后一仰,沉沉地靠在床上,用一只胳膊压住额头,陷入了沉思。 他在主城跟随的秦,只是普通的木系异能,并不是家主嫡支所拥有的,那种瑰丽神秘的异能。 严巨蜥的迟疑,并不是他不想服用那种定制的解毒剂,而是在那一刻,他心中生出了一种野望。 普普通通的木系异能,得来有什么用呢?像他跟随的秦那样,去搞城市绿化?去给家主的庭院种花?去给家主种植美味的瓜果梨桃和粮食? 他不愿意那样过一辈子。 这次离开定盘星的任务,其实没什么人愿意做,大家都知道,牵牛星是个野蛮之地,满是血腥和杀戮,哪怕要接触的,是号称和平与守护的安保联盟,但哪一个保镖手里没沾过血? 来激怒这样一个危险的敌人,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有去无回。 严巨蜥也不愿意来,但是,首先,他是没有异能的普通随侍,其次,他还是随侍中最没有背景的分支子弟,他所处的那一支严姓,血脉虽然算不得偏远,但千百年来,也只出了他这么一个出息的子弟而已。 出发之前,他心中除了忐忑,更深处,则满是身不由己的愤懑,却没想过,这竟然是自己一生难得的机遇。 他不想再被人抛出来当做弃子,不想只有离开主城之后才敢偷偷摸摸地带上皮质手套装模作样。 他想正大光明地走在主城里,露出自己带着皮质手套的双手。 他想拥有,嫡支主脉里,只有家主和家主预备役才能拥有的异能。 他想留在主城,再不回到那个对他恶意满满的家。 严巨蜥神经质般地啃着自己的指甲,内心天人交战。 他从小就被教导,不可打探嫡支主脉尤其是家主的异能,且任何对定盘星外之人泄露家主秘密者,唯死而已。 主城所有的随侍都对家主的异能讳莫如深,但是没人知道,严巨蜥曾经亲眼见过家主,还被他赠予过异能之物。 一朵金玫瑰。 那年夏日,他刚成为那位木系异能的秦——严木樨的随侍不久,被他带去家主的花园中劳作。 家主的花园位于黄金塔之下,方圆百顷,占地颇广,家主那年看腻了旧日的花园,亲自设计了一副图案,要负责种植的秦们尽快完工。 他还小,不过跟着跑腿打杂而已,夏日炎炎,他被派去取冰和冷饮,结果不慎迷失在偌大的花阵之中,头顶艳丽的花朵遮天蔽日,勾勒出五彩绚丽的天空,他跌跌撞撞地奔跑于期间的鹅卵石小路之上,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哭得满脸都是泪。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花丛中响起,“这是哪儿来的小哭包啊,扰人清梦。” 他愣愣地站住,向声音来处看去,分花拂柳一般,从花树之后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的什么,严巨蜥已经忘了,只记得他挽起袖子,露出的遒劲有力的双臂,和一双,带着皮质手套的双手。 他当时一惊,忍不住开始打起嗝儿来,那个人虽然满脸不耐却还是半蹲下来,递给他一张手帕,开始试着安抚他,“不要哭啦,小哭包,你是谁家的孩子?” 严巨蜥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呢,“我是严木樨家的孩子”?他或许那么回答了,那个人就了然地笑了,只说了一句“可惜”,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然后便摘了手套,随意取了一只花,捏在手里,又戴上手套,把花递给了自己,“小哭包,送你只玫瑰,不要哭了。我叫人送你去你木樨叔叔那里。” 哭得视线模糊的严巨蜥懵懵懂懂地接过了那只花,然后就被一个管家一样的人带到了严木樨身边,那个人跟严木樨交代了几句什么便离开了。 严木樨当时没说什么,只揉了揉他的头,叹息着说了句,“难得好运道。” 他并不知道这所谓的好运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那只他迟钝到走出去好远才发现的金质花朵? 严巨蜥后来跟在严木樨身边久了,见得花多了,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玫瑰,只是定盘星常见的星草花罢了。 而玫瑰,是古地球上,恋人们彼此示爱的一种美丽植物,已经绝迹于星际万万年了。 严巨蜥当时问过自己的秦,“他是谁?” 严木樨也没有隐瞒他,告诉他,那就是家主,并且警告他,忘了这件事,忘了有关家主的一切。 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收走那只“金玫瑰”。 严巨蜥战战兢兢地把金玫瑰收藏起来,毕竟是家主所赐之物。 等他慢慢地在主城挣扎求生,那一日的相遇,便越发像一个瑰丽的梦。 夜深人静的时候,严巨蜥常常会取出那只被他藏匿于床头暗格的金玫瑰,轻轻抚摸。 他,也想成为别人一提到,便讳莫如深的人。 第21章 异能催化剂 李院长独自出了住院处大楼,开车回了自己的行政大院儿,沉静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拨打了昆塔的电话号码。 昆塔正是课间,刚才叫罗槟榔和裴向地联手给折腾得十分狼狈,大褂撩起来掖在腰间,袖子撸到胳膊肘儿,莹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东一道西一道的沾满了灰,好好的头发,在左边贴着头皮少了一溜儿,这会儿正站在场边,捧着水瓶子咕嘟嘟的灌水。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吴耳正拿摄像头对着他,跟电话那头的纪平楠瞎贫,“瞧瞧我们崽,多有男子汉气概,这潇洒,这漂亮!” 纪平楠吼得撕心裂肺的,“吴小二!你是不是不想好了!你虐待我的崽!” 昆塔丢了空瓶子,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边的水迹,低头看清了来电,便冲着吴耳那里点了下头,指了指手腕,示意他要去接电话,转身走了。 训练场边上就有紧急电话亭,隔音,专门给人处理私密通话用,昆塔闪身进了一间,关好门,刚接通电话,那边便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我还道昆崽吩咐完李妈妈事儿,就又要神隐了呢。” 往常对着大爷大妈爷爷奶奶年纪的人,昆塔这个漂亮的小孩儿只要乖巧地笑着不说话,就能获得百分百的好感,他也自觉挺擅长跟长辈们打交道的,只是一对上李妈妈,昆塔就觉得,他肾疼。 也不是肾,反正就是隐约的哪里很痛。昆塔一直怀疑当年趁着他昏迷,李妈妈偷偷抽了他的骨髓来着。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摸摸头发侧面新剃出来的那道沟,解释道,“不是的,刚刚从训练场上下来。” 李院长对昆塔的近况也了若指掌,奇怪地道,“怎么你的身手还要训练?谁能当你的师父啊?” 昆塔老老实实地有一说一,“这不要转行当保镖,身手虽然行,但是意识上差点儿,总把雇主给忘了。吴耳哥他们几个队长要跟我出一个地方的任务,没走成,就直接给我上课了。”牵牛星这些个崽崽,哪个不是在李妈妈手底下死去活来过的,提吴耳的名字李妈妈也是知道的。 李院长哦了一声,也没笑话他,叹了口气,跟昆塔道,“你猜错了,那个严总,不是秦。”她给昆塔传了一小段视频,正是病房里严巨蜥否认自己是异能者的那段对话,还有他光着手去触碰东西的画面,以及他暴怒地把手套丢出去的那一段。 至于她对付严巨蜥的那些手段,李院长没和昆塔说太细,只聊了个大概。 昆塔一挑眉,倒也没很惊讶或者失望,据他前面的调查推测,定盘星的秦就很少有在星际间行走活动的,哪怕是普通属性的异能者。 世人的印象里,就仿佛定盘星严家没有秦一样。 只是这样的话,“那李妈妈就放他回来吧,一个普通人而已。” 李院长呵呵地笑了起来,“昆崽还是那么善良。这人呀,现在走不走的,我说了可不算。”人的野心一旦被挑起来,那里就那么容易平复呢。 就算她高看那个严巨蜥一眼,算他是个有定力的,这人也撑不过明天。 昆塔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一点严肃,“李妈妈,这毕竟是定盘星的人,不好......”轻易招惹,弄不好脱不了身,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就是牵牛星也要惹上一身腥。 李院长温柔地打断了他,“正好把他留在这里,昆崽也好好的上课,以后出任务,才能保护好雇主哦。” 这么一句话说完,通话就被挂断了。 做医生做到李院长这个级别,这个岁数,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一旦打定主意,天王老子来也不好使,昆塔也怵她,见电话被挂了,那是没胆子再打过去细劝的,只能罢了。 不敢说后悔的昆塔被龙山川拉去继续上课。 李院长沉静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批文件,看病例。 她估计的没错,甚至有些高看了严巨蜥,剩余的三个小时医疗仪时间还没结束,明美就从住院处那里打来了电话,说严巨蜥找她。 李院长原本还想着,要是明天严巨蜥来找,她就找借口拖一天再过去,抻悠他一下,叫这人心里的野望再热烈一下。 哪成想这人如此没用,连个晚饭都没挺过去。 李院长慨叹一声,不过都是凡夫俗子罢了,哪来那么多优质的苗子呢,这么多年,她不过就见了昆塔一个。 她倒是忘了,之前叫明美吩咐过严正,喝了解毒剂才能吃饭,严巨蜥这自打受了伤,就一直挨饿来的,现在解毒剂他一直没喝,严正这个死脑筋就一直没去给他打饭。 严巨蜥觉得,自己再不下定决心,就要先饿死了。 等看见慈祥地对着他笑的李院长了,严巨蜥的眼泪就又出来了,他吭哧一声,呜咽道,“院长妈妈,我好饿,我能先吃点儿东西吗?”这称呼,是他从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那里学来的。 把李院长叫的一愣,继而温柔地道,“这是饿狠了?那就先不等医疗仪停了,现在也就一些表皮伤了,先喝了解毒剂!”转头又吩咐道,“明美,带着陪护去给严总领一份病号饭,他的餐饮禁忌我下在医嘱上了,餐厅那边有记录。” 等那俩出门了,才又对严巨蜥道,“先吃药吧,这药空腹吃才吸收好。等一下饭就来了,莫哭啦。”丝毫不提旁的事。 严巨蜥趁着屋子里没人,心一横,仗着胆子道,“院长妈妈,我不想喝这种药!” 此时他身边一个严家人也没有,他常年带在手腕上的智脑,被他以自己头脑昏沉未免误事的原由,开放了部分权限后给了严正,之前的衣物都被护士拿去消毒了还没送回来,那双被丢在地上的手套都被小护士拿走丢了,可以说全身上下,干干净净。 只是还有一点。 严巨蜥紧张地望着没说话的李院长,小声地道,“院长妈妈,我能,我能做个全身扫描吗?” 李院长一时真没跟上这位小严总的脑回路,奇怪地问道,“您这是......”闹什么呢?怕什么呢? 怕死,怕身体里被埋了什么芯片、窃听器...... 严巨蜥深深地记得,当年去了主城没多久,还是集体上课的时候,课堂上的老师给他们放过许多次画质模糊的2D电影,那些泄密的人,或是在张嘴的瞬间,被体内的炸弹炸成一团齑粉,或是在泄密之后被追杀致死..... 异能,他想要,命,他也不想丢。 严巨蜥只说,怕身上还有别的伤势。这话谁能信,只是他比比划划的就是不肯说,李院长也看不懂他这个严氏手语。 最后还是给他找来了纸笔,严巨蜥才敢表露自己的意思,只是他死活没有写下他想要的到的那种异能。 这种事怎么能落在纸上呢!?看着李院长在纸上写下的提议,严巨蜥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李院长叹了口气,觉得这人吧,虽傻但是又没傻到底,虽有点机灵但是又不是真正的聪明。 难为他了。也难为自己了。 这傻孩子,即便他体内真有什么芯片,还能逃得过自己这里的监控吗?要不是阻断了信号,她会那样放心大胆地在病房里忽悠这个傻小子? 李院长心说要不是昆塔说的这个异能她是真没见识过,很有研究价值,她就真不伺候这傻孩子了,而且自己手里的异能催化剂也研发到了一个瓶颈,旁的不说,光原材料就难寻得很,用一瓶少一瓶,真得超级贵的。 若是这回在这个严家小少爷身上成功了,也许以后她的研究资金就不用愁了。 心里默默地假惺惺地发了下愁,李院长就答应了严巨蜥的要求。 等严巨蜥吃了饭,医疗仪的程序也结束了,李院长便推着他去做了最精细的人体扫描,“哪怕是最先进最细小的纳米机器人,也躲不过这台扫描仪。”负责操作的医师很是骄傲地说。 李院长微微一笑,对严巨蜥道,“你知道的,牵牛星的人,经常会去执行一些机密任务,他们过后都会来这里取出体内的小东西。”所以,放宽心。 严巨蜥心跳得很快,此时室内只有她们三个人,严正没有被允许走过那道厚重的铅制大门,他对李院长道,“院长妈妈,如果在我体内发现了什么东西,能不能只让他暂时失效,而不是完全的破坏?” 李院长对严巨蜥这种细致到极点的小聪明真是无话可说。 她能怎么办呢,只能再次拿出牵牛星的名头大包大揽了,反正比起牵牛星那些小崽子们提出的千奇百怪的要求,严巨蜥这点儿小要求并不值得一提。 索性一圈儿扫描下来,严巨蜥体内干净得宛如一个新生婴儿。 医师拿着他的报告单,很没有成就感,怏怏地道,“什么都没有嘛!浪费我的机器!” 李院长挥挥手,医师很痛快地回自己的操作室去了,她拿着报告单看了一遍,道,“严先生的家人,对您还是很信任的,很干净,什么也没有,所以......” 羞愧只占据了严巨蜥内心世界不到一秒钟,他张张嘴,干巴巴地道,“我,我常接触的秦,他的异能,是能使万物金化。” 第22章 痛感抑制剂 严巨蜥坐正了,抓着病号服的衣襟,急促地说道,“院长妈妈,您也听说过吧,曾经严家,黄金家族的名号?”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透不过气,眼神里恐惧与渴望飞快地交替着出现,“其实世人都不知道,我们严家的黄金,都是异能产物!” 这个才成年没多久的青年,脸上浮现了一种扭曲的笑意,“我们严家,在许久之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能力特异的秦,经过他的抚摸,万物皆可化金!”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不不,不是万物,是一切固态的,人眼可见的东西,经过这位秦的抚摸,都可以变为金子。” 严巨蜥用梦幻一般的声音呓语道,“严家把这位秦的异能,称为,金手指......” “后来,这位秦成了严家家主,慢慢地,严家靠着黄金发家,每一代家主......” 泄密者,一旦开口,就再没有底线,他们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点一点地说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这个被野心与野望完全支配了的青年将他了解到的家族秘闻说了个一干二净,然后抬起头,专注地看着李院长,声音低不可闻,又说了句实话,“院长妈妈,我,我日夜与我家主的异能产物相伴,可不可以......” 许是怕李院长拒绝,他还许诺道,“在严家,只要成了这样的秦,就会成为家主预备役。院长妈妈,我现在年轻,岁数小,前途也广大,若有一天......”严巨蜥急慌慌地道,“我会倾尽全力来报答你的!我发誓!我用宇宙之神发誓......” 李院长心说我不信那个,只是这人啼哩吐噜把自家事儿说个底儿掉,她也是真没想到,现下里也只能安抚,“莫慌,院长妈妈知道了,你先回病房,药剂我会给你配好。什么报答的,也再不必说了,作为医生,你们健健康康的走出去,我比什么都开心。” 再正直不过了。 连哄带劝的把人送出扫描室,碍着严正在了,严巨蜥没再说旁的,只哭得满脸泪,拉着李院长的衣襟,连声地道,“一切都依赖院长妈妈了。” 只直逼得李院长当场说了句,“这就给你配药去!”这才擦了泪叫严正给推回病房去了。 严正叫自家老板的病情(大哭)给吓着了,憋了一路,直到进了病房,严巨蜥躺在床上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您的脚,不是好了?那个中毒,是咋回事啊......很严重啊?” 严巨蜥十分沉闷地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才觉得自己有点儿虚脱,他摆摆手,只觉得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想着自己到底并不是出来玩儿的,就问道,“船那里,还有家里,有讯息没有?” 严正连忙道,“家里一直没往您智脑上打过电话,船那边严修倒是跟家里联系了,说家里回话只叫我们在牵牛星等着。严修跟我说,看来跟能源联盟还有的磨,总得做出来要接人过去的样子啊,咱们的太空船,估计短时间内不会让动的。船上,严修这两天一直给我打电话来着,都说还好,他这几天在忙飞船检修的事儿,没发现什么大毛病,物资也不缺。我跟他说了您的情况,又说了您的智脑在我这里,他说他还没跟家里报备您受伤的事,就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能返回牵牛星。” 严修,就是严巨蜥的那个助理兼秘书。 严正严修他们这些单字的严家人,在定盘星严家里,是比严巨蜥地位还要低一级别的,年华老大,分化无望,只能在星际中为了严家奔波,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身上并无严家血脉。 严巨蜥呆呆地“哦”了一声,眼神发直,心中却有一些安定,李院长配药也要耗费时间,自己服解毒剂估计也不是一次就吃完的,而且服了药,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症候,稳妥起见,还是待在医院里比较安全,家里不找自己是最好不过。 事情若是能拖延到他成功分化成秦之后再有动作,是最好不过了。 宇宙大神保佑吧。 严巨蜥脑子转了转,琢磨了一下,对严正道,“你跟严修说,不急着回去,好像咱们上赶着一样,等家里来准消息了,把事儿掰扯明白了,到底是空船回定盘星,还是载着安保联盟的人一起走,或是给他们做引导,到时候咱们再动。” 他挥挥手,沉着脸道,“别人的地盘,一动不如一静,来了医疗星就好好待着。船上谁有不舒服的,身上有暗伤旧伤陈年伤的,都下来,来治治,叫严修先走公账。回去家里不给报销的话,我掏钱把账平了,就当你们跟我出来的福利。” 他长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告诉严修,把事儿跟大家说明白了,别当牵牛星是个什么好地方,还想去参观不成。这医疗星也是他们两个联盟的地盘儿,但是这里可比牵牛星安全多了。我睡会儿,你去给他打电话吧。” 把事情都掰扯到别处去了,关于自己中毒解毒的事儿,一句没提。 他怎么吩咐,严正怎么做,转身出了病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给严修播了回去,把严巨蜥的意思都说了,视频那头,严修蹭了一脸机油,金丝眼镜都花了,听完之后眉头都没皱一下,“老板没说他病情怎样?中毒那事儿到底?”怎么个说法? 严正摆摆手,“没有性命之忧,别担心,莫掺和,与咱们都不相干的。”每次医生跟老板谈话,他都被调开了,其实他们不叫他出去,他也会找理由避开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严修撇撇嘴,虚点了点他,“行吧,那就在这儿待着吧,等会儿我去统计统计,等检修完乌金,看有没有想顺手检查下身体的。”乌金是他们乘坐的太空飞船的名字。 严正挺好奇,“你没事儿折腾乌金干嘛?出港之前不是才检修完啊?” 严修慨叹一声,“你不知道,你是运气好啊!”没看见那天那绿莹莹的雾气,瞅着跟能吃人似的,不检修,这心里不踏实啊,但凡哪个零件儿或哪处漆面被腐蚀了,一出港他们这一船的人就都得交待了。 严正便也没多问,他向来好奇心不强,再则严修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这里也不是自己地盘,通话不安全,说什么都不太方便,于是吩咐一句有事电话联系,就挂了。 那头李院长去了实验室,她对严巨蜥说要给他配专项的解毒剂,倒也不是骗他,不过不是解毒剂,而是专项的异能引导剂罢了。 只是严家这个金手指异能还有些麻烦,虽然可以归类到金属性异能里去,但却要更精细,不能用普通的金异能能量去催化。 昆塔给她打电话那天,她就和昆塔要了他手中的异能黄金,尤其是可能出自现任严家家主的那几株金花,昆塔转手就用家里的量子通道给她传过来了。 这几株金花,就是异能引导剂的“药引”。 这会儿,它们正泛着黄金独有的诱人的奢靡光泽,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全副武装的实验员见她进来了,只点头示意,李院长没什么废话,拿过实验记录本翻看了两下,改了一个数据,“这里,加倍,提纯到十倍浓度。” 实验员很吃惊,“院长,浓度这么高,人体受不了,精神要崩溃的。”能量太过精纯,涌入的过高,肌体细胞受不住破碎,即便会修复,但痛也要痛死了。 李院长眉头皱的紧紧的,“十倍。到时候治疗液换成最高级别的,恢复速度加快,哦,同时根据试验体的反应,痛感抑制剂阶梯推升。” 实验员很是迟疑,“痛感抑制剂的副作用......” 李院长很是冷酷,“没有痛觉,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有了异能,从此就会是多少人的保护对象,身边的人自然会保护他,察觉他受没受伤。” 药引浓度加大,严巨蜥成为秦的几率也会变高,即便现在拿这个话去问他,要不要用自己以后的痛觉去换金手指的异能,只怕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十几只金花很快被轰成了精纯的能量体,又被小心翼翼地加入到基础药剂之中,如同金色液体的精纯能量一滴一滴缓慢地滴入药液旋涡之中,撞击,融合,绽放出金色雾气,又在容器壁上凝结,滑落。 整整十二个小时,制成了九支“金手指”异能催化剂。 药剂被整齐地码在药箱之中,周围摆满了低温制冷剂,白色冷雾中,金色的液体凝固不动,仔细看去,又似在缓缓流淌,让人不由得目眩神迷,怦然心动。 捧着药剂的严巨蜥,额头上滴滴答答都是冷汗,仿佛捧着自己的命,又似捧着炸弹,僵硬到一动不敢动。 李院长微微一笑,打开巨型医疗箱的盖子,里面同样装满了金色的液体,那是掺入了其他异能金子得来的能量体所制成的治疗液,“严先生,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严巨蜥:这是我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李院长:或许我,不该问,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码到这里突然开始单曲循环~ 大家平时会被什么歌洗脑? 第23章 崩解 “李院长,这两只药,我要先服下么?”严巨蜥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嗓子问道。 总共九瓶药剂,李院长没有全部拿出来,浓度超高,两瓶已经足够用,她把药拿出来的时候,叹息着跟严巨蜥说,这两瓶药剂中加入了来自古地球的一种珍贵花草,金银花。 很昂贵,很珍稀。 昂贵到什么地步呢,两株金银花,可以买下半颗普通能源星。 珍稀到哪种程度呢,入药之后,这种植物自此灭绝。 如今的星际人,对古地球的一切都有着一种盲目的向往与崇拜,由于资料缺失,继承断绝,古地球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盖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李院长毫无心理负担地忽悠着这个傻孩子。 金银花这玩意儿,她的植物园里种了好大一片,天天被医生小护士们偷偷揪去泡水喝。 严巨蜥哆嗦,一半儿是即将拥有异能的激动,一半儿是被这个药的价格吓得:他付不起钱! 李院长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这个不急,严先生,我先跟您声明一件事,金银花这味主药,是全星际再难得了。你等下进去,治疗过程会很痛苦,你一定要坚持住,哪怕再痛,也要保持意识清醒,意志坚定,知道吗?一旦昏迷,效果会大打折扣,虽然我们有痛感抑制剂,但是这东西加多了,也许会削弱异能的恢复,你明白吗?” 严巨蜥猛地就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强大无比的信心与勇气,他突然就不抖了:“院长妈妈,我能坚持住!”三百多年低人一等的日子,他过够了!不就是疼吗,一个男人,一咬牙,还挺不住吗?挺过去他就是人上人,挺不过去,余生就要被人抛在星际的犄角旮旯四处游荡,默默等死! 这次他被抛出来做牵牛星这个任务,过后,严木樨的身边肯定是回不去了,他空出来的位子很快就会被新的少年占据。 一边是茫然的未来,一边是璀璨的人生,该往哪边走,严巨蜥觉得,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是生是死,只在今天一搏。 李院长面色凝重地拍拍他的肩,告诉他,一只药剂全身肌肉注射,一只药剂鼻饲,所以目前第一步是,脱去病号服,带好鼻饲管儿,进入医疗箱。 已经做完全身备皮的严巨蜥一秒都没耽搁,袍子一脱,大义凛然的就进去了,刚进来看到全透明医疗箱的时候,他还有些害羞,现在反倒彻底无视了治疗室里的异性视线。 严巨蜥感受了一下,液体微温,浮力很大,飘在其中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些暖洋洋的,他惬意地感受着治疗液在周身的流动,挥动双臂在医疗箱里浮浮沉沉,全然不知箱子外的众人瞧着他,仿佛金黄的鸡汤中浮着一只白斩鸡。 李院长把两只药剂分别打开,注入机器内,她敲敲医疗箱的墙壁,在严巨蜥睁开眼看过来时,比了一个问号,严巨蜥回了一个OK的手势,李院长便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支药剂注射开始。”她冷静地按下了按钮。 金色药剂被压力推动,沿着透明管壁迅速移动,逐渐被分成千多份,很快到了针头根部,荧光闪烁的针头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悬浮着的严巨蜥,他已经按照指示,摆出了《维特鲁威人比例研究》中的大字型,下一瞬,便被扎成了刺猬。 注射的时间不到千分之一秒,针头很快集体抽出,又四散开来,按照原本的轨迹撤出了医疗箱,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没有带走一滴的液体。 李院长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只药剂鼻饲开始,缓释。” 一个助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老板,这么快就开始鼻饲?不用在等一下吗?”严巨蜥已经开始面目狰狞了,“要不要......”先等他适应一下外部的疼痛? 李院长心里叹口气,她的这些学生啊,还是太嫩、心软,她也不忍心批评他们,她摇摇头,小声的回道,“傻了么,疼痛这东西,有适应期的?你觉得他忍着忍着就不疼了?就能扛过去体内的疼痛加成了?” 一边说着话,手上的按钮已经按了下去,鼻饲管中的金色液体也开始缓缓进入严巨蜥体内。 助手不吭声了。 李院长又敲了敲医疗箱,吸引了一下严巨蜥的视线,指示他看旁边的绿色拉手,“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拉一下绿色拉手,会释放痛感抑制剂,记住,实在不行了,再拉。多拉一次,异能出现的几率就会小一点!” 声音十分冷酷无情。 李院长觉得,最后严巨蜥大概会整个人挂在拉手上,那样的话,不管异能出没出现,他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痛的感觉了。 在医疗箱里泡着其实不太影响听力,只要不像助手那样咬耳朵,正常说话的声音,严巨蜥是都能听得见的,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每一块肌肉,筋骨,脏腑的每一处,都在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剧痛起来,他短短三百多年间曾经感受过的,经历过的,听说过的疼痛方式:针扎之痛、碾压之痛、火烧、冰冻、切割、捅刺、骨折,甚至窒息之痛......所有的痛,密密麻麻地涌上来,占据了他全部的精神,再也无暇关注其他了。 最开始他还死死地咬住嘴唇忍耐,可是某个瞬间,嘴唇竟然消失了,他的牙齿什么也没咬到,面部肌肉的崩解与重建已经开始了。 疼痛把时间无限地拉长,变慢。 严巨蜥觉得自己的精神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受尽折磨,一部分轻飘飘地飘在空中,自己劝自己,“终究会过去的,想想明天这个时候,那时候你就不痛了,还有了异能!不,不用那么久,医生说,五个小时就结束了,五个小时之后,你就是崭新的自己。” 在医疗箱里挣扎的自己说,“我坚持不住了,我想晕过去。” 飘在空中那个说,“不可以晕,不就是痛吗,会死吗?不会!你现在在全星际最安全的地方!治疗液里!不管哪里崩解了,治疗液都会很快让你长好!” 严巨蜥抬起手,把双手放在眼前,那里皮肤已经溶解掉了,肌肉也在消亡,密密麻麻的血管与神经包裹着白色的骨骼,骨骼也渐渐地裂开,“我想去扳动那个绿色的拉手......” 半空中的自己十分冷酷,“不,你不想!” 眼前开始发黑的严巨蜥,“我觉得,我想......”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觉得我不想,所以你也不要想!” 医疗箱外,一个看着仪表盘的助手忐忑地道,“老板,心跳速度太快了......脑电波十分微弱,我感觉他坚持不住了!崩解已经进行到百分之八十了,还不加痛感抑制剂吗?” 李院长摆摆手,示意助手先别轻举妄动,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用它敲了敲医疗箱,吸引了支离破碎的严巨蜥的视线。 光秃秃的骨骼头颅里,严巨蜥的眼球还在转动,没了眼皮,眼珠子更加灵活了,瞬间转过来的时候,吓得紧跟在李院长身后的一个小助手一激灵。 严巨蜥残留的意识一瞬间就分辨出了李院长手中拿的东西:一朵金玫瑰! 一朵,真正的,与残存的图片一模一样的,来自古地球的,玫瑰!金色的,散发着迷人光泽的,金质玫瑰! 严巨蜥模糊的神智一下子又清醒了! 对,他不能迷失在痛感里,不过是痛!又不是死!他要的是异能!他要拥有金手指!!他要的,是定盘星上,所有的严家人都以他为神! 要的是......是什么呢?是把暗害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叫他们一生都只能无望地生活在那个破旧不堪的乡下地方,永无出头之日! 自己不用报复,只要自己得到异能后,再不回家乡,只稍稍表露一点态度,他们便会永无安宁日! 面目凋零的严巨蜥在医疗箱里张开嘴,发出无声的狂笑,索性这个液体不会叫人窒息,可以任由他安全地狂妄地笑个够。 小助手小心翼翼凑到李院长背后,捂住嘴巴给她咬耳朵,“ 姥姥,这人,不是疼疯了吧?” 小姑娘碰到李院长,湿乎乎的手凉冰冰的,李院长眉毛就皱起来了,“喊什么姥姥,叫院长。叫你出去你不肯,这有什么好看的!?吓着了吧?”这是自己最小的外孙女,性子软,胆子也有点儿小,但是又十分好强。 李院长心疼了,挥挥手叫人,“明美,把明月带出去!” 正在旁边偷懒的明美赶紧收回打了一半的哈欠,拉着不太情愿的妹妹出了治疗室。 严正正抱着肩膀呆呆地站在门口,见有人出来,赶紧迎上来,“治疗完成了?” 明美牵着妹妹的手,“咦”了一声,清脆地道,“不是叫你出去溜达溜达嘛?这才刚开始,哪里有那么快结束!解毒过程可漫长了,毕竟你们老板中毒时间长,毒素又都累积在细胞核,不好弄哩!” 她拍拍严正的胳膊,“别傻等啦!等治疗结束,我们会通知你来接人的!” 严正挠挠头,“我还是在这儿等着吧。”医疗星也不是啥好地方,他瞎溜达啥呢。万一不小心冲撞了个把病人,引起纠纷就不好了。 明美眼珠子转悠一下,“我们饿了,正要去餐厅,你要不要来?”看在这傻大个儿给自己提供了不少信息的份儿上,请他一顿! 严正嘴角一抽抽,心说小丫头片子,别不知足啊! 第24章 旋涡 明美是李院长的十几个后代子孙里,完美地继承了她的异能“精神系引导”的秦,这项异能,可以不动声色地引导引诱他人的情绪和思维。 按理说拥有这项异能的秦,是很好的做杀手和间谍的材料,奈何李院长自幼立志要做一名医生,为全人类的健康与究极进化贡献一生,因此她的这项异能,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安抚情绪低落、阴郁、暴躁或者悲伤不安的病人了。 不说其他,行医一生,在安抚病人这一项上,李医生从未失手过。 负责对接病人家属的明美也是,直到她遇到严正。 严正没有异能,不是秦,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是分化失败的普通人,但是那场失败的分化如同一场退去的潮汐一般,在他这片贫瘠的沙滩上留下了一点特别的礼物。 严正能清晰地感受到秦的异能波动。 异能的能量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够在异能产物上被精准地提炼提取,之后再被人类进行各种应用,但是在活着的秦身上,无论他有没有在使用异能,以星际目前的科技和技术,都无法进行甄别监测和监控。 也就是说,只要秦不变身,不产生肉眼可见的异能效果,旁人就无法分辨这个人到底是普通人,还是秦。 这对初期受到大众提防、排挤,甚至迫害的秦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好的保护。 但是后来,随着秦的社会地位的提高,以及作恶的秦的出现,这种隐匿与无从甄别,便仿佛成了一种对整个人类的恶意。 严正的特殊,仿佛是这种恶意中的一道曙光。 那场失败的高烧褪去的那一天,旁边床位分化成功的严家少年异能波动不稳,昏迷中的严正感觉自己犹如在巨浪中颠簸的一叶扁舟,但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自此以后,每一个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严正总能感受到或强或弱的巨浪潮汐向自己涌来,又迅速退去。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木讷与不善言辞往往是福非祸,严正得到这种能力并没有宣扬,他选择了闭口不言,从未曾对任何人提起,因为他知道如果暴露了自己的能力的话,他会被蜂拥而上的人们撕成碎片。 全星际会有很多的秦希望他瞬间死去,还会有一部分激进的普通人希望把他送进实验室,做成切片,研究透彻。 剩下的普通人,也不会把看救世主的眼神投射在他的身上,他不是什么曙光,他们会把他看做和秦一样的异类。 在救护车上,严正便发现了李医生和小护士明美的秦的身份,他一如既往的当做无事发生,面色都不曾有丝毫改变,即便是察觉到明美对他使用异能之后。 明美的异能很特别,很收敛,并不会如浪潮一般汹涌来去,却宛如小溪水一般,涓涓细流绕着自己的大脑,盘旋环绕,严正当时没有什么眩晕迷茫的感觉,但是他知道,明美的异能是精神系的,也毫无恶意,因此便顺着小姑娘的问话,说了一些他知道的有关严巨蜥的私事。 “不能暴露自己,但也没有透露定盘星的关键信息。老板一个普通人,他的私事无关紧要,可以了。”严正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保镖先生完全忽略掉了,自己在发现李医生是个精神系异能秦之后,放心大胆地把老板单独留下的失职事件。 老板有没有对外人吐露定盘星的隐秘,那是老板的事,与他这个严家外围子弟无干。他想。 但这会儿,站在治疗室外面,严正突然感觉到一丝后悔,他不应该放纵老板自己一人面对精神系异能的秦。 严正知道,在他失职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失去了控制,从室内传出来的若有似无的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异能波动,已经让他后背上的汗毛惊悚地齐齐站立了起来。 那是他多次在定盘星远远地感受过的,属于家主独有的异能波动。 让严正越发恐惧地是,他察觉到,这种异能波动在逐渐增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严巨蜥在定盘星之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觉醒了独属于家主的异能...... 严正婉拒了明美的邀请,目送她和另一个小姑娘手拉手跑掉了,重新抱着胳膊,垂着头靠在墙上,看似在无聊的打盹儿,实则背后已经被冷汗打得湿透,他在心里快速地思考,如何把自己,把乌金号上上下下五十几号人命,从医疗星、严巨蜥和定盘星,甚至秦总署等几方的碰撞中拯救出来。 医疗星可以使普通人拥有异能,她们愿不愿意这件事暴露出去?应该是不愿意,他在星际游荡多年,医疗星威名赫赫,星际圣手传闻颇多,但从未听过此类秘闻。 严巨蜥愿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异能不是自然分化,而是在医疗星的帮助下获得的?他不知道,无法揣测。但是如果是自己,愿不愿意别人知道普通人也可获得异能这件事呢?严正只在岔路口上迷茫了一瞬,便选择了不愿意。 也许,其他的秦也不愿意看着异能烂大街的事发生......大概这就是医疗星隐瞒的根本原由,他们不愿意惹怒现有的秦,还有秦总署。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人,自家的家主,黄金塔上那个神秘的男人,愿不愿意别人和他拥有一样的异能? 想到这里,严正又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在家主还不是家主的时候,定盘星上,其实存在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类似的异能波动,但是在某一天,他们齐齐地消失了,包括老家主的那份波动,仿佛从未曾存在过一样,彻彻底底地不存在了。 那种异能波动从此便只剩下一个,强横、霸道、纵横睥睨,高高地存在于黄金塔之上,傲视定盘星的芸芸众生。 从那一天开始,严隋凉成为了新任家主,成为了定盘星上那种神秘异能的唯一拥有者。 也是在那一天,严正掩饰着自己的心悸,与其他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庆祝了新任家主的诞生。 千万年以来,定盘星的每日每夜都十分安宁,幽静,祥和,生活缓慢而美好,犹如春日的湖水,宁静无波,但是谁也不知道,在湖中的淤泥下面,掩埋着什么。 严正叹息一声,似乎已经看到了作死的严巨蜥在黄金塔上的巨浪冲击下,瞬间便被碾碎的人生。 他和乌金号上下,不能陪着严巨蜥一起与挑战巨浪,他们必须迅速从这个还未曾成型的巨大旋涡中脱身。 他抬起手腕,打开虚拟屏,给严修发了一条短信,“乌金号检修好了么?” 严修回复的很快,“检修好了,怎么?老板又改主意要回牵牛星了?” 严正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输入道,“我们把老板丢在医疗星,自己回去你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借口?顺道去执行一下别的任务也行,只要能快速离开。” 严修的讯息几乎是瞬息而至,“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严正苦笑一下,谁知道,也许都疯了,“你就说行不行吧?” 严修好半天没回复,严正的心往下沉了沉,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只身一人,站在漆黑幽暗又寒冷的海底。 身后治疗室里传出来的那股异能波动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趋于稳定了。 严正知道,已经成年的严巨蜥,就要成功分化出那种异能了。 这不是神迹,这是恶魔临世。 他似乎看到,披着漆黑斗篷的死神逐渐走近,已经对他,他们,举起了冰冷的镰刀。 手腕轻轻震了一下,严正麻木地低下头,一条讯息蹦了出来,来自严修:要不说你乌鸦嘴,家里来信儿,离牵牛星三个行星星域外,咱们家的一条太空船遇上了陨石迷阵,发动机撞坏了一个,周边就乌金号离得近。家里要求马上就出发,去把人救回来,你赶紧过来,立时就起飞了! 严正的眼泪刷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脱力地蹲在地上,抱住头,忍不住想放声大哭。 只是时间紧迫,他眨眨眼,镇定地飞快发了一条语音,“你们快走!老板在治疗室没出来,我得给他做陪护!你们好好的把人接到送回家!回定盘星!不用管我......和老板了!” 想了想他忍住哽咽,又发过去一条,“我会照顾好老板的!” 发完语音,严正颓然地伸直双腿,坐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自己的失职终究没有连累太多人,他想,也许,真的有宇宙大神吧。 一样的高高在上,不一样的怜悯众生。 如果此次他也能逃过一劫,那他以后,一定是宇宙大神的忠实信徒! 不过,大概没什么...... “哎!傻大个儿!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清脆甜美的呼唤远远地传过来,严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见小护士明美,穿着粉色的护士服,沿着长长的走廊快速地跑过来,宛如一只须臾而至的蝴蝶。 他慌张地擦掉眼泪,站起来,还没说话,就被明美拉住了手腕,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地,拉着他一边向外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跟我走,快点别磨蹭!送你的悬浮车已经在这层楼窗外平台等着了!” 严正结巴了,脚步迟疑,“送,送我?去哪儿?” 明美飞快地道,“送你去太空港!港口那边你们的人出来交涉,说要派出个悬浮车来医院接你回飞船,你们的乌金号有个紧急任务要离开。但是医疗星外来车辆是不允许通行的,他们又很急的样子,太空港就跟我联系了,我们这边派车送你去!快点跑起来呀!大楼内部不许用悬浮滑板,我们只能跑,你快点!别磨蹭!” 严正又惊又喜,他犹豫地道,“我老板......” 明美没有什么废话,“你老板治疗快结束了,意识很清醒,我老板问他了,他同意你走了!” 下一秒,明美便被保镖先生拉着,在走廊里飞奔了起来! 第25章 飞离医疗星 走廊尽头的门感应到明美手中的通行卡,徐徐拉开,穿着白色连体服的壮硕保镖松开小姑娘的手,一个冲刺,跳至半空,稳稳地跃进敞篷的悬浮车中,他回身丢出一个东西,在驾驶着悬浮车飞快离去时大声吼道,“把这个交给我老板!拜托了!” 明美低头一看,掉在她怀里的,是一个腕式智脑,表带上标着一个“严”字和一只胖头胖脑身材超短的巨蜥图案,小姑娘摇了摇头,把智脑揣在口袋里,双手拄着膝盖喘息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腰,向医疗室走去。 严正上车后,就把悬浮车的车速调到最大值,沿着导航标识出的道路,飞快地驶向太空港,连车篷都没来得及升上去,那狼狈与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被凶兽追捕的小动物。 到了港口,刚把车速放缓,严正就看到了站在一群穿着生化防护服工作人员前面的严修,严正探出头,吼了一声,“严修!” 严修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等车开过来,扒着车门纵身一跃跳了进来,回头对那些工作人员摆摆手,道,“我们进去就登船离开,麻烦你们了!”这些虎视眈眈的洁癖们,就等着他们赶紧滚蛋,好消毒太空港呢。 悬浮车直接开进了港口,对接到乌金号进仓口,严修严正两人再没废话,直接登船。被丢下的悬浮车按照程序设定,自己会开回医院停车场。 等在乌金号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坐好,严正一颗飘在半空的心才仿佛落在了实地,他长叹一口气,下意识地系好安全背带,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严修推推他,严正抬头一看,是一张纸巾,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摸自己的脸,上面全是眼泪,严正掩饰地抱怨了一句,“情况那么紧急,你干嘛非接我回来!” 严修奇怪地道,“咱们乌金号五十九人小队,丁是丁卯是卯,缺了一个飞不了,多余的只有一个外来小领导。你这个第五副驾驶不回来,你这个位置难道要厨房的严菜顶上吗?” 严修脸一红,“我一激动,给忘了。” 严修从金丝眼镜后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再问,很快,乌金号船员各自就位,缓缓起飞,之后迅速地脱离了医疗星,消失在茫茫星际之中。 医疗室里,严巨蜥肌体的崩解已经全部进行完了,同步进行的构建也达到了百分之十的进程。 李医生很诧异,在崩解这个只看着都觉得惨烈的过程中,严巨蜥一次也没有拉动那个象征着救赎的绿色拉手,这个野心勃勃的青年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她把那朵金玫瑰放在严巨蜥视线能看得到的小桌子上,自此之后,那个青年的眼神就很少从其上离开。 构建开始有序地进行,泯灭的白骨、消减的肌肉、无影无踪的脏器,再次依循着神经网和血管脉络逐渐生成,李医生又敲了敲医疗箱,飘在大脑旁边的两颗眼珠子依依不舍地离开金玫瑰,转了过来,李医生拿着手里的智脑示意了一下,“严先生,您的智脑,”她把它放在了金玫瑰的旁边。 喉部构造还没完成,严巨蜥并不能讲话,甚至也做不出表情,但是奇妙的是,李医生竟然察觉出了他的嫌弃和不耐:刚才放智脑的时候,她的手,略微挡住了金玫瑰几秒钟。 李医生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他对异能的渴望,能继续抵挡接下来肌体构建所产生的痒痛吧。 因为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构建肌体所产生的痒,也被归类为了一种痛。 助手又凑过来一个,“老板,要不要上束缚磁力网?我怕等会儿他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心肝脾肺肾...... 每个人忍受程度都不一样,有从最开始就喊疼要求注射痛感抑制剂的,也有人忍到最后一步,但看护医师一个大意,那个人就活活在医疗箱里用新长出来的尖锐的指甲,挠烂了自己的脸,甚至...... 李院长想了想,点了点头,“先预备着,我觉得,他未必用得上。”希望这个严巨蜥不要辜负自己对他的期望。 严巨蜥也觉得自己可以,当他的注意力专注于那只仿佛他触手可及的金玫瑰的时候,那些叫人求死无门的痛似乎一下子微不足道起来,他想,有了异能,他也可以做出这么美丽的玫瑰来。 据他所知,严家每一任家主都有自己的偏好、对某种特殊的物品使用金手指的偏好。 比如现在的家主严隋凉,他的偏好无疑就是各种花花草草。 上任家主,据说喜欢将各种布匹化为薄薄的巨大的金片,用来装饰自己住所的墙壁。 严巨蜥家里,还保留有一顶由喜欢各种金帽子的家主所制的金帽子。 还有一任女家主,喜欢做各种金线和金针。 严巨蜥想,我也要有自己的偏好才行,是什么才好呢?他的视线投到了金玫瑰旁边的智脑上,那只胖乎乎活灵活现的巨蜥,呆呆地看着他。 巨蜥,那是他的专属标识,一只古地球生物,据传有剧毒。 严巨蜥很遗憾,若不是他现在缺心少肺,相信一定会叹息出声,可惜,古地球生物大多数都灭绝了,这种傻乎乎的巨蜥也是。 否则在自己的家主之座旁边摆上一只巨大的、金灿灿的巨蜥,一定很霸气,很威风。 岂不是比那些柔弱的花花草草要好很多? 不过没有巨蜥的话,他可以去星际猎人那里下单,要一只巨型怪兽,要活的,趁着它咆哮发怒的时候,将之金化,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样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小很多了,星际有一群人,人类的安全还没办法保全,就开始保护各种动物的安全了,尤其他想要的凶猛有攻击力的巨兽,一般都会被禁制走私买卖。 严巨蜥想,等他登上家主之位,下面大大小小的严家太空船就归他调拨指挥了,他可以叫那些船长给他运输,那样的话,或许他可以得到不止一只巨兽。 夹杂在能源石运输船里,应该很容易通过各种星际安检,严家的运输船总是有特别待遇的。 没谁想得罪一个手握资源的能源商家族,尤其是第一能源家族。 治疗液的浮力让严巨蜥浮浮沉沉,他的心,也有些飘荡了起来,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心。 在严巨蜥心神荡漾、神智失守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痒在一瞬间忽地爬上他的神经,侵袭了他全部注意力,严巨蜥从光裸的大脑开始,一直到零落的脚趾尖,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并不存在的手徒劳地挥动了一下,半截大臂的骨骼联动着,向自己的眼睛“抓”去。 李院长手疾眼快地按下按钮,磁力场瞬间发射,束缚住了支零破碎的严巨蜥,将他牢牢地、无形地控制在悬浮液中间。 痛可以死命的忍,那痒呢?从骨子里,每一寸肌肤里,每一个脏器里飘散出来的痒呢? 若是严巨蜥有喉咙,他此时一定在嘶吼,在磁力网的束缚下,他剧烈地挣扎着,有几次,眼珠几乎要脱离几条肌肉的牵引,飞了出去。 那个监控着痛觉抑制剂的小助理再次战战兢兢地问,“老板,这会儿还要再等下吗?” 李院长走到监控仪那里,看了一下唯一剩下的脑电波数据,慢条斯理地道,“数据没到最低值,不用加药,你控制住,手别抖。” 没有心的严巨蜥不配拥有心电图。 李院长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几下,“你,你,你,留下来,其他人先撤出。” 明美也是被要求撤出的那一个,她好奇地问,“院长,干嘛叫我们出去?”往常都可以看到最后的,这个严巨蜥的异能,她从未曾见过,还打算开开眼呢! 李院长眼睛一横,“严总的异能是金手指,经过触摸就能把物体金质化,你们是想被他变成金雕像?” 明美嘟嘟嘴,“好嘛~”根本没在怕的,但是也老老实实跟小伙伴们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被留下来的明月一挺胸,十分骄傲,但是李院长瞅瞅她,凶道,“刚才不是已经叫你出去了,干嘛又回来?回去把这本书背会!”她从智脑上划了一本教材给明月。 明月嘟嘟嘴,眼泪汪汪地追姐姐去了。 留下的两个小助理,一个守着痛感抑制剂,一个守着监控器,腿肚子直打颤。 李院长安抚道,“看好仪器,等会儿严总从医疗箱里出来前,你们直接出去就好了。” 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 时针慢慢爬过了一个小时,严巨蜥的骨骼长好了,内脏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膜,脸上肌肉纵横交错,牙齿若隐若现,他挣扎用刚长好的嗓子乖巧地说道,“院长妈妈,我不痒了,你把我放开吧。” 小气泡咕嘟嘟地从他的腮边飞出来。 李院长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严总,还是不要说话了,现在你的嗓子还没长好,多说一句它都会出血。我是医生,我很了解你现在的情况,要比刚才还要痒,而且因为你的四肢已经长好了,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一旦撤去磁力网,眨眼间你就会把自己挠得稀巴烂。” 说完这些,她转身对小助理说,“给他加一点痛感抑制剂,浓度稀释五十倍。” 作者有话要说:严家并不是全员变态的 第26章 珍珠兽 鼻饲管儿早已经在内脏崩解时就撤掉了,痛感抑制剂的专有针头明晃晃地探出了头,再次被密集了一下的严巨蜥慌张地出声,“不不不,不加!我可以!” 细密的小气泡又一次咕嘟嘟地冒上来,他闭上嘴,再也不肯出声了,哪怕痒到眼睛都要滴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当皮肤上缓慢地长出汗毛,头顶慢慢冒出毛发,严巨蜥才觉得那种钻心的痒慢慢地退了下去,只是他总觉得,身体的某个不确定的地方,还是莫名的痒,莫名的剧痛。 只是他被束缚着,一动也不能动,他觉得那种难受劲儿,几乎要从骨头缝儿里往外冒了。 在他感觉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李院长不知道第几次敲响了医疗箱,“严先生,整个过程基本完毕了,但是您的皮肤还太过于娇嫩,需要在医疗箱里继续坚持半个小时。我现在把磁力网撤掉,您能确保不去抓挠皮肤吗?” 严巨蜥微弱地“嗯”了一声,虽然他心底里那种痛和痒总是若隐若现,但是这个时刻,他还是告诉自己,那都是幻觉,他已经重生了,健康,完美! 李院长示意两个小助手出去,俩人对视了一眼,稍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走掉了,等两个孩子出去了,李院长走到治疗室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量子快递盒,是刚才明美进来时顺手送进来的。 她打开盒子,伸出手去,把盒子里的东西拎出来抖了一下,柔软顺滑又轻薄的皮子宛如流水一般,瞬间滑了下去,沉甸甸地展开,坠在李院长的手心里,在治疗室清白的灯光下,微微散发着一种独有的暗黑色珍珠光泽。 是两块完整的珍珠兽的皮子。 珍珠兽,一种只生活在弥勒港星域的野生兽,头有角,性温顺,草食性动物,如今被星际畜牧商大面积饲养繁殖,它的肉质酸涩有臭味,并不能食用,人类饲养珍珠兽,只为了它那华贵美丽的兽皮。 起初是为了美,后来,是为了防御异能:珍珠兽是星际少有的几种对异能免疫的动物之一。 之前严巨蜥交代,严家家主所戴的手套,就是用这种皮子做成的,他拜托李院长匿名帮他购买两张兽皮,以备将来。 “慈和”的院长妈妈自然满口答应,转头背地里就给昆塔打了电话,叫他去置办兽皮,医疗星资金有限,至今在严巨蜥身上的“巨额”投资一点回报都没看见,小心眼儿的李院长自然要把一切可以转移到昆塔身上的成本都利用起来。 接到电话的黑发少年哭笑不得,只能迅速应下,彼时他正飞在夜风呼啸的高空,在吴耳的带领下做夜间守护雇主高空跳伞的训练。 昆塔手里拎着一个二百斤的人形大沙袋,那是他的虚拟雇主,背后的翅膀第一次失去了高空使用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乎乎沉甸甸的伞包。 被狂风吹到失去美貌的少年挂了电话,找好角度,一拉捆在人形沙袋腰间绳索,洁白的降落伞呼啦一下展开,二百斤的沙袋被大力拉扯了一下,昆塔稳稳地一直护送沙袋直到临界点,才松开手任由它飘飞降落,随后拉开了自己的降落伞。 ...... 昆塔邮过来的兽皮,是他在自家地下室库房里找到的,纪平楠有收集癖,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隔三差五就能往地下室丢一些,只是纪平楠管丢不管理,收拾都是昆塔的活儿。 昆塔到底还是训练完了回家,才把兽皮寄过来,因此到的就有些晚,李院长到不在乎这个,只要不从她口袋里往外掏钱就行,如果没到,大不了让严巨蜥在医疗箱里多泡一会儿好了,她拎出一张兽皮,在操作台上铺平,掏出笔和早就画好的手样,在兽皮上画好线,拿起手术刀飞快地剪裁好,又用手术针和纱布上拆下来的棉线,仔细地缝了两只手套出来。 没有配套的兽皮线,那个需要用到珍珠兽的兽筋,昆塔说一时半会儿的他真搞不到兽筋,李院长就把皮子锁了边儿,尽量不把棉线露出来。 不知道严巨蜥引导出来的异能如何,如果稳定的话,其实金线还是很结实的,李院长心里嘀咕着,行云流水般地用手术刀切断线头,又小心地把线头塞到锁边里面,不叫露出来。 整理好,拉扯一下,拼接的兽皮严丝合缝,一点线的痕迹都看不见,李院长满意地把手套翻转过来,将其放在托盘上,同样摆在金玫瑰的旁边。 医疗箱里闭着双眼、蜷缩着的严巨蜥听见声音,睁眼来看了手套一眼,对着李院长虚虚地抱了一个拳以示感谢,又松松地竖了一个大拇指:他现在指甲特别长,边缘又十分锋利,严巨蜥很不适应,特别像第一次做了加长美甲的女孩子,一双手无论怎么摆弄都别别扭扭的。 李院长只做了一双手套,又等了一会儿,半小时定时器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她点点头,对严巨蜥道,“严总,我要放出医疗废液了,您小心一点,注意下落,箱底是防滑的,您现在踩上去,脚底皮肤太嫩,可能会有一点痛。” 严巨蜥比了一个加大版的“OK”。 医疗箱里的液面逐渐下降,严巨蜥双臂展开,慢慢随之下落,当他脚底触到磨砂底面时,忍不住“嘶”了一声,可是他踩了两下,又觉得,这算什么疼啊,连刚才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啊! 倒是有一点,他兴高采烈地道,“院长妈妈,我没有失去我的痛觉!” 李院长的笑终于不是最开始的那种“你们这些脏东西”的讥讽的笑了,她面带钦佩地微笑着道,“严先生真是我见过的,最有毅力的年轻人了!”银发老太太也竖起一个大拇指,“没有之一!” 很真诚很真诚的样子。 严巨蜥的脸就红了起来,好在他现在一头乌黑发亮的卷曲长发和蓬松的大胡子,遮挡了这一点男人的羞涩。 已经恢复透明清澈的废弃治疗液完全的退去了,没有在箱体内壁和严巨蜥的身上留下一滴残液,严巨蜥也完全不用擦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旺盛的体毛,略微觉得有点害羞,“院长妈妈,请帮我递一下外袍可以么?” 李院长笑眯眯地道,“严总还是先出来,我怕袍子到了你手里,就会变成金袍子,那可怎么穿。” 严巨蜥突然就有些忐忑,“您,您确定,我的毒都解了?我此时拥有了那种异能了吗?”他惴惴不安地站在空荡荡的医疗箱里,隔着透明墙体向外望去,隐藏在毛发下面的,是一张写满了畏惧的脸。 李院长摇摇头,“解毒成没成功,等下还需要严总遭罪一次,采样化验一下,但是异能有没有,只需您现在触摸一下固体就可以试验了呀。” 她伸出手,示意了一下,严巨蜥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可以吗?这个医疗箱,很贵的!”之前叽叽喳喳的小护士给他说过这个医疗箱的价格,在严巨蜥的家乡,那都可以用来买下一个占地甚广的大庄园了。 李院长叹口气,道:“再怎么昂贵,也不可以再使用了,它经过了严家异能能量的冲刷,是不可以再给别人使用的,一是怕能量相互干扰,二是......所以之后也会拿去销毁的,严先生放心大胆的试吧。” 老人家豁达地笑着说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严先生也算用金子支付了一笔医疗费用哩!” 严巨蜥啊了一声,心噗通噗通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哆哆嗦嗦地伸出了一只手,向透明箱壁探去,“哒”...... 足有两寸长的长指甲先于手指肚,碰到了玻璃。 严巨蜥给这微不可闻的一声“哒”吓得浑身一哆嗦,巨大的失落与恐惧涌上他的心头,又迅速地退去:不是没成功,是没摸到。 啊,几乎被自己吓死!他想。 李院长放在白服口袋里的手狠狠抠了自己一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依旧慈爱地看着这个小傻瓜,半点也没嘲笑催促的意思。 因为她已经在心里笑骂过了。 严巨蜥把右手的食指拿到眼前,仔细看了两眼那弯曲的长指甲,又看了看其他四根手指,最后发现,只有坚韧的大拇指指甲长得笔直,不那么碍事,于是他摆出了一个按手押的姿势,竖起大拇指,直直地冲着玻璃墙体按了过去! “哗啦”一声,透明的、厚重的、经过特殊材料条件强化处理过的玻璃墙体瞬间崩解,化作均匀的金色沙粒,如夕阳下银河落地一般,倾倒在地,跳跃着,四散开来。 落在严巨蜥长满脚毛的双脚上,落在医疗箱底层的框架上,落在医疗室光洁的地板上,落在,李医生后退一步让出来的地面上。 也落在了严巨蜥的眼睛里,心里。 严巨蜥看着散落一地的金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兴奋?是失落?这个刚刚经历了残酷残忍惨烈的痛和痒都没有落泪的青年,喉咙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咯咯”的响声,身体剧烈短促地抽搐了两下,终于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却仿佛野兽的嚎啕,“嗷呜呜呜嗷......” 第27章 异能等级 严巨蜥一直哭到脱力,本来在医疗箱中就受尽煎熬,虽然肌体再健康不过,但心绪与精气神是十分疲惫的,他哭着哭着就有些发晕,脑子里嗡地一声,身形一晃,便不自觉地用手撑住了旁边医疗箱的框架。 哗啦一下,又是金沙落地,严巨蜥一个趔趄也摔倒在破损的医疗箱里,身上的毛发沾了一下子细腻无比的金沙,简直就是奢靡的狼狈。 他想撑着医疗箱的底坐起来,结果不言而喻,又是一地金沙,还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金手印,严巨蜥半歪着身子,又哭又笑,“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异能也是有等级的,在严家金手指异能上,物化金沙,是最最低级的一等,只比没有强,尤其在如今严家金满星际跑,星际金价其实并不太高的情况下。 造型各异的金质品能卖出比黄金贵很多的艺术品的价格,金沙呢?只能以原材料的方式出售。 除了能源石,如今什么东西的原材料在星际能卖上价钱?没有。 在严家,金沙更不值钱,定盘星上,有好几片金沙滩,遍地金灿灿的全部是真正的金沙子、金贝壳、金岩石,任由风吹日晒海浪卷袭,也没有人心疼,定期还有人维护填补金沙,甚至附近住户看腻了,去市政申请,说金沙滩破坏生态坏境,总是导致鱼类和鸟类死亡,而且太晃眼睛,太单调,要换别的颜色的真沙子来,最好再弄点真正的五颜六色的小贝壳。 若不是几千年来,严家积攒的金沙一直没消耗完,那些金沙滩已经变成了金子垃圾场,兴许他们的这个要求就被批准了。 异能恢复了,但得到的是最低级异能,当家主的梦想破灭,严巨蜥有点接受不了,愿望实现了,但是心理落差太大,就好比中了一张彩票,本来以为能当上百万富翁了,结果还完房贷,发现还要继续还款十年一般,还是个负债累累的赤贫一族。 他瘫在那里嚎啕了一阵,情绪起伏十分之大,一点儿停止的意思也没有,惦记着要进行下一步的李院长只好出声安慰他,“严总啊,极端情绪容易伤身,咱们虽然有了异能,但是也不好这么一直高兴下去的。” 严巨蜥逐渐停止了哀嚎,他胡乱揉了一下脸,几乎把胡子揉成毡毯,哽咽着道,“院长妈妈,我的异能,等级太低了,无法使金化的物体保持原型,我,我也许只能用金沙来付医疗费了......呜呜呜......”医疗箱那么贵,金银花那么稀有,他是不是要给能源星打工一辈子做金沙来还债了? 李院长一抬眉毛,“怎么会,严先生怕不是误会了,你的异能等级不底的!” 严巨蜥大声抽噎了一下,“院长不要安慰我了......” 李院长又和蔼地笑了起来,“严先生,我是个医生,也给不少中毒的异能者解过毒,这个经验我还是有的,”她比划了一下,“您有注意到,自己金化的范围么?若是异能低级低,也许您需要按许多次手印,才能金化出来一个人形空洞把自己放出来呢。” 她摇了摇头,“低等级异能者,可没有那么多的能量,把这么大一块玻璃彻底地金化。严先生,您现在只是解毒初期,异能不稳罢了,根据我的经验,您的异能威力,将会在一个月后全部恢复,到时您可以去野外无人的山体处,实验一下你的金化异能威力有多大。” 花白头发的老奶奶摊了摊手,信心十足地道,“根据您现在的初始能量推测,我想,您可以收获一座金山吧~” 严巨蜥的眼睛瞬间比金子绽放的光芒还要耀眼,他一咕噜爬起来,一不留神又把医疗箱剩下的玻璃给金沙化了,零落的框架歪歪斜斜地倒下,好在头顶并没有盖子,否则他真要被沙子淋个满头了。 虽然狼狈,好歹振作起来了。 李院长只当没看见,她刚刚又放了一个小托盘在桌子上,温言道,“条件简陋,严先生先在此处打理一下自己吧,旁边有感应式淋浴喷头和整体烘干仪,严先生可不用触碰完成沐浴。我先出去,您若需要帮助,可直接说话,室内的通话系统直通我的智脑,您直接呼唤就可以。” 严巨蜥连声说好,目送着李院长不紧不慢地出了治疗室,关了门,这才去看那个小托盘:一把包着兽皮的指甲刀,一把包着兽皮的指甲锉,一台包着兽皮的脱毛器,一把包着兽皮的老式刮胡刀,一大瓶剃须液,一把梳子...... 他抬起头,终于在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宛如长毛野人的自己...... “靠......” 李院长一出来,等在外面的小助手们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见他们的院长毫发无损,身上一如既往的洁白,没什么不该有的金色,不由得齐齐地松了一口气,李院长微微一笑,手一挥,“好啦,第一阶段我们挺成功的,现在,继续进行下一步。” 虽然在治疗室里足足待了五六个小时,一直站着,但老太太丝毫不见疲惫,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了接下来的工作,又道,“等下严总出来,也要休息吃饭,‘复查’取样的工作你们先准备好,等饭后我再安排,现在你们都去休息吧!” 小助手们乖巧地依言散去了,明美和明月第一次出去的时候已经机灵地去吃过了工作餐,此时手里捧着保温杯,凑到李院长身边,“院长,喝口元气汤!” 李院长接过来,拧开来一闻,金银花排骨汤,她不由得笑了,点点两个晚辈,“促狭!” 明美小声儿道,“您还要在这儿等他呀?等下我送他回病房好了!” 李院长喝了一口汤,摇了摇头,道,“这是个意志力坚定却又充满自卑的一个人,敏感多疑还容易情绪起伏,你搞不定他。”明美到底年纪还是太小,反倒容易被反过来影响。 三口两口把温热的汤喝完,摸摸明美和明月的包包头,李院长柔声道,“累不累?” 明月性子内向些,就等着姐姐开口,结果明月用胳膊拱拱她,差点把她送到外婆怀里,只好脸一红,小声地道,“不累哒!” 祖孙三人闲聊几句,李院长就把她们劝了回去,自己又耐心在门口站了一会,终于,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 依旧披头散发的严巨蜥基本摆脱了长毛的形象,小脸光洁一新,肤色十分白嫩宛如婴儿,只是有些地方透着不自然的粉红,腰间系着一张皮子,上半身披着那张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皮子,手上戴着手套,表情讪讪地走了出来。 “院长妈妈,我,我损坏了好多东西,外袍也......我会赔偿的,您把账单直接加在治疗费里吧。”他说。 李院长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满屋子金沙的荒凉画面,只是她马上想起来,之前为了提防意外,她已经把这间治疗室内的昂贵设备都撤出去了! 真是万幸!宇宙大神保佑! 于是慈和的院长妈妈一秒上线,“刚恢复异能,都忍不住好奇,只是我没想到严总这样稳重的青年,也有这么淘气的时候。” 严巨蜥满是小口子的脸上,迅速爬上了一层红晕。 李院长发现了,摇摇头,“新生的皮肤还是太嫩,严总身上的小口子不少吧?” 严巨蜥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不痛的!”他没留过那么长的胡子,也没给自己修过体毛,粗手笨脚的,弄伤了不少,但是因为太高兴了,也根本没觉得有多疼。 李医生锁了治疗室的门,引着他往住院处走去,“小口子也要重视,弄不好要感染的,好在在医院什么都方便,正好等吃过饭,我们还要取个样,化验一下细胞核里还有没有毒素,取样之后您也要进医疗箱的,直接进个大箱就可以了。” 一说取样,严巨蜥就想起之前的骨锯,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可是转念再一想,他已经是经历过肌体崩解重建的人了,怎么还会惧怕小小的取样,于是故作淡然地微笑着道,“好呀!” 他先一步通过了走廊里的安全门,没有发现身后的李院长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把严巨蜥带回病,换了病号服,给他叫了午饭,又找了一个擅长理发的护士,打算在饭后给严巨蜥理个发,结果严巨蜥突然舍不得他那一头乌黑靓丽自带波浪的长发了,护士只好给他梳通梳顺,用纱布带给绑了个马尾。 饭后小憩了一会儿,带着手套的严巨蜥第二次被推进了手术室,这次取样听取了严巨蜥自己的意思,“多取几处吧,上中下前后的那么取,也好检查的仔细些,不是吗?”他说。 这么上赶着剖骨割肉的人,大家还是第一次见,闹得明美背后偷偷跟妹妹嘀咕,“这人,该不是变成了一个抖m了吧?” 明月一头雾水,“那是什么?抖什么?” 最近又在星网上跟着大神网络考古,学会了不少古代网络用语的明月一吐舌头,急忙闭嘴不说了,她不能带坏自己可爱的妹妹呀! 严巨蜥这么慷慨大方,李院长怎么会驳回呢,她不仅取了样,又继续抽了严巨蜥好几管血,“血液没有置换,会不会在崩解构建过程中被毒药污染,我们也要检查一下。” 莫须有的毒药异能抑制剂再次被拉出来反复躺枪。 作者有话要说:严巨蜥这个小配角,占据我太久的时间线了,当他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我都没想过他有这么多戏份 明天我要删他的戏了 赶紧叫他领盒饭 第28章 漫步金沙滩 在医疗星的平原地带,布满大片低矮白色建筑群,风景优美和气候温暖之地,修建的大多是康养中心;四季分明土壤肥沃之地,是大片的种植园;而归属于主城医院的建筑其实并不多,住院处也只有一栋楼而已。 李院长陪着严巨蜥再一次出了医疗室,回到病房,看着这个身心俱疲的青年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才离开住院处,步履匆匆地去了住院大楼后面连绵成片的白色建筑。 这里巨大的牌子上写着,检测中心,其实是一整片的实验室。 从严巨蜥身上取下来的组织早已被助手们送了过来,李院长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基因测序工作了。 人类基因组含有约31.6亿个DNA碱基对,李院长要带领她的孩子们,在短时间内,破解出其中蕴含的密码。 然后,想法子砸坏这个密码,从而摧毁被这个密码保护着的,金手指异能。 测序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院长在实验室里走了一圈,没出声,站在一旁,在实验记录里找出严巨蜥第一次取样所进行的基因测序文件,仔细地看了一遍。 孩子们很认真,认真到把严巨蜥的基因缺陷一一列举了出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对这次项目没啥帮助,不过李院长也不阻止他们,权当给学生们练手罢了。 严巨蜥基因测序文件下面,是几名普通金系异能者的基因序列相关性差异性比较的文档,这是很久之前的实验记录了,李院长叫孩子们找了出来,打算等严巨蜥的新基因测序出来之后,跟这些做一个对比。 “样本还是太少了啊。”只有严巨蜥一个人的金手指异能者样本,破译的时候,到底是发生了变异的哪部分基因组导致了金手指异能的诞生,就很不确定,只能靠撞大运,一个一个排查过去。 明美小声嘀嘀咕咕,“我就说把那个大个子迷晕了偷点样本啊,要不然也给他灌一瓶金色药剂,结果您还把他放走了,连严家的太空船都一块儿飞了,那上面还有五六十人呢。” 李院长叹口气,“他又不是严家血脉,偷他的样本有什么用,免费给他做基因检测吗?”异能分化有特别强的遗传性,越是少见的异能 ,遗传性相关越强烈。 明美眼睛一亮,凑过来咬耳朵,“外婆,他不是姓严吗?你怎么说他不是严家人,难道......严巨蜥跟你说了什么严家的丑闻?” 李院长一个巴掌扇在了外孙女的后脑勺上,“一天天不学好,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打听严家这种丑闻干什么!?” 明美捂着后脑勺哼哼唧唧,“不是您说的嘛,他不是严家血脉。” 明月在旁边捅了明美一下,小小声地道,“姐,定盘星在外执行任务的飞船,除了运输船和商务船之外,其他的小太空船,上面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严家附属啦,只是被冠以严姓,依附于严家生存,跟严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走掉的严正和那五六十人,一点用处也派不上的。 明美长长地“哦~”了一声,捏了捏妹妹肉嘟嘟的小脸,“我妹妹真能干,怎么这都知道?” 明月一捂脸,笑眯眯地小声儿道,“这些星网上都有讲嘛,姐你总看古早的旧事,从来不爱看这些的。” 李院长见实验室乱中有序的,除了她们祖孙三个大贤人,实验员们都聚精会神地忙着手里的一摊工作,便安静地走了出去,打算去给昆塔打个电话,跟他讲一下自己这边的进度,再问问他打算怎么利用这个严巨蜥。 如果他用不着这个倒霉孩子并且还不介意的话,那严巨蜥从今天开始就属于他们医疗星了。 毕竟他还欠着“巨额”医疗费没有支付呢。 明美见李院长要走,赶紧拉着妹妹跟着溜了出来,跟了一段路,发现路上没人,赶紧几步又凑了上来,“外婆!嘿嘿嘿......” 李院长正在琢磨怎么给昆塔提条件的事儿,见晚辈来纠缠,她对明美这个跳豆的心思是了解得透透的,顺手掏出一把钥匙丢了过去,挥挥说了俩字儿:“去吧。” 对金化异能相当好奇的明美接住钥匙,握拳小小声喊了个“耶”,兴高采烈地拉着妹妹跑去了那间治疗室。 那间已经废弃掉了的,遍地都是金沙,奢靡地狼藉着的,治疗室。 那扇紧闭的门被小心地打开,感应灯瞬间柔和地渐渐亮起,门口齐刷刷地响起了至少五六个“我的天呀”的感叹声,还有三四个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更多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小声道,“我看看我看看!”,“让我探头看一眼呀!” 明美跟妹妹站在十几个小护士小助手的身后,白生生的小手一挥,趾高气昂地指挥道,“看什么看!进去!”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谁都不肯迈出第一步,捅咕半天,一个有点肉嘟嘟的小护士被推到了第一位,她肉嘟嘟的小胖手扒着门框,闭着眼,试探着伸出脚尖,又赶紧歪着头缩了回来,哭唧唧地道,“我不敢踩!感觉好暴殄天物呀!踩金子!好作孽!” 后面有人说,“赵亚亚,亏你平时净吹牛说胆子大,这有什么不敢的!让我来!” 人群呼啦一下子散开,一个护士长样子的女士挽了两下袖子,插着腰就走了过来,小护士们齐齐给她加油,“护士长上!”,“护士长打个样!”,“护士长,就看你的了!” 竟然有节奏地拍起掌来。 然而护士长走到门口,就被满屋子起起伏伏大大小小的金沙堆给晃了眼,她一扶门框,“哎呦不行,我头晕!” 大家轰然地笑了起来,赶紧把她拉开了,唧唧呱呱地嘲笑她,护士长捧着心,哎呦呦地道,“哎呀我的心啊,这一地金子,怪不得老祖宗拿来当货币,当财宝,这金灿灿的,可真好看啊!太震撼了!这闪得我!” 人群后有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说,“我跑去拿了铲雪的推板,把门口推开我们先进去吧,要不围在这儿也不好。” 大家又呼啦一下子换了个方向,让出一条路来,“啧啧啧,还是年纪小,脑子机灵!宝贝你快上!” “好,大家下面请观看宝贝推金子!”又齐刷刷地拍起节奏来~ 宝贝就叫宝贝,姓宝名贝,小姑娘走到门口,心一横,对准了方向,眼一闭,拿着工具就开始推金沙。 到底金子比松软的雪可是沉多了,虽然门口并没有太多的东西给严巨蜥摸来摸去,只落了薄薄的一层金沙,但是离着门口两步远的地方,原来可是放了一扇大屏风的,上面还挂了好几件袍子,现在全不见了。 因此宝贝才推了两下,就推到了一个金沙堆,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推动,拉开雪铲一瞧,原本推满雪她也能在小路上推着跑个来回的雪铲前,金沙连三分之一的高度都没达到。 大家目瞪口呆地瞧着,有人摇摇头,小声道,“我的个乖乖,都说是金子是贵重金属,贵不贵我不知道,重是真重啊......” 明月看她们小心翼翼又磨磨蹭蹭的,半天都不进屋,清了一下喉咙,说道,“院长说了,那位严先生欠咱们好多治疗费呢,而且他异能恢复期间,也要训练异能的使用的,院长会尽量多留他一阵子的,所以嘛,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东西我们想要多少有多少!大家别担心啦,进去进去,随便踩,随便玩儿!” 女孩子们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护士长对明美道,“美啊,那我这个月工资,能不能用金沙抵账?” 女孩子们清脆快活地笑了起来,明美笑眯眯的,脆生生地道,“都说不值钱了,院长叫大家随便拿,想要多少都行!我们先进去,来个金沙滩漫步!走吧姐妹们!” 李院长知道,等昆塔那个小混蛋到了定盘星,若是被他查明少年案真的与严家相关,那严家犯案者必定被捉,金手指异能的秘密也守不住,一个应对不好,严家异能金的价格就会跌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虽然其中内幕李院长并没有跟明美透露,但是关于严巨蜥弄出来的这些金沙的去处,她却早就有了打算,又不是真的金子,自己手底下女孩子最多,她们喜欢这些亮晶晶金闪闪的东西,拿去玩儿就是了。 严巨蜥刚出医疗室那会儿,她之所以锁了门,不过是担心室内有残余的异能波动罢了,她的手底下好多女孩子还没成年,还有分化的可能,若是受到影响就不好了。 空置五小时以上,给异能波动散去的时间,是很安稳保险的做法。 女孩子们听到明美的话,齐齐地,压抑地低声欢呼了起来,打头的几个还想脱了鞋和袜子,只是金沙下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没有变形的尖锐的杂物,被稳重的护士长一人一巴掌给劝阻住了。 十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或者淡蓝色实验服的女孩子终于全部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治疗室,赵亚亚突然惊呼一声,指着角落那处,“他他他,他把治疗室里的洗浴设备也给金化了!” “呀,医疗箱整个都没了!” “别说医疗箱了,我那么大一台监测仪!” “药品注射器都没了......” “是不是给扎疼了,就报复般地把这些东西都给毁了?” “别瞎说,那要疼就报复,咱们还不得第一个遭殃......” 明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一支笔,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在上面画横线,统计失踪金化的物品。 明美带着大家,从墙边向里推,扒拉着金沙,试图找到“幸免于难”的小物件儿。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大神在上,今生请给我一个玩儿金沙的机会吧! 第29章 水晶宫 明美带着不当班的小姐妹们兴高采烈地收拾起了金沙,那头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李院长又打通了昆塔的电话。 但是对面却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和气泡冒出的声音交替出现:吸——咕嘟嘟嘟~~~~吸——咕嘟嘟嘟~~~,李院长“喂”了一声,马上就反应过来,人在海底呢,看来她打来的又不是时候,有点儿疲惫的老人家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了句,“方便时回电话。”就挂断了通讯。 这皮猴子从杀手联盟退休之后,一点安分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啊,又上天又潜水的,李院长靠在椅背上,想起当时那个被她抢救的小豆丁奄奄一息的样子,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个真切的微笑来。 活着真好。 昆塔确实是在潜水,今天龙山川给他上课的题目是,如何保护雇主在深海之中安全到达目的地。 这个课题一出来,昆塔就觉得不太妙,他指着目的地那三个字,狐疑地问,“川姐,这个目的地,指的是水面吧?就潜水艇倾覆、被破坏的场景?” 龙山川往后撸了一把前额的短发,露出帅气的额头和浓黑又斜飞入鬓的长眉,顺势灵巧地把泳帽紧紧地扣在了脑袋上,“可不是哦,昆塔知道现在星际有很多液态星的吧?” 昆塔之前的任务目标,还真没有定位于液态星的,所以他虽然知道有这样的星球,但是从来没有详细了解过,这会儿就有点儿茫然,“听说过,没见过......” 龙山川仔细地检查着潜水设备,把沉重的氧气瓶拎在手里试了一下重量,“咱们联盟有很多来自液态星的雇主,现在基本上有二百多个小队在液态星常驻或者轮换,常驻的就不用说了,基本就是住宅安保,水晶宫的雇主一般不怎么外出,每天咱们的人就在那里打打鱼,消灭一下海底怪兽,还挺省心的。不过你也知道,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嘛,雇主要从他们的水晶宫里出来,或是去邻居那里,或是升到水平面,再乘坐太空飞船,这中间就需要咱们的人带着他们活动。” 大姐头利落地给纤细的少年准备设备,仔细检查各处连接,“水晶宫住宅安保现在是个单独学科,那个需要专门上十年课,培训考核啊什么的特别多,及格率很低,还挺难的,不过今天我带着你走的这一程很简单,你不是没潜过水嘛,我们就小小地熟练一下,以免以后你有雇主要潜水游玩儿,你不会,那不就糟糕了。” 少年在龙山川的帮助下穿好了潜水服,现在正自己穿脚蹼,衣服太紧,他有点不太适应,“哦,川姐,水晶宫是什么?”不是他知道的那个水晶宫吧? “嗨,还不是那些闲出屁的人搞得噱头,最开始是一些艺术家,说要追求极致的宁静,想去外太空居住,真空坏境,那还不要多安静有多安静。你也知道那些地产商有多疯狂,现在球多人少,行星上的房子卖不出价,有人想去太空居住,就有人能盖。他们弄了个什么悬浮宫计划,响应的人还挺多的,结果项目报到太空署,被十分干脆地驳回了,说是容易造成太空垃圾,干扰太空船航道。” “这帮商人寻思,那太空不行,咱们就去地下呗,可是居住星是禁止随意挖掘的,这是基本法了,能源星倒是能随便挖,但是他们敢去那里盖房子?他们那点儿财力还真不够买地皮的,后来这群地产商就把注意打到了液态星上,选择在海底盖房子。” “水晶宫嘛,这个名字,好像是跟什么古老的神话传说有关,哦,对了,据说还是我本家盖的呢!”昆塔听得一脸黑线,心说人家龙王姓敖啊,不姓龙的姐姐! “原来这千千万万年啊,人类都是一个德行,好好的地面不住,非得找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做窝。” “因为海底盖房子,成本也很贵,就干脆盖得都是大型豪宅,也不卖给普通老百姓,你还别说,那些房子虽然贵,但卖的还真特别好。” “总有那些避世的古老家族,脾气古怪的艺术家,或者干脆是身份隐秘的人,就喜欢住在外人无法近距离窥探的海底。” “哦,你知道奥兰嘛?就那个大明星。” 一听到这个名字,昆塔眉头一挑,没挑动,他不动声色地把浮力补偿背心系好,“嗯”了一声,“她不是住在图米尔星的吗?” “嗨,不是她啦,是她的弟弟,据说是个艺术家,在液态星有个水晶宫,有年奥兰去看她弟弟,还是咱们的人在潜水艇上送她下去的呢。那队幸运的兔崽子轮值回来之后,炫耀了足足有五六年!” 第三子失踪的巨星奥兰,她的弟弟,居住在液态星——昆塔把这个信息默默地记在心里,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也许以后用得上这条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喜欢听吴耳他们说话的缘故,哪怕只是展开一个小小的话题,他都能得到很多新的讯息,不一定有用,但至少很有趣。 星际广袤无垠,比地球大得多,当初地球互联网兴起时,被人称之为信息爆炸时代,而此时星际之中有数亿星球之上都有着人类足迹,人类的数目也无法做出详细准确的统计,因此每日星网之上蜂拥而至的信息,就不是普通的爆炸了。 那是可以媲美恒星爆炸的绚烂。 即便昆塔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二百多年,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是“隔行如隔山”这话放到此时,就更显所言不虚。 作为一个新入职的小保镖,他收起了最开始略微有些轻视的心态,开始更加认真努力地对待起这次“短期培训”。 昆塔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开口说话的,他们带的设备拥有海底通话功能,只是龙山川就在不远处,到底不是很方便,昆塔就没开口。 第一次潜水,龙山川也没敢带着少年在海底玩儿太久,大姐头徒手逮了一条牵牛星常见的美味海鱼,就带着昆塔浮出了水面。 吴耳裴向地他们三个已经在游艇上开始烧烤了,等昆塔淋浴完换了衣服出来,裴向地就招呼他过来吃烤鱼,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问他,第一次潜水感觉如何。 少年潮湿的黑发耷在额角,他活动几下臂膀,不是很开心,“潜水服太束缚了,我也不是很喜欢海底,以后我要注意点,接任务的时候要排除喜欢潜水和在液态星有房产的雇主!” 吴耳心说你小子带翅膀,可不是不喜欢海,他把一块烤好的烤鱼翻了个面,撒了好多辣椒粉和孜然在上面,递给他,“先吃一口,先吃一口再说!这是你龙姐刚抓上来那条!”这么鲜活的美味,可只有海底才有哦~ 这条美背青足有一米多长,这种鱼头小尾大身肥,通体只有一根大刺,肉质鲜美细嫩,因为后背是美丽的青色,因此被牵牛星本地人称为美背青。 这鱼纪平楠爱吃,家里也是总买的,只是纪平楠吃不了辣,所以昆塔迁就他,总是清蒸红烧。 其实昆塔是有些嗜辣的,再加上纪平楠走了之后他给自己做饭就有些对付,好久没好好吃饭了,此时闻到鱼肉和辣椒混合的香气,口水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少年接过烤鱼,嗷呜一口咬上去,眼睛就闭了起来:好香呀!辣的过瘾~香的扑鼻! 大家就又笑他,“不去潜水可吃不到这么新鲜好吃的烤鱼!” 龙山川擦着头发走了过来,眉毛一立,“净糟践好东西,这鱼这么新鲜,你们就重油重料的全给我烤了?” 旁边守着锅的罗槟榔很委屈,“大姐你瞅瞅我,您看我在这儿干啥呢!”这么大的锅,锅里咕嘟嘟冒泡的鱼粥看不着啊!? 龙山川一个后脑勺呼了过去,“就你还叫我大姐!?瞅你那一脸褶子!给我盛粥!”大姐头冲着昆塔招招手,“昆崽也来喝一碗,这会儿天黑了,海风冷,喝粥暖胃。小小年纪吃那么辣,多伤胃啊!” 昆塔美滋滋地吃了烤鱼,又喝了香喷喷软糯顺滑的鱼粥,又饱又暖,回到游艇上的卧室,一头扎在床上,在晃晃悠悠的海浪中昏昏欲睡起来。 在被周公带走的前一秒,他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电话没回,支棱着坐起来,给李院长回了个电话。 院长妈妈刚给严巨蜥做完心灵导师。 严巨蜥这傻孩子从前带着手套只为了模仿装酷,自己日常生活的时候其实是不带手套的,要不你想想,刷牙洗脸,洗澡挤洗面奶,上厕所拿纸,睡觉......谁还戴手套啊,多不方便啊。 严巨蜥现在必须戴。 不戴不行,他拥有异能后,第一次睡着之后,梦里觉得手套不舒服,迷迷糊糊的把手套摘了,然后半夜就给摔醒了,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金沙里...... 生活给他的打击特别残酷。 尤其上厕所还要带手套的时候。 他觉得他的手套不干净了。 多亏心灵手巧的小护士们帮着他又缝了几双手套出来,只用了一张兽皮,另一张给他备用。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默默地写,你们就默默地看 大佬们,给我留言嘛~ 第30章 通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李院长耳畔仿佛还萦绕着严巨蜥嘤嘤嘤的哭声,她是真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那么能哭? 也不是说男性就没有哭的权利,只是吧,自己真的看起来很像特别慈祥很有包容力,叫幼崽特别有安全感的的老人吗? 于是昆塔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沉重的叹息声。 自从上次跳伞时,李院长联系他索要珍珠兽兽皮之后,昆塔还没收到医疗星传来的新消息呢,冷不丁听到这么消沉的叹息,他以为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实验失败了?严巨蜥没有得到异能吗?” 这简直是对李院长职业能力和专业性的贬低和侮辱! 昆塔整整被凶了十分钟...... 少年擦了一把汗,小声地道,“所,所以成功了是吧?” “那当然!”气呼呼的老太太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您叹什么气呀真是的!昆崽十分委屈~ 李妈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抱怨道,“真是没见过这么软弱又矛盾的性子,肌体崩解不哭,取样也不哭,但是一不顺心就要哭,激动了一点也哭,就因为上厕所不能摘手套,还哭了一回,我真怀疑这个严家崽生错了性别。”她的女儿孙女外孙女,都没这么能哭,明美那丫头十多年不见掉一回眼泪,就是软性子的明月,也很少有落泪的时候。 昆塔怎么办呢,只好说道,“反正他已经有了异能,取样也做完了,就让他走吧,他家飞船走了,可以用咱们医疗星的飞船送他回家啊。” 李院长奇怪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他们的飞船飞走了的?”她可记得自己没跟昆塔说过这个事儿。 呃,昆塔一顿,如果他说是从长老会那边听来的,不知道会不会露馅儿!? 只是他这一停顿,李院长瞬间就明白了,她笑着哼道,“我说怎么突然就要离开,急三火四的跑来接人,连他们严总出治疗室都等不及,原来是你做的手脚。” 昆塔松了一口气,他挠挠头,这事儿是他拜托了酷美拉和毛伯劳一起动得手,弄坏了离得最近的严家一艘太空飞船,借机调走了乌金号,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他怕暴露了酷美拉和毛伯劳,“您上次不是说,担心乌金号留得时间太短,怕来不及完成咱们的计划嘛,我就动了一点小手脚。”也是为了拖延去定盘星的时间。 少年有点窘迫,“我也没想到,您能完成的这么快。” 李院长呵呵笑了两声,“走了也挺好,他们天天停在太空港,还浪费我们的消毒液。我就想问问你,这个严巨蜥,你过后去定盘星还用得上吗?” 昆塔想了想,迟疑地道,“用不上......吧?”他说用不上的话,不会李妈妈就不放严巨蜥回去了吧? 李妈妈就又严厉起来了,“用得上就是用得上,干嘛还吧呀!” 昆塔挠了挠头,“那就是用不上。”说起来,严巨蜥只是个他在调查少年案是被无辜殃及的严家人,他和李妈妈一起策划了整件事,使他拥有了金手指异能,这件事到头来到底是好是坏,昆塔也说不准,只是他不想再过多的把严巨蜥扯到这件事里去了。 他只要利用他,制出能破坏金手指异能的药物,用以对付那个犯案的严家人就足够了,这个突然得到异能的青年,未来如何,还要严巨蜥他自己把握。 昆塔想了想,叹息了一声,“李妈妈,要是方便,您就多把他留一段日子吧,等我在定盘星办完事,再叫他返回严家好了。” 这正如了李院长的意,老人家和蔼地笑了起来,“放心,我会确保他的人身安全的!” 昆塔打了个哆嗦,又觉得身体某处莫名地疼痛了起来,包括被他收在身体里的翅膀,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类似被硬生生拔毛的痛楚。 好吧,希望宇宙大神保佑严巨蜥。 他又问道,“异能分解剂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新的基因测序图谱已经出来了,但是样本太少啊,找到这个密码盒子有点繁琐,而且没有实验对象,我们只能把异能产物能量化了来进行测试,哦,对了,你再传一些金质品过来,怀疑目标的样本要多一些才好!” 这个没问题,昆塔答应明早上岸到家就给传,想想没别的事了,多心的少年一时没忍住,又小心翼翼叮嘱几句,“千万不能做人体试验啊!” 结果被暴怒的老太太凶个臭死! “难道我是魔鬼嘛!我是那种藐视人命的恶医嘛!我是泯灭人性的科学怪人吗!臭小子!你最好祈祷在我退休之前不要受伤你知道吗!?否则到了医疗星,李妈妈就叫你知道厉害!” 啊呀真是太可怕了~ 若不是电话那头明美在叫人,老人家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赶紧给我邮金子!金子!”然后挂了电话,昆塔怕不是要连夜飞去医疗星谢罪了~ 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少年蔫哒哒地瘫在了床上,睡意全无,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捂着脸“噗嗤嗤”地笑了起来。 李妈妈,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的呀...... 一时睡不着,海浪晃晃悠悠的,潮汐荡漾,月光透过小小的舷窗撒了进来,落了一室清辉,昆塔抬起手腕,就给纪平楠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有点想念这个四五天没见着的老男人了。 纪平楠的智脑设定的是昆塔的电话打过来就瞬间接通,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对面漆黑一片,一阵均匀的呼噜声传了过来:次呼......次呼...... 少年在同样的昏暗中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他打了个哈欠,也没关掉视频,伴着纪平楠的呼噜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然后一个小时之后就被视频对面的鸡飞狗跳给闹醒了:七八个声音各异的闹铃一起响起来的阵势真是惊天动地!窗帘被豁然拉开,昏暗的屋子瞬间被清晨的阳光填满,卧室的智脑用超大的音量播报着,“主人,现在是铅笔星早晨七点,今日气温晴好,您的行程是,七点四十五准时与纪先生吃早饭,八点到达公司,八点四十五分......” 不止是那头的纪平楠一跃而起、捂着胸口被吓得心律失常,就是陷入沉睡的昆塔也一咕噜跳了起来。 有个闹铃超级凶残,是某种型号爆破弹的声音,昆塔还以为自己的住所被人袭击了! 纪平楠看到了在手腕处漂浮着的虚拟屏,“卧槽”了一声之后,赶紧慌手慌脚地拍死了他三叔藏在卧室里的所有闹钟,又关了卧室智能系统,等屋子安静下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对着黑漆漆的虚拟屏喊道,“昆崽?是你吗?” 少年伸手把卧室灯开开,摸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看了眼时间,自己这边才凌晨一点,他哑着嗓子道,“你那怎么这么吵啊?” 不过是叫个早,至于的吗! 刚说完,纪平楠的卧室就被大力敲响了,“楠崽啊!起来没呀!?今天可是要跟三叔去公司的,可不能放赖哦!” 纪平楠顶着一脑袋鸡窝头,一把拉开了卧室门,把摄像头对准他三叔,跟昆塔道,“来,崽,见见三叔,你记住啊,你哥我要是以后过劳死,心肌梗,那绝对就是这个胖子害的 !” 昆塔连忙问好,“三叔早!” 纪三叔笑呵呵的打招呼,“昆崽啊,你不是退休了嘛,这回干嘛不跟着你哥你起来三叔这儿玩儿?三叔让你给你哥做副手!给你配十个小秘书,都是各个学校塞过来的实习生,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咋样!?闲着你们小孩子还能一起去踢踢球~” 昆塔哭笑不得,只是还没说话,镜头晃了一下,就变成了纪平楠的两条长腿和脚后跟,把手腕背到身后的纪平楠开始撵人,“三叔,你挖我就算了,我家崽不给你支使!好啦好啦,我总得洗漱换衣服呀,等会儿我就下去吃饭!保证今天跟你去公司!” 磨磨唧唧地把人撵走了,纪平楠又蹭到床上,钻进被窝里,把虚拟屏凑在脸前,跟昆塔说话,眼睛里满是心疼,“我崽都瘦了,不知道吴耳那王八蛋这几天又怎么折腾你来的,等回去我揍他!” 昆塔也猫回被窝了,笑眯眯地道,“还好啦,我还挺喜欢跟他们上课的。你什么时候到的?” 纪平楠哼了一声,表示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发小能好好对他的崽,“昨晚才到,我就自己吃了个饭,三叔信誓旦旦说要给我接风洗尘,结果昨天他根本没回来,刚才才跟你一起见着他第一眼!” 少年漆黑的头发温柔地落在枕头上,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温柔地笑了起来,“听刚才的动静,三叔还是很欢迎你的嘛。” 纪平楠委屈,“大意了!我也没想到几年没见,三叔学坏了,竟然在我屋子里设定闹铃,我昨天查看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普通的小闹钟!”因为繁忙的纪三叔难得空闲时间里的小爱好,就是收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闹钟啊,手表啊,电动小车啊,小型发动机啊什么的,客房里都摆满了,总是满星际乱跑的昆塔和纪平楠也是纪三叔这项爱好的助力者。 谁想到老头儿几年不见,突然变得这么阴险!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所以我这个本文第一位反派,到底什么时候有正面戏份? 作者:我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慢,但是你出来就意味着你离领盒饭不远了,这样你还要求尽快出场吗? 英俊高大的严家主用带着手套的手支着头:我能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冷酷脸:你猜? 第31章 下周 两人低声细语地闲聊了几句,昆塔到底太困,蹭了几下枕头,单薄的眼皮慢慢合拢,沉沉地睡了过去。 纪平楠便不再说话了,看了他的崽几眼,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起床去洗漱。 他三叔已经在他卧室楼下的阳台“一一一,啊啊啊~”地开始吊嗓子扰民了。 催得比闹铃还销魂。 纪平楠老老实实跟着纪三叔在公司混了一天,纪三叔乐得喜气盈腮,晚上带着纪平楠去临星参加了一个星域内的小晚宴,遇见个老朋友,便要把“继承人”拿出来显摆显摆。 纪平楠在昆塔面前总是自由散漫的,但一出家门,腰板儿就挺得倍儿直,在正式场合永远都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贵公子——看纪家在牵牛星的势力,再看纪爷爷打下的财富,纪家现在称个富道个贵,也不算亏心。 这种应酬的场合他也久经阵仗,并不局促拘谨,接人待物沉稳得体,话语间言之有物,再加人确实也长得好,因此很是叫纪三叔长脸,老爷子笑得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了。 纪平楠老老实实跟着纪三叔在人群里走了一圈儿,听他们说得大多是附近星域商会的事儿,有关能源协会和定盘星能源大会的事儿只字未提,便知道今日这个圈子,还够不着能源星和能源商。 谈不上失望,但纪平楠也没了兴致,他跟纪三叔咬了下耳朵,又跟各位长辈欠身示意,静悄悄地退出了他们的谈话圈,准备找个地方给昆塔发短信去。 刚走到半路,就被一群少男少女拦住了去路,打头一个姑娘,穿着制作繁复的宝蓝色绸缎复古欧式宫廷裙,小腰掐的极细,金发成卷儿,除了裙子上镶嵌的碎钻,头顶更带着一顶熠熠生辉的珍珠王冠,全身上下跟洗了香水浴一般,香气扑鼻,手里拿着一把刺绣折扇,半遮着脸,露出一双美丽的祖母绿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纪平楠被看得一哆嗦,借着香气刺鼻的劲儿,抬头看了一眼大厅悬挂着的刺眼的水晶吊灯,接连地打起喷嚏来,“阿嚏!阿嚏!阿嚏!” 他从自己西服口袋中抽出一方素棉手帕,掩住口鼻,面带嫌恶连连道退几步,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哪里来的乡巴佬,什么味儿,难闻死了!” 还不等对面发作,纪平楠冷着脸,长腿一迈,转身走了,几个闪身,便在人群中失去了踪影。 这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小姐们,哪里被人这么粗暴地嫌弃冷落过,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住了,打头的那个姑娘,更是自打出生,便被众星捧月一般地活了快三百岁,今日竟被羞辱成“乡巴佬”!? 虽不知此词何意,但是刚才那个纪少爷一脸嫌弃厌烦的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小姑娘脸色一白,复又涨的通红,反复几次,一咬牙摔了扇子,捂着脸嚎啕大哭着就跑了! 虽然大厅宽敞阔朗,且今夜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在其中走动,话语嘈杂,又响着轻柔的舞曲,但这姑娘嗓门儿是真不小,“嗷唠”一声,吓了周围众人一跳,大家齐齐回头去看,只见一妙龄少女拖着繁复裙尾,捂脸痛哭而走的背影,和一群呆呆站立,或茫然,或气愤,或不以为意的少年少女。 大厅中陡地一静,又响起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孩子们立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即将成年,野心勃勃又满怀希望,正是最不安分,最能惹事的时候,立时便有不放心的家长过来叫走自家的孩子去一旁问话。 纪平楠多机灵,他穿过人群,拐了几个弯儿,直接转头去找纪三叔了,把正听旁人闲谈的老头儿偷偷拉到一边儿,找个无人之处,小声问道,“三叔,你没偷偷摸摸坑你侄子吧?” 半秃顶的纪三叔整理了一下被揪歪的袖子,敲了自己侄子一记,“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什么叫我坑你?” 纪平楠背对着人,对对大拇指,“就是,您没把您侄子的终身,许给谁吧?” 纪三叔气极反笑,“我又不是你爹,再说你三叔我自己还单身呢,要有那好资源,我还能让给你?我心疼一下我自己行不行!?” 纪平楠心中大定,“哦”了一声,“嗨,吓我一跳,刚才那阵势,我还以为是被你拉来相亲的呢!” 纪三叔一听急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你看上谁了?谁看上你了?我跟你说你说,你可不行胡来啊!你要是在这儿把婚姻大事草率地解决了,你爸能叫你爷爷打断我腿你知道吗!”他二哥虽然平时对纪平楠这个亲儿子不闻不问的,但是这种人生大事,纪家三百六十五代独苗的婚事,可由不得纪平楠离了他爹的眼神儿自己撒野。 再说了,家里祖祖们还活着呢。 三两句话间,纪三叔额头都冒了细汗了。他属实要为自己的两条腿的安全担忧。 纪平楠见真的跟他三叔无关,便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儿说了,这真不是他自作多情,刚才那姑娘的眼神,看他就跟狼瞅见肉似的,一脸的势在必得,明明下盘极稳,露出的小臂上覆着一层肌肉,还偏偏装出一副温柔淑女的样子来。 纪三叔的铅笔星所在的星域,是个小地方,有身份的人不多,崽也少,能排得上号数得上名字的,更是就那么几个,纪平楠一开口,纪三叔就知道他遇见的是谁了。 是这片星域一个畜牧商老谢尔盖的大孙女,维克托莉娅。老谢尔盖家是北欧后裔,在文曲星域有两颗畜牧星,一颗养着珍珠兽,一颗养着各种美味的畜类,本家则定居于行政星,据传他家有个流传古老的姓氏,不知是牵强附会,还是真的是那个古地球古老家族的后人,只是一直遮遮掩掩地不对外人提起。 维克托莉娅这个姑娘虽然一直被老谢尔盖带在身边娇养着,但是一身本事确实下了真功夫的,身手一点都不娇,人又漂亮,带着一些难得的异域风情,因此这片文曲星域同龄的孩子,都以她为尊。这些孩子们间的小打小闹,大人们是不掺和的,左右成年之前浪不出星域去,即便聚在一起成了个威风八面的小团体,也惹不出什么大祸。 哪知道这个野姑娘,今天就一眼相中了他侄子呢!? 纪三叔一把拽过侄子手里的手绢儿,擦擦自己脸上的汗,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瞅瞅你,一双桃花眼,到哪儿都招人,唉,过后咱家港口就要被上门保媒的给挤碎了!你呀,忙没帮上半点儿,先给三叔找了一堆麻烦。” 纪平楠当着小姑娘的面装傻充楞可以,纪三叔再对着人家家大人,就不好说浑话得罪人了,经商最讲究和气生财,在场这些人,既是老对头,也是老朋友,纪平楠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看岁数论辈分,他挤兑维克托莉娅,也就是小孩子间闹闹别扭,细究起来,无伤大雅,但如果老谢尔盖出面,那大人之间就很忌讳当面撕破脸皮了。 纪平楠赖皮地嘿嘿一笑,反正他自觉在这儿待不长,也不愿意应付娇滴滴的女孩子,虽然挺不绅士的,但是能干脆利落地打破少女投诸在他身上的爱情幻想,他还是倾向于这么利落地讨人厌一回的。 叔侄俩说完小话,又若无其事地走回宴会大厅,消磨了一会儿时间,见有人开始离场了,便也不引人注目地悄悄离开了。 坐在自己的飞船上,纪平楠松了一口气,“叔啊,我刚来,还是专心业务的好,下回再有这个应酬,我就不跟你去了吧。” 纪三叔也长叹一声,刚才隔着人群,老谢尔盖笑眯眯地冲他举了举杯,那个披着狐狸皮的野狼,肯定护崽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胆色对着纪家下口罢了,听了纪平楠的话,他点点头,“看看吧,最近你先别出门了,先把我交给你的业务熟悉一下。”老谢尔盖要是老糊涂了,他也不介意叫他咯掉几颗狼牙。 纪平楠一记直球,“三叔,怎么没听你提能源大会的事儿,是叫停了么?” 纪三叔奇道,“你还真想去定盘星啊?那里也就是金子多一些,没什么神奇秀美的景观,完全没有游玩儿的价值,再说咱们去了就是开会,那是严家的私人星,估计也不能乱跑。” 纪平楠抚了抚西服上的褶皱,整理了一下袖子,“那我这一百个有名的星球游览活动完不成,我可不留下来给你打工!” 纪三叔骂了一句臭小子,陡然想明白了,瞪着他问道,“那你这一百个星球,还差几个没集齐?” 纪平楠煞有介事地数数手指,在纪三叔即将变成喷火巨龙的前一刻,慢条斯理地道,“除了几个这几年炸了的去不了了,就剩定盘星一个啦!我还惦记着在黄金塔下合影留念呢!” 纪三叔的火气立时全消,笑呵呵地道,拍拍侄子笔挺的后背,“放心,三叔指定叫你完成这个心愿!下周我们就出发去定盘星!” 第32章 差辈儿了 铅笔星原来并不叫这个被昆塔暗地里在心中吐槽了无数回的名字。 铅笔星之前叫龙图星来的,予以纪念古地球宋代清官包拯,据说那个额头带月牙的老人家,有通鬼神之能。 后来之所以会改名,是因为当年纪家在自家某颗能源星上发现了一座超大的石墨矿,几乎蔓延了大半颗能源星,黑乎乎的石墨不仅浸润到能源石矿藏中,毁了一部分能源石,而且本身还不值钱,当时回纪家老宅过春节的纪三叔郁闷得头发都快揪秃了。 石墨这东西星际里真是多得是,虽然用途广泛,但是在星际市场上的价格比能种地的土壤都低廉,原本以为是废矿,挤不出什么价值了,恰好这事被昆塔知道了,就多嘴说了一句,“可以拿来做铅笔芯啊,我在这边还从没见过卖铅笔的呢。” 人类在失去地球,于星际流浪的时候,颠沛流离,狼狈不堪,除了一些重要的维生相关科技,比如航空航天、飞船制造维修、智能、营养学、医学、材料学等等,几乎丢失了全部传承,关于历史,都只剩下口口相传到支离破碎的传说和无法修复的一些破碎纸片。 被人类保存记载下来的石墨用途,全部是很重要的化工部分,比如耐热耐腐蚀,做耐磨滑材料、导电材料等等,或是用于原子能工业,而一个小小的铅笔制造技术,自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失传也是在所难免。 然后纪三叔就凭借着昆塔给的“石墨加粘土”这么一个算不上配方的秘方,在经过实验配比并迅速注册了专利之后,立马垄断了星际所有的铅笔生产和售卖。 包括各种软硬度的铅笔,和粗细不同的自动笔芯,以及各种周边小文具,比如自动笔,铅笔盒,削笔刀,以及必不可少的,橡皮! 昆塔的零花钱因此也丰厚起来,每年纪三叔都会准时把数字可观的分红打到昆塔的星卡上。 从前的龙图星没人叫了,大家提起这个星球,都会说,“就那个产铅笔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更名铅笔星。 纪三叔之所以把铅笔生产线定在这里,乃是因为铅笔星周边能源少,因此航道少,位置比较偏僻私密,本就是二百多年前纪爷爷选定的纪家豢养私兵之所,二百年过去,纪家第一批培养的青年私兵基本已经可以撒手了,把工厂设在此处,正可以借着运输船的幌子,来回大批量运输私兵和物资而不引人瞩目。 纪三叔给纪平楠的业务,也不是别的,他叫纪平楠去了私兵驻扎地,近期恰巧营地中有个演习,纪三叔叫侄子以继承人的身份过去参观一下,熟悉熟悉人手。 时间太短,跟私兵的高层们培养感情什么的是来不及了,那得等到从定盘星回来之后再说,现在过去,就是借着演习,看看自家手底下人的基本底子,让纪平楠心里有个数,再挑选一下去定盘星的随行保镖小队。 纪三叔是这么盘算的,可是等到出发前一天,他亲自去驻扎地总部接侄子的时候,却见到了一身硝烟气息,佩戴者蓝军三级大队长标志的纪平楠。 短短六七天,这厮把自己弄得黑瘦黑瘦的,露出来的脸上手上都带着划痕,一摘头盔,纪三叔都快厥过去了: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乌青的板寸头,几乎接近于秃瓢! 旁边跟出来的私兵总大队长纪律笑眯眯的,见着纪三叔便来握手,“哎呀三爷,您这回可给我送来一个好苗子!不错!小伙子,精神!一路在演习里从底层杀上来,领导能力特别强!差点儿就带着残余的蓝军逆转了,他刚来的时候我还寻思,您怎么捡了个小杂鱼给我送来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啊......” 没想到啥啊没想到,“这我亲侄儿!这是纪家下一代继承人!!”脸红脖子粗的纪三叔差点儿给谄媚地笑着的纪律喷个毁容,他扯着脖子怒吼,“我是把侄子送来熟悉人手!不是叫他给你当大头兵!” 本以为自己得了个未来接班人的纪律傻眼了,他竟然把家里独苗小少爷随手扔营地里给训了? 想想自己手底下那群驴头马蛋浑身又是泥又是土的货,再回忆一下眼前的小少爷刚来营地那会儿的形象,纪律嘴里发苦,啧,坏菜了! 纪平楠一看,赶紧过来拦着他三叔,因为这事儿完全怪不到纪律,就是纪平楠自己一手闹成的,他来的时候,是被纪三叔手底下的大秘送来的,纪平楠在车上就告诉人家,不要对私兵营的人暴露自己的身份,秘书就语焉不详地跟纪律交代了几句,当时纪律满脑子都是演习的事儿,随手就把纪平楠打发到下面当大头兵去了。 要不是纪平楠自己在演习中脱颖而出,纪律早把他忘到脑后去了。 纪平楠这几天过得挺开心,抽空了还能猫草磕泥坑里跟昆塔聊天,他的智脑是毛伯劳加密过的,对面红方只知道阵地内有不明信号发射,却完全破译不了,派出侦查小队去看吧,离得远了发现不了目标,离得近了就被对方吞了,地面弹药覆盖的话,这神秘信号还在自家范围内溜达,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人给灭了。 就跟俩狮子打架,打到后来一只狮子被打倒了,可以宣布另外一只狮子赢了,但是突然冒出来一只蚊子给被打倒的狮子报仇,嘤嘤嘤、嘤嘤嘤地围着你乱飞,抽冷子吸你口血,你说烦人不烦人,要不是最后时间到了演习终止,指挥部宣布红方获胜,纪平楠说不定真能领着剩下的蓝兵来个逆转,红方赢得实在是憋气。 纪三叔也没饶了纪平楠,等知道是侄子自己搞鬼之后,纪三叔一回到家,就把纪平楠塞到医疗美容箱里了,连口水都没让他喝,晚饭也没给吃。 马上要出发去定盘星,就算侄子敢顶着那副尊荣出去,他这个长辈还没那个脸带他哩! 他纪三才不想平白担个虐待自家孩子的恶名! 经过一晚上的修复,凌晨五点被捞出来的纪平楠虽然依旧有些消瘦,但好歹晒斑消失了;肤色虽然是小麦色,有些深,但至少很均匀很健康,那些伤痕也都消失不见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早就候命的造型师把纪平楠长到肩膀的长发剪掉,给他理了一个两鬓略短,头顶稍长的发型,额前两侧的头发都齐齐地往后梳,露出额头,浓黑的眉毛打理整齐,眼睫毛也给他烫了一下,换衣服之前,又做了手部和脚部护理,把指甲修理得圆润光滑又整齐。 等纪平楠焕然一新地站在纪三叔面前时,终于褪去了昨天一身的泥巴和火丨药味儿,从一个糙汉子,变成了一个商场精英。 纪三叔狐疑地瞅着纪平楠,“我记得你不近视啊?你昨天怎么没跟医生说,在医疗箱里顺手把眼睛纠正一下?”虽然是医疗美容箱,带着美容二字,但是基本的医疗功能也是有的,恢复视力是所有医疗箱的基本功能。 纪平楠摘下脸上带着的金丝眼镜,在纪三叔眼前停了一下让他看,“平光的,没度数,”然后拿回来又戴上,“三叔,怎么样,你侄子,帅不帅气?斯不斯文?是不是很儒雅?” 纪三叔哼了一声,“嗯,是有那么一股子斯文败类的味道~” 纪平楠完全当做三叔在嫉妒他的青春美貌,美滋滋地给自己拍了几张自拍,兴致勃勃地发给昆塔,附言,“崽,我就要出发啦!你看我今天怎么样?” 已经在飞船上飞了一天的昆塔等纪平楠上了飞船才回复了消息,“帅气!” 纪平楠美滋滋,捧着虚拟屏把两个字看了许久:还是他家的崽最懂得欣赏他了! 昆塔这会儿坐在安保联盟的飞船上,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引导飞船、茫茫无际的太空和飞速掠过的巨大星球,低下头,看着改了背景的虚拟屏,滴滴答答地发了一条讯息,“你和三叔已经出发了?带了多少人手?” 纪平楠很是得意,“我这次去营地,相中的好苗子都带上了!” 昆塔一挑眉,“好苗子?就你说的那群残兵败将?” 纪平楠大言不惭地道,“在我的领导下,那就是骄兵悍将了!” 黑发少年低垂着头,柔顺光滑的发丝没有固定,如流水般倾斜而下,遮挡住了他含笑的眼睛,“三叔就由着你胡闹。” 纪平楠很委屈,“哼,他才不信我,纪老三排挤我,自己又选了一队人带着,我要去跟爷爷告状!他分我兵权!简直是要造反!” 昆塔又气又笑,“胡诌八扯些什么?你以为你是皇太孙,三叔是藩王吗?还兵权造反的!” 纪平楠揉揉下巴,“哦,崽,你看我 ,像不像你给我讲的那个建文帝?三叔就是那个朱高煦!” 昆塔气得都不想理他了,这乱七八糟的类比,一看他给他讲历史时,纪平楠那厮就没认真听! 他气呼呼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建文帝朱允炆是朱高煦他爹朱棣的侄子!你的意思,是你跟三叔的身份,有一个不太对是吗?” 等看到信息已阅的提示后,昆塔讯速地把纪平楠拉黑了! 不给这厮一丝一毫赔礼道歉赖皮耍赖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发了一条微博,是我心目当中的“浓眉,露出额头,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颜值顶峰~欢迎点开看美人~ 哦,我微博又改名了,现在叫晋江玻璃豆 可以不关注,看完美人就撤 第33章 五臧山经 在昆塔面前脑子就停摆的纪平楠一时没转过弯,傻乎乎地回了一条语音,“对啊,我不就是三叔的侄子嘛?” 结果语音发出去,一个Q版小人儿跳了出来,在虚拟屏上载歌载舞地跳了一段儿,接着清清嗓子,用一种幸灾乐祸地嗓音说道,“主人,您已经被小主人拉黑,请在三秒内反思自己的错误,也许还有机会挽救,倒计时开始,三,二,一!好,反思失败!你完蛋了!没救了!再见!” “轰”地一声,虚拟屏上,纪平楠和昆塔的聊天框被炸成了一片废墟,那个神似毛伯劳的白胖子小人儿又神气活现地站在废墟上跳了一段儿,然后一鞠躬,捞出来一台自行车,费劲地抬起腿迈上去,小短腿儿蹬了几下,一身肉颤颤巍巍地颠了颠,歪歪斜斜骑着车冲进废墟里,自行车吱吱扭扭地响着,左闪右闪就不见了。 纪平楠看得目瞪口呆,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伸手戳戳虚拟屏上的残破瓦砾,被戳中的砖头怕痒地“嘻嘻”笑了两声,一拱一拱地像个小肉虫子那样挪着爬到了一边。 纪平楠气坏了,毛伯劳又偷偷在他智脑上装小程序害他!不就是没告诉他谁黑了他后门儿吗!他就知道那个死胖子度量没有他肚子那么宽大! 只是飞船马上要飞跃十分广袤的一片无人区,这一片星域都是环境糟糕的无人星,日复一日永不停歇的雷暴、剧烈核变、狂猛的电磁风暴、遮天蔽日的飓风、凶猛炽烈的地动和地火翻涌......是这些星球的常态,人类无法居住,也无法在其上架设星网中转设备,所以飞船在离开铅笔星,出了文曲星域后,将有一段旅程是失去星网信号的状态。 纪平楠试图破解了一会儿程序,还没等他摸到一点头绪,虚拟屏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灰黑色无信号标识。 很快,指挥舱的舰长也通过内部通讯向纪平楠汇报,他们的三十艘飞船纵队已经全部进入了无人区地界。 这地方虽然号称无人区,航道也少,但并不是真的无人,至少经常会有不开眼的漏网穷星盗开着他们的破飞船溜达过来,暗戳戳地躲在航道附近的某颗行星后面,妄图宰割某个单独路过的小肥羊。 纪三叔一上船,就当了甩手掌柜的,说自己为了空出时间去定盘星,忙了一个星期了,现在又困又累,年纪大了撑不住,要休息,然后把旗舰太空船最高控锁密码和权限给了纪平楠,自己溜溜达达回舱室睡觉去了。 已经进入危险区,纪平楠也不好躲起来摸鱼,他得出去稳定人心,便收起虚拟屏,走出休息室,门口两个站岗的保镖一见他,脚后跟一磕就来了个立正,纪平楠摆摆手,温和地道,“放松些,不要这么紧张,这是咱们自己的地盘。我去指挥室,你们跟着我转转,熟悉一下。” 两个西装笔挺却有一点别扭的青年沉默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跟在了纪平楠的身后。 纪平楠在给自家手下做定海神针,昆塔继续在安保联盟的太空船上当共享学生。 他们都坚定地向着定盘星走去。 其他与会能源商、能源协会和严家三方持续扯皮了七八天,最终严家和能源商各退一步,严家应允安保联盟可乘坐自己的飞船前往定盘星,但不许使用拥有灭星炮及湮灭炮的太空船,安保小队队员人数控制在一千人,下飞船后不可携带重型武器在定盘星行走,物资供给由严家和能源商以及安保联盟三方共同提供,包括但不限于服饰,通讯工具,饮食,出行工具等。 能源商也退了一步,他们每家可携带商团由最开始申请的二百人降低为三十人,随身安保后勤团队由五百人将至二百人,依旧是不可使用拥有灭星炮及湮灭炮的太空船,下飞船后不许携带热武器,且能源商的太空船在定盘星入港后,需要遵从定盘星太空港的指挥,不可随意停放及起飞。 本来严家还加了一条,如有外来太空船违规操作,定盘星太空港安保队有权将其扣押或击落。 还没等能源商跳起来骂娘,能源协会就站出来把提出这条意见的严家长老给劝退了,不带这么搓火的。 昆塔课间翻着新的协议书,狐疑地道,“这个会开的,还没开始就充满了不信任和火丨药味儿,大家脾气都很冲的样子,到了定盘星不会真打起来吧?”二三百年了,他对商业这一块儿一直都是八窍通七窍,一窍不通,感觉这都快撕破脸了,到时候会怎么开,大家坐在一起互相飞眼刀? 好不容易才从黑名单里被释放的纪平楠在视频那头丢着飞镖,“嗨,打什么,这回严家摆明了要吞掉一些小能源商手里的能源星,其他能源商自然不可能让他吃独食,但是他们的资本单独拿出来没有严家雄厚,就只能联合起来,这些最开始的小打小闹,不过是各家表明态度,互相试探,互相拉拢的小游戏罢了。” 昆塔拄着下巴,眉头一挑,“看看谁有勇气站出来对抗严家?”然后联合起来,跟严家抢蛋糕? “差不多吧,不过他们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各个儿都站在为大家安全考虑的角度上发言,一定要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光明正大,顺便再踩严家一脚。而且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看着好像都很不忿严家的样子,但是松散的很,不知道划分成多少个小团体呢,还有一些也抱着偷偷联系严家投诚的念头,乱得很。” 少年听得有趣,嘴角微微抿起,又翻了一下那几页协议,小声嘀咕道,“卖金子可真赚钱啊。”星际里,就没有哪个能源商跟严家一样,是靠着贩卖单一元素矿起家的。 他没开口问纪平楠纪家在这次大会里打算怎么做,纪平楠也没跟昆塔讲他跟纪三叔的计划。 昆塔是觉得自己帮不上纪平楠什么忙,贸然插手反而有可能添乱,纪平楠则是担心跟他讲多了,昆塔会在涉险时分神,所以什么都没对他讲,就当自己跟纪三叔去定盘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能源大会,纯粹是旅游去的一样。 纪平楠走到墙边,把扎在靶子上的金币挨个儿薅了下来,瘫在手里,招呼昆塔来看,“崽,你看,我给你打了这么一批金钱镖,等到了定盘星,我找机会交给吴耳手下的人,让他转交给你。”在定盘星,不用点儿带金子的东西,都显着那么地格格不入。 昆塔仔细端详了了一下,“不是纯金的吧?”金币在靶子上留下了细窄且深深地印记,但本身并没有变形,金子质地软,做不到这点。 纪平楠点点头,手心冒出橙色火焰,火焰温度足有三千多度,足以熔化熔点一千多度的黄金,但是他手心的金币一点熔化的迹象也没有,“加了点其他材质,金子的成分不多,把我买到的天然金都用上了。” 拜那些金骨灰所赐,纪平楠现在一点儿严家金也不想碰到,但是受严家金的冲击,天然金的价格比较低,在那些穷困潦倒但是痛恨严家的金饰匠人那里比严家金要受欢迎,所以并不十分好买。 “严家毁了黄金!”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手艺人一脸愤恨地跟前去求购天然金的纪平楠骂道。 纪平楠熄灭火焰,把手里带着余温的金币丢到旁边的一个水池里,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检测到高温,水池的龙头自动喷出清水,瞬间激起一阵朦胧的白雾。 纪平楠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崽,发现他还穿着那身玄黑色带珠光的大褂,这件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面料有些个厚,在牵牛星的时候是春天,还比较适宜,但是据纪平楠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他们到定盘星的时候,当地正是盛夏,气温最高能达到四十多度,昆塔这么穿就有些厚了,再说黑色还吸热。 老父亲就又开始操心,“崽啊,定盘星那边的资料我不是传给你了,气温那里你看了没,那里很热的,你带了别的衣服吗?”不会又挑了十套一模一样的大褂给装箱子里了吧,早知道他就该给昆塔收拾完行李箱再走。 少年无奈地一笑,“看了,也带别的衣服了,严家之前不是来了个飞船,留了人在咱们这边,我叫他们打听了一下当地的风俗习惯和穿着打扮,他们说穿西服就好。”入乡随俗嘛,做杀手的时候要隐匿踪迹,换装变装都是常事,他都习惯了,而当人家保镖,更不能随心所欲了。 大热天的让他们崽穿西服!真不是银!纪平楠心疼地哼了一声,只是人都在去定盘星的路上了,他也不能再给昆塔敲退堂鼓,扁了扁嘴,纪老爹还是把心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定盘星上,黄金塔所在的严家主城中山城,也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即将上门的“贵客”。 中山城的命名,是依照着《五臧山经》而来,在其周围,依次又有东南西北四座辅城,城中住着为中心城服务的严家仆从,他们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严家血脉,是严家的秦,是严家秦的学徒,但也都是严家家主的仆从。 严家只有一个人是高高在上的,那就是站在黄金塔顶端的严家家主,严隋凉。 家主之下,皆为仆从。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是个性格很好的反派 但是不管外表如何温情脉脉,反派就是反派 第34章 大烈阳日 纪家的飞船纵队还另有任务,不会直接飞往定盘星,而安保联盟则要尽快赶到定盘星,查看地形、布置人手、调派物资、分派任务,这些准备工作都要在其他能源商到达之前做好,因此昆塔便早于纪平楠,到达了目的地。 安保联盟的五艘太空船在严家北山城空港缓缓降落时,此地正是凌晨,星辰隐匿,朝阳未出,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昆塔站在舷窗旁,低头默默地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空港,接驳地勤如流般穿梭,在铺满各种金色地标的地面有序地忙碌着。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地标,都是黄金铺就的。 金质软,并不适合铺路做地标,但是严家硬生生把金子铺在了港口每一个落地飞船能看到的角落。 真是奢华啊。 严家依靠着金手指,凭空创造出了黄金,然后把恒星中诞生的高贵元素狠狠地从至高宝座拽了下来,掷于尘土,肆意践踏,在定盘星上,一拢金沙,比不过一捧黑土,一把真正的沙粒。 暴殄天物不过如此。 如若黄金有灵,想必也会哭泣吧。 少年站在悬梯上,穿一身淡青色麻质罩纱长袍,夜风拂来,衣袂翻飞,露出里面同样质地和颜色的水裤,瞧着无比的单薄,几乎要乘风而去,站在太空船下方前来迎接的人就是一愣:这么瘦弱的人,当他们家主的保镖?这到底是谁保护谁? 夜色朦胧,直到昆塔走到面前了,严许良才借着空港的灯光看清楚少年精致的容貌,忍不住心里就是紧,仿佛瞬间被夺去了呼吸,他赶紧稍微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昆先生,我是家主派来接您的严许良,您看过我的资料吧?请您随我来吧。” 昆塔抱了个拳,“有劳您。” 严许良毕恭毕敬地道,“不敢,昆先生的行李箱我们已经放到车上了,您要不要先查看一下,有没有错漏?” 昆塔摇摇头,声音依旧很轻,“不必了,没什么要紧的,一箱衣物和洗漱用品,错不了。走吧。”进入到定盘星所在星域后,他就转移到了安保联盟的物资船上,这会儿这艘飞船就他一人下来,行李也不过一件而已。 严许良心中一缓,心说别看长得跟琉璃娃娃一般,这位倒是好伺候,也不多说,引着昆塔向旁边停着的悬浮车走去。 还没上车,吴耳踩着悬浮板远远地飞过来,“昆塔!”他急切地喊道,满脸都是汗。 昆塔站住了脚,刚才一直没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你怎么过来了,不正是忙得时候?” 吴耳递给他一个小皮箱,擦了一把汗,“裴向地弄了点东西,落地了才送来,这是你那份,我走了,最近顾不上你,小心着点儿,有事儿打电话。”他敲敲皮箱,转身就走了,那边二百多人等着他带队转场,不能离开的太久。 昆塔把箱子拎在手里,掂了一下分量,很轻,无声无息的,他也没打开,弯腰上了悬浮车,安静地坐了下来,把箱子放在了脚边。 一直安静地等待着的严许良也上了车,车辆启动,出了空港向着中心城飞速驶去。 车窗关着,车上越发悄无声息了起来,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要不是人就在身边坐着,严许良还以为是自己独自乘车返回的,他忍不住开口道,“昆先生,到达中心城黄金塔,还需要将近三十分钟的车程,您可以小睡一下。” 昆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智脑,现在正是平旦时刻,显示当地时间凌晨四点四十九,今天日出时间是五点零三分,他客气地道,“多谢,请日出时唤我一声。”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据说黄金塔下的夏日,日出时会拥有五彩斑斓的天空,是别处看不到的美景,昆塔不太想错过。 严许良没吱声,他有点后悔提出这个建议,因为这位昆先生肤色瓷白,唇色极淡,一点呼吸声也听不见,闭上眼睛后,越发像个精致的人偶......他,他更紧张了! 这位昆先生,真的不是哪家生产出来的,样貌绝美的智能人形机器人吗? 他心跳声太大了,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明亮地扫来扫去,又频繁地掏出手绢擦汗,闭目养神的昆塔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十分纳闷,他如今一点杀气都没外溢,怎么还会给这位严许良造成这么大的压力? 索性晨曦慢慢到来,当昆塔觉得透过眼皮的光线越发昏暗的时候,严许良小声唤道,“昆先生,街边的路灯熄灭了,马上就要日出了,您想在路边观赏日出吗?” 昆塔睁眼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可以吗?我们不是急着去中心城?”他原本只打算透过车窗看一眼就好了。 严许良忙缓慢地停下车,微笑着道,“不急的,我们家主说了,在您开始工作前,务必使您在定盘星有宾至如归之感!”他本想再说两句活跃一下气氛,但是莫名地就把话咽回去了。 少年长得太好了,他怕言多有失,在他面前丢脸...... 车已经稳稳地在路边一片空地停了下来,昆塔便又道了一声多谢,撩起袍子下了车。 车门打开,昆塔探出去的脚就是一顿,脚尖下踩着的,是一块金砖,他心中一哂,看来自己要尽早适应的,不是定盘星炎热的盛夏,而是这无处不在的金子啊。 这是一处路边花园,种植的绿植长着繁茂的、花瓣繁复的嫩黄色花朵,黄金铺就的小路蔓延到花圃的更深处,穿着麻布薄纱长衫的少年站在露水深重的花园边缘,迎着微薄晨曦向东方望去。 属于定盘星的恒星叫大烈阳日,它慢慢地,一点一点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出现在东方天际,瞬间给天空铺上了一层绚烂的色彩。 自然、不羁、随心所欲,大烈阳日是最随性又最富有的画家,它以天空为画布,任意的挥洒出万般颜色,画出了人类无法复制的美丽画作。 站在少年身后的严许良悄悄擦了一把眼泪,无论看过多少次啊,定盘星的日出,永远那么的震撼人心。 他真的好爱中心城的日出啊! 昆塔很无奈,严隋凉派来接他的这位小秘书,情绪也太丰富外露了一点...... 他叹了一口气,严家家主,这是在向自己展露善意吗?真是......很奇怪的做法。 看完了日出,两人重新上了车,此时天色放亮,也快到达目的地了,昆塔就没有再装睡,他问道,“严先生来中心城多久了?” 严许良赶紧道,“当不起当不起,我家家主才能称之严先生呢,昆先生叫我小许就好了!我到中心城已经二百多年了,对这里还算熟悉,昆先生以后在中心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小许?”昆塔把这两个字在唇齿边走了一遍,“这么叫,是为了避讳严家主的名字么?” 严许良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衣着整齐得体的青年第一次露出窘迫的神情,“对啊,来到家主身边之后,我本来要改名字的,但是家主人好,他说我这个良字用得好,不叫我改呢!” 严许良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家主的崇拜和敬仰。 昆塔脸上露出亲和的微笑,心里却沉甸甸的。 他想起了从前在地球时读过的一本书。 书名叫做《独丨裁者的侍从》。 忠诚,善良,正直,又年轻英俊的士兵,因为他美好的品行,做了大人物的侍从了,他很得宠,没有受到任何欺压排挤,君主身边的人都对他很和善,友好,因此他的纯良品质被保存下来,比从前还要忠诚,还要善良和正直。 那本书主人公的影子不断地和眼前的严许良重叠,昆塔眨眨眼睛,挪开了视线。 那么,严隋凉,跟那个暴君又有什么不同呢? 很快,进入到黄金塔的少年,就知道了第一个不同点。 书中的暴君垂垂老矣,满头华发,就连胡须也斑白了,一脸皱纹,身材消瘦,有一点驼背,不复往日雄风。 但严家神秘的家主严隋凉,正值盛年,身材高大笔挺,昆塔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他的年纪,在地球上的话,大约也就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样子,方额广颐,相貌英俊,但若说他好看的话,到不如说他是个长得很有气势的人。 很显然这位严家主不是出来迎接他的新保镖的,他头上戴着运动发带,膝盖上戴着护膝,脚上穿着跑鞋,手腕上缠着一条白毛巾,正在一楼大厅的一张瑜伽垫上做热身运动。 昆塔被引着走进黄金塔的时候,心中的诧异还未曾平息,越走近中心城,他能看到的黄金就越少,直到在黄金塔前下了车,昆塔看到的,是一片整齐的,红砖铺就的广场。 就那种很普通的红砖。 地球上卖五毛钱一块的红砖。 他本来以为黄金塔下,会是全部金砖地面呢。 这位严家主真是处处出乎昆塔的意料。 严许良见昆塔打量脚下的红砖,不由得解释道,“这些红砖,都是从外星球进口到定盘星的,我们本地不产,价格十分昂贵,每天的清扫和保养都很费功夫。” 昆塔恍然大悟,忍不住想拍自己的脑袋,鲁迅先生的文章,他算是白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快点,我保持这个弯腰的姿势很久了,快把镜头转过来!我要站起来说台词! 默默断章的作者假装没听见。 鲁迅先生说了,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 当年在地球超便宜的红砖,到了定盘星,可比同体积的金砖宝贵多了。 想去定盘星做红砖二道贩子~ 感谢在2020-04-16 22:17:15~2020-04-17 23:0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木扶桑 2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诱饵 严隋凉正前呼后拥的在一群人的围绕下做着晨跑前的热身运动,严许良并没有带着昆塔直接走过去。 青年只是在示意了昆塔严隋凉的身份之后,便引导着昆塔沿着左侧的通道向里边走去,他小声地解释道,“家主每天早晨都要按时晨跑的,雷打不动。昆先生,我先带您去暂时的住所修整一下,家主会在今天上午十点左右见您,我们时间很充裕,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昆塔点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让严许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青年之前还觉得,自家家主能在繁忙的日程里单独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见自己的保镖,还打算和他共进午餐,未免有些太过重视,难道家主身边的严家血脉不是更能舍命保护家主的人吗? 可是在见到少年之后,严许良的心态微弱地发生了一点偏移,明明都在大厅遇见了,但是却没办法把少年介绍给家主,还要让他等上四五个小时,严许良就很替身边沉默的人觉得委屈。 这么漂亮的孩子,性格温柔乖巧,真是好担心他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欺负了去,或者在哪里受了委屈却不说啊。 严许良默默地开始担忧。 然后昆塔就发觉,这个黑发青年的话突然多了起来,“昆先生,这边休息室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包括床垫!所有家具都消过毒,特别干净,哦,如果您担心的话,这边还有一键蒸汽灭菌和紫外灭菌两种模式,只要确定室内是无人状态,然后关好门,在外面按一下,等十分钟就好!” 来之前才滚过泥巴坑的昆塔:其实我没有洁癖......不过他还是微笑了一下,束着手耐心地看着兴致勃勃的严许良给他示范。 严许良输完密码,打开消毒面板,按下按钮,只一秒钟,他就呆住了:消毒期间,门窗是紧闭的,他们进不去了......好在他们进来的这条走廊一直没人走进来,走廊一侧是房间,另一侧巨大的玻璃墙体外面是黄金塔下无边的花园,没人经过。 两人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等着那个消毒灯熄灭,严许良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昆先生,那个,我们这边发给您的资料您都看过了吗?” 昆塔温和地道,“看过了,不过小许哥也不要一直叫我昆先生了,我还没成年,你这样叫我,我都以为自己长白胡子了呢。” 性格开朗的青年闻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做你哥哥的吗?那好吧,我就不客气啦!那我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小昆好嘛?” 在杀手联盟被称呼了百十来年的“昆哥”,在安保联盟这里大家都叫他“昆崽”,冷不丁被人叫“小昆”,这感觉还挺新奇的,昆塔抿唇笑了一下,点点,“可以呀。” 严许良就很高兴的样子,“小昆,你看起来真小啊,还有多久才成年?” “很快了,还有五十年。” “哦,那真是很快了!也许我还有机会给你庆祝成年礼哩!”青年十分快乐地说道,清晨的阳光透过环形落地玻璃墙投射进来,在他身后笼罩着一层蓝色和黄色相交的光圈,干净又清透。 昆塔笑笑,“希望可以。”如果你老板不对我下手,我也没抓到你老板罪行的话。 “不过昆塔你接到的资料上,只写了我们东南西北四座山城,对应着衣行住行四个方面是吧?” 昆塔点点头,故意问道,“是的,不过我很奇怪,在飞船降落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南山城有什么山啊,为什么会叫山城呢?” 严许良神秘地道,“你听说过山海经嘛?” 少年老老实实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点茫然无知的神色,“那是什么,佛教经文嘛?”请当年的语文老师原谅他这个学生吧,一个本地土著,怎么能知道失传的山海经是什么。 严许良摆摆手,“不是啦,是一本古地球古籍,我们中山城,以及东南西北四座山城的名字,就是来源于山海经上的五臧山经!” 然后昆塔就听到了叫他满脸黑线可以下挂面的一堆杜撰。 比如严家祖辈是怎么在山海经的指引下,找到了遍地金山的定盘星,又如何五臧山经的指引下,开挖了无数的金山,创造了严家家业,直至把山地挖平,又在其上建起五座城市,给后人居住的筚路蓝缕的故事。 少年在肚子里沉重的叹了口气:传承断绝的恶果,就是他时常要听这些脑洞大开的胡诌八扯,好累,心累! 行吧,随便你们怎么胡说好了,反正现在一本山海经正本都找不到了,就连扫描版本都挖不到一页。 “滴”的一声,消毒指示灯跳了两下,熄灭了。 消毒拯救世界!这一刻,昆塔万分感谢医疗科学系统的普及! 严许良果然停止了“科普”,向下一按门把手,打开了房门,先推着昆塔的行李箱走了进去。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昆塔看了一下两边房门的距离,就知道这房间会很大,只是他没想到,建在高塔一层,又不临窗的房间,竟然一点也不昏暗憋闷,打开灯,光线很柔和,通风系统吹进来刚才他在花园闻到的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房间整体色彩明亮,没有昆塔想的那样四处都是金饰品,并且举架很高,更显得阔亮,家具也能看得出都是好东西,并不是廉价材质的便宜货。 即便是这样,严许良也有些愧疚,“小昆,黄金塔一楼的休息室都是我们这些人回不去辅城临时休息用的,条件不太好,没有窗户,你先暂时委屈一下,等见过家主,会给你调换房间的。” 青年突然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因为你要做贴身保镖嘛,或许你会跟家主一起住在塔顶哦!” 少年从对方手里接过箱子,把它跟吴耳给的手提箱随意地放在沙发旁边,挑眉问道,“严先生是自己住在塔顶的吗?” 严许良道,“家主一直未婚啊,也没什么家人,自然是一个人住。哦,你也只需要保护家主一个人的人身安全就好了!” “那管家和仆人呢?还有保镖之类的,他们在严先生休息的时候不允许待在塔顶吗?” 严许良迟疑了一下,“啊,这个,这个以后你做了家主的贴身保镖,就会知道了。”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抱歉和羞愧交替的神色,不安地挪开了视线。 家主单身的事是写在资料上的,但是家主身边的事,即便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也真的不能说太多呀!他并不是有心隐瞒的。 内心不安的严许良突然想起来一个安全话题,眼睛一亮,开口道,“啊,对了,小昆,我们五城的人,穿的衣服是有差别的。” 青年拉起自己的一只袖子,给昆塔看袖口上一圈黄色的绣纹,“中心城的行政人员,像我这样的,四个辅城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袖口的绣纹是这种明黄色。” “东山城的人负责家主大人的衣,他们的绣标是青色。” “南山城负责大人的行,所以司机啊,悬浮车维修师之类的都住在那边,还有修路的工人,空港也建在那里,那里的工作人员,绣标是红色。” “西山城主要负责房屋修缮,花园种植,他们的绣标是白色。” “最后就是北山城,他们就负责饮食啦,粮庄菜地果园都在那边,北山城也出好厨子,我现在就住在北山城,等以后你轮休,我带你去北山城逛夜市!哦,对了,他们衣服上的绣纹是黑色。” 青红白黑?应该是东南西北对应五行的木火金水吧?中央的黄色应该是最后一个土,昆塔听得脑子嗡嗡的...... 他突然怀念起做杀手的岁月了,至少不用听雇主和他的手下胡说八道!胡诌八扯是星际人的通病吗?是吧? 少年揉揉眉心,一脸憔悴。 严许良以为他累了,赶紧道,“那小昆你先休息,我不吵你了,等下快十点我来叫你!” “啊!”他突然一捶拳,“小昆你下飞船还没吃早饭!看我,好糊涂,都忘记了,你先别睡,我去领一份员工餐给你!”说着便急匆匆地推开门出去了。 昆塔阻拦不及,看着青年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屋门缓缓地关上了,昆塔打量了一下整间屋子,他站的地方是个小客厅,左边的门露出床脚,是卧室,卧室旁边那道门是卫生间,刚才进来的门旁边进去,是一间很小的厨房。 刚才严许良说这里是他临时休息之所,昆塔也没什么心思打量,更没有打开智脑上的扫描设备查探,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闭着眼睛揉了揉额角,便支着下巴养神。 刚才进到黄金塔大厅的时候,透过人群围绕的缝隙,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位严家主,严隋凉。 是个只看外貌便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一个人。 只是自打进了这个屋子,他就有一种被人暗中窥探的感觉,如芒在背,就连收起来的翅膀,都禁不住要炸毛了。 这个阔朗干净的休息室,不知道安了多少个摄像头。 昆塔没有去看那些他怀疑的角落,现在,还不是他展现自己这个“安保人员”能力的时候。 这个休息室里,此刻,他只是一个香喷喷的诱饵。 谁动心,谁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今天也是奢华家主不配有台词的一天。 默默断章的作者:也是有隐藏戏份的...... 第36章 卸甲 严许良回来的很快,给昆塔带了一个食盒回来,“小昆你发过来的饮食禁忌已经传到食堂那里了,但是需要你办好饭卡录入信息后厨才会做你的饭食,今天你只好吃一般工作餐应付一下啦,不过别担心,我给你拿饭的时候特意看了,没有辛辣重口的东西。” 他一一把饭盒拿出来摆在餐厅的桌子上,好奇地道,“小昆不吃辣的,那真可惜啊,我们食堂有几个厨子,据说是川厨后人,做菜真是一绝呢。” 昆塔去洗了手过来帮忙,摇摇头道,“我是很喜欢辣的,只是做保镖,身上不好带着过重的气味,那样不仅影响雇主,如果发生意外,还容易暴露位置,给雇主带来危险,所以葱蒜韭菜这些气味强烈的食物也就不在我的食谱里了。” 严许良看着桌上的清炒菜蔬,白水煮蛋,牛奶和水果,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得又有点儿心疼。 昆塔见他表情丰富地盯着自己的饭,便问道,“小许哥吃了吗?” 严许良摆手,“我早上去接你之前就吃过了,你快吃吧,吃完休息休息,等九点半我来接你,食盒不用清洗,放在桌子上就好了。”他看看表,跟昆塔说了再见,便又出去了。 昆塔动作迅速地吃了早饭,又去刷了牙,他在这间小小的卫生间里终于摆脱了如芒在背之感,只是从飞船上下来之前刚洗了澡换了衣服,也没再洗漱。 九点半的时候,严许良果然准点过来敲了门,他见昆塔还是早晨那一身,并没有换衣服,也只以为他是紧张放不开,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一边走,一边小声地道,“小昆今天运气很好哩,家主去塔顶了,我们也直接上去,顶层景色特别好,能看清整个中心城花园呢。” 黄金塔外层墙壁装饰有许多黄金,但是内部十分低调,一点没有金碧辉煌之感,色调柔和优雅,直到进入可达顶层的专用电梯,看得黑紫色木质电梯内壁,才有那么一点富贵之感。 严许良刷了卡,进入电梯后又虹膜识别才启动了电梯,楼层一点点升高,直到75层时,昆塔藏在翅膀中的某样东西才猛地一热,有了一点反应。 昆塔不露一点声色,严许良进了电梯也严肃了起来,不再莫名地多话了,过了许久,一百八十层到了,“叮”地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严许良手臂一伸,挡住电梯门并做了个指引,“昆先生,请向前直行,有人会带您去见家主的。” 昆塔面色一怔,点点头,“好的。” 在错身而过时,严许良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别怕,我在电梯里等你!” 昆塔轻轻嗯了一下,一撩袍子,迈步出了电梯,踩着宣软的地毯,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去。 一株超大的“招财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通体纯金的小树一米多高,繁茂的枝丫上没什么叶子,只有碗大的重瓣花朵开于其上,又挂满了各种金币和金纸币,瞧着热热闹闹的,只是一点生气也无。 昆塔走过去细瞧了一下,一眼便看见某朵金色的花心里,还趴着一只金色的蜜蜂,肥嘟嘟的后腿装满了花粉,只是再也回不去蜂巢了。 他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很快两个一米九的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拿出一个检测仪在他身上粗略的扫了一下。 他们动作很随便,从前来到这层的外人,没有哪个有胆子在身上携带武器的,所以他们也习惯了随意地扫一下,只是做个样子。 只不过,检测仪扯着嗓子,大声而刺耳地响起了“滴滴滴滴滴”地急促的警报声。 刹那间,两个加起来足有四百斤的壮汉惊慌失措地像个孩子,手忙脚乱地要关掉警报,又要掏出电丨击枪对着昆塔,“交,交出你,你的武器!”其中一个在掉了检测仪之后,胡乱地拔出电丨击枪,对着昆塔,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不是他们太无用,只是从没在顶楼遇到如此狂徒。 他们身后的门被迅速推开,五个人走了出来,“闹什么!家主在休息不知道吗?怎么这么吵!?你们在干什么?”领头的青年低声怒斥道。 壮汉委屈,“管家,他,他带武器!检测仪响了......” 昆塔站着没动,他确实带了武器,他的大褂宽松肥大,里面藏了什么,旁人都瞧不出,包括一点武力值和经验也没有的严许良。 这是昆塔的试探,也是他显示自己武力值的一个步骤。 那个眼神锋利的管家便看了过来,见到少年的样貌,他也是一怔,虽然看到证件照时,已经知道是个特别漂亮的孩子,但是终归抵不过看到真人那一刻的冲击,“是昆先生?” 黑发少年点点头,上午的阳光轻薄透亮,从头顶的天窗投射下来,在少年的脸上留下光影的印记,更让他美得不似真人。 管家心神也有一阵恍惚,产生了跟严许良一样的疑问:这不是哪家新产出的智能人形机器人吧?精致完美到如玩偶一般,这样的人,是来保护家主的,还是叫家主保护他的? 只是到底是家主自己选中的人,管家很是客气,“昆先生,为了家主安全,不能叫您携带武器进去,真的很抱歉,这样,您到旁边的小会议室,放一下武器,我们不会动,等您出来再带走,可以吗?” 昆塔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是我行事不周,劳烦了。” 七个人都给这笑弄得愧疚了起来,他们竟然这样为难一个孩子,好不是东西哦...... 壮汉一结结巴巴地道,“昆先生,请随我来!这边走!” 管家身后一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我带昆先生去吧!” 一名穿着旗袍的女子走了出来,脸上的皱纹和藏不住的白发告诉别人,她年纪不轻了,“昆先生还没成年吧,你们都不太方便,我这个老人家去吧!” 管家还在沉吟,另一个稚嫩的嗓音插了进来,“我也没成年,我也去吧!” 一个面容普通的小少年也站了出来。 其他正值盛年的落选者很是挫败,大家眼神噼里啪啦地交战了一番,管家道,“昆先生,您看可以吗?” 昆塔心中无可无不可,他无意还没上班就得罪同僚,腼腆地点点头,“劳烦了。” 老妇人优雅地示意,打头向着小会议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昆先生这边请,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家主身边的随侍严缕衣,负责家主的衣物,昆先生称我为衣婶就好了。” 她搂过小少年,“这是我徒弟,还跟在我身边学习,他叫严玄衣。” 昆塔轻声问好,“衣婶,玄衣,你们好。” 严玄衣脸一红,“昆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觉得,你一定会被家主留下的。” 严缕衣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大会议桌,和主位一把椅子,严缕衣歉意地道,“条件比较简陋,昆先生就在此处卸下武器吧。” 昆塔道一声“失礼了”,左手奔领子,右手奔腋下,就开始解袢扣,严缕衣师徒就是一怔,连忙阻止,“昆先生,不需宽衣的!” 哇塞这也太刺激了!虽然他们师徒一个老一个少,可是少年解扣子的动作,随意洒脱又纯情,偏偏还色丨气十足,智脑已经滋滋滋地震动着提醒他俩心跳过速了! 昆塔羞涩地一笑,衣衫不整地鞠了个躬,“武器比较贴身,不脱了大褂取不出,失礼了!” 师徒俩慌乱地回了一礼,“是我们唐突了!” 我的天呀!看着这么一个美少年脱大褂,突然觉得自己又粗鲁又粗俗!真是太丢脸了! 索性昆塔里面穿着小褂和水裤,他脱下大褂,刚想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严缕衣便上前一步接过,“我来替昆先生拿着吧!” 少年一怔,又恍然地一笑,“衣婶拿着也好!” 严缕衣觉得自己有点心梗,她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要搜衣服,只是担心会议桌不干净,有灰,污了少年的衣裳...... 唉,算了,还是不解释了吧...... 多说多错! 接下来五分钟,师徒俩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纤瘦的少年从身上取下了各种冷兵器:腰间的一把软剑,胸腹间十几把飞刀,可以从后背领口抽出的两把立剑,贴着大臂的一尺长凶刃两把,小型袖弩两把,大腿上的飞镖,小腿上的匕首,鞋子里的小刀...... 最后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方软毛巾,把手腕上的手串退下来,小心地放了上去。 严玄衣正是好奇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昆哥哥,这个手串也是武器?” 昆塔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珠子,点点头,“这是霹雳珠,扯断了丢出去,能把半径五米内的人全部炸飞。” 严玄衣跟他师父,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小哥哥,好看是好看,凶残也是真凶残。 只是还没完,黑发少年又开始去摸他穿着的素色小褂的袢扣,师徒俩立时齐齐捂住眼睛,严玄衣大喊一声,“昆哥哥别脱!我们先出去你再脱!” 少年好听的笑声响了起来,“不是脱衣服,没事的,只是取一下扣子上的药粉。” 严玄衣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他岔开手指,从指缝里望出去,果然少年只是从那黄豆粒大小的袢扣中,取出了更小的一粒东西,绿豆大小,乳白色。 “这是什么?”严缕衣清咳了一声掩盖失态,遮掩地问道。 “迷烟和毒药。” 少年淡淡地回答道,“迷烟是黄色这颗,只要轻轻一捏,吹开来,可以迷晕一百平大小室内的所有人。” 师徒俩又打了个寒噤,他们不太想知道毒药的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奄奄一息严隋凉:我看你就是针对我 再次不良断章的作者茫然脸,我也没想到,真的 第37章 玩和茶 昆塔又捻起那颗乳白色小药丸,语气平淡地仿佛在介绍某种糖果,“这是类似于吐真剂的毒药,”精致的琉璃娃娃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吃下去的人,被询问的话,会说出连自己都遗忘的秘密。” 咕嘟,严玄衣吞了一口口水,把手从眼睛上滑下来,紧紧地捂住嘴巴。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昨晚尿床的事! 少年把小药丸也放在洁白的毛巾上,整理了一下衣服,严缕衣问道,“可以了吗?”她微微伸长双臂,递过长袍来。 昆塔接过大褂穿好,点点头,“应该没有了。”只是整理袖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住,“哦,我忘了,还有这个。” 少年在袖子边缘抽出一圈透明蛛丝样的细线,严缕衣眉头一皱,上手接过来,手指轻捻,又拎起来在阳光下看了一下,被阳光照射的细线折射出淡红的光芒,“是红尾八足蛛的蛛丝?” 少年嗯了一声,任由她细细摆弄,严缕衣轻轻叹了口气,把蛛丝还给他,看着少年漫不经心地把蛛丝丢在一堆冷冰冰的兵器上。 暴殄天物啊,老人家摸摸心口,觉得自己真要心梗了。 “智脑用取吗?”少年清润低柔的嗓音问道。 严玄衣皮一点,“昆哥哥的智脑也能杀人吗?” 昆塔真实地笑了起来,“怎么会,智脑就只是智脑而已。”虽然智脑功能很多,但杀人还得自己来。 “那自然不用啊!” “嗯,那我就没什么可以拿的了。” “那我们走吧!” 从小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昆塔并没有穿鞋,穿着雪白的袜子的双足轻轻踩在暗色的地毯上,仿佛踩在了人的心尖上。 管家一呆,话语里有些责备的意味,“怎好叫昆先生赤足呢!”太失礼啦,显得他们严家跟咄咄逼人的富豪恶霸一般。 少年腼腆地一笑,“无妨的,我鞋子前后都有利刃,卸不下来,实在不好穿进去。” 严缕衣叹口气,她也不想的,劝少年穿着鞋子,就对家主的安全不负责,可她一时之间,真没有备用的鞋子拿来给少年穿,还好室内都铺着厚厚的地毯,此时又是夏日,不会叫人着凉。 “家主在内恭候先生多时了,请您随我来。”管家努力把自己的视线收拢回来,不跟个登徒子一般,盯着人家的脸和雪白的袜子使劲儿看。 昆塔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撩起大褂,跟在管家身后,迈步走了进去。 门里,是高大阔亮的全景玻璃天窗和玻璃墙体,上午的阳光倾泻下来,屋子里和室外一般的明亮,但是温度却很适宜,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微风,带着户外的花香。 昆塔还没来得及打量室内的分布,就被劈头盖脸迎面而来的阳光很晃了眼!走廊里很黑,这里太亮了,一点缓冲也没有。 还来不及眯眼,他便条件反射地伸出一只手臂挡在眼前,旁边管家小声地道,“昆先生这便走,家主在下棋,我们稍微等一下。”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昆塔低下头,已经缓了过来,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消去里面的湿意,虽然看东西还带着一点虚幻的光影,但是已经不影响视力了,昆塔跟在管家身后向前走去,转过巨大的黑白墨色山水玉石屏风,在屏风阴影下,围棋桌案旁,坐着两个人,一人执黑棋,一人执白棋,正专心致志地在下...... 五子棋??? 昆塔瞧着他们郑重地走了两步,其中一人连成五子,兴奋地道,“我赢了!” 对面那人将手中白棋一丢,样子十分潇洒风流,抚着长髯呵呵一笑,“家主棋力越发精湛,老夫十局中已经赢不了一局了!” 昆塔一脸黑线,一个五子棋,还tm要什么棋力!!他拢袖安静地站着,低下头去,眉目不动,心念平稳,腹诽如风来,不留一秒。 管家笑眯眯地道,“家主又赢了?顽主,您这个名号我看真该赶紧传给您徒弟了,这下棋家主也赢,再赢下去家主又该觉得没意思了!” 长髯老者呵呵一笑,“是极是极!回去就给兔崽子们加课考试!挑几个好苗子来陪家主耍,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落伍喽!” 几人说笑几句,管家才微微示意,“家主,昆先生来了。” 长髯老者很是知机,“家主既然尽兴,老朽便告辞了!” 只听严隋凉道,“您老自便。”又道,“我去洗个手,你先带着昆先生去茶室坐一坐,我马上就来。” 管家轻应了一声“是”,几人目送严隋凉转弯去了内室,昆塔便见自己身前过来一人,正是那“顽主”,老头儿打量了少年一下,昆塔便问好,“老人家好。” 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不高兴,老头一捋胡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昆塔有点莫名,抬起的脸上全是茫然,还有一点委屈,管家赶紧过来安慰他,“别理他,严顽主就是个老不休,他是乐组的,专管家主玩乐休闲,性子一贯的不着调,他自己说自己老行,别人提一提就要翻脸的!怪癖!你这个年纪难不成叫他哥哥吗,不怪你。” ...... 管家带了少年去了茶室,这里也有屏风挡住热烈的阳光,只不过屏风是竹制的,茶室内也有人,是一青衣男子,长发束起,袖口也带着束带,正在煮水烹茶,见管家带了人来,也不理,只专心瞧着水花翻滚。 管家给他介绍,“这是严梅江,他是食组的,专门负责家主饮茶。”然后又压低声音道,“是个茶痴,话很少的,说怕惊了茶魂,在茶室都不开口的,不是针对你。” 昆塔已经被严家的这些随侍弄得麻木了,茶室内的家具是仿古式的,他跟着管家跪坐于蒲团上,安静地看着严梅江煮水。 沸水咕嘟嘟地响着,雾气蒸腾的水汽被穿透竹屏风的破碎阳光照得梦幻又迷离,这水似乎要烧得没有尽头,茶室外传来哒哒哒的木屐声,刚才听到的严隋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久等了。” 昆塔抬头望过去,只见茶室另一侧的珠帘碎玉的般被撩起又落下,说去洗个手却换了一身衣服的严隋凉,里面黑色长款衬衫,下配黑色洒裤,外面穿着同样材质的黑色长袍走了进来,手上的手套也换成了黑色。 他这一身,本都是郑重肃穆的黑,偏偏又是柔软随性的软绫罗面料,行走之间,又露出长袍内里一角大块的绚烂热烈红黄彩色图案。 给人的感觉十分矛盾,犹如这个人自身给昆塔的印象一般。 严隋凉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坐不必起身,不过昆塔还是站起来抱拳行了个礼,“小子见过严家主。” 严隋凉见到这个礼节就是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这种古礼倒是很少见了,想不到昆先生年纪小小,却家学渊源。”这位正值盛年的家主,日子过得似乎也未必那么清闲,一笑起来,眼角便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他脱了木屐,雪白的袜子踩在茶室内的竹席上,行走之间不闻一声,“请坐!不必拘礼!” 昆塔记得,方才这位严家主,明明穿得是皮质带跟的室内鞋,如今换了木屐,便不叫客人单独裸足了,这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与体贴,真的很难不叫人心生好感。 昆塔道了句“不敢当,”等严隋凉坐下,和管家谦让一下,便也坐了。 管家跟着他们起来坐下的折腾了一番,倒是那个青色衣衫的青年,宛如木头人一般,动也不动,视旁人于无物,包括他侍奉的家主。 端得傲骨铮铮,清白如许。 严隋凉也不以为意,从茶座下面拿出一把折扇,摇了几下,笑呵呵地道,“昆先生年少出众,我去安保联盟求取保镖,昆先生是唯一一个报上来的5S等级,我这也算是求得宝中宝了。” 昆塔此时想起那个安保联盟给的安抚一般的5S等级,都忍不住羞愧,他真情实感地面色一红,“惭愧,家大人抬举,实则当不得!” 严隋凉摆摆手,“切莫谦虚,谦虚不得,您要是谦虚了,我行走在外岂不是要提心吊胆。” 少年郑重地道,“真不是谦虚,严先生这儿,算是我第一次出任务,实不相瞒,您能选中我,我也很惊讶。虽我来了,便是有这个自信,不过严先生若是有什么考核考验要与我,那是再好不过了。” 严隋凉笑着摆摆手,“就看昆先生的那些个兵刃,便胜过我身边保镖许多,我多年不出定盘星,身边来来回回都是家里人,安全到他们都懈怠了。” 昆塔实在讲不出夸奖那些个高大壮汉的话,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接话,对严隋凉跑出去看他的武器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严隋凉继续温和地道,“安保联盟既然能放你来,那就是认可了昆先生的能力,我们这些外行人,哪里有资格给您设什么考核,这种话以后就不必说啦。” 一直默不作声的严梅江忽然在三人面前一一放了一盏茶,伸手示意:请品茶! 三人便识趣地不吱声了,捧起茶盏来滋溜滋溜地喝茶。 一个也就算了,两个还这样,就连昆塔也入乡随俗,喝得吱吱有声。 气得严梅江拂袖而起,指着昆塔道:“看你小小年纪,眉眼不俗,是个冰肌玉骨仙也似的人儿,怎么竟跟这些个俗货一般做派!我真是看差你了!哼!”说罢竟一甩袍袖,走了! 昆塔捧着茶杯目瞪口呆,严隋凉和管家放下杯子哈哈大笑起来。 屋子内一片快活的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昆崽委屈:茶水那么烫,我不这么喝,烫伤了得癌咋办!? 第38章 纪三爷来了 如果不提少年案,严隋凉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他性子随和爽朗,并没有久居高位之人那种唯我独尊的派头,也没有成功中年男人的油腻世故之感,闲暇时偶尔淘气起来,颇有少年气。 而且他很忙,话不多,这点颇随昆塔的意,昆塔自己就是个话少的,即便当年当杀手,昆塔也不愿意遇见碎嘴子。 顺顺利利地留在了黄金塔,这几日,昆塔正在严许良的带领下,熟悉严隋凉身边的一切工作人员。 如之前所介绍的一般,黄金塔里严隋凉站在最顶端,他身边来来去去的随侍们,全部归管家严稚子管理,其下总体分为衣食住行四个大组,衣组的负责人就是之前见过的严缕衣,下又分制衣分组和浣洗组,能在顶楼衣帽间行走的,只有严缕衣和她徒弟严玄衣两人。 食组分类比较细,有烹饪分组、食材分组、食谱定制分组等,昆塔之前见过的严梅江,他是茶组的人,归属于饮品分组,这个分组其下另外有酒小组,咖啡小组等多个组别,如此类比,每个分组其下也均有各自划分,只是能上到顶楼走到严隋凉身边的,只几人而已。 食物是比较容易被人动手脚的地方,昆塔专门花了三天时间,检查了食品运输车,储藏库,小厨房和大食堂等处,把食组能走到顶楼的人也认了个全,倒是在食组内招惹了不少异样的视线和非议。 宅组是四组中唯一被忽略的成员,严隋凉已经多年未曾改变过室内装修了,往墙上贴金子这种事不是他的审美,于是他们日常做多的活儿,就是修缮中山城的花园。 中山城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大型苗圃,种植着各种花草,建筑也只有黄金塔一座,所有的美景,均靠着黄金塔下的花园支撑。 最后一个行组,主体便是位于黄金塔下的地下停车场了。足足五层的立体停车场,其中只有一层供黄金塔随侍们上下班所用车辆停放,其他四层停满了豪车,就算严隋凉近二百年不曾出黄金塔,这些车每日里也被擦得锃明瓦亮地随时待命。 即便这样,严许良也要慨叹一声,“今年家主一辆新车都没添购,他一心想要坐着飞船出去玩儿,都不喜欢买车了。” 对此昆塔表示,他一点都不酸,也不羡慕。 除了这四个组别的随侍,严家的家主还有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一个安保团队和其他几种随侍,比如之前严顽主的乐组,他们便是专门寻找各种游戏陪着严隋凉玩耍:各种棋、球类比赛,飞镖,积木,模型...... 严隋凉有一间屋子,在顶楼往下两层,里面装满了星际时代的全部飞船模型,“全部”! 严许良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家主自己亲手拼出来的!” 昆塔瞧着占据了整整一层楼来存放的大大小小的飞船模型,它们慢悠悠地悬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地按照固定的轨迹间错地飞着,不由得嘴角一抽:这位严家主的空闲时间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乐队,两个话剧团,三个大型歌剧团,他们轮流驻扎在黄金塔,其余时间会外出办巡演,昆塔在拿到的名单里,竟然看到了几个在星际颇负盛名的巨星。 “想不到他们都是严家人,现在是以艺名在外活动吗?”由于这些人都不姓严,因此昆塔好奇问道。 严许良摆摆手,“唉,说来惭愧,我们严家血脉众多,还真没有那么有灵性有艺术细胞的孩子,这都是影音组在外星球花高价签下来的,叫他们专门给家主表演。”一副我们啥也没有,穷得只有钱了的架势~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昆塔满脸麻木地放下了名单。 严许良谈兴倒是正浓,“说起来,这次星际能源大会,影音组会把所有的艺人叫回来,专门在会议中间的各种宴会上表演,小昆,你这次可以大饱眼福啦!对啦,你有没有喜欢哪个明星?到时候可以叫管家替你安排,去求签名啊,合影啊,都可以的!” 昆塔正色道,“小许哥,我不追星的!” 严许良恍然大悟,“对哦!你还没成年,智脑上的娱乐频道都是未成年版本!看我,都忘记了!” 星际未成年版本的娱乐频道,有声音,无画面,只能听净版的音乐和电视剧广播。带画面的,除了动画片就是各种课程的视频。 严许良用肩膀挤挤昆塔,“这回跟在家主身边,叫你先提前五十年看看真人表演~”他贼贼地笑了起来~ 早就被二十一世纪影音资讯冲刷过的昆塔,一脸“我什么也不喜欢”的纯良面容,“我要负责家主安全的,没办法分心看节目。” 严许良哀叹一声,“你怎么过得比家主还无聊呀,好可怜哦!” 是哦,严隋凉好可怜。 在黄金塔里,严隋凉可以随心所欲,黄金塔上上下下有几百人为他一人服务,东南西北四座辅城的上万严家人,每一个都在为他工作。 严家主不喜欢美色,不通情爱,绝情断欲地仿佛一个和尚,因此黄金塔里没有面容姣美身材玲珑的年轻女孩子,但除了这一点,他的每一个要求,每一点想法,他的随侍们都会为他办到,绝对的有求必应。 但是严许良感慨地说,“家主自从迈进黄金塔,二三百年啦,一天也没出去过。” 就连清晨的晨跑,都是在黄金塔一层大厅的跑道内进行的,那些走廊一侧空出来的全景落地玻璃窗,就是为了方便严隋凉在跑步的时候看风景用的。 黄金塔对于严隋凉来说,不像是家,反倒是像个大型的监牢,外表金碧辉煌,内里冰冷荒寂。 昆塔问,“这次你们严家长老会怎么又同意严家主走出黄金塔了呢?” 严许良骄傲地挺起胸,“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家主把严家在星际的地位提高到了一个新层次呀!长老会说了,只要这次的能源大会上,家主能确保自身的安全,他们就允许家主坐着飞船去视察我们严家的能源星!” 眼睛闪光的青年凑到昆塔耳畔,悄声低语,“家主悄悄在星际地图上标记了一颗最远的能源星哩!嘿嘿嘿~” 严许良握住少年的手,大力摇晃着,恳切地道,“小昆呀,昆塔,拜托你,这次大会上,一定要保护好我们家主!他能不能出去散心,会不会余生自由一点,可就全拜托你了!” 昆塔微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护严家主周全的,这是我的工作。” 然后严许良就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昆塔有那么一刹那,感受到了李妈妈的崩溃,“严家人都这么天真爱哭的吗?”他在心里这么想了一瞬。 在黄金塔上上下下的走了一个星期,也不过看了十几个楼层,那个被标记的75层,昆塔一直没找到机会去查看,他也没过于急躁,初来乍到,安稳些的好。 从第八天开始,前来开会的能源商陆陆续续地到了,站在黄金塔顶端,都能看到北山城上空黑压压等待降落的太空飞船。 第九日早晨,换了一身正装的严隋凉在吃早饭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对昆塔道,“小昆,今天我要去北山城空港接客人,你帮我安排下安保。出发的时候你跟我坐一个车。” 昆塔站在严隋凉身侧之后,闻言侧向前了一步,让严隋凉能看见自己,轻声问道,“严先生,客人的资料我能看一下吗?” 严隋凉摆摆手,一旁捧着一沓子文件的大秘翻了两下,抽了一张纸递了过来,昆塔接过,只一眼眉毛就皱了起来,“文曲星域纪家?” 严隋凉擦擦嘴,又仔细地把自己掉在桌子上的汤汁残渣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餐巾纸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盘子旁边,起身往洗漱间去刷牙,一边走一边道,“纪家和我们严家没什么交情,但是也没什么冲突,只是这次听说这个纪三爷带了他的继承人来,而且他们中途去接了几个小能源商,其中有一个是严家想收购的。” “带着继承人,代表纪家很重视这次大会,纪家也有可能会发生权利变更,唉,虽然我不想算计人,但是也得去看看,纪家有没有什么让我下手的可乘之机。” 因为两个人在谈事,洗漱间的随侍便出去了,昆塔在一旁帮严隋凉把水牙线打开,面上露出一点恰如其分的尴尬神色,“严先生,这个,生意上的事,您就不要跟我讲了,要不今天我还是不去了,先回避一下吧。” 严隋凉飞快地刷了牙,又擦了脸,奇怪地问道,“干嘛要回避?小昆跟纪家人认识?” 昆塔反问道,“严先生不知道纪家三爷的跟脚?” 严隋凉很不在意,“不就是都出自牵牛星吗,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小昆你是安保联盟的人。我记得纪家年轻这一辈儿,有两个孩子,大的做了后勤,小的倒是在杀手联盟混的风生水起的。他们跟你不相干的。” 昆塔羞涩地一笑,“严先生,承蒙夸奖,我就是,纪家那个,那杀手联盟混的风生水起的,小的。” 严隋凉去挂毛巾的手一顿,转过身来,茫然地问,“那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是要赚双份儿的钱吗?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脖子一凉 第39章 抠门儿 即便手上真要沾血,也不是无凭无据的现在。 昆塔无意隐瞒自己做过杀手的事实,也不必隐瞒,他的过去没什么好遮掩的,至于他的现在,更是正大光明到无可指摘。 他给严隋凉看了杀手联盟颁布的第一杀手退出公告,跟自己的现任老板解释,他真的没赚两份儿钱,而是改行后,接了安保联盟的单子而已。 严隋凉看了之后恍然地笑道,“我一直以为昆塔和第一杀手是重名呢,没想到你就是纪家那个孩子!”他呵呵地笑了一阵,最后有些骄傲地道,“我就说自己求得了宝中宝!” “能让第一杀手做我的贴身保镖,心里踏实多了。” 即将走出黄金塔的严先生如此感慨。 于是,因为这句话,昆塔到底还是跟车出发去了机场。 初来这几天,因他只是做严隋凉的贴身保镖,可是自身年岁小,容貌又太过出众,严隋凉原来的保镖团就有些排挤他,不是叫他“昆小子”,就是干脆不搭理,面对面走着也要装作不被美色丨诱惑、视而不见的样子,可是背地里却偏偏对他瞧来看去的,偶尔还要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若是一般未成年的小孩子,只怕早就坐立不安了,只是这些手段,对昆塔毫无用处,少年淡定的跟没有保镖团这批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等到上车了,严隋凉悄悄地问道,“昆先生,要不要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 他脸上带着一点坏坏的笑,似乎十分想看自己手下人出糗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保镖团知道了昆塔的真实身份后,是吓得屁滚尿流,还是立刻跪服大佬。 昆塔微微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他们只要不妨碍到先生的出行安全,活泼一点也挺好。不过严先生手下的这个团队,确实缺少训练,比如我看他们设备倒是很新,但是使用上却不太尽如人意,有些安排连安保设备百分十的功效都没发挥出来。等大会完毕了,您也许可以把他们送去牵牛星培训一下,要不然我不建议您在他们的保护下,进行星际旅行。另外星际安保的流程他们也不太熟悉吧?” 少年很积极地给安保联盟拉着生意。 严隋凉揉揉下巴,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定盘星的安保团队,是家里当年一位退伍的老祖宗建立的,训练的方式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没怎么更改过,确实也该吸收吸收新经验了。” 他向车窗外望去,这段路刚好是巨大的花树合拢而成的树荫路,严隋凉抬起头,看着绿色的树冠,语气里有一点期待,“等下到了北山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安保联盟的风采。” 他摘了一只手套,把手伸出去,叉开手指,感受着吹拂过来的暖暖的夏日清风。 挺像一坐车就要把头探出车窗,吐出舌头撒欢儿的小狗子的,昆塔心里忽然这么想到。 到黄金塔这么多天,昆塔一直没和吴耳他们联系,吴耳裴向地四个也没发过消息来,不知是通讯受限,还是什么原因,昆塔心里也在猜测,不知道留在北山城的,是他们四个小队中的哪一个。 昆塔心里稍微溜了一下号儿,纵容严隋凉放肆了一下,便提醒道,“严先生,把手收回来吧,这个动作不好,太危险了。” 严隋凉叹了口气,缩回了手,把手套带好,喃喃自语道,“风还挺好摸的,很滑,有一点点暖,跟水的感觉不太一样。”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昆塔歉意的一笑。 眼角带着细微皱纹的中年男人语气里有一点伤感,琥珀色的眼底,似乎有一汪浅浅的水光,少年的心被他这句话戳了一下,只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车厢里一直很沉默,直到空港特有的喧嚣穿透合拢的车窗,传了进来。 前面的车辆停了下来,几个拿着护盾的保镖下了车,沉默地跑过来,前后左右分布开来,护着严隋凉的车向着空港继续行驶。 昆塔看得一脸黑线,脸色都变了,保镖们这一下就暴露了严隋凉的位置! 若是真有杀手,都不用重型武器,一个老式的肩持激光炮打过来,这台磁悬浮车立时就能成为严隋凉和自己的骨灰盒! 严隋凉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扭过头,小声问昆塔,“哪里有不对?” 昆塔叹了口气,“严先生,他们这么一围,您就是个活靶子,您要是相信我,等下见着安保联盟的人,我给您借个教练,回去就开始保镖团的培训吧。不说新知识了,我感觉他们连基本常识都没掌握。” 严隋凉安抚道,“莫紧张,别着急,现在还没来很多外人,而且先到的,都已经安排到其他辅城去了,北山城还是很安全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压低声音道,“小昆,你在杀手联盟,有没有,咳,有没有见过我的单子?” 昆塔皱着眉,还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有看过。一般递到我眼前的单子,都是满星际挂号、臭名昭著的恶徒,像严先生您这样的商人,即便有想杀您的单子,也不会拿到我面前,一是正常商业纠纷结仇我不接,二一个您这样普通人的单子都没什么赚头,长老们不会做赔本生意。” “没什么赚头的普通人”严家主眼睛都瞪大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第一能源家族的家主啊,杀了我都没有赚头的吗?” 少年禁不住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如果严家曾经的最大的商业对手还在,严先生能出多少钱干掉他?” 严隋凉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我在商场就能干掉他,还是不花这笔钱了。如果拼不赢,我更得节约资金,不能乱花钱。” 昆塔耸耸肩,“很不巧,你的商业对手们,都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地低声笑了起来。 抠门儿,是星际商人的共同美德。 说话间,车辆已经在保镖们的前呼后拥下驶进了空港大门,拐个弯便奔着地下停车场驶去,车外的保镖们也提步散开,要回自己的车辆上去,一个怒气满满的女声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二百五在干什么!” 是龙山川的声音!昆塔眼睛一亮,听这火气十足的样子,看起来这几天过得还不错。 严隋凉好奇地向车外望去,问昆塔,“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士是谁?” 昆塔给严隋凉简单介绍了一下龙山川,又道,“不过之前不是说叫川姐带队来给参会的夫人和小姐们做保镖,怎么这会儿在空港门口站岗?” 严隋凉摇摇头,“家里这些事都是长老会做主,我并不参与的。许是他们又犯什么糊涂了。” 严家主小声嘀咕了一句。 车辆缓缓向前移动,很快就看到路边和龙山川交涉的,或者说单方面被龙山川凶成狗的,正是严隋凉保镖团团长严卫盛。 龙山川一凶起来嗓门特别大,“那么大个靶子,一两里地外都看得见,你那个能量盾,能防住子弹,能防得住炮弹吗!你是蠢还是蠢!?你还围住了,前前后后的围!你瞅瞅你那些个队员,穿得那叫一个显眼!那荧光条闪的,你以为你交警呢?门口这么狭窄的地方,车速这么慢,你是生怕人家狙不准你老板的车是不是!” “悬浮车当骨灰盒,多豪华,多高级!” “不知道二百五啥意思?掏出镜子你往里瞅瞅!二百五啥样你啥样!” 昆塔默默地往车座下面出溜了一下,不想叫人知道,是他丰富了龙山川的骂人词汇...... 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严隋凉对昆塔道,“小昆,我们下车吧,我想跟这位龙队长认识一下。” 昆塔自然不会阻止,他指示后车超车行驶,将自己这辆车在前方拐角处停下,下来后看了一下周围环境,觉得安全了,才护着严隋凉下车,叫了两个保镖在前方开路,自己走在严隋凉的身后,向龙山川走去。 被骂道脑子一团浆糊的严卫盛看到自己家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脸涨得通红,奔过来道,“家主您怎么下来了,我......”不是有心叫家主陷入危险的......不知道那么做是错的...... 昆塔就眼睁睁看着这个一米九一脸上落下两行泪来,不知道是被骂哭的,还是羞愧哭的。 反正也差不多。 严隋凉在自己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递过去,温和地道,“好啦,莫哭啦,先去整队吧,把管家他们叫过来,我有昆塔陪着,很安全,我先和龙队长说两句话!” 严卫盛接过手绢,哭得更凶了,哽咽着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找严稚子去了,管家的车在保镖车队的后面,这会儿还没开过来。 严卫盛跑了,昆塔只好充作介绍人,“严先生,这位是龙山川龙队长。川姐,这位就是严家家主。” 严隋凉最近跟昆塔学会了拱手礼,这会儿摘了手套捏在手心,一拱手,“龙队长真是英姿飒爽!鄙人严隋凉,方才失礼了!” 龙山川刚骂哭了人家手下,这会儿见人家家大人来了,照旧不客气,也拱拱手,“好说好说,只是严先生手底下的保镖,实在不像样子,得好好进修一下了!” 第40章 恍然大悟 严隋凉叹道,“我身边这些孩子,都跟着我在定盘星这乡下地方困着,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险,责任不在他们身上,我也不忍心苛责太多。” 龙山川和昆塔对视一眼:神他妈乡下地方,有这么金光闪闪的乡下吗!?他们现在脚底下踩着的步道板,就是纯金的! 到底在人家地盘上,龙山川也是常给这些达官显贵做安保的,不会一直呛着人肺管儿说话,又夸了定盘星几句,严隋凉也很好哄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正说着话,严稚子带着秘书团的人脚步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低声跟严隋凉道,“家主,塔台那边说,纪家的船队马上就要降落了,您看?” 严隋凉歉意地对龙山川道了别,便前呼后拥地走了,龙山川跟昆塔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大姐头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完美地融入严家随侍之中,与众不同的气质也好、出挑的容貌也好,都半点不显于人前,稍微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纪家的船队从铅笔星出发时足有三十艘,但是来到定盘星的不过三艘,纪三叔跟纪平楠一人一艘,两人分开算是规避风险,还剩下一艘上载满了物资,除了自家用的,剩下都是安保联盟的替补物资。 第一艘飞船安稳地落于空港地面,舱门打开时,激荡的气流已经平息,定盘星夏日的微风吹拂过来,穿过走在前方的人群,扯起了纪平楠的衣角。 纪大少在营地过了一周,折腾得又黑又瘦,医疗箱抚平了他的小伤疤,让他长出了头发,让他的肤色呈现出均匀好看的小麦色,但是消耗掉的脂肪是回不来了,在飞船上的十几天也没怎么胖回来,他今天又穿了一身黑,连领带也是暗黑灰色格子图案,无端地便显出一股子沉稳阴郁的气质来。 纪平楠的眼神穿透中间阻挡的层层人群,一眼便盯住了严隋凉,身后的昆塔。 果然,他的崽今天依旧穿了他喜欢的黑色长袍。 官方的见面和寒暄总是一脉相承的客套无聊,等接到纪三叔和尾随在他身后的十多位小能源商之后,这场寒暄更加漫长了起来。 一直到众人上车,昆塔全程都沉默不语地站在严隋凉身后,只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严家随侍,诡异的是,严隋凉、纪三叔和纪平楠这两方也一点没有提到他,除了纪平楠在下飞船时投过来的眼神,他们再没看过昆塔一眼。 这种被当作空气的感觉也挺新鲜的。 严隋凉的车队直接回了中山城黄金塔,而纪家商团和纪三叔捎带来的小能源商们被安排到了东山城暂居,两列车队直接在空港门口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悬浮车上,严隋凉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揉着太阳穴,昆塔拧开一瓶水递过去,“严先生,润润唇。”上午天气虽然比较凉爽,但是温度也很高了,严隋凉足足在户外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嘴唇都有些起皮了。 他接过水,慢慢喝了几口,左手摊开手心向昆塔伸过来,昆塔把瓶盖悬空拿到他手心处,松开,浅黄色的瓶盖哒的一声,落在黑色的手套上。 严隋凉把瓶盖捏在手指间,慢慢盖好,突然开口说道,“小昆,我给你放一晚上假吧,你去跟家人聚一聚。” 昆塔便笑了,“严先生,我都出来工作一百多年了,可不是离开爸爸兄长就会哭鼻子的小屁孩儿。” 严隋凉感慨地道,“你呀,还是小,离开家巴不得不回去,就怕家人束缚自己,其实能跟家人多聚聚,是这世上最幸福安宁的事情了。” 少年笑笑没说话。 严隋凉又道,“小昆,你介不介意我问问你私事?” 少年细长的眼睛有一点困惑,“严先生想知道什么?” 严家主有点不好意思,他清咳一声,“就是你哥哥,纪平楠,他之前,不是也一直在杀手联盟工作?” 昆塔点点头,“对,那时候他是我的后勤助理,这个活儿对于杀手来说很重要,目标资料搜集,撤退路线准备,武器提供之类,都是后勤助理完成,必须要很可靠才行,一般都是自己家人才合意。” 严隋凉很不解地道,“那他现在怎么去做了纪三爷的继承人呢?哦,是和你退出杀手联盟有关吗?” 你们是闹翻了吗?——明晃晃的疑问,挂在了严家主的脸上。 昆塔无奈地笑笑,“也算是有关,也算是无关吧。您也知道,纪家这一辈,其实只我哥一个孩子,我只是纪家的养子。不管是三叔的,还是其他几位叔伯名下的产业,最后都会交到我哥的手上。”他总不能说纪平楠是为了自己,自投罗网去了纪三叔那里吧。 严隋凉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 昆塔都愣了,我说什么了,您就“哦”起来了啊? 严隋凉很是疼惜地道,“小昆还小呢,等成年了,找到了爱人,结婚了,就会有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家人了!莫伤心~”就因为纪家少爷要回家继承家业,所以养子“第一杀手”的名号,也只能说丢就丢了,真可怜...... 被“伤心”的少年低垂下头,乌黑油亮的黑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了,星际人的脑补总是叫他这个地球人心累。 然后严隋凉就再也不提给昆塔放假的事了,下午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推了一个长老会议,然后偷偷带着昆塔从自己的卧室出发,沿着摄像头看不到的走廊,直接去坐随侍电梯直接去了负一层,又从负一层的一个小暗门,去了地面的花园。 正值盛年的严家主,看着夕阳通红的余晖,露出了一点放松的神色,他站在两人来高的巨大花树下,仰起头,嗅着垂下的枝头上花朵那浓郁的花香,惬意地微笑了起来。 “他们真以为把我看得牢牢的,其实我经常借口在卧室休息,然后偷偷溜出来。” 严隋凉有一点骄傲地说道,坐在自己搬下来懒人椅上,得意地抖着脚,“从来没被抓住过!” 昆塔沉默的脸都要坏掉了...... “严先生,这样很危险的。” “唉,人生何处不危险,比如我觉得黄金塔顶楼最危险,”严隋凉摆摆手,“你看看这方圆百里,就那么一个塔,还修得那么高,每次打雷我都害怕!只是家主必须住在塔顶,这是严家的规矩,我就算反对,长老会也通不过,他们也不会在中心城给我修别的房子住。” 他在懒人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把手套摘了,用力丢了出去,“最讨厌带手套!” 说着话的时候,那一点点惬意完全的消失不见了,夕阳美丽的光线下,严隋凉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此刻的心情一点也不美丽。 “小昆,你都没问过我,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你不好奇吗?”严隋凉把自己的双手举到眼前,十指岔开,仔细地打量着。 昆塔安静地站在一旁,摇摇头,“安保守则第一条,不打探主人的私密。” “噗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不要那么严肃。”严隋凉笑出了泪花,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捻起了那滴泪,放在眼前,看它折射的太阳光,“你猜猜,我为什么戴手套呢?猜一猜,说说你心里的想法,我们私下闲聊,小小年纪的,不要那么古板。” 昆塔回答的没有一丝迟疑,“我起初以为,您是有洁癖,毕竟您从来不跟别人发生肢体接触,比如上位者经常对下位者做的一个动作,拍肩膀,您就从来没做过。握手拥抱,我来了十多天,也没见过一次,您似乎特别回避和其他人的肢体触碰。” “拱手礼是我来了教给您的,您几乎是一学会就立刻用了起来,我猜从前您不得不跟人握手的时候,一定也没摘了手套。” “还有,今天您上下车,我扶您小臂的时候,您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避开了。” “这看起来,都特别像是严重洁癖者的表现。” 严隋凉把那滴泪在指尖揉干,在懒人沙发上放松地躺好,双臂垂下,两只手悠闲地晃荡着,“哦,洁癖。那后来呢?” 少年笑了一下,“后来,今天上午,严卫盛实在哭得太脏了,您递给了他一张纸巾,脸上一点嫌弃也没有。” “真正有洁癖的人,即便是出于礼貌,眼睛里的厌恶感是压抑不下去的。可是您没有厌恶,也没有嫌弃,跟洁癖者的表现完全相反。” “所以我猜,您应该是触碰类的秦。” 安静的花冠树荫下,夕阳美丽的余晖之中,少年淡淡地,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两只在空中优哉游哉地晃动的手停住了。 于沉默中,大烈阳日一点点被拽进了地平线,两人身后的黄金塔射灯亮了起来,黯淡蓝色的傍晚一下子被暖黄色的光线冲散了。 地面蒸腾出的热气还没消散,夏虫和晚归小鸟争先恐后地呢喃鸣叫起来,四周喧哗却又寂静,孤独却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严隋凉:别撩我,没结果 昆塔:未成年,想太多 纪平楠:当我死了吗?我只是瘦了,不是没了 作者:这周没榜单,想请假 第41章 夜谈 “你是第一个,”严隋凉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接触到这个秘密的......” 严隋凉迟疑起来,想了想道,“非严家人,也不对,即便是严家人,除了长老会,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少年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荣幸感,也听不出一点紧张的意味,“管家他们也不知道吗?” “家主之下,皆为仆从。仆从怎么会知道主人的秘密呢。” 少年微微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出色的容貌越发咄咄逼人起来,性子却一点也没有美人常见的娇纵。 严隋凉见状,只叹了口气,指了一下,“去帮我把手套捡回来吧。” 昆塔依言去了,半点迟疑也没有,他纤细的后背,就那么露在了严隋凉的视线里,没有一点提防,似乎笃定,他的雇主并不会因为他知晓了所谓的“秘密”而伤害他。 在接过手套的那一刻,严隋凉抬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注视着少年澄澈的眼睛,“昆塔啊,以后,关于我的异能,我是秦,还有接触类,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要跟人提起,好么?” 少年松开手,微微躬身,“如您所愿,严先生。” 严隋凉把手套带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忍住,慢慢拍了昆塔的肩膀一下,“这个动作,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少年的嗓音很轻,“代表着您对下属的肯定和鼓励,是一种很正面的肢体接触。” 严隋凉便又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拍了少年两下,似模似样地道,“受教了!” 两人偷偷回到了顶楼,晚饭前的这一小段时光,便似乎真的消磨在了严隋凉的小睡之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吃过晚饭,严隋凉一如既往地加班直到凌晨一点,昆塔在他入睡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一旦入夜,昆塔在屋子里行走的时候就不太爱开灯,但是这一个晚上,他刚打开门,就嗅到了屋子里的气息,昆塔顺手按了一下门口的开关,“管家在等我?怎么不开灯?” 小客厅的落地窗前,管家严稚子正背着手站在那里,面冲着窗外,明亮的灯光亮起来那一瞬,他正好转过头来,被晃了个正着。 这十几天一直对昆塔很和善的管家,今晚脸色不太好,很严肃,“晚饭之前,家主是不是下楼出去了?身为贴身保镖,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虽然没什么剧烈活动,但是站了一天也很累了,少年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解开领口的袢扣,声音很低,若是不认真去听,几乎听不清,“你们知道了几百年了,都没拦着,我一个新来的,为什么要拦?” 严稚子气呼呼地坐到少年的对面,“跟你说正事儿呢,你瞅瞅你什么样子!” 昆塔揉揉太阳穴,“你们不是也觉得他过得压抑憋屈,就偷偷松开个口子叫他放松一下吗。放心吧,有我在呢,谁也伤不到他。” 严稚子一噎,过了半晌才气哼哼地道,“那,那若是有人远距离用那个,那个龙队长说得什么来的,” “狙丨击丨枪。”少年小声地提示着。 “对,那个狙丨击丨枪,还有什么炮弹之类的,轰过来,你这个小身板能顶什么用!?” 昆塔没接严稚子的话茬,突然问道,“你跟、龙队长联系了?她答应派人来给保镖团集训了?” 严稚子脸一红,也觉得略有些羞耻,“唉,那不是严卫盛,回来之后哭成个狗,死活说自己不合格,非要下去当个小保镖,保镖团闹得也不像话......” 昆塔轻轻点点头,“他们基础还是好的,身手上、反应能力、设备,都挺好,就是欠缺一点儿常识,思维有点老化,叫安保联盟的队员给他们上几堂课,就没什么大问题。” 严稚子踌躇着道,“家主还说要招待纪三爷在北山城吃饭,保镖团那个样子,能派上用场吗?” 昆塔揉揉太阳穴,“明天怕是不行。”赶鸭子上架也没有那么急的。 严稚子道,“当然不是明天,刚进行完星际旅行,纪三爷那时差都是混乱的,怎么也得安稳一天。” 昆塔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心说你就让人休息一天倒时差,也是够可以得了。 严稚子打开智脑,拉出一张行程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列满了各个能源商到达的时间,“不过也不能拖得太久,纪家手里有几个小能源商,咱们家非常想要收过来,但是严家最大的对手埃米家三天后就要到达定盘星,我们得在那之前就把纪家......” 对面沙发上已经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昆塔已经歪在单人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精神百倍的管家突然就卸了气,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把茶勺,戳了戳少年的胳膊,昆塔睡眼朦胧地睁开一点眼睛,微弱地回应了一声,“嗯?” 严稚子叹了口气,“洗漱完了回去睡吧,我也回去了。你以后注意,家主要是再想偷偷溜出去,你别让他自己一个人行动。” 少年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睛,径直往浴室走去,嘴里嘟囔道,“我知道了,管家走的时候帮我锁好门。” 严稚子摇摇头,见少年要洗漱的样子,没再多留,径直走了出去。 房间门上锁的声音响了一下,浴室里,昆塔站在手盆前,水龙头开着,他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水,睁着的双眼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清醒无比。 纪平楠说过,昆塔的翅膀,百分百来自夜枭,这个崽不仅能夜间视物,而且惯于黑白颠倒夜间行动的。 少年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他飞快地洗了澡,裹着浴袍,走出去关了所有室内的灯,回到卧室的床上,安静地躺好。 直到手腕处微微震动,差十分钟三点。 昆塔在黑暗中,静默地起了身,打开了床头的箱子。 在定盘星落地后,吴耳送过来的箱子。 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轻薄的紧身衣,包括头套,上衣,裤子,手套,和一双袜式软鞋,材质如水般光滑,又如夜一般黯淡。 星际最新款的仿生潜行衣。 昆塔一点声音都没有地把衣服穿好,愈加完美地融入了黑夜之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客厅,停在严稚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双手伸出。 手上戴着的手套紧紧贴合皮肤,又牢牢地吸住了玻璃,昆塔用了一个巧劲儿,早就被他用润滑油处理过的窗户静悄悄地打开了,无声地向旁边移过去。 定盘星夏日的夜风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花香,暖洋洋的,水汽十足,看来明天或许会下雨,昆塔站在小阳台上,回手又关上了拉门。 凌晨的中山城,寂静无声,夏虫也睡过去了,鸟儿也不再呢喃,黄金塔的射灯在主人入睡那一刻就已经关掉了,方圆百里,只有花圃中零星的地灯还亮着。 昆塔站在狭小的阳台上,严格地看着时间,等到三点十分之时,双臂拢在胸前,以高台跳水的姿势,一头扎了下去。 巨大的白色羽翼无声地展开,下一秒便被迅速地染上一层黑色,完美地融入夜色,昆塔静悄悄地振翅几下,环绕着黄金塔,慢慢向下而行。 托某位严家前代家主的福,整个黄金塔外壁,没有摄像头,没有监控器。 “金子有什么好偷的呢,如果能来黄金塔偷走墙上的金子,那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了,严家应该用不值钱的金子,留住这样的人才。”脑回路清奇的前家主这么说。 而深夜的中山城却是一座禁城,即便是运送新鲜时蔬的送菜车,也不许在夜间进入,当家主入睡后,所有车辆和飞行器,都一律禁止靠近黄金塔。 凌晨两点三十分,保镖团会派出一批十组巡逻队,由黄金塔出发,沿着花圃小路向外巡逻,三点十分左右,所有的巡逻队会进入花冠树荫之下,被重重叠叠的花冠挡住视线,即便回头,也看不到黄金塔。 昆塔有充足的时间去探访他想要去的七十五层。 从一百八十层环绕着黄金塔慢慢向下,所有的房间都关着灯,安静无声。 在黄金塔,除了管家和三名随侍,如今还要加上一个昆塔,可以陪伴严隋凉留在顶楼之外,其他所有人,在家主入睡后只允许在一楼活动。 少年在心里默默地数着,“178、177、176......89、88、87......77......” 很奇怪,本应该75层才有的灼热感,在昆塔数到76时就滚烫了起来。 好在昆塔已经止住了下坠的趋势,他疑惑地抬起头向上看了一下,确定是不是自己数错了。 76层在黄金塔的中心偏下位置,层面积还是很大的,昆塔绕着这一层楼飞了一圈,心里沉甸甸的,灼热感一直不曾停歇,这证明,出自于严隋凉之手的金质品,占据了76楼整整一层。 玻璃是单面的,即便他能无障碍夜视,也无法在毫无光线的时刻看清楚玻璃那一面的情形。 第42章 发错货了 黄金塔上的阳台都是开放式的,没有封闭,昆塔悄无声息地落在76层的一个阳台上,已经被渲染成黑色的羽翼悄悄地收拢在身后,少年向后伸手,从左边毛茸茸热乎乎的翅根深处掏出一个黑色按钮样的东西,拿到身前,轻轻按了下去。 万能力场检测仪。 同样出自于机械围城的小东西,精巧,灵敏,而且,安静。 昆塔拿着小小的按钮,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稳稳地扫描了一遍,黑色的按钮均匀地以每秒两下的震动速度工作着:没有电网,没有磁力线,没有红外线,没有热感应,没有分贝报警器...... 没有,什么安保措施都没有,仿佛最普通的民居一般,不,现在民居也会有监控摄像头了,但76层干净得,仿佛被废弃的废墟一般,不存在任何一种世面上已知的安保措施。 小按钮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急切的震颤,等到所有力场检测皆为空之后,它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彻底沉默了。 昆塔把小按钮塞回绒毛深处,巨大的翅膀无声又懊恼地呼扇了一下,他站在阳台拉门前沉思了片刻,轻轻地抬起右手,把手指按在了玻璃上,轻压指肚。 少年很怀疑,现在自己微微向侧面一用力,这个拉门就会被打开。 沉默了一会儿,昆塔手腕微微用力,向右一推...... ......还好他判断错误,拉门是锁着的,而且里面厚重的黑色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昆塔缓缓地,均匀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这扇阳台门是开着的,那他真的要立马就撤退了。 如此不设防,如果不是里面的东西不是他想得那样,那就是整个76层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夏日的夜风阵阵涌来,穿透仿生衣,舔舐着少年的冷汗,些微的冷意叫昆塔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有点好笑:小半年没出任务,他的胆子竟然变小了么? 少年跳下阳台,展开翅膀,安静地飞回了顶楼。 他今天的心乱了,不适合再继续查看下去,而且灼热感示警,外面是76层,里面却是在75层,明天他要搭乘电梯时仔细地感应一下,看看是严隋凉的异能金被转移了位置,还是这楼层电梯设计有鬼。 仿生衣被脱下后,昆塔在上面喷洒了一些除味喷雾,仔细地叠好,恢复原状,把箱子合上了。 虽然不知道裴向地送他这个东西的目的何在,不过有了这东西,他行动起来确实方便了很多。 —————————————— 已经在四个辅城的空地上建立了安保小队临时基地的四个大队长,今晚在下值后,又打开无线电对讲机,聚在了一起。 “昆崽还没信号?已经十多天了,这孩子不会忙得连打开箱子的时间都没有吧?4号发言”急性子的罗槟榔率先发话。 “老吴,你真把箱子给了昆崽吗?2号发言”裴向地狐疑地问道。 “哥,你问我八百回了,我真给了!不给我是小乌龟!3号发言”这是委屈的吴耳。 “我今天看到崽了,气色挺好,就是没说上话。大姐发言”正在啃骨头加餐的龙山川唔哩唔噜地说道,北山城不愧是定盘星的美食之城,来了没多久,她都有点儿胖了,明天要加大训练才行。 “昆崽去北山城干嘛去了,你怎么看到他的?234......”另外三个乱七八糟地抢着问道。 “今天老纪跟他三叔不是到了么,严家那个家主来空港接老纪,昆崽跟着一起来的。唉,你们是没看见严家保镖团的那些蠢货,不知道是要被他们笑死,还是要被他们气死......”龙山川按着对讲机不撒手,一边啃骨头一边抱怨了半天。 等她抱怨完了,只有勇敢的罗槟榔抱怨了一句,“姐,你可真能说!而且还能吃!这都几点了你还吃!4号发言” 吴耳赶紧抢话,“哎老裴,你这个对讲机,还有没有第六个了?老纪来了,这要是不给他一个,以后叫他知道了,保准得跟你抱怨,他跟他家昆崽跟连体婴似的,正好缺这么一个玩意儿。3号插话”老罗啊,我只能拯救你到这里了。 果然,在裴向地回话前,龙山川迅速地按下了通话键,“罗槟榔你是不是想死!老大之拳有些许发痒!” 裴向地赶紧道,“我就抢到五个,不是我小气,人家就卖给我五个啊,毛伯劳非说这是什么复古技术,零件珍贵,难以复制!老二难为啊~” 吴耳嗤笑一声,“毛伯劳奸似鬼,你就狡似狐,你俩大哥别说二哥!我就不信你加钱他不卖给你!老三一双利眼看透一切!” 俩人绊了一会儿嘴,龙山川也掺和了进来,话题拐了几个弯儿之后,消失了半天的罗槟榔才小心翼翼地加入进来,无线电波重新在四城之间热闹了起来。 ------------------------------------------------- 而遥远的机械围城客服处接到了一个投诉电话,怒气冲冲的客人遮挡着面容,在视频另一端拿着一台无线对讲机挥舞着,咆哮着,“我要的是仿生潜行衣!你们给我发的这是什么?这个破黑盒子!!??电子零件砖头吗!?我要这个有什么用!?我明天就要用潜行衣!你们耽误了我的行程,我要索赔!我要控告你们!这是诈骗销售!我要让你们赔到破产!破产!” 客服小姑娘的两只手在桌子底下大力地撕碎了一沓子无用的文件发泄,另外两只手稳稳地放在键盘上,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可人,嗓音清脆舒缓,“客人不要急,您把交易单号说一下,我们会在核实后立即给您补发货物。另外您手中的产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我们机械围城即将上市的无线对讲机,价格定位在八百万到一千万星币,很抱歉我们误发了,如果您不嫌弃,就作为机械围城的赔礼送给您。” 脑瓜顶都快冒烟的客人听到价格,火气一下子熄灭了,他突兀地咳嗽了起来,“多多多,多少星币?” 客服小姑娘依旧笑眯眯的,“复古技术无线电对讲机,最低档配置八百六十万星币,最高档一千六百六十万星币。哦,对了,明天下午八点零八分,我们的购物网站准时更新,您可以在复古奢侈品中找到它的信息,祝您购物愉快。” 刚才暴怒之中,把无线电对讲机当做转头“哐哐哐”在桌子上砸了好几下的客人哆嗦着,改用双手捧着这个已经在表面出现了裂纹和划痕的“小黑盒子”、“电子零件砖头”,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最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他购买的最新款顶级仿生潜行衣,价格昂贵,也不过二十万星币而已,而他打算去偷的那件古董,也不过二百多万......嫌弃?他现在心都碎了!!哪里还敢嫌弃!! 他就这么的,把白捡来的大便宜,给,给弄坏了...... 随着主人的晕倒,智脑自动挂断了视频,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客服小姑娘看着雪花白的视频,得意地哼笑一声,拿起手边的对讲机按了下去,“老板老板,明天把那个对讲机上市吧,价格就定位在八百六十万星币和一千六百六十万星币两个档位好了!”说是这个价格,就是这个价格,咱不能言而无信对吧!心疼死你! 说完这句话,她打开客服后台,把刚才跟客人的对话视频发了过去,跟毛胖子报备一下缘由。 正在打游戏的毛伯劳没看视频,听到了对讲机里的话就随口答道,“行!你说了算,跟技术部说一声,把信息录入了。价格定那么高,库存别写太多啊,物以稀为贵。” 不过是自己无聊时按照快要破损的古书捅咕出来的小玩意儿,老婆想卖就卖呗,赚钱了她就开心,她开心了自己就开心。 等毛伯劳看到那个视频,终于发现自己给裴向地邮错了货,已然是好几天以后的事儿了。 始终没有加入无线电小组的昆塔虽然有点奇怪他的四个师父突然就一点也不跟他联系了,但是这孩子体贴地给师父们找了好多理由,比如任务太忙,比如害怕泄露信息之类,完全没想到发个消息问一下。 师父们也一直固执地等待徒弟打开箱子按照说明书开机,加入他们的夜谈小分队之中来。 俩下里就这么傻乎乎地错过了。 ------------------------------- 有外快不赚不是安保联盟的风格,在严稚子给出十分合力的价格之后,龙山川痛快地派出了自己十个女队员,去给严隋凉的保镖团做了集训。 等整个保镖团上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严隋凉可以第二次在他们的护卫下安全的出门,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严家最大的对手,星际“第二”能源家族,七百三十二岁的豪商埃米,带着他的妻子,七百三十五岁的乔琪娅夫人,终于抵达了定盘星。 就看老两口这个岁数,为表尊敬,严隋凉也得亲自去空港迎接。 其实按照礼节,严家主应该迎出去两个星系才算不失礼,只是保镖团在地表的培训刚刚勉强达标,执行星际安保他们是真不够格,而世人也皆知严家家主不出定盘星的规矩,老埃米夫妇便在视频通话中体贴地婉拒了严隋凉的出迎。 也算给了严家这个第一能源家族好大一个脸面。 第43章 宴会 能源商老埃米,来自据说是古地球能源皇室后裔的阿洛尔家族,年轻时相貌十分英俊潇洒,一双碧绿的眼睛深邃多情,但是与其情史混乱的皇室先辈不同,老埃米是一位很专情的男士,自从求学时与妻子相识相恋后,一生都未曾传出其他绯闻。 昆塔跟在严隋凉身后,见到了这对共同经历了五百多年风风雨雨的老夫妻。 七百多岁的人,夫妻俩均已头发斑白,看着像是地球五六十岁的人,但是身材匀称,即便穿着宽松的衣袍也看得出来,没有什么赘肉,肌肉也很紧实,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人,从飞船上下来时,精气神十足,一点也不见疲态。 严隋凉接了人,就不能像上次接纪家叔侄那样一走了之了,在把夫妻俩极其随行人员送到南山城的度假别墅后,严隋凉发出了邀请:当晚严家会在北山城最大的酒楼里举办盛大的宴会,欢迎老埃米夫妇的到来。 老夫妇自然欣然应允,只道客随主便。 自从各个能源商陆陆续续到达定盘星之后,北山城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便没有停止过,或大或小的聚会、晚宴,严家出面招待宴请的、能源商自己举办的,只喝茶聊天的、盛装出席杯酒言欢的,每日里从中午十一点开始,一直到深夜十一二点,北山城车流如织,各个酒吧,茶室,酒店,餐馆儿......齐齐地开门营业,喧哗热闹到根本没有安静的时候。 从其他三座辅城通往北山城的道路上,经常凌晨一二点还有悬浮车载着醉醺醺的人们返回住处,这也是为什么吴耳他们休息的那么晚的原因之一。 这回的欢迎宴会,已经到达的能源商自然也不会错过,严家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给每一位能源商都派发了请帖。 晚上七点不到,宴会厅便早早地开门迎宾,一些背景低微的小能源商自然是先一步赶到,门口有几位严家的长老接待,而这时候,昆塔正陪着严隋凉在三楼休息室检查身上的各种防护措施。 “严先生,这个捏一下丢出去的时候,一定要蹲下抱住头,不要站着不动。”昆塔把一个暗红色小球装在严隋凉西服左边口袋里。 仿生蛛网防护弹,捏一下丢在空中,会喷出类似蜘蛛丝一样的网状物,能有效抵挡近距离弹丨药的冲击。 龙山川分享给严稚子的“个人安保小物件推荐单”中的一款,前天才刚刚从牵牛星到货。 严隋凉今天穿的是一身暗绿色薄料西服,小球不大,放在口袋里从外面看不太出来,不是很影响衣服的平整性。 只是这么一个微微凸起的小鼓包也很让严缕衣不满,“这太影响家主的形象了呀,好好一个家主,举办宴会的时候口袋里放弹珠,不像话!这个不能做成扁的吗?”严家家主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严缕衣非常重视家主的着装,几乎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只这次出席宴会的衣服,老太太就准备了百十套给严隋凉挑选。 昆塔轻声咳嗽了一下,语气很软,声音很低,微弱地争取道,“严先生的安全重要。” 严隋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把小球从口袋里拿出来,塞在了裤子口袋里,拽了一下上衣盖住,“这样就看不出来了,我拿取也比较方便。” 昆塔嘴巴张合了几次,严隋凉趁着严缕衣在他身后整理裤脚的时候,竖起手指,对少年比划了一个“嘘”,昆塔便不吱声了。 随您的意~ 整理完裤脚,力求尽善尽美的严缕衣又拿出绒布,把严隋凉皮鞋边上沾的灰尘又擦了一遍,刚弄好,严稚子就来敲门了,“家主,安保队的罗队长说埃米夫妇还有十分钟到楼下,咱们该下去了!” 严隋凉点点头,任由严缕衣给他整理了一下领结,这才带着昆塔走了出来。 等转个弯进了电梯,留在休息室的严缕衣已经看不到他们了,严隋凉才小心翼翼地把小红球从裤兜里摸出来,又放回了上衣口袋。 昆塔在他身后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悬着心,生怕严隋凉走路的时候大腿一用力,就把防护弹给挤爆了,若真的那样,今晚严隋凉的大腿腿骨就保不住了,参加宴会什么的也不用想了,倒是要直接被抬去医疗箱躺一波。 严隋凉听见少年松气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他回头道,“莫担心,裤子是宽松款,压不到,我拿的时候也没用力,不会爆的。” 严隋凉说完就转过去了,昆塔没说话,倒是跟少年站在一起的严稚子,向昆塔投来了复杂的目光:虽然他知道少年容貌出色,性子安静却不木讷,更不骄纵,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昆塔就能叫家主这么服软解释般的说话,也是很叫严稚子惊讶了。 严稚子跟着严隋凉有二百多年了,他很清楚自家老板的脾性,瞧着平易近人,对待下属并不苛刻,即便是严梅江那样的狗脾气,家主也从不以为忤,但那是因为家主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冷清之人,他心里眼里并不在乎自己这些随侍,自己这些人是什么样子,他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反正做好做赖,自有人去约束,犯了错的人不等闹到家主眼前就会被逐出黄金塔,严隋凉只要安静地接受随侍的服侍便好了。 让他跟随侍们解释自己的某种行为? 想屁吃比较快...... 昆塔倒是没发现自己在严隋凉这里的特殊性,他一半心神在盯着周围所有能对严隋凉造成危险的人和事,另一半心神还在琢磨黄金塔的75层。 坐电梯的时候,依旧是在数字变成75的时候会产生灼热感,那,是自己那天晚上真的数错了? 等今夜回去,他要再次探一下75层才好,不过这次不从外面飞过去了,直接走“内部通道”试试吧...... 到了一楼宴会厅,穿过重重想要和严隋凉搭话的各路能源商,又停下来和几位严家长老打了招呼,严隋凉这才前呼后拥地到达了宴会厅门口,很巧,老埃米正站在车门旁,扶他夫人下来。 夜风微拂,等乔琪娅夫人站好之后,老埃米细心地把她滑落的披肩拉好,这才手拉手走了过来。 严隋凉大步迎上去,“贤伉俪的感情,真是让我等小辈羡慕啊!” 老埃米笑呵呵的,乔琪娅夫人笑着道,“老夫老妻了,亲情更多一点,严家主不要羡慕,你这个岁数,正是享受爱情甜美滋味的时候啊。” 严隋凉哈哈笑着一摊手,爽朗地道,“孤家寡人,哪里有什么甜美滋味,不过我们北山城的花蜜糕点是一绝,确实很甜美,埃米先生和夫人今晚可以试试!” 乔琪娅夫人摇摇老公的手臂,挤挤眼睛,“那我今晚可要多吃两块。” 老埃米拍拍夫人的手,“莫淘气,吃多了血糖又高,自己又嚷着难受,就一块好啦。” ......莫、淘气......在场众人齐齐觉得有些个撑到腻:老夫老妻的狗粮一塞起来就是一大盆,吃不消! 严隋凉一伸手,“两位里面请!” 众人进到大厅,正主一到,宴会正式开始,严家某位长老上台主持,严家主上台致欢迎词,老埃米夫妇上台感谢,能源协会代表上台讲话,对即将召开的能源大会报以热烈期待,之后便是歌星献唱...... 严隋凉在台上讲话,站在他身后台子下方的昆塔,在四下里打量的时候,看到了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的纪平楠。 纪大少爷今天穿的是淡灰色软缎礼服,轻薄飘逸,瞧着十分凉爽,定盘星夏日的大烈阳日紫外线辐射也很厉害,他来定盘星这几天,肤色不仅没恢复,瞧着反倒更黑了,看来没少在外面活动。 纪平楠瞧着昆塔瞧过来,冲他挤了下眼睛,摸了下耳垂儿,然后迅速地退回柱子的阴影处,消失了。 昆塔不露声色地继续转动视线,心里琢磨纪平楠这个眨眼是什么意思。 肯定不是调情就是了,纪平楠没开那个窍,就算开了,也不会把注意打到他家崽身上,更不会在昆塔执行任务的时候去分他家崽的神做无意义的事。 会是什么意思呢? 没一会儿,答案自己就溜达到了昆塔眼前。 宴会厅里,号称当代小刘溢美的星际著名女歌唱家芳兰正在浅唱低吟,严隋凉身后跟着严稚子、两位随侍、几位秘书团成员,中间搀一个不起眼的昆塔,正在应酬,一位严家长老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 那位正在和严隋凉战战兢兢说话的小能源商很有眼色,立时找了借口走掉了。 宴会厅虽然开了空气调节器,但是窗户和大门都开着,热风不断涌入,还是有些热,严隋凉今天说的话又有点多,久不讲这么多话,嗓子不太适应,此时微有些哑,见外人走掉了,一位随侍赶紧给严隋凉递上一杯微温的水,“家主,润润喉,小心晚上咳嗽。” 那位来找事的长老,也走到了严隋凉眼前,一张嘴便是阴阳怪气,“家主啊,您可真是大忙人,想见您一面真是太难了!听说您最近借着找贴身保镖的理由,收了一个小孩子在身边?唉,要我说,您老大不小的,也该正经结婚诞育后代了,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是自己的!” 满脸皱纹的长老向自己身后一指,“我今天给家主介绍位淑女,是名门之后王家......” 所有的话终结在纵身跃起、双膝跪击、拔出双刀、直直插向那位名门王家淑女的昆塔飞速掠过的身影里。 少年双膝重击,膝盖顶其胸口,重重地将那位穿着旗袍的青年女子击倒在地,手中的双刀却没有插在她的身体上,而是紧紧地钉在了那名女子双肩肩头上方的地面之上。 那里什么也没有,但双刀却不似扎空,而是钉住了什么的样子。 “你你你你干什么!!!”伴随着目眦欲裂的长老怒吼爆发出来的,是一声众人听不到的尖声呼啸,那位躺倒在地的名门王家淑女,面目狰狞,张开巨嘴,挣扎着发出一阵无声的嘶吼。 砰砰砰声不断响起,周围所有的玻璃制品,不断地被声波震得碎裂开来。 昆塔松开双刀,双手剑指疾速而出,夹住那女子耳垂上一对已然从透明变至红色的珠状耳饰,用力向下一扯,眨眼之间便将之夺取到手。 少年却不停留,也不管那长老破音的怒吼“你放肆!竖子无礼!!!”,随手一挥,将两枚带血的耳饰远远掷出窗外! 只听“轰隆”两声巨响,两个半径一米的巨大火球轰然炸开,将内部所有植物,全部瞬间湮灭一空! “小湮灭弹!!!是普朗异形刺客!!”宴会厅的骚动不安的人们爆发出更大惊叫!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刘溢美,著名歌星,她儿子为了找到可以吃了就拥有嘹亮歌喉的喇叭花,失踪了 第44章 普朗异形 普朗异形,并不是人类,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人类在星际流浪时发现的亚级智慧生物中的一种。 人类永生孤独,这仿佛是宇宙大神的恶意诅咒,即便走出银河系,漫无边际如吉普赛人一样在宇宙中流浪,人类也一直没有遇到另外一种智慧生命,更高级的外星人更是如梦幻泡影一般,存在于人类口口相传的幻想里。 亚级智慧生物倒是有很多。 亚级智慧生物,具有一定的人体形态,部分兼容兽形或异形,但没有系统的语言,没有文字,没有成体系的社会制度,犹如蒙昧初开的精灵妖怪,被人类捕获,豢养,教导,逐渐融入人类社会。 有部分亚级智慧生物已经取得了社会身份,在一些开明星球定居,和人类和平相处。 但也有一些亚级智慧生物,由于自身的弱点,会被心怀恶意的人类利用,游走于灰色地带,无比凄惨。 比如普朗异形。 普朗异形本体是半透明类胶质生物,以各种植物的鲜嫩树叶花瓣为食,对人类没有攻击性,无害,可完美拟态成任何他们见过的生物,包括人类。 也许是被发现的第一代普朗异形受到了人类亲切的对待,导致他们对人类的亲昵值超高,一生眷恋他们第一眼见到的人类,经常以与抚养自己的人类相同的面貌出现,喜欢别人说他们是双胞胎,但是由于身体构造的特殊,普朗异形不能像人类一样说话,情绪激动时,他们会爆发尖啸,产生音频超高的声波。 可拟态他人、对抚养者言听计从的特质,让普朗异形一直无法摆脱被丨操控的命运,一代代的繁殖培育贩售,在黑市中永远处于有市无价,欲购难求的状态。 除了被人买去充作比猫狗更高一级的宠物、预防刺杀的替身,普朗异形最多的作用,就是被训练出来当做刺客。 当小湮灭弹轰然炸开,在场的人喊破“普朗异形”的身份那一刻,原本还在暴怒的严家长老,犹如被兜头破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脸色苍白起来。 他虽然不出定盘星,见识少,但是对普朗异形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那不是性子温顺羞涩的名门淑女,那是要人命的移动炸丨弹。 刚才还腆胸迭肚趾高气昂的老头儿,瞬间佝偻了身形,惊慌失措地哆嗦着手指,指着被昆塔制服在地的普朗异形,像只尖叫鸡一样嚷着,“杀了它!快点杀了它!” 昆塔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老头儿实在闹得慌,他扎在地上的两把尖刀,钉住的,正是普朗异形隐匿起来的重要关节,此时这个刺客已经失去了行动力,除了用它脆弱的嗓子破坏一点玻璃制品,再造不成什么伤害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严隋凉,见自己的雇主正淡定地站在随侍中间,半点不见慌乱,周身也很整洁,没有被碎裂的玻璃波及到,便按住左边的尖刀,摸了一下地面,抓住那个透明的凸起,找准位置捏了几下,普朗异形的尖啸瞬间停住了,下一秒,犹如泄气一般,那个身材窈窕的淑女不见了,凌乱的旗袍脱落,一个淡绿色果冻状的圆团子被少年托在了手里。 昆塔不是第一次接触普朗异形了,应付这种小东西他再拿手不过。 少年促狭地向前一伸手,把绿色圆团子递给还在尖叫的严家长老,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给,您的名门淑女!” 绿团子在少年洁白的手心颤巍巍地弹动着,尖叫鸡双眼睁大,犹如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喉头咯咯几声,眼白一翻,晕过去了。 严隋凉和随侍们站立的地方,不知谁憋不住,发出了噗嗤嗤的笑声,严隋凉清了一下嗓子,“小昆,莫淘气。” 龙山川手下的一个队员拎着一个水晶盒子走了过来,“昆少,把普朗交给我吧。” 昆塔看了一眼严隋凉,严家主点点头,少年便随手把绿团子放到了水晶盒里,原本圆嘟嘟的果冻团子,一进入盒子,立马变得方方正正严丝合缝起来。 普朗异形还昏迷着,能在盒子里睡上好大一会儿,就这么被安安静静地端走了。 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对找到幕后黑手毫无意义,而且派来刺杀严隋凉的人直接把湮灭弹戴在了它的身上,也根本没想过让这个一无所知的小东西活着回去。 对人类十分友好的普朗不会主动出手去伤害人类,它们在刺杀中扮演的角色,永远都是便于伪装的一次性炸弹携带者。 严隋凉也知道这点,因此根本不在意普朗,他低声跟严稚子吩咐了几句,就径直去安抚来宾了,宴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波折而终止。 身为星际人,谁没见过一两场“璀璨烟花”呢。 被留下的管家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叫人来把“昏迷”的长老带走审讯,找出他口中的“名门之后王家”到底是哪一家,又去跟龙山川商量,看能不能叫安保联盟帮忙,把严家这边从后门出入的人挨个排查一下有没有漏网之鱼。 龙山川今天派出了一个三十人小队,负责宴会厅门口的安保工作,每一个进入会场的人,都无知无觉地在走入大门的时候接受了检查,倒是也有两个脑子进水想要浑水摸鱼的,被大姐头的手下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按住带走了,没有惊动在场的客人。 但是严家人,则不在安保联盟的安检范围之内,龙山川也不会自讨没趣,去把早就入住酒店的严家人挨个拎过来检查一下有没有可疑人士,因此就出了尖叫鸡长老这么个漏子。 最早发现那个普朗异形的,却不是给昆塔通风报信的纪平楠,而是负责老埃米夫妇安保工作的罗槟榔。 罗槟榔十分讨厌一种绿植的味道,一闻到就要狂打喷嚏的,那种植物叫昆塔说,有点类似地球上的薄荷,嚼起来有一股子清凉之气,恰巧今天的这个普朗异形,出门之前才叫人喂了好多“薄荷”叶,闹得跟它擦肩而过的罗槟榔恶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 在一片“宇宙大神保佑”的祝福声中,羞涩地笑着、微笑不语但是浑身上下一股子薄荷气息的“名门淑女”就引起了罗憨憨的注意。 姑娘是很好看,就是对香水的选择有点差劲——罗槟榔这么跟后来遇到的纪平楠抱怨。 纪平楠顺着罗槟榔的指点看了过去,只瞧见了姑娘窈窕有致的背影,和她耳垂上晃啊晃、突然闪烁了一下粉色光芒的耳坠。 那不是什么耳坠,是正在充能的小型湮灭弹。 等到耳坠由透明转粉,再全部变红,拽动拉链,就会把半径一米的圆球状空间内的所有物品炸成齑粉。 说那么大就那么大,如果你恰好站在距离爆炸圆心一米零一分米的地方,那恭喜你,除了感觉到微微的热度,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大前年,昆塔在刺杀某个警惕心超高的恶棍时,就在他的炸鸡里放了一个这玩意儿,不过那个恶棍身边总是围着人,为了不误伤他人,纪平楠在给昆塔订货的时候,更改了湮灭弹半径,从一米的范围,改成了0.5米。 那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三百斤的胖子,在吞吐拉扯骨头的某一刻,上半身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身边的人,除了被血溅了一身,几乎吓到精神失常,再没有受伤的。 当年反复检测过样品的纪平楠对湮灭弹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他对昆塔发出了暗示。 被训练得很好、要在和严隋凉握手时羞涩地去摸自己耳坠的“名门淑女”,还未曾走到严隋凉身边,便出师未捷了。 引发事件的罪魁祸首和“凶犯”被带走,破碎的玻璃被工作人员迅速清理得一干二净,不小心脏了衣服的绅士女士被体贴地带去休息室更换衣服。 在突发事件中吓软了脚的歌星芳兰被扶去后台休息,乐池里很快更换了乐队,不再演唱轻柔舒缓的歌曲,而是演奏起了节奏欢快热烈的曲子,姿容艳丽的青年男子抛着魅惑的眼神,唱着动人心魄的热歌,大厅的气氛渐渐犹如夏日的天气一般热闹起来。 幸好老埃米夫妇年纪比较大了,在宴会开始后跳了一只曲子便在角落的休息区休息,没有被波及到,严隋凉来到夫妇俩身边时,乔琪娅夫人正在老公的“监视”下一点点地品尝着花蜜蛋糕。 老埃米是个比较厚道的老人,没有刻意提起刚才的那阵骚乱,笑眯眯地跟严隋凉说了些不相干的风景四季、行星轨迹之类的话题,严隋凉倒也不觉得无聊,无论老埃米说起什么话题,他都能言之有物的接上几句,两人倒也聊得津津有味。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多,老埃米夫妇早在十点半时便以“人老养生”的借口退场了,严隋凉这个严家家主离开时也有十一点半了,剩下的人难得凑得这么齐,而宴会上又发生了自家长老带了刺客来见家主的劲爆事件,等正主撤退了,不八卦更待何时,自然闹得便晚了些。 回到黄金塔的严隋凉接受了医生的体检,在得知家主只有嗓子有点水肿,需要保养这个消息之后,从严稚子到保镖团,大家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严隋凉洗漱之后,打发昆塔也去做个医疗检查,自己坐在顶楼处理公务的办公室里,揉着眉心,声音低哑,“严五句那里审出什么来了!?” 严五句便是那位尖叫鸡长老。 严稚子头皮一紧,躬身道,“五句长老只说他不知情,那位小姐是别人介绍给他的,见了他之后一直装羞涩淑女,不说话。” “别人,哪个别人?” “是咱们家一个外围人员,叫严品的,已经控制起来了。这人所在的飞船叫金凤号,去年在运输途中救了一个被打劫的商务船,认识了他所说王家......” 严隋凉抬起头,眉心处被他捏得通红一片,衬得眉眼十分冷冽,不耐烦地打断了严稚子的话,“资料给我看一下!” 严稚子赶紧把一沓子纸质文件放在了严隋凉眼前的桌案上。 一只苍白的,青筋显露,指甲干净的手捻起了那沓纸,洁白的文件瞬间化为金色的金箔。 严稚子眼皮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第45章 浮躁 严稚子知道,每一次严隋凉不戴上手套就去触碰东西的时候,就是他心底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 严隋凉关不住心底咆哮的凶兽了,现在的他,不在乎任何一样他眼前的东西,包括人,他不介意把它们全部毁灭原型,都变成冷冰冰的金子。 长老会的某些老东西向来作死,每每以压制严隋凉这个家主为乐,尤其在黄金已经不再是严家支柱产业的今天。 严五句在晚宴上的所作所为,无论是直接把女孩子带到严隋凉面前叫他相亲也好,还是不经意地把刺客带到严隋凉身边也罢,还有那句关于昆塔的胡乱指责,每一项都精准地戳在了严隋凉爆发的点上。 严稚子深深地低下头去,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呼吸声,他耳朵紧绷地竖起来,听着金箔被翻动的声音。 严家的打印机是经过特殊改动的,压痕比较重,当文件被异能全部转化成金箔后,上面的石墨也会被一同金质化,严隋凉能读到的信息,全部来自于印刷时残留下来的压痕,这无疑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严稚子的面容很平静,但内心已经恐惧到极点,他很怕,怕严隋凉克制不住怒气,把自己也变成一座金雕像。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半分的惧意,甚至连一点冷汗都不可以有。 室内一片沉默寂静的时候,严隋凉桌子上的呼叫器忽然响了起来,少年的一如既往低柔轻忽的声音传了出来,“严先生,我方便进来了么?” 下一秒,严隋凉带上手套,拿起那沓金箔,拉开抽屉丢了进去,这才按下按钮,说了句,“进来吧!” 目睹了这一切的严稚子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头发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走了进来,觉得自己一瞬间看到了天使。 少年脚步轻松,毕竟他今天成功地守护了雇主的安全,因此走进来时,心情很愉悦,嘴角还带着一点点笑意,莫名地露出一点孩子气来,“严先生,公事谈完了?我送您回卧室吧?” 严隋凉脸上的阴郁沉闷在少年进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了,他从椅子上站了一起来,伸了好大一个懒腰,随意地问道,“没什么要紧事了,别的明天再说吧,走,休息去!哦,小昆今天有没有吃到花蜜蛋糕?” 少年的眉眼弯了起来,眼见着更快乐了,“您跟老埃米说话的时候,我刚好站在餐桌旁,就吃了一块儿!果然甜蜜蜜的很好吃~有股特殊的香气,我很喜欢。” 严隋凉挥挥手叫严稚子下班,自己带着昆塔从办公室另外一个门回卧室,“是不是那会儿看见罗队长在,就偷懒跑去吃东西了?”中年家主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小保镖,只是言语间半点儿训斥的意味也没有,反倒满满的全是纵容。 少年的笑容有着更多的孩子气,“虽然在吃东西,但是我警惕性也是很高的!” 两人愉悦地交谈着,慢慢走远了,严稚子闭紧嘴巴,用鼻子长长地无声地出了一口气,脚步轻放,走到家主桌案背后,拉开抽屉,拿出那沓被金化的文件,叠了几下,袖在手心。 这东西是要拿走销毁的。 之前家主突然吩咐,不许叫昆塔知道自己这些亲近随侍们知道家主有异能的事,虽然听起来绕口,也不知道家主在玩儿什么游戏,但严稚子却精准地记了下来,悄悄地吩咐下去了。 现在在少年面前,他们这些随侍都是以“家主是有洁癖的人”的样子来服侍严隋凉的。 如若谁露出了马脚,不用家主出手,下面有许许多多想替代的人就会把他拉下去。 严家有千千万万个其他的“严”,但是家主却只有一个。 ------------------------------- 由于晚宴上出了刺杀的事,大家精神比较紧绷,黄金塔外面还设了露天岗哨,虽然顶楼依旧在家主入睡后便再无人活动,但为了稳妥起见,昆塔还是放弃了晚间探查的计划。 躺在床上快要入睡的时候,他忽然对着虚空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这辈子活到七十岁时出现的老人心态、求稳求准的温吞劲儿,本来在做杀手的时候已经去除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何来到了定盘星之后,这种慢吞吞的老年人的样子,又突兀地出现并回到了他的身上。 漆黑一片的夜里,少年静静地呼吸着,仿佛又闻到了那股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腐朽的味道,他忍不住握起拳挥了两下,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昆塔,你是少年人!你还没成年!不是即将入土行将就木的老妖怪!你是少年!少年!” 黑夜安静无声,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天降一个纪平楠来安慰鼓励他。 ---------------------------- 老埃米到达了定盘星的五天之后,能源大会在西山城新修建的大楼里顺利召开。 为了盖这座兼具多种功能的办公大楼,西山城的严家人自从得知能源大会要在定盘星举办的消息后,就一直在忙碌,直到第一艘外来飞船降落在空港的那天,这栋大楼才完成整体的清洁。 虽然疲惫,但是西山城的人很开心: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又在这片土地上盖起了新的高楼,而不是只能日复一日的种花栽树、修补老房子。 其他辅城的人也很开心,东山城美丽新颖、带着定盘星特色的布料和衣裳终于有了外来的赞美和欣赏;南山城的空港比从前繁忙十多倍不说,因为不会使用无人驾驶悬浮车的客人很多,以往十天半拉月摸不到方向盘的司机们如今难得坐下来休息;而北山城的美食更是受到了每一个到来的客人的喜欢。 他们的世界里忽然不再只有中心城黄金塔里高高在上的家主,不再只有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同姓人,慢慢涌入的能源商团队在四座辅城的每一个角落出现,操着各种口音的星际通用语,穿着各异的服饰,对他们竖起了一模一样表示赞扬的大拇指。 他们的智脑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不通过定盘星官方渠道汇过来的星币,不是很多,但慢慢地也变得不少。 这种感觉很新奇,叫人心情愉悦。 也叫他们心思浮动。 辅城里的喧哗热闹看似是外来人带来的,但是严家人真的一如既往的沉默安静吗? 低头做事的日子一旦被打破,抬起头看到了各色繁华奇景,就再也回不去了。 定盘星的生活静谧安宁,没有战火,没有灾祸,吃喝不愁,热不到冻不着,严家每一个后辈都会背诵当初先祖筚路蓝缕创造家业的的故事,但,也只是会背而已。 他们一直过着温吞水一般的生活,心底太渴望不一样的人生。 黄金塔上的家主看似对这一无所知,每日里照常作息,清晨里跑步时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不曾因为层出不穷的刺杀而打乱自己的步调。 普朗异形的出现,像是某个被打开的开关,在第二天,那个把普朗异形介绍给严五句的严品突然在审讯室中突然暴毙后,严隋凉就开始遭遇各种暗杀。 早晨跑步的长廊地毯下突然被人埋了很多带毒的木刺,木刺来源于定盘星出产的黄金木,木质十分坚硬,足以扎穿奔跑中的跑鞋鞋底,木刺上的毒素倒没什么新奇,除了见血封喉的强烈毒性叫人惊叹外,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 早餐的牛奶里掺了某种温和无害的物质,微甜,很好的去除了牛奶的腥气,是厨房的新配方,已经报备到了顶楼侍从室,也被批准了,但是配上严隋凉最近一直在服用的清喉药物,能让他三秒便停止呼吸成为一个死人。 严隋凉出行的悬浮车,有将近三分之一出了各种毛病无法启动,剩下的车,都是在夜晚离着好远也能看的清楚的色彩鲜艳的荧光色,偏偏严隋凉近期许多行程,都要很晚才能回到黄金塔。 严隋凉的卧室也不安全起来,在他的枕头里,昆塔捉出了一只度尨,这是人类在星际发现的一种毒虫,受到压迫时会尾针暴突,击中来犯者,力度能瞬间刺穿人类的骨头,把毒液喷到骨髓之中,医无可医,救无可救,被扎伤的人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哀嚎着逝去。 如此种种,安稳地生活了四五百年的严家家主,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危机,所有危险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事实:暗杀者来自内部,甚至有可能就是能够随意出入黄金塔顶楼中的某一个随侍。 每晚都要和严隋凉汇报一天调查结果的严稚子压力很大,头发哗哗的掉,几天内吃不下睡不着,眼见着人就瘦了下去。 闹到第五天,站在严隋凉面前的严稚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他什么都没查出来,衣食住行四组全部牵涉到家主刺杀事件当中来,久不在黄金塔露面的宅组组长严雨琅都被扣押审讯,但是全部一无所获。 他想跟严隋凉说一句,“能源大会停办吧......”但是他不敢,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捏着一沓无用的调查报告,呆愣愣地站在家主面前,等待来自家主的辱骂。 他是严家有史以来最废物最无能的主管了,严稚子绝望地想。 第46章 雷达 由于频繁出现的刺杀,以及昆塔每次精准的预判和保护,现在他已经成了严隋凉真正意义上的贴身保镖。 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即便是严隋凉去如厕,昆塔也会站在他背后。 很尴尬,也很必要。 某次被拦住去小解的严家主,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保镖掏出一把电击丨枪,击中了他金色的小便池,然后咕嘟几下,从下水口处,冒出了一只被击晕的色彩斑斓的毒虫。 带电的飞镖持续噼噼啪啪地放电中,毒虫被电的弹来跳去,看起来完全失去了攻击力。 雇主和保镖面面相觑,觉得自己膀胱要爆炸的严家主先开口,“我能去......了么?” 他不能说出“嘘嘘”两个字,说出口的话他就憋不住了。 少年挠挠头,小声道,“要不您用马桶吧?”飞镖还起来电量很充沛的样子,而液体都导电的,万一电到呢? 虽然严隋凉没有妻子和伴侣,但是,受伤也是不好的,对吧? 严隋凉脸都青了,“马桶安全吗?” 然后小保镖就去检查马桶了。 万幸那天是严家主没有尿裤子的一天...... 从那之后,严隋凉在办公室办公就再也不叫昆塔回避了,谁知道随侍们带来的哪件物品是有危险的。 包括如今严稚子在汇报内部调查的事,昆塔也安静地站在严隋凉的身后,睁着眼睛,支着耳朵,不回避,不躲避,投过来的视线看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 管家和保镖的视线在半空相接,严稚子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苦笑。 严稚子一点也不介意他在场,他对昆塔的提防和戒心已经在少年的行动中直降为零,如果不是昆塔出手,那天晨跑时踩上毒刺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他会早于家主去直面宇宙大神并咒骂他八辈儿祖宗。 管家巴不得每次他和家主谈事的时候少年都在,这样他被家主变成金雕像的几率也会迅速降低。 严隋凉哗啦哗啦地翻着手里的调查报告,一目十行地把所有记录看了一遍,顺手一丢,冷淡地道,“别查了,就这样吧。” 严稚子惊讶地站直了腰,“不查了?” 严隋凉面露讥笑,“都查到严玄衣身上了,一个百来岁的小孩子,从还是婴儿时期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来刺杀我?连严梅江那个脑子里只有茶汤的蠢货也榜上有名,这份报告有什么意义?你说?” 严稚子呃了一下,迟疑地道,“叫您身边的随侍互相猜疑、自乱阵脚?” 严隋凉放松地靠在椅子上,面色轻松地看着自己的管家,“我还以为你的脑子叫这几天的刺杀给吓丢了,原来它还在家呀。” 严稚子面色羞窘,只是他觉得不妥,还是开口道,“家主,这不调查,幕后指使人找不到,您......” 严隋凉冷哼一声,拽了一下领带,叫自己的脖子放松出来,“有昆塔在,你觉得我危险吗?继续调查下去,剩下三个组长没一个会幸免,包括你这个管家,说不定,最后所有的线索会全部指向我这个家主,查什么,这就是个闹剧!” 严稚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家主您?怎么会......” 严隋凉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挥挥手,不打算继续解释下去了,“自己回去慢慢想,想不明白明天接着想,这几天给你放假,不用来了,去医疗箱里泡泡,等你什么时候把腮帮子上的肉养回来,什么时候再来我眼前晃悠!” 严稚子瞬间眼泪汪汪的,哽咽着道,“家主,我、我没事......” 严隋凉摘了手套,用双手大力揉了一下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快走快走,整天脸色发青的飘来飘去,瞅你一眼跟见鬼似的,晚上做噩梦!” 严稚子感动的眼泪一下子就憋回去了,闷闷不乐的管家委屈地“哦”了一声,鞠了个躬,退出去了。 严隋凉带上手套,拍了拍身上的口袋,没找到,拎起椅子背儿上的西服,在内层口袋里摸到了一盒烟,打开后冲着昆塔示意了一下,“来一根?” 少年退后一步,摆摆手,拒绝的很明显,“未成年,不了。” 严隋凉往自己嘴里送了一根,闻言笑了,拿出火机,一边点烟一边笑道,“你以为他们会给我准备真的烟草么,即便严家家大业大买的起,但为了家主的身体健康,他们如今就连烟味儿都不会叫我闻见一丝一毫的。”古地球的烟草种苗存留不易,成品香烟的价格更是昂贵至极,现今已经成了顶级世家豪门垄断的超级奢侈品。 一股子清凉的烟雾从严隋凉嘴里喷出来,喷在落地窗上,扁平地飘散开来,“烟雾型清喉散,自从上次那个药丸闹出来毒药事件后,他们就给了我这个,”严隋凉举起手里的烟卷儿示意了一下,“他们觉得,少往我嘴里放药丸子药水的,就能避免我中毒了。” 严家主叼着烟卷儿状的清喉散,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笑得前仰后合。 他突然呛咳了几声,伸出手把烟卷儿捏在手里,长长地喷出一股烟雾,眯起眼睛看着黄金塔外巨大的花园,低声喃喃自语,“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是个什么滋味......” 少年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要是您真想试试,我可以帮您。”他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想喝水吗,我可以去给您倒一杯。” 严隋凉没放在心上,用手指点着玻璃,扭过头对昆塔说,“您信不信,要不是这定盘星只剩了我一个......秦,他们还需要留着我这个严家血脉做最后的财富保证,确保他们生意失败的时候还能依靠我来活命,那他们绝对不介意明早看见我的尸体,脑浆迸裂地躺在黄金塔下。” 这个“他们”,指的应该是咄咄逼人的长老会。 昆塔想了想远在医疗星,不知道已经被李妈妈怎么样了的严巨蜥,他迟疑地道,“严家,只您一个这样的......秦?” 严隋凉面色沉沉地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当初是有很多的,不过,现在只我一个了。”他又吸了一口清喉散,顺手把烟头按在了玻璃窗上熄灭了。 “哦......”少年很不走心地应道,丝毫没有探究严隋凉刚才话里巨大隐秘的意思,他只是忽然心里产生了一点愧疚之意,不知道是对严隋凉,还是对严巨蜥。 室内吹起阵阵带着花香的微风,把最后一丝清凉之气吹得无影无踪。 严隋凉随意地把烟头仍在烟灰缸里,拎起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这样的威胁真是让人腻歪,可是还不得不忍着,”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挥手,“走,我们下楼散散心去。” 恐吓能让人变乖,也能让人燃起更强大的逆反心理。 昆塔走了几步,又想起了刚才的话,他道,“先生,想不想跳下去?” 严隋凉眉头一挑,“你是说蹦极?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有弹性的绳子,要是能直接跳到楼下,倒也挺好玩儿的,只是黄金塔一百八十多层,每层至少五六米高呢,而且这个破塔上细下粗,不适合蹦极。” 少年露出一点顽皮的笑意,呼啦一下子,展开身后的巨大洁白的羽翼,呼扇之间,带起强劲的气流,扇得旁边桌子上的文件呼啦一下子飞了起来。 严隋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抬头看着少年巨大的羽翼,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如果少年没看错,是自己上次在悬浮车遇袭时脱口而出的“卧槽”两个字......后来严隋凉专门问了他这个词是啥意思,并且很迅速地就学会了。 昆塔的额角出现一点点黑线:自己真的不能再继续带坏星际人了,真的真的不行了...... 他再次呼扇了一下翅膀,“严先生,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带你飞下黄金塔?” 严隋凉没说话,他抬起手腕,打开智脑,不知道打开了什么控制软件,输了长长的一段代码,又操作了一会儿,这才兴奋地一招手,“你早说呀,走走走,我把塔顶的雷达和高射炮关掉了,我们不往下飞,你带我去天上飞一圈儿!” 昆塔听得简直亡魂皆冒!雷达?高射炮?塔顶? 黄金塔怎么会有这种老式的装备和武器?信号还直接连到了严隋凉的智脑上? 昆塔可以肯定,自己得到的那套仿生潜行衣绝对逃不过雷达的探测,因为雷达这东西又笨又重,在星际已经属于早就被淘汰的科技,潜行衣上也根本没有加防雷达设施。 他的后背一下子就被冷汗打湿了。 幸亏!他想,幸亏那天夜探的时候,他没往高处飞!否则就算侥幸从高射炮下捡回一条命,只怕现在也没法在定盘星待下去了。 只是这会儿,少年扁扁嘴,“先生,我能带您往下飞就很危险啦,往上飞的话,一个是越高越冷,您这身衣服不太行,二一个,我们得有安全设施,滑翔翼那个吊带您知道吧,至少得那样的才行。” 严隋凉比划了一下,“你就,这样,拎着我不行吗?” 少年摇摇头,“不行呀,空中气流很强的,万一风一吹,我抓不住您,摔到地上脑浆炸裂的,那您吓唬长老的念头就真的实现了。” 严隋凉舒心地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好吧,”他不甘心地道,叹息了一声,“那今晚我们就只往下飞好了!快走快走!” 他带着少年,左拐右拐,爬了两处梯子,打开一处暗门,推开来,夜风烈烈,一个乳白色巨大的碗状物出现在两人眼前。 昆塔揪住一根羽毛,在手指间捻了一下:雷达! 第47章 秘密 严隋凉手动把被他关闭的雷达启动开来,然后带着昆塔转了几个弯,绕过遮掩雷达的巨大装饰物,来到天台边缘。 往常总是衣着整齐的严家家主,此时领带松垮,衬衫扣子也开了两个,袖子卷到胳膊肘,把西服勾在手指里甩在肩膀上,一条腿支在天台台阶上,探头向下望去。 千米多的高空,晚风呼啸,温度有一点低,严隋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回头对昆塔道,“来,闻闻,在这里,根本闻不到地面的花香。” 他又摸出一根清喉散叼在嘴里,一边掏火机一边语气含糊地道,“要是真想干掉我,在换风系统里把香氛换成毒烟不就行了,搞那么多花活。” 严隋凉背过身,按着打火机把清喉散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在喉咙里,在慢慢地吐出去,“小昆啊,你能告诉我 ,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些毒虫毒刺的存在的么?不是怀疑你,我就是很好奇。” 烟雾被大风迅速吹散,无法掩盖住严隋凉的面貌,但夜色依旧给了他很好的遮挡,今晚天空白云涌动,星子穿梭其中,亮度很低,少年毫无防备地走到严隋凉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带离危险地带,耸耸肩,无所谓地道,“这很简单啊,我们都受过多年的训练,在牵牛星,无论是做保镖还是做杀手,这些基本毒物的课程,少说也要学上五年,要是决定一生专攻毒这门学问的,那进修的时间更长。” 他掰起手指头一一说起前阵子的刺杀,“而地毯异物这门课我们实训了小半年吧,别说那么高的木刺一次被放了那么多,搞得地毯边缘不整齐的十分明显了,就是在下面放一张纸,如果我们在十米距离内没发现,当年都没法按时毕业。” “您牛奶里的药,这个老实说我发现的有点儿晚,因为它除了能改变牛奶的口感外,自身并没什么气味,但如果报到侍从室的食谱备份能被我第一时间看到的话,就不用直到您打开药盒我才发现不对了,幸好第二种药剂的气味十分明显和特殊。这个最近您都要注意点,混在牛奶里的药在体内的代谢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安全起见,您最近不要吃太重口的东西,虽然我之前说过一回了,但您千万别忘了。” “您床上的度尨,这东西也很好发现,它经过的地方,会残留一种十分清淡的,嗯,类似于松木的气息,混在室内的花香里其实不是很明显,但是这种味道吸到鼻子里,会产生一种辛辣刺鼻的感觉,我们这些久经训练的人,提鼻子一闻,就忍不住要打喷嚏了。” 严隋凉突然插话问道,“那小便池里的那只毒虫也是这么被发现的?” 少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嗨,也差不多,不过不是闻出来的,是看出来的,那个叫五彩厌臭蜈,会从栖息的水面冲出,攻击正在小解的人类,它的身体会分泌一种油脂,所以水面会呈现一种独特的油路花纹,这基本已经算常识了,只要略懂一点野外生存知识的,都会知道。” 严隋凉自嘲地笑笑,“像我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坐上太空船,离开定盘星的一天。”原本幼年时,他是有机会去太空船上当学徒的,但是在去的前一天,他突然爆发了分化热,从此拥有了这个被诅咒的异能,直到当上这个木偶一般的家主,被囚禁于黄金塔,再不得自由。 他看着浩瀚深蓝的天空,远处闪动的星星,指着其中某一颗,“小昆,你近距离看过那颗星星吗?我总看到它,那颗星星颜色有点儿橘,看着挺特别的,我一直想着,等我能去星际旅行了,一定要去看看那颗星星。” 昆塔抬头看了两眼,分辨了一下星路,老实地摇摇头,“那边没有航道,还真没路过过。” 严隋凉闻言哈哈地大笑起来,“看我,我还以为在太空里,想往哪边飞,就往哪边飞呢,原来跟地面上一样,也有道路啊!”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瞧,瞧瞧,这么大一个家主,如此的,孤!陋!寡!闻!如此没有见识!你能想到吗?啊,昆塔?你在星际里闯荡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我这么窝囊!这么憋屈的家主?啊?” 昆塔接过他指尖夹着的清喉散,“严先生,这烟让您醉了,下次不要用了。” 严隋凉冷哼着,“要是能醉真就好了。”他踉跄着往天台边缘走了几步,“走吧,我们下去!” 这个位置正对的下方,应该就是他的秘密花园。 昆塔带着严隋凉,自由地从黄金塔天台坠落而下,少年宽大洁白的羽翼张开,宽厚坚定且有力,任由风穿抚而过。 下坠的失重感与扑面而来的气流叫严隋凉忍不住闭上了眼,但是当少年带着他开始绕着黄金塔兜圈子的时候,严隋凉睁开了眼睛,风声呼啸,他大声地道,“我还以为我们会直接到地面!” 少年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音量依旧不是很高,“那样太危险了。” 两人安稳地降落在严隋凉的秘密花园入口处,严隋凉有点头晕目眩,昆塔叫他扶着身边的树干站稳,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原来这就是飞翔的滋味啊......”严隋凉喃喃自语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等脚底下不再和踩棉花一样虚浮了,才招呼道,“走吧,我们进去散散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寂静的花园小路上,严隋凉又恢复了白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淡定样子,仿佛刚才天台上的癫狂与妄言只是个幻象。 严隋凉常来的这处秘密花园,小路两边种植着两米多高的巨大花树,巴掌大的叶面油亮油亮绿汪汪的,拳头大小的重瓣花朵四季开放,颜色绚烂多彩,花香四溢,经常沉甸甸地垂下来,霸道地横在路上,叫人伸手可得。 严隋凉伸手拈了一只开得正盛的鹅黄色花儿,回身递给少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缓温和,“正配你今天的大褂颜色。”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大褂,嫩得仿佛新竹,这是他来了定盘星后,严缕衣见他天天不是黑就是白,素淡得不像话,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新制的衣衫。 老太太还十分霸道地去搜了昆塔的衣柜,拿走了他的旧衣裳,不许他再穿得暮气沉沉的。 此时昆塔闻言,便无奈地笑了起来,接过那鲜嫩的花儿,插在了扣眼儿上。 鹅黄配嫩绿,严隋凉笑了,“小小年纪,就该这么鲜活些。” 少年道,“穿得这么打眼,外出打起来,就不能带着先生跑了,我先成了靶子了。” 严隋凉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现在挺后悔的,不该叫你来做我保镖。” 少年疑惑地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叫先生后悔了?” 严隋凉摇摇头,叹息着道,“他们只是吓唬我,想叫我吃点苦头,最多痛一痛,昏迷一时半刻的,不会要我的命。但是我把你叫来保护我,你又把我护得滴水不露,你说他们会不会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严隋凉弯腰避过一只缀满了鲜花的树枝,继续向前走,夜色沉静,远处的地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我就怕他们不管不顾地大动干戈,只为了吓住我,到时候刹不住闸,伤及无辜,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在一株小树苗前站住,“你看昨天晚上回来闹得那一场,你手快,改变了车的方向,又提了车速,带着我躲过了那枚榴弹炮的攻击,但是以后他们把炮弹数目增加呢?不管不顾地攻击车队里的所有车辆呢?其他车上的严家人怎么办。” “都是活生生的命,谁又该陪着我一起死?” 他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即便是你,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受伤甚至送命。” 昆塔觉得这时候他应该落泪,但是他真哭不出来,只好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原谅他铁石心肠。 这世间除了纪平楠,再没有谁能看到他的眼泪了。 他的泪早就干涸了。 沉默了好久,少年突然打破了夜的寂静,“严先生,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具体是什么,不过要是您想吓吓长老会,叫他们收手,我倒是有个主意。” 严隋凉奇异地看过来,“吓他们一下?怎么做?” 少年顽皮地笑了起来,“您还记得那天那个普朗异形么?” 严隋凉想了一下,“啊,就那个叫名门淑女的绿团子?” 昆塔噗嗤一下子笑了起来,点点头,“那绿团子被龙山川队长的手下收走了,现在应该还在她那里,您可以这样,” 少年凑过去,贴着严隋凉的耳朵,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 严隋凉听着听着,眼睛就亮起来了,他揉揉下巴,道,“那你去帮我联系一下龙队长?” 昆塔赶紧摆手,“可千万别,要是被她们知道是我淘气给您出了这个主意,保准我要挨训的。这样,您直接叫管家去安排,咱们出钱买,就是普朗异形的一点分裂产物,对那小东西不痛不痒的,咱们这边儿一提钱,她们肯定就答应了,还会包教包会呢!” 严隋凉哈哈地大笑起来,指着少年笑道,“促狭!如今咱们她们的,你倒是分得清楚。” 少年露出八颗牙齿,笑得灿烂。 严隋凉也不迟疑,立时便给严稚子打了电话吩咐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正是黄金塔随侍们上班的高峰,高高的塔顶突然坠下了一个身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重重地砸在了大厅前门的红砖上,肢体扭曲着一动不动,连鞋子都摔掉了一只,鲜红的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扒拉了一下一动不动的坠楼者,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是家主!!家主坠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严隋凉,卒 本文,完 第48章 要命 黄金塔下迅速喧哗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有人立时瘫软在地,有人强硬着嚷道,“胡说!怎么会是家主!让我看看!我见过家主我认得他的!” 许多人来不及停车便跳下车直接奔跑过来,无人控制的磁悬浮车杂乱无章地碰撞在一起,还有人听到声音从黄金塔中奔出,又有更多的人向里面冲去,“要到家主跑步的时间了,家主是不是在大厅做准备活动了?” 许多人爆发出茫然的低泣,不少人当场晕厥过去,更多人围在那具“尸体”周围,哭得撕心裂肺。 在黄金塔塔顶一百七十六层一间狭小的昏暗的监控室里,严隋凉翘着二郎腿坐在保安破旧的吱吱扭扭的弹簧椅上,手中夹着一根清喉散,大拇指拄着太阳穴,盯着眼前的屏幕。 高清摄像头把每一个人的脸都清晰地投射到监控室的二十几块屏幕上。 烟雾笼罩了严隋凉的脸,清凉的气息冲淡了监控室内腌臜的气味。 严稚子站在严隋凉身后,脸上带着硕大的黑眼圈儿,一边拿手绢儿擦汗,一边露出一个扬眉吐气的笑容,他低下头,小声儿地道,“家主,开始下一步?” 严隋凉摆摆手,淡青色的烟雾在空中划出朦胧的飞龙图案,“不着急,急什么,自然会有人给长老会通风报信的,叫你准备的人往后退退,不需要他在那儿挑起矛盾,他表情那么不协调,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不对。” 管家惭愧,“严许良性子太直了,纯良纯善的,不适合干这个,不过除了他,我身边其他的人现在我都不敢信,只有这小子对家主,是一等一的实心实意。” 严隋凉嗤笑一声,“傻不傻,你非得跟他说实话,这样的性子,你就不该叫他接触到自家一点儿黑色的东西。” 他想了想,道,“以后不要叫许良在黄金塔了,先派他去太空船上在基层锻炼锻炼吧,既然接触到了黑,再怎么擦也擦不白了,还不如叫他睁开眼睛,真正的看看这个世界。” 严稚子面色一苦,“家主,许良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啊......这么丢去基层,那人就毁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严隋凉奇怪地看了严稚子一眼,“你还没我岁数大呢,就学着严缕衣培养继承人,惦记退休了?”他转回头,靠在椅背上,“稚子啊,温室里的花朵,永远都成不了才,你看看小昆,他那样历经风雨的孩子,饱经困苦磨难,但是依旧性格纯良品性纯正,那样磨砺出来的,才叫赤子之心。许良那样不谙世事,一张白纸一样的小白兔,那不叫纯良,叫蠢,你懂不?” 被夸奖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装透明人。 并没有生过娃养过孩子的严家家主伸出手指头指点下属,“你别老把许良这么一块良才美玉捧在手心里,当心捧着捧着,最后捧出来一块豆腐!”闹不好还是臭豆腐! 严稚子叫家主给敲打的又冒了一身冷汗,赶紧连连点头称是,手上给许良发了个讯息。 等在屏幕上看着接到讯息的严许良安静沉默地退出了喧闹的人群,低着头默默地退回黄金塔,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严稚子这才在心中长出一口气,他是真怕严许良这个徒弟今天就废在这儿。 严隋凉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安慰他道,“你就是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儿风雨和挫折都没经历过,什么苦头都没吃过。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将来总要走出定盘星的,你就当他去给咱们打前站了。” 这话一出,严稚子看着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严隋凉摇摇头,跟角落里的昆塔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了。 楼下越来越热闹了,不到十分钟,从各辅城的方向开过来几只车队,飞快地到达了广场之外,一队队持枪的武装人员大力推搡着崩溃的人们,直直地杀到黄金塔下。 他们清出一块空地,把护着的几位颤巍巍的老人家抬了过来,放在离坠楼者三四米远的大厅台阶上。 其中一个老者从抬椅上站起来,走到坠楼者身边,捋着胡子,抬起头向上望去。 他的视线,在大屏幕上,隔着虚空,和严隋凉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严稚子小声地给昆塔介绍,“这是长老会的领头大长老,严四瓶。” 昆塔好奇地道,“他跟五句长老是兄弟?四五,他们还有个叫三的哥哥?还是有个叫六的弟弟?” 正要给昆塔讲严四瓶是有多么飞扬跋扈,对他们家主是有多豪横的严稚子一噎,吭哧了一下道,“不是,他们不是亲兄弟......”也没有三哥和六弟...... 少年撇撇嘴,随意地哦了一声,“白瞎这么好的排行了,浪费。” 严稚子闭上嘴站好:行吧,反正昆塔知不知道也没关系,他还是不说了。 严四瓶到了现场,先看了看塔顶,然后又四下里找了找,没见到他想看见的人,拄着拐杖冷哼了一声,这才开口问道,“严稚子呢?跟着家主的那些随侍,都在哪里?”声音苍老嘶哑,看来最近也没少上火。 很快就有人过来跟严四瓶汇报,用手捂着口鼻在他耳畔窃窃私语。 严隋凉指了一下,立时有人把镜头拉近,那人半张馒头脸清晰地出现在大屏幕上,袖口处的黑色玄武图案也一并落入众人眼帘。 竟然是食组组长严冬鳌! 昆塔惊讶了一下,可是见严隋凉和管家脸上半点异样的神色也没露出来,就知道这人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 怪不得出了“毒牛奶事件”后,明显有问题的食组在轻描淡写的问话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却原来严隋凉早已经知道食组的组长是长老那一方的人了。 只是这位严家家主的胆子真肥,叫人捏住入口之物,却半点也不吭声,不得不说他胆大包天,又忍功十足了。 那头严冬鳌不知道跟严四瓶说了些什么,严四瓶又抬起头向塔顶的方向张望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面色很是不善。 而坐在台阶上的那几位长老,早已经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各个面露焦急之色。 清晨的风对老人家来说还是有些冷,严四瓶突然打了个冷颤,他挥了挥手,把自己的随侍叫了过来,小声地吩咐道,“去找个偏僻安静的地方,给严稚子打电话!这么半天没看着人,他去哪儿了?再叫人守着电梯口,看哪部电梯在往下走,派人拦住了从楼顶下来的人!” 随侍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大先生,电话打了,没人接,电梯那里,”他磕巴了一下,“我们到的时候看了,所有电梯,都,都停在一楼,刚才怕您急着上楼,就叫人开着电梯门......” 因此这么半天了,电梯一直在一楼没动过。 严四瓶甩了个耳光过去,“蠢货!我上去干什么!再去叫个医生,去看看,到底那个是不是家主!” 随侍捂着脸,应了声“是”,转身跑掉了。 楼上的监控室里,严稚子默默数着大长老抬了几次头,他问道,“家主,这大长老一直抬头往上看,怎么不自己上来呢?这么远他能看见什么。” 严隋凉冷冷一笑,“上来?他怎么敢,我活着他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死了,他也不敢第一个踏上这黄金塔顶楼。” 他掐灭了指尖即将燃尽的清喉散,用烟蒂瞄准了大屏幕上那张苍老的脸,丢了过去,“他啊,那点儿胆子,在三百多年前就用尽了,怕我死后在这楼里设了埋伏,要他的一条老命呢。” 严稚子笑道,“家主您要他的命干什么,老根八尺不值钱。” 严隋凉摇摇头,脑袋枕在椅背上,轻声道,“你来的晚,不知道,我跟他的仇,可大了去了,里面好多条人命呢。” 监控室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起来,严隋凉轻松地笑了起来,“好几百年的旧事了,你们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楼下,严冬鳌小心翼翼地跟大长老道,“大先生,您别在这儿站着了。” 严四瓶眼睛凶恶地瞪了起来,“怎么,我老了,占地方?在这儿站着都不行了?碍你事儿了?” 严冬鳌跟苍蝇一样搓着手,尴尬地笑了起来,“看您老说的,哪能,只是这地方,”他用眼神示意了那被围起来的坠楼者,“它不安全啊我的老爷子!” 严冬鳌见严四瓶面色松动了,赶紧搀着他往大厅入口那里走去,“您想想,要真是家主跳下来了,那万一他那些追随者一时想不开,也跳下来,那多危险,是吧,咱赶紧的~” 严四瓶掩饰般地冷哼一声,甩开严冬鳌的手,自己加快了步伐,“我还没老到走不动!”你一个三百来斤的胖子,还扶我?别连累了我行不行! 只是在台阶上站定之后,严四瓶也忍不住后怕:若是严隋凉有先见之明,真的在顶楼再安排个人,不说自己跳下来吧,就是顺手丢个什么瓶子金砖下来的,可不得把自己这一身老骨头给砸扁了? 他正在给自己擦后脖颈的冷汗,呼听前面一阵喧哗,有几个人惊讶地尖叫起来,“你对家主的遗体干了什么???” 严四瓶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忽悠一下,他抓住严冬鳌的手,连连推他,“去,去看看!” 严隋凉的尸首怎么的了? 第49章 气晕 严冬鳌不想过去,他是真觉得死了人的那块儿地方危险,只是严四瓶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挪着柱子一样粗的腿慢吞吞往外磨蹭。 严四瓶恨不得一脚踹在他的肥屁股上,让眼前这座肉山赶紧滚过去,可是他人老体衰,拄着拐杖的胳膊都在哆嗦,三条腿都站不稳,更别说抬起一条去踹人了。 原本围着坠楼者的人刚才都被推开了,隔出去至少十米远,在红砖广场的边缘人挤人的站着,伸长脖子向这边望过来,惊呼声就是站在前方的人喊出来的。 坐在大厅门前的长老们却被台阶上一排装饰性半米高的花坛阻挡了视线,虽能看得见远处人,但是根本看不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有几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看个究竟,只是那处却围着几个医生,还是看不到那尸首到底怎么了。 楼上监控室中的严隋凉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普朗异形残肢所化的肉身,被人大力翻动了几下,瞬间化为一摊绿水,肆意横流,连之前鲜红的“血水”都冲散了,徒留一套完整的衣衫鞋子,散落一地。 急急跑过来“尸检”的医生们,面对这个情形,各个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只怕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毁坏家主遗体这个罪名,他们担不起。 严隋凉虽然想吓唬一下逼迫他的长老会出出气,却不想惹出人命来,况且今天能源大会还有几个小议题要讨论,这一早上闹得也够久了,就连二三百年没见过面的严四瓶都给折腾出来了,这场“假死”闹得值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带,整理了下衣服,对身后的亲随们道,“走吧,别让楼下的人久等了。” 站在备用电梯里,看着跳动的数字,严隋凉忽然叹息了一声,“我要是就这么死遁了,该多好!” 严稚子立时反对,“家主,您才是定盘星严家的家主,凭什么把这么一大家子就平白给了那些老东西!” 虚幻的自由近在眼前,却被手下第一人给拉回现实,严隋凉惨然一笑,自嘲道,“嗨,瞎想想罢了。” 备用电梯在黄金塔正中心,位置比较偏僻隐秘,被藏在一道单独的门里,因此严隋凉从里面前呼后拥地走出来,一路到了大厅,竟全然没有人发现,直到站在前方的严稚子喝了一嗓子,“家主出行,还不肃静!闹哄哄的这是在做什么?” 现场陡然一寂。 严隋凉从室内阴影处走出来,走到朝阳照得到的地方,挥了挥手,随和地笑着,“一大清早,大家围在这儿干什么呢?” 被警戒线拦住的人们呆愣了半晌,忽然捂嘴痛哭起来:他们的家主没事! 昆塔站在严隋凉身后,看着远远地冲着严隋凉伸出手臂激动欢呼的人们,感觉仿佛走到了当年地球上北境子民拜见北境之主的现场。 那“坠楼者”化作一摊绿水消失不见,家主又好端端地从黄金塔走了出来,医生们虚脱地坐了一地,又很快被扶走了,聚集在一起激动的随侍们也慢慢散去,从侧门进入黄金塔开始一天的工作。 事情是很蹊跷,但是跟他们有关系么?只要家主好好的,黄金塔没有塌,日子就跟往日一样的过。 现场只剩下了两拨人,严家主和他的亲随,长老们和他们的随侍。 哦,还有一个严冬鳌。 严冬鳌这会儿正扶着严四瓶站在廊下,看到严隋凉的那一刻,他已经双股战战,站立不稳了。 严隋凉死了,整个人在他眼前,拍在地上摔成了饼,身上穿着他往日里总穿得那身起居服,严冬鳌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有胆子站出来亲近大长老,毕竟他一开始就是大长老安排到黄金塔的。 但是在严隋凉身边工作多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对这位家主产生了敬畏之情。 畏惧多于尊敬。 等看到严隋凉活生生的站在阳光之下,这份畏惧变成了恐惧。 严冬鳌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对慢慢接近的严隋凉磕磕巴巴地道,“家,家主,早啊,您您您还没吃早饭吧,我,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给您准备餐点去!” 他想走,却被严隋凉身后的人拦住了去路。 严隋凉一个眼风也没分给这个胖子,他伸出一只手,冲着严四瓶彬彬有礼地道,“大长老,多年没见,您真是见老,精神头也比不得当年了,呦,瞧瞧,这拐杖也拄上了,怎么是木头的,这多不衬您老的身份,我给您弄根金的怎么样?” 严隋凉说着,收回想跟大长老握手却一直落空的手,慢吞吞地从指尖开始,揪着手套,想要摘了手套的样子。 严四瓶自从严隋凉出现后就铁青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倒退了几步,强自镇定着道,“不必了!老了,就喜欢这木头的,不坠手!” 只是说了这话,严四瓶心里又有点后悔,这跟对严隋凉示弱、直接承认自己怕他,又有什么区别,这么一想肚子里又冒出来一点火气,恨恨地用拐杖戳了几下地,“你一个家主,大清早弄个假人,假扮成自己的样子跳楼,这像话吗?严隋凉,当初你这个家主是我们长老会选举出来的,如今你这么荒唐,我们长老会也有权利罢免你!” 严隋凉低下头,举起一只手摆了两下,“等等,等等,严四瓶,这一大清早,可是你带人堵了我这黄金塔的门,气势汹汹的拉了警戒带不叫我的人进来上班,我都没问你是不要要造我这个家主的反,你就反过来要罢免我?” 严家主一脸滑稽地笑了起来,摊开手,看着浑身哆嗦的严四瓶,又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上站着的十来位长老,“这太搞笑了吧?” 严隋凉下一句话掷地有声,“罢免我?行啊,我今天!现在!宣布不干了!你们敢不敢应这个局!” 沉默地站着的昆塔在心里给自己雇主黑白颠倒反咬一口的本事鼓了个掌! 严隋凉摘下手套,啪往地下一扔,吓得所有人一哆嗦,不仅他对面的严四瓶和严冬鳌,就连后面台阶上的老头儿们都齐刷刷地一起往后退了几步。 场面一时又沉默起来,严四瓶不仅尴尬,他还要快气死了,一张脸涨的紫红紫红的,喉头呼哧带响。 严隋凉很嚣张,“来啊,把新家主带我眼前来,我跟老家主一样,现在就把家主密钥传给他!” 严四瓶手指头颤巍巍地指过来,眼睛都翻白了:当年处死全部严家金手指异能者,这小子不是没在场,不是不知情,现在跟他在这里叫号,是仗着他找不出第二个金手指是吧!? TMD他确实找不出来! 嗝喽一声,严四瓶给气晕过去了,旁边的严冬鳌早就吓傻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扶的慢了一把,结果严四瓶就直直地躺了下去,咕咚一声后脑撞在了红砖之上...... 听着就疼! 长老会的侍从们一拥而上,抬起严四瓶就跑,几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紧随其后,叫人扶着直奔他们的悬浮车。 有几个自诩跟严隋凉关系还好,还回过头来对严隋凉道,“小凉啊,别生气,四瓶老糊涂了,什么罢免,没有那回事!” “对呀对呀,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会场,赶紧去吧,别迟到了,我们先走了啊!” “是呀是呀,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们了!” 人怎么呼啦一下子聚集起来的,又怎么呼啦一下子散了。 黄金塔下的红砖广场恢复了安宁,只有残存的一片暗红,证明他们的家主刚才确实在这里气晕了骄横跋扈的大长老。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严隋凉回头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随侍们见他没生气,干脆齐齐地笑了起来。 只是严稚子还有点儿生气,“好大脸,谁要送他们了!” 严隋凉带上随侍给他捡回来擦干净的手套,拍了拍严稚子的肩膀,“好了好了,不气了,你看我都没生气,走吧,咱们出发去北山城!据说那里有几家特别好吃的早餐店,我啊,是吃够食组做的饭了。” 昆塔对此很有体会,“北城的饭确实比黄金塔的饭好吃!” 严稚子一脸心疼,道,“家主,反正撕破脸了,回头把食组的人都换了吧!想来给家主做饭的人多的是,换了他们您还能吃得舒心点儿。” 闹了今天这么一场,严隋凉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他点点头,只是突然想起来,“严梅江就留着吧,他就是脾气稍微狗了一点,但是跟那胖子不是一路人。” 严稚子护着车门叫严隋凉坐进车里,闻言笑道,“梅江听了家主的话,不知道是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生气得三天不给您煮茶了。” 严隋凉一笑,“随他去!” 车门关上,车队缓缓启动,向北山城驶去。 当天,定盘星日报新闻的头条是:“普朗异形扮成家主样貌试图逃出黄金塔,被随侍识破逃跑中不慎坠楼身亡” 定盘星的严家人对此的评价是:哪个瞎嚎说家主死了,还乱发照片!? 严家人,要坚决不传谣,不信谣! 第50章 新助手 这么闹了一场,外人如何评价尚不可知,但至少那些针对严隋凉的、在昆塔眼里小打小闹一般的刺杀,忽然就如潮水一般地退去了。 昆塔对此很满意,日子安静了,严稚子他们不再一惊一乍的,他也好有机会继续探查,要不然天天被拴在严隋凉身边,就连他睡觉的时候自己都得睡在外间的沙发不能离开,再这样下去,昆塔真的要跟严隋凉申请叫他再雇一个贴身保镖,搞个轮班制了。 而断了线许久的四位师父,这天晚上,忽然在群聊里呼叫了昆塔这个小徒弟。 晚上两点多,昆塔才躺倒床上没多久,心里盘算着今晚到底要不要出去溜达一下,手腕上的智脑微微震动了两下,抬起手腕一看,是裴向地在群里呼叫他,“昆崽,明天老埃米在南山城住所有个宴会,你雇主要去的话,你去龙山川那里拿个箱子,是给你带的东西。” 昆塔心里冒出个问号儿,脑子里一瞬间翻涌过狙丨击步、手丨雷、火箭丨炮等各种箱子能装得下的小型武器的图案,但是也没多问,简单回了两个字,“好的。” 吴耳龙山川和罗槟榔紧随其后发了一溜轻抚狗头的表情包,等了几秒钟,裴向地也发来了一个,群便沉寂了下去。 昆塔好奇了两秒钟,汹涌的睡意涌了上来,他缩回手,闭上眼,只几息之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迷蒙的夜色中,师父们的夜谈才刚刚开始,吴耳四个在对讲机里聊得正热闹。 南山城的空港已经恢复安宁,不再每日里络绎不绝地都有太空船降落,龙山川最近被调到老埃米夫妇身边,带领自己的一只小队守护乔琪娅夫人的安全。 而罗槟榔则接替了龙山川在南山城空港的差事,他带领着手下一半的人手驻扎在空港里,负责保护各个能源商停放在空港的太空船的安全,直到能源大会结束,所有太空飞船全部撤走。 这个活计枯燥又无聊,天天站在塔台上,听着耳畔的风声,耳麦里枯燥的电子音,盯着下方广场上一艘艘巨大的、造型各异、表面锃明瓦亮地反射着太阳光的飞船,而灰突突的水泥地上,金色的地标同样耀眼刺目。这地方,真是鸟都不愿意从上空飞过。 其实叫罗槟榔说,拉起警戒线,在关键点放几个人手,足以护得住太空船,但是能源商们不同意,一直在和安保联盟扯皮,非得叫他们四个队长挪出一个来,护着他们的“退路”。 最后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罗槟榔头上,倒也不是欺负他,龙山川带领的女子安保团在负责完进入定盘星人员安检后,本来就是要被调走去负责贵妇人们的安保的,裴向地和吴耳不仅要分别负责交通和会场的安保,还要抽出人来负责西、北两城能源商住处的安全,而华服飘飘、女士们最爱逛的服装店最多的东山城肯定要归龙山川负责,南山城和空港就顺手都给了罗槟榔,算起来,罗槟榔手下人活计最少,也最清闲,他要是抱怨,就真的有点狗了。 罗狗不管,他就是要抱怨,“我也想去北山城!已经快要饿死的老四奄奄一息!”自从吃过北山城的饭菜后,南山城的盒饭再也入不了口了! 北山城现在归吴耳管理,吴耳一听都乐了,“你来你来,不来你是我孙子!你知道我今天处理了多少起酒后斗殴,抓了多少酒疯子,老裴那头还有喝多的开着悬浮车,坐车顶兜风的呢!你还快要饿死,你那最多就是饭不好吃,你知道我这几天咋过的,就没吃过一顿消停饭,越到饭点儿越忙,一顿饭吃细碎,捧着饭碗到处跑,我感觉我都快折腾出胃病了!” 裴向地跟龙山川也各自抱怨了一会儿,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身心俱疲! 他们最后总结了一句,“这种私人领地的会议安保真不是人做的!” 举办会议的和来开会的彼此不信任,互相都觉得对方会对自己下黑手,有点儿动静就一惊一乍的,而且主办方自己还闹分裂,家主一派长老会一派,本地驻军和安保力量也总想掺和进来,一会儿一个主意,定盘星这么大,都不够他们折腾的。 超级烦的! 三个人一边抱怨一边把不知好歹的罗槟榔喷成狗,罗槟榔委委屈屈地不吭声了,龙山川突然想起来,问道,“老裴,你又给昆崽个箱子干嘛?装的啥?” 说起这事儿裴向地就生气,“还不是毛伯劳那胖子干的好事儿,上次我跟他订了五台对讲机,说得好好的,结果他给我邮错了!咱们四个的都对,就分给昆崽那个箱子出了差!这死胖子给我补了货才敢给我打电话来,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等昆崽拆箱子呢!” 其他三个师父恍然大悟,又齐齐同仇敌忾地把“粗手笨脚”的毛胖子骂了一顿! 吐槽有利于情绪发泄,集体吐槽那更是快乐加倍的事,四个队长热烈的交流一通,颇觉痛快,舒畅地纷纷关机休息去了,而远在机械围城的毛伯劳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被未婚妻拎着脖子从椅子上揪起来,送进了医疗箱。 第二天晚上,严隋凉按照行程出席了老埃米夫妇举办的晚宴,老埃米自嘲“借花献佛”,严隋凉也很是捧场,大力赞赏了宴席上从老埃米家乡带来的美食,不管哪边主哪边宾,总之这一晚很是尽欢。 昆塔也顺利地拿回了箱子。 箱子是星际通用快递箱,都是有密钥的,旁人打不开,暴力拆解还会给你来个自爆,昆塔正在执勤,手里拎着个箱子很是不方便,他就十分安心地顺手丢给了自己新上任的小跟班严许良。 头一天严隋凉发话叫严稚子把严许良派去飞船做基层,只是早晨吃早饭的时候,严隋凉不知道怎么改了主意,问昆塔介不介意带个助手。 昆塔琢磨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上次打完架他衣服破了,没的换一直撑到回黄金塔,要是有个小助手,别的忙帮不上,给他取个外套还是可以的。 然后严隋凉就把蔫头耷脑的严许良丢给昆塔了。 “跟着小昆,能学点儿真本事最好,学不到的话,学点人情世故也行。”严隋凉一副好爸爸的模样,拍拍年轻随侍的肩膀,自以为鼓励到了面前的年轻人,心满意足地转头办公去了。 少年和自己的新助手站在家主办公室门口,面面相觑。 昆塔尴尬地挠挠头,“那什么,保镖这个活儿,光看的话,我感觉学不到什么,你就先跟着我,有啥不明白的,等家主休息的时候,你来问我,能教你的我都能告诉你,行吧?” 直面了一点黑暗人生的青年心情还低落着,他嘎巴了几下嘴,眼圈儿一红,“我是不是很没用?” 昆塔能说啥呢,生怕再惹哭一个严家哭包,少年干巴巴地道,“怎么会,我来定盘星,多亏你接待,对这里第一印象很好呢。” 少年绞尽脑汁地夸奖了严许良一顿,青年破涕为笑,重新露出朝阳一般灿烂的笑容,“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呢!”他叹了一口气,“我太幼稚了......” 昆塔闭嘴不说话,其实他心里觉得,定盘星大部分的人,都挺天真烂漫的,泪窝尤其的浅。 能哭。 眼泪说来就来,仿佛眼睛连着喷泉,咕嘟嘟永不停歇。 情绪和泪水一样充沛。 他还挺羡慕的。 真的。 单纯的严许良其实很有眼色,接到箱子并没有多问,宴会里人来人往的,他怕不安全,不敢把箱子随便放,可是就这么站在宴席上也很突兀,就安安静静地回了自己的悬浮车,抱着箱子一直等在车上,直到宴会结束,车队回到黄金塔,他又安静地把箱子送到了昆塔的房间。 是个很贴心很负责的小助手了。 昆塔回来知道了还很抱歉,早知道这样,他就在宴会结束后再去拿箱子好了,结果害的严许良都没吃上晚饭。 青年又恢复了从前阳光灿烂的样子,“能帮到小昆你就好啦!我还怕到你身边扯你后腿哩!” 真是可爱到想让人把他欺负哭~ 严许良挥挥手,跟少年告别,自己坐电梯回一楼了,虽然他做了昆塔的助手,但是顶楼还是不许他留宿的,昆塔给了他自己房间的密码,叫他能够临时小憩一下,但是晚间严许良还是要回北城自己的家或是在一楼宿舍休息。 屋子里安静下来,昆塔先去洗漱了一下,才打开了那个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箱子。 他本以为会看到的能发出巨大响动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拿起最上面的说明书,下方方方正正的盒子里,摆着一台昆塔十分眼熟的东西。 摩托罗拉对讲机。 一台主机,一块电池,背夹,座充和电线,还有一根天线。 跟他当年暑假和几个朋友骑行时买的那套一模一样。 昆塔机械地把主机拿出来,黑色的机身手感熟悉又陌生,安上后盖电池,旋转开关,他听着那熟悉的电流声音,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个虚幻的梦,自己到底是在地球,还是在茫茫的星际宇宙不知归途? 第51章 回不去 这一夜,四位师父没有等到自己小徒弟的电波交流,裴向地很奇怪,又把毛伯劳骂了一顿,怀疑他这回发来的是个不能用的次品。 昆塔捏着对讲机,一个人爬上了黄金塔的天台,在夜风中,靠着巨大的金色墙壁,望着湛蓝的夜空看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鼓起勇气,慢慢地旋转对讲机的频率按钮,希望能接收到来自异时空的声音。 可是没有。 夜太安静了,对讲机也太安静了,调来调去,只能听见吴耳他们四个的声音一滑而过。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滑落,昆塔再一次知道,大学刚毕业的那个夏天,地球上普通的夏日傍晚,是真的回不去了。 宇宙大神给了他一次穿越时空的机会,就飞快地把他遗忘了。 当年穿越时穿在身上的跨栏背心和大裤衩,还有那双人字拖,拿在手里的手机,脱落的手环,都被捡到少年的纪平楠好好地拾了起来。 浸了雨水的手机,一直被昆塔藏在他的羽翼绒毛深处,在昆塔去机械围城学了几年手艺后,被他拿出来,拆开并修好了,在充好电顺利开机后,那台手机里的所有信息,照片、视频、音乐、文档、备忘录......都被昆塔转移到了自己的腕式智脑上,设了多重加密锁,手机后来被他粉碎销毁了。 包括那个被纪平楠误认为是老式腕型智脑,因而一直被昆塔带在手腕上,却根本开不了机的手环。 昆塔接受不了开机之后,没有信号、不会震动、不能接收到消息的它们,无尽的没有希望的等待太难捱了,所以在某一天,他终于把手机和手环粉碎掉了,并在机械焚化炉里将它们化为了灰烬。 得以幸免的跨栏背心、大裤衩和人字拖,经受不了岁月的璀璨,在昆塔还没有第二次成长为少年的时候,就默默地在他的衣柜里烂掉了。 它们的归宿,也是焚化炉。 那天看着缕缕青烟,昆塔就觉得,自己和那个蓝色小星球的所有联系,就如烟一般,散了断了。 直到今天他看到这台对讲机。 有那么一刻,那么非常非常短暂的一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M标识的时候,昆塔几乎以为自己混淆了时空,再次穿越回了地球。 可是当他拆开对讲机,在隐秘的角落找到毛伯劳那个蓝色飞鸟标识的时候,昆塔就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美梦和妄想破碎了。 这台对讲机并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蓝色星球,而是来自星际时代的机械围城。 是现代科技产物,不是古董。 这么说,真是太叫人心碎了。 只是他不死心,还想站在高处,妄图搜索到哪怕一点点微弱的、穿越时空隧道的信号。 哪怕是一句“不要回答”呢。 什么也没有。 偶尔响起来的声音,永远是吴耳、裴向地、龙山川和罗槟榔的笑声。 他们的快乐好遥远啊。 这个念头飞快地从昆塔心头划过。 然后他就听到了暗门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上来了。 是严隋凉!? 昆塔把对讲机飞快地关机,塞到了羽毛深处,一个翻身从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 暗门被打开了,穿着家居服的严隋凉踩着一双拖鞋,叼着一根清喉散,头发凌乱地出现在了门口。 昆塔站在灯光里,他背后的黄金墙耀眼夺目,少年向前迈了一步,走到阴影里,“严先生,您怎么没去休息?” 严隋凉脸上带着一点了然的笑意,“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我见你房间门开着,就猜你大概是来了这里。” 他掏出打火机,背着风把嘴里的清喉散点燃,等走到少年跟前,才看清他脸上斑驳的泪痕,惊讶地瞪圆了一下眼睛,又赶紧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走到天台边缘,昆塔又错后一步,站在了护卫的位置,严隋凉回头看了他一眼,夜风烈烈,少年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了,只剩下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深深地藏着一点委屈的神色,这会儿平静无波地向他望过来,“先生?” 少年疑惑地询问着。 严隋凉摇摇头,扭回身,拿出嘴里的清喉散,向着夜空喷出一股子淡淡的烟雾。 “这东西吸多了,怪恶心的,我现在就觉得自己肺里长满了青草!”严隋凉抱怨起来。 昆塔笑了一下,“既然事态平息了,医疗部应该也敢给您开药了,清喉散见效慢,明天叫他们改改药方吧。” 少年低下头,打开智脑看了一下严隋凉的行程表,“后天,哦,现在算应该是明天,六号,您还有个演讲呢,提高清洁能源利用率论坛的小范围会议您也得发言,需要您说话的时间可不短。” 昆塔抬起头,神色很郑重,“万一在台上失声就不好了。” 严隋凉把清喉散在指尖熄灭,笑了起来,“怎么干起严稚子的活计来了,你抢了他的活儿,小心他不给你发奖金。” 少年叹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还不是怕万一您上台了突然哑了嗓子,管家他们又一惊一乍的以为有人投毒,他们一哭我就没辙了。” 严隋凉哈哈地笑了起来,摆摆手,“不会了,稚子知道,吓唬他们一回,胆子碎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我啊,现在再安全不过了。” 严隋凉把剩下的一小截清喉散在指尖揉得稀碎,青色草叶随风扬了,拍拍昆塔的肩膀,“走吧,回去睡,今天一整天我都不出黄金塔,也没什么外人要见,保镖团的人够我用了,给你放个假,睡懒觉也好,去四城溜达溜达也行。相中车库里的哪辆车,随便开,我叫管家给你开权限。” 说到这儿严隋凉哈哈地笑了半天,“我觉得荧光色那个系列就不错,正配得上严缕衣给你做的新衣服。” 少年如皎月一般的脸庞顿时皱吧成了苦瓜,“那我还是不出去了!衣婶的审美跟我的审美差别太大了,我觉得我俩的代沟无法弥补!” 自从少年开始穿严缕衣做的衣服,这位定盘星顶级服装设计师的创作欲望达到了顶峰,最近正兴致勃勃地给少年做一件满绣大褂。 搀有严家稀有银色能源石和藏蓝色能源石做成的昂贵布料,配金丝刺绣。 金银双搭。 昆塔在严缕衣的虚拟屏里看到了成品图,除了奢华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 哦,还特别重,除了布料本身很重,再加用的是真正的金丝,整件大褂总重量大概有三十多斤。 昆塔一想起这件大褂来就头疼,他那天看完图纸,当场就跟严隋凉表达了想要递交辞呈的意愿。 严隋凉也想起了这一茬,忍了一下没忍住,笑得更大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顶楼,昆塔又去检查了一下雇主的卧室,把严隋凉安全地送给周公,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又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少年飞快地沐浴,擦干,换上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这回他没把房门敞开着,而是上了锁。 黄金塔的灯在家主入睡后就全部熄灭了,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星子的光芒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投射了进来。 但是这点光芒非但不能叫人看清眼前的路,反倒更显得前方暗影重重,迷蒙难辨,仿佛有许多狰狞的鬼怪从其中挣脱而出,欲择人而噬。 昆塔没有这个困惑,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如常视物,少年脚步轻快地沿着楼梯向下无声前进,避开了地上所有的杂物。 顶楼到一百四十层这一段楼梯还是很干净的,可以看得出,有人天天打扫,金色的扶手亮晶晶的,木质楼梯上的打蜡十分完美。 一百四十层开始,打扫就越来越粗心了,楼梯变成了大理石材质,扶手依旧是金色的,但是昆塔竟然看到了好几处牙印。 牙印儿!? 想尝尝金子是什么味儿? 快到一百层的时候,角落里出现了水渍,不知道是哪个懒惰的清洁工,不愿意把洒扫的脏水拎去卫生间倒掉,直接泼在了楼道里。 再往下走,楼梯间里开始堆起了杂物,破旧的椅子,枯萎却装满泥土的花盆,挡板破碎的办公桌,电饭锅,酒精炉...... 在九十五层,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把楼梯间堵得满满当当,钢琴的盖子还支着,昆塔不得不把自己挂在天花板向外挪上,这才安静地离开了。 好在到了八十层,一切又重新变得干净整洁起来,木质地板铺就的楼梯重新出现,金质扶手再次被擦得锃亮。 昆塔摸了摸,见指尖上一点灰也没有,他也走烦了,便坐在扶手上,一路划了下去。 藏在翅膀的能量检测仪灼热了起来。 到了! 昆塔抬起头,楼梯间安全门上面挂着的金色牌子上标识着:75层。 少年放出自己巨大的羽翼,白色的羽毛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仿生潜行衣完美覆盖,变成了夜一般的漆黑色。 昆塔回手摸了一下,掏出那个小纽扣,再次做了一个力场扫描。 这回纽扣没有静默,它发现了一个电子锁。 而在简单的电子锁后面,小纽扣把扫描到的画面投射到了昆塔智脑虚拟屏上,那是...... 是一片无尽地狱。 第52章 怎么办 黄金塔一楼为正圆形构造,往上逐渐变形,在七十五层这里,整体的外形刚好是扁平椭圆状,昆塔今晚通行的楼梯,正是椭圆形空间的其中一个焦点,而黄金塔每层楼高度均有五六米,独独七十五层与七十六层中间被打通,合二为一。 昆塔把纽扣按在电子锁所在的位置,然后在智脑上操作了几下,毛伯劳提供的纽扣扫描仪功能十分强大,寻找到电子锁的薄弱之处后,扫描仪得到了门后的数据,虚拟屏上清晰地显示出了门后的真实画面:眼前高达十二米的空间,雪白空洞,七十五层的地面雪一样洁白,又如雪境一样安宁静谧。 昆塔没有轻举妄动,并没有推开眼前这道看起来很好打开的门,因为纽扣扫描仪给出的数据,跟当初在阳台门检测到的情况截然相反,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显示,这里面布满了机关。 地板下面安装了压力感应器,分贝监测器,悬浮于天花板的则是红外线热感应器,空气成分检测仪,风敏偏度仪,动态物体捕捉摄像仪...... 所有在顶楼严隋凉那处都没有出现过的安全监控报警设备,古老的、先进的,不同年代不同厂家的,昆塔今晚在这里看了个遍。 不止如此,被警报器链接控制的液氮喷射器,能够瞬间将被发现的入侵者喷成冰柱;迷烟管道里涌动着浓郁厚重的烟雾,昆塔一时无法分辨它的成分,但想来不会很友好;角度齐齐对外的喷头里,装着绿色的液体,从管壁的材料来看,这东西能瞬间将鲜活的肌体化为液体。 昆塔拿回纽扣,返回去往上走了几层,又向下依次扫描了一下,果然,为了安装这些杀器,铺设管道和设备,七十三七十四和七十七层七十八层七十九层,全部被占满了。 那几层楼里,甚至还有人员值班维修维护。 昆塔在其中一层,恰巧见到一个醉醺醺的值班人员被巡逻队逮到,安静地被捂了嘴,拖到了高炉之后,没了声息。 昆塔很迅速地闪人了,一点痕迹也没留,安静地回到了顶楼。 房间的门紧闭着,他夹在门缝处的一根蛛丝没有变过,昆塔在距离门半米处站住,脚尖用力,鞋尖喷出一股雾气,门前的光洁的木地板上均匀地布满了水雾又飞快散去,他伸出手,手腕处喷出一股白雾,门把手和密码锁上没有掌纹指纹,他走前用袖口布料擦出的花纹纹丝不变——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打开过他的门。 昆塔不再停顿,安静地打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脱下潜行衣,喷上消除气味的喷剂,叠好放回箱子里,把箱子原样放回衣柜,昆塔悄无声息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他睡不着。 少年想着刚才在虚拟屏上看到的那扇门后的画面。 整个空间,天花板,地板,还有厚重的窗帘,都是雪一样的白色,在整层楼椭圆圆心的位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水晶棺,因为离得太远了,扫描仪即便再强大,也无法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拍摄出清晰的画面。 水晶棺里躺着的是谁呢? 在水晶棺周围,摆放着雪一样洁白的花束,花束周围,跪着一圈金色雕像。 那些跪着的人,又是谁呢? 七十五层的地面上,只有那个巨大的水晶棺和那些跪像,而在其周围的半空中,也就是七十六楼的位置,则悬浮着更多的金色雕像。 姿势各异的金雕像被透明细线悬挂于空中:有沉浸于小提琴演奏中的,有举着话筒正在演唱的,有奔跑着貌似在踢球的,或坐或卧,或读书,或舞剑...... 雕像纤细的身形与身量,证明那些雕像,都是还未成年的少年人。 昆塔闭着眼睛,心里泛起一股股的恶心。 能量检测仪今晚热得几乎要将他灼伤了,那不是冷冰冰的金子,是活生生的人。 是严隋凉亲手将其由活生生的少年,变成冷冰冰的金子。 秦的异能无法在秦自身上检测出来,这保护了秦许多年,但是科学家们后来发现,能量波动能够在秦的异能产物上检测到,并且由于异能的特殊性,每个秦的异能波动都是不同的。 根据严隋凉异能产物所做出的能量检测仪,就贴着昆塔翅膀深处的皮肤放着。 前几日,严隋凉在只有两人的夜游散步时,亲手把一朵花变成了金子,送给了少年。 美丽的金色花朵,花蕊、花瓣、叶片,还有细细的梗,都是好看的金灿灿的颜色,花瓣薄薄的,花蕊颤巍巍的,娇艳极了,奢靡极了。 那时候,能量检测仪的温度,便犹如高烧时人类的额头一般,烫了昆塔一下。 少年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冰冷。 尘埃落定,证据确凿。 扫描仪统计的数据显示,悬挂在空中的雕像,总共有二百四十一个。 比昆塔当初在家里计算得来的数值少上很多。 而且还有一个疑问,当初那某个孩子失踪的家里,发现了一只金鸟蛋,那个鸟蛋经过检测,也是严隋凉的异能产物。 但是,根据他在定盘星了解到的事实已知,严隋凉自从继位严家家主之位之后,就再未曾出过定盘星,那么,那颗鸟蛋,是怎么出现在那孩子卧室阳台的鸟窝之中的呢? 是鸟蛋自己飞跃了时空?还是有什么人,故意把金鸟蛋偷偷从七十五层拿走,再安静无声地送回了鸟窝...... 少年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不能出定盘星的严隋凉,肯定有人帮他把少年骗到定盘星让他下手,严隋凉有罪,那些人也不无辜,他们,都是谁? 还有当初他排查出来,这些姿容俊美的孩子,总数有三百多人,严隋凉这里只有二百四十一人,剩下的孩子,哪里去了? 在机械围城星云收买大批水军的人到底是严隋凉,还是严家长老会,倒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了。 昆塔想得头疼,他抬起手腕,戳开了纪平楠的通讯码,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即便在能源大会会场,能远远地见一面,但是也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昆塔突然很想念纪平楠宽阔的怀抱,和他在外一本正经、对着自己却赖皮无赖的样子。 没忍住,给纪平楠发了个短信。 睡得迷迷糊糊的纪公子被特有的频率振醒了,他一个挺腰坐了起来,眼神清明地看清楚了短信,然后就被吓得睡不着了。 “蓝胡子的新妻子推开了门。” 少年在短信里这么写到。 第二天的黎明照常到来。 黄金塔顶楼一如往昔。 收到了管家吩咐的顶楼随侍都绕开了少年的房间,不在附近弄出声音,以防吵醒他,新上任没两天的小助理今天重新跟在自己师父严稚子身后,跑来跑去的给家主送文件取文件。 昆塔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心里很烦。 如果是做杀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杀了严隋凉,之后突击闯入七十五层,弄到清晰的摄像,往星网上一甩,也就完事了。 但是现在他不是杀手了,在升起退出杀手联盟这个念头的那一天,昆塔就下定决心,不想叫自己的手再染血。 尤其是那些恶人腥臭的血。 罪徒的死亡,应该在接受过审判后,在众人的谴责中结束罪恶的生命。 而不是安静无声痛快地死在杀手的手中。 叫严隋凉这么沉默着,以严家家主的身份、好人的面目死去,对那些被他化为金子的少年也太不公平了。 人生漫长,突然截至的灿烂生命,原本可以创造出各色绚烂的人生,但却终止于一个冷冰冰的雕像,他们的仇恨不是严隋凉沉默的死去就可以复仇的。 哪怕最后严隋凉的恶行会在星网上流传暴露。 昆塔只给纪平楠发了一条短信,没有说太多,这里星网的信息中转站毕竟操控在严家人手里,没有人能确保通讯不暴露。 他决定下午去找纪平楠。 少年洗漱之后,顶着半干的头发,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袍出了门,银色的面料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璀璨星芒,这是目前他衣柜里色彩最淡,材质最朴素的一件衣服了。 昆塔先去严隋凉那里看了一眼,严家主正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的看文件,秘书处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但是见到少年,都会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和他打招呼。 抱着一沓子文件走出办公室的严稚子一眼就逮到了昆塔,就想起昨天大半夜的,家主给自己发短信,说昆塔心情不太好,今天就给他放一天假,严稚子赶紧招呼少年到自己身边来,小声地道,“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来了?吃饭没?” 少年腼腆地一笑,“赖床了,刚起,还没吃,走顺腿了,过来看看。” 严稚子看着少年潮湿的发梢,皱着眉,“头发都没擦干,虽然是夏天,等会儿吹着空调的冷风也会头疼的,我叫食组给你送个饭,你回去把头发擦干了,把饭吃了,等下出去玩儿吧。”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控制器,“给你开的临时权限,家主楼下的车,喜欢哪个就去开,明早吃过早饭再回来就赶趟,明天家主下午才出门。” “去玩儿吧。”比严家主要年轻一点的管家慈祥地对着少年说道,像是在哄自己子侄。 少年低下头,结果控制器,点点头,轻声道,“那我走啦。” 第53章 暴晒 昆塔还是喜欢自己开车的感觉,不喜欢用无人驾驶的车辆,如今可逮着个机会能单独坐车出去,自然还是要自己开车的好。 他在车库里选了选,挑了一辆手动驾驶的敞篷悬浮车,找了一片空地熟悉了一下手感,便开着车去了北山城,早晨纪平楠给他发了消息,说下午会在北山城的一家茶室等他。 好在今天天上略有些云,挡住了太阳,要不盛夏的下午,开着敞篷车在公路上跑,着实得需要点儿勇气和黑色的皮肤。 去北山城的路上,昆塔好死不死的遇见了龙山川,迎面而过的大姐头冲着开敞篷车的少年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哨音呼啸着飞过来,跟拦路的土匪一般。 少年乖乖地把车停在一边,大姐头下了车,带着墨镜走过来,敲敲车窗,“少年仔,看下驾驶证!” 昆塔无奈极了,“川姐,就算我有驾驶证,也是咱们牵牛星的啊,身份证您要看不得。” 龙山川“啧”了一声,点点他,“无证驾驶!还自己开车,等回家双倍罚你~”,摘了墨镜问道,“怎么你自己出来了,你老板呢?” 少年很开心,“老板今天不出门,给我放假了。” “呦,竟然还有假期,待遇挺好啊,干嘛去?去北山城看老吴?” 少年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跟我哥约好了在茶室见,吴耳哥也在北山城?我怎么找他?” 龙山川揉揉少年的黑发,“离不开哥哥的崽儿,去吧,你吴耳哥啊,不用特意找,北山城哪里热闹,他就会在哪里出现。” 大姐头让开路,冲着少年挥了下手,“拜拜。”她点点肩头的对讲机,“晚上?” 少年比划了一个OK,嘴里却道,“明儿晚上!”脚底下一踩油门儿,跑了。 他今晚就没打算回黄金塔,装对讲机的箱子他没带着,昨晚没参与进群聊,今晚也指定不行了,为了防止大姐头暴怒,只能溜之大吉。 龙山川带上墨镜,笑骂了一句,“臭孩子!”转身上了车,接人去了。 车开起来带着风,路两边又是高大的花树,绿荫浓郁,仅有的一点热意也消散了,没一会儿昆塔就把车开到了北山城,按照纪平楠给的定位,顺利地找到了那家茶馆。 只是毕竟多年不开车,路上开开还行,停车这事儿就有点儿困难了,尤其现在北山城人来人往,车贼多,车位几乎都是满的,昆塔找了半天,绕着那个茶室的街区兜了好几圈儿了,也没找到一个宽裕的车位,能让他把车安全地、毫无剐蹭地给停过去的。 科目二已经是二百多年前的往事了,如何侧方停车他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啊,昆塔在心里哀嚎了一下。 然后他就被截停了。 晒得黑乎乎的吴耳敲敲发动机盖儿,“瞧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好几圈儿了,嘛呢?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啊?” 昆塔给吓了一跳,“吴耳哥!?你咋了?咋这么黑?” 还不等吴耳回答,他下了车,跑到副驾驶上,“哥你上来,帮我停个车!” 吴耳嘴里嫌弃着,还是上了车,帮小崽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车位上,获得了少年的一个大拇指。 吴耳也是那句,“怎么就你自己开车出来?还无证驾驶,你老板呢?” “老板给放假,我哥在那边那个茶室等我,晚上他领我玩儿去。吴耳哥,你咋晒这样?” 吴耳扇扇风,“嗨,你要天天在这晒着,你也这么黑!这定盘星的大烈阳日,这名字真不是吹的,超烈!我现在都成交通协管员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街上维持交通秩序,能不黑嘛!”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同情,“哥你真惨!我刚才差点儿以为你是非洲后裔呢~” 吴耳一个巴掌扇过去,在少年后脑勺上清脆地来了一巴掌,“少贫,玩儿去吧?哦,对了,拆箱没?” 少年一吐舌头,“拆了,昨儿太困,明儿我指定不缺席!” 吴耳点点他,下了车,见少年也下来了,就道,“玩儿去吧,车停这儿没事,我叫下面弟兄给你看一眼。” 少年抱了拳,撩起袍子跑了,他停车费了半天劲,他哥已经在智脑上滴滴他半天了。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少年出门前就垫吧了一下,严稚子知道他出来玩儿必是要吃美食的,也没叫食组给他准备午饭,就按照他的早餐习惯,拿了些牛奶面包,昆塔开了一路车,一推开茶室的门,闻到满室茶香,别的感觉还没上来,肚子先叽里咕噜地抱怨了起来。 纪平楠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缎做的宽松休闲服,瞧着十分清凉,脚下踩着一双草鞋,旁边的位子上丢着一顶同样材质颜色的草帽,正拄着下巴,懒洋洋地戳着智脑,听见茶室风铃叮当地响了起来,抬起眼瞄了一下,便见他的崽,仙气儿飘飘地走了进来。 整个茶室人的视线,“嗖”地一下子便聚集在了少年的脸上,无他,这少年长得太好了些,什么唇红齿白剑眉朗目那些陈词滥调,俱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的俊美,少年身上那件华服,若穿在别人身上,许是会喧宾夺主,最好也不过相得益彰,可是在少年身上,竟会被人嫌弃配不得少年的绝世姿容。 有人心里叹道,这还是少年,不知长成之后,会是何等风华。 也有人心神恍惚:这少年是谁家孩子?往这边走来了?嗯?是来找我的? 此君一不留神,喃喃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没招来同伴的嘲笑,倒是被前桌的纪平楠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纪大少冷哼了一声,起身拉开椅子,把帽子丢在桌子上,招呼径直向他走来的昆塔坐下,柔声问道,“饿不饿?午饭吃了没?” 在他拉住少年手臂的那一瞬间,茶室里响起了许多不甘的叹息声,最大的声音就来自他的身后。 昆塔浑不在意,揉揉肚子,“饿,起来就喝了点儿牛奶。”他四下里看看,见大家桌子上都是茶和几样茶点,便又道,“哥,咱哪儿吃?走啊?” 一声哥叫出来,投诸在纪平楠身上灼热的羡慕嫉妒恨的的眼神瞬间消失一空。 纪平楠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示意侍应生上菜,把餐巾抖开给自家崽搭上,“就这儿吃,他家菜你保准喜欢。” 昆塔困惑地道,“这不是茶室?”还能点菜呢?人家老板不揍你的嘛? 纪平楠笑了,“也有菜,等着吧,我都点好了,要不也不能约你在这儿,他家就一点不好,没有单间儿。”他把自家崽好好打量了一下,见没有熬夜的黑眼圈儿,气色还挺好,便放心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因为昆塔一进来整个茶室就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便也没说什么要紧的,昆塔只跟纪平楠说起了自己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龙山川和吴耳的事,菜就上齐了。 果真是昆塔喜欢的菜色,他在地球时,就爱吃些脆骨啊、银耳、猪耳朵还有海蜇皮这类艮啾啾嚼起来咯吱咯吱的东西和辣口的菜色,可巧纪平楠发现这间茶室的特色菜里,好多食材的口感都很类似,大厨也特别爱用辣,便记在了心里,今天就正好跟昆塔约在这里。 吃起饭来的小仙男依旧是小仙男,昆塔一吃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就特别专心致志,埋头扒饭的样子瞧着就香甜,悄无声息的茶室里忽然就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 喝茶的人都不喝茶了,虽然才吃过午饭没多久,但依旧悄悄地叫来侍应生,纷纷点了跟少年一样的单...... 早有远见的纪平楠捧着饭碗微微一笑,笑而不语,一派高人风范~ 哥俩吃饱了,付了账,丢下一屋子被辣的眼泪鼻涕横流的茶客,从容地出了茶室,遛弯儿去! 纪平楠见昆塔满意地捧着小肚子,虽然自己被辣的够呛,但也很高兴,他甩了一下钥匙道,“爸爸今天骑了摩托,是放在太空船上运来的哩,崽,我带你骑摩托好不好?” 昆塔真是服了,他以为自己大夏天开敞篷车就够野的了,没想到纪平楠比他还野。 这天气骑摩托,屁股都烫熟了! 妄图复丨辟重新翻身做爸爸的纪平楠,被少年惋惜却又郑重地拒绝了。 遗憾。 不过等看到昆塔开来的手动驾驶敞篷车,纪平楠立即什么遗憾都没了,他也喜欢这种老式车来着! 昆塔远远地跟替他看着车的人挥了挥手,那个晒得跟吴耳一样黑的青年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招招手继续沿着街道巡逻去了。 纪平楠看见那个黑小子,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坐进车里,招呼昆塔道,“崽,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昆塔坐进副驾驶,先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凑过来,给纪平楠扣安全带,顺嘴儿道,“是什么?” 就见纪平楠打开虚拟屏,放了一个由照片组成的幻灯片。 是他每天偷拍到的吴耳。 照片里,吴大队长在日日暴晒之下,肤色逐渐加深,终于从奶白皮,变成了小麦色,又从小麦色变成了黑炭头...... 第54章 监听 两人在车上说说笑笑,欢快地闹了一路,去了海边,纪平楠直嚷着要看看星际里最奢华,最豪横的金沙滩。 其实要纪平楠说,宁可叫他陪着自己家崽顿顿吃辣椒,他也不愿意来这个对他而言无异于是骨灰遍地的地方。 只是他们俩要找个地方说点悄悄话,海边风高浪急,两人找个没人的地方一站,外人没办法监视,也没法子监听,正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于是纪平楠克服了重重心理障碍,定下了这个“游玩儿”地点。 从北山城出去,沿着环城线一直开到东山城城边,找个地下停车场把车停下,坐着电梯向上走,下午的阳光在电梯上跳跃前进,快到顶的时候,纪平楠一挥手,“崽,注意看,一抬头,就是碧海蓝天金沙滩!” 然后他就被一张超大的绚烂纱巾给呼了一脸! 一群正在摆造型合影留念的阿姨招呼道,“哎,小伙子,跑两步,把纱巾给阿姨送回来!” 小伙子纪平楠屁颠屁颠儿的给送过去了。 地球崽崽昆塔觉得头疼,为什么时间都过去好多好多年了,阿姨们这个旅行带纱巾的流行趋势又又又回来了???? 昆塔瞧了一眼,阿姨们都是来开会的能源商的家眷,有的甚至自己就是能源商本人,非富即贵的,因此带的纱巾就特别的多,就这么随便的一瞥,昆塔至少看见了五六个大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各色纱巾。 头疼,牙疼,眼睛疼! 他拉着还想看看热闹的纪平楠赶紧往沙滩那边走,那边阿姨们还在嚷嚷,“哎这回换个彩虹色!七个色!一人拿一样!排好队......对对,就这样,美不美?” 纪平楠回头吹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口哨,然后脱了鞋,反拉着昆塔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留下身后阿姨们的一顿笑骂。 两人嘻嘻哈哈地跑了一会儿,昆塔解了大褂扣子,把衣服脱下来,随便地丢在一块金岩石上,鞋子也丢在沙滩上,只穿着内里的小褂水裤,弯腰把裤脚挽起来,追着浅浪跑了一会儿。 金沙滩果然名不虚传,昆塔和纪平楠走出去很远,海水都到腰间了,弯腰挖一把,攥在手里的还是金子,这边海水因为这片金沙滩,已经没什么鱼类了,偶尔觉得脚底下硬硬的,伸手挖出来,就是一片金贝壳或者金蛤喇。 昆塔回到岸上,找了片浪花拍不到的海岸躺下来,看着定盘星湛蓝湛蓝的天空,发起了呆。 纪平楠也没急着往他身边凑,任由昆塔独处,他自己则跑去岸边的售卖点,买了一个小桶,一把小铲子,在沙滩上玩儿起了找贝壳的游戏。 本来纪平楠是想堆沙堡的,只是金沙不像普通的沙子粘性那么大,还重,根本垒不起来,他试了试只好放弃了,就开始琢磨着找贝壳玩儿。 这边的沙滩是不禁止捡贝壳的,只要你能找到,想带走,全部免费,不收钱,就是小桶和小铲子卖的贼贵,一个五百星币,买一套就是九百八星币,能便宜二十块,叫纪平楠抱怨了半天奸商。 昆塔就眼睁睁瞅着纪平楠以自己躺着的这块儿地方为起点,绕着圈儿往外挖,每个地方都翻至少三下,挖的深深的,那叫一个仔细,没一会儿,纪平楠一身上好的白缎子,就叫海水浸泡得不成样子,上面又沾满了金沙,显见着是废了。 昆塔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拄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纪平楠吭哧吭哧地在那儿挖贝壳,说是挖贝壳,其实他是想看看这底下埋着什么东西没,倒是怪仔细的。 昆塔就招呼自家只知道出苦力的傻子,“怪晒的,快来歇会儿吧!” 纪平楠走过来,给昆塔看自己的小桶,足足半桶各式各样的金贝壳,还有金子的小螃蟹,只是缺胳膊少腿儿的,难见着一个完整的,昆塔把草帽拿在手里,给纪平楠扇风,接着低头看小桶里贝壳,小声地道,“盯着地下,倒不如看看天上。” 纪平楠听了,自己也躺在了沙滩上,从昆塔手里拿过草帽扣在了脸上,透过草帽间隙,看到了在他们头顶绕来飞去的几只海鸟。 是仿生型侦察机。 纪平楠笑了,这定盘星,还真不简单呢。 他也没把帽子拿下去,就那么小声开口道,“这是奔着咱俩谁来的呢?是严家家主的人,还是严家长老会的人?” 昆塔低着头,把桶里他不喜欢没看上的贝壳一一挑出来,摆在沙滩上,“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被盯上了。” 纪平楠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儿,抖着脚丫子,昆塔顺手拿了个螺套在了他大拇脚指上,纪平楠也不生气,就那么盖着草帽,顶着那个金螺抖着玩儿。 等昆塔慢悠悠地把小桶里的贝壳筛选了一遍,那几只仿生海鸟飞去了又来,来了又走,许是怕引起注意,这俩人又一直没动,终于消停了一会儿,不再来了。 昆塔也没急着去跟纪平楠说话,他用前衣襟兜了那些不要的贝壳,走到海边打水漂玩儿去了。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又过了半个小时,昆塔抬起脚看看,小仙男的脚丫子也不抗泡,自己脚丫子都给泡抽抽了,这才走到纪平楠身边,踢了他两下,“沙堡不能垒,咱俩来挖战壕吧!” 行呀!纪平楠起身又跑去买了一套小桶和小铲子,划了地盘儿,跟昆塔开始吭哧吭哧地挖战壕。 说是挖战壕,自然不可能真的挖个能藏住人的真战壕了,你要那么挖,沙滩管理处的人该过来撵人了,俩人也就做个样子罢了,撅着屁股吭哧吭哧挖沟的时候,昆塔把昨晚在黄金塔看到的东西跟纪平楠说了一遍。 纪平楠虽然心里有准备,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只觉得心底发冷。 他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干净利索地把沉甸甸的金沙挖起来,拔除沉甸甸的金贝壳,毫不可惜地丢到一边,给自己的小沟清理干净,嘴里轻声道,“干净利索地干掉他,拿了那里的照片,撤吧。”至于其中的内幕,谁爱调查谁去调查。 他是真怕自家的崽折在这里。 贴身保护一个拥有接触性异能的秦,想想就不寒而栗! 而且这个人的下手对象,还都是那种姿容出众的未成年,自己家的崽站在那儿,纪平楠就不信严隋凉能遏制住自己心底罪恶的冲动! 与其向宇宙大神祈祷,叫罪徒拥有他们不可能拥有的善良,叫他们放弃自己罪恶的想法,收回他们作恶的双手,倒不如自己率先出击! 昆塔叹了一口气,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在当天晚上,他没有径直地爆破了七十五层,再反身杀回顶楼干掉严隋凉,而是悄无声息地回到顶楼睡觉,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少年拿着铲子,把纪平楠挖出的沟懒腰切断,跟自己挖的连通在一起,再把多余的金沙挖出去丢掉,轻声道,“哥,等三天后能源大会结束,你跟三叔先离开吧。” 纪平楠握着铲子的手青筋冒了出来,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把塑料的铲把握得吱吱作响,昆塔一下子伸出手,握住了纪平楠的手腕,大声地道,“哥,不许挖那边,你这个十字莲花挖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海鸟“嘎”地叫了一声,从两人的脑瓜顶飞了过去,爪子一叨,把纪平楠头顶的草帽给抓走了。 纪平楠“嘿”了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半空的海鸟丢出了手里的铲子,只是鸟飞得太高了,虽然他臂力十足,但仍旧没有打到那偷帽子的贼。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管理员远远地走了过来,对着纪平楠挥挥手,“别气啦,追不回来的,这鸟在我们这儿是有名的强盗,什么都惦记偷到自己的窝里,我今年都叫它们给偷走五六只拖鞋了!” 纪平楠摊开双臂,做了个抱怨的手势,“你们应该在岸边竖个警告牌!” 管理员笑呵呵的,“得啦兄弟,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它们那个小身板儿,也叼不走太沉的东西。” 纪平楠怏怏地放弃了,走过去捡回了自己的铲子,回到昆塔身边,继续挖战壕。 自己和昆塔绝对是被监视了,他们想要听见自己两人在一起说了什么。 这个认知让纪平楠心里发冷,他并不觉得到了定盘星就很乖觉地跟在纪三叔身后参加各种商业会议的自己,有什么让人这么费力监控的价值。 所有的盯梢都是奔着昆塔而来的。 纪平楠挖了一会儿,见昆塔没说话,便拉起他,“走吧,回去洗澡去,不在这儿晒着了,不好玩儿,哥领你洗个温泉浴去!” 他毫不顾忌地这么说着,领着昆塔便往停车场走去。 只是昆塔才去拿了自己的大褂和鞋子,智脑就响了,他抬起手腕一看,是严稚子,昆塔站住脚,接通视频,管家的脸出现在画面上,带着一点歉意,“小昆,家主临时晚上要出去参加个宴会,你能回来一下吗?” 昆塔答应马上就回,回头跟纪平楠对视一眼,歉意地一摊手,“走吧哥,我把你送去北山城,然后我回去干活儿!” 纪平楠心都缩紧了,他叹口气,走吧,干活! 第55章 毒剂 穿着一身潮乎乎的衣裳,沾着满身的金沙,昆塔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回了黄金塔,他没送纪平楠回北城,想了想,为了不波及纪平楠的安危,昆塔叫他自己搭车回去了。 纪平楠虽然心里很压抑,但却没在这些事上跟昆塔纠缠,从前他和少年多有争执,到了最后,正确的往往都是昆塔,如今纪平楠也习惯了照着他家崽的话去办事。 回了房间,时间还来得及,昆塔慢条斯理的洗了澡,把武器一样样装回去,又穿了新的大褂,这才去找了严稚子。 严稚子看见少年时,满脸愧疚,“有个小宴会,家主本不想去的,但是那些小能源商找到了长老会,最近家主有心和长老会缓和一下关系,所以......”少年难得的假期就这么泡汤了,不知道这孩子心情好些没...... 昆塔微微一笑,很不介意的样子,顺手把悬浮车的控制器还给严稚子,“......开去东山城的金沙滩了,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金沙,落了满座椅,怕是要好好的清洗一下。” 严稚子“嗨~”了一声,“有什么要紧,开回车库,底下的人看见直接就给洗了,”他没拿回控制器,反倒是推了少年的手一下,“要是觉得喜欢,开着也顺手,这车你就先开着,反正权限没有日期限制。” 管家想了想又问,“还喜欢这车吧?不用换吧?” 昆塔面上做出惊讶的表情,“这样好么?可以么?” 严稚子急笑了,“不过是一辆车,你不开,放在那儿就是落灰,收起来吧。”,停了下又道,“等下次放假了再出去玩儿,也不用我次次都给你钥匙了。”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家主说了,福利待遇!” 两人会心一笑,少年便又把控制器丢在了大褂的口袋里。 看来这小窃听器还甩不掉了呢。 不过也无所谓,他最近没什么行动了。 这两天闹得,他都突然很想拥有李妈妈的精神系异能了,只是想想就罢了,他现在都不想双手沾血,控制别人这种事,就更不可能去做了。 在办公室外守了一会儿,严隋凉就在室内叫人了,严稚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小昆也跟我进来吧。” 昆塔没说话,点点头,沉默着跟在严稚子身后进了屋。 严隋凉正对着十几个虚拟屏开网络会议,视频那头都是严家各个能源星的负责人。 长老会自以为关住了严隋凉,叫他安安静静地带在黄金塔不出来,整个严家产业,无论是黄金还是能源星,就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殊不知严隋凉早就凭借着自己天然的家主身份、卓绝的商业头脑和领袖气质,得到了绝大部分能源星的效忠。 他没翻脸,只因为定盘星也是他自家的家,仅此而已。 目前好几个能源星的重要商业项目,背后的策划人和主持者,就是严隋凉,那些出来在长老会领功的负责人,不过是严隋凉推出来的挡箭牌。 大门推开,严隋凉正好收尾,“就这么办,翔勉你那里局面要控制住,我希望我出发的时候事态已经平息了,不要我到了你反倒留个烂摊子给我。” 视频那头的彪形大汉一个立正,“翔勉一定不辜负家主期待!” 信号断掉,视频一个个变成了雪花,严隋凉挥挥手,严稚子上前关了屏幕,见严隋凉皱着眉揉着太阳穴,不由得担心地道,“家主您又头疼了?叫医师来按摩一下?” 严隋凉语气低沉,很是疲惫,“几点了?那边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严稚子道,“现在是四点五十,宴会七点开始,时间还早。” 严隋凉把眼睛闭上,将头沉沉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模糊,“那行,叫吧,你们先吃饭,然后再跟我出发。” 严稚子安静地出去了,昆塔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能够兼顾整间屋子和严隋凉的角落,收敛气息,宛若不存在。 医师就在顶楼的下一层随时待命,严稚子一个电话,拎着医疗包就上来了,负责给严隋凉按摩的,是一个年级比较大的老医师,鬓发都斑白了,靠着这门手艺在黄金塔塔顶生活了一辈子,就连家主频繁更换、塔顶一批批更换随侍的那阵动荡时期,都没波及到他。 可今天他一进门,刚在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就被快步走过来的少年拦住了。 昆塔也没多废话,手一伸,弹了老先生的手腕麻筋,医师猝不及防,手一抖,药箱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少年还不待老医生吹胡子瞪眼,皱着眉,冷冰冰地道,“箱子里装的什么?” 老先生不是第一次在家主身边见到少年,知道他是保护家主安全的,最近也帮着家主躲避了不少刺杀,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可是如今这小少年竟提防到了自己身上,真是殊为可笑,气呼呼地道,“还能有什么!?拔火罐,酒精,艾灸,金针!” 少年不为所动,一张俏脸紧绷绷的,拿脚尖点了医疗箱一下,“打开!” 老医师气得满脸涨红,手指都哆嗦起来了,“你!”他转头看向家主,希望家主能出来说句话。 严隋凉这会儿点了一只清喉散,站起来吸了一口,走到落地窗那里低头看着下面的花园,摆明了不管。 老医师都要气糊涂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刷了几遍“色令智昏!仗势欺人!”,到底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了下来,把药箱盖子打开。 盖子开开的那一瞬间,昆塔就把口鼻捂住了,提溜着老医师的脖领子,一个巧劲儿就把人丢到了门口,老医生后背狠狠地撞在门上,几乎晕了过去,昆塔没管他,脚尖微踢,顺手就把药箱给关上了。 门外的人听见异动,立时拉开门闯了进来,昆塔依旧捂着口鼻,一指老医师,“去看看他的药室,我记得有个小药童来的,去看看人还活着没,记得带防毒面具,这个,拉去急救室急救一下,中毒了。” 又替了那药箱一下,“里面是缓释挥发的毒剂,立时拿去处理,接触的人等会儿也去解个毒。” 出来两个人,飞快地拎着箱子跑了。 严稚子惊慌失措地问道,“家主和你没事吧?” 昆塔放下手,摇摇头,“家主站在通风处,外面的风往里吹,他没吸到多少,但稳妥起见,等下也检查一下。” 那边老医师已经开始浑身抽搐了,昆塔面色也苍白起来,一捂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他惨然一笑,“大意了,不开箱子好了。” 话音刚落,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严稚子惊呼一声“小昆!”伸手就去捞,却有人比他还先一步,飞身赶到的严隋凉面色铁青地把少年揽在了怀里,二话不说把少年抱起来往外走。 楼下的医疗室也是一片鸡飞狗跳,赶去老医师药室的随侍们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刚刚失去生命体征的小药童,身体余温还在,却没了气息,翻看眼皮一看,瞳孔扩散了,玻璃体也已经浑浊了。 带着防毒面具的随侍站起身,摇摇头,“救不回来了!”带头的一挥手,“尸体抬出去,这里封存,等会儿去借两个人,查一下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个小队是保镖团的人,这么说很憋屈,只是也没办法,他们的安保业务刚刚合格,破案这点就更比不过牵牛星的人了,比起丢脸,还是保命更重要。 那头严隋凉也没带着昆塔去楼下,那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危险,他吩咐几句,抱着昆塔去了顶楼,顶楼有台直升机,已经发动了,等严隋凉带着人一到,就直接飞去了北山城空港。 得到消息的罗槟榔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飞船上,打开了安保联盟的医疗箱,等昆塔一下直升机,就被迅速地运上船,塞到了医疗箱里治疗。 见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少年在医疗箱中浮浮沉沉,仪表盘上数据滴滴答答地慢慢好转,严隋凉面色才有所缓和,站在一旁的罗槟榔道,“严家主,这里我看着就好了,刚才听管家说,您也有可能吸入了毒药,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严隋凉松了一下领结,点点头,面带倦容,牵牛星的医师上前来道,“严家主,这边请。” 严隋凉倒是不设防,跟严稚子说道,“刚才进屋那几个,还有今天在事发现场出现的,看到过那个箱子的,等会儿都来罗队长这里检查一下。” 罗槟榔心说您可是真不客气,只不过这位是十分有钱又很慷慨的甲方爸爸,他自是要好好招待,“对,都好好检查一下,昆塔身体素质一向过硬,他只不过闻了一下都吐血了,可见这药毒性十分强烈,你们也别粗心大意!” 严隋凉还很惭愧的样子,“治下不严,叫罗队长笑话了!” 罗槟榔只是在自己人面前嘴上才没把门儿的,他保护过的权贵富豪多了去了,最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了,没几句就把严隋凉说得心内熨帖,不仅在他这儿做了个全套身体检查,还答应了给罗槟榔的安保小队五年的飞船能量供给。 演了一番苦肉计,第二天一早才从医疗箱里爬出来的昆塔知道了这件事,啧了一声,他就知道他这四个师父,其实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第56章 报恩 严隋凉的戒备和担心不无道理,当天晚上,还在飞船上解毒的严稚子就接到禀报,那个被送往楼下急救的老医师,在被投入医疗箱之后只几息之间就咽气了。 经过医师检查,黄金塔全部的治疗液,无论是医疗箱中的,还是储备的,都被污染成了无效液体。 不幸中的万幸是,除了那个老医师,再没有人使用过家主专属的医疗箱,概因昨晚所有的涉事保镖团成员和随侍,后期全部坐车来了北山城空港。 他们的初心是不放心家主,得知严隋凉去了北山城空港,便自动自觉地跟了上来,过后反要庆幸自己救了自己一命。 那个挥发性的毒药,药性十分猛烈,即便药箱被盖着,后来大家又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但是有几个随侍依旧出现了强烈的中毒反应:恶心,呕吐,呕血,眩晕,五官出血,有几个皮肤上出现了大片溶血的斑点...... 中毒的人数太多,罗槟榔后期跟吴耳三个要了权限,登上了他们的飞船,启动了所有的医疗箱,这才第一时间把所有严家人都送进去解毒。 严隋凉的贴身保镖躺下了,身边的保镖团更是废了一半,罗槟榔二话不说,给严稚子分拨了两个二十人安保小队和一个五人侦查小队,安保小队是接替昆塔和保镖团的位置,暂时轮流保护严隋凉安全。 五人侦查小队不用说了,是去黄金塔调查这次投毒事件的。 这次刺杀和以往不同,黄金塔出现了死伤,死了两个人,废了全部的医疗液,一个家主被逼到在自己的星球上却只能跟外人求助,严隋凉若是还和之前几次那样,轻飘飘的揭过去,那未免就太窝囊了。 五人小队跟严隋凉拿到了黄金塔最高权限,直接去了医疗室所在的一百七十九层,连那个已经中毒死去的小药童的智脑也被他们收缴后破解了。 结果出得很快,昆塔第二天爬出医疗箱,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恢复体力的时候,五人小队就来给坐在病床边守着的严隋凉汇报了。 策划了这场刺杀的幕后黑手,是老熟人严五句家的儿孙。 严五句自打不知被哪路神仙糊弄着,带了一个炸弹人普朗异形在严隋凉身边晃悠了一圈儿之后,转脸就被长老会给革职了,如今赋闲在家,手上原本的长老红利也被收回了。 权没了,钱也没了,严五句这一支俱都关上门,忍气吞声地“闭门思过”,谁让自己家老爷子,那么不开眼地把错误犯在明处,叫人当场给逮住了呢。 好丢脸的。 原本想着忍一忍,等事态平息,能源大会结束,大家把这事儿忘了,日子就能恢复到以往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等“假严隋凉跳楼”事件之后,原本被接下来各种层出不穷的刺杀吸引了视线、已经把严五句给忘到脑后的定盘星大众,又想起这个始作俑者来了! 若不是严五句祸胆包天,竟想着刺杀家主,家主怎么会屡遭不测!?想当初定盘星、黄金塔,是多么祥和?别说凶杀案,就连小偷小摸都难得遇到一起! 定盘星上的警察就是个摆设! 定盘星原来就是古书上讲的君子国! 直到出了一个严五句,败坏了整个星球的风气! 于是,严五句还活着的老父亲、他的几个儿子、儿子的妻子、妻子的娘家、一大帮孙子孙女......几辈子的姻亲,反正定盘星谁不认识谁呢,都知根知底的,只要能跟他家扯上点儿关系的,包括周边的邻居,家玻璃都被人砸了,大门也给泼了乱七八糟的染料。 邻居们自认倒霉,纷纷搬走了,定盘星地广人稀,房子基本不要什么钱,只要你申请通过,西山城建筑局就能飞快地盖起一座新房子来。 定盘星上的亲朋们则纷纷打来电话,臭骂一顿之后便宣布自此断交,该拉黑拉黑,该删除删除,该登报登报,纷纷跟严五句一家划清了接线。 包括快递小哥和外卖小哥。 原本严五句一大家子都缩在家里,买菜购物靠外卖快递,如今没人给他家送货了,有不屑赚这份钱的,也有不敢赚这份钱的。 没法子,一家子就靠星际购物支撑,星际购物都是量子传输,只要家里有传输阵,买得到就送得到,就一个问题:运费很贵。 严五句被人从长老会撵了出来,他家儿孙的工作也都没保住,一大家子现在的收入就是严姓人的福利开支,眼瞅着坐吃山空,几个儿媳妇坚持不住了,联合着孙媳妇,带上未成年的孙子孙女,去民政局,开了离婚申请,家在本地的上悬浮车,家在外星球的上飞船,各自回各自娘家去了。 这可是真回娘家,追都追不回来,普朗异形的主人还没找到,严五句一家子都在监控之中,根本不叫离开定盘星的,家在外星的儿媳妇孙媳妇能带着孩子们能离开,还多亏了严隋凉网开一面,同意了他们的申请。 严五句老妻过世好些年了,他倒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没再找个新老伴儿,可轮到他儿孙们齐刷刷地打了光棍儿,严五句捂着胸口,血压激增,差点儿没被活活气死。 闹成这样,严五句的儿孙们对他不是没有怨言,可是等看到自家老爷子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满面病容的,家里冷锅冷灶脏衣服乱飞,又不免对严隋凉起了暗恨之心。 都是姓严的,严隋凉又没伤到一根汗毛,何必对他们一家逼迫至此?难道非得叫他们一家子,集体齐刷刷地吊死在黄金塔一楼门楣上谢罪才行吗? 一群落魄失意的男人们凑在一起,喝着闷酒,说着气话,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严隋凉死了就好了!换个家主,备不住还要感谢咱们家!” 晕晕乎乎的,这几个醉货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出主意,也不知道怎么讨论的,就开始在星网上买毒药。 还真叫他们买到了,量子传输直达,一个密闭的小瓶子,附带一张说明书。 “倒入棉片,置于室内不通风处,缓慢挥发,致死性极强。”被侦查小队在严五句大宅客厅的酒瓶子里搜到的破纸片上这么写着。 有了药,还要有执行者,那个第一个死去的小药童,就是严五句儿孙们找到的倒霉蛋。 一个曾经受过严五句恩惠,一门心思想要报恩的小孩子。 而所谓的恩惠,就是严五句把在垃圾堆里捡吃的的他带回定盘星,并把他送到黄金塔,做了一名小药童,从此吃饱穿暖,有了安稳的日子。 严五句当初安排这么一个人,无非是想在严隋凉身边安插一处暗棋,但对小药童来说,却无异于恩同再造。 可是如今,插棋的,棋子废了;报恩的,把恩人一家送上了绝路。 也算是滑稽可笑。 小药童很聪明,为了报恩,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在投毒之前,他先逐步将黄金塔所有治疗液的低温保存设备断电了半个小时。 其实不需要那么久,治疗液十分娇气,因为营养丰富,温度一旦超出安全值,瞬间就会成为细菌的狂欢基地,两分钟之后,关键成分就会被消耗一空,变成失效的废水。 老医师也想不到,他费心费力教导的徒弟,害了他一条性命。 第二天的《定盘星日报》又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场发生在黄金塔上的,骇人听闻、曲折离奇、死伤惨重的谋杀,不仅犯罪过程描绘清晰,所有的人证、物证、签字画押的口供,都被清晰地印在了报纸上,上面还清晰地写着,定盘星将在公民网站上开放对严五句前长老的刑罚投票。 毕竟是曾经的长老会成员,为严家献了青春献子孙,如今做出此等糊涂事,严家儿孙们到底要如何处罚,驱逐或是无期限关押,严五句前长老又要何去何从,将由全体定盘星的严家人做出选择。 被死伤者惨状弄得伤心落泪的严家人看得一愣,以为是报纸写漏了,等登录到公民网站上一看,嗯?怎么回事?确实没有死刑这个选项? ??? 大家脑袋上冒出了许多小问号,就这样的,都不判严五句他们家一个死刑的?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是死刑,但是一个主犯都没有?那就太闹了吧?死了的人就白死了? 许多抗议和意见汹涌地涌向黄金塔和网站客服,闹到晚上,严稚子不得不代表严隋凉,出来发布了一个视频讲话。 大致意思概括起来就是,严五句长老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谋杀案中,至多有失察之罪,罪不至死,至于严五句的儿孙,更是酒后冲动,酒后失德,经长老会讨论并对黄金塔通报,免去了死刑这一项。 这个视频一出,定盘星再次暗潮汹涌。 受害者站出来给加害者辩解,加害者的前领导出来给受害者说,我觉得不过是喝点酒的事儿? 好搞笑哦。 长老会和家主,似乎,并没有那么融洽啊...... 第57章 味道 远在医疗星疗养院的严巨蜥,在看到《定盘星日报》当天的报纸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摔了手里的手套! 严隋凉为什么没事?普朗异形为什么那么没用!?杀手为什么那么废物?都死了两个人了,怎么就没药到他想要弄死的那个人!? 严巨蜥忍着气,把手套捡回来戴上,打开智脑查了一下自己星卡上的余额。 没钱了。 这些年每年发下来的严家人福利、跟在师父身边师父给发的零花钱、自己每个月的工资,甚至是这次外出任务发的补助,所有省吃俭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存的钱,如今,全没了...... 严巨蜥气得都要哭了,他在医疗星的全部费用还没还完,如今存款又被他一时冲动花光了,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要在医疗星为他们生产黄金一辈子吗? 突然一个主意冒了出来:刺杀失败,他是不是可以跟杀手联盟申诉,叫他们退还佣金?那可是好大一笔钱! 这个点子在严巨蜥脑子里转来转去,挥之不去,他踌躇地打开杀手联盟的官网,戳了一下客服,一个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客人您好,您还有什么仇想报,告诉我,我为您解决~” 严巨蜥壮着胆子,磕磕绊绊地说道,“啊,那个,我是你们的老客户......” 客服的声音更加甜软了,“呵呵呵,客人您真爱开玩笑,您这么年轻,哪里就说得上老了呢~您今天是有什么仇人想要弄死吗?” 严巨蜥心一横,开口道,“我上次在你们这儿,下了两回订单,要除去一个人,但是任务都失败了!我想问问,可不可以退钱?” 客服突然豪放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客人您可真爱开玩笑,退钱?” 啪嚓,通话被挂断了。 挂断了!? 严巨蜥目瞪口呆,他不死心地再次戳了几下客服,毫无反应。 严巨蜥几乎当场气疯。 牵牛星杀手联盟的客服部,一个清秀小哥挂了电话,撕下贴在喉结上的变声器,双脚翘在桌子上,一登桌沿儿,跑到对面同事的桌子上,摸了一颗喉糖塞到了嘴里,“淦!遇上个傻X,竟然要退钱!” 正在津津有味看八卦的同事没抬头,额上的一只眼睁开,瞄了他一下,“那么大火气干嘛,估计是没成年的小孩儿吧,不知道咱们的规矩。” 小哥哼了一声,“听着年岁是不大,不过还怪有钱的,花了两笔钱去杀人呢,啧啧,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同事这才好奇起来,“杀得谁啊,两次都失败了,咱们杀手联盟的人什么时候都这么弱了,老大就算跑了,其他人也不至于那么废吧。” 小哥被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好奇心,把椅子转回去,打开系统内部电脑,“我来瞧瞧,是谁命那么大,又是谁,失了手......” 等看完数据,小哥噗嗤一声笑了,继而捂着肚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同事关了自己的星网界面,转过来看着他,“咋啦,吃笑豆儿了?” 小哥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你知道他要杀谁嘛?” 同事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他,“卖什么关子,快说。” 小哥越想越可乐,拍着桌子直不起腰,“他要去杀严隋凉!” 同事道,“这名儿听着耳熟呢!” 小哥神起大长腿踢了他一脚,“傻么你,前几天,咱们八卦,说老大去定盘星干保镖,他雇主,不就是这个人!第一能源家族的家主!” 同事恍然大悟,“哦对对对!”他也乐了,“怪不得,那别说两次了,就一百回也别想成功。” 论暗杀刺杀,那老大是他们祖宗,想在祖宗面前耍花活?做梦呢~ 哎不对呀,同事突然想起来,“那谁那么不开眼,接了这案子?”是哪个新来不知其中底细的青瓜蛋?不能够啊,严隋凉这个任务等级肯定特别高,青瓜蛋没那个权限,接不下来。 所以是到底哪个不自量力的蠢才? 小哥本来都止住笑了,听到这儿又乐趴下了,“就是,就是去年的老二如今的‘大哥’啊哈哈哈哈哈!” 同事嘴角露出一点讥讽,“我说呢,谁那么没眼色,原来是苦不修那蠢货。” 他问道,“他手底下那些乌合之众,折损得差不多了吧?走的走跑的跑,没剩几个了吧?还想去老大身上找晦气,难不成他是想死?” 小哥揉着肚子,哎呦哎呦的,“不行我得把这事儿跟骨克城说说,他今年无缘无故当了老二,小半年了还没气完呢,要我说,加把火,把苦不修大蠢货按死得了!你瞅瞅他那个德行,还叫盟里的弟兄见了他都低头叫大哥,他也配!还不如叫骨克城上!” 小哥叭叭叭说完了,手下不停地给骨克城发消息,估计骨克城这会儿手里没什么活儿,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说话还是那么阴测测的,“你说的是真的?” 小哥不怵他,“嗨,哥,瞅你话儿说的,三眼哥也在这儿呢,你不信我,还不信他么?” 小哥把画面转到同事眼前,同事瞪了小哥一眼,正好画面也转过来了,便开口道,“城哥,真的,单子我看了,就是苦不修接的,未必是他出手,但是事儿绝对是他吩咐下去的。” 画着一脸骷髅妆的骨克城点点头,“成,那我知道了,等回去请你俩吃饭。” 小哥刚要答应,同事又开口道,“哥,你要真办他,是不是得和版哥商量下?” 去年排行,野版就排在骨克城下面,别人也就算了,外号“夜班”的野版对老大昆塔那是言听计从,老大的每一句话野版简直都刻在心上了一样,这回要是叫野版当老二,不事先跟他打个招呼解释解释,估计过后野版能把骨克城拆了。 同事这么一说,骨克城也想起来了,“淦!把这野崽子给忘了,行我记住了!谢了,三眼!” 同事微微一笑,“不谢,再见!”我不说,挨揍的时候你也能想的起来。 视频被挂断了,系统电脑的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小哥又无聊地贴上了变声器,开始甜美每一天。 ------------ 定盘星上,能源大会这几天也开到了尾声,严隋凉又出了黄金塔,奔波在四个辅城的大小会议和宴会上,只不过他身后那个姿容俊秀的少年不见了踪影,反而变成了一群气质彪悍的大汉。 有那么多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后,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尤其对严隋凉这种敏感的人来说。 少年会自动自觉地收敛自己的气息,而且昆塔身上基本没有气味,气息也很平和,还会在站定时注意不叫自己站在严隋凉看不到的地方,严隋凉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但是这些彪形大汉就不同了,气势狂放,体味浓厚,这大夏天的,他们稍微在日头下面活动一下再凑过来,严隋凉就觉得自己的鼻粘膜遭到了暴击。 各种止汗剂、驱蚊水、再加汗味儿,只两天,严隋凉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躺在床上静养的昆塔听雇主抱怨时还挺好笑的,“我们联盟用的止汗剂和驱蚊水都是统一发的啊,都是医疗星研究出品,不可能有味道的,您闻到的是不是别的什么人的味道?” 严隋凉直摇头,“我闻了他们随身携带的止汗剂和驱蚊水,就是那个味道!” 昆塔挺奇怪的,从床头柜里摸出两个小瓶子,摊在手心给严隋凉看,“难道是他们买了别的用?您看到的是这个吗?” 严隋凉有一点委屈,“就是这个呀!”他拿过一瓶,拧开在鼻子下飞快地过了一下,“就是这个味儿!单闻味道还挺淡的,但是他们二十个人,凑一起味道特别大!好熏的!” 昆塔把小瓶子拿过来,凑到鼻下仔细嗅了嗅,一脸茫然,“我什么都没闻到......” 他望着严隋凉,好奇地道,“严先生,您不仅仅是秦,还是身体变异系吗?” 严隋凉说,“昆塔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喷这些,我就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啊!” 少年很好笑,“喷的啊,定盘星的蚊子还挺凶的,顶楼这么高都上的来,我怀疑它们会坐电梯,我要是不喷驱蚊剂,怎么过得去这个夏天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手腕上喷了一点驱蚊水,突然想起来严隋凉的抱怨,赶紧收住了手,歉意地道,“啊,真抱歉,我脑子都躺短路了,很熏吧?我去把窗户打开!” 严隋凉赶紧把他按住了,叫他躺好,“没事没事,哎好奇怪,你喷完我就闻不到了!” 昆塔开玩笑地道,“许是我年纪小皮肤好,喷完就瞬间吸收了。” 严隋凉倒是很认真,眉头皱起来,“真的?那这个药剂对身体有害没有?吸收的那么快的话,你还是不要用了,毕竟古语说,是药三分毒!” 少年哭笑不得,“严先生,我在开玩笑啦!” 他想了想道,“许是我还没成年,体味比较轻的缘故,看来这样,我还能保护您五十年呢。” 少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 第58章 窃听 严隋凉听了少年的话,微微地笑了起来,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摸少年的黑发,“好好养着,不急着上班。” 少年便道,“我不在的这几天,您可要听安保队员的话,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啊。味道什么的,忍一忍,不要离开他们的视线自己行动。” 严隋凉点点头,“好的,小管家,等你好了,回来我给你开两份工资!” 昆塔噗嗤一下子笑出声,“不要趁着管家不在,就乱说话呀。”严稚子因为近距离没有防护的接触了挥发毒剂,中毒程度也不轻,现在跟昆塔一样,也在病床上躺着呢,就在少年隔壁的房间。 正说着话,严隋凉的智脑滴滴滴的响了起来,他撸起袖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给少年拉了一下被单,“我走了。”一脸即将上战场的悲壮。 他的鼻子又要受荼毒去了。 少年举起手挥了挥,忍着笑,看着中年男人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起身离开了。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医师说,毒素剧烈地破坏了少年的内脏,虽然在医疗箱里接受了治疗,恢复了健康,但是消失的元气和体能,却还需要大量的睡眠和休息来弥补。 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一切谨遵医嘱。 虽然元气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的医疗科技依旧没有研究透彻,但是毫无疑问,医疗箱虽然能够修补重伤者残缺的肢体、内脏、骨骼甚至神经,但是却没法恢复病人之前的体能。 哪怕经过修复的肌肉比从前还要粗壮结实,但是他们依旧会在爬出医疗箱后,哪怕只是随便动一动都气喘吁吁。 只有安静的深度睡眠和静养,才能使病人慢慢恢复体力,之后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病人才可恢复并达到从前的体能状态。 严隋凉也是知道这个常识的,因此当安保联盟飞船上的医师说昆塔至少需要静卧两天的时候,他没有丝毫起疑,毕竟昆塔口吐鲜血直挺挺倒下去的样子是他亲眼所见。 更何况症状比较轻的严稚子都奄奄一息地在那里躺着呢,他的体质和抗毒性都没少年好,在医疗箱里结束治疗之后,虚弱到是被医师捞出来的,严隋凉来看少年时,顺便在窗外看了自己的管家一眼。 可怜的管家张着嘴,歪着头,枕在枕头上,睡得人事不知。 昆塔安静地睡了半个小时,屋子的门被静悄悄地打开了,医师推着小车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床边,拍拍少年放在外面的手臂,“昆塔啊,醒一醒,喝能量剂了。” 少年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认出人来,乖巧地坐起来叫人,“水牛哥,又喝啊,我觉得肚子还饱着呢。”人还迷糊着,说起话来带着一点儿鼻音,因为没力气,声音比平时更低了。 水牛是罗槟榔安保队的医师,平时也照常训练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本来姓水,不知怎的得了个外号叫“水牛”,他在训练场上跟昆塔混的都很熟了,闻言冷哼一声,“不喝也行,现在能出去跑个五公里越野不得?” 少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乖乖地抱着水牛塞到他怀里的透明袋子,但是,还是不想下嘴。 闹了巴登,一喝一口渣,甜不甜咸不咸的能量剂,实在是太难喝了! 水牛问他,“要不,先上个厕所!” “好的呀!”少年精神了一点,掀了被子,“水牛哥你扶我到卫生间门口就行!” 水牛绕着小推车过来扶他,结果一不留神,把床边的小圆凳儿踢倒了。 凳子叮了框啷的在地面上弹跳几下,三脚朝天地不动了。 水牛眼睛一瞪,一弯腰,伸手就要去拿凳子底下那个透明的小圆片:微型窃丨听器! 昆塔手疾眼快地把他胳膊抓住了,手上用力,半点不见虚弱,开口倒是颤颤巍巍的,“哎呀,水牛哥,得亏你扶住了我。” 少年的头轻轻的摇着,示意他别动那个,水牛立时反应过来了,站起来气哼哼地道,“腿软还不喝药?走吧,慢点儿的,别逞强!” 两人磨蹭到卫生间,昆塔独自进去放了个水,水牛安静地在门口没动,等少年出来,又跟着他到了床边。 昆塔气喘吁吁地躺好,把能量剂又抱在怀里唉声叹气,水牛气道,“赶紧喝!别磨蹭!又不是小娃娃,喝个药还墨迹。” 少年支使道,“水牛哥,我把凳子绊倒床下了,你帮我捞出来,我就喝!” 凳子明明被水牛踢到了离床很远的地方。 水牛瞬间明白了,吼他,“那么多事儿!快喝!”自己则轻轻起拿起凳子,一点儿没发出声音的凑到床边,在地上拖了一下,又在床脚上磕了两下,再把它丢在地上,凳子晃了两下,立住了,水牛道,“那,你的凳子!赶紧的,都喝了,喝完漱漱口,接着睡!” 昆塔竖了一个大拇指给他,依旧用那副病恹恹的口气道,“好的嘛~” 能量被丢了回来,少年得寸进尺的指了指小推车上的牛奶。 小推车身兼多职,除了装能量剂,还兼职送饭,牛奶就是送饭时剩下的。 水牛知道了这崽都是装的,无所谓他喝不喝能量剂了,依他的意思把牛奶递了过去,抱着膀看这小东西如何把液态的牛奶喝出半流质的声音来。 结果他喝东西根本不出声儿! 一袋牛奶下肚,昆塔打了个嗝,“太撑了,下顿免了吧,行吗?”装模作样的臭孩子这么央求道。 水牛哥很冷酷地回到,“看你状态!”然后推着小推车就出去了。 留下少年自己,在屋子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继续睡觉。 真是把这辈子的觉都睡足了。 那头水牛推着小推车,径直去了主控室,在主控室兜了一圈儿没见着人,便问道,“大罗呢?” 主控室地方大,蹲了几个下值的人,用飞船的大屏幕看动画片,闻言头也不回的道,“餐厅,吃饭呢。” 水牛就哗愣哗愣地推着小推车又去了餐厅,到那一看,果不其然,罗槟榔捧着一份儿外卖,在那里吃得正欢,飞船上的厨师们齐刷刷地站在他后面抱膀看着,满脸都是谴责,各个儿摆出一副看负心汉的架势。 罗槟榔满不在乎,吃得满嘴流油,“哎呀,不是说你们做的不好吃,你懂吧,这男人,不就爱新鲜!” 自打看过那个微型窃丨听器之后,水牛一想到之前飞船上来了好多的严家人,就觉得各处都不安全,瞧着那个厚厚的外卖盒子,更是十分可疑。 他走到橱柜,翻出一个脸那么大的盆,duang一声放在桌子上,把罗槟榔面前的几盘子菜端起来,挨个儿倒进了盆里,米饭罗槟榔倒是吃的是自家厨房焖的,水牛没动,他把那几个外卖餐盒留下,装满了“折箩”的盆往罗槟榔眼前一放,“吃吧!” 罗槟榔“嗷”一嗓子,“我的菜!都串味儿了!水牛你个憨货,又干啥!?” 水牛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那些餐盒,漫不经心地道,“到了嘴里还不是一样的串,到了胃里......” 罗槟榔赶紧举手投降,“行行行,好好好,大哥你行行好,我还没吃完呢!” 水牛把餐盒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遍,纸板比较厚,他拿出一把手术刀,几下就把纸板片开了,好在做菜的饭店和送快递的小哥都是专职,没有兼职做些别的什么职业,餐盒很干净。 水牛不放心,抬头问罗槟榔,“这阵子咱们飞船上,是不是大家买了好多东西?都拿船上来了?” 罗槟榔飞快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嘟嘟囔囔地道,“那你不废话,我又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老板,不让大家逛街又不叫他们买东西的,那买了东西,可不是要拿上来,咱们都快走了。” 罗槟榔把饭盆丢水池里,扭回身问道,“你咋了,古古怪怪的?” 水牛揉揉下巴,摸了摸下嘴唇,道,“没啥,我寻思是不是买的有点儿多,大包小裹的。”不知道该不该在这儿说,那个微丨型窃听器太小了,走过路过啪一下贴在角落,谁都看不着,虽然严家人走不到这里,但万一呢? 罗槟榔一看他这动作,就明白了,这是有事儿,但是怕有偷听的,不能说,便道,“没事儿坐会儿,咱俩来炸个飞机。”说着掏出一沓子纸,啪往桌子上一丢。 写吧! 罗槟榔挥挥手,其他几个队员便切了一声,“无聊不无聊,走了走了!看动画片去!”齐刷刷地闪人了。 水牛拿起笔,刷刷刷地把在昆塔卧室凳子背面发现窃听器的事儿写了上去,包括自己担心其他地方也不安全的猜测。 罗槟榔拿过纸,飞快地扫了一眼,手心冒出一股无色火焰,瞬间把纸化为了乌有。 “艹!”罗大队长吐了一个脏字。 他在口袋里掏掏,摸出一把小纽扣,这玩意儿是毛伯劳今天邮给他的,他并没有定过这玩意儿,打过电话去问,毛伯劳说是昆塔给他买的,还把电子版的使用说明说给他传了一份。 当时他还纳闷儿昆塔给他订购这种小扫描仪干嘛,却原来根子在这儿呢! 罗槟榔捏了一个在指肚间,在餐厅走了一圈儿。 餐厅是干净的。 罗槟榔把几个核心队员叫到餐厅,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下,把小纽扣发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把整个飞船检测了一遍的队员们集体过来报告。 餐厅旁边的食物储藏间里也是干净的,没有人在每日送来的食物外包装上做文章。 重中之重的主控室和有专人看守的动力室也很安全。 但是,在通往昆塔房间的走廊上,医疗室的机器底下,都发现了窃听器。 水牛很疑惑,“这个崽,不是去保护人的吗?怎么会被窃听?严家这是在玩儿什么呢?” 第59章 装睡 罗槟榔也不清楚,为啥昆塔去做个保镖,反倒会被雇主监视。 少年养伤的那个屋子,除了他、水牛,和一个严隋凉,再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而且严隋凉是唯一在那个凳子上坐过的人。 除了这位严家家主,再没有别的嫌疑人了。 昆塔的反应也奇奇怪怪的,倒像是不想要拆穿和翻脸的样子。 罗槟榔挠挠头,想了两分钟,就放弃了。 他站起身,对队员们道,“那些小东西先放着,别外传,大家一切如常。” 既然昆塔早就料到了这一幕,还给他提了醒儿,那他也别轻易出手,破坏他的计划。 反正都不是关键的地方,经过的人少,飞船上的队员也心里有数,不会轻易说什么机密话题。 再说了,他们第四大队,有什么机密么? 那必须没有,他们向来光明正大的很~ 罗槟榔吩咐完,叫大家散了,他自己溜溜达达的去了昆塔的房间,站在门口向里望望,少年裹着被子,团成一个球,露着半张脸,在床上睡得正香。 罗槟榔摇摇头,心里骂了一句臭小子,转身走了。 他带了三四个人,出了飞船,绕着空港查了一下岗,然后便开着悬浮车,径直去了北山城。 罗槟榔在大街上抓到了正在充当交警的吴耳,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揪到了车上。 吴耳一到车上就不挣扎了,帽子一甩,大字型瘫在座位上,“艹,热死老子了,赶紧的,有啥喝得没有,来点儿。” 罗槟榔开着车没吭声,副驾驶上的水牛回身递给吴耳一瓶冰镇矿泉水。 吴耳接过来,一气喝了半瓶,擦擦嘴,抱怨道,“这鬼天气,也太热了,得亏你们来把我劫持了,要不老子还得在那晒半下午。” 他往车外看看,道,“哎罗胖子,你这是要把我拉哪儿去?” 罗槟榔冷哼一声,“拉海边挖个坑,埋了!” 吴耳奇道,“呦,这是咋的了,这么大火气?” 水牛刚才把事情又写了一遍,递给吴耳,“吴哥,看吧。” 吴耳看完了也冒出一句“淦!”,把纸递回给水牛,水牛见罗槟榔在开车,空不出手,就把纸叠吧叠吧,揣在了怀里。 吴耳也挠挠头,他知道罗槟榔来找他是什么意思,罗槟榔担心昆塔这个小孩儿,但是又不好插手,贸贸然去问无疑很冒失。因为昆塔一开始就是他带到他们四人团队中来的,罗槟榔知道吴耳对昆塔知根知底,便想看自己这里知道什么内幕不的。 问题是,他真不知道! 吴耳沉默了半天,罗槟榔都不耐烦了,开口道,“大哥,行不行,给个准话!” 吴耳也担心,他想了想,道,“你往前开,到那个粉兔子的路口右拐,看见个大金狗的雕像就停车,纪平楠这几天总在那个茶室泡着,我们找他去。” 罗槟榔奇道,“找纪三儿干嘛?” 吴耳都无语了,“纪平楠是昆塔他哥啊,不去找他去找谁?” 罗槟榔在后视镜里看了吴耳一眼,脸上都是茫然,“纪三儿是有个弟,不过,他弟不是叫昆塔......那个昆塔,不是......”不是杀手联盟的老大么? 磁悬浮车在马路上剧烈地停下,罗槟榔的大嗓门儿在车里炸响,“啥!?” 吴耳都无语了,他前后说过好几次纪平楠跟昆塔的关系了,罗槟榔这厮就是有本事充耳不闻,声不入脑。 后知后觉的竟然如此之晚,他也是很服这个憨货。 裴向地和龙山川,早就心里门儿清了。 他上次在无线电里跟裴向地说让他给纪平楠也弄一台,没看裴向地和龙山川都没怎么惊讶和好奇嘛,罗槟榔是也表现得很平淡,但是吴耳敢发誓,他那时候绝对专心致志地在跟龙山川斗嘴玩儿,自己跟裴向地说了啥,这个憨货是一句没听着! 罗槟榔下巴都快掉了,他转过头,把大脸怼在吴耳的脸前,吐沫星子喷了吴耳一脸,“你是说这个昆塔,就是那个昆塔?”声音高的都劈叉了~ 吴耳赶紧把衣服一扯,盖住脸,“埋汰死了你,讲点卫生!” 他把罗槟榔塞回去,车窗摇下来,对要跑过来查看的队员摆摆手,坐回来道,“开车开车,别在这儿杵着给我弟兄找麻烦。” 罗槟榔机械地把车辆启动,右手指指自己的双眼,又冲着后视镜比了比,“我看着你呢!” 他这么威胁道。 吴耳都气乐了,“牵牛星就一个昆塔。” 他懒洋洋地道,“你觉得哪个憨货,能顶着第一杀手的名号,来安保联盟闯荡天下?不怕被套麻袋啊?” 昆仑之山,通天之塔,方为昆塔。 哪个没成年的崽,能有昆塔那样的身手? 罗槟榔一琢磨,啧,也是,他突然就泄气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对着吴耳道,“你滚蛋下车吧?” 吴耳正得意地抖着二郎腿儿呢,闻听此言,大惊失色,“怎么的?你要去找纪三儿单挑?” 罗槟榔气得翻了个白眼,“我找他单挑干屁,你不下车,那我直接开回去了,等会儿你自己腿儿回来?” 吴耳趴在座椅上,挺好奇,“别啊老罗,咋又回去了呢,不是说去找纪三打听一下的么?” 罗槟榔冷哼一声,“我又不虎,昆塔既然就是那个昆塔,那他就不是行事没有章法的小孩子,我这么四处乱打听,容易给他添乱,我不去了,你也别去。” 他想了想,直接启动了悬浮车,直接开出了城,“行了,你也别下车了,直接跟我回空港吧!省得惹人起疑。” 吴耳本来倒是打算去找纪平楠探探口风,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啥的,听罗槟榔这么一说,倒是觉得颇为在理,他摸了一把罗槟榔光秃秃的后脑勺,笑嘻嘻地道,“老罗啊老罗,瞧着你平时憨敦敦的,没想到心里还有点儿数啊。” 罗槟榔一抖肩,“滚蛋!坐好了,我要提速了!” 吴耳怏怏地缩回来,扭头看见副驾驶上的水牛了。 黑大汉一脸淡定,毫无表情,就仿佛他并没有听到什么秘闻一样。 吴耳戳他一下,“哎,老水,知道昆塔就是那个昆塔,感觉咋样?” 水牛开口道,“没觉得咋样,就觉得你们四个大队长,挺不要脸的。” 那么大年纪了,非要给那么小年纪的第一杀手当老师! 一点都不害臊。 水牛啧啧有声,“昆塔大神,真是个谦虚有礼的好少年啊!”每次见着他,都水牛哥水牛哥的叫,一点儿也不骄傲傲慢。 吴耳给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我们教他的明明都是他不知道的安保知识!很有用的好嘛!” 水牛很不客气,“但是人家也教你们很多杀人防御的小技巧啊!”大块头偷偷嘀咕,“都没见你们叫人家老师。” 略略略,表脸! 水牛对着罗槟榔和吴耳吐了吐舌头,还拔了一下下眼皮,以示鄙视。 罗槟榔和吴耳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齐大吼,“闭嘴!” 水牛这个杀神小迷弟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吭声了。 车速飞快,没一会儿就回了空港,进门的时候,队员跟罗槟榔道,“队长,刚才那个严家主又来了,把他管家接走了,你早回来一分钟就看见他了。” 罗槟榔一皱眉,不是刚走没多久,怎么又来了? “他去看了昆塔没?” 队员一乐,“队长,我今儿一下午都在门口站岗,这你得去问飞船里的弟兄。” 罗槟榔点点头,没再问,开车去了自己的飞船。 水牛有点儿后悔,“我不跟你出去好了!” 三人直接把车开上飞船,下车便往昆塔的住处走。 走进走廊那个窃听器的窃听范围的时候,罗槟榔对吴耳使了个眼色,“昆塔可能正睡呢,还得睡明天一天,你这个师父,就趴门口看一眼得了,真啥事儿都没有,我不骗你。” 吴耳会意,叹口气,“他都吐血了,还不严重?那么小,离家这么远,受这么重的伤,唉,不行这回就叫他辞了这趟活儿算了,正好咱们撤退时一块走。” 罗槟榔道,“瞎说啥呢,就算你是昆塔师父,人家孩子都独立了,你也不能替他做这个主。” 吴耳很是沉重的语气,“我不替他做主,我就劝劝他,还不行?” 罗槟榔道,“那你说得别太生硬,昆塔要说不同意,你也别强求。” 吴耳又叹了一口气,“行吧,唉,真让人担心。” 两人说得煞有介事,走到昆塔门口往里一看,果然,那个崽还团做一团,继续(装)睡呢。 水牛都说了昆塔抓住他胳膊的手贼有力,这崽虚弱个屁!他这会儿要是能睡着,吴耳能把自己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不过就是做任务的时候,像这样一动不动埋伏着的时候太多,大家都习惯了而已。 装睡都是小意思了。 罗槟榔便拉着吴耳去餐厅,路过窃听器的时候又说,“行了,孩子还睡呢,等下醒了你再跟他说吧。” 吴耳也没忘了接着剧本继续演,“那等着吧,唉,反正这个能源大会就要到尾声了,他们也没两天折腾了。” 第60章 旧物 吴耳和罗槟榔你撞我我撞你的演完了戏,就去控制室和大伙儿一块儿看动画片去了。 一切等昆塔那个崽乐意动了再说吧。 俩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要吃晚饭了,水牛去给昆塔送新的能量剂,这个崽才睁开眼睛“醒来”。 俩人抱着膀,靠在门框上看着床上那个“睡得很沉”的崽被水牛唤醒,在“水牛的搀扶下”去上厕所,又回来“喝能量剂”。 俩人无声地摇着头感叹:啥叫演技,这才叫演技呢,真实地给窃听器那头的人演了一出广播剧。 等水牛推着小推车往外走,就见这俩大队长,站在门口,一边无声地鼓掌一边摇头。 水牛翻了个白眼,张张嘴没出声,“神经病!” 医师毫不客气地关上门,走了! 见少年执意装乖,吴耳也没啥法子,跟罗槟榔借了一辆悬浮车,回北山城了,他还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别为了探秘把自己的佣金给折腾没了。 昆塔乖乖地一直在床上躺到第二天下午,晚上严隋凉过来看他,正遇到少年一身汗地从训练室里走出来,虽然唇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脸上却有着运动后的红晕。 严隋凉不太高兴,语气有点儿严厉,“不是说要在床上躺两天才好?怎么这就起来了?训练了多久了?”说得跟他丝毫不知道昆塔中午就去训练了一样。 少年擦了下汗,笑着道,“没事的,中午起来觉得好多了,稍微锻炼一下,有助于血液循环,比一直躺着强。” 严隋凉面上还是很担心的样子,“觉得怎么样,还要再休息一下吗?” 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全好啦!等下我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咱们就回去吧。” 严隋凉被十分熨帖地愉悦到了,他笑道,“也不用这么急,我就是来看看你。” 少年摆摆手,一边说一边欢快地跑掉了,“严先生,你将人手还给罗哥吧,我听说,明天就有能源商要离开了?他们人手就要紧张起来了,我回去保护你!” 少年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了,严隋凉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陪着的罗槟榔乐哈哈的,“这孩子,净瞎说些大实话!哈哈哈哈......” 跟在严隋凉身后的严稚子听得一脸黑线。 严隋凉很客气,“这两天麻烦罗队长手下的弟兄了,真是很辛苦!” 罗槟榔爽朗地道,“嗨,麻烦啥,不辛苦,我们不就是干这个的,”他手一挥,“严先生这边请,昆塔还得等一会儿,我们到会客室稍坐。”还是别在这儿站着了。 严隋凉道,“昆塔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行李?稚子你去看看吧,等下帮着他拎一下。” 罗槟榔赶紧拦住了,“嗨,这么多人呢,哪用得着管家您动手,走走走,咱们去会客室小坐!我正好新得了一种定盘星的茶,不知道怎么喝,严先生,您这个本地人,可得不吝赐教!” 严隋凉无法,只好被簇拥着向外走去,口中谦虚道,“罗队长饶了我,我也是个粗人,一般他们给我什么我就喝什么,哪怕是杯白水,我也得夸个好,这茶我是真不懂!” 罗槟榔哈哈笑道,“您不用懂,会喝就行!” 黄金塔主仆两个,被前呼后拥地带到了会客室,罗槟榔还真拿出了一罐本地产的挺贵的茶来招待他们。 完全没有机会去拿窃听器的严隋凉神色如常,笑呵呵地夸了那茶几句,又感叹道,“这茶若是严梅江来,起码能讲出七八个好处来,到了我这儿,那就只有干巴巴几句了!” 罗槟榔道,“严先生您讲的已经很生动了!像我这种没文化的,只能挑个大拇哥,说个好,那就结束了!” 一屋子人齐齐笑了起来。 昆塔拎着行李包推开屋门,见到的便是这融洽的气氛,以及扑面而来的茶香。 少年惊讶地道,“咦,罗哥,你怎么把这茶拿出来了,这不是要送给你岳父讨他欢心的嘛?” 严隋凉马上道,“呦,是我们唐突了!这怎么好意思,等下回去,我叫他们再给罗队长送些好茶来!” 罗槟榔责怪地对昆塔道,“那讨好岳父不还有别的,招待严先生怎么着也得有点儿诚意!” 转头他又对严隋凉道,“怎么好招待了您又叫您破费,不过若是能叫您手下那位严梅江先生,给写个签,说说这茶的七八点好处,那就再感谢不过了!” 严隋凉笑道,“好说好说!这都是小事!正好梅江也写得一手好字,罗队长放心,等下回去我就叫他们送来!” 罗槟榔连连道谢,客客气气地把三人送走,临上车时,严隋凉道,“罗队长,昆塔既然跟我回去,跟您借的弟兄就留下了,咱们谈好的,您看你们怎么接收?” 罗槟榔乐得跟朵花儿一样,搓搓手,“严先生,后天我们撤离定盘星,要是方便,回去的路上我们就可以接收,您看着安排!反正我们回牵牛星的路线是固定的!” 严隋凉微微一笑,道,“那好,那后续的事,您直接和稚子联系吧!” 严家主弯腰进了车,磁悬浮车缓缓启动,向着黄金塔驶去,严稚子对罗槟榔示意了一下智脑,表示过后联系,然后也上了车,消失在夜色之中。 罗槟榔的笑意在脸上慢慢散去,眉头皱的紧紧的,去黄金塔执勤的二十个队员聚拢过来,小队长道,“头儿,我们回来了。” 罗槟榔愁容散去,点点头,拍拍他们肩膀,高兴地道,“行,回吧,这回你们都是功臣,给咱们大队赚了不少东西呢!” 队员们都挺高兴,击掌庆祝了一下,转身回了飞船。 水牛陪着罗槟榔站在夜风里,小声儿地道,“头儿,回来的崽子们,要不要检查一下......” 罗槟榔摇摇头,“不用,等离开定盘星再说。”出了一定范围,窃听器就失效了,到时候再检查也不迟,到时候要是被他发现,哪个兔崽子被人近身贴了窃听器,他肯定让他们回炉重新练练! 水牛叹了一口气,“唉,怪担心的。” 罗槟榔眼睛都瞪圆了,“你没事吧,你担心他?”那可是杀神啊! 水牛理直气壮的,“咋,我还不能担心了!?再咋说,那也是个孩子呢!” 罗槟榔无语了,拍拍水牛的肩膀,自己转身回去了:担心个在江湖上闯荡九十年的大佬,水牛你行的! 悬浮车上,严隋凉舒畅地靠在座椅上,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欢快,“哎呀,好清爽!” 少年噗嗤一下笑出声,“严先生,不至于的吧,刚才有几个队员陪您坐的车啊?” 严隋凉闭着眼睛,语气恍惚地地道,“前二后三,一左一右各一,我吧,基本就是被咸盐和黄泥裹住的那个蛋,你懂吧?” 很少大笑的少年终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们也是担心搞砸了差事的嘛。” 严隋凉没动,依旧用那个语气道,“我知道的嘛,所以我就乖乖听话了,什么话都没说!” 他有点儿委屈,“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就跟你说了。” 少年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保证,再不会有另外的人从我这里听到先生的话。” 严隋凉抬起手,精准地摸到了少年的头发,揉了揉,“好孩子!” 最近很干燥,好几天没下雨了,皮手套一揉,起了一点静电,少年刚洗过的柔顺黑发,瞬间炸成了一个毛球。 昆塔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都惊呆了,“先生,您的手套,都没做过去静电处理吗?” 严隋凉“嗯?”了一声,奇怪地抬起头,睁开眼,看到少年的那一瞬,也忍不住笑了,“对不住,我今天带了一双旧手套,是很多年前的旧物了。”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眼,说是旧手套,却看不出破旧的意思,“先生保存的很好呢。” 严隋凉淡淡一笑,“故人送的,舍不得带,最近要离开定盘星了,收拾些随身带的东西,就把它找出来了。” 少年很快被转移了话题,“先生决定离开了?长老会......” 严隋凉语气波澜不惊地道,“他们不同意也不行了,有个能源星出现了暴动,矿工罢工了,还打伤了能源星上的高层,本家必须派人去平息事态,我或者长老会,必须出一个去。” 严隋凉整理了一下西服,慢悠悠地道,“据说事态很严峻,上面已经死了人,长老会的长老们年老体衰,怕是受不了星际穿梭的奔波之苦,所以,最后决定,只能我这个家主去了。” 他转过头来对着少年微微一笑,“马上就能跟我去能源星玩儿了,开心不得?” 少年脸上没什么开心的表情,他很严肃地道,“可是保镖团,并不能承担起在外太空保护您的职责啊!” 严隋凉神秘地笑了起来,“他们就是做做样子,我私下里,在严家外围人员里培养好了几只力量了!” 他拍拍少年手背,“莫担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严隋凉叹了一口气,收回手,道,“倒是你,可不能再像前天晚上一样疏忽大意了知道吗?看见你吐血我都吓死了,万一你出了意外,小小年纪,你家人该多伤心?” 少年苦笑一下,“知道了,这次真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动手的人付出了自己的命,直接把那毒药就裸着丢在了箱子里。” 严隋凉很好奇,“那正常的杀手,会怎么做?” 少年哭笑不得,“您想知道这个干什么呀?” 第61章 啤酒 严隋凉随意一笑,嘴角的法令纹勾出一个富有魅力的弧度,“人都有好奇之心吧。” 昆塔便想到了蓝胡子的故事,发自内心地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正常的杀手,都很惜命,所以,他们不会那么粗暴的处理这个毒药。” 少年仔细地解释道,“这种毒药有个弱点,因为挥发性强,所以见风就散,瞬间就会被流动的空气一波带走,基于这个弱点,处置时要选择无风的室内,或者是静止的密闭空间。因为迅速的挥发性,毒药会附着在固体表面,所以杀手们为了保命,谨慎起见,就要尽量减少毒药和空气接触的面积。” 昆塔苦笑一下,“正常的杀手,只会在瓶盖或者袋子上,戳出几个针眼,然后把包装偷偷安放在目标长时间停留的地点,让它缓慢释放,积累毒性,等达到一个临界点,目标便会瞬间死亡。” “这样即便杀手不小心沾染到了一点毒药,因为剂量小浓度低,及时解毒就好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少年最后总结道。 严隋凉一挑眉,“高浓度的话,就会像你一样,闻一下就吐血?” 昆塔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我虽然辨别出来了味道,不过这不是没想到投毒的有那么大胆嘛,拼着自己命不要,把整包毒药丢在了药箱里。” 严隋凉叹口气,“唉,也是我太遭人恨。” 昆塔笑道,“我倒是觉得,是他不熟悉这药药性有多强烈。” 少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声地道,“我们损失了很多人吗?” 严隋凉摇摇头,微笑着安抚他,“并没有,大家都在罗队长那里得到了及时的救治,除了投毒的,没有其他人死亡了。”那个老医师的事,他没有对少年提起。 就当,就当他年纪太大,从黄金塔退休了吧。 他要记一下,等下叫严稚子跟下面的人说一下。 严隋凉心里这么想着。 黄金塔一百七十九层的医疗箱都清空了,从附近星球紧急调配的治疗液还有一周就会到达。 不过严隋凉也不在乎了,他就要离开了,一个空着的黄金塔,有没有治疗液也无所谓了。 耳畔少年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严隋凉转过头去,看到懒洋洋趴在前靠背的少年的侧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与轻松。 他在因为没有无辜的生命逝去而开心。 这真奇怪,严隋凉心想,坐在自己身边的,明明去年还是星际有名的杀神。 他在星网上读过杀神昆塔的“传记”,清楚地知道,身旁这个少年结束过许多人的生命,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纯良无害。 少年感受到他的视线,把脸转过来,带着一点疑问的眼睛微微睁大,单眼皮好看地撑起,“嗯?怎么了先生?” 他纤长的手指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青春的肌肤被按下又迅速弹起,“我脸上蹭了东西吗?” 严隋凉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没有,就是看看你的脸色,担心你不舒服强撑。” 昆塔笑眯了眼,“怎么会,强撑是我们的大忌,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雇主。”他摆摆手,“我没事哒,先生放心好了。” 两人便没有在交谈,黄金塔很快就到了,到了顶楼,严隋凉对昆塔道,“回房间休息吧,我也去睡了,能源大会今天完美闭幕,我给自己放个假,没公务!” 严家主双手一摊,很是任性的样子,昆塔便道,“那我去给您检查一下卧房,您跟管家先在门口稍候?” 严隋凉跟严稚子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去吧,小管家!”他又对严稚子道,“看到没,接回来一个小管家!” 严稚子哈哈地笑道,“给开双份工资!我批准了!” 昆塔搞笑地一抱拳,说声,“多谢!”也不理哈哈大笑的那两个,把行李丢下,转身去了严隋凉卧房。 检查完了,一切平安无事,昆塔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眼泪,严隋凉见了,便道,“看吧,我就说你逞强!” 少年摆摆手,“不是啦,是这里太舒服了,让我情不自禁就想睡觉了,今天下午做了体能恢复测试,我全拿了满分呢。” 严隋凉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去接你的时候,不是刚从训练室出来?还没吃晚饭吧?” 昆塔顿时愁眉苦脸了起来,摸着肚子道,“这两天天天喝能量剂,完全不觉得饿,今天也喝了两大包,现在肚子还鼓着呢。” 严隋凉摇摇头,“那怎么行,那东西虽然能补充能量,但是却不顶饿,”他回头冲严稚子道,“叫楼下送一份晚餐来吧,好消化一点,昆塔两天没进食了。” 他不容拒绝地对少年道,“食组全体都换了,你不在的时候,来了两个特别棒的厨子,做一手好海鲜,正好今晚有一个当值,真不吃?” 少年没出息地嗦了一口口水,声音提高了一点点,“吃!”他肯定地道。 严稚子也笑了,“回房去吧,等下叫许良给你送过去!” 严隋凉又提醒了一句,“吃过饭再泡澡啊,小心晕!” 少年露出羞窘的神色,赶紧告辞跑掉了。 严稚子陪着严隋凉站了一下,等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了,才笑着道,“昆塔比来的时候活泼多了。” 严隋凉眉头一挑,“有么?” 严稚子肯定地道,“可不是,刚来的时候,很少笑也很少说话,又沉稳又疏离的,现在活泼起来,才像个真正的少年人。” 严隋凉轻轻地道,“也许吧,那再好不过了。” 他转身向着卧室走去,“少年人,总是能让人放松的。” 严稚子跟在严隋凉身后,调出行程表看了两眼,小声地道,“家主,晚上七点您有个视频会议,有三份文件今天二十三点前要批复......” 说什么没有公务,放假的,那是做梦呢。 那么多能源星,那么大的星际市场,事情千头万绪,情况层出不穷,公务,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昆塔收到了晚餐,坐在阳台上,慢悠悠地吃了一顿晚餐,夜色晴朗,南山城空港那里,偶尔升起的太空船喷出的火焰清晰可见。 像孤单升空却没有绽放的烟火。 少年品尝着定盘星海鲜独有的鲜美滋味,略微遗憾,因为没成年,自己不能喝酒。 哪怕是一杯啤酒,也好啊,足以衬这夜色,这美味。 吃完饭,昆塔去浴室放了一缸水,打算“泡个澡”。 他把浴室检查了一遍,发现严隋凉还算有点底线,没在浴室装窃听器,便出去锁了门,把揣着加料车钥匙的大褂脱下来丢在了客厅,自己干干净净地进了浴室。 他打开智脑,迅速且悄无声息地再次入侵了黄金塔的监控系统。 他的手艺是跟星际星网之神毛伯劳学的,虽没有那个功力学到毛伯劳满身本事,但也足以应付定盘星这落后机械星云两个世纪的网络安全系统了。 少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光屏闪烁,很快,虚拟屏上出现了严隋凉的身影。 号称今晚要休息的严家主正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开视频会议,但是从他频频看表的样子来看,他马上就要结束视频对面那个胖子冗长无聊的报告了。 果不其然,严隋凉面色阴沉地打断了对面的发言。 昆塔无意窥探严家的商业机密,他继续调整着数据,屏幕飞快地闪烁,很快,从八十层直接跳到了七十层。 就如第一天他来到黄金塔检测到的那样,黄金塔七十层到八十层,表面上并没有监控。 但其实并不是,在从楼梯下到七十五层那一次,小纽扣返回的数据很诚实地告诉他,在七十三层到七十七层,有着许多的监控摄像头。 只是并没有连入黄金塔的主监控室而已。 少年迅速地敲入代码,寻找着任意可能的入口。 严隋凉要想在离开黄金塔的时候依旧能看到摄像头拍摄的内容的话,就不可能不把它们连入网络。 好了,找到了! 在安装着制冷压缩设备的七十七层,昆塔找到了一个不小心露出了一点破绽的温度报警器,这个报警器被同时连入了黄金塔的安全系统和那个被严隋凉藏起来的网络,沿着这个报警器,昆塔很顺利地找到了“黄金塔内网”。 七十六层和七十五层的真实画面,再次在昆塔的眼前展开。 只是,他来晚了! 七十五层和七十六层中间消失的天花板和地面重新出现,两个融合的空间再次被一分为二。 而且 ,七十六层悬挂在空中的金色少年雕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间空荡、空阔、空无一物,就连周边围着的白色挡板也被拆卸走了,露出了巨大的落地窗,窗户不知为何没关,夜风吹进来,窗帘无声地飘荡着。 少年唇角微动,悄无声息地冒出一个脏字。 镜头晃动,来到七十五层。 七十五层也被清理过,那些围绕着巨大棺木跪着的金像也不在了。 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个巨大的棺椁。 昆塔操作着键盘,在七十五层的摄像头中跳跃着,想找到一个距离比较近的,试图看清楚棺木中的情形。 忽然,虚拟屏中白光一闪,七十五层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有人进来了! 第62章 主人 昆塔扇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耳光,刚才怎么就忘了插进去一个提醒小程序呢! 果真是艺高人胆大,轻敌了! 他十指飞快地敲下代码,把被挪动过得摄像头重新移回原位。 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来人慢慢走向房间中心的水晶宫,他头顶的摄像头,纷纷悄无声息地由面向棺椁的机位复原到原位,来人却毫无察觉。 昆塔飞快地敲击着回车键,虚拟屏上的画面快速地略过,检查完所有被他改动过得摄像头,发现大家都乖乖归位了,一毫米的错位都没有,少年这才长出一口气,定下心神。 虽然严隋凉未必会有闲心把每个摄像头的画面都仔细看一遍,也未必有他那个强大的记忆力,能记住每个机位的画面,但是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少年重新敲了几下回车键,找了一个能看到来人的画面,定睛一瞧,是刚才还在卧室开视频会议的严隋凉。 大半夜的,他独自来到这么凄凉空旷又诡异的七十五层,是来祭拜水晶棺中的那个人的吗? 昆塔回忆了一下,在刚才他转换机位的时候,摄像头飞快地扫过时,他看到了门口的画面,确实进来的只有严隋凉一人。 少年把线路接到顶楼,搜了一下,看到了正拿着小手电检查各处窗户的严稚子。 真奇怪,向来连体婴一般的管家,竟然没有跟着严隋凉? 昆塔便看着脚步努力放轻的严稚子检查完窗户,特意绕开了严隋凉卧室的门口,绕行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做着往日里顶楼随侍们在夜间怕惊醒了严隋凉的惯常行为守则。 很明显,严稚子不知道严隋凉下楼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严稚子也不知道七十五七十六层的秘密? 少年心里思量着,切了画面,把视线又转到了七十五层。 雪亮凄清地白色灯光下,严隋凉孤单地跪在水晶棺旁边,向来笔直的脊背弯曲着,双肘抵在水晶棺的边缘,双手掩面,静默不语。 昆塔按了按埋在耳中的耳麦,稍微调大了一下收音。 隐约的啜泣声传来。 严隋凉,在哭。 少年的内心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世上苦难太多,但这永远不是人类作恶的原因。 他安静地等待着,果然,他刚才快速设置的提示小程序出来提示他了,有人从秘密通道上到了七十五层。 虽然昆塔方才把收音调到了最大,但是来人的脚步声却没有出现。 是个高手呢。 昆塔来了兴致,仔细地盯着门口的画面。 一个容貌普通,穿着定盘星普通服饰的男子在门口站定了,然后清咳几声,加重脚步,走向了水晶棺与严隋凉。 他并没有走得太近,当严隋凉警觉时,便站住了脚。 “严先生,我来了。”一个依旧是普普通通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不高不低,音色毫无特点,操着一口标准的星际用语。 昆塔甚至无法从他的尾音和气音里分辨出他的发音习惯、从而判定出他的出生地和长时间居住过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从各方面来讲。 严隋凉慢慢地抬起头,摘下手套,缓缓擦去脸上的泪,然后停止了脊背,稳稳地站起了身,又慢慢地转过身来,把手套握在手里,并没有带上。 “刘先生,您很准时。”他这么对来人道。 昆塔发现,严隋凉的声音有一点抖。 而没有戴上的手套,意味着严隋凉在戒备。 少年想,这个人,让严隋凉恐惧了。 真奇怪,面对囚禁他的长老会,严隋凉尚且能在困顿中求一线生机,杀出一条自由之路,反手把定盘星名下的能源星攥在手里,这世上,会是谁,能叫他如此恐惧呢? 那位普普通通,面不惊人的刘先生对着严隋凉恭敬地鞠了个躬,“为您效劳,不敢迟到。”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严先生,您可以把这尊金雕像交给我了。” 严隋凉站在水晶棺旁没有动,他开口慢慢地道,声线很紧,听得出,他很紧张“他,他真的找到了,消除异能的方法?” 刘先生点了点头,“我家主人从不骗人,只要他承诺了,就会做得到。” 严隋凉点点头,“我做到了他要我做到的,只希望,他真的能够复活我的恋人。” “如您所愿。”那位刘先生毕恭毕敬地躬身答道。 严隋凉又道,“希望你们复活他之后,能按照约定,送他去潮汐星系我的海底居所。”他咽了一口吐沫,“我的恋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相貌并不出色,也没什么异能。” 少年清晰地在那位刘先生普普通通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如您所愿。” 他又这样第二次说道。 严隋凉几乎被这种敷衍激怒了,但是他咬了咬牙根,制止住了自己内心的怒气,他绕到棺椁的另一边,在平静地躺着的人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讯速地退到开着的窗边,抬起手,“请吧,请轻一些。” 刘先生鞠了个躬,然后对着身后的黑暗处挥挥手,两个全副武装、看不见面容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肩上抬着一个巨大的...... 大提琴琴盒? 少年咬咬指尖,盯着那个略微改变了形状,并加大了尺寸的琴盒,有点发呆。 他或许知道,七十六层的那些金雕像,是如何被带出黄金塔而不被人发现的了。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楼道里发现的那台被遗弃的超大的三角钢琴了。 能源大会召开期间,有不少乐队和乐手回到定盘星,他们被赋予居住在黄金塔的荣耀和特权,也因此能够自由出入黄金塔,如今会议结束,他们也要离开。 而他们随身携带的专属乐器,到底有没有跟着主人一起离开这座高大的迷宫一般的建筑,那就是个未知的迷了。 抬着大提琴琴盒的两人,把琴盒放在地上摆好,打开,然后一前一后地在水晶棺旁站好,轻松地从里面抬出了一个金雕像,又轻手轻脚地将其放在琴盒中,关上盒子,抬起,脚步一致地出了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显然,这两个力大无穷的人,是体能异化者。 刘先生摘下头上戴着的礼帽,向远处的严隋凉致意,“严先生,再见,祝您早日和恋人团聚。我们主人的最后一个要求,也请您尽快完成,不要拖延。” 严隋凉的拳头握紧了,“我会的,只是您知道,那个孩子,身份不一般,警惕性和本领都很高,我......” 刘先生打断了他,“我主人十分相信严先生的亲和力,您正直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祝您成功!哦,对了,我家主人希望,您不要破坏少年那完美的双翼。” “晚安,严先生!” 说罢,这位刘先生便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严隋凉背后的白色窗帘被夜风吹动,漂浮起来,遮掩了他的身形,和莫测的表情。 在纱帘舞动的间隙,昆塔看到,严隋凉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丝暗色的血痕,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 少年揉揉下巴,敲着键盘,追踪着那三个人在黄金塔里的踪迹,但是很奇怪,所有的摄像头都传来安静不变的画面,他什么也没发现。 昆塔不再浪费时间,把监控画面切到一楼,果然,那里停着一队悬浮车,每辆车的车门上,都有着和大提琴琴盒上一模一样的花纹: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又是花。 稍微等了一会儿,那位刘先生没有下来,倒是接待处的几位随侍,陪着几位有着巨星气场的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在这些人身后,是抬着各种箱笼的工作人员。 那两个抬着大提琴的异能者,这在其中。 随侍把巨星们礼送上车,行李装车,悬浮车依次开了出去,直奔南山城空港。 耳机里传来接待处随侍们打着哈欠的交谈,“干嘛大半夜走,折腾得人不安生!” 有人回到,“他们熬夜惯了的,管他呢,走吧,回去睡觉,再忙两天,咱们也就安生了。” 众人一一散去,红砖广场恢复了宁静。 少年揉揉下吧:那个刘先生哪儿去了呢?他没跟着离开,是在黄金塔潜伏了下来,要盯着严隋凉完成后续任务? 身份不一般,警惕性和本领都很高,又有着双翼的少年,除了自己,又有谁呢? 这个刘先生的主人是谁?严隋凉把少年变成金雕像,是受人操控才做的? 水晶棺中被抬走的那个身量不高的金雕像,看起来也是少年身形。 严隋凉说,那是他的恋人? 是严隋凉少年时代的恋人?那又是如何被他变成金色睡美人的呢? 所有的问题一股脑涌上昆塔的心头,他毫无意识地把手伸入旁边的浴池之中,却发现洗澡水早已经凉了。 昆塔叹了口气,放弃去寻找那个刘先生,他关了程序,收回虚拟屏,又把手伸入浴池中,扒开塞子,把水放掉。 黄金塔这么大,修建历史那么长,想在里面藏个人,比藏个蚊子都容易。 反正他们总要忍不住对他下手的。 太阳总会升起,杀意总会露出。 作者有话要说:萧红说,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严隋凉啊,为了什么,又一个人在夜里哭。 我真爱我笔下的这个人,他真坏,真惨 第63章 蜉蝣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碌的送别,严隋凉某天直接在南山城的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连着送走十波客人后赶去休息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叫发型师给吹个头发,然后再神采奕奕地接着再去送行。 三两天之内,所有能源商走得一干二净,定盘星外来的人,就只剩下安保联盟四个大队和一个昆塔了。 纪平楠在某天,安静地跟着纪三叔上了飞船,遥遥地对着严隋凉身后的少年挥了挥手之后,便关上了舷窗。 事后严隋凉对少年道,“没去跟哥哥和叔叔告别,好么?有没有点难过。” 昆塔笑得很淡,“没事的,习惯了。” 牵牛星出来的人,从小就有那个觉悟。 人,来自于星际,回归于星际,他们在星空中离别,总有一天也会在星空中相聚。离合聚散,不值得伤悲。 严隋凉拍拍昆塔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黄金塔里的乐队和明星们,也早就走光了,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回来,严隋凉刚在顶楼坐定,负责花园的严木樨便上来了,想问问今年秋季,家主对新的花园布景有什么要求没。 严隋凉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领带揪得松松垮垮的,端着一杯葡萄酒,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一点往日里难以看到的笑意,听到严木樨的询问,他摆摆手,很不在意。 “你们想怎么弄都行,我没意见!”严隋凉喝了好大一口酒,这样说着。 严木樨很是惶恐,“这怎么行,每一季的花园,都要叫家主您觉得开心才好!” 严隋凉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神奇的笑话,“开心?”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见严木樨更紧张了,便放下酒杯,“唉,木樨啊,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开心,你觉得,我,是能被鲜花和花园,哄得开心的人吗?” 严木樨虽是个异能者,但一直老实巴交的埋头种地,实在不是个口舌灵便的人,一下便被家主问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支吾了几下,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句话,问道,“家主,是您看腻了定盘星的本土花卉吗?” 严隋凉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捂住脸,“木樨啊,定盘星的生态挺好的,你别瞎弄,弄回来外星植株,毁了定盘星生态圈,你可就罪过了。” 严木樨脸色涨的通红,就连耳背和脖子都红得几欲滴血,他几乎要把头埋在胸膛里了。 管家赶紧过来打圆场,“木樨啊,家主的意思是,不用有啥变化,你去年做的那个就挺好,就按照那个来吧!” 严木樨木讷地哦了两声,见严隋凉没睁眼,只挥了挥手,便小声儿说了句,“家主,那,那我告辞了。” 严稚子把他送出门去,回来把空酒杯收起来,给严隋凉端来一杯矿泉水,“家主,累了吧,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进门了。”以往在花园里,听严木樨滔滔不绝地跟家主介绍花卉绿植,说得头头是道的,人也很有灵气的样子,倒没觉得这人这么艮啾啾的。 严隋凉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没有很累。” 他见严稚子有些自责的意思,便宽慰道,“他是个老实人,直来直去的脾性,跟他说话不费脑子,不会累。” 严隋凉想了想,道,“我记得原来他有个小徒弟,跟他名字差不多,叫什么来着?” 严稚子一秒便在脑中找到了这条讯息,“叫严巨蜥,已经过了分化的年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异能的。”没有异能的孩子,不会在黄金塔随侍的学徒队伍中待下去,成年后便会离开。 严隋凉神色幽深,轻轻地哦了一声,半晌才道,“怪不得,好像好久没有在严木樨身边看到他了。” 严稚子记忆广博,倒也不会记得那么细,这会儿他已经在智脑上查到了严巨蜥的下落,笑道,“家主别担心,那孩子成年了,因为没分化出异能,确实不在严木樨身边了,不过他最近接了个任务,去协调当初跟安保联盟的条件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严隋凉有点诧异,抬起头道,“怎么会?日子不久了吧?”能源大会都结束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严稚子笑道,“在外受了点小伤,被咱们的飞船送去牵牛星的一个医疗卫星上医治去了,这孩子也是倒霉,飞船又遇到了内部求助,提前走了,安保联盟的人出发的时候他的伤还没好,等好了又回不来了,现在等着什么时候咱们有在那边路过的飞船,会把他接回来的。” 严隋凉挺直了脊背,神色严肃了起来,道,“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拖了这么久?” 严稚子翻了一下档案,“嗯,那边传过来病例档案了,小孩儿感染了一种太空细菌,因为咱们定盘星的人几代人都很少外出,身上的抗性比较差,就反反复复的一直没好。” “医生那边怎么说,没给用药的吗?”严隋凉眉头皱了起来。 严稚子继续翻着病例,慢慢地念道,“啊,医生说,如果以后还要在太空旅行的话,最好还要自己产生抗体的才好,虽然现在用抗生素,很快能杀死体内的细菌,但是以后再遇到,还是没有抵抗力,很危险的。严巨蜥那个小孩儿,估计也是不想被困在定盘星一辈子吧,就选择了保守性治疗。” 严隋凉停止的脊背才慢慢松弛下来,重新瘫在了沙发上,“啊,原来是这样!” 严稚子知道他担心什么,道,“家主您从百年前就开始绸缪准备,疫苗打了不知道多少,每年的体检也在顺利进行,自然跟严巨蜥那样的孩子不一样,您别担心。” 严隋凉听了,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严稚子又说了几件事,汇报完工作,便退了出去。 严隋凉眼神发直地瘫在沙发上,左肘拄着沙发扶手,手指半掩着嘴唇,心神涣散地在发呆。 一直静默地站在角落里的少年突然开口道,“严先生,您放心,医疗星是个很好的医院,那里没有庸医,也不会搞什么自己人外来人的身份歧视,那个孩子会受到很好的治疗的,您不用担心。” 严隋凉猛地扭过头去,眼神雪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担心他?也许,我就是像稚子说得那样,只是在担心自己踏上星际之旅的安危呢。” 少年轻声道,“若您真是那样的人,您也就不会记得花匠身边的一个小学徒了。” 严隋凉面容扭曲地露出一个似哭非笑的表情,没说什么,起身去了洗手间。 第二天,晨光微熹,星子还未曾落下,严隋凉便带着车队从黄金塔出发,去了南山城空港。 那里,整装待发的四个安保大队,正静静地站在微凉的晨风之中,等待着严隋凉的到来。 严隋凉下车后,吴耳四个大队长一一过来跟他握手,因为知道严家主是“有洁癖”的人,他们倒也不介意隔着手套跟严隋凉握手。 在最开始跟昆塔学了抱拳礼,用过几次之后,严隋凉便被善解人意的能源商们重新拉回了握手的大军。 严隋凉跟四人握完了手,温和地道,“这次鄙人第一次星际出行,还要多赖几位队长和手下弟兄们辛苦护送了。” 严隋凉不是来送别的,而是来出发的。 吴耳几个笑得爽朗,“好说好说,严家主您是爽快人,我们自然也愿意接这个活儿,您放心,一定护着您的舰队,安全到达目的地!” 严隋凉也笑了,“等到了能源星,那里当年的挖掘储备量,就都是你们的了。” 他一摊手,“四位队长怎么分,我就不干预了,只是万望不要打起来才好,要不我可就罪过了!” 罗槟榔是个心直口快的绝色,笑道,“不能不能,联盟里的监管员也在呢,哪里敢啊,得上交之后,再发下来,才是我们的呢!” 严隋凉笑道,“这是我不懂规矩了,见笑!” 几人说说笑笑的,严隋凉率先登上了一台不是很起眼的飞船,身后紧跟着昆塔、严稚子、严缕衣师徒、严梅江等,顶楼随侍基本一个没落,都来了。 严隋凉的人全部登机后,吴耳手一挥,“上船!” 其他三位队长随即也发布命令,早就整装待发的安保队员依次登船。 大烈阳日尚在地平线以下,飞船便载着所有的乘客,腾空而起,消失于天际。 定盘星的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不知道他们的家主业已离开定盘星,归期未知。 等飞船飞出大气层,脱离了星球引力,开始匀速航行后,严隋凉从保护仓中走了出来,站在一扇两米多高,五米宽的半弧形透明舷窗前,沉默地向外看去。 昆塔站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气场收敛,几乎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严隋凉却回头问道,“昆塔,我们能路过上次我指给你的那个橘色星球吗?” 少年摇摇头,“先生,我们是往反方向走,不会路过它。” 严隋凉苦笑一下,“真可惜啊。”他喃喃自语道。 在舷窗旁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路过大烈阳日的时候,飞船的保护层落下,玻璃上亮起虚拟的星空,严隋凉才离开舷窗,找了处沙发,沉默地坐了下来。 在飞船上,危机无处不在,他不再是在黄金塔顶楼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家主,他和这飞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蜉蝣。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一只蜉蝣 但是想了半天,还是写了粒 一粒 第64章 波及 飞船上的严隋凉,比之前要更沉默,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舷窗前,用长久的时间去注视外面浩瀚的宇宙。 昆塔上次偷听到他在七十五层对那个刘先生说什么“海底住宅”,十分怀疑这是他在与地表世界和太空告别。 其他的严家人在看了几天稀奇后,都对星空厌倦了,纷纷去找了其他事情去做,慢慢地一股思乡情绪在飞船上蔓延开来。 他们开始想念定盘星的一切:高耸入云的黄金塔,夏日的晚风,美丽的图案绚烂的花园,平整的公路,奢华的金沙滩,新颖的布料,美味新鲜的食物...... 严稚子发现了这种状况,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的时候,把这件事小声地说给了严隋凉。 严隋凉没什么大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等返航的时候,想回去的,就叫他们上另一艘飞船,直接送回去吧。” 严稚子一怔,他是知道的,家主出了定盘星,就再没想过回去的,而他们这些随侍,上了黄金塔,一辈子就在黄金塔,就是这一位家主的追随者,除非被家主撵走,既然现在家主不会再回到定盘星,那他们自然也要跟随家主,怎么能......? 严稚子的本意,是想叫严隋凉出面安抚大家一下,而不是叫他就这样放弃他们啊...... 严隋凉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想逼迫他们。”就摆摆手,表示到此为止。 严稚子无奈地离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昆塔,似乎是想叫少年出声劝阻一下,但是往常都机警的注视着四周的昆塔,这会儿偏偏垂目站立着,回避了他的视线。 严稚子没办法了,只能在其他人又提起定盘星的时候说些,“窝在那儿好几百年了,你们还没待够啊,我是够够的了,这回出来,我要多看些风景才好!” 或者,“其他地方一定有更好吃的东西,更美的衣服,你们呀,格局太小!身为家主的随侍,怎么可以这么小家子气!”这样的话。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言论。 然后他就遭到了家乡拥护者的爆锤,严玄衣们禁制他诋毁自己的家乡,甚至不叫他参与到他们的聊天谈话之中去了。 每次大家都在欢快的聊天,一见严稚子过来,便纷纷住口,用眼睛瞪他。 严稚子讪讪的,他也很爱定盘星啊,但是同伴们,你们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家主抛弃了好嘛! 管家很委屈,但是管家没有地方诉说! 昆塔也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沉默的昆塔,跟每一个严家人保持距离,每天除了贴身保护严隋凉,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用餐,一个人休息。而之前配给他的小助理严许良,上飞船之后便被他打发到主控室,学习实操去了。 因为昆塔在戒备和寻找那个消失了的“刘先生”。 这个人自从那天消失在黄金塔的漆黑夜色之中后,再没有出现过。 昆塔将他的身形录入程序,设定了报警装置,希望能抓住这个人,但是一直到离开黄金塔,警报器也没响过。 昆塔也没有在登上飞船的黄金塔随侍中,看到相似的身形。 但是突然某一天,昆塔在餐厅吃过饭出来,想趁着严隋凉午休,在飞船上四处溜达时,刚巧一个船员,骂骂咧咧地端着一盆乱七八糟的乌糟糟的布料,跟昆塔走了个面对面。 昆塔的眼睛在那些烂布头上扫过时,脑海中的某个场景瞬间被击中了,穿着定盘星服饰、带着宽沿儿礼帽的刘先生的身影在他心中冒了出来。 在船员即将过去的时候,少年笑着对那个船员道,“怎么啦,这么生气?” 见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对着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那个生气的船员立马站住了脚,他是知道昆塔这个家主身边的保镖的,只是从未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早知道少年好看,离近了,少年的颜值简直惊人,船员不自觉地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道,“嗨,不是什么大事儿,刚才在检修设备,不知道哪个菜鸟,把衣服丢到了厨余搅碎机里,结果机器卡住了!” 昆塔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还有这种事?介意我看一下吗?” 一身油污的船员好奇地道,“脏了吧唧的,你看这个干嘛呀?”他眼前的少年肤色白皙,穿着一身浅色大褂,干净得像是从水里诞生的一般,实在和这些脏东西搭不上边儿。 昆塔笑着道,“我瞅着衣服有点儿眼熟,好像是我小助理的一身衣服,我看看是不是他的,我怕有人对他恶作剧,那孩子可老实了,有时候挨欺负了也不说。” 船员立马道,“还有这么糟糕的人!?那你快看看!”他把端着的盆放在地上,道,“你看仔细些,找找绣标什么的,我不着急,这东西等会儿丢了就没事儿了!” 昆塔道了谢,从旁边的筷子篓里拿出一双捞面的长筷子,仔细地扒着那堆细碎脏污的布料。 一个破碎看不出颜色的绣花图案被他夹了出来,还有几片略大一些硬硬的材质,其他的便找不到什么标志性的东西了。 布料上饱吸了油脂菜汤,再加十分破碎,基本看不出原色了。 不过昆塔倒也不需要看清楚颜色,那个刘先生穿得一身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摄像头和白色的灯光已经让其非常的失真,昆塔也无从比较去。 昆塔蹲在那盆破烂跟前,把那一小块儿刺绣放在手心,仔细地把被绞烂的绣线按照某种规律还原。 没有半分钟,少年便把它丢回了盆中,站起身,笑着对船员道,“谢谢你,我想我有答案了。” 昆塔觉得,他应该相信自己九十年杀手的直觉。 那位刘先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上了这艘飞船,并且,正在船上看着他。 或者说,看着严隋凉,看他什么时候会对自己这个羽翼少年动手。 他们一定会制造一个场景,逼迫自己不得不展开翅膀飞翔,然后在刹那间,趁着自己还未曾翱翔天际的时候,把自己变成金雕像,成为那位“主人”的收藏品之一。 船员美滋滋地端着盆走掉了,少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动,并在船员回过头的时候,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那位“刘先生”干嘛要露出这么大的漏洞叫他知道呢? 这身换下来的衣服,随便包起来,丢在他现在假身份的床底,没人会发现,干嘛多此一举的非要丢在厨余粉碎机里?还让他看到? 难道刘先生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了? 鸟儿的挣扎,会叫猎手更加开心? 即便活了两辈子,昆塔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懂变态们的心思。 这件事过后,按照“一般”流程,他根据自己对船员的说法,去找了确实因为被管家调到自己手下、而被黄金塔与他一般的同龄人欺负过的严许良,询问他最近有没有遭到什么霸凌。 严许良倒挺不好意思的,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要个未成年的少年来担心,他赶紧道,“没有了,上了飞船,地方小,他们消停了不少,我又每天跟着控室的师父行动,就是想找我麻烦也没机会啊!” 昆塔就又问了几句行李衣服什么的,严许良笑了,“小昆你放心吧,我没带什么行李,现在也穿着控室我师父给的实习服,他们恶作剧是不敢弄坏船员的衣服的!” 这倒是,再熊的熊孩子,也不敢惹掌握着自己小命的人,昆塔也笑了,拍拍严许良的肩膀,“看来我把你撵来学习实操,倒是做对了。跟着我,哪怕我教你学会了杀人,你这样的人,也不会把凶器对准自己的亲族的。” 严许良挠挠头,虽然知道自己有点儿不争气,不过还是道,“毕竟我们都姓严吗。” 是呀,你们都姓严。 不知道严隋凉的罪孽,会不会因为你们都姓严,在暴露出来后,波及到你们。 自此之后,昆塔在飞船上的休憩时间,越发地独来独往了,就是严许良他也不去找了,他在心底有一个猜测,这个刘先生,应该也是个异能者。 就是不知道是隐身,还是化形了。 昆塔没忍住,又对飞船上的监控摄像头下了手,尤其是几个重要位置的热敏感摄像头,昆塔又输入了刘先生的身形数据。但是一直到飞船还有一天的航程就到达能源星了,昆塔也没接到报警器的提示。 如果不是毛伯劳在他之后又收了什么学生,并把他撵出了机械围城任他祸害星际,那就是这位刘先生的异能,不是隐身,而是化形。 一个能随时改变容貌、体态、身高、步伐,甚至是嗓音的异能者,还怪有挑战性的。 杀手联盟里的顶级高手他差不多都较量过了,前些年有些低调的老人家他确实打不过,但是在他一年又一年不断的学习和请教中,前辈们纷纷一脚把他踹开,直言可以了、掏空了、出师了,他去对付那些臭名昭著的恶棍时,也慢慢有些骄傲自满。 昆塔在这一日涌起了战意和警觉。 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没有意义。 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较量,没有惊险。 只有比自己强,还对自己恶意满满的人,才有出刀的价值。 第65章 暴风雪 船队在能源星降落那天,天上落着好大的雪,矿区被漫山遍野的大雪覆盖着,整个一个雪白的世界。 路上走了小半个月,上飞船时是盛夏,下了飞船是寒冬,严家的随侍们还挺新奇的,黄金塔的选址是在定盘星一个比较温暖的平原,冬季几乎不下雪,大部分人几乎是几百年的生涯中第一次见到雪。 他们按照当地给出的穿衣标准,换了保暖的衣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还带着防止雪盲的墨镜和防风面罩,依次从舷梯上往下走的时候,几乎被能源星的狂风一波送走。 每个人都被吹了个透心凉,他们在几十个引导员的指挥下,排着队、踩着迅速堆积起来的冰雪向室内走去,一个不留神,队伍中的某个人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腚墩儿。 尾椎骨突然受创,这个倒霉蛋儿被墩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从下往上的痛击了一下,失语了! 能源星的引导员们很有经验,迅速从旁边拉来一个雪爬犁,把动弹不得的伤员抬上去,鞭子一甩,两只毛嘟嘟看不清面容的巨兽轻轻松松地拉着三个人跑远了。 继续在冰雪中跋涉的其他人羡慕地看着远去的爬犁,冻得麻木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他们也想坐上那个爬犁,快速地到达室内。 引导员许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在风雪呼啸的巨响中大吼着,“雪里兽没那么多,很难驯服,大家不要指望了,快点走,等下暴风雪来了就糟了。” 所有人的内心都有点儿崩溃:他们已经被吹得要弓着身子才能前行了,就这样还称不得暴风雪吗? “要糟了”的暴风雪是啥样的? 在他们之后降落的四个安保大队的队员们,对于这种恶劣的天气却习以为常,他们很迅速地集结起队伍,穿着带着钉子的防滑鞋,从后面整齐地小跑着赶上来,把被狂风吹得离了歪斜的严家人围在中间,裹挟着他们向前跑去。 引导员们很欣慰,都大吼着,“对对,跑起来!跑快一点!” 每个严家人都被两个安保队员一左一右地拎了起来,双脚腾空地向前跑去。 不是他们想腾空,实在是安保队员们跑得太快了,他们跟不上。 严隋凉拒绝了昆塔的搀扶,也被两个陌生的安保队员带着跑了起来:少年还未长成,个子没他高呢。 被低估了力气的昆塔便乐得轻松,一边轻松地小跑前进,一边趁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 ......风雪太大,雪雾弥漫,能见度低到了一定程度,着实什么都看不清。 顶着风跑了将近三分钟,空车回来的雪里兽一直没再捡到第二个乘客,大家转过一个黑色高大岩石石壁,才看到一扇银色的机械大门,当领头的引导员迈过一条红色的激光射线时,银色的机械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其中一个引导员站在门内,嗓门儿超大地吼了起来,“快快快,加快脚步,还有五分钟!暴风雪就要来了!” 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只听得到一个脚步节奏,大家沉默着,飞快地跑进门内! 当最后一排安保队员踏过足有十米长的门槛后,银色大门又无声无息地依次合拢了。 引导员摘了面罩,哈哈地大笑起来,拍着安保队员的胳膊,“真是些好小伙子!跑得可挺快,队伍也特别整齐!体质不错嘛!” 他毫不客气地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严隋凉道,“家主,这是您哪儿弄来的一批棒小伙?留给我吧!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 严隋凉苦笑一下,“翔勉,你这就想多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四位,是来自牵牛星安保联盟的大队长,你口中的好小伙子,都是这几位大队长手下的弟兄!” 吴耳四个赶紧谦虚几句,上来与严翔勉互通姓名。 严翔勉,冰雪能源星总负责人,严家最早投靠家主严隋凉的能源星一把手之一,外形彪悍,性格豪爽,有魄力,有决断,是员干将。 这次严翔勉在冰雪能源星策划了一起“暴动”,不仅借机除去了长老会安插在冰雪能源星的高层和一干眼线,也让严隋凉有了借口,能够从黄金塔脱身。 可以说,严翔勉对于严隋凉的重要性,要远远超过严稚子。 跟四个大队长认识了之后,严翔勉哈哈大笑着,“走走走,咱们往里请,赶紧的,等下暴风雪来了,这门边儿上都是冰雪,站在这儿一会儿就冻成冰柱了!” 裴向地道,“手下四百人,这几天就叨扰贵宝地了!” 严翔勉倒是一脸感激,“老哥说这个就见外了,您把我们家主保护得安安全全地,那您是为就是翔勉的恩人,是贵客!哪里说得上叨扰不叨扰的!走走,里面暖和!这几步路,可冻坏了了吧!” 等队伍向前走,严翔勉这才注意到,安保大队里竟然还有一百女队员,赶紧一拍脑门儿,“哎呀,思虑不周,失礼了!这姑娘们别跟着我们老爷们儿来了,那边儿都是糙汉子,各个儿没脸没皮的!先等等!” 众人安静地站住脚,却见严翔勉走到一边的岩石壁上,在石壁上按了几下,翻出一台老式电话来,按了几个按钮,接通后粗声大气地道,“哎,媳妇啊!啊是我,对对,接来了,啊,你别墨迹,这不陪着家主来的还有安保联盟的人,啊,是是是,对,啊,队里有一百多个队员是姑娘,可不呗,你少废话,出来接待一下!行,那我等你你快点儿!” 挂了电话,严翔勉又招呼道,“龙队长,真不好意思,我叫我媳妇来招待你们,她手底下那头都是我们工人的家属们,老娘们儿多,等会儿你们跟她们去安置,您看行不?” 没啥不行的,龙山川微微一笑,“客随主便,您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听。” 严隋凉道,“跟来的随侍里,衣婶他们也跟过去吧,玄衣也去吧?”严缕衣正好带着严玄衣站在附近,严隋凉低头询问着小不点儿的意见。 严玄衣一挺胸,“我也是老爷们儿!” 大家都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严缕衣哭笑不得,弹了徒弟脑门儿一下,“你就是个小屁孩儿!”然后师父强硬地道,“跟着师父走,师父年纪大了,你得给师父跑腿儿,照顾女士!” 严玄衣蔫哒哒地道,“那好吧!” 众人便又笑了起来。 很快严翔勉的媳妇......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身后还驮着一个姑娘,年纪挺小,眉眼十分像严翔勉,却长得比五大三粗的严翔勉好看得多。 果然,严翔勉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媳妇,冷冰,这是我闺女,严雪。”说道闺女时,严翔勉瞪了闺女一眼,那小姑娘是个胆子大的,见她爹瞪她也不慌,落落大方地任众人打量。 两拨人互相又介绍一番,冷冰带着龙山川和十几个严家随侍从另外一条岔路上走了。 严翔勉带着剩下的四百多人,走另外一条路,这里石壁都是漆黑的颜色,上面挑着电灯,一路上除了众人的脚步声,什么也听不见,莫名地叫人觉得窒息,好多严家随侍,已经把墨镜面罩都摘了下来,因为没有风,温度也没那么低了,甚至连外套的扣子都打开了。 严隋凉笑道,“翔勉啊,你这媳妇孩子,又是冰又是雪的,天儿还这么冷,你受不受得住啊?” 严翔勉面色一苦,“家主,您就别笑话我了,要我说,严菠萝前几天还打电话来跟我诉苦,说他那儿太热,您呀,干脆就同意了我俩的调令,把我俩换换算了。” 严菠萝是另外一座能源星的负责人,他的能源星矿区,正位于那颗星球的赤道附近,常年炎热,平均气温少有低于五十度的时候,热死人不是形容词,和这边的冻死人一词一样,都说得是事实。 严隋凉笑道,“我真批准了,你们俩真换?” 严翔勉道,“换啊!干嘛不换,他老拿什么热带水果,沙疗的馋我,我也去那热乎地方,好好暖和暖和!” 严稚子噗嗤一声乐了,笑道,“别美了,你忘了你听见菠萝说想来你这儿凉快凉快的时候,你是怎么骂他的了?” 严翔勉笑呵呵的,“嗨,这人吗,就得有点儿幻想和奔头,那日子才过的下去不是!” 严隋凉听了,叹息一声,拍了拍严翔勉的肩膀,“翔勉啊,苦了你们了!” 就这一句,严翔勉的眼圈儿迅速地红了,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遮掩地转过头去,“嗨,眯眼睛了!” 没人笑话他,大家沉默下来,继续向下走去。 冰雪能源星,所有的能源石都深深地埋在被冰冻的地下,这里的低温和暴风雪,是开矿遇到第一困境。 向前走了二十多分钟,严翔勉把他们带到了一处长长的传送带前,“好啦,到了这里,我们就不用自己走了,这里温度比较恒定,暴风雪来的时候,就不会把电力系统冻坏了!” 随侍们的脸上,露出破碎的表情来:什么样的低温,会把电力系统冻坏啊? 怪不得堂堂能源星负责人的老婆,要骑着自行车在这通道里穿行...... 作者有话要说:严翔勉:那倒不是,骑自行车是因为我媳妇最近觉得自己有点儿胖,减肥呢 最先得知真相的龙山川两眼发直:减肥,真是全世界女性的终极事业! 第66章 高热 在传送带上慢慢向下走了很久,众人下来时,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入口。 迈步走到广场上抬头向上看,大家发现周围都是高耸着的石壁,黑黝黝地看不清去处,在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开凿着许多洞穴,安着窗户的、安着护栏的,还有什么都没有,只敞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里面没有灯光,什么都看不清。 广场中心,是一处十分广阔的温泉池,大大小小的池子遍布其中,足有几百个,池子们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蒸腾出缥缈的白气,把这里的视线弄得更糟。 严翔勉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在能源星的第三个基地了,中间是被我们凿出来的地下温泉,平时大家下工了,会在这里洗个热水澡。” 他笑呵呵地道,“家主,三位队长,我这儿着实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不过天寒地冻的,泡个温泉正应景,现在矿工们还没回来,大家赶紧请吧!” 等工人们回来,管你是家主还是老爷呢,都得给他们让路。 刚才跟着严翔勉充当引导员的,都是他的贴身手下,这会儿便招待着安保大队的副队长,带着安保联盟的人按照一定的区域分散开来,也有人去招待严稚子这些随侍。 严隋凉的人设是有洁癖,他把严翔勉撵去招待吴耳等三人,自己带着昆塔去了一个私密性很好的小池子,在搭起的临时更衣间里换了浴袍,这才放松地进了池子。 没一会儿,少年裹着一身浴袍,也慢悠悠地从更衣间里走了出来。 从飞船上下来,严隋凉被猛烈的寒风吹得透透的,冻得够呛,然后在昏暗的坑道中折腾了一个来小时,饶是他每日里都锻炼,也早就疲惫不堪了,正靠在池子边上,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指了指身边的篮子,“他们送来的餐食,你吃吧,我不饿。” 少年坐在池边,探身把漂浮着的篮子抓过来,打开来一瞧,不由得乐了,是一盘子实实成成的饭团子。 昆塔拿了一个慢慢啃着,发现滋味还挺足,里面放满了肉丁、蔬菜、豆干,也算是各种营养都兼顾了。 少年人正是能吃的时候,昆塔坐在池子边上,一边用脚划拉水,一边慢慢地吃饭团,没一会儿,篮子里就剩下一小半儿的饭团了。 他用旁边搭着湿毛巾擦擦手,把篮子盖好,继续让它在池子里飘着,篮子设计的挺巧妙,不仅是防水的,在池水里怎么扒拉都不会倒,还能保温。 昆塔吃饱了,拿了一瓶水慢慢喝着,眯着眼睛从他们这边木栅栏的缝隙向外看着。 许多年轻人泡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体力,已经在池子里打闹起来了。 少年喝够了水,跟严隋凉道,“严先生,不要泡得太久,起来吃点东西,我们去住处再睡吧。” 严隋凉睁开眼睛,揉揉太阳穴,不是很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道,“嗯,我起来吧。” 昆塔递过去两块珍珠兽皮,严隋凉把手撑在上面,站了起来,抓着它们走到里面冲了个凉,自己又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捏着一个被团的乱七八糟的金球走了出来。 严隋凉下了池子就把手套摘了,刚才冲凉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内裤,把内裤变成了金子,好在金子质软,撕了几下就撕下来了,只是这东西着实不好处理,他只好捏吧捏吧,在手心里攥着。 这段日子严隋凉的这种误操作越来越多,昆塔都习惯了,他这会儿也换好衣服了,从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口袋,撑开来,也没问严隋凉这回又把什么东西金化了,直接便让他把那团金子丢了进去。 严隋凉面上有些困窘,他咳了一声,道,“矿区有焚化炉,等下丢进去吧!” 少年点点头,也没问理由,利索地把口袋封好,没在放回贴身的口袋里,而是直接袖在了袖子里。 方便丢。 严隋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他掩饰地整了下衣袖,不知道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才好。 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严先生,吃点饭团吧。能源星物资紧张,我看这饭团就是我们的晚饭了,最好不要浪费。” 严隋凉赶紧道,“好!”说着便向池子走去,只是这里到处都湿漉漉的,他又穿着皮鞋,脚下一滑,便要摔倒。 少年轻松地揪着严隋凉的后脖领子,把人拎直了,“严先生小心些!” 等严翔勉把三位队长安顿好了,来这个私密小池找严隋凉的时候,就见他的家主,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地捧着饭团,坐在长凳上,慢吞吞地咀嚼着,一脸的不在状态。 而那个他眼中好看到脆弱,纤细到好笑的“保镖”,正在一旁束手站着,见他来了,才开口道,“严先生有些发烧,你这儿有医疗箱吗?最好让他进去躺一躺。” 严翔勉大吃一惊,在冰雪能源星,感冒发烧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上前一步,掏出一个温度枪,对着严隋凉滴了一下,定睛一看,“36.9”。 虚惊一场。 严翔勉瞪了昆塔一眼,“哪里起烧了,吓我一跳!”他笑话少年道,“一看你就没生活常识,泡了温泉,体温升高一些是难免的,家主这个体温还算低了呢。” 昆塔很无奈,掏出袖子里的袋子冲他晃了晃,“严先生刚才用了异能。” 秦使用异能后,由于能量缺失,会导致体温降低,基本维持在36度,短时间内无法回升,泡热水澡喝热水都没用。 严隋凉虽然只做了一点点的金子出来,但是异能也是使用了的,即便不会低到36度那么夸张,但是也不会接近37度。 除了他发烧了,没有别的解释。 严翔勉这才有点怕了,温度计都叫他随手给丢了,上去就要摸严隋凉的额头,叫昆塔一把给握住了。 严翔勉怒道,“你干什么!” 昆塔面上毫无表情,“你想干什么?” 严翔勉道,“我,我就摸摸额头......”他使劲儿挣了几下,见自己竟无法挣脱少年的紧箍,不由得大为惊奇。 这少年,竟然是有真本事的吗?要知道虽然他不是体力异能者,但是却是从底层矿工爬上来的,这么多年也没懈怠,体力比一般人强上不少。 少年轻巧地制住严翔勉,摇摇头,不让他轻举妄动,“先生摘了一只手套,他现在有点迷糊,你别过去,很危险。” 严翔勉刚才没出来的冷汗瞬时布满了他的后背,他定睛一瞧,果然,裹着饭团的纸张打开,遮住了严隋凉的双手,但是仔细看过去,能看到他只带了一只手套,另一只只松松地抓在了手上。 严翔勉急了,“这怎么办,矿工快下工了,等下这里全都是人,脏的没法待,我们得快点把家主弄走!” 昆塔侧耳倾听,轻声道,“不着急,工人们得再有半个小时才能走出矿井,等严先生把这个饭团吃完再说。” 严翔勉惊异地看着他,又抬起手腕看看表,“你怎么知道矿工有半个小时才到?” 就连严隋凉也不知道工人们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回来,“刚才有人来过?” 少年平静地指指耳朵,“我会听。”有了羽翼之后,他不仅能熬夜,视力和听力更是变得无比强悍,只要他想,他就能听得见。 严翔勉误会了,恍然大悟地道,“哦,原来你是顺风耳!” 昆塔一脸黑线,他不是! 只是眼下当务之急不是解释这个,两个人看着严隋凉迷迷糊糊地啃饭团,饭团越来越小,终于,最后一口被严隋凉塞到了嘴里。 严翔勉耐着性子,焦急地等待着严隋凉慢慢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声儿对昆塔道,“怎么办?接下来?” 少年在自己大褂口袋里又摸了摸,掏出来一个肥大的珍珠兽皮口袋,冲严翔勉一抬下巴,“站在先生身后,小心些,扶着他小臂,把他的手平抬起来,主意自己别被他打到。” 严翔勉咽了口口水,“这,我不敢,我手劲儿大!” 昆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要你手劲儿大,才能扶稳他,细胳膊细腿儿的我还不用你呢。” 严翔勉听见“细胳膊细腿儿”这词儿,都被逗乐了,他瞄了少年一眼,心说这是说你自己呢? 少年道,“别磨蹭,快点儿,工人们快回来了!” 严翔勉无奈,走过去站在严隋凉身后,叫他靠在自己胸前,把严隋凉小臂抬了起来。 高热来势汹汹,严隋凉这会儿坐在长凳上都有些打晃了,神智也不太清醒,他无力地靠在严翔勉身上,任他摆布。 少年走了过来,说了句,“抓稳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袋子套在了严隋凉空着的手上,长短宽度都正好。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又拽着袋子口的绳子一抽,飞快地在严隋凉手腕处系得严严实实,连手和手套一起,装在了袋子里。 这种珍珠兽皮袋,少年在飞船上独处的时候,缝制了好些个,材料都是从严缕衣那里拿来的。 他去拿珍珠兽皮的时候,只说备用,以防万一,严缕衣自然随他拿,要多少有多少。 正好,今天这不就用上了! 第67章 深埋 把严隋凉光着的手保护起来,昆塔想了想,把另一只手也套上了,安全第一。 都收拾好了,见严隋凉昏昏欲睡的,这么一会儿嘴唇都起皮了,少年一弯腰,就把一米八十多的成年男子抱了起来。 标准公主抱。 少年一抬光洁的下巴,对目瞪口呆的严翔勉道,“请前面带路吧。” 严翔勉这会儿心里正画魂儿,猜测少年到底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异能者,这劲儿也太大了,他慌乱地答应了几声,引着少年往外走,“我们这儿没有房子,都是住在石壁开出来的岩洞里,条件不好,多担待。” 说着说着,他不吱声了,这话本应该是说给家主听的,不知怎么的,他就都对少年说出来了。 奇怪,他干嘛要怕一个保镖介意居住环境差!? 少年抱着严隋凉,跟在严翔勉身后,走到石壁边缘一个黑暗的洞口,进去之后......开始爬楼梯...... 严翔勉又是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虽然这里不缺能源,但是修电梯的材料运来的话成本也很高,有那个空间,还不如给矿工们多运一些吃的呢。” 少年“嗯”了一声,没有抱怨,也没有其他情绪。 沉默着向上爬了三四层的样子,中间严隋凉挣扎了起来,少年托着他头部的手挪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住了他的颈部,只一秒,严家主头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严翔勉对此一无所知。 到了一个平台,严翔勉带着少年七拐八弯地来到一扇门前,推开来,示意他进去,“这是我为家主准备好的卧室,是个套间,你可以住在外面。随侍们我都安排在这一层了,左右都是,矿工们不住在这里,比较干净,也很方便。” 少年皱起眉,“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医疗室,给家主泡一下治疗液。” 严翔勉听了,尴尬地搓搓手,“那个,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能源星的医疗液很紧张,矿工们总是出状况,家主只是小感冒,等下我会叫医生来给他打一针退烧的。” 少年的眉毛高高挑起:穿越二百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打针这两个字! 他能说什么呢,昆塔耸耸肩,道,“那好吧。” 他走进屋,发现外面黑乎乎的,里面的墙壁却一片雪白,灯光也很明亮柔和,昆塔直奔开着门的卧室而去,刚把严隋凉放在床上,就听外面一片喧哗,严稚子慌乱的嗓音响了起来,“家主发烧了?” 昆塔一回头,头发湿漉漉,穿着一身睡衣的管家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见严隋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下子就扑了过来! 手往严隋凉额头上一搭,严稚子心里就是一紧,他回头问昆塔,“刚才还是好好的呢,这是怎么弄得!” 昆塔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大概旅途中太紧张,一到目的地,安定下来了,心神比较放松,又吹了寒风,身体不适应,才起烧的,不是很严重,退烧就好了。” 严稚子急道,“那还等什么,怎么抱到卧室来了,去医疗室泡着啊!?” 昆塔就把严翔勉刚才的说辞说了一遍,严稚子听了差点儿跟严翔勉打起来! 严翔勉有苦说不出,最后他只能说了实话,实在是,能源星的医疗箱,都特别的脏。 受了伤的矿工们一被抬回来就直接丢入了医疗液,洗都不洗一下的,因为确实来不及,所以日积月累,虽然医疗液会更换,但是医疗箱里面,都是洗不掉的陈年矿灰和渣滓,矿工们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儿的,脏不脏他们是不在乎的,反正天天都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太干净的地方,他们反而拘束。 那医疗箱就跟陈年茶杯一样,里外一层厚厚的渍! 那样的医疗箱,严翔勉怎么敢叫家主进去泡,不怕家主醒来有心里阴影? 严稚子不信,一边叫人来给家主打退烧针,一边自己去这里的医疗室看了看,路上他还质问严翔勉道,“我就不信你不给你老婆孩儿留一台干净的!” 严翔勉一拍大腿,“嗨,你还真说着了,她们那头还真有两台,挺干净,不过是生孩子用的!” 严稚子立刻把嘴闭上了,权当没有这回事儿。 要是家主醒了,知道了他昏迷的时候,自己敢去抢女人们分娩用的医疗箱,那自己这个管家真就不用干了。 家主会把自己留在能源星,给女工们当牛做马赔罪的! 等到了医疗室,推开门,严稚子站在门口向里看了一眼,正好赶上新一波受伤的矿工已经被提早送回来了,门口那儿刚好有个男人正光着上半身,把缺失了半截的胳膊塞在小治疗仪里,接受治疗。 这男人正满脸血的跟人视频,视频那边的女人周围也是一样的黑色石壁,她一边在巨大的冒着热气的蒸笼旁忙碌,一边用一种严稚子听不懂的方言快速地、大声地责骂着,男人嘴唇苍白,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吭吭哧哧地插不上话。 他身后,是大大小小的肮脏的治疗仪,每一台都被占用着,咕嘟嘟地冒着泡泡,飞快地修复着残破的肢体。 一个满大襟都是血和各色矿粉的医师走了过来,“星主,你咋过来了,有啥事儿。” 严翔勉脸上严肃了一些,又带着平和的微笑,“我来看看,今天受伤的兄弟不多?” 医师点点头,语气疲惫且轻松,“今儿还行嗨,比前两天好,没有排队等着的,刚好一人一台,哈哈哈,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里面的男人们哄笑起来,“竟想美事儿!” “知道为啥今天人少,今天他奶奶的风雪太大了,把地面换气扇给刮飞了一个,里面炸山的不得不撤了,只能慢慢往前磨蹭着抠,要不然,跟昨天一样的多!” “就是,想得美!跟你说,明天还得上去修换气扇,那冻伤的更得多,你这儿我看一天都不待断人的。” 医师摘了口罩 ,苦着脸冲严翔勉一摊手,“星主,要人,要医疗箱,要医疗液,要地盘儿!” 严翔勉......他尴尬地看了一眼严稚子,赶紧应付了几句,拉着严稚子往回走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跟在严稚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道,“你看,管家,是你想来看得,不是我要带你来的嗷,这可真不是我指使下面的人,跟你卖惨要东西。” 严稚子大声地擤了一下鼻涕,抹了一把眼泪,带着一点哭腔地道,“唉,只知道能源星苦,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苦。他们的医疗条件也太差了!” 严翔勉挠挠头,不知道该说啥,最后憋出来一句,“那啥,这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没有医疗箱的时候,我的矿工那受了伤,残疾都是小事,还有被伤势拖累,直接没命的呢,这你看他们,修养好了,一样能再战矿区,都是棒小伙!” 他不说还好,严稚子一路大声哭着回了严隋凉卧室。 把昆塔给吓了一跳。 他们回来的时候,严隋凉已经打完了针,是他自己从黄金塔带来的医师给打的,退烧药见效很快,严隋凉刚才睁开眼睛看了看人,模模糊糊地嘀咕了几句脖子疼,就又睡着了。 昆塔一点儿也没心虚地跟着众人退出了卧室,最后又把大家送走,留在了这个小套间里,守护着里面的雇主。 吴耳他们三个,原本的计划是装了能源石就走的,奈何时机不巧,这会儿正赶上暴风雪肆虐的季节,据严翔勉说,这一场低温雪潮至少要在地面持续三天,这个温度,人在地面走着都费尽,更别说推着能源石装车了。 三人只能老老实实地住了下来,耐心地等着暴风雪的消散。 在底下待着,训练是不能停的,人一闲着就长肥肉,一天不动本事丢一半儿,再说了这么些大小伙子,精力旺盛血气十足的,一天天干待着没事儿干,肯定得捅娄子。 三个队长溜达了一圈儿,地面广场上都是温泉,没地方给他们越野跑、进行体能训练,吴耳跟严翔勉商量了一下,找人带着他们去了他们进来的那个长长的甬道查看情况,。 那个甬道旁边的石壁硬度很强,又接近地面,应该能承受的住他们训练时产生的共振和大力撞击。 下了传送带,还没走到一半,就发现来时还是漆黑光裸的石壁,已经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住了。 给他们带路的小矿工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操着不知道掺杂了什么口音的星际语说道,“大哥,备忘前走咧,再走冰都冻住咧!全似冰!” 裴向地往腰后一摸,掏出一把强光手电筒,啪一下子打开,向前方照过去,果然,路已经堵住了,视线可见处,都是厚厚的白色冰雪。 而这里,距离那个十多米厚的银色大门,至少还有十多分路程。 他们被埋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吴耳摸出对讲机,打开来,按了几下,没信号? 他们联络不上龙山川了。 第68章 雪化 带他们来的向导很机灵,见他们拿着个联络器一样的东西捅咕,又操着一口别扭的星际普通话道,“这边天气太呢劣,地面没有信号转发器,地下岩石的阻隔也可强了,大哥你那个没信号儿的!” 裴向地推了推眼镜儿,“小兄弟,跟我们一起来的女队长,我们想联系她一下,你能带我们去找她吗?” 那个脸庞冻得通红的小伙子赶紧把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男的平时不让去那边的,被抓住了要被打断腿!你们跟我来吧。” 一边说,他一边跑去旁边,沿着墙壁往回走了一段路,感觉摸到了什么,就拿出一把匕首,叮叮当当地在石壁上扎了起来。 裴向地拦住了暴躁的罗槟榔,跟着走了过去,吴耳想起了之前严翔勉从石壁里掏出来的电话,真是一脸黑线。 果然,小伙子从石壁里掏出了一台线式电话,拨了几下,不知接通了哪里,说了几句吴耳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后,就对着他们招呼道,“大哥,你们来吧,等下那边大姐就来了!” 三个队长“大哥”真是面面相觑,十分无语。 最后还是裴向地,走过去拿起了凉冰冰的话筒,学着小伙子的样子,一边贴耳,一边放在了嘴边。 话筒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那边有个失真声音道,“嫂子,有人找我,哪呢?” 几句模糊的交谈后,对面的话筒被拿了起来,巨大的哐啷声在裴向地耳边炸响,一个像是龙山川、又感觉不太相似的声音在那头响了起来,“歪,谁找我?” 裴向地小心翼翼地道,“川啊?是我啊,我裴向地?是你吗川?” 那头龙山川暴躁地道,“川个屁!裴向地你脑子进水了?啥事儿?” 裴向地略放心,但是依旧试探道,“你说,罗槟榔哪里最烦人?” 那头龙山川冷哼一声,“他哪儿都烦人!有事儿没你,打电话来干嘛,我那儿忙着呢!” 裴向地长出一口气,好奇地道,“你忙啥呢?我们仨想找个地方训练,结果来到通道里,发现都冻住了,想联系你,又没信号!” 龙山川在那头又发出一声冷笑,“等你们仨想起来,我馒头都熟了,昨晚上我就去看了。这里没地方训练,我把队员们派去帮着女工们做饭去了!” 裴向地下巴都掉了,“啥,做饭?”那能训练个啥?不是,你们会做啥啊? 龙山川听起来很得意,“你以为呢,做给好几千人吃的饭菜,是那么好做的?就大锅菜那个锅,你都背不动。蒸馒头那个笼屉,摞起来两三米高,一人抱不住!你们今早吃的包子,就有我们队员的功劳。” 早晨吃了十个大肉包的裴向地咳嗽一声,呵呵笑了两下,“那什么,好好干啊,好好干,那啥,等天儿好了,我们再联系!” 说完啪嚓一下就把电话挂在了机子上。 吴耳跟罗槟榔收回搭在裴向地肩膀上的脑袋,哧哧地笑了起来。 一直掩饰着自己对龙山川的君子之思的裴向地脸有点儿红,一人后脑勺来了一记,“笑屁!早晨你们没吃包子啊!” 吴耳跟罗槟榔挤了挤眼睛,嘿嘿地笑得特别恶心,裴向地恼羞成怒,一人一脚给踹飞了。 没法子,他们又回了广场,去找了严翔勉,问他这里有没有什么队员们能干的体力活。 三百大小伙子,能吃,体力好,纪律也好,严翔勉早就眼巴巴的盯上了,吴耳一开口,正中他下怀,立时拍着胸脯保证,人交给他,到矿上去,保管怎么带走的,就怎么带回来! 吴耳才不信他呢,推出了裴向地这个老狐狸,和罗槟榔这个大嘴巴的神助攻,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把每天从矿底新采出来的矿石背出来的这个活计,交给了安保队员们。 “就当负重越野了。”三个队长这么跟自己的队员说道。 得到了齐刷刷的三百根中指。 不消说,这也是昆塔这个崽教给他们的。 反对无效,吴耳三个以身作则,头一个跟在工头后面下了黑乎乎的洞口,裴向地手下一个副队长居中,罗槟榔断后,各带了五十人下去了。 地面上留下了裴向地、几个副队长和另外一半队员。 然后他们被派去打扫卫生。 这真是...... 昆塔站在广场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忽然就想起了当年...... 他前面的严隋凉笑着道,“安保联盟的小伙子们,还挺勤劳的。” 昆塔没说话,继续装不存在。 他还在等待严隋凉按捺不住动手的那一刻。 那天这位家主高烧晕倒,都不忘了想去摸他的后背,真是时时刻刻的把那位刘先生的主人的交代的话挤在心里呢。 这个地下矿区,从地面广场向上挖出来好几层住人,好多地方都只有一个栏杆,只要严隋凉拼着自己命不要,就那么往外一跳,绝对能逼得自己出手救他。 昆塔在心里偷偷的开小差,想着对方能用什么法子逼着自己不得不展开翅膀。 哪成想,严隋凉很沉得住气,即便偶尔会见到他看了智脑后神色不对,稍显狠厉些,想必不是对方在催促他,就是定盘星长老会那里在作祸,但是在面对昆塔时,这位严家主依旧神色和蔼,语气可亲。 可以进入安保联盟年度十大好雇主的评选了。 等了几日,外面风雪退去,日日去通道中查看的人也来回报,说冰雪也化尽了,大门也露出来了。 急着离开的吴耳去跟严翔勉告辞,谁知道被告知,地面现在正在化雪,比来的时候冷上一倍不止,那个门,碰上就得撕掉一块肉,要想走,还得等两天。 吴耳一脸“你是不是在驴我”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严翔勉哈哈笑道,“嗨,我真不骗你,这几天,也别干活了,叫小伙子们好吃好睡休养一下,缓缓精神和体力,等天儿好了,他们还是把能源石运到飞船上的主力呢!” 吴耳心说你也知道他们得缓缓! 谁能想得到,出产群星际最新科技能源的能源星,竟然条件恶劣到大部分工作都要靠人力来完成!? 严翔勉哈哈地笑道,“知足啦,咱们这颗星球,就是温度低,但是有大气层,能存得住氧气,工人们不用穿航空服开工,这就很不错啦!” 不说别人,就说他老对头严菠萝现在在的那颗能源星,离恒星特别近不说,矿区还在赤道附近,那个星球上没有大气层,没有绿植,简直就是一颗小火球,偏偏出产特别纯净的火属性能量石,在星际价格高昂,堪称有市无价。 也正因如此,严菠萝哪怕拼着短命,也要日日夜夜地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那里坚守着。 个中苦楚,不说也罢了。 这种事,吴耳这个外人不好置喙,抱怨几句就罢了。 当天严翔勉便来严隋凉的卧室见他,说了几句客气话,严翔勉便大喇喇地道,“家主,安保联盟的人这几日便要出发了,您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走不得?” 严隋凉正开着智脑虚拟屏,在批文件,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么急就撵我走了?” 严翔勉一点儿也不在意,有话就说,“这里环境太糟了,再说家主来了就病了一场,现在管家见了我还给我白眼吃呢,家主也该去找个好地方,好好散散心,再养养身体,我这吃不好睡不好,连个蓝天都看不着,委屈您了。” 严隋凉便笑了,关了文件,道,“我还没见过稚子给谁眼色看呢,可见你是惹他不清,下午我也去看看你们的医疗室有多糟糕。” 严翔勉手摆得都虚了,“那腌臜地方,家主可别去,回头管家能瞪死我!” 严隋凉道,“行了,你们救命的地方,我看一眼就受不得了?没那么金贵。” 他在沙发上放松了下来,往后一靠,随意地道,“我就不跟着吴队长他们走了,” 严翔勉急道,“家主!” 严隋凉制止住他的话头,继续道,“看完医疗室,你给我拉个单子,看还缺什么,都写双份,我叫那边的人派飞船给你们送,然后我就先走了!” 严翔勉一时不知该回应哪句,吭哧了一下,到底问道,“家主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底安全些。” 严隋凉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昆塔,少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没说话。 严翔勉也恍然大悟,过几天安保联盟的太空船走的时候,里面装满了能源石,虽说他们战力强悍,也不太会有人知道这场还算低调的交易,但是事有万一,那么几条大肥鱼在太空里飘着,但凡要是有胆子大的想对其下手,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赶紧点点头,道,“是我想的简单了。” 这事儿严隋凉其实早就跟吴耳几人说过了,吴耳的意思也是不要跟他们一起走,昆塔也是知道的,因此严隋凉才毫无顾忌地讲了出来。 严隋凉便道,“左右你也不耐烦招待了我了,明儿就走吧!” 终于把严翔勉挤兑的面脸通红。 第69章 告别 严隋凉出发那天,能源星天气晴朗,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子,但是天边却露出一点淡紫色的晨曦。 严翔勉道,“再有二十多天,极夜就要过去了,恒星会升起来,到时候绿色植被就会长起来,地面的景色会比现在好些。” 吴耳道,“早知道我们就那时候来了!弄得现在冻得要死。” 严翔勉哈哈地大笑起来,“那可不行,极昼的时候,能源星地面都是沼泽,烂泥塘一样,根本没地方降落飞船。” 所以他们要补给和运出能源石,只能选择在这些时日,温度不上不下,冻不死人,地面表层也没化冻。 裴向地他们还在研究为什么地面依旧狂风呼啸冰雪满地,但是那个过于宽厚的铁门后面,冰雪却已经化净了的时候,昆塔已经严隋凉登上了飞船,再次飞入茫茫太空。 和严稚子当初想的不一样,在严隋凉告诉随侍们,想回定盘星的人,可以留下来,等过几天搭着补给船一起回去后,并没有人偷偷找他来报名留下。 黄金塔出来的所有人,一个不落地跟着严隋凉,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依旧平安无事的昆塔依旧在等待严隋凉什么时候对他摘下手套,漫长无聊的日子让他越发的沉默了。 严隋凉倒是有些误会了,这天吃过饭,在回卧室的路上便拉着少年闲聊,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离开了家乡的团队,有些想家了? 昆塔挺无奈的,他看起来就这么脆吗?每次跟人分别,都会来问他这个问题。 少年很严肃地道,“这会儿安保联盟的人走了,我们的保护系统脆弱了很多,在太空飞行,比在地面危险多了,我只是在尽心的工作。” 不要随便揣测我了,好嘛? 又要保护严隋凉,又要保护自己,还要应付无聊的问题,怪累的。 严隋凉便笑了,拍了拍他肩膀,“放松些,小昆,不要那么紧张,你也该休息一下了,总这么绷着不好。放心,出了定盘星,就没什么人想我死了。”他叹口气,又继续往前走,“其实,他们那时候也不是想我死,不过是吓唬吓唬我,想把我关在黄金塔里,一步不动罢了。” 这位家主很洒脱地一摊手,“所以说,我很安全,各种意义上的安全。” 但是少年的思路却拐向了奇怪的地方,昆塔迟疑地眨了眨眼睛,半晌开口道,“这么说,您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严隋凉一滞,可是不等他开口,少年便道,“若是没有了那些不间断的刺杀,日常的保护工作,您的保镖就可以胜任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到了下个星球,我便和您告别吧!” 少年没有等待雇主的回答,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了,他穿着青色大褂的背影,凄清又萧瑟,像极了一杆风雨飘摇的翠竹。 少年走得头也不回,拐过一个转角便不见了踪影。 昆塔不耐烦周旋下去了,也许他的后退,能逼迫严隋凉动手。 如果一切像他推导的那样。 飞船上的人知道后,都有些惊呆了,这还是少年第一次丢下雇主自己跑了呢。 晚些时候,严稚子小心翼翼地敲开了昆塔的门,少年在里面说,“门没锁,请进”之后,管家在门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昆,干嘛呢?” 昆塔抬抬手,示意一下,“收拾一下衣服,能源星水质不好,衣婶不让我在那里洗衣服,脏衣服攒了一堆了,我先分个类,等着下了飞船去找个洗衣店,把衣服送去洗了。” 少年眼前的沙发上,堆着七八件大褂和几件其他的衣服,还有几个真空袋和一台抽气筒。 严稚子哦呦一声,闪身走了进来,“你看你不说,我都忘了,我那些衣服还堆在一起呢!” 他亲切地道,“小昆你教我怎么分类吧?我等会儿也回去收拾一下!” 少年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您一个大管家,还要学这个啊,吩咐一声,衣组哪个不能出来给你搭把手。” 严稚子道,“嗨,也不好总麻烦人家吗,这出门在外的,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再说好多贴身衣物,我也不好意思。” 昆塔无所谓地道,“那行吧,内衣袜子这个要分开单独洗,这个你是知道的,大褂的话这个材质比较特殊,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放在一个袋子里,等拿去洗衣店,叫专门的人来弄吧,其他随便洗,深色的放一起,浅色的放一起,一个材质一个袋,完事!” 严稚子摇摇头,感叹道,“听你说得轻描淡写的,等我自己做,保准弄得一塌糊涂!” 少年笑笑,没说话,手下不停的把衣服折好,放在真空袋里抽气,又把瘪瘪的袋子一个个塞在箱子里,他的衣物不多,在黄金塔做的衣服大多都没带着,还是从牵牛星里带来的衣物占了大部分。 严稚子瞧了,心里更悬了,他磨蹭半天,小声地问忙忙碌碌的少年,“小昆啊,你今天,跟家主闹别扭了?” 正在拉箱子拉锁的少年手下一用力,拉链发出巨大的响声,合拢了,昆塔抬起头,茫然地道,“管家你说什么?” 严稚子清清嗓子,“那什么,我说你和家主,闹别扭了?” 少年推着箱子走向墙边,不太顺滑的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严稚子以为他还得再说一遍,谁知蹲下来把箱子放平的少年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什么闹别扭?” 昆塔去摸了个工具盒出来,开始拆卸箱子上的轱辘,严稚子凑过来,蹲在他身边,“你刚才吃完饭,没和家主闹别扭吗?” 少年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管家,你听谁说的,我干嘛跟严先生闹别扭?他是我雇主啊。” 严稚子磕磕巴巴地道,“就,好多人看见了啊,你们站在走廊里,说着说着话,你就丢下家主,自己回了卧室啊。往常,你不都是送家主回了卧室,才走开的嘛?” “真没闹别扭吗?”严稚子担心的问。 昆塔举着一个螺丝刀子,很无语的样子,反问道,“管家先生会跟严先生使性子吗?” 严稚子大叫,“怎么会,那是我家主啊!” 昆塔无奈地一耸肩,“我也不会啊,那可是我雇主好嘛!” 严稚子便又小声儿地道,“那是怎么回事啊!” 昆塔把轱辘卸下来,小心地上了点油,用手指扒拉了一下听听声音,很淡定地道,“严先生说我最近太紧绷了,叫我休息一下啊,我就回来了。从前在黄金塔,也是这样啊,先生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叫我跟着他的。” 他看了一眼严稚子,“谁跟你传的八卦啊,你都不动脑想一想吗?” 严稚子一顿,他能说,是严隋凉亲口跟他说的,并且叫他来探口风的吗? 所以说,是昆塔误会了家主的意思,然后家主误会了昆塔的态度?严稚子在肚子里这么琢磨着。 沉默了一小会儿,少年还在专心的修轱辘,严隋凉讷讷地道,“原来是这样哦......那,那他们还听说,你说下了飞船,就要离开了,也是真的嘛?”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啊! 少年又奇怪地看了过来,“我跟先生说话的时候,大家离得都不是很近啊,谁耳朵那么好使,我觉得我说话声音够小的了!” 严稚子惊讶地道,“难不成是真的?你真要走?” 昆塔专心的安装着那个小小的轱辘,点点头,“是呀,严先生说,他出了定盘星,就没什么危险了,很安全,那我就没什么存在价值了啊!” 少年终于安好了那个轱辘,他把行李箱立起来,在地上推了几下,行李箱安静无声,十分顺滑地顺着力气向各个方向走去。 昆塔满意地把它推到墙边,开始收拾工具盒,随意地道,“雇主安全啦,我们的工作也就结束了,我在联盟的第一单完美结束,雇主平安,我也没事,估计评分不会太低呢!” 少年用肩膀撞了一下正在发呆的管家,“到时候跟严先生说说好话,叫他在联盟反馈的时候,记得给我评个满分哦!” 严稚子扭头看过去,收获了少年抛来的一个wink~ 管家打了个寒战,欲哭无泪,跟着去洗手的昆塔走到了洗手间,哭唧唧地道,“小昆,你别走嘛......” 少年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手,对管家笑道,“不要舍不得我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 严稚子很沮丧,“家主只是安慰你罢了,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他不能没你保护的!” 昆塔把手擦干,也拍拍管家的肩膀,“怎么会,你要对严家的保镖团多点信心,他们真的已经被训练的很不错了!” 严稚子兀自不信,“你真的没和家主闹别扭?” 昆塔撵他,“我又不是几岁的孩子,还闹别扭,别逗了!谁跟你说得八卦,骂他去!” 严稚子哪儿敢,管家垂着头,去了严隋凉的卧室,把少年跟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跟家主学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严隋凉,等待下一步指示。 严隋凉把那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在嘴里念叨了几句,忽地露出一个微笑,把严稚子吓得一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不耐烦了 第70章 相约 飞船安安静静地在太空行驶着,少年再见到严隋凉的时候,依旧是很平静的样子,沉默地站在严隋凉身后守护着,如果严隋凉发话,便会安静地离开。 严隋凉很无奈,他想和少年好好谈谈,说自己并不是不需要贴身保镖了,也没有想要他离开的意思,但是不知怎么的,往往谈话都会拐向一个神奇的结尾。 有一次,他甚至顺嘴说出了,“希望小昆下一个雇主......”这样的话。 明明他心底,是不想放昆塔走的,也不希望他有什么第二个雇主。 两人之间那些明明是不欢而散但却十分平淡的谈话传了出去,弄得现在飞船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少年在飞船降落后便要离开,他们甚至偷偷地准备了一个欢送会。 欢送会上,所有出席的人对着少年唱起了离别的歌,大家真情实意地留下了不舍的眼泪。 少年真的很讨人喜欢,不说他漂亮到极致的容貌,低调不张扬的性格,就凭他几次救下了家主的性命,就足够所有对严隋凉忠心耿耿的随侍们,对昆塔充满感激之情了。 离别就这样仿佛成了定局。 严隋凉有那么一刻,希望飞船永远不要降落。 但是不可能的,燃料会用尽,补给会消耗一空,哪怕有补给船跟着,他们也要落在星球上对飞船进行维修养护。 中途降落的星球,是星际联邦的一处小行星,基础建设做的特别好,飞船降落,大家刚下来,整艘船便被拖走了,经验丰富的引导员拿着对讲机嘀嘀咕咕地道,“又去了低温星球啊,这可不好修,都不知道哪里被冻坏了!” 飞船上的维修领队凑了过去,偷偷塞一根能源石给对方,“老哥,好好帮我们看看!哪里有毛病,能换零件就换!” 原来无往不利的小贿赂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引导员一脸正色,“按规矩办事,不吃拿卡要,这是我们星球的规矩!客人,您放心,保管给您修得跟新的一样,就是估计得耗费一段时间,您得多等等!” 那哪能行呢,家主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接下来要去的潮汐星,也是需要卡着时间才能降落的。 领队把引导员拉到一旁说小话去了,这些事严隋凉都交给下属处理,他是一概不管的。 少年正站在他眼前,笑意盈盈,“严先生,承蒙这段时间您的照顾,让我第一次保护雇主的行程过得十分愉快!感谢,再见!” 昆塔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星星,像是并不为这场离别伤心,少年人的心里,只充满着对未知未来的期待。 严隋凉艰难地伸出手去,握着少年那只手,不想放开,他怕他一撒手,少年便要展翅离开,在他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干涩地问道,“小昆接下来要去哪儿?” 少年毫不留恋地松开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微笑,“这个星球我来过,有几家很好吃的饭店一直记在心上,先不着急走,停留一日,现在吗,找个地方去吃饭!” 真的很巧,这颗星球,昆塔曾在这里住过三个月。 他拎着箱子,冲严隋凉身后的随侍们挥挥手,“我把饭店的地址发在群里了,可惜你们等下就要走,那我就自己去吃饭啦,再见了大家!” 每一个严家人脸上都挂着两行热泪,脆弱的严许良已经抱着严玄衣嚎啕大哭起来了。 泪水充沛的人们让少年不得不放下行李,一一去和他们拥抱。 直到抱过了每一个人,到了严隋凉的时候,少年才松了一口气一般,对着前雇主一抱拳,“真走啦!严先生,祝您接下来一路顺风!” 说完这句,便拉着箱子,沿着空港光滑的地面,飞快地跑走了。 唯一没得到的拥抱的严隋凉面色沉静,他转回头就让严稚子把自己拉进了“那个群”,只不过他来晚了,少年已经退出了,严隋凉把群成员名单看了一遍,除了他傻瓜兮兮的随侍,并没有找到少年的踪迹。 正这时,维修领班过来跟他身边的严稚子商量事,“管家,咱们的船在能源星冻坏了不少零件,他们这边修不了,都得换......”好大一笔钱,他做不了主。 一直沉默不语的严隋凉突然回过头,插话道,“我们不急着走,让他们好好修!” 大家都是一怔,这跟原本的计划冲突了啊,不是说要赶在潮汐星的浪潮来临之前赶到那里的吗? 严隋凉拉出来星际地图,取消了上面的几个点,然后把新的星辰图发给了严稚子,“我们在这里停留两天,这两个地方不去了,跟那边的人说一下,然后行程改一下,时间应该足够。” 严稚子头都大了,那两个能源星的星主,眼巴巴的盼着家主去看一看呢,就这么,不去了? 他怎么跟这俩倒霉蛋解释呢? 严隋凉不管他的管家如何苦恼,对着严稚子道,“那个饭店的名单传给我一份!” 严稚子:...... 管家木然地在智脑上划了一份资料给自己的家主。 这大概是他做了管家以来,传给家主价值最底的一份资料。 毫无意义。 严隋凉不管他,拿到资料后,跟本星球的地图联网,查了一下每个饭店的资料,根据推选,找出了最高大上的一家星级酒店,又传给严稚子,吩咐道,“给我定个明晚的双人晚餐,然后帮我约昆塔吃晚饭。” 严稚子的眼睛瞪得超级大,仿佛听到黄金塔塌了一般,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们家主,这是开窍了?桃花盛开的春天来了? 可是,可是昆塔还没成年!!!! 严隋凉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管家,“只是感谢他之前对我的保护而已......” 也许,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严稚子似乎被说服了,磕磕巴巴地应了几声,“哦,哦,好的,那我......” 严隋凉道,“尽快,早点跟昆塔约,要不然我怕他会离开。” 少年没有离开,他在空港上了一辆大巴车,司机看着他刷了星卡,开口问道,“少年仔怎么自己出了星球,爹妈也放心的咧!”星际未成年,是不备允许独自乘坐太空船的。 在空港卫生间里,换了一身牛仔裤白体恤,球鞋和棒球帽的少年,把行李箱寄存了,肩上背着一个刚在空港买的书包,看上去,跟本地的学生仔没有任何区别。 昆塔操着一口熟练的本地话道,“五本叔,认不出我啦?”少年抬起棒球帽,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和灿烂的笑容。 满脸胡子的大叔一拍巴掌,差点从司机位子上站起来,“是昆昆崽呀!你怎么来了呀,晚上去大叔家吃饭!” 少年笑呵呵地道,“临时有事在这里停留两天,晚上就去,中午先到刘阿婆那里吃小馄饨!” 大叔一拍大腿,“哎呀,又先去那里,那个老太婆呦,又要显摆起来了!” 见少年坐好了,大叔把门一关,就要启动车辆,昆塔赶紧拦着,“五本叔,时间还没到呢,我不着急的~” 五本叔笑哈哈地道,“现在规矩改了,不按时间走了,咱们星球这两年客流量下降,好久才有一台飞船来,你看,你后面都没有人了,走啦走啦!” 昆塔笑眯眯的,“现在外来人没那么多啦?” 五本叔稳稳地开着车,“可不啊,自从那个,那个,就那个挂了之后,再没什么人来我们星球撒野了!” 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只聊了两句,就说起了曾经的熟人们,大叔很开心的样子,一直哈哈地笑着,直到昆塔半路下车,嚷着叫他记得晚上来自己家,才一脸笑容的把车开走了。 车上的其他人好奇半天了,有个好信儿的便问道,“老五,这是你亲戚家娃?” 李五本哈哈一笑,“我哪有那个命哩,还有那么好的娃做亲戚!”他打着哈哈过去了,却不肯说出少年的真实身份。 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当年的恶徒也被一网打尽了,但是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呢。 昆塔沿着马路溜溜达达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充满着市井烟火气的小市场,刘阿婆没怎么见老,小馄饨车却已经破旧不堪了,这会儿不是饭点儿,摊子上没人,馄饨锅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昆塔跑过去,亲热地喊道,“阿婆!两碗小馄饨!” 刘阿婆笑得脸上的皱纹怎么也展不开,她擦着自己饿眼泪,连连应着,“好,好,跟我们昆昆崽煮满满两大碗!” 自从女儿遇害后,她的一颗心死气沉沉,若不是大仇得报后,还惦记着少年也许会有一日回到这里吃她的小馄饨,只怕刘阿婆早就了无生趣地去死了。 看看,这么好的孩子,哪里舍得他伤心呢,自己还是要健健康康地多活几百年才是呀! 一边煮着馄饨,刘阿婆一边笑眯眯地想着。 美滋滋地吃到了熟悉味道的昆塔,悠闲地在街上闲逛。 这个小小的星球,当年人心惶惶的紧张气氛已经消失不见了,少女也好,幼童也罢,都安心地在街上行走玩耍。 真好。 第71章 仿制 严隋凉决意在此处停留,那他们一行人就不必在空港候机室待着了,严稚子找了当地的向导,寻了一间大酒店住了进去。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他们是带来了营业额的一掷千金的大客户,酒店的人却一脸战战兢兢的样子,给他们服务的前台和带路的侍者,都极力回避着他们的眼神,仿佛他们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一般。 明明最开始还很和蔼地问他们是不是集体公出,却在严稚子回答是护卫家主出行后,齐齐变了脸色。 那位负责办理入住的前台还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我们这里只提供基础住宿和餐饮服务,没有其他服务。” 什么意思?是说酒店里没有酒吧游泳健身之类的消遣?那也太落后简陋了吧。 严稚子茫然地应了一声,转身把一大堆门牌发了下去,叫随侍们自去休息。 反正是暂住,他们也无所谓,倒是当地的人竟然能容忍服务这么低端的大酒店存活,也真是要求低。 严隋凉瞅了他一眼,也带着两个护卫上楼了。 严稚子明白老板的意思,那是叫他赶紧订饭店,赶紧跟昆塔定行程的眼神。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边最好的饭店在那里呢,想跟前台打听一下,但谁想到,只一眨眼,他眼前就空无一人了? 真是奇怪的酒店!奇怪的服务员! 严稚子在空荡荡的酒店大堂转悠了两圈儿,无奈地找了个沙发坐下,直接拨通了昆塔的电话。 反正少年说他对这里很熟悉,还不如叫少年直接选一家酒店就好了。 想要感谢人,对方的喜好才最重要,对吧? 酒店客房里,严隋凉把两个护卫打发下去休息,自己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带上面具,开了变声器,跟视频对面的人在通话。 “金先生,这是您定制的雕像,羽翼少年,您看一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对面视频里,一个满身狼藉,匠人模样的人掀开巨大的帷幕,一个栩栩如生的昆塔出现在他的眼前。 严隋凉跟着视频的镜头,把少年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雕塑毕竟是雕塑,即便再如何相像,那眼神中的灵动,是机器创造不出来的。 严隋凉心里有点后悔,当初交代把雕像做成闭着眼睛的样子好了。 只是现在事出突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视频那头的人继续道,“外表都是按您的要求,用了3D打印,只求一比一完美复制,只是金先生,您说得那双翅膀,由于尺寸过大,导致分量太重了,安上去根本无法在站立的姿势保持平衡,我们在想,是不是改用中空的材料,取消内部骨骼肌肉的填充。” 对面的人抚摸着放在案板上的巨大洁白羽翼,对着严隋凉劝说道。 “金先生,毕竟是雕像,内部是什么样子谁也看不到,我们真的不用做的那么真实......”什么内脏、神经、骨骼的,客人的要求太奇怪了,这个从里到外的仿真雕塑,不知道花了他们多少时间和精力! 严隋凉的声音变得跟他自己的一点也不像了,甚至还带着一点其他地方的口音,“无法安装的话,就分拆开来直接运过来吧,我给你个地址,现在传送可以么?” 那头一怔,随即十分欣喜地道,“当然可以,您把坐标发到我的智脑上,我们现在就打包,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您就能收到货物了!” 严隋凉点了点头,“多谢!” 多谢你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我复制出如此完美的少年。 严隋凉挂了视频电话,摘了面具和变声器,拿起床边的通讯器,点开服务电话,“您好,我是今天入住的客人,我等下有个星际快递,请问可以使用贵处的快递地址吗?” 电话那头传来有点颤抖的声音,“是顶楼的严隋凉先生?请问您要邮寄的物品是?” 严隋凉心中狐疑,但仍旧彬彬有礼地道,“是两件雕塑作品,材质是星际通用材料,尺寸最大的一件两米长一米半宽半米高,小的那件是圆柱体,直径一米左右,高两米,重量都在标准值以下。快递双方匿名,单号是635......” 他照着对方发给他的包装数据,慢慢地念了出来。 电话那头在听到“匿名”两个字时,似乎狠狠倒吸了一口气的样子,但仍旧小心翼翼地道,“可以的,我们的快递地址,在客房卧室床头柜的备忘录上就有,等快递到了之后,我们怎么处理?是?” 严隋凉道,“请帮我送到我房间即可,谢谢。” “哦,好的,不客气,再见。”电话被迅速地挂掉了。 严隋凉也有点惊诧,自从当上家主之后,他还未曾遭遇过这种似乎是被人讨厌了的局面呢。 只不过他无暇顾及这些,严隋凉靠在沙发上,仔细地想了想自己仓促之间想出来的计划,想想哪里有着会被人发现的漏洞,一遍又一遍地推导着。 直到严稚子敲响了门,走了进来。 严隋凉停止了脑海中刻板的思考,抬起头,沉静地看着他。 严稚子最怕的就是自己家主的这种眼神了,连忙笑着道,“饭店订好了,昆塔也答应了,不过他说那家饭店,每晚午夜时会有一道本地菜色,最有品尝价值,所以就把时间定在了晚上十一点半......” “他说?”严隋凉眉头挑了起来。 严稚子赶紧解释,“这不我想着,还要昆塔自己喜欢......” 严隋凉听了,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你说的对,还要他自己喜欢,行,那就明晚......” 严稚子忙打断道,“家主,不是明晚,是今天晚上!” 严隋凉淡漠的眼神又飘过来了,严稚子按捺住自己想擦汗的冲动,稳定着声线道,“昆塔说,他定了明早凌晨两点的飞船,否则这里航班较少,再走就要等到下个月了......” 严隋凉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今晚吧,”停顿了一下,他再次开口道,“小昆是,预定了下一个雇主了吗?” 严稚子道,“那我倒是没细问,家主,您要想知道,等晚上问问不就好了,这样还能......”找点儿话题...... 严隋凉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等下我有两个快递包裹,你在这儿等一下,到了之后,直接推进来,给我留一套拆卸工具。” 严稚子没多问,应了声是,见严隋凉没什么吩咐了,便出了卧室,在套间的小客厅里给他家主等着收快递。 快递到的很准时,严隋凉自己在卧室把包裹拆了,然后把雕塑温柔地抱着放在了床上,面冲下,又把翅膀安了上去。 然后他看着没什么色彩的淡灰色雕像,摘了手套,把手放了上去。 在化为金质的过程中,原本独立的两部分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 严隋凉轻轻地晃了晃翅膀,又加大了一点力气。 翅膀没有掉落。 他俯下身,看了看后背和翅膀融合的地方。 浑然一体,没有缝隙,没有瑕疵。 他放心了,打开智脑,发出一条指令,“动手吧。” 接到讯息的人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轻轻地掰断了身边的一个鲁伯特之泪的尾巴。 突如其来的爆裂沿着尾巴向前端蔓延,巨大牢固的特制玻璃瞬间破碎,呼啸的海水沿着碎裂处倒灌进来,淹没了这一处海底工作室。 无人生还。 包括那个动手的人。 他以为防护服可以保护他,但是在遭遇到海水瞬间冲击的那一刻,他便晕了过去,从此沉眠海底,再未曾醒来。 对这一切大概都一无所知的严隋凉自己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包装袋、支撑柱和防护层,把它们统统塞进了卧室内的垃圾处理器。 他很有耐心,跪坐在那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撕成小块,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把它们塞进去,听着垃圾桶下面的绞盘一点点地破碎着这些东西。 它们,大概是那些匠人送出海底,存留在这个星际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收拾完屋子,严隋凉走到客厅,叫严稚子去弄个打包器,然后自己又拿着材料,十分费力地把那金雕像打包起来。 之后,洗了个澡,觉得体力严重透支的严隋凉疲惫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对严稚子吩咐道,“今晚你就不用和我一起去了,我另外叫人跟着我。” 他低头看看时间,道,“晚上两点,你帮我把卧室里床上的包裹邮出去,重量有些超标,但是一定要走星际快递,上最高的保险。哦,叫其他人不要进卧室。等我走了,这里放人手看好了,你亲自在这儿看着。” 严稚子一肚子狐疑,但是也没敢问,他看严隋凉昏昏欲睡的样子,小声地道,“家主,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时间还来得及,严隋凉便点点头,拽过毯子一裹,就那么胡乱地躺在沙发上沉睡了过去。 严稚子心说什么包裹,怎么家主都把床让出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卧室虚掩的门看了一眼。 尺寸宽阔的双人床上,摆着一个被严密包裹起来的,呈十字形状的快递箱。 第72章 替身 夜晚如时来临,严隋凉换了一身衣服,临出门前跟严稚子吩咐,叫夜里两点他发完星际快递后,直接带着随侍们去飞船上等待。 刚才严稚子跟他汇报,空港维修所那边加快了进度,大概晚上九点就能修好飞船了。 “既然这样,等我请小昆吃过饭,回到飞船,咱们就直接出发。” 严稚子心里叹息一声,劝慰道,“家主,您别难过,等过一阵子,我们再继续申请,跟安保联盟直接雇佣昆塔来就好了。” 严隋凉面色很平静,点点头,随意的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严隋凉出门只带了两个保镖,严稚子劝他再多带些人,严隋凉拒绝了,“等下直接去跟小昆见面,吃过饭他还会跟我一起回空港,不必担心。” 他甚至笑了一下,“虽然我不是他雇主了,但是遇到危险,看在能源石的面子上,我想他会救我的。” 严稚子也跟着笑了,只是他总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哪里很不踏实的样子,送走严隋凉的车后,管家摸摸胸口,嘴里嘀咕了几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义的话,转身回了酒店。 这时候已经是晚间十点半了,距离约好的晚餐还有一小时。 昆塔正在他居住过的一间房子里往身上安装备,纪平楠在一旁把地面上被他丢得乱七八糟的包装收到一边,免得昆塔一会儿不注意一脚踩上去,又要喊疼。 这颗星球,是昆塔和纪平楠在离开定盘星之前就确定下来的。 在昆塔接连救下严隋凉几次之后,黄金塔随侍内部,对这个少年就没有秘密了,他们把昆塔拉进了自己的一个大群,里面什么样的讯息都有,甚至某天有个马虎蛋竟然把严隋凉离开黄金塔后的星际旅行路线发了进去。 当然,这个随侍并不认为这会造成什么危险性,他甚至大喇喇地招呼大家点开文件,看看他们即将经过的星球。 昆塔当然也看了,他甚至还建议修改一个小旅程,少年提出这上面选择的一个停留点并不是很合适,虽然他们选定的中转站在星网上评价十分的好,但其实那都是水军刷出来的,他建议选择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星球,不仅距离会缩短一大截,而且那个小星球空港维修价格也很低廉。 物美价廉里,黄金塔上财大气粗的随侍们比较重视“物美”这两个字,在听昆塔说那个小星球的空港十分靠谱后,负责确定行程的随侍半点没有怀疑地就按照少年的意思改掉了行程。 这顺利得让昆塔很不可思议,他甚至好笑地道,“你们都不确定一下我的话的真实性的嘛?” 然后群里的人便大咧咧地道,“昆塔毕竟是在星际旅行过的人啊,比我们有经验多了!” “是呀是呀,这有什么好验证的,昆塔也会和我们坐同一艘飞船,难道你还会坑到自己吗?” 那倒是不会...... 他当时只不过选择这个熟悉的无名小星球作为一个后路罢了。 只是没想到,却成了跟严隋凉图穷匕见的地方。 昆塔把回旋刀贴着腰插了进去,叹了口气,把T恤放下来,左右转转身,问纪平楠,“能看出来吗?” 纪平楠这段时间一直在星际间奔波,在训练营消耗掉的脂肪不仅没补回来,反而更消瘦一些了,整个人凌厉得好像一把骨刀。 他伸出修长的手,在少年腰部按了一下,发现回旋刀材质轻薄,紧紧地贴着昆塔的皮肤,不仅看不出来,就连摸上去也没什么异样,便点点头,“可以。” 昆塔捏捏他精瘦的手臂,“不要那么严肃,没什么危险的。” 纪平楠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那个刘先生我还没找到,他背后的主人,也神秘莫测的,你不要掉以轻心。” 少年笑着小声儿地道,“我们不是看到了么,他弄了个假的金雕像,已经邮出去了,我估计这次也就是喝杯迷药之类的。” 纪平楠比他早到了这里几天,早就在严隋凉可能经过的地方设置了监控系统,可以说,严隋凉一离开飞船,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昆塔和纪平楠的眼皮子底下。 纪平楠的眉头怎么也抚不平,“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昆塔拍拍他肩膀,“不错,这句终于用对地方了!” 纪平楠瞪他。 昆塔才不怕他,“从黄金塔运出去的那些金雕像,后来都找到了吗?” 纪平楠点点头,“按照那个紫色鸢尾花标记,都在那些乐队的行李里追踪到了。” 少年往脚踝处绑刀具的手一顿,眼睛亮了起来,“都追踪到了?” 纪平楠点点头,“一个没拉,就是你说的水晶棺里的那个,并没有找到,推测是被直接星际快递运送走了。” 少年放下宽松的卫裤裤脚,遮挡住刀具,“那个是严隋凉的恋人,听意思是要被复活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异能致死的人类,还有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只怕严隋凉这回是真的被骗了。” 其他的雕像都谨慎小心地选择飞船运输,偏偏要复活的雕像选择用并不是那么安全稳定可靠的星际快递,不得不让人心中升起一点怀疑。 纪平楠想想他看过的那些金雕像,或坐或卧,或嗔或笑,或读书,或舞剑,或品茶,或观星,或赏月,舞动的,静立的,哭泣的,幸福着微笑的......无数的美少年。 已经化作金人的美少年。 时光流逝,他们姿容绝色,表情生动,美丽的生命和年华,永远被定格在了人生的某一刻。 然后他便觉得,严隋凉没什么好同情的。 无论他有什么悲惨的过去,或者是不可说出口的理由。 没有人的生命,是可以被平白无故地献祭的。 昆塔收拾好武器,见纪平楠眼睛还紧紧地盯着他,便笑一笑,“别担心,我去去就回,咱们还在这儿见面。” 纪平楠提醒他,“你跟他们说,凌晨要上飞船。” 少年道,“我跟空港的大叔们打好招呼了,他们九点飞船就会修好,严隋凉不会等‘我’走了他才走的。” 为了去除事发后落在自己身上的嫌疑,严隋凉绝对会提前一步离开,刚才他离开酒店前,也确实是那么跟严稚子吩咐的。 纪平楠叹口气,拿出智脑,列了两份单子,左边是他们推测的严隋凉的计划,右边是他和昆塔根据严隋凉的计划设定的对策,他低头仔细看了一遍,又向外看了一眼。 那个昆塔即将去到的饭店,就是窗外那个灯火通明的高楼,没有黄金塔那么高,只有五十三层,但是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也算是标志性建筑了。 他们吃饭的地方,正在最高层顶楼的露台。 严隋凉这会儿也正在楼下,站在夜风中,抬头向上看去。 门童前来迎接,“先生,是来顶楼就餐的吗?” 严隋凉点点头,“是的,定位置的人姓严。” 门童向里招呼了一下,立时有侍者过来带路,一行人上了电梯,慢慢向上走去。 只是还没到顶楼,电梯就停了,侍者伸手引领,“这边请。” 严隋凉眉头一皱,旁边的保镖道,“弄错了吧?我们家主定的是顶楼露台。” 侍者点开智脑,看了两眼,微笑着道,“并没有错啊,这位严先生定的是露台餐厅,您二位是中间的茶室简餐。” 两位保镖看了严隋凉一眼,严隋凉笑了,“去吧,完事了我会叫你的。” 见保镖迟疑,严隋凉道,“等下昆塔就到了,不必担心。” 此话一出,两个保镖便十分听话的离开了。 电梯继续上行,侍者安静地站立着,沉默不语。 到了顶楼露台,严隋凉看了一下智脑。 晚间十一点,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侍者将严隋凉带至里面的一张餐桌前。 果然不出严隋凉所料,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侍者安静无声的退了下去,这个被巨大屏风遮挡的小空间十分隐秘,外界不仅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屏风上哗哗落下的景观泉水也阻碍了外人想要偷听的可能。 严隋凉颔首示意,坐了下来,“临时改变计划,很抱歉。” 对面的人脸上画满了花纹,声音也捉摸不定,一看就是在暗处行走惯了的地下贩子,“严先生选择这个星球交易,实在叫我为难。”这个鬼地方前些年刚出过事儿,居民十分敏感,他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家,走在路上总有点儿提心吊胆的,说不准啥时候就被人举报抓起来了! 严隋凉不明就里,只以为是对方在卖惨拿价,掏出一张星卡,在桌子上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补偿。” 对面的人一怔,随即愉快地笑了起来,“严先生大方。” 严隋凉道,“东西呢?” 那人从脚边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翠绿色树枝编成的小篮子,篮子里面睡着一只内里泛着冰晶色的普朗异形,“这便是给先生您培养的替身了,自出生开始,就看着先生的音容笑貌长大的,行为举止,跟您一模一样。” 严隋凉被“音容笑貌”这四个字惊着了,这说得跟他死了一样! 不过在那普朗异形被戳醒、见到他后立时变成他的样子的那一刻,严隋凉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些点击,想知道 大家是随便点进来的 还是追着一直看下来的? 第73章 鸟雀 那普朗异形变成严隋凉的样子后,学着他的举止,从容有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冲着严隋凉优雅一笑,眼睛里却露出求表扬的光芒。 严隋凉点点头,“很不错。”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和自己一模一样,等下出去,不会露出什么马脚了。 对面那人又交代了些饮食,休息,安抚之类的事,然后拿起帽子,对严隋凉鞠了个躬,下楼去了。 严隋凉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伸出手去,在普朗异形的眼睛上点了一下,那个有着严隋凉外形的小生物发出一声类似于婴儿的呢喃,随即噗一声,变回了原型,跌坐在了藤椅上。 严隋凉把颤巍巍的冰晶色果冻捧起来,放在刚才那个小篮子里,喂他吃了一片叶子,摸了摸果冻的头顶,任由他哼唧几声,便又把篮子塞回那个巨大的包裹,顺手丢在了自己的脚边。 他看看表,时间还有一刻钟到十一点半,昆塔是个习惯于早到的人,他应该快到了。 严隋凉猜的不错,昆塔这会儿跟那个地下交易贩子在一楼大厅擦肩而过,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对接,那个贩子哆嗦了一下,飞快地溜走了。 昆塔皱了皱眉,看看自己一身的打扮,哪里很奇怪? 他问侍者,“我的着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为了不引起轰动,他特意换下了自己标志性的大褂,穿了很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有哪里会让人害怕的点?难不成自己刚才无意间杀气外溢了? 侍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会,客人您穿得朝气蓬勃的。”那个人会怕,大概是因为像这样年纪的少年,往往都充满正义感吧。 跟以前不同了,现如今,正道的光,布满在星球的每条大路上。 昆塔上了电梯还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侍者瞧着他在哪里臭美,笑眯眯的也不介意。 电梯很快到了顶楼,昆塔走出来,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十一点二十。 刚刚好。 侍者带着他走到餐桌前,严隋凉听到脚步声,已经站起身转过来迎接他,“小昆。” 昆塔笑着道,“严先生,我来迟了。” 严隋凉的视线在昆塔的衣服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指引少年落座,笑着道,“是我来得早了些。” 昆塔又看了看表,道,“我们还要再等一等,这家有道特色菜,那个材料是只会在午夜零点才盛开的鲜花,味道十分鲜美,很独特,别的地方尝不到。” 严隋凉不是很在乎口舌之欲,但也依旧很捧场,“那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多亏有小昆你带路。” 两人交谈的氛围,虽依旧比不上黄金塔时亲近又信任的状态,但比起在太空船上时貌似平和实则冷淡的气氛,却真的好了很多。 那道菜还要等待,昆塔做主,跟侍者点了几道小菜,又要了两瓶本地出产的饮料,跟严隋凉介绍道,“这是当地独有的一种饮料,喝第一口可能会有点不习惯。” 岂止是不习惯,严隋凉只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就感觉自己嘴里炸开了一颗冰弹,一股子直通脑门儿的寒凉之意冰得严隋凉额头都痛了起来。 多亏着在黄金塔上百年岁月修炼出来的养气功夫,严家主才没有失态。 咽下那口饮料,感受着仿佛是一颗冰蛋顺着食管儿慢慢地滑进了胃里的那种不适感,严隋凉摸着玻璃杯外壁,触手的感觉依旧带着玻璃的低温,但绝不至于像在他身体中感觉的那样冷。 他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了对面的少年,昆塔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意,抬抬精致的下巴,“您再尝一口。” 严隋凉这次抿得更小心了,但是很奇怪,这次却跟第一口截然不同,是严隋凉记忆里的一种味道,藏在他内心最深处,他以为他忘记了,但是却没有。 那是......记忆里的恋人赚了第一笔钱之后,给自己买的一块小生日蛋糕的味道,并没有多美味,充满了香精浓烈的甜,劣质奶油的冰冷油腻,和放置了太久的蛋糕底干干的口感。 严隋凉舍不得把那口饮料咽下去,他小心翼翼地含着,试图多挽留一会儿那样的口感,只是很快,蛋糕的味道散去了,严隋凉咽下去的,只是一口平淡无味的水。 他看着透明玻璃杯中的无色液体,眨了眨眼睛,逼回了即将流下来的眼泪,“这是什么饮料,很神奇。” 严隋凉又喝了第三口,啊,这是,是他当上家主后,在举行庆祝晚宴时,摆在他眼前的一道菜的味道。 当时他还很畏惧于长老会的威势,以至于在宴会上,连菜都不敢去夹,只有眼前的一盘菜,他吃了两口。 那种饭菜夹杂着屈辱咽下的滋味,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的。 这会儿他也想起来了,第一口的滋味,是年幼时他在外面劳作,天气太热了,他跑回家,打开冰箱,拿出冰水,一口气灌下半壶后的感觉。 因为冷热相激,他之后闹了很久的肚子,病了好长时间才好。 自从他做了家主之后,再没一气喝下那么多那么冰的水了。 严隋凉晃晃杯子,没再喝第四口,“这饮料,不会叫回忆吧?”他笑着道。 苦涩的回忆。 少年脸上依旧带着调皮的笑意,“这个饮料,能够唤醒味蕾上最难忘的记忆,这个星球的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味蕾挖掘机。” 严隋凉笑了,“还挺幽默的。” 少年道,“也是本地的特色,提取主要成分的植物,只能在这个星球上存活。” 昆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了,严隋凉看着觉得有些好笑,“都想起什么好吃的了。” 少年摇摇头,满脸故作老成地道,“唉,吃过的美食太多,要不是靠着这个饮料,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才是我心底的最爱。” 严隋凉好奇地道,“小昆介不介意给我讲讲,你去过得地方和吃过的美食?” 昆塔便点点头,慢慢讲了起来,少年言语生动,表情也很丰富,严隋凉听了一会儿便道,“叫你说的口舌生津,我都饿了。” 昆塔不好意思地摸摸桌子,“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严隋凉连忙道,“怎么会,又不是在工作中,看你私下里这么活泼,我还挺高兴的。少年人就该活泼些。” 少年便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 严隋凉便问,“小昆找好下一个雇主了吗?” 昆塔摇摇头,“还没,我要收到联盟的回执之后才可以接下一单。” 他看着严隋凉,身子向前探探,小声儿地道,“回执会在严先生给我打过分之后,才会发出来。” 严隋凉笑了,“放心,我给你打的都是满分。” 少年顿时开心了起来,端着玻璃杯,“为了感谢严先生,这顿饭我请客啦!” 严隋凉哭笑不得,“说好了是我请客的,你还没成年,让你请客说出去我还怎么做人。要是这样,我就把意见表追回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午夜时分,没一会儿,侍者便再次按响了屏风上的上菜铃,端进来一盘子绚烂缤纷的花朵,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手里也端着东西。 盘子被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下面寸许厚的冰块散发着氤氲的白雾,侍者又端上来几种蘸料和浇汁,对严隋凉和昆塔道,“两位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昆塔摆摆手,“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多谢!” 侍者微笑着说了声用餐愉快,便安静地退出去了。 昆塔动作熟练地在空碟子里挑了一朵花出来,按照严隋凉的口味给他选了一种蘸料,又挑了两朵花配了另外两种浇汁,递过去道,“严先生,您试试看!” 严隋凉并没拒绝,他夹起一块花瓣,发现肉质很厚重,在筷子上颤巍巍地抖动着,他咬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品尝着。 口感很独特,确实是他未曾尝到过的滋味,很鲜活,似乎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少年道,“严先生,跟您刚才记忆里最深刻的滋味比起来,哪个更美味?” 严隋凉沉默了一会儿,笑得十分苦涩,“我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美味可以和这个媲美,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美食。” 他能记得起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滋味,以至于那杯饮料,他都不想再喝下一口了。 昆塔默默地喝了一口饮料,咽下口中浓郁的中药味,心中道,就是要你想起难过的往事啊。 但是他却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严先生,您不是家主吗?” 严隋凉笑得十分温和,“我也不是生来就是家主啊,而且......”未竟之语淹没在屏风上哗哗的流水声之中。 即便做了家主,他也没有很快就掌控了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做不自由的鸟雀罢了。 菜很快就吃完了。 昆塔看了看时间,“严先生,我们该出发去空港了。” 严隋凉坐在座位上没动,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少年,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小昆,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陪我再走一段行程吗?” 第74章 新家主 少年露出单纯的笑容,“当然可以,如果严先生您不嫌弃,我们到空港的路上可以坐一辆车。” 严隋凉心中十分无奈,怎么似乎谈话的节奏又回到了飞船上那种状态了呢? 他摆摆手,止住少年,面上的表情郑重起来,“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呢?严隋凉想了想,拿出了那个小篮子放在了桌子上,翠绿色的篮子里,普朗异形正在呼呼大睡,或许是鼻子的地方,一个透明的泡泡一鼓一鼓的。 严隋凉把他拿出来,放在椅子上戳醒,普朗异形立时又变成了他的样子,露出了欢快的神情。 严隋凉进了饭店之后,昆塔正在来的路上,没有监视他,这会儿他冷不丁掏出来个普朗异形,着实把少年惊了一下。 昆塔脸上是真情实意的惊讶,少年狭长的丹凤眼瞪得大大的,双眼皮几乎都要变出来了,“严先生,您哪里弄来的?您......” 严隋凉清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小声道,“跟黑市贩子买的。” 他没停顿,一口气说道,“在黄金塔被囚禁得更久了,我想自由一阵子,现在正是好时机,严家内部很安定,原本飞船的目标也都设定好了,只是去巡视一圈,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想让这个普朗异形做我的替身。” 昆塔好看的眉皱了起来,“严先生,那你呢?” 严隋凉捏了一下智脑,光线闪烁,他一身藏蓝的西服变成了米色休闲服,发型从一丝不苟的商务式发型变成了银灰色的半长发,他又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顶帽子撑开,带在头顶,又拿出一副墨镜带上,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想一个人,在星际里走一程,不是很远,小昆,你能,再保护我一程吗?” 严隋凉的这个操作,昆塔着实没猜出来,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耳机里,纪平楠道,“你想答应他?” 少年笑了一下,“严先生,您这样,对自己的生命太不负责了。” 严隋凉笑着道,“我已经四百多岁了,半生不得自由,如今有个机会,自然要捉住。” 昆塔看看在一旁,跟严隋凉平日里沉静的神情一模一样的普朗异形,叹了口气,“严先生,您觉得他,真的不会出错吗?” “普朗异形是不会说话的。”少年神色里带着一点不忍心,“也许不会等到上飞船,他就会被拆穿了。” “我会,我可以说话,主人的一切,我都知道,我还会使用智脑!” 一个跟严隋凉声线相仿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昆塔再一次目瞪口呆地望了过去,就见那个普朗异形伸出一只手来,嘴唇一张一合,“昆塔,你好,我知道你,你是主人很信任很喜欢的人。” 少年呆呆地伸出手去,跟那只冰凉的手相握,他低下头看了看,对方也带着一模一样的手套。 严隋凉并没有跟昆塔解释,这只普朗异形如何能够说话,少年也没多问。 大概又是那些物种改造疯子们做出来的产物吧。 严隋凉看了下时间,“小昆,该下去了,要不保镖该上来了,你带他走吧。”反正他是不会回去了。 他虽然改变了衣服和发型,但是体型没变,脸还是那张脸,保镖们仔细看的话,还是会注意到的。 昆塔无奈地道,“我送他去空港,严先生,您......” 严隋凉递过来一张纸条,“我私下里在此处定了房间,昆塔如果不走的话,请来找我。” 停了一会儿,他道,“我会在那里等到早晨。” 少年没忍住地道,“严先生,今晚两点不走的话,不止是等到早晨了,而是要等到下个月。” 宽大米色遮阳帽下的绅士露出浅淡的笑容,“不会,我订了上午八点多去别的城市的大巴车票,两张,我可以去散散心。” 昆塔没什么话好说了,他看着严隋凉摘下自己左手腕的智脑,戴在了普朗异形手腕上,轻声交代了几句,普朗异形很听话,嘴里重复着严隋凉的要求,“我知道了,都记住了,放心吧,有事我会联络主人的。” 严隋凉看着另一个自己,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伸出手,捏了捏对方的脸,“乖一点,我不会走太久的,等到达目的地,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了。” 普朗异形很信任地点点头,“好。” 少年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心里微微叹息,这个普朗异形的心智,已经完全达到人类的标准了吧...... 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少年带着普朗异形下了楼,他习惯地站在了“严隋凉”身侧后退一步的位置,那个普朗异形却回过头来,笑着道,“小昆,你不是我的保镖了,不要那么拘谨。” ...... 少年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只是他还没说话,普朗异形就接起了通讯电话,“好,我下来了,你们把车停在门口吧。” 是两个保镖的来电。 三人在楼下集合,昆塔临上车时突然道,“我想起来,还要去和老朋友打个招呼,你们先走吧,一路顺风,再见!” 车里的“严隋凉”笑意言言,挥手跟他告别,“那好吧,真遗憾不能跟你一起走,我登机后就起飞了,再见!” 再见...... 少年看着车子行驶向远方,汇入车流不见了,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冒牌货一切顺利吧,飞船上,那个善于变形的刘先生,还不知道隐藏在哪个角落呢。 做了这一切的严隋凉,不要他恋人复活了吗?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楼顶,没有回答耳机里纪平楠的问话,因为他看到,一身米白色衣服,银灰长发的严隋凉,已经慢悠悠地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严隋凉慢慢地走进,少年抬起头望着他。 “严先生,您想去哪里呢?” 严隋凉笑笑,“既然小昆选择留下来陪我,那,我们就出发去空港吧!” 昆塔摊了摊手,他能怎么办。 两人叫了车,到空港时间刚刚好,这艘飞船是去往附近比较大的一颗行政星的,那里有附近星域最大的中转空港,他们可以乘坐飞船去任何地方。 昆塔见严隋凉一直保持着变装的打扮,便也换了装。 严隋凉看着瞧不出一丁点少年影子的彪形大汉,心情很奇特,“小昆以后大概不会长成这样子吧?” 昆塔耸耸肩就,又变了声线的嗓子粗啦啦地道,“谁知道呢,人总要有梦想的。” 严隋凉没有说谎,旅程确实很短,他们并没有去太多的地方,只在中转星球买了一张船票,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绿植遍地,生态保护得非常好的居住星,因为环境和温度适宜人类居住,便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从外星球直接运过去成型的建筑,在合适的地方,尽量不过分地破坏当地的环境,盖起了星罗棋布的庄园。 严隋凉名下的庄园,盖在一处山脚下的松木林中。 两人在松林外下了车,步行穿过松针满地的暗红色松软地面,进入围栏,一座三层高的中等城堡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严隋凉摘了帽子,深深地呼吸着,脸上很是惬意,“小昆,这里,才是我的家。” 他回转身,“以后,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定盘星黄金塔上的严隋凉了,这里只有一个农夫,一个隐居者,一个自由的灵魂。” 他指着房子后面的远山,“看到了么,那座山,一整座,都是我的,”又转过身,指着远处的平原,“还有这片土地,我们来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吧,很肥沃,一定能种出最好的粮食和蔬菜!” “多好呀!”他这么感叹着。 少年恢复了原本的相貌,安静地站立在那里,只是他道,“严先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您不是说,只是暂时居住吗?” 严隋凉笑了起来,“小昆,你知道吗,其实一切都是天意,”他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欢喜,“你看星网新闻了吗?你看了对吧?” 昆塔叹了口气,他看了,在他们到达这个星球的前一天,星网上爆出来一条大新闻:定盘星上任家主严隋凉因病退位,新的家主将在一周后就任。 新闻视频中,黄金塔下的红砖广场上,严家长老身边站立的新家主,他们很熟悉,就是严巨蜥。 那个躲在医疗星瑟瑟发抖的青年人,在知道家主因故离开定盘星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去,并和长老会取得了联系。 严家长老会十分迅速地做下了这个决定。 少年没有去管这件事背后的血雨腥风,没问被抛下的人要怎么办,他只是淡淡地道,“严先生,您自己住在这里,是不是太孤单了。” 严隋凉突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心爱的人,我把他葬在这里了,所以,也不会孤单吧。” 昆塔:??? 严隋凉看着少年不知所措的神情,突然就笑了,“没关系,他过世很久了,走,我带你去见见他,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昆塔小声道,“会不会太打搅了?” 严隋凉道,“不会,我也是委托别人把他葬在此处的,走吧,我们去看看他,睡得安稳不安稳。” 第75章 生死 墓地的位置,在后山的半山腰。 严隋凉带着昆塔去城堡中取了两辆小型悬浮器,一人一台,踩着上了山。 严隋凉的神情不见什么悲伤,他甚至很轻松地给昆塔介绍,这座绵延的大山上有什么动物。 总之没什么大型的,暴躁的,会攻击人类的猛兽就是了。 所谓的半山腰很快就到了,其实这是一处平缓的山顶,更高的山在这个小山包的不远处,从山脚下看起来,这里就是半山腰没错了。 墓地跟昆塔在地球上见过的馒头包、大型墓地或者是花园式陵园都不同。 严隋凉到达这里的那一刻甚至一脸微笑,“这个星球的管家和服务人员真的很棒,他们做出来的,正是我要求的样子。” 阳光温柔地铺散在绿意盎然的山顶,半人来高的可爱球形小树散漫地种植其上,山顶的中心有一小片空地,在鲜花围绕的最高处,晶莹璀璨的水晶棺没有被深埋地下,而且被摆在正中间的平台之上。 大概是鲜花的香气太过浓郁了,金色的蜜蜂和绚丽的蝴蝶在周围飞来飞去。 水晶棺的顶端立着一个人工修造的小喷泉池,清澈的山泉水从喷泉中流出,落在下面洁白的盘子上,吸引了许多球一样毛色美丽的小鸟前来饮水。 鸟语花香,蝶飞蜂舞。 这一切,温柔的像个梦,独独不像个墓地。 严隋凉下了悬浮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穿过花丛,站在水晶棺旁,低头看着里面。 心中有一百个问号的昆塔没说话,也没有紧紧地跟过去,他站在严隋凉丢下悬浮器的位置,远远地望着他。 不管怎样,凭吊故人,追思过去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搅吧。 严隋凉掏出在城堡里拿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把水晶棺擦了一遍,这才转回身道,“小昆,来,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 他神色温柔的好像身边早已沉眠的恋人并未逝去。 少年忽然就觉得山间的风略有些凉。 昆塔慢慢地走了过去,他站在水晶棺的另一侧,严隋凉的对面,低下头,终于看清了水晶棺中的人。 一个纯金的雕像静静地躺在水晶棺中,身下铺着洁白的天鹅绒垫子。 那金雕像是个少年人,眉眼单薄,算不得太好看,因为面颊太过消瘦了,整个人也过于瘦小,交叠的双手瘦骨嶙峋地放在腹部,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弱得仿佛轻轻一下就能捏断。 严隋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这就是我少年时的恋人,他叫严空语。” “我们两家本来是邻居,父母在同一家维修厂上班,原本日子也很平和,但是有年厂里爆发了很严重的事故,许多人瞬间便尸骨无存了,包括我们的父母。” “从那以后,我们俩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家,没有钱,什么都没有了,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兽,相互依偎相互支撑着活着。” “他是突然病逝的,死的时候还不到三百岁,很奇怪吧,在医疗箱那么发达的星际时代,还有小小年纪就会病死的未成年。” “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发烧,怎么就能要了他的命。” “其实我知道,是他太累了,透支了,撑不下去了。” “那阵子我突然爆发了分化热,高烧不断,整个人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连在空港维修厂薪水微薄的临时工活计也丢了。” “空语又要照顾我,又要在下班后再打两份工赚钱,他太累了,但是没法停下,否则我服用的分化热稳定剂,我们俩那个十平米小房子的房租,每天的饭钱,就都没了着落。” 昆塔看着严隋凉落下泪来,一滴滴地落在水晶棺上。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回来浑身淋得湿透,但是空语就只换了下衣服,擦了擦头发,就过来喂我吃药吃饭。” “他的手一直在抖,嘴唇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出租屋里太冷了,甚至没法子让他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他躺下的时候,还笑着说靠着我暖和一下,睡一会儿再起来吃饭。” “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他还拉着我的手,说我热得像个火炉,要是分化热在冬天就好了,还能省点取暖费。” “结果等半夜我醒来,他,早就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严隋凉的泪一滴滴掉在水晶棺上,有几只蝴蝶过来,落在上面,触碰了一下 ,又飞走了。 严隋凉突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像是祥和美丽,富饶安宁的定盘星发生的故事?” 少年面色沉静,温柔地注视着他,安静地摇了摇头。 严隋凉凄楚地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种困难的模式。” “发现空语死去的那一刻,我几乎崩溃了,抱着他晕了过去。” “但是等我再次醒来,却发现,我把我的恋人,变成了一座金雕像。” “我的分化热在昏迷的时候结束了,异能也成型了,它的第一个作用对象,就是我的恋人。” 接下来的好半天,严隋凉都没有说话,山风的呼啸声在山顶盘旋,一片乌云快速地飞过来,但还未曾落下雨滴,便又被吹散了。 严隋凉把毛巾反过来叠了几下,大力地擦去水晶棺上的泪痕,“好啦,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没法子了,便是我心中有再多的恨,我也没法把他复活了。” 他后退一步,向山下瞭望,“我们小时候有个梦想,就是有钱了,便要选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买个农庄,安静地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和其他人来往,也不受人欺负,你看,现在我们的愿望实现了。” 山风呜咽着,呼啸而来,又流连而去。 严隋凉看向少年,“昆塔,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少年温和地道,“您请说。” 严隋凉低下头,看着水晶棺,轻声道,“我毕竟快五百岁了,我希望自己死后,你能帮我照看一下空语的墓地,好吗?” 他抬起头,眼神真挚,“我可以付给你一颗能源星做报酬,只要你答应。” 少年叹了一口气,“严先生,现在说这个太早了,您至少还有五六百年的寿命。而我,是一个走钢丝的人,说不准哪天就出意外了。这件事托付给我,太不靠谱了。” 严隋凉一怔,又苦笑道,“对不起,是我轻言生死了。” “走吧,我们下山吧。”在沉默地又站了好一会儿后,严隋凉道。 回去的路上,严隋凉忽然道,“小昆,你知道吗,我不是一个好人。” 漂浮在前面的少年回头“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略有些阴暗的丛林里,严隋凉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截留了赔偿款的人、捏着莫须有的欠条上门,抢了我们两家房产财产,把我和空语赶出自己家的人,还有......” 严隋凉哽住了。 仇恨太多了,数不完,说不清。 少年等了一会儿,开口道,“有了能力,报复回去,也无可厚非。” 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可是,哪怕叫他们永生永世地跪在逝去的少年身边赔罪,那个顽强求生的人也回不来了。 两人再没说过什么话,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城堡。 严隋凉去洗了毛巾,叫昆塔自己随意,想看看房子也好,想休息也行,喜欢哪间就住在哪间。 这个居住星,空港的公共飞船也是半月一趟,来之前严隋凉就和昆塔说了的,邀请他在此住上半个月,昆塔答应了。 昆塔随意地找了一间二楼的卧室住下了,洗漱之后就去了厨房。 他们之前在飞船上吃了一餐,这会儿也过去五六个小时了,该吃下一顿饭了。 昆塔看了看冰箱,找了些食材,做了个简单的煮面,严隋凉很捧场,夸了少年很多。 倒是昆塔很担忧,“严先生,您在这儿自己住,做饭怎么办?” 严隋凉笑了起来,“我是会做饭的啊。”在少年时,父母经常在工厂加班,他很早就会自己做饭填饱肚子了,“虽然手艺没有小昆的好,但是也能养活自己的。” 少年笑道,“严先生您就别夸我啦,一个简单的煮面,哪里能看出什么好手艺。我倒是很期待吃一顿您做的饭。” 严隋凉欣然应允,“晚上我来做一顿!” 两人吃了不早不晚的一顿午饭,各自去休息了一会儿,下午醒来后,严隋凉便从工具室里开出了一台除草车,兴致勃勃地去了前院除草。 少年坐在阳伞下,端着茶杯,悠闲地看着前家主干活儿。 耳机里,纪平楠诧异地道,“他这是不打算对你动手了?” 昆塔没吱声,手指哒哒哒地敲出只有两人才破译得了的频率,“等着吧。” 吃过了人肉的棕熊,是按捺不住内心嗜血的欲望的。 晚上的时候,严隋凉果然亲自下厨做了晚饭。 滋味平平,没有纪平楠手艺好,昆塔在心里这么想,不过还是给出了真诚的赞美。 饭桌上,严隋凉状似无意地问道,“很少见到小昆跟朋友联络,也不怎么沉迷星网和游戏。” 昆塔笑了一下,“我不怎么上星网的,跟人交往也少,原来做杀手的时候,职业所限,要隐匿身份。现在做了保镖这个行业,为了雇主安全,自然也要集中注意力。” 严隋凉道,“你就当现在是度假,放松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给朋友打打电话,玩玩游戏,都行啊。” 少年摇摇头,“我也没什么朋友。也许哪天,就不知道安安静静地死在什么地方了,无牵无挂,也挺好,无人悲伤,无人欢喜,来去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空语这个名字的由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 严隋凉心里也很怕,怕自己的恋人当年只是晕厥了,并不是死去了 但是高热带来的眩晕让他记忆模糊,无法分辨真相 所以到底是恋人死后才被变成金雕像,还是被变成金雕像才死亡 谁知道呢 活着的严隋凉,心里只有恨和憎恶 他甚至恨他自己 第76章 最后的晚餐 严隋凉面露不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想安慰他但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便换了话题。 但是过了两三天,他便开始了试探,一早少年才起床,严隋凉便来敲门,说昨晚线路出了问题,这边的星网忽然断了,他打了城堡里的座机电话去询问,星球管理处说明天才会过来查看维修。 严隋凉十分抱歉地道,“小昆,会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你有没有急事要对外联络的?要不要我送你去主城?” 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道,“没事啊,我现在在休假,也没接单子,联盟不会找我的。” 严隋凉无奈地道,“小昆怎么比我还要避世的样子啊,真的都不和外界联络的?” 少年挠挠蓬松的乱发,笑嘻嘻地道,“这不挺好吗,我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严隋凉伸出手戳戳少年的肚子,“还好就留你半个月,要不然这么懒散下去,警惕性跑光了,脂肪也该长出来了。” 少年摆摆手,很不在意地道,“我去洗漱啦!” 等两人在楼下餐厅再见到的时候,少年吃着早饭,慢悠悠地问道,“严先生,您不出面,定盘星真的不管了?那管家他们怎么办?” 严隋凉眉头皱了起来,“他们现在还在继续按照计划视察那些能源星,我的小宠物说,随侍们都很忠心,每个都没有抛弃我去依靠长老会和新家主的意思,能源星的星主也是这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们立时把飞船开回定盘星,旗帜鲜明地转投他人,事情倒是好办了。闹得这几天我也在考虑,到底这样隐居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拿着勺子,皱着眉,奇怪地道,“为什么不丢下我,直接去效忠新家主呢,那样也可以减少定盘星和严家的波折,能够使局势尽快稳定下来。” 少年笑了起来,“哪有人盼着别人背叛自己的!” 严隋凉又叹口气,道,“反正巡视还要耗费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如果出了岔子,那就再说,如果大家平稳地到达了潮汐星,那我就去接他们回来。” 昆塔擦了擦嘴,“潮汐星?就是那个很出名的海底龙宫?严先生在那里也有房产吗?” 严隋凉神色莫名地摇了摇头,想了半天道,“没有,那里是我一个客户的居住地,我本来有些东西放在他那里要去取......” 少年喝了一口水,好奇地道,“您让普朗异形替您去?那个小东西真的不会被戳穿吗?” 严隋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去了,我后来发现,那个客户是骗我的,唉算了,干脆取消这一程!等过阵子,哦,我是说星网好了,我会告诉严稚子,把最后一站行程取消。” 少年哦了一声,随意地道,“不要得罪客户就好了。” 严隋凉笑了,道,“以后没什么业务往来了,得不得罪......随便吧!” 前家主嘀咕了一下,“反正是长老会介绍的客户,得罪了,有他们和新家主去处理。” 少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推开杯子站起身,“严先生,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继续除草?” 严隋凉笑呵呵地道,“小昆这么辛苦地陪我劳作,晚上做顿大餐吧!”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愉悦地道,“管理处为了星网故障的事,说上午会快递些食材过来赔礼,等到了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辛苦地劳作一天后,严隋凉捶着腰,感慨地道,“不行呀,不服老不行啦,只是在除草机上坐了一天而已,就已经动弹不得了。” 少年的脸上也满是汗水和尘土的印记,“我都说今天不要那么着急,我们可以留一点明天做。”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嘛。”宽和的中年男人温柔地安抚道。 “那好吧,今晚严先生就不要做饭了,我来吧!”少年顺势地试探着。 果然严隋凉急急地道,“那怎么行,说好了呢!我们去洗漱,等下我来做饭!小昆你去看电视好了!” 少年无奈地退让道,“好吧,那严先生您简单做一下就好了,不要太复杂,我们等休息了再吃大餐也是一样的!” 严隋凉点头道,“好的好的,你去吧,放心。” 山间的夜晚来得很早,夜风很冷,严隋凉把晚餐放在了能看到星空的三楼露台上。 少年上来时很吃惊,“严先生,您怎么不叫我帮忙,这端上来多累啊!” 严隋凉笑道,“没什么累的啊,我都休息好了,做菜就当放松了。” 昆塔看着洁白的桌布,精致的摆盘,墙壁上柔和的灯光,桌子上洁白的蜡烛,笑了起来,“您弄得这么正式,我都不敢坐下了。” 严隋凉抬手示意,不解地道,“坐呀,为什么不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随便吃点晚饭,没什么的。” 少年坐下来,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洁白的桌布,只有在宴会上才会有,我都条件反射了,因为这个时候,我应该站在您背后才是。” 严隋凉哈哈地大笑起来,举起身旁的酒杯晃一晃,“今天不用看着,来,干杯!尝尝我做的菜味道怎么样!哦,你喝,你那杯就是普通的白开水。” 前家主很严肃,“未成年,不可饮酒,你就看着我喝吧!” 只是话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昆塔猛地一蹬桌子腿儿,人带着椅子向后滑动,同时手腕一抖,一道白光闪过,严隋凉手中的杯子还未曾接触到嘴边,便被击碎了。 严隋凉捏着高脚杯的杯柱,酒液沿着皮质手套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他怔住了,有一瞬间的不解,看着昆塔道,“小昆,这个酒,有毒?” 少年笑了,握着飞回来的回旋镖,摇摇头,“严先生很清楚,这酒没毒,恰恰相反,这酒里,有解药。” 严隋凉脸上是很真切的茫然,“小昆,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是有人刺杀我吗?是我的行程暴露了,长老会来杀我了?” 少年叹了口气,“严先生,何必再演,这蜡烛里的迷药,虽然无色无味,这屋子又飘着菜香酒香,但是您真的,真的小看我的见识了。” 严隋凉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他茫然地笑一下,“小昆是说,我想迷晕你?”他把那破碎的高脚杯丢在桌子上,摘下湿了的手套,也丢在桌子上,“怎么会?我迷晕你做什么?” 他摊开手,示意道,“你看,我没有喝酒,这么半天,不也没有晕倒?” 严隋凉轻声道,“既然你觉得蜡烛不对,那我们把它熄灭了,好不好?小昆,你误会了,我们来吃饭吧?” 只是他刚要去动那蜡烛,昆塔便再次甩出了回旋镖,同时自己飞快地向后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地,单手支撑地面,另一只手扬起来,收回回旋镖,抬起头来轻蔑地一笑:“严先生,不必了,我怕我吃了这顿饭,此后再没有饭吃了。” 严隋凉躲避不及,被瞬间击伤,他站住了脚,不再轻举妄动,眉毛拧地死紧,捂着左臂上的伤口,红色掺杂金色颗粒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指缝之间流出,沿着半截脱落的袖子跌落。 他英俊的脸上除了对疼痛的忍耐,剩下的,似乎满是不解与疑惑:“昆塔,我们之间虽相识甚短,但我自付对你一片真心,并无亏欠,你为何说这样的话?我,我并未曾对你有过一星半点的歹意啊?” 此时昆塔早已施施然地直起了身,他细长的腰肢裹在黑色的T恤里,紧靠着三楼露台的栏杆,仿佛只要向后退上一步,就要融进那漆黑的夜幕中,跌入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了。 严隋凉急道,“小昆,你说什么都可以,不要退了,那里危险!” 少年很冷静,站得也很稳,慢慢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力量,却让严隋凉神色大变,“严先生,说真的,到您身边的每一刻,我都在猜想,您什么时候会把我变成金子。” 严隋凉的表情突然冷酷起来,他收回了所有多余的神情,嘴唇抿紧,就那样盯着看他看了半天,才开口道,“所以,你不是来保护我的?你是接了什么人的单子,来杀我的?” 少年在夜风的呼啸中一动不动,他没有摇头,只是说,“不,我来到你身边,确实只接了一个单子,那就是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严隋凉神色略微放松了些,他想了想又道,“小昆,也许是你听长老会的谁说了什么?虽然我也跟你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 没有吗? 昆塔的声音很平缓,“严先生,您可以慢慢地说,我的抗药性很强,即便是它突然熄灭冒出的强烟,也不会让我晕厥。我也没什么好问你的,我就是想知道,您忍耐这么久,到底在想什么呢?” 严隋凉面色有一瞬间挣扎,似乎他体内有两个灵魂在搏斗,他忽然笑了,那种悲愤悲凉的笑意所发出的笑声,无来由地让人觉得,这夜色十分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要写死他了 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没有的话,大概很快就要下台鞠躬了 那就 寂寞地告个别吧 第77章 是谁 昆塔悄悄捏破的药粉在露台上慢慢地弥散开来。 没什么毒性,不过是能让内敛木讷的人情绪激动,容易倾吐心事罢了,是从李妈妈那里拿来的一种诱导剂。 严隋凉笑得这夜色都难过了起来,“忍耐?小昆,这人生就是一场忍耐。” 他松开还在流血的伤口,把两只手举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手上干涸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金色。 “瞧瞧,若是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我血管里流淌的也是金色的血液呢。”严隋凉嘲讽地说着。 他竖起三根手指,“自从我有了这异能,在这世上,我能触碰到的,只有三种东西,金子、兽皮,还有流水。” “你知道吗,其实它们很臭!” “金子上有股令人恶心的铁腥味儿,兽皮上满是腐烂的气息,而流水,无论有多么滚烫,它们的味道永远是冷冰冰的,闻一下,都寒入骨髓......” 严隋凉的双眼变得通红,嗓音压抑且沙哑,“我想要一个真切的拥抱,不想要触摸到什么都会变成冷冰冰令人作呕的金子,可是我办不到!我能不忍耐吗?” “不能......” “我忍了好几百年了,自从得到这个异能,我就在忍。我想找到一个能不让我忍耐的人,哪怕我跪下来求他都可以,什么给他都可以,只要他能拿走我这个,这个叫人绝望的异能!” 昆塔沉默地站着,他想起了黄金塔中,历代孑然一身、孤独离世的家主,想起了心中抱着热切的野望,期待着能拥有金手指异能的严巨蜥。 不知道严巨蜥,会不会也有这么崩溃后悔的一天。 也许不会,毕竟那异能是他求来的。 严隋凉看着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少年,眼露渴求,向前走了一小步,“小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那么小的年纪,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顶级的强者。” 严隋凉神色有一点向往,“如果我能像你那么厉害,能反制住欺负我们的人,我和空语就不会流离失所了,他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被困在黄金塔将近半生。” “我们这样无能为力的人,面对这个世界,只能忍耐!” “那些想欺骗我的人,想利用我的人,日日夜夜地拿着枪指着我的脑袋,捏着我的命脉,我不忍耐又能如何?” “小昆,昆塔,昆仑之昆,通天之塔,你看,你的名字都这么有气势,而我呢,从骨髓里便凉了。” 严隋凉发出怪异的笑声,嘲笑着自己,他笑得前仰后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世上,根本没什么严隋凉,没什么家主,只有黄金塔上的一个个囚徒,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们逼我杀人的,时候,我忍了,逼我做个囚徒,我忍了,逼我做一件又一件恶心的事的时候我忍了,为什么?因为我懦弱?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个世界。” “谁在我手下化作金雕像我都不在乎!随他们的便!” 严隋凉哽咽着,颠三倒四地说着。 “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就是希望能找到那么一个人,科技这么发达的年代,总能有人对付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能量吧?” “我想空语还活着......” “我想复活他......” 他颓唐地跪了下来,捂着脸痛哭起来。 昆塔心里叹了口气。 恶魔一旦变成了恶魔,当他还披着人皮走在人群中的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自己找借口。 少年冷冷地道,“那些被你变成金雕像的少年人,他们的家人,也希望他们还活着。” 严隋凉抬起头,剧烈地嘶吼着,“他们已经幸福地生活过几百年了!我和空语不到一百岁就在受苦!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有好几年只能流落街头!空语没有成年就能死去,他们为什么不能!” 昆塔突然就放弃了继续跟他对话的想法。 但是严隋凉依旧在喋喋不休,“可是他骗了我,这世上的人都太蠢了,根本做不到我想要的,呵呵,他们想要金雕像,拿去,想要能源星,可以!但是我的心呢?我的心愿呢?” “没人在乎!” 他抬起头,仿佛一匹走投无路的恶狼,“你知道绝望的人会怎么做吗?” 刹那之间,少年身后巨大的翅膀舒展开来,呼扇之间腾空而起! 严隋凉双手按在地板之上,整个露台的地面,包括少年身后的栏杆,都已经化为了金子! 严隋凉慢慢地站起身,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脸上了的泪,他张开双臂,语气轻柔,“小昆,是我低估你,唉,你看,我就该乘着那次你救我的时候,把昏迷的你变成金雕像。” 他丝毫不畏惧地向前走去,“那样的话,我们今天,就不用闹得这么难看了。” 少年翅膀微微煽动,滞留在空中,闻言冷冷一笑,“那您还是依旧低估我。” 严隋凉便不吭声了,听了一会儿,他道,“那我想知道,你怎么不杀了我?到底又是谁派你来的?” 少年叹口气,真巧他也想问严隋凉这两个问题,“没人派我来,”这是真的,“我不杀你,是因为我退出杀手联盟之后,便不想再沾血了。” 严隋凉的神色很奇异,他笑了起来,“所以,是你自己发觉了不对,前来调查我的?” 他见少年点了点头,不由得又发出一阵爆笑,“太好笑了,太天真了,你知道吗?当年空语跟我抱怨,为什么爸爸妈妈们要去欠人家那么多钱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世间竟然有这么天真的人!” 昆塔打断了他,“所以,你为什么不杀我,那个刘先生的主人是谁?” 严隋凉的笑声宛如被卡住了一般戛然而止,他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少年慢慢地上下移动着,一字一顿地道,“紫色鸢尾花,刘先生,他的主人,那个想要拥有我展翅状态金雕像的人,是谁?” 严隋凉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神色惶恐,“你怎么会知道!你......” 少年叹口气,“您的七十五层,七十六层,我去过不止一次。” 严隋凉倒退两步,愣怔了两秒,忽然惨笑一下,“也是,你是去查我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看着少年道,“黄金塔被你走遍了吧,看到了存在下面十几层里,那些已经故去的家主的尸体了吗?你知道吗?如果我没离开定盘星,在他们有了新家主后,我就会被病故,然后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员!” 少年摇了摇头,“很抱歉,稳妥起见,我没有每一层都查看过。” 所以,你会怎样,我并不清楚。 许是药效快过了,严隋凉突然紧闭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昆塔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智脑上纪平楠给他发来的讯息,再次开口道,“严先生,您真的不愿意说出那个刘先生的信息吗?” 严隋凉冷笑一声,“我只是个工具人,你觉得,他们会对我说什么?这件事,最开始你就查错了方向,你应该问的人,是长老会的长老们。” 少年微微一笑,“严先生,您真的低估我了。” 昆塔叹息着道,“这件事,跟定盘星搭上瓜葛,便是在你当上家主的四五十年后,受益者,也是你这个自称被囚禁的人。” 悬浮在半空的黑衣少年,如同夜魔降世,“你不是囚徒,你是心有计划的捕猎者。” “从黄金塔运走的金雕像,不是全部,我想,在你这座城堡中,应该有着更多的金色少年吧?也许我是你的下一个目标,但却不是最后一个。” “黄金塔囚不住恶魔,却放出了一只怪兽。严先生,可以了,不要再试图把我变成金子了,不论是毒药,迷药,甚至是隔空的异能,对我,都没有用。” 严隋凉面色冷酷了起来,“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他猛地向着旁边的壁炉扑去,用力按下了一个不起眼的把手。 咯吱咯吱的机关声磨牙地响起,但是好半晌,严隋凉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声音已经停止了。 严隋凉看着下一刻便可振翅飞去的少年,颓然地一笑,“是我输了,这个都被你发现了!” 昆塔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严隋凉用力捶了一下那把手,对方依旧一动不动,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瞧,这就是命!这是甚么,这是露台的罩子!按下去,罩子从天而降,你飞都飞不走!可是偏偏坏了!” 他抬起头,对少年轻声道,“小昆,我求你件事,如果以后真的有人能去除异能,请帮我把空语变成人身,若是他真的已经死了,拜托你,帮我把他火化,然后葬在我身边,好么?” 昆塔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了这些类似遗言的话,“严先生,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说出那个人是谁。” 严隋凉眼里落下两行泪来,笑着道,“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这一句话说完,他忽然吐了好大一口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自来生比死难 第78章 亲人 昆塔猛地在空中一顿,他想下去看看,但却止住了没动。 严隋凉脸上泪和着血,神色凄然,“小昆,别叫我恶魔,我只是太寂寞了,太想有个拥抱。我想和人手拉手,想摸摸他人的肌肤.....” 他继续吐了几口血,哆嗦着从口中掏出一把钥匙,用尽力气丢过去,“这是密室的钥匙,密码,密码是你来到黄金塔那天清早见到我的时间,我想你应该记得。” “我好想回到少年时代......是我对不起那些孩子......你帮我,把他们,还给,家人吧......” 严隋凉已经坐不住了,他虚弱地半靠在壁炉之上,雪白的衣服沾染了灰尘和鲜血,头发耷拉下来,脸色灰败,眼中的神采也模糊了起来,“别,别去找那个刘先生,放弃吧,他背后的人,你惹不......”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严隋凉的视线,他挣扎着抬起头,努力看清了来人。 严隋凉脸上露出一个自伤的微笑,合上眼睛,慢慢地吐出了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口气。 却原来,这世上孤独的人,从头到尾只有自己罢了。 纪平楠端着枪,走过去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严隋凉,按了一下他的颈部动脉,提鼻子轻嗅一下,心内了然。 严隋凉自己咬破了藏好的毒药自尽了。 纪平楠关了保险,把枪插在腰间,伸出双臂对着半空中呆愣的少年道,“昆崽,走了,跟爸爸回家了。” 昆塔安静无声地降落在地板上,纪平楠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只听少年轻声地道,“他自己用假雕像欺骗人家,却要我别去惹这个麻烦......” 但是恶魔就是恶魔,他在协助恶魔残害人类的时候,心便已经脏了,等他开始和恶魔一样收集美少年的时候,他的最后一点人性便已经消失了。 纪平楠轻轻在昆塔脸上抹了一把,“闭上眼睛,乖乖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少年叹口气,“这里怎么办?” 纪平楠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放心,不会叫他这样的。” 人死为大,再怎么样,也不会对遗体置之不理。 纪平楠拉着昆塔的手,路过那把钥匙的时候,掏出手帕,捡了起来,回头问少年,“要去检查一下吗?” 昆塔摇摇头,打了个冷颤,他不想看。 恶魔的后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纪平楠便把钥匙用手绢包好,放在了口袋里,继续拉着少年往外走。 一出城堡,山脚下的冷空气叫昆塔打了个喷嚏,他钻进悬浮车,疲惫地靠在纪平楠身上,翅膀都懒得收,“到底没闻出来那个跟严家定制金雕像的人是谁。” 那么多形态优美的金色少年...... 严隋凉死了,还有另外一个恶魔躲藏着。 纪平楠看着少年怕冷地把自己抱在洁白宽大的羽翼中,小心翼翼地道,“或许他说得是真的,那些严家的长老,也未必不知情。” 那么多少年在严家的空港只进不出,纪平楠不相信严家的长老会对此会一无所知。 昆塔扯扯嘴角,“我没想到他会服毒。” 纪平楠把少年揽在怀里,摸摸他的头发,“不是你的错,这件事败露了,他终归是活不下去的,现在死了,反倒落个清净。” 清净吗? 少年想起了后山的墓地,好一会儿才说,“把严空语带走吧。” 那个少年很早就死去了,他大概是整件事中,唯一一个无辜的人。 昆塔不想他死后不得宁静。无法尘归尘土归土,已经很糟糕了,那个瘦弱天真的少年,不应该背负与他不相干的罪孽和骂名。 纪平楠了然地拍拍他,“放心,都安顿好了,不会波及到他的。” 老男人的话,昆塔是信的,于是,几乎在下一秒,少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昆塔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纪平楠的飞船上了,飞船飞离了那颗景色优美的居住星,正在宇宙中安静地航行着。 睡了一觉,昆塔依旧觉得额角剧痛,他最近一直紧绷神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是脑力透支后身体发出的警告。 他在飞船上的主控室里找到了纪平楠,纪大少这次带着在纪三叔那里挖来的百人小队,人手富裕的很,足够他在宇宙里横着飞了。 纪平楠正在看数据,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少年面色苍白地走了过来,赶紧站起来迎过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饿了吗?” 少年揉揉没什么知觉的胃,“好像有点儿饿,有吃的吗?” 当然有了,纪平楠把厚厚的资料丢给手下人,自己带着崽去了厨房。 昆塔一边喝粥,一边道,“怎么样了?” 纪平楠把手下发给他的做事的视频记录播放给少年看。 视频的画面最开始有些晃动,没有声音,一扇带着严家家徽的门被打开,镜头推进去,房间里布置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沉重华贵的幕布,松软的地毯,华丽的吊灯,高高的金质展台几乎能晃瞎人的眼。 展台上布满了金质乐器、金质花丛、金质桌椅、金质书籍......一个个美少年的金像穿插其中,栩栩如生的造型姿态宛然,仿若真实地生活在所处的场景之中,若不是那金色的质地,只怕恍惚间,真会以为是活人。 视频很长,镜头很清晰,在每个金雕像的脸上都驻足了足够长的时间,后期贴上的人物资料也十分详尽。 人物姓名、出生年份、简单生平、居住地、失踪大概日期,有些还有一个简短的家族背景介绍。 昆塔快进看了几眼,就把视频关掉了,“给杀手联盟长老会一份,那些少年亲人若有在世的,就给他们一份吧,也不用传出去了。” 纪平楠道,“昆崽,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少年喝着无滋无味的粥,点点头,“当然,我退出杀手联盟的条件,不就是破了这个少年案团案吗?” 这些少年,再加上被纪平楠追回来的,只不过是很少一部分罢了。 纪平楠叹口气,“这一批找到的少年,已经有许多家世不凡的了,一旦他们确定了被金化的雕像就是失踪的孩子,肯定会给长老会高额的赏金,足以买几个你了。” 有这样一份业绩赎身,可以了。 昆塔笑笑,“你忘了,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他们......” 所有的话,终止在纪平楠无奈又怅惘的眼神之中。 “要找到每一个失踪的孩子吗?”纪平楠小声的这样问道。 “每一个。” 少年这样坚定的回答着。 纪平楠叹息了一声,揉揉昆塔的黑发,“那好吧,我陪着你。” 昆塔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叔会来找你麻烦的!” 纪平楠嘿嘿一乐,“爷爷的小儿子快出世了,我跟三叔说,叫他把纪豆豆骗出来用一用!” 少年哭笑不得,“豆豆还没成年呢!” 纪平楠无所谓地一摊手,“所以可用年限比我长多了啊!” 两人愉悦的谈话继续着,冲淡了方才沉闷的气氛...... 后续的事情进展的很快,牵牛星两大联盟联手,很快派飞船原样运走了严隋凉的城堡,并对外界宣布,牵牛星在对外行动中找到了部分失踪孩子的下落。 少年们的具体情形没有对外公布,但是依然在世的亲人们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到达了牵牛星,并拿到了自己孩子金雕像的内部扫描图。 普通的金雕像,一般都是中空或者是半实心的,没有哪个雕塑大师会把内部脏器骨骼等结构做的和真人相仿,尤其有些孩子在少年时代经历过骨折愈合后的伤痕、某些先天脏器畸形少年的片子,与他们生前真人的片子毫无区别。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经得起反复推敲的细节。 “毫无疑问,我们找到的,不是单纯的金雕像,而是各位亲人的遗体,很抱歉。” 牵牛星发言人在招待会上,播放完视频,并阐述完多方例证后,只简简单单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斯顿皇室派来的,是失踪的阿波罗小王子的亲姐姐,这位珠光宝气,派头十足的女大公是全场身份最为贵重的一位,在发言人讲话时,一直安静地聆听着,此时,她率先举起了手。 发言人欠欠身,“请讲。” 细小的皱纹已经爬上了女大公的眼角,弟弟失踪那年,她还是美丽秀雅的少女,此时却已经成为了疲惫优雅的贵妇,“我想知道我弟弟的金雕像在何处,我能去看一看吗?” 发言人点点头,“当然可以,接下来我们就要带各位去,各位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便可带走自己亲人。大公是星际知名人物,您可以随时带走阿波罗小王子。” 女大公提着裙子施了一礼,眼中有着晶莹的泪水,高高抬起的下巴无言地诉说着她与生俱来便拥有了的骄傲,但是她低下头去,谦卑地道,“牵牛星永远拥有温斯顿家族的友谊,生生世世!” 在座的许多人都站了起来,用各自的礼仪对发言人行了大礼,更有许多人只是简单地鞠了一个躬,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也说不出什么大话。 一行人安静无声出了会场,金雕像所在的地方,就在这座建筑之中。 每一座雕像各自占据了一个屋子,亲人们在出门时领到了专属于自己的号码牌,他们或紧闭嘴唇,或低声啜泣,乘坐电梯或爬上楼梯,穿过走廊,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前,用号码牌打开门。 只要进去,便可以辨认,到底那里面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许多父母在推门的那一刻崩溃了,他们承受不住这样的事实,想进又不敢进,痛哭着瘫软在门口。 图米尔星前内政大臣巴丁顿搀扶着浑身发抖的呜咽着的妻子奥兰,最后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没关系,奥兰,我们可以不进去,那只是个金雕像,人怎么会变成金子呢,这都是假的,我们不去,我们回家,亚历克斯只是探险迷路了......” 但是奥兰的肩膀却被巴丁顿的泪水打湿了。 他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第79章 终结 最后巴丁顿和奥兰,和每一个到场的亲属一样,痛哭过后,还是把他们的孩子带走了。 孩子已经离家太久,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悲痛懦弱,就不敢面对,而让他们回不了家呢。 牵牛星的发言人在送别时,对每一位亲属都殷切交代,不要轻易损毁金雕像,也不要掩埋,或许将来会找到安全去除异能的方法,被金化的孩子们,或许有恢复的可能也说不定。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父母亲属们依然小心翼翼地带走了自己家的孩子。 家长们全部离开后,牵牛星上的事情便告一段落了,杀手联盟长老会第一次收礼收到手软,就是来蹭一杯羹的安保联盟长老会都有些惴惴不安,“这给的是不是太多了?” 吴耳他爸吴长老这会儿负责对接,拿着厚厚的一沓子礼单有点不敢收。 杀手联盟的灰须长老姓吴,正是安保联盟吴长老的本家小叔叔,听见吴长老这么问,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让你拿你就拿,废什么话,不敢拿那就我们自己拿!” 笑话,到手了怎么可能还回去,吴长老把担心塞回肚子,把礼单塞回怀里,一溜烟儿跑了。 这段日子,昆塔却没有在定盘星,他亲自去选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荒星,找了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把严隋凉和严空语一起葬在了那里。 这个荒星哪里都很好,只是遍地的绿植会产生一种毒素,能很容易地使人类迅速衰老,因此并没有人愿意在此居住,人类也不想去改善这里的环境——万一改善了也没什么用呢? 即便寿命达到了千年的岁数,人类也是怕老的。 因此这处,是再安宁不过了。 昆塔亲自在墓前立了个碑,碑上没有写名字,只写了一句话,“这里埋着一个恶魔,和他的天使” 少年在太空服里叹了口气,回到了飞船上,对纪平楠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对失去孩子的家长不公平?” 纪平楠安抚地拍拍他,柔声道,“去把太空服换下来,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 没有少年的执着探寻,那些家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知道真相,也许终其一生都未必能找到自己的孩子。 昆塔内心的一点柔软悲悯,纪平楠实在无法苛责。 那不是对某个具体人类的情感,而是对宇宙浩瀚生命和附着于其上的纯净情感消逝于天地之间的无可奈何和悲伤。 ------------------------------- 定盘星最终还是受到了波及,某一天,星网上爆发了一条新闻,第一能源家族严家,在新任家主就任仪式上遭到了袭击。 事情发生在那一天凌晨六点,严家的人正在红砖广场上布置会场,调制星际直播设备,没有任何征兆的,一艘太空船凌空出现,冲着黄金塔开了一炮。 矗立了上千年的黄金塔,在众目睽睽之下,坍塌了。 不是瞬间的垮塌,而是从顶端开开,一层层地外壁逐渐剥落,消失。 构造特殊的震荡炮,很好地控制着爆炸后的威力。 无论是顶楼的奢华装修,还是中间内部楼道的藏污纳垢,甚至是下面十多层藏着的历代家主的金色遗体,都暴露在星网的直播摄像头之下。 包括某些楼层密室中藏匿着的各种金质人身雕像...... 一百八十层的古老巨塔,仿佛慢镜头一般地层层跌落,足足耗费了十个小时的时间,在人们不断的退后过程中,变成了一摊巨大废墟,堆砌在精美花园的正中心。 星网直播的最后一个镜头里,严家新家主严巨蜥摘了手套,颓然地坐在黄金塔的废墟上,脸上泪痕灰渍斑驳,他手撑着的地面,逐渐蔓延开来颓靡的金色。 严家金矿来源的秘密,就此暴露了。 那些金子,不是来自于亘古恒星的馈赠,而是不值钱的人造产物。 星网上一片喧哗,各种议论蜂拥而起,但毫无疑问,严家的名声完了,生意,也完了。 甚至就连他们名下的能源星,也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人工货色。 ------------------------------ 这件事暴露出来后,昆塔仿佛逃避一般,摘了智脑,没去联络任何一个他在黄金塔熟识的人,甚至那只普朗异形的结局,他也没有问。 纪平楠默默地把昆塔的智脑拿走,给他换了一块新的,那上面的通讯录,一个“严”字都没有。 少年继续把自己淹没在雪花般的纸质资料里,他还在继续追查其他失踪的孩子的去处。 纪平楠这几天也没缠着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后勤工作。 好在没有几天,昆塔便展开翅膀,从顶楼下来了。 纪平楠揽住他,觉得人轻了不少,但也没吵他,只拉着少年去吃饭。 饭桌上,昆塔默默吃了几口,突然道,“再休息半个月,我就出发。” 纪平楠问道,“是接了安保联盟的单子?” 少年点点头,“ 前两天上传了一个单子,挺有意思的,我去接了,那边通过了,雇主要求三十天后到岗,我还能休息半个月。” 纪平楠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昆崽还肯出去接触人,那就是好事,总比他闷在家里强。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呢?”纪平楠问完这句话,心又提起来了,不需要他去,就说明是普通任务,虽然安全,但是崽不需要他了的话,还是很失落的。 但如果需要他的话...... 纪平楠抬起头,餐桌对面,少年露出璀璨的笑容,“当然啦!” 哦,好吧,看来这又是一趟有着特殊使命的保镖任务! 纪平楠也笑了起来,心中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秦之黄金塔篇章就此结束了 ------------------- 本文正式完结 以后大概会有第二部 但是因为这本太凉了,所以大概第二部 会很久吧。 多谢大家一路陪伴 我的另一篇假如黛玉是只大熊猫正在更新 欢迎大家继续收藏观看~ 多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