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星际猎宝生活》 作者: 三千界 文案: 这世上珍宝无数,奇异瑰丽,摄人心魂。 其中最神妙的,莫过于时光;最璀璨的,莫过于星辰。 而比时光与星辰更珍贵的,唯独人心。 王颖: “时光,非人力可握; “星辰,已经有了。 “所以——我要你的心!” 总序 总序 帝国新历295年3月1日,位于秦巴山脉西部的8102号地下基地发生剧烈爆炸,并引起严重山体塌方。基地千余名研究人员与驻守军人尽数遇难,无一生还。 同时,国际互联网上突然出现爆料,一时间民间疯传,这一基地的任务,乃是研究智脑。而由于多年攻坚没有取得突破,该基地最近开始尝试用活体人脑与超级计算机进行连接…… 当局全力删贴、封禁消息。但爆料贴已经被编入专用病毒,传遍国际互联网,在全球电脑用户的硬盘里隐蔽扎根。而且该病毒十分难缠,一时间连微软与卡巴斯基等公司也束手无策。当局无力关闭整个国际互联网,所以爆料帖如附骨之疽、如复燃死灰、如春日野草,每天自动出现,屡禁不止、屡删不绝,禁无可禁、删无可删! 而后,爆料贴在一个星期的肆虐之后,齐齐消失,踪迹全无。包括专用病毒,也在同一时间,自毁得一干二净。 此事一开始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由于帝国、联邦、联盟三大政体均有类似的军事研究项目,最终在一通你来我往的外交发言之后,不了了之…… 人不人鬼不鬼六个月,王颖重返人间! 不是因为眷恋与热爱,而是因为愤怒与复仇。 然而,复仇已经结束,生命却还在延续。王颖蓦然回首,茫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那么,就去做父母生前希望的事吧…… ——上学! 上大学。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1、四张车票 帝国新历,295年8月9号,周三。 首都朱京,火车中心站。 帝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庞然大物。朱京作为其首都,除了是政治中心之外,还集经济中心、科技中心、文化中心等于一体。因此,朱京火车中心站的繁忙程度,在整个帝国内、乃至整个行星上,都是屈指可数、不出一手。 站台上,总有乘客拖着行李箱、抱着小孩,上车下车。这边,一班班列车离站出发;那边,一班班列车到站停靠。 出站口,人流永远熙熙攘攘。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只能让其有所增减,却不能令其停歇片刻。 而今天,这日复一日的人山人海中,多了一抹明亮的青春之色:——朱京数十所高校的学生,来此接站迎新。 红底黑字的显眼横幅。 一人多高的校名招牌。 成双成对、不停摇摆的竖幅。 各校学生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出站口两旁拉开了阵仗。明面上固然是迎接新生,暗中却也不免互相比较。 皇家大学。 朱京大学。 北方科技大学。 邮电大学。 帝国航天航空大学。 帝国政法大学。 首都师范大学。 首都影视学院。 第一外国语大学。 帝国外交学院。 …… 其中,最耀眼的,当数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均是一所不折不扣的贵族学校。尤其不负担科研任务的本科阶段,能够进入其中求学的,家中非富即贵。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是没有,但实乃少数。所以皇家大学迎接新生的工作,重点在飞机场。 尽管如此,今天,皇家大学学生会在火车站摆出的阵仗,依旧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男生清一色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裤、黑皮鞋;女生同样质地的短袖白衬衫、黑西装裙、肉色丝袜、黑皮鞋。 不提其它,光是这一份整齐划一,就已经脱颖而出——或许,帝国国防大学的学生,足以与之媲美。 可惜,军事院校乃是提前批录取,国防大学的迎新工作早已结束,其大一新生早在“八一”建军节之前,就开始了长达八周的暑期军训。 朱京大学与皇家大学并称为“帝国松柏”,学术上与科研上的成就,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生源的背景不同,决定了毕业生的前途空间不同。所以,就像帝国各个行省的总督们永远隐隐压了总长们半头一样,一直以来,皇家大学也隐隐压了朱京大学半头。 今天,朱京大学学生会成员的穿着,与其它大学学生会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体恤、衬衣,牛仔裤、七分裤,连衣长裙、淑女裙、百褶裙,普普通通,却也青春靓丽。 当然,朱京大学并不是没有贵族背景的学生。由于皇家大学等阶森严、风气保守,很多时候未免沦于苛刻古板。在热情活泼的年轻人眼里,这一缺点更是格外严重。所以不少帝国贵族家庭的孩子,选择了朱京大学就读。 只是,与平民学生在皇家大学的情况一样,贵族学生在朱京大学,也居于少数。 这其中,崇尚独立思考与自由思想、往往还不修边幅的科技新贵,乃是主力——他们的长辈本身就是由于科技创新,才得以获取令人艳羡的财富、才得以封勋授爵的;到了他们这一代,或许转而学习管理家族资产的经济、法律等专业,但对科研界的人脉,却依然十分重视。 而论科研,尤其是理工方向的,皇家大学比起朱京大学,稍稍略逊一筹。更何况,去皇家大学,抢专利也好、抢人才也罢,难道还能抢得过在那儿根深蒂固的老贵族、为数诸多的帝国保皇派? 唯独在朱京大学,才最有利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朱京大学校学生会现任副主席,陈睿,就是一个此中典型。 校学生会主席今天逃不过坐镇学校,总领协调各院系学生会的迎新工作,忙得口干舌燥那是轻的。 校学生会副主席忙碌与否,视各人情况不同而有所不同,但也少不了出力一二。 陈睿这学期开学入读大三,按说正可以竞选校学生会主席一职,但陈睿却没有多少精力分给此事。 因为陈睿这个年纪,上学之外,还得跟在父母身边旁听实习,接触公司事务。 之前,陈睿跟着父母在公司长大,已经受到了不少熏陶;大学本科期间,陈睿不仅认识了许多本系与相关专业的同学,更认识了不少读研、读博的师兄师姐与青年教师;等到毕业后,陈睿将去跨国公司应聘就职,从新人做到中低层管理,认一认家门外的社会、了解一下他以前所不了解的公司基层情况;而后,如果时间宽裕,陈睿或许还会去联邦或者联盟的商学院读个一两年,学用结合,进一步开开眼界。 在此之后,陈睿才会回家接手公司。 从未离开过父母羽翼的孩子是不会成熟的。而这样的安排,既有本土基础,不会养出一个脱根离基的太子爷;也有国际化,有利于陈睿与现代化的公司管理层合作。 也因如此,陈睿没有必要在校学生会里卖力拼命。 不过,由于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胡怡今年也考入了朱京大学,陈睿还是到火车站迎新。 只是,别人是凌晨五点出发,乘坐学校大巴赶来车站;陈睿却是早上八点多,自己开着车子过来的。 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学生们忙碌了四五个小时,难免疲乏。 陈睿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挨个打了一圈招呼,与熟悉的几个聊了几句,而后踱到了矿泉水与迎新小牌那儿,站着打了两个哈欠,眯着眼歇了一会儿。 直到裤袋里“咚咚”一声清脆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陈睿摸出手机看了消息,顺手拿了个统一定制的迎新小牌,走到出站口、挤过人墙,一边举高了牌子挥着,一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人流里张望。 “哥!”一个短袖紧身花体恤、外罩六号红色球衣的短发墨镜女孩检票出了站,扒开旁人拉出陈睿来,“别摇了,傻不傻?!我都已经出来了,你还没看到!” 陈睿“咳”了一声收了牌子,打量了一眼胡怡,挤出了人群,很是无语:“怎么穿成了这样子?以前还假小子,现在倒好,干脆就成了臭小子!裤子上多少口袋?十个吧!” “尝个新鲜呗!十二个,不是十个,我数过了。” “小心让薛院长看到你这幅样儿!他可是个老古板!到时候,看阿姨不唠叨你!” “这不还早吗。”胡怡指了指皇家大学的学生们,“那就是贵族里的贵族?当头那小子谁啊,瞧他那发型!去美容院吹的吧,啧啧!搞得跟开大议会似地。哟,还戴手表?!他脑子没出问题吧,沉不沉啊!要显摆也犯不着用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吧?!” “少说两句,小心让人听见。那是陇北行省总长的二公子,高友志。” “噢!来头不小啊。”胡怡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转而一怔,“呃,陇北?那个税收倒数的地方?” “对。所以他才巴巴地跑来这里,想第一个与圈子里的新生联络感情。不信你看看,沿海十五省总督总长的公子跟千金,别说来这火车站了,飞机场都不会去。” “哈?那去飞机场的是什么人?” “新生的亲戚朋友呗。哥哥姐姐,世交、发小什么的。” “也是。哎,那女生是他们的?可惜了。” 王颖站在那儿,望着皇家大学的牌子与人员,已经有一小会儿了。由于伫立不动,王颖在出站口一涌而出的人流之中,格外显眼。 陈睿闻言,顺着胡怡的视线看去,见状心生不满,当下挑剔地打量王颖。 身材太瘦。体恤与七分裤洗得发白。运动鞋倒是还有五六分新,耐克的,也算有个牌子,却脏兮兮的。背包地摊货吧?行李箱……唔,没有行李箱? 皇家大学的人也发现了王颖。 高友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毕竟年轻,嘴角的笑容就不免敷衍了些。 然而,几乎就在这时,王颖一转身,走向了朱京大学。 皇家大学与朱京大学的人齐齐一怔! 高友志更是一句“同学”噎在喉咙里,憋了个半死! 在自家妹妹面前,当然比在同学面前无拘无束得多。陈睿轻轻嗤笑了一声:“又一个做公主梦的灰姑娘。” 胡怡面色古怪了起来,默然目送王颖跟着一个师姐走去了一旁的阴凉处——由于人手有限,一般要凑上四五个新生,才会出迎新人员跑一趟,领去停车场的大巴那儿。 陈睿不解:“怎么了?” “我跟她一个车的。”胡怡小声道,“我临时推迟了一天,只买到坐票,上了车就去了软卧找了乘务员,想看看有没有人误了班次。你也知道的,直达车只有软卧,一个铺子上下两个床位,一个隔间左右两边四个人……” “然后?说重点。” “她那隔间空着三张床,我那高兴啊!可是——” “可是她不肯跟你‘孤男寡女’哈?” “什么啊!可是她手里有四张票。” “……”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2、胡怡 “幸好有两个人误了车,我到得早,还挑了个下铺。” “……” “哥,她很酷吧!” “什么酷不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那你说怎么花?去酒吧钓美眉还是去天上人间喝花酒?这话谁都能说,就你没脸说!” 陈睿略有些讪讪,不过没跟胡怡争辩酒吧的事——以前陈睿曾经有一次把胡怡彻底惹急了,结果胡怡跑去告了状!还好胡怡留了余地,并没有全部揭发。 “干什么不去坐飞机?够买两张头等舱了。” “她高兴、她喜欢、她乐意!你管得着儿吗?!嘿!哎,哥,承认吧,别嘴硬了——你看走眼了!人家不是灰姑娘呀!” 陈睿大没好气;可看看胡怡得意洋洋的样子,又不禁失笑。 兄妹一边两个斗着嘴,一边走向了校友们。 虽然陈睿开了私家轿车过来,但是,胡怡并不愿意搭——反而想坐学校的大巴。 “你那车我什么时候不能坐呀,接新生的大巴就这么一次!”胡怡竖起食指,伸到陈睿眼前用力一晃,“这辈子,就一次!” 陈睿开车过来乃是因为早上起不来、不是专程接胡怡的。所以陈睿并不觉得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当即无所谓一点头:“那行,我先出发,咱们学校见。新生要领的东西多了,被子啊热水瓶啊,学校里大多数地方车子开不了,我到了那边,拿了摩托车,去报到处等你,你下车就能看到我了;然后我陪你去办手续、整宿舍。” 胡怡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嗯!睿哥哥你最好了!” 陈睿很是受用,又忍不住直摇头:“马屁精!少来!”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一个马尾辫学姐一下子接到了四个学生。这四个学生是同一个城市、同一所中学的,又同样考取了朱京,所以相约结伴一起来。 这样,加上王颖、胡怡,再加上之前的一名学生和他的父亲母亲,就有九个人了。 马尾辫学姐连忙招呼大家去大巴。 陈睿过去说了一声,领了这顺路的差事。 大巴上满了三分之一左右。 胡怡跟着陈睿,一路走在最前面;到了停车场与陈睿挥别后,也是第一个上车。 王颖第二个上车。 胡怡直冲右边第四排而去——这个座儿两个位子都没有人,又是余下的空座里最靠前的。胡怡直接占了挨着过道的,而后看了看身后的王颖。 王颖没瞧胡怡。 胡怡只好自己坐下了,等着挑个顺眼的女生来共享座位。 王颖看了一眼自己左前方的位置,目光挨个扫过破窗锤,走向了第二排,对座位挨着走道的男生道:“借过,谢谢。” 那男生纤瘦白净,脸上长了四五个青春痘,正与过道对面的两个男同学说话,闻声惊讶地抬头看王颖,懵头懵脑起身让了路,望了望后方那么多空座,茫茫然坐下来。 过道对面的两个男生也是讶然,而后他们冲青春痘挤眉弄眼,暧昧地笑了。 青春痘定了定神,转头看看王颖:“你什么系的?” 王颖在膝盖上搁了背包:“数学。” 青春痘颇有几分得意道:“我是计算机系的。” 计算机系录取分数线比数学系高,高不少。 王颖一点头:“哦。” 青春痘接着问:“你哪里人?我是蓉城人。蓉城五中的。那两个都是我同学。” 王颖没回答问题,只道:“蓉城是个好地方。” 青春痘至此也察觉到了王颖的淡漠,有些讪讪,脸色不好看起来,转回去不说话了。 王颖更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团软帽,抖开盖上了脸,合眼假寐。 胡怡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见青春痘吃瘪,暗暗好笑,幸灾乐祸之外,对火车上时王颖待她的冷淡也抛开了许多。加上一时间没有后继的新生上车,胡怡无聊之下,略一想,干脆起身走到了青春痘旁边:“你好,同学。” 青春痘几乎没被吓一跳:“什,什么事?”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女生都主动找上了他! 前一个眉清目秀,但太冷漠;这一个也长得不错,还精神饱满、元气充沛,却是假小子…… 胡怡灿烂一笑:“请问,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说着下巴朝王颖努了努,“我跟她同一个火车过来的。” “噢,行,当然。” 胡怡得了座,也不急着坐,先探身去王颖面前挥挥手连带狠狠盯了那帽子一眼——只恨还不熟,不能一把揭掉去! “嗨!我们又见面了。” 王颖掀起帽子,转头看了胡怡一眼:“是你。”一点头致意,而后就没了下文;不过收起了帽子,不曾再盖着脸睡觉。 胡怡无奈,微微一扁嘴,在王颖身旁坐了下来:“我叫胡怡,古月胡,心旷神怡的怡。你呢?” 王颖意外。但胡怡介绍得这么细致,不答很失礼。所以王颖微微顿了一顿,道:“王颖。三横一竖王,天资聪颖的颖。” 胡怡打开了背包:“我们以后就一个学校了,换个手机号吧?” 王颖这回答得顺溜:“好。” 胡怡一乐,翻背包的手在背包里比了个“V”,还晃了晃,而后才继续往下摸去找手机。 不是胡怡有多喜欢王颖这脾气,也不是胡怡怎么崇拜王颖,而是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胡怡想要交到几个关系稳固、相处自如的朋友,并不容易。毕竟家境相当的,是少数里的少数。可要是与家境寻常的同学走得近了,会遇到很多实际问题。 最典型的例子,譬如,送生日礼物的价格定在那个档? 送得便宜了,旁人说你吝啬,说你一毛不拔铁公鸡,甚至说你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寿星;送得贵了,寿星不好意思收,收了以后也难以回礼。将就来将就去,这不行那不行,很令人头疼! 结果就是,一开始再好的朋友,相处不顺,之后往往也逃不出渐渐疏远的结局。 而这个新同学冷是冷了点,但人无完人嘛!礼貌又不缺。最重要的是,能为了图个一夜清净,而买上四张卧铺票。 所以啊,总要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车子坐满了人,当即出发。而接班的大巴,也已经到了。 一路上,两个女孩交换了姓名、手机、院系——胡怡入读的是政法学院的法学系。 而后,胡怡又问了王颖的出生年月日,认了彼此的年龄大小,顺便也在手机里设置了生日提醒。 王颖话还是少;就算开口,吐出的词句也短。不过王颖依样画葫芦,都跟着来了一遍。 胡怡高高兴兴看着王颖照做,心中充满了鱼儿上钩的喜悦与成就感。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3、一路 皇家大学立于本朝,在城北近郊,由皇家划拨私产园林改建,占地达十四点六平方公里,建筑庄严华贵,古木成荫,景色极佳。 朱京大学却已经历经四朝,兴衰起落,数次搬迁。目前的校园,乃是鼎盛时期曾用地块的一部分,位于西城区中心地带,占地六点二平方公里,内有“一河三湖”。湖固然不大,河却是活水,且又连贯三湖。 两所学校,论气派、论风景,皇家大学自然更胜一筹;可朱京大学却另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地段便利,闹中取静。 朱山山脉沿脚,一向多石少水。 所以,这份妙处,不止在朱京的几十个高等院校中,乃是独一份的,就算放眼周围数十个城市里的上百所各级大学,也依然绝无仅有。 胡怡不是第一次来朱京了。车过市区,胡怡沿途向王颖轻声推荐了几个好吃好玩的地方,并试着邀请王颖过几天有空了一同前往。 王颖都逐一答应了下来。虽然淡然,但并不是敷衍。 胡怡高兴了;说到兴起,指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乐滋滋道:“维司凯在这边的旗舰店,就在那条路上。他们家刚刚出的衣服不怎么样,倒是腰带很不错。” 王颖想了一想,不确定道:“联盟的牌子?” 联盟是个松散的政体,做事几乎每次都会意见不一、互相扯皮推诿。当然,推诿扯皮在帝国的各省之间、在联邦的各州之间,也同样随处可见;由此造成政策夭折、法令反复,也并不稀罕——但是,在这个行星上的三大政体之间,若是论一论这一问题的严重程度,还是当数联盟排名第一。 不过,也正是因为松散,联盟的公民享有近乎无拘无束的高度自由,民风宽和包容,对各种奇思妙想乃至诡思异想见怪不怪。结果联盟人在创新上成绩斐然——无论是科技创新,还是艺术创新。后者则提带了联盟的时装界。 “是啊!你也喜欢?” 王颖摇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没买过。” “没买过?那你喜欢哪家的,萨其尼?” “也没。没钱。” 胡怡挑起眉梢,小声不满:“还‘没钱’!这话骗骗别人还差不多。说,钱都到哪里去了?玩车?游艇?” 王颖从窗外街景上收回视线,看胡怡,目光平静深邃。 胡怡只觉自己好像被X光照了个正着!心虚之下,愈发睁大眼睛瞪王颖! 用力瞪! 用力用力瞪! 王颖转开了目光,接着看窗外街景去了,同时也让步了:“机甲控制系统。” 胡怡轻轻惊呼,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比起时装、比起车、比起游艇,机甲这个近十年来才兴起的东西,乃是更烧钱的爱好! 并且——更酷! 哪怕仅仅其中的控制系统,也价格不菲!光是对一套系统稍作调试,就需要一个专业工作组——“一组”专业电脑,不是“一台”专业电脑! 一般笔记本,四五千块;寻常游戏发烧友的配置,一两万之间;专业工作电脑,下限两万左右,上限么…… 帝国最新公布的超级计算机,盘古一号! 当初的项目预算,六点五个亿! 所以,这女孩有钱!绝对有钱! 至此,胡怡如释重负,一时间甚至有了秘密特工接头成功一般的欣喜,几乎两眼泪汪汪。 唉,谁都不容易!胡怡六个闺蜜——闺蜜哎!不是同学!而且六个呢!按说不算少了吧? 可从小到大,陆续走人! 不是去了联邦、联盟,就是去了南方大陆! 走了…… 统统走了! 就那么“丢”一下飞走了! 王颖是胡怡在大学里第一个闺蜜。 ……好吧!现在还只是“有望成为闺蜜的校友”。 因为怀抱这样的期待,一下车,胡怡就直拉着王颖去找陈睿。 “这是我哥,陈睿。哥,这是王颖。” 陈睿笑得温文尔雅:“你好。我也在这儿读书,开学大三。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这并不是什么有诚意的许诺,因为陈睿压根没有报上手机号。如果说车站的高友志是“五十步”,陈睿无疑是“一百步”。 王颖淡然回了一点头,没接陈睿的话,看向胡怡:“表哥?”姓氏不一样。 胡怡刚刚翻给陈睿一个大大的白眼,正想说句什么打岔,闻言应得格外卖力:“BINGO!猜对了!” 王颖端详了一眼陈睿,又端详了一下胡怡:“陈胡科技有限公司?” 陈睿缓缓一颔首承认了,同时微微一笑,不仅矜持,而且保留了对王颖的审慎;胡怡却是大乐:“你知道这公司?” 王颖只是略一点头:“听说过。” 然而下一瞬,王颖对上了胡怡闪闪发亮的眸子。 半秒、一秒! 王颖神色泰然,或者说面无表情。胡怡灿烂的笑容开始发僵、走形。 一秒半、两秒! 陈睿站在一旁,瞧着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出笑脸一个出冷脸,真人PK无声对决,默不出声看热闹,肚子里直抽筋,简直笑翻了天。 两秒半…… 胡怡笑容挂不住了,悻悻然一嘟嘴。 王颖见胡怡如此,眨巴了一下眼,又开了口:“那家公司很有社会责任感。当年盈利模式一稳定,曾胡夫妇就开始做慈善了。而整个公司,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在财务报表上,还是在业务方向上,均不曾出现过严重的丑闻。这样的例子,在帝国,实不多见。” 这话是对胡怡说的,但陈睿也听得乐了——他毕竟才二十岁! 胡怡更是大为欢喜:“哎,你家是不是也做这一类的?” 王颖眼神一冷:“不是。” 胡怡猛地一怔!僵在那儿不动了,只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小半圈,向陈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陈睿同样意外,不过到底更老练些,当即找了个话题岔开了:“走吧走吧,看这太阳晒的,我们把手续办了,早点去宿舍吧?” 他们这圈子里,钱多权多自由多,事情也随之多了。有的人家家中不睦、夫妻离散,小孩不愿提起,实属寻常! 学校为方便学生,将一系列手续统统集中在了设在体育馆内的报到处。 报到处旁边,就有各院系的迎新点。 不过,胡怡暂时没在报道处遇上的几个新同学之中,发现第二个合适的“闺蜜候选人”,所以胡怡一味拉着王颖同行,紧紧看着,片刻也不放开。 而王颖对师兄师姐与新同学,也只是淡然有礼,并没有结识的热情。 加上此时接近正午,迎新的学生与生活助教忙了一整个早上了,不停带新生去宿舍,沿路介绍,人人都跑了两三趟,正是疲惫困倦、吃饭歇息的时候…… 结果就是,胡怡指着王颖跟数学系的人一说“我认识路,行李也有人拿,我带她去”,对方当即就答应了! 两份新生行李搁上陈睿的摩托车。 这摩托车是轻便型的,不是重机车;但若是推着走,依然会很累。 所以胡怡挥挥手,陈睿“嘟”一下先一步开去了宿舍。 余下两个女孩,沿着主干道,走在浓浓的绿荫下。 胡怡上个暑假里来过,参观校园,在陈睿的客房里住了几天,去自习教室看了几回杂志,甚至还冒充学生去英语强化夏令营蹭课玩……此时,胡怡当仁不让成了导游,一路给王颖介绍了沿途的建筑。 “我最喜欢第五教学楼了,外面的松树很漂亮,有味道!八教上面几层也很好,对着树顶,带个望远镜,可以一直看到棒球场那边。你呢,颖颖,你最喜欢哪个?” 王颖对自己的新称呼微微一怔,看看胡怡,最终没抗议什么:“树。” “什么?” “这些树。” 胡怡抬头瞧瞧身旁的树,沿着树干往上看去。 是杨树。 树干水桶粗,笔直向上,直到三楼以上,才开始分枝。树叶绿得深沉,迎着炎炎烈日,沙沙作响间,洒下了一路浓荫。 “杨树啊。” “嗯,白杨。” “那五教外面的松树是什么品种? “雪松。喜马拉雅雪松。” “这个是法国梧桐?” “嗯。” “那个呢?那个松树跟五教外面的不一样。” “西伯利亚松。” “那个呢?又不一样!” “叫华山松。就是白松。” “还是喜马拉雅雪松最漂亮!颜色好,形状也好。它是不是特别贵啊,否则怎么种得这么少!” “不算特别贵。雪松种子少,扦插也不容易活。” “噢。松子是不是它们结的?现在有松塔吗?我们去——找一个?” “那得找白松。现在……” “有没有啊?有的吧?” “有。” “耶!白松,白松,那里!走!” “……” “咦,那个又是什么?好漂亮的花!” “……” “说啊说啊!认识就说啊!” “胡枝子。” “跟我是本家啊。这个呢?叶子好可爱!” “马蹄金。” 胡怡突然发现,平时不起眼的花木,原来竟是那么美妙! 胡怡玩着新鲜到手的松塔,挨个问着路边的花木。 王颖有问必答,只是答案短得不能再短。 两个女孩就这么走到了宿舍区。 陈睿与胡怡先送王颖到了十六号楼235室,而后两兄妹去胡怡的宿舍,十四号楼。 这时候,陈睿才与胡怡说了自己对王颖家庭情况的推测,又叮嘱胡怡不要打探王颖。 “我懂的啦,哥!” “那你还问。” “就问问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逛街嘛!她已经答应了,我又没再问别的了!” “真的?那你们来的一路上在聊什么,我看她脸都绿了。” “哈?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她路边的花花草草叫什么啊。” “你就折腾吧。” “嗳,我突然发现,认识那么多植物——也很酷哎!” “……” “真的啦!哥,我郑重建议你学一学,然后泡妞用。这招帅!” 陈睿哭笑不得:“是是是,有道理!你最有道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4、大时代 王颖谢过兄妹两个,拎着被褥进了自己的房间。 作为帝国高等院校中的“翠柏”,朱京大学的本科生宿舍,已经在五年前,率先摆脱了四人一间乃至八人一间的拥挤,改做一人一个小卧室、四人共享一个客厅与卫浴间。 朱京大学拥有帝国最好的建筑系,宿舍楼没有愧对这一点,布局合理、设计巧妙,通过凹凸交替,令每一个卧室与客厅都享受到了对外的窗户。 但是,隔音良好的新材料价格较贵,宿舍里还不曾用上。 所以,王颖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左右隔壁的声响。 “静静,慢点上去,等我来扶凳子,小心跌一跤!” “噢,好。” “这是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晚了。你一个人来这边读书,爸妈都不在身边,老这么粗枝大叶的,我们怎么放心?” “知道了啦,我记住了。哎,爸爸,你总算来了!” …… “哎呀,妈,都已经擦了两遍了,你坐下歇一会儿不行吗?” “这朱京的空气比我们那里差多了,喏,全是灰!黑鸦鸦的!不擦怎么行。” 王颖静静站了一小会儿,默默过去打开了窗,转身走向桌子。 桌子上随意拍着一张巴掌大的浅绿色“可再贴”。此刻,窗外的风轻轻吹了进来,便笺纸下端随之轻轻扬起。 是搬离这个房间的学姐留下的。 没有署名,只是说留下了一些东西给新主人,包括拖把、扫帚、簸箕、晾衣叉,以及十几个同一款的塑料衣架;而后祝福了这个房间的新主人。 王颖看了看,发现东西都还挺好,唯独扫帚的塑料毛有些卷了。可若是光看把手,却跟超市里卖的新货没什么两样。 想来不是买来的日子短,而是之前住这里的女孩子用得仔细。 而后不知为什么,王颖又去看那便笺。 风又吹了进来。 便笺下端又扬了起来。 王颖望了片刻,唇角随之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很浅很浅。 扫地、抹窗、擦桌子。 倒水、倒垃圾。 摆书、铺床。 做这些的时候,王颖进进出出,认识了同宿舍的三个女孩。 高静,A卧。 钱楠,C卧。 黄思慎,D卧。 而后王颖离开了宿舍,下了楼去食堂吃饭。 但是马上,王颖发现这是个愚蠢的选择! 阳光耀眼,耀眼得刺目…… 新生与家长更耀眼、也更刺目! 他们多得简直无穷无尽,四下望去,到处可见,走廊、楼梯、书报亭,直到食堂的洗手台,更不用提大厅里! 他们的喜悦与新奇是那么明显,哪怕嗔怒、抱怨都透着一股高兴。这份快活洋溢在每一个角落,占据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让王颖透不过气来。 王颖买了一份现成的蛋炒饭,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食堂,又匆匆走出宿舍区。 直到走到主干道的杨树下,王颖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偏偏又有新生迎面而来——两个迎新的学长,一男三女四个新生,三个家长,几乎挤满了半条主干道。 王颖没有停步,只是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错身而过时,又一眼。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个往南,一群往北。 其中一个学长不知说了什么,换来新生们一阵清脆的轻笑与叽叽喳喳的讶然,还有追问。 王颖加快脚步往前走,仰起脸望向前方的白杨树树冠,面无表情,无悲也无喜,只是用力眨了一眨眼。 一只长尾雀停在高高的树枝上,刚刚慵然唱出婉转三声,蓦然一顿,好奇地一歪小脑袋,打量树下走过的少女。 密密丛丛的树叶间漏下点点阳光,到处抛洒。不知为何,落在王颖的眸子里的那几星,格外晶莹闪亮。 朱京大学校内有一片家属区,实际建筑年龄在十到四十年之间不等,但只看外貌风格、布局造型,却活生生是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的古建筑,没有高层或者说塔楼,只有板楼,以及独栋小别墅。 这是现用校区复建时的缘故。当时,朱京大学得以重回西城区,全赖各方校友倾力支持。而捐款捐地的几个主力校友,唯一的要求,乃是保留与重现他们读书时,“一河三湖”的景致,包括其中的建筑。 全部复建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三四成的校区已经开发成熟,拿回来的价格太过高昂,无法负担。 所以现在的朱京校区,一半现代,一半古典。古典里藏着现代的体贴,现代延续了古典的韵味。 现代的以校行政楼为代表,包括绝大多数院系所;古典的除了“一河三湖”,还有美术学院、外语学院、数学学院等“只需纸笔”就可以进行教学研究工作的院系所,以及家属区。 这倒不是因为朱京大学特别优待教工。这是因为,现代教学的需求,与古典园林的养护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反倒是日常居住,大部分可以融洽协调;而余下的小部分么……无疑是地下车库! 植物在地下的根系不会矮于其在地面的枝干,尤其在这气候干冷的北方;倘若建了地下车库,树木就长不大了,园林也就无可谓“林”了。 至于教学需求与园林养护的冲突,并非任何一方的责任,只是时代不同、技术不同,所以不相容纳而已。 譬如,理学部物理学院的地球物理学专业,有地动监测实验室,是深深建在地下的;并且周边一定距离内,逐次有防震要求——这里的“防震”不是“预防地震”,而是“防止震动”。因为仪器敏感又不具有甄别能力,倘若头顶上开过一列火车,它会当成特大地震提交警报。 又譬如,化工学院每天要处理大量重毒实验“三废”,废气、废液、废渣,操作程序虽然严格,却难保百密没有一疏,也不适合摆到水波湛湛的河边。 只是,随着新世纪的到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只需纸笔”的院系也开始有更多设备需求。 像数学科学学院下的三个系,就与计算机学院联手筹建了超级大型计算机“星河”四号,大部分时间与功能用以项目计算,小部分则用以向公众开放计算服务——当然,收费。 又像美术学院与电子工程学院合作的视听实验室,后来经生物学院、医学院等院系的加入,扩建成了生物电子实验楼。 实验室首位志愿者是一个失去双臂的残疾人,他在实验室用可以看到“骨骼”、“肌肉”与“神经”的新手臂,在键盘上缓慢但准确地打出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并抓起了一个苹果,而后是李子、樱桃。 第一次实验后,这个实验室所产的“手”,几乎是一眨眼就达到了“捏起瓜子”的水平;而同样是这个实验室所产的“脚”,则从“散步”,小跑着进步到了“小跑”。 正是在此基础上,十年前,机甲学作为一门具有战略意义的超大型综合学科,开始逐步成形、兴起。 而与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不同的是,现代的信息全球化,令这一次崭新的科技革命,在世界各地同时萌芽。 无论哪个政体,均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不同的是,小型政体无力投入研究也没必要投入;但作为这个行星上唯三的庞然大物,帝国、联邦与联盟,为了各自的发展空间,不得不进行激烈角逐,别无它路可选。 然而核保护伞的存在,又令最直接的掠夺方式,战争,成了众所周知的禁区。 所以,这三方只能一边加快探索与开发外太空的步伐,一边在机甲学上争先恐后,一边还要与南方大陆等其它政体眉来眼去试探个不停,连带在桌面底下彼此过阴招、下黑手。 就这样,在全球空前一致的压力氛围下,在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物质支持下,智慧的火花激烈迸发,推动太空大开发、推动机甲学,也推动整个人类的命运,滚向了谁也无法卜知的未来。 唯一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个大时代。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5、邻居 王颖走过教学区,拐弯,经过音乐厅,穿过隔路对望的数学科学院与美术学院,外语学院与中文学院,走进家属区,拐进了六幢东首的五号楼道。 这幢楼在家属区中,属于最早、最旧、最矮的一批,也最紧挨一河三湖。三室两厅两卫,五梯十户,七层半。半层是一楼下面的自行车棚。堪堪卡着“八层或八层以上必须配备电梯”的规章而建,没有电梯。 没有电梯,搬个家具之类很不方便;不过另一方面,维护费用少了一笔,而且利用率高、公摊面积小——由于帝国房产计数以建筑面积为准,最后一点对业主很有利。 同样由于没电梯,腿脚不灵便的老教授搬走了不少,这些楼里的房子,出售得也就较多。 七一零室。 王颖开门进屋,换鞋,背包往崭新的沙发里一丢。 东西两首的房子,一个夏天烈日晒得多,一个冬天寒风吹得多。这房子又建了三十多年了,楼梯隔热一般。所以,这些房子的业主,如果不在装潢时自掏腰包采用较贵的新材料,到时候,制冷取暖难免多耗些电。 不过也有好处——东西两首的房子,书房除了北面的采光外,分别可以在东边、西边多开一个落地窗。 这个落地窗不能随心所欲地大,位置也不能乱挪,建楼当时就有明确规定,毕竟板楼的外墙都有一定承重功能。 而这套几个月前刚刚完成重新装修的房子,并没有浪费这条许可。 这个崭新的飘窗装的是防盗拉栅与可卸式双层窗,冬季保暖好,春秋季能彻底打开;窗台离地板不足一尺,外侧砌了一道曲面玻璃钢作为坠落防护,兜住了外侧,而且单向透视:窗台上的人能够看到楼下的花木,楼下的路人却无法看到窗台上的人。 由于利用了室内室外,飘窗内外宽足有一米一;左右因为东北角承重柱的关系,有凹凸之分,墙内一段是两米一,室内一段是两米四。整体而言,比一张单人床还大了一轮。 眼下,窗台上铺了一套形状定制的榻榻米,配了一个藤枕与一个小巧的三脚木圆桌。 王颖踩过崭新的地板,在崭新的餐桌上搁下纸盒纸袋盛的蛋炒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进了书房,开了崭新书桌上崭新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了崭新的飘窗前。 从这里望出去,正对着“一河三湖”。树冠叶海郁郁葱葱。 出于风格协调的需要,生物电子实验楼、星河四号设备楼、美术馆、音乐厅等,均采用了白色大理石圆顶。 这些圆顶虽然被朱京大学师生戏称为“锅底”,然而在盛夏灿烂的阳光下,实在是说不尽的明丽可爱。 风一吹,绿浪卷过水波粼粼的明净湖、卷过这群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圆顶,绕过远处宏丽的主楼建筑群,一直奔向远处的城市楼群。 王颖喝着水,眺望着叶海,目光在最大最高的圆顶上多驻留了片刻。 “……生物电子实验室?!” 王颖“唰”一下拉拢窗帘! 窗帘下端晃动,整个书房霎时间从明亮坠入了昏暗。 王颖呼吸急促,困兽般转了几步,劈手“砰”一下水杯顿在了书桌上! 杯中清水摇摆。王颖死死按着桌面,面无表情! 笔记本电脑启动的提示音响起,却失去了平时的悦耳动听,相反幽幽发冷。 王颖闻声遽然看向了屏幕,目光刀子一般! 窗帘下端渐渐静止,杯中清水缓缓平息。 王颖唇角缓缓翘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从僵立中一点点恢复了过来,离开了书房,去了餐桌。 书房房门对面的双人镜台,忠实地映出了一个路过的女孩。眉清目秀,却冷若冰霜。 冷得杀气腾腾! 胡怡跟着陈睿去吃了一顿午饭,见了两个以前就熟悉的同乡,顺带又认识了两大一小圈子里的同龄人,连带交换了一小串手机号。 由于圈子小,这里的“同龄人”,范围比较宽——两个大的,一个大四,一个直博士第二年了。 小的是男生,与胡怡一样,今年刚来的。 饭后兄妹两个回陈睿的家。 九幢207。 北边是六幢,同一批;南边是十二幢,后来建的。 胡怡之前来过不止一次,陈睿也用不着介绍布局,进了门直接就道:“主卧归你,次卧归我。东西已经收拾出来了。” 胡怡大喜:“真的吗,睿哥哥你最好了!” 陈睿一乐。 胡怡喜到一半,突然一顿,挑着眉冲陈睿促狭道:“哎,我是那房间的第几个女主人?” 陈睿笑意顿时僵了,继而哭笑不得:“你哥我有那么饥渴吗,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那就好。”胡怡满意了,也不细问陈睿女朋友的事儿,“听好了!本姑娘——准许你夜不归宿,不准你大醉而回!” 陈睿半真半假恼火了,点了点左右:“这里到底是谁的房子、谁说了算,啊?!” 然而胡怡更跳脚:“谁叫你错过了我的房子!贻误战机!按律当斩!悬首示众!五马分尸!” 陈睿无言了,摇摇头,走到窗前。 “本姑娘饶你一命,已经大发慈悲啦!”胡怡跟过去嚷嚷,“听见没!我可不伺候醉鬼!” “好啦,知道了。”陈睿朝东边张望,“可这怎么能怪我呢?!那卖主跟买主活生生王八对绿豆!” 胡怡一嘟嘴,推了陈睿一下:“不要推卸责任!” 陈睿大感冤枉:“哪里有啊!明明我先约的时间、先去看的房子,结果他妈的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什么也不问,直接加了五万!那我加十万总行了吧?!二十万、三十万?!奉陪到底!可那律师打了个电话,买房子的老头子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什么‘卢氏数模’,就兴奋得屁颠屁颠,死活不肯卖给我了!” “卢氏数模?那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数学系的!” “噢……你在看什么?” “有人住进去了,空调开了。就是那房子,六幢710。” 胡怡跟着看去:“710?七楼、最东边?哇,那不是风景最好还有阁楼吗?!”大喘了一口气,奔回沙发抓了个枕头,返身冲向陈睿就砸,“我的房子啊!我的房子!” 陈睿大为后悔说漏了嘴,狼狈抬手架招:“哎哎,我买了《冰河世纪3》的碟,你要看吗?” “我的房子!” “冰箱里有西瓜!冰镇西瓜!” “我的房子!” “好了好了,你要什么我都去买,啊?” “我要——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 …… 四分钟后。 陈睿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 胡怡累得整个儿瘫开在地板上,却还对着天花板念念叨叨:“我的房子……” 陈睿看看胡怡,又好笑,又觉着自己犯罪了。 然后手机铃响了。 正好打岔! “哎,你的!”陈睿一骨碌爬起来,过去拎了包,折回来一直送到胡怡鼻子底下,“快接!” 胡怡没精打采摸了半晌,终于摸出手机;而后胡怡看了一眼号码,不解了:“是迎新处那个学姐,赵晰,研究生,我们的生活助教。” 陈睿轻轻耸了耸眉毛,不过还是道:“接吧,可能叫你去开班会。” “班会说了明天开。”胡怡说着,按下了通话键。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6、电话 “哎,师姐,是我。” “唔……什么?!” “也是新生?一边治疗、一边读书,这——她吃得消吗?!” “噢,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怎么舍得全躺在医院里,肯定要过一过大学生活。就住14号楼305?刚好跟我对门。” “嗯,我知道了,院里都捐是吧。我一定会到。这个捐款可以匿名吗?还是要贴红榜?” “不不,我不想贴——我想要不贴!别人贴不贴我不管,反正我不要。” “呵,对,没错。那就这样。” “嗯,再见。” 胡怡挂了手机。 陈睿已经听明白了七八分:“有人生病了?” “恶性肿瘤,一种挺罕见的恶性肿瘤。全球不到两千例。” 胡亦十分感慨地吐了一口气。跟这个生病的同学一比,不由登时觉得,房子实在是小事——反正天下之大,好房子又不止这一个! “那女孩跟我一样,新生,才十七岁。暑假里发现的,刚拿到通知书没几天。简直是从天堂到地狱!前几周已经来了这边治疗了。学生会组织募捐,因为放假的关系,人不好联络,现在开始筹办,想让我们这些跟她同届的新生多出点力。院里有个校友创办的基金,给了五万,压根不够。为什么不干脆包办了?” 陈睿摇摇头:“治好的概率不大。公益基金注重社会效果。得了这种病,几十万上百万丢下去,未必能治好;同样多的钱,这要换成资助贫困学生,能帮多少个?捐款募集不容易,有限的钱要想尽可能发挥更大作用,就要有取、有舍,不能往无底洞里填。倘若让你去主持基金,你会怎么选?” 胡怡明白了,还嘴犟:“归根结底,还是钱赚得不够多!” 陈睿失笑,也不趁胜追击,看看胡怡神色,关切道:“这次你打算怎么办?” 胡怡面色微微一僵,不自在了片刻,末了道:“能帮总要帮。刘守康、白贺兰,也在政法学院。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别的……我端个箱子帮她去食堂门口募捐,够意思了吧?” 陈睿暗叹一声,也不说什么,岔开了话题:“吃西瓜不?” 胡怡没多大兴致,不过这一回点了头:“好啊。” 陈睿就起身去厨房。 胡怡略有些索然,翻翻手机通讯簿,忽然冒出个主意:“对了,刚好把王颖也拉上!” 陈睿开了冰箱取西瓜,头也不会丢给胡怡四个字:“你就造吧!” 胡怡又来了精神:“这怎么能叫造孽?明明是救人!”又小声嘀咕,“你们不是老担心我交的朋友人不好吗,她要是肯为张慧娜少买一两件衣服,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陈睿没全听见,听了个大概,失笑,抱了西瓜去料理台上切:“记得先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 胡怡随口“噢”了一声。 厨房是开放式的。陈睿慢吞吞转头,假假哂笑着、看了胡怡一眼。 胡怡讪讪,一吐舌头,当即拨了手机。 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王颖正在浏览政务新闻。 寻常浏览。 王颖对政治不感兴趣。 可王颖对贪官感兴趣……很感兴趣! 不过,用自己的电脑在互联网上匿名揭发丑事,在帝国这个权贵资本主义国度中,就像杀了人把刀子藏在家里一样蠢——凶器是极为重要的线索与物证。藏得再好,也有可能被发现。 同理,任你电脑造诣再高,难保不遇上有天赋又极努力的人才。 世界广阔,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举手之劳的防范措施,不可废弃。 反正朱京大学有那么多公用电脑,哪一台不可以用,何必危及自己的。 所以王颖自己的电脑上再寻常不过。 但看看新闻,并没什么。 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王颖却没理睬,只是用鼠标划出两行字,仔细琢磨、默默凝思。 手机响了六声,而后沉默了。 又过了一分钟这样,王颖终于得出了结论,便关闭了当前网页,拿了手机一看。 是胡怡的。 王颖拨了回去。 胡怡刚咬了几口西瓜,一看来电,接起了电话,也没问王颖刚才在干什么——洗手间啊,午睡啊,都有可能啊!有什么好问的——噼里啪啦把事情说了。 “……唔,就是这样了。到时候系里募捐会分好几个活动。现在计划的,一个是学校BBS专区专题、一个是食堂门口搞个募捐箱、一个是主干道宣传板,再有就是办个募捐晚会,其实就是聚餐啦。聚餐你跟我一起去把?” 王颖没答应也没否定,只问:“聚餐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大多要等我们军训完毕了。这么大的病,治起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已经在做初期治疗了。而且不到开学,很多人都不在,请不到——想想也知道,聚餐这种模式,搞得热闹一点、煽情一点,捐多捐少,差一倍看不出来。” “我大多数晚上有事,到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样,你捐多少?” “几千吧,最多一两万。我爸妈都是校友,教授心里有数,几十几百块说不过去;但要是多了,也——也很麻烦。” “我明白。回头我在你那儿放一张票,要是到时候不方便,你就帮我带过去吧?然后你捐多少,看情况给我打个八折六折,填上就是了。” “……支票?” “嗯。” “……你就不怕我A了你的钱吗?!” “你还少几个零花钱?” “笨,钱怎么也不嫌多的啊!” “……” “哎呀我开玩笑的了,你的笑点也太高了。”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就是——我不大有幽默感。” “这个可以培养的啦!”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确切而言,是胡怡又闲扯了一通,王颖听着应了几声——而后结束通话。 胡怡又好气又好笑,脸色古怪地瞅着手机无语了片刻,突然就胃口好起来了,大大咬了一口西瓜。 陈睿好奇:“怎么,她开支票给你?很阔气嘛!” 胡怡直摇头:“别提了,她说我捐多少,打个折,她跟着出。” 陈睿失笑:“她当这是干什么,随礼啊?” 胡怡连连点头,很有些不满:“就是啊!”又乐了,“哎,反正她愿意捐就好!” 毋庸置疑,王颖这钱是看在胡怡面上出的,也出得痛快。所以陈睿虽然依旧嫌王颖冷淡古怪,但对胡怡跟王颖玩得近这一点,倒是没什么不满了。 胡怡也觉得高兴。 这就好比你买了个衣服,朋友见状跟着买了一个——有的人大概会反感;但对胡怡而言,这种情况固然令人哭笑不得了点儿,却也会带来一份小小的满足与得意。 两兄妹吃完西瓜的时候,赵晰趴在宿舍桌子上,“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杯子往桌上一顿,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看新生名单,拿起手机拨下一个。 胡怡、黄萱曼、庞成辉,而后是田帅。 田帅的“毕业学校”一栏,乃是“西柏中学”。 赵晰输入号码,目光扫过“西柏中学”四字,脑海里闪过一线以前的听闻,却又糊涂,挠挠脸想了一想,想不起来,于是抓过一旁的鼠标,到网上查了一下。 西柏中学位于朱京西柏坡,也由此得名;建有高中部、初中部,另有西柏小学。最初是帝国空军为了解决子弟入学问题拨办的;直到现在,与空军关系也紧密。 赵晰登时打起了精神! 军队子弟,集体主义氛围浓郁,大多喜欢呼朋唤友,干什么都一窝蜂来、一窝蜂去。所以,这个电话打得好,捐款就能多一小截。 这里多一小截,那里多一小截,张慧娜小姑娘的后续治疗,就有着落了! 唉,不看不知道,去医院一看……好可怜的! 赵晰坐直了身,校对了一遍号码,重重按下了通话键。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7、体贴 音乐馆南边,东侧的树荫下,草坪翠绿。 这片草坪不是朱京大学里最大的,也不是树荫最浓的,不过,由于地处的关系,却是最宁静的。 因为上方有繁茂的树冠,加上西边百十米外就是河,浓荫合着水风,草坪上可谓凉爽。虽然比不上空调制冷的效果,但室外开阔,空气里都充满了花木与泥土的味道,生机盎然,另有一种室内没有的好处。 下午三点四十多。 十来个学生各据一角,享受着这片草坪,也点缀着这片草坪。有两对学生情侣;一拨三个人,三四十岁、两男一女,围着中间的资料,低声讨论着什么,大约是工商管理硕士暑期班的;一个独自看书的男生、一个独自听音乐的女生;再就是两个大男孩。 这两个大男孩身量已经长开了,面容却还有些稚气。不是朱大附中的,就是大一新生。 他们在树下睡觉。 一个田帅,盖着一顶棒球帽,四仰八叉,真地睡着了,微张了嘴,只差没打呼噜;一个明亮,枕着手臂、架着腿合眼躺在那儿,叼着一根草叶百无聊赖嚼着,嚼得草叶一翘一翘,还渐渐变短了…… “咕咕呱!咕咕呱!咕咕呱!” 牛蛙狂叫。音效乃风格卡通,又戏谑又欢快。 是田帅的手机电话铃。 旁边一对情侣讶然看过来一眼、莞尔失笑。 田帅被吵醒了,大没好气,揉着眼四下摸了几把,找到手机抓起来,打着哈欠咕哝:“他妈的谁啊!”看看显示,一皱眉,勉强接了起来。 “嗯,是我。” “没呢没呢,没打扰——有什么事吗?” 这还叫“没事”?! 电话另一头,赵晰暗叫不妙,连忙三言两语,把该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嗯,嗯嗯……嗯。我知道了。”田帅一半调侃一半不满,“师姐你都挨个通知吗?太辛苦了吧!” 明亮失笑,不过很快笑容收敛。 因为田帅神色认真了起来,之前的玩世不恭与起床气都消失掉了。 “啊!这个样子……我明白了。” 明亮好奇,等田帅打完电话,连忙问:“怎么,为什么要一个一个通知?” “我们年级里有几个贫困生,就是交不起学费走绿色通道的。班会上突然募捐,这些人会很尴尬。以前出过一次事,一个贫困生一直没提家里情况,他同班同学生病,班级里收班费时候顺带每人认捐,他出得不多,没人注意。结果过了几天,下台阶时昏倒了。送到医院一查,低血糖,饿的。” 明亮想起了个旁例,明白了:“前两天那个谁来着,捐了点钱,为了宣传,让受助的人上台领硬纸板做的大支票,被媒体骂了个半死。” 田帅点点头:“所以低调进行。不方便捐的,大家假装不知道。” 明亮一颔首,转而又直摇头:“穷就穷呗,还不让提!” “切!”田帅一边送了明亮一个中指,一边摸钱包,“说得轻巧!那是没轮到你头上,哥哥。” 明亮琢磨了一瞬,神色微敛,不吭声了,摸了烟跟打火机。 田帅打开钱包,一下子傻眼了! 明亮了然,略探头瞧了一言,登时幸灾乐祸:“零花钱又差不多了?我说你小子有‘进步’啊,今天才九号呢。” “不就是请了客吗!”田帅恨恨合上钱包,“还不是你害的!” “我出了一半啊。”明亮无辜,“你自己管不住,月光族!” “你不也一样!还有脸说我。” “我好歹留了点压岁钱,每个月十五号取一点贴补。哪像你,压岁早玩完儿了!”明亮得意了,“再说了,我们俩能进这里,请客吃饭,那是该的。人生三大爽,金榜题名时啊!” 田帅失笑:“也是。这都不得瑟,什么时候得瑟!” “就是啊。”明亮拖长了调儿嚷嚷,又一指戳向田帅,“哎,我说你愁什么,跟你哥要去呗!” 田帅已经抓起了手机,闻言摸摸下巴,讪讪一乐:“就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明亮报以嗤笑:“反正不少这一回!” “上了大学自己管钱?你不能这么搞独裁啊!连个缓冲带都没有!” “有吗?我哪里记得……啊,我是说,我当然记得!只是,这不连军训都还没开始吗?” “可我同学生病了,很稀有的一个恶性肿瘤,比癌症还厉害……” “哈?!” “是,我那两次是买了套镜头!是败了个收藏版!但这回是真的!” “喂,哥?!哥?!” 忙音。 田帅不敢置信!缓缓拿下手机、举到眼前,狠狠瞪、死命瞪。 明亮又好笑又不忍睹目,转开了脸。 田帅气得要命,骂骂咧咧小半天,泄愤泄得差不多了,开始犯愁了:“怎么办啊?” 明亮点了支烟,刚吸了两口,闻言拖长了腔戏谑:“凉——拌——呗!” 田帅大没好气。 “再打过去不就得了。” “哼!” “自己亲哥哥,说清楚不就好了。说不定呀,你哥内疚于伤害了你幼小的心灵,还会补偿你一笔零花儿钱呢!” 田帅气闷:“不解释!老子不解释!” 明亮更幸灾乐祸,装模作样打量打量田帅,眉飞色舞:“哎,那要不呀,你去帮着募捐?就凭你这张脸儿,啊,还有你这身材,啧啧,少说也能换个万儿八千!” 田帅重重给了明亮一脚! 明亮夸张呼痛,还要接着来:“你干什么!我可说真的啊!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连这都不知道吗?何况女人大多比男人心软,你再笑上一个,那钞票呀,还不手到擒来!” 田帅斜着眼儿白了明亮一记,重新打开钱包、数了数剩下的零花钱,眉头一凑,还真给琢磨上了。 明亮见状,笑得更厉害了,翻过来倒过去、直拍草坪,惊飞了小蚱蜢小蟋蟀好些只。 田帅踟蹰了一瞬间,一咬牙:“也行!豁出去了!” 明亮意外怔了,看田帅,转而哈哈大乐。 另外几拨人闻声都看明亮。 田帅爬起身,一把拉起明亮来,倒搂了明亮脖子、拖着人就走:“亮亮呀,其实我一直觉着吧,你长得比我还帅来着!” “那还用说。”明亮狼狈转了身、正常往前走,狐疑看田帅,“干什么?!” “也没啥大事。” “说!我还不知道你吗!”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8、握筹 “就是呢,跟我一块儿去报个名吧,啊?到时候,咱们哥儿俩端个箱子,食堂门口要饭去!” “喂,喂喂!我又不是法学系的——” “哎呀别客气,有福同享嘛!” “去你大爷的!” 下午四点半。 胡怡打电话邀王颖去宿舍的食堂吃饭,而后逛逛宿舍区、逛逛学生服务中心以及超市。 王颖不想去,一点儿也不想去:“家里吃一点就行了,不过去了。” 可是胡怡很想王颖去,一起去:“你也住外面?不过现在刚开学,跟同学住一块儿,熟悉熟悉比较好吧。” 熟悉同学当然是好的,然而看人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那就不好、不好、很不好了! 只是胡怡坚持起来很缠人,王颖抵抗了一会儿,实在被腻得头疼,被迫无奈之下,略一想,当即转移火力:“你们今晚不募捐吗?” “今晚?” 王颖迅速接上:“今天家长们都在,很多会在食堂吃饭。大人兜里怎么也有几张一百的。而且,天下父母同此心,他们见了这事,心有戚戚之外,肯定暗暗庆幸这事没落到自己孩子头上;况且又是孩子金榜题名,难得高兴的时候,人心情一好,往往比平时大方。两者相加之下,五十块一百块,甚至三五百块,不会小气的。” 胡怡讶然,消化了片刻:“好像很有道理啊!” 王颖趁热打铁,接着鼓动:“我们来估算一下——” “算什么?” “募捐效果。这个得以家庭为单位来计算。新生四千三,去掉贫困生以及朱京本地的五百来个,外地的家长,大约三分之一跟着来了,这就是一千二百六七十。再去掉回家早的、外面聚餐的,大多数还是去食堂吃饭,也该有个八百。 “假设你们行动有效,让八百里面的六百看到了宣传,而后出钱的、不出钱的,全算在一块儿,拉个平均数,每一家五十块总该有吧?这里就有三万块了。而且是最底限。 “在此之上,要是遇到个自己做生意的,五百上千也不奇怪。甚至,要是运气再好点,说不定有个大老板心情好,直接开张支票给包圆了。” “而这一笔钱,现在不募集起来,就会损失大部分——等到军训、等到开学再募捐,这六百个新生也会参与捐款,但肯定远远不如今天他们跟爸妈在一起时,能要到的多。” “我打电话跟师姐说!”胡怡当即决定行动,“颖颖,你跟我一起去吧,啊?” 王颖一口否决:“不去。”不待胡怡再开口,马上道,“食堂五点开饭,如果决定行动,必须抓紧时间了。” 胡怡一看客厅挂钟:“真不去?” “真不去。” “怎么就这么宅呢!”胡怡不敢再耽误,没再多劝王颖,“那行,我先挂了啊。” “嗯,拜。” “拜拜!” 两分钟后。 胡怡在楼下直跺脚——陈睿出去了,摩托车不在;胡怡自己刚刚报了到,下午最热,图凉快在家里宅了半天,摩托车、自行车都还没买! 结果胡怡原地兜兜转了一回,又拨了王颖的号码。 “我刚刚给师姐打了个电话,她也说要抓住机会,但是募捐的话,有好多东西要准备,食堂五点开饭七点关,现在才开始召集人手,很可能来不及了。颖颖,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啊?!多个人也好啊!” “……” 没门!打死也不去! 不过,胡怡正急,一下子浇冷水后果可不会太美妙,所以话不能这么直接说;而另一方面,王颖也不想告诉胡怡“我不高兴看到家长们,因为我自己没有了”。 而且胡怡的执着也很强大!如果这次丢下胡怡一个,往后两人八成就逛不成街了。 王颖承认自己并不想与这个刚刚认识的校友疏远,因为寂寞、因为想要有人作伴;所以王颖考虑了一瞬,当即道:“来得及。现在至少有了个师姐帮忙是吧?” “啊,就是我们的生活助教。” “那她应该有你们登记的通讯录了。这样,我来帮你安排?” “啊?好啊!” “你先挂了电话,而后把师姐的号码短信给我。” “哦,好……你要干嘛呀?” “我这边开着电脑,可以用教育网虚拟号从软件上发短信,一对多,比较方便,能做联络中心。” “噢?!” “所以我就不过去了。” “……好吧!”原来在这里等着! “对了,注意保持线路清洁。” “哈?” “就是不要用手机,等我电话。” 王颖挂了电话,去了书房,打开电脑,拿过便笺本、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笔,在白纸的上端与下端,刷刷写下两个词:人员。 物资。 人员:迎宾;监帐。 而后电脑启动完毕了。 物资:标语;桌椅;钱箱。 胡怡的短信也到了。 王颖开了网页,拉开收藏夹点开网址,同时戴上左侧手机耳麦,按了回拨,接通了胡怡的号码。 “现在在哪儿,是步行、自行车,还是摩托车?” “步行啊。在家属区9号楼?有驾照吗?那到六号楼楼下,东边。我有一辆大红、银白两色的小摩托车在那儿,全新的,牌照最后两位36,密码锁0809。 “然后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事,问问你表哥,能不能拉来两个帐务,带上学生会的公章或者工作牌什么的——当然当然,我当然知道大家不会贪污,但校学生会更有公信力,你不是说,如果那小姑娘能挺下来,全套治疗一共要七十多万吗?这才开个头,帐目做得好有利于后续募捐。 “这件事成不成都没有关系,你们自己安排两三个人互相监督、共同记账就行,不过要早点打电话,学生会的人今天忙,现在恐怕不大好找。 “此外,还要请你的表哥帮忙想想办法,募捐结束银行已经存不了钱了,这款项他能不能找个地方搁着?校学生会每年都组织几次这一类的活动,应该有保险箱与固定条例。 “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赵晰师姐。有三件事需要她确认。一是有没有专用的银行账户;二是请她召集新同学、从宿舍楼搬桌椅下去——宿舍区有两幢食堂对吧?两个都去,别漏了;三是请她看看有没有标语幅底,就是长长的红色布条,或者宣传牌,以及募捐箱。打完这个电话,记得给我一个短信。 “为什么?不为什么……你打完了我打,免得占线浪费时间。” “第三件事,是去学生服务中心,一楼的打印店。到了那边之后,也给我一个短信。这个短信是因为我会给你打第二个电话,因为可能需要你去跑超市,购物清单到时候给你。” “现在?现在清单还没出来。” “对,先打电话、再去打印店。打印店不用急,我会联络,你付钱拿东西就行。钱包带了吧? “我只是开玩笑……另外,我用虚拟号发出去的短信,署名一律‘胡怡’哦? “好。最后,那个女生叫什么?募捐发起者是谁——政法学院、法学系,还是你们班? “张慧娜?智慧的慧,女字旁加那英的那?好。政法学院法学系本科95届01班?会有其它班的新生帮忙吗?有?那就以法学系本科5字班的名义吧,他们的参与感要考虑。” “OK,就这样。” 与此同时,王颖已经登入学校BBS,在“朱京大学——校内信息与公告——校内常用信息”版,点开置顶贴,查到了印刷店的电话号码。 所以一个电话结束,第二个电话当即拨了过去。 印刷店还没接起电话的时候,王颖用GOOGLE图片搜索了关键词“募捐”,花了两三秒浏览了几十幅图片中的标语,当即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键入字句与符号。 您的一滴爱,她的一条命! 病魔无情,我们有情! 为法学系本科5字班新生张慧娜同学献爱心。 募捐箱。 而后王颖开始给这些字句注上份数与大小。 电话被人接起。 “喂,是学生服务中心的打印店吗?” 与此同时,胡怡的短信到了。 王颖没有中断通话去看,而是直接登入自己虚拟账户,开始给赵晰发短信。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09、合力 四点三十八分。 胡怡找到了王颖的摩托车,掀掉防尘罩,开锁发动。 四点三十九分。 赵晰给王颖短信了物资情况,以及钱晶晶、严嘉、薛达胜、田帅四人的号码——人手是王颖要求的,人选乃赵晰决定的,全是赵晰认为比较热心的同学。 专用账户没有;布幅赵晰这边有一条大红的;募捐箱在院学会生活动室或许可以找到。 此时,王颖已经与打印店老板互加QQ、传送了打印条目过去。 四点四十分。 “老板,你知道哪里有条幅卖吗?就是打标语用的、长长的红布条。另外,宣传幅呢?不用大,半人高,塑料膜展开的,或者三夹板的。 “横幅你阿姨的书店里有好几条,但是是紫红色的?没关系。能借我们吗?太好了,谢谢老板!二手书店,在澡堂那边?理发店、电子用品店上面的二楼?找得到,我这里有校园地图。 “老板,能不能再麻烦你打个电话,跟书店老板说一声?我这边马上可以有人过去拿。好的。很快的,也就六七分钟的事,最多十分钟。” 同时,王颖点开BBS上的校园地图,结果发现政法学院距离宿舍区约有两公里远,当即给赵晰回短信否决了这一条。 四点四十一分。 赵晰打通了男生宿舍的电话,召集大家去女生宿舍搬桌椅——本科生宿舍七层,没有电梯,法5的男生被安排在五楼与六楼楼,要搬客厅的桌椅下去,远不如女生宿舍方便。 王颖则短信了钱严薛田四人,询问他们的位置、交通工具,以及随身是否带钱。 四点四十二分。 王颖开始在电脑上罗列超市购物清单。 钱晶晶回复了短信。在宿舍,楼下有自行车。 王颖拨通了钱晶晶的手机。 四点四十三分。 王颖请钱晶晶骑车赶往二手书店取横幅。考虑到新生不熟悉校园,王颖保持通话、以方便为钱晶晶指路。 同时,王颖继续罗列清单。 四点四十五分,田帅第二个回复。 在宿舍南边的足球场看人踢球;身上有钱,但只有一百多块;有个Scott——强调Scott没有后座、带不了人。 王颖对着“Scott”无语了一瞬,回短信请田帅去学生服务中心的邮局,买两个邮政打包箱,并且让工作人员用胶带从底下到上面、整个儿封闭好,最后在上方开一个口子;此外,有发票的话,记得要一张;之后,联络赵晰。 田帅瞅着最后一句直撇嘴:“不就几块钱么,当我捐了。” 四点四十六分。 王颖检查了一遍清单,用手机拍照;想了想,还是编织了一下短信。 赵晰带着一卷布幅,离开宿舍。 四点四十七分。 胡怡给王颖发来第二条短信。 王颖当即回了清单照片的彩信,并且发送了文字短信,而后是第三条消息——“记得要小票。我这边手机占线,有事回短信。买完东西跟赵晰师姐联络,她那边也该好了。” 四点四十八分。 严嘉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胡怡拎着一袋子标语走出打印店,去超市。 田帅走进服务中心,看到了前方胡怡所拎的塑料袋里的大字,当即赶了上去:“哎,法5的?募捐?” “啊。你也是?” “是啊。胡怡叫我去邮局,居然拿邮包纸箱做募捐箱。你呢,打印店?” 胡怡脸色古怪了起来:“还有超市。”略一想,把袋子交给了田帅,“我去超市慢,你买两个纸箱快,这个你先带过去。” 四点四十九分。 钱晶晶到达二手书店楼下,与王颖结束通话。 四点五十一分。 薛达胜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四点五十六分。 田帅捎着箱子与白底黑字,到了宿舍区内西侧的第七食堂正门口,与赵晰等人会师。 大家开始布置桌椅、分派工作。 此时学生与家长已经开始进出食堂,不时有人缓步瞩目。 四点五十七分。 钱晶晶带着条幅抵达第七食堂正门口。 赵晰、新生们与几个家长自己带下来一些固体胶、双面胶与透明胶,此时便开始粘贴条幅。 由于时间仓促,大家商量了几句,省略了剪字这一步骤。 四点五十九分。 胡怡骑着摩托车赶到第七食堂门口。 胶水、透明胶、美工刀、活页笔记本、签字笔、塑料绳。 五点整。 两个募捐箱上贴好了名字。 赵晰当仁不让抢到了第一个,抿起唇小心往左边一个里塞入了一张一百的。 黄萱曼的父亲买了一箱矿泉水回来,分了一圈,塞给女儿一瓶,见状往右边一个塞了五张一百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戒烟一个月,戒烟一个月。” 大家都乐了。其他人随之捐款。胡怡也跟了一笔。 五点零四分。 第七食堂门口的条幅挂好了;田帅带着第二套条幅与一半文具去西侧的第九食堂,那儿薛达胜等人已经布置好了桌椅。 五点零八分。 又有两个新生加入第七食堂门口的募捐行列。赵晰看看人手充沛,让新生们自己商定班次,轮流吃饭。 五点十二分。 田帅踩着桌凳挂完横幅,跳了下来,摸出手机给明亮打了个电话。 五点二十三分。 明亮混在人流里,老大远看了看食堂门口的田帅,嘿嘿一乐,从宿舍走过,走侧门溜进了第九食堂。 五点二十六分。 陈睿与校学生会财务部长以及两个交好的干事来找胡怡。四人带着一大卷条幅彩旗、两个新旧成色不一的募捐箱、一袋子文具,还有各自的工作铭牌。 见到募捐工作已经开展得有条不紊,陈睿十分意外,毕竟胡怡的电话是四点半多打的;转而,陈睿大感欣慰,高兴之下,把新生们好好儿夸赞了一番,又宣布请客——当然,得等一切忙完之后。 几个机灵的新生将校学生会的铭牌看在眼里,跟胡怡旁敲侧击。也有几个凑去找赵晰打听。 五点四十八分。 明亮吃完饭,这才懒洋洋出现在第九食堂正门口,跟田帅嘻哈了一顿,捐了钱,替下了田帅的班。 晚上七点五十。 清点工作在学生服务中心校学生会办公室内结束,这里有验钞机。 由于除了学生家长,还有一些老生目前在读暑期课程、集训,或者做项目等,结果款项远高于下限估计,总计达五万一千八百三十七块。 这里面,不包括八十五块假钞。 善款装入牛皮纸信封,封条。胡怡在封条上签名。田帅也跟着签了一个。黄萱曼跟着凑了回热闹。陈睿好笑,没阻止他们。 接着,陈睿写了代管收条,又代表校学生会签字。 赵晰代表张慧娜签字,并保管收条。 而后信封搁入手提保险箱。保险箱搁入固定式保险柜——新生们讶然发现,保险柜内已然躺了另一个手提保险箱! 手提保险箱的钥匙,交由陈睿收起;保险柜的钥匙,还给财务部长保管。 诸事了结,陈睿连声招呼大家去吃宵夜。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0、夜宵 月亮比半圆胖,比满圆瘦。 几个家长纷纷告辞,相约回宾馆酒店。 陈睿留了一回,见他们诚心让新生自己聚一聚,也就没多说。 有两个新生舍不得父母,决定跟着送一送,却反而被自己的父母赶了回来。 一行人走在路灯与月色之下,去吃夜宵。 新生们好几个在暑期里逛过BBS,于是有的想去学校北门外,试试在学生们之间小有名气的烧烤店;有的则想去食堂地下私人餐厅。 他们讨论不出来,就去问赵晰哪个好。 赵晰心情极好,连声道:“都好都好,两个我都喜欢,你们挑吧!” 陈睿无奈了。 你丫的当的什么生活助教!都不考虑考虑实际问题,还真跟新生彻底打成一片了! 陈睿笑眯眯又听了一会儿,眼看一伙人没拿定出一个主意,当即道:“今天大家刚来报到,又忙了一晚上,都累了,要不,选个路近一点的吧?” 也是! 于是这帮人又回到第七食堂。 胡怡没参与讨论,一路忙着拨打王颖的手机。 王颖陷在客厅沙发里,浏览着崭新的数学教材。 这些以前从不曾学习过的东西,现在一点不用看,已然了若指掌。 然而这其中的代价…… ——谁会想要、谁会愿意?! 更讽刺的是,这些知识…… 之前成了复仇的武器! 现在又成了发泄余怒的凭仗! 王颖怔怔出神了,视线越过书本上端,投向了阳台外的夜色。 灯火之外,夜色黑漆漆,无边无际。王颖的眸子也黑漆漆,深邃无底。只是不知何时,眼眶中渐渐开始泛起水光模糊。 手机响。 王颖蓦然惊醒,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狠狠砸去了墙角! 而后王颖探身拿起手机来一看,不由微微无奈,不过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当即接了起来。 那一头,胡怡十分兴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一两成是由于善款多于王颖的估算,八九成则是由于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募捐。 这份高兴与满足传达到这一头,王颖也随之有了微微的笑意。 如果说之前只是出于妥协,那么现在,王颖对傍晚那三四十分钟的贡献,开始觉得有点儿值得了。 胡怡很快分享完毕,接着力邀王颖一起去夜宵。 王颖一句话浇灭了胡怡的蛮缠,顺带还赚了一把歉疚过来:“我在家里,走过去要半个小时吧——摩托车还在你那儿。” 胡怡“哦”了一声,悻悻然道别,挂了手机。 与此同时,大家已经进了食堂、下了楼梯,在地下一层的朱桦餐厅,占了唯一的一张椭圆大桌,还添了几个座。 薛达胜夸胡怡:“这次多亏了你,胡怡。” 胡怡听了不由小得意了一把:“哪里哪里。”但随即,胡怡一抬头看到了薛达胜的面色,却是高兴不起来了,语气一硬:“哪里有!” 陈睿坐在了胡怡旁边。 “别谦虚了!”薛达胜挨着陈睿右手边坐了下来,“哎,我看啊,明天班会,你竞选班长吧?” 言不由衷。 陈睿听出来了,淡然不语;胡怡也听出来了,由于还没决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钱晶晶困惑,看了胡怡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婉谢了黄萱曼的邀请、选了远离胡怡的位置落座。 赵晰探手拿过了菜单,故意调侃:“陈大会长,你请客哦?那我们点啦?” 陈睿半起了身,双手捧了赵晰的饮料、往赵晰面前送了送,笑眯眯狗腿道:“学姐请。” 赵晰当即接了:“别这么客气别这么客气,折寿了折寿了。” 新生们没全看出来之前那一节;就算看出来的,到此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陈睿便问了赵晰要什么,而后又给大家点了一串东西,又让新生们自己添自己喜欢的。 这里毕竟是校园内的餐厅,跟食堂比是昂贵,跟外面比却低廉。一共十八个人,连饮料带吃的,四百块能全给填到十分饱了。陈睿也算是胡怡的家长,所以请这么一顿,师出有名,不怕招话。 但新生们已经不好意思了:“吃不完的吧?” 好些人附和:“就是啊。”“太多了。” 胡怡咕哝:“跟他客气什么!”可也不会标榜说自己表哥多有钱。 陈睿一点不急,扫了一眼男生,引手一请田帅:“连翅我来四个小意思,你能干掉几个?” 田帅看了一眼陈睿的体恤,当即心中有数,得意洋洋毫不客气道:“一打那是起码的!” 新生们讶然看田帅,而后哄然笑了。 这么一笑,之前的拘束也没了。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选着东西。还有两个新生傍晚五六点在别处,赶来参与募捐较晚、没顾得上去饭,胡乱啃了点面包之类,这会儿就要了鸡腿饭与鳗鱼饭。 大家边聊边等东西上来,互相认人认名字、输入彼此的手机号码。 严嘉想起来了,嗔怪胡怡道:“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我在自行车旁边等你派任务等了好一会儿呢。” 胡怡忙道:“我不知道。短信是我朋友负责的,电话也是她打的,我叫她来帮忙,她懒得过来,说给我们做什么‘联络中心’,直接把我变成了跑腿的!连摩托车都是她的呢。只不过她用了我的名字。她那里有个什么虚拟号,可以一边电脑上发短信一边手机打电话,大概太忙了,左右开弓地,没注意到吧?” 严嘉释然:“虚拟号?那是什么东西?” 胡怡摇头:“我不知道。回头我去问她。” 钱晶晶也释然了,悄悄舒了一口气。 至于薛达胜,他只是回了短信、又没盼过任务,而且这会儿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这一节,倒是暗暗埋怨胡怡那个朋友——外系的事,掺合个屁! 李斌与史泽龙口渴,盼饮料,结果发现吧台那边服务员把他们这一桌的东西装了整整四大盘!两人等不及了,去帮着端了两大盘子回来,这会儿听了个尾巴。李斌好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明亮也好奇:“哟,天生RL啊!她叫什么?”明亮暑假里刚刚玩上网游《魔兽世界》,RL是指Raid-leader,玩家团队推BOSS、攻城大战时的指挥官。 胡怡正忙着与新同学解释,没听清楚明亮的话,更顾不上回答,只是仓促分给了明亮疑惑的一眼。 明亮抿了下唇角,不问了,喝了一大口雪碧。 田帅看了一眼明亮,谑然笑了起来,眼看胡怡说得差不多了,伸长手点点胡怡面前的桌子:“哎,被你抓差的那女生,叫什么来着?也是我们系的吗?” 胡怡解释完最后两句,回头对田帅道:“王颖,数学系的。” 陈睿正有一点不高兴王颖抢了胡怡的风头,听着恶意调侃了田帅一句:“怎么,看上人家了?” 田帅当即想起了短信里嘱咐要发票的那一节,立马不屑:“怎么可能,那就一鸡婆!” 胡怡刚问了钱晶晶薛达胜的名字——之前分别在两个食堂门口,这会儿才认识——听得这话,顿时恼了,一记眼刀飞向田帅:“你说谁呢?!” 田帅意外,看看这么一大帮人,暗叫不妙,赶紧赖皮:“我说了谁了?” 胡怡没动真火,只是不忿罢了,所以声音不大、调门不高,只是连珠炮飞快:“还鸡婆,谁鸡婆了?!你才鸡婆!” “……好男不跟女斗!” “东洋人输了二战也说他们爱和平!爱死了和平!爱得吐血!” 哄笑。 田帅也无奈笑了,还挣扎:“谁说的?!” “《大和新宪》里写的!” 陈睿看着胡怡跟新同学斗嘴,止不住地乐,只觉自己这表妹精神抖擞,嗔怒之间,竟然更好看了!英气勃勃,帅呆了!一时间很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一点儿也不急着解围。 七嘴八舌的热闹间,陈睿没留意田帅,也就没发现,自己右侧隔了四个位置是明亮,而明亮也望着胡怡。 望着胡怡此时此刻格外熠熠生辉的眸子。 夜宵散场后,胡怡与舍友说了一声“我得去还摩托车,今天先在我哥哥家里住了”,和陈睿两个摩托车“嘟”开回家。 胡怡去家属六号楼下原先的位置停了摩托车,快步走向亮着车灯给她照明的陈睿。 “哥,我在想,要不要去竞选班长。” “怎么,突然野心勃发了?” “之前没考虑,现在觉得吧,好像也不错——就像这次。” “不用急。大学里班长一年一轮,有四次机会。不过,一个人只能当选一次。” “为什么啊?” “一个是大学里跟中学不一样,学生自治度高,活动比较多,班长为同学服务,全压在一个人肩上,影响学习;另一方面嘛,就是毕业了,找工作了,简历上若能写一条‘大学期间曾任班长’,好看!所以大家分分。” “这样!那哪一年的班长当着最好呢?最有滋味!” “你要想热闹、要想搞活动,还是大一。新生感情好,热情足。大二大三,选课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到了大四,宿舍不在一起的,一个学期也未必碰见一次。” “好!我明天去竞选!就这样定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1、得瑟 这天晚上,与之前的日子里一样,王颖睡得并不好。 早上五点不到,王颖彻底醒了、再无睡意,合着眼在床上躺到五点四十,起床收拾了床单、枕套与棉毯,捎去往纳物框里一丢,洗漱喝水。 刷牙的时候,王颖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女孩,不由关了“嗡嗡”低响的电动牙刷。 一室寂静。 两个女孩对视良久,同时缓缓抬手、同时按在了镜面上,按在了一起,挡住了彼此的目光。 眼神。 这眼神实在不像一个学生。 六点整,王颖出门,沿着绿荫在校园内绕,跑了一个十公里,而后到音乐厅南边,在僻静的树林里、在柔软的草坪上开筋抖骨,练习格斗与摔功;接着回家拉上客厅所有窗帘,温习反关节术。 帝国长拳、东洋柔道等各种格斗套路,在冷兵器时代诞生时,的确是战场上杀人用的;但到了眼下这个坦克装甲车满地跑、导弹隔海漫天飞的时代,它们在民间传授时,已经被补充了许多健身性、观赏性的动作。 与它们不同,反关节术是犀利、简洁的制敌手段。全球而言,在民间,只有极少数人掌握;在军队里,则是特种兵与“编外军人”的必修课。 所以王颖认为,作为一个朱京大学新生,练习这个并不适合让路人看到。 而后王颖洗澡,将换下的衣服与床单等物一同丢给洗衣机,出门骑着摩托车赶到二手书店。 二手书店这边,除了一幢二层的小小商业楼,还有一幢四层的食堂,原先是第四食堂,也称西园食堂,现在改名“溢香西园”。 毫无疑问文绉绉的书面语很难口头流行。而因为两者之间留出了大片空地供学生们停放自行车,这里被学生们叫做“饮食广场”。 溢香西园除了食堂,也有像第七食堂地下一层那样,由个人承包的餐厅,只不过在一楼,窗外花木繁茂、绿树成荫,也算小有景致。 这个餐厅名为“会英馆”。 学生们不知把这名字嘲笑了多少次,但对其提供的油条与豆浆赞不绝口。会英馆的厨房是全开放式的。炸油条的过程欢迎观看;而豆浆不掺粉,别处极难买到,要家庭制作才有。与食堂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杯装豆浆一比,味道实在不一般。 当然,价格也不一般。 好在,是对学生而言的“不一般”。所以这餐厅很受校内教工与校外来客的欢迎。 王颖吃了豆浆泡油条,进眼镜店挑了一幅暗红的钛合金弹性全框眼镜、选了浅茶色的变色平光镜片。 结果,配完眼镜,王颖发现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集合时间——数学系新生在宿舍区汇合、跟随生活助教去参观数学科学院的集合时间。 王颖不愿意提早去宿舍区。 家长们走了不少,可也还有不少来一趟朱京不容易,又或者不放心自家儿女,尚且留着。 而新生报到期间,学校周围宾馆爆满,学校照例特事特办,不仅开放了体育馆体操房、美术馆闲置的展厅,安排家长们留宿,还允许家长在新生的宿舍里暂住——截至军训开始为止。 所以新生妈妈在女儿宿舍住了一晚的也不是没有。甚至有同班新生“交换父母”的——女生的爸爸去男生宿舍休息,男生的妈妈去女生的宿舍休息。 于是王颖在饮食广场逛荡,去二手书店看了看。 此时胡怡刚刚起来。打着哈欠走到客厅,一看挂钟时间,不由尖叫一声!当即敲次卧的门喊陈睿,却发现陈睿已经出门了! 胡怡马上打陈睿手机,得到的回应却十分调侃——“我忙呢,没空给你当保姆,上大学了,一切自理”。 胡怡大为恼火:“谁稀罕你了!上个月我自己去蒙古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可我还没买摩托车啊!代步工具!” 陈睿语塞,还理亏——这事他给忘了! “要不,你问问王颖?她可能还没出门吧?“ 胡怡重重一“哼”掐了手机,赶紧拨了王颖的。 “喂,颖颖,你出门了吗?” “嗯,我在饮食广场。怎么了?” “陈睿那家伙已经过去了——我没车子!昨天下午太热,晚上又去募捐了……” 胡怡说到这里缓了缓,正琢磨着怎么提,那边王颖已经开了口:“我回家拿个东西,正好捎你。” 胡怡哪里还不明白,感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你太好了颖颖!我爱你!” 王颖眼皮狠狠一跳!赶紧一伸手、让手机远离耳朵! 胡怡还在大发感慨。王颖小心拿近一点,听听差不多了,逮了个机会插了一句:“我大约十分钟后到,你早饭吃了吗?家里有吗?” 胡怡蓦然惊醒:“没吃,还好家里有!”又腻乎了两句,匆匆挂了手机。 王颖微微呼了一口气,摇摇头,出了二手书店,下楼去取摩托车。 胡怡飞快刷牙洗脸收拾整齐,一溜小跑去开了冰箱,拿了切片面包、又抓了盒牛奶,三口两口吃完,重新漱口;而后瞧瞧时间,发现还有好几分钟富裕,就从背包里翻出班长竞选演讲稿看了一遍,对着大镜台温习了一回。 这篇竞选稿并不长,才一分钟不到而已。它在昨晚写成,已经被反复彩排了四遍,并且有陈睿当观众兼评委。 早上八点十八分。 胡怡在家属区六号楼东边与王颖碰头,坏坏笑了:“颖颖,你到底拉了什么东西在家,啊?” 王颖递给胡怡一个摩托车头盔:“这个。”而后戴上了自己的。 好冷的幽默! 胡怡无语看王颖,慢吞吞接过头盔,恨恨往自己头上一罩! 早上八点二十四分。 学生宿舍区14号楼南侧西头,法学系的四个班集合了一大半。 他们将会骑自行车过去。自行车是大学校园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新生大多数已经买好了,尚不曾购置的几个可以蹭同学的车后座。人少座多,绰绰有余。 李斌也有一个公路赛车,美丽达勇士系列的。此刻,李斌正在打量田帅的座驾。 而王颖捎着胡怡到了,稳稳停了车。 李斌问田帅:“这车到底有什么好?” 田帅一乐:“骑着就知道了。”说归说,一点儿也没有让座给李斌试一试的意思。 王颖把这一幕瞧了个正着。 胡怡摘了头盔还给王颖,结果发现王颖正看田帅。 田帅昨晚夜宵时说王颖“鸡婆”那一节,胡怡这会儿可还没忘呢! 所以胡怡蹙眉瞥了田帅一眼,无奈了,还不甘,勉勉强强问王颖:“你瞧着他不错?” 不是吧?! 不要啊 看上谁不成啊?!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过去了。” “噢。”胡怡目送王颖掉转车头离开,眉毛一扬,琢磨了起来。 直到钱晶晶招呼胡怡,胡怡才回神走向了新同学们。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2、黑侠 九点出头。 胡怡他们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王聪他们也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班会由生活助教主持。 赵晰先让新生们自我介绍,而后为班委选举打气了几句,并且申明:“按照一向的惯例,这次竞选的是代理班委。因为大家还不熟悉。到军训结束,会有一次全班确认投票,如果做得不好,要下来让位的。有风险,明白了吗?” 有好几个学生失笑。田帅夸张捂额:“还代理!那为什么不干脆等军训结束?” “因为军训期间班干部就有事情要做;等结束了才选,事情就没人做了。可是现在选呢,大家都不熟悉,说不定投了票又后悔。所以有这么一个弹劾程序。我们当年也是一样的。 “再重申一次,大学里班委是为同学服务的,当然也锻炼自己。不过,跟我这样的生活助教不一样哦——我们属于勤工俭学岗,每个月有钱领的。 “好了,有谁愿意吃这个苦?上来吧。” 胡怡果断起身,走上了教室前方的授课台,转身看看新同学们,还没开口,先笑了。 与此同时,数学科学院数学系95届03班的新生们正在自我介绍。 王颖静静坐在第四排过道旁的位置上。等到前面的同学说完了,王颖起立,交代了短短一句:“我叫王颖,籍贯南东行省明州市。”就坐下了。 他们的生活助教,叫尚青云,是个研一的男生。 尚青云听了这自我介绍,有些疑惑又不确定,便翻开新生名单看了看——果然!王颖,南方大陆。 这个学生得重点关注。外籍学生跨国求学,生活上肯定有不习惯的地方,人际交往也不如本国学生自如。 所以等到自我介绍、竞选投票、宣布结果完毕,大家散会的时候,尚青云就赶上了王颖:“怎么只说籍贯?” 王颖暗嫌尚青云多事,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没有答话。 尚青云觉着棘手了,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南方大陆风景漂亮吧?我交换生那会儿差点就过去了,不过后来去了联盟。” 王颖重新往前走,一边与尚青云同行一边回答:“当然。城市整洁美观,人们生活富足。” “比这边好?” “总体而言,是的。”个别而言,哪里都有区别、都有阶层。 “那你怎么来了这边?” 王颖又一次止步,转头看向尚青云:“个人选择。” 镜片挡住了冷冽的眼神,但是挡不住绷紧的下巴线条。 所以尚青云头大了,忙忙扯了个话题:“呃,国籍的事,我会保密。” 保密? 保得住么! 王颖点了一下头,淡淡丢下两个字:“谢谢。”开锁上车。 尚青云未免不悦,只是他问话不妥在先,加上负有助教的责任,还是指了指王颖的摩托车,道:“对了,你十七岁吧?我记得南方大陆好像十六岁就可以考驾照?我们这边是十八周岁。转驾照什么的,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跟我联络,院里能开证明。” 王颖收了车锁,转头跟尚青云解释:“我的监护人给我在这边找了个律师,他已经办好了。”语气温和了不少。 尚青云目送王颖开车走人,后知后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因为晒得厉害、还是因为交谈气氛紧张得厉害…… 尚青云摇摇头用家乡方言嘟哝了一声,而后摸了手机看看时间并回复了四条短信,接着拿了自行车去食堂了。 8月10号周四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王颖独自在家,午睡,看书、看新闻,玩游戏、玩自己——在铺着褥子的地板上倒立、徒手走路,滚过来、滚过去。 午饭是家属区超市门口的食品屋里买的凉皮,晚饭乃微波炉转的玉米。 就是不去宿舍区! 而胡怡很快与新同学熟悉了起来,并且组织人手,安排募捐的后续事宜:购买条幅与竹竿,准备宣传资料,等等等等。 此外,胡怡他们还敲定了周六去医院探望正在做疗程的张慧娜。 不知不觉天黑了,不知不觉天亮了,不知不觉,又一个下午来临了。 8月11号,星期五。 早上,王颖去学校机房,敲定了下一个祭刀的贪官;午睡起身后,王颖在家玩了小半个下午,估摸着家长们也该走完了,便到饮食广场吃了晚饭,而后去了宿舍——先到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塞满了整个背包,而后去16号楼。 果然,只剩极个别的新生家长还在。 而235室的家长们,都已经走了。 高静、钱楠,与234室的蒋燕燕、余敏在客厅里,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围着两台宽屏笔记本电脑,一边吃零食、喝东西,一边聊天。 王颖还没进宿舍,就从走廊上、从大开的门口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滋味复杂。既因为这些女孩子的天真散漫而莞尔,又倍感苍凉遥远。 “嗨!”黄思慎端着一盆子甩干的衣服绕过王颖,止步打量了一回,“王颖?是王颖吧?我们屋的对吧?你总算出现了!” 四个女孩闻声看向走廊里。 高静冲王颖一笑,煞有介事摇头晃脑:“不晚不晚,还是赶上了的。” 黄思慎进屋:“是啊,刚好一起看‘黑侠’!” 王颖跟女孩们笑了笑,跟在黄思慎后面走进了客厅。 余敏晃了晃手里的上好佳海苔味鱼果儿,自己抓了几个,也不管剩下还有大半,整包塞给王颖,一边往嘴里丢鱼果,一边调侃:“王颖,你知道你这种卡着点儿抢东西吃的行为在我们那儿叫什么吗——叫‘长腿鹭鸶’!” 王颖尝了个鱼果,搁下背包,往外掏零食:“我也凑个份子。什么‘黑侠’?” “有瓜子吗?有啊!”余敏接了瓜子立马撕袋,“太好了!刚刚吃完!” 蒋燕燕把一大瓶可口可乐与一大瓶雪碧递到王颖面前:“你有杯子吧?没有我那儿有一次性的。” 钱楠在她的笔记本上玩扫雷,刚才只是笑了笑,没嚷嚷,此时诧异抬头道:“就是揭发贪污的‘黑侠’啊!每周周五晚上朱京时间七点整,准时爆料,跟新闻联播抢收视率!很有名的,你不知道?!” 王颖刚刚把第二个鱼果送进嘴里,闻言慢了一拍才咬下去:“知道。为什么叫她黑侠?” 钱楠乐滋滋解释:“因为他署名‘DARKNESS’啊——黑暗!本来叫他什么的都有,‘网络包拯’、‘杀手黑客’,现在他的粉丝团倡导,改叫黑侠了!” 高静认真道:“我倒是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更有可能是一个团体。” “我也这么认为。”余敏磕着瓜子,“不过那个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粉丝!”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3、反对派 王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住问:“你们都喜欢她?!为什么?” “是啊。” “没错!” “这不都摆在你面前了吗?” 余敏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舞剑造型:“因为他‘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然后马上收起造型吃瓜子。 女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王颖跟着微微失笑,略换了一个坐姿:“说不定黑侠只是为了泄愤呢。” 高静囧了,还不满:“哎呀,你怎么老说他的坏话啊?!” 余敏慨然一挥手:“那也没关系!我不看他为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当年半岛战争,难道每个军人都乐意去?大多数战士绝对不想,还有小战士害怕得哭了呢——人生在世,有几个不怕死?他们也是没办法,是服从命令。可他们上了!哭着也上了!他们承担了作为军人的责任,为祖国打开了战略空间!这就值得我们敬佩。 “这个黑侠也是类似。 “作为公民,我们每个人对我们国家的繁荣昌盛均负有责任,也就对当前的政府负有监督与劝诫的权利和义务——国家不止政府,爱国、不等于爱当前政府!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我们一则没有那个能力与权利,二则有能力也不敢做,因为怕打击报复,怕‘被精神病’。 “可黑侠不一样!他有非常好的技术,能够在隐蔽自己、保护自己的同时,揭发贪污、打击贪官。于是他就站了出来,他承担了这个责任,他去做了!” 余敏蓦然高举杯子,向两台笔记本电脑、向今晚刚刚出来的新帖子慨然致敬! 用的可口可乐…… 高静与钱楠鼓掌。黄思慎挥她手里吃到一半的德芙巧丝棒。蒋燕燕含笑望着余敏。 女孩子们的神色七分玩笑,还有三分,却是认真。 而后余敏郑重宣布:“我长这么大,尊敬的人有,崇拜的人还没有过——不过现在,我崇拜他!” “咳!咳咳咳!”王颖刚好喝了一口可乐、正往肚子里咽,当即呛着了!咳得脸都红了! 高静、钱楠、黄思慎与蒋燕燕都嘻嘻哈哈乐了。 余敏哭笑不得,推了推王颖:“喂,很好笑吗?你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钱楠高高举起了手:“敏敏,我支持你!” 高静跟着举了一下双手:“我也是!”又刷新帖子去了。 蒋燕燕点头。黄思慎幸灾乐祸看王颖。 王颖忙忙扯了个理由:“我只是觉得,电脑技术好的人,一般比较宅,不是很适合拿来崇拜……” 余敏不解:“什么意思啊?” 王颖解释道:“黑侠很可能脸色苍白,高度近视,木讷内向,还缺乏运动、有啤酒肚,甚至于——不大讲究个人卫生。” 余敏摆摆手,极为大方:“没关系的——反正他又不会出来荼毒我们的眼睛!隔着网络,形象不是问题。” 黄思慎乐了:“身高不是距离!” 高静紧跟着凑热闹:“性别不必介意!” 钱楠马上接了一句:“年龄不用考虑!” 蒋燕燕乐呵呵给自己添了些雪碧:“纯粹就是精神上的尊崇与仰慕,无关男女,就像对哥伦布、对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对武则天一样——谁管他一天刷几次牙、几天洗一回澡呀!” 王颖微微失笑。 高静抓过可乐拧开了盖子:“哎,你到底什么立场啊?” 王颖毫不犹豫:“铁杆、死忠!” 高静满意了,先夸张地往王颖的杯子里添满可乐表示夸奖,而后才给自己倒。 钱楠则不解:“耶?那你还说他不好?” “爱之深,责之切。而且黑侠有这样的能力,目前在网络上无人可挡,一不小心就容易过火——我很担心她。” “这倒也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权力的集中总是滋生腐败’。” 余敏看法不同:“我倒是觉得没那么危险。那一句话说的是政府,说的是一个组织,规模很大的那种。而黑侠只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用道德规范组织的行为,那是没效果的,必须用制度,因为劣币驱逐良币;但对一个人或者成员只有十来个十几个的精英小团体而言,只要使用得好,道德足够了。” 王颖仔仔细细听完了:“你是说,你希望并且认为有很大的可能,黑侠的人品足够好、好到她会节制自己?” “嗯。这不一周才一个嘛。” “对啊。”钱楠也点头,“他有这么好的技术,把贪官账户里的钱弄到自己手里,八成也做得到。就算直接转帐不行,匿名勒索好了,绝对没问题!可他没有。他只是揭发贪官。所以我看啊,他肯定很爱国——爱自己的祖国。 “这样一个人,我们可以信赖他。就算不是绝对信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没有问题。而且,黑侠的粉丝团与一般追星族的粉丝团不一样,里面不乏阅历深厚、理智明理的人,写了公开信提醒他,他肯定看见了。” 王颖听到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一样,“嘭、嘭、嘭”地;可又不一样,因为此刻,那颗心脏好像在往外撞,撞得她胸口发热发酸发胀。 这令王颖忍不住道:“可是,你们怎么敢保证她没有中饱私囊呢?再说了,她这么做未必是因为爱国,相反很可能是因为恨——恨那些贪官。” 高静无奈了,抬手一遮眼睛做不忍睹目状:“唉呀你又来了!” 余敏没在意,轻松道:“那么我们退一万步说好了——首先,恨贪官与爱国有什么矛盾吗?其次,联盟联邦也有贪官,他怎么不去恨那些个、怎么只恨我们帝国的?你看,因为他爱自己的祖国啊。” 钱楠连连点头:“就是啊!你自己都说了,‘爱之深、责之切’,黑侠对帝国也一样的。” 众怒难犯,王颖看看左右,赶紧举手投降。 女孩子们乐了,玩笑着拆了一包王颖贡献的金帝牛奶巧克力四散分吃,就此放过了王颖。 这天晚上,王颖依旧难以入睡。 尽管如此,王颖的心情却比以往舒展了不少。 因为启动“黑暗计划”以来,王颖第一次发现,这事竟然也能带来喜悦! 让人觉得幸福的喜悦。 而后到了凌晨两三点这样,王颖终于睡着了。 睡得比前几个月里的任何一天都好。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王颖起晚了。 之前的日子里,王颖在清晨只有醒得太早、没有醒得太晚的,所以一直不曾设订闹钟;结果就是,八月十一号周六这天,王颖起床时,已经快八点了。 晨练来不及了。好在王颖并不是专业运动员,每天练来保持而已,所以可以搁到下午傍晚再补。 这一天,是8月12日,周六。 朱京少雨多晴,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三伏天。 王颖起床洗漱,开了一张支票装信封里,下楼去食堂吃饭前,给胡怡打了个电话。 结果,胡怡正好也在食堂。连带钱晶晶、严嘉、黄萱曼,田帅、薛达胜、李斌。七个,挪了一张四人桌拼出了个八人长桌。 他们又不是王颖,还是贪睡的年纪,今天按照日程去医院看张慧娜,所以这会儿正在第七食堂一楼集合、连带吃饭。 王颖便去了同一处,把信封递给胡怡。 胡怡接了信封茫茫然一怔,一边已经拉王颖坐下:“一起吧一起吧!”一边撑开信封口看了看,而后才明白是什么,哭笑不得收了起来。 如果换成昨天早上,王颖九成九会直接来一句“你们讨论,我不在这儿吃”,转身离开食堂、改投超市的熟食小部去。但经过昨晚五个女孩子的那一通“洗礼”,有些东西已经不大一样。所以王颖犹豫了一瞬,道:“我去买早餐。” 王颖走向窗口。胡怡跟同班新同学介绍王颖,又与李斌换座,好让王颖回来坐自己身边。李斌直接往旁边挪了一个。 而后他们接着聊起了之前的话题。 等王颖端着牛肉米粉回来,正好听到严嘉大发感慨:“黑侠的技术也太厉害了!昨晚那个姓程的开发区区长,在我们那边很‘有名’的,可没想到他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啊!” 李斌不放心道:“他这样很危险。” 田帅冲这两人唱反调,一个都不放过:“厉害?厉害怎么不把那些贪污犯一网打尽?!危险?这都大半年了,一直没抓到,那就是抓不到了!照我看,没准还是贼喊捉贼——不对,警察喊抓警察!” 钱晶晶担心:“他可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大意疏忽了啊!” 胡怡点头:“是啊。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尤其帝国之内,公安、国安、军队,皇家、大公司,哪个都不会少。” 田帅咬着包子、喝着牛奶,指点江山:“所以啊,照我说,他应该先积累资料,而后一次性解决。速战速决,这样才安全。每周一例,拖得长了,容易出事。” 黄萱曼没说话,不过神色赞同;严嘉点头,李斌也点头。钱晶晶同意,胡怡也觉有理。薛达胜想了想,道:“他可能是为了出风头?或者,攥取人气资本?” 王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好笑,坐下来开吃。 田帅前面刚刚说了“不危险”,后面又说“容易出事”,自己跟自己矛盾——典型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显然,这一位的心理年龄,正处于叛逆期。 可是田帅看到了!看到了那笑容! 太熟悉了! 怎么瞧怎么轻忽!怎么瞧怎么居高临下! 当他三岁小孩啊?! 田帅气血上涌!肚子里暗骂不已,面上笑得阳光灿烂,堂而皇之开了火:“哎,王颖是吧,你怎么看?”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4、逼宫 王颖刚叼了一筷米粉,闻声一顿,无奈咬断了米粉、吞下了嘴里的东西。 田帅一乐:“慢点儿,急什么。” 胡怡不满地看了田帅一眼。 王颖却没看田帅,只是给了五个字:“黑侠在逼宫。” 钱晶晶疑惑:“逼宫?”另外几个也不解。 王颖转头看向了田帅,一字一字缓缓道:“强迫皇家与政府进行改革!” 田帅讶然一怔! “这话怎么说?” “是啊,贪官每年每个月都有,抓了一批,上来一批,还不是照样贪!” “这次不大一样吧……” “这次不一样。”王颖一点头,“帝国官员之中,想彻底根治腐败问题的人不少。但这就要动制度,牵涉太多,他们不敢动也无法动。规制官员的《财产申报法》提了四十年了,法案都修改了这么多次,还是卡着。 “这一点,哪怕到了首相的位置,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一路上来时,与各路权贵必有交往,利益、人脉,早已绑在了一块儿。 “简单来说,分两种情况。如果首相出身权贵,那么他本身就不可能反对他所属的阶级——他上位的支持来自他的家族与盟友,他一旦倒戈,马上会被架空。而如果首相出身平民,他固然容易获得投票与民意支持,但也只是这些而已。有一句话说得好,‘吴翁清贵,能有何为’。当年的吴容继,就是典型。 “然而现在,黑侠逼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能不动了。” 胡怡听得有滋有味:“为什么?” “不动就要乱了。各地手里不干净的官员,如今都人心惶惶;手里干净的,不少也动了心思,琢磨着推倒有问题的,自己更上一层楼。而帝国的政策,正是这些实权官员在推动;帝国的政府,正是这些人在运作。所以——他们一乱,政府必乱,帝国不稳。 “事实上,帝国的官员也是制度结构失衡的受害者。几十年前,就有一个犯事落马的市长曾经说过,坐在他那个位置上,要想不伸手,太难,简直就是‘把一个赤裸的美女推到他面前,又不许他碰’。有这种感慨的,不是一个两个。 “这是制度问题。不是人的问题——帝国的人,不比联盟、联邦的差;帝国的官员,不比联邦、联盟的笨! “只是,我们可以指望一个包青天,却不该指望一群包青天。因为,倘若换成了我们在那些位置上,也做不到更好了。 “而现在,就看是黑侠藏得久,还是那些烂透了的家伙撑得久了。” 说到最后一句,王颖垂下目光拨了拨碗里的米粉。 因为王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不可爱! 这具新的身体,还是个“守法公民”;但在此之前,在从黑暗中归来之前…… 她已然手染鲜血! 却余怒未平! ——杀了责任人、判了相关人,不够! 远远不够! 斩草要除根! 而这“根”,不是人、是制度缺陷! 至于现在一周一个拿来祭刀的贪官…… 实乃杀鸡儆猴、曹操借人头! 两张桌子一时间寂静。 严嘉突然笑了:“大手笔!” 李斌玩笑道:“我都想转计算机系了。” 大家都乐了。 “原来是这样!”胡怡望着王颖,以崭新发亮的目光打量了片刻,倏然笑了,“这么说起来,大议会常委会最近又开始讨论《财产申报法》,不是没有来由的。之前,四议四拖;这第五次——我押黑侠赢!” 李斌缓缓鼓掌五下,神色里有一种超出他年龄的感慨:“照我看,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肯定一个个都睡不着。我以前曾经尝过失眠的滋味……可难熬了!” 薛达胜问李斌:“是高考么?” 李斌微笑一摇头,却并不解释。 “也对!不过——”田帅睨王颖,“你这是网上精华帖里看来的吧!” 王颖浅浅一笑,既不应“是”也不分辩说“不是”,只是接着吃米粉。 又来了! 又是这种笑! 这种这种这种……可恶! 田帅盯着王颖,再次给气着了!故意道:“这岂不很危险?万一弄出点事,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 “这要看怎么考虑了。再这样下去几十年,因此而死的老百姓,怎么也会有一两万,统计一下每年的社会新闻就可以估算出来,这还不包括不曾报道的大多数;而逼宫一年,就算矛盾激化,这一两万个名额,也差不多了。”王颖淡淡总结,“有病就要治。” 田帅大为皱眉:“说得倒轻巧!你怎么不自己去!” 王颖冷冷一眼看向田帅:“你现在当然反对;但等你受到过直接侵害,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显然,黑侠没有你这么幸运。她第一次发帖时,说得很明白了——‘血债血偿’! “还有,我只是陈述了两者的利弊,请你就事论事。否则,就请回答我——当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者亲朋好友,因此受害乃至丧命时,你会怎么选?!” 田帅语塞,气呼呼一推盘子!恨恨嘀咕:“哪那么多破事!” 薛达胜坐在田帅旁边,听见了,当即反对:“这可不一定,这几年每年都有大学生爆料,为自己家里人喊冤。强制拆迁、上访被截什么的,很多!” 田帅还恼火:“那都什么地方的事啊?!” 薛达胜随之怒了,气极而笑:“山沟沟里,行了吧?!怎么,穷人就不是人了?!欠发达地区不发达,还不是被政策挤压的!要不是他们的血,哪来这个朱京?!” 严嘉略一耸肩,低头咬了一口包子。田帅一噎,还想说什么,胡怡忙打圆场:“贪官就是该统统抓起来,制度也得改;不过黑侠这么大的动作,看着也挺叫人担心的。” 黄萱曼轻轻开口:“贪官也不全一样。我发现,黑侠爆料的对象,不是手上有人命的,就是数额极大的。比如,校舍质量问题、违规的重污染项目、上亿的贪污。工作尽职尽责,推动了基础建设的大项目,从中拿了几十几百万的、安排了几个亲戚的,不在黑侠的动刀范围内。” 严嘉就了一口豆浆:“管不过来吧?太多了。” “是啊,太多了。”胡怡深怕大家又起争执,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呆会儿应该坐几路车?” 之后,钱晶晶邀王颖一起去医院看张慧娜。 王颖谢绝了,只说“不喜欢医院”,胡怡他们便也没有勉强。 这一日余下的时间,王颖午睡,跟舍友们一块儿逛校园。 下午的时候,他们全系参观了星河四号的设备房。 设备房无尘、恒温、恒湿。不过无尘标准不像物理学院的光学实验室那么高。 学生们挨个戳在洗尘道里吹了一回,而后戴上了浅蓝色的一次性可回收塑料发帽、手套、鞋套,并且穿上长及膝下的塑料衣,才得以入内。 王颖笔直站在同学们之间,望着一排排的整整齐齐的机位,凝然肃穆。 星河四号,运算速度,峰值每秒3106万亿次,Linpack实测性能每秒1394万亿次。 它并不是全球最快的,也不是帝国最快的。 而另一方面,人类的大脑拥有一百到一百四十亿个脑细胞。 这是人类与其它哺乳动物最关键、最重要、最本质的区别。 就构建生命的能力而言,超级计算机的一万亿次运算,当然比不上一亿个脑细胞——或许比作一万亿个蛋白质分子还差不多。 不过,脑细胞本身也有蛋白质构成。构成的方式,自有规律——生物化学上的规律。 而超级计算机,由芯片与算法构成。构成的方式,也有其规律——电子学上的规律、数学科学上的规律。 所以,随着这些超级计算机的性能一路飙升下去,会发生什么? 现在没什么,那十倍呢? 一百倍呢? 当这些超级计算机通过开放应用平台,在国际互联网上彼此接触时呢?! 当生物电子学不断进步,当人们不仅仅用断肢神经、听力神经接驳义肢义耳,当人们开始以瘫痪者的脊神经乃至脑神经直接与超级计算机全面接驳时呢?! 万亿年前,地球上产生的第一批有机分子,也没想到它们会带来侏罗纪恐龙、带来人类吧?! “王颖,吃饭去了,在想什么?” “噢,好。” 她就是一个阶段性成果。 她对这些实验感观复杂——没有这些,她早已死去,无法复仇,也无法重返人间;可实验本身,并不曾带给她什么好的体验。 超级计算机倒也没什么,然而生物电子学……哼! 当然,问题的本质,源自于那些实验人员。 还有 她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类。 第二天。 8月13号,周日。 上午八点左右,生活助教尚青云带着一大包东西来到女生宿舍,召集新生们做心理评测调查问卷,做完带她们参观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在新生刚入学时,抓紧大家对校园最有了解热情的机会,第一时间让他们熟悉这些医疗保健支持体系,能促进学生们在遇到问题时及时寻求支援。 无论是朱京大学,还是皇家大学,每年都有学生自杀。尽管校方总是低调处理,并及时采取危机干预,但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五连跳”的悲剧——四天之内,两个学校加起来一共五人。 王颖心知肚明——测试卷对自己无效。 因为做这类测试,必须诚实,不能自我欺骗;但王颖不能诚实,否则,咨询室的老师只要没严重渎职,就会重点跟进…… 至于所谓“匿名”,高静她们相信,王颖压根不信——那只在调查问卷没什么异常情况的前提下成立。 机器一读卷,情况极端的问卷立马会被挑出来,而后根据编号按图索骥,找到部院系所、找到学生。 鉴于大家都要交,王颖无奈取了一份,与高静她们一样,回房间填了。 而后又跟着去咨询室。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5、建议 由于新入学的本科生都要做这么一份测试、都要去咨询室认一认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老师们这几天工作量很大。 事实上,这种繁忙会一直贯穿整个军训期间的所有周末,并且在开学之后持续数个周。 故而新生第一次与咨询老师聊天,一者时间受到限制,二者是以宿舍为单位的。 全班一起,人太多;挨个儿来,工作速度太慢。四个人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小型集体咨询。 接待王颖他们班的咨询老师三十过半,是男的,姓庞。 咨询房间不大,不过布置得温馨轻松。采光明亮,窗台上摆着一盆生机勃勃的吊兰,沙发与茶几都是米色、黄色这类温暖而不浓重的色调。 高静、钱楠与黄思慎对大学新生活有期待,也有随之而来的焦虑。 而另一方面,庞老师职业素养不错,姿态放松、倾听真诚。 所以三个女生一开始拘谨,慢慢就打开了话匣子,黄思慎说着说着,甚至哭了——她想念的不是数学系,而是建筑系。但朱京大学建筑系,乃是整个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分数线随之极高。黄思慎的高考成绩很好,却还不够顶尖。 结果就是,要么不来朱京大学,去别的学校念建筑;要么来朱京大学,念别的系! “如果我是朱京人,我就能进建筑系了!我已经那么努力了!高三的时候,我们天天十二点睡、六点起!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有户口?!这大学是拿全国的税办起来的,又不是用朱京市的地税办起来的,凭什么这样子?!” 王颖心中古井无波;听得多了几句,甚至生出一股微微的不耐来。 黄思慎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重大挫伤吧?从小如珠似宝,又一直聪明勤奋…… 真想两全其美,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复读一年、再搏一次,才是正理! 吃不了那个苦、没有那个决断,就不要埋怨!论投胎,父母双全、家境小康,已经够好了!整个帝国,一大半的女孩子,比你命薄! 不过王颖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高静眼圈也跟着红了:“其实,我跟你类似——我想读的是金融。不过我又比你好一点。金融的基本功是数学,本科数学,研究生再转,也不错。底子扎实。” 钱楠也难过:“我倒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数学就数学了。可我哥哥,我伯伯的儿子,从小玩到大的堂哥,去年考得不好,复读一年又不好,去了二本。我们两个小时候玩得很好,但现在不好了。伯伯以前总拿我给他当例子,我们中学又在一个学校,弄得他很没面子。我也觉得欠了他似的。” 庞老师不断递纸巾。 他其实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他只能做个倾听者。 所以王颖不说话。从头到尾只是陪客,同在一边,却静静无语。 三个女生说到后来,或者支着膝盖、或者倚着扶手,都向庞老师的方向倾了过去、侧了过去。 庞老师获得了她们的信赖。她们正在寻求倾诉。 王颖则深深坐在沙发里,姿态挺拔而舒展。 其间庞老师还有功夫看了王颖好几次,含着期待,以目光邀请王颖参加“讨论”。 王颖对此置若罔闻。 而后时间用完了。 高静、钱楠、黄思慎都觉得舒服多了,向庞老师道谢、告别。黄思慎更是下定决心,继续努力学习、考个好成绩,一定要成功转系——新生有机会转系,但建筑系想进的人多、收的人少,会有个残酷的淘汰。 王颖则去开门了。 然而就在此时,庞老师开了口,温和地叫住了王颖:“王颖,刚才你一直没怎么说话——”确切而言,是一字未发。这在每年与新生的会面中,很不寻常!极少数学生成熟得厉害,不会当着同学的面倾诉已经发生了的、让他们感到需要找人分担的事,但至少也会表达一下他们各种各样的期待与担忧,并且与同学互动几句。可这个女孩,除了进门时礼节性的问好,之后一直沉默;偏偏看问好时的情况,又不是内向害羞的性格!“要不要,约一个时间聊聊?” 王颖站在那儿、瞅着门上观察窗的小布帘,脸儿一黑! 装得太过了?! 不是说心理咨询从不主动干预个案吗?! 王颖回头正要说“不”,高静、钱楠、黄思慎三个,却已经鱼贯擦身出去了。 走在最后的高静,嘻嘻一笑,轻轻推了推王颖,还替王颖拉上了门。 庞老师诚恳地望着王颖。 王颖回头看看庞老师,心底里很无奈。但夺门而出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王颖只得走回到沙发前坐下。 却不开口。 庞老师之前做的是听、听、听,偶尔才接口引导两句。不过,此刻面对沉默是金的王颖,庞老师不得不主动出击:“是不是觉得单独留下来不大好?” 王颖看向庞老师。庞老师的关切是真的。虽然是职业化的、训练出来的,但的确真诚诚挚、发自内心。 称职的咨询师拥有一颗敞开的、温暖的心。 王颖经过了那么多,在这点小事上压根无所谓;而庞老师的态度,也令人难以对他生气。结果王颖更无奈了:“这倒没什么。前面几组就有人延时。只是——说什么呢?” 庞老师略想了想,温和道:“就说说这个学校吧。我是在首都师范大学念的本科。那里可小了,不到这里的五分之一大,更别说还有水景了。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好不好?” 这么明显的诱导性问题! 王颖微微一笑,却到底心中萧索:“还行。还不错。” 这回答已经是额外看在庞老师的面子上了。庞老师不解道:“我自己很喜欢这里的。交流、访问去过不少学校,不过最喜欢还是这里。当然,不少学校校园比这里更漂亮。皇家大学、联盟联邦的大学。可能我工作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你呢,更喜欢皇家大学?” “没有。” “那考进了这么好的学校,还不高兴吗?” 怎么可能高兴! 王颖之前考上的虽然也是重点大学,却与朱京大学无法比。而且专业也不同,是中文系,打算毕业了去中小学当个老师的。 如今选数学系,是因为王颖对原先的中文已经失去了兴趣。而数学系的课程内容,对她而言是现成的知识储备;数学系学生这个身份,又方便接近星河四号。 至于选择朱京大学,乃是因为父母曾经艳羡过。 王颖在他们在世时,没能争气到那个地步;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在,除了烧纸钱,或许上朱京大学念个书,也是个告慰? 这样的心态,如何愉快?!更别提欣喜若狂了! 然而,王颖不可能倾诉这些,不过另一方面,王颖也不愿意敷衍这位尽职尽责的老师。所以王颖有一瞬间缄口思索,而后慢慢儿道:“上大学,就是为了好文凭、好工作、好前程,可这些东西,对我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庞老师微张嘴吸了点气,深感棘手。这话让一个八十几岁的迟暮老人来说,还差不多,劝起来也容易——年纪都这么大了,没什么大病大痛地,能吃得下、睡得着,就是福气! 可王颖才十七八九! “文凭、工作、前程,不仅是意义不意义的问题,还关系到一个人在社会上立足的本钱。”庞老师说得不快,一边说一边观察王颖的表情,见王颖神色无波,暗道“估计是个不愁用度的千金,这么劝行不通”。 这类学生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一辈子衣食无忧固然是好事,但人有了闲暇却没了追求,也就精神空虚。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容易迷茫——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庞老师当即就顺着前面的说法拐了个弯:“你喜欢数学这个专业吗?我一直认为能把数学学好的人,特别聪明!不仅smart,而且cool。我是文科生。当年高考的时候,最烂的就是数学。更烂的还有物理。所以才学了文科。” 居然连自贬都用上了! 王颖认真想了想,诚实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太特殊!“本科生的课程,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负担,同时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所以我……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最后一句,是大实话。 逼宫的大局已定。崭新的《财产申报法》已经定案,颁布的日期已经拟定了。就算再有反复,王颖还攒了几个“炸弹”! 庞老师当即建议:“那么提前毕业怎么样?或者申请免修,去蹭别的课?” 王颖茫然:“提前毕业了又能干什么?” “要是我——”庞老师认真想了想,“去旅游?周游世界?周游世界太贵了,还是周游全国吧。像我,我大学里四个寒假、四个暑假,连实践带旅游,去了蒙古、西藏、东北、东海跟南海,睡过毡包、亲手烤过全羊、看过雪山、看过黑土地、砸过海蛎子,还爬过椰子树。不过爬不上去。” 王颖讶然,旋即莞尔! 阳光映在王颖的眸子里,之前就好像石头掉进了深潭一般,什么都看不到了;直至此刻,才终于泛起了一点明亮。 庞老师看着暗松了一口气,乐道:“这些地方,你不想去瞧瞧?” 王颖思索了片刻,一点头:“有点想。” 庞老师再接再励,鼓动道:“不仅这些,还有很多其它的事,不妨去试试。比如——谈恋爱!放眼全国,要想再找出一个同龄男生这么多、质量这么好的地方,可不容易了!” 这建议!这调侃! 王颖失笑:“没错。确切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皇家大学的,数量质量都不相上下;但是,不是一个调调。”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6、针锋 庞老师与王颖又聊了几句,聊的都是想去什么地方、想玩什么、想吃什么之类,其间委婉劝王颖多结识几个朋友——找几个玩伴,出去玩时,能一起同行、能有个照应。 聊着聊着,在庞老师的引导下,他们由远及近、又大至小,说起了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庞老师还是拿自己的真人实事当引子。没办法,碰上这样的个案,他还能怎么办?!“大闸蟹。我大姑妈早上刚送来的,现在就搁在办公室里,活的!不过中午还得吃食堂,要等晚上回家。” 王颖失笑,也想了想:“可乐跟红烧鸭子。” 这搭配……有点奇怪! 庞老师也失笑了,当即就道:“这两个容易多了。可乐,超市、报亭里都有;红烧鸭子,家属楼那边的菜场有卖。” 而后他们结束了延时谈话。王颖离开了房间,顺便叫234室的余敏他们进去。庞老师抓紧时间休息了片刻,调整好状态迎接下一拨学生。 高静先前去洗手间用冷水敷了眼睛,此刻正走向钱楠,见王颖也出来了,笑了:“幸好我们还没走,一起吃饭去吧?” 黄思慎在高静之后出来,见到王颖,又隐蔽地看了看从另外一个咨询室里出来的几个男生——那里面也有眼睛红红的——不由道:“我还以为你要花半个小时呢。” 王颖已经决定中午就去买了:“我今天中午吃红烧鸭子。菜场里有现成的。”意思是要回家。 钱楠好些,只是还有些惆怅,坐在走廊的沙发里等她们,此时便道:“我想吃匹萨。” 高静略一想:“我也不大想去食堂,学生中心超市里那个凉皮好吃,前天我试过一次。思慎你呢?要不我们宿舍里聚餐?匹萨第九食堂地下一层有;鸭子么,啊呀,反正颖颖你有摩托车,买了来很方便。不要三缺一啊。” 的确,有摩托车在,从本科生宿舍去菜场,一个来回都用不了十分钟。 王颖就点了头;黄思慎也赞同:“我还没想好吃什么,不过我要跟你们一块儿。” 四个女孩说好各自买各自的东西,而后宿舍客厅一起聚餐,钱楠还定了个时间,而后她们就一起出了咨询楼、分头去了。 午饭说不上愉快高兴,甚至还留了点怅然伤感。但是十分轻松,且又温馨,气氛不错。 之后王颖午睡了一觉。睡得甜美是不可能的,不过养神打个盹而已。 下午四点多,她们一起下了宿舍,去买东西。 明天一早就要大巴拉去军训了,日用品必须得准备好。生活助教尚青云与左右房间的学姐均叮嘱过,日用品,部队里超市也有,但不如学校的品种多,尤其女孩子用的东西。 至于零食,那边有卖。也可以适当带一点,但不能太多——太多了会被没收;只要不多,学生毕竟不是士兵,教官通常不会计较。 因为没收了也很麻烦啊,还要逐一记录,等到军训结束再原样返还! 学生又不隶属他们管,总不能就这么归公了吧?!年年军训,年年没收一卡车零食,这种事,说出去难道还会很好听?! 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哪个学生带了一旅行包的零食…… 那正好,也不用数数了,整个包儿丢进小黑屋里一锁,等军训结束了再物归原主! 高静还买了创口贴、散瘀的膏药,以及一些防暑的非处方药。 王颖没买:“有医务室,现成的。” 钱楠暑假里玩疯了,胳膊上轻度晒伤了一点,近期对高强度的阳光抱有高强度的警惕;加上体育不好,对军训就额外紧张:“还是自己备一点吧。反正以后也能用。” 王颖便不提了,仍旧没买那些,只是选了一些牛肉干之类,而后踱去糖果货架前,挑了一盒吉百利的纯牛奶,一盒德芙的巧丝。 田帅正好提着个满是文件夹之类的购物篮路过,看到王颖不由意外,旋即“哼哼”假笑一声,走了。 王颖莫名其妙。 高静也过来选巧克力,一旁看了个正着,先给抿嘴笑了:“颖颖,那男生你认识?” 的确认识。王颖就点了个头。 高静笑得更暧昧了。 而后胡怡、严嘉与李斌跟着冒了出来,李斌的篮子也里是文具——班委用品,主要是这次募捐需要;胡怡与严嘉的篮子里是她们自己的东西。 “嗨,颖颖,这么巧。这是你班里的同学?” 王颖就把两边的院系说了一句。此间田帅与严嘉点个头先去结帐了,李斌犹豫了一下,没走。王颖便为李斌、胡怡与高静做了介绍。 胡怡一边打招呼,一边看看眼前的王颖,看看那边还有点气鼓鼓的田帅,心下大乐! 高静跟胡怡八卦:“哎,那个男生刚才冲我们颖颖冷笑。为什么呀?” “我也不是很清楚。”胡怡摇摇头,转眼看向王颖,轻声道,“他‘早上’倒也没什么;刚才接了个电话,心情就不好了,但也没冲着别人这样儿。” 王颖有点无奈:“那电话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说不定前女友?” 王颖无语看胡怡。 胡怡一乐,拍拍王颖的肩:“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先走了啊!”乐滋滋拐去了膨化食品那边。 王颖迷上田帅,那可不妙;田帅卯上王颖,这就很妙了! 活该! 现世报! 李斌更糊涂,也好笑,又忍不住摇头,与王颖、高静道别一声,先去结帐了。 高静一个劲儿冲王颖乐,还把田帅从头到脚打了一回分。 王颖看着高静,都替她脸庞发酸!笑成这样子,肌肉不累么?正好东西也买齐了,王颖摇摇头,也排队结帐去了。 因为说好了全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王颖出了超市,就找了个花坛坐等——花坛旁沿都是木凳。里面种花养树,外面可供小憩。 结果发现田帅与李斌也在等。守着两大袋子文具,等两个女生。 王颖拎着东西想绕过田帅、找个离他们远点的位置,李斌却挪了东西,开口招呼王颖:“一块吧?那三个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田帅跟着挪了东西。 王颖见状,就没托辞了,搁了东西:“五个。” 李斌不解:“什么五个?” “我们宿舍集体行动。还有三个在里面。” 李斌乐了! 王颖没吃下午茶,肚子饿了,坐下来便拆了那一盒巧丝,自己取了一条,递给李斌两条——田帅坐在李斌另一边。 李斌道了一声谢便接了,分给田帅一根,拆开吃。 田帅不大自然,还是吃了。 李斌吃得快,起身去丢包装纸。田帅突然跟王颖道:“黑侠那么做,会牵涉多少人,他就没想过?” 王颖不答反问:“牵涉?不要告诉我你是在为她拿来开刀的那些人鸣冤。” “不是那些。可他那么做,会——导致很大的震荡。还会影响到很多其他人。” “相关官员的前程、联姻这些东西?” “……嗯。” “官场哪天不争斗。再说了,你认为她会在乎吗?” 田帅恨恨:“他没权利改变别人的生活!他又不是上帝!” 王颖哂笑:“那制度引起的贪污腐败就有权利让无辜的公民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再说了,这压根只是个副作用,不是她的行动目的。我没把她当作上帝;倒是你,难道把她当作了神仙?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兵不血刃、手到擒来!” 李斌扔完东西一转身,瞧着不对,赶紧回来打圆场:“说什么呢?气氛很热烈啊。”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7、触动 不知是因为李斌开了口,还是因为无法反驳王颖,田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颖也就没再说什么。 之后高静、胡怡她们陆续出来,两拨人各自吃饭去了。 当晚,王颖在宿舍走廊里看到一个阿姨。衣着朴素整洁,没有化妆,面相瞧着倒也年轻,不怎么显老。 这个阿姨王颖面熟,是她们隔壁233房间的。或许不放心女儿,或许还有别的缘故,多留了几天。 只是,此刻,这个阿姨端着一盆抹布肥皂等东西,站在233门外。 王颖见状就明白了七八分,主动上前问了一句:“阿姨,怎么了?” “我女儿吃饭去了。”阿姨尴尬,轻声细语地解释,“叫她给我留个门……她给忘了。” 不留门把钥匙拿到公用盥洗室,又能费多少力气?!不过得费个心记得,仅此而已。 王颖对那女孩心下不愈,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道:“阿姨你从我们宿舍走吧,翻个阳台很容易的。” 宿舍的阳台只与客厅有一道门通行——如果每个房间都有门通往阳台,那就要开四扇门,不利于利用有限的空间——此外,隔壁宿舍的阳台两个两个连在一块儿,中间没有彻底隔开,只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 如果放在商品房,这是给小偷提供捷径;但学生宿舍情况单纯,一旦发生偷盗事件,足以登上年度新闻前十头条,所以这么设计并没有什么妨碍,而且还方便那些出门忘了钥匙的家伙。 当然,也方便被女儿关在了门外的妈妈…… 王颖端了凳子领了阿姨去阳台。 “正好,那边门开着。”客厅到阳台的门可以从客厅里锁死。 “是啊,太好了!” 阿姨很不好意思,当即盆子一放,蹲身打开了两个凉鞋的搭扣,穿着丝袜就往凳子上踩。 王颖无语,连忙拉住这阿姨:“凳子擦一擦就好了,不碍事的。不穿鞋子,那边怎么落地?” 阿姨更不好意思了;因为王颖坚持,她没再推辞,踩着凳子翻过半墙,连谢了好几声。 王颖微笑道了“不用”,拎起凳子回房间擦了,发了片刻呆,叹了口气。 除却那极少数例外不提,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深厚长久;而子女对父母的,怎么比都是逊色。 这一晚王颖九点钟早早上床。 总体而言,睡眠还是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与昨晚一样,半夜之后有一段睡得不错。 而后凌晨四点多,王颖醒了。 没有闹钟就在这个时间醒来,对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而言,实在罕见;但对现在的王颖来说,一点儿也不算早。 所以王颖摸过手机开机一看,十分满意;又躺了会儿,起身去洗漱、晨练;接着回家洗澡,把换下的衣服交给洗衣机。 朱京空气干燥又多尘灰,餐客厅外的阳台乃是露天的,一个月不回来,衣服不能晾在这儿;同样地,因为朱京干燥,装修时的家具清单里没有烘干机。 因此,王颖抗了衣架、去了书房,拉开落地窗帘,将衣服晾在了飘窗后。 而后王颖盯着最大的白色“锅底”皱眉片刻,揉开眉头,命令自己转开目光、望向了郁郁葱葱的树海。 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她过得好一些、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对吧? 王颖对此确信无疑。 所以,庞老师说得没错——应该去发掘乐趣。 发掘与寻找生活的乐趣。 只是…… 现在的她,有那个意识,却没有那个兴致、那个精神。 大仇已报,斩草除根也已经到了尾声。然而,随之而来的快意,只不过那么一瞬间;紧追而至的,却是巨大的空虚与失落。 王颖疲然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往椅子里一倒,呆坐了良久,突然朝桌子上一趴。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骤然间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哭泣。 没有抽泣更没有嚎啕,静悄悄地,几乎悄无声息,只是呼吸哽咽。 之前再难过再激愤,哪怕泪盈于睫,王颖都会把它逼回去! 王颖出门回宿舍前,在书房取纸写了个便笺,封了信;而后从客厅的小酒柜里挑了一个花雕。 给庞老师的。 黄酒性温,大闸蟹性寒。 所以花雕配大闸蟹正好——但愿大闸蟹还没被尽数消灭……只可惜厨房没有螃蟹,否则一同送上。 一个小礼物。 致谢。 为了回报善意而来的礼物总是让给予了善意的人心情愉快,而诚挚的道谢也会让道谢的人心情好。 此乃对送者收者均有利的好事,被牺牲的乃是这一坛花雕。 从家属区到本科生宿舍,略拐几步就能经过咨询楼。这会儿老师远未上班,倒是值班室有人。 王颖留下信与沉甸甸的小酒坛,返身出门,迎着阳光走下台阶,不仅手指上轻松了一公斤,心下也跟着轻松了一公斤。 摩托车“嘟”一下,再次出发。 主干道两旁挺拔浓绿的白杨树,齐刷刷向后跑去,一路洒下明亮的光斑无数。 王颖突然掀掉头盔,享受早晨的清风。 这天早上八点,王颖拎着一个旅行包,与高静她们一块儿下楼,与同班同学集合;之后,去宿舍区前马路边乘车。 车子已经等在了那儿。 不是大巴,是运兵大卡。军绿色的车体,军绿色的大篷。乘客倒也晒不着太阳——但也看不到风景。 这令学生们既新鲜又紧张。 高静一乐:“我们也当一回兵!” 黄思慎好奇,踮着脚跳着脚往卡车上瞧:“座位是两边两条长凳子!” 钱楠打了个嗝儿。她早餐吃得急了。 唯独王颖见了反射性就暗暗蹙眉,又马上垂眼掩去了神色。 高静刚好见到了,不解又关切:“颖颖,你怎么了?” 王颖随手一指树下的车前草:“你看,它开花了。” 此时尚青云找到了他们班的车,过来招呼学生们过去。 王颖跟着在同学之间,走到了运兵大卡后方。男生们一窝蜂就上去了;其中几个甚至轻松上去又下来,闹着玩。 班长刘克在车厢尾部蹲了下来,冲余下的女生伸手:“来。” 余敏已经当先爬上去了。身形虽然算不上潇洒,但却很利落,见状无语:“用得着吗?” 高静与钱楠对看了一眼。 尚青云莞尔:“都是同学,拉一把有什么。”说归说,他自己却只看热闹不动手。 王颖见状就缓了缓,站在尚青云对面,跟着瞧。 他们数学系这一届的二班,一共二十九人。十个女生,234两个,235、236满额。高静、钱楠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黄思慎则很大方。蒋燕燕一笑点头致谢。 236室的王卉在王颖身侧,轻轻推了推王颖:“你不上去吗?” 王颖就快走几步一撑车厢底板,利索上去了。 刘克伸着的手等了个空,讶然赞道:“真潇洒!” 王颖微微笑了笑作为回答,却没有几分喜悦。高静拍拍身边空儿冲王颖招手。 一路上,学生们起先还有些新鲜劲,后来就几乎打瞌睡了。 可是王颖睡不着。军卡特有的绿色勾起了不那么美妙的回忆,所以王颖只是望着后方不断跑走的楼房、不断泄去的马路,出神发呆。 若是早些年,帝国的大学生新生入学军训,并没有这么郑重其事。 那时候大多数学校,都是请来教官,在自己学校里搞个两三周、半个月就行了。 但现在不同。 自从机甲学初具雏形之后,三大政体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具有针对性。这样到了292年,帝国就颁布了一个《关于加强军训》的通知。 这是明面上的。 至于私底下的措施…… 给她带来巨大痛苦、也带来复仇能力的那个基地,所启动的那么疯狂的“太公”计划,也许,正是其中之一。 太公,也即姜太公——这个传说故事中的人类,为助武王伐纣,不惜列榜封神! 可惜,姜太公只适合奴隶社会末期封建社会早期,不适合这个创新乃第一生产力的时代。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皇帝与子民的时代。 这个时代,属于公民! 高静昏昏沉沉,脑袋一点点;点得厉害了,终于磕到了王颖肩头。 王颖索性搂了高静一把,让她倚着自己睡。 高静含糊了一声“颖颖你真好”,抱住王颖的胳膊,呷呷嘴没两个呼吸就真给睡着了。 留下王颖“唰”一下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把之前的严肃问题彻底忘了个精光!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8、军训 车出城区,又跑了一段,才到地方。 这里的建筑最多五六层高,没有摩天大楼,树木较多。四顾望去,三面是青山。 教官们跨立列队等在哨兵站岗的大门内。队伍前的上尉见到车队抵达,喊了“立正”,说了几句动员的话,下令解散。 教官们按照分配好的院系所班寻去,与随车而来的生活助教们碰头之后,握个手熟悉几句,一同领了各班学生去安顿。 一个班三十个人,正好一个排。营房已经腾了出来。 因为那营房平时没人用,难免积了灰。为了面子好看,这里的驻军在学生到来之前,已经帮着彻底大扫除了一回…… 所以学生们一到,直接分配床铺、领取军训物资。 物资包括迷彩服一套、夏季常服一套、迷彩T恤一件,胶底军鞋两双。无花肩章一对、帽徽一个。 此外就是夏季用的被褥草席一套。 高静拎回被卷,开了袋子往床上一倒:“这些东西都崭新崭新,才睡一个月,就没用了,太浪费了。” 黄思慎往上铺爬,随口玩笑:“要不卖给收破烂的好了。” 钱楠一边铺一边点头:“这主意不错。糟蹋东西可不好。不过,这里有收旧货的吗?” 高静回想了一下:“我没看到。颖颖你呢。” 王颖刚刚将黄思慎的被卷开了封取出来递了上去。她本不想开口,此时无法,简短道:“也没看到。不过,会有人来收的吧。” 高静大奇:“谁会来?” 黄思慎有点嗅出来了:“什么价?” 王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高静恍然:“二十块一套?总不至于才五块钱吧。” 钱楠叹了一口气,老气秋横:“后勤一向油水多。我跟你们说呀,我们那高中,每学期都统一收钱、统一发作业本,每学期都写不完!你说他怎么就不让我们自己去买呢?难道还怕我们累着了?” 王颖轻轻一笑。高静直摇头。黄思慎笑不出来,咬牙骂:“腐败无处不在!都烂透了!” 高静没精打采一耸肩:“所以叫权贵资本主义嘛。” 钱楠冷笑:“是啊。就这样还想跟联邦联盟竞争……做白日梦去吧!” 高静一皱眉:“这倒不一定,它们也有它们的问题。” 王颖岔开了话题:“好了没?我们换了衣服,出去看看吧。快吃饭了。” 当天中午,学生们排队吃饭。 因为军训还没正式开始,教官们只是整理了队伍,但没有搞齐步走、拉歌之类。 食堂的伙食,油水十足,不过花样比学校里的食堂少,口味也单一,更不用说跟家里比了。 学生们忙了一上午,这一顿饭吃得挺香;同时又普遍对接下来四个星期要以此为食表示忧虑。 王颖对营房、食堂、厕所之类并没什么不满的——只不过区区小事,王颖无所谓。 倒是那军绿色实在碍眼,王颖怎么也看不惯。 当天下午,军训开幕式;晚上,一部分班级在大会堂上《军事理论课》。 会堂建筑很老了,内装修又新了几十年,能容纳一千多人,要供全体本科生上课就不够大,所以得各班分批次上课,由军事研究员滚动授课;等到结业时,还要统一考试。不过是开卷考。 这课中间休息两次,分为三小节,每小节四十五分钟。 一大半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也有人乃是军事迷,两眼放光,甚至还高高举手问问题;还有些人担心考试,拉起扶手上的横板,卯足了劲,认真做笔记。 王颖瞧着他们班的张教官还算好说话,就看了看前排的位置、左右的同学,挪了挪屁股,选了个掩护周全的角度,戴上无线小耳麦,腰板笔直坐在那儿玩PSP9000。 张教官很快就发现了。 只是,王颖手指按键时快时慢,脸上却一直面无表情。这样子,稍远一点看过来,没人能发现王颖在干什么。 加上王颖是女生,坐的位置又与走廊隔了三个女生…… 张教官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最终摇摇头失笑,却没说什么。 课间小憩的时候,王颖摘了耳麦,连带游戏机往兜里一揣,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出了礼堂没一小会儿,看到了胡怡。 胡怡也看到了王颖。 两边隔着十几米,王颖就冲胡怡挥挥手笑了笑。 胡怡却是一溜烟过来了,大叹特叹:“这课太无聊了,我刚才都睡着了!” 王颖失笑。 胡怡正想继续说什么,却发现王颖的军裤口袋鼓囊囊的;胡怡仔细瞧了一眼那形状,笑了,冲王颖笑了,笑得又欢快又谄媚,好像守着鸡笼的小狐狸。 王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游戏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这会儿、在大礼堂、这是稀缺资源!王颖不由好笑,明知故问道:“干嘛?” 胡怡当即就往王颖跟前凑了凑:“你带了游戏机?我没敢带!借我玩玩吧,就一节课!下一节课还给你。我那手机上才几个游戏,早腻了!” 胡怡的手机王颖见过,王颖也认得。那玩意瞧着其貌不扬、小巧玲珑,其实防水防震、二十一天超强续航、全球GPS定位,而且平时拨的乃寻常通话,有需要时却可以直接拨打卫星电话。 最后,它还兼职干高压防狼电棍的活儿。 所以那手机,真要论价格,足够买一辆小车了。 相应地,它的娱乐功能就比较有限。 王颖两手空空回去,上第二节课。 上课没十分钟,张教官匆匆从后面赶到女生这一排后方,从男生堆里探身敲了敲王颖的椅背:“哎,注意点啊,别玩了。” 王颖眨巴了一下眼,无辜抬头看张教官。 张教官这才发现王颖手里没东西,不由怔了一怔;不过张教官也没空琢磨为什么了,马上站直了。 因为一个五十左右的上校,背着手缓缓踱了过来。 这上校嘴角两边微微往下耷,眼睛不大,瞧上去又严肃、又凶狠。他走到王颖这一排,止步一停,扫了王颖等女生们一眼,又瞟了张教官一眼,继续往前去了。 等到上校走远了,张教官才呼出一口气:“那谁,你那游戏机呢?” 王颖超前努努嘴:“他手里拿的就是,我看见了。” 高静他们就吃吃笑了:“你借给别人玩了?”“颖颖你好心有好报啊。”“是呀,运气真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 张教官也觉得运气好,当即宽慰道:“没事,就当借他玩几天;等军训结束了,保准原样奉还。” 王颖微微笑了:“我设了开机密码。” 学生们乐得更厉害了。张教官不由汗颜,忙让大家安静。 第二次课间小憩。 王颖照旧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胡怡逮着田帅与李斌在门口等人;一见王颖,胡怡狠瞪了两个男生一回,“嗖”一下蹭到了王颖跟前:“颖颖,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他们,他们居然把你的游戏机暴露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19、晨遇 王颖失笑:“没事。等军训完了会还给我的。” “这还能叫没事呀!”胡怡一摆手,“带过来不就是为了打发军训的吗?!李斌,我记得你也带了一个?” 李斌一笑点头,点完头补充了一句:“我那个是7000的,田帅带了个9000的。” 胡怡当即拍板:“那就田帅的!我的是8000的。” 田帅瞪了一眼李斌,很不甘心——没了游戏机这军训的日子可怎么挨啊!“姐姐,那也不能全怪我啊!那里面的夜鹰3,还没中文版呢!我不就吓了一跳嘛。”转而问王颖,“哎,你哪里弄来的?” 自己翻译的!不就一个语言转换的事儿嘛。 只是王颖不能坦白,也不爱撒谎,就岔了开去:“姐姐?她是你姐姐?” “什么啊!”胡怡笑得乱颤,“他就这样,急了就到处乱认哥哥姐姐!”说着搭了王颖的肩,冲田帅招招手,“来,再叫声‘姐姐’来听听,不然我们不告诉你。” 田帅当然不肯喊。死活不! 田帅越不肯,胡怡越要逗田帅,两人就拧上了。 王颖乐得站在胡怡这边看田帅吃瘪,所以王颖就不吭声,只是瞧热闹。 李斌也不说什么;直到第三节课快要开始时,李斌才提醒了一声:“快要上课了。” “上课了上课了!”田帅立马一个转身投奔大会堂去了! 王颖走在后面,悠哉悠哉问胡怡:“你住在几号营房?借我玩的游戏机,我呆会儿去你们那里拿?” 胡怡刚要答应,正好看到前面的田帅,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当即就乐滋滋道:“自然是我们给你送过去!你住哪儿?” 田帅脸儿一垮直翻白眼;李斌又好笑又庆幸,拍拍田帅的肩。 田帅的PSP不仅是9000的,还是限量收藏版的。 所以胡怡押着田帅找王颖“交割赔偿”时,田帅不仅肉疼得要命,还很不放心,对王颖千叮咛万嘱咐——能放心吗?田帅深切指望着,这个东西过两年退休之后、搁起来放上十年几十年,而后来个身价百倍呢! 王颖听着田帅唠叨,开机翻了翻目录,抬眼看田帅。 田帅瞅着王颖,突然一咧嘴扯出了一个笑。 王颖不由莞尔,当即直接把机子还给了田帅:“这几个游戏我都玩过了。” 田帅一顿,眉头一开:“真不用啦?” 王颖点头。 田帅飞快接了过去,眉开眼笑冲王颖大乐:“谢啦!”一把揣起东西,“嗯,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就挥挥手走了。 胡怡意外,又笑得不行:“他怕你反悔呢!” 王颖也是好笑:“不就一个机子,至于么。” 胡怡看王颖:“就这么放过他了?干嘛这么心软。” 王颖不在意道:“反正我还有东西解闷。” “什么东西?” 王颖斟酌了一瞬,开口说了其中两个,两个可以归入“出色”范畴,还没到“非正常”范围的:“霍奇猜想跟黎曼假设。” “嗯嗯——哎,解释,我可不是数学系的!那两个是什么?” “七个千年数学难题之二。” “……每个悬赏一百万联邦币的那七个?我好像听到新闻报道过。” 王颖留心着胡怡的反应,轻轻一点头:“对。” 胡怡对着王颖足足瞧了四秒,而后胡怡挥挥手转身走了:“我回去洗洗睡了。解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啊。” 王颖一乐:“知道了,还早着呢!” 胡怡忿忿回头一哼,甩着胳膊大步走了。 王颖望着胡怡的背影,渐渐敛了笑意,心中极为羡慕。 接下来的四天,立正稍息向后转、跑步队列过障碍。 学生们一个个飞速变黑。有些个防晒霜没抹到位的,还晒伤了。 至于教官,他们本来就晒得黝黑的。 同时,学生们的饭量也变大了。食堂里的东西虽然并不曾变好,大家却也个个有胃口。 王颖倒是挺轻松,高静她们也觉得不算很累,但跟她们一片操场的班,第一天有两男一女中暑晕倒了。 张教官看得清楚,怕自己排里也出事,以“好好训练”为条件,当即将原计划十五分钟的休息延长了一倍,惹得学生们好一通夸赞。 这样到了周六,终于两天休息。不训练,早上虽然也要集合一下,但时间比前几天晚了一个半小时。 学生们大多多睡了一会儿。 王颖却早早起了身,去做她自己的训练。 学生住的这一片,浪桥障碍齐全、单杠双杠都有,就是操场破旧,一大半泥地一小半沥青,又被占用了不少,跑个八百一千没什么,跑十公里就嫌小了,总是在转弯,绕得头晕,不那么舒服。 至于前几天军训时,教官吹着哨子带全排一起跑的路线,则是“从营房到食堂”、“从食堂到大会堂”,诸如此类,更不方便。 王颖出来绕了七八圈,遇到了搬着文具、椅子,一列齐步走直线的四个兵。王颖一想自己还得练两个周末,就跟他们打听:“这里跑步哪里好啊?”关键是,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啊! 当兵的在军营里极难得见到同龄的年轻姑娘,本来的两三分好心这下子不知翻了几番,当即七嘴八舌给王颖指了一条路,仔仔细细介绍道:“沿着那条路往前跑,上了坡到了岔路口,转回来。”“一个来回二公里一,我们连长量过了!”“那山上没什么人,不过你不用怕,这一片儿都是我们的,有站岗的,没外人。”最后一个瞧着年纪小些,害羞,冲王颖乐,不吭声。 谁怕了! “岔路那边不能去?” “能去,就是路不好,没铺水泥。” “多谢啦!” “嗐,这有什么!”“拜拜!” “拜拜!” 王颖第二次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田帅。 两人隔着一角操场、隔着三四十米,看见了彼此。 田帅讶然吹了一声口哨! 王颖点个头当作打招呼,依旧转身、原路跑上坡去。 “喂!”田帅喊住王颖赶了上去,“你也跑,一块儿?” 这姑娘不扣他心爱的收藏品,就是好人!好人!大好人! 至于关于黑侠的争论,那不就事论事嘛。什么?“鸡婆”骂的谁?那个田帅早忘了! 再说了,跑步最无聊了,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作伴,多好哇!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0、小曲 一开始,田帅还与王颖闲聊了两句。 “你也打算报马拉松吗?十公里还是半程?” “什么马拉松?” “十月份的那个啊!” “不是。” “噢。起得这么早,跑了多久了?” “第三趟。” 之后田帅讶然发现,王颖的速度很快。哪怕不如专业运动员,至少也能进校田径队了——大不了二队! 田帅是冲着十月份帝国国庆的全市马拉松去的,凑热闹参与一把第一,自我证明第二,成绩压根不考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全程。 王颖又不同。换做以前,她也与田帅一个样儿。但如今她这具身体……眼下这个运动量,只是日常保持而已。 两人一路上坡。 田帅虽然之前没有这类锻炼,却仗着身量比王颖高了十几二十来厘米、人高腿长,与王颖齐头并进。可耐力运动日积月累很重要,田帅刚开始临时抱佛脚,怎么也不轻松。所以田帅就闭嘴了、顾不上说话了。 王颖更没有什么要聊的。 他们跑了两个来回,王颖开始第五趟。 田帅哪里肯丢这面子,何况是在女生面前,所以他一步也没拉下,但他其实想结束了——好累哇!这才第一天,四千,还是上下坡的,还不够啊?! “还跑几趟啊?”您有完没完啊! 听话听音,王颖心知肚明田帅什么意思。可叹她如今这身板,也不是自己锻炼得来的,没什么好自豪的,甚至都不能深想…… 所以王颖只是默算了一瞬:“上了坡我就结束了。你呢?” 田帅一下子高兴了!“一样!”狠喘了一口气,“上坡就到了噢!” 两人到了岔路口。 王颖减速停下,抖腿放松了片刻,开始压韧带。 十公里下来,整个人都热开了,王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早就娴熟了,压得舒缓从容——其实跑个几百米热身就有同类作用,只不过未尽全功,效果远没这么好而已。 田帅走了几步坐下来歇息,一开始纯粹无心,闲看王颖忙碌。而后田帅发现王颖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伸展之间身体曲线都打了开来……不由暗喜!他瞧了片刻,转开眼望望四下又瞄了王颖几下,到底没好意思也不敢盯着看——怕出丑——就起身踱了开去,在附近溜达。 可是山林杂草哪里有女孩子好看?! 田帅也不想自己一个先回去,结果他逛荡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原地,拉开架势跟着王颖压,每隔三五秒乐滋滋瞅一眼,心下还振振有词——“我就是学习学习”。 王颖察觉了。可难道还能赶人不成?于是当作不知道。 按说王颖这个年纪,害羞是难免的。然而当时实验的不止王颖一人,联接更分单人进行、多人同时进行……结果就是,另外一些实验者的记忆,王颖这里也有了好些片段。 这事也不能往下想,否则压根没法儿活了!所以王颖只是专注自己的事,呼出腹中空气,最后一次抱腿贴面,而后起身放松,连带扫了田帅一眼。 田帅做贼心虚,赶紧奉承:“你真行!这都能去杂技团了。” “你也压啊。” “啊。”田帅懵懵然应了一声。 王颖唇角轻轻一翘,当即走了过去。 本来王颖也没打算跟田帅算帐。不过既然田帅自己送上了门来…… 王颖弯身问田帅:“要帮忙不?” 田帅抬眼瞅王颖,心下大叫不妙!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不用”两字就是吐不出来! 两人对峙了两秒钟。 田帅委委屈屈点了头:“好吧。” …… “疼不疼?” 答“疼”太没用、丢面子,答“不疼”还得继续往下压。 田帅踟蹰了一瞬,一咬牙:“不疼!” “好,接着下去。疼吗?” “似乎——有一点儿。”所以您老就高抬贵手吧,啊? “什么叫‘似乎有一点儿’。缓缓地呼出空气,再吸回去一点。行了,继续。” “……” “疼不疼?” “……疼!” “是酸胀还是撕裂的痛?” “酸得要命!” “酸胀就没关系。集中注意力,适应一下。一、二、三。三秒。好,再来一个。一、二、三。继续往下走。” “……下不去了!真下不去了!” 王颖暗笑,也不强求:“那就再坚持两个,然后来个倒计时。一、二、三。一个。一,二,三。两个。十——九——八——七——” “……”为什么您越数越慢了啊! “六——五——四——” 别看压韧带不用奔跑跳跃,但压到极限,整个人绷了起来,肌肉紧张,耗氧量非常大。就像蹲马步似的,听着容易,其实能蹲上几分钟就不赖了,那还没绷紧韧带呢。 所以就这一小会儿之间,田帅脸都涨红了,汗珠蹭蹭往外冒。 田帅就想起来。可是王颖的手牢牢摁在他背上。田帅往上略略一抬,王颖就加了一把力气;田帅不往上抬了,王颖倒也不往下摁。 “三——二——一——零!” 田帅听到那个“零”字的一瞬,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王颖松了手,为免田帅真给恼了胡怡那边不好交代,赶紧夸了两句:“好了,非常好。这样练一个月,就能劈叉了。” 夸奖谁不喜欢!田帅刚刚为前面一句高兴了一瞬,却又听到了后面的……田帅当即不乐意了,爬起来,揉着大腿直睨王颖——他一大老爷儿们,练劈叉干啥?! 王颖望着一只长尾雀子从路上低空掠过,脸儿略略一转,无意间把田帅的忿然瞧了个正着。 田帅忙收了忿忿,可马上又奇怪了——为什么要怕王颖?他长这么大,怕过谁啦?!所以田帅突然间大没好气:“没那必要吧?” 王颖微微一笑没回答。 当然没必要。反正帐已经跟田帅讨了,这点小是小非,又何必争论。 两人走回去。 半路上也有营房,只不过住的不是学生,是两年一期的义务兵。澡堂、厕所,都是成排的大间。一列黄铜水龙头齐刷刷戳在水槽上。 田帅此刻看到那哗啦啦的自来水,比看到爹妈还亲!当即直奔了过去,掬水洗脸,还喝了一顿。 王颖跟了过去,摘了眼镜洗了把脸。 义务兵周末也休息。未必是彻底放假,但空暇多了不少,打扫内务什么都方便。 结果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吆喝着唱小曲。公共水槽长,两边隔得远,那两个当兵的又玩得高兴,没发现背后有人过来。 “早上起来洗裤头, 多少儿女水中游。 不是你爹不要你哇~~~ 只是没娘可收留!” 王颖一下子就乐了。 这才是真正的军营。学生们住的那边,房子对,人不对。 田帅起先也乐了,不经意间看到王颖,不由呆了一呆。 好像…… 不大一样? 眼镜一摘,就 就很不一样?! 王颖察觉了,抹了脸上水珠,戴上眼镜往回走。 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两人各过各的。 王颖看到军绿色心底里就忍不住冒煞气,所以王颖对参观营区没兴趣,对军民联谊的打篮球等活动也敬谢不敏——篮球场正对的那面墙,漆的丛林迷彩绿——除了吃饭,王颖就是窝在营房里,借了同学的小说看,演算几个东西,读报纸翻新闻。 田帅只觉大腿发酸,韧带那儿还胀痛,打球就懒得去了。早上,田帅四处晃悠了一圈,小卖部里瞅了瞅;下午热,太热,田帅躲在营房里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机子一揣,跑去找了胡怡。 胡怡正与同学玩牌。田帅招手叫了胡怡出来。 两人走开一段,看看四下没人听得到,田帅才开口问:“哎,那个王颖,她家里——干什么的?” 胡怡乐了,心底下大叫“现世报”,嘴上却还要吊一吊田帅:“干嘛,当上警察了啊。”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自顾自往下问:“跟你家里一样?” “不知道。”胡怡不负责任道,“反正她在家属区有住处。” 田帅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胡怡处境相仿,对此深有同感,点点头:“是啊。”又好心道,“回头我帮你问问她?” 田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嘴。” 胡怡就乐了,坏坏地乐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给护上了?! 活该! 活该!! 活该! 第二天,星期天。 清晨,王颖照旧起来训练,讶然发现田帅已经在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1、五趟 “嗨~” 天蓝云白,树高风轻。 盛夏的清晨,明媚而灿烂。 挺拔颀长的大男孩,眉开眼笑。 王颖知道田帅在干什么。 可是…… 重返人间之后,王颖见过很多笑容。微微的、大大的;谄媚的、诚恳的;淡然的,热情的;职业性的、随性而发的。 但是,没有这样纯粹直白的——只因为见到她,于是由衷快乐。 以前,王颖在父母那儿,常常看到。 如今,隔了铁火与鲜血,隔了地底与阳光,隔了数几万公里的颠沛流离,隔了那么多难以入眠的夜晚……突然又看到! 这其间的冲击,不是亲自经历的人,无法知道有多大。 所以王颖足足有一秒半的时间,站在那儿,彻彻底底不知所措。 而田帅更乐了,美滋滋迎向王颖,瞅瞅王颖,对王颖的“突然死机”很满意!灰常满意!!满意极了! ——这姑娘被电到了! “走啊!” “……唔。” 第一趟上坡。 田帅问了好多问题。 “你每天都跑啊?” “不是每天。” “那什么时候不跑?” “天气不好,实在没时间,以及例假。” 田帅无语了,不仅冒出了几分尴尬,还有点脸热——十七八的小姑娘,不要这么理智冷静地跟同龄男生说“例假”两字好不好!就跟说“早安”似地! “每天都十公里?” “嗯。” “怎么不报马拉松?我看你报半程没问题啊。好好儿练练,全程也可以上了!” “没意思。” “……哎,别呀!这个活动还是挺不错的啊!” “‘十一’马拉松?” “对啊。” “庆国庆的那个?” “嗯!” “不要去。” “为什么啊?” 王颖不方便直接说自己憎恶给运动员颁奖的政府官员,另找了一个理由:“玷污体育精神。” 田帅大为不同意:“哪就那么严重了!虽说那标语是无聊了一点,官方组织志愿者的效率的确憋死人……可人家怎么也出了赞助啊!” 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 不过王颖乐得田帅误会,也不澄清。 结果两人直到折返下坡,田帅还在试图说服王颖。 王颖坚决不去! 田帅就退而求其次,跟王颖约好了军训完了还一起练长跑。 王颖对此没意见。 这个约定很实惠!毋庸置疑,练一回长跑,相当于约会半次啊! 当然,如果跑步不会出汗就更好了。那样长跑完毕就不用洗澡了,就可以一起休息、一起去吃饭,或许还一起压个马路、一起看个电影了…… 田帅心满意足,转而又说起了国庆马拉松的事。 王颖还是不同意。 而后他们开始第二趟上坡了,田帅也终于闭嘴了。 不是田帅乖乖放弃了,是因为长跑有极限——田帅的第一个极限到了,没力气分心说话了。 好在田帅的体力还有储备,这第一个极限并不十分厉害。上坡还没跑完,离岔路口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就过去了。 于是田帅重新开始跟王颖聊天了。 不过田帅已经忘了之前的话题,这回说起的乃是选课的事——他们的院系不同,专业课不同,但全校性选修课是相同的。 王颖不由暗暗庆幸。 “你打算选什么啊?” “不点名的。” “……不是吧!”不要哇!选了不去,那不是糟蹋吗!关键在于——两人一块儿上课,也就是约会了啊!你不去,那不就废了啊?! “怎么了?” “别这样啊,太浪费了。专业课喜欢不喜欢都得上,选修课不挑自己喜欢的上,那不白白便宜别人吗?芭蕾欣赏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没兴趣。” “舞蹈基础怎么样?” “我没那个运动神经。” “……这话谁都能说,就你不能!” “反正没兴趣。” “那音乐基础?那个教乐理的。交响音乐欣赏?古典音乐欣赏?戏剧欣赏?歌剧欣赏?你选吧!” “……为什么都是音乐的?” “还有摄影欣赏、美术欣赏、世界电影欣赏、经典广告欣赏,也不错。” “也是艺术类的。” “你喜欢别的?也成啊!是什么?”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没有喜欢的。” “……我打算选交响乐,要不你也选这个?” “什么时候的课?我们的专业课不一样,可能时间对不上。” “忘记了。回去看吧。那个课吴老师上,他人很好的,上课就放交响乐,不点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交响乐我十窍通了九窍。” “唔?” “一窍不通。” “……他上课也不管你干什么,只要不弄出响动就好了。你如果想要GPA,每节课都去上——”不要漏掉一个约会!“然后期末了好好写一篇论文,再跟他说一声,他会给你九十五分。” “你怎么知道?” “他带交响乐团啊,我们刚刚暑训了两周,听师兄师姐说的,绝对可靠!” “你会乐器?” “小提琴……我在二团!” 原来是替补! 王颖微微莞尔。 田帅略有些赧然;可是瞧着王颖柔和下来的眉眼,又觉得出个小丑也值得,于是老老实实接着坦白:“小时候霍老师说我乐感好,我爸就让我学了这个,不过一直练得不够。”同时生平头一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更刻苦更努力!争取…… 进一团顺便电死这姑娘! 第三趟上坡,田帅第二次闭嘴了。 第三趟下坡,田帅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第四趟上坡,田帅极限过去了,又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因为体力消耗了大半,不如之前轻松,说话简短许多。 第四趟下坡到了末了,田帅第三次极限了! 第五趟上坡,田帅苦大仇深! 第五趟下坡,田帅大乐! 而后他们停下来休息。 “这一共,一共多少米啊?” “一万零五百米。二十一圈多。考虑到上下坡,还可以再加两圈。” 田帅大乐:“我还从来没跑过一万米!” 田帅脸色微微青白,强撑着站在那儿没坐下。 王颖瞧着有点担心,上回马拉松不是有人猝死了吗?王颖当即摘了手腕上的心率带,给田帅一系;过了十来秒,拿回来一看,登时放心:“没事,别坐下,走走就好了。” 而后王颖朝操场边的树荫下去,去压韧带了。 田帅撑着腰拖着沉重的腿脚跟在后面,暗骂王颖狠心;不过等田帅好不容易走到了树荫下,没歇上一分钟,他突然就缓回来了——短短几秒之间,田帅脸色一下子开始发红,同时汗珠争先恐后往外冒,浑身轻松了一大块! 并且也能开口说话了…… “你那是谁家的货儿呀,新出的吗?比我那个心率表小多了!轻巧,颜色也好,哪里买的?” 好罗嗦! 王颖摘了心率带抛给田帅看:“这么喜欢,送给你好了。” 这是玩笑。可是田帅翻来覆去地瞅,还真舍不得还了:“真给我啦?” 王颖微愕!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2、美好 田帅见王颖微讶,脸一下子红得几乎滴血:“我只是说着玩玩。” 话虽这么说,田帅却是不由自主摩挲了一下,才把心率带抛还给王颖。 王颖看得清楚,接住东西的同时,也立马明白了——恋物症! 就是不知道是广义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还是狭义的、幼儿园小朋友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被子奶瓶布娃娃的那种。 不过,相较于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哪怕是狭义的,这点小小的成瘾,又能算得了什么? 压根无所谓! 就算不提人命不人命的事儿,与她脑袋里的东西相比好了……天下恋物症者脑袋里装的那点小瘾头,即使全部加起来,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王颖也只是微惊了那么一瞬,当即就抛开了:“我还有一个备用的,颜色一样。你要新的还是这个?” 田帅抿紧了唇瞅王颖,见王颖不是开玩笑也没有打探的意思,唇线慢慢儿舒开、整个人缓缓放松了下来:“就这个好了。” “那行,它归你了。”王颖干脆利落,当即把心率带第二次抛了过去,还帮田帅找了个理由打掩护,“正好,你刚开始长跑没多久,戴着这个多注意一点儿,也有利安全。” 田帅接了东西,乐了,又瞧了眼王颖,三下五除二美滋滋扣上了心率带,还要嘴硬:“不就是一万米么,能有什么事呀!” 王颖正往下压腿,没回嘴,只是偏头略瞥了田帅一眼。 田帅脸上颜色刚刚浅了一点,一迎上王颖的目光,又给热腾腾地红回去了!连耳根也彻底遭殃! 王颖不由莞尔。 田帅恼羞成怒,心虚之下反而胖起了嗓门吼王颖:“看什么看!” 王颖本来没打算说什么,以免刺激田帅。不过既然挨了这一记吼……王颖唇角轻轻一翘,慢吞吞开了口:“怪不得你那么宝贝你的游戏机。” 田帅应声闭嘴!凶巴巴瞪着王颖,脸上几乎能煎鸡蛋了!一路红通通地烧到脖子根与锁骨、烧去了T恤圆领里头! 王颖连忙转开眼当作不曾发觉。 接下来,两人均没再说话。 可田帅也没走! 王颖继续压韧带;只是王颖好奇又好笑,每十秒左右,便偷看一眼田帅。 而田帅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坚决不压韧带了!就只坐在一旁看。 瞄瞄、看看,瞅瞅、瞧瞧。 两人的目光偶尔对上一次,都是飞快挪开,一个比一个做贼心虚! 这样两三分钟之后,田帅既不放心,又憋闷得慌,只觉过了好些年,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你别跟人说。” “唔。”王颖正搭着单杠压胳膊肩轴,闻言直起身来对田帅一耸肩,“难道我还能去找你爸妈告状不成。” “……明亮那儿也不许说。” “我答应了不说就是不说。不过——” “不过什么?!” “明亮?那谁啊!” “噢,你还没见过……我哥儿们。高中一个学校同一届的。现在他在我们学校航天航空学院。” “唔。” 然后田帅缓缓舒了一口气,摸摸手腕上的心率带,偷偷找了个空儿狠狠睨瞪了王颖一回,走到树干前坐下来,往后一靠,倚着树乘凉歇息。 山脉与森林的怀抱之中,夏季的温度本来就要比外面低一点,加上时间还早,空气还没热起来,山风习习吹来,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 王颖给了号。 田帅背了几遍记下来,跟王颖对了一下,而后报了自己的。 王颖只是一点头,默记了几遍,当即背下了。 田帅狐疑;他并没立即开口,等过了一两分钟,冷不丁考了王颖一回!听着王颖报上的号码没错,这才满意了、安心了。 一大早地,澡堂没有开。不过,营房这边有一人来高的电热开水器,提供煮沸了的自来水供人饮用,所以要洗澡也没问题,只是麻烦了许多。 王颖洗了澡,搓了衣服,回到自己的上铺一掏手机,发现有陌生号码来的短信;王颖压根不看,径自输了田帅的手机号,退出来一瞧——果不其然,那陌生短信已经有了署名! 是田帅的。 王颖不由眉眼轻弯。 钱楠正好看到了:“颖颖,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颖瞧了钱楠一眼,微微一笑,没解释。 钱楠也不在意,看看王颖,一边继续在四本漫画之间挑来捡去,一边欣然道:“很少看到你这么高兴。”说着翻开了右数第二本,瞧了瞧目录,“嗯,确切而言,从认识你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高兴。” 钱楠说完,选定了手里那本,倚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享受漫画。 留下王颖对着田帅的短信,发了一小会儿呆。 这个星期天早上九点的时候,王颖他们数学系有参观活动,去看了荣誉室等地方;下午,田帅他们系几个教官拉起了战友与学生们,组织了一回篮球友谊赛;到了晚饭后,两个系都要上军事理论课。 所以两人没时间特地出去碰面。 倒是在军事理论课的两个课间,见了两次。 第一次胡怡没出来;第二次胡怡发现了田帅的异常,跟着出来看情况,结果对着两人笑得那个不怀好意,还直摇头:“一千五百摄氏度熊熊燃烧的奸情!闪瞎了我的狗眼!蒸发了我脆弱的神经!融化了SI317合金!” 田帅坦坦荡荡没当回事,还热情推销:“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温柔体贴,包您满意!哦对了,会开车会开船,飞机也快拿驾驶证了,水陆空三栖司机啊!” 王颖微微好笑。 可是胡怡眼尖,瞧见了田帅手腕上的心率带,这就顾不得田帅的玩笑了:“喂,这个东西——豆绿的,没错,是你送的吧?!”后面半句对着王颖去了。 田帅一怔,飞快瞧王颖,当即就把手戳进了常服裤袋里。 王颖有点担心胡怡逮住这事闹起来田帅受不了,便没有吊胡怡胃口,痛痛快快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胡怡没料到一向淡然的王颖竟是这个态度,不由意外瞅王颖。王颖趁机打岔:“我记得SI317合金的熔点是五千四百六十二度,怎么到了你那儿,一下子打了二七折?” 胡怡怔了怔,掏出手机调出计算器功能按了一通:“一千五百除以五千四百六十二……零点二七四六二……哎,颖颖,数学系的人都跟你这样儿?心算不用打盹?还给四舍五入了!” 当然不全是!不过奥林匹克数学盛行的关系,小学阶段训练过基础心算的必然不少,正好可以拿来挡一挡。 所以王颖坦然点头:“十个里面也有六七个吧。” 胡怡就脸一垮! 王颖忙道:“生意做大了,当老板的又不靠心算,靠的是管理。这个你有优势。” 话题就此扯了开去,田帅轻轻舒了一口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回去的时候,田帅拉后胡怡几步,望着王颖抬手亲了一下心率带。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而灼热,与凝结污黑的鲜血是那么不相称。 王颖脚下不由微微一顿。 这是重返人间以来,她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田帅已经乐了,抢先几步进去了,脚下打了个转儿,转身间冲王颖扮了个鬼脸。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3、嗓子 接下来,8月21日,又是周一。 军训训练继续进行。 因为从出早操到吃早饭,从队列到吃午饭,从军体拳到吃晚饭,从全连联谊到回营房,都是集体行动,两人能碰面的机会不多。 好在有手机可以发短信。 另外,院系不同的关系,两个班使用的场地,从来不曾分配在一块儿——都是跟自己系、自己院的挨着。 不过,去食堂、出早操的时候,偶尔也会碰上。 每逢那样的时候,两人从队伍里遥遥望见彼此,也觉得甜蜜。 这一星期除了队列,还要教军体拳;下周则有难度更高的倒功。 周一、周二。 一教军体拳,张教官当即就发现王颖练过一些,有底子。张教官立马大声夸了王颖两句,而后便把王颖叫到队列前方当模本儿使唤。 有王颖示范,张教官自己喊着号子就行,可以走来走去纠正同学们的动作,十分方便。 周三,中午。 数学系95届03班去食堂。 法学系95届01班的已经在食堂门口立正排队了,正和法学系95届02班的比嗓门——通过唱歌的方式比嗓门。一个唱的是《一二三四》,一个则是《咱当兵的人》。 更重要的是…… 两个班都跑调儿了! 田帅对这种竞争游戏一肚子无奈,在短信里不知跟王颖叨叨了几回;这会儿一看数03班的旗帜到了,转头往队伍里一瞧,找到了王颖当即就脸一垮。 王颖莞尔。 张教官同行在侧,前看后顾之间,瞧见了田帅跟王颖的小眼神儿,不由暗笑。 毋庸置疑,田帅是个帅哥,班草级草,说不定还够得上系草院草;王颖充其量也就是清秀小美女。 不过王颖厉害!手上有底子。不是学过几个月一两年那种底子,而是深入骨髓的日积月累。行走坐卧之间,动作比旁人干脆果决。 乍看难以察觉,仔细瞧瞧才会发现这个女孩很特别,很酷! 这一点,张教官看了周一周二两天,便知道了;然而张教官毕竟是在部队里才学了那么一点、开了那么几次眼界,不是家学渊源,在此上眼力有限,结果就瞧不出王颖的具体深浅,也不方便试探,只能自己好奇。 张教官估摸着吧,就他自己这么个“表现优秀”的志愿兵,真要一比一对上了,空占了一身力气,只怕还打不过这小妞儿…… 所以就更不能试了!出丑!自找麻烦! 不过,不能试,却可以调侃。反正每天都叫王颖出列示范,已经很熟了。而且这会儿,高静她们几个也在笑话王颖。 张教官就踱过去,朝法01班一努下巴,跟着调侃了王颖一记:“动作很利索嘛,下手很快啊!” 王颖意外,旋即微微一笑:“哪里哪里。” 可是部队里女的是珍稀动物,当兵的见到成双成对的,那艳羡妒忌要比同龄年轻人浓厚许多。张教官也不例外;此时他一时间没管住自己,多来了两句:“不要谦虚了,过份的谦虚就是骄傲!哎,给我们说说经验吧!” 高静讶然捂了嘴,闷笑得不行了;钱楠回头撑圆了眼睛瞅瞅张教官,又飞快转过了头去。 张教官话一出口,也察觉不对——这毕竟是学生、还是女学生,不是他战友! 而王颖总不能说是田帅黏过来、要问问田帅去吧?所以王颖略一斟酌,当即道:“这个其实,跟打军体拳是一个道理。教官你打得那么好,遇上了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还没碰到那个人而已。” ——拳打得好?好个屁! 不过,这回答倒是不错、很好! 张教官松了口气,失笑,又暗暗郁悴,草草点了个头:“借你吉言。”赶紧走开了。 第一周的时候,吃饭是全体“坐下”、全体“开始”、全体“起立”的;不过现在第二周了,学生毕竟不是军人,吃饭也就不再卡得那么紧:拉进食堂时还是整个整个的队伍,一旦开吃,就自由了。 吃完饭则回营房,午休——若是没这个午休,就这些寒窗十二年、天天坐在教室里解题目的学生,早就扛不住军训了。 午餐都是份餐,不用学生自己领,食堂的师傅已经给一溜儿摆在了桌子上。今天中午是白米饭,蒜沫炒青菜,苦瓜炒鸡蛋,红烧鸡腿。 王颖慢条斯理解决盘子里的东西,瞧着舒缓,速度却不慢。 天气太热,饭菜油水充足质量却实在一般,鸡腿一看就是大棚养殖品,很可能激素超标,算不上养生美味,进食多了不好;而军训的体能消耗对王颖,对现在的王颖而言,并不是什么负担,也不需要营养补充。 所以王颖吃到七分饱就住手了,搁下勺子,看看田帅那边。 田帅更快,正坐在那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汤碗,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一见王颖看他,当即指了指食堂侧门。 王颖便起了身,与高静、黄思慎她们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了。” 高静谑然含笑目送了王颖一眼,低头继续对付自己盘子里的红烧鸡腿。钱楠与黄思慎齐齐看了一眼那边的田帅,又瞧了一下这边的王颖,一个夸张地挥挥手,一个“吃吃”乐了,差点喷了饭。 王颖有点无奈,却也喜欢,莞尔一笑。 不是王颖爱好跟舍友报备恋爱情况,而是这些女孩子的反应,令王颖觉得…… ——她的确还活着。 两人出了食堂侧门,在水槽里掬水漱了口,绕了点路,沿着树荫一同往营房走。 王颖以前话不少,但现在却不多了;而田帅的嘴巴没个空闲,一路跟王颖埋汰他们的教官。 三十个人唱歌,其中十四个男生,这一旦跑了调,田帅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得回来?偏偏他们的教官知道田帅是交响乐团的,不仅属意田帅领个头起唱,还特别注意田帅卖力了没。 所以田帅跟王颖恨恨得没完:“交响乐跟嗓门大小有什么关系啊?拉小提琴难道不是用手指吗?!” 王颖有点无奈,还好笑:“少说两句吧。” 田帅斜睨了王颖一眼:“干嘛,护上了?!我看你们那教官对你很不错啊!” 这都要醋?! 王颖失笑,也彻底无奈了:“你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再说下去伤声带。嗓子可是你自己的。” 田帅就没吭声了。 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段。 而后田帅闷闷咕哝:“我喉咙疼。” 王颖闻声看田帅。田帅两个眉头耸在一块儿,那表情太招人。王颖没忍住,“噗哧”一声! 田帅恼了!“笑什么?!你笑什么?!” 例假的问题,今天在床上躺了十六个小时多。还好码出来了。 很抱歉这么晚…… 补上加更之后,会想办法存稿的,那样就能定时更新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4、蜂蜜 接下来一半的路,王颖忙着哄田帅。 田帅倒没跟王颖记多久的仇,充其量也就半分钟,这里面还有一大半是拿乔端架子搞出来的;可田帅这两天军训的确过得不顺心,所以不管王颖怎么哄他,田帅一想到眼下才星期三……离周末那么远!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垂头丧气。 快到营房的时候,田帅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头一伸指着自己左额给王颖看:“你瞧,我都上火长痘痘了!” 在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中而言,田帅的皮肤很不错,没有满脸的青春痘也没有青春痘留下的凹凸和疤痕。当然这一周多下来,晒成了小麦色。而眼下,田帅光洁饱满的额头左侧,有个显眼的红包。足足黄豆大,比较平、不怎么凸出。 王颖微讶又好笑,仔细瞅了瞅,不确定道:“我以为那是蚊子咬的!是痘痘?” 田帅白了王颖一眼,茫然鼓了鼓脸,老老实实道:“说真的,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痘痘还是蚊子包——反正一觉醒来,它就在了!” 王颖不禁又给乐了。 田帅没好气!可王颖笑得并不多,在同龄人之间显得冷,所以眼前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珍贵。田帅贪看了片刻,也跟着眉眼一绽;又撑了没两秒钟,失笑:“你就幸灾乐祸吧你!忒没良心了!” “风油精、花露水带来了吗?还有防蚊水。” “有风油精跟防蚊水。” “噢。” 田帅乐得送王颖到营房门口,但王颖不想高调——目前也就同个房间的三名舍友知道她与田帅的事儿,隔壁的女生并不是全部清楚,男生那边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两人快到营房时,恋恋不舍道了别,而后分头走了。 王颖回营房取了钱包,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军医正在接待一个中暑的男生。因为是训练快结束时出的事,教官与生活助教都过来了。 王颖一看有人,便没出声。 墙边有一溜四张椅子,供人诊者用的。 王颖直接落座,等他们完事。 男生中暑的情况比较严重,军医检查了一回,让男生服了解暑的药直接在医务室休息,免得后续有什么情况再跑来跑去;而后军医拉上了隔间的帘子,转身走向了他的办公桌。 而生活助教与教官谢过军医,一同离开了。 这三人均看了王颖一眼,教官更是看了两眼;连带休息的男生,在帘子拉上之前,也打量了王颖一回。 因为王颖的坐姿。 腰直肩平,端正精神,简直就是仪仗队的范儿。而且,不是传统社交惯例对女性所要求的并膝合腿的文雅姿态,是纯粹军事化的坐态——两膝自然打开,两脚大致齐肩。 王颖如今的警惕性比她那些小烦小恼的同学们高许多,怎么可能没察觉!王颖心下奇怪,低头检视了自己一回,确定鞋子衣裤均没出问题,便没再多想——这三个都是男人,她是女人,异性相吸,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都再正常不过了。 王颖以前也就是个普通女生,绝无任何军旅做派。但车祸之后,最初的六个月内,王颖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身体,只是接驳了一些电子生物学设备,或者说“仿生肢体”以作日常使用。 那些“钢筋铁骨”能做的动作有限。王颖被困于其中,偏偏为了复仇又要好好适应、彻底掌握那具肢体……所以,王颖如今的行止习惯,比起当初那无忧无虑的女孩儿,的确有很大改变——张教官看出了特别、看出了不同,却但没猜对答案:王颖的动作习惯不是武术熏陶所致,是机械化了。 横平竖直,简洁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对这一点,王颖尚且没有自觉——在那么大的变故之后,这点改变,太不起眼了。 军医又看了王颖一眼,一边在心里揣测这女学生家中父兄的身份,一边点头致意,引手向王颖示意办公桌侧旁的木椅。 王颖回了一颔首,起身走了过去,重新落座:“我的同学嗓子疼,我来帮他开点蜂蜜与草珊瑚含片。” 军医歉然微笑了一下,态度格外温和:“这些不是处方药。这里有,不过费用得自己来。” 高等院校的学生在校就读期间是公费医疗,但公费医疗报销项目有限定。 王颖也不清楚蜂蜜与草珊瑚含片在不在其内。好在只是二十几块钱,军医说不能报,王颖就自己掏腰包买了,而后给田帅送去。 王颖拎了药,就给田帅发了短信过去;等到王颖走到营房边,正好看到田帅一溜烟出来,裤兜里揣着游戏机。 以前不知道,那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瞄一瞄田帅那鼓囊囊的裤兜,王颖就不由好笑——通常而言,谁会带着游戏机出来接礼物啊?那不累赘吗! 田帅瞧见了王颖那目光、那笑容,笑意一敛深吸一口气:“你什么——” 王颖忙把袋子塞给田帅。 “什么眼神儿啊……”田帅接了袋子瞅瞅里面的东西,很高兴,可又不完全满意:“干嘛买蜂蜜?当我幼儿园小孩啊!喉咙痛不是该吃川贝枇杷膏吗!” 王颖奇了:“凡药三分毒,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蜂蜜不一样,单纯就是糖份与维生素,没害处。你喉咙疼就别直接吞,太甜,有点儿刺激;记得冲了水再喝。” 田帅刚刚捉出了蜂蜜罐瞅,闻言也奇了:“川贝枇杷膏不好?” 王颖点头:“川贝母有微毒啊。款冬也有。它说是治咳嗽,但咳嗽是人体自我保护反射,清理气管里面脏东西的,本身又不是病。它把咳嗽强行治疗了,没解决根本问题,难道还很好了?” 田帅转转蜂蜜罐子,不说话了,只是对着看。 王颖不解:“怎么了?” 中午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田帅明朗俊秀的眉目间,不知为什么,却映出了一分怅然。 田帅轻轻道:“我小时候老咳嗽,老买枇杷膏……” 王颖欲言又止。 田帅瞧见了,收起蜂蜜,凑过去一点问王颖:“你想说什么?” 王颖无奈,略一耸肩:“可是,就算单纯只是治咳嗽,天然的蜂蜜也川贝枇杷膏好多了。事实上,天然的蜂蜜比市面上所有的止咳糖浆都要好。” “……就这个?” “这是医学实验论证的。” “……然后?” “文献可以查得到。” “……还有呢?” “其实糖果都能止咳。不过蜂蜜里面有维生素,有利于人体免疫系统,所以效果好一点。” 田帅脸一拉,“哼哼”了一声,走了。 王颖一头雾水,呆呆站在原地。 田帅走出没四米远,突然一个转身,拎着袋子冲王颖恶狠狠抖了抖:“谢啦!” 王颖还没反应过来:“不用客气。” 说这话的时候,王颖没在笑,又站得笔直,瞧上去就难免冷硬。 结果田帅顿了一下,拖拖沓沓走了回来,看看王颖。 王颖更糊涂了,回看田帅。 田帅略一瞧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又朝王颖蹭过去了一点,胳膊肘捅了一下王颖:“喂!” 王颖满脑袋问号。饶是她能心算火箭运行轨迹,对上这种情况,也只剩莫名其妙:“唔?” 田帅瞅瞅王颖:“生气了?” 第一集 一年的距离 25、距离 王颖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无奈瞅瞅田帅,压根不知道说什么——这问题应该换个人问才对吧? 莫名其妙拔腿走人的到底是哪一个啊! 田帅也有些尴尬;踟蹰了片刻,突然探过去握住了王颖的手。 王颖一怔,低头看看两人的手,缓缓蜷指回握,同时放弃了寻求答案——众所周知,电脑偶尔会当机;既然如此,田帅偶尔抽个风,也是正常的。 眼下、此刻,更吸引王颖的,毫无疑问是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 是这种…… 触感。 真实而温热的触感。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有一半的时间,王颖并不拥有正常的触觉;剩下的一半里,王颖曾经数次与人握手,但不曾与恋人拉手。 同样是肢体接触,一个因为社交礼节,一个因为私人感情。两者带来的感受,随之大不一样。 前者没给王颖留下什么印象,而眼下的后者,却令王颖觉得…… 温暖。 在那一切结束之后,格外明显的温暖。 所以王颖看了一小会儿,小心动了动手指,指腹摩挲摩挲田帅的手指,眉眼浅浅一弯。 一开始,田帅莞尔,瞧着王颖摩挲他的手指手背手掌心。 渐渐地,田帅觉得有点不对了——琢磨个什么啊?!那不是研究对象,那就是他的手好吧! 最后田帅无奈了,拉了王颖往一旁树荫下走,掸掸老旧的绿漆木椅,拽着王颖坐了下来。 “看够了么?” 王颖没吭声,只是拉过田帅的手,两手抓着,偶尔摆弄一下。 田帅往回抽手。 王颖一把扣住!瞪田帅。 还抗议!还这么凶!这到底谁的手啊?!田帅眼皮子一抽:“很好玩?!” 王颖轻轻一摇头:“摸着很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田帅怀疑这句话乃是调戏!冷调戏!不过王颖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田帅实在无法判断。所以很快,田帅抛开了这点小事儿,任由王颖抓着他的手玩儿:“王颖。” “唔?” “颖颖?” “……嗯?” “以后还给我买蜂蜜?”一直一直买? “嗯——” 居然犹豫!田帅不满:“嗯什么啊?” “你不习惯蜂蜜、习惯川贝枇杷膏的话,吃一点也没什么。那个主要成份是其它,中药比例不高,摄入量不大,对小孩不大好,对成年人副作用很小。” 田帅气着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颖不解:“怎么了?” 田帅更气了,拼命翻了个大白眼。 王颖碰了碰田帅的小臂:“怎么了呀?” 田帅大吸一口气,伸头瞪王颖:“笨!” 王颖一讶,倒仰了开去:“嗳?” “笨蛋!” “……” 王颖好歹能确定田帅骂的这个“笨蛋”并非“小心考试不及格”的那种意思。但王颖不知道田帅到底意指什么,所以王颖默然了,还迷惑。 两人又坐了几分钟,田帅嚷嚷着“午睡午睡”,送王颖回营房。 王颖并不想高调,与之前一样,建议田帅自己回去。 但田帅这回特别坚持。 王颖回头婉谢了一次,田帅当作没听见;王颖挥挥手赶人,田帅斜睨王颖;王颖只好放弃了,由着田帅去了。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到营房时,王颖班里的女生基本上都在了;见了田帅送王颖回来,高静她们三个倒还好,王卉等之前不知道的,不由惊讶,叽叽喳喳跟高静、钱楠打听了起来。 田帅瞧着这一幕,挑眉斜了王颖一眼:“她们之前不知道是吧?还藏着掖着!” 王颖很不解:“低调点不好吗?” 田帅打鼻子里喷了一声气儿:“老子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王颖恍然!便没接口了。 田帅见王颖闭嘴,自觉打了胜仗,下巴一扬挥挥手,心满意足回去了。 王颖瞅着田帅那模样,不由无奈,可也莞尔。 黄思慎也看了个清楚,笑得不行:“颖颖,你没做什么坏事吧?看他那眼神!差一点就押送犯人!是不是哪个男生找你叫他抓了现行啊?” “不是。” “那是怎么啦?” “别提了。这年头,蜂蜜也不安全。” 之后军训照旧,两人也照旧。 一直到周五晚上,既没有军事理论课,也没有文娱联谊、不用学习唱军歌,两人便出来碰了面,一起散步。 路边有蛐蛐叫得热闹。 王颖悄悄止步。 近处的蛐蛐察觉有人,不叫了。远处的依然“唧唧”个不停。 “走啊。” “——嘘!” “干嘛?” “等它们叫起来,看看能不能逮一只。” “……” 田帅等了一会儿,蛐蛐还不开口,田帅无聊了,小声儿问王颖:“明天早上还是跑步吧?” “不跑。” “啊?” “例假。” 皎洁明亮的月光,还有青白的路灯灯光,毫发必现地照亮了王颖的脸庞。 毋庸置疑,王颖吐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压根没有什么羞涩,连迟疑都没有,就好像在说“明天早饭吃食堂”。 结果田帅呆了呆,耳根一热、脸庞“腾”一下烧了起来! 王颖若有所觉,转脸看田帅。 田帅不等王颖看个清楚,立刻大步往前走! 王颖不解:“怎么了?” “逮什么逮!站在那儿喂蚊子啊!”田帅没好气,“还不走啊!” 王颖无奈跟了上去:“帅哥果然脾气不大好。”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两人一路无语往前走。田帅在肚子里暗骂了一串“无耻”,耳根总算退了烧。而后田帅瞅瞅王颖,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颖看看田帅,也不开口。 田帅正有点尴尬,手机响了。田帅偷偷呼了一口气,忙道:“我接个电话!” 王颖应了一声,走开了一小段,方便田帅通话。 田帅压根没看懂王颖这份好意,跟着王颖踱了过去。 王颖无语止步;过了一秒钟,微微失笑。 而后王颖笑意渐渐收敛。 因为田帅应着电话,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我表哥住院了。” “呵?!”王颖第一反应就想起了自己一家人当初遭遇的车祸!转而王颖意识到情况未必那么严重,当即镇压了翻滚的情绪:“怎么回事?” 田帅原本并没打算细说;此时见王颖惊得厉害,才解释:“酒精中毒。喝多了。洗了胃,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颖松了一口气;因为白白紧张了一回,就有点恼火:“糟蹋自己身体,活该!” 田帅无奈:“他本来九月一号订婚。” “本来?” “我做伴郎,都说好了。临到头来,又取消了。” “噢。” 王颖并不打算细问。 但田帅却需要一个人倾诉。 “所以我不喜欢黑侠。他做事太鲁莽了。” 王颖神色微凝,抬眼看田帅:“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田帅没发现,正对着树荫踢草:“因为黑侠上上周拎上祭坛的那一位,就是我们来军训前那一个,原先当过我姨父的秘书。拔出萝卜带出泥,加上姨父正好跟人有竞争,那人一捅开,事情就闹大了,牵连了好几个。现在姨父也就是等退休了。偏偏表哥那对象的老爸也是从政的,比姨父还年轻几岁,还有前途;表哥跟那女的,是相亲认识的,刚刚今年开年的事儿。那女的现在出去旅游散心了;他这边公司忙,走不开。因为姨父的关系,好几注生意都黄了,然后应酬的时候喝多了。” 王颖明白了。 怪不得田帅对黑侠的行事不满。 什么人什么角度。 她与田帅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双方立场不同、利益冲突。 王颖能理解田帅的感受——亲疏远近么,这是人之常情。 但王颖自己无法产生这样的感受——譬如黄掉的那几注生意,本身就不是田帅的表哥应该得到的。 换做以前,王颖并不会介意,十之八九还同情一把。 然而现在,王颖再也无法那么宽容心软,王颖甚至隐隐快意、隐隐幸灾乐祸! 因为王颖心中还有余留的愤怒与怨气。 因为王颖一家成了牺牲品。 成了两个阶层利益冲突的牺牲品之一。 乍看之下,两者并不相关。但事实上,它们就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若不是制度缺陷、若不是权贵腐败、若不是问责不到位,一方面,怎么可能老爸一当官,妻儿亲戚都发达;另一方面,又怎么会有那场的车祸! 譬如,这次出产了她的“新身份”的南方大陆,就没有这些。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田帅再帅,也没有用处了…… 田帅说完,没听见王颖安慰他,连开口都没有,大为不解,当即看王颖。 这里是两盏路灯的中间,灯光微弱,月光清冷。 王颖面若寒霜。 田帅微微吓了一跳:“怎么了?” 盛夏的夜,孜孜不倦的山风轻轻吹过。 王颖缓缓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能开口:“我父母都是车祸里去世的。那座桥坍了。质量问题。” 这都是实话,只不过——没说何年何月何日。 田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颖没看田帅,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径自走了。 田帅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了,只是盯着王颖走远。 王颖身姿挺拔,脚下步伐一贯如常,不曾回头,也不曾犹豫。 田帅恨恨踢了一脚草。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1、机会 8月26号。 星期六,上午。 晴。 营房旁的白杨在风里枝叶轻摇,沙沙作响。 知了拖着慵懒的长音,孜孜不倦地叫着,一声又一声。 明亮提拎着两根绿豆冰棍从小卖部出来,一根自己咬了一口,一根递给田帅。 田帅没精打采接了过来,撕了包装纸,舔了一下。 明亮看不下去,给了田帅一记:“什么死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吗。” 田帅缓缓斜了明亮一眼,“喀嚓”咬了一块冰,“咯吱咯吱”嚼了吃了,慢吞吞开口:“胡怡这几天总是跟李斌在一块儿忙活。” 明亮眼睑一扇,蛮不在乎地“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冰棍。 田帅端详了明亮一小会儿,“哼哼”哂笑,往椅背里一倒,恶狠狠咬冰棍。 明亮先吃完了,叼着小木棍走神,不知不觉间把小木棍吮得干干净净。 而后明亮拿下小木棍玩着,转头问田帅:“那个李斌,什么来头?” 田帅睨了一眼明亮片刻不停的手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那!” “少废话!” “他说他爸是公务员,妈妈是教书的。” “噢。你们几个班委都忙活些什么呢?” “找人写广播稿,就是那个拿分的。还要拍照,搞个‘军训剪影’。” “唔。” “哎,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 “磨蹭什么啊,再想人都名花有主儿了!” 明亮踢了田帅一下:“少乌鸦嘴!” 田帅给了明亮一脚:“我在给你当军师!” “还军师!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 “狗咬吕洞宾!” “先搞定你自己那位吧!” “别给我提她!” 两人正踢来踹去、推来攘去,明亮突然一顿,望着田帅侧后方不动了。 田帅赶紧连踢了明亮两脚,捞了个够本,而后才跟着瞧去。 两个教官、两个生活助教与十几个学生,正朝上坡那条路走。 李斌、薛达胜、刘克与尚青云等男生围着两个教官讨论着什么。 稍后的胡怡、严嘉、高静与钱楠四个人则兴奋地说着另一个话题,间或转头问一句王颖。 王颖瞧上去没什么兴致,回答不是一点头,就是摇摇头。 还有一个黄思慎,哈欠连天跟在王颖侧后,走路都不看脚下,从沥青地到水泥路时,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栽去! 幸亏王颖反应快、一把托住了黄思慎的胳膊。 明亮大奇:“那就是你那个王颖吧?她跟胡怡不是两个系的吗,怎么都凑到了一块儿?” 田帅倒不觉得奇怪:“胡怡之前说过,想要找个外系的班搞联谊。” “咱们过去看看?” 田帅有些犹豫,没有立即起身。 明亮推了推田帅:“走啊!” 田帅恼火,瞪了明亮一眼:“见色忘友!”反而扣住椅子背、死活不肯动了。 然而胡怡已经看到了田帅与明亮,当即含笑回头瞧了一眼王颖,冲田帅卖力招招手:“喂,田帅!” 一大半的人闻声望了过来。 田帅不好不过去,明亮趁机推了田帅起身。 高静与钱楠冲王颖嘻嘻笑、嘿嘿乐。 王颖无语。 黄思慎一个小哈欠打到一半,瞧见田帅与明亮,还没意识到;等到哈欠打完,看到侧前的王颖,黄思慎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高静、钱楠与黄思慎极为默契地往队伍前方拥了过去,把王颖拉在了后边、丢给了田帅。 王颖瞧着三个舍友冲她暧昧奸笑的模样儿,哭笑不得;转而看到田帅,不知怎么地,就觉得难过。 田帅跟尚青云、胡怡他们好好儿地点头打招呼;转而一朝王颖,立马绷起了脸。 王颖没吭声。 明亮眼神儿老往胡怡那边飘,人却是跟在田帅身旁。 田帅一开始还暗暗催了明亮一回,明亮没去;田帅哂笑了一记,也不好硬生生明着来,便没管了,一个劲儿斜睨王颖。 这点小压力!王颖当作没察觉。 田帅憋不住了:“喂,板着脸干什么!谁欠你钱了不成?!” 王颖无奈:“没谁。” 两句话换了两个字! 田帅更不忿了:“那是昨晚上失眠了?!” 歪打正着!王颖便没回嘴。 田帅意外;转而想起王颖的父母是因为桥梁坍塌遇难,心里一软,火气去了一大半:“这是去干什么呢?兴师动众的。” “去半坡那个草地,教官练大倒功给我们看。” “噢。” 比起队列、军体拳,倒功难度更高了许多,当仁不让是整个军训的关键重点——至于打靶,那固然是最后的压轴戏,同时却也是娱乐节目……学生中一大半戴着近视眼镜,能打几环?! 由于难度高,虽然按计划,倒功安排在第三周,但事实上,第二周中,教官们普遍已经开始了这一项目的教学。 尽管如此,学生们要学的,只有最基础的“四倒”——前倒、后倒、侧倒、卧倒。 这四倒,这个驻地的军人们习惯称之为“小倒功”。 此外,还有跃起前倒也即大前扑、跃起后倒、前空翻后倒等等,“大倒功”,属于进阶动作,难度更高,危险性也更高,不在军训内容的要求之中。 不过,不用学、学不了,并不是说不能看、不能开开眼界。 这一小群学生,就是奔着瞧热闹去的。 去半山坡。 那里有一小片草地,在两棵大树之间,仅仅八九个平方米大。 据说,最初是营房前方绿化花坛里用剩的多余草皮铺的;后来因为位置关系,鲜少有人踩踏,日积月累下来,竟然长得非常茂盛厚实,成了上好的演练场地。 而教官们周末无事,大多也乐意与学生们一块儿玩耍,打发时间。至少法01的吴教官、数03的张教官,并不例外——军营生活,单调而紧张、规律而枯燥。而除去教官这层身份不提,他们也是年轻人。年轻男人。 比学生们大了两三岁的年轻男人。 所以,有男生羡慕他们的体能与身手,有女生在一旁鼓掌欢呼,也是一种快乐了。 早上这会儿,日温还没爬到最高点。树荫浓密,山风习习,就算出了汗,也痛快。 胡怡、高静她们看得高兴。 史泽龙、薛达胜,与数03的刘克、赵凯、张成文,前两天学“小倒功”时既肯吃苦,又有悟性,已经把基础四倒掌握得很不错了;这会儿气氛热烈,他们好胜心起,便跟着教官学大前扑。 王颖无意出这种风头,只是看,还有点儿走神。 田帅记着昨晚的仇,既不肯说好话去哄王颖,又不肯挪窝,自己跟自己气了一通,自己也觉得无聊了…… 于是田帅左右瞅瞅,望了胡怡那边一眼,斜睨了身旁的王颖与明亮一回——突然一把推了明亮出去! 明亮猝不及防:“干什么?!”王颖也意外,回神看这两人。 田帅瞥了王颖一下,冲明亮眉飞色舞咧嘴乐道:“送你个表现的机会。”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2、遗恨 王颖不赞同地看了田帅一眼。 田帅正等着呢,可不逮了个现行:“看什么啊?!” 王颖无奈道:“这个有一定危险性。他既然不想上,怎么能勉强他?” “瞎操心!”田帅不乐意了,很不乐意!“操的什么心!” 王颖不想吵嘴,于是不吭声了。 田帅没得到回应,只觉有去无来,好大不乐意,于是也不吭声了。 他们两人这几句话之间,余敏和蒋燕燕从上坡下来,发现有好几个同班同学在这边,当即拐了过来。 而明亮已经与李斌他们打过了招呼,与两个教官招呼了一句,当下加入了其中。 这一来,就看出不同了。明亮动作干净利落,几乎赶得上两个教官了。 法01班的学生们认识明亮,因为之前明亮给他们做了一场“募捐外援”,更因为这名字太好记了!此刻见到明亮身手利索,乐的乐鼓掌的鼓掌。 田帅嘿然一乐,趁着明亮对着他这边,冲明亮挑挑眉得瑟——多亏了老子给你这机会啊! 王颖目光微微一凝:“他练过?” “聪明!”田帅对明亮的好身手与有荣焉,正要接上一句什么,一偏头瞧见王颖专注盯着明亮看,又不乐意了!再度闭嘴。 王颖看了田帅一眼,斟酌了一瞬,没有问。 田帅瞥了王颖,哼了一声气儿,也不开口!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偏偏一片沉默。 还好王颖瞧出了苗头,小声问起了另一件事:“明亮喜欢胡怡?” 田帅点头应了一声:“胡怡还没主儿吧,你帮我问问?” 王颖又端详了明亮片刻,微觉不妥,便不置可否。 胡怡虽然热情,但在迎接新生的大巴上,也不是没试探过王颖的家境;而且真要论起来,最初在软卧车厢里那一个照面,只怕功不可没。可见胡怡十分珍惜她的热情。而明亮的人瞧着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明朗明亮,王颖并不认为胡怡会喜欢,所以王颖没答应:“他们已经认识了,由他们去吧。” 田帅意外:“嗨?!不是吧!举手之劳啊!” 王颖无意说明亮不好,因为那样肯定会令田帅愤怒、招来争执,故而王颖又一次不吭声了。 田帅连喷了两下气,更不开口! 结果两人又不说话了。 直到一帮人相约去买饮料。 王颖起身拍拍草屑,高静与黄思慎赶着前面的钱楠走了:“颖颖,你们俩慢慢儿来噢!”胡怡正与他们的吴教官说话,也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乐。 王颖一怔! 田帅一下子乐了,大感这俩姑娘有眼色,坐在地上泰然不动,慨然冲她们挥挥手! 王颖低头看田帅,不知第几次无奈了。 田帅抬眼瞅王颖,一脸纯洁无辜,肚子里好不得意!就说该送到营房门口嘛!这不有效果啦! 殊不知高静正小声跟钱楠、黄思慎八卦:“那谁,叫田帅是吧,长得是不错,可是架子很大啊!瞧着脾气不好。” 黄思慎点头:“帅哥脾气大多不好,这也是难免的。从小被宠的呗。不过,颖颖觉得行就行了。” 高静还是有点担心:“我还是觉得颖颖适合温柔大度的,她对黑侠都挑成那样儿!”又忙着笑话黄思慎:“思慎,你听起来很有经验啊~” 黄思慎摆摆手,淡淡一笑。钱楠乐了:“你是不是还记仇啊?记着她说黑侠不好的仇!” 大部队呼啦啦去了小卖部。 田帅拍拍屁股,慢吞吞站起身来,悠哉悠哉往前踱了几步,一看王颖没跟上来,回头不满:“喂,你戳在那儿干什么那!” 王颖沉默。她以为昨晚之后,田帅不会再找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很没好气,但也只是很没好气而已! 按田帅的脾气,难道不是该再也不理她的吗? 田帅不满了:“回魂了!叫你那!” 王颖看田帅。而后王颖悲哀地发现,她不想看到田帅——不是不想看到田帅本身;是不想对着这个人,想起他所属的阶层、想起那些事。 田帅若有所觉,隐隐感到不妙,嗓门小了下来:“走了。” 王颖转开了目光,没看田帅:“对不起。” 田帅意外:“说什么呢。” “昨天晚上,对不起。”王颖转开了脸,“只是,理智上,我知道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没有直接关系;但感情上,我无法把你跟他们彻底区分开来。” 田帅皱眉:“什么意思啊?!”恼完这一句,田帅突然明白了,结果他更恼火了,“你直说你迁怒不就得了!” 王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是的。” 田帅一噎,转而怒了:“你凭什么啊!”田帅极想踢王颖一脚!然而与此同时,田帅也想拥抱王颖。因为王颖看上去……很可怜?!两者角力之下,田帅什么都没做,只剩愤懑:“我怎么了你了!” 王颖有片刻没吭声,而后王颖轻轻开口道:“不止你。” “什么?!” “不止对你。” “什么‘不止对我’?!”田帅一奇,转而明白了、更愤怒了,“噢,不止我一个?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就有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什么意思?!” “不是故意针对你一个。不是你的缘故。是我的原因。我——” “你什么?!” 王颖咬紧了牙,片刻后对着下坡的树挤出了回答:“我没办法!” 这一刻王颖神色冷硬决然!一副平光眼镜遮掩不了那么多。田帅瞧得清楚,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王颖,良久没有说话;而后田帅肩膀微微一垮,泄气了,一肚子的恼火与愤怒一眨眼全跑光了! 好像全闸大开的水库一样,积累了数天的暴雨山溪,不过片刻,统统放完。 田帅走向王颖,试着搭上王颖的肩。 王颖对田帅本身并无反感,加上歉疚,没有拒绝。 田帅小心扳过王颖来:“你那会儿——事故处理,很不公平?” “呵!”王颖忍不住哂笑,“事故处理?!”短短四个字,说不出的讥诮。 田帅沉默了。他专业念的法学呢!好歹偶尔也瞄一眼法制频道之类,怎么会不知道?!现实情况中,这类事故处理中不对死难者家属动用保安甚至警察,就算很好了;但真要依法而言,是应该追究相关人员刑事责任的。 然而,民告官,谈何容易!压根是走投无路。 林间的风从两人之间掠过。 田帅明白了七八分:“所以你支持黑侠?” 王颖一点头。 田帅想了想,缓缓道:“他做的事,唔——寻常人做不到。我表哥他……唉,反正那也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都第四第五个了吧?我也糊涂。” 王颖又点点头,望向田帅,忽然觉得伤心:“不止。” “什么不止?” “不止这些。” 田帅感到不妙:“颖颖——”别说!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3、一见 王颖蓦然转开了目光,眼神冰冷:“我也在车上!” 死伤遍地、血肉模糊! 亲眼目睹! 亲身经历! 王颖此刻的神色瞧着平静,其下却掩藏着狂野乃至…… 田帅看不全、看不清楚,却直觉悚然、心头一惊! 王颖察觉了,当即视线一垂阖上眼转开了脸。 两人俱都无言。 良久之后,田帅咕哝着叹了一小口气:“你怎么这么直接。” “这样不好?”王颖微微忡愣,回忆了一瞬,不待田帅回答,轻声接着道,“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但那次事故告诉我,该说的、该解释的,一定要说出口、解释清楚。不要拖延。否则,或许下一刻,你就会后悔。” 田帅无言以对。 王颖轻轻捉下了田帅的手。 田帅抓住王颖的手、盯着王颖。 王颖却没看田帅,只是低头看着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片刻后,王颖轻轻道:“是我不好。我们——就这样吧。”说着亲了田帅一下,放开田帅、径自走了。 田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两三秒钟后才确定发生了什么!田帅想对王颖生气,气不起来;田帅想为这个吻高兴一下,高兴不起来。 结果田帅好奇地摸了摸脸上被亲的地方,鼓了鼓腮帮子,戳在原地发呆…… 当天傍晚。 明亮去找田帅。 田帅正烦闷,见了明亮眉宇间的愉悦之色,又羡又妒,不由没好气:“干什么啊?” “吃了火药桶了?”明亮弯起嘴角轻轻一撇,“我说你跟她到底怎么了?这才几天呢?‘七年之痒’压缩成‘七天之痒’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蜂蜜水,嗯哼,蜂蜜水!” 田帅大为恼火:“她讨厌我家里——”蓦然顿住了,“我没跟她说过……”没说过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讨厌当兵的?做生意的?”明亮不解,转而皱眉,“还是说——” 田帅摇摇头。 明亮一奇:“不是?” 田帅闷不吭声了。 明亮确认道:“都不是?” 田帅瞥了一眼明亮,不说话。 明亮瞧出了猫腻:“你是不是又闹了个乌龙?” 田帅忿然:“那能怪我吗!那是她的问题!” 明亮无奈,又幸灾乐祸:“这话你该跟她说。” 田帅狠踢了一记床脚:“不解释!老子不解释!”说完想起王颖的直接坦白,不由一怔,随之犹豫了。 明亮瞧得清楚,送了田帅一声嗤笑。 田帅大没好气,瞪明亮:“你找我干什么?” 明亮收了笑,闭嘴了;顿了顿,一清嗓子道:“拷两个游戏。” 田帅瞧了明亮口袋一眼,当即翻出他的宝贝机子,抛去明亮怀里:“拷啊!” 明亮压根没带游戏机,微微尴尬。 田帅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你拷啊!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跟我客气什么呢,啊?!” 被这样子笑话,尴尬过了上限,明亮反而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假笑了一记:“我忘带了!”慨然将机子递还给田帅。 田帅无语接了。 这回轮到明亮变本加厉:“怎么啦,不行吗?!” 田帅摇摇头,光棍道:“行,怎么不行!”一挥手赶人,“那你可以走了,回去拿机子吧!” “噢,我——”明亮脸皮一厚,“不拷也没什么。我还有事儿问你。” 田帅了然嗤笑,抬头四十五度,瞅窗子上方,端架子。 明亮恼羞成怒,蹿身扑过去动手:“你个猪头!叫你鼻子里插大蒜!” 田帅哪里肯吃亏,两人滚成一堆。 田帅最终还是把他知道的、关于胡怡的所有信息,告诉了明亮——当然,是在摆够了款儿、打闹够了之后。 次日。 8月27日,星期天。 晴。 田帅头一晚翻来覆去,入睡晚,睡着了之后倒是酣然无梦,结果一大早就醒了。田帅躺不住,转念想起马拉松,索性起来去早跑;这一去还没到操场,老大远就发现瞧见王颖一个人在压腿,有条不紊、从容舒缓。 田帅一喜!紧接着,田帅为此一怔,当即暗骂自己犯贱。不过到底还是过去打了招呼:“不是说不跑吗?” 王颖转头看到田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压个韧带,保持一下。” “噢。” 而后田帅一趟上坡回来,发现操场已经空了,王颖不见人影;田帅心头黯然一沉,又恼火又怅然,转身重新跑上了坡去。 这天早上,田帅只觉极限来得特别快,还特别难熬。 田帅跑了两个来回加大半个上坡,停了下来,走到岔路口,又走下坡,一路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去跑马拉松半程。 而后田帅想凑个十公里,又跑了半个上坡加一个下坡;可惜,由于前面节奏控制得不好,体力浪费大、损耗多,到底没能接着继续。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田帅除了跟同学聊天、玩他那个宝贝游戏机,就是去了两趟小卖部;王颖则一直呆在营房里。 两人没有碰面。 眨眼又是周一。 高静她们瞧出了端倪。三个舍友这些天相处下来,都挺不错的,谁也不想破坏这份关系,所以均小心避开、没有提及。 然而234、236的几个女生,说认识吧,认识;说熟悉吧,却不熟。加上她们这间营房里还有八个数02班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但军训两周下来,拜田帅的殷勤高调所赐,哪怕最迟钝的,也都知道田帅跟王颖的事、认识田帅那个人了,这就打探得多。 王颖虽然遗憾难过,却不在意这些,只是轻轻一笑,淡然置之——比起她所经历的,这点小小的幸灾乐祸,又算得了什么?谁恶意谁没人品,心里记下、从此远之就是,何必浪费口舌? 不值得! 倒是余敏听得烦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问!” 王颖意外看余敏。 后者正跟蒋燕燕说话,没看王颖。 王颖不禁由衷莞尔;继而想起余敏对黑侠的好感与观点,心中缓缓生出一股羡慕与怀念。 这个女孩子,爱憎鲜明,从容坦荡,实在不错。 而说一句大言不惭的,她以前…… ——也是这样儿的。 哪怕没有十足十,也有七八成。 这天晚上的拉歌联谊晚会结束得早,因为教官们留出时间让学生们回去练倒功。 女生们在床上练前倒。上铺不便,下铺加上四个体操垫,大家轮流来。 王颖出去洗手间。 余敏瞧见了:“哎,王颖等等我!” 这女孩不是那种跟谁腻乎起来就一起上洗手间的。所以王颖大奇:“怎么了?” 余敏没说话,推着王颖出了营房,瞧着营房里的人听不见了,才问王颖:“那个明亮,你认识吧?是哪个系的?” “……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吗?” “唔,是啊。” 终于补上了上个月25号的加更! 呼!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4、颁布 王颖心下微叹:“航天航空学院。具体什么系不清楚。” 余敏欣然一乐:“谢啦!” 迎面有一个隔壁营房的女生过来,王颖便没立即开口。 两人走了四五步,王颖见四周没人了,这才轻轻添了一句提醒:“他家里,至少有点小钱。” 王颖并没有特地去查过明亮的背景。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一者,明亮与田帅如此交好,两人经济条件不可能相差太大,而田帅那辆Scott仅仅车架就差不多得五位数了,整辆车至少上万,高了数万;二者,明亮衣裤一般,但那运动鞋实在不错。 这么做或许对明亮不公平,但王颖才不管那些! 为了余敏当初点评黑侠的那几段话,王颖对余敏颇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在心里记了余敏一份人情…… 所以王颖绝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余敏两眼一抹黑地栽进单恋里吃苦头! 余敏几不可察地一滞:“这样啊……”笑意褪去、看向王颖,一颔首认真道:“谢谢。”比之前那一声郑重许多。 王颖回以一笑:“不用客气。” 余敏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田——唔,那天我看他身手很漂亮。这么说来,没准是反绑架训练咯?” 王颖微微一笑,附合应了一声:“我看也没准。”心下却是大叹! 余敏想到的是田帅与她王颖的家庭背景吧! 但刹车了、没有问。 聪明剔透! 此后余敏对王颖的态度还是一样。 不过王颖留意到,余敏倚着被子躺在上铺,戴着耳塞听音乐、对着数学书发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一页未翻。 之后两天王颖过得平静,除了晚上还是睡得不好、总是失眠大半夜。 不过失眠也有失眠的好处——不怕突袭! 八月二十八号凌晨一点半,教官们吹了紧急集合的哨子。 王颖彼时正阖眼养神,连浅眠都没有,听见响动,无语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爬下了床,去门边一抹开关、打开了营房所有的日光灯,接着回到自己床铺前穿好迷彩服、鞋子,扣上帽子,还撕了一张湿面巾将就着“洗”了把脸,这才戴上眼镜、不急不慢走了出去——学生的半夜集合不要求打好背包,只要求衣冠整齐。 结果,王颖哑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挤进了前十! 全连前十!不是全排。 张教官为此特地夸了王颖两句——当然这并不是王颖独有,比她早的三个男生也得到了赞赏。 而王颖到的时候,各个教官用力吹着哨子,对着自己面前一只手数得完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无奈!有些个还直摇头。 这突袭不是他们选时间,是他们的上级选时间,所以事前并无一点儿口风。学生们白天训练累、夜里睡得沉,哪里反应得过来?! 而在大会堂巡逻军事理论课的那个中校,就站在营房前的屋檐下,耷拉着嘴角虎着脸,默不作声看着。 就在这漆黑而一团混乱的夜色下、操场上,王颖遥遥看到了田帅。 两人视线相遇,田帅飞快撇开了头。 王颖也转开了目光,没再看那边。 八月三十号下了一场雨。 不大,不过持续了十一二个小时,降水总量还可以,不仅仅打湿了地皮,还令营区里山坡上下几道天然的溪沟中,潺潺淌起了浅浅的水。 雨后天气凉爽多了。军训按计划进行、内容不变,但学生们普遍觉得轻松了许多。 接着过了八月三十一号,又一眨眼,就是九月一号了。 九月一日并不是高等院校开学的时间,也不是军训结束的日子——然而,却是《财产申报法》颁布的日子。 这一天同时也是星期五。 中午吃完饭,回营房休息的时候,王颖翻出了手机,看新闻。 《财产申报法》虽然还是试行版本,虽然这一颁布要等到帝国新历296年1月1日才生效,但各大媒体网站,都对此进行了高调报道。 帝国人口总计十八亿四千万,其中至少有十八亿人,为此欢欣鼓舞。 因为他们盼了几十年了。 随着手指轻按,一条条相关新闻挨个而现。 王颖面上却不见喜色。 钱楠好奇:“你在看什么呀?这么严肃。” 王颖没回答,只是把手机一转,给钱楠看。 “哟,《财产申报法》?!”钱楠讶然,“太和山那帮老头子开窍了?!还是吃错药了?!” 余敏听见了,跟着翻出手机上网一瞧,乐了:“黑侠肯定很高兴!”又对钱楠道:“别把那些老头子一棍子打死,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彻底没治了,可也有人想要改革的。毕竟到了他们那个地步,钱啊权啊都没法更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帝国繁荣富强才是他们想看到的。这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普遍会有的抱负,就跟我们当初想考上好学校一样。而要帝国长盛不衰,谁都知道该干什么。” 钱楠正忙着高兴,欣然同意:“这倒也是。” 高静浏览了,想了片刻:“你们说黑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看,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哈?!”钱楠一讶,马上皱脸,“不要啊!” 黄思慎抓抓头搁下书,也跟着看新闻了:“黑侠那么做挺危险的,我支持他退休。” 钱楠一听,恋恋不舍叹了口气:“对哦……好吧,我也支持。” 高静看了看一直默不吭声的王颖:“颖颖,这下你不用担心黑侠贪污了。” 王颖搁下了手机:“我想,不会这么快。立法是立法,执法是执法。” 黄思慎皱眉搁下书,抓抓头发:“这话没错!帝国宪法还规定,公民们人人生而平等,享有一样的受教育权呢。你们说,我们跟朱京的学生,哪里一样了!” 余敏从书中抬起头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已经运气很好了。你想想贫困地区,那里义务教育段的学生,连营养合理点的午饭都吃不到,每天蒸个白米饭,肉都不见一块。” 蒋燕燕接口道:“听说岭西那儿的山区里,小学生初中生吃得最多的是米饭蒸黄豆。蛋白质跟磷脂还行,钙质铁质不够,个子都长不高。” 高静摇摇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不过,黑侠还要继续吗?” 余敏也有些担忧了:“这也是没办法。黑侠现在就收手,反对申报法的人,马上就会重新嚣张起来;支持者推行难度剧增,法令很可能名存实亡。” “是啊,那些吸血鬼、贱骨头,不治不老实!”王颖点头,“不过我想,她可能不会再这么勤快了。” “不是吧?”钱楠又惊讶又好笑,“黑侠也会偷懒吗?一周点名一次已经不算多了。全国五十七个行省,挨个敲打一遍要一年多呢!” 余敏则问王颖:“王颖,你认为黑侠会怎么做?” 王颖含笑反问余敏:“你说呢?” 余敏也微微笑了:“随机点名?” 王颖当即赞同:“我也这么认为。” 高静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突袭,破坏总量不怎么样,但却是最有威慑力的。因为人们会害怕。之前我看到有个精华贴给黑侠提建议时就这么说。那帖子好像是军事迷写的。” 黄思慎一挑眉:“就像279年联邦突然炸了我们使馆一样?” 余敏耸耸肩:“没错。” 王颖平静道:“联邦的确比我们强大。何况那一次联邦联盟站在同一个利益立场上。那是内金地区四分之一的战略空间,涉及全世界十分之一多的陆地储油。” 高静呼出了一口气:“还好现在海油开采越来越容易了。” “这是技术进步的必然。联邦也不吃亏,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每年也有那么多科研投入,原生创新怎么就不行呢?世界百分之十几的投入,百分之一的申请。” “体制问题。” “哎,等一下!”钱楠喊停,“不是说每年好几万篇论文,占世界百分之七到八吗?” 余敏对着书谑然一笑,叹了口气:“那是论文数量。比如说,以前很流行的MP3。最初它是在德国的实验室里诞生的,那就是原生创新;后来很多厂家生产它,那相当于论文数量。在产业界,在初期,这种模仿还很有效;但在科研领域,第一就是制高点!” 钱楠直挺挺往床上一倒,捂着脸呻吟:“噢,天哪……” 黄思慎直摇头:“没办法,人才就像种子,要健全均衡的体制土壤才能茁壮成长,开出漂亮的花,结出甜美的果。可惜——”清清嗓子,唱了起来,“我们家就在黄土高坡~~~” 她有一条好嗓子,而且受过正规训练。这一声嘹亮调侃,惹得大家都乐了。 余敏笑得厉害,笑着笑着举手提议:“不说那些了——至少现在有个好消息!我提议,我们庆祝一下吧?” “为了《财产申报法》!” “是的。也为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为了十八亿四千万帝国人,在从封建子民到现代公民的路上,又跨出了一步!” “好!” “怎么庆祝?” “晚上喝一杯?” “小卖部的那种汽水?” “可乐雪碧什么的也有卖。” “下酒菜呢?” “牛肉干?” “我还有两筒薯片。” 王颖望着兴致勃勃的女孩子们,由衷欣然、由衷愉悦。 能活下来…… 也挺不错! 那个时候有多可怕、多黑暗,眼前这一刻,就有多美好、多明亮!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5、小庆(一) 六个女生运气不错,星期五晚上,数学系并没有安排军事理论学习。 教官领到食堂,吃了饭就自由解散了。 16号楼236的四个女生自成一小团,与235的不熟;而234室除了余敏和蒋燕燕,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是首都师范大学少科班上来的,朱京本地人,白茉莉,才十四岁;由于年龄差的关系,白茉莉与新的同班同学不大有共同话题,倒是同她一起考入朱京大学理学部的少科班同学玩得好。 另一个女生李婷,也是朱京本地人,一者与高中同学、现在的男朋友如胶似漆,跟舍友接触不多;二者其父亲在帝国宣传部任职,所以李婷对黑侠的行事保留了意见。 这样一来,当晚的小聚会也不会邀请她。 九月一号,农历是八月初七。 六个女生带着饮料零食,还有防蚊水,去半坡的草地那儿开小派对。 吃的喝的放在铺开的报纸上,手电筒倒插在草丛里当地灯照明。 汽水、雪碧与可乐。 “干杯!” 王颖呷了一口可乐,瞅瞅女孩子们,三分恶劣七分期待地提醒大家:“七点到了。” “看手机看手机。” “今晚还会有‘点名’吗?” “不知道,不过怎么也该出来说一声吧?” “哇!” “OMG!” “老天!” “不是吧?!” 高静正忙着开她那两筒薯片,闻声奇了:“怎么了怎么了,黑侠又干了什么?” “命运之轮!为了庆祝《财产申报法》颁布,最新推出——命运之轮!” “五十七个行省投骰子啊!” “一次性点名八个!” “抽奖卖彩票咯!” 高静忙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新闻,一看不由讶然:“搞什么飞机?!为什么弄了个‘命运之轮’?黑侠也玩游戏吗?” 钱楠叹了一口气,给高静瞧自己正在浏览的那一条消息:“你看这个——‘当初不幸遭难,全无准备、猝不及防,无疑乃是强迫中奖。然而如此盛事,怎么能只有百姓点灯,却无州官放火?岂不大为不敬!’” 高静轻轻一缩脖子:“怨气很重啊!” 王颖又喝了一口可乐,含在嘴里一小会儿,才咽下去。 黄思慎歪头想了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是当然的。要是换成我,我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然后黑侠就要收手了。不过他说会‘一如既往地关心’那些当官的,在每个季度的末尾,跟大家打个招呼。” “话说为什么抽八个?” “2的3次方?” “每次八个,每个季度一次,一年四次,总共三十二个,比原来每周一个要少。这是让步吧?” 余敏点头同意,欣然赞道:“黑侠果然很有自制力!他这么点名抓贪官,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累得半死,还很危险。既然《财产申报法》已经颁布了,那就是时候逐步退出了,把这个任务移交给检察院、移交给制度,移交给所有的帝国公民。” 王颖冷不丁来了一句:“说不定她改行弄钱去了。” 高静无奈,轻推了王颖一下:“你又来了!”飞快将手里德克萨斯烤肉味的薯片筒塞给了王颖,“吃吧吃吧,多吃点!味道还是不错的!” 王颖微微失笑,当即接了薯片。钱楠大乐,拍拍高静:“赤裸裸的贿赂啊!封口费。” 余敏倒是不以为忤:“赚钱怎么了?钱,既不坏也不好,那就是个经济工具,彻底中性的,白纸一张,关键是看人怎么得到它了。盗窃抢劫、贪污贩毒,这些路子上来的钱,是脏钱;劳动工作,技术创新,这样来的钱,光明正大,好得很!” 王颖不由一乐。 钱楠好奇道:“我倒是很想知道,黑侠怎么弄钱。去瑞士银行里挖死亡帐号?” 黄思慎一挥手:“卖软件拿专利费不就行了。” 高静按着手机,调出软件下载页面:“照我说,这个共享平台上的东西,说不定就有黑侠的。” “八成有!”蒋燕燕略一想,又补充道,“还可以找系统补丁,然后给微软发一封匿名匿踪的电子邮件,叫它汇一百万过去。” 余敏煞有介事道:“一百万怎么够,少说也要一百零一万。” 黄思慎想了想,又问:“能不能监控股票市场啊?防火墙对黑侠而言不是问题吧。提早算出价格,然后买进卖出。” “外汇市场也行。不过那个要截取各大银行之间的保密线路信号,还得汇总,难度不小。” “那得比交易平台更快,不大容易吧?” “只要信号能拿得到手,汇总速度倒是不会慢——黑侠的技术在那儿摆着;但运算量会很大,需要服务器组。” “运算量怕什么,租用一下我们院里那个星河四号,万事OK!” “用不了一整个吧,一小部分就够了。” “我觉得黑侠不会用星河四号。星河系列都不会用。我们的这些设备,租用价格贵;东洋的便宜不少。” “天竺的更便宜!” “他们的质量与服务不能跟东洋的比。不过——唉!我们的也不能比。” “话说,黑侠会老老实实缴纳租费吗?” “……” “……” “……” “一开始可能没钱,但后期应该会吧。毕竟又不缺那点钱。何况黑侠弄个身份很方便,而且对科研机构也没什么恶感。” 黄思慎看王颖一直没说话,探身拍拍王颖膝盖:“王颖,你觉得呢?” “我觉得?”王颖捏着咬了一角的薯片想了一瞬,“我觉得,都被你们说完了。” 大家都乐了。高静感慨万千:“果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余敏十分向往:“最最神奇!” 王颖淡淡接口:“也最残酷。” “残酷?” “联邦扔了两个原子蛋,东洋全体投降。成千上万的畸形儿出生。我们当初参与核试验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薯片吃完了?”高静探头看了看,从报纸上爬去对面,扒拉过另外一筒,殷勤塞给王颖,“这里还有!味道不一样的!” 王颖无语,钱楠乐了。高静拍拍干净手,嘿嘿一乐,继续之前的话题:“哎,你们说,黑侠一年能赚多少?” “一千万?” “好羡慕啊~” “我看恐怕不止。” “是啊,要几个亿就几个亿吧?” “哎,那么多!要是送我一个月的收入该多好!” “那你就以身相许?” “去你的!” “我看就以身相许吧。而后跟他要一年的收入管着。”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6、小庆(二) “算了吧!我就是歪歪一下那么多钱,不是歪歪黑侠那个人。网上宣称想要以身相许的美女还少么。而且,说不定黑侠是个组织呢!那可乐子大了。” “那些都是无脑货。” “但是很漂亮!我是女的看着都心动啊!” 王颖突然来了一句:“照片后期处理过了。” 高静闻声看了王颖一眼,夸张呼了一口气。 “而且黑侠绝无可能考虑她们,因为里面肯定混着警察间谍特工。” “不过——监控股票市场,那不犯法吗?” “法律规定了这种事吗?” “不知道。估计没有。但那些有权有势的家伙,一旦认为黑侠妨害了他们的利益,就会通过政策法规,禁止这个!” “不怕!等他们讨论通过,黑侠早已经捞够了。” “就是,怕什么!” “这个不一样。揭发贪官是合法的,虽然会招来危险,但至少公开而言的话,黑侠占了道义上的制高点;然而如果违反了法令,那就是黑侠没道理了。” “我看还是没什么不同。黑侠要是被发现了,无非两种可能——要么直接被枪毙,真死;要么被抓住了,假死,关起来给情报部干活!” “这倒是!” “我也同意!” “那可真惨。岂不生不如死?” “我认为不至于。脑力劳动这个东西,毕竟需要主观积极性,不能总是逼着干,还是得哄着。” “是啊,只要肯做事,吃喝玩乐、住的用的,都不会差;如果端端架子、讨价还价一下,物质上估计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美女搞不好也有。就是没有人生自由。比如,旅游只能走国内路线,还得申报。不过,作为补偿,警车开路,司机保镖、专用导游,最高规格!” “对哦!” 王颖突然道:“说不定黑侠喜欢帅哥。” “……” “……” “……” 余敏失笑:“也是,有这个可能。” 黄思慎回想了片刻,道:“概率不算太小,男同性恋——我记得看过一个社会学报道,说在男性人群中,该比例是百分之二到五。也就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到二点五。” 王颖接了一句:“情报部的特工可以献身了。” “天那!” “你太邪恶了,颖颖!” 余敏与王颖观点一致,当即表示支持:“怎么啦,我看那也没什么啊!对那些特工而言,总比去异国他乡出任务的更安全。007那是神话故事,看过《谍影重重》没有?那才叫写实!很凄惨的! “而特工之中,有人天性喜欢冒险;有人已经怕了想退下来了,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人诚心实意愿意为国做贡献。后面两种都是合适的人选。 “再按照思慎说的,百分之三到五的概率来看,帝国那么多特工,抱有后两种立场的人员里面,肯定有不少同,此外还有双。这些人之中,九成九会有一部分符合黑侠的审美观!然后就可以开始相亲了。” “相亲?!我的天!” “不是吧!” “或者制造一场‘邂逅’?” “无所谓了。黑侠那么聪明,难道还会看不透么。把氛围弄好一点就行了。” “敏敏……你的大脑回路怎么长的?” “我只是在推测!推测!!推测!” “不过,其实还真没说错。特别是对混口饭吃的那些人而言。监视黑侠、当米虫,总比死翘翘的好。” “唔,这么说也是。说不定他们还可以收养小孩。” “多养几个,反正不差钱。” “是不用花钱吧?” “花我们这些纳税人的钱。” “特别拨款。” “秘密拨款。” “犯得着么!黑侠挖两个死亡账户就够用了。” “你们说黑侠万一被抓了,会乐意这样子吗?” “不好说。生命最可贵,而自由从来就不是无限的。” “是啊,搞一桩别墅,挺不错的。” “再挖一个游泳池,圈一块农场,种有机食品自己吃。还可以雇两个专用大厨,交一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养两三个小孩……唔,怎么样?” 高静这一问正好看向王颖。 王颖便略想了一想,道:“再加一条狗。” “什么品种?” “唔……哈士奇吧。” “那个好像很淘气!” “没关系,让它住外面。” “两条怎么样?可以生小狗。” “小狗送人?狗狗一窝好几只,生起来很快的。” “不是有农场吗?训练它们,叫它们放羊去。” “虽然上司凶狠了点,总喜欢拔枪指着你的头——空枪!保镖太勤快了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肯休假——只肯内部轮班!不过这样子的生活,怎么也不能算最坏的情况!” “是啊,不错了。不可能十全十美。” “对了,你们说,让黑侠选,他会选哪里?海边、湖边?华山、黄山?南方、北方?这边冬天太长了,不好种东西。” “照我说,在最喜欢的地方来一幢别墅,比较喜欢的地方弄一个备用的渡假屋,而后高兴了还可以去风景区暂住。” “还有打猎。” “打猎有一定危险性,不大可能会让他去吧?” “是啊,那么有价值的脑袋呢!” “有保镖呢。” “特种部队的?” “特种部队的能对付得了熊吗?” “空手单挑,没门;给一把枪,搞定。” ……,……,…… 五个女生讨论得兴致勃勃、快快活活,而且越来越离题、越来越离谱了。 王颖“喀嚓喀嚓”咬着薯片,偶尔插一句嘴,大多数时候,吃得津津有味、听得津津有味。 而后钱楠搁在腿上的手机来电铃响,机身随之闪光、旋转了起来。 王颖随意看过去一眼,目光在上坡方向、路边的灌木与草丛间,微微一顿。 钱楠接电话。蒋燕燕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余敏吞下口中的饮料,一脸不妙道:“洗手间在山下。” 王颖插了句嘴:“路对面那块营区里也有,但只有男的。那儿没女兵。” 蒋燕燕皱起了脸。 黄思慎看了眼时间:“要不,我们早点回去了吧?” 别人还没说话,蒋燕燕先表示不同意:“还这么早!再说了,我觉得我坚持不到山下。” 余敏眨巴了一下眼:“那——你就近解决?” 蒋燕燕大惊:“不是吧?!” “那还能怎么办?”钱楠一清嗓子,“何况其实——这里是野外。” 高静正骇笑,闻言反对:“是营区吧?” 钱楠摇头:“野外。围墙只圈了山下那儿,这儿就是有一条路经过而已。估计山下挖了防空洞藏了什么东西,而山上有个雷达站发射站之类的吧,所以需要一条水泥路。” “你观察得真仔细。” “那么大一个包包,谁看不见啊。我瞧着他们也没想要藏起来的意思,反正入口那边闲人莫入。” 余敏望了眼四下,一指上坡方向:“燕燕,那些草好像长得不错。关键是,那种草比较干净,没什么小虫子。” 王颖一下子笑了。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7、敲诈 高静瞧见了王颖的神色,大感不妙,倒仰了开去:“你怎么笑得——笑得这么奇怪?” 王颖微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钱楠连连点头:“很奸诈的样子。” 王颖却已经释然:“那也不算是坏事。” ——能够有表情、有情绪波动,就是好事! 蒋燕燕老大远地对着草丛晃晃手电,胆怯道:“太黑了!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王颖随手抄过离自己最近的手电,起身:“我来给你照明。”说着又找了跟一米来长的树枝,“顺便打草惊蛇。” 黄思慎不确定道:“这会儿还有蛇吗?” 高静取了一条牛肉干吃:“有的吧。夜里还有十多度呢。” 王颖拨草入林,径直朝她刚才发现有异的地方走去。 如果是一年前的王颖,决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现在,这世上能令王颖有所忌惮乃至感到惧怕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双眼睛。眸子里映着手机与手电的光亮。但不像猫狗的眼睛那样儿绿莹莹黄莹莹;另外,眼间距大约在三四厘米之间。 所以,很可能是个人。 这里的军人。 王颖在预料的位置,看到了一丛两米长、半米宽的“草”。 王颖微微笑了:“别过来。” “怎么啦?” 王颖戳戳那一丛“草”的前方,树枝叉到了坚硬的圆形物体。王颖用力一戳!那圆形物体动了动,朝上转了个八九十度,露出一张涂满了黑绿褐三色油彩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狭长,其余五官由于伪装油彩与林子间昏暗的光线,压根看不清楚。 王颖轻轻一勾唇,树枝最后戳了下钢盔,轻轻拍了一记狭长眼的肩膀,当作打招呼。 狭长眼睇了眼树枝,无奈又不满;又抬眼看看王颖,确定王颖没有尖叫与害怕的意思,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一些,冲王颖扯了个鬼脸。 蒋燕燕探头问:“是什么东西?” 王颖转头跟后面的女生道:“有只大耗子,也不知在这儿多久了。”偷听六个女生聊天,真是不要脸!还打算接着偷看女生上WC,无耻至极! 那狭长眼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摁低钢盔,瞅了下王颖,耷拉下眼皮子,没吭声也没动。因为油彩的关系,瞧不出有没有脸红。 余敏奇了:“耗子?死了的?怎么没被蛇啊猫啊的吃掉?被耗子药药死的,有毒?” 蒋燕燕急了:“不是吧?!” 余敏又好奇:“个子大不大?” 王颖坏坏一乐:“谁知道他怎么死——”这都还没死呢!说着树枝一拨,挑开迷彩布条,看了看肩章:一杠一星,少尉。“唔,已经长大了,个子不小。” 狭长眼忍不住失笑,一口白牙,一边双手合十小幅度拜了拜,而后指了指下坡的方向,请王颖离开。 王颖谑然添道:“而且牙口很好。” 狭长眼攥紧拳憋回了笑,狠狠瞪了王颖一记! 王颖轻轻一扬眉,在身体的遮挡下,伸手冲狭长眼搓了搓拇指与食指——拿来! 狭长眼瞪圆了眼! “烂掉了吗?” “是不是已经腐烂了?” 王颖笑得更坏了:“怎么说呢。反正身上全是一条一条的东西——”迷彩布带跟军用伪装油彩! 高静又拿了一小条牛肉干,一听没胃口了,几乎尖叫:“虫子?!”钱楠货真价实地尖叫了:“蛆?!” 狭长眼微微一抖,翻了一记白眼。 黄思慎恶心得不行,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 蒋燕燕忙不迭转身:“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王颖冲下坡那边一指,给了狭长眼一个疑问的表情;狭长眼比了个“零”的手势。王颖便道:“下坡那边应该没有吧。” “肯定没有!不然那都什么概率。” “颖颖你还干嘛?” “我在想,要不要埋掉这只大耗子——还是把他弄出来?” 狭长眼狠狠瞪王颖! 王颖轻轻冷笑。 狭长眼面色一僵,马上改成了堆笑。 “那么恶心的东西,弄出来干什么啊?!” 王颖理所当然道:“扔去垃圾桶啊,防止吓到别人。”一边又冲狭长眼搓了搓手指头。 狭长眼强咽下一口气,迅速而隐蔽地掏了下口袋,掏出了十五块钱。 王颖微一撇嘴,缩回手。 狭长眼赶紧又掏了一下,这回变成了二百六十八块! 王颖当即冲狭长眼比了一记中指! ——辣块妈妈的!居然藏私! 狭长眼飞快摸出了皮夹,冲王颖打开,还抖了抖——空空如也。全在这里了! 王颖点点自己裤袋——之前去了小卖部,王颖带着钱包。 狭长眼看了眼王颖鼓起的迷彩裤口袋,明白了,又掏了一次,无奈摊手给王颖看——这回是个打火机跟大半包烟。烟是威师,部队里特供的;打火机倒还行,不是绝大多数军人用的塑料货,而是ZIPPO的,黑哑漆款,估计是私人小礼物,还有八成半新。 王颖当即指了指打火机——这个其实对王颖而言,也不值什么,更无吸引力。但总比二百六十八块人民币或者空手而归的好。 狭长眼慢吞吞看了一眼王颖,弹起打火机。 王颖一把抄到手里,唇角微微一翘,给了狭长眼“算你识相”的一瞥,回去了。 狭长眼盯着王颖的背影,狠笑了一记,白牙森森。 之后蒋燕燕顺利解决了问题,长出一口气。 六个女生五个被大耗子恶心到了——虽然她们谁都没见过——所以没有再呆多久,又聊了几来分钟,一起收拾了东西,下坡回营房去了。 王颖走在下山的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应和着大家的聊天,摸出打火机抛了抛,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心里头疑惑。 不是疑惑那个少尉为什么趴在那儿——无非站岗的暗哨,或者侦察训练、自己单位里的对抗小比赛。至于演习,那个不大可能,若是的话,早都拉出去了;而演习中的“军火库”、“指挥部”之类,也不会放在有学生军训任务的营区。再考虑到那少尉为了保密不惜掏出二百八十六块钱的贿赂,对抗小比赛的可能性很大。没准还是晋级赛,事关前途的那种。 王颖疑惑的是……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勒索一个当兵的?! 难道说,对军绿色的厌恶已经“爱屋及乌”了? 不等王颖得出结论,她们到了宿舍。 白茉莉一见王颖,立马道:“王颖,教官让你去找他。” 王颖不解:“什么事?” 李婷刚好回来,见状矜持笑道:“放心,是好事!去了就知道了。” 白茉莉只是个转口信的,闻言好奇,问李婷:“哎,到底什么事呀?” 事情好不好,各人立场不同,判断也随之不同。而对王颖而言,看到李婷与看到田帅有一种相同的效果。所以王颖没有再问什么,向白茉莉点个头:“谢啦。”直接转身过去了。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8、诱拐 张教官给王颖看一份通知:“你的军训成绩很好,可以进‘淘汰营’了。有没有兴趣参加?在你们的寒假、暑假里。” “谢谢。”王颖歉然,“但是,我没这个打算。” 张教官很不解:“这是这几年刚有的新项目,跟军训加强令前后脚下来的。通过这个训练的学生,毕业后如果想走特招入伍,只要政审没问题,还没听说有哪个不收的。” 王颖点点头:“当军官挺不错。”指了指自己的迷彩裤道:“问题是——我不想。” 张教官明白了:“你不想进入体制内?不过,这只是一个资格,不是说毕业了一定要入伍。多手准备多条路。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挑战。” 当作挑战?没有必要。 “我想,从这个训练中,肯定能学到东西。”王颖平静道,“但是,人的精力有限、时间有限。每个方向都要准备,最后只能哪个方向都干不好。暑假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实习,也可以去旅游。我既然没有这个打算,就不在这上面投入了。把这个机会给想要它的人吧。这次军训,我已经很有收获了。” “也好。”张教官挺遗憾,毕竟碰上一个身手有底子、作风如此利落的女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身为王颖的教官,他虽然不会因为王颖通过淘汰营而得到明确的奖励,但却会很有面子。“那你选的方向是什么?” “还没想好……赚钱吧。” “做生意?” “做——”王颖沉吟了一秒半,心中想法渐渐明晰,目光也随之坚定了起来,“新技术。” 旁观者清。张教官为王颖欣然,玩笑道:“我等着看你发财!” 王颖意外一怔,马上又应了下来:“好。”一摸口袋,“啊,对了教官,我‘捡到’一个东西。这里没有警察叔叔,上缴给你吧。刚好。” 张教官疑惑:“呵?” 王颖将打火机抛了过去。 张教官接在手里一看,乐了:“高级货色!”从迷彩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绿色的塑料打火机,亮给王颖看:“的确刚刚正好。” 王颖莞尔。 张教官“咔哒咔嗒”拨火、上盖,玩了一把新到手的打火机,不解道:“什么地方捡到的?” 王颖并不撒谎,坦然道:“半山坡的那片草地旁边。” 张教官若有所思了一瞬,抛了抛打火机,诡然笑了:“眼神儿真不错!” 次日,星期六。 清晨。 王颖早早起来跑步——不是王颖勤快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实乃因为她又醒了、睡不着! 结果王颖第一趟下坡的时候,看到了田帅。 田帅正在胡乱热身,也发现了王颖,慢吞吞撇开了目光。 王颖本来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见田帅装作没看见,也便有样学样,跑到路的尽头,又转身上坡去了。 田帅斜睨王颖、冲王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而后田帅也开始长跑,很快追上了王颖、冲去了前面。 王颖速度不变,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跑。 接下来的第一趟上下坡,田帅把王颖越拉越远。 第二趟上下坡,田帅被王颖慢慢儿赶上了。 第三趟的上坡,田帅被王颖超过了、甩去了后面;到了下坡时,田帅又重新追上了王颖,却不再赶超,只是缀在后面,“呼哧呼哧”跟着——长跑时前面有人领跑,跟着的人相对轻松一些。 第四趟上下坡,王颖顺利完成,如常结束晨跑;田帅也停了下来。 王颖本以为田帅会转身跑上坡,要停也找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就像一开始田帅超过她冲去了前面一样!此刻见状,不由微微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朱京空气干燥,田帅嗓子眼干得难受,咳了两下,喘着气沮丧道:“我上周试过了,也没跑下一万米。” 长跑之中,合理分配体力、按照自身情况控制速度,十分重要。前半段快一分钟,后半段就要慢两分钟。 所以王颖诚实道:“你体力不坏,是分配的问题。” “你怎么分的?” “前半段速度压一压,自我感觉轻松、可以坚持为上;后半段保持就行。总体而言,全程恒速,最后能有一个冲刺。” 田帅点点头,抹了脸上的汗,担忧道:“我想报半程,看来得好好儿练练了。” “半程二十一公里?”王颖一奇,“没有问题。” 田帅狐疑瞅王颖,转而又乐了:“谢啦!” 王颖略一耸肩:“我跑十公里,耗时在一节课左右。我们学校男生体育课的三千米,十二分二十秒满分;按此折算成十公里,是四十一分钟七秒。你有这个速度,跑个二十一公里又能有什么问题?” 田帅一怔!“四十五分钟,你确定?我没见你掐表啊!” “又不是比赛,用得着吗。”王颖一指田帅手腕上的心率带,“以前我用那个记过两次时间。” 田帅抬腕瞅了瞅:“这上面只有心率。”又眉开眼笑高兴了,满怀期待道:“那我可以报全程了啊~“王颖无奈了:“显示屏上下那两节表带就是按钮。全程不仅仅是两个半程。” 田帅应了一声,试着摁心率带,一边瞄了瞄王颖:“你明儿早上还跑吗?” 废话! 王颖一点头:“只要天气OK。”挥挥手回去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下雨了。 早餐时间。 营房外的雨淅淅沥沥,营房里的学生们各干各的。 田帅给王颖发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短信,才三个字:乌鸦嘴! 王颖回得更简洁:迷信。 黄思慎在看书,端坐在桌子前,看数学教材、做习题集;余敏也在看书,却是半躺在床上、倚在被子上,一边塞着耳塞听着音乐,一边看数学教材与两本拓展读物——帝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所著的《系统学》,以及联邦著名的软件工程师与企业家,比尔.盖茨,所著的《未来时速》。 教材需要全神贯注,拓展读物放松大脑,余敏习惯交替阅读两者。 王颖也想看书,但目前王颖能弄到的读物都是已然“阅读”过了的。而由于“阅读量”巨大,过去一年之中出版的新书之中,绝大部分无法引起王颖的兴趣;寥寥几本令王颖觉得有趣的,则已经被看完了…… 在来朱京大学之前,就被看完了。 因为王颖不能上门去拜访原先的亲戚朋友,想要了解他们的近况只能通过间接渠道;同时,王颖当时也还不便结交新的朋友。所以寂寞之下,王颖只能拿旅游、景色、阅读与游戏之类独自一人就可以做的事情打发时间。 结果此时此刻,王颖只能扁扁嘴,隐蔽地瞄了一眼这两位同学,默默妒忌了一回,取出便笺本与一张笔,“唰唰”写下了两行字:新技术。 控制系统。 然而,科学发展到现在,可供继续深入开拓的方向太多了。哪怕限定与机甲控制系统有关、排除其它的,也还是有很多种产业值得发展。 箩里挑花看迷眼,王颖一时间想不出做哪个好,全无头绪。 就在王颖近乎当机的这会儿,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是田帅的:你今天干什么啊? 王颖回了三个字:写计划。 田帅很快又过来一条:什么计划? 王颖不好直接说是“赚钱计划”,便含糊打岔:就是日程。你呢? 田帅:我在看《锋芒》,科幻小说。你要看吗? ——名为《锋芒》的科幻小说? 王颖想了足足四秒钟,没在记忆里找到对应的书,当即有了兴趣,马上回短信:好,我要看。 田帅:去4302吧,教官让我帮他录入两个报告,办公室今天归我了。我把第一集六册都带去。这个看起来很快的! 王颖:“……” 还没等王颖回信,那边又过来一条:对了,你的牛肉干吃完了没?没吃完就带上啊! 王颖:“……” 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大对头的感觉?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09、拦路 八分钟后。 4302。 王颖拎着两包牛肉干,无语望着田帅搁在桌上的一摞六本书。 《锋芒》是小量印制的网络小说。非严肃作品。而当初那个基地的数据库,对收录的文献有一定的要求与标准。像《锋芒》这样儿的,自然没有资格列入其中。 所以,王颖没有“读”过《锋芒》,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田帅已经开了电脑,刚刚创建WORD文档、开始录入教官写的报告。一边盲打,一边还有空分心看顾王颖:“怎么啦?坐啊,站着干嘛。” 王颖瞥了一眼田帅,搁下牛肉干,拿起书:“我回去慢慢儿看。”说着就转身朝门口去了。 “哎——你!”田帅大为光火,强自按捺了下去,“你好歹给我留两本吧?!” 王颖止步转头看了一眼田帅,取了第五、第六册,回身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吧?! 田帅大为皱眉!斜睨那两册书,又瞪王颖。 王颖重新往门口去。 田帅急了:“等一下!” 王颖又一次止步、回头。 田帅恼恨:“我自己也才看到第二本!” 王颖无语了一瞬,取了第一本,把余下的三本也都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走了。 田帅气极,咬牙切齿半晌,狠狠拍了一记桌子!然后忙不迭甩着自己的手,疼得连连倒抽气、脸都歪了。 《锋芒》讲的是两百年后,人类与外星人的星际大战。 王颖翻了个开头,就对这书所讲的故事失去了兴趣。 不过,书中涉及的“拟真游戏”,倒是给了王颖一点启发。 书中说,这种“拟真游戏”只需要一个眼罩,可以在睡觉时玩。不仅对睡眠没有影响,而且还有助益。 王颖看了直摇头。 谁都知道,人脑、脊椎,是人体神经系统中枢所在,两者联接紧密。要想大脑“奔跑”在广袤的虚拟世界里,人体却不做出任何动作、好好儿睡觉,那就必须截断人脑与脊椎之间的神经信号,免得让大脑兴奋之下,指挥身体做出“跑步”的动作、打扰睡眠。 而这种信号截断,乃是很危险的。日积月累,大脑与身体的联接就会出问题——这与电视看得过多、视力随之下降,是同一个道理。 以后,随着科学发展,肯定会有技术来解决这一关键问题;然而可惜,现在还没有。 这与机甲驾驶员不同。 王颖很清楚,目前,机甲的控制系统,可以大致分为两个大的发展方向:一种是手动命令,这需要驾驶员背熟一整套操作指令,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掌握各种组合命令;一种是动作拷贝,这需要驾驶员本身有很好的运动基础。 前者的缺点是反应较慢,优点是根本不需要读取驾驶员的神经信号,少了一套机载设备,成本较低。 后者的优点是反应较快,缺点是离不开一套特定的机载设备。该设备的作用是把驾驶员的神经信号综合处理,导入机甲操作系统——这个过程中,固然读取了驾驶员的神经信号,但也只是拷贝一份、拿出来用而已,没有对驾驶员身体里的神经信号本身,进行截断。 至于将机甲接受到的外部信号,用生物电子手段,转换成感官刺激,传递给驾驶员,那也是有选择、有过滤的。 譬如 机甲在战斗中少了一条腿,处理得当,还能继续操纵、还能保持几成战斗力。这在实战中,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实战绝大多数是集体行动,在那些情况下,少了一条腿的机甲,至少可以作为固定火力点。 但若把这种巨大的痛苦,模拟成生物电子信号,导入给驾驶员……驾驶员不惨叫一声昏厥过去,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白白损失战斗力,还危及驾驶员的生命安全,怎么可能采用?! 所以说,神经信号截断,是连各国的军事研究所都谨慎对待的项目。 这样一类技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市场化、大众化。 王颖对此不是没有兴趣,但王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条件去涉足这一领域——太敏感了!不是被情报人员暗杀、就是被悄悄抓起来! 相比之下,倒是全息游戏,目前有相对成熟的技术基础。 全息游戏的基础,是全息影像技术。 这个技术已然诞生,只是设备成本还很高。 而如果以此为基础,作出全息游戏,那么,玩家就可以戴上专用眼镜,外接观看扩大的图像,获得与游戏角色一模一样的视野。 这意味着,你可以躺在电脑椅里,享受奔跑在森林之中的狂野快感! 甚至试试从百米悬崖上往下跳! 只是,这样的游戏,操作要求更高,现有的键盘条件十分有限,很可能需要一些改进。 或许,专用手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躺椅也可以改成专用健身椅。如此一来,玩游戏就与锻炼身体有机结合在了一起……当然健身椅的开启与关闭,应该与游戏的开启与关闭脱离,把选择权交给玩家。 唔,周边设备也会很赚钱的嘛! 王颖玩着笔,思考着她目前可以进行的“小计划”,偶尔“唰唰”一下,写下短短几个关键词。 高静与钱楠从食堂回来。 “怎么还趴在床上奋笔疾书?”高静奇了,“颖颖,颖颖?” “唔……” 余敏失笑,帮着叫了一声:“王、颖!” 王颖蓦然回神:“啊,什么?” 钱楠乐了:“你不去吃饭吗?” 高静好笑得不行:“都十二点二十了,还不饿?” 余敏好奇,踮脚往王颖的上铺瞅了一下:“写什么呢,这么专心。再不去就没什么吃的了。” 王颖探向挂在床头的背包,摸出两条巧丝:“我不去了。” “呵?” “哈!不是吧。” 余敏耸耸肩,扒开自己的背包看了看,掏出一包达能三层高钙奶盐味,直接抛去了王颖床上:“给。只剩这个味的了。” “谢啦!” “谢什么。” 王颖干掉了一条巧丝、两块饼干,喝了两百多毫升的水,而后王颖继续她的工作。 不过进食总是会把为四肢与大脑服务的血液,召唤到肠胃去。结果就是,到了十二点三十五分,王颖困了。 于是睡午觉。 午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王颖总体浏览了一遍上午写下的东西,离开了营房,走到了分支小路上阴凉的树荫下。 这里视野开阔,同时又没人打扰。 三点十二分,王颖拨通了她的“监护人”在朱京为她聘请的律师的工作电话。 之前,这位三十不到的秦先生与其说是律师,不如说更接近于保姆;不过现在开始,这位先生会有更多机会,来展现他的专业水平与人脉储备。 王颖不认为秦律师能够胜任往后的第一律师之位。但王颖愿意给一个机会,让秦律师成长到其所能够的极限。 看在之前的保姆工作一丝不苟的份儿上。 电话打完,王颖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雨后的空气,惬意转过身。 却看到小路尽头的岔口,一个年轻的军人一身常服,冷冷盯着她,堵住了去路。 鲜红的肩章上,一杠一星。 是少尉。 求收藏,求粉红,求推荐~~~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0、安慰 王颖不由莞尔。 这张脸,不认识。 但是 这双眼睛,认识! 少尉两手戳在裤袋里,跨立在小路正中央。人高马大又冷着张脸,瞧上去凶神恶煞。 可惜,吓唬谁也吓不到王颖。 王颖不急不慢踱了过去,压根不绕着人走,光明正大直接道:“让一让,借过。”说着看向了前方十几米开外、绿化带对面、大路上路过的学生与军人。 少尉不由对王颖的态度意外,随着王颖的目光偏头看去一眼,正好迎上那边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好奇打量的目光。少尉没好意思再堵着,偏身让王颖过去了,一伸手跟王颖要东西:“拿来。” 王颖彻底乐了,一边开步走,一边明知故问道:“什么?” 少尉恼火,跟上了王颖:“打火机!” 王颖闲闲道:“抽烟又不是好习惯。” “多谢你关心我呀~”少尉唇角一翘,转而飞速冷了脸,“要你管!” “你小学语文及格了没啊?”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说,我没那种坏习惯。所以——”说着拍拍两个空荡荡的裤子口袋,冲少尉一摊手,“没有。” 少尉无奈了,摸摸脸自觉这上面的皮不比王颖的厚,不得不放弃了斗嘴:“你们住那边是吧?”下巴一指营房,“不远,很近。现在过去拿。” 恼火加上习惯使然,少尉用了命令的语气。 王颖当即顶了回去:“谁告诉你在宿舍里的?!” 少尉不信,“哼”了一声:“别告诉我你扔了!” 王颖悠然一摇头:“怎么会扔掉呢,那也太浪费了。” “那——”少尉奇了,“送人了?” 王颖微微一笑,转而飞快冷了脸:“那是我的东西,我把它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这是报复! 赤裸裸的现世报! 少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低了嗓门:“那是我……女朋友送的!你不是不吸烟吗,留着也没用!” 他中间含糊了一下,似乎漏了一个或者几个字,又似乎没有。 王颖看了一眼少尉,也不追问这一点,只是摇头:“早说嘛!还兜圈子。” 少尉恼火!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王颖卡着点儿道,“看在这份儿上,告诉你就告诉你吧——我把它上缴了。” 少尉正要怒,听到后面一句,强咽下了一口气,不解:“上缴?!” 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是啊。那打火机是我‘捡到’的,对吧?” 当然! 否则说出去,全副的丛林迷彩伪装,却去偷听女生聊天,还打算偷看女生解手……嫌丢不死人啊?! 虽然是他先到的那儿! 但八卦一旦传开,哪个不是热闹得轰轰烈烈,谁还会在意这一点?! 可惜,王颖的记录实在算不上纯良,少尉心有忌惮,瞅着王颖打量了一瞬、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一下头。 “所以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没听说过?‘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 “……这里哪来的警察?!” “那不还有教官嘛。” “哪个教官?” “张教官。” “什么张?张什么?” “弓长张。名字不知道。” “……你几排的?还有,你怎么跟教官说的?” “十六连三排。就是捡到了一个打火机呗。”王颖一挥手告别,走向了小卖部那边儿,“不用谢啦。” 少尉几欲吐血,盯着王颖背影大恨:“谁要谢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匆匆朝营房去了。 殊不知王颖正大为不解,心底里一个劲儿嘀咕:“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 难道是因为…… ——拷贝到了其他实验者的记忆?! 不是吧?! 王颖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出来找了个僻静的椅子坐了,叼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喝了几口,却是连汽水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如果说记忆拷贝导致了一些改变,那现在这个人…… ——还是王颖吗? 她到底变成了什么了?! 王颖呆呆想了半天不得要领,除了愤懑孤独,就是自厌茫然。而后王颖搁下汽水使劲搓了搓脸。 “嗨!喂,叫你呢!” 一个人连跨带跳横穿过后方的花坛,踩扁了几棵小花小草、一屁股坐在了王颖身旁。 是田帅。 王颖大为意外! 田帅看看王颖,神色古怪道:“怎么啦,被男人甩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颖一个字也怠于说,直接朝田帅比了一个中指! 田帅对着那个中指一愕,语气却反而好多了:“那又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早上不是还很有精神吗!” 王颖此刻压根没有斗嘴的兴致,瞥了田帅一眼,还是不开口。 田帅瞅瞅王颖,突然三个指头捏螺蛳一般提拎走了王颖的汽水:“正好,我渴了。”说着拔掉吸管,直接“咕嘟咕嘟”给喝掉了一大半。 ——喂喂喂,不是吧?! 王颖撑大了眼睛看着田帅,无语! 田帅一半惬意一半夸张地打了个嗝儿:“出了什么事了,死了爹妈似的……呃!” 寂静。 王颖冷冷横了田帅一眼。 然而田帅会奔过来,是因为关心。虽然从头到尾没好气、虽然还无意说错了话,但那只是犯别扭、只是一时疏忽而已。 王颖不喜欢田帅的说话方式。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之后,比起计较这点小瑕疵,王颖更看重这份好意的关切。 所以王颖横过一眼就算了,没说什么,也没拂袖而去。 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叶在上方随风微动,漏下细碎的阳光。 “你运气固然不好,但也是不好里面的很好了。”田帅有片刻没吭声,而后他缓缓道,“能健健康康活着,本身就很幸福了。好多人连这个都没有。” “我知道。”王颖往后一倒,倚去了椅背上,“但我——我愿意用我的健康,终生健康,换回父母。” 田帅轻轻点点头,默然了一小会儿,而后他转头看王颖:“可是你也清楚的,那不可能。” 王颖倦然一点头:“是。”多吐出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田帅略看了一眼四下。近处无人。田帅突然问王颖:“嗳,你初中哪里读的?” “明州五中。”这问题莫名其妙,王颖听出田帅有后文,“怎么?” 田帅又喝了两口汽水,而后他转着汽水瓶子,小声道:“我没上过初中。小学只上了两年。” 二更! 求收藏包养~~~ 求粉红~~~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1、安慰(二) “唔?” “小时候受到过惊吓,幼儿园上到一半没法儿上了。小学去了两年,不能适应班级生活,只好又回家请私人教师。后来慢慢儿养好了,才进了西柏高中。也不全是考进去的,小提琴加分。就这样儿,进的还是普通班。” 王颖一怔,目光一动,落去了田帅左手手腕上——所以恋物症? “是啦,你猜对了!到现在还有后遗症!”田帅缩起了手,偏偏穿的是短袖,再缩也遮不住手腕……结果田帅恼羞成怒! 王颖挪开视线,抬眼看田帅,发现田帅耳廓浅浅晕红了。 田帅自己也察觉耳脖发热、脸上发烫,更加用力地瞪王颖! 王颖微微忍俊不禁,继而一乐。 田帅又接着恼了没两秒,也给乐了,缓缓道:“那些年,我也觉着活着没意思。不过后来不一样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生命贵在折腾。你丫的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还一张苦瓜脸,太糟蹋了!” 王颖笑意微敛:“我也不全是考进来的。” 田帅奇了:“嗳?!加分?”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是外籍学生。进朱大的考试与高考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进来后,再通过专业测试、语言测试,从国际学生部转入数学系。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我进不了朱京大学。但要是可以选,我宁愿进不了。” 田帅默然了一霎那,打岔道:“外籍?” 明面上的身份,很多人都会知道。所以王颖此刻并不隐瞒田帅:“出了事之后,明州济慈会帮了很大的忙。那是我父母的同宗发起的慈善协会,首先看顾本家分家的老幼,其次看顾整个明州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创立者是从明州出去的人。现任的理事们,祖籍在明州,但出生、事业,都不在国内了,是接了他们父母长辈的班。 “父母双亡、遗孤没有成年的情况,很容易遭到侵权,甚至因为父母的遗产而与亲戚起纠纷。所以这一类人,也是济慈会重点照顾的对象。主要是法律支援。然后因为我的伤比较严重,后续治疗很麻烦,我现在的监护人知道之后,让我转去了南方大陆。之后就留在那边了。” 这个慈善会真实存在。只不过,几个月前,它得到了一笔一亿四千万的遗产…… 遗产处于逝者生前创立的基金会监管下。该基金会位于联盟,它的任务是妥善地监管与打理遗产,并按照死者的遗嘱使用这些财产。它本身并不直接从事慈善工作。 基金会给予明州济慈会的善款,并不是一次性给付,是每年划拨五百万。此外,若遇灾害,特殊情况特殊拨款。用完为止。 不过,考虑到五百万只占一亿四千万的二十八分之一、百分之三点六不到,这笔年度支出完全可以从本金的孳息里面拨付。也就是说,没有太糟糕的连续意外的话,这项善款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随着全球经济冷暖转换,会有一定幅度的上下波动。 而随着遗产而来的,还有一个古板严苛的外国律师与他的两名助理,以及逝者的一堆要求。 按照法律,要想继承这笔善款,就得达成逝者的遗愿。 好在遗愿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繁琐了点:整改办公程序;规范工作流程;规范款项用途的公示过程;添加网站功能…… 一言以蔽之,捐款人想要让明州济慈与国际接轨! 而事实上,在得到这样一笔善款之后,明州济慈会本身就会做出一些改进,现在仅仅是多了一个确定方案罢了。虽然罗嗦了点…… 但拿人钱财,了人心愿! 况且,这可比俗称“要饭”的募捐容易多了、轻松多了。 王颖也没干什么坏事。只不过,在明州济慈会整理电子档案的过程中,早年的援助记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份…… 谁会发现呢? 当时的工作人员早已经跳槽了,理事们则远在世界各地。后者向济慈会持续捐款只是尊重长辈的心愿而已,他们本身对明州并无感情。以往这边济慈会开个季度例会,那边的理事们都靠电视会议系统出面。而这次得到老乡的慷慨捐赠,理事们高兴了一把,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是遗产!这位低调的同乡大老板已经过世了,与之联络并没有什么人脉可以拓展。 田帅不解:“那你为什么还来朱京上大学呢?南方大陆有很多好学校。” “父母心愿。”王颖轻轻道,“而且,我自己也想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帝国是不是还那样儿。” 田帅无语了片刻,而后无奈了:“自找麻烦!真是闲得!” 王颖略一耸肩。 “那你看到了,结论是什么?” 王颖冷然:“还是老样子。好像还越来越糟了。” 田帅单手捂住了脸,偷瞥王颖:“好丢脸。太丢脸了。” “是啊。”王颖看着田帅作怪逗人,微微好笑,转而却到底还是有些恨恨,“他们无耻!” “不要管那些了!管不了的!”田帅一指两人前上方,“你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叶是绿的——”点点王颖脚边,“小草会开花。” 王颖跟着看了看蓝天、白云、绿叶、小草,而后看田帅。 田帅再接再励:“唔,这小黄花还挺好看。是野的吧?怎么跟花坛里那种红色的叶子一样?” “这个是黄花酢浆草。那个是红花酢浆草。” “不是三叶草?” “不是。不一样。” 田帅起身过去,从花坛里的红花酢浆草丛中摘下了一片叶子,回来给王颖看:“我还以为碰上好运气了呐!” 那叶子是四瓣的。 “这个也有四叶幸运的说法。” “真的?” “其实就是抽叶芽的时候,DNA复制出错了。紫外线、化肥,都会提高这个概率。花坛里的花有人施肥,比野外的更容易出现四片叶子。” 田帅捻着叶柄转着叶子玩儿,嘴角微微抽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斜睨王颖:“这就是理科的思维?!” 王颖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说的那些很扫兴。只是一时间,王颖也分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没吭声。 田帅伸手把叶子递给王颖。 王颖看看田帅,微微忡愣,小心接了过来。 求收藏~~~ 求粉红~~~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2、白工(一) 之后两人没再聊什么,只是坐在一条椅子上,吹着傍晚的山风。 王颖摸出餐巾纸,打开一张,把四瓣儿的酢浆草叶子搁在右侧,而后将左侧餐巾纸折覆上来;接着王颖取出学生证的IC卡与餐卡,一上一下夹住了餐巾纸与酢浆草叶,平平整整放进了钱包。 田帅看着王颖干这些:“做标本?” “嗯。” “我以前用旧报纸。” “然后?” “报纸上的字印上去了!” “那什么年代的报纸啊,还铅字油墨。” “单位的内部刊物。小范围发行的。不是大规模印制。设备忒老了。” 王颖应了一声,没有多问——既然对此过敏,那就避而不知的为上。 田帅瞅了王颖一眼,微微一撇嘴,也不说话了,喝光了瓶底余下的几口汽水,继而倚在椅背上、倒过瓶子来,百无聊赖地接舔了最后几滴。 之后,晚饭开饭的军号响了,他们回去了。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数学系与法学系又一次有军事理论课。 王颖感激田帅;但事情过去才这么几个月,那是王颖人生中最重大也最糟糕的经历,而王颖在此之前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 所以王颖承认,她现在还无法以寻常心面对为政府工作的人。 于是课间的时候,王颖便没出去。 田帅在门口旁边转悠了一小圈,一嘟嘴,低头踱了两步,一脚踢开了拦路的小石子! 胡怡揣着她自己的游戏机出来透气,正好看到那一脚,当下就乐了。 “哎,你‘一个人’干嘛呢?” ——这重音放得真妙!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不吭声。 胡怡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两步:“你们俩吵架了?” 田帅警告地给了胡怡一瞥,没精打采,还是不吭声。 “喂,吭气儿!” “……” 胡怡不满了:“还男生呢!怎么这么不痛快?!拖泥带水的,吵架也活该!” 田帅肚子里叫屈,却不好跟胡怡分辩也不耐分辩,眉毛一耷拉踱了开去。 胡怡直摇头,一转身进了大会堂,找王颖去了,一路问人。 可惜没等胡怡问到数学系的位置,上课铃响了。 没戏可看了! 胡怡懊恼了一下,拔腿往自己班级跑。 这节课在王颖看来,似乎有点……长? 对田帅而言,颇为漫长。 对胡怡来说,更是漫长得不可忍耐——她急着找王颖挖八卦!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次课间休息,铃声一响,胡怡立马出发。 两分半之后。 胡怡找到了王颖,仗着自己是女生,堂而皇之从蒋燕燕等人膝前借过,一屁股占了高静留下的空位:“怎么闷在这里,不去外面透口气?” 王颖轻轻一摇头:“不去了。” 胡怡张嘴要劝、要挖八卦、要调侃嘲笑,然而却看到了王颖的侧脸、看到了王颖镜片后的目光。 平静、淡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坚硬与锋芒。 结果胡怡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换了:“十一国庆我想去逛街,你去不去啊?” 王颖应得干脆:“好。” 胡怡还想说什么,到底说不出来;胡怡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拍王颖:“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啦。” “拜拜。” “拜拜!” 胡怡原路返回,越走越懊恼、越走越奇怪,懊恼自己没说正事,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说正事:“唉,白跑一趟!” 周一,半夜拉练。 王颖的失眠这次帮了倒忙。因为军训中唯一的这一次拉练,时间是公开的:夜里十一点半集合,接着各营各连各排最后做一遍检查,三四分钟的训话后,十二点十分,准时出发。 如果是军人,并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检查打包的被褥。但学生们的身体素质一年不如一年,近视率一年比一年高,令教官们头疼。为了避免开拨后才发现问题,这个检查就做得十分仔细。 而王颖每天晚上能睡着的时间,一般在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结果就是,二十公里的公路行军,王颖打了近百个哈欠。 不过,由于体力充沛,除了微有犯困之外,王颖并没遇到其它问题。 回到营区,已经是早上五点多。 王颖用前一晚准备的一瓶热水兑水擦了一把身,洗了衣服,正好去食堂吃饭;吃完回来,王颖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一点多,深沉好眠,酣畅无梦——这可真是难得! 当天下午,全体休息;到了晚上,有军事理论课的院系照旧,其它院系自己安排。 周二,照常军训。 一眨眼到了星期三,令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打靶终于来临了。 供学生们使用的不是什么好枪,更没有枪种比较、拆洗教程,连子弹都是预先给上好的,只是摆上老掉牙的八一杠,而后扣几下扳机。 子弹倒是给得慷慨,每人十发——这慷慨是相对而言的。因为据尚青云回忆,他们那一届就五发:那会儿还没颁布军训强化令,朱京大学新生军训还在学校里进行,打靶则拉去城郊靶场。是一个离学校较近的部队单位,不是在这儿。 王颖对此没什么兴致,趴下瞄准了一下,试射两发校准了手感,而后一口气把余下八颗子弹送进靶子中央,就揉着肩膀起身了——后坐力真不小! 这个时候,高静跟钱楠第一发子弹还没舍得打出去。 因为是野外靶场,堆砌掩体壕沟的关系,射击区与靶区都高高垒了起来——这样工程量比挖低整个靶场中间更小。 学生们射击时,教官全程看顾到尾;等到全排学生全部完事儿、重新集合,教官们就轻松了。 张教官在给两个战友派烟,等了一会儿,从负责管理靶场的军人手中,拿到了成绩单。 不少学生好奇,簇拥上前问自己打了几环。因为涉及其他学生的成绩、事关隐私,教官们不便让学生们自己浏览单子,只好逐一查阅、逐一回答。 王颖对此没有兴致,站在一边阴凉处歇息。 而后连长拎来了一包尚带余温的子弹壳,吆喝了一嗓子“十六连的,统统过来”。 大半的学生蜂拥而去。人群一稀,张教官转眼见了王颖,便招手叫过王颖过去,点着单子叫王颖看:“你看,满环!神枪手!简直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真不考虑了?” 王颖一笑摇头:“真地不了。” 张教官遗憾点点头:“去拿子弹壳吧。”说着想起什么,摸了口袋掏出烟与打火机,冲王颖一亮,嘿嘿一乐,“失主上门了。” 二更! 求粉红~~~ 求收藏~~~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3、白工(二) 烟是芙蓉王。 不过,打火机又变回了塑料壳儿的。 张教官他们是一期士官,只有连长才是个少尉。而一期士官的收入,与一级军官也即少尉,差了一大截。因此之前,张教官他们抽的都是五块钱的红梅、十块钱的白沙。 显然,那个狭长眼少尉为了要回打火机并且封口,给张教官塞了一包烟套交情。 所以王颖莞尔,也嘿嘿一乐。 一旁白茉莉小姑娘无意间刚好把这两人的奸笑瞧了个正着,背上微微一凉! 星期四排演军训结业式。 星期五正式结业。 结业式上,除了队列表演与评比,还颁发了奖状与荣誉证书。主要是团体一二三等奖,以及军训优秀学员。 末了各班自己合影。 “茄——子!” 大多数学生喊得兴高采烈,可怜王颖实在喊不出来,跟着喃喃了一声。 相机轻轻一记“喀嚓”,完成了它的任务。 中午在食堂吃过最后一顿饭,学生们整理东西、准备乘车回校。 军装,自然归学生们。至于被褥、热水瓶等物,可以带回学校,也可以留下。 留下的话,不给钱…… 学生们对此只剩摇头。 “部队里现在都这样儿?” “唉,太平兵!” “当兵两年,三十发子弹。” “有的地方还十五发呢!” “为什么两年三十发、十五发?不是二十、十吗?” “新兵营打一次靶,之后一年一次,所以一共三次。” “晕!” “这都当的什么兵!” “军训都要雁过拔毛,军车在路上横冲直撞,真是够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话不能全这么说。”余敏听不下去了,“高原上修路的工程兵,抗洪抢险、地震救灾的,也都是军人。” “颖颖,你说呢?” 王颖厌恶军绿色;但平心而论,这事还是余敏在理:“首先,军车跟军车之间,有很大区别。总参、总政、总后、总装,下面七大军区,再下面各行省的省军区,再再下面各地的军分区。而这一级一级的军区里面,又各有司令部、政治部、装备部、后勤部、仓库、干休所、医院、卫校等等。太多了。所以,一个或者几个单位的人飚车,并不意味着所有单位的都飚车。不能一概而论。 “其次,作为军人,有事了他们能顶得上去,打仗了他们不当逃兵,这就行了。又不是外交官,更不是政治家,飙个车、喝个酒、泡个妞儿,很正常。我们不该要求他们形象完美。毕竟他们也是人。凡人。有宪兵管着呢。” “那这些呢?” “那也就头头脑脑们的事儿。”王颖一耸肩,“反正,像我们的张教官,是拿不到好处的。” 女生们默然。 而后高静咕哝:“我倒宁愿让教官拿了当辛苦费。” 余敏一哂:“怎么可能!”又叹道,“强化令一下,每个军训的大学生,中央都有特别拨款下来,营养费与置装费。四个星期,也就一两百吧,还是七八十?这钱,肯定是到不了我们手里的。让我们沾个手,已经不错了。” 钱楠诧然:“按照每人一百来算,一所学校,四千多的学生,这就是四十多万。” 高静轻轻添了两个字:“每年。” “这才是关键。” 片刻的静默。 余敏摆摆手:“嗨,四十万,小意思了!又不是给一个人!各方面都要分润,落到单个人头上,四十万能有多少?通胀这么厉害,能买百十斤猪肉就不错啦。至少他们没卖武器没卖装备!谢天谢地!” 王颖一凛!转而沉默不语。 虽然对被褥的处理不满,但是大多数学生只是说几句,并没有带走这些东西,更没人去向生活助教、向上级军官抗议。 “得了,哪儿都一样!”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 “不提这些扫兴的了,我的相机还没怎么用过呢——跟教官合影,去不去?” “去,当然去!” “走啦!” “别忘了跟教官要邮箱,你们记得提醒我啊!回头寄一份过来。” “当兵的,能上网吗?” “那就要这里的地址,用光碟拷一份。” “当兵的,有电脑吗?而且光碟很容易划坏。” “那就优盘。电脑他们办公室有。” “当兵的,能用优盘吗?” “优盘也不行?” “防止泄密,不能用的吧。” “是啊,听说连手机都管得很严。” “行了——我洗出来再寄!” “嘻嘻!” “学生服务中心就有照相馆,挺方便的。” 这样纷纷忙忙,下午一点多,学生们开始上车。 一开始场面还好,等到第一辆车开动的时候,大家突然伤感了起来,好些人眼圈红了。 王颖望着那些多愁善感的同龄人无语了一瞬、羡慕了片刻,转而开始暗暗庆幸摆脱了到处都是的军绿色。 而后王颖看到了车后送别他们的张教官。 比起女生们,男生们跟张教官混得更熟、玩得更好,此刻都用力挥手。 张教官一开始回以挥手,后来大概觉得盛情不过,“啪”一下立正,敬了个军礼。 标准严格,一丝不苟。 学生们纷纷还以军礼。王颖一笑,回了一个致意。 军礼——不属于她! 这个星期五,是9月8号。 次日9月9号,星期六,农历8月15,中秋节。 紧跟着9月10号,星期天,教师节。 周六到下一周周一,因为周末加中秋节的关系,连休三天。 与此同时,周末两天,还是本科生与没有实践活动的研究生注册报到的时间。 所以,王颖回到学校后,讶然发现校园里变热闹了! 仿佛雨后春笋一般,自行车的数量翻了个番——之前不少提上了楼、搁在宿舍里。 宿舍楼底层那些车座上套着塑料袋子、浑身积满了灰的自行车,也少了一大半。袋子一掀、笼头一擦,有的甚至是被一桶水劈头盖脑一冲!而后它们就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除此之外,摩托车同样多了许多。不过校园内到处都是减速路障,又限速20公里每小时,它们再多也就是“嘟嘟”几声,飚不了车。 而球场、操场,则被占了个满满。打球踢球的多,旁边瞧的更多。 王颖新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整个校园内洒满了阳光,还涌动着这么多年轻人,嘈杂而热闹;与之前那个位于地下、井井有条的基地,对比鲜明强烈,令王颖感觉大不一样。 加上家长们已经统统离开,王颖没有顾虑,结果她站在第九食堂正门口前方四五十米处、花坛对面的报亭旁,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把吃饭大事也忘去了一边。 与此同时,法9501的全体班委与一些学生忙着展开第二期募捐。还是在学生宿舍区的第七、第九食堂门口。不过,这次的准备工作比上一次精良多了。 胡怡负责第九食堂这边,很快发现了王颖,意外一乐,走了两步要去打招呼顺便看看能不能抓个壮丁,突然又改了主意,给田帅发了一条短信。 田帅看了消息,撇撇嘴嘟嘟嘴,有片刻只是沉吟、没有动静。 而后田帅揣起手机,跟同在第七食堂门口的李斌说了一声,出发了。 报亭位于花坛里,背西面东,南北铺了砖,方便学生们挑选读物。五点刚到,太阳还挺高的,不过报亭的影子已经斜了,挡出了一片阴凉。 王颖就站在西北角的阴凉里,深靛蓝的七分裤、短袖圆领白T恤,脚上踩着一双浅粉色的人字拖,闲看人来人往。 田帅笑了。他蹑手蹑脚绕去了王颖背后。 王颖没发觉。胡怡倒是看见了,乐了,睁大眼睛掩住了嘴。 田帅又近两步。 王颖在人流中发现了一个英俊的男生,多看了两眼。 田帅顺着王颖的角度望去,也瞧见了那个男生,心下不忿,当即轻轻探手、重重一拍! 剧痛!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4、白工(三) 田帅疼得倒抽气!又兼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骇得叫都叫不出来。 王颖慌忙放开田帅手腕。 田帅只觉右手手腕断掉一般!小心动了动,还好,骨头没问题!然而就这么几秒之间,田帅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上肿起了一圈印子,紫红紫红——瘀血! 田帅顿时整张脸都垮掉了:“你干吗呢啊?!” 王颖大没好气:“这话该我问你吧!” 田帅理亏,没吭声了,只是站在那儿,闷闷揉自己的手腕,又摸摸肚子。 王颖心有余悸,惊怕之下,脉搏极快,一时间也顾不上说什么——她抓田帅手腕的那一下虽然又准又狠、弄出了乌青,但其实没什么,只是抓住偷袭者、固定位置用的,是擒拿手,不是杀招,毕竟人类的握力,并不足以捏断人类的手腕;向后的肘撞才可怕:那是冲着腰子去的,目标肾脏! 如果不是王颖出手的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刹回了九成九的力道,田帅这会儿就该内脏破裂大出血、火急火燎送医院抢救去了! 胡怡哪里看得出其中凶险,只是老大远地瞧见田帅偷偷吓唬王颖却反而吃了个大亏,一讶之后乐得不行,笑得肚子疼,站都站不直了、扶着桌沿弯了腰。 钱晶晶没注意到报亭那边,此时见状不解:“怎么了?” “哎,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黑带!”胡怡摆摆手,深吸两口气收了笑,撑起身来,“五点了,人多了,咱们开始吧。” 报亭里都有饮料与冰柜。 田帅买了个冰镇的脉动,冷敷自己的手腕;敷了一会儿,不疼了,就伸了手给王颖看,忿然控诉:“喂,我手都青了!” ——去,你命很大了! 但这话不能说。所以王颖只是翻翻白眼,不吭声。 田帅哼哼了一回,又敷了两下,一清嗓子跟王颖道:“我们今天第二期募捐,人手不大够!” 听话听音,王颖又翻了半个白眼,不接话。 田帅拉下脸瞪王颖。 王颖转开了目光当作没瞧见。 田帅脸儿一苦,眉头一耸:“就这手,还怎么发宣传单啊!” 王颖瞄了一眼田帅,被田帅那表情逗乐了,“噗”一声没忍住笑:“活该。”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田帅大为不满,“你动手也就动手了——可这也忒狠了!” 这倒是。的确太狠了。 不过王颖并不是故意的,事实上王颖同样被吓得厉害;王颖也不好解释为什么,只能道:“人吓人,吓死人!没听说过?” 田帅只觉倒霉,十分不满:“胆子这么小!” 王颖又不能解释,只剩再翻一下白眼。 田帅没听到回嘴,自觉占了上风:“你说吧——该怎么办?!” 王颖看看田帅,沉吟了一瞬,摸出钱包,抽了一张二十块的给田帅。 田帅懵然:“干什么?” “冷敷费。”王颖指指田帅手里的脉动饮料,“还有明天开始的热敷费。” 田帅恼了,不拐弯抹角了:“你来不来帮忙?!” 王颖迅速揣起了钱,飞快摇摇头。 田帅右手一伸、手腕直直递到了王颖眼皮子底下:“到底来不来?!” 王颖:“……”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 而后王颖投降了。 田帅大乐,“呼啦”一转身往七号食堂去,两手闲闲往裤子口袋里一戳,志得意满,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一边走,一边还转了转手腕偷偷庆幸——如果不是他“严重”负伤,就凭吓唬王颖这一条罪状!眼下肯定逮不到这个劳工…… 王颖跟在后边,只剩无语无奈;而后走了一段,心下渐渐又浮起几分好笑。 胡怡忙里抽空留心着这两人呢,见状乐了!正好迎面三个男生一同来食堂吃饭,胡怡上前半步、轻轻一递宣传单,笑容尤在。 结果三个男生俱都目光一顿。一个微微一怔,接了;一个镇定平静,接了;最后一个脸上轻轻一红,也接了。 严嘉也看见了——看见了田帅,而后注意到了王颖。但严嘉没有笑,只是目送两人远去、消失在宿舍楼与楼间花坛里成排的银杏树之间。 田帅一到地方,当即就从桌上小半尺厚的宣传单中取了一摞,足足有一寸半,横手递给王颖:“归你了!” 王颖默然,没说什么,只是接了过来。 “嗨,美女!生力军啊!”李斌冲王颖一点头,问田帅,“这位是?” 薛达胜讶然一挑眉:“你女——” 田帅连忙截断薛达胜:“外援,外援!” 李斌、庞成辉、薛达胜均笑了,笑得无声而暧昧。 黄萱曼、孙雨歌也笑了,一个忍俊不禁、抿嘴莞尔;一个“吃吃”地乐,花枝乱颤。 王颖倒没脸红害羞,只是突然觉得刚才下手轻了——当然当然,把田帅送进医院可不妙!不过,只是送去医务室的话,好像还是挺不错的,嗯? 李斌察觉情况微妙,打量了一眼田帅与王颖,清清嗓子,正色对王颖道:“谢谢你来帮忙。正好,我们这边这会儿才两个女生。” 孙雨歌笑过一通,招呼王颖站她的位置:“那我先去吃点东西,饿死我了!就二十分钟,而后来换班,好吗?” 黄萱曼一听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吃过点心了。”王颖点点头微微一笑。 孙雨歌高高兴兴进食堂去了。 王颖目送了孙雨歌片刻,心中止不住地羡慕。 真是幸福——这么一点事情就能高兴成这样儿! 田帅起先还真地休息了几分钟——坐在桌子后面,与薛达胜一同守着募捐箱,继续用那瓶脉动冷敷手腕,一边敷一边还时不时横瞥王颖一眼,摆明了督工! 王颖并没消极怠工。接过传单之后,王颖先浏览了一遍内容,而后就开始派发。态度认真、微笑诚挚。 亲身遇到过厄运的人,怎么会不懂厄运的可怕?! 所以王颖对张慧娜,怀有真诚的同情与怜惜。 食堂刚开,人还不多。但捐款的比例不低。当然金额未必大就是了。时不时有学生走过去两步、往箱子里塞钱,田帅少不了起身与大家一同致谢;这样过了三四分钟,田帅不耐烦了,站起身就没有再坐下去。 正好李斌瞧着一切顺利,也打算去吃饭、以备回来轮班,田帅横竖是站着,就接了李斌的位置。 庞成辉瞧了一眼对面的王颖,一半好心一半看热闹,侧挪了两步跟田帅道:“哎,你站我这儿吧!”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5、中秋(一) 募捐中,负责门口递宣传单的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左右两侧均是男女各一。 这是为了保证不管来者男生还是女生、不管来者走哪边进食堂,都有异性可以递上传单,都“男女得宜”——这条天然有效的社交规律,是所有宣传活动都不会忽视的。 无论公益的,还是商业的。 胡怡她们并没这么有经验,但赵晰知道,第一次募捐时就指点过了。 不过,真要追根究底地论起来,赵晰也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从学长学姐那里、从社会活动的指导老师那儿,学来的。 所以之前,李斌站在黄萱曼对面、庞成辉则在王颖对面。 此刻,庞成辉这一挪,就把田帅让到了王颖正对面。 黄萱曼一乐,故意问:“哎,为什么非得田帅站那儿呀?” 王颖装作没听出来。 田帅似有若无瞥了王颖一眼,突然得意了起来:“因为我长得帅!讨个饭、来钱快!” 诸人绝倒! 王颖憋了一秒半,忍俊不禁。 没到五点二十,孙雨歌吃完回来了。 到了五点半左右,又陆续有另外四个法9501的学生,解决了肚子问题,前来出工出力。 这样一来,人手就宽裕了。 所以五点四十刚过,李斌接了田帅的任务,拍了一记田帅肩膀、连带谑然瞧了田帅一眼,小声儿道:“加油啊。”而后正常音量道,“你吃饭去吧,这都当了一节课的木头人了!” 田帅就招呼王颖一同去。 王颖当即答应了——不去吃饭、留下来接着帮忙?那不是给人帮忙、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此时,王颖手里的宣传单还剩五分之三。不过,既然田帅不计较,王颖也就趁机“忘”了这一点。 两人进了食堂。 这个时间,已经是高峰期。一楼人满,各个窗口前的队伍排得老长。 田帅指指扶手电梯。王颖一点头。 两人就去了二楼。 电梯不徐不疾地上升,前后全是学生。 田帅侧身好奇道:“你怎么笑得那么甜?不止对帅哥,对女生也那样儿。” 最根本的缘故,说来苍凉;但除此之外,也有话可说。 于是王颖坦然回答:“他们家里条件未必比张慧娜的好。非亲非故地,这钱他们没有义务出。所以,既然他们出了,当然值得感激。” “是这么回事。”田帅略一摊手,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不过,说真的,谢多了麻木!就没见你这么认真的。” “的确麻木。上了十个,就开始腻味了;到了后来,脸都笑僵了。”王颖坦然承认,指了指田帅手里的饮料,“所以,我把那些钱换算成一堆具体的东西。十块,可以买四条巧丝,三包饼干,或者两瓶脉动还带找零;五十块,那就是十几瓶脉动,好大一堆呢。一张钞票,看上去小小的、轻飘飘的,一旦换成东西,就感觉很多了。说‘谢谢’的时候,也就有动力了。” 田帅失笑。 说话间,电梯到头。 田帅问得理所当然:“哎,你吃什么?” “唔?” “我请客,犒劳你。” “不用,我们各自买自己的吧。” 田帅脸一拉:“那你请客!” 王颖无语愕然! 田帅手一伸,手腕上那一圈青紫几乎抵到王颖鼻尖!“赔偿我!” 王颖往后一仰,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了两三秒,眼看田帅拗上了,王颖就放弃了,在被人犒劳与付人赔偿之间,坚决选择了前者:“还是你请吧。好歹别让我做白工。” 说是请客,两人均是进了自选区,拿了一个托盘,各挑各爱、各选各菜。只不过,由田帅刷饭卡结帐而已。 这顿饭,他们面对面而坐,却各吃各的。 王颖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不具有身体、不能吃喝拉撒,因此现在的王颖,发自内心地享受任何她不讨厌的食物。吃饭的时候,比考试的时候、比点数钞票的时候,更要认真许多。 满怀庆幸,近乎虔诚。 ——她又能吃东西了噢! 久卧病榻的人,有朝一日重获健康,必然会极为珍惜。王颖的心态,也是同样。 田帅不知道这些。只是,田帅瞧着王颖坐姿笔挺,偏偏专心致志对付红烧脊排、连挟一筷白米饭都那么认真,不由暗暗好笑,同时也跟着胃口更好。 王颖不经意间一抬眼,正好瞧见田帅嚼着东西瞅着她乐。 两人目光一对,田帅转开眼若无其事抓过饮料,喝了两口。 经此一次,气氛开始有些微妙。好在还没到尴尬的地步。 结果,王颖吃了个八分饱,心满意足;田帅扫荡完了他的饭菜,还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饮料,给撑着了。 离开食堂后,王颖去了宿舍,问了问明天中秋节的安排,记下晚上活动的时间,而后便回家了;田帅则接着去募捐,中间还跑了一趟洗手间。 中秋节的活动在晚上,去湖边开茶话会。 一个班的人加上生活助教尚青云,在草地上席地而作,围成了一圈。零食饮料自己携带;表演节目、赢了游戏,另外有奖品——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奖品乃是班费购买。 男生先出了个四人小合唱。而后高静“啪啪”击掌两下:“我提议,请黄思慎同学对着月亮唱一首歌!” 钱楠大赞:“好主意!” 蒋燕燕笑得不行:“‘对着月亮唱一首歌’?!这话说得好!” 钱楠也乐了:“那不是狼么!” 王颖一笑;因为之前男生小合唱的时候,有人手机响了,此时王颖便摸出手机调成了会议模式。 余敏则忙着与黄思慎商量:“要不,就来一首《黄土高坡》吧?你先前那一嗓子,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当我点唱机呀!”黄思慎嗔了一句,落落大方站起身来,“好,那就《黄土高坡》!” 黄思慎走向圈内中央,清清嗓子。余敏跟王颖遗憾道:“这首歌我很喜欢。可惜高音吊不上去。” 王颖安慰她:“中音也能唱得很好,可以把调子往下降。关键是声乐训练。呼吸与发声。” 余敏无奈一扁嘴:“我是乐盲。” 王颖还是第一次在余敏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不由莞尔:“全校性选修课《音乐基础》,教授乐理。” “嗳,这倒是不错!对了,你把选修课清单研究完了?还有别的好课吗?” “不是,我没研究。这个是——别人告诉我的。” 黄思慎开唱。余敏看了王颖一眼,暧昧一笑,不再问了。 王颖搂了膝盖没吭声,只是难免想到田帅,心下浮起无奈与遗憾。 手机震动。 王颖心下一悸,暗道了一声“莫非说曹操曹操到”,摸出来一看。 真的是田帅。 ——中秋快乐。在干什么呢?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6、中秋(二) 王颖瞅着屏幕两秒钟,回了短信:中秋快乐。正在班级茶话会。你也一样吧? 田帅答得很快:是啊,在湖边喂蚊子。拉了支花好月圆,击鼓传花被坑了一把。现在有点无聊了。 《花好月圆》? 王颖不解:那不是民乐吗?还有,谁坑了你了?我要谢谢她。 ——居然不怕你报复! 田帅:你大爷的!除了你那好姐妹,还有谁……曲子有谱就能拉,就是听着味道不一样。 而王颖这头正奇怪——作为一个从未受过任何音乐训练的女生,为什么她知道《花好月圆》这个曲目是隶属于民乐类的? 转而王颖想到“吸收”这些知识的过程,心情顿时坏了,短短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然而短信传递不了神情语调,田帅没受到影响,很快又过来一条:你今天不在宿舍,在家里? 王颖又不解了: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今天也继续募捐,因为在第九食堂门口守了两顿饭,均没见到你出现!负责第七食堂的同学也问过了,至少正门口是不见人影。 但田帅才不肯交代这些,只回了两个字:猜的。 王颖没多想,还真给信了:我住家属区的事,胡怡说的? 田帅:对。躲在家里干什么呢? 王颖:看片子。 田帅:什么片子? 王颖:冰河世纪6、铁血星河3。 田帅:新出的碟,你都有?我也要看! 王颖:行。这两天不去宿舍,周二带给你? 田帅:开学了哪还有时间!明后天休息,正好看片子。呆会散场了我跟你去拿。 王颖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妥;但王颖本身对田帅观感不坏,加上又欠了田帅开解她的人情,实在难以拒绝,沉吟了片刻,回了一个字:好。 田帅:^o^ 之后他们又交换了几条短信,闲聊。 两个多小时之后。 晚上九点出头。 王颖拎着超市袋子,循着田帅的指路短信,寻到了音乐厅西南角。 田帅守着琴盒与他那宝贝公路车,在树下路灯旁等;为免被蚊子咬,一会儿踱过来、一会儿踱过去,一会儿又转个身、跳一跳。此时一见王颖,田帅就乐了,偏偏开口却是埋汰:“慢死了!” 王颖很无辜:“我从家里过来的,就几步路,没开车。” “就你有理!”专业公路车没有后货架,前方龙头也不方便挂东西。所以田帅背上了琴盒;因为单肩负重,于是推了车。“走了!” 王颖懒得争辩,打量了回田帅的车子,想起田帅冲李斌得瑟的那臭屁模样儿,心下极为羡慕又十分好笑,微微一摇头。 可是——田帅看见了! “怎么啦?摇什么头啊!” 王颖忙转移话题:“车子我帮你骑过去吧?” “好主意!”田帅哼声横了王颖一瞥,“我走路、你骑车?想得美!”说归说,做归做。田帅支了车子、接了王颖的超市袋子。 王颖跨上车就往前骑了一段。 田帅起先只是看;而后眼瞧着王颖越骑越远,田帅就瞪大了眼睛:“喂!” 王颖回头瞧瞧田帅,坏笑了一下,转向骑回来;待回到了田帅身边,已经熟悉了车性;于是王颖再度转向,蹬着慢车,跟田帅并行。 田帅满意了、消停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问王颖:“月饼吃了吗?” ——吃个屁! 王颖心情坏了一小截,朝超市袋子一努下巴:“那里面有。”因为不想多谈这个,于是岔开话题:“你明天后天不回家?能休息两天呢。” 田帅略略一顿,才轻声道:“他们都不在。” 王颖奇了;不过事涉隐私,王颖没有深问。 而田帅说了这话,就想起了王颖干的好事!当即斜睨了下王颖,无声一哼,也不解释。 当天有风。风吹散了朱京上空的污染微尘,令天幕露出了黑蓝的原色。 一轮银盘一般的月亮,就高高挂在这样的夜空中。 两人都看到了月亮。 一个孤家寡人,一个家人都不在家。 所以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有兴趣与对方吵架——至少这个晚上不。 于是一路无事,到了家属区六幢楼下。 田帅把琴盒与袋子均交给王颖拿着,仔细锁了车:“你自己一个人住?” ——废话! 王颖恼火了:“还能跟谁住!” 田帅软了嗓门:“我是说,请了阿姨吗?” 王颖摇摇头:“没。” 两人上楼。 田帅奇了怪了:“这里的房子户型不小,打扫一遍都得好几个小时,还有做饭买菜什么的,你都自己来?” “打扫用不着人。”王颖把琴盒递给田帅,摸出了钥匙,“做饭还没考虑。刚搬过来,之前不是军训么。看看再说吧。其实吃食堂也没什么,卫生标准过关了,就是那些原材料上的农药跟激素……唉,真是麻烦!” “什么叫‘打扫用不着人’?”田帅大奇,又幸灾乐祸,“南方大陆是不是没这么多事?” “进门你就知道了。”一提起这个,王颖还真有点想念南方大陆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边供应的肉食也分笼养的、放养的。像那白羽鸡,也是三四十天就出笼。但他们的市场规范,没有地沟油,药物残留检验严格,同样是养殖的,情况就比这边好。而且,超市里都划出了有机食品供应部,当然价格贵了不少。但至少标准体系成熟,不用担心假货。”说到这里王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回头看看田帅,“怎么,你不打算吃食堂了?” “是啊!”田帅无奈,“食堂什么都方便,就是荤菜里激素超标,吃久了不好。特别是肉。我可不想增肥。可吃饭哪能没肉呀!愁死我了!” 王颖失笑。 田帅一乐,转而怅然长叹:“而且罗阿姨家里出事,辞了回去了,我也正没着落呢。要不,咱们俩搭伙吧?” 这提议从理性上分析,十分有利。一个人吃饭不仅孤单,容易胃口不好,而且因为量小,食材购买也很麻烦。 但王颖却大感不妙,一时间便没回答。 田帅见王颖迟疑,不满了:“喂,吭气儿!嫌我吃得比你多?那我多出钱成了吧!”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7、中秋(三) 王颖心下急转,还真找到了突破口! “不是这个——你那阿姨不仅给你打扫房间,而且给你做饭吧?” “啊。”田帅懵然应了,“怎么啦?” “我家又不用人打扫。”王颖振振有辞,“而且,我想请的是厨师,修过营养学的。” “罗阿姨那样儿的,其实很难找。要不然她辞了快两个月了,我也不会还没着落。所以啊,你要是寻好了厨子,我跟你一人一半,自己再随便叫一个钟点工就行了,挺好的。”田帅对这设想十分满意,“你能少出一半,我也能省点钱。” 王颖无语了,还十分混乱。田帅不是很得瑟、小尾巴乱翘吗?军训时半夜集合那晚上,田帅不是不想看见她吗?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又变成这样儿了?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发生的?! 田帅瞅瞅王颖,见王颖满脸困惑、但神色间并没恼火,心下暗笑,也不紧逼王颖立即答应,转而催促道:“话说,你家为什么不用‘人’来打扫?快点快点,上去让我看看。” “……” 两人到了七楼。 王颖开了门,玄关的灯应声而亮。王颖示意田帅先进去。 餐客厅本来就没隔开,南边阳台用的是落地玻璃钢拉门,视野没有阻隔;厨房又砸了内墙,砌了个料理台,做成了开放式的;连次卧都不要了,一半左右并入主卧,扩展了浴室,余下的则并入了餐客厅;最后,整套房子在色调上,采纳了现代欧式的风格,明快大方;在空间利用上,则是日式一贯的精巧,纳物布局人性体贴。 所以玄关的灯一亮,田帅不由讶然:“好大的客厅!这儿房型跟别的不一样?还是你把次卧打开了?” 房型? 你怎么知道家属区这几幢楼什么房型? 王颖看了田帅一眼:“后者。” 田帅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正忙着瞧客厅墙上晶莹剔透的一小团淡金色光晕。玄关的声控灯亮度适中,距离一远、光线不足,田帅看不分明那光晕是什么东西,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那是什么?” “刷墙蜘蛛。仿生学作品。” “地上那个淡绿的呢?” “扫地大扁螺。” “……这名字起得!” “怎么了?” “大便!太猥琐了!” “大扁!扁!黄豆扁豆四季豆的扁,第三声!” “那能怪我吗,那么像!你说话又那么轻!” “……” “还是叫田螺好了。” “随便。” “那个又是什么?幽蓝色那个。还在动?!” “杀虫壁虎。那个蓝色光吸引蚊子,有一定诱捕作用。不过主要还是靠移动捕杀。” 田帅催着王颖开了灯。 王颖照办了,在玄关鞋柜里扫了一眼,找到了两打一次性拖鞋。 只是,等王颖拆了包装取出一双来,田帅早已经踢掉运动鞋,一溜烟跑去看蜘蛛壁虎田螺了。 王颖无语了一瞬,不禁莞尔;自己换了鞋,将拖鞋拿给田帅:“地板凉。” 田帅一乐,套上了拖鞋:“我洗个脸。”也不待王颖指点方向,熟门熟路去了客厅东侧,在书房房门对面的镜台前摸索了一下,抹开了灯、拧开了水。 “嗳,这里还有一个!水母?” “抹布章鱼。” 田帅小心翼翼捉起章鱼捏了捏,探头缓缓看向王颖,直摇头。 王颖茫然:“怎么了?” 田帅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了——你不是地球人!你是起名无能星人!” 王颖:“……” “洗面奶给我用一点!” “好。” 这年头,男生用护肤品一点儿也不奇怪!空气污染严重!不提护肤品专营店,就随便哪一家超市里,都有男式洁面乳卖呢! 但王颖毕竟没遇到过这种事,答应归答应,却还是嘴角微抽了一下,忍不住好笑。 而后田帅进了客卫。片刻后水一响,田帅奔出来了:“哎,你那个洗衣机能烘干?上面标着快速程序只要一刻钟?” “是啊。” 田帅期待道:“我吃晚饭前冲过一个澡了,可是刚才那茶话会——又出汗了!” 王颖默然了一瞬,败下阵来,又止不住好笑,当即走向了主卧:“洗吧洗吧,我给你拿沐浴液。” 田帅就高兴了。 结果等王颖取了洗发乳与沐浴液出来,发现田帅正倚着镜台乐呵呵等:“淋浴房里也有个章鱼。” “是啊。” “我跟它一起洗的话,它不会坏掉吧?” 真是童心未泯! 王颖忍俊不禁:“不会,那个本来就是打扫水池池壁的。”朝客厅去了。 田帅冲王颖无声一哼,想起了什么,回头瞅瞅、一把抓起镜台前的章鱼,冲王颖挥了挥! ——两个章鱼陪着洗澡?! 王颖绝倒! 田帅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更多却是新鲜好奇,屁颠屁颠去了客卫。 王颖又好笑又松了口气,取了碟片盒出来,不经意见看到客厅墙上的挂钟,突然灵光一闪,终于发现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不妥了——借碟子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一借,田帅肯定要来她家里! 然后一切就由不得她掌控了! 一如眼下! 王颖喝了一杯水,开了家庭影院,翻着碟,又丢开了,扫了两圈频道。 而后田帅一身清爽奔出来,一屁股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舒服!真舒服!”又跟王颖不好意思道,“我没找到吹风机。” “在里面。” “你这儿就没预备客人的?” “应该有。还没拆过,不清楚在哪个柜子里。” 田帅就不吭声了。用客人的不如用王颖的。 王颖去主卧的浴室里拿了吹风机,一出来就看到田帅把扫地的、刷墙的、杀蚊的、清洁洗脸盆的,都逮到了茶几上,济济一堂。 清洁程序使然,田螺沿着茶几边沿兜圈圈,蜘蛛与壁虎则往茶几下爬。 田帅把它们赶回去,用杯子、纸巾盒之类围住,圈养了,挨个捏捏:“蜘蛛的材料是不是特别高级?手感最好。话说有蜘蛛为什么还要田螺,瞧,它也能扫地呀!” “结构不一样,造价也不一样。能在墙上爬的,要比只是在地上走的,贵四五倍。” “噢,也是。这些哪里买的?我也想要,多方便!” “实验室里的东西。还没到量产的阶段。” “那你这儿怎么这么多?” “我在调试它们的控制程序。” “哇!瞧不出来!”田帅讶然看王颖,“天才!” 什么天才! 后遗症罢了…… 故而王颖并无喜色,误导道:“我没高考,学习负担也轻,可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把不少时间与精力花在了这上面。” “所以我们被题海淹没的时候,你在做这些?”田帅重重一鼓脸,顺手又将扫地田螺抛了两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颖不欲多言这个话题,便把蝶盒递给田帅,岔开了:“你要看碟吗?” 田帅就把田螺塞到了膝盖之间,一边吹头发,一边翻碟子;等到头发吹完,碟子也拣出了四五张,田帅就关了吹风机,拿了碟子去试放,同时犹自抓着田螺。 王颖觉得饿了,开冰箱,看了看冷冻盒里的腌渍肉串:“我吃夜宵,你要吗?” “要!” “牛肉、羊肉、鸡翅、鸡心、鸭胗,就这五种,要什么?” “都要一个!” 王颖无语了一瞬,依言照办,自己选了鸡心与羊肉各一串,取出来搁微波炉盒里;而后燕麦片加碎红枣干,热水冲了粥。 “粥我也要!” “我冲的两碗。” “噢。嗳!” “怎么了?” “它——它不会动了!” “没电了。” “啊?” 王颖指了指墙角的充电匣:“清扫工作只是去尘,每天都干,灰尘不多,地板又光滑,用不了多少电量;而等到剩下百分之三的时候,会自己爬去充电。它应该是电量不多了。你又折腾了它半天,一直没放手,所以它就不行了。” 田帅咔吧咔吧眼,眉头一耸,愁苦了,当下把扫地田螺轻轻放到了地上,弯腰瞅田螺。 扫地田螺没动静。 “真的是没电了?” “嗯。”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坏了呢?” “没事,我会修。” “那多不好意思!”田帅放心了,讪讪了一瞬,戳了戳田螺,“喂,醒醒,醒醒呀!家去吧,开饭了,啊?”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8、惊雷(一) 燕麦片虽然几近寡淡,红枣却有微甜。 搭配香喷喷、油水十足的烤串,刚刚正好。 王颖又打开冰箱、拉开果蔬盒找了找,洗了几个红彤彤的小番茄。 接着王颖把自己的那份端去了餐桌上,还翻过餐桌上的水杯,提瓶给自己兑了一杯温开水,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动。 田帅本想拿去沙发那边、边看边吃,此时见王颖正儿八经入席,不由嘟哝着埋汰了一声,却也跟着改了主意、搬了盘子、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在过去的半年里,王颖但凡在家里吃饭,均是一个人。 孤零零一个人。 而在这一点之上,田帅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两人都挺珍惜这顿简单的夜宵,吃得安静,细细享受食物的味道。 彼此间不仅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气氛很好。 王颖东西少,先吃完了,略喝了两口水,把自己的盘盏端去水槽洗了。 田帅跟着吃完了,也去洗盘子:“所以说么,我们俩搭伙吧!” 王颖的确心动;可由于见识了今晚田帅这般“功力”,同时也实在犹豫;转而又想起以前与爸妈在家里一起用餐的日子,深为怅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田帅没听见回答,转而睨王颖,这一睨却微微一顿,转开了目光、也转开了话题:“《深夜》看过吗?” “没有。” “你几点睡觉?那碟是超清的,这里放效果好,那液晶电视五十几寸的吧?我想看!” “放吧。睡觉么,一点之前吧。” “真的?那我真放啦?” “唔。那片子讲什么?” “外星人入侵,科幻惊悚的。看吗?还是要换一个?” “就这个吧。” 田帅嘿嘿一乐。 王颖只以为田帅又是孩子脾气,微微一笑,没往心里去:“我也冲个澡。你先看吧,不用等我。”说着去了主卧。 恕不知,田帅这回完全是有预谋的! 这个片子,乃田帅特地挑选出来的。既不是他要借走的片子,又要吓人。 因为田帅玩过一个叫《十二花姬》的养成小游戏,那里面,看恐怖片、惊悚片,容易增进与游戏女主角的亲密度——女主角有很大的机率,会尖叫。这个时候及时选择“安慰”、“拥抱”,就可以加一颗红心。 女生胆小! 不对吗? 田帅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今天就将其付诸实践了。 主卧的浴室有浴缸。打掉次卧,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浴缸。不过既然田帅在,王颖便没有泡澡,简单冲了冲,换下的衣服丢给洗衣机,套了个最普通不过的短袖圆领T恤、一条柔软的瑜伽运动裤,就出来了。 田帅已经看了个开头,见王颖出来,重新开始放,自己起身去了厨房:“有零食吗?” 王颖抓了个垫子,搂着往沙发里一倒:“冰箱里。饮料水果巧克力。爆米花也有,微波炉转的那种。” 冰箱是双门的。田帅夸张搓搓手,用力开门,第一眼就找到了爆米花!奶油的!因为冰箱里空着大半,寥寥几样东西,不显眼也难…… 田帅瞧了说明,吹起纸袋子,搁微波炉里转上了;又高高兴兴回去翻别的。 这一翻田帅惊讶了:“嘿!威士忌?!” 王颖微微被吓了一跳,不知第几次无奈了;偏偏这房子里从未像眼下一样有生气,而这一切得归功于田帅,所以王颖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倒是有点好笑:“威士忌果汁汽水。调和的。就是鸡尾酒。” 酒精加糖分,助眠。有那么一点点助眠效果。 “你要吗?” “不要。” “可乐、雪碧跟青苹果,要哪个?” “可乐吧。” 威士忌果汁汽水有六个口味。 田帅挨个看看口味,左右犹豫了一回,提拎出两瓶,转头冲王颖乐了一下、晃晃汽水。 王颖忍俊不禁:“喝吧喝吧。我有那么小气吗。” 田帅又取了一瓶可乐与一瓶雪碧,统统拎过来搁到茶几上;而后田帅开了蜜桃味威士忌鸡尾酒汽水,尝了几口,连带看了一眼片子。 片子还在放开头,刚才看过的部分。微波炉里的爆米花“噼里啪啦”爆了起来,越来越热闹;热闹到后来,又逐渐消停了。 田帅听着没声响了,提前关了微波炉,开炉就拿——结果烫手! 田帅拼命甩甩手,开了橱柜,选了个水晶盘子盛爆米花,端到茶几前,尝了一颗,心满意足;再抬眼一看片子,刚好! 田帅吃得很高兴,往上丢爆米花、张嘴去接。 五颗里面接到了三颗,还有一颗掉进了领子里,田帅撩起T恤下摆,把它逮了出来,吃掉;最后一颗掉到了沙发里,田帅摸了小半晌才抓到,也吃掉了。 王颖看得乐了,也被爆米花那浓郁的香气诱惑,尝了几颗爆米花,开了可乐喝了两口。 田帅有点恼:“笑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别掉啊。” 王颖学田帅,往上扔了一颗,正正掉进嘴里。 “这才一颗!” 王颖又扔了一颗,还是正正掉进嘴里。 “唔,不错不错,值得表扬——不过我扔了五个。” 王颖抓了三颗爆米花。 第三颗,依旧正正掉进嘴里。 田帅错了眉头——真不妙,平手了! 第四颗,仍然正正掉进嘴里。 田帅肩膀一耷拉。输掉了,呜…… 王颖看看田帅,瞅瞅手里的第五颗。 “张嘴。” “呵?” 王颖手腕一振,爆米花飞进了田帅嘴里。 田帅乐了,端过爆米花盘子整个儿塞给王颖,张嘴:“啊——” 王颖:“……” 盛情难却。 王颖又喂了两个,眼看田帅卯上了,低头瞅瞅盘子里一大堆的爆米花,暗叫不妙,当机立断,又一颗出手时,故意偏了几分。 爆米花打在田帅锁骨间、钻进了田帅衣服里。田帅撩起下摆把它逮出来,吃掉:“偏了偏了!哎,这个偏了!” 王颖偷笑了下,趁机把盘子放回了茶几上。 “你是不是练过啊?” “嗯。” “跆拳道?空手道?黑带?” “防身术。没考过带。” 片子渐入正题,场景越来越惊怖、节奏越来越快。 两人没说话了,只是看。 男女主角认识没半天,开始一起逃命。一连串的飞车狂飙、竭力奔命之后,刚刚松一口气,突然遇袭! 田帅刚拿了一颗爆米花送嘴里,分心之间、猝不及防,被骇得一哆嗦,咬到了自己手指! 王颖没动静。 田帅担心王颖瞧见了他这小小的丢脸,不动痕迹地睃了眼王颖,结果愕然! ——睡着了?! 王颖睡着了。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19、惊雷(二) 这回轮到田帅无语了…… 田帅在那儿足足默然了半分钟,摸过遥控器调小了声音。 看片子,音效也很重要。声音一轻,加上沙发后的壁灯是暖色,外面月光又明亮,从拉门外泄进来,把大半个客厅照得清清楚楚,惊悚的氛围就去了大半。 片子播到三十二分钟,影片里的男女主角第二次开始更艰难的逃命。 田帅试着朝王颖挪了挪。 王颖睡得安安静静。 田帅嘿然一乐。 片子播到四十五分钟,男女主角发生了分歧,激烈争执。 田帅又朝王颖挪了挪,挪得两人之间只剩两个拳头的距离。 王颖察觉到有人靠近,朦胧之间神智清楚,就是四肢沉得很、人也倦得要命,所以王颖知道是田帅、并没有警惕惊骇:“什么事?”声音不仅轻,而且含糊。 “没,睡吧睡吧。”田帅把声音放到了最轻;顿了顿,又道,“眼镜我帮你拿掉。” 王颖应了一声——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在田帅而言,只看到王颖嘴唇一动、微微嗫嚅了下。 田帅有点拿不准,小心捏着镜架两断、轻轻取下眼镜,趁机屏住呼吸、近距离瞅了瞅王颖。 王颖只觉鼻梁上、耳朵上微微一轻,惬意呷呷嘴,往下蜷了蜷。 田帅呼吸憋不住了,让开身换了一口气,将眼镜放向茶几——却发现透过镜片看到的东西不变形、不移位。 平光的?! 田帅确认了一下,顿时大为不解。 看王颖的行事,不像是那种会为了搭配衣服特地去买一副眼镜的人啊! 不过眼下机会宝贵,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田帅瞅瞅眼镜,搁去了茶几上;想了想,又改为放到下层,嘿嘿一乐;而后田帅瞅瞅王颖,抬手在王颖面前缓缓晃了晃。 王颖没反应。 田帅又晃了晃。 王颖还是还反应。 田帅伸出食指,点了点王颖的额发,又撩了撩。 王颖依然没反应。 田帅就乐了。乐不可支!只是为免吵到王颖,没笑出声来。 不等田帅乐完,王颖人一歪,倒在了田帅肩侧。 田帅蓦然撑大了眼睛! 次日一大清早,五点出头。 晨光微曦。 麻雀叫得热闹,还有四只在阳台窗棂上小憩了片刻,跳来跳去;十几只白的灰的鸽子“扑棱棱”掠过窗外,灰蓝的翎羽油亮,在金色的晨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王颖醒了,心情极好。 因为这一夜酣然无梦、安然畅眠。 不曾横渡沙漠的人,不懂清水的甜;不曾失眠过的人,不知道一觉睡到大天亮是多么幸福。 过去的一年多里,前面半年压根谈不上正常睡觉,后面半年则夜夜难以入眠。 所以这一刻,王颖心满意足,唇角噙笑。 而后王颖发现了田帅! 客厅的沙发是“L”形的,短的那头压根不够一个人睡觉。倒是地上有柔软的脚毯,棕色、米色交错着白色,织成了明快温和的格子花纹。 田帅就睡在脚毯上。 枕着一个沙发垫、抱着另一个,卷裹着一条毯子。 那毯子好像很眼熟…… 王颖低头一看自己腿上的——是被子。卧室里的薄被。 “书房有床,要去那儿睡吗?” “唔……嗯。” 王颖进了书房,三下五除二铺了榻榻米,仔细拉上落地窗帘的遮光层。 田帅揉着眼睛跟进了书房,走到榻榻米前,坐下来、往后一倒、扯过被子一卷,没半分钟,睡着了。 王颖失笑,顺手拎了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出了书房、无声无息带上门,将电脑放在了餐桌上。 而后王颖洗漱、出门晨跑练功;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又去饮食广场吃了早餐,这才回来冲澡。 等到王颖清清爽爽出了主卧,打开电脑,输入自设密码、登入无线网络,客厅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七点四十。 田帅还在睡。 王颖端着电脑走向沙发,顺路看了一眼书房的门,莞尔一乐,熟门熟路登录了“红客之家”论坛。 这个论坛是帝国黑客的大本营——当然,是公开的、面向所有网民的大本营。 由于帝国的国旗乃是大红色,再结合“黑客”这个词可知,这里面的“红客”其实乃“红色帝国的黑客”的简称。 论坛的属性使然,从这里,可以第一时间得知有关“黑侠”的最新动态。与官方媒体报道不同,这个论坛上转载的新闻,集中了境内境外、整个业内的各种态度,更全面、更翔实。 黑侠一出,黑客在无数年轻人心中地位上升,“红客之家”的人气随之飞速飙升,以至于六月初的时候,站主不得不将服务器扩容了一回。 而王颖,则与许许多多大学生一样,在几个月之前、在这个论坛里新注册了一个用户名,利用这个论坛关注黑侠的消息、关注四面八方的评论。 就像今天一样。 网页一打开,一条置顶红字标题的消息跃入眼帘——《黑侠再开新战场,内幕交易太惊魂!》王颖眉梢一扬,微微冷笑! 果然——来了! 冒牌货! 王颖当即点开帖子浏览了一遍;又点了链接,去看这个“黑侠”发布的原帖。 但是这一看,王颖良久没动一下操作,倒是面色越来越冷。 这个“黑侠”用了她一向使用的加密网页! 而要用这个网页,必须先破解四道联动的特殊算法! 一加一等于二,四个联动却不止四或者八,甚至不仅仅十六、二百五十六——那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王颖关机,往后一倒,陷入了沙发里。 所以,不是她小看天下英雄…… 对于算法被破解,王颖一开始就有准备;但至少明年四月之前,不该出现啊! 因为所需的软件刚有了个设计构思、刚开始编写,还没成熟、也不曾调适,更不用提完工。 毕竟,没人能心算卫星轨迹,必须依赖程序辅助——除了她! 除了实验造成的似人非人的怪物! 嗯?! ——实验怪物?! 王颖悚然!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女孩。那么…… 既然她能活下来,谁说别人不能活下来?! 既然她能逃出来,谁说别人不能逃出来?! 八点二十。 田帅出了书房,伸了个懒腰扑在了盥洗台上,开水掬来洗了把脸:“有牙刷吗?” 王颖揉揉额角:“在柜子里。” 田帅听着不对,探头一看,奇了:“怎么啦?” 王颖偏头瞅田帅。 田帅怔然呆了片刻,浑身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你那什么眼神?!” 王颖终于发现自己没戴眼镜:“我眼镜呢?” 田帅乐了:“茶几下面那层。平光的,戴了干吗?” 王颖找到眼镜戴上了:“好看。” “切!”田帅压根不信,找到了牙刷,顺带还捎了一根毛巾,洗漱。 王颖转脸望了窗外片刻,突然问田帅:“你看过《X战警》吗?” “看过啊。” “你说,如果人类真地进化出了异能,那么这些异能者,会和人类怎么样?”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知道。我更想知道早饭吃什么。” “……” 双更! 求粉红~~~!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0、惊雷(三) 王颖家里有吃的,但除了大米与袋装面条外,就只有成品与半成品,没有鲜蔬、没有鸡蛋。 幸好锅铲倒是一应俱全,而且有两套:单人食量的小号,跟寻常家用的中号。 而那袋装面条则是日式豚骨面——除了面条,还有汤包。 不过,没有料子。 田帅拉开冰箱左右两门,站在那儿从头到尾把冰箱的内部检阅了一遍,摇摇头,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煮了海苔牛肉豚骨汤面——没有小葱,所以放海苔,波力海苔,零食里找的;至于牛肉,毋庸置疑,是从烤串上拆下来的,扯成了丝! 接着,又用微波炉烤了两串羊肉、四串鸡心。 另外,还找了一个卤蛋,一刀劈成两半,放在面里头。 最后,田帅瞅了瞅面,拉开果蔬盒胡乱摸了三个小番茄洗了,直接丢面碗里。 绿的海苔,白的面条,黄的蛋心,红的番茄。 田帅欣赏了片刻,大感满意,重重一颔首。 王颖瞧得有点傻眼,眼看田帅端着面条要出厨房,赶紧提醒:“哎,你——” “干吗,你也要吃?不早说!” “……不是,我没见你放盐。” 田帅一怔:“我没放吗?”放下面尝了一口汤,脸一垮直摇头,找了盐罐子舀了半勺添了。 王颖不禁失笑。 此时阳光正好,小半个沙发被照到了。明媚灿烂,一片敞亮。 田帅看看餐桌又看看茶几,毅然把面条与烤串搬到了茶几上,选了个对着窗子的角度,席地坐下来开吃;吃了两口,觉得不大自在,瞅瞅一旁的王颖,拿了一串鸡心递了过去。 王颖接了。 田帅一乐:“乖,别看了啊,我脸上没长花。” 王颖无语,转而忍俊不禁:“这算是贿赂吗?” “错啦,这是小费!” 早餐之后,田帅把琴盒丢在王颖家里,自己去看了看他外公家正在翻修的房子,勉勉强强算是督了一回工。 王颖这才知道田帅的外公外婆都是朱京的教职工。两年前田帅的外公中风,抢救及时,但一半身体动作不便。而田帅的大姨、舅舅、母亲均在联邦,有经济条件,那边的疗养院也更好;相比之下,这边只有小姨一个,并且还没退休,能探望的次数有限。所以两老口就去了联邦;至于房子,则是出租了。 当然,如今自然不租了,收回来给田帅住。 不过,原来的租客是三个在朱大附中上学的中学生,合同一年一订,到六月底才结束。而为了避免影响这三个学生期末考试、升学考试,房子也没提早要回来,所以翻修是从七月初开始的,现在还没结束。 王颖对此感到有一点疑惑。 一者,田帅为什么不跟母亲去联邦?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全球范围内而言,最好的大学教育,在联邦而不在帝国。 二者,田帅母亲那边的“经济条件”是怎么来的? 帝国官员的妻子或者亲属,通过各种关联交易,从而定居海外的,实在太多了! 不过,王颖什么也没问,只是笑意微敛;默想了一下“预备役炸弹”与今年十月份的“季度点名名单”,发现只有一个姓田的,儿子也不叫田帅,就搁开了。 而田帅瞧瞧王颖神色,斜了王颖一眼,也什么都不说! 沉默之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了起来。 王颖不仅沮丧于田帅的家庭背景,还对自己感到厌烦。 然而,父母大仇的恨,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尽管王颖已经尽力了、已经熬得很累了。 归根结底,在那场车祸发生之前,王颖只不过一个平凡的中学生。经历的只不过一些普普通通的烦恼、普普通通的幸福,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生境遇,并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心境与能力。 而逃命与复仇倚靠的是机智、“变异的体质”与一些运气,但心中的恨却无法依仗这些去解决。并且如今没了父母在身侧,所有一切只能靠自己捱过去。 王颖自己也知道,她没有因为逃命时的杀戮而发疯、没有因为复仇中所见的丑陋而失去理智,已经很了不起。比同龄人偏激了一些——又或者激进了许多——都再正常不过,不必苛责。 但王颖很累。被心中的仇恨拖得累。 这一点,田帅也看出来了,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因为王颖直白坦然、并不讳言;结果田帅气了片刻,气不下去了,犹豫了一下,问王颖:“中午吃什么?” “啊?” “早饭我做的,午饭你做啦!”田帅抓过琴盒去了书房,“我要练琴!” “……我早饭在会英馆吃的。” “笨!做没做是我的事,吃没吃是你的事!” “……”你丫的一开始就只打算弄一碗面、并且自始至终只弄了一碗面好吧! 田帅进了书房阖上门,忽然又探出了头来:“我要吃鱼啊!红烧的!” 说完关门。 王颖很无语!无语至极! 但王颖并不生气。因为经过了那么多之后,这点小事实在没到令王颖生气的地步。 而且王颖对田帅还有点内疚。 结果就是,王颖无语完毕,起身去了菜场…… 朱京大学之内,吃住在此的,尤其白天在此的,至少有五万人,多了则有个小十万。因为作为帝国最好的两所学校之一,朱京大学不仅对本科生有强大的吸引力,而且对研究生而言也是极具魅力。每一届的研究生,不比同届的本科生少。 再加上整个学校那么多院系所、实验室、研究室、图书馆的教职工及其家属,食堂、锅炉房等后勤人员,附中、附小的师生,银行、邮局、派出所、超市的部分人员,以及各种培训班、研讨会等住招待所的“流动人口”,达到这个数字,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尽管有那么多食堂、尽管绝大部分人都吃食堂,朱京大学内的菜场还是拥有中小等的规模,卖鱼的摊子有六个。 三个只卖淡水水产,两个兼卖海产与淡水水产,最后一个,摊子前竖着个纸板,上面斗大两个黑色墨汁写的字——“野生”。 王颖看了一下卖海产的两个摊子,罔顾摊主热情的招呼,走得毫不留恋;而后王颖在野生鱼摊前站住了,探头瞅桶里的活鲫鱼。 野生鱼摊的老板翘着脚在假寐,一见有顾客,放下了脚,不过并没开口招呼,很有点“大爷我的货色好,你爱买不买、总有人买”的意思。 王颖看完活鲫鱼,又看摊上的胖头鱼。 就在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短袖衬衣加长裙的女人也走到了同一个鱼摊前,看了看又看了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疑惑道:“这胖头鱼真是野生的吗?”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1、端倪(一) 摊主差一点就翻起了白眼! 但摊主自认为是个粗人,同时自诩是个大男人,瞧着这女人的穿着气质,知道是这大学里的教工,有文化!很有文化!而且还比自己年长了十岁左右,算得上半个长辈了,所以就额外多了两份尊敬。当下强忍住了,斩钉截铁道:“绝对野生!百分之一百!这是乌岭水库来的。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四五十公里的路,装水桶里运过来的!” 乌岭水库是朱京市附近的一个大型水库,乃市区饮用水源之一。也因如此,禁游泳、禁养殖、禁垂钓。 不过事实上,乌岭当地几个村的人,还是会去游泳、去钓鱼,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理所当然而根深蒂固,防不胜防。而由于水库的水在进入自来水系统之前,会经过水厂净化,水库管理处对当地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不让搞商业游泳场、养殖场。 年轻的老太太脸都有些微红了,指指旁边鱼摊道:“我瞧来瞧去,看不出什么不一样啊。”又忙忙解释,“平时都是我家老头子在买的,这两天他出差去了,可我孙女儿过来了。” 王颖莞尔。 摊主噎着了,在那儿憋了一秒钟,也是失笑,直摇头,当下起身抓了长柄网兜、捞出一尾鲫鱼给老太太看:“您瞧,这个鲫鱼啊,黑!瘦!不像那养殖的,又白又肥,那是小小池塘里养着、饲料喂出来的!这野生的,在大水库里游来游去,运动多,所以尾巴就结实,脊背上也更黑。它们自己找吃的,水草螺蛳,不是饲料,味道完全不一样!这么大的一条鱼,这野生的要长两三年,饲养的不用半年!” 老太太因为不好意思,额外捧场,当下连连点头:“味道是不一样,我吃得出来!” “……”“……” ——您吃得出来,怎么就看不出来! 摊主摇头无语,当下麻利过秤,示意老太太看了电子秤显示的数字,把鲫鱼装水袋子里:“这条八两四,二十五块一斤,算您二十,怎么样?” “那个——”老太太尴尬了,艰难道,“我想买的是胖头鱼。鱼头。” 摊主:“……” 王颖忍俊不禁。 老太太很不好意思:“鲫鱼我不会烧。鱼头豆腐汤我家老头子经常做,已经看得熟了。” 摊主彻底无言,随手把水袋子搁一边,从碎冰里推过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胖头鱼,拿手指抹了抹鱼眼珠,一摊手给老太太看:“那这个行吧?” 老太太不明白摊主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因为闹了个乌龙,马上连声应了:“行行。” 摊主不甘心媚眼抛给瞎子看,一边抡刀斩下鱼头,一边解释道:“您看这鱼眼睛,眼珠眼白清清楚楚;手一抹干干净净,闻一闻没有臭味,没有搽粉、没有药水,绝对好东西!” “这样子!”老太太轻轻碰了碰鱼眼珠,闻了闻,眉头一蹙。 她的手白净,与面相一样,比实际年龄年轻一截,肌肤细嫩、手指纤长,果然不像是做惯家务的。 王颖凑热闹,跟着摸了一下鱼眼珠、伸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也是眉头一蹙——的确没有臭味,只有一股鱼腥味!腥死了! 摊主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娇生惯养的女人直好笑,自豪道:“我一点都不骗您,常来的回头客都知道!”说到这里摊主忽然想起了什么,“您丈夫是不是余老师啊?” “哎?你怎么知道?” “他都是从我这里买的!” 因为是常年的回头客,摊主不敢斩价,怕闹得不愉快、甚至失去好主顾——校园内是只有这一个菜场,但西校门外也有呢,北校门东校门外则有大超市,带生菜部的! 所以摊主主动给了个小小优惠的价格;找钱的时候瞟了一眼老太太的菜篮子,又忍不住摇了一回头,提醒了一句——不要忘记姜葱蒜! 当然,还有豆腐! 接着王颖跟摊主齐齐目送老太太拎着鱼走了、齐齐为老太太孙女儿的午饭担忧了三秒钟。 而后摊主问王颖:“你要哪个?” “两条鲫鱼,一手这么大,太大了吃不了。一个鱼头,再一段鱼身子。要尾巴那段吧,不要肚子。” “做熏鱼是吧?” “嗯。” “瞧不出来,现在的小孩,很少有会烧菜的。你比刚才那个老师有潜力多了!” “其实——我也不会。” 摊主刀顿了一下,“砰”一声斩下了鱼尾:“没事,学学就会了!”算了钱,正要把活鲫鱼往水袋里装,看看王颖,到底觉得不靠谱,想想这也是个潜在的回头客,于是便勤快了一次:“要不要我把鲫鱼杀了、把胖头鱼切了啊?” 其实王颖的刀功还不错来着,虽然不是杀鱼练出来的,是在培养槽里用生物电子手段不停进行刺激、从而预先“写入”的…… 不过能偷懒,也不错! “好,谢谢。” “不客气!” 王颖回到家,东西往水槽里一放,从网上查了食谱,下载到电子书阅读板上,捧着阅读板进了厨房,关上了与吧台齐平的横隔门。 而后王颖点了一下墙上的触摸屏。 油烟机“嗡嗡”开工。 王颖再点了一下。 天花板上的电动机轴轻轻转动,一道道沉甸甸的透明软塑薄帘缓缓垂下,整整齐齐,一直垂到了吧台上,将厨房与客厅整个儿隔了开来。 王颖又点了两下。 空调早就开启了,但只开着书房的冷风口;不过现在,厨房的冷风口也打开了。 ——科技改变生活! 王颖四顾了一回,欣然点点头,搓搓手,瞅瞅阅读板,开工了! 与此同时,田帅正半躺在书房的飘窗上,倚着垫子倚着墙,看两眼书,看一眼树海蓝天,手边还有一瓶橘子味的威士忌汽水。万分惬意。 一个小时后,十一点半。 田帅出来打探午饭情况,结果隔着帘子望着吧台上的菜,傻眼了:“怎么都是鱼!四个统统都是鱼!” 王颖坏笑:“不是你说要吃鱼的么!” 田帅抓狂:“那也不带这样的啊!你故意的是吧?!”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2、端倪(二) 王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歪头瞅瞅田帅,眼看田帅要炸了,这才把熏鱼盒子一盖,搁进冰箱里:“这个可以放好几天,备着做点心。”接着将一盘小葱红烧鲫鱼连盘带鱼装进了大保鲜盒里,也搁进冰箱,“这个是晚上的菜。”又把盛汤的锅子也搁进了冰箱,“这是鱼汤汤底,留着这两天吃。”最后打开一个外卖盒子,“这里是两个凉菜,素的。” “我说怎么两盘鲫鱼!”田帅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跟霍老师一样呢。” “什么?” “就是教我小提琴的老师。她不喜欢吃肉,喜欢吃鱼,偏偏她自己不大会做饭。我去她家学琴,一个星期两次,有时候上午去,中午就在她家吃饭。那会儿余老师出差,刚好我要考级多去了几次,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连着四顿鱼头豆腐汤!就是这个鱼头豆腐汤!” 王颖意外。 田帅不堪回首,直摇头:“她自己晚饭随便做了点别的东西吃,早饭八成买的点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惨了,又不好说什么。第一天味道很好,第二天还能下饭,第三天就悲摧了,第四天我本来想订了匹萨去,后来估摸着应该吃完了吧,就没订,结果后悔莫及!那四天的汤是一锅子里出来的,她煮好了分成四份搁在冰箱里,要吃了拿一份重新煮热了搁点豆腐,跟你一样!那鱼头好大,快有两斤了吧!我的天!” 王颖转而若有所悟:“你说的那个霍老师,是不是有点害羞,而且乐器水平很高?”另外还很少出去买菜! “岂止很高!不过她最擅长不是演奏,是作曲。《星河》就是她写的。唔,就是一支钢琴曲,又拓展成了交响乐谱。帝国最好的现代作品。全世界一流顶尖的作品之一。她在这儿就是挂个荣誉教授,不上课不带学生也不拿钱的。她大半时间窝在家里写谱子,还有就是出去采风,很少会跟人应酬,所以你说害羞——的确有点。” “哦。那今天中午的汤,你吃不吃?不吃有鲫鱼跟凉菜,也够了。” 田帅毫不介意:“当然吃啦!说真的,这菜味道很好啦。只不过霍老师的鱼头汤太——太令我印象深刻了。不过,晚上什么菜?” ——你丫的午饭还没吃,就惦记着蹭晚饭了是吧?! 王颖失笑:“跟中午一样。大热天的,能省事就省点儿事吧。” 田帅眉头一耸,又愁苦了:“噢。”转而倏然绽了开来,“我知道这边的菜场有个熟食摊,那老板做的灌红肠很好吃的,等夜市了我去买点过来,你也尝尝吧?” 王颖好笑得不行:“然后呢?” 田帅不满,斜了王颖一眼,最终还是期待道:“那个熏鱼也能当菜的。晚上两个鱼、一个肉,随便弄个素的,我顺路买了好了,再做个小番茄榨菜汤,酸甜开胃。唔,就这样四菜一汤,怎么样?” “好。不过——你洗碗!” “嗳?!” “我做的饭!” “……好吧。” 这天午餐之后,田帅还真洗碗收拾了桌子,而且整理得干干净净,只是动作慢了点、自来水用得多了些……而后田帅抢了书房的飘窗、在上头睡了个午觉。 王颖第一次看到飘窗外的生物电子实验楼时,猝不及防;现在已经知道了,自然不会再有那么大反应,只是依然避着,也就不介意让给田帅。 田帅起来后看了《冰河世纪6》,玩了一会儿可怜的仿生清洁机、杀蚊机,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出门去买了灌红肠与一份生菜沙拉,回来心满意足吃了晚饭,把盘盏整到水槽里,没洗,趁着王颖没看见,背上琴就下楼了——倒是带走了垃圾。 王颖后知后觉发现了。由于感激田帅带来生气,王颖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一笑收拾了;又去整理了那些个被田帅折腾的精密试验品,发现一个都没坏、四个没电了…… 而后王颖就上网看情况去了。 晚上九点四十多。 田帅又来了短信:他们还不睡,要看球赛,通宵。我困死了!你的书房还空着吧? 王颖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在书房里,陷在椅子里、对着“红客之家”的帖子苦苦思考对策;见了消息,王颖发了小半分钟呆,神使鬼差回了两个字——空着。 十几分钟后。 田帅逮住爬到沙发背后墙上的蜘蛛,把背包随手一搁,四仰八叉摊进了沙发里,抓过遥控器扫频道。 王颖对田帅的到来感到由衷喜悦——有人作伴很好,尤其是在一年多没人作伴的日子之后,更是格外好!另外,可以预见的是,今晚她八成又能睡个好觉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王颖问一点儿小问题:“你不是说困了吗?” 田帅无辜瞅瞅王颖:“困劲过去了。” 王颖笑了出来:“好吧。” 田帅随之一乐,抛了一下蜘蛛,理所当然道:“骑车过来,夜里风凉,一路上吹得人精神抖擞,还困才怪了。” “噢——”王颖煞有介事点点头,“算你有理。” 田帅却端详了一下王颖:“你是不是困了?困了就去睡吧。” 王颖有点倦了,但还不算困:“十二点之前睡不着的。” 田帅一摇头,缓缓道:“可昨天晚上,十点这样,你就睡着了。” 王颖语塞。 “去睡吧。” “也好。反正冰箱在哪儿你也知道。” “知道知道,去吧去吧。其实我十点半这样也差不多了。啊对了——明天早上晨跑记得叫我!” “好。” “等等——你今天早上是几点去跑的啊?” “醒来了就去了,五点多吧。” “这么早!我肯定起不来。六点吧,行不?” “行。” 第二天早上,王颖还是五点出头就醒了;因为说好了六点去,王颖又躺了一会儿,才悠然起身。 可直到了五点五十五分,书房里依然没动静,连手机闹钟都没叫一个。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亮,气温也越来越高。 王颖无奈,就去敲门;前前后后敲了四五十声,没反应。 王颖一看已经六点冒头,当即拧开门进了书房。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3、端倪(三) 田帅被敲门声吵到了,蹙着眉头翻了个身,翻得背对房门。 王颖在田帅身边蹲了下来:“喂,起床了,跑步去。说好六点,这都快六点十分了。” “唔——”田帅翻过身对着王颖,“就十分钟么,有什么关系。”说着打了个大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而后田帅突然一呆,猛地扯过被子拦腰一卷:“出去!” 王颖微愕了一瞬,转而解释:“我敲门好久,你一直没听见。” 田帅恼火:“我要换衣服了!” 王颖发现田帅耳廓飞快绯红了,转而又看见田帅牢牢捂着肚子上的被子,突然明白过来了,当即起身出了书房。 田帅没一会儿跟着出来了,理理T恤下摆,还余恨未消,探头恼道:“男人的房间,女孩子不要乱进!”说着洗脸刷牙去了。 这话说得不对逻辑。两人的年纪明明差不了一年半载,一个是男人,一个就是女孩子? 然而王颖却没有心情回嘴,更没有应声,只是站在客厅里。 以前那个叫王颖的中学女生,当然会顾虑、会害羞。 然而,在经过那些之后,有很多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旁人说到了,她想一想还能想起来;但若没人提及,她就往往无法注意到了。 客厅之中,晨光妩媚。 落在地板上的阳光那么明亮,王颖却只觉彻骨苍凉。 这天早上跑步的时候,王颖格外沉默。 田帅起先也赌气不说话;没跑两千米,气消了,想想吼王颖那一句好像嗓门是大了点——当然,只是那么一点点——便找了话题跟王颖闲聊。 可王颖心情正灰暗,应得有些魂不守舍。 田帅以为王颖架子大,又赌气不说话了。 这样直到跑完,田帅实在憋不住了! “喂!吃亏的是我好吧,你还想怎么样啊?!” 心理因素也会影响体能的发挥,所以王颖只觉这次十公里特别艰难——明明是一样的路线、一样的速度。此刻王颖正忙着喘气,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田帅:“吃亏?” “是你闯到我房间里——”田帅见王颖累得厉害,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不是我闯到你房间里哎。” 王颖一点头,不想再提这个:“我去压韧带,你去吗?” 这是和解了,对吧? 田帅就答应了:“好啊。” 于是这两人就去压了韧带。 田帅深感晨练很有收获,离他的马拉松半程又近了一点;王颖则惦记着另找时间练习反关节术…… 之后他们回王颖家换洗——正好主卫客卫有两个,也不用等来等去——收拾干净,悠哉悠哉下楼,去会英馆吃了蒸饺、小笼包子与豆浆。 当天中午,两人没有自己开伙,因为田帅宣布,这两天消耗了王颖太多“粮食”,非常“惭愧”,一定要“礼尚往来”。 王颖没意见。 田帅便领路拉了王颖出去,叫了出租车去了熟悉的餐馆,饱餐了一回肥美多汁的炭烤牛肉。 感谢晨跑!无论对谁而言,这顿肉都格外好吃。 回校之后,王颖回家,田帅则回了宿舍,午睡一觉,跟班里的男生去踢足球。 因为次日开学,田帅的舍友们早早上床歇息了。所以田帅在跟王颖交换的短信中,没在问“书房空不空”,而是声称“总算睡得着了”。 王颖小小遗憾了一下。 好在经过这两个晚上,王颖已经确定,自己严重失眠,并不是生理原因、不是因为眼下这具身体在培养槽中时出了什么篓子,而是心理原因。 所以王颖在睡前看了几集《蜡笔小新》等减压的轻松动画,喝了一小杯蜂蜜燕麦片,而后做了一组简单的瑜伽,泡了个热水澡,最后还打坐梳理了一下心情、平息杂念,这才往床上一倒。 结果一夜安眠。 摆脱失眠令王颖神采奕奕、心情大好,连冒牌黑侠的事也不介怀了。 反正黑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人冒牌就冒牌吧。 关键是,现在的情况,黑侠在明、冒牌货在暗,不宜妄动。上策乃静观其变。如有必要,不妨弃卒保车——她又不是没遭过罪的人,这个小小的缩头乌龟,有什么做不得?! 所以王颖把精力集中在了自习教材、提前考试上;此外就是联络了一下在南方大陆收购的绿光公司,让他们的研发部整理出一些有望推广的全息技术来,列个清单,交给秦律师去探探路,看看在帝国这边能不能有市场。 当初王颖用“监护人”的身份,以收购、勒索、挖取死亡账户等黑白灰各色手段,获得了两个公司与一系列地产,是为了打掩护;如今能带来一点乐趣,实乃意外之喜。所以王颖给秦律师的期限较为宽裕,另开的报酬也比秦律师的专业水平高了一小档,换来了一迭声的感激。 王颖一笑,夸了几句秦律师之前的工作,也不许诺什么“干得好少不了你那份”之类的话,就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大家没谁比谁笨多少。点清楚这次青睐由何而生就行了。秦律师尝到了一回甜头,自然会尽力,没必要把报酬说得太赤裸裸。 周四上午九点五十分,第二节大课。 数9503、9504两个班,是去学校主楼的中心机房,上计算机基础课。 这门课是选修的,教授的内容浅显,学完之后足够考个一级二级的计算机证书。学校之所以要开这个课,除了让每个学生均可以攒点学分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则是让来自欠发达地区的新生熟悉电脑、熟悉常用软件。 所以课上不少学生并没听讲,带了耳麦来上机,而后就两耳不闻课上事,或者上网休闲,或者下载、整理课件的,或者浏览各色新闻与消息,又或者玩扫雷、玩连连看的。 课程目的在那儿摆着,任课老师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把时间与注意力都搁在了需要他指点的学生身上,只有当玩游戏的同学玩得影响到别人时,才会阻止一二。 王颖入乡随俗,下载了《愤怒的小鸟》到机子上,打起了通关;很快有同学发现了,开了QQ让王颖传过去一份拷贝——局域网的关系,本地传本地,速度很快,远超从国际互联网上下载。毕竟学校的机房,接入的是教育网,而教育网与国际互联网之间,流速不高。 王颖依言照办,服务了足足半打六个同学。而这六个同学,又有传给其他人的。 结果一时间,两个班六十来号人足足三分之一多玩起了《愤怒的小鸟》。 满屏幕的各色小鸟正撞得五彩缤纷,一行五人从机房入口进来。一女四男,男的都是寻常式样的长裤衬衫,端庄而略显保守。其中两名身姿挺拔、腰背笔直的人充当了拎包工:一个拎着手提保险箱、一个拎着电脑包。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4、同学(一) 领路的中年女人应该是学校的老师,因为带着人直接走向刷卡入口外的控制台,与值班老师说了些什么,熟悉而随意。瞧两人的样子,前者大概还是后者的领导。 许多学生好奇望去,王颖也随之看了一眼,目光在那手提保险箱上微微一顿——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了!上一次见到时,她还全身“钢筋铁骨”! 值班老师打开了值班台的入口。值班台后就是机房的服务器机房。 因为是学校,不是什么保有商业数据的大公司,没防着谁,服务器也不避人,只是用一道简易办公墙,把值班区与机房隔开了。 两名拎包工将东西搁在了值班台上,没有跟进去。另外两人进了办公区,一个打开手提保险箱,另一个从电脑包里取出一卷数据线,进了机房。 “那居然是个电脑!” “什么牌子的笔记本电脑啊,那么笨重?” “特制的吧?” “军用的?” 在这信息低廉而普及的年代,果然没有谁特别蠢。 王颖听到“特制”、“军用”两个词儿,唇角轻轻一翘,看了一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 十点二十二分。 这个时间值得纪念。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黑侠——死了! 被抛弃! 不得不抛弃! 没办法——这些人既然能追踪到朱京大学的机房,那就必然能破解四联算法。 不过,四联算法的密匙,创设比破解更要难上不少,所以他们未必能够使用它——假黑侠发布的网页,用的是黑侠的构思,相当于把“2乘以3等于6”改成了“4乘以6等于24”,用了个新套子而已,里子还是一样的,换汤不换药。 当然,也不排除那个网页是个陷阱——误导黑侠,让黑侠认为对手尚弱、出手惩治,从而顺藤摸瓜、获取黑侠的现实身份。 问题在于,如果是陷阱的话,不是应该悄悄地来机房、严格保密吗? 大白天地、当着学生的面做这些,很容易惊动黑侠。 一个人可能还会大意疏忽,但作为政府机构的一个部门,而且还是事关高新技术的关键部门,群策群力之下,不该会犯这种错误啊…… 王颖对此深感疑虑! 只是一时间找不到突破口,于是暂时搁到一边。 不管怎么样,显而易见的是,帝国政府掌握的人力资源之中,至少有那么一个人,拥有足以媲美黑侠的能力、或者拥有能够编写威胁到黑侠的软件的能力。 而这个人,能调集的资源,比黑侠多得多! 王颖可不认为自己那点产业能够与一个统治了十八亿四千万人口的政府对抗! 所以王颖决然舍弃黑侠。 何况,这还不是最坏的局面——王颖扪心自问,与其让联邦或者联盟拥有这种能力,不如让帝国拥有;又或者,比起联邦或者联盟拥有、帝国却不拥有的情况,三者都有、帝国与联邦拥有、帝国与联盟拥有,显然更要好上得多。 有利于世界和平! 有利于地球安全! 也就有利于帝国老百姓眼下这平静的小日子。 包括她的。 以及田帅的。 机房的擦肩而过,并没有影响王颖的心情。 接下来的星期五,一切如常;星期六,田帅参加交响乐团的训练,以“你的书房离音乐厅比宿舍近多了,我们训练完很晚了”为由,又跑来王颖家里,看了一张片子、蹭了一顿夜宵、睡了一回榻榻米。 不得不承认,睡书房比睡宿舍舒服多了——房间大,隔音好,风景也好。 不过,两人心知肚明,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此后的一周,则是开学第一周的翻版。 区别只在于,田帅不仅蹭了周六晚上,还蹭了周四下午。 而这个学期的第三周,则是从9月25号星期一开始,到9月30号星期六为止。接着是10月1日、至10月7日的国庆假期。 田帅又给王颖发了一条短信。 王颖一看来信人,还以为是蹭吃蹭住蹭玩乐的;摁开一瞧,无语凝噎! ——你做作业吗?我微积分课好多作业。还有,你那儿能接两个电脑上网吗?我想查资料,十一月份的辩论赛。 王颖毫不怀疑,如果答应了,这个国庆假期,自己将成为家庭教师兼资料文员。 可是王颖回的是:我也要做数学题,上网没问题。 回完王颖直骂自己没骨气,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暗叹:“孤独真可怕!” 等到田帅背着包、扛着琴盒叩开了门,王颖才想起一件事:“你不回家?” 田帅正换鞋,闻言微微一滞,重重穿上了拖鞋,撇嘴道:“家里没人。他们都忙呢,哼!大忙人!” 听话听音,王颖就不问下去了,只是道:“不提这个了,至少能跟我作伴。还有胡怡——她约了我逛街,不是三号就是四号,要不你也一起去?” “嗯,遛遛也好。”田帅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突然一抬头,“胡怡?逛街?好!” 王颖意外怔了一怔,想起了明亮,恍然大悟:“算了,女孩子逛街,你还是不要去了!” “凭什么不能去!”田帅找到了奋斗目标,还是如此八卦的奋斗目标,精神了,“再说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谁说了算?你?” “笨!当然是发起人啦!” 9月30号这天上的是10月3号星期四的课,所以与前两周一样,田帅下午没课,午睡之后就到了,卖力写作业。 王颖则是准备免修的提前考试,从学校BBS上找到了历年的期末试卷,掐了时间来做——她不要求满分一百,甚至都不要求九十分,但八十分总是要的。另外,王颖已经与班主任说好了,把下学期的后续课程也提早考了。 当然下学期的学分现在没法算,但试卷可以存档嘛,到时候添上就行了。反正是自己系的老师,申请免修这些基础课程也是为了开始相关课题,所以沟通起来挺容易。 一事不烦二回。 下午两点不到,书房里偌大的办公桌旁,两人各据一边。 田帅忙碌之间偶尔抬眼,抬眼看到对面的人专注沉静,不由又一头扎了下去。 王颖做完第一份试卷,拿了答案校对,正好看到田帅卡住了、一下一下鼓着腮帮子苦思冥想,不禁莞尔。 田帅察觉了:“笑什么!” 王颖转开了目光:“没什么。” 田帅哼哼,而后一把将教科书推了过去:“第八大题第十一小题,怎么做?”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5、同学(二) 两人奋斗了一下午,到晚上五点半,步行去会英馆吃了两份牛肉盖饭;而后回到家中,洗漱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奋斗。 这样直到晚上七点半,王颖做完了四份试卷,开始看闲书、看绿光公司发过来的报表与资料提要——更详细的资料因为设计技术保密的问题,不会从网上走,会派专员送达。 到了晚上八点钟半,田帅“歇工”,不顾王颖“那么点东西一个人轻轻松松拎得动何必去两个人”的抗议,拖着王颖一同去菜场的熟食店买了一份凉皮与两根烤腊肠,回来从冰箱里提拎了一瓶青梅味的威士忌鸡尾酒汽水,将东西装了盘,把凉皮拨了三分之一给王颖,欢欢喜喜拿去书房的飘窗上。 王颖一看方向不妙,连忙打岔:“阳台不好吗?” 田帅端着托盘在前,已经进了书房:“好!可是飘窗更好!”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你这里没有那什么‘书房不能吃东西’的破规矩吧?” 王颖很想说“有”!可两人目光一碰,王颖不知怎么就说了实话:“没有。” 田帅大乐:“那就好!” 王颖随之一乐,立马又无奈了!对自己无奈了!因为吃的都在田帅那儿,只得跟了过去。 田帅搁下东西,欣然望了一眼窗外,转而见了王颖的神色,顿时不解:“这里不是很好吗?你看那树,多漂亮!可惜今晚上没风,天空暗暗红红的。前几次哪天晚上来着,风把上面那云吹开了,能看到星星!” 王颖闷闷嘟哝:“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眼看田帅瞪了过来,想想扫人兴致似乎是有点十恶不赦……最重要的是,这个是田帅,王颖不忍心!于是改口,“不那么喜欢。” 田帅恨铁不成钢:“暴殄天物!” 王颖抬抬眉毛,没解释。 田帅以为王颖不信:“真的!那么多户人家就三户才能开出这样的风景!那些树上了年头了,很高,六楼视野被挡了很多,没这么开阔;后面几期的新房子,窗子是有,但那会儿地皮更贵了,等着分房的教工又多,房子的设计格局紧凑,开不了这么大的窗子,只够一个人坐的。” “噢。”王颖随口应着,“你怎么知道。” “笨!”田帅大叹了一口气,“我外公外婆在这儿,少不了串个门的好吧!” 王颖奇了——田帅小时候不是没有上学、请了家庭教师吗? 但这话不好问,王颖就道了一声“这样子”,没有问。 倒是田帅看出来了:“是啊,我那会儿是没上学,所以外公外婆特地让我跟他们同事的小孩玩,于是经常你来我家我去你家。这里的老师人都很好的。不说百分百、全部绝对,九成九都是好的。大人好,小孩也跟着好。我还真得谢谢他们呢。” “噢。” 田帅不忿王颖只是应了一个字,谑然跟着学:“噢~” 王颖失笑:“那你们现在还一起玩吗?” 田帅无奈摇摇头:“他们成绩好的,十个里面八九个考了奖学金,本科就去香江念了,或者出国念;成绩一般的,大学也就不在这儿读了。出去念书这种事情,都很一窝蜂的。从小一起长大、考试成绩每次都比来比去,轮到读大学了,你去他去,于是我也要去。” “这样。” “没办法,这里的教育、科研,条件的确不如外面。越是自己搞这个的,越清楚这一点。所以啊,尤其是那些从小想当科学家的,早出早好。他们从小家庭熏陶在那儿,嘿!一半的人,理想是成为未来的诺贝尔奖得主;剩下一半,理想是成为现有的诺贝尔奖得主的嫡传学生。” “那你是前一半,还是后一半?” “我可没指望过那些——不过,一定要算的话,还是归入前一半吧。你看,如果琴再学得更好一点,而后去欠发达的国家与地区免费巡演,再出席和代言一些国际援助行动,那就有希望获得一个诺贝尔和.平奖——唔,提名。我只要提名就行啦!” 王颖乐得不行。 “你真的‘不那么喜欢’这个窗子?” “嗯。” 田帅狐疑:“为什么?那你还特地装修得这么好?” 王颖略一耸肩:“设计师画的图纸好吧。” “那拍板的又是谁呢?!” “我看着还行就没改了。” “你就嘴硬吧!” “没啊。” “其实,我想说——我很喜欢这个窗子;你不喜欢,要不送给我算了。” “……行,你敲下来扛走吧。” 因为第二天早上田帅要集合去跑马拉松半程,两人吃过夜宵,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了一会儿,早早睡了。 这回王颖提醒田帅设定一个闹钟,并且…… ——放得离枕头远一点! 田帅的手机闹钟响过一遍,如果没有取消,过五分钟又会再响起来。 结果次日早上,闹钟叫到第四遍的时候,田帅终于把它按掉了;过了十几分钟,起来了。 开跑时间是八点。 田帅不敢吃油腻的东西,也不敢吃太饱,就着乳腐解决了一碗纯燕麦片,瞅瞅冰箱,呷吧呷吧嘴,扭开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王颖想起田帅之前数次赖皮、把碗留给她洗的记录,盯着田帅,监督。 田帅眼看逃不过,只好自己洗了碗,不知第几次惋惜了一通王颖没有报名,出门去宿舍跟班里同学集合、乘学校提供的大巴出发。 王颖摇头失笑。 没过二十分钟,田帅发来一条短信:我真英明!他们没睡好。 王颖:为什么?紧张了兴奋了? 田帅:这倒不是。昨晚有球赛,大多数人今天又不跑,很多人看,进球还不少,看的人欢呼!宿舍隔音不好,他们给吵着了。 田帅跑完坐大巴回学校,去食堂吃了饭,在宿舍里狠狠睡了个午觉。 而后下午三点半,田帅的短信到了王颖这边:你在家吗?话说我作业还在你那儿。 ——这理由真好! 王颖看完短信,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中午刚买了葡萄”,去了主卫;而后洗手的时候,王颖无意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王颖若有所思,试着摘下眼镜,再看。 是的,的确不一样了——眉眼间那种凌厉冰冷,淡了许多。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6、同学(三) 田帅一到,见了葡萄就惊呼:“哇,这个好漂亮!紫得发黑、亮晶晶的……不会是搽了药油吧?!” 王颖指了指厨房:“冰箱里还有没洗的,你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正常货色了。” 田帅还真去看了,看完呼了一口气,又奇了:“怎么洗完了就这么漂亮?葡萄皮上不是总有白白的东西么。” “用牙膏洗的。把它们剪下来,牙膏在手上搓开,而后轻轻搓一搓,一次四五颗,很快的。”王颖一边捡着片子一边道。 田帅一点头,去镜台前拿了牙膏,开冰箱拎出一串葡萄。 王颖一抬头看见了,不由奇了:“咦,你干什么?” “我试试。我外婆老说我吃葡萄的习惯不好,要剥了皮,不准直接用嘴,因为上面有农药——下次我洗给她吃!哼!” “已经洗了这么多了,吃得完么。” “放心,有我呐!” 田帅洗完葡萄,盛盘子里,心满意足观赏了一回,还跟王颖的比了比:“我洗的比你干净!”吃了十几颗,进书房写小论文去了。 王颖失笑:“那是,牙膏都被你用了半支。”搁开手里的片子,放了《蜡笔小新》的碟。 而后王颖的手机响了。 是胡怡,来敲定逛街时间。 由于气象预报三号晴、四号多云转阴,两人便选了四号——逛街么,下雨固然不行,太阳晒得太厉害了,也不好。 而后胡怡话头一转:“颖颖,田帅是不是在你那儿?” “嗯。怎么了?要叫他吗?” “不用不用——就是,唔,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王颖瞟了一眼书房,起身去了阳台:“怎么说呢。喜欢当然喜欢。说很喜欢,才认识这么些天,也不可能到了那地步。只是,他咋咋呼呼的,还喜欢得瑟,让我觉得热闹。” “这倒是。他太闹腾了,你太冷了,但你们两个凑一块儿,刚好互补。”胡怡沉吟了片刻,“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你听了别生气啊。我也不想的。问题是,知道了不说,以后若是你知道——你会怪我。” “说吧。” “田帅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 “噢。” “你不惊讶?” “他没提这个,但他跟我说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听得出一点苗头,所以有一定心理准备。”离婚而已!比起车祸、实验、杀人逃命,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谢谢。消息是你灵通多了。” “谢什么。我本来也不知道。那个明亮——所以我哥去打听了一下。嘿,别提了!” 王颖当即猜到了:“明亮的父母也离婚了?” “嗯。” “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你的性格而不是明亮的。但他看你的眼神的确跟看别人的不同,所以,如果你不反感,未尝不可以暂且放下这一点,互相了解一下。看看人品,看看相处。”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因为,说句大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以后要接手家里的公司,拿钱买玩乐的不提,真能过一辈子的人,无论男女、无论我哥还是我,都很不好找。乍看物质条件,明亮很合适。但是——明亮中学六年交了四个女朋友,两个同居过。” “六年四个?!”王颖无语了一瞬,“而且这么早!” “男人么,看见美女眼睛发直很正常,我看见帅哥还高兴一把呢。问题是,他必须懂得婚姻与家庭在人生中的价值和份量,愿意并且能够克制自己。明亮对恋爱、对女人的态度不郑重,很轻佻。他今天喜欢我,对我认真,明天呢?浪子回头这种奇迹,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吧,但我可创造不来。” “我明白了。” “唔……颖颖,明亮跟田帅一直很要好。” “我知道。你那儿有吗?或者我自己去打听,也不难。” 胡怡没说她那儿有没有,只是道:“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打听吧。唉,男人就没一个靠谱的!最可怜的还是小孩子!” “你爸你哥也不靠谱?” 胡怡轻嗤了一声:“对我靠谱,对别的女人可未必!”说完微微一顿,转而大叹,“我爸都快六十了,也算是见过千山万水、收心养老了,没什么要操心的。可我哥——他玩几年还不够吗,再玩下去,吃亏的还是他自己!就不能正儿八经找个嫂子定下来吗?!我都替他着急!” “他才比你大几岁,还不想定下来吧。” “现在不考虑,以后玩腻了刚好碰到一个合适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等他想定了,好女人都当妈了!再说了,大学里还纯情点儿,这会儿不找,往后相亲?没感情基础,更不靠谱——稍微闹点矛盾,没准就给散了;事业压力大了进入低谷了,能陪他扛过去吗?!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王颖听到这里,万分确定胡怡不止受了明亮家庭背景的刺激;然而这种话题,不方便问,所以王颖只能无奈劝道:“你别咒他呀,那是你哥。” 胡怡大恨:“就因为他是我哥,我才上火!他要不是我哥,我管他去死!做生意的,在外应酬那么多,喝酒喝到胃疼,回家没人给他弄口热汤喝,什么日子!那么多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他怎么就……不提了不提了!四号逛街哦?” 王颖暗暗抹了一把汗:“唔。早上八点半,楼下见。” 挂了电话,王颖才发现自己疏漏了——要打听田帅的事,换之前,肯定是黑侠出马;但现在黑侠不能用了、已经死了,而论人脉,王颖初来乍到,哪来的资源。 不过王颖转念想到之前她催田帅起床时,田帅恼羞成怒到那个地步,便把这事暂且搁下了——田帅既然那么害羞,那就肯定还没轻佻到明亮那个地步。 说真的,王颖觉着吧,她手上这么多人命、心里又有黑腾腾的怨气,没资格挑剔别人。所以,田帅只要立世做人没有大问题,这个那个缺点、过去的女朋友、家里的矛盾,都是小事,不值得计较。 再说了,两人现在厮混得挺好的;往后会怎么样,现在怎么知道? 而就算往后不好,也无法否定眼下这段美好。 一码归一码。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7、情报(一) 一个下午,田帅在书房里做作业,其间出来小憩了四次、陆续吃光了两盘葡萄。 王颖跟田帅抢了七八颗葡萄,余下就是看片子、听音乐;下午茶尝了大半个莲蓉馅儿的月饼当点心,因为太过甜腻,余下小半个搁在碟子里,实在不想碰了。 傍晚五点半左右的时候,两人一同去饮食广场吃了晚饭。 待到晚上七点四十多,田帅的各科作业、两份小论文,也全部收工完结,他就舒坦了——同时也有空了! “终于搞定了!啦啦啦啦啦!” 王颖正在阳台上乘凉、看杂志,闻声失笑:“恭喜恭喜。” “你的呢?” “我没小论文,作业上课的时候写完了。” “上课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老师会布置什么作业?” “第一节课的作业,第二节课的时候写。” “噢。你看的什么书?” “《国家地理》。” “那书不好看,压根就是旅游广告!还要花钱买。” “不是《帝国国家地理》,是《国家地理》。繁体版的,联邦出版、宝岛翻译。” “我也要看!” 王颖指了指书房:“都在那儿。书架中层。” 田帅去取了两本书,又来了:“你在吃什么?” “口香糖。” “我也要吃。” “自己拿啊。” 田帅倒了两颗口香糖嚼了,翻了四五页书,搁开了手:“不想看了。下午一直对着课本,腻了。你今天看了什么片子?” “……”怎么这么多问题! “别告诉我没有看——饮料空瓶还在茶几上呢。” “早上看了一个《末日浩劫》,下午看的《蜡笔小新》。” “我也要看。” “自己去放啊。我已经看过了。” 田帅就自己去看了;过了没十分钟,暂停了片子,又来喊王颖。 “喂——” “干什么?” “沙发比这里更舒服。” “……” 看片子居然还要人陪! 那又不是恐怖片! 可是夜色已降,阳台外黑乎乎一片,沙发却被明亮的灯光温柔笼罩,还有个大活宝…… 王颖憋了半秒钟,禁不住诱惑,起身转移了阵地。 片子看完,王颖问田帅次日早跑还要不要去。 田帅直摇头:“七点去跑还差不多!六点半也还行。六点太早了。” 王颖并不在意田帅去不去;只是听了这话,忍不住打击田帅:“就你这样,跑完今年的就不练了,还想跑全程呢。没门,窗子都没有!” 田帅不高兴了:“谁说我不练了?!可你为什么要一大清早去跑呢?我们系里都是下午三四点这样开练的。” “下午校内车子行人多,路况远不如早上好。” “去操场啊!” “绕圈太无聊了,而且论路面情况,在学校里跑水泥路,比塑胶跑道更接近公路马拉松。” 田帅眨巴了下眼,没词了,在睡大觉与马拉松全程之间权衡了片刻,探身对着王颖期待道:“那六点半起床,六点四十出门,好吧?” ——又给晚了十分钟! 王颖很想说“不”!很想说“要么六点,要么免谈”!但王颖瞧着田帅片刻,肩膀一垮无奈答应了:“好。”转而看了一眼挂钟,“九点四十了,去睡吧。否则明天早上起不来。” 结果十月二号、十月三号这两天,两人早上都跑了个十公里,过得健康无比,堪称帝国青少年的典范。 除此之外,田帅每天练琴,跟班里同学踢了一场球,小腿上落下一块大乌青。 王颖则在家里看书做题、准备提前考试,还有就是看片子打发时间。 田帅试图把王颖叫去看他们男生踢球,没成功;田帅就埋汰上了:“你怎么能这么宅?!” 王颖回了一记哂笑,不说话。 田帅一见王颖这么笑,那点鼓起来的脾气就泄了,正儿八经劝道:“出去玩玩,啊?老闷在家里不好。” 他好好儿地劝,王颖也就好好儿地回答:“明天就不宅了,逛街去了。” 田帅蓦然想起来了:“跟胡怡?我也去!然后再叫两个人,怎么样?” 换之前,王颖会把这事儿转给胡怡决定。但现在,既然知道胡怡对明亮的态度,那么她这一关,就得挡住了! 所以王颖摇头:“我们女人逛街,你掺合什么。” 田帅煞有介事:“谁说我掺合你们了!我跟亮亮一起去,这不刚好凑到一块了吗,人多热闹。” 王颖只好把事情点破:“你就别操心了,胡怡对他没意思。” 田帅不信:“真的?” “真的。”但陈睿打听明亮的事,并不合适拿出来明说,王颖也就没提——尽管这是常例。 因为胡怡那个圈子里,男人到处疯玩的很多,女人这么做的相对而言少了许多,所以但凡称职的父母兄姐,为免自家女儿妹妹吃亏,遇到了追求者,都要先打探打探! 田帅眨巴了下眼:“那你们去哪里逛啊?” ——打探情报? 王颖意外看了田帅一眼:“我刚来朱京,哪里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卖什么。跟着胡怡走就是了。” 田帅往沙发里一倒,无言了片刻,突然道:“晚上给我做熏鱼!” “呵?” “不做我就跟着你们去逛街!” “……” 这威胁! 太有水平了! 王颖闭嘴看田帅,不开口。 田帅等了三四秒没等到同意,马上来软的了:“好不好啊?你做的熏鱼很好吃。” 王颖心下失笑,憋住了。 田帅打量了一眼王颖,再接再励:“我以前没吃到过。我外婆会烧的是肉,不是鱼。罗阿姨也不会。” 王颖忍俊不禁。 “答应啦?” “你打下手。” “……好吧。” 一开始打下手的时候,田帅格外愁眉苦脸。王颖置之不理。田帅眼看这一招无效,只好老老实实干活。 不过,等到熏鱼装盘,田帅洗干净手,探头一看、深深一嗅,突然就眉开眼笑了! “这鱼有一半是我做的!” “嗯。” 王颖尝了一块。 而同样的时间内,田帅已经美滋滋吃掉了两块、掂起了第三块;第三块咬了一口,田帅忽然想到什么,踟蹰了一下,跟王颖道:“我想拿一点去给霍老师。这里走去她家就两分钟。” 这有什么不行的!王颖取了个保鲜盒给田帅:“去吧,多装点。” 田帅瞅瞅那盒子,连忙换了个小一号的:“一小半一小半,我还吃呢!” 第二天早上,两人照旧晨跑,一切如常。 而后时间差不多了,王颖下楼去找胡怡。 八点半出门逛街实在有点早。之所以选了这个时间,是因为陈睿。陈睿今天有事要办,开车过去,正好拐几分钟的路,把两个女孩捎带到目的地。 田帅也跟了下去,与陈睿点了个头认了个脸:“哟!专用司机啊。妹奴!” 陈睿失笑:“有什么,都在金融街,分分钟的事。” 王颖正要上车,闻言缓缓转头、看定田帅:“我说你怎么这么勤快,还特地下来晃荡。” 田帅笑容就僵了。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8、情报(二) 车子出发。 胡怡好不幸灾乐祸,招呼王颖上车,隔着车窗用力挥挥手,一脸笑眯眯地跟田帅告别。 王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田帅,徐徐勾起了唇角。 ——回来再算帐! 陈睿好笑,瞧着这三个,谁也不帮、光看热闹,很有一点长辈的风范。 田帅目送车子出发,抓抓头苦恼了小半晌,慢吞吞爬上楼,让电子识别系统验了人,拿王颖找出来借他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换了鞋直接走过去朝客厅的沙发里一扑!过了片刻,抱了脑袋大叹一口气,探身摸过手机,就这么趴着打了个电话。 给明亮。 “喂,亮亮?他们去的金融街。刚出发。” “我?我就不去了。祝你好运哈!” “什么啊!谁怕她了!她能把我怎么样?!就是——我昨儿踢球伤着了,好大一块乌青呐,腿疼!” 电话打完,田帅翻过身、拉来个垫子枕着躺了会儿,想想王颖出发前那一笑,心中实在不安,琢磨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一看客厅四下,打了个响指、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有了! 车上。 王颖问胡怡:“田帅很惦记这个事,八成会给明亮通风报信,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胡怡蹙眉:“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躲什么躲!” 陈睿正开车,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胡怡一眼,劝了一句:“要不还是避着点吧,免得逛街逛到一半碰上了,怎么都是尴尬。去辰光怎么样?那儿好像东西还更多吧。” 胡怡沉吟了一瞬,点了头:“也好。就是你,那么远,来得及吗?” 陈睿一乐:“我到金融街把你们放下,你们俩叫个出租车不就行了。”又道,“要不是你还不能开车,我那里有个BMW_M6闲着!” 胡怡直摇头:“那车开到学校里来?太白痴了!学生说单纯也单纯,说复杂也复杂,生怕抢劫犯不认识你啊!” 陈睿叫冤:“这不没开啊,搁车库里呢。不过,开了上街还是挺好的。” 胡怡了然,谑然道:“吊美眉噢。” 车上王颖也在,不止兄妹俩。陈睿就有点尴尬了,清清嗓子从后视镜里瞪了胡怡一眼。 王颖插嘴岔开话题:“车我倒是能开。提前批的C1照。” “哎,你外籍?” “那也不好弄啊!” 王颖紧跟着添了一句:“但我不认识路,所以还是出租车方便。” 三人失笑。 陈睿眼看气氛不错,试着问王颖:“对了,明亮的事,你没跟田帅说?” 王颖耸耸肩:“说了胡怡没那个意思,没说你们打听明亮的事。我瞧着吧,他不信。” 陈睿点点头,歉然道:“倒叫你尴尬了。”又试着问王颖:“田帅现在住你家里?” 这么快?! 定下来了?! “有时候住一住。”王颖没有第一时间听出陈睿话中的言外之意来,寻常解释,“他喜欢我家书房。” 而胡怡抬腿就踹了驾驶座一脚! 王颖一奇,看了看胡怡;足足两秒之后,才明白过来陈睿什么意思。 而陈睿被妹妹一抗议,便不再问田帅的事了;只是见王颖如此反应,免不了腹诽王颖是个“天然呆”,转而问道:“你的书房是不是在东边开了窗啊?” “嗯,开了。” “那风景肯定不错。” “的确不错。” 胡怡倒是觉得王颖比新生入校那会儿好多了:“哎,颖颖,你家住几楼啊。我看过了,你们那幢最东边,三四五六七都开了窗。尤其七楼那个,特骚包!骚包得要命!” 王颖略略一顿,无奈道:“我就是那骚包。” “……”“……” 陈睿失笑,说胡怡:“你还惦记着啊!” 胡怡微微尴尬,讪笑了下,扮了个大鬼脸;没过半分钟,忍不住跟王颖哀怨道:“那房子我哥先去买的,给我买;结果被你抢走了!” 这回轮到王颖讪笑了。 陈睿给两个女孩子打圆场:“好房子人人想要,稀缺资源么。尤其朱大校园里的家属区这块,一年未必出得了一套。再加上你们两个同一届,撞车也不奇怪。” 胡怡点点头:“那是!”想想王颖买了总比别人买了的好,至少串个门儿做个客方便,很方便!又近又是闺蜜家里还没有长辈住着,两边彼此间也能当小半个自己家了,这就又精神回来了,转而跟王颖道:“所以今天你请我吃午饭吧!” ——这么快就消气了?! 真不错! 王颖十分欣然:“没问题,你挑地方。” 倒是陈睿小小妒忌了一把:“这么容易就过关了?”要换成他,不知得闹多久! 胡怡冲后视镜里的陈睿一翘下巴:“颖颖态度好啊!哪像你,老爱抵赖!” 陈睿到了金融街,在出租车停靠站下略停了一下,放下胡怡与王颖,忙他的去了。 两个女孩子很快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辰光购物中心广场。 路上王颖问了问胡怡募捐的情况,得知学生、教工的募捐已经告一段落,学校BBS上开帖进行的网际校友募捐,进展顺利;针对性的晚宴募捐,则定于10月14号星期六晚上举行,请柬已经发出去了。 “我的也邮寄?” “统一邮寄。你的应该到宿舍去了。” “……” 如果晚宴之后还差一点,那就再去食堂门口摆两天摊。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够了,还能小有盈余。 盈余部分若是数额较小,会交给张慧娜改善营养条件;若是数额较大,则会交托给系里的校友基金代管,以后用在情况类似的学生身上。 “这主意不错。” “但愿那钱不会被用到。” “愿望很好,数据很无情。” “怎么?” “现在帝国的癌症患者,每年有二百七八十万人,与总人口一比,是千分之一点五左右;再乘以人均寿命七十六岁,可知人群中的癌症发病率,大约是百分之十一点四。也就是说,大致上是九个里面一个。当然,年轻人得这个病的又少一点。不过,法学系每年入学新生好几个班——不是我乌鸦嘴,你问问赵晰,我估计她之前也做过这种募捐。” “是的,她大二的时候做过一次。怎么这么多!” “环境污染,烟控不力。政府体制有问题,老百姓拿命埋单!”就像她父母一样!只不过一个慢慢儿地死,一个一下子就死了! 胡怡不知道究竟,只是见王颖恨意刻骨,不禁担忧:“颖颖……” 王颖垂下目光,深深换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提这个了,前面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这么说寒假还是去我姐姐那儿的好。哎,你护照是哪儿的?南方大陆吗?最好是,我姐姐在那边。” “嗯,正好。” “那我们寒假还能串门呀!我姐她在莫尔大学,开了个咖啡店。” “我在梨蚌山。” “好像……很近是吧?” “不算近,但也不远——在莫尔东郊的海边,四十分钟的车程。” “Oy!哎,师傅,刷卡!”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29、情报(三) 辰光购物中心的建筑设计,在商业广场中,属于经典造型——既美观又实用,全世界不止一例。 购物中心从外鸟瞰,为朴素的长方体,东西长南北短,中央顶层乃透明穹顶设计,由钢架结构支撑起玻璃钢天花板,引入充沛的自然光线,令整个购物中心舒适明亮。 内部的四面建筑,则呈阶梯式,层层退开:以南北两排店面为例,一楼的间距,大概是二十米;二楼约二十四五米,三楼在三十米左右。以此类推,楼楼递增。地上部分一共五层,瞧着就像大台阶。 另外,二三四五层的走廊上,间或有凸出的小露台,供人休憩。 整个购物中心,下窄上宽,视野开阔高敞,光线充沛自然,购物者行走其间,心情随之畅快。 贵的东西买的人少,奢侈品店所对应的消费群体小,所以辰光购物中心的逛街人,并不多。加上时间早、店刚开门,两人进了南大门往左拐,一眼向前望去,也就能看到二三十个——这里头还包括了站在门口的导购。 不过,估人数的只有王颖,胡怡早瞧东西去了。 王颖对这些东西淡然甚至漠然,只是跟着胡怡逛。 如果没有车祸,王颖当然不会这么有钱,却会有父母双亲健在、会有一个普通平凡的幸福家庭;因为车祸,因为之后的那一大串的事儿,王颖才会处于今天这个境地。 所以王颖对自己有钱这件事,并无喜悦——这并不是父母的买命钱,这是她自己拼命努力,加上一点运气,才得来的;但归根究底,王颖更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学女生。 虽然,那再也不可能了…… 不过,王颖这份漠然淡然,落在胡怡眼里,就成了潇洒! 而胡怡很快对一个橱窗里的当季新款手袋一见钟情! “你不瞧瞧吗。” “我不懂这些。” “我也不懂,只认识我自己最喜欢的三五个牌子。这个包是新到的款儿,怎么样?” “挺漂亮的。” “你先看看吧。” “你不看?” “那个系列全球限量的。我有几个了。秋款也有一个了。” “你买吧,我用不着。” “这个又不是看用不用着!”胡怡只觉王颖不开窍,“你就不想要吗?” 王颖摇头。 “一点也不?” 王颖还是摇头。 “一点点也不?!” 王颖意识到情况不大妙,看看胡怡,不摇头了——可也不点头! 胡怡大喘了一口气,放弃了,恨恨跟导购小姐一指包包:“让我看看那个!” 王颖微松了口气,又不解:“车不开去学校里,这包又能用在哪儿?” 胡怡一摆手:“包没事儿,谁认得出来?别人问了,说是高仿的不就得了。他们又不懂。” 王颖恍然:“这倒是。” 旁边导购小姐正微笑递包包给胡怡,听到这里,笑容轻轻抽搐了一下。 胡怡手上很快拎了两个袋子,之后就一直没看上什么。两人十点左右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逛。 而后王颖在不知第几家手袋店前站住了。 那个手袋乃是真皮编织包。白色底,波纹织理。织条为白色、浅珍珠红、浅驼色、浅芥末色。色彩柔和,款式大方。也在橱窗中最显眼的位置,也是当季新款。 王颖进了店。 这是王颖第一次自己进去! 胡怡乐了,当即跟上:“你喜欢编织的?配毛衣挺好。”招呼导购把包包取给王颖,连声鼓动王颖下水,“买吧买吧买吧!” 王颖是想起了小时候舅妈给织的巴掌大的小手袋。 当然,那手袋用的织绳只是化工产品,不像这包,底子、织条均由完美无瑕的小羊皮或者鹿皮精心处理而成;手艺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压根不能拿来相比。 但重返人间之后,为了彼此的人身安全,王颖不能再与亲戚们有联络,所以此刻看到这包包,王英就被勾起了一份怀念——何况包包的确不错! 导购见王颖专注把玩包包,很有眼色地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侍立在一旁。 王颖进店的时候压根没有抬头看店名。倒是胡怡,此刻闲着无聊,看了看四下,而后便心中有数了,问导购:“这是贝希嘉?” 导购含蓄微笑,轻轻一点头。 王颖掏了钱包取了银行卡,递给导购。 导购一时间意外,不过控制得很好,马上笑容盈盈说了句“您稍等”便划卡去了。 倒是胡怡无语了:“你那是——牡丹金卡?借记卡。” “唔。” “信用卡能攒积分跟信用。” “攒了干什么?” “换东西是用不着啦,不过可以兑话费。” “那我呆会儿也去办一张。” 胡怡“唰”一下就抽出了自己的卡:“办我这种!积分最快了,生日的月份还有双倍。” “好。” 她们说话之间,导购请王颖输密码、签单;又取出了一个购物袋,把保养皮革用的一些附赠品放进去。 王颖完成了手续,看了眼单子上的价格——39424。王颖咕哝:“值一节蜘蛛腿。” 胡怡没听清楚:“什么?” “我说这包不错。” “……是吗?” “当然。” 导购见机插嘴提醒了一句:“包包随时可以来店里保养。要装起来吗?” ——那自然是装起来方便! 王颖便把包递给了导购。 买东西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而现在的王颖,深深信奉弱肉强食,对她杀掉的那么多人,都没负罪感;对大把花钱的事,更不会有什么内疚。 至于这钱是怎么来的,是白色路子、是灰色路径,还是黑色手段,王颖压根不在意。 反正,就算黑色那一部分,也是黑吃黑! 所以之后胡怡挑鞋的时候,王颖瞧着那皮革质地的休闲平跟单鞋不错,试了试也柔软舒适,便跟着买了一双。 两人喜好不同,休闲单鞋用色活泼、不是纯色,倒也没有撞车。各取所爱、皆大欢喜。 导购小姐很高兴;不过,更高兴的是胡怡——她终于把王颖拉下水了! “这里附近有沪发银行吗?” “沪东发展银行?有。”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0、暗流(一) 买完鞋子,胡怡拉着王颖去开卡。 “这么急?” “已经丢了十万多的积分了。” “咦,不是一块钱一分的吗?” “不,这卡特别快。刷卡购物跟水电账单不一样,我没仔细看,反正总体而言,是两倍多。否则怎么叫积分卡?” 王颖开卡的时候,胡怡挑午餐地点。 这一带胡怡也不熟。不过咨询发达,不熟也没关系:手机上网查询一下餐厅,选个喜欢的,打了个电话问过还有位子,就可以过去了。如果方向感不好,甚至可以多打几个电话,一路问怎么走。 两人出了银行,去了挨着辰光购物中心的帝国大酒店的中餐厅——顾客群相近的酒店与购物中心自然都扎堆在一块儿,所以辰光购物中心四周的白金五星级酒店不止这一家,五星级的更多。胡怡是看中帝国大酒店中餐厅的楼层高、视野好。 她们的位置可以俯瞰辰光购物中心。 胡怡翻翻菜单,不一会儿选中了一款:“我要吃象拔蚌,就这个炖的。配蛋炒饭,少点油。” 年轻的男侍者身材高大、眉目端正,卖相不错。前面一句,侍者微笑着听了:“好的。”后面一句一出,侍者不禁笑容更大:“没问题。” 王颖犯懒,直接道:“听着不错,我一样好了。” 侍者应声退下了;没过一会儿,端了两个象拔蚌,重又过来。 因为炖盏是单人份的,那俩象拔蚌不大。不过乃是活的,而且很精神。 侍者连水带盆将它们给两人过目;眼见王颖淡然颔首、胡怡点了个头,侍者突然变出一只银色长柄小勺、倏然在指间翻出了一个漂亮的花色、很有节奏感地戳了戳马上就要被宰杀的两只蚌! 一只一下! 象拔蚌受惊吐水,胡怡大乐、王颖莞尔。 侍者乐呵呵略一欠身,退下去了。 胡怡等人走远了,跟王颖埋汰:“他肯定每天用这招赚小费!瞧那勺子耍得,简直杂技团!” 王颖好笑:“我中招了。换成你呢?” 胡怡坦然一点头:“当然。笑一笑十年少,这种钱花得值。” 之后两人休息,尝了几口餐前热茶,俯瞰街景、悠然等待。 东西上来的时候,王颖正好觉得饿了,当即开动。 逛街乃是体力活动。比散步累,比慢跑轻松。 所以逛街之后吃饭,胃口大多很好。王颖也不例外。 王颖心中感慨,举起茶杯,略敬了胡怡一下、呷了一小口——肚子饿了没吃的固然悲惨,有吃的没胃口也不是什么好事。 美食当前、腹中饥饿,才是人间至福之一。 而王颖很清楚,如果不是胡怡,自己被怨恨所困,恐怕还要过上很久,才会想起这种近在咫尺的幸福。 胡怡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好玩,回敬了一下。 她们又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享受够了这饱足的惬意与悠闲,才起身离开。 王颖刷卡买单、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百元现钞当小费,而后两人继续逛街去了。 不过这一回,她们没逛上一个小时,就遇到了熟人——胡怡的熟人。 “哎,那是齐达,他哥叫他小胖。也是我们学校的,好像汽车系,应该没记错吧。” “噢。”王颖应了一声、随之望去,看到一个中等个子、身材略胖的男生。因为长得浓眉大眼,不是虚胖、是五分结实加上五分肥肉,瞧上去倒也挺有精神。 齐达是一个人在逛街,瞧上去百无聊赖的模样;很快,他也看到了胡怡与王颖,一下子乐了,过来打了个招呼。 胡怡介绍了王颖。齐达见王颖是眉清目秀的女生,又是胡怡的闺蜜、与他同一个圈子里的人,还是同届的校友,很热情地报了手机号。 礼尚往来,王颖自然也交代了号码。 三人就近找了个露台坐下聊天——确切地说,胡怡想歇脚了,王颖随之歇脚,而齐达乐得跟两个小美女坐下来聊一聊天。是,这两位不是大美女,可彼此背景相当、性格也处得来,聊起来轻松惬意,不用担心说错话、得罪人之类。 胡怡招手要了杯矿泉水:“怎么一个人逛啊?” 齐达一下子皱起了脸,直摇头:“别提了!本来我爸国庆来这边。我琢磨着吧,我跟他好歹也是父子,是吧?”这句一出,胡怡忍俊不禁,齐达得到回应,逗趣更卖力了,“一年难得碰两回面,他过来了,我总要孝顺孝顺。我爸他要求不高,陪着溜达溜达吃顿饭,再送人送到飞机场,也就能拿一百分了。所以我就把今天、明天、后天空了出来,北子他们叫我钓鱼我也推了没去,你们看我多够意思啊——可我爸倒好,一个电话过来,临时取消安排,又加班去了!气死我了!” 胡怡幸灾乐祸,点了点齐达搁在身旁空椅上的袋子:“所以你就拿自己钱包出气?”王颖微微失笑,笑而不语。 齐达发现自己的袋子比两个女孩的加起来还多,有那么一点点不大好意思,解释道:“也不全是。下个月朋友生日,顺便凑身新衣服去捧捧场。还有一点东西,拍老妈马屁用的。我要买的都全了,你们俩刚开始逛吧?” 胡怡存心跟齐达作对:“我们也差不多了,已经逛了一整个上午加半个下午了。” 齐达挠挠头无语了片刻:“还逛吗?要不,去我家玩一会儿?” 胡怡无可无不可,看了看王颖;王颖无所谓,轻声给了胡怡“随你”两个字。胡怡还有点犹豫,问齐达:“方便吗?” 齐达可怜巴巴道:“我爸我妈都不在家,就潘嫂跟程叔在。北子他们还在海上漂着呐!刚买的号儿,都没人陪我玩。两位美女发发慈悲吧!” 胡怡大乐:“活宝!”又不解:“什么刚买的号儿?” “北子他们玩网游,组团打BOSS,凑人头,我也买了一个号。上去了一次,被人挂了五次,太悲摧了!”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1、暗流(二) 程叔是齐达的保镖,也兼司机——齐达与胡怡一样,还没到拿驾照的年龄。 今天齐达购物,是吃了午饭才过来的。程叔开车载齐达过来之后,就等在购物中心,大多在车上打盹,也可能在附近溜达。 齐达给程叔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声,程叔回说就在车上。三人便乘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与此同时,齐达一边走一边又打了个电话回家,让潘嫂买点水果买点菜、把狗栓上,预备招待客人。 王颖淡然置之,没说什么。胡怡因为与齐达认识不久,客气了一句:“何必这么麻烦。”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尤其是不知王颖的意向如何,偏头问王颖道,“晚饭还是回学校吃?” 齐达一摆手:“嗐,吃顿饭有什么,我家离学校就一点点路,何况有程叔送你们回去!你们俩不方便也没关系,左右还有三个人那,买了菜也不会浪费的。只是国庆放假这几天,我还没回过家,家里新鲜的水果什么统统都没有,总要能招待人吧?” 胡怡失笑,看看王颖。王颖一点头,与齐达微微一笑:“那就叨扰了。”胡怡马上小声嘀咕:“这家伙把我们当陪吃的呢!” 齐达煞有介事一点头:“说对了!” 胡怡大乐。王颖莞尔,摸了手机给田帅发了个短信说了一声。 胡怡与齐达不算熟,倒是陈睿与齐达的堂兄交情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开学的时候,陈睿介绍了齐达给胡怡认识——朱京大学今年的本科新生之中,远不止这么几个家境优渥的年轻人。但这些人之间,并不是全都相熟,甚至有几个彼此交恶。 而正因齐达乃陈睿介绍的,胡怡对齐达额外多一份信赖。至少去齐达家里玩上半天、顺便吃顿晚饭,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要是齐达人品不好,陈睿自己可能免不了应酬,但绝不会特地招呼齐达在自己妹妹前露脸;就算在别的场合认识了,也免不了要叮嘱胡怡几句的。 一路上,齐达与胡怡聊得不错,王颖则是听得不错。 齐达家在长青湾,是独栋的别墅。三层半,半层乃阁楼。 长青湾这个小区距离朱京大学西校门不远,开车也就十五分钟的路。一整个小区不是联排别墅,就是独栋别墅,后者的住户几乎家家养了大型犬。一者看家护院,二者也是个圈子里的风气,没道理空着百十平方米的院子不用。因为大家都一样,倒也不用担心谁告谁。 车进院子,三人脚还没落地,就听到院子西北角狗叫。 胡怡对狗也算熟悉:“哎,有两条?一公一母?” 齐达见胡怡好奇而没有什么惧色,领路走了过去:“都是公的。” “啊?” “我爸领来的。退役的军犬。” “噢,它们在这儿养老。” “嗯。我那会儿也想要一条母的,好下小狗,可硬是没赶上有!当期退役的那么几只,全是公狗!现在养了俩了,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倒也不好再添了。” 王颖冷不丁接了一句,就三个字:“和尚狗。” 胡怡与齐达慢了一瞬,爆笑。 笑声之间三人已经走到了狗舍前。铁链子“哗哗”作响,伴着狗叫,是两条日耳曼黑背。它们的尾巴不怎么翘,不过也冲着齐达扫得卖力。 齐达两手比作手枪的样子,冲那两条黑背一指:“Pia!Pia!” 两条黑背挨个应声倒地!而后齐齐吐着舌头看齐达。 胡怡大乐:“这都会!”王颖莞尔。 齐达徐徐吹了吹食指指尖上莫须有的青烟。 两条黑背闭上眼睛、哀哀“呜”了一声,四脚朝天、一动也不动了。 齐达乐滋滋奔过去摸摸那两条大狗,给它们顺毛:“可爱吧?”两条大狗爬起来,摇着尾巴蹭齐达舔齐达,很惬意地享受着齐达的服务。 王颖失笑。胡怡乐得不行,连声应:“可爱!可爱极了!天下第一可爱!”跟着凑过去了一点,谨慎地在铁链的长度范围外停下,期待道,“我能过来吗?黑背没养过,听说脾气比金毛大。” “它们也不是脾气大,就是卖相没金毛可爱,还直来直去,碰到什么都要凑上去看看。”齐达分辩道,顺着毛把两条黑背领到了铁链长度范围的边沿上,还抱住了其中一只,“有我在那,你过来好了。” 王颖本想在一旁闲看的,却被胡怡拉了过去。在毁灭、逃离地下基地的时候,作为军犬,日耳曼黑背、花城狼犬,以及两者的杂交后代,不知被王颖干掉了多少条。所以此刻对上这两条退役军犬,王颖有那么一丁丁内疚,给它们顺毛的时候,格外细致耐心了一些。 胡怡试探着抚摸它们,很快从背部进展到了头顶,而后娴熟地与它们玩,又讶然:“它们身上都有疤。” “难免的。”齐达挨个介绍,“这个叫大金,你看它脖子上的黄色特别浓。这个叫黑电,黑色闪电,据说跑得很快,不过它来我们家时左前腿已经瘸了,还好不严重。” 齐达说话间无意用了“个”而不是“只”。不过胡怡没笑话,王颖也没笑话。胡怡只是端详了一下大金,问道:“大金也有十岁了吧?” “嗯。十一岁多了。”齐达摸摸大金的头,“黑电八岁。” 狗的寿命也就十二三年。所以这话一出,有点伤感。 不过这点伤感马上消失殆尽。 因为黑电舔了下王颖的手。 王颖并没被吓一跳,却有点不知所措。胡怡正好看到了王颖脸上那点迷茫,憋不住给笑场了。 齐达也乐了,解释道:“它喜欢你。你没养过狗吧?狗狗也就六七岁小孩的智力,喜欢你就直接舔你。” 王颖莞尔,轻轻一点头。 之后三人去了二楼的工作室。 这里是齐达的专属地盘,摆着他的台式电脑与书架,以及一些飞机、舰艇模型等玩具,乃是书房兼游戏房。只不过同在二楼另有一个书房,归齐达母亲使用,所以称呼上还是不一样。 潘嫂此刻正在厨房忙碌,之前已经把这里招待客人的东西准备好了——写字台上一大水晶盘的各色水果,绿的羊奶葡萄、金黄的小芒果、红彤彤的苹果,还有石榴与鲜白枣,以及一碟切好的哈密瓜。 此外就是各色饮料、一些个零食。 三人各选了一听饮料,齐达开了台式机,又很快回来了,一手拎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肩上挂着两根电源线、两根网线、两只鼠标,胳膊下还夹着两个鼠标垫。 王颖见怪不怪,只是帮着接了电源线。胡怡又好笑又不解:“哪来的这么多电脑?” “一个我暑假里买的,带去学校用的;一个书房里的。” “拿来这里开网吧么?” “组队打游戏,就是要一起玩才热闹!”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2、暗流(三) 外面阳光正好,秋风飒爽。二楼的工作室没开空调,窗子大敞着。 里头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有齐达的哇哇乱叫。 院子里,程叔失笑摇头,接了水管自己洗车。 一楼的厨房里,潘嫂也隐约听见了,虽然忙碌,脸上的笑容却是收也收不住。 家里总要多几个人,才有人气。否则偌大一幢别墅,空荡荡的,也不怪齐达连放假的日子也整天地泡在学校里,不到睡觉的点儿、不回家。 操作着游戏角色与玩家PK打架,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事实上很累人。而且玩的时候往往不觉得,要等结束了才发现。 三人把能杀的战场都杀过一遍,都有些疲倦了;看看时间不早了、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多了,便捧着水果盘、拎着没喝完的饮料,下楼等吃饭——也免得潘嫂上来催。 齐达兴致勃勃问王颖:“你简直天生高手!以前玩的什么?” 王颖一笑耸耸肩:“扫雷算吗?还有《连连看》与《愤怒的小鸟》。” 齐达夸张地摊手望天。胡怡哈哈直乐,走过去“啪”一下打开了电视机。 频道挨个扫下来,齐达没有想要看的,胡怡也挑不出入眼的。王颖起先同样兴致缺缺,无意间听到半句新闻,连忙要过遥控器、调回去。 是卫星电视接收的国外频道。联邦宇航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重播。 ——时差的关系,直播在昨天夜里。 胡怡见王颖神色郑重,不解道:“怎么了。” “联邦的自由二号自控无人飞船顺利从太阳系边沿上返航,目前在国际空间站进行检修。来自各大陨石带的两组二十四个样品仓,成功落地收取的,有二十一个。” 胡怡不明白:“自控无人飞船?” 齐达倒是看明白了,恨恨叹了一口气,郁闷嘀咕:“怪不得我爸又没空了!” 王颖听见了,当作没听见,给胡怡解释道:“之前大家发射的火箭、卫星、飞船,都是与地面有联络的。探测飞船发回图片资料,地面控制中心发出信号,命令它矫正、更换轨道等等。但这样耽误了时间,容易出问题。而现在这个飞船,途中也陆续发回了图片资料,但矫正轨道却都是自动的。” “可我还是不懂,有没有地面中心的遥控,这个区别有什么意义? “意义不小。以前那些是无脑飞船,现在这个飞船有大脑了。就像出门买东西一样——以前,出去买东西的人,要靠一路上不停跟家里打电话,才能找到超市;现在,这个买东西的人,自己就能找到超市,不需要再通过电话联络家里。” “因为它更独立了?” “嗯。应变更及时了、处理各种情况的能力更强了。” “那……这算得上是人类走向宇宙的里程碑吗?就像大航海时代的分度仪?” “对,里程碑。新闻上说的不够详细,不过至少,有了这样的无人飞船,多发射几个,足以绘制一份‘太阳系详图’;还有一个问题,则是那些样品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有没有从水星木星上来的?” “这倒没有,都来自陨石带。” “为什么?” “因为别的行星上可不像地球,那些地方没有火箭送它起飞。” “啊,差点忘了这个。你说陨石带里会有些什么?” “不知道,但恐怕很重要。否则联邦宇航局为什么不在空间站上打开它们呢?让货舱直接落地,容易损坏东西,而且全球的天文站都会观测到,担心太空病毒的人会抗议,甚至游行——这也是为什么它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 “因为要保密?因为国际空间站不仅仅属于它,其上的工作人员也来自好几个国家?” “恐怕是的。” 齐达一直默不吭声,此时突然恼火道:“他们真是吃饱了闲的!地球上的事都没搞定,地球外面管它干什么!” 胡怡知道齐达是为了他爸爸突然国庆加班而看航天飞船不顺眼,跟王颖一吐舌头,没说什么。 王颖平静劝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东西有战略意义,而一个国家所拥有的战略空间是它不可或缺的保障。就像帝国当年研究出核弹一样,有了那朵蘑菇云,之后帝国才能享有这么多年的和平。所以从事此类研究的人员,工作意义重大。” 齐达消气了,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下去,挠挠头起身,“后面种了白枣,还有石榴,去看看不?” 王颖从善如流:“好。” 胡怡马上接过话题:“这白枣是树上摘的?” 齐达得意了:“是啊!新鲜吧?” 胡怡卖力捧场:“新鲜,再新鲜没有了!” 王颖看看这两人,心下欣然,不禁莞尔。 这天的晚饭六菜一汤。每个菜都不多,东西新鲜、味道很好。 宾主尽欢。 吃完饭三人还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快到八点的时候,程叔开车送两个女孩回学校。 潘嫂晚上是回自己家的,此时已经走了。程叔不回家,保镖总是要二十四小时在身边;不过他两天跟人换一班。 齐达有些不舍,不过并没多留,只是送人送到院门外。 车开之后,两个女孩挥手告别,正正看到齐达孑然一个人,挥挥手,折身往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别墅里走。 胡怡难得有些怅然:“怪不得我哥买学校里的房子,不要北门外的大套。” 王颖大体明白,安慰地拍拍胡怡。 “我还算好的了。我妈上上周路过,跟我呆了两天。”胡怡微叹了口气,“你看我跟我哥好吧,虽然不是亲的、只是表的。为什么?抵不住从小一起被丢在家里啊!” 王颖失笑:“反正都在一个学校,回头一起玩的机会不会少的。” “那是!” 王颖开门进屋,抬眼就懵了,退了两步到门外看了看门顶上的房号——没错,710啊! 田帅躺在沙发里翻《国家地理》,见状“噗哧”一下乐坏了!“嘿,干什么呢!” 王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3、派对(一) 玄关添了一桶铁线蕨,柔绿的枝叶十分茂盛。 茶几上摆了一桶蟹爪兰,伸过竹篾撑起的支撑圈,垂向四下、瀑布一般。 北边窗子后,银边吊兰挂在窗帘架末端,一支长长的茎条伸向餐桌。 南边阳台,一对铁树守在门两旁。 最后,沙发的转角里还多了四只浅棕色的泰迪熊。一只比一只小,一只怀抱一只,就那么坐着。 田帅得意洋洋:“怎么样?” 王颖老老实实承认:“挺好的。” 田帅满意了;而后“刷”一下拉长了脸:“我晚饭吃的麦片粥!” 居功索赏? 王颖好笑得不行,故意道:“你减肥?那个营养挺好的,倒也不会伤身体。” 田帅气着了,哼哼一回,左右看看,抓出小小小熊就砸向了王颖。 王颖侧身一步轻松接到了手里。 田帅一把抓过小小熊,作势要砸,直嚷嚷:“我现在又饿了!” 王颖:“……” “我要吃面!” 王颖投降了,只是忍不住说两句。 “你几岁啊?” “肉丝炒得焦一点,香!肉皮多点。” “饮食广场那边一直有吃的啊。超市也有。” “这是酸豆角?多放点。” “下面而已,你自己就不会吗?” “青菜也多点。别切,要一株一株的。” 王颖无奈了,放弃了:“怎么突然想到买盆栽?” 田帅微讶,这才发现王颖忘了!田帅若无其事瞅瞅一旁的冰箱:“就当房租啦!”说着揭下便笺磁贴,又拍了回去。 王颖瞧着就不信;可王颖一时间也没想起早上的事,只剩摇摇头。 田帅好奇地瞧了眼王颖。不过田帅先稳稳当当吃完面、美滋滋喝够汤,心满意足抹了嘴,这才开口问:“哎,你们逛街逛得怎么样啊?” 王颖收拾了厨房洗手去沙发里歇息,临走前冲田帅指指洗碗槽:“不错。” 田帅瞅瞅洗碗槽,丧气,不过还是端了碗去洗了:“买了什么?” “一个包一双鞋,还有点手工巧克力。” “巧克力我要吃!” “……好。” “不就一点巧克力吗,还舍不得?” “没有啊。就是超市里也有卖巧克力的。” “味道不一样。走了一天就买了这些?” “下午碰到人了。” “谁啊?” 王颖恍然,拍了一把维尼熊,冲田帅诡笑:“不是明亮。” 田帅小小一个激灵;转头看看王颖没有深究的意思,追问:“那又是谁?” “齐达。” “他没去海钓?” “没去。你认识?你也知道他们海钓?那你怎么不去!” 田帅洗完了碗:“我晕船。公会里说起过。认识但不熟,哥儿们的哥儿们,所以见过几次。” “公会?” “游戏里的公会,有专用聊天频道。那你们仨干什么啦?” “去齐达家里玩,吃了晚饭,而后就回来了。” 田帅扔着小小熊,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后田帅正色跟王颖道:“亮亮挺喜欢胡怡的。” “这个我也看得出来。” “那不就得了!” 王颖思索了一瞬,发现这事不说清楚,田帅会一直执拗下去:“你认识明亮以前的女朋友吗?” “……那都过去了!” “你认识几个?” “哎?!” “你看,你都不清楚。” “到底怎么了?他高三没啊,高二有一个,之前好像跟另一个……走得比较近吧。” 王颖一摊手:“你自己问他去。” 田帅琢磨了一下王颖的脸色,没抗议了,搂着小小熊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突然道:“明天我去扫街,你去不去?” 王颖还真没计划过五号干什么:“明天我——” 田帅皱眉:“你什么?!” 王颖考虑了一瞬,让步了:“我跟你去扫街。” 田帅就乐了。 这一晚的谈话之后,田帅没再跟王颖提明亮的事。而另一方面,田帅有没有再帮明亮创造机会,王颖也不过问。 十月五号,两人在学校里溜达了半个早上加一个下午。 田帅背着他的宝贝相机、宝贝镜头,全副武装。 王颖两手空空,戳在运动外套的兜里,悠哉悠哉跟着。享受着金秋十月的风,以及阳光。 一开始,田帅还试图教王颖摄影。后来见王颖溜达得正舒坦、压根懒得费神,田帅就放弃了,倒也不恼。再后来,田帅趁王颖不注意,偷拍! 早上,他们去了球场,去了宿舍,去了教学楼,也去了主楼。 下午,田帅借着领路之便,把王颖拐去了音乐馆、拐去了乐团二队平日里训练的老厅;待到暮色初降、游客渐少,他们又去了一河三湖旁转悠。 当天晚上,田帅挑了满意的照片去印制,而王颖则继续看书、备考。 十月六号,早上田帅踢球,王颖看书;下午与晚上,田帅查辩论资料,顺便逮了王颖帮忙。 十月七号,田帅成天都用来查资料了,还抓了王颖不放。 王颖正好想吃红烧肉,从网上下载了烹饪步骤,一板一眼做了一盘;为了摆脱差事,王颖分了一大半给田帅。 而后假期结束了。 王颖挨个找任课老师进行提前考试;田帅则数着日子备战辩论赛。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极快,一眨眼又到了星期六,十月十四号。 这天中午,胡怡与王颖约了时间,一起在食堂吃饭,吃完坐着闲聊。 胡怡对王颖的课程表很好奇。 “你的课题组选得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去哪个。拿了资料,先看看。” “要多少学分才能正式申请这些?” “这个有弹性,主要是知识储备够不够支持研究工作,另外也看班主任跟系主任了。我们系主任挺好的,他给打了几个电话,跟物理老师、生物老师、化学老师打了招呼,我去的时候就简单多了。” “你们不是数学系吗?” “平台课。据说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综合素质,知识储备的广度。” “你觉得怎么样?” “够呛。不用则废,那些东西不出大二全忘光了。而且上课与考试的模式跟高中里的一样,对学习兴趣不利。” “提前考试到底怎么考的?” “就在办公室里考,老师定个手机闹钟。也有让助教安排的。” “那以后就不用上课了?” “大一的课基本上没有要上的了。不过会去旁听,听大三的跟研究生的。” “打算提前毕业不?” “无所谓了。学分如果够了,申请一下就行了。如果不够,也不会专门去修。毕竟主次在那儿摆着。” 胡怡长吐一口气:“你牛!说得我也想申请了。” 王颖摇摇头:“不是我牛,是因为我的升学考没有高考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把你们准备高考的时间,花在了自己——‘感兴趣’的科目上。换成谁,都一样的。” 胡怡点点头:“对了,今天的晚宴真的不过来?” “不了。” “那行。那下下周我大伯的老兄弟的小女儿生日,你去不去?”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4、派对(二) 王颖乍听之下,只以为胡怡是随口一提:“不去了,又不认识。” 可胡怡卖力鼓动:“好些个人会到,谁能全认识了!还不是朋友的朋友占大头。大多是年纪差不多的,认识几个人一起玩,挺好的。东西你不用买,我哥包办了。我自己也跟那姐姐不熟,只是以前照过面,压根不知道该买什么。你就陪我一起去,啊?他们家院子挺大的,还养了两缸金鱼!” “怎么了?”王颖不解至极,“那不是你姐呀,这么卖力干什么。” “去不去嘛?就当帮我个忙了!你放心,不会闷死人的。” “这么要命?那行,我去。” “对了,记得问问田帅,他应该也会去,我们正好一块走。还有齐达,他八成也会到。” “嗳,那是谁啊,面子不小!” “没,人都退休了。所以我大伯才勒令我们几个一定要到,他跟我哥说的时候还很和蔼啦,他跟大武哥小曦姐说的是——‘缺席了老子巴掌伺候’!还让我们多喊几个同龄人,大家一起热闹点。但这同龄人哪有那么好找!颖颖你最好了!” “少肉麻!你大伯很细心啊。” “什么啊,他心粗着呢。就是交情不一样,还有点物伤其类吧。听我爸说,他们俩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现在我大伯年纪也到了,明年也就退了。” “一起打过仗,那当然很不一样。对了,寿星姐姐叫什么?” “伍文婷。” 接下来两周依旧。只不过田帅彻底把书房划作了自己的地盘,偶尔才去宿舍交一回作业、看看同学。 好在大一新生的基础课程都一样,田帅仍然与班里同学熟得很快。相比之下,王颖所熟络的同学,除了三个舍友两个对门的女生,就没几个了。 王颖仍然早起晨跑十公里;而田帅赶着八点之前到教室上课,又不想在王颖跟前丢了面子,咬咬牙,把起床时间往前一推,定在了六点一刻,一天接着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两个礼拜足以改变或者养成一个习惯。而人体自己有调节能力。田帅早上起得早,一天下来,不仅中午忍不住趴一会儿,而且到了晚上九点冒头,不用看挂钟,自己就天然犯困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这话绝不是谎言。何况还天天不曾落下会英馆的早餐。 这样的两周过去,田帅发现自己更加精力充沛,于是对早跑的事,也从为了面子死撑、变成了心甘情愿。 王颖则开始旁听,跟各课老师抄了一串串的阅读目录。 然而,令王颖感到胸口不畅的是,这些书她都“看过”。 统统都看过! 所以,两天旁听之后,王颖转移了重点,开始组装最复杂的“四手蛋”,并且编写“点心厨子尝试版01号”系统,试验与设定各种简单的点心食谱——对机器人来说,做点心比炒菜更容易,同时做点心也是炒菜的基础。 十多天的时间,控制系统大致构建完毕,“四手蛋”学会了制作唯一的一样零食——甜味爆米花。 王颖再接再励,给“四手蛋”添加了“均匀搅拌——油性液体与中等颗粒固体混合物”的分支小程序功能块,进而制作奶油甜味爆米花。 十月二十七号,又到周末。 星期五的晚上,田帅跟班里系里的同学踢了回球,一半时间在场下看,一半时间在场上跑。等到散场,田帅没回宿舍也没去食堂,顺路从会英馆捎了一袋子外卖,就直奔家属区——这都晚上七点多了,没凑上饭点,让王颖给做口面条比登天还难!就算凑上了,也要看运气。至于自己弄了吃,还不如这外卖呢。 田帅到的时候,王颖刚爆了一盘玉米花,吃了一颗,又接着调试。 田帅清清嗓子:“还忙那?!” 王颖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田帅盯住那“四手蛋”哼哼一回,奔客卫洗澡去了。 等到田帅洗完澡出来、扫荡了外卖,王颖仍在专注努力。田帅看了一会儿,心中缓缓宁静下来;又看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不由无趣,撇撇嘴去书房写期中小论文了。 可是论文写得不顺利! 田帅打开笔记本电脑,创建了个文档,打开敲上标题,发了回呆;写了两行开头,又走了回神;翻开图书馆借来的两本参考书,没看完一页,再次发呆——这回田帅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重。但又响又脆。 而后田帅深呼吸一个,恨恨拿脑门磕了两下冷冷硬硬的办公桌,蓦然直起身,捧了笔记本电脑与书去了客厅,书一扔、笔记本一放,气哼哼霸占了餐桌;还倒了一杯水,“砰”一下顿在桌上。 动静太大。王颖转头看田帅:“怎么了?” 田帅小小心虚了一把,却毫无内疚!“没事没事,忙你的吧。” ——不对劲! 可王颖此刻脑海里充斥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控制模板、翻滚着一行行互相嵌套的指令代码,思维一时间拔不出来,又转回头去了。 田帅气消了,瞅瞅手边的水杯,自己也觉得丢脸;看看王颖认真做事,又一次随之安静了下来,也专心写论文了。 晚上九点不到。 王颖长出了一口气,卖力伸了个懒腰。 田帅见状一乐,加快速度敲上最后四行字,收工跟王颖聊天。 “明天晚上文婷姐姐那儿,你也去的吧?” “嗯。要换正式一点的衣服吗?” “不用,干净漂亮就行了,换了正装还怎么玩?那些老人家没几个,来了也就是旁边看热闹、搞怀旧的。也就一开始打个招呼,不会跟我们凑一块儿,连吃饭都不开一桌,所以不用管他们。” “噢,不是正式晚宴?” “不是。又不是整寿。年纪轻的人过生日不爱大整,怕折了福。而且那伍伯伯以前在总后,凡事低调惯了。” “这样子。” “我说你——到底在弄什么?从进门到现在,就看你折腾那个了!头都没抬一下!” 王颖最后通览了一遍程序,从写卡器里取出芯片、装入“四手蛋”,出了厨房。 田帅瞧着“四手蛋”,若有所觉,看看墙上徐徐爬行的“壁虎”、瞅瞅墙边休息的“田螺”,又看“四手蛋”:“这恐龙蛋搞定了?上个礼拜就在捣鼓这个了。” 王颖冲田帅一乐,回身下令:“奶油甜味爆米花,一百五十克!” 第二集 二百零九天 35、派对(三) 一个中性的电子声响起,音色悦耳而清晰,可惜平板机械了些:“奶油爆米花,中等甜度,一百五十克,确认、取消?” “确认。” “确认收到,本机启动。” 一尺来高的“四手蛋”底盘上六个多向滚轮一转,无声无息滑过料理台,伸出“探头手”、“四指钳手”,拉开了碗柜门,取出一个中号的、盖子上带出气孔的微波炉盒,校对确认出气孔开启。 而后它抓住了冰箱门把、打开,“探头手”伸长、扫描,找到了盛放玉米粒的蔬菜盒,“四指钳手”取出盒子,关上冰箱门,打开盒盖;“多功能手”亮出“六指笼爪”,以“抓取中等颗粒”的模式,就像人们用手抓东西那样,抓取了一把玉米,放到头顶电子称台上;继而又调整了两次玉米颗粒的数量,最后称取了一百五十点二克玉米,放入微波炉盒中。 “多功能手”回缩,机身上的吸尘探头伸出、工作,清理了一遍多功能手;“四指钳手”盖上玉米粒盒、送回冰箱内;“探头手”寻找、确认黄油盒,“四指钳手”取出黄油盒。 “多功能手”伸出扁勺,在“四指钳手”的协作下,切得一小块黄油三立方厘米,也放入微波炉盒中。这回是常温喷火探头工作,将扁勺清理完毕。黄油燃烧后没有残余,扁勺随之回缩。 “多功能手”亮出“六指笼爪”,紧缩成小颗粒模式,跟“四指钳手”合作,抓取了白糖颗粒五毫升,向微波炉盒内均匀布撒一圈。之后照旧由吸尘探头清理。 到此时,原料齐备。 接下来,“多功能手”第三次亮出“六指笼爪”,彼此抓握成“打蛋器”模式,以肉眼可见的“安全慢速”,搅拌了玉米粒、黄油与白糖。 最后,“四指钳手”打开盖上盒子、端到微波炉前,放下盒子、打开微波炉门,将盒子放入到微波炉转盘中央内,选择火力档次、开启微波炉。微波炉开始工作,“四手蛋”又一次打开碗柜,取出一个水晶果盆,静静等待。 田帅忍不住乐了:“太神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做菜了!” 王颖摇头:“还早。它现在只能处理盒装的食品,以及放在抽柜、架子柜里的碗碟与粮食,袋装的、系绳的,还不行。而且,以它的个子跟机械手配备,就算程序全部完善,烧肉、烧鱼,做个小蛋糕,是极限了,整鸡整鸭处理不来。” “那也够了啊!足足够了!”田帅倒是很满足,“还有一个手干什么的?” “刀锯和钻孔器。” “听起来很危险。钻孔器做什么?” “很多。比如,处理生鸡蛋。让它对半磕鸡蛋它不行,因为鸡蛋壳儿上拦腰产生的裂缝形状,有很大随机性,不好处理,所以只能钻孔。” “汗!果然还是机器人!” 两人聊天之间,微波炉设定时间走完了,“叮”一声响起。 “四指钳手”打开微波炉炉门,取出微波炉盒,搁置料理台上、打开,将爆米花倾倒入果盆内。 “哟,不怕烫啊!”田帅乐颠颠奔进厨房瞅瞅,端了热腾腾的爆米花出来,“我决定了——这家伙以后就叫‘天使’!‘天使蛋’!‘四翼天使’!你那名字那么拗口又不好听,作废作废!” 王颖忍不住笑了:“会做爆米花就是天使?那会做菜的是什么,上帝么?” “笨!那当然是人了!” “好吧。” 两人吃爆米花。 “对了,先前做了那么多爆米花,没见你扔啊!” “之前的甜味爆米花,阳台上喂麻雀了。后来那些奶油的,小鸟吃了容易拉肚子,很可能会死掉,就带去送同学了。” “同学还不如麻雀!”田帅瞥了王颖一眼,直好笑,又往嘴里丢了个爆米花,“哎,那你还打算请厨师吗?我看不用了。” 王颖摇头:“厨师归厨师。只是让陌生人天天来家里,不舒服,所以耽误了。但是,想要这个能顶事,还早呢。现在构架已经有了,可还得慢慢儿调试程序块。用造房子来作比的话,那就是地基竣工,余下是起柱子、砌墙、安装门窗、管道、刷墙、清洁扫尾等等。离市场化还远。另外,现在造价太高了,成本降下来得花不少时间。” “让那个什么研发部的人想想办法!那边人多。” “他们主项目不是做这个。” “那做什么?” “好些,我也没细看。有一块是全息视频,目前在市场化。” “全息?!那个很漂亮的,简直真假难分!”田帅眼睛亮了!转而哀怨:“那你怎么不拿来调试啊?!” “有些项目,性质使然,不适合在家里做;又或者,需要更多专用精密设备,占地方。全息视频,两者都占了。” “噢。” 第二天早上,田帅回了趟家——晚上的派对,虽然不用正式着装,但平日里的T恤牛仔裤去也不好穿过去。好歹是去祝生日快乐的,收拾得光鲜一些,乃是对人的尊重。 与此同时,胡怡则拎来两个小提袋,里面各是一个朱锦小盒;胡怡将其中一个递给王颖:“你的是手镯,我的是挂坠与戒指,一套的。一个人送太显眼了点,算两人份儿刚好。” 王颖打开看了一下,赞道:“这玉很不错。”阖上盖子搁回了袋子里,又好奇,“那你哥呢?” “一个小把玩,白狮子狗戏红绣球。”胡怡比划了一下,“你喜欢玉?” “瞧着谁不喜欢,戴着就嫌碍事。” “我也是,也就挂坠好点儿。不过玉养人,戴一个也不错。这边很有几家老字号,回头一起去看看吧。” “好。” “田帅呢,他送什么?趁现在开开眼,出了手可就不好讨来看了。” “我也不知道,他回家收拾去了。” “说起收拾——你不换身漂亮点儿的?” 王颖打量了一回胡怡:“别告诉我你打算穿裙子。” “居然让你猜中了!”胡怡笑拍了王颖一记,“我呀,偶尔也装一次淑女!苏格兰毛呢裙,格子吊带的。这个季节刚好。” “那裙是淑女穿的么?那裙是女王穿的!”王颖失笑,当即起身,“我上阁楼找找。” “哎,怎么?” 一分钟后。 胡怡跟着王颖爬上电动折叠伸展梯,转眼对上了八个整整齐齐排成两行、犹自贴着名签的大号行李箱,再一看托运日期,不禁无语望天、对着阁楼天花板直翻白眼! 王颖左右瞅瞅,挪出三个箱子:“秋冬季衣物。我闹不清楚哪个秋天哪个冬天了。” 迟到了! 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