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浪费》作者:蜜秋 文案: 口嗨不敢动真格攻 × 要亲要抱要举高受 * CP:江旷/黎春×梁迟(豪门狗血娱乐圈) 只敢口嗨不敢动真格·攻 × 要亲要抱要举高·受 * 梁迟24年的人生跟过山车一样,短暂地当过顶流后马上糊得只能耍猴。 好不容易遇着要捧他的金主,不思正业的烂片王不想着搞事业,却想着搞人(被),步步紧逼。 梁迟:“为什么叫陌上?” 江旷/黎春:“因为陌上花开,春日……迟迟。” 梁迟:“你倒是真曰啊!你是不是不行?” …… 江旷何许人?外表骚话小王子,内里冷静如冰霜。 孤独症患者,亲密关系恐惧症患者,江氏财阀空降私生子孤狼。 腥风血雨的家族内杀出一条血路,真朋克从来不回头看爆|炸,只会洗干净手拍拍爱人的肩,“跟哥哥走,哥哥罩你一辈子。” * 亲密恐惧症 VS 亲密依赖症 两个在最低潮时认识的人,相爱,相互救赎,携手冲顶。 标签:情投意合暗恋年上甜宠职业娱乐圈豪门狗血 第1章 梁迟不喜欢冬天 年关将至的冬天,常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梁迟不喜欢冬天。 有人是喜欢的,热热闹闹盘点一年的收获,在收尾之际来一场短暂的放纵,而后收拾好心情,在新的一年到来时候再披上铠甲,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活得可真火力全开兴致勃勃。 梁迟不是这种人,他毫无兴致。 他像一只需要冬眠的动物,到了冷的时候就只想蜷缩起来,除了一瓶接一瓶地喝酒,别的什么也不想做,他在朋友圈看到所有人在一年收尾的时候发出“这一年我做了怎样怎样,我真不容易但我可真特么牛逼”的感慨。 这些人真可爱啊,梁迟想,他们不懂所有的“得到”不过都是烟花,所有的努力都将沦为虚无。 喝得醉意茫然的时候他也会想,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愿不愿意都得蝇营狗苟争名逐利,所有人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而后死亡让活得五颜六色的人归到一个统一的结局。 所以,这他妈有什么意义?别扯什么为社会做贡献推动人类文明前进的宏大蛋逼,没意义就是没意义。 整个冬天梁迟喝得头昏脑涨,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春天还不来? 颓丧如他也还是有一些可称之为喜欢和期待的事物,比如春天。 很久以前有个人跟他说,春光就是用来浪费的,在万物初始之时,可以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是那种“什么都不做,却一切都还有得救”的心安理得。 梁迟记下了这话,也记下了那人的名字,黎春。 黎明之春。 那人有个如此明媚的名字,却说过许许多多的丧气话,隔了这么多年,还会时不时就不受控地迸进梁迟脑子里,所谓阴魂不散不外如是,每到这时,梁迟也只能无奈地甩甩头,再喝下更多酒,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忘记这些,还是想记得这些。 喝了一冬天的酒,梁迟唯有在这一天稍微控制住了自己,从早上起床到下午6点都还滴酒未沾,只因晚上他要去个活动,一年一度的“金玉兰”影视节颁奖礼。 为着要不要去颁奖礼的事情,他跟经纪人程澈已经吵了快半个月的架,程澈从气急败坏到无话可说,宗旨只有一个——明知会丢尽脸,为何还要硬着头皮去? “金玉兰”影视节,加上今年,梁迟连续被邀请了三次,年年去年年满载而归,别人得不得奖还是未知数,被邀请了还要在现场等颁奖拆盲盒,梁迟不一样,他只要被邀请就一定获奖。 而且头衔里还有个“最”,啧啧,只不过不是“最佳”,而是影视节三年前新设的烂片之王评选——“金马桶最该被冲走演员”大奖。 第一年被“金玉兰”邀请的时候,梁迟连同程澈都懵了,竟然有影视节邀请?这是要得奖?两人怀着难以置信的憧憬和忐忑跑过去,在现场遭受无数同行惊呼,台下翘首以待三个小时之后,领到了梁迟从艺以来的耻辱巅峰——一座镀金的马桶奖杯和第一届烂片之王演员称号。 程澈当时就要杀人,用刀还是放火?他在现场黑着脸转了一圈没找到工具,安保工作做得太好了,反倒他自己被扭着胳膊控制了起来。 狗日的太欺负人了!哪有这么涮人的?!给邀请函的时候满面春风,结果是把人当驴遛?!活动结束后程澈在车里抱着梁迟委屈加愤怒哭得涕泪纵横,鼻涕全蹭在了他自己费了老大劲才给梁迟借来的大牌高定西装上。 但梁迟从领奖到下台到从保安手里捞出程澈到上车,全程平静淡然,还能微笑着跟保安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拍了拍程澈把他拉起来,皱眉看了看西装肩头,把外套脱了扔到公司派给他的商务车后座,跟他说:“在乎这些干嘛,烂片之王也是王,马桶视帝也是帝,还能上个热搜,挺好。” 程澈很不理解,梁迟大部分时候脾气都不算好,却偏偏在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候能保持涵养,也不知道是涵养安错了位置还是脑子根本就有问题,他痛心疾首地对梁迟晓以利弊:“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大坑!以后咱们只能恶性循环了!” 梁迟不是不懂,原本只是普通烂,结果得了个官方认证的烂王,下一年本就屈指可数的资源还得继续掉,他就只能在烂与更烂的资源中矮子拔高个,继续演烂片,然后继续得马桶奖,然后继续更烂……这是个死循环。 他那会就认真对程澈说:“要不,你换个人带吧,是我对不起你。” 程澈方才是气愤哀嚎,听了这话瞬间真红了眼眶,想也不想倔强地扬脖:“我偏不,咱俩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梁迟默不作声,心里叹了口气,程澈真是个傻子。 他俩同岁,梁迟还记得刚认识程澈时候的样子,俩人都才十三四岁,横了一条心地跟家里作对跑到韩国当训练生,公司偌大的训练生队伍里仅有两个中国少年,在比黄连还苦的训练生生涯中很快形成坚定同盟,一起挨打挨骂,有时候一个挨骂了另一个还得撑着加油鼓气,一起在训练厅洒下汗水,一起被遭白眼,一起在四年后回国参加新人男团选秀,只不过迎来了颇为悬殊的结局——梁迟一战而红C位出道Vocal舞蹈双担,程澈早在第三轮就早早被pk掉了。 风华少年如旭日初升,带着无法阻挡的光芒破空而起,梁迟蹿红的速度跟坐了火箭一样。 十七岁的他长相清秀隽美,性格却热烈如火,宽肩瘦腰翘臀长腿,外型无可挑剔,火眼金睛的粉丝一下就总结出他的特质:又奶又野,又纯又欲,自受自攻! 十二字箴言一下在互联网上如燎原之火,让他几乎出道即顶流。 最火的那几年他不知道程澈去了哪,听说有公司想签他继续做训练生再找机会出道,但被他拒了,而后……梁迟太忙了,再也顾不上曾经的好兄弟到底过得怎样。 再次见到程澈时已经过了好几年,梁迟的境遇又经过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红得有多快,有多凶猛,糊得就有多令人咂舌,突然之间嗓子坏了,再也唱不了歌,舞台车祸一场接着一场,跟着被强制闭麦,继而不服输不服管的他怼天怼地怼空气,把粉丝都怼跑了老板也怼毛了之后,爱豆事业一塌糊涂,还染了一身坏毛病。 程澈在戒酒中心找到的他,那时梁迟那个出道的男团仍然如日中天,只是C位早已换了人,梁迟也不再出现在任何团队行程,约等于非正式除名,他的个人经纪约倒是还没到期,但公司也几乎等同于放弃,把他丢进戒酒中心后任他自生自灭,程澈主动把自己和手上的资源一起卖给了梁迟同一家公司,条件是只做他经纪人,他要把梁迟带回来,让他一点一点回到正轨。 跟梁迟分开的几年程澈一直在做影视幕后,这下把好不容易攒到的一点资源全砸在了梁迟身上,用尽全力帮他敲定了一部大制作古装权谋片《九重春色》的男二号,一切顺利的话,能让他从爱豆成功转型为演员,当时程澈跟还在戒酒的梁迟说,好好养一养身体,一个月后我来接你直接进组,然而……一个月后程澈来接他的当天,发现他烂醉如泥人事不省地躺在急救床上洗胃,该进的组没进成,到手的翻红就这么没了。 后来这部片的所有主演,红的更红,不红的翻红,每个人都吃尽流量红利,简直令程澈扼腕发狂,为此他狠狠地对梁迟发了一通怒。 资源跟不上,人还不努力,此后的下坡路简直连滚带爬停都停不下来,运势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行上运的时候好事情挡都挡不住,行下运的时候坏事情全都不请自来。 最重头的戏被梁迟自己作没了后,程澈又帮他争取到一个古墓探秘片的男三,然而那个剧组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才刚开机,从制片人生病到主角生病到导演出车祸来了一条龙,投资人赶紧请了个大师来剧组看风水,一通捣鼓之后说此片大凶,无法可解,不可硬拍,于是被干脆利落地叫了停。 而后梁迟就只能在各个普通烂与非常烂的剧组里打酱油,他本来也不是演员,也没有好导演耐心调|教过他,演出来的戏除了程澈能看下去别人都看不下去包括他自己。 第一年的“金马桶”大奖梁迟实在觉得实至名归,他毫无怨言。 唱跳舞台已经不再属于他,然而演戏对他来说是折磨,拿奖的当晚他让程澈离开,也是肺腑之言。 第一年程澈红了眼眶说死都不走。 第二年程澈咬紧了牙关说咱们再拼一把,我不信命。 第三年梁迟已经不再赶他走,他知道程澈虽然不提,但是从心里也已经放弃了。 这很好,梁迟想,是兄弟就不能绑着一起等死,只是他确实欠程澈的,不仅是情,还有钱。 第二年时,因为一个制片人要潜规则梁迟,梁迟暴怒之下把人打进了医院,对方扬言要告他,要让他在圈里再也混不下去,为了不让梁迟成为法制咖,程澈卖了自己名下唯一的一套房,凑上梁迟的全部身家赔了个天价,总算把事情压了下去,然而那人收了钱还是在圈内把他们封杀了,烂资源都再也轮不到梁迟。 第三年,程澈拼了老命,差点自己爬上制片人的床才换来了一部网剧的男二给梁迟,这是梁迟这一年唯一的资源,然而此片天雷滚滚,一面世就成为小破站各大吐槽UP主的年度题材,梁迟在里面贡献了此生再也洗不去的最大雷暴污点,满弹幕都是“跪求一双没看过此片的眼睛”。 虽然今天晚上的“金马桶”奖还没揭幕,但梁迟跟程澈都心如明镜,凭着这部雷剧,今年角逐马桶视帝,梁迟没有对手。 春风得意马蹄疾,春光耗尽便只能被马蹄践踏,梁迟年纪轻轻,眼看要拿第三个视帝,也才将将走到人生的二十四载,但心里却沧桑得跟四十二似的。 他有些话想跟程澈说,过了今晚。 这半个月他们一直在吵架,程澈不赞成他去领奖,明知是羞辱,何必给这帮不安好心的人这个机会,梁迟不做解释,他只是觉得,每个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后果,他就是这个演技,吃不了这碗饭还非要硬吃,那就活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但这碗饭也该到头了,这是经过三年的实践,到如今他和程澈心里心照不宣的事实。 黎春曾经说,“试图解释是一种徒劳的举动”。梁迟曾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他明白了。 解释有什么用,嗓子坏了就是坏了,舞台车祸就是车祸,演技烂就是烂,烂片雷就是雷,解释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改变结果,今晚他去颁奖礼,是去承认这个结果,并且给这些年的挣扎和徒劳来个痛快一刀,都结束吧,去他妈的。 作者有话说: 春天好,春天花会开,怀旧不如怀春。 本文攻受的视角都会有,攻的视角会多一点,算是主攻文吧。 本文无原型,请不要上升到具体哪位明星真人 固定周四-周日更,爱你萌! 第2章 “我曾有个梦想……” 没有人陪梁迟去影视节颁奖礼,除了程澈,他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今年程澈也不会去了,往年他在台上领奖,程澈在台下谋划怎么放火杀|人,今年彼此都心知肚明要散伙,就互相留个面子吧。 梁迟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下,程澈该做的工作还是做到位,提前请的造型师化妆师,借的西装都在下午就到了梁迟公寓,梁迟看了眼西装,过季款,过季西装搭过气明星,配得很。 造型师倒是尽职尽责,毕竟梁迟再过气,脸和身形还是能拉出来打一打,随便怎么收拾下,还是能营造出光彩照人的表象。 只是这份光彩照人得靠他自己提着气硬撑着,不像那些真当红的明星,有意无意的举手投足都透着春风得意的巅峰感,无需伪装,梁迟曾经也体验过,就因为体验过,更知道如今的自己需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打造出一张虚张声势的壳。 还好,过了今晚,他就不再需要这张壳了。 几乎卡着时间点到了红毯,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们已经散得差不多,签到板上已经签满了名字,群星荟萃都已经入了场,红毯主持人还在招呼最后到的几个艺人,其中就有梁迟。 虽然不是那么在意,但他还是想尽量避免尴尬和那些不怀好意的红毯提问,到了入场的最后一刻就没人再来对着他胡扯,连签名都免了,工作人员催着最后的几个人入了内场。 引座员带着他到了自己的位置,跟往年一样的很后排,现在的颁奖礼台下都是一张一张的扇形小沙发,梁迟看了一圈跟他坐在一起的人,压根不认得,但他猜得到他们的身份,都是被各家经纪人硬塞进来见识排场的十八线小艺人、新人。 他,梁迟,出道七年的资深艺人,前爱豆顶流,如今混到了跟脸都不认识的新人坐在一起,这下坡路的人生可真是一刻都不带停的。 但十八线小艺人都认得他,这就更难堪了,几个小男生小女生挤坐在一起,对着他点头笑了笑,叫了声“梁老师好”,梁迟很有涵养地点头欠了欠身算作回应。 离得远的几个小女生开始互相咬耳朵,眼神时不时往梁迟这边飘一眼,梁迟只当看不到,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们在嘀咕啥,哦,你看过他演的雷片没,我的天啊眼睛都要瞎了,真吓人……他来干嘛?你不知道吗,除了“金玉兰”奖可还有“金马桶”奖呢,他一来谁与争锋啊…… 梁迟甩了甩头,在沙发的一端坐得笔直,呼吸均匀,气定神闲。 今年的颁奖晚会换了主持人,竟然是一个以毒舌著称的脱口秀演员,学着美国人的范儿,开场就说了一段美式脱口秀,把各个热门影视剧和大明星们编排了进去,但在这台上他显然很知道看人下菜碟这回事,逗笑归逗笑,毒舌的劲儿全收了起来,倒是把提到的人全都吹捧了一遍。 这招很灵,场子一下就热了,台下笑成一片,喜气洋洋。 年关将至的冬夜,是这些人的丰收之夜。 梁迟记得这个人,何见仁,不仅是因为这人的名字谐音跟他的本性无缝贴合,还以为他曾经不止一次在他的表演中拿梁迟开涮,说他如云霄飞车般的从红到糊,说他辣眼睛的演技,此刻何见仁在台上,很知道怎么用语言挠到所有人的笑点,爽点,梁迟咬了咬牙,感觉很有些出师不顺。 过了会,座位另一头的一个小女生跟人换了位子坐到了梁迟身边,她看了一会台上,转头对梁迟说:“梁老师,我很不喜欢这个人。” 梁迟一愣,还没说什么,女孩又说:“这人以为自己说的是纯血美式脱口秀,其实惯会踩高捧低,一身媚骨,根本没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我看不起。” 梁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也不知道她是谁,但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娱乐圈的水才沾了点边,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评论比她红的人,于是他好心提醒道:“别这么说,他这个行业就是需要这样,喜剧的底层逻辑就是冒犯,没什么的。” 女孩撇了撇嘴,鄙视都写在脸上,话说得更明白:“梁老师,我听过他之前说您的那些,特别不爽,您又不是专业演员,演戏演得不好有什么好整天说的,您在男团的时候多牛逼啊,那会他怎么一个字不提?再说了,一部剧烂,能全怪演员吗,导演和编剧怎么不出来背锅?我就见不得他那种为搏流量不择手段的劲儿。” 这话简直让梁迟头大和尴尬双管齐下,他赶紧对女孩叫停:“别说了别说了,他有他评价的自由,就像你现在也有评价他的自由,但是一会你这话要是被有心机的人拍到传网上去了,引得粉丝大战那就太麻烦了。” 女孩怔了怔终于闭了嘴,何见仁虽然不是爱豆,粉丝也有上千万,并且随正主战斗力都很惊人,梁迟才不想莫名其妙地卷入粉圈骂战——他的粉早就跑光了,一旦招黑就只能正主自己出来被扎成刺猬。 但他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这年头他糊成了这样,竟然还有圈里人为他说话,没对他开嘲讽就已经四舍五入算得上鼓励了。 于是他认认真真对女孩说了句:“谢谢你。”又问她:“你叫什么?哪家公司的?” 女孩说:“我叫白歌,我跟梁老师一个公司的,但才刚入行,所以梁老师还不认识我。” 又说:“我本来也是想走唱跳,但现在没什么活,选秀也没选上,公司暂时就让我在剧组瞎混。” 哦……原来是同公司小师妹,梁迟正准备鼓励她几句,让她好好努力别混得跟师哥似的,白歌突然又问:“梁老师,您今年演的那部网剧之前也找过我,给的是女二,但后来被截胡了我也没进成组,但我之前看过本子,觉得写得还不错啊,怎么拍出来就成这样了?” 梁迟简直汗颜,现在新人讲话都这么肆无忌惮么?专戳人肺管子,在她的连番追问下,梁迟平静如水的心终于泛起微澜,一丝隐痛丝丝缕缕地荡开。 的确,程澈都快卖了自己给他换来的资源本不是这么差,最初的确是个很有风骨的年代剧,梁迟要演的男二是个悲剧人物,故事情节虽然狗血但也看得他热血沸腾,掩卷难忘,这种意难平的角色最让观众揪心,最容易出彩,当时梁迟觉得很有可能凭这个角色能让自己再活过来。 然而,然而……这个不缺好本子不缺靠谱导演的制作班底缺的是钱,制片人出于无奈接受了一个空降女配,不仅带资进组,还带编剧进组,硬生生加进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角色,还把主剧情改得乱七八糟,基本上是她看上谁就要跟谁来一段感情戏,梁迟的角色也未能幸免,那个惹人怜爱,引人揪心的意难平男二,就这么变成了天雷滚滚的负心种马。 这种剧,它不雷谁雷,这种角色,他不马桶谁马桶? 梁迟认了,时也,命也。 台上星光熠熠,正牌影帝影后们轮番上场,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配乐……人人春风得意,最当红的男团女团上台歌舞助兴,获奖的独立唱作人带来最新佳作……人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上升前行。 梁迟被问得堵住一口气,他怔了片刻,没回答白歌的问题,却盯着沙发前矮桌上摆着的几瓶酒说:“你喝酒吗?” 白歌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梁迟的意思,她倒豪爽,点点头说:“梁老师你想喝?我陪你喝。” 颁奖礼的正经场合,酒水大多数只是摆设,不会有人真喝,一会结束还有after party,那才是所有人纵情声色的时候,现在还不是。 但梁迟等不了,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还是难受了。 他叫服务生过来开了酒,又要了一桶冰,给白歌倒上浅浅一层威士忌加冰,自己倒上大半杯,两人碰了碰,随即一大口冰烈酒下喉,又一口,烈酒擦过食道直抵胃囊,酒精沿着毛细血管向四肢百骸蔓延,梁迟从混沌的状态中渐渐还魂。 不就是烂片之王么,有什么大不了,他抬头盯着台侧的何见仁,对白歌说:“你说得对,他从来都不是个东西。” 台上正劲歌热舞,嘈杂成一片,白歌闻言跟梁迟一起放声大笑,梁迟没几口就喝完一杯,给自己再倒上酒,又跟白歌碰了碰杯。 还清醒的时候,梁迟收到程澈的消息:别喝了,颁奖礼正直播,有个机位是专门拍台下的,我看到你了,桌上酒瓶已经空了一个,你喝太多了! 一会又说:别跟白歌靠得这么近,明天一定黑热搜满天飞,“马桶视帝什么都不会,泡妞倒是一把好手”,你控制点自己。 梁迟皱皱眉,怎么这么烦?他直接按下关机键。 后面台上发生了什么梁迟都没太留意,横竖不过是颁奖加表演,他跟白歌在台下喝得兴起,两人头碰头地现场reaction加吐槽,甚至还对着专拍台下的摄影机做鬼脸举着酒要碰杯。 三个小时过得很快,直到工作人员提前来到了梁迟身边收走了他的酒杯,他明白,马上就是那个熟悉的该死的环节了。 热闹嘈杂的现场一时间静谧无比,何见仁带着一脸促狭的笑说:“下面这个奖项,在近三年来可谓出尽了风头,没这个奖的时候,到了这会,大家早就撑不住先撤了,但自从有了这个奖,所有人都会等到最后。老话说得好,一千个人心里也许有一千个影帝,但一千个人心里只会有一个马桶帝,这项殊荣诞生以来没有产生过任何争端异议,简直堪称奇迹,并且前两年都由同一个人获得,我简直怀疑这是不是组委会专门为他设的一个奖……” 台下爆出一阵哄笑。 何见仁顿了顿继续说:“大家猜,今年谁会摘得这项民心所向的殊荣?”他故意在这里留了个大白。 台下的人们此起彼落地爆出更多欢笑,不少人朝后看过来,眼里带着或看热闹或嘲弄的笑意。 烂透了。 梁迟的鼻息都带着浓重的酒意,朝看他的人们笔出一根中指。 那些人的笑尴尬地凝固在脸上,瞬间转头。 白歌已经醉了,她也后知后觉地要补上自己的中指,被梁迟一把捏住手拦了下来。 何见仁在台上显然也看到了,他满面嘲讽盯着梁迟直接cue流程:“第三届金马桶奖获得者,请看大屏幕!” 屏幕上是一段精心剪辑过的视频,是他在今年网剧里的镜头集萃,他怼脸拍的邪魅一笑,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表演愤怒,他说出一句又一句丧心病狂的雷人台词…… 台下笑疯成一片。 梁迟心想,剪辑和组委会一定手下留情了,比起小破站的UP主们对他的鞭尸嘲讽,这条片实在只能称得上客观公正,最后金光闪闪的马桶飘了一圈,化为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浑厚的背景音响起:第三届“金马桶”演员大奖获得者——梁迟。 掌声雷动!梁迟身边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领奖,梁迟拿起矮桌上的酒杯,一口喝掉最后剩下的酒,站起身,理了理西装,领结,朝台上走去。 他有些晃,但仍然走到了何见仁的身边,对方递给他一座如以往一模一样的镀金马桶奖杯,和一支话筒,梁迟接了过来,说了句“大家晚上好。” 台下又是一片憋住的笑声。 何见仁诱导地采访他:“梁先生,也许我现在该叫您马桶帝大三元?” 哈哈哈哈……台下笑翻了一片。 梁迟好涵养,握着话筒反问他:“悉听尊便,你是不是还想说,大四喜大五福也可以提前预定了?” 何见仁被抢了白,轻咳了声,继续不动声色地开嘲讽:“连中三元,在烂片之王的殊荣上无与争锋是什么感觉?您跟我们分享下?” “你想知道?”梁迟偏了偏头笑着说:“不如脱口秀届也设立个烂梗王评选,那时候我猜何先生一定就能明白了。” 话音刚落,台下远处白歌站起来大吼一声:“好提议!” 她醉了,但这台上台下的胡闹惹得全场笑得更厉害,今年的颁奖礼果然精彩! 何见仁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去,但他作为主持人不能真的胡来,于是刻板地cue流程:“请发表获奖感言。” 台下静了下来,梁迟往前走了走,托了托手里的镀金马桶,望着偌大的颁奖大厅,说:“我曾有个梦想……” 刚开口,底下又是一片疯笑,梁迟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继续说:“我曾有个梦想,所有的努力都能开花结果,所有的自证最终都能被他人看见,今年是我入行第七年,做演员的第三年,我曾经以为自己成功过,狂妄过,但如今站在这里,颇觉人生充满讽刺和意外。” 全场安静下来。 “我承认自己没有做演员的天赋,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占用了资源,污染了看客的眼睛,这是我的不对,但今天站在这里,作为一个大三元的烂片之王,我想我有资格来说一些真心话,我还没想好它该叫什么,或许可以叫,烂片之王是如何诞生的。” “在我还没有烂到如今这么登峰造极,还只是跟这行业的大多数从业者一样普通烂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拼命赶工的剧组,两个月的时间拍完了八十五集剧,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条过,那个导演始终笑呵呵的,脾气很好,从不骂人,当然也从不教人,在这个组里我学会了得过且过浑水摸鱼的全套本事,台词念不顺就一二三四五六七,生气就瞪眼,悲伤也瞪眼,更可笑的是那个导演说我长得还不错,找角度给我拍到最好看就行了,让我尽情表演如何展示帅气,说到这里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就是让我第一次夺得金马桶影帝的那个剧,王庆山导演,我说的就是你,是你,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让我领悟了从普通烂到非常烂的精髓。” “也许我天资过人,一旦接受了非常烂,很快就能烂得出类拔萃,就说今年我唯一出镜的这部剧,我明知被人带资带编剧进组,弄得原本的主剧情乱七八糟,也还是二话不说地十分配合,让我邪魅狷狂?好的,让我脱衣露肉?好的,让我逻辑不通地爱上这个又抛弃那个?好的,我全都配合。既然所有人都不戳穿皇帝的新衣,硬着头皮不戳穿这就是个烂剧,我又何必来当个愤青,我发现,所有的人,除了在片场,在镜头前演得烂,在其他时候都是十足十的真影帝。” “在座的各位,有许多是我敬重的前辈,是我曾梦寐以求渴望合作的演员明星、导演、制片人、摄影师、编剧……来,让我们认真看看你们得奖的这些作品。” “国际影后欧阳芳华,我想请问您为什么要晚节不保地以四十五岁的高龄去尬演十五岁的妙龄少女?您的气质真好但对不起,我在您的新片里没有看到少女不服输的野劲儿,只看到满眼的世态炎凉和挡不住的疲惫。” “最佳导演谢冲,您好,您是我可望而不可得的合作对象,但是不好意思,我想说您连续三部电影毫无进展毫无新意,只是把一个故事重复了三遍,无聊,真的无聊。” “最佳编剧曹雪阳……” 梁迟突然发现话筒没了声音,台下从可怕的静谧转为大声混乱的喧哗,何见仁在一旁回过神来失态大喊:“保安!保安!把他带出去!他喝多了在撒疯!” 舞台两侧的保安蜂拥而至,把梁迟团团围了起来,二话不说架着他就往外走。 “我没醉!”梁迟挥舞着手里的马桶奖杯大喊,硬邦邦的奖杯砸到了人,一个保安捂着头流出血……场面更加混乱,另一个保安怒而对梁迟一拳挥了过来。 手中的马桶奖杯骨碌碌掉到了地上,被乱七八糟的脚踢到舞台边缘,梁迟瞬间怒火攻心跟一群保安扭打在一起…… 没人来解救他,他胡言乱语疯犬病发作乱咬人,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梁迟头昏脑涨,心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完他娘的了,我会是第一个被乱拳揍死在领奖台上的视帝。 突然一个身影冲上了台,高大,威猛,手起脚落地连续掀翻了好几个围殴他的保安,一把将梁迟从地上拽起来,架着他就往外走。 梁迟醉意汹涌,双眼青肿,却从眼缝中看出一丝熟悉的轮廓,他揪着这人的一角衣领,语不成声地问:“黎,黎……春,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不要在评论里吵架,所有关于情节和人物的正常讨论都没任何问题,人身攻击除外,如遇到意见不合的评论,请不要互相diss,谢谢,和谐有爱靠大家~么么哒 第3章 跳下来哥哥给你酒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梁迟头痛欲裂,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地躺在家里。 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一时间真不知道是天气更差还是心情更差。 再一转头,发现程澈雕塑一般地坐在他床尾的沙发椅上,目不转睛呆滞地盯着他。 梁迟吓得一懵,直接弹坐了起来,“吓死我了!你干嘛?”他在程澈面前挥了挥手。 程澈一直有他家的密码,往常也是有事随时来,但这会的样子实在太瘆人了,梁迟从没见过程澈这样的眼神,仿佛千年古井风平浪静,一种看透一切的四大皆空,再仔细看,又还有一把暗涌压抑的狂怒。 “为什么手机关机?”程澈问。 梁迟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他没睡好,醉酒后虽然看起来如沉尸,但根本睡不安稳,含含糊糊地说:“又不是第一次喝多,别这么大阵仗。” 程澈讲话都咬着牙:“不错,喝醉有无数次,但这么丢脸的醉酒直播还是头一回,您可真是开先河了,梁迟,现在不光粉丝跑光了,制片人和导演也全都得罪光了,你现在就是行业公敌,以后没人会再用你,昨天的马桶之王就是你职业生涯的结束,怎么样,够高光了吧。” 梁迟的头埋在枕头里,对这些说辞似乎毫不以为意,声音嗡嗡地:“挺好,我就是这个意思,昨天……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完他们就给掐了,我本来就想借这机会宣布退圈,现在虽然没正式说出口,效果也一样。” 说完半晌,房间里一片寂静,过了会梁迟再睁眼看向程澈,发现他靠着沙发椅,脸上两行清泪。 梁迟不睡了,揉着头坐了起来,“别这样,小澈,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 程澈的怒气突然就烟消云散,“是我没带好你,资源抢不到,连你身体都没管好,说要让你戒酒一直都没做到,我不是个好经纪人,好兄弟。”程澈看着梁迟,眼眶通红。 梁迟就怕这种局面,你说都是自己不好,我再说不不不,我更不好,他不打算接这话,直截了当地说:“本来想了很久怎么跟你说,但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想什么你都明白,这些话咱们都别说了,小澈,你一直都是个很好的经纪人,我没见过有谁家经纪人比你更为艺人着想,更为他拼命,但你不跟我在一起,会做出更牛逼的成绩,我想很快我会看到这一天。” 这是个事实,两人相顾无言。 这会梁迟才发现程澈手里不知道捏着个什么东西,都被捏皱了,他指了指:“这是啥?” 程澈抹了抹脸,有些难堪,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放到梁迟被子上:“昨天出了那种事,公司连夜出了文件,让我带过来给你。” 梁迟拿起来翻开,看到文件抬头几个大字,“艺人解约合同”。 哦,原来如此。 梁迟很不想承认,但的确他曾经幻想过最坏的结局,他这样作天作地,公司有一天要开除他,程澈会不会不管不顾地跟他一起亡命天涯。 最开始他信誓旦旦觉得一定会的,后来觉得也许吧,再后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怎么会让程澈难做,说着就要下床找笔来签字,“你等等,我马上签好给你。” 然而程澈还是觉得难受加难堪,不想面对彻底分道扬镳的局面,慌忙站起来说:“不不,也不急,那个小迟,你慢慢签吧,把条款仔细看看清楚,弄好寄给公司法务就行。” 梁迟在床边顿住,“也行。”他说。 两人隔着一张床,梁迟衣衫不整,一头乱发似鸟窝,浑身宿醉恶臭气,但他还记得有些事,说:“那个,去年你帮我垫的那套房子的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我爸那儿还有套房,反正他也不住,回头我让他过户给我卖掉就行了,你别担心啊。” 程澈脸上更尴尬了,明明是梁迟自作自受,他却自觉自己像个劈腿分手还管对方要钱的渣男,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那房子也没多少钱,那次事故算咱俩一起赔的,就这样吧,别再提了。” 梁迟还要说什么,程澈快速后退说:“那小迟,我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养身体,咱们回头再聚。” 梁迟木然地点点头,“哎,哎,好。” “啪嗒”,程澈出去关了门。 梁迟扔了手里的解约合同,坐在床边喘了几口气,又点了支烟。 “艹!” 好好的兄弟,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局面,如此客气,如此……他妈的。 梁迟大脑宕机,一支烟抽到尾,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现一些昨夜的片段,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又消失,他浑身一惊,一截烟灰掉在脚趾上,烫得他浑身激灵。 黎春?真的是他? 试图想记起更多,然而没有更多了,梁迟想得脑袋要裂开,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扯掉身上脏兮兮的衬衫和裤子,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合同滑到地上,被他压在脚下踩来踩去也毫无知觉,他越想,那张脸越模糊,甚至怀疑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连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这一幕,出现过这个人也开始存疑。 去浴室开热水泡澡,水流哗啦啦淌进浴缸,热气蒸腾,水汽氤氲,梁迟撒了很多浴盐进去,把自己整个埋进热水和泡沫里。 不,这个人是存在过的,黎春,他清楚地记得如此多关于他的片段。 那人在夜色中,漫天的星光下举着酒瓶对他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梁迟,这是我们不可抵抗的命运。” 梁迟从浴缸中抬头,大口呼吸,复又捏着鼻子把头埋了下去,咕嘟咕嘟,耳边响起吐气声。 记忆的画面一转,是一个如油画般金光弥漫的夏日傍晚,梁迟站在露天泳池的十米跳台上,蝉鸣和落日交叠刺激他的感官,他喘着气,胸腔一鼓一鼓,眼底下的泳池中有人扯着嗓子对他大喊:“跳啊!梁迟,跳下来哥哥给你酒喝!” 那是刚刚比他先跳下去的黎春,十米跳台被他跳出了生死不顾的豪迈,梁迟有些晕眩,站在台上如困兽一般犹豫良久。 水下的人说尽刺激煽情话语,黎春真是个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梁迟被言语刺激得受不了,横下心闭眼往前一跳,双腿经过短暂的绵软后,整个人重重砸进了深水池中。 好痛! 水花四散砸开,又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裹住他每一个毛孔,毛发倒竖。 梁迟不会游泳,瞬间陷入即将溺毙的恐惧中,然而一个身影如鱼一样游到他身边,将他轻松带离水底浮出水面。 呛了水,被黎春带着撑在岸边大声咳嗽,梁迟一张脸咳得通红,满头满脸的水珠在落日中闪着光。 “怎样?”黎春仰头问他。 好不容易咳顺了心肺,看了眼黎春,这人泡在水里,双手肘朝后靠着撑在泳池岸边,悠悠闲闲,梁迟把手臂叠放在岸上,再把下巴托在手背上,这样身体在水中可以不受力地浮着,舒服多了,他说:“很爽。” 黎春爆出一阵大笑,锤了锤他肩:“就说听哥哥的没错!” 然后说:“说好了奖励你,决不食言。” 说完双手撑住岸边,轻松一跃,如一条蛟鱼一样从水中腾出,光着脚跑向不远处的灌木丛,从里面不知道哪里悉悉索索地搜摸起来…… 梁迟在水里只看得到黎春背对他的光洁赤裸的背,还有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背部的水珠凝成线,一根根闪着光滑落,如雨水冲刷山谷,肌肉随着动作现出一条条棱起的纹路,一具一寸多余的肉都没有的身体,梁迟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么个形容。 很快,黎春转身朝泳池再跑过来,整个人亮晶晶地,手里拎着两个绿色的玻璃瓶,“咚”一声放到岸边,再“哗啦”一声跳进水里,把一个玻璃瓶往梁迟手中一塞:“来,哥哥请你喝酒。” 是啤酒,竟然还是冰的。 夏日冰啤,落日沁爽,梁迟觉得让他再跳一百次都可以。 黎春跟他酒瓶交颈碰了碰:“干瓶啊弟弟。”说完不管不顾地自己仰脖咕嘟咕嘟豪迈开喝,浮着香气的白色泡沫沿着嘴角涌出来一些,湿漉漉地。 梁迟毫不示弱地一样对瓶一口气喝完,两个人喘着气抹着嘴角畅快地哈哈大笑。 跟着黎春夺过梁迟手中的酒瓶扔到一边,拽着他的手腕就往泳池中间去,梁迟大惊:“我不会游泳……” “没事,跟我来。” 黎春托着梁迟的腰,两人在水中央,黎春大声说:“来,深呼吸,大口吸气,吸——” 梁迟狠狠吸气,而后黎春突然捏住梁迟的鼻子,拽着他一起往下沉。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刺耳的蝉鸣变得遥远而模糊。 蓝色的水泡从四周升腾,梁迟自己捏住了鼻子,紧紧按着黎春的肩,浑身僵硬紧张,黎春握着梁迟的手,捏一下,又捏一下,梁迟突然就不紧张了。 他看到黎春盘腿坐在池底,示意梁迟跟他一样,梁迟照做,而后黎春用手指了指两人头顶,梁迟抬头看过去,浑身骤然怔住。 大片的夕阳和晚霞落在水面上,金色的橙色的光从水面到水底,随着晃动的波纹一路折射,火烧云无边无际,仿佛从生命的初始一直燃烧到尽头,一口气喝下去的酒意迷迷茫茫地浮上来,所有的光芒都在晃动,晕眩的,如千种幻象,万般痴迷。 许多年过去,梁迟一直记得那天的场面,他再也没有见过,像从天堂之门漏出来的光。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醒,饮酒勿游泳 第4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气息将尽,梁迟从浴缸里钻出来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泡沫,大口吸气。 突然浴室门被撞开,他一惊,转头竟然又看到程澈,程澈冒冒失失地撞进来,没料到梁迟在泡澡,然而不知怎的眼神却粘在了梁迟身上,怔怔地扯不开,梁迟一愣,飞快把泡沫堆了堆,盖住了重要部位。 他有些恼怒,“你搞什么鬼?怎么跟个基似的……” 程澈回过神,不自然地撇开头,强硬辩解了句:“基你妹啊……我刚发消息你没回,进来喊你也没声儿……哎不管了,我是想告诉你,这几天关于你的一些工作邮件我都没看,直接转你邮箱了,你空了看一眼,以后……这些事也都需要你自己来处理了。” “嗯,我知道了。”梁迟闷闷地说。就这? 说完程澈再次挥手,说这次真走了。 梁迟却叫住他,问:“你知不知道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程澈摇头,看起来不知道是惯性嘲讽还是认真地说:“十有八九是警车送的吧。” 梁迟:“……” 他本想问程澈,昨天你看直播最后有没有看到有个人冲上台救我,那人是不是黎春?但他没问,程澈最恨这个人,梁迟一遇到衰事,程澈就要把黎春祭出来剥皮抽筋地骂上祖宗十八代,但今天程澈根本没提过,八成是梁迟自己喝迷了眼看错了。 他顿了顿,挥手说算了没事,你先回吧。 泡完澡感觉精气神回来一点,已经到下午,外面的天气黑沉沉地完全看不出时辰,梁迟叫了个外卖,抱着平板电脑坐到客厅沙发上随手划开。 上次刷过的微博热搜页面赫然出现在眼前,随着pad解锁,页面自动更新了下,连着三个热搜映入眼帘,“马桶帝大三元”,“梁迟 我烂得出类拔萃”,“梁迟 全行业都是一样烂”…… 梁迟倒吸一口气,瞬间浑身僵硬,一秒过后,他呼出气又满血还原。 都特么退圈了谁还在乎这个。 “马桶帝大三元”的热搜后还实实在在地跟着一个“爆”字,这是连续在热搜上挂了十几个小时才会有的殊荣。 怕什么,点开! 那是“金玉兰”官博发了第三届“金马桶”获奖者的信息,全文客观公正,并没有用一个脏字,配图有梁迟领奖的特写照片,还有他在雷剧里的辣眼睛高光剧照。 虽然昨夜他疯犬病发作,但官博很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把那些乱糟糟的时刻放上来公开处刑,可能一方面也觉得是给影视节抹黑吧,梁迟揣测。 下面的评论洋洋洒洒几万条,梁迟只看了最顶上的几条,全都是真情实感的真实评论,卖力喊着垃圾滚出娱乐圈。 梁迟的后援会早几百年都解散了,一个帮他控评的都没有。 不用你们喊,老子已经不想玩了。 最有意思的是那条“梁迟 全行业都是一样烂”的热搜下面,完全成了粉圈乱斗飙血现场,他在“金马桶”现场根本没提到的明星粉丝纷纷下场,一边维护自家正主一边骂对家的正主才是烂片无冕之王……口水都快淹了龙王庙,梁迟快速下滑,乌烟瘴气的骂战中零星闪着几条“梁迟烂归烂但我觉得他说得对”的路人实评。 突然,一条新的热搜蹿上了榜,“梁迟 演技”,是一个转发过来的小破站UP主的混剪视频,还是新的,梁迟以前都没见过,估计是昨夜出了大新闻后又惹得鬼斧神工的剪辑师们技痒难耐,连夜剪了条让他烂出新高度的激情开麦嘲讽混剪。 新热搜后头明晃晃缀着个“沸”字,很给排面,节节蹿高。 梁迟点开这条新热搜视频,发现全是他在各种垃圾影视剧里雷炸天的表演,穿插着他在各种场合因为喝醉而出的洋相,各种挖祖坟一样的嘲讽毫不留情地密集地碾过…… 梁迟面无表情,UP主在视频里激情澎湃地喊:“梁迟的演技有多垃圾老子想锤他的砣子就有多粗,懂了吗菜鸡!” “本来是高|潮的部分被梁迟的演技毁得稀巴烂!” “梁迟这辈子都不用吃素,因为已经够特么菜了!” …… 看着看着他竟然笑出了声,艹,这帮人真是天才! 要说完全不被这些热搜和评论影响,梁迟扪心自问还做不到,大概因为还不算一个彻头彻尾毫无感情的冷血机器,但确实有些糟心,他关了pad,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 外卖到了,比规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天气不好交通也差,送来的食物都变得温温吞吞,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梁迟打开看了一眼,扔在餐桌上没去动它,打开冰箱和酒柜看了看,空的,什么时候喝空了都不知道,这日子过得…… 算了,下楼吃点东西吧。 走在路上,发现天气比在家里时看出去的更差,已经是傍晚,路人行色匆匆,梁迟抬头看了看天,彤云低锁,山河皆暗,风打着卷在人群缝隙间回蹿,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汹涌的寒潮。 他裹紧了外套大衣往目标处走去,住的楼下就是登虹市最繁华的地方,无数琳琅店铺排开,吃食、奶茶、酒馆、购物……梁迟拐进一条尚算僻静的巷子后,转身进了一间门脸看起来颇不起眼的日料店。 很窄的一间店,食客只能围着操作台坐成半圈,里面有个地道日本师傅,是个大叔。 这种天气没什么客人,大叔见了梁迟起身打招呼:“梁桑,好久不见!”是句口音非常不地道的中文。 梁迟熟门熟路地坐在操作台侧面,从这里能看到窗外的一角风景,店门口非常紧凑地堆了一块枯山水,他刚落座,外面轰然落雨,枯山水变成湿山白水,大叔和梁迟同时看向窗外,巷子里的行人四散躲雨,一下就安静了。 屋子里很热,外面雨声哗哗,视线很快朦胧起来,梁迟脱了外套放在旁边座位,冬季很少有这么急这么暴的雨,他对大叔说:“藤原叔,好久不见。” 藤原擦了擦手,笑眯眯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老样子,你今天想做什么我吃什么,酒先上。”梁迟说。 “O-K!”藤原比了比手指,转身去热酒。 这家店几乎算得上梁迟的私人饭堂,藤原是个除了对吃和酒以外其他事情毫无兴趣的日本厨子,中文奇差,不上网不看剧,根本不知道梁迟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住在这附近的,喜欢吃他做的食物的,长得好看的年轻人。 往常梁迟都是深夜才来,一边吃一边喝一边鸡同鸭讲地聊,然后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回去,藤原曾经疑问:“梁桑,你这么年轻,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的朋友呢?你的爱人呢?” 梁迟没有带程澈来过这里,对这个问题,梁迟跟他说:“我没有朋友,爱人……我也没有爱人。” 藤原并没多问,日本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有一些温暖,包含着很克制的疏离。这会他给梁迟端来刚热好的新鲜米酒,梁迟倒上一杯,一口抿尽。 藤原系上围裙转身去炸天妇罗,等到一叠焦香四溢的天妇罗刚摆到梁迟面前,一壶米酒已经见了底,他对藤原晃了晃瓶子:“再来一壶。” 连藤原都说:“你喝得太快了,梁桑。” 梁迟无所谓,喝酒看心情,心情好就多喝点,心情不好就喝更多。 藤原是个很讲究的厨子,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应季,深秋时梁迟坐在这里吃过鲑鱼,此时隆冬,藤原给他做河豚,黄油蛤蜊,还有厚蛋烧,梁迟在滋滋咕咕作响的食材烹饪声中喝完了三瓶酒,脸颊泛出绯红。 最后他要求藤原给他做一碗拉面,日本食物大都清冷清淡,生怕离人情味近一点,唯独拉面是个例外,浓汤赤料,堆到满满一碗,吃得人呼哧呼哧地浑身冒汗,藤原做了碗豚骨拉面,埋着大虾盖着昆布,汤汁泛着奶白色,梁迟终于搁下酒杯,闷声不响地吃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藤原抄着手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 梁迟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又抹了抹额头,“笑啥?”他问藤原。 “第一次见你吃这么多,梁桑,你心情不错。” 梁迟笑了,日本人看人不准,不过……也说不好,这会他是真的心情还不错。 突然觉得,以后不唱歌不拍戏了,不如也开个这样的小店,成本不高,不用拼命钻营,做点自己有兴趣的,不要太过操心的事情,仿佛也挺好。 他跟藤原说:“藤原叔,我挺羡慕你。” 藤原一愣,跟着摆摆手,飚出字正腔圆的几个字:“我-很-孤-独。”眼睛瞪得圆圆的,摆出一副无奈又愤怒的样子。 梁迟大笑,他才不相信,藤原有店,还有情人,也许不止一个,他才不孤独。 门外的大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梁迟想起藤原问他关于朋友的话题,耳边那个遥远的声音突然又响起,那人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梁迟摇摇头,想把这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赶跑,他想,黎春,你一定是假的,不然为什么这些年一点你的踪迹都找不到。 这天在日料店待到很晚,一直等雨差不多停了才出去,梁迟从街角超市兜了一袋子酒回家,今天喝够了量,晚上不会再喝,他坐在灯光昏暗的客厅,想起程澈交代他的工作邮件。 打开邮箱一眼看过去,好几封都是公司对他的处理信函,他点开扫一眼全都扔进垃圾箱,还有一封陌生邮件,一个叫“陌上”的影视公司发来的约谈信息——约他明天下午去仁爱路19号面谈一个影视项目的合作,发件时间是三天前——“金马桶”奖之前。 梁迟怔了怔,他没听过这家公司,估计是个小工作室,对行业甚至都不熟悉,才会主动把邮件发给了程澈,但经过昨晚颁奖礼的热搜事件,估计对方不会再瞎到还要找他。 梁迟当然不准备去,他都铁骨铮铮地退圈了,这会他犹豫要不要在微博上再补一个正式的退圈声明。 正想着,“叮咚!”又一封新邮件被程澈的工作邮箱自动转发了过来,梁迟一看,还是那家“陌上影视”,继续要求明天面谈,并请求回复。 等等,梁迟后知后觉地觉得了不对劲,不是这家影视公司,而是邮件里附带的面谈地址——仁爱路19号。 梁迟不会忘记这个地址,在他人生最糟糕的时候,在这里住了7个月。 这是家什么公司?为什么要约在这里?原本的仁爱路19号早已是一片废墟,后来梁迟再没去过,现在……他爽快地回复了邮件,决定赴约。 作者有话说: 文里UP主的吐槽引用自B站UP主路温1900 第5章 那人比我好看 登虹市市区有一座不算高的山,云邬山,山间有许多民国时期名人的避暑山庄,盘山公路宽阔明朗,沿着山谷穿梭,两旁梧桐树绿树成荫,是登虹市市民日常休闲健身的好去处。 仁爱路是其中一段支路,路的尽头便是19号,窝在一处僻静的山谷,深处还有一面湖,真正的风水好地。 曾经路的尽头有一扇高耸的雕花铁艺大门,挂着肃穆的竖立门牌——安谧疗养中心。 传言安谧的老板很有来头,才能在这样的地段搞到这么一块地方,其实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的富贵闲人来此消闲度假,更多则是不怎么方便公开露面的人,打着疗养的名义来戒除各色见不得人的瘾癖——毒|瘾除外,多是酒瘾,甚至还有性|瘾。 四年前梁迟被公司像扔一团破抹布一样扔到了这里,他大小是个爱豆,自己把自己弄成了那么一团乱糟糟的局面,公司也不能把他随便丢进普通的戒酒中心,安谧会对每个病人签署保密协议,听说很多艺术家、艺人、体育明星甚至政客都是这里的常客,一般人进不去。 那天梁迟被公司的车送到大门口,而后自己一个人带着行李走了进去,安谧的前台认识梁迟,见到本尊来办入院手续时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从电脑里调出预约记录。 他只预约了三个月,这里费用高昂,公司直接从他的收入里拨给安谧,三个月要耗费掉他大半年的努力。 前台带他参观了一圈,选房间的时候梁迟选了最顶层五楼最靠里的一间,就这么贵的价格也只能住到双人间,还好是个套房,进门一间小客厅,里面是房间,摆着简洁的家具和两张单人床,房间外还有一个阳台,梁迟走出去,阳光晴好的冬日下午,风带了些暖意,能远远看到一角湖光山色。 “梁先生运气好,这个季节人不多,这间房暂时只有您一个人。”前台说。 没有电梯,上下楼不方便,来这里的人宁愿选低楼层,梁迟点头,目光茫然望着远处,头也不回:“那麻烦了。” 在这里手机被强制上交,一周只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能用,人没了手机就会空出大段大段的无聊时光,安谧给每个人都排了丰富的戒断课程和活动,周一绘画书法手工,周二登山瑜伽冥想,周三心理医生互助会,周四运动电影,周五烘焙晚会,周六大扫除,周日自由活动。 梁迟看着房间墙上贴着的大张安排表,面无表情,毫无兴趣,要是还能提起兴趣搞这搞那,谁会来这里?要是能投入莫名其妙的手工绘画瑜伽,谁特么会沉溺酒精? 戒瘾只有一个办法——用更成瘾的另一件事,来戒除这件事,而不是用一堆看起来就莫名其妙的事情来试图蒙混过关,这就好像——跟木村拓哉谈过恋爱后,你让我用王宝强来戒断他?对不起宝强很好但是我做不到。 我会一直想着木村拓哉,跟宝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只会让我更加惦记木村的好。 梁迟来的第一天就觉得这家戒酒中心搞错了路子,没有上过瘾的人不会知道如何戒掉这种快乐,“正确”与“健康”是目的,但这些本身并不会让人回到正轨。 这天护工来催梁迟去上手工课,他躺在床上连门都不想开,任由对方锲而不舍地敲了十分钟,得到他的一句“滚”后才彻底消停。 他不想说话,因为一说话就会听到如今自己难听的声音。 自从嗓子坏后,每次一有演出,微博必定紧跟“难听”热搜,以往他的声线高音清澈透亮,微微带着烟嗓,低音浑厚立体,是一把天赐的声音,每次vocal高音的部分都是他的高光时刻,男团爱豆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嗓。 现在好了,说话都费劲。 刚出现问题时,公司方寸大乱,带着他医生看过无数个,国内看到国外,病况陈述不尽相同,但结论一致,物理性的损伤无药可医,除非医学发达到可以声带再造。 某种意义上,梁迟成了个残疾人,一个歌手里的哑巴。 公司仍没打算放弃,毕竟颜还能用,舞还能跳,把他的C位换了下来,改成纯舞担,只在合唱的时候浑水摸鱼地唱几句就行了。 关键这个9人团里有6个舞担,6个人为了抢主舞抢镜头头破血流,梁迟心灰意冷,由得其他人抢,自己默默站在了最边上,给什么动作他做什么动作,有时候一场演出下来他的一个特写镜头都找不到,直拍都拍不全。 他的唯粉跟团粉、经纪公司掐得你死我活,而后统一把怒气撒给了不作为的正主,一个个都从颜粉变成事业粉,毕竟事业糊了颜也就没了价值。 每天都大量掉粉,爱豆圈日进新人三百枚,有的是新鲜颜值能供粉丝意淫三百回合,梁迟被公司和粉丝双面夹击,脾气水涨船高,开始每天在微博上挂骂他的事业粉,激情回怼。 这样连续一个月,2000万的粉丝掉得只剩200万,公司让他彻底停工,自我反省。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发不可收地沉溺进了酒精。 有些事情就像一道必经的砍,在你的人生必经之路上等着你,那个爱而不得的人,那个一旦沾上就无路可避的在劫难逃。 所有的瘾癖本质上都是逃避,躲进去,外面的天崩地裂就再也看不到,下坠的过程不仅快乐,还会飞。 梁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喝上第一瓶酒,只觉得此时的酒精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充满了解脱的轻松,暴戾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变得心平气和,失声这件事再也困扰不了他,很快粉丝与他互相忘记,后援会解散,正主彻底放飞自我。 几个月的时间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13岁起就在韩国没日没夜苦练,胸怀梦想渴望展翅的那个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呆滞,举止混沌的酒鬼。 在安谧的前两个月梁迟没有参加过任何课程和活动,除了必要的吃饭,剩下时间都在发呆,有时候会写一些东西,有时候半夜漫无目的地在疗养中心里面神游,走到过那面湖,夜里的湖水倒映明月,很亮,湖边有座水塔,他爬上去过,上面有个锁着的小铁门,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站在塔顶有些晕眩,清风朗月,万籁俱寂,心里有些难得的清明。 最后一个月程澈来了,给他带来可以进组的消息,的确是个好消息,梁迟因为戒断反应和规律生活,整个人胖了一圈,程澈叮嘱他有空多健身,月底来接他,开始充满希冀的新生活。 三个月清心寡欲戒酒生活的最后一晚,下起了小雨。 正是春寒料峭时,雨落在茂密的植物中,入耳如蚕噬,三个月来一直空着一半的双人间,在这一晚来了个不速之客。 梁迟站在阳台上,楼下昏黄的路灯,照着绵绵密密的春雨,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大铁门哐当当推开又合拢,跟着一个白色的担架被抬进了楼。 这两个月梁迟已经见怪不怪,常有喝得快挂过去的酒瘾者被直接送到这里,有时候是家人有时候是警局,把这些人强制送进来,誓要整出个干干净净再放出去。 这样被送进来的人往往在清醒过来后恼羞成怒,为了出去撒泼打滚什么都做得出来,更像个神经病,梁迟见过几个,夜夜在楼下吵闹不休,他想幸好,当初选了最顶层最里面的一间,真是明智。 然而这夜他的房间门被撞开,刚刚送进来的人被抬了进来,直接丢在了空着的那张床上,梁迟皱了皱眉,护工说:“梁先生,反正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这位病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回回来都这间房,你体谅下吧,我们已经给他打过针,不会妨碍到你。” 护工们退出去,梁迟看着这位病友,已经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皮肤很白,脸上泛着一层醉酒的人特有的粉红,轮廓却是硬的,侧面看上去像雕塑,一寸不多,一分不少,梁迟被人说好看说了一辈子,看到这位新病友的侧脸却觉得自己输了。 第6章 “喝三口,才算数” 这位新病友送进来时已经被护工换上了安谧的疗养服,蓝白条纹,松松垮垮,他侧躺在床上,长睫毛扫着枕头,一条腿从被子外压过来,把整团被子都抱在了怀里。 睡姿还挺萌。 腿是真长,脚也很白,瘦长的脚跟腱,梁迟的眼神一路往上,病号服的领口被扯得乱七八糟,凸出的锁骨内凹下去一大块。 他应该比自己高,但比自己瘦,梁迟想,尤其在自己胖了一圈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这人的睡容看得有些入迷,所有人喝醉了睡觉都是这个样子吗?梁迟不知道自己如何,但这位新病友就真的还……挺好看的。 夜又深了些,走廊外仅有的一些人声、脚步声都熄了,楼下也没有人吵闹,春雨催人眠,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房间里的两个人。 梁迟睡不着,开了盏夜灯,躺在自己床上闭目养神,到了半夜口渴,起床倒水喝,他握着水杯坐在自己床上,却是面朝新病友的方向,这人还睡着,姿势都没变过,脸上的粉意褪下去一些。 突然那张床上的人挣了眼,“弟弟,看什么呢?” 梁迟吓一跳,这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暗沉,带着刚睡醒时的慵懒,却半分醉意没有,清醒得很,梁迟有些难堪地转过头,还没想好要编个什么理由,这人怎么回事?睡个觉还带透视? 新病友长长伸了个懒腰,又裹着被子在床上卷了卷,似乎并不打算追究梁迟刚刚的无礼放肆,面朝天花板呈一个大字型躺了会,像是在发呆,而后又突然开了口,这下倒是带着几分似醉非醉,“这夜可真美。” 嗯? 他在床上满足地叹息一声,跟着又翻了个身,侧面朝梁迟,说:“春雨灌进大地,万物生长草木发芽,你闻到它们的气息了吗,那是植物正在发情。” 梁迟:“……”这特么是个诗人? 梁迟没闻到什么发情的气息,只觉得这些雨都下进了这人脑子里。 “春天就是用来浪费的,每一滴水,每一寸光,每一个这样的夜晚……”他闭着眼说,过了会再次睁开眼,盯着梁迟:“可惜没有酒。” “我不喝酒。”梁迟冷淡地说。 这人笑了,反问他:“那你怎么来的这?因为饭吃太多,来戒饭?” 他的目光落在梁迟微圆的腰上,梁迟瞬间炸了毛。 “我明天就走了。”梁迟继续冷淡。 这人听到这句话,继续盯着梁迟看了一会,而后坐起来:“离别,我最喜欢离别,我埋过一箱宝藏,今夜全都给你。” 说着他动作麻利地起了床,却在站直身体的时候晕眩了下,晃了晃,梁迟下意识伸手去扶,这人却踩着八字步奔到了房间门口,打开往外瞧了瞧,又缩回头,在唇间比了个手指:“嘘——有敌人,来,跟哥哥走。” 梁迟一头雾水,这人像风一样扫过客厅,穿过房间,直奔阳台。 他像一只醉酒却轻灵的羚羊,瞬间已经手脚并用地翻出了阳台,梁迟大惊,茫然地想喊救命,却听到他在阳台侧面小声招呼自己:“来这里,快,跟上。” 阳台侧面有一根从天台直通楼下的雨水管道,这人就徒手扒在滑溜溜的管道上,在细雨中仰头,满脸湿漉漉地眨着眼蛊惑梁迟。 梁迟在阳台转圈,艹,这特么什么情况?!这人是个疯子吧?! 水管上的人没等他,自己已经蹭蹭蹭往下滑下去,梁迟一咬牙,这疯子今儿别坠楼死在这了,他也翻出了阳台,依样画葫芦抱住了水管。 冷冰冰的水管贴紧全身,瞬间冷透了心,疯子手脚挺利索,已经稳稳落到地面,正伸手招呼他。 等梁迟落了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疯子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墙面暗影里带了带,这时两个穿着雨衣的巡夜保安走过,一个说“太冷了咱们去屋里暖暖”,另一个说“我那儿还有点酒,整整?”两人说着笑着很快走得没了影。 梁迟有些怔怔,戒酒中心的工作人员以酒渡寒夜,怎么听怎么有些讽刺。 疯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碰了碰他胳膊:“规矩都是给守规矩的人的,咱们走。” 这话……梁迟来不及反应又被他拽着胳膊带着小跑了起来。 很快到了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疯子却脚步飞快,熟门熟路,过了会梁迟依稀辨认出来,这是去往湖边的方向。 雨已经小了,树林里埋伏着各种不知名的昆虫声,隐晦的动物声,此起彼伏,白日里平平无奇的树林此时化身为神秘且危机四伏的冒险园。 水滴从树叶上滑落,大颗大颗滴进人的衣衫,脖颈,脚下土地松软潮湿,疯子跑了一阵,突然站住,转头朝身后的梁迟说:“你感觉到没?它们正在宣泄欲望。” 谁们?才一会,梁迟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胡言乱语,但此时他被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的确感受到所有的动植物都正生机勃勃,脑子里迸出知名电视主持人兼配音演员的名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交|配的季节。” 然而他觉得自己是这春夜里唯独置身欲望之外的人,这感觉真奇怪。 疯子要带他去的还不是这片树林,过了不一会又继续招呼他向前,一路经过虫鸣鸟叫,树摇蛙跳,到了湖边。 雨已经彻底停了,夜色深沉,疯子往深蓝色的水塔走去,梁迟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后头,“你要干嘛?”他疾呼。 这人完全不管他,在湖边摸黑找了找,手里拎了块石头单手沿着铁梯往水塔上爬,梁迟站在塔底仰头看着,觉得他分分钟就会一个不留神摔下来,然而这人翻墙越货的本事不小,才轻轻松松滑水管下五楼一样,这会又轻轻松松爬到了塔顶。 梁迟知道塔顶有一个锁着的小铁门,他不知道那里藏着什么,疯子已经用石头把它砸开了,跟着在塔顶爆出一阵大笑,朝下喊:“弟弟,过来接着!” 梁迟一愣,水塔顶部那个人只看得见一个黑影,朝他扔过来一个东西,梁迟慌忙接住,发现是一瓶酒。 跟着,上面接二连三扔下来好几瓶酒,有些梁迟接住了,有些砸进了岸边潮湿松软的淤泥中,也被他拔了出来。 竟然藏了这么多酒! 忽然之间,浓云密布的夜空被风吹过,半只月亮露出来,梁迟搂着一怀抱的酒,看着疯子又从水塔顶上三两下就爬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才是疯了,明明是风平浪静的最后一夜,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着这个人跑到了湖边,还抱着这么多酒? 那人跟他一起站在岸边看了看天,湖面清粼粼闪着微光,继续招呼他:“来!” 梁迟都来不及问他为什么这里竟然有酒?哪里来的?整个人就跟被招了魂一样,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 岸边有条延伸进湖里的木栈道,梁迟抱着酒跟在人后,疯子跑到栈道尽头,跳进拴在木桩下的一条小船,热烈地朝梁迟伸出手:“来,下来!” 梁迟一怔,月光更亮了些,然而眼前这人的眼睛比月光更亮,像是里面住着星星。 他接过梁迟怀中的酒,把他们随意散在船板上,梁迟犹豫了下,撑住栈道上的木桩也跳了下去。 小船的绳索解开,梁迟手中被塞进一只桨板,两人面对面坐着,朝湖水深处划去。 轻微的水流声在船底荡漾,没有人说话,划了不多会,那人扔了桨板,利落地从船底捞出一只瓶子,俯身用湖水洗了洗瓶身上的淤泥,拧开瓶盖喝下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而后将瓶子递到梁迟跟前。 梁迟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瓶身上的酒标已经被刮得模糊残缺,看不出是什么,他喝了口,发现是朗姆。 看来这人喜欢烈酒,梁迟平日里只喝过过滤后的白朗姆,这种陈年黑朗姆并不是他的喜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和环境的原因,此时他的口舌尤其敏感,烈酒中的橡木桶和蔗糖芬芳萦绕在唇齿间,倒不觉得烈得过头,只觉得刚刚好。 三个月没碰酒精,咋一口入喉,简直还魂,梁迟脑中冒过一丝惭愧,很快被甩到了脑后。 这人喝烈酒跟喝水一样,两人轮换喝完了一支朗姆,他又开了一瓶,这一次梁迟喝不出来是什么,一口下去口腔又香又苦,对面的人却朝他伸出三根手指,慢悠悠说:“喝三口,才算数。” 于是梁迟再喝一口,又一口。 吞下去的仿佛不是酒精而是恶魔,很快有一种梁迟从未体验过的高潮直冲头顶,他看见漫天乌云化为各种诡谲形状,对面的人笑了起来,凑到他跟前,抢过他手里的瓶子举着说:“这是苦艾,梵高的最爱。” 梁迟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模模糊糊看到一些绿色的液体,那人也连喝几口,说:“你知道王尔德吗,也是苦艾酒的忠实拥趸者,他说喝苦艾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跟喝平常酒一样;第二阶段开始发现这世界的残酷;到了第三阶段你可以看到你所有你想看到的美好东西。他还曾说,酒后走在寒夜的大街上,却感觉大簇大簇的郁金香,在他脚边挨挨擦擦。” 梁迟发着楞,听到旁边人缓缓低声地笑起来:“不知道梵高看到过的星空跟我看到的是不是一样。” 此时并不是晴朗夏夜,也没有漫天星河,只有乌云间隔的缝隙能看到偶尔闪烁的几颗星辰,它们在梁迟的眼中转着圈,跳着舞。 两人仰面躺在船上,随波逐流。 “弟弟,你怎么不说话?”那人又问。 梁迟的确不想说话,他觉得这样就很好,沉默半晌,说:“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唐珙的这首诗实在太应景,梁迟脑子里自动冒了出来,随口而出。 船那头的人似乎也怔了怔,叹息一声,“真好啊。” 船底的酒还有好几瓶,梁迟问:“我们要一直这样喝到天明吗?” “是的。”那一头的人毫不迟疑。 梁迟略一犹疑,“好。”他说。 然而春夜天气变幻无常,刚刚停了才不到一小时的春雨骤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把沉醉在船两头的人瞬间浇醒。 气温更低了,梁迟打了个喷嚏,“冷吗弟弟?”那人问。 梁迟来不及说话,又打了个喷嚏。 那人起身拿起桨,遥遥朝岸边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我们去那里,那里暖和。” 岸边似乎有一幢模模糊糊的建筑,那里又是哪里?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梁迟来不及问,今夜心情大起大伏,又刺激又舒爽,实在是他二十岁的人生里从没有过的体验。 两人一起合力划到另一侧岸边,一人抱着几瓶酒上了岸,梁迟还是跟在他身后一起往上爬坡。 是一间看起来半透明的屋子,都没上锁,他们轻松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原来是一间很大的花房。 花房里四季恒温,温暖如晚春,那人熟门熟路地往花房深处走,拨开一些大颗植物和交缠在一起的各种藤蔓,他们坐到一小块休息区中,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还有几个小垫子。 这里的植物似乎都不是本地品种,散发出一股来自热带或亚热带的颓靡香气,互相缠绕,只让酒意更上头。 梁迟很快暖过劲来,他们坐在花房中的地毯上,在芭蕉叶与天堂鸟之间喝完了那支绿苦艾。 奇妙的幻象在加剧,酒精化为脑海中的火焰,梁迟眼中那些热带植物都化为了树妖。 “喂,你背后有一只妖精,头发很长。” “嘘——那是一只小鹿,正在盯着你。” “明明是一头羚羊,额头中间有一只眼睛……” “是一只独角兽,带着珍珠项链。” …… 梁迟歪倒在地上,觉得所有的妖都朝他围了过来…… 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稀奇古怪旖旎荒诞的梦一个又一个,直到它们全都散尽,消失在白昼刺眼的光里。 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安谧中心五楼的房间,面上带着氧气面罩,浑身疲软,稍微动了动,周身的力气仿佛都泄光了。 房间里有一个护工正在给他调输液管,见他醒了说:“别乱动,刚洗过胃。” 梁迟转头看到另一张床上躺着跟他浑身装备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病号服,带着氧气面罩。 那人似乎已经醒过来一阵子,见到梁迟刚醒,他扯下脸上的面罩,展出一个笑,说:“hi,你好,我叫黎春。” 第7章 去他妈的上进 梁迟依照邮件约定的时间地址开车前去赴约,仁爱路19号,他在两年前回过一次这里,当时铁门背后的疗养中心已经变成了一片工地,尘土飞扬,他带着口罩停在门口看了看,车都没下,直接掉头走了,再也没来过。 邮件里让他去19-9号,一个叫“椿”的餐厅。 原来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新型园区,各种工作室、咖啡馆、奢侈品店琳琅伫立,跟市区的商业区又不一样,距离众多民国名人故居那么近,自然而然地带了浓郁的文化风情。 梁迟停了车,下来走了一圈,一丝曾经安谧存在过的痕迹都没了,不知道什么人重新买下了这里,彻彻底底地铲除了旧日痕迹。 在园区入口的地图标识上看到了“椿”的路标,梁迟心下一惊,“椿”在湖边,在旧花房的位置。 他心中涌起一个不可能的疑问,但是……不可能,他跟自己说。 通往湖边的树林做了一条人行栈道,梁迟穿过去,看到了湖边那幢映衬这湖光山色的全透明玻璃建筑,斜上角挂着一个鎏金的“椿”字。 没想到花房竟然原模原样地保存了下来,至少在外观上是如此,还做了建筑和造型设计上的升级,梁迟走过去,感应门自动闪开,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一瞬间久远又熟悉的感觉回到体内。 干燥而恒温,馥郁而暧昧。 还是做了改动,空间被分割成了两层,楼上不知道是什么,楼下在热带植物丛中设立了餐桌、沙发,可餐饮可休闲,整体面积虽然大,但可容纳的人并不多,由此虽然不断有服务员穿梭其间服务客人,但并不闹腾。 梁迟跟服务员报上“陌上”的预约,被直接带到了二楼,二楼只有一个完整的空间,一样郁郁葱葱的植物,临落地窗的一处被僻出来一小块,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一张矮方桌,散乱扔着彩色垫子,还有宽厚柔软的日式无脚沙发。 不是个适合商务会谈的地方,倒适合喝酒。 梁迟走过去,坐在面朝落地窗的一张沙发上,从这里能看到毫无遮挡的湖景,昨夜阴霾过去,今天有极淡的阳光,还有极轻柔的风吹皱了湖面。 服务生问他喝什么,梁迟摇摇手,要了杯白水。 他有些难以避免地触景思人,兀自发着呆,没留意身后已经走来了人,那人不知道站在他身后多久,而后轻轻咳嗽了下,说:“好久不见,梁迟。” 梁迟猛然回头,难以置信地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黎春?果然是你?! 他瞪着眼睛,呆呆看着人,来人脸色平静,走到梁迟对面,坐到另一张沙发上,职业又商务地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江旷,陌上影视负责人。” 这什么鬼?!梁迟怔怔接过来,扫过一眼,烫金的黑色硬卡上果然写着:陌上影视执行总裁 江旷。梁迟捏着卡片,一开口舌头打结:“黎,黎春,你搞什么?!” 对面的人看了他一会,没说话,似在给他反应的时间。 梁迟将手里的卡片扔到桌上,手指叩着桌面,表情严肃且生气:“黎春,你解释下!” 江旷面色平静,微微朝梁迟欠了欠身:“那就,我们再认识一下,你好梁迟,我是江旷。” “什么江旷?!你是黎春!黎春!!”梁迟耐心尽失,几近咆哮。 他有许多话争先恐后地堵在嗓子里,焦急又窘迫地抓了抓头想到什么:“那天!影视节颁奖那天,是不是你把保安赶跑了把我带出去的?” 江旷点点头,“是我。” “为什么……”梁迟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带我走,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当年突然不见……一时间竟不知道先问什么好。 江旷静静看着他,梁迟问:“名字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这个啊。”江旷视线落在梁迟扔到矮桌上的名片:“没有人叫黎春,江旷是我本名。” 梁迟瞪大了眼睛,江旷又说:“谁去那种地方会用真名啊,哦,也不对,你会。” 提起这个,江旷自从今天出现以来一直平静的神色现出一丝松动,一抹梁迟记忆里的笑意神情在他脸上一晃而过,转瞬即逝。 极淡极淡的嘲弄,混着些觉得对方傻乎乎的好笑。 梁迟怔了怔,以为自己眼花。 此时江旷的身影跟梁迟记忆中的那个人一会重叠,一会分开,割裂极了,梁迟喝了一大口水,今天明明滴酒未沾,怎么感觉晕得厉害? 江旷招呼服务生过来,出乎意料地,他要了一壶茶,金骏眉,并不是梁迟以为的会是酒。 似乎是跟梁迟解释,他说:“我很久没喝酒了,误事。” 梁迟怔了怔,想反驳什么又克制住了,只带了带嘴角:“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我不要万寿无疆,只要醉生梦死,然后像汤普生一样,把骨灰用炮弹轰上天空’,也是你说的。” 轮到江旷怔了怔,似乎短暂地陷入某种回忆,而后一抹自嘲出现在脸上,“你还记得。”他说。 梁迟没说话,心里却想,记得,我就是记得太多,而你是早已经忘了的。 金骏眉端上来,附带一人一只小茶盏,江旷给梁迟倒好茶,再推到他面前,单手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得体,娴熟,优雅。 梁迟的恍惚感更甚,三年的时间并未在江旷身上留下衰老的痕迹,他还是一样清隽,轮廓英挺仪表堂堂,倒茶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泛着自然粉色的光,光看手就知道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谁都会年少轻狂,虽然……那时候我也已经不小了。”江旷说,仍在回复方才梁迟对他的嘲弄。 梁迟却陷在自己的矛盾中,他觉得这个人很陌生,他曾四处寻找这个叫黎春的男人,依照他曾给自己的点滴信息,却四处碰壁,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原来果然是没有存在过,存在过的是现在眼前这个叫江旷的,陌生人。 梁迟的心里冷静了下来,他打断脑中的回忆,问道:“今天约我来是为什么?” 江旷示意他喝茶,自己也将盏中的热茶一口饮尽,而后说:“跟邮件里提到的一样,我现在是这家影视公司的负责人,有一个电影,想找你出演。” “什么电影?” “一个……勉强算是艺术片吧,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把它归类,我是出品人,导演和制片人已经基本定了,喻也和关平山看过本子,有兴趣来加入,至于演员,我只想让你来做主演,其他交给喻也来决定。”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梁迟楞了好几秒,然后脱口而出:“喻也和关平山?你竟然请得动他们??” 显然江旷也很知道这一组名字的分量,喻也和关平山是电影圈公认的黄金搭档,两人只要合作必拿奖,国内外大大小小的电影节囊括了个尽,但是他们没有合作也有很多年了,外界揣测颇多,但都不知道确切原因是什么,只是每次讲起来都会觉得可惜。 如今他们又要联手合作,这个新闻本身的轰动性就已经超过了这部藉藉无名还未开拍的电影本身,更不要说背后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和小出品人,还有梁迟这个马桶影帝主演。 江旷点头:“对,游说他们很费了点功夫,但是他们答应了,所以——”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梁迟。 然而梁迟摇了摇头,满脸都是自嘲,往后靠在沙发上:“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配。” 不等江旷再开口,他继续说:“我家里有三座奖杯,三座丰碑,那是我根本不会演戏的证明,你随便去网上搜搜我名字,看看我的热搜都是些什么东西,黎……江旷,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关注过我?怎么会想到让我来演喻也的电影?你疯了吗?” 过了片刻,江旷说:“所以演戏这件事,你是已经完全放弃了?” “对,我退圈,不玩了。”梁迟的眼神越过江旷,看向窗外的湖面,目光空洞:“你来晚了。” 若是江旷两年前,一年前,甚至哪怕半年前出现,跟他说我有一个电影,你来试试,梁迟都会鼓起勇气披上铠甲重新上阵,但是现在,他已经泄掉了全部精气,只剩一颗死尸般的心,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开个像藤原一样的小店,形单影只,昼伏夜出。 “四年前,你说你完全放弃了唱歌,再也没开过口唱过哪怕一句。”江旷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们难得重逢,你又跟我说放弃了演戏,梁迟,我觉得自己衰得很,见你一次,你少一样东西。” 梁迟笑了:“你的确运气不好,不过,我不演是对的,演了才是灾难,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做了影视这一行,你去问喻也和关平山,我不相信他们若是知道我来做主演还会同意接这部片子。” 江旷沉默了,梁迟哂笑:“果然,他们不知道,你这么难得请动他们,不要毁在我手上。” “我只是先来敲定你,再去告知他们,他们知道主演是我来定,并不介意。”江旷说:“我既然这么做,就有我的理由和把握,你不要管别人。” 江旷往前探了探身:“我只想问你,你真的对唱歌这件事一点都不怀念?真的相信自己在演戏这件事上毫无天赋可言?” 梁迟冷笑一声:“我怎么想的重要吗,江旷,你自己说过,解释是一件徒劳的事情,嗓子坏了就是坏了,演出来是垃圾就是垃圾,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他心里隐隐难受,他想象过很多次跟黎春的重逢,不是这样的,他们会一起拥抱大笑,再像以前一样不问前程来路地喝个一醉方休,他想听黎春再说那些荒诞又蛊惑的话语,以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诗意浪漫,对抗这个现实又无趣的世界。 黎春是他心里渴望成为却不敢成为的人。 而不是像此刻,曾经潇洒浪漫的人变得咄咄逼问,催人上进。 去他妈的上进! 梁迟对今天的见面失望透了,他准备起身离开,想了想还是收起了桌上的卡片。 江旷见状同时起身,说:“那个故事,是我写的,是黎春写的。” 黎春两个字就像梁迟心里的一道阀门,方才江旷还嘲笑了这个名字,此刻却祭出来留人。 黎春是江旷的杀手锏,一种只对梁迟有效的厉害武器。 梁迟果然停住了,他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你等一等。”江旷说完,走向二楼角落里的一扇门,走进去,从里面拿了一叠东西出来,递给梁迟:“这是剧本,是我写的,你先看看,好吗?” “我想过今天也许无法说服你,毕竟你……一直都这么固执,但是至少可以先看一眼这个故事,如果最终你还是决定不演,我尊重你。”江旷说。 梁迟接过剧本,勉强点了点头,“好。” “三天后我跟你联系。”江旷说。 然后他先走了,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临走时跟梁迟说:“如果你喜欢,随时可以来这里,待多久都行。” 他指的是“椿”,暗底的意思是他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也记得梁迟喜欢在花房里喝酒的习惯。 江旷走后,梁迟重新陷在沙发里,怔怔愣神,他有许多该说的话没说出口,两人讲了半天的电影,合作,然而他并不关心这个。 他只想问,你有没有想过我? 然而今天没问,以后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第8章 福星 梁迟还是很不能相信找了三年没有音讯的人突然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除了一张脸没换,什么都换了之后站在他面前,说要跟他拍电影,太魔幻了。 那壶没怎么喝的金骏眉已经凉了,服务生过来要给他换一壶新的,梁迟摆了摆手,他下了楼,见植物丛正中有一个吧台,于是走过去坐下,里头唯一一个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男服务生过来问他有什么需要,梁迟想了想,“有陈年百得加金吗?” “有,请问neat还是加冰和糖?”服务生很细心。 梁迟稍微犹豫了下,“加冰和一块糖。”他不是黎春,始终做不到饮烈酒如饮水。 很快,盛在干邑杯里的酒放在了他面前,服务生并不多话,自顾自在柜台里忙着。 梁迟晃了晃杯子,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淡琥珀色的酒散出浓烈的香气,蔗糖渐渐融化在酒里,喝起来多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甜。 他跟服务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这里的老板是谁?”他实在好奇。 服务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回道:“您不是已经跟小江总见过了吗?” 梁迟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认真地确认:“江旷是这儿老板?” “对啊。”服务生说:“据说这里以前就是花房,后来园区重新开发,小江总把它买了下来,重新改装过。” 原来如此…… 梁迟看了眼服务生,眉清目秀地,突然又想到什么,“你们小江总平时喝酒吗?” 服务生摇摇头:“小江总滴酒不沾,大家都知道,他也不允许我们工作时间喝酒,即使客人要求也不行。” 梁迟笑了,江旷说的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戒酒了,这太荒谬。 既如此,又为何要留着这里?他做着如此矛盾的事情,根本无法自洽。 梁迟很想对服务生大喊,你们小江总是个骗子,他是个血液里都流着酒精的,最无可救药的酒鬼,才不是什么上进有为青年。 然而……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熟悉的黎春,不是如今的江旷。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冬夜总是早早来临,而“椿”不受干扰,四季如春,一楼的客人走了几拨又来了几拨,梁迟坐在吧台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吧台小哥并不认识他,聊天过程中问他是不是明星,梁迟哈哈大笑,小哥认真说,我觉得明星也不如你好看,要不你去选秀吧,应该有公司能看中你,又恍然大悟,小江总找你,估计就是想签你,他的影视公司才刚成立,叫陌上,正需要人。 梁迟笑得更厉害了。 如江旷临走时所言,梁迟可以在这里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在这儿厮混了一晚上,手里捏着的剧本始终没打开过。 然后让服务生帮他叫了代驾,趁还能独立行走回家去。 剧本被他抱在怀里,到了家,跌跌撞撞地进了电梯,进门后灯都没开,哐当一声直接倒在了客厅沙发上。 半夜懵懵懂懂地醒来,渴得嗓子里在冒烟,梁迟头脑昏沉地爬起来到厨房去倒水喝,站在窗户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雪。 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有一阵,地上有薄薄的反白,衬得入眼可及的事物都是深蓝色的,梁迟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脱掉白天的衣服,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舒服的家居服后又捧了杯热水,这才捡起掉在地上已经有些皱了的剧本,回到卧室的床上开始看它。 翻开第一页的最上面写着一个简单的名字,《福星》。 故事的开篇发生在西北,一个把地图放大到最大,才能看到名字的小镇——梨津。 隆冬时节的大年初一一大清早,郊外冻得结冰的河面上发现了一具中年男尸,仰面躺着,浑身已经僵硬,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湿漉漉的,同样被冻成了冰,那人怀中紧紧攥着一个冰疙瘩,值班的实习警察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酒瓶。 警察心里快速有了结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因为酗酒加天寒地冻,死在了没扛过去的冬夜而已,至于他一身湿漉漉的,也许曾经喝醉落过水,醉酒的流浪汉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没什么新鲜的,何况他的脸上一直残留着醉酒的红晕,神色平静,甚至隐隐带着微笑,典型的酗酒特征。 警察打电话叫来了同事,很快合力把死去的流浪汉扛到了派出所后面的停尸间,按照规程,会在本地发布死者的样貌描述,寻求认识他的亲人朋友前来认领,如若七天后无人认领,则送去火化。 大过年的,没人愿意做这样的事,于是还是实习的小警察被留在了派出所,小警察第一次独立处理人物,异常认真,他把死者的面部清理干净,衣物都整理过后才给死者拍照,发现这个流浪汉虽然看起来粗糙邋遢,其实眉眼五官长得并不差,也不像本地人。 他打印了许多寻人认领告示,骑着自行车贴满了小镇的大街小巷。 …… 梁迟才看了个开头就怔怔笑了,他想,不愧是黎春写的本子,一开头,就写出了他们这样的人的结局。梁迟想过无数次,他和黎春这样醉生梦死的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一定是的。 就跟蓝星一样,孤独地,平静地,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冬夜。 梁迟被这个故事的开头震慑住,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想,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谁懂他,就是黎春了。 然而今天白天眼前这个人说他就是黎春,但梁迟觉得不是,黎春不会穿西装打领带,不会一脸正气道貌岸然,也根本不可能滴酒不沾,但如果一切真如他所说,梁迟只能认为,记忆中的黎春已经死了。 他怀着巨大的忧伤和失落,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候天地白茫茫一片,如初生婴儿一般洁净无暇,房间里地暖开到最大,与屋外是两个世界,梁迟站在窗前看了会,下雪后心里总是格外安静,他想在家继续看剧本。 ……小警察贴完告示回到警局的当天下午,就迎来了第一批询问死者的访客,但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孩。 他们挤在派出所办公室门口,推推搡搡,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进来。 小警察招呼他们:“有事么?没事快回家去!” 领头的一个大孩子把其他人拨开,把藏在最后的一个瘦成猴的小个子推到最前面:“张小柱,你来说!” 小警察皱眉,看着那个叫张小柱的,那孩子一脸愁苦,眼看就要哭出来。 张小柱背在身后的双手挨挨蹭蹭地挪到身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正是小警察才贴到街上的寻人告示,他吸溜着鼻涕说:“我,我认识他。” 小警察起身朝他们走过去,一群孩子立马朝后四散,唯独张小柱愣愣地盯着人,小警察问他:“他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他的?” 张小柱还没说话,领头的大孩子抢着说:“这人救了他的命!”他指着张小柱。 “怎么回事?”小警察扯着张小柱的胳膊,把他从门外拽了进去,那群孩子又围拢到了门前。 楞了会,张小柱“哇啦”一声哭出来,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昨天晚上我们去河边放烟花,不小心冰破了我被他们挤了下去……然后他们都跑了,最后是那个人跳了下去把我救了起来……” “什么?!”小警察皱紧了眉,转头看向那个大孩子。 大孩子有些心虚,扭着手说:“我们都被吓住了,那么冷……我们不是跑了,是去叫人,那个人就是被我们叫过来的,他本来在墙边喝酒……” “然后呢?”小警察追问:“他救了你上来,后来怎么弄成这样?”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张小柱一直在哭,大孩子苦着脸说:“那人把张小柱托上了岸,张小柱浑身湿透了,冻得走不动路,我赶紧把他背回了家,然后……就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小警察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叙述,托住了额头,这竟然是个救人英雄,他是在河面上被发现的,并不是河底,说明他救完了人自己也爬了上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死在了寒夜。 他只想到一种可能,就是那人跳下去救人的时候已经醉得非常厉害,以至在极度的醉酒和极度的寒冷中产生了幻觉,错失了人自我保护的本能。 既然是这样,他不能像对待一般流浪汉一样对待他,必须要找到他的亲朋家属。 没有谁是完全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只要活过,就有千丝万缕的连结与证明,这个因为救人而在冬夜死去的人是谁?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为什么到了如今这一步?一切在小警察脑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疑问。 作者有话说: 周五过后可能会有榜单任务,所以明天先暂时不更,到周五再开始~ 第9章 心中的海底针 春节期间找不到愿意前来帮忙的同事,小警察生涩地第一次自己全程操刀,利用在学校学过的全部知识,给停尸间的男人做指纹对比,记录下他的身高、体重、年龄、血型等生理特征,再通过公安系统来跟有记录的人口进行智能对比。 数据飞快地在电脑屏幕前滚动,而后停止了下来,果然找到了与这位流浪汉指纹相同的人,小警察调出这个人的资料记录,对比照片看了看,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虽然看起来很不一样,但他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照片上的男人名叫蓝星,看起来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眉目清秀,眼神温和。 小警察继续看资料,发现他毕业于一所知名大学的美术系,曾经在学校里拿过不少奖项,还考上了研究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取消了研究生资格。 然后……隔了十年,这个人被卷入一场争斗,似乎是感情纠葛,因此而入狱两年。 还查到了蓝星的一些画,他画了许多的人物画像,都是男人,其中有一张面孔重复了许多次,好多画看起来都是同一个人。 资料里只有简单的关于蓝星的资料,粗枝大条。他的前半生看起来都无比正常,甚至称得上顺遂,但后半生却……小警察迷茫了,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死在一个这么偏僻荒凉的冬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通过公案系统向全国发布寻人启事,希望在这位英雄火化前,能找到他的亲人、朋友,找到这世界还关心他的人。 公告还发到了最大的社交平台,被许多大V自发转载,三天过后,果然有人联系小警察,还有人接连来到了梨津镇。 来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在停尸间看了遗体,确认了蓝星的身份。 小警察做笔录登记他们的身份,问道:“你们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来的几个人却说出了相同的答案:“我是他的爱人。” “我也是。” “我也是。” ……小警察当场石化,彻底震惊了…… 梁迟看到这里,整个故事的开篇非常低气压,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倾向。 他找出江旷留给他的名片黑卡,摊在客厅茶几上,盯了半天却还是没主动打给他,跟着他打了另一个电话。 “小澈。”梁迟握着电话声线低沉。 程澈显然很吃惊会接到这通电话,声音听起来还混着些对于解约的愧疚:“小迟,你……有事吗?” 梁迟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来,认真地说:“我可能会接一个电影,你有没有兴趣再做我经纪人?” “电影?什么电影?怎么回事?”程澈三连问。 “一个新影视公司的出品项目,导演和制片人找了喻也和关平山……”梁迟还没说完,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程澈的尖叫——“喻也和关平山????!!!啊啊啊……” 梁迟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膜远了些。 程澈还在疾呼,他似乎正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梁迟!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你等等!我马上就到!”程澈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架势,还没等梁迟叮嘱他下雪天开车注意安全就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程澈就冲到了梁迟家,梁迟纳闷:“你怎么这么快。” “我刚好在附近办点事,别说这个,你说的电影到底怎么回事?”程澈迫不及待。 梁迟想了想,他倒不急:“就是一个新电影,艺术片,估计投资规模不大,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请喻也和关平山出山。” “已经确定了?” 梁迟点头:“是出品人直接跟我联系,这么跟我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程澈狠狠拍了下梁迟的肩:“有你的啊,还以为真要退圈呢!这次演什么角色?男二还是男三?” 梁迟还没看完本子,但他说:“都不是,男一。” 程澈瞪圆了眼睛,梁迟很理解这种神情,不要说他从来没演过电影,即便在电影圈浸淫好多年的老咖,没点靠山背景,主角这种事根本想都不要想。 程澈愣了好一会,而后一字一句地说:“梁迟,你要火了。” 梁迟倒还没想过火不火的事,喻也和关平山很厉害,但他们的厉害和流量圈的厉害还不是一回事,他们的电影能获奖,能受尊敬和认可,但并不一定就会“红”,这是两码事。 但他现在对“红”完全不care,他想要被尊重。 程澈后知后觉地问到关键问题:“出品人是谁?怎么找到的你?为什么会选你?” 梁迟坦然坦白:“是你认识的人,黎春,哦不对,现在他叫江旷,陌上影视的CEO。” “黎春??!!”程澈从沙发上蹭地站起来:“他怎么又找到了你?这回他又要搅什么乱?啊?” 他指着梁迟的鼻子:“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洞,衰星,谁沾上他谁倒八辈子霉,梁迟,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他,你早特么红到发紫了!” 梁迟没法反驳这话,因为是事实。 当年程澈说好来接他进组的那天,结果看到梁迟喝得烂醉正在洗胃,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在另一张台上洗胃,那天程澈知道了这个人叫黎春,是个惯会唆使人喝酒的酒鬼惯犯。 梁迟就这么错过了《九重春色》,替补他进组的男演员叫周慕,后来红得简直让程澈气急败坏,对梁迟怒吼,这一切本来都是你的! 过了好些年,今天又在梁迟口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程澈实在不相信这人能带来什么好运。 但是……想到喻也关平山,如果梁迟能搭上这趟车,又实在是个很不可多得的机遇。 梁迟轻轻拍了拍程澈的肩,没回应程澈的激烈斥责,却说:“小澈,公司法务那边我已经把解约合同寄过去了,如果这电影真能成,你出来吧,咱们一起做工作室。” 程澈拿鞭子催梁迟上进催了好多年,全无效果,如今骤然听到他主动提起,片刻的难以置信后渐渐红了眼眶,他实在很难拒绝,但他很清楚梁迟是个油盐不进且行事冲动的人,他不确定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根本是一时冲动,于是说:“你让我考虑下。” 梁迟理解地点点头,“好。” “陌上影视是个什么公司?”程澈问。 梁迟毫无头绪,摇摇头,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什么知名影视大公司。 程澈拿出手机,找出专查企业信息的app看了会,而后把界面递到梁迟跟前,上面写着:陌上影视国际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江旷;股权结构中的大股东为“江帆集团”,占股66%,江旷个人占股24%,还有一位自然人占股10%。 江帆集团?梁迟和程澈互相看着对方,没有第二个江帆集团,就是城中人人皆知无人不晓的江帆集团,以电讯和电子产品为主要行业,其余行业也涉猎颇广,董事长江如故更是城中知名巨富。 江帆竟然准备进驻影视行业?这算是资本财经圈的事情,梁迟不会了解,但江帆集团跟江旷是什么关系?都姓江…… 在江旷还是黎春的时候,梁迟跟他很少谈论彼此现实中的事情,对方的家境,现实的工作往往只有寥寥几句,他只知道黎春的母亲是位钢琴老师,黎春提起她时往往异常冷漠,而他自己也对过往的经历只字不提。 到了如今,他以为的“小”影视公司有可能根本不小,黎春说要让他当主角,看来真做得到。 过了会,程澈冷笑一声,嘲讽地说:“这么有钱,他的确该捧你当一回主角,他搅黄的前程就该他来还给你,这都是他欠你的。” 梁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层,黎春为什么要做电影?为什么费尽心思搞定金牌导演制片人再次出山?为什么让自己这个烂片之王来当主角?难道一切真如程澈所言,就是见到自己混成这个样子,多年后终觉亏欠,前来弥补? 他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问出口。 这会梁迟冷静下来,回味过来这次的重逢对方的态度全然不如自己想象,如果不是曾经相识,看起来就是一场普通的商务约谈,甚至透着淡漠。 黎春,是梁迟心中的海底针,藏得太深,从来没有真正摸透过。 第10章 你不用讨好我 傍晚时候,江旷开车从市区去城郊半山。 这里不是云邬山,是郊外比云邬山大得多的另一片连绵山脉,在本地人通俗的叫法里它叫半山,半山的腰部住了一大片城中富豪,是登虹市三十多年前顺应经济改革后,发展出的新一代城中新贵。 人人皆知的江帆集团开创者江如故的江氏大宅便位于此处。 江氏现在以最前沿的电讯和电子产品立业,但在企业诞生之初,江氏的钱则完完全全是“old money”,只是这份奠基之产并不是由江如故所带来。 江如故本身并不生于大富大贵之家,家境清寒,只有一副样貌生得令人侧目,穷人的孩子早参军,他用尽全力向上爬,也只爬到了某位林姓将军的秘书团里最底层的杂务秘书一职,唯一的作用是可以随时出入将军府。 而后林家最小的女儿林宝珊看上了这位相貌清隽的小秘书,两人早早订了终生,且这位小女儿并非林将军亲生,而是领养所得,是以将军并未对两人的婚事多做阻拦,反倒是在各方面给予小夫妻诸多扶持。 后来经历各种社会变革,林家倒的倒散的散,倒是这位早早离开的女儿并未受到牵连,反而历史风暴过后,林家唯一所剩的钱财和人脉都落到了她的手里,成了江如故开山立业的原始资本。 再后来,故事诡谲地走向了另一端,林宝珊以绝对的爱和钱财人脉开启了这段婚姻,却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始终在婚姻中处于掌控地位,有钱有权的男人敬重他,却无法做到从一而终,林宝珊在经历了江如故公开有了二房及孩子之后,又迎来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江令绍死于车祸的噩耗,从此淡于世事,寄念于佛堂。 江旷沿着半山深处的私家路开了十几分钟,江氏大宅的智能感应大门在车开到之前缓缓打开,跟着又开了几分钟的林荫道后,将车停在了大宅一侧的停车位上。 管家过来迎他,江旷下车时看了眼,并没看到二房及三位子女的车,想来人都还没到。 管家叫他:“小少爷,您是今天第一个到的。” 江旷点点头,一边往大宅走一边问:“老爷和太太都在?” “都在,老爷在三楼书房,太太在一楼佛堂。” 这间大宅曾经也热热闹闹,林宝珊和江如故,以及他们的儿子江令绍都住在这,现如今只剩林宝珊一人,江如故名义上住在这里,但人并不经常在。 江旷对管家点点头,示意他去忙别的,不用特意招呼自己,管家微笑着致谢而后走开。 江旷径直走向位于一楼角落,穿过一个弯曲的走廊后,到了佛堂门口。 佛堂内点着柔和的灯,门口守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大叔,江旷对他微微颔首,“川叔。” 叫川叔的男人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多,很有派头,年纪虽然不小,但看起来是非常孔武有力难对付的那一类,他对江旷点头,朝佛堂里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太在等你。” 江旷脱了鞋,只穿着袜子走进佛堂,整个内室一点声音都没有,正中间供奉的金身佛像前有几簇烛火,前面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位老妇人,正闭目无声地念着佛经,手里拈着一串转动的长佛珠。 随着江旷走进,烛火被流动的空气吹动晃了晃,闪出极轻微的噼啪声,佛像前的妇人睁开了眼,微微转头。 江旷也在佛像前跪下,依着礼做了跪拜,而后伸手将林宝珊扶了起来。 跪坐得久了,林宝珊迈步时晃了晃,江旷连忙稳住她,蹲下来伸手给她把膝盖处揉了揉,林宝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能走。” 两人缓缓走到佛堂靠窗的一侧坐下,仍旧是低矮的日式座椅,江旷扶着人落座,而后自己坐到对面。 两人平静地看着对方,林宝珊年轻时虽不是名动一时的大美人,却因为生长在将军府,别有一番利落英气,如今成了老妇人,也自带毫不流俗的气派。 尤其那张唇线分明,不说话时极显严肃的嘴,江旷不自觉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川叔从外面进来,送过来一壶茶,而后又转身出去,江旷先倒出一盏茶,双手奉到林宝珊跟前:“妈,喝茶。” 林宝珊接过茶盏,却轻放在桌上,神色平静地说:“这里没有外人,你若觉勉强,可以不必称我为母亲,像以往一样叫我太太也可以。” 江旷却朝她笑了笑:“不勉强,我愿意这样叫。”刚回江家的时候,他叫了很长时间的大太太,近来被认养在了林宝珊的名下后才开始改口。 林宝珊朝他看了会,露出极淡的一丝笑,转瞬即逝。 江旷却恍惚了下,林宝珊没有神情的时候看起来是很肃穆的一个人,浑身透着不容侵犯的气势,却只要极轻的一个笑就能破坏掉这种气势,露出性情里的慈悲和善。 不知道是不是修佛修得久了,佛祖的慈悲与雷霆万钧融为一体的特质,也分了一缕到林宝珊身上,江旷从来不敢小觑了这位老妇人。 林宝珊终于喝了茶,江旷又续上,听到林宝珊说:“我跟你母亲终归相识一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为难你,现在我们互相需要,是平等的,你不用觉得需要讨好我。” 江旷抬头,注视着林宝珊的眼睛,他知道林宝珊意指何为,但他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出自真心感激,我母亲的遗言里提到您,说您是值得信赖的人,我想她也预见过如今的情形,才提前给我在这个大家族里寻求到一个可以依托的庇护,其实妈,我很清楚,并不是您需要我,而是我需要您。” 静默片刻,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今夜是江如故召集的家宴,外室二房和子女也都会过来,一般情况下江如故并不会做这样的事,让自己的两房太太齐聚一堂,但今夜不一样。 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多年来江如故在外还有个私生子,除了几个当事人,便只有大太太林宝珊知晓,但她没有对外透露过只言片语,也没有表露过任何喜恶。 二房及三个子女也是在三年前江如故要将这个私生儿子领回家时才知道这件事,江氏家大业大,私生子回家之路定然不会顺遂,二房太太周彤闹得最为凶猛,但江如故把这位私生子放在二房长子江令辉的公司里磨炼了几年,让他在工作上全然听命于江令辉,跟着林宝珊又提出将他认领在自己名下,作为养子,这样既有了名分,又消除了争产的可能,这才让他得以顺利回到江家。 江旷跟林宝珊在佛堂喝了会茶,林宝珊问他:“你说要自己做公司,筹备得如何?” “都差不多了,有一部电影,应该可以尽快开拍。” 林宝珊不是一般无知老妇人,她年纪虽大,看起来不问世事,却熟知当代社会的工作运转,她点点头:“如果需要用人,可以推荐一位给你,是以前阿绍的心腹,在阿绍去世后,公司被二房的儿子和女儿接管,他也就离开了。” “好,谢谢妈,他叫什么?”江旷问。 “唐兆,一会我让陈川给你联系方式,你联系他时提我的名义好了,即便他不来你公司,也会倾尽全力帮你。”林宝珊意欲不明地又加了句:“他也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们目标一致。” 江旷连连感谢,却顿了顿说:“我已经是江家的一份子,让公司和家更好就是我的目标。” 林宝珊平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说:“你上去吧,你父亲在书房,去跟他说会话,一会那些人就过来了。” “那些人”是指二房和子女们,江旷点点头:“好,那我先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为避免有些读者的误会,还是解释下,书里的“大太太、二太太",并不是什么民国产物,二太太三太太都是有钱人的情妇,这个不难理解吧?现代社会也遍地都是,只不过有的藏着掖着,有的直接公开了。 至于书里各人的年龄,大致如下:江旷26,生母黎思46(已故) 江如故70左右,林宝珊68,大儿子江令绍46(已故) 老二江令辉38,江令言35,江令玮33,二太太周彤60 老一辈孩子生得早算历史原因,黎思生江旷早,后面会解释(也不重要吧) 第11章 “三太太” 江旷在三楼书房的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将脑中的思绪压了压,而后敲门,听到沉缓的一声“进来”,他推门,看到江如故正在写书法。 近年来江如故处理公事的时间越来越少,自从十年前大儿子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后,他遭受精神重创,从此感觉精力大不如前,逐渐将公司事务交由到二房的子女手中,尤其二房长子江令辉成为他的重点培养对象,江令辉也不负所望,将江氏的支柱产业——电讯电子公司“江帆集团”打造得井井有条,他不似江如故的铁腕手段和军人做派,但却更具商业眼光,江帆推出的系列电讯产品十分受年轻人欢迎,市场份额年年扩大。 二房大女儿江令言掌管江氏的酒店业和一家自创的公关公司,小儿子江令玮手中有一间自创的投资公司,三人的产业互不干涉,属于可以互相合作,但不会产生竞争的关系。 这也是江如故的家训,“争产夺嫡”的行为于他是不能容忍的,在长子还在世时,就将几个子女掌管的行业、公司、职位及股权做了明确限定,后来只剩二房子女,又重新做了调整,可保家族内部相安无事。 至于现在这位陡然出现的变数——江旷,江如故也依然沿袭这条家训,让他在江令辉的公司历练,学一些商业管理手段,也分出少量股份,但并不会让他真的介入企业,而是让他另辟战场。 江旷提出进军影视业,江如故并未问他原因,而是让他做出详细的计划书,就像一个创业者要去拿风投一样,写明自己的全部规划和预期目标,而后江如故和江令辉都看过,再进入筹备阶段。 距离江旷在母亲的葬礼上被江如故带走,到如今,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三年多,足够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他走到书桌旁,带着恭敬的神色,叫了声:“爸。” 江如故抬头看了看他,点了点头,手中挥毫不断,一气呵成写成一幅字,而后凝神端详。 江旷看到江如故写的是“不妄语”,于是说:“曾国藩有云,立身以不妄语为本,爸是在说希望我们谨言慎行?” 江如故看了他好一会,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人,天资聪慧,文人习性。” “爸在说谁?我认识吗?”江旷问。 江如故顿了顿,摇头说:“不,你不认识。”他把刚写的字揉成一团扔到纸篓:“没写好,我是个武人出身,搞不来这些笔墨东西,算了。” 他拿起桌角的烟斗,已经搁了有一会,烟丝快灭了,江旷拿出打火机凑到近前帮着重新点火,江如故深吸一口,问道:“你手上那个电影项目快要要开拍了吧?” 江旷点头:“导演和制片人已经敲定,多亏了爸和二哥,要不然大导演不可能跟我这种新人新公司合作。” 江如故不以为意:“互惠互利而已,搞艺术的人也要吃饭,喻也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自己的公司入不敷出,如果不是他们家老爷子求到我,我也不会找人操作把他这个烂摊子转手,他的确是该给点回馈。” “所以跟关平山再次合作也是您和二哥这次帮他的条件?”江旷问。 江如故冷哼一声:“如果没有关平山,喻也的电影就是个无底洞,关平山可以拴住他。” 江旷不得不感慨,江如故都快70了,仍然眼明手亮,头脑清晰,虽然看起来跟电影圈毫无关联,然而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各种资源都可以随时联动,这是江旷在三年前的人生里根本无法体会的事情。 无论他对这位父亲的感受有多复杂,都仍然承认跟在他身边学到了许多。 江旷没料到江如故猝不及防地问:“最近还喝酒吗?” 他赶紧摇头:“已经戒了,您说过,喝酒误事。” 江如故点头:“你也不小了,眼看就快三十,要做事情的人,不能放纵自己,不妄语,不纵情,是做人的基本守则。” “是。” “你母亲常年酗酒,你这一身不好的习气都受她影响,我很早就想将你接过来,但她那个性子……”江如故突然提到黎思,江旷不想对母亲发表任何置评,好在江如故也不想多讲,叹了口气:“算了,不说她了。” 江旷却不由自主想起母亲黎思葬礼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他一直知道母亲的身份敏感,见不得人,但到这一刻,还是希望可以在现场见到那个应该出现的人。 在此之前,他只寥寥地见过几次,最早一次他还很小,家里出现一个英武的陌生男人,比黎思要大上许多,俯身和缓地看着他,摸他的头,让他叫他“爸爸”。 江旷咬着嘴唇不肯叫,他也不相信,黎思一直说的是你爸爸已经死了,然而那一天她异常紧张,对着这个陌生男人并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最终江旷没有叫出口,男人显得很失望,在临走时江旷听到黎思对陌生男人说:“以后你还是别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后来江旷又见过几次,他已经渐渐长大,知道那个男人是自己父亲,也知道了母亲敏感的身份。 黎思悄悄带着他搬了好几次家,但每次搬家后不久都有一个黑西装的人来到家里,跟黎思说:“您还是不要做徒劳的事情了。” 再后来,黎思也许是已经放弃了,没有再搬过家,江如故把她看护了起来,不让她工作,也不让她见人,江旷从来没有见过黎思工作,只在小时候见过她弹钢琴,很动听,江旷曾经想过他们到底是靠什么生活下来的,更大以后知道都是那个男人的钱,物质上他跟母亲未曾短缺过,但也从未真正快乐过。 母亲黎思后来的性情变化极大,江旷曾在母子对战受不了的时候崩溃大喊:“江如故名正言顺地有两个老婆,为什么你不可以去当名正言顺的第三个?你这样固执地躲着他,把你自己,把我都弄得跟神经病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而后黎思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 直到去世,她也还是黎小姐,只有江如故最亲近的心腹会叫她“三太太”。 葬礼那天江旷没有见到江如故,却在葬礼结束后的当天晚上,被江如故派来的人直接接到了半山大宅,跟他说准备接他回江家,但顾及到其他家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一切慢慢来。 黎思留给他的遗嘱他没有给江如故看过,信里也没说为什么可以信赖林宝珊,但江旷知道黎思是这个世界最不会害他的人,虽然他们关系并不好,尤其成年后简直冷如冰窖。 江旷接受了父亲的安排,他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和主导权,一切也如江如故的预期,跟温水煮青蛙一样,以最大程度保全家族体面的方式,江旷真正进入到这个家里。 今夜是江旷第一次正式参加家宴,这算是一个身份的正式宣布和认可。 江如故很明显在期待阖家团圆,面子和里子一个不落,但江旷心里却不由自主觉得,人年纪大了就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在一个这样的家里,妄想阖家团圆。 今夜不会太平。 第12章 “我是主,你才是客” 楼下接连传来几辆车辆驶进来的声音,江如故和江旷走到窗前,看到院子里开进来两辆车,江旷说:“二太太和二哥他们到了,我下去接他们。” “嗯,去吧。”江如故自己并不准备现在就下去。 林宝珊还在佛堂,一楼偌大的客厅里进来二房一家人,二太太周彤,二少爷江令辉和夫人缪可人,三小姐江令言,管家和佣人上前服侍,接过几人的外套大衣挂到前厅,江旷笑着走过去一一打招呼:“二太太好,二哥二嫂好,三姐好。” 大家面上都挂着笑,江旷看了一圈:“四哥呢?没一起过来吗?” 江令辉回了句:“他晚点到,有应酬。” 江旷知道四哥江令玮是城中著名钻石王老五,年过三十还未婚,风流倜傥,江令辉替他打掩护说的应酬多半是在哪个玩咖局,连江如故定下的家宴也要玩够了再过来。 管家这会过来问是否现在开家宴,请老爷和大太太过来用餐,询问的眼神看了下二太太周彤,又转向江旷,江旷看着周彤,问道:“要不要等四哥到了再开宴?” 周彤走到江旷跟前,江旷个子比她高出太多,见状微微躬身,周彤保养得宜,60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不到50,她微笑着拉起江旷的手轻轻拍了拍,言语轻和,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客人。” 跟着对管家说:“去请老爷和大太太过来吧。” 管家闻言离去。 周彤已经转身去了客厅沙发,子女们跟在她身后一起过去落座,江旷站在原地微怔了半秒,也跟着过去。 周彤的话当然刺激不到他,只让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真实态度而已,这话的言下之意不外是,“我们虽然不住在这里,但都是江家人,你不必以为自己寄名在大房之下,就摆出主人的姿态,迎客也好,拿主意也好,都还轮不到你。” 江旷领教了,他跟这位二太太甚少打交道,传言这位姿容绰约,情商极高,如今看来不止如此,怕是还绵里藏针,吃人不吐骨头。 他倒是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也不会在这么复杂的家族里抱着“家和万事兴”的纯真念头,只是觉得好笑,恐怕真正抱着这个念头的人,他的父亲江如故最终会失望。 现如今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他想。 江如故很快下楼来,还吸着那只烟斗,见他下来,所有人都起身,几个子女依次叫了声“爸爸”。 跟江旷的反应一样,江如故也问到江令玮,江令辉将应酬的话又重复了遍,江如故却冷哼一声:“你少替他开脱,以为我不知道?他除了吃喝玩乐游手好闲还会干什么?” 周彤正要开口说什么,江如故却将火力全集中到了江令辉身上:“你这个做哥哥的是怎么教的?!由着他败光家产?你有什么天大的赚钱本事够他挥霍?” 江令辉和江令言看着倒还好,反倒周彤面色瞬间青白,平时私底下江如故对着她的儿子女儿大吼大叫也就罢了,今天当着江旷这个“外人”的面,江如故丝毫不顾忌,周彤觉得羞愤难当,勉力维持的涵养都快掉到地上了。 江旷冷眼瞧着,不动声色,这时客厅一角传来低沉利落的一声:“吵什么?说好了家宴,为着一些个不值得的鸡毛蒜皮动什么肝火?” 林宝珊在陈川的搀扶下从佛堂方向缓缓走了过来,她换了一身沉郁的素色旗袍,沉稳大气,开口就把所有人堵了回去。 江旷心中暗笑,眼神不经意滑过周彤,发现她脸色更青了,“鸡毛蒜皮”,林宝珊用这么个词来形容周彤的宝贝儿子,偏她还不好继续发作,因为林宝珊明面上是在帮着开脱。 二房的一群人此时面色各异,江令辉的夫人缪可人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眼神和江旷触了下,江旷对她露出一抹恭敬的笑,缪可人却风轻云淡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对他有些莫名的兴趣。 管家和佣人已经将餐厅布置妥当,来请所有人过去用餐,江如故走到林宝珊身边扶着她,示意陈川退下,周彤瞥过一眼,默不出声地走在他们斜后方,子女们跟在更后面一些。 今天家宴用的是传统中式大圆桌,所有人依照主次席位依次落座,江旷自然而然坐在最靠外,然而林宝珊对他招手:“小旷,来,坐我旁边。” 她既开口,原本坐在林宝珊身侧的江令言赶紧起身,对江旷说:“小弟,我们换个位置。” 江旷坐到林宝珊身边,再过去就是江如故,他跟江令辉和缪可人正对面,缪可人看着他又是若有似无地一抹笑,江旷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厨跟佣人一道道上菜,江旷知道今天是从外头特意请来的厨子,做的是江如故和林宝珊都喜欢的广东菜,佣人给每个人盛了一小碗山药茯苓乳鸽汤,江旷一边喝,听到江如故询问江令辉公司状况。 与其说家宴,更像是有饭吃的工作报告,江如故虽然公司去得少了,但所有动作都掌握在眼底下,江令辉身为执行总裁,遇到重大决策还是得去请教老头子的意见。 江旷在江帆集团历练了一年多,只觉得江令辉不是个轻易表露自己的人,江如故动辄拿他跟去世的大儿子江令绍做比较,又对他的工作诸多严苛挑剔,江令辉活得并不轻松。 但他擅长以柔克刚,在江如故的强压之下仍旧将公司做得有声有色,相比之下,江令言受到江如故的约束则少得多,也许因为她是女儿,酒店业并非江氏的重头资产,公关公司更是江令言自创,她看起来是乐得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掌控属于自己的一点小自由。 一桌广东名菜,刀工精细,用料讲究,众人一边吃着,话题很快落到江旷身上。 江如故不会明着说从今往后,江旷就正式成为江家的一份子,但他已经支持江旷选择了拓展疆土的商业领域,开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这就是最好的态度,是只有江氏子女才能获得的独特殊荣,今天的家宴不过是最后一道面上的流程。 江旷也学着江令辉的样子,认真给众人陈述他新成立的陌上影视即将开拍的第一个电影项目:“算是一部艺术片,是关于一个小人物的人生,原始剧本是我写的,当然后面还会跟导演和更厉害的编剧来做探讨,做得更专业一些,最关键的导演和制片人爸和二哥出面帮了我,已经敲定了业内很知名的大导演大制片人,拍摄许可证也已经拿到,马上下一步就会进入选角、堪景、服化道等一系列筹备工作,预计三个月内能开拍。” 在场的人没有人真正了解影视圈,江旷自己也是,只有江令言因为有一家大型公关公司,算是跟娱乐圈能沾上边,她闻言说:“小弟这个项目听起来……不那么商业化,喻也和关平山当然是不错,如果你在演员上有什么需求,需要扛票房的大明星什么的,也许我这边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江旷朝她笑着说:“谢谢三姐,暂时还好,主演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正在谈,其余的演员交给导演去定,应该没什么问题。” 江令言没再说什么,也只笑了笑。 江如故说:“你是第一次做出品人,所有环节都要慎重,做影视跟做其他项目在商业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要控制风险,这方面你二哥最懂,你要多请教他。” 江旷连连点头,朝江令辉说:“公司的注资都是靠二哥,我肯定会经常跟二哥多交流。” 江旷举起手里的茶杯,两人以茶代酒碰了下。 一直没说过话,也没怎么吃东西的缪可人突然开了口:“小弟,都是自家项目,让二嫂在你片子里客串个角色怎么样?” 江旷一愣,抬头看向缪可人,见她正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第13章 “野种!” 缪可人比江令辉年纪小,但也已经过了三十岁,少女时期曾经玩票做过模特,也上过不少大刊的封面内页,但同样身为名门之后,缪家的女儿自然要走上联姻、相夫教子的路,她在娱乐圈沾了沾水便退下了,如今看来,心思倒像是还留在那个圈子里。 原来如此,江旷想,虽然不知道缪可人这话有几分认真,但他笑着,和和气气地对缪可人说:“二嫂愿意来客串当然再好不过,不过我这片子里女性角色不多,不知道二嫂会不会嫌弃戏份太少。” 缪可人正要再说什么,江令辉打断她,跟江旷说:“你二嫂说笑的,别理她,她光社交就够忙的,哪有时间。” 江旷顺势点头:“那倒是,就是可惜了。” 江如故也开了口:“抛头露面的事少动心思,你们结婚这么久,多花点心思在正事上是真。” 他说得隐晦,但江旷明白是在暗示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江氏不比普通人家,子孙自然是越枝繁叶茂越好,然而江如故眼看迈入70大关,孙子辈却还没影子,不由得他不着急。 听了这话,缪可人不以为意的神色就快溢出来,然而周彤看向她的眼神比江如故明显得多,是在叫她收敛,缪可人接收到信息,悻悻作罢,浑身发出一股冰冻般的气息。 江令辉吃的差不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问江旷:“刚才你说主角已经定了,是哪位?” 江旷顿了顿,并不欲在此时讲关于梁迟的话题,他能预料到会引来什么反应,让他来解释这一切也未免太过费劲,正准备说“有几个目标人选,还没最终敲定,会跟喻也协商”之类模棱两可的话,却不料餐厅外有声音自远而近,一个毫不客气的男声大声说:“是一个连续得了三年金马桶视帝大奖的烂片之王,叫梁迟,小弟,你可真会选人啊,当江家的钱都是天上掉的,这么会糟蹋?” 一身酒气的江令玮从外面走进来,周身混着莫名的亢奋,自顾自拉过椅子坐到江令言的另一侧,隔着江令言探头对江旷说:“后生可畏啊,我浪费几百万爸就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你为个电影一下砸进去几千万,干什么?拿江家的钱为那个烂片王砸资源铺路?” 江旷微微皱眉,他昨天才见过梁迟,并没跟任何人讲过,江令玮是怎么知道的? 他快速看了眼桌上人的反应,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梁迟是谁,但江令言明显是知道的,她脸色微变,惊诧的表情在她脸上只出现了一秒就收回去了,继而露出一副微妙的“看戏”之色。 来不及多想,江如故发话了,“到底怎么回事?” 江旷平静地说:“我的确有跟他接洽过,不过他还没答应我,找他是因为他合适,没有别的原因,我写的本子,创造的角色,清楚什么人能演。” 江令玮冷哼一声,江如故正要说什么,林宝珊开了口:“既然是小旷主导的项目,就相信他吧,还没开始就干涉这么多,还怎么做事?” 江如故再开口,口气缓和了下来:“也不是干涉,只是怕他被人骗。” 林宝珊看了眼江令玮,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江如故意会到什么,看着江令玮,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江令玮晃了晃头,脸颊绯红透着酒意:“跟朋友谈点事。” 江如故神色严肃,压低了嗓子:“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整天跟一帮搞互联网金融的人混在一起,被卖了都不知道!” “呵呵,爸,我的朋友在您眼里有正经的吗?今晚的朋友是二哥介绍给我的,怎么,也是不三不四?您问都不问就下结论,是不是您眼里我就是怎么做都不会让您满意?” 江如故额头青筋都爆了,周彤赶紧喝到:“令玮!给你爸爸斟茶道歉!” 江令玮喘了几口气,还是依言倒上茶水,端着杯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朝江如故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浅浅鞠了个躬:“爸,请您见谅!我喝多了,说话没分寸。” 过了好一会,江令玮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林宝珊轻咳了一声:“难得一次家宴,别弄得太难看。” 江如故才接过那杯茶,也没喝,重重顿在桌上,头也不转,沉声说:“回去好好坐着!” 江令玮往回走,经过江旷身后时顿住,手放到他肩上拍了拍,江旷只觉得身后一阵浓烈的酒气,江令玮笑着说:“爸刚说我的朋友不三不四,我不太懂,江旷,你告诉我,什么叫不三不四?是不是——就是你和你妈这种人,就叫不三不四?” 所有人楞住,江旷当即心中猛地一沉,眼神跟着闪了闪,拳头攥在手里,几乎就快下意识地转身给他一拳,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林宝珊,眼神带着强烈的按捺,林宝珊的手按上他的胳膊,于是江旷咬着牙没回头也没出手。 没等江如故给出反应,江令辉起身几步跨过大桌,冲到江令玮身边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沉声对江如故说:“爸,小弟,对不起令玮喝多了,我带他先出去。” 他拽着江令玮出了餐厅,外间传来两人的拉扯声,江旷看了眼江如故,见他正瞧着自己,便努力挤出一抹笑,平静地说:“四哥喝醉了,没事。” 江如故低叹一声,压抑着怒意,但他没再说什么,剩下的子女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这顿家宴显然已经失败了,江如故筹划了这么久,要做出家和万事兴的局面,没料到完全失了控。 他扔下餐巾,朝周彤抛下一句话:“你的好儿子!”便起身也离开了。 江如故离开后,其他人也都开始默默起身,陈川进来扶起林宝珊,江旷也跟着起身,跟在林宝珊身侧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妈,你早点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林宝珊握了握他的手:“好,天晚了,开车注意安全。” 二房的人都在他们身后,江旷出来时经过客厅,见到江令玮正陷在沙发里,向后仰着头闭着眼睛,江旷没准备跟他说话,径直朝外走去,却不料江令玮在他身后大喊:“野种!” 江旷站住,转身,眼中闪着寒芒。 他还没动手,却见陈川从客厅另一侧大步走过来,直接跨到江令玮身前,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捞起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扇得江令玮从站立滚到了地上,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额头撞到桌脚才停了下来,周彤跟江令言发出惊呼,跑过去扶起江令玮。 这一巴掌扇得江旷心里都跟着抖了下,陈川像一尊山神,捏了捏刚刚扇人的手掌,说:“小少爷是太太的儿子,你说他是野种?谁给你的胆子和面子?你那个不三不四连张结婚证书都没有的妈?” 这话好狠,即便是帮着自己,江旷都觉得陈川真的太狠了。 二房的所有人瞪着陈川,周彤都快晕倒了,她做江家二太太几十年,虽没有那张纸,但里里外外所受到的待遇跟正妻没什么区别,哪受过今夜这样的侮辱,还是被江家养的一条狗乱咬! 然而此时她的气势就是诡谲地被压制,整个人被江令言勉力撑着,嘴唇发抖,指着陈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川说完话,朝江旷微微躬身:“少爷慢走。” 江旷也朝他点点头:“谢谢川叔。”他看到了站在客厅远远一侧暗影里的林宝珊,朝那个方向鞠了鞠躬,转身出了大门。 作者有话说: 第二次在书里出现一个叫川叔的人,这个川叔比上一个好 第14章 梁迟炸了毛 回到自己在市区的公寓,江旷才觉得回过魂来。 江家大宅有股旧时代大家族的气息,让人一靠近便免不了想起旧时代电影里刀光血影的家族内斗,江如故曾想让他就住在那里,他也犹豫过,那间宅子常常只有林宝珊一个人,他想过要不要住过去陪着她,但林宝珊却很豁达,让他有空常来,但不必住在一起,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世界,她这么说。 即便没有利益交换和需求,江旷觉得自己也是敬重这位大太太的,但他其实不是十分明白,为什么母亲的遗书里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去找大太太,为什么林宝珊能这么轻易接受自己,并主动提出认养自己,除了她自己的儿子早逝,年老后膝下无子,有一个名义上的儿子会让她有些依托之外,江旷想不到更多更充分的理由。 明显地,江如故也因为林宝珊愿意认养这个私生子,帮他化解局面,而对原配夫人多了更多敬重和退让。 一切都是交换,每个人做出任何一个举动,心里都有计量。 回到公寓后江旷就将大宅的一切抛到了脑后,夜已深,他泡了个澡,想起这一次跟梁迟重逢,加回联系方式后还没有跟他联系过,虽然碰面时说的是“三天后再联系”,现在才过去一天,但此时他泡在按摩浴缸里翻着手机,突然很想知道梁迟在做什么。 “睡了吗?”他发消息过去。 而后将手机翻过来放在浴缸宽阔的边缘,仰头闭上了眼睛。 在“椿”的那个下午,梁迟有些气恼地朝他喊:“你是不是从来没关注过我,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是怎么过的?” 当时没有回应,但这会江旷记起这话,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方便去联系,但那个家伙做了哪些蠢事,说了哪些蠢话,上了哪些蠢得要死的热搜他全都知道,要不然,也不可能自己也出现在金玉兰颁奖礼的现场,眼看那个蠢到家的家伙搞出完全无法收场的局面,才赶紧冲上去给他解围。 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江旷想。 手机在光洁的陶瓷上震了震,发出低沉却急促的嗡鸣,江旷翻过来一看,梁迟回了消息:“还没,你呢?” 江旷忍不住又笑了,心说连回个消息都这么蠢,要是睡了谁还会发消息给你?于是存心想逗他,回道:“我睡了。” 那一头的梁迟瞪着眼看着手机屏幕,搞什么? 江旷又收到消息:“睡了你找我干嘛?” 他闷头笑了会,不逗了,正经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话很亲密,熟到一定份上的朋友才会这么在深夜肆无忌惮地问对方在干嘛,梁迟有一瞬间的愣怔,看到消息的时候他恍惚觉得那个天马行空,我行我素的黎春又回来了,问话里有他熟悉的温度,于是他回:“刚洗过澡,躺在床上看你的剧本。” 过了一会,江旷的消息才又过来:“觉得如何?” 梁迟想了想,打了好些话又删掉,他发觉自己很难准确说出对这个故事的感觉,只能尽量表达所感:“我觉得……不像你会写的故事。” “哦?你觉得我应该写什么样的故事?”江旷在浴缸里换了个姿势。 梁迟又想了想,慢慢打字:“大概是豪放的、洒脱的,你写的人,应该像李白或辛弃疾这样,挑灯看剑,轻舟三千里,有波澜壮阔的人生。” 江旷盯着这段话看了会,若有所思,而后说:“那么你嫌这个主角人生太过平淡,不符合你的想象?”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梁迟抓了抓头,发现自己实在有些词不达意,他说:“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他是个普通人,但是也不是那么普通,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希望自己能活成恒星,然而他希望自己是颗流星。” 蓝星,蓝色的流星,梁迟想。 过了好一会,梁迟也没收到江旷的回复,他莫名有些忐忑,又编辑了条消息:“我理解错了?不好意思我脑子不太好。” 这会江旷回的很快:“我知道你脑子不好,但是这一次你理解得很准确。” 又来一条:“刚刚我在泡澡,才结束擦干净,正在穿衣服。” 梁迟看了前一条本来要怒,看到后一条又瞬间忘了要生气,盯着消息,脑子里不自觉冒出画面,跟着莫名其妙脸红了,这个江旷,他说这么详细干什么? 住在安谧的时候,他们并不是没有看过彼此的身体,还不止一次,所以这会江旷这么一说,梁迟脑子里马上浮现清晰的画面,赶都赶不走,他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江旷的信息又过来了,见他半天没反应,这次只发过来一个简单的“?” 梁迟马上回:“没什么,在想剧本。” “你考虑得怎么样?”江旷问他。 不是说三天后给答复……这才一天……梁迟下午才送走程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想这么快告诉江旷,不是矫情,就是……他也说不上来。 以往就是黎春说什么他做什么,一跟他在一起自己的脑子就像停止运转了一样,梁迟不想现在还是这样,显得自己特别没有主见,特别蠢。黎春消失的时候跟他招呼都没打,现在突然出现,他觉得黎春至少要表示出一点什么,至于这“一点”到底是什么,梁迟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地,黎春勾勾手指头,自己就又像小狗见到骨头一样跟着就跑了。 于是他说:“我还在考虑,两天后见面再聊吧。” 不料江旷直接说:“明天吧,明天下午来我公司,我约了喻也和关平山,正好你们见面聊一聊。” 梁迟噎了下,心中猛地一抖,这就要见大导演了!瞬间又兴奋又忐忑,他握着手机,手指微微发抖,想着要怎么回复,还没想好,江旷的信息又过来:“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仁爱路19-3号楼,陌上影视。” 于是梁迟只回了个“嗯”过去,一肚子的心思都扔到了天外边。 江旷又叮嘱了句:“来之前别喝酒。” 梁迟炸了毛,回过去“知道了!”,带着个大大的,抗议的感叹号。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周的正常更新周四-周日,也就是明天还有~ 有海星咩宝宝们? 第15章 “你喜欢他?” 第二天梁迟提前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遍,内里穿了件白衬衫,加一件圆领驼色羊绒衫,再套一件更深一点颜色的薄羊绒大衣,脸刮得干净利落,还少少用了点古龙水,觉得自己十分清新怡人才出了门。 江旷的公司就在仁爱路的新园区,上次来的时候梁迟并没留意,这会到了才发现3号楼一整幢都属于陌上影视,这是一幢很有设计感的、现代简约风格的白色小楼,并不庞大。 约的三点,梁迟两点半就到了,前台小妹带着他上到顶层五楼的总裁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江旷的声音:“请进。” 梁迟一个人走进去,江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正盯着电脑看什么东西,见他进来,目光停留在梁迟身上好一会,嘴角带出一个笑,说:“今天穿得很好看。” 梁迟的目光跟他对视之后快速挪开,转为打量整个办公室。里面家具物品并不多,整个空间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在一角摆放了一个锃亮的艺术品,梁迟看不懂,走过去摸了摸那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头,江旷在他身后说:“杰夫昆斯的新作品,苏富比拍卖买来的。” 虽然看不懂,但那艺术品浑身写着值钱两个字,梁迟转过身,看到两面夹角的墙都做成了落地玻璃窗,衬得空间十分通透,一面窗对着天然树林,另一面外对着人工庭院,即使是冬天,外面的景色也并不萧条,植物都是常青的。 梁迟由衷感慨:“很有规格。” 窗前有一小块会客区,他走过去坐在了面对玻璃窗的沙发上,江旷跟了过来,坐在他侧面,不以为意地说:“办公区而已,装修也不是我弄的,我也没给过意见。” 又问他:“你喝什么?” 梁迟一晃神,差点脱口而出“威士忌”,幸而江旷已经给出了选项:“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梁迟说。 “正好,最近来了新豆子,我给你冲一杯。”江旷一边说,一边往靠墙的柜子走去。 梁迟看着他一边动作,一边说:“是很小众的一款,叫巴拿马花蝴蝶,产自柏特奎地区。” 梁迟对咖啡并无研究,也不讲究,听他讲这些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江旷这人,做什么都特别讲究,以前听他讲各种酒的来历,故事,现在又是咖啡。 但你说他真讲究吧,很多时候他又根本不在乎,吨吨吨地把佳酿当自来水牛饮。 “为什么叫花蝴蝶?”梁迟随口问。 江旷已经做好了一杯,给他端了过来放到桌上,的确有馥郁香甜的花果香飘散开来,他说:“因为蝴蝶朝生暮死,人生苦短,不如跳舞。” 梁迟喝到嘴边的咖啡差点喷了,果然,信马由缰的胡说八道虽迟但到,江旷在这一秒短暂地变回黎春,梁迟吞一口咖啡,跟他面对面互相看着,都忍不住笑了。 梁迟自从上一次见面以来一直理不顺的气突然就顺了。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喻也和关平山一起走了进来,江旷跟他们已经见过好几次,关于电影也深入地聊过,算得上熟悉,但梁迟跟他们是头一回见。 两人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都楞了下,明显他们知道这是谁,但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梁迟也颇觉尴尬,他没料到江旷竟然没跟导演他们打过招呼,于是主动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朝喻也和关平山伸出手:“喻导您好,关先生您好,我是梁迟。” 喻也和关平山跟他握了手,江旷在一边笑着说:“看来大家都互相认识,我就不用做介绍了。” 梁迟在喻也和关平山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瞪了江旷一眼,对方却没什么回应。 网上说喻也三十五岁,但看着不过二十八九,出身电影世家,自己也曾做过演员,但没什么水花,反倒做导演后拿过大大小小的电影奖项,以文艺片立足,但上一部作品扑了个大街,信心满满地送到国际电影节,结果连入围都没有,国内上映后也遭到冷遇,一时间评论纷纷说他总是重复自己不思进取,再厉害的天才也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这一次打击令他五年都没有再出新作品,自己的公司也经营惨淡每况愈下,这才有了他的父亲借着跟江如故的关系,让江氏出面帮着处理了公司债务和清盘转手,也保留了喻也的脸面,以此交换让他来执导江旷的第一部 出品电影。 梁迟听说过喻也很有些文人的清傲,以往跟人聊电影项目,在创作上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一到谈钱的部分立马成了哑巴,甚至会找借口避开,全都留给关平山去处理。 是以他面对喻也有些难以自控地紧张,这两人坐下来后并没跟他说什么,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过,但他们明显对江旷很亲和,梁迟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也经历过一个过程,最初喻也对这笔“交易”性质的项目完全不感兴趣,坐在江家和他父亲攒的饭局上一句话不说地抽了一晚上烟,直到江旷亲自登门拜访,跟他仔细交流了电影本身的内容,再给他看过剧本后,喻也对江旷才有了改观。 江旷命人送进来茶水和茶点,几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闲谈,喻也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目光突然转向梁迟,而后说:“小江总说主角已经有了人选,不会就是这位吧?” 梁迟瞬间心中抽紧,脊背都立了起来,他看向江旷,却见对方笑眯眯地,很自然地对喻也和关平山说:“对,就是他。” 梁迟怔了怔,你就不再多说点什么? 果然,喻也看向自己的眼睛眯了眯,有些不解,更多是不屑,说:“没记错的话,这位梁先生拿了三次烂片王,还大言不惭地骂了整个行业的人比他还要烂,我以为当时说那些话是准备退圈,没想到是有人撑腰?” 啊这!误会大了,梁迟满头冒汗慌忙解释:“不不不是这样的,喻导,我当时上台前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地……不过当时的确是准备退圈,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个,那时候还没跟小江总碰到,也不知道他要找我演电影的事……” 说这些的时候梁迟一直求救似地盯着江旷,却见他只是淡淡笑着,并不打算插话的意思。 乱七八糟解释了一通,喻也的神情并没好看多少,他问江旷:“你跟他以前就认识?” 江旷点头,给喻也续上茶:“对,三年多以前,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话说得很含糊,喻也没追问,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再问道:“为什么是他?不要告诉我你这个本子就是为他写的,这样的话,我另外找其他方式还江总的情,电影我就不参与了。” 江旷还没说话,一旁的关平山按住了喻也的手臂:“阿喻,别这么冲动,江总当时帮你的时候并没提过电影的事,后来还是喻老爷子开了口让你来看看,你这样做,是不是让两边的老爷子都太难堪了。” 他话说得轻柔,喻也不是不明白事理,他冷着脸又喝了一杯茶,江旷再续上,跟着说:“我找小迟来演,只是因为他合适,我知道我现在说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毕竟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演员作品,也一直没什么好的导演教过他,他缺少一个真正的机会来证明自己,但喻导你就是这个机会,我有这个信心他会让你们满意的。” 话里话外地听出点意思,喻也看着江旷:“你欠他的?还是你喜欢他?” 第16章 猜不透 其他人都愣住了,关平山咳嗽了声:“阿喻!” 梁迟瞬间红了脸,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心想这个导演真的……太知道怎么让人难堪了,这会他跟江旷对视一眼,只觉得目光烫人,赶紧挪开。 江旷也楞了一瞬,却很快回过神来, 脸上还是岿然不动的淡然,说:“我的确欠他的。” 还是含含糊糊的说辞,梁迟心中却猛地一沉,想起程澈那天的大喊大叫,“他欠你一个红的机会,该他来还”,难道真是如此? 脸上的红与烫飞快褪了下去,他盯着江旷,这人却不再说更多。 半晌,喻也开口:“有意思,我欠你的,你欠他的,搞了半天大家都是来还债的。” 梁迟当然不觉得江旷欠自己什么,但他也没法辩解,喻也松了口,对江旷说:“既如此,我给他这个机会。”又转身看着梁迟:“小江总定了你,但在我这,你跟其他演员一样的待遇,试戏试装一样都少不了,如果我始终不满意,那只能对不起了,要么小江总把我换了,换一个能配合你的导演,要么我把你换了,我没法看着眼睁睁看着用我的名义,却出来一部烂片。” 梁迟连连点头:“我明白,喻导,我会做好功课的,一定不让你失望。” 梁迟手中没喝完的咖啡已经凉了,江旷给他也拿来一只茶盏倒上热茶,屋子里一时间陷入静默,听得到屋外的北风刮过树梢,一阵阵不明显的呜咽。 关平山打破沉默,问梁迟:“剧本看过没?可以跟喻导谈谈你的理解?” 梁迟诚恳坦白:“还没完全看完,昨晚跟小江总也交流过,不知道我的理解对不对,讲出来让大家见笑了。” “说说看。”喻也说。 梁迟整理了下思路,开始讲道:“故事是以主角蓝星的一生来讲述,主要从青年到中年时期,他就像我们生活中随时都能遇到的那一类人,我们的同学、同事、朋友中一定有这样的人,甚至我们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天赋和辉煌的履历,读书,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学一个自己选择的专业,然后工作,唯一的不同是他从大学时期模模糊糊地意识自己对女孩子没有太大感觉,尝试过,但到了最后一步却发觉还是不行,他的身体说不了谎。” “但他也没有因此而困扰,而是抱着一种探索和随遇而安的态度,往后他经历过数段感情,有的人他爱过,有的人他错过,他就像一颗流星,在那些人的生命中短暂地绽放光芒,却给他们带来一些微茫的光和热。” “……一直到他去世,都是一个自我探索的过程,探索性取向,也探索生而为人的意义,这个过程中他矛盾过,迷茫过,与家人、同学、朋友、同事、爱人之间有过不理解也有过互相原谅,最后他死在了很偏远荒凉的一个地方,根本不是他曾预料过的人生结束的方式,但我想,到最后一刻他应该是没有遗憾的,这种没有遗憾来自于他活着时候的真诚,对待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处迷茫与伤痛,他都是认真的,所以对他来说,生而为人并不圆满,却无遗憾。” “整体来说这不是一个很激烈,很有戏剧冲突感的故事,但是很细腻,那种内敛的张力反而让我在看剧本的时候十分激动,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讲完之后,梁迟发现喻也的眼神是直的,盯着身前矮桌上一个虚无的地方,整个办公室陷入静谧。 他紧张地看了眼江旷,对方嘴角正带着笑。 他又看了眼关平山,对方也笑着看了看他说:“别看我,我只是个制片人,剧本大致看过,可没你们看得这么细,阿喻,你看呢?小梁讲得对不对?” 喻也这才缓缓回过神,向后靠了靠,看着梁迟说:“你……很好,说得很好。” 梁迟从喻也进门就一直悬着的心这时候才缓缓地、轻柔地落回了胸腔,默默长呼出一口气。 “回去把剧本看完,好好研究透,可以尝试自己写写人物小传,一个星期内准备试戏,试戏的内容回头我考虑好了让阿关发给你。”喻也说。 梁迟适时拿出自己的手机,加上关平山和喻也的微信。 “演同性恋你没问题吧?”喻也直白地问他。 梁迟克制住自己不要面色有异,说:“没问题。” “什么尺度都没问题?”喻也又问。 ……梁迟还没想到这么细,他一抬眼,发现江旷的面色突然变得不大好,脑中又是一头问号,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没问题。” 又忐忐忑忑地问道:“我需要提前去健个身吗?” 喻也和关平山笑了出来,喻也想了想说:“也可以,备不时之需,不一定需要你脱衣服,但万一需要,保持对观众的观感还是有必要的。” “其他演员喻导怎么考虑的?有合适的人选吗?”江旷打断了这个话题。 喻也说:“男二跟男三都有合适的人选,但还没完全谈好,到时候也叫他们一起来试戏,其他戏分不多的演员我比较倾向找电影学院的学生,节省预算,也比较好配合。” 江旷点点头:“这方面你和关哥安排,我放心,费用的事不用太担心。” 说到钱,喻也又哑了口,关平山说:“那小江总,关于合同的事我们再一起过一遍?上次还有几处地方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行。”江旷今天约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合同,他说:“我马上叫公司法务过来一起。” 关平山又碰了碰喻也:“阿喻,今天你也一起看下合同。” 喻也的表情十分抗拒,关平山却似过眼不见,继续说:“这些事情你也还是要了解熟知,万一以后的制片人不是我,你又被别人骗了怎么办?” 嗯?喻也被人骗过?梁迟默默心惊了下,却没表现出来。 喻也勉强同意了,不一会江旷叫的法务进了办公室,江旷示意他们到办公桌那边去,然后单独跟梁迟说:“你先坐一会,等合同过完,晚上一起去吃饭。” 梁迟点点头,看着所有人到了办公桌前,江旷坐上他的总裁椅,开始正经谈生意。 梁迟换了张沙发,从这里可以看到江旷在总裁办公桌后侃侃而谈的样子,这样的他身上没有半分黎春的影子,但不知怎么,梁迟觉得这样的江旷也有些别具一格的魅力。 是他曾经很不屑的那种魅力,在令人讨厌的规则之中游刃有余。 现在的江旷比黎春更加复杂立体,也更加未知和猜不透。 第17章 我不勉强你 合同谈完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晚,梁迟看到喻也和关平山都签了字,法务盖了公章,料想是合同已经签订了,他心里也涌起一丝高兴,替江旷。 一边回想起方才关平山的话,他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江旷真正的身份,但也模模糊糊地能猜到,他是江家的一份子。 江旷很自然地安排晚上聚餐,跟喻也和关平山说:“晚上就近,请喻导和关先生赏脸,就在湖边我那家餐厅大家一起吃个饭,算庆祝签约成功。” 喻也和关平山却互相看了眼而后婉拒,说之前已经约了晚上另外有安排,接下来大家有好几个月在一起的工作时间,聚餐随时都可以。 江旷也不再勉强,跟梁迟一起送他们到楼下,看着他们上了同一辆车离开。 “好了,今晚就我跟你了。”江旷站在公司门口,双手插兜看着梁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大部分人已经下班回家,剩下寥寥几个还在加班。 梁迟原本想着饭局既然没了,他是不是也应该回家,听着江旷这么说,他抬眼看着:“就咱俩了也去吃饭?” “这叫什么话,难道咱们就不吃饭了?”江旷凑近了点,掏出一支烟点上,烟咬在嘴角,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问:“弟弟,想吃什么?” 跟刚才签合同谈事情时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梁迟简直惊了,这人怎么跟变色龙一样?? 骤然又听到“弟弟”两个字,梁迟一瞬间脑子里乌七八糟地跑马灯一样,他有些结巴:“我哪知道……又不在我的地盘……” “哦,这样啊,那下次带我去你的地盘,今儿要不还是去椿吧,上次听说后来你在那又喝醉了,这次少喝点,吃点东西跟我聊聊天。”江旷很熟稔地揽了揽他的肩,两人朝湖边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通往湖边的树林隔一段距离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勉强够看清路,还不到春天,冬天的树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打着卷乱窜的风。 梁迟不自觉裹紧了薄大衣,江旷走在前头,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走到梁迟身边,很自然地伸手连大衣带人地搂紧了说:“你瘦多了,以后要吃胖点。” 隔着冬季的厚衣服,梁迟也感觉到江旷结实有力的胳膊和火热的胸膛,这人个子本来就比自己高,当年在安谧的时候比自己瘦,现在倒反了过来,梁迟想,难怪那天晚上能几拳就赶跑一群保安。 一进“椿”,四季如春的暖意瞬间包裹全身,梁迟松弛下来。一楼已经有了些客人,但并不嘈杂,这次他跟着江旷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路过中心吧台的时候还朝那位熟悉的小哥笑了笑。 二楼的植物比一楼更茂密,且更私密,两人穿过茂盛的植物林走到靠窗的那块空地,脱了鞋子直接席地而坐。 梁迟脱下外套,听到江旷跟服务生说:“让厨房随意准备就行,三四个菜,不用太多,温一壶米酒,再来一壶茶。” 服务生下去,很快先端了酒和茶上来,梁迟看到陶瓷瓶身上写着“椿酿”两个字,江旷一边给他倒酒一边介绍:“这是这边自酿的酒,冬酿鲜米酒,只能存放三天,一期一会,过期不候。” 不用想也知道是江旷搞的玩意,江旷倒下一杯,示意他试试。 梁迟一口饮尽,觉得鲜美清冽,米酒只有微甜,并不腻,其中似乎还有些说不清的其他香味,像花香。 他咂摸下唇舌,问江旷:“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你果然能喝出来。”江旷笑了:“其实在做试验,尝试把这里的一些植物和花跟米酒酿在一起,让酒的口味更复杂一些。” “像香水。” “对。” 梁迟注意到江旷只给他倒酒,自己倒的却是茶,他有些不开心,问道:“你真的不喝酒了?” 江旷犹豫了下:“对,尤其有事情要做的话。” “今晚你还有什么事要做?”梁迟不依不饶地追着问。 “没了。”江旷平静地说,见梁迟一直看着他,片刻后笑了,认输似地说:“好,我陪你喝。” 梁迟撇了撇嘴,还是跟着笑了。 “说好了,不喝多。”江旷说。 “行,你的地方,你说了算。” 服务生上了菜,都是偏清淡清爽的口味,清蒸青蟹和鱼,盐水河虾,切得薄薄透亮的牛肉,清炒蔬菜和刚摘下的野菌菇,两人对坐着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天。 梁迟喝酒上脸,很快白里透红,江旷却怎么喝都看起来不动声色。 也许是心情真的放松了,梁迟喝着喝着开始出神,怔怔地。 江旷隔着桌子戳了戳他的肩:“想什么呢?” 梁迟的眼神落到江旷脸上,又愣愣地盯了半晌,江旷说:“在想以前吗,弟弟?” 梁迟闻言却噗嗤笑了,移开眼神,冷嘲着说:“以前有什么好想的,跟你住一起的日子真是糟透了,我从来不想。” “是吗?”江旷却叹了口气,语气很平和,甚至温柔:“那看来是我单相思了,我可是经常想起以前,想起弟弟你。” 梁迟太熟悉这种天马行空的讲话方式,并不认为江旷信口而出的“单相思”就那种普遍意义上的“单相思”,但他还是反问:“你想我?那你这几年干嘛去了?当年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轮到江旷顿了顿,而后认真地看着梁迟的眼睛,说:“那时候我母亲去世,家里发生变故,有人来找我,一切都很匆忙,没来得及跟你告别就走了。” 梁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瞬间安静了,半晌后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江旷没说什么,只是又跟他碰了一杯酒。 “那你这几年还好吗?”梁迟问。 “还好,这几年一直在江家,在江帆集团里学做事。”江旷说:“跟着江令辉,也算学到不少。” “哦……”梁迟想起自己猜测的关于江旷的身份,想问又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料江旷却自己跟他坦白:“我母亲是江如故的外室,我是私生子,江家其他人一直不知道,母亲去世后江如故找到我,希望我回江家,这才让我进了江令辉管理的公司,先学做事。” 江如故一大家子的故事早被八卦媒体写了个遍,但都没提过外面还有一位藏得这么深的外室和私生子,梁迟很有些震惊,但他并不关心这些豪门恩怨,只在乎江旷去了这么一个复杂的家里,会不会过得好。 他说:“你就这么回去,没人护着你,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江旷怔了怔,而后笑了,说:“还好,江如故的大太太认了我做养子,你可能听说过,她的儿子,也是我大哥,在车祸中去世了,现在名义上我是她的儿子,没人敢欺负我。” 梁迟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下江旷如今在江家的位置,叹了口气:“你这是要杀回宫抢夺皇位的替名大阿哥?就你这个性子,玩得过人家宫斗么?” 江旷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梁迟挪到他侧面坐着,一边给江旷拍后背一边认真地说:“你找时间好好多看几遍甄|嬛传,学一学。” 江旷彻底被这些傻话弄得哑口无言,他敲了敲江旷的头:“怎么说话还这么傻里傻气的。” “我认真的!”梁迟叫着。 江旷摇着头笑了笑,过了会,还是认真跟梁迟说:“宫斗不至于,要做出点成绩倒是真的,这家影视公司是我自己要做,江家现在既是给我支持,也是考验。” 梁迟带着些酒气笑了笑:“然后你就把赌注押在了我身上?你可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到时候可别赔得倾家荡产,江家派人来追杀你我可不管。” “这样啊,那正好,成全了咱俩正好一起亡命天涯。”江旷似笑非笑。 两人喝完一瓶米酒,又一瓶,第三瓶也快见了底,大部分都落进梁迟的肚子,鲜米酒极好入口,喝起来不知不觉,却是后劲强大,梁迟要来第四瓶,被江旷按下了。 他把最后一点酒倒进梁迟酒杯里:“就这些,今天到此为止。” 梁迟终于还是喝多了,喝完最后一口酒后,仰面躺在地毯上,口齿渐渐含混不清:“我认识的黎春,不会有兴趣回江家去……” 江旷也躺到地上,头枕着垫子,手里捏着喝完的酒杯,“是吧,但是梁迟,人都会变的,你看你,跟最初酗酒之前的你,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梁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语无伦次地自顾自继续抱怨:“他们说你现在……滴酒不沾,黎春,我不勉强你,你不想喝可以不喝……我自己喝……” 江旷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跟别人喝,但你不一样。” 过了会,四周安安静静地,江旷起身一看,梁迟已经张开四肢,仰面睡着在了地毯上。 第18章 你发什么疯 江旷看着梁迟,那人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他把自己的外套从沙发上拿下来,轻轻盖在梁迟身上,而后坐起来,朝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继续一边吃东西一边想事情,很快喝完了那瓶酒。 又在地上坐了会,然后叫来服务生,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说:“叫小蒋把我的车开过来,帮我一起把人抬到车上去,再叫个代驾,让他开梁先生的车跟在我们后面。” “好。”服务生转身出去。 小蒋是江旷的助理,平时就住在公司阁楼,他开了车过来,把已经睡死的梁迟扛到了后座,江旷自己也坐进了后座,稍微整理了下,让梁迟可以继续躺着,把头枕在自己腿上。 然后跟小蒋报出一个地名,那个小区和单元房号他虽然只去过一次,但是还记得。 这是一个不算高档的小区,至少跟江旷现在住的公寓相比,显得十分普通,完全不像一个出道七年的明星会住的地方。 梁迟目前的经济状况江旷也做过了解,当爱豆时虽然赚得多,大部分都被公司分走了,而后断断续续好几年因为酗酒丢了很多工作,没有赚到什么钱,转做演员了后,片酬自然提不上去,好不容易赚的一点钱又因为动手打了制片人而赔了个精光,前不久又被公司解约,目前的经济情况只能说勉力维持。 到楼下后,江旷让小蒋在车里等着,他把梁迟抱出来,勉强让他靠着自己能站住,一手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从后搂住他的腰,把人带着往电梯去。 到了公寓门口,江旷拉着梁迟的手指解锁了指纹密码锁,进了公寓,大冬天,还好公寓里的暖气没断。 跟上次一样把人拖进房间扔到床上,跟着站着喘了几口气,梁迟个头高,虽然瘦但一身都是筋骨肉,江旷这个身架拖了他一路也都热出了汗,然后看着床上的人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卷成一团的被子里。 江旷又帮他脱了鞋、袜子,一路脱掉外套,毛衣,衬衫,长裤,把一个光溜溜只剩内裤的梁迟好好裹进被子里,弯腰帮他整理好,正准备熄了床头灯出去,不料梁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勾住江旷的脖子,猛地一拉,带得江旷整个上半身朝下跌过去砸到梁迟的胸口,头埋进了颈窝,梁迟却毫无知觉,伸出另一只手也一起勾住江旷的脖子,还在他头顶蹭了蹭,“不许走……不许……走……”他含混不清地呓语。 江旷一瞬间怔住,想挣扎起身,梁迟却箍得他死死的,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江旷这时候想要挣脱只能硬掰开,但他想了想却没这么做,只顺势靠着梁迟,一只手也揉了揉他的头:“好,乖,哥哥不走。” 梁迟却似乎还不满意,继续嘟囔:“你们都走……都走,谁来陪小迟……都不要小迟……” 虽然醉酒的人说了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并不是清醒的状态,但江旷听懂了梁迟的话,心里涌起一阵心疼,他干脆合衣在被子外面,靠着梁迟的身边躺了下来,轻声哄着他:“不走不走,谁都不走,我们都爱小迟。” 梁迟发出梦呓般的笑声,似乎满足了,渐渐松开双手,睡着了。 江旷陪了他一会,见他睡熟,从床上起身,关了灯,从外面带上房门。 站在客厅里,江旷点燃一支烟打量了下四周。 这是间单身公寓,简单的一室一厅,梁迟不知道住进来多久,看起来完全没有自己再重新布置过,个人物品杂乱地摆放着,沙发前的茶几上有几只空酒瓶,和几只喝过酒还没洗的玻璃杯。 江旷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下,酒瓶收到一个袋子里准备一会带下去,玻璃杯清洗干净放进橱柜拉篮,厨房还有一只小酒柜,打开看了看,一些朗姆、威士忌、白兰地、啤酒,这只酒柜是整个家里最整洁的地方。 他笑了笑,合上了酒柜的门。 然后他在客厅的角落看到了那尊建筑模型,灰尘仆仆地坐落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架子上。 那是一尊极其繁复精美的建筑模型,比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更大,是一幢中式古建筑,即便蒙尘,也能看出它的材质不凡,拎在手中更是沉甸甸的。 江旷把其他杂物扒拉开,两只手一起把它捧了出来,放到桌上,再找出一块湿抹布,仔仔细细把它擦干净。 建筑造型类似天坛或某种塔,此时现出它原本的色泽,周身闪着温润的金色光芒,这是一尊纯金打制的模型,精巧非凡。 上有一块牌匾,雕刻这几行精细小字:第十三届亚洲建筑论坛 最佳建筑设计师 梁之章。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见到它,江旷有些出神,梁迟这家伙果然没把它还回去。 那时候他跟梁迟住在安谧已经快半年,过得昏天暗地,江旷想,梁迟变成一个真正的酒鬼,他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在安谧的时候他买通了一个护工,一直给他们带酒进来,在最有禁忌的地方干最禁忌的事,江旷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如此幼稚的行为。 几个月后终于没钱了,江旷不仅欠安谧的房费,还欠护工的酒钱,那时候他跟黎思的关系已经恶劣到彼此无法见面,黎思要掌控他的一举一动,他只能借着戒酒的名义躲在这里,钱很快花光,却又不能跟黎思开口。 其实在心里,江旷觉得黎思应该是精神出问题了,每天都觉得江旷会离她而去,把幻觉当现实,然而越控制越是适得其反,他赖在安谧原本不过是给黎思做一场戏,一场半真半假自我毁灭的戏,让黎思彻底对他死心,不要再管他。 安谧那时候追着他要钱,也曾给黎思打过电话,却联系不上,江旷那时不知道黎思已经病入膏肓,只以为黎思是真的放弃他了,本应是得偿所愿,然而江旷却觉得无比空虚失落。 有一天晚上,梁迟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时候江旷已经情绪低落了好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跟梁迟说,对于梁迟如此热烈地请求,他也没什么反应。 那个晚上他们应该也是喝了一些酒,但还不至于醉,最多是让胆子大了起来,一向是江旷带着梁迟胡作非为,那个晚上换成了梁迟在半夜拽着江旷,偷偷跑出了安谧。 江旷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出了安谧,两人在公路上又走了一会,拦到一辆出租车,梁迟说了个地址,是一个大学城,车开了很久才到,进到大学城里面,梁迟对这一带似乎也并不熟,问了门卫后又在里面兜兜绕绕了好一会,才在一大片公寓洋房别墅混杂的教师住宿区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梁迟认得了路,下车后带着江旷往里走,江旷一把拽住他:“到底是去哪儿?” 梁迟的酒意消了些,却仍不放弃今晚的行动,笑着说:“别怕,这是我家。” “去你家干什么?”江旷追着径直朝前走的梁迟,梁迟却不再回答,只愣愣地边走边跑。 到了一幢独幢的别墅门口,他停下来,大学里的别墅并没有带院门,只在门口有一小块草坪,夜已深,小楼只有门廊前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里头的灯是灭的。 江旷拽他:“走吧,这个时候跑回来,你爸妈都睡了。” “谁说我要见他们。”梁迟晃了下头,月光下朝江旷又笑了笑,跟着猫着腰惦着脚朝一楼的大门走过去。 江旷只能悄悄跟在他身后。 梁迟极其小心轻微地一个个按密码,听到小声的“咔嚓”,大门开了,梁迟转头示意江旷跟他一起进去。 两人站在前厅里好一会,等眼睛适应室内幽暗的光线,能勉强辨认出桌椅家居的轮廓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 江旷不明所以,却又不方便问,为什么回自己家要跟做贼一样? 梁迟仍然走在前面,一边摸索着周边,生怕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一边示意江旷跟上,别墅的一楼很大,除了一扇关起来的门,其他都是开放式空间,梁迟缓慢地朝那扇关着的门摸过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梁迟跟江旷吓一跳,在黑暗中同时立定身形,紧接着听到二楼有一些动响,有人起了床,开了房门到外面接电话。 跟着,低沉而含混不清的男人讲电话的声音传来,楼梯口的灯亮了,踢踢踏踏吸着拖鞋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近。 江旷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梁迟拉过了手,两人旋即躲进了客厅角落的房间里。 两人背对房门贴着站在一起,“嘘——没事,”梁迟贴着江旷的耳畔说:“那是我爸。” 江旷也压低了嗓子:“怎么回事?” 外面讲电话的声音听不清,只听到连续的几声“嗯”,“嗯”,“我知道了”,“你不要急,我正在处理”,仿佛正极力安抚着谁。 江旷又捅了捅梁迟,梁迟往房间靠墙的一面走过去,江旷也跟了过去,这才发觉这是一间书房,靠墙一整面书架,其中一排摆着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什么奖杯。 梁迟在里头摸摸索索,拿起一个对着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放下,再拿起另外一个,最后找到一个仔细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把它提着给江旷看:“老头子拿了那么多奖杯,只有这一个值钱,看,它是纯金的,这么大一个,能卖不少钱。” 江旷瞪大了眼睛,又惊又疑:“你疯了?!你要卖它干嘛?” “给你交钱啊,医院那帮人整天催催催的。”梁迟像说一件平常小事。 江旷楞了半秒,而后发飙:“你发什么疯,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再说这也不是你的东西,是你爸的!” 梁迟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他拿了几十个奖,多一个少一个自己都不记得。” “快放回去!”江旷要把那个纯金奖杯抢过来放回去,梁迟不让,两个人憋着劲在书房里扭成一团。 突然,外面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踢踢踏踏的声音朝着门口走来,两个人同时一惊,顾不得内部矛盾,赶紧噤声一起滚在了书桌下的地毯上。 作者有话说: 那,周四见~ 第19章 喉结滚动 门锁被扭动,江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开了门,开了灯,一眼就能看到镂空的书桌下两个惊魂不定的大男人。 然而门锁只扭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摔门声,书房外窃声讲电话的声音陡然断了,而后凌乱的脚步声下了楼,一个尖利的中年女声响起:“梁之章,你跟那个贱人有完没完?!当着我的面偷偷摸摸,当我聋还是当我瞎?我给足了你面子,没跟你的领导,你的学生撕开过你的面具,你还知道分寸吗?!”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关上,踢踢踏踏的声音走远,江旷这才松下一口气,继而想起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他从地毯上爬起来狠狠瞪着梁迟,梁迟却仰面躺在地毯上放松地抚了抚胸口说:“别怕,那是我妈。” 这会不用梁迟说,江旷也知道外面是什么人,梁迟的父母在深夜因为一通电话而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梁之章压低了嗓子,却也含着满腔怒意:“杜蔻,我没有分寸?我要是没有分寸今天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讲话!” 杜蔻冷笑:“好一个有分寸的梁教授,跟自己的女学生有染,竟然还能对老婆兴师问罪!” “请你注意措辞!我跟许染在一起的时候她早就不是我学生。” “你当然不会让她继续当你的学生,说出去多难听啊,所以把她塞给你朋友做别人的博士生,然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她搞在一起,梁之章,这次回国,你是不是每天都恨不得插翅飞回美国去见她?!”杜蔻听声音显然已经陷入失控。 梁之章沉默了一会,而后说:“你说得对,我受不了你,受不了这段婚姻很久了,回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想快点再见到她。” 即便一个局外人,江旷听到这话也呆住了,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梁迟,怕他情绪失控,然而梁迟却没事人似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根本没听外面正在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反而不知道从书柜的什么地方摸出来一瓶酒,朝江旷晃了晃说:“哥,来喝酒。” 江旷用口型说:“你疯了吧?!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梁迟根本不以为意,拧开了酒瓶坐到地上,自己先喝了一口,说:“见多了,随便他们的,只要没吵到互相杀了对方,就不算什么大事。” 江旷于是挨着梁迟坐下,接过酒瓶也喝了一口,默默叹了口气。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杜蔻蹬蹬蹬又跑回了楼上,稀里哗啦地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会拖着一个重物来到楼下,似乎是一个箱子,朝梁之章跟前一扔:“你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梁之章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他扶起了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来回摩擦,他说:“好,今晚我就走,杜蔻,好歹夫妻一场,虽然这段婚姻没留下什么愉快的回忆,但我还是希望能好聚好散,新的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尽快给你,这次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拖拉。” 江旷突然想到,梁之章要离开这个家,会不会进书房来收拾东西,带走这些奖杯,那他和梁迟必然会被发现……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传来杜蔻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滚!!!” 江旷浑身震了震。 梁之章没有进书房来,直接带着行李箱大半夜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家。 江旷再看向梁迟,见他目光呆滞,无悲无喜,他碰了碰梁迟的肩,梁迟回过神又喝一口酒。 外面传来杜蔻低声的啜泣,夹杂着像受伤的动物般的低吼,跟着传来一大片叮叮咣咣砸烂东西的声音,厨房、客厅,能砸的东西全都碎了个遍,而后听到她上了楼,关上了房门。 那瓶酒在两人手中轮换着已经喝光,等到世界安静,梁迟拧开书房门,看到外面一地狼藉,他刚要走出去,被江旷拖住了手,梁迟回头,江旷说:“别走这里,全是碎玻璃,我们走窗户吧?” 书房在一楼,外面就是前庭草地,梁迟点点头,两人推开窗跳了下去,直到走出了别墅区快到大学城门口,江旷才发现梁迟外套里面鼓鼓囊囊地一直抱着那尊纯金建筑模型。 他真是服气了,这会当然不可能再折返去放回去,也真跟梁迟说得一样,他的父亲根本不记得这些奖杯,于是他们抱着那坨金子回到了安谧。 回去的车上,江旷想到一个问题,梁迟的父母争吵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彼此怒骂相向,骂过彼此的生活、工作、朋友,却没提过梁迟一个字,他们共同拥有的这个孩子,像是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们似乎根本不记得还有个事业严重受创,正在住院戒酒的儿子。 江旷问他:“为什么要偷偷回去?” 梁迟在车后座抱着那坨黄金,醉酒的脸粉粉的,把头靠在江旷肩上,闭着眼睛说:“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见到我,我是个失败的人,黎春,我是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家里的。” 江旷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说:“怎么会。” 梁迟扭了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还是闭着眼睛:“梁教授和杜教授,一个搞建筑设计,一个是生物学家,我是什么,唱歌跳舞,在舞台上扭腰扭屁股,唉。”他叹了口气。 江旷被他说笑了:“可我觉得你扭腰扭屁股很好看。” 梁迟不满地抬了抬眼皮:“你又没看过。” 江旷的确没看过,他们住在安谧这么久,很少聊彼此的过往,更没机会去上网搜梁迟以前的演出视频,但他说:“我以后会看的,也会喜欢的。” 梁迟笑了笑,很快安静下来。 回到安谧后,梁迟本想让程澈帮他把那尊黄金奖杯拿出去卖掉,还没等到程澈来看他,江旷就收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在一个深夜被江家的黑衣人悄悄带离了安谧。 他欠下的那些钱江家自然会帮他还清,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江旷此时站在梁迟的公寓客厅,被那尊黄金模型勾起了回忆,嘴角泛笑,就那么一点钱,梁迟为了他去当了回小偷。 这夜江旷回到自己家,盯着微信里梁迟的头像看了很久,却没再发出消息。 过了会拿出平板电脑,划出一个专门的收藏夹,里面有一列下载过的视频,江旷随手点开一个,画面闪现一个舞台,伴随着粉丝的尖叫声,舞台中央缓缓上升出来几个人,梁迟站在正中间的C位——这是梁迟当爱豆时的演出视频。 彼时才不过十七八岁,十八九岁的梁迟,鲜嫩得能掐出水来,宽肩细腰长腿,穿着宽松的白衬衫,音乐响起,九人男团开始唱跳,镜头推近跟随着C位的梁迟,跳着跳着,舞台顶上突然喷出水,把梁迟浇了个透,台下的粉丝尖叫声都快冲破屏幕,细密的水珠很快让白衬衣贴紧了身形,头发和脸上都变得湿漉漉地,镜头贴着梁迟的脸和上半身,江旷清晰地看到水珠划过他的下颌,在脖颈凝成一条条溪流,顺流而下,穿过锁骨……白衬衣变得透明,衬出一块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尖叫声穿透耳膜,梁迟的眼神随着歌声和节奏一睁一合,他淋在水中跳了一段很凶狠很有攻击性的solo舞,卡点密集,然后在一个瞬间他咬了下嘴唇,跟着舞台变幻了氛围,他做了个很色气的舞蹈动作,微垂着眼,一只手虚虚贴着上半身,从胸口一直抚摸向下…… 镜头骤然拉远,梁迟和他的队友有个很有性暗示的互动,台下叫得更凶猛…… 江旷看了一会,一支舞没看完,“啪嗒”,他突然合上平板,头向后靠去,落在叠成一摞的枕头上,胸腔微微起伏,忍不住曲|起一支腿,一只手朝下伸进被子里,有规律地动了起来,喉结滚动。 第20章 我不在意,你在意吗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江旷每天都很忙,做老板之后,连着休息日的概念也消失了,自己做公司总归成天有事情要安排。 跟关平山和喻也签了合同,他的第一笔款项也给关平山打了过去,建的项目工作群里每天都在增加新人,也有单独的细分工作组独立出来,美术群,摄影群等等,只有演员群还是空白的。 这是江旷第一次做出品人,必然会跟得紧密一些,他本也是影视圈的新手,才一定要选择关平山这样的老鸟来护航,同时也抱着学习的态度,这是他自己写的故事,希望有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关平山底下的执行制片人在各部门主管所在的大群里发布了一个近期的工作安排表,江旷看到主演试镜的日期已经定了,就在三天后,他料想梁迟应该已经提前收到了这个消息,不知这家伙准备得如何。 已经有好几天没见梁迟,也没怎么联系,江旷正准备发消息过去问问,梁迟的消息就过来了,“关老师跟我定了试镜的日期。” 江旷问:“我也知道了,准备得如何?” 梁迟说:“剧本已经全部看完了,正在看第三遍,人物小传也写了一些,关老师发给我的试镜片段有两个,是跟两个不同的角色对戏,还挺有挑战。” 竟然有两段,江旷有些意外,又很快想到,估计喻也是想让另外那两个角色的演员一起把戏试了,于是问:“是哪两段?” “一段是蓝星第一次见到陈陌,另一段是蓝星跟萧京分手。”梁迟说。 江旷想了想,喻也果然厉害,挑的两段正好都是主角处于人生分界点的戏,陈陌算是蓝星的初恋,而萧京是成人之后的选择,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境,还有对待感情不同的态度,要在试镜的短短时限内演出来,太不容易,这是喻也给梁迟扔过去的第一个挑战。 见江旷半天没回,梁迟又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演不了?这试镜挺难的。” 看着这话,江旷嘴角勾了勾,笑着反问他:“你觉得自己演得了吗?” 另一头梁迟在家里抓了抓头,摸不准江旷的意思,但他认真想了想:“我必须演得了。” “那不就是?”江旷说:“没有回头路,把试镜的段落好好看看,揣摩蓝星那时候的心理活动。” 跟着又想起什么,“网上有喻也之前拍电影的纪录片,你找来看看,熟悉导演的工作方式后,对着他没那么紧张。” “好,我来找找。”梁迟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要跟我演对手戏的两个男演员是谁吗?” 江旷不知道,但如果他想知道,问一下就行,但他不想干扰喻也和关平山的计划,于是他说:“我不清楚,不过我猜都是跟喻也合作过的演员,上次他有提过。” “噢,好,也没事,我准备我自己的。”梁迟明白了江旷的意思。 过了会,江旷准备出门,梁迟又发来消息:“那个……哥,你有没空,今天过来我们聊聊戏和人物啥的,毕竟这是你的创作。” 倒不是不行,江旷也想跟他聊,但是现在不行,他跟梁迟说:“我今天有点事,处理完来找你,如果太晚了就明天。” “好!”梁迟秒回。 江旷开车去了半山江宅,江如故不在家,今天他特意来接林宝珊去禅院,接下来的一个月林宝珊都会住在禅院,吃斋念佛,跟净仁法师修身养心。 江旷进入江家的三年,年年都见林宝珊如此,一开始他不知道缘由,后来知道是因为江令绍的祭日。 陈川推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林宝珊的随身物品,两人上了江旷的车,直达湘云湖畔。 这里的禅院面朝湖水和更远处的群山,风光旖旎空气清新,的确是个养人的好去处。林宝珊常常来这里,上到住持,下到洒扫小尼都认得她,江旷把车停到院外,扶着林宝珊先去见了净仁法师,而后去她自己的禅房住下。 没想到有人已经在禅房外候着了,江旷见到站在院中的陌生男人,器宇轩昂,个子跟自己差不多高,比自己更魁梧一些,年纪也更大,看起来跟江令辉差不多,约莫三十六七岁,见到林宝珊有些欣喜,一边走过来一边说:“老夫人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又看了看陈川,“川叔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老啦。”陈川爽朗一笑,那人走过来,林宝珊站定了打量他,而后笑笑,握住他的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很好,来,咱们进屋说。” 那人看了眼江旷,却没说什么。 进到禅房内,陈川去收拾摆放物品,余下三人坐到桌旁,桌上功夫茶具一应俱全,江旷很自然地坐到两人的对面开始泡茶。 两盏茶递到林宝珊和那人身前,林宝珊才指了指来人,对江旷说:“小旷,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唐先生,唐兆。” 又对唐兆说:“这是阿绍的弟弟,江旷,如今是我的养子。” 江旷朝唐兆伸出手:“幸会,唐先生,之前听妈提过您,本想这几天事情顺一点后再去拜会。” 唐兆笑起来十分可亲,有一种常年身居副位二把手养出来的亲和力,却又隐隐蕴含权威,他说:“叫我兆哥好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见夫人和川叔,这次能见到小江总,我也很高兴。” 江旷给他续上茶,“兆哥也别跟我客气,叫我小旷就行。” 唐兆看着他,一直眉眼带笑,点了点头:“行。” 林宝珊喝了口茶,嘴角淡淡地:“都是一家人,都不必客气。” “是。”江旷和唐兆同时说。 陈川收拾完东西,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同时替他们拉紧了房门,林宝珊缓缓说:“今天我自作主张,让你们俩能见上一面,我只是想着,你们俩也许能对上脾气,为人处世,行事风格,都不是锋芒毕露的人,有些方面还可以互相补充,小旷还年轻,阿兆,我希望你能来辅佐他。” 林宝珊这话说得非常轻柔,却非常直接,江旷都想不到林宝珊会这么讲话,跟她在江家大宅里的行事风格全然不同,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唐兆看起来却不如江旷那么吃惊,像是早就知道林宝珊会提出这个请求,说:“夫人,你知道我如果回到江氏,二房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会带来什么后果?” 江旷皱了皱眉,林宝珊仍然神色平静,微微侧过身看着唐兆:“会认为我和小旷别有用心,也许背地里周彤还会跳脚骂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在意,你在意吗?” “我自然也不在意,只是担心这样我们的用意过于明显,会惹得对方太早防备。”唐兆说。 “我们没有用意,阿兆,你要知道,你只是来帮小旷的,没有其他用意。”林宝珊说:“至于二房那边的防备,从小旷回家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多一点少一点,不足为惧。” 唐兆顿了顿,说:“是我说话冒昧了。” 江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常规推测是大房跟二房要再次斗起来了,因为江令绍的死,江家迎来了十来年的平静,如今因为自己的回来又要再起波澜。 也许这是每个大家族不可避免的命运诅咒,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斗争,但是,江旷还是觉得,自己对江氏的产业并无觊觎,他愿意回到江家并不是回来继承“皇位”,而是母亲黎思抗争不要江家的身份抗争了一辈子,他觉得相比妥协,这种抗争更无意义,他流着江家的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且林宝珊帮了他,他愿意为了她去做点什么,争取更多江家的利益——比如接受她安排唐兆来自己身边,来实现他们的所谓“用意”。 于是他说:“兆哥,我的公司才刚开始,很需要人帮我,如果你愿意,我求之不得。” 唐兆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似乎在想什么,林宝珊说:“如果你回来,江如故不会说什么,他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再回江氏,只是你不肯罢了,我知道,阿绍死后,你不会愿意再为江氏付出,江令辉和江令言留不住你,当然,他们的所谓挽留也只是做个样子,但是小旷不一样,阿兆,他是我的儿子,在我心里,他跟是阿绍一样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旷觉得难以置信,他低着头瞪大了眼睛,又快速把吃惊压了下去,换做平静的神色抬头,有一些感激地看着林宝珊。 唐兆明显也有些吃惊,谁都没想到林宝珊会把话说到这份上,他看了看林宝珊又看向江旷,而后对林宝珊说:“夫人,其实您知道,只要您开了口,我一定会帮的。” 江旷心中一动,唐兆转头看了看他:“还别说,小旷笑起来的时候,神态真有些像绍哥。” 听到唐兆这句话,林宝珊似乎松下一口气,不再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她清楚,不必再要唐兆的保证,他说出口的话,必定全力以赴。 第21章 眼尾的红痣 晚饭时间,林宝珊跟净仁法师一起去后院吃素斋,江旷跟唐兆一起出了禅院,他主动问唐兆有没有时间,晚上他请吃饭,于是两人去了城中一家很有名的日料店,名为“河川上”。 离开长辈,唐兆的神情举止放松了许多,江旷不知道他曾经跟江令绍亲近到何种程度,但以他面的林宝珊的态度,和那句“只要您开口,我一定会帮”的承诺,江旷料想这应该是所剩无几的,林宝珊还能信任的人。 两人分头开车,到了“河川上”才碰头,江旷在路上已经订到了一个包间,并让大师傅准备好最新鲜的食材。 这间店离江旷的公寓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有时间他会偶尔过来,因为清一色的日本厨子和服务员,在城中以地道闻名。 他在店门口等到唐兆,做足一个晚辈应有的礼貌涵养,然后一起进了包间。坐下来后,江旷主动问唐兆要不要来点酒,推荐这里大师傅自酿的清酒,唐兆一笑,说:“早就听闻你滴酒不沾,我也客随主便,今天就不喝了,一起聊聊天。” “也行。”江旷说,他其实也并不想喝,但惊诧唐兆连这么小的细节都知道,他自己反倒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唐兆现在的背景。 海鲜刺生一道道上,两人要了梅露配着喝,江旷问道:“兆哥这几年都在忙些什么?” 唐兆说:“离开江家以后一直在做公关,在美盛。” 美盛是业内最大的公关公司,跟江令言自创的那家不可同日而语,它的母公司在美国,早在20多年前就进驻了中国,是国内公关公司的鼻祖。 算起来,唐兆进入美盛是在十年前,到如今已然堪称资深元老,江旷突然想起一个称号,停下筷子惊讶地问道:“金马玉唐的唐是不是就是你?” 唐兆笑着点点头:“业内人吹捧罢了,不值一提。” 江旷知道这个名头,美盛的两大“镇店之宝”,金马是马安东,现在是美盛的副总,玉唐原来就是唐兆,两人手段各不相同,一个凌厉一个怀柔,商圈内有几个著名的危机公关案子就出自两人之手。 江旷反应过来后赶紧举杯,以梅露代酒:“失敬了兆哥,让你来帮我,真是……”他瞬间觉得自家的影视公司庙太小。 唐兆跟他碰了杯,“到我这份上,公司大小并不是我看重的,绍哥于我有恩,我一直以为没什么机会能还这份情,现在正好。” 唐兆在江家待的时间远比江旷久,后来虽然不在,但应该也没断过关注,江旷突然想从他这里了解一些事情。 上次江家家宴算得上是一次矛盾的大爆发,对于二房的几位子女,他生出以往没有过的兴趣。 他跟唐兆说:“上次跟我四哥这边发生一些冲突,其实他们完全没必要这么针对我。” 唐兆笑了笑,言语直白:“江令玮吗?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有一天江如故要枪打出头鸟,他就是那只出头鸟。” “倒也不是放在心上,只是我一直以为二房那边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江令辉跟江令言都不会,但江令玮是个二世祖,靠着江令辉无限的包容和不断给他收拾烂摊子才能勉强维持风光,我倒是好奇,江令辉对他的耐心底限在哪里。”唐兆说。 江旷也见过几次江令辉帮江令玮遮掩,有时候不方便动用公司的资源,都是拿自己的私房钱去堵窟窿,当哥哥的做到这份上真够可以,当然,江令玮也一直被排除在江家的核心权利圈外,也许这就是代价。 过了会,唐兆再次重复说:“这个人不足为惧。”而后认真地看着江旷:“但江令辉是有些真本事的,江帆集团在他手里做得很好,我甚至都觉得如果绍哥还在,都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么好,他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子嗣,你父亲对这一点应该已经容忍到了极限。” 对于这件事江旷也觉得奇怪,他看江令辉跟缪可人的夫妻关系并不差,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要有孩子,能有各种方法,结婚这么多年没动静,江旷只想到了为数不多的几种可能性。 他当然不会现在跟唐兆讨论二哥是否有隐疾,只说:“也许就是因为忙事业,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唐兆也没多说,话题转向了江令言:“至于你三姐江令言,可不要小看了她,她看起来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哦?”江旷抬眉,江令言每次见他都和颜悦色,他不讨厌她,但也说不上喜欢。 “江令言到现在也未婚,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你有想过她这样的身份和家世,你父亲怎么能放任她到现在都还是自由身?”唐兆吃了块炭烤和牛,赞叹了一声说。 “为什么?有什么故事?”江旷被吊起了兴趣。 唐兆呵呵一笑:“大概六七年前,江令言就已经被订了婚约,对方是白鹭饮业的三太子,跟江令言可谓门当户对,而且三太子生得也不差,虽然比不了你们江家的几兄弟,但在豪门中也算数得出的人物,江令言对这场婚事没有表示出任何抗拒,相亲,约会,订婚,一切都按照两边大人的意思。” “就在婚礼前一个月,突然传出一个爆炸消息,一个自称是三太子情妇的女人大着肚子出现,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三太子的,现在三太子要联姻,便对她翻脸不认人,让她把孩子打掉,她不肯,来讨要个说法。” “其实这种事情圈内很多见,这种世家公子,结婚前爱玩,有几个情人都不算什么,也有弄出孩子的,但都会提前悄悄处理好,三太子并不缺钱,却怎么都搞不定那个怀孕的女人,事情越搞越大,婚礼自然也被搁置,江如故气得跳脚,反倒是江令言表现得十分得体,公开说如果对方有了孩子,该退出的是她。” “婚礼取消,戒指退还,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但那位三太子却没罢休,说他并不认识这个闹事的女人,私下把女人圈禁了起来,憋着一口气一直等到孩子生下来,去验DNA却发现自己真的是孩子他爹,这才傻了眼,然后他大概是一根筋转不过来,竟然对女人私刑拷问,对方终于说出是江令言的指使,在江令言跟三太子某次上床的时候,酒里下了药,趁三太子不清醒时把人换成了夜场里找来的女孩子,并且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一直到女孩子确认怀孕为止。” “三太子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这事说出去也丢尽了自家人的脸,于是他把证据丢到江如故面前,江家拿出了一大笔钱,和一些项目的私下交易来换取息事宁人,从此之后,江令言便彻底逐出了江家的核心圈外,但江如故对她的婚事也不再提一个字,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得到了自由。” 江旷听完这一大段,颇为感慨,这是个对自己能下狠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真能甘心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 他没说什么,只沉默地喝着梅露,见唐兆打量他,说了声:“她很厉害,我会小心的。” 说完他起身去洗手间。 路上突然听到走廊一侧的包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说:“这件事可以解决,我来解决,你不要担心。” 那是江令辉的声音,江旷心中一惊,放慢脚步移了过去。 是一间移门和席帘隔开的包间,正巧有服务生来上菜,掀开帘子跪坐到地上,江旷视线跟过去,发现江令辉背对他坐着,他的对面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不清全貌,只看到一只垂着的眼睛和干净的下颌线,眼尾有一颗醒目的红痣。 即便看不清,而且感觉那男人的年纪也不轻了,但江旷觉得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甚至隐隐还觉得跟谁有些像。 跟着他看到桌上江令辉抓着这个男人的手,男人要抽出来,江令辉却死死按着不放,甚至一把拽过他将人抱进了怀里,江旷毫无防备地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暗自心惊。 不能一直停在门口,江旷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服务生已经退下,席帘重新挂了下来,但他听到里面发生了争吵,两人都极力克制着声音,但十分激烈,江旷停驻了会,听不清争吵的缘由,便走开了。 回到自己的包间,他还在想这个陌生男人到底是谁?看起来跟江令辉的关系非比寻常,不应该只是简单的商务关系,是朋友? 江旷试探性地问唐兆:“我二哥他……有没有什么私交特别要好的朋友?” 唐兆问:“要多好?朋友当然有,但也分程度。” “那种……可以不计后果为对方解决大难题的朋友。”江旷想了想措辞。 唐兆想了想,“以他这么理性的性格,这种朋友不会多,除了江令玮,只有一个人他会这样,就是他老婆你二嫂缪可人的哥哥缪云飞。” 是这个人吗?“为什么?”江旷又问。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念一样的学校,一样的专业,生长环境什么都很相似,两家甚至提出过交叉联姻,即江令辉娶缪可人,缪云飞娶江令言,但在江令辉结婚后,他明确跟江如故提出不希望再跟缪家联姻,这是他第一次反对江如故的决议,江如故也觉得一个缪家不值得搭进去两个孩子,也就同意了。” 江旷已经想起来刚刚见到的男人像谁了,就是像他二嫂缪可人,只不过缪可人眼尾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却有颗红色的痣,实在太勾人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不知道江令辉要帮缪云飞什么事情,两个人又为什么寸步不让地发生争执。 一顿饭吃完,江旷着实觉得有唐兆在身边,自己的思路会清晰很多,他有些期待且十分真诚地说:“兆哥,只要你这边准备好,我这边随时欢迎你加入。” 唐兆点头,冲他笑了笑:“等我处理好美盛的事情,相信应该很快。” 两人一起朝店外走去,江旷不经意再看了看那个包间,发现席帘已经被人从里掀开,这会只看到江令辉的背影,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对面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而包间的榻榻米地面上还滚着一只酒杯。 跟唐兆在店门口分了手,各自回家,江旷一边去地下车库取车,一边摸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出缪云飞的名字,出来许多他在各种商务场合的照片,看到眼尾的红痣,心下了然。 一个漫长的白天过去,江旷坐在车里,想起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正在苦读剧本苦心揣摩角色的傻瓜,他发消息过去:“在干嘛呢?” 夜已深,过了好一会梁迟才回过信息:“在家,下午试演了下,惨不忍睹……” 江旷忍不住笑了:“那我现在过来?” 又过了会,梁迟回:“也……行,小澈也在,你不介意的吧?” 没想到程澈也在,江旷想起程澈以往每次见到他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犹豫了下,有些莫名不爽,于是说:“这么晚他还在你家?他自己没家?” 又发过去一条:“我明天过来吧,来得及。” 说完扔了手机,说不清哪里气不顺,一踩油门直接开回了家。 第22章 我也需要你 洗完澡窝到床上,江旷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他想问梁迟程澈走了没?问不出口,像查户口的,也很莫名其妙。 手机嗡鸣了一声,江旷按开,是梁迟的消息,“哥,睡了吗?” 江旷正要回,又想了想,过了几分钟才准备回过去,还没按发送,梁迟的消息又来了,“应该已经睡了吧,那,晚安。” 江旷默默噎了下,这才回过去,语气很淡,“还没,什么事?” “哦……” ?江旷实在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语气,他发,“有话就说”。 梁迟回,“那个,就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写一个同性恋的故事?” 江旷一愣,伸手开了床头灯,靠着枕头半坐了起来,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 “你是同性恋吗?”消息又来了一条。 “不是。”江旷想也不想回了过去。 “哦……我也觉得你不像。” 所以为什么会写一个同性恋的故事?江旷问自己,他发给梁迟,“我没考虑过同性还是异性的问题,但是同性比较能凸显人物的矛盾性。” “好,我明白了。”梁迟说,又问:“你认为蓝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次在江旷的办公室,梁迟当着喻也和关平山的面讲了他自己的理解,现在他问人物的创作者,你怎么看待你写下的这个人,江旷说:“有许多人的自我都放得很大,但蓝星不是的,他的自我很小,并不是因为自卑,而是他觉得这不重要。” 一个人觉得自己不重要,那什么重要?自然是他爱着的人。 梁迟没有回,又过了会,江旷说:“很晚了,睡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哥。” 第二天江旷去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到梁迟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进门时看到梁迟正在看喻也的纪录片,是此前拍的一个拿了大奖的古装游侠片的完整跟拍纪录。 屋子里窗帘都拉了起来,投影打在客厅的白墙上,梁迟直接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手里握着一支啤酒,江旷脱了外套也坐到地上,两人背靠着沙发,桌上还有啤酒,江旷拿过一瓶,跟梁迟碰了碰,一起看片。 画面上喻也跟工作人员正走在一条很偏僻的山道上,一边对着镜头说:“别的导演都只要下车5分钟能到的景,因为远了就意味着各种成本的增加,但我不管,我只要好的,现在去看的地方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年轻人都快走不动了,哈哈。” 这时关平山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入了画,对镜头笑着说:“喻导就喜欢跟年轻人拼体力,跟喻导合作别的不提,体力上要是输了,他下一部电影绝对不找你。” 话刚落,旁边扛摄影机的小男孩问:“那关总你跟喻导合作这么多年,你的体力一定也不错咯?” 关平山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喻导体力好都是我训练出来的。” 喻也随手锤了他一拳。 到了喻也堪景的地方,是一个山谷,面对一大块湿地,他跟同行的摄影师说:“现在是下午三点,我们在这里等到六点,看看这里的光线怎么样,都拍下来。” 于是一群人等着,摄影机架好了机位,渐渐天色暗下来,落日在湿地的尽头,有很多不知名的鸟从芦苇荡里飞起来,衬着霞光灿烂,美极了。 喻也看了看时间,对助理说:“记下来,现在是5点40分,这时候最美,这里可以拍一两个主角经过的镜头。” 而后又对摄影师说:“辛苦你了,今晚你在这里露营,明天一早再拍下日出,早上应该会有雾,也记好时间。” 摄影师很习惯地点了点头:“好。” 其他人先撤,他们还要走两个小时返回,再去看一个夜景场。 画面一转,到了古装游侠片的拍摄现场,拍摄间隙,女主角一边走一边对镜头说:“喻导要求的打戏是拳拳到肉的那种,要很有力量,不是现在常见的仙侠片那么空灵的那种。”她抬了抬右边胳膊:“一个很简单的挥刀动作,我大概练了上万次,到演的时候完全是肌肉记忆,遇到危险下意识地一挥匕首,就已经是个刺客。” 另一个配角男演员在现场说:“今天穿戴整齐候了一天场,就等一个镜头,喻导一定要光线刚刚好从屋顶的那个角折射过去,落到走廊上,然后才让我从走廊走过,其实是个大远景,连我的脸都看不清,但是他就要那个光影呈现出来的效果。” 到拍男女主对峙对打的戏份,女主夜袭正在家里宴赏宾客的男主,副导演把现场所有演员都调度好之后,喻也直接喊了开拍,并没有走位和彩排。男主被女主用计调离了宴会,两人到了空置的阁楼,打斗中男主认出了女主,十分惊讶,手下不自觉收了力道,反被女主用匕首扎进了肩,女主带着面具,而男主的脸上的惊讶混杂着难以置信,继而恼怒,然而他并没有大声叫护卫,而是问她:“今夜一定要我死,是吗?” 就这段戏,喻也拍了好几遍,女主带着面具,只看得到一双眼睛和嘴唇,男主的表现反而更突出,每一遍喻也会跟男主讲“表情太多了”,又说“府君不仅是个性情暴戾的人,还特别冷漠,即便对着女主,他也不会表现得柔情似水,你再体会下”。 江旷跟梁迟说:“喻也导戏很少彩排,都是直接开拍,他要抓住演员每一遍的状态,他认为彩排会浪费演员的感情。” 梁迟从来没跟这么专业且这么挑剔的导演合作过,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考验,他说:“你看这里面的男主每一遍都是用的不同的表演方式,情绪上有很大差别,我觉得我做不到,我根本没有演技。” “那就把自己变成主角,变成你要演的那个人。”江旷说:“如果你能理解他的每一个所思所想,理解他每一个行为背后的想法,把这些理解变成你的下意识,你就是他。” “陈陌是个自闭症患者,你觉得蓝星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江旷问。 “我有分析过,昨天跟小澈也聊过,我认为他其实并没有对陈陌一见钟情,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我认为不是的,他最初对陈陌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蓝星当时有一个学音乐的女朋友,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喜欢女孩子的,他去见陈陌,是替她去做义工,自闭症患者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就会不安,但是出于治疗又要不断干预,一点点地让他们增加对外界的认知,蓝星第一次见到的陈陌是非常惊惶不安的,像一只小动物,他的第一直觉是这个人需要我,那一刻他心里变得温柔,但这种感情并不掺杂性吸引的成分,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梁迟说出他的想法。 江旷喝了口酒,没说话,梁迟问他:“我理解得不对?” “没有。”江旷转过头看着他:“我一直都说你能理解这个人物。” 他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你就是这个人。 蓝星是他写出来的人物,他写了一个跟自己完全是对立面的人,温暖,阳光,正视自己的内心和欲望,也愿意对身边的人敞开心扉,写这个人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梁迟。 江旷突然说:“梁迟,在安谧的时候,我也很需要你。” 梁迟怔了怔,屋子里拉着窗帘,没开灯,只有墙上的一片投影,在江旷的脸上划过忽明忽暗的神色,梁迟突然明白了江旷在说什么,“你是说,你觉得蓝星是我?” 江旷却没回答,他的眼神有些深,藏在暗处,晦暗不明。 梁迟却笑了:“喂,他最后可死了,你要是这么写我心可太狠了。” 江旷的眼睛闪了闪,“死的那个是我,你不会。”他举着瓶子跟梁迟碰了碰:“好人一生平安。” 梁迟哭笑不得。 背过身后,他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在安谧的时候是自己需要黎春,现在对方说其实也很需要他,他有些迟来的安慰和开心。 纪录片放完,江旷起身拉开窗帘,说:“要不我跟你搭戏,陪你试试吧?” 梁迟犹豫了下,他还是没什么自信,但是明天就要面对喻也,他没有太多让自己忐忑不安的时间,于是点点头,“好。” 第一段戏,陈陌这个角色一句台词都没有,全靠人的神情和肢体行为来支撑这个人物,现在只是搭戏,江旷自然不需要扮演自闭症患者,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被告知的那个“今天来陪他玩的新的小伙伴,是个大学生”。 梁迟扮演的蓝星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医院花园长椅上的男孩,男孩垂着头,身体不正常地,小幅度地前仰后合,明显表达着不安。 蓝星停了下来,转身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根棒棒糖,而后很慢地靠近男孩,没说话,坐到男孩身边,靠近挨着他,然后慢慢地剥掉棒棒糖的糖纸,这时候男孩的眼神不自觉地转过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蓝星这才说:“你就是陈陌吗?” 陈陌没说话,也没看他。 他把棒棒糖递到陈陌跟前:“你喜欢吗?我买给你的。” 梁迟这时手里拿的是一支笔,江旷接过笔,转过身不再看他。 蓝星的视线却没离开过陈陌,男孩专心致志地吃糖,蓝星说:“你的家人,朋友都怎么叫你?” 陈陌还是不说话,却用手指在腿上比划着,一个m,一个o,又一个m,一个o,蓝星说:“momo?陌陌?我叫蓝星,蓝就blue,念快了就是布鲁布鲁布鲁,你看像不像一条鱼在吐气泡。” 突然陈陌笑了,第一次转头看了看他,嘴里发出布鲁布鲁吐气泡的气音,蓝星也笑了,忍不住抬手帮他捋了捋耳畔有些长的头发,陈陌并没有拒绝排斥他。 演到这里,梁迟的手指绕过江旷耳畔,江旷觉得有些痒,像一根细细的电流窜进心间。 他轻轻咳嗽了下,打断了梁迟,这一段戏还没演完,但他说:“我觉得还不错,很自然。” 梁迟放下手,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会说:“我好像明白蓝星这时候的心情了。” “什么心情?” “见到陈陌的时候,我觉得……心无杂念,就只想着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才能让他看起来快乐一点,想……照顾他。” 江旷点点头,“很好。”又说:“其实这段戏你的表现是比较平和的,没有大肢体和大情绪,所有的流露都只有眼神和语气,这两点把握住就行了。” “嗯,我明白。”梁迟说,跟着叹了声:“我其实觉得陈陌这个角色演好了很容易出彩,当然也很考验演技,不知道是谁来演。” 江旷也不知道是谁,他突然问:“你会不会入戏太深,真的爱上陈陌?” 梁迟楞了下,“应该……不会吧,我还没试过入戏的滋味,倒想尝试下。”他说着说着笑了,似乎有些期待。 江旷觉得昨天晚上那种浑身焦躁的感觉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噢~ 第23章 分手戏 第二段戏的戏剧冲突感更强一些,这时候的蓝星已经三十多岁了,跟陈陌分开已经许多年,彼此失去了联系,这时候的他完全认同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也有了生活中的男友萧京。 萧京是个强势的人,在这段感情中蓝星完全处于被动,几年过后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多,他觉得跟萧京无法沟通,两个人的交流常常是单向的,没有人听他在说什么。 很偶然的一个机会,蓝星得知了陈陌后来去了哪里,他去看了他,但仍然没办法在一起,回来后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无法继续,跟萧京提出分手。 喻也要求的试戏段落就是这一场分手戏。 这一段戏很考验台词功力和情绪爆发力,江旷先陪梁迟对台词,让他慢慢找到人物的感觉,这时候的蓝星已经不青涩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选择跟萧京在一起是一个成年人做出的成熟选择,但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感情的发展规律并没有什么区别,经历过最初的欢欣与互相忍让,年深日久,都会进入倦怠期。 两人提着情绪念了一遍台词,梁迟有些进入情境,突然说:“我觉得,蓝星是个付出型的人,他跟萧京在一起的时候被剥夺了付出的权利,萧京那么强势,他当然爱蓝星,但是也控制他,对蓝星这样的人,这种爱太有压力了。” “蓝星为什么爱陈陌,在这个社会上经历得越多,他反而越爱陈陌,所有人都对他有要求,只有陈陌不会,陈陌只要他这个人出现就会开心,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喜欢上另一个极其单纯的人,自闭症,不正常的陈陌在蓝星的眼里,反而是最正常的,反之也亦然。” “单纯的,幼稚的,一把年纪的理想主义者蓝星,他不理解那些正常的,熟知的社会规则,陈陌是他生命里出现过的最不正常的人,却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理解的事物。” 梁迟讲完,江旷一直没出声,他突然有些冲动,想把梁迟拉进怀里吻他,跟他说,在安谧的那些日子,你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理解我的人。 也许以后也是。 江旷往后翻剧本,喻也要求试戏的部分被梁迟用记号笔圈了出来,他看到最后的一段怔住,说:“我们就对对台词吧,这段就不跟你搭戏了。” 梁迟往后翻了翻剧本,没问为什么,点了点头。 他们又对了一遍台词,梁迟盯着那段戏最后结尾没有演的部分,心里有些期待落空的感觉,那是一段吻戏。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直到梁迟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两个人才想起来还没吃东西。 江旷本想就在家里随便做点吃的,看了看梁迟的冰箱,除了几瓶酱料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说:“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梁迟自己无知无觉,生活琐事从来不放在心上,他说:“正好,上次你说想来我的地盘吃东西,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江旷去了藤原的店,夜里十点以后,店里客人寥寥,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唯一的两个客人刚吃完走出来。 江旷打量一番,窄小的店铺一眼尽收,跟河川上完全不能比,但别有味道。 藤原穿着短款和服站在操作台后,看到梁迟照旧抬手打了声招呼:“梁桑!”还是一样夸张的表情。 等他看到梁迟带了人来店里后,是真的惊讶了,“梁桑!这位是你的朋友?” 梁迟点头,跟江旷坐到吧台前,正式介绍了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江旷,这是我最熟悉的日本大师,藤原。” 江旷伸出手,跟藤原握了下,藤原说:“梁桑还是第一次带朋友过来,以前一直说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是吗?”江旷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梁迟。 梁迟嘴角带了带,没说什么。 到了这里,食物和酒都是梁迟来安排,按他的老习惯两人喝着烫热的米酒,吃藤原随心所欲做出来的食物,江旷觉得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缘故,他觉得这里比河川上更好吃。 于是他直接赞美了出来,不料藤原瞪大了眼睛:“河川上?哼!我知道那个地方,那个老板是我的哥哥。” 江旷跟梁迟都一愣,藤原摆出一副臭脸说:“他做东西很烂,不要去吃。” 江旷大笑,说:“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藤原把捏好的寿司递过来,说:“他把我从他的店里赶了出来,让我去睡大街,哼,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藤原叔,你到底做了什么要被赶出来?”梁迟笑着问。 藤原却不再说,只是臭着脸摆了摆手,继续做吃的。 两人喝完一瓶米酒,江旷问:“昨晚程澈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一点多吧,怎么?” “哼”,江旷很轻地哼了一声:“你不是被公司解约了吗,怎么他没跟你一块出来?” “那会我都要退圈,小澈跟我出来能干嘛,没了我,他会过得挺好。” 梁迟又说:“不过,如果明天喻导真的定了我,我想让小澈继续做我经纪人,让他也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喻也会选你的,你相信我,至于程澈……”江旷其实有一些想法和安排,但是他选择妥协:“行啊,只要你自己觉得ok,要不你们做个工作室,签在我公司名下吧?但是独立运作,怎么样?” 他原本想让唐兆来带梁迟,但既然梁迟想继续让程澈做经纪人,那不如做个工作室,唐兆到时候是陌上的副总,直接连工作室大小事务一起管了,程澈挂名经纪人,其实更像是助理。 梁迟一愣:“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消息有些突然,梁迟捏着筷子半天没动,“你让我想一想。” “没事,慢慢想,还有时间。”江旷也不急,反正梁迟也没什么更好的去处,但如果等到电影拍完了可就不一定了,娱乐圈瞬息万变,唯利是图,即便他现在口无遮拦地得罪了大半个圈内人,但只要一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立马会有人上赶着来抢。 从藤原店里出来后,两人直接一起走回梁迟的公寓,梁迟陪他一起去车库取车等代驾,走的时候江旷叮嘱梁迟:“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上8点的试戏,喻也不喜欢别人迟到,一定要准时。” “好,你放心吧,小澈会来接我一起过去的。”梁迟朝他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说: 失眠,今天精神太差了,先更一点,明天继续 第24章 一颗红痣 试戏的地方就在陌上的三楼,整一层都是影棚,专门用来试戏和拍一些简单的内景,或者绿幕之类,江旷7点半到公司的时候,三楼已经来了好些人,应该都是今天来试镜的演员,有男有女,试的都是三号往后的角色,江旷一眼看过去一个都不认识,大多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 他看到选角导演丁忆和他的助理正在安排那些演员们,让他们在试戏影棚外的等候休息区坐好,不允许交头接耳,静静等着,影棚里简单的道具已经摆好,几个摄影师的机位、监视器也都已经架好,就等导演到场。 7点50分,梁迟还没来,喻也和关平山也还没来,江旷给梁迟发消息:“到哪了?” 梁迟回:“马上到楼下!” 过了5分钟,三楼的电梯门开,梁迟和程澈喘着气跑出来,梁迟满脸写着“对不起”,大冬天的程澈满头都是汗,看到江旷他楞了下,以往的敌意都不见了,连连朝他道歉:“都是我的错,开车不小心跟人蹭了下,耽误了时间。” 江旷来不及说什么,候场区的其他人都盯着他们,看到梁迟,所有人都默默地互视了一番,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江旷让两人先坐下:“还好,喻也还没到。” 准8点,喻也和关平山到了三楼,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个熟脸的明星,江旷跟梁迟都认识,其中一个年纪很轻,童星偶像出道的温凉,后来主动转型以演戏为主,在喻也上上部的片子里演了女主的养子,是个小小年纪却比较黑暗的角色,被女主拿捏操控当做赚钱工具,最后设计了一场完美复仇,女主失踪,他摆脱了嫌疑身份,获得自由。戏份重角色也丰满复杂,他演得极好,靠这个角色拿了一个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和最佳配角奖,拿奖的时候才刚刚17岁。 另一个年纪大一些,顾明颂,是个从来没走过流量路线的实力派男演员,近些年活跃在话剧舞台上,没想到这次喻也找了他。 这就是喻也心中的陈陌和萧京,虽然还没试戏,江旷都能感受到演员和角色的贴合,对喻也的执导也更加有了信心。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喻也,这样的演员是绝对不可能来给梁迟做配的,他们希望参与喻也的作品,尤其是顾明颂,演了几年话剧,电影圈的人都快忘记他了。 喻也和关平山带着两位演员进影棚,江旷让梁迟也跟着一起进去,到了棚内喻也才对温凉和顾明颂做介绍:“这是陌上影视的江总,也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和编剧,这是温凉,顾明颂,都是实力演员。” 两人主动朝江旷伸出手:“江总好,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很荣幸能来试镜角色。” 跟着喻也介绍梁迟:“这是今天试镜主角的演员梁迟,你们三位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应该也都互相知道,今天这样,你们有两段试镜内容,先去准备下,互相对对台词,我先试其他演员,最后到你们,怎么样?” 三人点头:“没问题。” 江旷让助理小蒋带他们去顶楼他自己的办公室,“那边安静没人打扰,你们在那准备好了,到试镜时我让人喊你们下来。” 他送他们到电梯口,拍了拍梁迟的肩,没说什么,却用了些力道。 回影棚时再经过等候区,看到了一个正在候场的年轻男演员,似乎跟其他人都不认识,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这些演员们都没有看过剧本,也不知道今天需要他们表演什么,试镜的内容也不一定跟电影段落相关,有些人十分放松,有些人肉眼可见的紧张,江旷此时看到的这位明显是后者,他的双手在身前扭在一起,手指微微抖动着。 江旷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长得十分好看,梁迟和温凉都好看,但这位不一样,脸上有股常年被挑剔,被否定的不自信和不安,这还是其次,江旷觉得他很像一个人,抛除脸上惶恐的神色,他长得很像缪云飞,眼尾甚至都有一颗红痣,只是这人的痣只有淡淡一抹,不像缪云飞红得那么勾人。 他像年轻了二十岁的缪云飞,足有七八分像。 江旷不自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丁忆过来请他进去:“江总,马上开始了,您要跟喻导一起看看吗?” “嗯,要的。”江旷朝里走,一边问丁忆:“角落那个男生叫什么?是你找来的?” 丁忆回头看了眼:“哦,他啊,叫谢行,是个几年前就在各个剧组转圈拍戏的演员,没受过科班训练,有个导演介绍过来的,大概之前跟他合作过吧,说他只要放松了演,能演得还不错,那就给个机会过来试试吧。” “江总对他有什么看法?”丁忆问。 “没什么,看他有点面熟。”江旷说,心里却突然蹿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跟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谢行一眼。 配角们的试戏开始,主导试戏的是副导演,给他们出试镜表演题目,喻也只负责坐在监视器后面跟江旷一起看他们的表演状态。 有些好的基本当场可以决定,不满意的也当场告知,不好决定的可以留下来二次复试。 这样的试戏速度很快,很快第一轮已经基本结束,最后一位是谢行,他看起来还是紧张,上场前丁忆还特意叮嘱了他几句,他点点头,但神情并没放松。 江旷给梁迟发消息:“跟两位搭档相处如何?” 梁迟回:“温凉很活泼,顾老师很沉稳,都挺好,跟他们聊天,聊了下对人物的理解,有些收获。” “嗯,不紧张吧?”江旷问。 “还行,跟他们熟了一点,再搭戏会好很多。” “还有最后一个演员,一会就到你们了,加油。” “嗯!” 副导演给谢行的主题是表演一个大学生,兴致勃勃地找好兄弟去打游戏,结果好兄弟说刚约了个妹子要去约会,抛下他走了后他的状态。 谢行稍微想了想,脸上紧张的表情散掉一些,他把这个段落完整地演了一遍,全程对着空气。 他没心没肺的地跑去敲寝室门,呼朋引伴地说他已经在网吧包好了机,赶紧走着去通宵打游戏,结果一开门傻眼了,说你怎么穿这样?去个网吧还要抹发蜡?跟着愣愣地听完对方解释,看着对方满面春风地出了门,谢行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茫然地张了张嘴,满脸写着失落,瞬间对包夜打游戏失去了兴趣,最后浑身的情绪都转变为委屈。 客观来讲,江旷觉得这一段演得还行,至少他懂得自我发挥,在有限的命题内塑造了一个单纯又有些内向的男生,跟他本身的性格接近。 不知怎么,他希望谢行能留下,但喻也还没发话,江旷不经意地说了句:“还挺完整的,也算自然。” 喻也回头看了看他,笑了笑:“小江总难得对一个配角上心,其实我也觉得还不错。” 江旷回给他一个笑,喻也留下了他,跟副导演和丁忆说:“可以直接进配角演员组,演什么后面再定。” 丁忆去给谢行说了试戏结果,谢行怔了一秒,满脸都是惊讶,跟着过来对喻也和副导演致谢,喻也淡淡地说:“你得谢谢江总,出品人看中的配角可不多。” 谢行更加有些难以置信,朝江旷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江总,我一定会好好演的。” 的确是个单纯的孩子,江旷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丁忆让他回去等剧本发过去以及正式的进组通知。 谢行又谢了一圈人后走了。 到了三位主演的试镜,丁忆去楼上叫三位一起下来。 梁迟和温凉先演对手戏,但顾明颂也想在一边看看。 第25章 布鲁布鲁 温凉的确是有演技的,之前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一副活泼笑眯眯的模样,进入试戏的准备阶段,喻也还没喊“action”就已经开始进入陈陌的状态。 影棚中间放了一张木质长椅,温凉坐在长椅的一端,他从江旷办公室拿了只小抱枕下来,这会抱在身前,垂头看着地面,双腿并得很紧,身体一前一后神经质地轻轻晃动着。 江旷在监视器看到镜头由远推近,拍的是温凉的特写,从手指慢慢往上到上半身,到脸部,温凉的手指紧紧捏着抱枕,透出不正常的紧张,眼睛毫无神采,却又不是普通的呆滞,特写拍过来,能看到眼神中透着莫名的固执。 自闭症患者往往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刺激要么毫无感知,要么反应过度,此时的温凉看起来就是一个完全沉浸在自我封闭世界的病人。 梁迟从影棚的一角朝温凉走过来,跟昨天在家里预演的一样,他远远地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温凉,脚步放慢似乎打量了一下,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拿了出来,然后转身去便利店。 他走到影棚的角落,背对镜头,再转身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支大号的棒棒糖。 然后步伐加快,到了温凉身边却又慢下来,坐到靠近温凉的身边,温凉抱着抱枕,警惕地又往边上挪了挪。 梁迟开始慢慢剥掉棒棒糖的糖纸,这时温凉对糖果的香气有了反应,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糖,很轻地咽了咽口水。 梁迟把剥开的糖果递到温凉跟前,温和地笑着:“你喜欢吗?我买给你的。” 温凉还是不敢接,梁迟说:“我是蓝星,是代替何曦姐姐来陪你的。” 温凉不回答,却迟缓地接过糖果塞进嘴里,糖果塞得他腮帮子鼓鼓地,看着有些可爱,梁迟看他吃糖又笑了,说:“我该怎么称呼你?何曦姐姐一般怎么叫你?” 温凉似乎对何曦这个名字有些反应,手指笨拙地在腿上划着,m,o,m,o,梁迟问:“momo?陌陌?”然后小声念了几遍,momo,momo,自顾自笑了,再看温凉:“很可爱。” 然后他开始说自己的名字,布鲁布鲁布鲁,像鱼一样吐气泡,温凉学他,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江旷看着梁迟今天的表演,觉得比昨天预演的要好,很自然,这是一段平静温和的戏份,梁迟的眼睛里有温柔,像三月的春风,可以消解一切忧愁,是暖的。 后面还有一小段,是昨天预演没有演完的部分,今天要全部完成。 梁迟看温凉笑了,跟他说:“天气这么好,我们走走吧?不出去,就在花园里转一圈怎么样?” 温凉没有反应,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又转过头看着地面,回到刚才封闭的状态。 梁迟却没有意识到,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想带他起身,这时温凉突然就发作了,他不肯起来,抱着抱枕抓得更紧,整个人在长椅蜷缩成一团,口中发出尖利的尖叫,没吃完的棒棒糖被扔到地上,口水和糖液粘在他的胳膊上,抱枕上,乱糟糟成一团。 梁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懵在原地,但很快他回过神,往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口里不停说:“好好好,我们哪都不去,我们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温凉的尖叫和哭声渐渐缓了下来,梁迟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原本以为很轻松的一件事,现在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过了好一会,温凉盯着那支掉在地上的棒棒糖,双眼发直。 梁迟试探地说:“这个脏了,我再去给你买一支新的好不好?” 温凉听了又尖叫了一声,眼神仍然直直盯着脏了的棒棒糖。 梁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就要这一支,别的不行,就要这个,于是他耐心地说:“它脏了,我去帮你把他弄干净好不好?” 温凉没有再尖叫,似乎是一种默认。 梁迟很小幅度地动作,把棒棒糖捡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到温凉背后,悄悄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去便利店又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撕掉了包装纸后再拿到温凉面前,什么也没说。 温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棒棒糖,身体渐渐松弛,腿也放了下来,一切看起来又恢复如初。 喻也喊了“CUT”。 温凉很快出了戏,工作人员过来帮他清理身上弄脏的地方,找了干净上衣让他换上。 梁迟却捧住头,坐在长椅上半天没起身。 江旷正要过去,喻也朝对面喊道:“你们俩都过来下。” 两人一起起身过来,梁迟跟江旷对视一眼,眼中透出一股“演砸了”的神态,江旷却摇了摇头。 喻也给他们看了监视器里刚刚拍下来的一段,看完后说:“温凉没问题,保持这种状态就很好,梁迟我想问你,陈陌是蓝星女朋友的义工对象,所以他是听说过自闭症病人的状况,但是没有接触过,对吗?” 梁迟点头:“是这样的。” “那蓝星一定知道自闭症病人的一些情况,尤其像这样的高功能自闭症,他们不仅习惯自我封闭,还有很高的攻击性,你考虑过这点吗?”喻也问。 梁迟怔了下,没说话。 喻也继续说:“好,那么,你刚刚见到陈陌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除了你觉得这个人很脆弱,看起来很需要照顾之外,是不是也会顾虑到他可能产生的攻击性?那么,在一开始的时候,你不应该一上来就很自然地跟他靠得这么近,你心里是有顾虑的,而且你们还不熟,普通人对于一个陌生的精神病患者都不会一上来就表现得这么亲近,你表现得像是已经跟陈陌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状态,不像刚认识。” 剧本里并没有写梁迟过来时跟陈陌离得多近,试戏时是梁迟自己的发挥,他想了想说:“我是认为蓝星那时候根本没考虑那么多,他靠近陈陌是出于直觉,其他人会觉得危险的人和事,蓝星并不会这么觉得,这也是他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也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觉得陈陌危险,一直耐心陪伴,直到陈陌的病情真的有了好转的原因。” 喻也认真听他讲完,也想了想说:“这样,你按我说的再演一遍,我对比下。” “嗯好。”梁迟也同意。 “还有,电影不是电视剧,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做大表情,注意表演的颗粒度。” 梁迟朝影棚角落走去,喻也在转头朝江旷说:“刚刚还不错的,再教一教,他应该能完成这个角色,到实际拍摄的时候,我会把这部片子往更风格化的影像和表演风格去导,到时候的表演我会再做调整。” 听了这话,江旷心里好像落定了什么,朝角落候场的梁迟竖起一个大拇指,梁迟怔了怔,也朝他笑了笑,然后很快进入人物情境。 这一遍他演得更克制了些,中近景的镜头交替,监视器里能清楚看到梁迟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比第一遍更加细腻,这一次他没有一开始就靠近温凉,反而坐在长椅另一端,但是带着温柔的注视,看起来反而更让人觉得他是在意眼前这个人的。 很好,江旷在心里说。 这一遍明显喻也更满意,这条试戏就算过了,温凉和梁迟的搭配看起来也很自然,喻也虽然没说,但江旷也能看出来,后半段小爆发的部分,温凉是带着梁迟入戏的,但他相信,随着拍摄的进展和喻也对梁迟的打磨,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少。 温凉留了下来想看第二场的试戏,第二段马上开始,梁迟在一旁调整情绪,他换了一身工作人员准备的服装,更成熟也更朴实,头发也稍微弄乱了一些,化妆师简单给他上了妆,乍一看就像一个憔悴的中年人,饰演萧京的顾明颂没跟他站在一起,两人各自站在一边,准备进入状态。 第26章 吻戏 顾明颂是个比温凉资深太多的演员,而且近几年因为演话剧,对演技的打磨更上一层,他的外型跟萧京也很搭,肩宽腿长,骨架大,看得出来一直有健身,但没有练得很过分,穿着西装外套只觉得有型刚刚好,他对外的资料显示年纪35岁,正是熟男最有魅力的年纪。 私下里是个很温和的人,笑起来眼角有小细纹,但是戏里要演性格强烈易怒的萧京,他站在一边沉默了会,周身的气场就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相比起温凉,梁迟跟顾明颂搭戏明显入戏更快。 影棚的灯光暗了下去,模拟出夜晚的氛围,顾明颂侧面朝着镜头,坐在一只沙发上,一只胳膊抱着另一只的手肘,手指握成拳撑在嘴角和下颌,眼神低垂,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塑。 突然他对面的门开,梁迟背着一个大号的双肩包走进来,脸上透着疲倦,好像去了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彻夜未眠。 进门后梁迟就停了下来,顾明颂抬头,两个人默默无声地看着对方,他们之间的气压在无限下降,梁迟咬了咬牙关,气息微喘。 顾明颂站了起来,带着很强的压迫感,梁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顾明颂突然笑了,他说:“你现在怕我?” 梁迟摇摇头,顾明颂刻意松了松肩,朝他伸出一只手,脸上仍然笑着:“星星,过来。” 梁迟仍然僵在原地,顾明颂浑身散发出一种风暴前夕的感觉,像是一场极大的暴戾被极力压制着,看着梁迟一直不动,他抬起的手落了下去,声线冰冷:“怎么,现在连碰我一下都不愿意了?” 梁迟的包还背在肩上,缓缓走过去,拉起顾明颂的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顾明颂却一把捏住梁迟的手腕,将手举到梁迟自己眼前:“不用了,我觉得脏。” 被捏住的手腕挣扎了下,没挣脱,而后顾明颂嫌恶地甩开,眼神却瞥向梁迟肩上的包,问他:“你还是找到他了,是吗?” “是。”梁迟只说了一个字,却透着疲倦。 顾明颂狠狠盯着梁迟:“七天,你去了哪?” “西雅图,他在那边的疗养中心。”梁迟说。 顾明颂点点头,双眼冒火:“你们搞过了?”几乎磨着牙问出来。 “没有!”梁迟在他问出来的时候同时咆哮,右肩上的包也被扔到了地上。 两人都喘着气,顾明颂的怒气并没有消下去一点,他问:“然后呢,你要跟那个精神病在一起?” 梁迟的眼睛里开始泛出情绪,是一种绝望,他看着顾明颂,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开了口却只有两个字:“是的。” 顾明颂捏紧了拳头,却一拳挥向了空气,带起的风擦过梁迟的脸颊,他不自觉闭了下眼睛,而后缓缓睁开:“京哥,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如果你还想听的话。” 然后他不看顾明颂,自己坐到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过了会,顾明颂克制着自己也坐回了沙发。 “京哥。”梁迟叫他,顾明颂没有反应。 梁迟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顾明颂仍然没说话,胸腔却有些起伏,梁迟说:“我们选择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彼此喜欢,你一直很照顾我,我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星星,我总是见你照顾别人,那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对面的人似乎也被勾起了回忆,微微垂下头,眼神直直地。 “可是京哥,你喜欢我,照顾我,却为什么从来不问我需要什么?你给我很多很多,多到我有些承受不住。” 顾明颂抬头盯着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觉得跟我一起令你窒息?” 梁迟想了下:“有时候。” 顾明颂愣了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眼睛却红了:“蓝星,你是不是贱?别人对你好你不要,就要上赶着去贴一个连你说话都听不懂的人!” “不,他能懂,陈陌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梁迟固执地辩解,而后又说:“但是我现在不想说这个,这不是重点,京哥,我想说的是我跟你之间的问题。” 顾明颂按捺住自己,梁迟说:“也许是我的问题。” 顾明颂看着他,嘴角冷笑了一声。 “我总是避免跟人发生冲突,只要我能说服自己不要计较,让它过去的事情,都会这么做,也许如果在一开始我就应该跟你坦诚,告诉你哪些事情哪些做法令我感到不舒服的话,也许我们不会走到现在,京哥,感情是双向的,你的给予,我的接受,都是双向的,而不是一个只负责给,一个只负责要,后来我发现我说的话,我对你的表达都得不到任何回馈,京哥,你在控制我,也许你自己都没察觉到,但造成这一切,却是我自己纵容出来的。” “我也很难过,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说你得不到回馈,那我对你的付出又得到了什么?”顾明颂红着眼睛,声音低沉而咆哮,像受伤后低吼的动物:“我对你,倾尽所有!”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缓慢低沉地说了最后四个字。 梁迟看着他,眼眶也是红的,顾明颂克制着情绪:“我对你,从来都是毫无保留,但你对我不是,我跟你之间,从一开始到现在,始终隔着一个人,是不是?” “不是……”梁迟有些无措,他的情绪似乎又回到柔软的部分,原本坚定的要分手的心似乎出现了某种松动,但他很快回复坚定,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你。” “那我们是为什么走到了如今?”顾明颂问他,也在问自己。 梁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顾明颂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梁迟却不自觉地身体朝后,紧紧贴在椅背上,他的身体在抗拒排斥,然而顾明颂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星星,你不要走,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梁迟被他抱得很紧,从一开始的什么都没做,到开始挣扎,顾明颂不松手,反而箍得越来越紧,梁迟挣扎了一番,而后停下来,喘着气说:“京哥,不行。” 顾明颂没有反应,固执地抱着他,梁迟垂下手,整个人完全放弃了,顾明颂亲了亲他的脸,亲他的嘴唇,他下意识地将脸转向另一边。 顾明颂被激怒了,动作越来越激烈,扳过他的头吻下去,梁迟的嘴角涌出一丝血痕,然后顾明颂突然发出呜咽的声音,停止了动作,一只膝盖跪在梁迟身前,过了会说:“无论我怎么样,都不行了,是吗?” 梁迟看着他,下颌鼓出一条咬着牙的痕迹,他轻轻闭上眼,浑身无力,“是的。”他轻声说。 顾明颂抬起手指擦掉梁迟嘴角的血痕,又用手掌擦了擦自己的脸,起身,大步向外,头也不回地头了。 “CUT!”监视器后喻也喊了结束,片场内静默了片刻,而后所有工作人员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跟在喻也身旁一直盯着监视器的温凉突然长叹一声:“这也太好了!” 真的,江旷也觉得根本不像是试戏,就像是看了一段电影成片真正的片段,即便在最后一段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里什么东西被狠狠戳了下,像是沉睡的某种兽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 他在一堆走动的工作人员中寻找梁迟,发现他还怔怔地坐在沙发前。 顾明颂回到布景前拍了拍梁迟的肩,他才回过神来,两人一起朝喻也走过来。 江旷看到梁迟的眼睛还是红的,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演得很好。” 程澈今天看完了梁迟的两段试戏,他也说:“真的,我们都觉得很好。” 梁迟把额头抵在江旷肩头,靠了会,小声说:“唉我有些难受。” 喻也倒是笑了:“想不到小梁能入戏这么快,没事,过会就好了。” 顾明颂和温凉也都过来抱了抱梁迟,他渐渐从情绪中出来,跟大家坐到一起,把刚才的片段完整看了一遍,然后听喻也点评。 “明颂表现很稳,对人物的把控和情绪什么都很准,没什么好说,唯一到正式拍摄的时候可能要稍微调整下的是你的台词,现在听起来略微有些舞台感,电影对白会更生活化一些,跟你现在演的话剧台词说法还是有细微的区别,主要是腔调上吧,你自己刚才听是不是有这个感觉?” 顾明颂点点头:“我明白喻导的意思,话剧腔稍微重了点,这个后面我调整。” 喻也看着梁迟:“你今天很让我意外,我本来对你的期待只是你能完成,但今天你表现得远远不止如此,我觉得你有潜力可以更好。” 然后他看向江旷:“小江总定下的人果然没错,你说他能演得了,现在我信了。” 江旷还没表现得如何,最激动的反而是程澈,他过来一把抱住梁迟狠狠揉了揉他的头。 “具体的调整等正式拍摄到了这里我们再说,今天大家都完成得很好,辛苦了!”喻也对所有人说。 梁迟一直绷着一颗心,中午连工作餐都没怎么吃,这会得到喻也的认可却确定能进组的消息,整个人才真正松了下来。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道具撤场,人员来回穿梭走动,而江旷一直盯着梁迟的嘴唇,那里有一小块皮破了,梁迟嘶了嘶舌头,有些痛的样子。 江旷觉得心里那头兽又开始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说: 倔强江总:我肠子都悔青了但我不说 第27章 便宜他了 “嗯?”梁迟走到江旷跟前挥了挥手。 江旷回过神,“哦,”他想起来:“你跟程澈都来下我办公室吧,一起聊聊?” 到了五楼,江旷给两人冲了咖啡,三人坐到沙发区,开门见山地问程澈:“你现在怎么打算的,梁迟马上会签约进组,你要出来跟他吗?” 早在上一次梁迟跟他提议的时候,程澈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今天见到江旷,他以往的敌意都收了起来,点头说:“是这么考虑的,准备跟小迟一起做个工作室。” 这时江旷看了眼梁迟,他嘴角的一点伤实在明显,梁迟明白江旷的意思,转头跟程澈说:“旷哥想让我们把工作室签在陌上名下,你觉得怎么样?” 江旷说:“陌上虽然是家新公司,但是背后的股东是江帆集团,实力是有的,只是目前局面还没完全打开,大家可以一起奋斗,算是共同创业吧。” 又说:“虽然是签在公司名下,但你们该有的自主权都会有,说起来小迟算是公司签下的第一个艺人,陌上以后还是会以影视出品为主,艺人经纪不会是主要板块,所以这个工作室会是资源倾斜的重点。” 虽然知道并接触江旷的新身份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但此时梁迟听他正经聊工作,还是有些恍惚感。 这样的江旷很好,只是……他还是隐隐有私心,希望如今的江旷不只是这样。 其实梁迟和程澈也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不签给陌上,就只能单打独斗,凭他们如今的资源,基本凉凉。 所以程澈朝江旷笑了笑:“春……就听旷哥的安排。” 江旷也笑了下:“我也是个影视圈的新人,但马上会有个新同事进来,以后是陌上的副总,会先负责对接你们工作室的资源和电影的公关宣发,叫唐兆,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是美盛的副总,金马玉唐的唐就是他。” 美盛梁迟知道,唐兆这个人他就完全没听说过,程澈倒是听过金马玉唐的名号,恍然地“噢”了一声。 “可以辞职了。”梁迟碰了碰程澈的肩,笑嘻嘻地。 程澈也笑了,都很开心的样子:“今天就去办。” 梁迟跟程澈说:“后面注册工作室和签约公司的手续,我让我助理小蒋跟你对接。” “行。” “那一起吃个饭吧?算是提前庆祝工作室的成立?”江旷看着两人。 梁迟跟程澈却互相看了眼,闪过一丝犹疑,江旷捕捉到,淡淡地问:“不方便?” 梁迟摸了摸头:“也不是,咳是这样的,我租的那套公寓到期了,房东不肯续租,今天早上跑到我家来闹,让我尽快搬走,他要带人来看房要卖掉,所以早上才……这会还得赶回去搬走……” 江旷脸上那丝犹疑的神色散了,还不自觉笑了笑,原来如此,早上根本不是程澈开车蹭了人,是这家伙要流落街头了。 “所以要重新找房子搬家?”江旷问。 梁迟点头,又摇头:“应该马上要进组,估计一拍会要好几个月吧?这时候租房子有点浪费,我就想先搬到小澈家挤一挤,等电影拍完了再重新找地方。” 说到这,江旷不由想到梁迟如今的经济状况,应该不怎么乐观,又想到梁迟的片酬,于是坦诚地说:“对了,片酬的事情一直没跟你讲,虽然这应该是喻也和关平山的事,我想他们能开给你的片酬不会太高,基本是以市场行情为准,但我考虑给你另外做个安排,片酬横竖没多少,你可以拿更少甚至干脆不要,以工作室的名义占一点电影的股份,这样后续的收益肯定比你现在能拿到的片酬要高很多,你们考虑下?至于拍摄期间你跟程澈的生活费和他作为经纪人的工资,公司会照付。”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梁迟和程澈互相看一眼,都觉得可以。 然后江旷说:“这段时间房子你也不用租了,程澈那边肯定也挤,我看你东西不少,还是搬到我那吧,足够你放。” 不知道怎么,梁迟听到这个邀请有些说不出的窃喜,一瞬间曾经在安谧两人同住一间房的记忆画面闪了出来,他抿了抿嘴角,没注意又触到破了皮的痛处,忍不住嘶了一声,抱怨道:“顾明颂跟狗啃的似的……” 程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一眼:“你还是去住豪宅吧,旷哥说得对,我那儿还真装不下你那些破烂。” 梁迟捶了他一拳,又朝江旷傻兮兮地笑着。 程澈回了公司去办离职手续,今天梁迟坐程澈的车来试戏,这会坐江旷的车回家收拾东西,江旷说:“看你中午也没怎么吃,一起去藤原那边吃点东西吧?正好你也跟他告个别。” 还真是,梁迟都忘了这茬,在那里住了两年,最熟的地方就是藤原的店,这个古怪的,一看就有故事的日本大叔算得上是他的朋友了。 这会才下午,卡在两个饭点之间,藤原的店里果然又没什么人,大叔正在专心致志地捏寿司,是一副梁迟从来没见过的认真安静的神情,他对面的吧台前坐着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子,瘦瘦的,眉眼很细,如果不是眼角淡淡的细纹,都看不出年纪,整个人看起来很轻盈。 藤原捏好一只寿司就盛在小瓷碟里递给对面的女人,女人不怎么看他,吃东西也很讲究秀气,明明两个人之间没什么交流,但就是看出有些不一样的气氛。 没料到这个时候能看到梁迟,藤原很是惊讶,又看到梁迟身后的江旷,上一次过来吃东西两人也算熟了,互相抬手打了招呼。 他们一进来,藤原跟女人之间寂静暧昧的气氛一下冲淡了很多,女人也侧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藤原回到热情的样子,问他们想吃什么。 今天梁迟不便久待,就只要了两碗拉面,藤原一边去做吃的,梁迟说:“藤原桑,我要搬家了,以后不住这里,估计很久才能过来吃一次你做的东西了。” “啊……”藤原嗓子里发出叹息声,扭头定了会:“所以,今天是来跟我告别,是吗?” 梁迟点点头。 藤原有些遗憾的样子,但很快回复正常,豁达地说:“你现在有了朋友,有了新工作,有的新住处,这是很好的事情,梁桑,我为你高兴!”还弯起一只手肘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梁迟笑了:“是吧,的确是好事情。” 过了会,藤原把两碗浓汤赤料的面端到两人面前,神色认真地说:“梁桑,我也认真跟你告个别,其实这家店我计划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要关门大吉。” 梁迟和江旷还没说什么,旁边静静吃寿司的女人却突然用力放下筷子,“啪嗒”一声,所有人看过去,那女人却只盯着藤原,“为什么?”她的语气很轻,却含着明显的怒意。 藤原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梁迟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藤原要关店肯定跟这女人有关,但实在太不方便问了,一时间店里氛围尴尬又诡异。 过了会,藤原走到女人坐的位置对面,问她:“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吧。” 女人隐隐有些激动,气息微喘,在克制着情绪,藤原却不管不顾,说:“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女人盯着他,满脸都是隐忍,最终什么也没说,站起身,穿上放在一边的外套,拿上包,转身走了,门口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好一会。 梁迟吃了一大口面,看着藤原,藤原还站在原地,长叹一声,转身把手中的抹布扔进水池,又默默把女人没吃完的寿司拿走,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实在不是个适合八卦的氛围,梁迟还是头一回见藤原愁眉不展情绪低落,他跟江旷吃完,付完账,跟藤原说:“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店不在了,万一还想吃你做的东西,我好知道怎么去找你。” 藤原笑了,两人互相留了电话,挥手告别。 回到梁迟的公寓,江旷目测今天会收拾到半夜,但他不打算叫人过来帮忙,梁迟自己的事情,他都不想让别人插手。 梁迟回到家就先去了卫生间,嘴里一直发出嘶嘶的声音,江旷跟过去,梁迟正对着镜子看嘴边的伤,江旷一把扳过他,捏住他的下颌仔细看了看说:“便宜顾明颂了。” 第28章 你看我绯闻干嘛 梁迟被捏着脸,却在江旷手中傻乎乎地笑了,眉眼弯弯地:“怪谁?谁写的剧情?嗯?” 江旷也忍不住笑,松开了他:“下次我在剧本上备注,此处不许像狗啃。” 又想顾明颂不演戏的时候那个温文尔雅的样子,入戏之后却这么狠,这还只是亲人,那要是那什么……他看着镜子里的梁迟,突然有些头疼,很有改剧本的冲动。 梁迟在浴室镜柜里找到一只消炎药膏,江旷拿了过来,先洗了手,然后在指尖挤出一点点,按着梁迟的肩给他很轻地涂到嘴角。 刚刚还吃过热汤面,现在嘴角红肿了一大块,涂上药膏之后油亮晶晶地,看着又可爱又搞笑。 两人开始收拾东西,梁迟被勒令搬家估计不是一两天的事,家里准备搬家的纸箱都已经备好了,这会他拖出一摞扁扁的纸壳把它们撑开,跟江旷说:“我这儿太乱了,你不知道怎么弄,就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江旷没说什么,梁迟自己去了卧室,江旷直接拖过一只放到客厅中央,帮他收拾起来。 其实家里没什么大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每个东西都长着一副跟着梁迟东奔西走了很多年,主人其实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也没舍得扔的脸,包括那一大坨纯金模型。 江旷把那坨金子单独放在一边,准备一会直接带走,其他打包好了就放在这里,明天一早再安排人过来拖到他那里。 有些一看就明显没什么用的杂乱物件,江旷问了几次梁迟是什么,还有用么,梁迟根本不记得,后面江旷也不问他,都自己做主扔掉了,他动作很快,一边清理一边扔,收拾完客厅和厨房后发现才装满了四个纸箱,并不如预期看起来的那样东西太多。 这会梁迟连一个卧室都还没搞定,江旷走进去的时候,那傻瓜正对着摊满床的衣服和杂物抓狂。 做明星别的没有,衣服绝对大把,成山成海,除了卧室,公寓还有一个小的储藏间全都放的衣服,梁迟从当爱豆起穿过的衣服全都在,有些是纪念,有些偶尔还会穿。 江旷看了看两个房间,跟梁迟说:“储藏间有很多你以前的演出服,你把那些先装在箱子里,其他我来吧。” 梁迟点点头,抱怨一通:“真的好讨厌搬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老是搬来搬去的。” 江旷脱口而出:“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大的,你想待多久都行。” 梁迟楞了下,手里拖着纸箱朝江旷嘿嘿一笑,什么都没说,滚到隔壁储藏间去装衣服。 江旷把袖子都卷了起来,没有一件件去仔细叠衣服,大刀阔斧地合并同类项,把外套毛衣衬衣T恤长裤短裤内裤分了个类,然后几件叠在一起,松松地打个卷就往纸箱里扔,反正也不会有重物压,明天送到家里再请人过来挂烫整理就行了。 很快收拾好卧室,又去帮梁迟收拾了一半的储藏室,两个人都折腾出一身汗,等一切都收拾好封箱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 数了数,大大小小一共十六个纸箱,这会都摞到了客厅里,两个人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其实东西算不得多,两人清点好准备锁门出去,江旷还记得带上那坨金子,方才清理的时候就找了个布袋装着,他单手抱在腰侧,问梁迟:“饿了吧?” 梁迟点点头,“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算了,一会到我家我做点吃的好了。”江旷说。 梁迟凑到他跟前:“哥,我不想开车,跟你车走吧? 江旷本来就这么想,但他看着梁迟忍不住笑,说:“要不然呢?” “咳,我就是想在路上还能跟你说说话,反正明天还要回来搬东西,再把车开过去。” 江旷带上门:“行啊。” 等电梯的时候,梁迟微微仰着头给江旷捏了捏肩,还是嘿嘿笑着:“辛苦哥了。” 江旷偏了偏头,“小狗腿。” “嘿嘿。” 上了车,江旷把金子扔给梁迟抱着,自己系上安全带,他说:“今儿这么高兴?” 梁迟接了过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有些诧异:“什么玩意这么沉?”又朝江旷点了点头:“嗯,就是高兴,你知道的,我喜欢跟你住一起。” 江旷伸手揉了揉他头顶,发动车朝出口开过去。 他们只当过几个月的室友,可是那几个月是梁迟觉得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在他最低潮的时候碰到这样一个人,像是走在黑暗的隧道里,迎面照来了一束光。 在黎春突然消失后,梁迟有很久都怀疑,那些开心只是他一个人的,直到前几天江旷跟他说,“那时候我也很需要你”,梁迟才确定不是的,是双向的。 他抱着布袋,沉甸甸地,打开开口一看才恍然,把模型整个拿了出来:“你带出来了!” 江旷看他一眼,“当然,这么大块金子,放架子上全是灰,你是不是自己都放忘了?” “咳,倒也不是,这玩意平时也用不上……”模型已经被擦干净,这会在梁迟手里发出温润的光,他举着仔细看了看。 “你说,那会我们躲在书房,要是你爸或者你妈突然推门看到了,会怎么样?”江旷问。 梁迟楞了下,跟着笑了:“也不会怎么样吧,我总归是他们儿子,最多又惊又怒骂我一顿,让我从哪来滚回哪去。” “就不问问你为什么回来?不让你在家留几天?” “他们那时候的状态你也见到了,自己都火烧眉毛,哪有功夫管我,恨不得我离他们越远越好。”梁迟说:“再说我十几岁就离开家了,还是跟他们硬杠逃出去的,后面又没混出名堂,大家待在一起只会互相尴尬。” 江旷又看了他一眼:“他们现在呢?怎么样了?” 梁迟把模型装回袋子里:“早就离了婚,梁教授很快回了美国,跟他那位女学生女朋友在一起,等那位博士毕业就结婚,估计应该快了吧,反正他结婚也不会通知我。” “杜教授后来去了英国,做了访问学者,去年听说回来了,我还是看新闻才知道她回来,也没跟我联系,当然我也没联系她,不知道她看不看娱乐新闻,要是看了的话应该更不想跟我联系吧。” 江旷没说话,这一家子……曾经短暂地做过一家人,而后很快分裂成三个独立的成年人,互不干涉,互不来往,所谓亲缘血浓也就那么回事。 但他想到自己,很多事情不能比较,一比较就觉得,自己这摊子烂事还不如梁迟家里北极冰川般的氛围,冷归冷,至少没硝烟。 梁迟还没去过江旷如今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很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的一个高档公寓小区,车开到地库梁迟才一拍脑袋:“东西全收进了箱子里,我连今儿要换洗的衣服个人用品都没带……” “我那都有,衣服你先穿我的吧。”江旷说,一边熄了火。 梁迟结巴了下:“但是那什么,内裤还是不行的吧?” “给你拿新的。” “尺码不合……”梁迟走在昏暗的地库,正好遮住了脸色一抹不好意思的红,大半夜的说什么内裤,脑子里又闪过曾经住一起时,黎春洗完澡就穿个内裤浴巾都不裹地走出来时的样子,腿好长,那里的形状好明显…… 梁迟不自觉抖了下,快打住,夜半使人基,不是好兆头。 江旷笑了:“一楼有间便利店,去看看吧。” 跟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递过去:“戴下吧,免得被人八卦,影帝深夜与陌生男子一起买内裤。” 梁迟噗嗤笑了:“我现在糊成这样,谁认得我。” “你只是名声差,名气并不小。”江旷说,干脆给他把口罩带好,又把他里头的卫衣帽子拉起来戴上。 梁迟选了一盒两条装最基本款的黑色四角裤,江旷又拿了一袋新鲜的切片吐司,说:“回去简单做个三明治。” 东西都放到江旷手里一起去结账,梁迟站他旁边,目光扫到收银台边上的情|趣用品和避孕|套,江旷看他一眼:“有需要?要就我一起买了。” 梁迟赶紧摇头,干脆出了便利店站到门外边等江旷。 江旷拎着袋子笑着走出来,两人往公寓楼幢走去,“别不好意思啊,都这么大人了,要买套套哥给你买。” “别拿我开玩笑了哥,女朋友都没有买啥啊。”梁迟求饶。 “是嘛?网上整天都是你的绯闻,一部剧一个,那些照片我可全看过。” “都是假的……女演员跟我传绯闻都嫌掉身价,我说都没处说。”梁迟问:“哥,你追着看我绯闻干啥?” 江旷噎了下:“我……谁说追着看了,那么辣眼睛的图……”他突然迸出一句梁迟耳熟能详的弹幕:“我真是跪求一双没看过那些辣图的眼睛。” 梁迟:“……” 别这样啊,好歹你承认一下一直偷摸关心我能怎么地! 第29章 Fly me to the moon 江旷的公寓在顶层,不过这里的公寓楼层并不太高,顶层也就十五层而已,整一层就两户,江旷的那套对着中庭的喷水池和郁郁葱葱的绿植景观,十分安静。 两人进屋,梁迟先站着好好打量了一番,是一套复式的房型,楼下是一个大开间,江旷解释说:“原本分了书房餐厅之类,我全打通了。”又指了指楼上:“我跟你的卧室都在上面,两间格局一样。” 家里跟江旷的办公室风格如出一辙,空旷,整洁,除了必需品和最简单的家具,其他一概去除,客厅除了一组黑色的皮沙发和一块巨大的手工地毯,以及投影设备,最显眼的就是角落的一架三角钢琴。 钢琴看着有些旧,江旷说:“那是我妈的,她死后,我唯一带过来的东西就是它了。” “我记得你也会弹。”梁迟说,他走过去摸了下琴,琴盖是合上的,三角面也没有撑起来,江旷有弹过吗?他想。 江旷摇摇头:“我弹得不好,这只是个纪念而已。” 他带梁迟去楼上:“来,我给你拿睡衣,卧室里有浴室,你先洗个澡?我去做三明治,你洗完出来就可以吃了。” 楼上有个小厅,靠着落地窗的一块应该是江旷的健身区,有一些简单的器械,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瑜伽垫,“你还在练阿斯汤加?”梁迟有些吃惊。 “对啊,基本一周三四次吧,有时间就练全套,没时间就练一半。”江旷说,他没问梁迟是不是还有练,阿斯汤加是瑜伽的一个分支流派,那时他们在安谧一起跟一个印度瑜伽士学的,他很快喜欢上,但梁迟看样子是已经没有继续了。 “难怪……”梁迟发出感慨:“你的肌肉并不夸张,都是长线条的,很流畅,但又很有力,不太像是器械练出来的那种。” “是吗,以后可以一起练,我有一个Pattabhi Jois的口令音频,跟他的口令就可以了。” 江旷走进自己卧室,找出一套睡衣递给梁迟:“我穿过的,别介意。” “当然不会。”梁迟接过来,走进小厅另一侧靠近楼梯的卧室。 江旷下楼去做吃的,梁迟闻了下手里的睡衣,柔软的纯棉,有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清清淡淡的草木香。 把吐司放进吐司炉里微微烤了下,又用黄油煎了火腿、鸡蛋,切了黄瓜片,还热了两杯牛奶,江旷做这些驾轻就熟利落得很,然后把火腿鸡蛋和黄瓜片铺上热吐司,抹上一点酱,再用另一片吐司夹起来,裹上保鲜膜对半斜切,他做了两份,四块切好的三明治刚摆上餐桌,梁迟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 白瓷盘里食物正冒着热气,红黄白绿十分好看,梁迟笑着坐到对面,喝一口热牛奶:“哥,我娶你吧?” 江旷敲了下他的头:“一块三明治就收买到你,你也太好骗了。” “唉,弟弟心里苦,只要一丝甜就能满足。”梁迟嬉皮笑脸地,啃了一大口三明治。 “当心点,别吃太快,当心嘴角的伤。”江旷看了看他的嘴角,已经消肿了,刚洗完澡他自己又抹上了药膏。 两人面对面的大口咀嚼,梁迟刚来这里,这会看什么都新鲜,眼睛滴溜溜在厨房餐厅和客厅打转。 他发现了一件从进门起就莫名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事情,这个家里,一瓶酒都没有! 想到这,梁迟吃惊地看着江旷,江旷疑问:“怎么了?” “哥,你家没有酒?” 江旷神色淡然:“是,我戒酒有一阵子了,上次跟你说过。” 是的,梁迟回忆起来,还是在“椿”,江旷没喝酒,吧台小哥说都知道小江总滴酒不沾,但梁迟没想到真的“干净”到这个程度。 那个吨吨吨把烈酒当水饮的疯子真的只存在于记忆里了。 梁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叹了口气,还剩几口的三明治一点都不香了。 他放下没吃完的食物,说:“梵高、王尔德、李白、辛弃疾、汤普生、海明威、旧地重游的塞巴斯蒂安……你全都不要了?” 江旷没说话,梁迟指着那台旧钢琴:“你以前用各种手段骗我喝酒,说干了这杯伏特加,哥哥我弹琴给你听,你说让我们去后山吧,把一整个春天的花都灌醉。” “都是些疯话,你怎么还记得。”江旷笑了笑,眼神温和地看着梁迟:“但是现在你长大了。” 梁迟看着这个空空荡荡四壁洁白的家,这里干净,安全,想发疯都没有可能性,他说:“你变了,我想念黎春,等他等了三年,结果回来的人像是假的。” 江旷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刚说你长大,这会又回去了。” “很晚了,去睡觉吧,明天多睡会,我刚刚跟小蒋讲过,明天他安排人去搬家,你的车钥匙放在客厅桌上,他会过来拿钥匙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着接收就行了。” 梁迟没说话,闷闷地点了点头,“谢谢哥。” 江旷起身收拾餐盘,揉了揉梁迟的头,看着他晃晃身体,穿着有些宽大的睡衣上了楼。 梁迟进到卧室,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应该也是江旷刚刚给他铺好的,他面朝下趴了上去,鼻尖闻到清爽干燥的日光晒过的味道。 过了会,他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很轻的脚步声走过他的房间门,往开出去,进了小厅另一头靠里的房间,关上了门。 今天的确有些累,从一大早的跟房东争执,到火急火燎地赶到试镜现场,无比紧张地试完戏,获得确定的进组机会,到晚上收拾家当,住进了他想了三年的那个人的家里,一切都很不真实。 虽然住在了一起,却不像当时在安谧,两个人的床都在一间屋里,翻个身就能看到对方,夜里呼吸重一点都能听到,睡不着的时候可以陪对方聊天,喝酒。 梁迟看着黑暗中的房门,很有股冲动打开门跑到另一个房间跳上另一张床去,他很确定黎春不会赶他走,如果是黎春,只会表面嫌弃地把他的狗头掀开,但任由他躺在自己身侧,黏黏糊糊地一夜睡到天明,那时候在安谧经常这样,但江旷……梁迟不确定。 梁迟说自己从嗓子坏掉后就没再开口唱过歌,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有唱过,就一次。 安谧每周的活动内容都固定的,周四晚上有大荧幕电影,天气好就在户外,天气差就在小礼堂内。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傍晚他们去湖里游了泳,那时候江旷在泳池教了他几次,梁迟很快就学会了,然后被江旷带去了湖里,上岸时被风一吹,湿淋淋的浑身发抖,像两条落水狗一样跑回房间,来不及分先后就一起进了淋浴间冲热水,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洗澡。 他记得黎春让他帮忙搓背,他就涂了满手的沐浴液大力揉搓黎春宽阔的肩背,那时候的黎春瘦,摸起来骨肉并不如现在健壮,但也很有力量感,反正梁迟当时的感觉就是,跟摸自己很不一样,黎春嫌他手上没劲儿,他又拿了一只沐浴球,一直把黎春的后背擦得通红。 然后他作势要继续往下,去搓窄腰下翘起的臀和他一直眼馋的长腿,被黎春笑骂着打掉他的手:“跟个基佬似地。” 梁迟干脆顺势从背后把下巴搁在了黎春的肩上,“我就是!你说怎么办吧!” 淋浴头的水从黎春头顶蔓下来,梁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约莫是在笑,跟着不经意垂头一看,竟然发现黎春那里微微有了些反应,正在半抬头,还没完全成型却已经尺寸非常可观,黎春转身拧起梁迟的下巴:“真是?怎么办?那就办了你。” 梁迟突然一下心慌,还有些莫名的害怕,装不下去了,强笑着打掉他的手,转了个身扶着墙壁:“来,该你了,给我也擦擦背。” 黎春直接拿起沐浴球,一手下去梁迟往外退了几步:“轻点!” 他皮肤白又嫩,那天被黎春搓出的红印子隔了好几天才消掉。 那天晚上是在草地上放露天电影,夏季安谧的病人不少,这个天气好的夜里,不止病人们都在,连护工和医生们也都挤到了草坪上,两人过去的时候正在放一部老片,大荧幕上1900在狂风暴雨的海上夜里弹钢琴,钢琴在游轮大厅里颠簸的海浪掀得四处滑动,在醉了酒的麦克斯眼里形成双重叠加的晕眩效果,而1900却越发尽兴…… 黎春看了一会,在梁迟耳边说:“这里也有一只钢琴,跟我来。” 梁迟一愣,转头,黎春朝他眨了眨眼睛,两人在人群背后悄悄起身,一前一后跑去了另一边。 他们跑进大楼,黎春在前面带路,一直跑到二楼最尽头,梁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以往只看到过成日上着锁,两人走到跟前,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把老式的密码挂锁,黎春拎了起来,轻松就转出了密码,“啪嗒”一声,锁开了。 两人闪进屋内,黎春没开灯,只有屋外被树遮挡后朦胧的月光照进来,过了会等眼睛适应了室内光线,梁迟才看清这是间很大的储藏室,一些没用的桌椅柜子,还有些医疗器械,然后他在昏暗的角落看到了一架三角钢琴。 钢琴上落了灰,还有明显的被砸过的痕迹,黎春打开琴盖说:“这钢琴以前放在礼堂,后来被发了疯的病人砸烂了,就被收到了这里。”他找了张椅子拖到琴键前,又从一个隐秘的角落翻出一瓶伏特加,梁迟惊了,为什么哪儿哪儿都藏着酒?! 黎春打开喝下一口,又一口,而后递给梁迟:“喝下去,哥哥弹琴给你听,今夜我就是你的1900。” 梁迟喝了一口,伏特加是烈酒,这瓶里面有淡淡的橘子香,回味是甘甜的。 电影在屋外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的人声音乐声传过来,黎春的钢琴自然比不上1900,但他弹了很多梁迟听得懂的歌,都很老,恰似你的温柔,你的眼睛,被遗忘的歌声,还有一首梁迟没听过却很好听的歌……那天是江旷第一次说起他的母亲,“她会弹钢琴,小时候教我,弹的都是这些。” 后来梁迟喝多了,情绪像冲破了什么阀门,他知道自己开始唱歌,声音再也无法清透,只能背靠着钢琴低沉沙哑地轻声哼着。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恰似一张破碎的脸……”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拨动琴弦……”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Fly me to the moon,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jupiter and mars……” 让我飞向月球,让我看看木星和火星上的春天是什么样的。 后来唱了什么梁迟都不记得了,这个夜晚过后,黎春也什么都没有提过。 在江旷公寓里的第一晚,梁迟疲倦却有些失眠,他想起过往想起黎春,明明应该是最颓废的一段经历,却总在每一次想起时泛着不真实的浪漫,与现实如此格格不入,恋恋不舍。 作者有话说: hi,有人在看吗?说说话呗? 第30章 同居吧 第二天梁迟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虽然入睡得晚,但这一夜的睡眠质量很好,梁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听到房间外有些轻微的动静。 开门一瞧,江旷正在靠窗的小厅练阿斯汤加,已经练到了末尾,正在做头倒立,身体像一根笔直的针,梁迟知道这里要保持十到十五个数息,于是他走过去盘腿坐到地上,轻轻开始数,每一次数息代表一次完整的吸气和呼气,梁迟自己也随之调整了呼吸,眼睛却盯着江旷腹部的肌肉,那里也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鼓动着,一直数到第二十,江旷很轻地落下来。 跟着做完最后一部分的冷却体式,平躺着进入大休息术,梁迟在一旁短暂地打了个坐,三分钟后,江旷睁开眼坐了起来。 屋子里开着地暖,又练习了一个多钟头,江旷浑身都是热汗,锻炼过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健康的红润,他说:“本来想喊你一起,昨天你累了,就让你多睡会。” 梁迟抱住头求饶:“早起是酷刑啊哥哥。” “习惯就好了,我去洗个澡,一会下去吃早餐,煮了粥。”江旷说。 “嗯。”梁迟也回房洗漱,想着这生活真健康,也太健康了。 吃早餐的时候江旷说:“等会你的东西送过来,你想怎么摆放都行,家里随便折腾,我这里家具比较少,如果不够放,改天我们一起去挑点家具。” “好。”梁迟笑着说,心里想着你完了,真要随便我折腾,你这屋子可要风格大变样了。 “我今天有点事,一会要出门,可能下午回来也可能晚上,你的时间你就自己安排吧,也可以让程澈联系下关平山,把你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先大致对一下,做个准备。” “嗯好,你别操心我了,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梁迟说。 吃完饭江旷习惯性地准备收拾,梁迟赶紧站起来:“我来我来。” 江旷笑了笑由着他:“打破了碗要赔哦。” 梁迟一头汗,也不至于这么笨吧…… 刚腹诽完,“哗啦”一声,碗碎掉一个。 江旷:“……” 梁迟:“……” “碎碎平安……?”梁迟挤出一个牙疼似的笑。 这天是周日,江旷今天要回一趟江家,在江如故的授意下,江令辉将第二笔投资款也打了过来,他得去表示谢意。出门前他打了个电话给林宝珊,问她在禅院过得可好,说了下电影进展近况,又让她帮忙建议下,要对江如故表示感谢,带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 林宝珊说:“书法字画,普通的看不上,珍藏级的太浪费,你带盆清雅点的兰花吧,我记得你有个植物园,从里面挑一盆就可以了。” 又哼了一声说:“他军人出身,哪里懂什么风雅,偏偏最喜欢附庸,你让他觉得自己最有文化就行了。” 江旷忍不住笑,想林宝珊说话真不客气,大概爱情被磨光后半分脸面都懒得留了。 他道了谢,又提到唐兆的事情,说已经谈定了,不料林宝珊说:“阿兆正在跟我喝茶,刚刚还说到你,他的辞职手续已经办妥,下个星期就可以去你公司。” 江旷顿时惊喜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本以为要差不多开拍前唐兆能到就很好,“你跟小唐说几句吧?”林宝珊把电话递给了唐兆。 “兆哥,真是太高兴了!”江旷毫不掩饰。 唐兆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好事不必多磨,我还想跟你说,美盛那边知道我是来你这里,也知道背后是江总在投拍电影,他们有意一起做盘,用一部分资金和他们的公关宣发资源换一点小股,不知你意下如何?” 倒是没想到美盛这种大公司会对这么一个小电影项目感兴趣,多半还是看在江如故和江帆集团的背景上,他这会不好做决定,于是说:“周一你过来公司吗?我们到时候仔细聊聊好了。” “行,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老夫人捷足先说了,那咱们周一见。”唐兆爽快地说。 江旷先开车去了一趟“椿”,选了一盆文心兰,这种兰花的花瓣很像“吉”字,寓意很好,他准备送给江如故。 跟江如故约的是午饭,到江家的时候刚过十一点,意外地发现江令辉和江令言都在。 “二哥,三姐。”江旷托着兰花走进去,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把自己当主人一样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陈川怒而掌掴江令玮之后,他们还没见过,沙发上的两人神色倒不似有异,也朝他点头:“小弟来了。”跟着说:“爸爸说你今天会过来,叫我们一起来吃饭。” 江旷点点头,抬头见江如故也下来了,他把花放到客厅角落的木几上,不经意地说:“带了盆兰花,这里空气好,很适合养。” 江如故果然喜欢,站到跟前抽着烟斗看了看,然后叫管家把兰花放到书房去。 今天是自己家里的厨子做菜,比上次的广东菜更重口重辣些,是江如故的口味。 吃饭的时候江旷问:“二嫂和四哥怎么今天没来?” 说完,看到江令辉和江如故对视了一眼,江令辉淡声说:“你二嫂最近在慈善基金会忙一个活动,腾不出时间,令玮公司有事情。” “这样啊,二嫂那边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吩咐。”江旷对江令辉说。 不料江如故重重冷哼了一声:“什么慈善活动,什么公司有事情,阿辉,老婆你护着,弟弟你罩着,你能罩到几时?” “爸!”江令辉的声音带着些息事宁人的请求,然而江如故不管不顾:“要不是你老婆整天不着家,也不至于到今天孩子都生不出来!” “爸,可人已经听您的话辞掉了所有工作,您也宽容点吧,孩子的事急也急不来的。”江令辉为自己老婆辩解了句。 “那就去看医生!” “看过了,不是身体的问题……” “缪家已经不行了,你让你老婆少往娘家跑,江家才是她的靠山,她要搞清楚,还有,这次你也不许出手救缪家,如果他们真的倒了,你趁早跟她离婚,还不到四十,找个能给你生孩子的女人。”江如故一番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江旷忍着惊诧打量江令辉。 他记起在“河川上”偶尔瞥到的缪云飞,原来真是缪家出了事。 江令辉面色泛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手指紧紧捏着茶杯,神色极其复杂。 屋子里气氛不对,江令言赶紧打了个岔:“小旷的电影应该快开拍了吧?听说演员试镜都试过了。” 呛声的两人顿住,江旷接过话头:“对,主要演员喻导已经试过了,还有几个客串的演员,他想请几个大咖过来抬戏,正在谈,可能会有苏意眉。” “是嘛?”江令言吃惊地抬了抬眉毛,苏意眉拿过金玉兰影后,那次拿奖的片子也是跟喻也合作,如果她能来友情客串,这片子的量级一下就上去了。 而且她还有国民度,小时候是童星,成长阶段一直被所有观众关注,连江如故和江令辉都知道她,两人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来,江如故连连点头:“苏小姐的戏很好,能来露个脸都是大荣幸。” 江旷也这么想,这是个小成本的艺术片,唯一能拼的就是演员的演技和故事本身。 “等苏小姐谈定,到时候我准备让全体主演一起聚个餐,爸,二哥三姐,你们也一起来吧?没有你们的支持这项目也不可能成。”江旷真诚发出邀请。 江如故却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去了碍事,阿辉和阿言去吧,跟电影圈的人也多认识认识。” 江令辉朝江旷点了点头:“好,时间定好了提前告诉我。” 江如故又问:“什么时候能开机?” “计划是一个月之内,整体工作都由关先生在统筹负责,演员定下来试装后,喻导会去一趟西北堪景,回来后就可以开机了。”江旷讲了讲大致安排。 “对了小弟,”江令言开了口,笑着跟江旷说:“你知道我有家公关公司诺言,也代理了不少娱乐圈的艺人和项目,怎么样,自己家的电影,公关和宣发是不是给个机会让三姐也一起参与下?” 江旷早料到江令言的这句话会在某个时刻等着他,他也笑着说:“当然好啊,做电影本来就是做盘,能参与进来的力量越多越好,当然前提是有人能做主控。” 江令言还是笑着,没说话,江如故说:“既然小旷是出品人,这个盘不管做多大,他都是主控,这个是不变的。” 江旷趁机卖乖:“谢谢爸!” 跟着眼睛看着江令言,话却是对大家说:“正好有个消息想跟大家说,我请了一个人来做陌上的副总,主要负责电影公关宣发这一块,叫唐兆,可能以前都认识。” 名字一出,江令言挂在脸上的笑瞬间僵了,但她不动声色地迅速掩盖住,只淡声地回了句:“哦?名字倒是听过,但不熟,听说从我们家离开后,去了美盛做副总吧?” 江令辉只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江如故却怔了怔,说:“是他啊,嗯,这个人很不错,是阿绍以前的助手。” 江旷不管江令言和江令辉怎么想,继续说:“兆哥刚给我个消息,说美盛也有意投一点小股份,并且提供他们的宣发和公关资源,爸,二哥,你们觉得如何?” 他并没问江令言,江令言回过味来,脸上冷了几分,说:“难怪,有了美盛做公关,哪还看得上你三姐的这点小粮仓,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我倒也不会硬求什么,只是我想提醒一句,美盛虽然家大业大,但并不太涉足娱乐圈,这个圈子的玩法他们未必适应,你得做好准备。” 江旷赶紧朝江令言点头致谢:“美盛这么做只是看在爸和二哥的面子上,未必是真想帮我,说不定后面还是需要三姐鼎力相助。” 江令言勾了勾嘴角,眼神从江旷脸上轻飘飘滑走。 江如故吃得少,他喝了口茶擦了擦手说,对江旷说:“这次片子的投资虽然不大,两三千万而已,但爸爸很看好你,不指望这片子能赚多少钱,只要口碑好,下次再做赚钱的大制作。” 江旷很清楚,江如故在拿这个项目给他试水和考验,他对此并无意见,说:“也不一定不赚钱的,现在都有成熟的艺术院线,走艺术片的宣发和院线,虽然不能跟商业大片比,但应该收益也会不错。” 又顺着江如故的话说:“很感谢爸,还有二哥三姐和四哥,你们在商业上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江旷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把话题带回到江令玮身上,这话果然触到了江如故的隐痛,他顿了顿,语气又严厉起来,看着江令辉:“令玮这件事你这次不许插手!” 江令辉眉头紧皱,盯着眼前的一杯茶,一时间餐厅气氛都凝固了,江旷小心地问:“四哥怎么了?” 江如故重重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说:“他着了人的道,叫他不要跟搞金融的人成天混在一起,现在好了,投资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互联网金融公司,爆了雷,责任人卷款跑路,现在追究到他头上,要他出去顶罪。” 江旷怔了下,这可是大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漏掉了什么他本该记起来的关键点,“那现在怎么办?” 江如故看着江令辉:“这次不是几百万几千万的窟窿,几个亿!你别妄想靠你的私房钱去帮他兜底,你做哥哥的,不是每次在他出事之后就去帮他善后!你要教他!他接触的什么人,做的什么项目,出事之前你不管,出事之后你再帮他有什么用?!” 连江旷都觉得江如故对江令辉太严苛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江令玮在外面捅了什么篓子,哪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江如故骂了一通,让江令辉拿出解决办法,最后江令辉说:“我安排他去境外避避风头吧,等案子结束再看情况,让他长点教训。” 江如故眉头不展,却没对此提出异议,江令辉过了会又跟着提出来:“令玮那边的公司我先暂时接管吧。” 江如故点点头,身心俱疲:“你安排吧。” 一顿饭吃到结尾,江旷收到梁迟发来的微信,是一张他家里的照片,自拍的,梁迟的大头杵在镜头前,附带消息说:“收拾妥了,来,看看你的新家。”还带了个摇头晃脑的狗头图标。 江旷把照片放大,在背景的角落里找到正奋力整理物品的小蒋,一看大部分东西都是小蒋整理的,梁迟估计最多发挥了点口头作用,家里东西的确变多了不少,且风格极其混杂多样,梁迟的彩色波西米亚毯子铺上了他的黑色皮沙发,大大小小的相框摆满了他能放下的每个桌角…… 看了一会,笑意不知不觉浮上江旷的脸,他突然觉得在江家待不住了,他想回家。 正好饭也吃完,他起身跟江如故和江令辉他们打了声招呼,借口公司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发动汽车的时候梁迟的消息又过来:“哥,快回来,让我们开始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吧!” 第31章 小孩子才看感情 梁迟对于把江旷家里弄乱这件事本来有些忐忑,但他发现江旷完全不在意,他今天贿赂了小蒋一把,让小蒋留下来帮忙整理,是想让江旷的助理按着他老板的喜好习惯,尽量让屋子保持原状,显然连小蒋都失败了,梁迟的个人物品风格实在太过强烈。 花哨,幼齿,琐碎。 梁迟站在客厅中央欢迎江旷回家,江旷站在玄关扶着腰笑了会,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梁迟心想,就知道是这样,黎春才不会怪我。 他看到江旷手中拿着个长条的纸盒,“是什么?” 江旷递给他:“自己拆,送你的,乔迁礼物。” 梁迟笑嘻嘻地打开,发现是一张lululemon的瑜伽垫,黑色的,跟江旷自己用的一模一样,他顿时笑不出来,江旷说:“别哭丧着脸,是谁自己在喻导面前说要健身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跟我练一练,到时候万一要脱衣服也有资本。” “谁说我没有资本?”梁迟一把把上衣掀了起来,拽起江旷的一只手就贴了上去:“你摸摸看!腹肌虽然比不上你,六块也还是完完整整地!” 江旷的手心骤然贴上一块温热滑腻的皮肤,掌心下细微的轮廓随着梁迟的呼吸一起一伏,梁迟还抓着那手往下按了按,又往四周滑了滑,誓要让江旷感受他是有副货真价实还不错的皮囊的。 江旷有些怔怔地看着梁迟,那家伙笑得天真无邪,他用了些力气抽回自己的手,“好了好了知道了,有腹肌也要跟着我练,我满意了不代表导演会满意。” 梁迟凑得更近了:“哥,你对我的身材满意?” 江旷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的狗头,眼神不看他:“一边去,一身的汗,去洗个澡。” 梁迟疑惑地闻了闻自己,收拾家当虽然的确出了汗,但没味道啊……但他还是听话地蹬蹬蹬跑去了楼上。 楼下江旷坐在沙发上,那只手攥成拳头,过了好一会,手心的灼热才渐渐散去。 江旷把瑜伽垫拿了上去,铺开在自己那张垫子旁边,并列一起,一张新的,一张已经用到有了长期按压摩擦的痕迹。 楼上小厅也放了不少植物,角落有一张茶桌和一套功夫茶具,江旷洗了手开始泡茶,刚烧好水洗完茶具,梁迟就出来了,头发还湿漉漉地,江旷招呼他过来喝茶。 梁迟肩上披着毛巾坐过去,看了看茂盛的植物,这里也像个小春天,他想象如果在这里跟江旷喝酒会是什么感觉,然后看着江旷熟稔地泡茶的姿势,想,算了,既然哥哥要养生,那就陪着吧。 然后又发觉,好像跟他在一起,喝茶还是喝酒都是一样的。 跟黎春在一起比较重要,喝什么不重要。 这么一想,梁迟那点解不开的心结瞬间豁然。 今天喝的是大红袍,江旷给他倒上一盏,梁迟闻了闻,一口喝完,江旷再续上,问他:“跟喻导和山哥联系过没?” 梁迟点头:“小澈联系过了,给了开机前大致的行程单,从明天开始要过去试服化道,还请了电影学院的表演老师和台词老师,每天上午都有围读会,一直到正式开机。” “嗯,马上会忙起来,也是好事,喻也还要去西北堪一趟景,回来就开机,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江旷说。 梁迟想到一个问题:“开机后,你也会在组里吗?” 一般来说,出品人并不需要有事没事待在剧组,但他想江旷不一样,还有一个身份是编剧,虽然他知道作为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总,是不太可能时时在剧组,但他私心还是希望江旷能多点时间在。 是一种他也说不出来的依赖和安全感。 江旷说:“我会尽量多在,毕竟是第一个项目,但是不太会干涉拍摄的具体事情,既然选择了喻也和关平山,就相信他们。” 换言之,他也不希望江家的人对他如何运作影视公司多加干涉,林宝珊就很清楚这点,每当江如故要发表意见的时候,她都会适时给他撑一把腰。 他跟梁迟说:“等喻也把苏意眉敲定,所有主演和主创一起吃个饭,到时候我二哥和三姐也会过来。” “苏意眉?!”梁迟吃了个大惊:“影后啊!她来演什么?” “这片子没有女一,她只是来友情客串,喻也跟他谈的角色应该是蓝星大学时候的女朋友,戏份不多的。” 影后要演自己女朋友……梁迟瞬间又喜又惊,压力骤然又上来了,这比当红小生温凉要演他爱人更震撼。 他觉得自己在片子里的配置实在太豪华了,到底何德何能啊…… 江旷像是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平静地说:“把心态放好,不管其他演员在外的名声和荣誉有多高,在戏里他们就只是角色本身,包括你自己,所以你可以试试换一种眼光看他们,这也是入戏的一部分。” 这话很有道理,梁迟还有时间来调整自己。 跟着他问:“这次吃饭江家的人也要来啊,为什么?” 江旷喝了口茶:“陌上才刚成立,背后的出资人是我爸跟二哥,我挂名出品人,实际的金主是他们,他们过来视察工作也理所应当。” 梁迟看着他:“他们对你好吗?” 江旷笑了下,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商业圈里知道他的人只知道他是回到江家的幼子,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突然有了这么光鲜的身份,江如故接受了他还给了他公司,让人羡慕都来不及。 梁迟问了个只有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成年人看利益,小孩子才看感情。 江旷说:“他们不会对我不好。” 他们并不会明着对我不好,除了江令玮这种二世祖,江家没有人会这样,江旷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想说得太直白,也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梁迟显然没明白过来,又追问:“你为什么要回江家,真的是你自己想回去的?” 江旷记得这不是梁迟第一次问,上一次他说的是自己生来是江如故的儿子,本该如此,这回他说:“是啊,我想回去,在外面我能做什么。” 这是个事实,黎春只有黎思,可是江旷能有的太多了。 即使黎思还没死,只要能让他摆脱密不透风,令人窒息的母子关系,江旷也会毫不犹豫地奔过去。 黎思如果知道她死后江旷立刻回了江家,估计能气活过来,但是她死了,再也管不着了。 江旷知道江家是另一种牢笼,但至少他能在这里喘口气,还可以去拍电影,江如故待他是不错的。 但是黎思……江旷想起黎思,心里总是复杂,他受不了这个母亲,但又十分确信,黎思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害他的人,也许她早就预料到死后事情会如何发展,才在遗书里叮嘱儿子,江家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是林宝珊。 她没说为什么,江旷也永远问不到答案了,但他相信黎思说的话,林宝珊也果然待他视如己出。 江旷略过了这个问题,却回答了另一个梁迟潜藏的担忧:“陌上会赚到钱的,名和利都会有,他们只是最初的金主而已,不会永远享有控制权。” 梁迟的神色有些懵,商业和赚钱的事,他一窍不通,但他盲目地信任江旷,点点头:“你会做到的。” 第32章 “你真要捧他?” 周一,江旷在公司见到了唐兆,唐兆的办公室已经提前备好,也在五楼,江旷办公室的隔壁。 他直接让唐兆参加了周一的公司例会,在会上宣布了唐兆的副总身份,以及他后面的主抓板块,散会后他在自己办公室跟唐兆说:“梁迟想自己做工作室,我让他把工作室签在公司旗下,到时候他的资源对接也都你来负责吧?” 唐兆点点头:“可以。”又想了想,试探地问:“小江总,你真要捧他?” 江旷说:“我觉得他有潜质,曾经大红过,后来受过挫折,又缺少机会,是可以再起来的。” 唐兆笑着说:“我不怀疑你的眼光,只是确认下,让我自己心里有个数。” 比起梁迟的个人发展,唐兆更关心公司的规划,他问江旷:“你打算以后只攻电影市场吗?还是影视剧一起?” 江旷说:“理想状况是电影是主要业务板块,但好的高质量的剧也可以做,毕竟做剧的收益来得更快更稳,尤其现阶段只做电影是不现实的。” 唐兆的想法跟他一致,虽然有江家的支持,但如果“陌上”不能自己盈利,靠自己站稳脚跟,江旷在江家永远没有说话的底气,就算不考虑家族内部的因素,现如今的影视环境,也不允许一个初创公司做太理想化的打算。 不知道怎么,唐兆觉得江旷身上有些特质是他很喜欢的,有些文人气却不呆板,沉得住气,能屈能伸,够得着理想也能接受现实,这些特质总令他想起一个人。 “这样的话,我的计划是,现在有一部电影在手里,拍完后先送去参奖,国内外电影节够可以,拿到奖后积累一波口碑,公司的名气也可以打出去,再回国走艺术院线上映,同时跟主流影视平台谈妥下线后的网播,另外电视剧的筹备和下一步的电影计划可以在拍摄期间同时启动,至少看上的本子或IP该买的买,演员和导演该谈的谈,商务也是。”唐兆说。 江旷连连点头,这年头各家都在抢IP,好的IP并不多,出来一个抢一个,毕竟相对原创,拍IP剧的风险小多了,粉丝受众已经自带,只要制作不拉胯,对所有方都是共赢的事情。 至于梁迟,接下来的剧也好,电影也好,是否有适合梁迟参演的本子,会是唐兆做评判的标准之一,艺人经纪虽不是陌上的主业,但如果真出来一个当红大牌,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江旷突然想起来,说:“昨天我在江家吃饭,江令言也在,想做电影的公关和宣发,我直接说了你会过来我这里,美盛也有意入股。” 唐兆挑了挑眉,想了下说:“你这是得罪她了。” 江旷不置可否:“但我必须把她排除在外,她如果参与进来,到宣发的时候我就会完全被动,也不想这个项目变成一个纯是江家人玩的游戏。” 唐兆点头:“我会留意诺言那边的动向,江令言手上有不少娱乐圈富二代的公关代理,这圈子里黑的红的活儿她可没少干,还是要防备下。” 说起这点,任何项目都要做风控,而对影视项目来说,最大的风险在于演员,江旷说:“现在主演已经定了,虽然会跟他们签演出和风险合同,但如果真要出了事情导致拍完了要换人重拍或AI换脸,代价就太大了,对艺术片来说尤其不划算,提前的尽调还是要做一做。” 唐兆说:“这事我会负责,所有主演的前尘往事都查得清清楚楚,保证没什么能给对家捏在手里的黑料。” 江旷笑了笑,他倒是不担心别人,恐怕最大的黑料是他自己钦定的主演,某人的黑历史可太精彩了。 “美盛入股的事情你怎么看?”唐兆又问。 “我觉得可以聊,要么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坐下来正式谈一谈?”江旷说。 “好,我来安排。” 聊完工作,江旷想起昨天在江家见到的场面,跟唐兆说:“我四哥的公司和缪家都出了点状况,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江令玮涉嫌互联网金融诈骗这事虽然还没公开审理,但事情闹得不算小,唐兆所知道的也都是被报导出来的东西,但江旷说:“这案子涉及的金额这么大,按理说我二哥不会毫无察觉,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四哥一向很信赖二哥,什么事情都跟他说,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需要找人查一查吗?”唐兆问。 这并不是唐兆分内的工作,江旷犹豫了下,唐兆却说:“我来找一个相熟的私家侦探吧,不过这个案子现在司法机关已经介入,恐怕查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那……谢谢,麻烦了兆哥。” “别客气。” 唐兆又说:“至于缪家我倒没听说,他们做能源生意,政商两道的关系都很不错,按道理应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但江旷确定缪家出了事,于是他说了江如故昨天对江令辉的命令,但他没提上次在河川上见到缪云飞的事,唐兆说:“那就一并查了,外面没有风声,应该是缪家把消息都压了下来,也说明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样提防着所有人,要查清身边所有人状况的日子,江旷此前也并没经历过,但是在江家待了三年,他已经深深记住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真理。 这时小蒋过来敲门,说主演们已经差不多定好了妆容造型,关先生问小江总要不要去三楼瞧瞧? 喻也自己的公司已经解散,暂时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江旷干脆把三楼影棚给了他做电影的工作室,演员试戏、试装、围读会、台词表演集训都在这儿。 “好,去看看。”江旷起身说,朝唐兆做了个“一起”的手势。 三楼现在被简单隔成了几个空间,化妆室里几个主演都在,程澈陪着梁迟在,江旷意外地发现谢行也来了,其他演员的装扮都已基本完成,只剩梁迟还在上妆,喻也正在梁迟旁边盯化妆师,一边讲解什么。 见江旷过来,主演们主动跟他打招呼,江旷最先看到温凉,他原本的年纪跟故事角色就差不多,不需要在外形上做大改变,造型师给他接了一截头发,现在半长又有些凌乱的头发垂在肩头,看起来更柔弱了几分,穿上病号服后看上去的确像一个内向封闭的人,服化道还没完全好,他后期的日常装扮还在设计中,但目前看起来整体形象跟人物十分贴合,是江旷心里的陈陌。 顾明颂本人比萧京要年轻,化妆师让他整体造型都往成熟走,又让他戴上金丝框眼镜,眼神一凌厉后,那股暴躁和对人的控制欲不自觉就展露出来,看外形就能感受到他的魅力,同时又不自觉有些惧怕他。 江旷的目光在顾明颂的嘴唇上停留了半秒,那唇色很淡,唇线明晰甚至有些锋利,跟人物特质也贴合,但江旷想的却不是这个,就是这张嘴,咬到梁迟出血,江旷偏移开目光,不动声色地腹诽了句,人模狗嘴。 最让人意外的是谢行,这身装扮太明显了,他穿着警服,喻也给他的角色是梨津镇上年轻的实习警察宋小元,不是主角却是个在前半部分穿针引线的重要角色,江旷对喻也的这个安排非常意外,不知道到底是出于对谢行能力的认可,还是因为自己不经意地发了话。 扮相倒是好看的,他自己本身比较静,倒真有些刚出学校的实习警员身上会有的认真和执拗。 谢行看到江旷在看他,有些羞涩地对他微微一笑,又不自然地扯了扯警帽的帽檐。 江旷走到梁迟身后,从化妆镜里看他,化妆师正在给他化一个中年流浪汉妆,这会脸上已经弄得脏脏的,还添了不少皱纹,正常人弄成这样已经算是毁容,但江旷看在眼里,只觉得梁迟有一种沧桑跟豁然,因为他眼睛仍是亮的。 蓝星是个温柔的理想主义者,他从来没有激烈地对抗过世界, 成为流浪汉之前,他刚刚经历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刚刚从灰烬里站起来,然而眼神却从未灰暗明灭。 一张灰扑扑的脸衬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江旷看着梁迟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梁迟也对着镜子里的江旷笑了笑,嘴角弯弯的。 他招呼唐兆过来,给喻也关平山互相做了介绍,并说唐兆接下来会负责影片的宣发和公关,又重点拍了拍程澈的肩:“以后兆哥会跟你重点对接,你的办公室我让人准备,就在兆哥楼下。” 程澈明白了意思,主动朝唐兆伸出手:“我是梁迟的经纪人,多谢兆哥关照。” 唐兆爽朗地握手:“互相关照。” 这时梁迟的妆已经完成,化妆师叫众人来看下,梁迟站起来,他只做了妆发,衣服还是自己的,但只看肩以上的话,已经很难认出原本的他。 现在像一个风吹日晒风餐露宿了三五年的人,皮肤黝黑粗糙,还泛着光,胡子拉渣,额头和眼角有深深的皱纹。 喻也仔细打量,说:“还不错,但真拍到这部分的时候需要更瘦,瘦骨嶙峋吧差不多。”他拍着梁迟的背:“你的挑战不小,前期身体是健康有肌肉的,后面要瘦到脱相。” 梁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没问题,我可以。” 江旷问:“今天要拍定妆照吗?” 喻也点头:“要的,阿关安排下,今天来的所有人都拍定妆照,摄影师一会就到,蓝星要拍三张,大学时、工作后、流浪汉。” 关平山比了个OK的手势,接了个电话让人下去帮摄影师拿器材。 梁迟挪到江旷身边,蹭了蹭他的肩:“哥,我像吗?” 江旷认真看着他,说:“不,不像。” 梁迟一怔,江旷说:“你不需要像,你就是他。” 第33章 “你好啊,男朋友。” 主演们的定妆照打印出来一排大画幅照片,贴在江旷的办公室,梁迟的三张放在正中间,年少,年轻,中年,面容和气质都有明显的变化,五官的轮廓也有改变,唯独不变的是明亮的眼神。 江旷定定地站在照片前,学生时代的蓝星稚气未脱,单纯如白纸,到工作后,整个人的气质沉了下来,眼神中多了一些温和,到中年,完全是平静而豁达的。 江旷仿佛看到以后的梁迟,面容当然不会是这样,但他也会有这一样的眼神吗? 这不是一部单纯讲爱情的电影,爱情是人生阅历的一部分,也许是重要到带有转折意义的一部分,但也只是一部分。 他觉得梁迟可以演得好,认识梁迟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反面。 主演主创跟江家的饭局定在三天后,江旷在“河川上”定了个大包间,原本他想过要不要就定在“椿”,念头刚冒出就被他否定了,想到江令辉和江令言坐在那里的样子,江旷心里生出不适感。 “椿”是完全属于他的,“椿”的一楼可以待客,公司和剧组的同事近来也喜欢上了去那里吃东西聊工作,而“椿”的二楼只属于他自己和梁迟。 梁迟这几天白天一直待在陌上三楼,还在继续做服化道的改进,以及剧本围读,和跟台词表演老师上课,这天江旷下班后直接带上梁迟一起去河川上,其他人都自己开车过去,江旷特意嘱咐程澈带上谢行一起,喻也和关平山去接苏意眉,到现在为止,这位影后还没在剧组现身过,听说她今晚会过来,江旷看到众人都有些期待。 他们最早到了包间,是一个长条桌,主位的三个位置江旷留给了江令辉和喻也关平山,自己带着梁迟坐到了侧面最上头,唐兆坐在他对面,没多久程澈和谢行进来,谢行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自觉坐在了最靠外的门边上,今天人并没那么多,江旷招了招手,让他挪进来两个位置。 温凉和顾明颂也到了,剧组的美指和主摄也都陆续进来,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江令辉到了,却只有他一个人,江旷起身迎他,把他带到主位,问道:“三姐怎么没来?” 江令辉不经意地说:“她有点事。” 江旷也没多问,只笑了笑,跟着朝众人介绍江令辉,江帆集团现任CEO,他的二哥。 江令辉明显跟唐兆认识,两人握了握手,寒暄了下近况,江令辉垂头笑了笑说:“之前你离开江家那么果决,没想到现在会回来帮小弟。” 唐兆并不避讳:“老夫人跟我提了下,我跟小江总见面聊过,觉得比较投缘就过来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念旧。” 念旧归念旧,念的却只是一两个人的旧而已,江令辉没再说话。 江旷给他倒上茶水,他的眼神从江旷身边一一看过去,刚刚一群人混乱地打招呼没看仔细,这会才看清楚几个演员的模样,待他看到最边上的一个,眼神明显滞住,然而只过了一秒,便回复正常。 这一秒被江旷不动声色地收归眼底,他微微偏过头,看到谢行有些不知所措,捧着茶杯埋头喝茶。 江令辉主动朝江旷说:“几位主演不好好介绍下?” 江旷笑着说:“喻导和平山哥去接苏小姐了,本想等他们到了一起介绍,当然现在也可以。” 他从梁迟开始介绍,演员们主动起身走过来跟江令辉握手,江令辉看了梁迟一小会,说:“你果然有些资本,难怪小旷这么推荐你。” 梁迟一怔,不明白江令辉口里的“资本”什么意思,他看了看江旷,江旷淡淡笑了下:“只是正好适合这个角色而已,他会好好演的。” 梁迟跟着点头:“我一定会的。” 温凉和顾明颂跟江令辉握手后回到座位,谢行有些怯地伸出手,江令辉只很轻地跟他握了下,眼神却在他眼角扫了扫。 喻也关平山带着苏意眉姗姗来迟,虽然只是客串,却实打实是这部片里出现的最大咖,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她。 苏意眉很年轻,公开的信息只比梁迟大一岁,但看起来却仿佛还小个两三岁,她是少女长相,气质偏冷清挂,但演戏时又很有爆发力,是个天生的戏骨。 关平山让苏意眉坐了主位,坐在江令辉旁边,自己坐到了唐兆身边,喻也坐到江令辉另一边,挨着江旷。 江旷又简单跟苏意眉介绍了下其他人,发现她私下的性子倒不是长相上看起来的那么冷清,有些慵懒松弛,介绍到梁迟的时候,苏意眉特意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着伸出手:“你好啊,男朋友。” 梁迟顿时呛了声,咳嗽了几下脸都红了,匆忙跟苏意眉握了握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其他人都闷着头捂着嘴笑了起来。 梁迟下意识地看向江旷,发现他也淡淡笑着,但那笑意仿佛只挂在下半张脸上,眼神饶有趣味地看了看苏意眉,又看向梁迟,冲他挑了挑眉,说:“你看,苏小姐入戏就是比你快,你要向影后多学习。” 这话轻飘飘就化解了梁迟的尴尬,他马上回复正常朝苏意眉点点头,一脸崇拜:“苏小姐真的太厉害了,这次能跟您学习是我的荣幸。” 苏意眉双手捧着茶杯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细细长长,带着些趣味看着梁迟,没再说什么。 人到齐后江旷招呼服务生开始上菜,日本料理本身清冷又清淡,但人多加上喝酒,气氛倒一直很热烈,唐兆跟关平山一直在喝酒聊天,程澈蹭在唐兆的身边默默听着,温凉跟梁迟本就年龄差不大,这几天下来已经混得非常熟稔,这时候两个人围在喻也和苏意眉身边,喻也不知道讲什么,几个人哈哈大笑。 江令辉喝了点酒之后仿佛身姿神情也都放松了,江旷以往还没见过他这么松弛,剧组的所有人给他敬过酒之后,他又一一去回敬,到谢行的时候,江旷看到他直接坐到了谢行旁边,谢行完全没料到这个举动,手忙脚乱地一下把酒杯筷子全都碰到了地上,又红着脸慌乱地蹲下来去捡,江令辉却一把抓住他胳膊把他拽了起来,似乎在说“别管了”,然后又小声在谢行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跟着端着酒杯起身走了。 过了会,江旷看到谢行默默掏出手机摆弄了会,似乎很紧张,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关注他,才又松了口气,跟着偷偷看着江令辉,见对方并没再看向自己,冒出些失落和不解,跟着起身去包间角落的柜子里自己拿了新的筷子和酒杯坐回来。 只是一顿联络感情的工作聚餐,但剧组主要成员们之间的确感情更好了一点,江令辉并没对江旷选择梁迟做主演说过任何评价,江旷有种感觉,江令辉其实根本不关心,这种体量的项目在江家的生意中根本不值一提,于公于私,江令辉都还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过了今夜,江旷倒几乎可以确认一件事,江令辉跟缪云飞之间一定不那么单纯,他又看了看谢行,谢行正捧着手机时不时就看一眼,像在等什么人给他回消息。 江旷自顾自笑了笑,觉得有些意思。 今天没带助理,散场后江旷自己去结账,河川上的生意历来都很好,今天赶上周末,服务生都快不够用,江旷发现收银台后面站着的一个穿和服的女人十分眼熟,她微微躬身接过江旷的卡,刷好后递回的时候抬起眼,用日语说“感谢惠顾”的时候,两人的视线相触,都怔住了,江旷想起来,这就是在藤原店里见过的那个沉默吃寿司的女人,藤原还叫她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女人明显也认出江旷,但很快回复正常,只微微颔首笑了笑,继续用日语说“欢迎下次光临”。 江旷也笑了笑,没说什么,收回卡准备走,一旁过道一个服务生女孩小跑着过来,朝和服女人喊:“老板娘!有客人点了河豚,我忘记今天已经卖完了,怎么办?!……” 她是河川上的老板娘?藤原不是说河川上的老板是他哥?这…… 来不及多想,他还要带喝醉的梁迟回去,梁迟明显喝多了,江旷半扛半拖地扶着人上了自己的车,小蒋已经坐在了驾驶位,开车送他们回家。 夜已深,车后座梁迟浑身瘫软地靠在江旷身上,身上的温度比正常时略高,封闭的车厢有些闷,江旷把车窗按下一条缝,夜风涌进来一缕,他突然发现风已经不那么凉了。 带着些清冽和淡淡的暖意,江旷把车窗开得更大了些,车驶在空荡荡的高架,涌进车里的风打着卷,吹得梁迟的头发满头满脸地乱扫,他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从江旷的肩上微微抬起头,怔怔地盯着窗外,说:“哥,春天来了。” 第34章 “你讨厌他?” 服化道确认得差不多后,喻也和关平山动身去西北堪景,寻找故事里的“梨津镇”。 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登虹市的筹备工作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主演们每天上午都待在三楼,江旷有时间也会下去跟他们一起,静静坐在边上听他们的围读会,还有表演老师和台词老师给他们的调整。 梁迟的状态一天比一天投入,中午他们会一起去“椿”吃饭,然后下午有时候梁迟继续待在三楼,有时候会先回家,如果晚上两人都没事就会在家做饭,梁迟不会做,但会提前按江旷说的买好食材,等江旷回来手起刀落地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吃上一顿还不错的家常菜。 谢行也每天都在,他并没有那么多戏份,按正常安排要到后期拍到梨津镇的戏份时他才会进组,但他说这段时间也没别的工作安排,可以多待在剧组多学习,喻也和关平山也就由得他了。 这天正常的围读会,依然没有谢行的部分,但他今天明显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看看手机,而后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江旷,江旷注意到他,却没表露什么,直到谢行过来蹲到江旷的沙发旁,低声说:“小江总,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江旷看了看他,做了个手势:“去我办公室吧。” 谢行连连点头,跟在江旷身后到了五楼。 谢行还是第一次来江旷办公室,坐到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有些局促不安,又看了看手机,像是上面有什么烫人的消息。 江旷给他泡了杯红茶,坐到他侧面的沙发:“说吧,什么事?” 谢行像是鼓足了勇气,说:“上次剧组聚餐的时候,江总……哦我是说另一位江总,让我加他的微信,我就加了。” 说完他等着江旷的反应,江旷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流露出来,只点了点下巴:“然后呢?” 谢行有些疑惑,继续说:“后来也没什么,有时候他会发消息给我,都是些简单的问候,今天忙吗,在做什么,你在里面演什么,什么时候有你的戏份之类……”想了想又说:“哦对了,他还问我要过我的定妆照。” “你给他了吗?”江旷说。 谢行点头:“嗯,我发给了他。” “他怎么说?” “他……说我很帅。”说这句话的时候谢行有些不好意思,跟着说:“我知道那是客气的。” 江旷手指擦了擦下巴,却说了另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在电影没有对外宣布公开宣发的时候,演员的定妆照算是商业机密,是不能随便外泄的,你也做了好几年演员,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谢行一下怔住,脸刷地变白了,“我,我……”他结巴得语无伦次。 但江旷随之笑了笑,往前探了探身:“但是我二哥是影片的投资人,他要看,当然是要给他看的。” 谢行又呆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没。 江旷不疾不徐地说:“别怕,二哥是自己人,所以呢,你给他看了照片,就是你今天要告诉我的事情?” “不不,不是的。”谢行的脸白了又红,面前的茶一口没喝,绞着手说:“那个,江总约我今天跟他吃饭……” “喔……”江旷若有所思,却依然没有表示惊讶,只看着谢行。 谢行被他看得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应该去吗?” “去啊,当然。”江旷像是觉得这是个极其可笑的问题:“投资人请你吃饭,你居然想不去?”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谢行有些急了,在沙发上扭了扭:“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奇怪在哪?”江旷淡声问。 谢行垂头想了想,整理下话语,说:“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江总为什么这么青眼看待我?我不太理解。” “请你吃饭就是青眼看你了?” “嗯……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是小江总,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谢行看起来是真的很困惑,还惶恐。 “如果你想去,就去,如果不想去,就拒绝他,很简单的事。”江旷神色淡淡。 “不不,不是这么简单……”谢行简直把纠结都写在脸上,他说:“我不能拒绝他,吃饭我会去的。” “不能,还是不想?你讨厌他?”江旷平静看着谢行,追问道。 谢行怔怔摇头:“当然不讨厌。” 跟着又顿了顿说:“只是吃饭当然没什么,我很感激,但是我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 江旷勾了勾嘴角:“你觉得还会有什么?我哥还会想对你做什么?” 谢行一瞬间脸色通红,赶紧摇头:“不不不,没有……” 江旷却步步紧逼:“如果有呢?” 谢行抬头看着江旷,完全怔住,江旷气势陡然有些摄人,盯着谢行问:“如果今天吃完饭,或者以后他还想对你做些什么,你会怎么样?” “谢行,你不是刚进这行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江旷又说。 谢行面上的红迅速褪下去,似乎这才清醒过来,虽然还是有些懵,不明白怎么就到这一步了,但轻轻点了点头:“我……都听他的。” “很为难吗?”江旷看着他,语气带了些关切,却令人觉得有些可怕。 “不,不为难的。”谢行的两只手紧攥在一起。 江旷往前探了探身,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很好,知道主动来找我,我希望你不要有丝毫的勉强,如果觉得有,可以告诉我,我去跟我哥说,让他离你远一点。” 谢行一时间分辨不出这话的真假,江旷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真诚,但是……他咬了咬嘴唇:“没有的小江总,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告诉你的。” “那就好。”江旷靠回沙发后背,平静地看着谢行。 谢行手心全是汗,手脚都不协调地出了办公室。 江旷盯着那杯没喝的红茶发呆,谢行刚刚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内,若非如此,当初试镜的时候他也不会留下这个人,只是他开了这个头,却不能保证往后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内,这感觉不好。 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谢行说不,我不想这样,不想去吃饭,不希望后面有别的,那样他还可以及时收手,最多冲撞下江令辉。 但谢行在这个行业暗无天日的日子过太久了,他渴望出头,渴望抓住一切不知道是不是机会的机会,江旷今日没有阻止,就只能顺着事态发展,只要江令辉没那么快厌倦谢行,那这个人就是他安插进去的一枚棋子。 谢行像极了年轻时的缪云飞,江令辉对这位缪家大公子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此时江旷已经不用去猜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第35章 一张牌 唐兆进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江旷在发呆,他拍了拍江旷的肩,这人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唐兆问。 江旷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刚跟一个演员稍微聊了下。” 唐兆没继续问,说:“前一阵我让人做的演员尽调报告已经出来了,你要看看吗?” 江旷说:“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是不是有人挖到了黑料?” 唐兆笑了笑:“黑料肯定是有的,都不是娱乐圈新人,谁能没点黑历史,但基本都算干净,自己,家人,过往情史都查了个遍,没什么能拿出来做文章的,除了梁迟可能会有些麻烦。” 江旷预料到了,点点头,唐兆继续说:“梁迟以往演过的雷剧和对他演技的全网讨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他为此和不少人打过口水仗,包括他自己以往的粉丝,这会大家都以为他退圈了,对他最多嘲笑过就算了,但如果知道他还要继续演戏,估计新一轮的口水仗少不了。” “但这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前不久在金玉兰颁奖礼上那一通牢骚话,跟个自杀炸|弹一样,把行业内的人全都得罪了,而且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并没被真正释放出来,一旦官宣他是新电影的主角,我猜那时候我们要面对的也许就不是口水仗这么简单的事了。” 狂风骤雨或是腥风血雨,江旷想象了一下场面,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为了这个人值不值得,而是有意思。 如果躲不掉,那就来吧。 他问唐兆:“得罪过也好,对家要出手也好,我的分析是他们出手越早越好,等到片子拍完上映前再让这些爆发,那就真完蛋了,有什么狂风骤雨和没来得及释放出的愤怒,不如现在就释放出来。” 唐兆秒懂他的意思:“我也这么想,电影大规模的宣发在后面,但现在可以放出一些风声,当是试探风向也行。” 江旷点点头:“具体放出什么物料和信息,你来定就可以了。” 聊完工作,唐兆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江旷看着他,唐兆说:“我还知道了一些事情,是关于你家里的。” 哦,是缪家和江令玮,江旷想起上次让唐兆帮忙也顺带一起查下到底怎么回事。 “江令玮这次算是被他投资过的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连带,他不是主要责任人,但是主要责任人跑路了,现在他就成了主要追责对象。” 江旷问:“现在他的处境如何?” 唐兆说:“你父亲和二哥运作过,现在是保释期间,按你上次回家时听到的消息,你家里应该是想安排他去境外避风头,但要我说,这是个昏招,留在国内打官司,也许要赔不少钱,也许会有几年刑期,但一旦跑到境外,就成了畏罪潜逃,除非一辈子不回国,如果回来,所有惩罚都将加倍。” 江旷皱起眉头,他记得去境外避风头是江令辉的主意,他没道理考虑不到这点,他对唐兆说:“上次我二哥还说他会暂时接手四哥的公司。” “这公司没什么价值,但是……”唐兆想到什么:“但它是个独立在江家商业体系之外的公司。” 他盯着江旷:“这公司的性质跟你的陌上还不一样,陌上有江家的注资,江令玮那家公司没有,完全属于他自己,跟江令言的公关公司诺言一样,江令辉要了这么一间不值钱的公司,唯一的作用是可以用它转移资产,走一些见不得光的账,或洗钱。” 江令辉到底想做什么?江旷皱起眉头,他问唐兆:“那家爆雷的金融公司,负责人跟江令辉有没有关联?” 唐兆说:“这点至关重要,给我的调查报告里显示这家负责人曾经接触过江令辉,在一年多以前,应该是去游说他投资,但江令辉没投,江令玮却投了。” 是了,江旷想起那次家宴,江令玮口口声声对江如故喊,“我认识的人都是二哥介绍的,怎么,也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江令辉敏感地嗅到那家公司有问题,且是大隐患,却把它们推荐给了江令玮,江令玮对他二哥盲目崇拜言听计从,毫不怀疑就上了贼船。 如果是这样,江旷想,江令辉自己做一间在江家体系之外的公司当然也可以,但从一开始,从不知道多久以前开始,他其实就想着要收拾江令玮,彻底将他逐出江家门户,接手江令玮的公司只不过是顺手,他不需要这公司,但是有个现成的给他用,也省了事。 他们是亲兄弟,江令辉也实打实地给江令玮收拾过无数烂摊子,都以为他宠溺这个弟弟,却不料……不知道日后在境外避风头,一辈子都回不了国的江令玮知道实情后会做何感想。 这样一来,江旷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压迫,江令辉必然不会放任他在江家赢得江如故的心,坐视他羽翼丰满,这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秃鹫,平时静而不发,只待他认为的时机成熟,一口吞噬。 至于缪家,唐兆查到的料虽然还不能完全证实是真的,但结合缪家以往和现在的情形,多少可以做一些推断。 缪氏以能源起家,以光伏产业为支柱,缪云飞和缪可人的父亲缪台城跟省级能源部长周晟的关系匪浅,从周晟还是市级领导开始就有了交情,周晟一路升官,缪家的产业越发壮大,有传言说周晟会是下一任国家能源部部长的热门人选,如若成真,缪家算是傍上了大树。 出事的不是缪家,而是周晟,一个月前被纪委在半夜秘密带走,密审至今毫无音讯,遮荫树眼看不保,缪氏被业内其他企业联合狙击,过往行贿和各项黑料纷纷爆出,缪台城也在十天前被经济审查部门调查,如今虽然保释在家,但缪氏的所有产业运转都已经停止。 听唐兆讲完,江旷了然,难怪江如故勒令江令辉跟缪家保持距离,这种情况下,江令辉仍然要救缪云飞?他靠什么救? 果然是真爱么,江旷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冷血二哥,刚把亲弟弟坑到一辈子不能回国,转手却又要倾家荡产去救旧情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是个恋爱脑? 唐兆似乎并不知道江令辉和缪云飞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提醒江旷:“江令辉做事不露痕迹,如果他要对付你,会很麻烦,要小心。” “嗯,我明白,谢谢兆哥。”江旷点头。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在江令辉身边,谢行未必靠得住,但目前他也只有这张牌。 当天很晚的时候江旷收到谢行的消息:小江总,江总吃完饭跟我聊了会天就送我回家了,是我多想了,不好意思。 江旷盯着消息看了会,回了一个“好”字,但他心里却在想,要不要把谢行也签下来。 作者有话说: 短了点,这几天太忙了已成狗 第36章 这个男人可真好 自从感觉到春天来了之后,仿佛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暖一点,并不明显,却又十分肯定。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这天江旷不想加班,早早就回了家,梁迟也在家里,正坐在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用投影看喻也之前导的一部片。 江旷看过这部,是喻也滑铁卢一蹶不振的那部,明明是部黑色喜剧片,不知道怎么拍着拍着成了个悲剧,前半部分是喻也的正常水准,后半部分却仿佛是导演突然就自暴自弃,根本不相信这个故事,胡乱拍了一通而已,导致整个影片十分割裂。 那是喻也和关平山合作的最后一部,此后喻也一直没再拍片,中途有尝试过,但据说没有找到人投钱,关平山倒是做了好几部其他片子的制片人,没有获奖,但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商业口碑。 江旷陪梁迟看完了这部片子,梁迟叹了口气:“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后半部分喻导完全是放弃的状态。” 梁迟起身把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帘拉开,已经过了晚上6点,外面竟然还没完全天黑,冬天真的过去了。 “今天想吃什么?哥哥请客。”江旷还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抬头问梁迟。 梁迟觉察到一点不一样:“咦?今天什么日子?” 江旷一脸正经,却张口就来:“春光浪费,万物复苏,植物发情,动物们繁殖交|配的日子。” 梁迟怔了一秒,继而捂着脸爆笑,回到地毯上笑得滚在江旷身上,他当然想起来了,今天就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个神经病的那天。 这个神经病带他爬水管,穿树林,差点醉死在春暖花开的湖畔花房,没想到他还记得。 梁迟笑完,想到这一点,看向江旷的眼神有了点内容,他有些感慨,却不知如何表达,似乎说什么都很矫情。 江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纪念日,哥哥补给你,酒就不喝了,吃点好吃的。” 梁迟本来想去“椿”,这个日子最适合去那里,但江旷一说不喝酒,他瞬间有点泄气,也想不到其他什么想去的地方,藤原的店已经没了,他试着打了打,发现电话关机。 “那就在家吃吧?看看家里有什么我随便做点。”江旷说。 “好。”比起在外面,梁迟现在更喜欢在家。 江旷看了下冰箱,还是拿出手机在网上下单了一些食材,然后开始处理葱姜蒜和小排骨,梁迟的口味跟他差不多,都不喜欢重油重辣,江旷做的一手不算地道的江浙菜,梁迟也没见他给别人做过,江旷一个人时似乎也不做饭,只有两个人都在家时才会露一手。 霸道总裁这会系着花边围裙在厨房切姜剥蒜,梁迟靠在厨房门边,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问他:“你那天怎么会是被抬进安谧的?进来之前喝了多少?” 江旷切姜丝的手微微顿了顿,平静地说:“是喝了一些,但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我是做戏给我妈看的,想从家里逃出来。” 梁迟大约知道江旷跟母亲的关系不太好,但江旷一贯不怎么说,他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事情过去这么久,他发觉自己比以往更想了解眼前这个人,于是继续问:“那天是跟你妈妈吵架了?” 江旷手上不停,语气平静又坦诚,似乎觉得没什么好避讳:“每年这个时候我妈都会发疯,她喝酒比我更凶,我成了个酒鬼她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每年到我生日,她就恨不得喝死自己,然后抱着我又哭又笑,说她是不得已的,是被迫的,你为什么不爱我了……”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江旷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梁迟心惊,他抓住了一个重点,江旷被送进安谧的那天是他生日,也就是说,今天是江旷生日? 还来不及问出口,江旷继续说:“我跟你说过,她的身份特殊,是个一辈子不能见光的情妇,而且是个完全不合要求不守规矩的情妇,并不温顺听话随叫随到,我父亲跟她相处的机会也不多,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待着,跟我一起生活,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叫我爱她,不是作为母亲那样去爱,而是把她当做一个女人。” 梁迟怔在那里,耳朵里江旷的声音继续飘进来:“小时候我自然是听话的,她叫我亲她我就亲,不是脸,是亲嘴,一直到我十岁生日,我突然意识到这不对,于是不肯亲,她那天第一次打了我,后来我越来越大,越来越意识到许多事情不对劲,她的心理完全是病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已经如此,我开始想逃脱她的控制,但她总有办法让我逃不开。” “她会一直说,妈妈只有你了,怎么连你都不管妈妈了,还会在家里一刀刀割自己,手臂上全是伤……到后来我也开始喝酒,日子太窒息了,不把自己喝晕喝疯根本过不下去,偶然一次喝得太多被送去抢救,而后被送到了安谧,我发现那里是个好地方,从来没这么清静过,在那里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躲着她,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成了那儿的常客。” 听完这一段,梁迟简直目瞪口呆,扶着厨房门框像一只呆鸡。 江旷说起这些就像说买菜吃饭打扫屋子一样的平常琐事,但听在梁迟耳中却宛如惊雷。 这时门铃响了,楼下的物业人员将江旷定的食材外卖送了上来,一条鳜鱼和一些新鲜蔬菜,梁迟去接了过来,江旷并没陷入刚才讲话的氛围里,从梁迟手中接过袋子,把鱼和菜分开,还顺手揉了揉梁迟的头:“别想了,都过去了。” 梁迟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哥,今天你生日?” 江旷开水龙头冲洗鳜鱼,一会准备清蒸,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又说:“不重要。” 但梁迟觉得重要,他挤到江旷身旁,很有些不好意思:“那还让你做饭……真是的……” 江旷关了水龙头,似笑非笑:“那你来?” 头一回梁迟恨自己不会做饭,他诚恳地点头:“我一定会学会的,但是现在还不行……这样吧哥,我给你煮碗面怎么样?过生日怎么能不吃面。” “行。”江旷笑着说:“等我做完菜你再煮,今天就不煮米饭了。” “好嘞!”梁迟应着,自己总算不是百无一用了。 最后上桌的是最时鲜的清蒸桃花鳜鱼,山药排骨,清炒杂蔬,和两碗梁迟煮得柔韧的火腿葱花煎蛋生日面。 没有酒,到这时候江旷仍然不松口,梁迟只得妥协,以茶代酒祝哥哥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吃完饭还早,这个突如其来的生日梁迟什么都没准备,但他觉得不能就这么在家吃个饭就算过去了,梁迟主动收拾完碗筷,问江旷:“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不算很特别,但有一阵我经常去,去的时候就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好啊。”江旷闲闲应道,正在客厅清理地板,家里一周才来一次清洁阿姨,大部分时候江旷都会自己动手简单收拾下。 梁迟在厨房看着他,又想起刚才江旷说的成长过程中的经历,心中有一丝心疼,他觉得这个男人可真好,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没人来心疼呢。 第37章 “以后也会这样” 出去的时候梁迟开了江旷的SUV,车穿过市区,一路往城郊驶去。 江旷坐在副驾,他也没问这是去哪,闲闲散散地跟梁迟聊着马上要拍的电影,和彼此没见面的那几年的生活。 梁迟现在对于角色十分熟悉,也因此有了一些底气,不像刚开始时总是手足无措地不相信自己,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也落在江旷眼里,他说:“你只管演戏,其他什么都不要担心。” 梁迟知道这话的潜藏意思,在放飞自我的那几年他的确惹了不少麻烦,即便不退圈,这个圈子也应该容纳不下他了,而现在要去收拾烂摊子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旁边最好的朋友。 他很惭愧。 见梁迟不说话,江旷拍拍他的肩:“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请唐兆过来,就是处理这些的,术业有专攻,大家在一起合作,都彼此相信对方能把份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梁迟这才闷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到地方了,并没有真的开出城,而是在闹市区之外一处僻静的公园,这里地势开阔,兜兜绕绕之后,进入一片平坦的草地,前面已经聚集了一些车辆。 江旷知道这是哪里了,他听说过却没来过,是登虹市前几年刚刚从日本引进的设备和技术做出的第一处水幕电影。 水流通过高压水泵和特制水幕发生器,自下而上高速喷出,雾化后形成扇形“银幕”,再通过特定的放映设备将画面投射到水幕上,有一种其他观影方式都达不到的虚无缥缈和梦幻效果。 来这里看水幕电影的人都是驾车而来,因为地势开阔,在天冷的时候,人们懒得下车,也就自然成了汽车电影。 梁迟将车往前开,一直开到水幕前,跟其他车辆差不多停在同一排,今晚来的人和车不算多,车与车之间都还隔着一些距离。 这处水幕电影因为带有市政公益性质,不收费,放映的也不是热门院线大片,多以艺术片为主,他们到的时候正在放天才艺术家文森特加洛自导自演的第一部 长片《水牛城66》。 这是加洛的半自传电影,这个瘦削的疯子做过乞丐,模特,行为艺术家,后来成了演员和导演,水幕上的电影刚开始不久,放到刚刚出狱的他,临时起意劫持了跳踢踏舞的女孩,要带她去他家里见父母,扮做他的女朋友。 停好车,梁迟转头看江旷:“请你看电影,看这个可以吗?” 黑暗中梁迟的唇色仍然是红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江旷说:“好啊,很巧,这是我最喜欢的片子,还没有用这种方式看过。” “真的啊?”梁迟有几分高兴。 荧幕上瘦削阴鹜的男人恶狠狠对女孩说,你要假装爱我,在我父母面前对我好,要非常非常温顺,听懂了吗? 女孩有一双大到过分的眼睛,和一对雪白丰腴的胸脯,有些茫然又随遇而安地点头,说好,又说我们要不要对一对台词,我们假装是爱人,有一个孩子怎么样?我们是在学校相爱的吧,这样更真实,噢!女孩甚至有些兴奋,我说你是CIA探员怎么样? 明明是一出劫持,女孩却对这个一直在哆嗦着肩,在雪地里穿着显眼红皮鞋的男人毫无畏惧。 她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去了保龄球馆,在一簇月光一样的灯下跳了一首缓慢的moonchild。 车内两人沉默又投入地看着电影,江旷突然转头看了看车外,草坪角落有一个很小的便利店,他打开车门走了过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几罐递给梁迟。 竟然是啤酒!梁迟惊呆了,“哥?!” 江旷拉开一罐,举着要跟他碰杯:“这里只有这个,将就下。” 梁迟瞬间燃起兴奋,也拉开拉环,两人轻轻碰了碰,啤酒苦涩清冽的泡沫涌进唇齿,在春夜里绽放香甜。 江旷没说为什么突然去买了酒,梁迟也没问,两人默契地喝着酒看水幕上继续演绎的故事。 男人带女孩见了父母,这真是令人抓狂的一段情节,这个家里没有人在乎男人,没人听男人讲话的,他又带着挟持来的女朋友走了。 这个挟持的故事到这里应该就要结束,女孩的任务已经完成,然而他们还是在一起,去了一间汽车旅馆。 一开始冷酷阴鹜的男人在浴缸里羞涩而无措,遇到好姑娘要跟他一起洗澡竟然慌张到要自我防卫,嘿,这不是你拼命劫持来的“女朋友”吗,女孩一边安抚他,一边把他缓缓地抱进怀里。 她神情庄重,宛若女神。 而他变成一个幼年无措的小男孩。 这实在是一部冷调子,孤独到极致的电影,江旷说这是他的最爱,梁迟一直知道江旷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豪放又浪荡不羁,浪荡是真的,但他的底色中始终有一抹梁迟也无法触及的冷,就像在安谧时,江旷不喝酒神志清醒的时候,大都沉默不语,仿佛自带结界,把他自己跟周围的一切无形地隔离开来。 只有喝了酒,他会变得热烈又浪漫,下一秒就可以带着梁迟私奔到天涯海角。 虚幻缥缈的水幕故事演到结尾,梁迟问他:“哥,你有谈过恋爱,喜欢过谁吗?” 江旷摇摇头,喝下一口酒:“没,亲密关系对我来说,又奢侈,又惧怕。” 梁迟想起他是在一个极度控制的环境下长大,有一些推测,但他拿不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对女人呢,你喜欢女人吗?” 果不其然,江旷摇摇头:“有很长时间,想起女人和跟女人相处都让我感到窒息,现在好了点,可以正常接触,能不能相爱甚至做爱,我不知道。” 梁迟还想问那男人呢,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江旷“是不是同性恋”,得到过很确定的回答,不是,于是他收回了心里的话,说:“没关系,会好的。” 江旷笑了笑,最后还剩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梁迟:“不好也没关系,没有亲密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梁迟想,你不会的,他后知后觉地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旷喜欢这部片子,阴鹜扭曲又对亲密关系恐惧的男主,就像江旷掩藏起来的底色。 男人与踢踏舞女孩之间是什么,是爱情或是互相取暖或是救赎,总之是一个简单的人靠近了另一个孤独的人,所有人都不理解不在意的一个人,却有另一个人走近了跟他说:“嘿,你还不错啊。” 喝完最后一罐酒,叫的代驾过来,回去时两人都坐在后座,几罐啤酒还不至于醉,梁迟只觉得有些迷迷茫茫的松弛,车窗按下一半,他挨挨蹭蹭地跟江旷坐近了些,额头抵靠着他的肩,听到江旷轻声说:“梁迟,我很开心,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 梁迟闭上眼,微微笑着说:“以后也会这样,哥,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过生日。” 第38章 “我陪你” 唐兆很快定下第一批小规模宣发物料和内容,电影概念海报和“喻也关平山黄金搭档再度携手出山”的话题。 陌上跟美盛的合作也已经谈妥,美盛用一部分资金和公关宣发资源,换取了电影的一小部分股权,唐兆虽然去了陌上,却可以和以往一样直接调动美盛的人力和资源为电影做公关宣发。 海报江旷看过,没有用实拍照片,设计师手绘了两张图片,都是深蓝和暖黄的调子。第一张的右侧边缘是一个男人放大的侧脸,左侧部分是一颗颗划过暖黄色夜空的蓝色流星,其中一颗特别大,映射到男人的眼中却是一簇火焰。 另一张的画面中央是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冰面上,怀中抱着酒瓶,神情有些夸张,笑得非常开心。 两张海报都采用了波普艺术风格,喻也曾经跟江旷讲过,这次他想做一次突破,用很风格化的手法来拍这个故事,用夸张的手法来拍一个温柔的理想主义反叛者,这样看来的话,海报的风格倒是跟喻也定下的电影调子如出一辙,江旷都很喜欢。 他决定两款都用,唐兆也觉得可以。海报上打上影片名,“喻也作品”放在很醒目的位置,下面紧跟着“制片人关平山”,两人再度携手出山的意味明晃晃地彰显出来。 除此之外,海报上没有再出现其他任何信息。 唐兆说:“这次没放演员,也没放出品公司出品人,第一步先用喻也和关平山黄金搭档的名义把影片的口碑和期待度炒起来,后面再放出主演信息,希望大家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直接开撕。” 江旷也同意这么做,怎么放出物料宣传怎么把握节奏和引导舆论,唐兆是专业的,他很放心 电影官博放出了海报,当晚喻也和关平山黄金搭档的话题就上了热搜,一半是唐兆和美盛的操作,但到后来几乎成了影迷们的自来水,海报和话题的效果都很好,喻也多年没出作品,但江湖地位和国民度都在那摆着,何况这次单纯看海报,也跟他以往的风格很不一样,更令人好奇和期待,话题下全都是粉丝的真诚祝福,还没拍呢,就已经“期待喻导再次斩获大奖”。 票房是其次,得奖是主要,这也是江旷的主要目标。 虽然没有宣布主演,但温凉作为当红小生和爱豆,一举一动都在粉丝的放大镜下,他前不久去试戏和进组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虽然粉丝们不能确定他到底进了什么组,要拍什么片,但他之前就跟喻也合作过还拿了奖,这次海报一公布,温凉的粉丝都在猜测自家哥哥这是又要演喻也的电影了,按喻也喜欢用旧人的习惯,之前温凉只是二三番,这次怎么也是铁板钉钉的一番,于是在温凉微博和电影的超话下纷纷恭喜起了哥哥喜提电影主角。 这是个意外的宣发事件,唐兆第一时间联系了温凉和他的经纪人,希望能做一个澄清,但不要说得太清晰,澄清文案他这边来安排,弄好给温凉确认再发布。 于是当晚温凉发了条微博,转发了电影海报并恭喜喻也再度执导,言辞之间都是作为对曾经合作过,并给予自己巨大帮助的导演的祝福,也请粉丝们不要妄自揣测,一切以电影官方发布为准。 于是他的粉丝们的过度自嗨停了下来,即便逐字分析温凉的声明,发现他并没有正面否认会参演,于是粉丝也不再去电影官博和超话发帖,只在自家粉圈内催问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梁迟的微博已经停了好久,当晚引发的各方热议在网络上都与他无关,暂时风平浪静。 但程澈在半夜的时候突然联系唐兆,说梁迟之前粉丝后援会的会长突然联系他,问梁迟是不是要参演喻也的电影,如果是的话,既然自家哥哥开始搞事业,那要不要再把后援会聚起来,又自嘲说虽然也不剩几个人了。 程澈拿不准,于是直接来问唐兆。 唐兆也不知道那个后援会的会长是怎么得知梁迟要参演的消息,只觉得现在粉圈的信息来源太神通广大了,他想了想直接给程澈打了个电话说:“小澈,公司给梁迟和工作室定下的计划是往实力派演员发展,爱豆和粉圈那一套已经不再适用他,有后援会可以,但是打榜刷数据这样的毫无意义的工作请他们不要做,另外现在还不是让后援会重新成立的时机,毕竟电影还没有正式官宣主演,这样吧,你先安抚住她,就说梁迟最近的确有新工作,到时候他会上微博宣布的,让他们等消息。” 程澈说:“好的兆哥我明白了,我马上去跟她们说。” 唐兆轻轻笑了下,又说:“接下来梁迟这边可能会迎接一轮又一轮的腥风血雨,你怕不怕?” 程澈怔了怔,没想到唐兆会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一些关心,一些似乎超出了普通同事和上级领导的温柔语气,他做梁迟经纪人这么久,带得百般艰难,从来没人用这种口气问过他的感受,一时间百感交集,结结巴巴地回:“不不,不怕的兆哥。” “那就好。”唐兆的声音在夜半时分听起来令人十分安宁:“不要紧的,有什么我都会挡在前面。” 程澈又是一怔,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唐兆已经说:“你先跟后援会对接吧,辛苦了,晚安。” 挂下电话程澈又楞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心跳得有些厉害。 喻也和关平山传来消息,梨津镇的拍摄地已经定了,在玉门关外的一个小镇,他们马上就会回来,大概一个星期后就能举办开机仪式,正式开拍。 关平山还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开机,已经让下面的执行制片去准备了。 消息传过来,整个陌上公司和剧组都很高兴,当天下午江旷让“椿”的后厨做了下午茶送到公司,内部小小庆祝了下。 所有人都聚在三楼吃下午茶,这么高兴的时候江旷仍然没能允许他们喝酒,他看到梁迟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整个人有些发愣,江旷走过去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迟抬头看着江旷,说出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我爸又要结婚了,喊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梁之章教授?上次梁迟说过他父亲这几年一直待在美国,江旷示意了下,两人走向外面的阳台,江旷问:“你要去美国参加他婚礼?” 梁迟说:“哦不,就在这里,他们的婚礼是在本市举行,他说是女方的意思,那边的亲朋好友大都在本地。” 提到这位教授,江旷就想到那坨一直没归还的金疙瘩,他说:“你怎么想?” 梁迟叹了口气,转身靠在玻璃栏杆上:“还是要去的,我没想到他会让我知道,还请我去婚礼,只是这么多年没见,突然有些害怕见了面该说些什么。” “那就去走个过场,不一定要交心去坦诚肺腑,去简单祝福他也可以。”江旷说。 今天天气好,下午的阳光照着江旷的侧面,英挺的轮廓镶上了一道暖融融的金边,梁迟看着他,笑了笑:“成年人的方式?” 江旷也笑了,知道梁迟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对,就是成年人的方式。” 不哭不闹不撒泼打滚,对方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祝福,那就送出祝福。 总之生活是各自的,即便是父子,也要懂得给各自留下体面。 “婚礼是什么时候?”江旷问。 梁迟看了下日期:“三天后,在凯宾酒店。” 江旷抬眉,这么快?又想到梁之章肯定也在心里犹豫斗争了很久,临到最后几天才定下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来观礼,梁迟应该是所有嘉宾中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想到此,江旷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拍了拍梁迟的肩:“明天我陪你去选个结婚礼物吧?” 梁迟点头,又突然说:“哥,婚礼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江旷微微一怔,刚要点头,梁迟又说:“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想一个人对着他,虽然我知道那天是他的婚礼,新娘子才是主角,我只是去走个过场,但就是……觉得有些难受。” 江旷靠过去一些:“好,我陪你去,我们送完礼物观完礼就走。” “嗯,好。”梁迟的神色终于看起来轻松了些。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第39章 “这是我旷哥” 梁之章教授是一个怎样的父亲,梁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从来不是一对亲密的父子,平心而论,梁之章不是一个坏脾气的父亲,但他在前一段婚姻中只花了极少的时间和精力在家庭生活中,妻子杜蔻结婚后仿佛变成另一个人,梁之章希望家里是一处温柔港湾,却不料这港湾里天天都是十级台风暴雨。 吵架的时候他跟杜蔻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选手,于是他选择避开,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学术上,教学上,一个又一个名震国内外的项目上,建筑设计大奖拿了一个又一个,功成名就忙得不亦乐乎,但妻子和孩子是他刻意避开,完全不想提及的缺失。 不止他,这家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想早点逃离,梁迟十三岁就自己申请了韩国的练习生跑了出去,杜蔻后来也常年在欧洲,梁迟没有体会过正常的“亲情”,觉得他们不像父母,更谈不上是朋友,收到梁之章的婚礼邀请,简直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态去面对。 第二天下午江旷早些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跟梁迟一起去选要送的礼物,梁迟也说不上来父亲喜欢什么,想了想说他常年在美国,生活做派应该很西化,于是江旷提议,要么去选一对手表吧,既隆重又比较适用。 梁迟也觉得可以,江旷直接带他去了相熟的奢侈品店,在VIP选购间梁迟看了看价格,啧啧咂舌,悄悄扯着江旷的衣袖说:“太贵了。” 一是确实贵,超出他的预算和心理价位,二是对这位跟陌生人差不多的父亲,他犹豫要不要送出这么隆重的大礼。 但江旷只说了一句话就说服了他:“让他们知道你过得好。” 梁迟在娱乐圈具体闹了些什么幺蛾子梁之章和杜蔻未必知道,但总归知道这个孩子现在糊了,不红了,以往很偶尔的联系中也少不了对梁迟曾经固执的选择抱以冷嘲。 江旷说:“也不算什么顶级的名表,只是上得了台面的等级而已,现在你觉得贵,很快就不会了,送得便宜,到以后想起来,觉得难堪的还是自己。” 梁迟点头,突然想起当年奋力抗争要去韩国,路费生活费训练生费都是梁之章偷偷塞给他的,现在虽然没混好,给父亲表达下迟来的谢意也应该。 只是他现在是真穷,关平山付给他的第一比演出预付款还不够买这一对表的,江旷直接掏出卡:“今天算我预支给你的酬劳,以后从影片收益分成里扣出来好了。” 梁迟知道江旷是找了个能让他下台阶的说辞,也许从江旷提出送表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是梁迟自己对价格误判了而已。 梁之章的新婚妻子杨采青跟他一样都是建筑师,刚刚读完博士,婚礼的主意都是她定的,按照西方的礼节习俗办成户外草坪婚礼,下午是露天下午茶和酒会,晚上是长条桌的户外晚宴。 这时节做户外婚礼其实还是冷的,即便有太阳,新娘子只穿婚纱还是过于单薄,但新婚的幸福和对仪式感的追求压倒了一切。 杨采青本科时就是梁之章的学生,顶着爱上老师和小三的骂名多年,如今终于修成正果,这场婚礼就是她为自己“正名”的时刻。 梁迟和江旷比婚礼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到了凯宾酒店,被引导到后花园的草坪上,一切已经布置妥当,大部分的宾客已经都到了,除了杨采青这边的亲戚,就多是国内建筑学术圈的好友,这些年下来,新婚夫妇两人的好友基本重合,现场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没有普通中式婚礼的迎宾台,所有人就像在一场露天酒会一样,杨采青穿着简洁利落的婚纱裙,挽着梁之章的手臂正跟朋友交谈。 还是梁之章先看到走进场内的梁迟,他怔了一秒,而后抬起手朝梁迟挥了挥。 梁迟看到父亲的一瞬间,心里的确是高兴的,他也笑着挥了挥手,看到梁之章低头朝杨采青说了什么,那一圈的人和杨采青一起朝梁迟和江旷看过来。 梁之章带着杨采青朝梁迟这边走,梁迟的目光都集中在梁之章身上,而一边一直保持微笑的江旷却留意到杨采青的笑意快速褪下,神色冷了下来。 待到近前,梁之章看到梁迟后神色忍不住有些激动,他们有好几年没见了,梁迟看起来玉树临风,完全是一个英俊青年人的模样,而梁之章虽然面相看着并没有多少皱纹,但两鬓已经斑白。 梁迟犹豫了下还是没跟父亲拥抱,选择伸出手跟两人握了握,跟着掏出包装好的礼物递过去:“爸,青姐,祝你们新婚快乐。” 杨采青没什么表示,梁之章接过礼物,有些感慨:“小迟,你能来就很好,爸爸谢谢你的礼物。” 梁迟眼里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发觉到了现场看到梁之章的第一眼,就真心想祝父亲以后的婚姻生活都能快乐,毕竟这是他在前一段婚姻中几乎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他说:“爸,青姐,要不要拆开看看喜不喜欢?这是我和旷哥一起给你们选的。” 江旷主动朝他们伸出手,只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梁教授杨小姐好,我叫江旷。”梁迟在一旁补充说:“旷哥是我的老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马上要拍的电影就是他投资出品的,故事也是他写的。” 梁之章诧异:“你要拍电影了啊?”他当然不知道,电影没对外官宣演员,即便宣布了,只要梁迟不主动跟他说,他也不会看得到。 梁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旷笑了笑,梁之章也打量江旷,看起来跟自己儿子年龄约莫相差不大,但成熟稳重多了,他笑着说:“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今天都是自己人,大家随意点就好。” 江旷点点头:“好,小迟的电影上映后,到时候请您来看首映。” 梁之章连连点头,却不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杨采青突然说:“我们办完婚礼就会回美国,应该看不到上映吧。” 梁之章瞬间有些尴尬,碰了碰杨采青的胳膊,却不知道怎么打圆场,还是江旷开了口:“院线过后也会走线上平台发布,到时候大家都看得到。” “那就好那就好。”梁之章说。 梁之章拆掉礼物包装,看到是一对名贵手表,当即惊讶极了,他并不是个迂腐的只知道书本学问的知识分子,对奢侈品的价格也有几分了解,他有些埋怨又有些感慨地对梁迟说:“你买这么贵的礼物干什么,真是乱花钱。” 但梁迟看出来他是喜欢的,就连杨采青看到表的一瞬间脸色都缓和了起来,他知道梁之章未必是在意表的价值,但是很意外这个儿子竟然送出了这么名贵的礼物,一时间有些克制不住对自己孩子的自豪。 家长心理都一样,这时候梁迟庆幸还好听了江旷的,选了让所有人都开心满意的礼物。 婚礼马上要开始了,梁之章让他们过去观礼台前的座椅先坐下,杨采青突然说:“哎呀小迟,都忘了,你爸爸也没跟我说,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忘记安排你的座位了,还有晚上的晚宴也是,我马上让人去加位子。” 梁之章尴尬之色都写在了脸上,这些事情其实悄悄安排人去做就可以,但杨采青偏偏当着梁迟的面讲了出来。 梁迟马上说:“没事的青姐,不用麻烦安排了,我们站着观礼就行,一会结束就走了,晚上也不在这吃饭,剧组还有事情。” 杨采青还要说什么,梁之章打断他,随手拉了个工作人员去安排座位,让梁迟他们先过去。 梁迟和江旷往白色的座位区走去,他对江旷苦笑了下:“我家挺乱的,见笑了。” 江旷却温和地揽住他的肩:“这不是你家,是你父亲的家,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下周一要入个V,所以这周五到周日的三章改到下周一到周二发,原本是明天入V,操作失误改到了周一,咳谅解下~ 第40章 啊,被拒了 梁之章还是安排了座位,梁迟作为直系家属坐在最前排,隔着一条通道是杨采青的父母亲友。 来的成年人宾客还好,都是学术圈的,只知道梁迟是梁教授的儿子,一直在娱乐圈,但不清楚他具体是个什么艺人明星,但小孩子就不同了。 杨采青挽着她的父亲从宾客中的通道走上台,与台上的梁之章面对面,刚刚交换完结婚戒指,台下一片欢呼声掌声,两人正要发表结婚感言,台下杨采青亲友区的一个孩子突然尖叫:“啊,是梁迟!” 那是一个高中女生,跟着好几个孩子一齐朝梁迟探头看过来,此起彼伏地尖叫了起来:“真的是梁迟!啊啊啊啊!梁迟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梁迟还没反应过来,七八个女孩已经一窝蜂地涌到了身边,初高中的女孩子正是追星最疯狂的年纪,她们是梁迟还是爱豆时期的粉丝,已经有好几年没在舞台上见过哥哥,虽然知道梁迟身体生了病,因此上不了舞台,但她们认为那都是经纪公司的阴谋,就是为了要雪藏哥哥,这会陡然见到,简直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场面完全乱了套,台下的宾客们也瞠目结舌,原来梁教授的儿子真是个大明星啊?一时间有人拍照录视频,有人赶紧上网查梁迟,不查不知道,一查真特么精彩。 台上的新人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女孩子们要跟梁迟合影,这种场合下梁迟拒绝不来,连江旷都被挤到了一边,女孩子们的家长又要抓她们回去,没人听从,一片鸡喊鸭叫,一锅乱粥。 好不容易她们拍完了合照,还依依不舍地围在梁迟身边要挨个拍单人合影,江旷奋力挤进去要把人拽出来,突然台上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声尖叫:“梁之章!这婚别结了!!!”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梁迟看着台上,杨采青气得浑身发抖,拿着话筒胸口一起一伏,头纱已经被她掀了扔到了地上,一手指着梁迟朝梁之章吼:“你跟我说都没说就把他带过来?!现在好了,这就是你要的?你的宝贝儿子才是今天的主角,他是不是当主角有瘾啊,在那些烂片雷剧里演不了主角,就跑到别人的婚礼上喧宾夺主?我告诉你梁之章,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别人怎么骂我怎么说我我都忍了,就是为了今天,今天是我跟你结婚啊梁之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连今天都非要搞个外人来抢我风头?!” 杨采青又悲又怒,眼泪都流了下来,梁之章又尴尬又愤怒,两个人愤怒的点却不一样,他不能真跟妻子在结婚台上就吵起来,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骂得狗血淋头,瞪了半天眼,最后沉声说:“好,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觉得跟我结婚是个错误,我们还没有正式登记,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杨采青楞了下,她的父母却跑上了台:“你什么意思?婚礼都办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不结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之章觉得疲倦极了,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但他从闹哄哄的人群缝隙中努力搜寻梁迟的身影,看向他的眼神满眼都是愧疚。 梁迟真不希望看到自己过了五十岁的父亲还搞出这种闹剧,这时候只想快点离场,江旷二话不说拉着梁迟也上了台,跟梁之章说:“梁教授,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是个意外,我跟小迟马上就走,小迟回头会跟你再联系。”然后跟司仪说:“愣着干嘛,婚礼继续!” 梁迟不知道这天是怎么离开婚礼现场的,一切都乱得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江旷开着车,直到快到家,梁迟突然笑了一声,江旷转头看了看他,梁迟说:“我爸又娶了个二十年前的我妈。” 江旷怔了下,很快明白梁迟的意思,车驶入小区滑进地库,他一边泊车一边说:“据说人喜欢的都是同一类型。” 他也没什么经验,只能是“据说”,两人下车往电梯口走去,梁迟按下按钮:“你的意思是他其实是喜欢我妈的?” 江旷说:“我跟你,都没经历过他们感情还好的时候。” 梁迟一笑,一到这时候,江旷总喜欢把自己摆在跟梁迟同样的位置,是一种只有他才会做出来的独特安慰。 “梁教授,短暂地享受过杜教授的温柔,而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梁迟说起这段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往事,平静得像是评论一个八点档情感节目:“他为了自己短暂的爱过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感情是双相的,爱是,伤害也是。”江旷说。 电梯到了顶层,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梁迟有些心累,随便踢掉鞋子脱掉西装外套就摊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了,自嘲地说:“送了那么贵的礼物,结果连顿饭都没蹭上。” 又想起这昂贵礼物还是江旷付的账,连声说:“对不起啊哥。” 江旷换好鞋,把两人的西装外套收好挂起来,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轮不到你来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结婚。” 梁迟其实隐隐有些担心梁之章,他问江旷:“你说他这段婚姻会幸福吗?” 杨采青为这段感情隐忍太久,如今释放出来的全然不是欣喜温柔,而是曾经无法释放的委屈和戾气,梁迟实在很担心这个在感情上糊里糊涂的父亲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 但江旷说:“他是个比你成熟得多的成年人,而且事业有成,不必太过担心,他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渴望平静温柔,然而总是求之不得,越渴望什么,反而就越是背道而驰,人生的命运轨迹有时候实在诡谲不可测,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聪明点擦亮眼的劝慰话就能解决的。 他想父亲也是渴望爱的,要不然独自一人他未必会过得差,他也未必不知道杨采青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始终渴望陪伴。 梁迟想到自己,他也孤独了许多年,曾经毫不犹豫地对藤原说“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如今呢,他看着沙发另一头的江旷,这人正在跟他说:“该蹭的饭没蹭上,晚上哥哥煮给你吃好了。” 即便还是没有爱人,他也觉得自己已经不孤独了。 家里只有时鲜的蔬菜,江旷又订了鱼和肉过来,换了件宽松的长袖T恤,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梁迟觉得穿家居服的江旷周身散发出一种温暖宜人,令人不自觉想靠近的吸引力,像在黑夜中看到别人家卧室里透出来的暖橙色的灯。 明知这人有亲密关系障碍,还是忍不住想跟他离得近一些,只是梁迟也把握不好这个尺度距离,彼时的黎春也好,此时的江旷也好,并没对他流露过“你太近了让我不舒服”的表达,但梁迟很怕万一有一天在江旷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哪怕一丝丝,他也觉得自己会接受不了。 江旷做饭的时候,梁迟总在厨房内外转来转去,挺碍事的,他连打下手都不够资格,江旷把他按在中岛台的另一侧:“你老实坐着,晃得我头晕。” 于是江旷老老实实待着,看着江旷的背影煎炒烹炸。 肩宽,腰窄,腿长,隔着T恤都能若隐若现地衬出性感无比的深深背沟,和一身阿斯汤加练出来的柔韧肌肉,可爆发,可持久。 梁迟简直眼馋,觉得用眼神就可以一件件把江旷身上的衣服剥了。 突然间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瞬间心惊,背过身靠在中岛操作台上喝了几大口凉水。 江旷正在炖什么东西,很香,从背后拍了拍梁迟的肩:“转过来尝一口看看怎么样?” 梁迟一转身,江旷端着一只汤勺喂到他嘴边,里面有一块笋和一块肉,梁迟刚要张口,江旷又把汤勺缩了回去吹了吹再递过来,梁迟吃到嘴里,春笋爽脆清甜,肉炖得刚好酥软不烂,是只有春天才吃得到的腌笃鲜,他连连点头:“好好吃。” “那就行。”江旷看他大口咀嚼的样子也笑了。 这晚江旷做的都是时令菜,腌笃鲜,春笋步鱼,小葱蚕豆,盐水河虾,清炒芦笋马蹄,今天江旷似乎兴致很好,特许了喝酒,得到赦令,梁迟蹬蹬蹬去楼下便利店买了酒上来。 吃饭的时候梁迟想到这晚上,梁之章的宾客们都穿着单薄盛装,不得不在春寒料峭的户外吃婚宴,觉得那宴席就跟杨采青今天的心一样,都凉透了。 瞬间觉得没蹭到的饭一点都不可惜,两人一边吃一边对饮,喝到双颊绯红,一桌菜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野猫叫,有些远,却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 两人都怔了怔,互相看了一眼,这是梁迟自从住进来后第一次听到野猫叫,在这样高档的小区竟然也听到这叫声,真有种春天来了,万事万物都关不住春情的感觉。 在安谧的那个春天几乎每天晚上都伴着此起彼伏的野猫叫声入睡,是发情的季节,是发情的动物,一切自然天成。 那时候梁迟被这些叫声弄得焦躁懊恼,睡不着,黎春会打趣他:“这么难捱?你也到发情期了吧,要不要哥哥帮你?” 梁迟就会恼羞成怒的一枕头砸过去。 后来竟然也习惯了,春天过后叫声渐渐消失,夏天来临,过不了多久那个整天胡言乱语的人也消失了,梁迟看着空出来的床位怅然若失。 “人都是渴望爱的,动物也是。”梁迟说:“我觉得它们很勇敢,想要什么就大声喊出来。” 江旷看着他,没说话。 梁迟觉得有些醉了,吃饱后大脑缺氧,饮酒后心跳加速,他说:“心软的梁教授是,嘴硬的杜教授是,蓝星也是,对爱渴望而不可得。”他抬起眼,怔怔盯着江旷:“你也是吗?” 过了会,耳畔的野猫叫声更激烈了起来,江旷喝了一口酒,缓慢又懒散地说:“这不重要,爱与不爱,都要过这一生。” 梁迟拿不准江旷到底醉了没,同样也拿不准这人讲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假装,江旷在喝酒后短暂地变回黎春,然而梁迟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追问到底是要印证什么。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江旷身边,柔软的衣料和温暖的体温吸引着他,梁迟将头靠在了江旷的颈窝,这里散发出的味道无比地吸引他,他忍不住将脸埋了进去,蹭了蹭。 江旷没有躲开,梁迟胆子更大了些,鼻尖与嘴唇在温热的皮肤上摩擦。 过了会,江旷的头偏开,他用另一侧的手撑住梁迟的额头,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喝多了,上去睡觉吧。” 梁迟抓住江旷的手臂,不依不饶:“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只是来找我拍戏?” 江旷靠在椅背上,垂头看向梁迟,说话的气息扑过来,灼热又迷蒙:“是啊,欠你的,总归要还。” 原来如此,梁迟想,程澈还真说对了。 他离开江旷的肩头,努力坐直了身体说,呆呆地只说得出一个字:“好。” 刚刚还想过江旷对“亲密”的底限究竟在哪,梁迟在他身上从未体会过拒绝,转眼马上就体会到了,江旷偏开头的一刹那梁迟觉得自己的心“咚”地砸下去。 果然只有一丝丝,自己就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肠胃炎反复发作,已没掉半条命 还有一章 第41章 五六七八次 《福星》的开机仪式在登虹市一所大学的礼堂举办,影片最先开拍的一部分会在虹大取景。 开机仪式在上午,是关平山算好的黄道吉日,仪式也很简单,并没大操大办,剧组行程目前还是对外保密的阶段,开机仪式也并没对外宣布。 计划安排是所有人员依次行礼上香,喻也和关平山代表所有主创团队再简单讲了些话,最后集体合影就算成了。 江旷没想到江令辉和缪可人竟然一起来了,他们跟江旷一起作为出品方代表一起上了香,合影时也站在一起。 江旷自然提前请过江令辉,但他以为不会来,请他也只是做个面子工程而已,不想还真来了。 江令辉说:“你二嫂想来看看,她前段太忙,都没顾得上关心你的电影。” 缪可人有些眷恋娱乐圈江旷自然知道,但他认为江令辉并没完全说实话,至少他来这里的目的也许还与另一个人有关。 谢行仍然跟着一大堆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江令辉的眼神从那里扫过不止一眼。 接下来剧组所有人两两一起上前行礼上香,江令辉和缪可人一起站在最靠前的一侧,江旷和喻也关平山一起站在他们对面。 轮到谢行和一位配角演员上前时,谢行明显紧张了,走路时手脚都有些不协调,握着香的手指都在发抖,嘴唇紧抿着,他知道江令辉在看他,却目光直视前方。 江旷本来在观察谢行和江令辉,无意间却发现缪可人的神色不对,她站的那一侧正好能看到谢行眼角的红痣,表情明显滞住,一动不动地盯着谢行,而后回过神来转头抬眼看了下自己的丈夫,江令辉也垂头看了眼她,神色并无恙,缪可人的面色复杂极了,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缪可人的神色再也没缓过来,剩下来的时间一半在用眼神追着谢行,一半在暗地观察自己丈夫,像偷窥又像莫名紧张。 江旷心中突然有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缪可人是知道江令辉与缪云飞之间的事情的,但他觉得太荒谬了,很快又否认掉。 但他确定了另一个想法,他要把谢行签下来,开机仪式还没结束他就跟唐兆说了这个想法,唐兆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表示反对,只说他来操作就行了。 仪式结束后江令辉和缪可人先行离开,剧组的所有人也都散开了,今天的第一场戏是夜戏,拍蓝星刚进大学,在一场新生狂欢中跟女友何曦相识的一幕,白天还有些准备工作,工作人员全都各行其职各就各位。 江旷白天还有事也先离开,他去禅院接林宝珊回江家大宅。 这些日子林宝珊虽然住在一个不问红尘的地方,却对与她和江旷相关的事情了如指掌,除了唐兆会与她保持联络,江旷觉得她身边这位川叔实在是个能文能武很了不得的人物,可护她周全,打理日常琐事,也可耳听八方,把一切有用的消息过滤后再传递给她。 回去的路上陈川开车,江旷和林宝珊坐在后座,林宝珊关心地问他:“今天电影要正式开拍了吧?” 江旷点头,看着她说:“早上开机仪式刚办过,第一场戏是夜戏,晚点我再过去看看。” 林宝珊也点头,拍拍他手背:“该忙就去忙,不用挂着我,我有陈川照看,一切都很好。” “嗯,”江旷说:“不耽误的,是我想见您了。” 林宝珊笑笑,有些慈爱,她温和的时候也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然而江旷见过她雷霆的样子,知道她并不普通。 “今天二哥和二嫂也去了。”江旷说。 “哦?这倒是没想到。”林宝珊想了想:“江令辉纵容了江令玮那么多年,玩得一手好捧杀,把自己亲弟弟送上贼船。” 林宝珊的话已经坐实了江令玮出事就是江令辉一手策划,在她面前江旷不必藏着,他直说:“我认为,二哥未必是担心四哥与他争权,集团已经是他在掌舵,四哥无论从哪方面都不是他对手,但他一直以来扮演好大哥的角色,为这个弟弟背锅,给他解决一个又一个烂摊子,还不知道这个弟弟究竟能闯下多大的,连他都解决不了的祸事,干脆自己出手把他解决掉,去除这个不定时炸弹一样的隐患。” 听了这话,林宝珊面色平静,过了会说:“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他们父亲一天还在世,这场争权之战一直会有,江令辉虽然掌权,但并没掉以轻心,江令玮是最容易除掉的,接下来的目标不是江令言就是你,但他刚刚对付完江令玮,周彤虽然不知道背后是他在主使,但一定狠狠责骂过他,所以他短期内不会对江令言下手,小旷,接下来的这个人多半是你。” 说罢她温和地看了江旷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江旷虽然听她这么分析,但总觉得林宝珊并不真正担心他会怎样。 只是他也不知道林宝珊手里到底握着什么样的底牌。 江旷笑了笑:“我有准备,您别担心。” 林宝珊也笑了:“我相信你,任何时候,你觉得我能帮到你的,都可以开口。” 江旷想了想,问道:“妈,你知道缪家最近的情况如何?” 林宝珊叫了声陈川:“阿川,你刚跟我讲过的消息,再跟小旷讲一遍?” 陈川一边开车一边说:“缪家在政界的靠山倒了,虽然还在密审阶段,但凶多吉少,即便出来应该也不会官复原职,缪家靠周晟拿到的能源产业牌照也被查出来不合规,目前也在经济调查中,鉴于他们家的产业一旦完全停摆会对社会生产造成一定影响,前一阵停工后现在又复工了,但是缪家的所有责任人都被监管了起来,缪云飞保释在家,而缪台城不得保释,企业的一众高管也被暂时免职,一切都要等待调查结束再交给法院判决。” “最坏的结果会怎样?” “缪氏从能源产业彻底出局,缪台城的行贿和不正当经营的罪名一旦落实,牢狱之灾,巨额罚款都免不了,缪云飞不知道参与了多少,视情节严重程度判罚,缪可人应该不会被牵连,缪家拿到的产业牌照会被放出来重新竞拍,企业会被新的竞拍者接手。” 这桩案子牵连这么广,缪家要垮已经是个既定事实,只看快慢而已,而江令辉是铁了心要救缪云飞,怎么救? 他觉得这时节的江令辉应该全身心都在缪云飞身上,不会分出多少心思来对付他,至少可以让他安安心心把第一部 电影拍完。 但这部分心思江旷并没对林宝珊讲,江令辉与缪云飞,他手里并没有实证。 送完林宝珊回江家,江如故竟然不在家,他也没在江宅多留,直接回了公司,今天唐兆要发布第二批官宣物料,几位主演的定妆照海报,等于官宣主演,想也想得到一旦发布,微博上会引发什么热议。 温凉的粉丝不满番位,更不满是为梁迟做配,梁迟这个烂片王大三元凭什么能当主演?他竟然也混成了资源咖?谁在捧他?连苏意眉都能给他拉来做客串,这是什么德不配位的豪华配置? 不光是演员,连江旷自己和陌上公司都得做好被粉丝掘地三尺与他们打口水仗的准备。 《福星》电影官博发了九宫格的主演定妆海报,温凉顾明颂苏意眉和其他配角的海报在第一排和第三排,梁迟的三张海报在中间一排,少年,青年,中年。 这三张照片设计师精修过,拍照的时候无法显现出体型上的差别,但做图的时候经过设计师的手,海报上的蓝星从清隽到结实最后骨瘦如柴,连续看过去,仿佛一个人半生的轨迹就这么出来了,有些触目,也会引发人的猜测,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报中午发出,相关的主演和主创都转了,后续的事情交给唐兆和美盛,热搜该买的买,黑热搜该撤的撤,几家的粉丝后援会唐兆已经提前打好招呼,这次官宣后温凉的粉丝竟然保持了冷静理智,转发和评论大多是支持自家哥哥和喻也再度合作,期待高质量影片,并预祝哥哥能再获奖。 倒是梁迟所剩无几的粉丝异常激动,简直不敢相信她们心里已经彻底凉透心的正主居然还能咸鱼翻身鲤鱼打挺,一时间全都涌进了评论区,虽然口号喊得稀稀拉拉,但一个个都声泪俱下激情澎湃的。 粉圈的规则其实不难适应,唐兆带着程澈一起处理这些也并不难弄,他更关心的是圈内真正掌握话语权的那些人的反应。 那些大制片人,大导演,大发行商,大影评人,上一次发布“喻也作品”的官宣时,还有不少业内人士表示支持,到了今天,梁迟的主角一宣布,圈内人几乎集体噤声,这不是个好兆头。 陌上自身比较缺乏圈内资源,唐兆决定后面找机会组个局,给陌上打开破冰局面。 线上有唐兆守着,到了傍晚,江旷开车去了虹大片场,正赶上剧组放晚饭。 今晚是一场群戏,梁迟和苏意眉有不少戏份,还有一个演蓝星大学好友苏杳的演员,也是新人,影视学院的一个学生朱离。 剧组正在礼堂和湖边的小树林做最后的布景,群演挤在一堆吃饭,主演都在礼堂后侧的化妆间内,江旷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意眉跟梁迟面对面头碰头地吃东西。 他不知道苏意眉私底下是这么自来熟的性子,短短两分钟内,看到苏意眉碰了梁迟的手背两次,肩膀三次,对他笑了五六七八次。 而梁迟傻不愣登的没表现出一丝抗拒。 江旷在门边看了会,转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42章 他选择沉默 刚转身,就碰到副导演,对他打招呼:“小江总来了,怎么不进去?” 江旷只得又回过头走进化妆间。 苏意眉和朱离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梁迟却只坐着朝他笑了下,很快转移开视线。 苏意眉坦荡荡地说:“我刚还跟梁迟说,以前我可是他粉丝,他出道的那场选秀,我没少给他投票,还发动圈里姐妹一起给他拉票,要说起来,他的C位出道可也有我一份功劳呢。” 江旷一怔,倒没想到影后也追爱豆,跟着笑了笑说:“原来渊源这么早就开始了,小迟还不谢谢苏姐姐。” 这话有那么几分把梁迟当“自家人”的感觉,还顺带用“姐姐”的名分做了个暗示,然而不等梁迟开口,苏意眉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几步站到了梁迟背后,弯下腰直接揽着梁迟的肩,眉开眼笑地说:“这不这回要演我男朋友,算是迟来的谢礼咯,毕竟这世界也没几个人,能把爱豆追成男朋友。” 江旷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脸上仍挂着笑意,心里总算明白为什么她肯来客串。 跟当年选秀时期相比,现在的梁迟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因为近些年的不得志还多了一些冷和颓,骨子里却又仍然保留着少年心性,偶尔不自觉流露出单纯青涩,身上混杂的气息其实十分迷人,更迷人的是他本人并不自知。 当年出道才十七岁,那时候的妈妈粉阿姨粉留到现在全都成了女友粉,苏意眉竟然也不例外。 爱豆的花期短,杀伤力却如此巨大,江旷也是第一次着实感受到,他深深看了眼梁迟。 梁迟站起身,苏意眉的手很自然地滑下去,梁迟推开桌上的饭盒说:“吃好了,我先去候场。” “嗯。”江旷点头,房间外的场工过来清理吃完的饭盒,外面副导演已经拿着喇叭在喊第一场第一幕所有演员请到场就位。 江旷坐到角落里喻也旁边,跟他一起盯着一排监视器。 “Action!” 打板过后,正式开拍。 礼堂正在上演大学新生的迎新晚会,底下黑压压坐着所有系的新生,镜头从舞台扫过人群,落到梁迟饰演的蓝星脸上。 虽然他觉得表演有些无聊,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坐在他一旁刚认识的同寝室室友苏杳却满面困倦,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呵欠,靠着椅背就快睡着,身体不断往下滑,头一垂一垂地打在他肩上。 舞台上幼稚又吵闹的表演继续着,苏杳干脆靠着梁迟打起了呼噜,张开了嘴,口水不自觉淌出来滴到蓝星的衣袖和胳膊上。 还是初秋,蓝星穿着短袖,察觉后差点蹦起来,在兜里翻找纸巾嫌弃地擦掉胳膊上的口水,但那个睡着的家伙却推不开,蓝星龇着牙试了几次后便由着他了,但是用两根手指捏了捏他的下颌,把苏杳张开的嘴合上。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靠后,突然后排有人陆陆续续悄悄翻椅背走了,蓝星转头,看到背后的后门不断有人溜出去,还有人在招呼:“快点,那边就快开始了。” 才几分钟,礼堂的最后三四排走得就剩蓝星和苏杳两个人,有一个人从背后返回来,找到苏杳后揪着他的衣领:“艹,这家伙怎么又睡着了。” 跟着朝苏杳的脸上扇了一耳光,蓝星惊得捂住嘴巴,苏杳这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那人说:“你说要我带你去,你还去不去?” 苏杳还是懵的,但他点头:“去,去。” 那人也朝蓝星招手:“一起啊?” 蓝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要去哪,但也糊里糊涂地跟着一起悄悄猫着腰从后门溜了。 “CUT!”喻也喊了停,第一幕就到此为止,喻也把梁迟和朱离叫过来讲戏,同时让摄影师去补舞台表演的镜头和其他群演的中远景镜头。 这一段只是很短的一部分,朱离演的苏杳是蓝星的室友,后来成了蓝星在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他有嗜睡症,但刚认识的时候蓝星是不知道的,这一部分喻也希望更有喜剧效果,他让两人都更放松一点,尤其是朱离,忍不住的嗜睡和打呼噜流口水可以更夸张,而这时候的蓝星虽然表现出嫌弃,但并不会像那么粗暴地对待他,更多是不知所措。 于是从苏杳逐渐睡着的部分又来了一遍,这遍过后喻也比了个OK的手势,转场去下一幕。 虹大校园背靠着一座山,山脚有一大片树林,这里就是第二幕的拍摄地。 沿着树林已经铺好了七弯八拐的轨道,副导演让所有人先走位,这一幕也有大量的学生群演,不少干脆就是虹大的学生。 江旷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这一段是他很喜欢的情节。 正式开拍后,蓝星跟着苏杳和那个男生一起朝树林跑,沿路见到许多跑得飞快的学生,两个人一组,抬着从超市买来的整筐啤酒往树林深处去,少年们的衣衫随着奔跑飞舞在夜空,月光映照着他们兴奋莫名的脸,蓝星也混进了这支奔跑的队伍,感受到一股狂热的吸引力,跟着一起跑进树林深处。 奔跑的这一段长镜头喻也拍了两遍,第一遍顺着轨道拍,但他不满意,第二遍撤了轨道直接让摄影师手持跟拍,监视器里看起来镜头非常摇晃,颠颠簸簸看得人直晕,但出来的效果却异常有感染力,镜头在幽暗的光线中追随着一群群年轻人,穿过树枝密林,笑声喘息声还有啤酒叮叮咣咣碰在一起的声音,一种这个年纪特有的不管不顾,还带着一股打破禁忌的紧张刺激。 蓝星跟着人群跑到了目的地,那里已经点燃了篝火,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新生狂欢派对。 相比校方组织的迎新晚会,这个学生自发搞起来的派对更合年轻人的口味,蓝星看到一个类似领头组织者的人正在篝火旁让人把抬进来的啤酒放好,那是一个女生,细长的眉眼,高挑的个子,火光映在女生的脸上,忽明忽暗,像精灵又像女王。 带蓝星和苏杳进来的男生朝那个女生招手:“何曦!我把能带来的人都带来了。” 苏意眉饰演的何曦朝他们走过来,朝三人伸出手:“欢迎来到真正的新生派对,我是你们的学姐,大二音乐系的何曦。” 两人赶紧自报家门:“美术系,苏杳。” “美术系,蓝星。” 何曦的眼神在梁迟脸上停留了几秒,跟着背后巨大的欢呼声响起,其他音乐系的学生来了。 他们带来了吉他和歌声,现场已经有了酒和篝火,还有越来越多无处释放的青年荷尔蒙,很快成了一个真正的,短暂的乌托邦乐园。 新生狂欢派对的这一幕没有具体台本,喻也让这群年轻人放开了玩,摄影师在人群中捕捉拍摄。 酒是真酒,于是江旷在监视器中看到梁迟喝下了一瓶又一瓶,跟他认识不认识的人很快打成一片,然而他的眼神始终追随着何曦,何曦在火边跳舞,何曦把啤酒淋到了一个吉他手的头上,人群发出疯狂的尖叫,吉他手站起来要搂何曦的腰,被她连笑带骂地打掉。 何曦也在人群中看了眼蓝星,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夜越深,酒意越浓,年轻的狂热越重,有些人醉倒在了树丛里,有些人纠缠着亲吻着也倒了下去。 直到突然出现的几束明晃晃的手电筒光照了进来,和几声粗重的怒吼:“全都不许动!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学校保安终于追了过来,学生们见着远远射过来的手电筒光立马四散逃开。 蓝星找不清方向,但他还在四处寻找何曦,突然身旁一只胳膊拽过他:“跟我走!”正是她。 蓝星被她带着,两个人在四散的人群中披荆斩棘,没有朝学校,却朝山更深的方向一路奔去。渐渐身边人越来越少,在他们的背后,一个又一个学生倒下,被保安抓住,而他们一直游窜在树丛中,保安们仍然不死心,誓要抓住每一个违规乱纪的顽劣者。 前方没有路了,蓝星跟何曦蹲在草丛中,两人都喘得厉害,探照灯一样的手电筒还在前方四射,蓝星满头大汗,等保安们离得再近一些,他为了保护何曦就要主动冲出来被保安带走。 黑夜中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蓝星正要站起来,何曦却一把拽住他胳膊,直接吻了过来。 江旷在监视器前看到这一幕,“蹭”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眼喻也,这是剧本里没有的,苏意眉自作主张加了戏。 然而喻也没喊停,他盯着屏幕,手中的烟灰都忘了掸。 画面中何曦突如其来的吻强势而有攻击性,梁迟懵了,然而他很快记起来这是在拍戏,他现在是对何曦动心的蓝星,但是他仍然反应不过来,几乎束手无策地让何曦亲着。 保安的电筒光越来越近,蓝星这才一把推开何曦,用手背抹了下嘴唇,气喘吁吁地跟她说:“你别动。”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CUT!”喻也终于喊了停。 第一天的戏就到此为止,从树林奔跑开始的一场大戏拍得酣畅淋漓,喻也看了遍素材,大体上不需要重来第二遍,有些细节需要补拍,他跟副导演交代,安排摄影师和演员多拍一些保安抓捕学生的镜头。 梁迟和苏意眉从草丛里走到树林外喻也和江旷在的地方,喻也吸着烟,对两人说:“临时起意还是情不自禁?不过效果还不错。” 梁迟没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看向江旷。 方才苏意眉加戏的一瞬间江旷就想越过导演直接喊停重拍,但这会他却始终没开口,喻也是导演,这是他的组他的片场,要改还是要留,导演定。 江旷明白梁迟眼里的意思,但他选择保持沉默,才几秒,梁迟把眼神移开了。 喻也把刚才那一段的素材调出来一起再看一边,看到保安们一个个扑倒学生的画面,明明只是在校园,却拍出了夸张的宛若追捕跨国特工的紧张感,喻也说,后期剪辑时做成慢放配上交响乐,会很有效果。 看到苏意眉突然去吻梁迟,喻也按下暂停:“别说,还真有点禁忌的张力,何曦是个十分强势主动,也十分自我的女生,做出这种举动也符合人物个性。” 苏意眉笑了下,看了眼梁迟,梁迟抿了抿嘴,画面定格在两人亲吻的一瞬,他有些尴尬,又看了眼江旷,正好跟江旷看他的眼神撞上,他怔了怔,江旷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喻也继续往下看,画面中梁迟的神色是懵了的,但在镜头里十分微妙,恰好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第一次亲密的懵懂。 喻也对这段很满意,苏意眉带着些趣味打量梁迟,梁迟此时浑身都觉得难受,他不想面对苏意眉更不想面对江旷。 心里的埋怨就快宣之于口,却生生憋住,太难受了,他喘不过气。 万幸喻也没让他们再亲一遍,又补了一些两人的特写镜头,这段就算过了。 这场戏收工下来已经到了夜里四点多,梁迟和苏意眉可以先回酒店,现代戏没有多少要卸妆的,他简单收拾了下准备跟剧组的车走,江旷却在化妆间外等着他,说:“我送你过去,我也住酒店。” 作者有话说: 昨晚有两章哈,别看漏了 周四见 第43章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梁迟并不想跟江旷的车走,他背了包往另一个方向,江旷却扯住他直接带到他停在礼堂前的车上,问他:“你在发什么小孩子脾气?” 梁迟不做声,剧组订的酒店离虹大并不远,夜里开起来又顺畅,只十来分钟就到了。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厢里气氛从没这么诡异过。 一直到车开到酒店的地下车库,江旷停到了停车位上,却不熄火。 引擎还突突响着,梁迟的心里也像憋着一股劲,散不掉,他不看江旷,直接拉开车门下车。 刚一动,驾驶位那边伸过来一只手拽住了他,梁迟转头:“干什么?” “给我看看。”江旷说得理直气壮,不等梁迟反应,直接一手捏住他下颌,把梁迟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 江旷朝前探身:“舌吻?” 梁迟一怔,跟着怒从心底起,一掌打掉江旷捏着自己的手:“舌……乱扯什么!” 江旷看清楚了,这次嘴唇没破,但很红。 梁迟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瞪着江旷,江旷说:“借个位就行了,怎么还亲那么投入。” 这是在教训自己?你一个出品人叫我拍戏别投入?再说了是我要亲的?梁迟简直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口被气笑了,瞠目结舌,过了会说:“别忘了,我是个演员,投入是我的本职工作,要亲要抱要裸要上床,我都会投入。” 江旷僵了僵,他明知道就是这个道理,自己刚刚那话是在撒疯,但他有些喘气,这才第一天,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整天在片场盯着,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于是他点头:“是,我错了。” 梁迟又说:“你自己写的剧本是不是自己都忘了?后面大尺度的戏可不少。” 江旷当然记得,他写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但是如今这一幕幕在他眼前真实出现,他发现自己的感受完全不是当初写故事时的样子。 梁迟其实想说你这么介意到底是在干什么,躲开我的人是你,介意我的人也是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说不出口,话到了嘴边变成:“小江总为我争取的这么难得的拍电影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拍好,让自己再红起来,不辜负小江总的期待。” ……小江总,梁迟还是第一次私底下这么叫他,关系陡然隔了几座山。 那天晚上江旷说欠他一次红的机会,现在梁迟认真地说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你要这个,我一定给你这个。 江旷却突然有些怀疑自己。 不等他说什么,梁迟已经拉开车门下去,江旷熄了火下车快步走到他旁边。 第一天开拍就刷了个大夜,两人都很疲倦,江旷说:“现在酒店的早餐还没开始,你饿不饿?酒店旁边有家夜宵店会一直开到早上,去吃点东西吧?” 梁迟犹豫了下,刚刚片场下戏后备的有宵夜,但他没吃就走了,现在不吃,回去一觉会睡到下午甚至傍晚,江旷直接揽过他的肩,梁迟挣扎了下,没挣脱就算了,两人又从大堂出来朝外走去。 那家夜宵店真的就很小一家,夜里会在店外摆开桌椅,这会已经快到黎明,外头的桌椅都收了进去,店内只有窄窄的四张桌子。 他们坐了靠窗的一张,刷大夜开工后人会体虚畏寒,现在虽然入了春但这个时间点还是冷的,江旷要了两碗热羊汤和两碟炒粉干,再来两根热气腾腾的羊骨棒,一人一根。 店很破,但做的吃食味道鲜美,一碗热汤喝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 梁迟突然想起来,江旷昨天来的时候正赶上剧组放晚饭,他自己吃了但没见江旷吃,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没吃饭?” “嗯。”江旷含糊不清地嗯了声:“没事。” 吃完东西,江旷说:“今天白天应该都要休息,明天再继续拍吧?” “白天拍空镜,明天继续拍我和朱离,苏意眉的戏。” “那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下。” “嗯。” 吃过东西后两人之间僵持的氛围似乎也并没有缓和,回了酒店,江旷住在梁迟上面一层,跟喻也和关平山挨着房间,梁迟先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说:”晚安。”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了下,躺到床上的时候正好五点半,他脑子里还是刚刚江旷训斥他的脸和声音,本想搞清楚这人到底什么心理,还没想上一分钟就已经睡着了。 江旷躺在床上却没那么快睡着,他有些累但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压着他让他无法入睡,于是刷了会手机,点进微博刷新了下热搜正好看到一个窜上来的新热搜,“梁迟 演技”后面缀着个“新”字。 还是以前那拨鬼斧神工的UP主们剪辑的雷人演技视频,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被再顶上来,很难讲是自发成的热搜还是有人背后出的手。 但他觉得这种热搜并不可怕,毕竟都是既成事实,也不准备让唐兆撤下,这种有些搞笑的黑料多上个几次热搜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一味刻意压制反倒适得其反。 他跟唐兆简单沟通了下,统一了意见不去管,唐兆甚至提议,可以干脆让梁迟转发这条视频,配上文案:以往的确污染了大家的眼睛,接受一切批评,正在奋力奔跑改正的路上,希望大家期待我的新作品《福星》。 这样一来说不定会有一波新的热度,躺平任嘲的姿态会吸一波路人粉,也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新电影上。 唐兆说:“打击黑粉是个持久战,现在没作品,空口无凭地起不了多大作用,不如坦诚一点。” 江旷说:“可以,他现在还在补觉,等睡醒就让他转,你跟程澈交代下吧。” “行,小澈就在我边上,我跟他说。” 江旷放下手机,然后觉得……嗯?现在才早上6点半,程澈就在唐兆边上?? 这下终于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中午,他刷了下微博,梁迟还没转,也就说明他还没醒,江旷没去打扰他,自己起床开车去了公司。 到公司的时候看到程澈顶着两个黑眼圈,江旷不自觉多看了他两眼,昨晚片场刷大夜的时候程澈并不在,怎么也一副熬了半宿的样子。 程澈看江旷一直盯着他看,也有些莫名,这时唐兆走过来挡住江旷的视线:“昨天那个热搜是半夜起的,小澈最先看到,打电话给我我没听见,他就直接到了我家,问我要不要把它撤掉。” 江旷点点头,又拍了拍程澈的肩:“辛苦了。”跟着又说:“梁迟现在身边缺个助理,找到合适的人之前你先兼任一下?” 他不知道程澈以前当梁迟经纪人的时候跟不跟组,但现在不跟组是不行的,梁迟好歹是主角,总不能一个人待在剧组,江旷自己当然不方便成天在片场,也不方便像住在家里时候那样照顾梁迟,他需要有个人一直在,照顾梁迟也好,帮他看着人也好。 程澈赶紧点头,解释说:“我一会就过去,本来昨天要去的,小迟说是夜戏,怕我跟了白天工作做不了,让我今天再去。” 江旷还没说什么,唐兆笑了笑打圆场说:“老板别紧张,工作都有安排,误不了。” 江旷也真没紧张,他笑了笑,唐兆维护的意味太明显了,正好两个人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江旷便跟唐兆一起去椿。 到下午四点多,梁迟转了那条黑热搜视频发了文案,真就如唐兆预判的那样引发了新一轮热议,粉丝们自然很激动,正主躺平任嘲的姿态十分从容,反而令黑子们说什么都像在刻意尬黑。 那条黑热搜很快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梁迟 蓝星”的新热搜,这自然又是唐兆和美盛的手笔,唐兆也没让营销号太过发力,把关注点引到新电影上来就好,太过度了反而惹人反感,这个尺度的把握十分微妙。 江旷一见到微博消息就给梁迟发消息:“醒了?” 过了会梁迟才回:“嗯,还躺着。” “晚上什么安排?”江旷想他今晚也没戏拍,想接他来椿一起吃饭。 不料梁迟说:“朱离和苏意眉说晚上一起聚个餐。” 江旷皱了下眉,多半是苏意眉的起意,他不禁回忆了下剧本,何曦的戏份到底什么时候能杀青? 一些微妙的不快情绪还没过去,这时有人打电话给他,是个意料之外的人,江如故。 江旷接起来,江如故在那边说:“昨天你送你妈妈回来的?我有事情在外面,还没跟你一起吃个饭,晚上你有空就过来一趟吧。” “好,我一会过去。”江旷说。 他觉得江如故最近找他找得有点勤,应该不止是吃个饭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梁迟:我生气了,你倒是哄哄我呀 第44章 蠢蠢欲动 江旷从“椿”打包了一份甜品带过去,林宝珊是客家人,结婚前一直生活在广东,广式甜品一直是心头好,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比较忌口,但偶尔江旷会偷偷满足下她的口腹。 到了江家还是先去了一楼佛堂,外头廊檐下养着几只画眉和金刚鹦鹉,里头开着窗,春天特有的植物氤氲香气不浓不淡地散着,江旷把甜品放到靠窗的桌上,说:“妈,要不现在尝尝?免得一会吃饭时有人会唠叨。” 带来的甜品量并不大,一份姜撞奶,一份冰糖银耳木瓜,林宝珊每样吃了一小半,她每次吃到这些都会感叹,说跟小时候家里的厨子做的味道很像。 江旷是花了些心思的,“椿”做甜品的师傅是从广东特意找来的,用料手法都很地道,最初的确只是为了讨好林宝珊才这么做,但这位师傅很快成了“椿”的甜点招牌,算是意外之得。 林宝珊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江旷觉得他对林宝珊比对黎思好,也许因为始终有一份利益关系在,也许林宝珊很懂得跟他之间的尺度分寸,总之他们关系融洽。 只是黎思,在她死去这么多年,江旷每每无意想到关于黎思的任何念头,都有些滞郁。 刚到佛堂的时候江旷就觉得莫名有些不对劲,这会才反应过来,一贯站在佛堂外,金刚守护神一样的陈川今天不在,他问林宝珊:“川叔去哪了?” 林宝珊淡声说:“他出去了,回老家处理点事情。” “川叔老家哪里的?” “南洋,大马,菲律宾都算他老家,他的母族是那边的。” “噢。”江旷没再多问。 还没开饭,管家过来佛堂请江旷去书房,说江如故等着他,有事相谈。 江如故背对他站在窗边抽着烟斗,江旷敲门进来后他转过身,让江旷坐到书桌对面。 “电影开拍了吧?”江如故问道。 “对,开机仪式二哥和二嫂也去了,昨晚拍的夜场。”江旷自然也邀请过江如故,也知道他不会去,但收到了江如故送来的开工花篮。 “你是出品人,后面拍摄那些琐碎的事情不用介入太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把精力留出来把控大局面。” “我明白,都有安排。”江旷猜江如故说这话别有用意。 果然,江如故问他:“除了影视,还有没有兴趣做点别的?” 江旷怔了怔:“爸有什么想法?”话既然这么问,多半是已经有了安排。 “你四哥那间投资公司,我想交给你来接手打理。” 江旷这下真愣住:“为什么?不是二哥已经接手了?” 江如故吸了口烟斗,缓缓吐出烟,却从鼻腔冷哼一声:“你二哥手脚太长,胃口太大,学不会给别人留活路。” 这评价……不像老子对儿子,却像对商业劲敌,江旷不知道江如故对江令辉一直的不满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他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江令玮的事故跟江令辉有关? 据江旷知道的信息,江令玮如今已经到了马来西亚,隐姓埋名地躲了起来,法庭多次传讯,但现在还只是调查阶段,并没掌握实锤直接宣判,只要他不回来一直躲着,也拿他没办法,并且江令辉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出事的那笔投资款转成了江令玮公司旗下一个控股子公司的手笔,得以保住原本的公司免除被检察院查封。 江令辉为这间所谓的“空壳”投资公司花费的心思不少,一定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的代价才对。 而现在江如故要将这块江令辉已经收入囊中的饼丢给江旷? 江旷皱眉,现在这个阶段他不想这么硬碰硬地跟江令辉不对付,江如故这么做等于生硬地把他推到了那人的对立面,老头子老糊涂了,于是委婉地说:“二哥给四哥收拾局面花了不少心思,我现在接手不太合适吧?” “这些不需要你操心。”江如故对江旷的心思充耳不闻。 心里对老头子腹诽了几句,面上还是风平浪静,问:“二哥知道您的安排吗?” 江如故瞪着眼:“当然不知道。”又重重地哼一声:“他要是知道,等他做好准备,这间公司会被吞得只剩一张皮,我会让律师和财务直接去办手续,今天是提前告知你。” 江旷对这项突如其来的安排觉得有些头疼,干脆挑明了说:“爸,但是这样做二哥会记恨我,现在电影项目他还是实际的出资人,这样不太好。” 江如故似对这话不屑一顾,没回答这个,却说了另一层意思:“三角形才是最稳固,最能持久的,靠感情并不能形成平衡,明白吗?” 三角形……江旷瞬间明白江如故的意思,现在江家剩下的三个子女就是三角形,但江令辉太强大了,江如故觉得并不稳妥,他要的是整个江家强大,而不是看着一条鲨鱼逐渐吞噬掉其他所有人。 “你三姐不肯联姻,失去了很多机会,你不能学她,该争取的,该抓住的机会就要抓住。”江如故又说。 相对不听话,口蜜腹剑的三女儿,江如故觉得还是这个刚领回家的小儿子更能顺自己的心意。 面对这情景,江旷只能说:“好的,我听您的安排。” 江如故满意地点点头,又感慨了下:“说起来,我还是对不起你母亲,她活着的时候,该给她的名分,该享的福都都没有享到……” 话没说完,言下之意江旷也都懂了,他在弥补? 今晚的饭菜明显照顾林宝珊的口味,做得清淡养生,江如故吃得没什么胃口,早早放下筷子,仿佛陪着原配夫人吃顿饭已经尽了义务,提早离席回了楼上。 江旷看林宝珊,对江如故明显敷衍的做派似乎并没放在心上,她只让江旷多吃点,又挥手让佣人们都先撤下。 等江旷吃得差不多她才开口:“你父亲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接手四哥留下的公司。”江旷只捡了最重要的说,关于江如故对黎思的感慨自然闷在了肚子里。 林宝珊顿了顿,冷笑了一声:“老狗。” 江旷安静地看着她,对林宝珊如此坦白有些心惊,林宝珊说:“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帝王,一辈子钻营制衡之术,想用你来牵制住江令辉而已。” 江旷直接说:“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他难道希望三个孩子互相争权?” 林宝珊顿了顿,看着江旷说:“也许江令辉并不是他心里满意的家族企业继位人选,他想废了他,换其他人。” 仅仅从他把江令玮的公司强制丢给江旷这一件事,还不足以下这么大的结论,但是这个推论又很合理,虽然江旷不知道江如故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对内还是对企业都太伤筋动骨,何况现在江帆集团发展得很好,没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江如故是个商场老手,不必因为自己对某个孩子的喜欢或不喜欢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宝珊直视江旷:“如果他真这么想,就是在帮你,小旷,江氏的所有家产,你想不想要?” 自从回到江家以来,这是江旷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他有些心跳,他发现就在林宝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有了答案。 江如故说得对,他的确欠黎思,也欠自己的,但江旷久久没有说出自己的答案,他也看着林宝珊,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 林宝珊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点点头:“很好,我知道了。” 她按着江旷的肩:“本应就是你的。” 一直以来,江旷认下林宝珊做母亲也好,接受唐兆来自己身边辅佐也好,甚至不动声色地让谢行接近江令辉也好,都不过是为了自保,在这样的家里,他手中的底牌太少,每多一张牌,他便多一分安全。 他不过是个半道杀进来的野种,手无寸铁,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是头狼,是过来攻城略地的,所求不过是可以利用江家的资源,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可能,到自身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有一片自己可以掌控的,遮风避雨的屋檐。 回想成长的过程,实在太禁锢太卑微了,他只有这么一点天真的梦想。 他以为自己并不觊觎这份庞大的家产,然而当林宝珊问出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野心,被蠢蠢欲动地唤醒了。 第45章 要说野种,大家一样野 江如故已经很久没去过江帆集团总部,自从江令辉接手公司以后他便不怎么来了,虽然还挂着董事会主席的名衔,开董事会的时候,除了极少有的重大决策会到现场,其他都只是远程视频会议参与。 进入江帆大厦的时候他有些感慨,不自觉回忆起很多年前,大儿子江令绍还在世时,父子在工作上合作无间的情形。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把公司交给江令绍,这个儿子从小就最得他的心,他自己是军人出身,而江令绍身上有他最欣赏却缺乏的文人习性,在工作上极富激情创意,江如故很确信,如果江帆集团现在是在江令绍手中,一定会成为很有魅力的明星企业。 谁知道命运的轨迹会诡谲地滑向另一端…… 后来他精神和身体都大不如前,做了几个错误的公司决策后引起董事会的不满,便逐步将集团交到了江令辉手中,江令辉倒也没让他失望,集团在他手里发展为一家体量庞大,稳稳妥妥的大企业,在行业里位列前茅,但江如故提起这一切,从未发出赞溢之词。 江如故没有通知公司的任何人,带着助理直接进了公司大厅,在门厅处感慨了一番,周围进出的普通员工没有认出他,他又带着助理转身进了电梯,直接到了最顶层。 江令辉的助理看到他十分惊诧,连连问“江董您怎么来了,江总知道您今天过来吗”,江如故让自己的助理拦下她,直接进了江令辉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江令辉正站在落地窗边讲电话,看到江如故进来一瞬间怔住,快速朝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现在有事情,要不约个时间见面聊吧,来我这里或你那边都行。” 又讲了几句后放下电话,皱着眉疑惑道:“爸,您怎么来了?” 江如故大步跨过办公室,直接坐到办公桌对面,粗声粗气地说:“这家公司再怎么样也还是姓江,董事会也还在我手里,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江令辉也坐了下来,脾气还是好的:“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什么事情找我,打个电话或者叫我回去也可以。” 江如故看着他,江令辉按下助理的内线电话让她泡一杯茶过来,江如故重声说:“不必了。”摆了摆手说:“这里没有外人,做戏给别人看的事都可以免了。” 听到这话,江令辉的脸色沉了沉,两只手放到办公桌上交叉握着,说:“您请说。” “令玮的事情,你有没有在背后搞鬼?”江如故盯着江令辉,单刀直入。 江令辉嘴角抿了抿,脸色仍然挂着那丝克制的笑:“爸,您怀疑我?令玮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您不是比我更清楚?” 江如故怒火攻心,咆哮起来:“如果不是我反应过来,在他公司的财务跑路前抓到人,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你对你亲弟弟做了什么,现在还要狡辩?!” “我认为我在教他做生意,教他赚钱,教他孝顺您老人家,不如您告诉我,您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面对江如故的怒火,江令辉突然变了副面孔,一改往常在家里面对众人时的乖顺,十分冷静且狂傲。 他的双手从桌上拿了下去,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看起来整个人呈放松而后倾的姿态,而桌子下的双手却不为人知地紧紧绞在一起。 江如故却身体向前微探,鹰隼一样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儿子:“害得令玮犯罪的那家互联网金融公司,去年5月你就跟他们频繁接触,8月的时候令玮就投了钱,你敢说这笔交易不是你促成?” 跟着重重哼了一声:“不查还不知道,令玮这间公司赚的钱可不少,你这么聪明的人,跟养蛊一样地养着你弟弟,让他一直赚钱,最后坑了个大的,永远翻不了身!” 听到这番怒气冲冲的指责,江令辉却似丝毫不为所动,似还松了口气,原本绞着的手松开,摊开放回到桌面:“是啊,我让他一直赚钱,以前赚钱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我带坏他?现在来算账?对,那交易是我促成的,但我是个人又不是神,我难道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只是做了推荐而已,可没用枪指着他让他去投。”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如故的脸色变了变:“令玮去大马,到底是怎么去的,是你哄着他,骗着他去的?还是拿枪指着他去的?!” 江令辉的面色十分难看,顿了顿却笑了,有些狰狞,看着江如故说:“往常看您对令玮的态度,我怎么就猜不到您竟然会这么关心他?令玮怎么去的,重要吗?他在大马,一时半会回不了国,您跟我不是都会更安心?” 他的姿态十分放松,竟然还从桌上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江如故,江如故没接,他便放到了桌上,连同打火机一起推了过去,说:“令玮愚蠢,骄纵,天生是个闯祸的料子,这些年我给他兜的烂事一箩筐,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有些您知道,有些您不知道,把他困在国外,对他,对这个家,对江帆这块集团招牌都有好处,您见过令玮走后有谁舍不得他来追问他下落的?哦除了我那个哭哭啼啼的妈,他不在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江如故看着他不说话,末了沉声道:“阿辉,你的心思藏得太深了。” 江令辉对这个说辞不置可否,眼神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似乎意有所指:“是吗,跟您相比,我还是差太远。” 他暗地里查了江如故十年,关于江令绍那件事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十年来江如故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他怀疑对方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暗底下的手脚,却彼此不说破。 江令辉给自己点了支雪茄,问道:“您今天来,就是为了令玮的事?” “还有件事,令玮那间公司,我决定让小旷接手,这几天就让律师和财务公司去办手续。”江如故说。 闻言,江令辉的脸色立马变了,带着一丝压制的怒气问:“为什么?” “你不需要那间公司,全副精力放在江帆就行了,一家投资公司而已,交给小旷打理更合适。” 江令辉有些喘气:“不行,这家公司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再说您也并没有处置这家公司的权利,它跟您,跟江帆都没有任何关联。” “我是没有权利,但我可以派人把令玮找回来,你猜他是愿意在国外躲一辈子,还是回国争取减刑,坐个几年牢又可以回到他以前的生活?或者我把这个被我抓到的财务交给检察院?” 江令辉手上的雪茄忘了抽,已经灭了,他放下烟,过了会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然后更冷漠的笑意爬上嘴角:“新来的这个野种,很得您的心,是吗?” 江如故听到“野种”两个字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倒是笑了:“你别忘了,他也姓江,跟你一样。” 一样,都姓江,都是外室所生,要说野种,大家一样野。 江令辉脸色难看至死:“就像您讲的,您可以选择让令玮回来,坐个几年牢就行了,但您偏偏选择保持现状,却把一切都给江旷,原来我才是给人做嫁衣的那个,您隔岸观火,看着我帮您除掉了您不喜欢的那个儿子,然后把他的一切给了您的新宠,论老谋深算,我……”讲到最后,江令辉感觉胸口有座火山就要爆发了,生生克制住,点了点头:“我不配做您的儿子,自愧不如。” 江如故冷哼一声:“阿辉,心思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江帆在你手里,我会盯着,董事会也会盯着,这才是你的正道,其他的心思最好都收一收!” 临走前他说:“你不是已经把出事的那笔投资款的交易转到了子公司旗下?给你两天时间,把那间公司剥离出来,然后马上办移交手续。” “检察院已经开始查了,动不了。”江令辉说。 江如故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你有办法的,从你决定让令玮入这个火坑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全盘打算,你知道怎么让这间公司全身而退。” 办公室的门关上,不多会,从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重物砸落砸碎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江令辉觉得自己焦躁到了极点,他拿起手机打给一个人,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喂。”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仿佛宿醉未醒。 “云飞,你在家吗?”江令辉讲电话的时候神情仿佛换了一个人,方才的冷漠和暴戾都不见了。 “呵,我还能去哪?” 缪云飞带着保释期间的追踪器,已经很多天没有外出过了。 “你等我。”江令辉低声说,耳语一般:“你乖,我马上就过……” 然而不等他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第46章 “我只要你” 江令辉有很久没见到缪云飞了,他很渴望见到他。 他在别墅外按了很久的门铃,才有一个阿姨过来给他开了门,庭院里杂草丛生,枯叶落得满地,一副很长时间没人打理的样子,江令辉问那个阿姨:“芳姨,其他人呢?” 芳姨叹了口气:“都走了,有些是自己走的,有些是被少爷辞退的,现在家里出了事,哪还养得起这么一大屋子人,就剩我一个,又要做饭又要收拾这么大一间屋子,少爷还每天都喝酒,弄得一塌糊涂,我哪里顾得过来……” “辛苦你了芳姨。”江令辉从外套里掏出钱包,打开把里面的现金都拿了出来塞过去:“云飞是不是也好久没给你发工资了?难得你还愿意留在这,先拿着吧,以后的工资都我来给好了。” 芳姨为难了一瞬,跟着就收下了:“谢谢你了江少爷。”跟着指了指楼上:“少爷喝了不少酒,刚刚才给他房间收拾好,你去看看他吧。” “嗯。”江令辉拍了拍芳姨的肩,快步上了楼。 他在缪云飞的房间门口停了一小会,轻轻敲了敲门:“云飞,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他,江令辉贴着房门听了听,也听不到里面有声音,他直接转动门把手,门没锁。 现在才不过午后,屋子里却一片漆黑,房门外的光线透进去,江令辉发现缪云飞在里面,背对他坐在窗前的一张沙发椅上,面前厚重的窗帘是拉起来的。 屋子里满是浑浊的味道,他走到缪云飞背后,发现缪云飞手里握着一杯酒,于是弯下腰从他手里轻轻一抽,把那杯酒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蹲下来跟他说:“云飞,不能再喝了。” 手指刚触上缪云飞的下颌就被偏头躲开,缪云飞语气厌厌:“你来干什么?” 江令辉没再坚持,他拨开一些窗帘,靠坐到缪云飞对面的窗台边,看着他说:“我来看你,云飞,我很想……” 没说完的话再次被打断,缪云飞冷笑一声:“别再说这个字了,我恶心。” 距离上一次在河川上见缪云飞已经过去一阵子,这几年缪云飞都不怎么愿意见他,连缪家出事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但江令辉从没放弃过。 他说:“云飞,你还是要跟别人结婚吗?” 那一次他费了很大的力气说服缪云飞跟他去河川上见面,是因为听说了缪云飞的婚讯,他要跟一个大领导的女儿结婚。 而后紧跟着便是缪家出事的讯息,江令辉过后猜测,缪云飞应该是知道家里要出事,才试图通过联姻去救缪家。 这时缪云飞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拿桌上那杯酒,一边说:“人家等了我好几年,是我一直吊着她不肯结婚,现在好了,轮到我来求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觉得对方有用,便召之即来,觉得对方没用了,再一脚踹开?”他站在桌前一口将那杯酒喝完,转身看着江令辉:“我还是学不来你,混账不到那个份上。”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缪家。”江令辉说。 缪云飞的睡衣衣摆闪了闪,露出底下脚踝上的定位追踪器,他瘦成一张纸,追踪器在细白的脚踝上显得格外硕大。 江令辉的眼神落在脚踝处,他问:“追踪器要戴到什么时候?应该到庭审就去会取下来吧?” 缪云飞根本不理他,江令辉走过去蹲了下来,但还不等他伸出手,缪云飞便往后退了退,咬着牙说:“你敢!” 然而江令辉置若罔闻,他一把握住那只后退的脚踝将它拉近自己跟前,缪云飞几近站立不稳,双手在身后撑住桌子,抬脚便要踹他。 江令辉预料到他每一步动作,根本不在乎,将那只光裸的脚死死按在自己胸口,两人的气力相差太大,缪云飞根本不是江令辉的对手,他想用另一只脚踹他,却找不到发力点。 结果另一只腿也被江令辉按住动弹不得。 江令辉跪在地上,双手沿着那只绑了追踪器的腿向上摩挲,宽宽阔阔的真丝睡裤根本挡不住那双手,他把脸也贴了上去,口中小声嚅嗫着:“云飞,云飞,我想你……” 缪云飞喘着气,一手扯住江令辉的头发,然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扯不开分毫,他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朝江令辉头上砸了下去。 四方玻璃杯狠狠砸在江令辉的后脑勺,他却连哼也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坠梦境,沉溺在好不容易贪得的滑腻温香中。 江令辉骤然起身,一把搂住缪云飞的腰,从后按住他的脖颈往前靠近自己,深深吻了下去,怀中的人挣扎得厉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扇他,扯他,踹他,然而江令辉根本不为所动,他不制止也不反对,但没什么能阻止他继续吻下去,以及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抱着缪云飞滚倒在地毯上,凭着根本不对等的重量和力气狠狠压着人,恨不得把人吞进自己身体里。 直到缪云飞狠狠咬住他的唇舌,江令辉痛得大喊,嘴里涌出大片血才停了下来。 缪云飞奋力推开他,两个人都狼狈得不成样子,江令辉仰面躺在地上,抬头抹了下嘴角,一手的血。 缪云飞嘴角眼角都是红的,他像一头瘦弱的被激怒的狮子,站起身冲江令辉大吼:“滚出去!滚出去!!” 江令辉也喘着气,但他缓缓站了起来,坚定地摇头:“不,这一次无论怎样我也不会再松开手。” 缪云飞喘了会气,像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脸上有一抹可笑又苍凉的神情:“你有什么资格,什么本事说出这样的话?江令辉,十年了,你问问你自己,十年来你做过些什么?不,你什么都没做,你在做你的好儿子,好丈夫,好总裁,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今日又何必假惺惺回头?!” “我从来都没有选过这条路!”江令辉也激动了起来:“云飞,你相信我,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是吗?”缪云飞的整双眼睛都红了,眼尾的红痣在幽暗的光中隐隐发亮,他句句逼问:“是谁当初选择了跟可人结婚,去当个正常人?江令辉,是你先放弃我的,即便这样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你跟我说只需要等三年,三年过后就可以从江家出来,我等了几个三年?这条路有尽头吗?不,我早就看透了,你以为只要你开口,天底下所有人所有事都会在原地等你?没这个可能了,江令辉,我们早就断了,从你决定跟可人结婚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我一天都没忘记去查证据!”江令辉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十年来我没有一刻轻松,我在他们面前演戏,还要背地里去查江令绍的死跟老狗的关联,只要我拿到证据,整个江家就都是我的,没人再能阻挡我们……云飞,只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十年来,每一天我都是为你活的……” 缪云飞冷笑:“今时今日若我还信你的鬼话,还不如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他胸口起伏:“你让我体谅你,你只是个外室所生的孩子,如果不结婚不走正道,在江家就会什么都没有,你不敢反抗江如故,更何况你大哥死了,正是你表现的好时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怎么会为了我什么都不要?是我太天真了,竟然以为你真的有一天可以放弃这一切跟我走,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你不可以,我早该看清这一点。” 他又拧开一瓶酒,没用酒杯,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笑得浑身癫狂:“十年了,你查到了什么?你大哥都死了十年,江如故依然活得好好的,突然又还有了另一个私生子,江令辉,你的日子恐怕又要不好过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更奋力去讨好你爸,巩固你的位子?你还有心思跑过来要我再等你?” 江令辉看着他,过了会,说出来一些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江令玮有一间公司,是我用来转移江家家产的,江帆集团的财务资产,这么多年一直被我秘密地通过这间公司向境外转移,没有人发现,这是我为我跟你以后的生活做的安排。” 听了这话,缪云飞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江令辉神色平静,继续说:“一切都在我的计划内,即便没有找到江如故杀人的证据,我只要拿到这间公司就可以跟你远走高飞,于是我给令玮设了个圈套,骗他参与投资一起金融诈骗项目,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把他送出去,他永远不会再回来,公司顺理成章被我接手。” “所以,你今天跑过来,是告诉我,你终于部署好了,要跟我远走高飞?”缪云飞轻声却嘲弄地说。 江令辉看着他:“对。”手指在身后用力扣住桌子边缘:“云飞,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一切就快好了,最后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安排好出境的路线,你的追踪器取下来的时候我们立马就走,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要相信我。” 缪云飞又喝下一大口酒,他已经有些醉了,放声大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狗都不会再相信你!江令辉,你又搞砸了是不是?江令玮被你绑去了国外,这件事你那个狗爹一定知道了,我猜他又从中掺了一脚,你完了,你背地里搞的这些事全都会被他发现,你会一无所有……” “不会的!”江令辉喝断他,气息微喘,他扯开领口的衬衫扣子,大步跨过去夺过缪云飞手里的酒瓶:“别喝了!云飞你听我说,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他搂住缪云飞,紧紧抱着,忍不住又开始吻他,脸颊,脖子…… 这次缪云飞没有挣扎,他的脖子向后坠着,无神的双眼看着天花板,说:“江令辉,你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缪家已经完了,除了可人,其他人全都会去坐牢,一个都跑不掉,你知道我在牢里会发生什么,会被几十个、上百个男人这样抱着,被他们摸,被他们亲,被他们干,就跟你做过的一样……” 江令辉的动作骤然停止,他浑身僵住,托住缪云飞的脖子让他看着自己:“你不会的,云飞,我不会让你坐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缪云飞的双眼似聚不了焦,他笑得浑身发抖:“你真厉害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连自身都难保了,还不忘了给我画梦,江令辉,说不定我们会在牢里再见,也好,被你一个人干总好过被几十上百个人干,我们一起坐牢吧,你不是爱我吗,不是说为了我可以什么都做吗,那就一起去牢里,啊?” 江令辉在这一片癫狂的笑骂声中却逐渐冷静下来,他说:“缪氏和周晟的案子复杂,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从查证到庭审再到一审判决,上诉,终审,至少有半年,足够我准备了,我会带你走的,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缪云飞似乎根本听不到这些话,他笑到眼泪淌下来,终于渐渐收了声,推开江令辉说:“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江令辉站在暗影里,周身不动,过了片刻,缪云飞操起桌上那瓶酒狠狠向江令辉砸过去:“滚啊!我叫你滚啊!!!” 酒瓶砸中江令辉的肩,哗啦一声裂开,红色的酒液染了他一身,碎掉的瓶子骨碌碌滚到地毯上。 江令辉脱下外套拿在手上朝房间外走去,到门口又站住,转身说:“你会活着的,也不会坐牢,我用我的命跟你发誓。” 缪云飞没有看他,江令辉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第47章 “我知道你不是” 夜里快两点的时候江旷收到谢行的消息:“小江总,您睡了吗?” 江旷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片场,晚上刚跟唐兆和美盛的人聊完事情回到家,没料到谢行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他,他回过去:“还没,怎么了?” “我刚刚在酒吧碰到您二哥江总,他好像心情很不好,我过去打招呼,他就让我陪他喝酒。” 江旷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往卧室走,看着消息皱了皱眉,回道:“然后呢?” “他喝得太多,好像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不让我走,让我跟他在一起。” 江旷想了想:“需要我派人来接你?” 过了会谢行才回过来:“不不,没事,我……我们现在已经在酒店了。” 江旷顿了顿,还是跟他说:“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如果你不愿意,随时可以离开。” “嗯我知道的小江总,我……我没有不愿意,我愿意报答你和江总,给我演电影的机会。”谢行说。 江旷没再回消息过去,谢行的合约唐兆已经安排签掉了,他发现谢行这个人虽然看着呆弱,内心却很机敏,似乎知道江旷是为了什么签下的他,也并不说破,只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会做到江旷想要的样子。 江令辉心情不好,喝闷酒?今天江如故联系过江旷,跟他说了江令玮公司即将转手到他名下的事情,江旷估计江如故和江令辉父子俩一定就这件事发生过冲突,他以为江令辉会立即想办法抽空那间公司的资产,让它真的成为空壳,这样交给自己的时候起码不会吃亏,但是去喝酒?怎么这么有闲心。 还把谢行当成了缪云飞,不管是不是真的认错,江旷只确认了一件事,缪云飞在江令辉心里的位置非比寻常。 又过了快一个小时江旷才去睡,谢行一直没再联系他。 这一夜谢行很晚才睡着,他不知道江令辉究竟醉到什么程度,他一直朦朦胧胧地叫自己“云飞”,把他带到酒店房间后就推到了床上狠狠地亲下去,但是亲完之后又会呆呆地看他的脸,摸着他眼角的红痣说:“我知道你不是,没关系,我可以当你是。” 谢行给江旷发消息的时候其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江令辉明明白白地要做点什么,动作又猛烈又温柔,谢行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下一秒又被江令辉温柔到极致的亲吻和低语弄得浑身颤抖。 这夜他被江令辉折腾了很久,结束后江令辉去浴室洗漱,谢行趁空给江旷发了消息,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从江令辉的行为和反应中推测对方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跟自己很像的某个人,但他不介意,他想报答江旷给他的机会,也想在以后陌上投资的影视项目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既然小江总要讨好自己的哥哥,谢行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就会去做。 江令辉冲完澡出来直接上床睡觉,没再看他一眼,谢行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他把衣服抱到一边准备穿上,江令辉却遥遥地冲他命令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去洗完澡过来睡觉?” 谢行楞了下,赶紧把刚穿上的牛仔裤脱掉,“嗯”了声后进了浴室。 出来后他腰间系着浴巾站在床边,江令辉面对着他,微微睁眼瞧了下,把身前的被子掀开一点,示意他过来。 谢行钻进被子里,江令辉三两下就扯掉他的浴巾扔了出去,从背后抱着他,皮肤跟皮肤紧紧贴着,灼热带着酒意的呼吸就在耳畔,江令辉的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揉搓,谢行有些害怕,以为会再来一次。 但江令辉渐渐睡着了,手臂仍然箍着他,很紧。 这个姿势睡觉并不舒服,谢行头脑昏沉着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谢行醒的时候发现床上就他一个人,江令辉已经起了,服务生给他送了一套新西装过来,他穿了正在打领带,谢行躺在床上,浑身赤裸不敢动。 江令辉打好领带穿好外套走过来,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看着谢行说:“今天要拍戏吗?” 谢行捂着被子侧躺着,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一开口嗓子有些哑:“不用,我的戏份在很后面,要去西北拍。” 江令辉点点头:“我有事要先走,不陪你了,给你也叫了一套衣服,内裤也有,放在外间一会你自己换上,以后再找你。” 谢行也点头:“好。” 江令辉起身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谢行才从被子里坐起来,隔了一夜,身体的某个部位这时发出比昨夜更清晰的疼痛感,忍不住“嘶嘶”叫出了声。 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后发现跟江令辉一直空白的聊天对话框里多了一笔转账,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犹豫了一下后发消息过去:江总,其实不用这样的。 他很忐忑,过了会江令辉回过来,只有短短两个字:收下。 就这两个字,却带有上位者的命令意味,谢行觉得再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他倒并不在乎江令辉当他是什么,于是点开,发现金额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瞬间惊讶得捂住嘴巴。 又想了半天,最终回了句“谢谢”过去,江令辉没有再回复。 谢行捞过浴巾草草围在腰上,一下地发现腿也是软的,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再冲了个澡,洗漱完觉得好受了点,外间沙发上并排放着几个纸袋,上面印着一个奢侈品男装的logo,谢行把衣服拿到卧室,发现正好是他的尺码。 他没穿过这个牌子的衣服,休闲中带一点正式,很合适他,穿好后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 但是是好看的,好看到有些不敢相信。 这时候江令辉的消息过来:“衣服合适吗?” “合适的,谢谢江总。” “拍给我看。” 于是谢行对着穿衣镜拍了几张,挑出最好看的一张发了过去。 江令辉说:“嗯,还不错,以后就穿这个牌子。” 谢行想就自己现在的收入一年也买不起一套,但他没说什么,又说了遍谢谢,江令辉没再回过来。 谢行在酒店吃了早餐后直接去了片场,虽然现在还没有他的戏份,但一有空他就会在片场待着,看喻也怎么导戏,也看别人怎么演戏,抓住一切机会多学习。 隔了好几天后江旷来到片场,上午要拍蓝星一些大学生活的日常镜头,梁迟的打扮非常朴素但看起来非常年轻,身上那股明星的气息半分都没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单纯开朗的大学男生。 还没开拍,化妆师造型师正给他做整理,梁迟从见到江旷来后,眼神便一直忍不住朝这边看,而江旷却没什么回应。 特殊的拍摄车还没到位,关平山正在让执行制片催合作方,片场看起来乱而有序。 谢行静悄悄地站到了江旷身侧,叫了声:“小江总早。” 江旷转头,一眼看到他身上的新衣服,虽然衣服上并没有明显的Logo,但江旷明显知道这是什么价位的货色,他没说什么,只低声问:“昨晚还好吗?” “还好,谢谢小江总关心。”谢行也低声回他。 “我哥有跟你说什么?” 谢行想了想:“也没什么,昨晚喝醉了没聊天,今天早上我醒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出门了,说后面再联系。” 跟着想起什么又说:“小江总,江总给我转了一笔钱,我是不是……” “拿着吧。”江旷快速说:“他给什么你都可以收下。” 谢行抿了抿嘴唇,想小江总都没问他是多少钱,说:“好的。” 江旷指了指喻也那边空出来的位子:“你去坐着吧,休息会。” 很平常的一句话,谢行不知道怎么突然红了脸,闷声“嗯”了一声走了过去。 这时江旷将视线移到候场区,正好跟梁迟看他的目光错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梁迟有些不开心。 这个上午阳光明媚,梁迟穿着单薄的衣服,骑着单车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飞驰,上坡,下坡,衣角飞在半空,车速够快的时候他松开双手双脚,发出快乐的喊叫声。 他参加社团活动,跟同伴打篮球,满头汗水,男生们拥拥挤挤地在一起喝可乐,对着超短裙的女生吹口哨,他在画室画画,上课时定好的模特路上出了交通事故没赶来,老师问有没有哪位同学可以自愿替代,全班你看我我看你,没人举手,有人提议让身材最好的来,于是蓝星被拱了上去,他脱掉衣服,摆出一个背对人的姿势,藏住自己羞涩的脸…… 江旷在监视器里看着,觉得有些错觉,好像二十出头的梁迟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虽然那时候他是最当红的爱豆,浓妆性感,勾人魂魄,但此时纯洁如白纸,青春逼人的学生样子,是他错过的另一种人生。 两种样子的梁迟在江旷脑子里碰撞,他说不清哪种更好,他觉得都很好。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事,文里拍的电影我改了个名,现在叫《福星》,比之前的名字更贴合,改完之后觉得顺多了,前面的文里也都做了替换,不影响其他内容,也就没必要再回头去翻,只是在此做个简要说明,免得后面突然出现《福星》会让大家一头雾水。 第48章 “有好的全给你” 这天下午天气陡变,初春的暴雨少有这么惊人的阵势,定好的拍摄计划挪到了明后天,下午转场到虹大的游泳馆拍室内戏。 这场是只有两个男生的戏,蓝星跟苏杳在游泳馆游泳,游累了后靠着岸边晃荡,蓝星明显有些走神,苏杳绕着他转了几圈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恋爱了?” 蓝星楞了一瞬,很不好意思地下意识笑着否认,转过身背对苏杳。 苏杳却不依不饶又游到他对面,追着看他脸色:“还不承认?一副桃花盛开意乱情迷的样子!” 蓝星却怔住问他:“真的吗?” “说吧,你跟那大二的美女学姐是不是已经好上了?早看你俩不对劲了。”苏杳一副嫌弃却又忍不住八卦的神情。 蓝星却直接躬身往水里一钻,整个人像鱼一样往下潜,坐到水底打起了坐。 苏杳也跟着潜了下来,两人嘴角都冒出细密的水泡,过了会苏杳拽着他浮出水面,喘着气说:“不说就不说嘛,别殉情啊……” 蓝星喘匀了气,抹了把脸问道:“你说,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苏杳仰头想了想:“像狗尾巴花,见了她就想摇?像向日葵,见了她就想开?像……”苏杳说了一串发现蓝星没反应,呆呆的。 “怎么,你不喜欢学姐?” “也不是,我不知道。”蓝星有些苦恼:“不跟她一块的时候,觉得挺吸引我的,但是跟她离得特别近的时候,我又只想跑,你说这是不是有病?” 苏杳认真想了下:“可能是。” 蓝星叹了口气,双手在岸边撑了下,从水里钻出来坐到岸边,苏杳也坐到他旁边:“离得特别近?有多近?你们接吻了吗?” “嗯。” “上床没?” 蓝星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很窄的距离:“差一点点。” “艹啊……”苏杳激动了起来:“这种时候你都忍得住?” 蓝星按住他的肩:“你别激动,一激动再睡过去我可扛不动你。” 苏杳一激动就会诱发嗜睡症的情况蓝星已经很了解了,跟这哥们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让他保持心情平静,但他想起前几天跟何曦在一起的情形。 夜里黑灯瞎火的画室走廊,何曦又像第一次那样主动抱住了他,当时的情形不脱衣服做点什么简直过不去了,蓝星全程被何曦压制着,她跟女王一样主导,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就在她要扯开蓝星牛仔裤皮带的时候,蓝星发现自己脑子虽然是昏的身体也出现了该有的反应,但心理上却十分抗拒,简直有一种被强制的羞耻感,于是他推开了何曦。 两人气喘吁吁,骑在他身上的何曦只穿着内衣,月光照在她身上,身上还染着蓝星手上带过来的斑斑驳驳的颜料,又浪荡又美,然而蓝星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平静了。 何曦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自己后就走了,蓝星却躺在走廊地板上想了半天。 他以为何曦从此再也不会理他,这样也好,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回事,然而第二天何曦正常来找他吃饭,跟没事人一样,闭口不提前一晚发生的事。 蓝星忍不住问她,何曦却说:“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只是玩玩,但竟然真有些喜欢你了,星星,我们认真交往吧,不急着上床。” 蓝星怔在原地。 他发现他既不明白何曦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 这种糊里糊涂的感觉难受极了,很想找个人聊聊,然而对着苏杳这种恋爱白痴他也说不清楚。 游泳馆的戏到此为止,江旷知道梁迟跟苏意眉在走廊的亲密戏前天已经拍过了,喻也对那段戏特别满意,问江旷要不要看看素材,江旷直接摇头:“不看了,演员在状态就行。” 喻也感叹:“苏意眉有演技我知道,演清纯或浪荡都没问题,梁迟真是让我意外,我都怀疑那是不是本色出演,那种意乱情迷却又懵懵懂懂的样子,就跟没跟人上过床一样……如果是演出来的话那简直太厉害了,我让摄影师拍了不少特写镜头,氛围感强极了,这一段是开拍以来最好的一场……” 喻也还在絮絮叨叨地感叹,江旷快听不下去了,一只手放进裤兜里握成拳,脸上却挂着波澜不惊的笑,跟喻也说:“小梁就是挺好的。” 游泳馆内工作人员正在撤场,江旷等在边上,过了好一会,在游泳馆的淋浴间冲完热水澡换上衣服整理好后梁迟才出来,他看到江旷后脚步明显慢了。 江旷朝他走过去,梁迟的头发还是湿的,江旷说:“怎么不把头发吹一吹,当心感冒。” 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还没完全消失,只是淡了些,梁迟说:“已经在撤场,后台东西都收了。” “那先回酒店吧,把头发弄干,再一起出去吃饭?”江旷问他。 梁迟却摇头:“剧组晚上有饭,你一来就出去吃,太浪费了。” 江旷说:“不跟全剧组,就我跟你。” 梁迟没再坚持,点点头:“行吧。” “那走吧,我车就在外面。” 到酒店梁迟的房间,一进去发现程澈正在里头收拾房间,梁迟的东西很多,但住了这些天倒也不见乱,果然有他兼任助理就是不一样。 程澈一见梁迟湿漉漉的脑袋就去浴室拿吹风机出来,江旷却接过手:“我来吧,小澈,你去帮他冲一杯感冒冲剂。” “行。” 江旷让梁迟坐在书桌前的沙发椅上,自己站在他背后给吹头发,天气虽然越来越暖和,但这月份下水游泳还是冷的,喝一杯药预防感冒的好。 梁迟捧着玻璃杯,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江旷,那人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贴着头皮摩挲,动作利落又温柔,梁迟觉得江旷做什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处理工作,下厨做饭,练阿斯汤加,给他吹头发。 这人做的一切都像水一样,无形无迹,不知不觉就让人产生依赖他的心。 但是……梁迟轻轻咳嗽了下,把散漫的思绪收了回来,觉得这次跟江旷重逢后,自己一直想太多,这样不好。 男生的头发短,没几分钟就吹干了,江旷拔了插头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回来坐在床边催他:“可以喝了,凉了苦味太重。” 梁迟又吹了吹,几大口喝下,江旷收走玻璃杯,洗干净放到桌上。 临出门江旷问程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程澈还没答,梁迟却“咦”了声:“剧组的饭早开了,你怎么还不去吃?再不吃就没了。” 程澈支吾了下,把梁迟推出去:“你别管我,吃你的去。” 梁迟不再管他,跟江旷出了酒店,晚上还在下小雨,湿漉漉的,寒意料峭。 “去河川上怎么样?”江旷建议,他不方便带梁迟去随便什么地方吃饭,不熟的地儿免得被什么人乱拍乱写,河川上是会员制,比较安全。 “行啊。” “后来有再联系过藤原吗?还是找不到人?”江旷问。 “打过一次电话,还是关机。”梁迟说。 路上江旷打电话订了个小包间,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两人到了店里,路过前台的时候江旷扫了眼,发现果然是曾经见过的那位老板娘。 两人面对面坐着,没喝酒,先上了热茶和零碎吃食。 不一会上餐的服务员过来,是一个伶俐的小女孩,跪坐着一一摆好盘后朝两人鞠躬,然后轻声说:“谢谢两位光临,我们老板娘托我转问二位一个消息,不知道是否方便告知?” 江旷和梁迟互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江旷问:“你们老板娘想知道什么消息?” “老板娘说,她以为两位是藤原先生的朋友,想请问是否知道藤原先生的下落和近况?” 江旷看了眼梁迟,梁迟对女孩说:“很抱歉让你们老板娘失望了,我给藤原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打通,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女孩并不多话,只轻叹一声:“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谢二位先生,请慢用。” 包间内只剩两人时,江旷笑了笑:“你觉得是个怎样的故事?” 梁迟知道他在指什么,说:“藤原曾说河川上的老板是他哥哥,又说他哥哥把他赶了出来,让他去睡大街,而这位老板娘,也就是藤原的嫂子,明显对他念念不忘,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脑补出来大概是一个类似东邪西毒的故事。” 梁迟用了个很浪漫的形容,电影东邪西毒里张曼玉是欧阳锋的嫂嫂,爱情有实无名,婚姻有名无实,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开心人。 天下爱情无新事,所有的故事,欲拒还迎欲语还休的心思,早都被前人写尽了。 提起这些,梁迟想到今天拍的段落,他也很想问江旷,你觉得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是想靠近,还是想躲开? 是忍不住靠近后又心慌到想躲开? 他问不出口,连眼神都移开了,把热茶当烈酒,一口又一口闷下去。 “早上为什么突然不开心?”江旷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梁迟顿了顿,没回答这个,也没否认,却问:“听说你把谢行也签下了?” 嗯?江旷回想了下,今天早上谢行的确站在自己身边好一会,从远处看就他一直在跟谢行亲亲热热地讲话,是因为这个? 他于是说:“是啊,他听话,有潜力,也便宜。” ……听话……梁迟心里腹诽了下,总裁都喜欢听话的小白兔?对一个演员来说光听话有什么用?他有些不屑:“下一个要捧的就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江旷听到梁迟吃味的问话竟有点高兴,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故意的轻佻,夹了块烤鳗鱼递到梁迟碗里,笑眯眯说:“不捧,哪有那么多精力,你哥我现在只有力气捧你一个人,有啥好的全都给你。” 骚话突如其来,梁迟明知道故意的,还是忍不住笑得抖肩,一口把鳗鱼吃掉,好多天前被江旷推开的那一下难受终于过去了。 第49章 “亲我” 这顿饭竟然打了个不低的折扣,结账时老板娘没说什么,直接就给折进去了,江旷了然,只说:“谢谢,没帮上忙,以后有藤原的消息再联系。” 明天有一场大戏,有个新的配角男演员已经进了组,梁迟今晚回去还得跟他再对下剧本,喻也不喜欢在彩排上花费太多时间,往往简单走位后就会直接开拍,等于每一遍演都是正式走戏,梁迟从进组以来几乎每场戏都会自己跟对手私下先对对,他不是个成熟的演员,只能自己暗自做功夫。 这些天苏意眉帮了梁迟不少,虽然平时她也插科打诨地叫他“男朋友”,但对着正经事她是很严肃认真的,几乎所有跟苏意眉的对手戏梁迟都能被她带着入戏,梁迟提前跟她对戏的时候她也会教一些表演技巧,不浮夸却实用,这几天下来,梁迟再看到跟他对戏的这些人,苏意眉也好,朱离也好,真有种他们就是自己的同学的感觉,他已经渐渐入戏了。 新进组的男演员叫聿怀,三十岁,外表清瘦且清秀,曾经在一些古装剧里演了不少公子王爷,都是配角,但他的粉丝也不少,皆因扮相好看。 这次是副导演定下的他,在电影里只有这么一场戏,但是很重要,发挥好了也能让人印象深刻,这是让蓝星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向产生疑问的人,所以需要看起来有说服力,聿怀除了身形,那双可在冷漠与欲望之间瞬间转换的眼睛就很有说服力。 江旷把梁迟送到聿怀的房间,跟聿怀打了声招呼后就先离开,梁迟突然做起了电影主角这件事本身就惹人猜疑,在剧组江旷很注意不要跟梁迟贴得太近,背后有金主的演员往往惹其他演员反感,即便真有,也别做得太张扬。 晚上江旷直接睡在了酒店房间,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他发消息给梁迟:别弄太晚,明天戏份重,保持好状态。 梁迟秒回:正准备跟你说,已经出来了,马上洗澡就去睡了。 江旷:好,晚安。 第二天江旷没回公司,一直在片场,戏是他写的,他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苏意眉的戏份他都刻意避开了,今天却怀着说不清的心思留下来。 他想看,即便预知自己会是什么反应,还是想看,类似某种自虐的心理。 今天的片场不在虹大,在一个豪华的五星级酒店。 蓝星找了一家中介,给他和苏杳介绍兼职工作,中介人把他们带到酒店大厅,跟他们强调:“今天的客户很有钱,他会亲自面试你们,如果你们通过了,以后跟着他会赚到很多钱,之前你们有个学长跟了他四年,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赚出来了,这么好的机会千万要抓紧。” 蓝星满眼闪着星星,屈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中介把他们带到楼上,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最尽头,中介敲了敲门,聿怀扮演的精英男殷彦开了门,中介恭敬地退开身,让他看到带来的两个男学生,殷彦戴着金丝边眼镜,冷淡地打量了下,而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几张扔给中介:“你可以走了。” 他转身进屋,房门开着,中介把蓝星和苏杳往里推了推:“快进去,把握好机会!” 蓝星摸不清这位客户的来路,但他的确看起来很有钱,但身体看起来很虚,跟苏杳进了房间,才看到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外间的客厅有一扇落地窗,殷彦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着他们。 两人忐忐忑忑地走到跟前:“殷先生好,请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殷彦扶了扶眼镜框,眼神只在苏杳脸上扫了一扫,很快锁定到蓝星脸上,问他:“很缺钱吗?” 蓝星一怔,犹豫该不该点头,一个学生自然是缺钱的,但也没缺到那个份上,来做兼职除了赚钱也想体验下社会生活。 苏杳却猛地点头:“缺钱的殷先生。” 殷彦还是不看他,盯着蓝星:“钱我有得是,看你有没有胆子赚。” 蓝星还是没说话,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苏杳这狗头却又点上了:“有的殷先生,我们不怕苦。”蓝星忍不住用力拽了拽苏杳的衣服,嘴太快了。 殷彦这才正眼看了看苏杳:“很好。” 他起身朝房间内走去:“过来。”两人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卧室也很大,看起来这位殷先生常常住在这,有不少私人物品。 殷彦打开床对面的一个柜子,站在跟前像欣赏一幅画一样地看了会,招手让两人过来,蓝星和苏杳走过去,顿时四目圆睁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柜子的皮·鞭手铐,还有他们根本说不上名字见都没见过的玩意。 蓝星顿时明白了,从进门就隐隐的不对劲此时有了结果,这人是个虐·待癖,落在他手里不知道自己会搞成什么鬼样子,这钱恐怕没命挣,他拽起苏杳就要往外跑。 然而苏杳这狗子见到一柜子的玩具一时激动,嗜睡症发作,已经当场昏睡了过去,蓝星扶着苏杳,眼看着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跑不掉了! 蓝星急出了一额头的汗,他一边努力架着苏杳一边朝殷彦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殷先生,这工作我做不了,咱们以后再再再见吧……” 然而殷彦却冷静地看着他,无动于衷,继而开始脱掉自己的衣服,西装外套,马甲,衬衫……蓝星内心惊悚目瞪口呆,这是要干什么?脱光了再抽我? 殷彦脱掉上半身的衣服,赤|裸着站在蓝星跟前,蓝星惊得嘴巴张成O型,他看到殷彦的身上遍布鞭痕。 清瘦却匀称的身上布满红痕,有些已经淡了有些看起来还是新鲜的,甚至有一些是结痂后的样子,原来他才是承受方,殷彦在找的是一个可以长期配合的人。 蓝星任由苏杳滑到地上昏睡着,他挪不动步子,殷彦从柜子里选了一根看起来轻巧的软鞭双手托着递到他面前,声线文雅诚恳:“别急着走,请试一试。” 殷彦摘掉了金丝边眼镜,仿佛冷淡的结界从他身上破开了,整个人散发出跟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几乎带着虔诚的请求,仿佛手里递过去的不是软鞭,而是圣经。 蓝星心里的慌乱突然就消失了,屋子里明明静谧着,他却犹如听到了教堂的唱诗班在歌唱,看着殷彦诚恳请求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接过了软鞭。 殷彦舒出一口气,把卧室的窗帘合上,屋子里暗下来,他走到蓝星跟前,背对着他跪了下来。 他祷告了一番,深呼吸三次后说:“请开始吧。” 也许是因为殷彦的仪式感,蓝星被这股奇异的神圣笼罩着,虽然他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但是莫名生出了一股救赎感,第一鞭抽下去,身前的男人仰起了脖颈,发出一声欢愉但不满足的叹息,仿佛在渴求更多。 软鞭打在男人的肩上,后背,胸腹,手臂,末梢带过殷彦的下颌,划出一道道血痕,心里的唱诗班唱完一首歌,蓝星的动作随之停了下来。 跪着的男人气喘吁吁,蓝星也跌落到地毯上,两人面对面喘气。 殷彦睁开眼,整双眼都是红的,但脸色却是明显的欲望被满足过后的神色。 他又仰了仰脖颈,白皙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饱满地鼓了出来,垂头看着眼前的人,开口声音都抖了,对蓝星呼唤:“亲我。” 蓝星周身是汗,殷彦的这声呼唤又脆弱又蛊惑。 一个浑身是伤,还是被自己弄成这样的人发出请求,像是自己铸下的错等着去弥补和救赎,成年男人殷彦此时仿若纯真无辜的幼儿,嘴唇翕动,发出一声又一声呼唤,亲我。 蓝星如被鬼魅召唤,他爬了过去,低头看着刚刚自己鞭笞下的伤口,殷彦托住他的下颌,嘴唇微张着索吻。 蓝星突然清醒了过来,嘴唇即将触碰到时他一把推开人,然而殷彦仿佛美味近在咫尺根本不松手,双方一声不吭地撕扯在一起,殷彦明显不是对手,蓝星挣脱后喘着气爬到靠墙角的地毯上,殷彦躺在原地,睁大的双眼迷蒙而渴求,再次发出更多的渴望:“别走……” 这时蓝星头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浑身是伤的殷彦还躺在地毯上呼唤他,但他喘着气打断道:“对不起,我,我,不,不能这样……” 殷彦的请求被打断,过了会,他似乎泄了气,从那种状态中出来,脸上现出一丝意犹未尽和少许疲惫,坐了起来。 蓝星冲到浴室去洗了把脸,觉得实在是太荒谬了,有些无法面对自己。 走出来时殷彦已经穿好了衣服,戴上了眼镜,那股冷淡精英的结界神奇般地又回到他身上,他拿起蓝星落在地上的手机说:“刚刚把今天的费用转给你了,下次再联系。” 想了想又说:“也许一个月以后,我一般比较固定,一个月一次。” 蓝星当即脱口而出:“不会有下次了。”他拿过手机,看了看在地上睡成死猪的苏杳,竟然还没醒。 他把苏杳架起来,殷彦还帮他一起把人抬进了电梯,站在电梯口跟他道别:“蓝星,下次见。” 第50章 慌不择路 回去后的蓝星再回想起这段经历,发现心里的震撼远远超过当时身临其境时的感触,当一个同性跟他提出请求,他奋起反抗的同时,发现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真的排斥,那种反抗更像是大脑短路的慌张。 但他仍然不知道这是那种特殊环境的氛围导致的,还是他本来如此。 恍恍惚惚了好几天,在寝室发呆,在教室发呆,在各种地方发呆,找不到答案。 这一场戏至此结束。 跟聿怀的戏份拍了好几次,梁迟还是有些放不开,一方面是剧情本身,另一方面他一开始有些难以入戏,想到江旷在看着,更加有些说不出的难堪。 后来他要求清场,除了导演和摄影师,其他人全都不许在片场。 跟聿怀之间不熟悉倒没关系,故事里蓝星跟殷彦也是第一次见面,拍摄的道具都做过特殊设计,打人身上并不会很痛,聿怀身上的伤痕自然是特效化妆,他倒是一点不介意,让梁迟可以下手更重一点。 梁迟要求清场的时候江旷就离开了,他去了另一个房间,那里也有监视器,他跟副导演坐在一起看着屏幕。 有几个机位拍到梁迟的特写,他迷蒙的眼神,轻咬着的嘴唇,细细碎碎的神情和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肌肉走向都逃不开镜头。 清场之后的那一遍他很快投入角色,打了对方之后又跟他撕扯,两人滚在地毯上。 副导演感叹了一声,对江旷说:“小梁长得清纯,演起这种戏竟然可以这么性感。” 江旷喉咙有些干涩,他早就知道,梁迟可以很性感,他在平板电脑里存的几十个视频和几百张照片可以作证,小梁性感起来的时候无人能敌。 他看了一会起身出了房间。 上下两层都被剧组包下来做拍摄,无数认识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在各个房间里穿梭,江旷没有按电梯,大步跨过楼梯去到上面一层,随便进了一间暂时没人的房间,把门锁了起来。 他进了卫生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墙,把方才一直忍住的喘息释放了出来。 江旷的目光看着对面的镜子,怔怔盯着自己,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逼得他慌不择路地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关起门来才去正视自己。 梁迟。 江旷忍不住念他的名字。 脑子里此时的小梁跟以往的他混杂在了一起……那个在舞台上被水浇湿的舞者,和刚才在镜头前撕扯自己的人彼此融合,江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自觉把自己代入了跟梁迟亲吻的另一个人。 他在雨水洒落的舞台上跟梁迟亲吻,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他们拥抱着翻滚在地上,薄薄的布料隔不住滚烫的皮肤,他们头脸贴在一起,听到梁迟在他耳边说:“亲我。” 他打开水龙头放出冷水,捧了一把在脸上,仰着头,下颌与喉结微动。 过了好一会,脑子里纷纷乱乱的念头退下,江旷从镜子里看着自己,他跟殷彦不一样,他的欲望从来没有被满足过,日积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 再回到楼下拍摄间的时候,最重要的段落已经拍完了,重复了四五次,喻也终于喊了OK。 江旷没再看素材回放,摄影师还在补一些零碎镜头,估计今天结束又会到晚上。 他坐在边上等拍摄结束,这段经历改变了蓝星,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瓜,开始想要去探寻自己真正的内心,想做一个不违心的人,然而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奢侈的人生设定,越往后,世俗的约定和规则开始被他质疑,温柔的不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冒出苗头。 这天结束后梁迟说有些累,不太想动,也没在剧组吃饭,找了个房间匆匆洗了个澡就说要回酒店休息。 江旷送他回去,一路上梁迟都没说话,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今天的戏重复了好几遍,每次都神经崩得很紧,情绪饱满,力气都已经在演戏的时候倾泻掉了。 等红绿灯时江旷偏过头看了看他,说:“今天演得很好。” 梁迟突然有些烦躁,他心里也有些隐秘的念头,却找不到出路宣泄,对,他知道自己演得好,因为他只有把对方代入成某个特定的人的时候,他才能做出那些亲密的行为,别人入戏,他觉得自己在入魔。 拍摄期还有好几个月,难道都要靠这种方法扛过去?最初看剧本的时候梁迟并不觉得这些亲密戏会是障碍,然而到了现场,他下意识地抗拒,只能把聿怀想象成江旷,把温凉想象成江旷,把顾明颂想象成江旷。 每一场亲密戏,都只让他更加渴望那个人,在戏中的每一分用力,仿佛都在宣泄自己求而不得,且秘而不能说的苦闷,他觉得拍个gay片真要把自己拍弯了。 蓝星是个傻瓜,但起码他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梁迟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傻瓜。 回到房间,江旷叫了吃的直接送进来,梁迟吃的很少,心事重重,突然很严肃地说:“哥,以后拍这种戏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在现场?” 江旷微怔:“为什么?”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梁迟放下筷子摸了摸头:“我不习惯,真的,别人在也就算了……反正你不行。” 过了会江旷说:“好,那我以后少来片场?” “那也不是,”梁迟脱口而出,跟着又懊恼,自己这在干什么,这不行那不行的,干脆横下一条心:“有这种戏的时候不行,其他时候都可以在。” 江旷平静地笑着说:“好,我们小迟说怎样就怎样。” ……我们小迟……听了这疑似宠溺的话,梁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疑似不等于是,他太清楚这人说话的德行,骚话张口就来,一副对你好上天的样子,却代表不了什么,等你当真了想靠近,他又会一把将你推开。 梁迟懊恼,却无可奈何,末了只是自己叹了口气,宽慰自己说能怎么办呢,他长这么大,对他最好的也就是这位哥哥了。 虽然得不到心也得不到人,但是……至少别人也得不到。 梁迟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好歹霸住了离他最近的位置,自我安慰说就按江旷对亲密关系的接受度,别人想插足也不大可能。 “明天拍什么?”江旷一边吃一边问。 虽然群里每天都有发通告,但江旷没时间仔细看,梁迟说:“跟苏意眉的戏,拍何曦知道蓝星兼职去做了什么,发脾气,让他以后不准去,顺带给他重新找了个兼职,利用她老师的关系,让蓝星代替她去精神病院照看陈陌。” 这段戏份不重,下一场重要戏份之前的转场而已,这么说温凉就要进组了。 “温凉明天进组。”梁迟说。 “嗯。”江旷指了指没吃完的菜:“你再吃点儿,特意订的你喜欢吃的菜,别浪费。” 梁迟又拿起筷子,明显没胃口,撇了撇嘴角:“比你做的差远了。” “嘿,还不留神把你嘴巴养刁了。”江旷安抚他:“这儿不方便,等过几天剧组休息的时候回家再给你做,要在这儿给你开小灶,别人得眼馋了。” 梁迟忍不住笑起来:“得了,说得我在你心里多特别似的。” “本来就特别,你看整个公司剧组谁吃过我的私房菜?”江旷看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也是哈,梁迟偏头想了想,得寸进尺地试探:“光这还不够,别人都叫你小江总,只有我能叫你哥。” 江旷指了指桌上的菜:“还吃不吃,不吃我收走了啊。” “不吃了饱了。” 一边把一堆饭盒扣起来,江旷说:“可不只有你叫么,一般人哪那么大胆子,大呼小叫,上房揭瓦的。” 梁迟心想,哼,当谁揭过似的,“私底下这么叫,当着外人也能这么叫?” “行啊。”江旷打内线电话叫服务员过来。 “谢行不能喊你哥,温凉不行,其他人都不行。” 江旷揉了揉他的头:“讲真的,你哥我年纪也不大,比我小的也没几个。” 梁迟又舒坦了,但后知后觉地,怎么回事?怎么被这人稍微顺毛捋一下,自己原本别别扭扭的情绪莫名其妙就顺过来的? 怎么这么好哄??? 他喝了口水,暗暗压住了心惊,跟着又释然,算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 哪天要这人连哄都不哄了那才是完犊子。 吃完饭梁迟躺了会开始看剧本,江旷去楼上自己房间拿了笔记本电脑下来,在梁迟房间处理白天没来得及做的工作,两人一个靠着床,一个坐在书桌前,互不干扰地倒挺和谐。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江旷一看,是江如故那边律师的消息,让他明天到江帆集团去一趟,准备接收江令玮之前的公司。 跟着江令辉的信息也过来:小旷,明天办完手续过来找下我,有些话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江令辉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江旷对这位二哥的感觉却有些复杂。 刚回到江家还没有做“陌上”的那两年,他一直在江帆跟着江令辉,江令辉对他算不上亲热,但也没为难过他,工作归工作,该教他怎么做事会正常教,做错了会罚,做出了业绩也会奖。 至于他们上一辈之间的争名夺利,江令辉从来没表现出过在意这些,他跟江令玮像两个极端,一个什么都挂在脸上,一个脸上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地知道了他跟缪云飞之间的纠葛,江旷会觉得这个二哥像个没有心的橡胶人,他尽心在他的位置上扮演好各种角色,为弟弟收拾各种烂摊子的大哥,把家族企业管理得蒸蒸日上的准接班人大总裁,从不顶撞父母的孝顺儿子,婚姻内幕虽不为人知,但在人前都尽力维护老婆的好老公。 一切都太无懈可击了,反而令人觉得不真实。 直到江旷撞破了他的秘密,反而对这位二哥生出了有血有肉是个活人的感觉。 但他正邪难分,江旷也不好判断他是敌是友,以前江令辉应该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然而近来接连出手,轻松让江令玮彻底出局,难说下一个是不是就是自己。 林宝珊和唐兆都让他当心,然而江旷觉得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自己并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捏在手里,也不像江令玮,他与江令辉之间并没有过多的商业往来,唯独投资了这么一部电影,翻不出什么风浪。 江旷仔细分析过,江令辉要动他,商业上难做手脚,且进程太慢,唯一的方法是制造意外,让自己或死或废或消失,但这么做过于明目张胆,他觉得江令辉这么行事稳妥性情坚忍的人并不会。 作者有话说: 这也能锁 服了 第51章 自由的钥匙 第二天他早上直接去了江帆集团,离开一年,这里一切仍旧是熟悉的,甚至有不少共事过的同事还在原职,江旷先去他曾待过的那层楼跟他们打招呼,然后联系律师,去到会议室。 江令辉并没出面,一切全权委托财务官和他的律师,江如故派来的律师是站在江旷这一边,拟出的收购协议已经提前让双方确认过。 不过是在老头子操控下做戏给人看的商业游戏而已,这公司也许藏着大秘密,但到了自己手上时一定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江旷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大名,盖上公章,所有手续没花上半个小时就走完了。 然后他去了江令辉办公室。 “进来,坐吧。”江令辉看样子就在等他,神色平静,问他:“喝茶还是咖啡,还是酒?” “咖啡吧。” 江令辉按内线吩咐助理:“做一杯手冲端进来。” 跟着问江旷:“手续都办完了?” “对,走个流程而已。” “那间公司没什么价值。”江令辉说:“有人想做个姿态而已。” 江旷没什么表示,摊了摊手:“我也只是顺爸的意思,横竖也由不得我做主。” 江令辉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令江旷心惊:“老狗爱玩制衡,就让他玩好了,早已不是他的世道,偏自己看不清。” 助理敲了敲门端咖啡进来,被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弄得大气不敢出,匆匆退出。 江旷喝了一口,才说:“二哥不满意爸这次的安排,公司我保持原样,不去动它好了。” “无所谓,”江令辉快速说道:“我说过了,它已经没有价值,给了你就是你的,随便你怎么处置。” 江旷心下了然,这公司已经被掏空了,江如故费了那么大心思,果然只是做了个一场空的表面戏。 “坦白讲,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用这间公司做过一些事情,也不怕你后面会查出来。”江令辉神色坦然:“如果你清楚我跟你是在同一个阵营,就不会对我做过什么有兴趣,你的兴趣会在其他地方。” “哦?二哥觉得我的兴趣会在哪里?”江旷问。 江令辉今天找他来一定不是想聊这间毫无价值的公司,江旷等着真正的主题。 江令辉却没继续说,过了会,江旷一杯咖啡喝完三分之一,才问他:“小旷,你觉得二哥是你的敌人吗?” 江旷微呛了下:“当然不是,你是我二哥,还给我投资电影,怎么会是敌人。” 江令辉盯着他,似乎要看进心里:“在我们这种家里,没有真正的兄弟姊妹,只有因为利益关系而产生的不同阵营,即便是同一阵营里,也免不了相互争斗。” 对,江旷想,你亲弟弟刚刚被你摆了一道。 江令辉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出现一抹难得的柔和:“不过事无绝对,如果大哥还在,也许今天不会是这个样子。” 他有些走神,很多事情是后知后觉的,当时拼命争取来的,以为是宝藏,过后才知道根本是毒药。 如果大哥还在,他便不会这么匆匆忙忙地为了稳固地位讨那老狗的欢心去结婚,大哥在的时候江家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反而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野心,然而坐上了继承人的位子,便要做许多身不由己的事,而有些事情即便知道错了,也根本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他跟缪云飞说他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要,也知道这话说得太迟。 江旷对大哥毫无印象,江令辉已经比他大了十二岁,江旷算了算周彤进江家的时间,江令绍如果还活着,估计有四十好几,与其说是大哥,更像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遥远的长者。 他看江令辉的语气神情,问道:“二哥与大哥关系不错?” 这很罕见,以林宝珊和周彤之间的关系,两边的儿子不应出现这种和谐相处其乐融融的局面。 江令辉陷入某种回忆中:“我与大哥差了些年纪,他待我,就像如今我看你,你要是从小在江家,在我眼里不过也就是个小朋友,那个时候我们两边还住在一起,读书时候大哥是我榜样,我学他考名校,也想跟他一样出去留学,但自大哥以后,老狗没再让其他人出国读书,后来进入集团做事,他也是那个一直教导我的人,大哥并不因为我们母亲的不同身份对我有区别,他说那是上一辈的事,我们要过的是我们自己的人生。” 江旷没有听其他任何人谈论过江令绍,他的死令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禁忌话题,此时听江令辉这么讲,真是一个很好的兄长,且唐兆也是因为江令绍与林宝珊的关系,才义无反顾来到自己身边,料想这位大哥应该真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不禁又想到,这样的儿子遭遇意外去世,林宝珊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然而联想到如今的江令辉,他也并没有一直记得大哥所说的话,只是在追忆起他的时候,心有所慨罢了。 面前的人从短暂的回忆中脱身,江令辉说:“小弟,也许你身边会有人跟你说,要当心我,但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认识得太晚了,也许没办法成为朋友,但我不应该成为你的目标,同样,在我心里,你也不是我的目标。” 这话可算诚恳也可算狡诈,不知怎么江旷宁愿相信是前者,如果自己足够强大,江令辉也许会换个说法,而现在的自己实在不足以与他一争。 更重要的是,江旷从今天江令辉的神态和语气中,听到一股莫名的时日无多的放弃感,就像是,他现在想抓住的另一个东西,而不是目前他已经拥有的一切。 是以他对自己摆出“和”的姿态。 于是江旷说:“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二哥当成那种……目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喝了口咖啡,已经凉了,这话他说得不那么有底气。 江令辉并不在意,说:“这家里也并没有真正的好人,唯一的好人已经死了,呵,大妈心狠手辣,你虽然认养在她名下,可别真的拿她当了亲妈,至于那条老狗,才是你最应该当心的人。” 今天江令辉的用词皆狠辣,跟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风格相差太大,江旷一时难以适应:“为什么?” 江令辉有些躁意,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想了一会,然后转头对江旷说:“我没有找到证据,但是,大哥的死一定跟老狗有关。” 江旷眼皮跟心脏同时跳了下,他看着江令辉,两人视线相交,一个震惊,一个隐怒而躁动。 “为什么?”江旷又问,他既惊诧这句话本身,又惊诧为何江令辉要把这样天大的秘密跟他讲?! 江令辉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当年大哥出事那天,他跟我说他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我记得那天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我从来没见大哥这么激动过,他说到如今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一头豺狼,等他找到那个重要的人,就会马上离开江家,我很震惊,问他难道什么都不要了吗,他说是,谁给他的这些,他都还回去。” 江旷心里七上八下,从一环又一环的震惊中努力理清思绪,问道:“大哥为什么要对你讲这些?”难道仅仅是关系好就可以讲出这么重要的话? 江令辉说:“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离开,继任他位置的人就是我,他跟我说,得到巨大的财富,巨大的名和利,一切都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但当时的我并不能体会这话,他说集团的事情以后都要交给我了,这是份很重的责任,换做其他人,可能对这样的境遇欣喜不已,但在大哥眼里,他觉得是给了我一份重担,甚至会自责,但是他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江令辉口中的大哥心性纯良,热烈浪漫,这样的人为什么有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回过神来,江旷说:“因为这番话你怀疑大哥的死跟爸有关?” “对。”江令辉语气坚定:“他说他终于看清了老狗的面目,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但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那他要见的那个重要的人是谁?” 江令辉摇头:“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大哥没有说。” 江旷定神把江令辉今天所有说过的话理了一遍,脑中隐隐有了一个更让他震惊的结论,江令辉在做江令绍当年做过的事! 不知道江令绍心里那个重要的人是谁,但到如今,缪云飞明显成了江令辉心里的这个角色,缪家的涉案情节严重,缪云飞逃脱法律制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江令辉要救他,唯一的可能性是带他走,偷渡出境。 江旷猛地抬起头,按住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心里砰砰直跳。 江令绍和江令辉,性情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殊途同归。 所以,今日江令辉叫他过来,是隐含的,待他离开后,接手江家产业的人是自己? 这让江旷很难以相信且难以接受,先不说江如故这边并不会袖手旁观,对江令辉暗藏的心思不理不睬,不会任由他远走高飞,就连江令辉自己说出的这些话,都让江旷觉得非常……他扪心自问,对江家的产业并非全无觊觎,当林宝珊问他是不是想要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野心,然而怎么也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得到,是,如今是还没有真正得到,但是如果事情真如江令辉计划的那样,一切看起来太轻松了! 不会这么轻松,江旷心中警惕。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三姐?”江旷问。 江令辉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你能理解大哥,也能理解我,因为我们都有心里那个重要的人,大哥有,我有,你也有,但令言没有。” 江旷瞳孔微缩,江令辉平日里不动声色,却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梁迟,江旷想,江令辉看出来了。 他以为自己没什么把柄可被人拿捏,大意了。 江令辉在拉拢他,或者说,在威胁他。 他坐回办公桌后:“小弟,我们不是敌人,你最该当心的,是那条老狗。” 江旷沉默,江令辉说:“发生过的事不会了无痕迹,我没找到他杀害大哥的证据,也没有时间继续找了,小弟,如果你能找到,这就是你通往自由的钥匙。”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因为被锁,改了两次还是锁,编辑发过来的修改是要删掉一大段意识流的情欲念头,唉好吧,含泪删除,没有看到的朋友们也补不了了,不过其实没啥实质性的,现在整个大环境都太严格了,往后怕是自行车都骑不了了。 第52章 “小梁哥,这么开心呀?” 自由,世人要的是财富,名,与利,自由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 它也许重要,但一个物品奢侈到一定程度,只会成为供品一样的存在,它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人人都赞美它,却不是人人都有福消受。 江旷想要自由,但他不认为他对江氏产业的野心就与自由相悖,江令辉没有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始终受人所控,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大哥的光环中长大,骨子里已经形成对父亲的讨好型人格,而这个人格在他自主意识渐醒之后又格外为他所厌弃,于是性情越来越扭曲。 他摆脱不掉,但是江旷不觉得自己会走上他的道路。 他天生反骨,不讨好任何人。 只是暂时他还辨别不了江令辉跟他讲的那些话的真假,也许有真有假,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分辨对错,换一个人换一个角度,黑白也许完全颠倒。 他不太想介入上一辈和此前已有的那些恩怨中,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这个局,难免身不由己,还是想尽量离旋涡远一点。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想到此,江令辉那句“因为我们心里都有重要的人”又浮现出来,他的大哥和二哥都已经做出了选择,在江家与那个重要的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如果这是一个魔咒,江旷想,会不会有一天也轮到自己? 梁迟又有好几天没看到江旷了,虽然每天收工后会在微信上少少聊几句,江旷有时候很久才回消息,很忙的样子,梁迟自己连轴转的拍戏也累,几天下来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他有些后悔前些天自己说出不让江旷来片场看亲热戏的话,虽然知道江旷并不是因为那些话没过来,还是觉得自己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才说出口。 不仅江旷不在,唐兆不在,就连程澈也说小江总找他有事,请了假。 距离开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梁迟觉得这次拍摄跟他预想中的并不太一样,最开始的紧张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最初每场戏一拍完,喻也只要一喊“梁迟!”,他就觉得完蛋了自己又没演好,紧张兮兮地跑过去准备挨训。 但喻也并不训人,他不是那种火爆型的导演,他会仔细给他讲戏,分析究竟是梁迟理解的偏差还是表演的偏差。 这是第一次有导演如此耐心地教导他,还有一众愿意陪自己磨炼演技的合作搭档,梁迟深深觉得了自己的幸运,即便这次自己仍然没红,但已经算是没有遗憾了。 不行,还是要红,他不红就代表电影没红,那江旷的心血就白费了。 就连温凉进组江旷也没过来,梁迟跟温凉已经拍了好几场戏,两人初见那场戏就拍了两天,喻也比试戏的时候严格多了,当初试镜的时候完全没挑温凉的毛病,但到正式拍摄,他光磨温凉的表演就磨了一天,第二天天气不好,等光线到某个特定的角度,正好打在温凉的侧脸上又等了大半天。 反倒对梁迟的表演没挑剔太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多月的拍下来,反而有种已经过了磨合期的感觉。 温凉来的第三天,下午收了工在化妆间,他有些垂头丧气的,梁迟走过去:“怎么啦?” 温凉叹口气,摊在椅子上:“都要怀疑人生了。” 梁迟拉过张椅子坐到他旁边,从镜子里看过去:“别啊,你都跟喻导两次合作了。” 温凉看着镜子里的梁迟,有些愣愣的,突然说:“才一个多月没见,你进步挺快啊!跟试戏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是吗……梁迟自己倒感受不到这么大的差距,很多时候他还是在被别人带着入戏,被苏意眉,甚至被朱离,但温凉的感受应该是正确的,他是隔了这么久才又跟自己搭戏,最有直觉。 温凉抓抓头:“上一次跟喻导合作还是好几年前,那个角色非常阴暗,跟我本人完全相反,我虽然不是他却很能理解他,但陈陌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太单纯了,本身就有精神障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凭直觉,我在演的时候但凡表现得稍微过了脑子,就不对了,要完全不过脑子,纯走心形成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才对,这其实挺难的。” 梁迟认同这话,温凉本人也挺单纯,一个当红爱豆,虽然不算顶流那一批,但粉丝量也相当可观,都说粉随正主,就连他的粉丝都没因为他给梁迟做配在网上大闹过,正主一个声明就全安抚住了,都是一群单纯的小朋友。 但跟陈陌的单纯还是有区别,那是一个完全童真的世界,成年人的外表,赤子的心。 温凉最后总结:“我还是不够入戏,我应该早点进组调整状态,以前拍过一些戏,都说我演得好,我觉得这次也能这么演过去,但感觉不太行,我的演技到不了那么厉害,这次只能把自己变成他。” 然后他想到什么,看着梁迟笑:“我可能会爱上你哟,小梁哥。” 梁迟也笑了,他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类似的话时那么羞涩,苏意眉已经把他的厚脸皮磨了出来。最初出现在蓝星生命里的两个人,何曦是一团火,一粒火星一阵风就旺盛地燃烧起来,而陈陌是一片水,清澈透明,静止无波,然而到后来,静水汹涌成浪潮,一举将两人都卷入其中,沉溺不出。 “那就爱吧。”梁迟顺着温凉的话:“在别人的故事里不管不顾恣意妄为,这就是当演员的幸运。” 晚上两人就在剧组吃饭,苏意眉和朱离也在,四个人挤在并不宽敞的化妆间。 剧组的饭其实安排得不错,口味是梁迟喜欢的,每天的菜也没碰到过梁迟不吃的那些东西,比如肥肉、内脏、韭菜、洋葱等等,好一段时间后他跟生活制片聊天才得知,这是关平山特意嘱咐过的,而关平山为什么会嘱咐这些,原因不言而喻。 几个人随意聊天,梁迟问温凉:“你的粉丝知道你这次拍的是同志片吗?” 温凉摇头:“这些消息都等官宣吧,官博不发,我自己去跟粉丝炸锅,到时候又是乱摊子。” “那你粉丝会介意你演这类型吗?”朱离问他,他还是在校生,对爱豆的工作和生活十分好奇。 温凉想了想:“我觉得应该还好,但是如果我戏里的cp特别不讨她们喜欢的话会有点麻烦。” 梁迟噎了下,朱离迅速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感觉自己刚刚问了个好蠢的问题,温凉马上说:“小梁哥你别多想,我粉丝都知道主演是你了,她们也没说啥,没事的,再说我能镇住他们。” 当红,还有电影奖傍身就是不一样,梁迟想,当初他自己的粉丝跟他怼天怼地,他都镇不住她们。 “你们小梁哥以前当红的时候什么阵势没见过,还怕他被这点事吓到啊。”苏意眉不以为然地说,提醒他们梁迟可是爱豆届的大前辈。 温凉跟朱离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朱离又被苏意眉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问梁迟:“小梁哥,你当年可是C位,你走了后你们们那个团还在吗?” 对面的苏意眉狠狠瞪他一眼,这傻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迟微怔,而后笑了,想喻也挑演员真厉害,连演苏杳这傻不愣登配角的演员都几乎可以本色出演,朱离傻得跟苏杳差不多。 但他并不生气,那些事早过去八百年了,他说:“在啊,现在都还在,只不过没以前那么火了,我走了自然有别的C位。” “是乔然吧?”温凉说:“不过他当C位后那团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对。”梁迟点头,乔然当年比赛的时候,决赛之夜的票数就比他少了不到一千票,屈居第二,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不服气,他还跟自己撞型,都是歌担舞担门面担全能ACE,粉丝也凶残,在梁迟走后顺利接任C位,时间一长,别人想起这个团的时候,就跟梁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温凉的那个团只有四个人,他没体会过这种九人大团内部争斗的残酷,安慰梁迟:“爱豆的生命周期短,大家迟早要找别的出路,小梁哥你现在演技这么好,这次电影过后一定会有更好的新局面。” 温凉名字虽然有个凉,人却是暖的,梁迟朝他笑笑:“没事,你小梁哥会努力的。” 温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来之前还以为自己演技好,这几天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次我才是真的得努力了。” “刚刚我听到了,你说要爱上小梁哥才行!”朱离咧着嘴大叫。 温凉一口水呛了下,梁迟:“……”这孩子怕不是傻的? 苏意眉一挑眉:“还没爱上呐?我可早就爱上了。” 梁迟:“……” 吵吵嚷嚷中几个人吃完了饭,一起搭剧组的车回酒店,明天又是一场他跟温凉的重头对手戏,晚上他洗完澡,去温凉房间跟他对戏。 两人对完一遍,温凉说:“最近怎么都没见小江总?” 梁迟摇头:“不清楚,可能忙吧。” 温凉嗅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有人不开心呐?” “哪有。”梁迟捏着剧本背过身。 温凉拖了把椅子坐到梁迟对面:“说真的,之前我很不理解小江总为什么认定就要你做主角,以为你跟他有什么,潜规则之类的吧,但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小江总眼光好。” 咳,温凉这坦白得……梁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凉又拱他:“你俩不挺熟的嘛?你不问问他最近在忙啥,明天要不要过来?” 梁迟于是发消息过去:“哥,最近忙什么呢?都不见人了。” 才几秒江旷的信息回过来,却是语音,很短,梁迟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当着温凉的面点开,温凉已经一指头戳了上去,江旷的声音传过来,那边闹哄哄的,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还有麻将牌的声音,江旷说:“跟朋友在吃饭。” 梁迟朝温凉摊了摊手:“就说总裁很忙的。” 刚说完,江旷又来了条信息,是文字,短短几个字:明天我过来。 温凉的头又凑了过来,而后抬头看着梁迟,手指头戳着他直乐:“小梁哥,要不要这么开心呀?” 第53章 黑名单 江旷这几天的确很忙,倒不是忙着江家内斗,江令辉正邪难辨的一大段话他记在了心里,但并不打算现在就做些什么,有时候按兵不动反而是最佳上策。 他又不是没正事忙。 唐兆一直在努力打开陌上的各种影视资源渠道,这条产业链的中上游他倒不怎么愁,有江家做靠山,找后续的钱不是问题,只要有钱,找合作的制片人导演大牌演员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下游的发行,这关系片子能否有利益回收,公司能否可持续发展。 他跟下游的发行商和院线负责人聊得多了以后,发现他们对出品方倒没所谓,但一提到梁迟的名字都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用了些公关手段追问之下,才知道梁迟已经被国内影视行业协会“封杀”了。 这种封杀不同于大牌官媒的正式封杀,更类似于他触怒了行业大佬之后,跟大佬交好或有利益关联的方,用行动站阵营而已。 追根溯源,唐兆了解到这位被触怒的大佬,也就是影视协会主席,同时也是“金玉兰”奖的评委会主席,他一手创立的“金玉兰”奖被梁迟在直播典礼中骂了个底朝天,几千万人当场目睹,后续又持续发酵了快半个月,虽然用了各种手段让始作俑者梁迟站在了被骂的第一线,但“金玉兰”奖也被网友们毫不留情地嘲了个遍。 梁迟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自杀式袭击,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五,两边都掉了底裤。 网友们到后期甚至都开始站在了梁迟这一边,认为他骂得好做得对,虽然自己演技辣眼睛,但一颗心却是血红的,会跳会沸腾,是活的,一双眼睛也雪亮……还好这些煽风点火眼看就要改风向的势头被大佬找公关公司连夜压了下去。 但是梁迟这个名字,绝壁终生都上了大佬的黑名单。 以上是唐兆好不容易套出来的信息,他在江旷办公室两人商量对策。 这位协会主席行业大佬叫许有田,按说电视电影圈不挨着,但他因为出身世家的关系,在两个圈子的关系盘根错节,唐兆认为还是有必要公关下。 “好,有什么切入点吗?”江旷问,心里却在自嘲,刚铁骨铮铮地说自己一身反骨,不讨好任何人,转脸就要去跪舔了。 “金玉兰每年有两件大事,下半年就是年底的颁奖礼,上半年有个慈善拍卖会,他们有自己的专项基金,每年拍卖的款型会归入这个基金会,对这件事圈内人都还是挺捧场的。”唐兆说,拍卖会他也去了不少次,美盛每年都是大买家。 虽然拿去拍卖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公益拍卖嘛,尤其这种协会发起的内部拍卖,玩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公益是会做的,不然面上不好看,但其他事儿暗底下也少不了。 江旷笑了笑,他一听到唐兆这么说,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套路:“行啊,咱们公司要去拍卖会捧场,这个送钱的机会许有田总不至于挡在门外吧。” “应该不至于这么有骨气。”唐兆说,两人都笑了。 “那我凑个局吧,打美盛的名义邀他出来吃个饭他还是会来的,我再把安东也叫上,他跟许有田更熟。” 马安东,美盛现在的第一大股东,也是唐兆曾经的搭档,“金马玉唐”的另一位,行事手段火辣,与唐兆曾有公关界美男子CP名,不过在唐兆离开后这对CP已经BE了。 “第一次跟他搞关系的场面,梁迟就别去了。”唐兆说:“但可以把程澈叫上,他作为经纪人,这些公关的事情以后他都要跟进。” “行啊,你安排,反正他现在都是你的人。”江旷故意一语双关地说,又悄摸看他一眼观察唐兆反应,倒没异样。 沉得住气,啧啧。 唐兆想起什么,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顿:“你知道那个帮许有田和金玉兰做公关的公司是哪家?” “不知道啊。”江旷摇头,他哪会知道。 唐兆嘴角一笑:“你三姐,江令言的诺言。” 哦?这就有意思了,江旷微怔,而后嘴角也翘了起来。 好,终于要打擂台了。 “美盛有好几年都想把金玉兰的公关业务撬走,都没成功,你三姐有点功夫,我去查了下,诺言这些年主攻娱乐圈公关,圈子里一半黑料都是她做出来的。”唐兆点了支烟,吸了一口说。 “那还有一半哪来的?”江旷却问了个出其不意的问题。 唐兆也怔了一瞬,而后忍不住笑了:“美盛。”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真是,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 湘云湖畔的一家会所内,许有田到了,江旷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年纪四十开外五十不到,跟关平山差不多,但气质截然不同,胖而油腻。 唐兆给江旷和许有田做了个引荐,只说江旷是陌上影视的老板,最近投资了一部电影,正在拍,希望以后能跟许主席多做交流。 没提梁迟。 许有田挺着肚子,眼睛眯着,嘴里叼着一支烟斗皮笑肉不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马安东故意最后才到,也是唐兆事先安排好的,他一来,插浑打科地胡侃了一通,几个人便上了牌桌。 许有田除了数钱,最喜欢打麻将,于是唐兆的饭局特意给他凑齐了三个牌搭子,另外叫程澈过来察言观色看四方牌面。 牌局从下午就开始了,许有田是杭州人,于是打的是杭州麻将,为此江旷还特意熟悉了下杭州麻将的规则玩法,他自己并不擅长这个。 唐兆很擅长,于是他坐在许有田的上家,方便不露痕迹的给他喂牌和点铳,马安东在唐兆对面,许有田的下家,江旷在许的正对面,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也方便马安东给他喂牌,让整个牌局看起来不要做得太明显。 整个输赢的控制唐兆说他有数,第一次拉拢人,也不能姿态做得太低,给一点小甜头,让他知道如果肯开门让道,以后会有更多更大的甜头。 于是来之前商量过后决定这次的牌局输钱数额控制在小十万。 前几圈关于正题一句话没说,马安东说着圈内的八卦,许有田很有兴致的样子,那些八卦江旷听都没听过,他看唐兆一眼,唐兆轻轻咳嗽了声:“安东,美盛是不是也要主攻娱乐圈了?你现在怎么对圈子里的信息了解得这么透啊,还是说,偷摸着在圈子里养了人?” 马安东明知是老友故意开玩笑,还是顺着演戏:“哟,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我还怎么跟明星美女们约会,个个都要想东叔是不是要包养我,那多不好。” 江旷抿了抿嘴,马安东跟唐兆性子相差太大,混不吝,两人还真有CP相。 许有田也哈哈大笑,跟着摸了一张牌,笑眯眯推倒身前的一排:“暴头财飘!” 牌局按许有田的习惯玩的是固定财神,前面他和唐兆各赢了几把,都是平平无奇的小胡,这把许有田胡牌的前一圈打出去一张白板财神,这把再暴头,直接赢了把大的。 三家给钱,江旷摆出心服口服的样子:“许主席这手气,我还是第一次玩财神,以后要多跟许主席学习切磋。” 许有田仍然对他爱搭不理的,江旷数出筹码推过去,许有田码到自己边上,咬着烟斗说:“我们老头子爱玩的东西,年轻人不会也不喜欢很正常。” “小江总跟一般年轻人不一样。”自动麻将桌洗牌的轰隆隆声音里,唐兆提高了音量说:“他家学渊源,受他父亲和哥哥影响很大,普通年轻人喜欢的那些他也不一定感兴趣。” 唐兆这是故意勾出江旷的家世背景,许有田多半没调查过他,以为陌上就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普通小影视公司。 “是吗,你父亲和哥哥是谁?”许有田果然有了点兴趣。 江旷刚要开口,马安东夸张地惊讶一声:“许主席您竟然不知道?江帆集团也进娱乐圈了!江董特意给小儿子投资了一家影视公司,您应该听过这消息吧?” 许有田码牌的手明显顿了顿,眼神迟疑地盯着江旷,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哦,原来就是你啊……” 陌上成立的时候并没发过什么新闻通稿,唯一露脸的机会不过是作为电影《福星》的出品方躲在海报小小的一角,但是圈内人自然知道电讯界的大佬公司入驻影视行业的消息,各种人传人的小道消息到处都是,关于江旷的身世也被传得面目全非。 如果跟玩游戏一样,江旷现在应该能看到许有田对他的兴趣度蹭蹭蹭地往上涨,“江如故是你父亲?江令辉是你二哥?”他问。 “对。”江旷面不改色地说,他看了眼做在许有田一旁桌角的程澈,程澈比出一个极小的手势,江旷打出一张牌:“一万。” “杠!”许有田拿起那张牌,兴味盎然的脸色又变了变:“你投资的那电影,主演是不是叫梁迟?” 作者有话说: 杭州麻将相对比较应景,所以选了杭麻,但规则我不是特别熟悉,有不对的欢迎指正 第54章 “我铁直” 勾来勾去,总算说到正题了。 “是啊,小成本电影,只能用便宜的主演。”江旷这么说。 “呵呵,那片子的阵容配置挺豪华吧,温凉,苏意眉,加上喻也关平山,明显是冲着拿奖去的。”许有田冷哼了声。 没想到许有田对这片子关注度挺高,江旷挑了挑眉毛:“您说笑了,喻导不过是因为我们两边的父辈有一些商业上的往来,他才答应帮我这个忙,温凉和苏意眉跟喻导的关系匪浅,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过来出演,价格也都不高的。” “梁迟,啧——”许有田提到这个名字跟牙疼一样,他盯着江旷,露出一种鹰隼一样的眼神:“这个人无德无才,品行极差,这样吧,你换了他,我保你这项目顺风顺水,院线排最好的档期,下届金玉兰最佳影片奖,怎么样?” 这话一出,桌上的所有人都安静了,摸牌打牌的手都停了下来,江旷轻笑:“实不相瞒,这部电影就是给他写的,我写的,要是把他换了,这片子也就没了。” 许有田仍然盯着他,目光微凛,马安东凑近说:“许老,以您的资历,何必跟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过不去?” 许有田的目光转向马安东:“说得好,以我的资历,要是连这么个毛头小子都封不住,我还拿什么脸继续在圈内混?” “他要演孤胆英雄,在颁奖礼上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我忍了,但圈内人都在看我笑话,我不封杀他,等着被人戳我脊梁骨,说我老了,这么个十八线小糊咖都压不住?他要是退圈也就罢了,既然还敢在圈内混,就要看看他骨头到底有多硬!”许有田有点动真气,不像假装的。 江旷往后退了退椅子,站起来朝许有田鞠了一躬,认认真真说:“小梁年少气盛,行事鲁莽,说话不过脑子,那天他又喝多了,的确是准备退圈,才会搞出那么不讲武德的事情,这里我替他正式给您道歉。” 江氏小公子的道歉,到底值那么点分量,许有田气了一阵,估计是想起了站在他面前身姿笔挺的这位年轻人背后的身份,不好当面闹得太僵,于是挥了挥手:“你坐!搞出事情的不是你,你犯不着为这么个人自降身段。” 唐兆也在底下暗暗打手势,使眼色,暗示江旷先坐下来,从长计议。 然而江旷脸上摆着春意融融的笑,说出来的话却跟身姿一样硬挺挺:“小梁现在是我的主演,也是我签下来的艺人,陌上以后的发展都指望着他,我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真不是我为他降身段,许主席,今天我代他先来给您说声不是,下次他见了您再亲自道歉。” 一番话说完,房间内静得像真空,突然门外服务员敲了敲门正要进来,唐兆一声:“不用,出去吧。”吓得女服务员刚探了个头就又缩了回去。 许有田吸着烟斗,闷声不出,这会脸上看不清喜怒。 一支烟斗快抽完,他在桌上磕了磕烟丝,还是不说话。 唐兆在一旁沉声说:“都说许主席最爱提携后辈,要不是小梁搞出这么一出,您也不会动真怒,我们小江总也是真心实意的,这不都准备去参加下个月的慈善拍卖了,许老您这个机会都不给吗?” 这时许有田的眼睛眯了眯,神色明显松缓下来,他再次抬了抬下巴朝向对面:“坐下说话。” 这会的语气是对后辈的,江旷心中有了数,坐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刚刚许老开杠,搞不好一会要杠上开花,该您打牌了。” 说完程澈回给他一个“懂了”的表情。 屋子里凝固的氛围又开始缓缓转动,牌局继续。 程澈给许有田的烟斗装上了新烟丝,递给他,又点燃打火机凑过去,许有田喷出一口新烟雾:“小江总以前去过拍卖会吗?” “苏富比,佳士得都去过,您知道的,我父亲和二哥都喜欢买些东西,所以您的慈善拍卖会一定要去捧捧场。” “那让小江总见笑了,我们这种内部慈善拍卖跟苏富比佳士得比不了,没什么好东西,一块限量手表已经了不得,估计没什么东西能让你入眼。” “倒也不是,性质不一样,慈善拍卖重在慈善,捐藏品的,买藏品的,大家心态都不一样,不是真冲着收宝去。” 许有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但是有时候,如果真有那么一两件好东西,也更能激起大家的兴趣是不是,要不然拍得昏昏欲睡,全场做戏也没意思。” 唐兆心中警惕,老东西,花钱来买你的破烂还不够,还看上了人家的真收藏,他瞄了眼江旷,正要把这话岔过去,江旷却不慌不忙地说:“有道理,不如这次我也拿件小玩意出来吧,就不知道大家的喜好是什么,许老您有什么建议?” “既然小江总参与,那自然得玩点不一样的。”许有田很满意江旷上路子的表现:“以往都是些老气横秋的东西,但小江总嘛,年轻人,新潮,不如来件当代艺术品?听说你办公室摆了个国外艺术家的小玩意,就那个怎么样?” 唐兆心下一惊,心中骂娘骂上了天,就连马安东都坐不住了,小玩意?那他妈是杰夫昆斯!你他妈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人家上一个作品气球狗曾经拍出过5800多万美金的创纪录天价!现在摆在江旷办公室的那个叫气球豹,妥妥也是几千万美金的身价,老东西口张得这么大也不怕噎死! “这不合适,许老,人家那是大师的名作,说好了慈善拍卖,夺人所爱就不好了。”马安东强压这火气打圆场。 许有田微微阖着眼,不说话,摸了张牌打出去,又是财飘。 程澈做了个手势,现在许有田的牌面等着暴头,又是一把大的,比刚才那把更大。 江旷气定神闲,抬手朝马安东摆了摆:“东哥别这么说,”他看着许有田:“既然许老看上那个小玩意,这次拍卖我捐出来就是,您看上了,那就是眼缘。” 唐兆额头青筋直爆,许有田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似乎这才彻底舒坦了,“这是你的入场券,年轻人。” 入场券?呵呵呵呵呵呵。 再一圈下来,许有田暴头胡牌,加上刚才的杠和财飘,胡了一把杠飘。 牌局打到晚上吃饭,吃完饭本来要撤,许有田牌打得兴味正浓,于是牌局在饭后又续上,竟然一直打到第二天黎明。 唐兆在会所内开了几个房间,让所有人都去休息,许有田、马安东和程澈去了各自房间,江旷却说:“你去睡吧,我直接去片场。” 唐兆拉着他:“你疯了吧,这么一通宵折腾下来你还有力气去片场?” “不睡?走,那陪我吃个早餐再走。”江旷跟唐兆一起去餐厅。 唐兆忿忿不平,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胳膊上:“狗东西!那么贵的东西也开得了口,你也是,随便找个理由就打发了,还真顺他的意?” 江旷一脸倦容,松了松衬衫领口,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拍拍唐兆的肩:“嘘——别出去说,办公室那个是个仿品,假的。” 唐兆惊了,脚步顿住,睡意一下就没了,他瞪着江旷,这人松松散散地说:“真品的确在江家,在我爸那,当时是我跟二哥去苏富比拍回来的,陌上成立的时候我爸要给我摆在办公室当贺礼,我觉得太贵重了,也怕偷,就提议不如做个一比一的仿品,就是现在摆的这个。” 唐兆缓过气来,锤了江旷一拳:“妈的吓死哥了!” 两个人靠着墙嘿嘿嘿嘿地笑了一通,很好,许有田又没指名道姓说杰夫昆斯,说的是“你办公室摆的那个小玩意”,把这仿品送出去,完全顺他的意,一点没假。 “就算是仿品也花了不少钱,几十万吧。”江旷说。 “那还是便宜那狗东西了。” 两人到餐厅,各自拿了自助早餐坐到桌边,“这次一共输了多少钱?”江旷问。 唐兆算了算:“算上安东和你的,差不多二十来万,不会超过这个数。” “那也还行,加起来不到一百万,买我们小梁的平安顺遂,划算。”江旷笑了笑。 “哎哟!”唐兆有些牙疼,此时两人心神俱松弛,他忍不住八卦:“你说,你对咱们小梁,到底几个意思?” “什么几个意思……”江旷喝粥,剥白水蛋,装听不懂。 “反正对小梁那意思,跟对我这意思,对其他人的意思,肯定都不是一个意思。”唐兆说话绕得很。 “我对你能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敢有意思,怕有人跟我拼命。”江旷把线头丢到唐兆自己身上。 但唐兆不接:“对我没意思,对其他人也没意思,那就是承认对小梁有意思咯?” “这事儿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么,兆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呢?”江旷忍不住笑。 “看不出来,你是弯的啊?”唐兆胆子大到飞起,仗着辈分公然挑衅老板的性取向:“你应该是1吧?但小梁看着也不像0啊?” 江旷一口汤汤粉粉差点喷出来,脸上被呛得通红,唐兆忙递过去水杯,江旷连喝几口,然后把手里的金属筷子递到唐兆眼皮子下:“看清楚了没有,它直不直?” 唐兆憋着笑,点头:“直。” 江旷瞪了他一眼,筷子狠狠往粉干里戳,立在盘子里:“铁直!我比它还直!” 江旷不吃了,找服务员要几个打包盒,唐兆瞠目:“你早上吃得够多了吧?还打包?” 跟着反应过来,有人不是马上要去剧组么,那股暧昧又欠抽的笑浮上脸孔:“给另一个铁直男打包早餐呢?” 江旷一边扣饭盒一边说:“兆哥,我觉得你吧,工作量极其不饱和,哦对了,那谁早饭都没吃就去睡了,睡得着吗,有人也不管管?” 唐兆后知后觉地怔了怔,跟服务员招手:“再来两个打包盒。” “啧啧——”江旷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时间:“不说了我先走,明儿见。” 作者有话说: 小江总,不心虚么? 周四见~ 第55章 睡炸毛的小狮子 今天虽然是梁迟和温凉的一场重头戏,但并不需要早起,从傍晚开始拍,喻也不喜欢用人造光,就等着那个特殊时刻的自然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人身上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差不多中午时候演员们去备场,早上都还在休息。 江旷跟执行制片联系过,知道今天的安排后直接去了酒店。 到了梁迟的房间门口才将将6点不到,江旷在门前贴着耳朵听了一会,里面没动静,估摸着人还没起床,他不想惊动梁迟,便直接让服务员开了门。 里头一片黑,江旷也没开灯,站在门口适应了会光线,然后看清屋里的轮廓。 嗯,有些乱,衣服鞋子堆得到处都是,就……很梁迟。 大床上那人四肢大敞地仰面睡着,手脚都露在外头,虽说房间里有中央空调能保持恒温,但……江旷把早餐放到桌上,轻轻拉了拉被子,给他把手脚拢了进去。 脚踝细细的,江旷轻轻握着那一截,迟疑着没松开。 被子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往回收了收腿,带着浓重倦意抬了抬头,只一眼就看清了床尾的人是谁,吃惊又犯困地问:“哥?你怎么这会来了?”?江旷脱了外套,就势也往床上一躺,他躺在被子外头:“不是你叫我来片场么,刚应酬完直接就过来了。” 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往床上一躺,整个人跟要散架了似的。 梁迟稍微清醒了点,明白江旷这是应酬什么大人物应酬了一整夜,他把江旷压在身下的被子用力抽了出来,直接给他盖上,两人卷在同一床被子里,他把手掌盖上江旷的眼睛:“睡会吧哥,还早。” 脸上的那只手温暖,干燥,光滑,江旷忍不住头往外偏了偏,身体也往外挪了挪:“我没洗澡,一身的烟酒气臭的很,你别沾上了。” 梁迟穿着睡衣睡裤,却不管不顾地靠了过去,一手搭上江旷的腰,脸在他肩头嗅了嗅:“不臭的,哥,让我抱着睡一会。” 江旷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混沌,然而他没再躲开,浓重的睡意袭来,他脑子里想起一些什么,很快也变成一团模糊的画面。 还在安谧的时候,有一些两人都喝醉了的夜晚,梁迟也会蹬蹬蹬地跳上黎春的床,在春夜滂沱的大雨声中,夏夜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你压我我压你地胡乱睡一夜。 那时候黎春没有推开过梁迟,他隐藏得极深的心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袒露的心里,隐秘地渴望着温暖,渴望烫人而灼烧的温度。 酒醉是最好的掩护剂,让他可以暂时不去管自己心里渴望与恐惧彼此纠缠,以及那些解不开的困扰,只有在这短暂的瞬间他可以放纵自己的欲望,一切在过后都可以甩脱给“我醉了”三个字。 此时在黎明的微光与极度的疲倦中,梁迟的体温一如记忆中灼热,气息如春风和暖,令人生不出反抗的斗志,江旷放弃了,梁迟搭着他的腰,他的手搭在梁迟的胳膊上,两个人再度沉沉睡去。 梁迟快中午的时候才起床,江旷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看到桌上的打包盒,楞了下,打开发现是早餐。 屋子里暖和,蟹粉虾仁小笼包还是温的,梁迟一口一个,吃完了六个,嘴角一直翘着落不下来。 一会他就要去片场,在那边吃午饭,化妆,走位,跟搭档对戏,准备开拍。 床上的人动了动,江旷的手往旁边摸,没人,他睁开眼,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几点了?” “十点半。”梁迟蹲到床头,手指抚了抚江旷额头的头发,这小狮子都睡炸了毛,真可爱。 “我帮你叫个餐过来吧?我得去片场了,去晚了喻导发脾气,你继续睡。”梁迟轻声说,手指还在某人炸毛的头顶绕着圈。 江旷一把捉住他的手指,捏到鼻子下闻了闻,眼睛还闭着,却笑了:“那家的蟹粉小笼很出名,可惜凉了。”又说:“等我十五分钟,我洗个澡,跟你一块过去。” “不用了……”梁迟劝他,江旷是真的累,都写在脸上。 江旷却伸了个懒腰:“没事,到那边我也能睡。”跟着说起就起地已经从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脚往浴室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转头对梁迟说:“找一套你的衣服给我换下,宽松点儿的。” 梁迟连连点头:“好,那个,我还有新内裤,你要吗?” 江旷站在门边就开始解衬衫扣子,半敞着胸膛,笑了笑说:“行吧,将就点,撑一撑也能穿。” 梁迟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去找了一整套衣服拿进浴室,淋浴间里热气蒸腾,一个模糊的轮廓映在玻璃上,侧面的,热水浇在玻璃上,人体的局部一会看得清一会看不清,梁迟愣着看了一会,才出去关上门。 心有些跳。 两人出门前,江旷打电话叫小蒋来房间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收走送去洗。 今天的戏还是在虹大拍,到了片场正赶上放饭,两人直接去了化妆间,今天苏意眉也有戏份,但晚点才到,只有温凉已经先到了,他进组以来还是头回见到江旷,很开心地站起来打招呼,跟着眼神落在江旷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上,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梁迟咳嗽了声,挤到温凉和江旷中间:“中午吃什么呢?” 桌上的饭盒很丰富,香菇滑鸡,笋片茭白肉丝,青椒鸡蛋,地三鲜……虽然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开拍以来一直如此。 梁迟给江旷拿了筷子,又盛好白米饭递过去,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吃起来。 温凉突然醒悟过来:“小江总,你穿的这是小梁哥的衣服吧?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江旷穿这件套头卫衣胳膊短了一小截,一伸手夹菜下半截小臂滑上滑下的,他笑了笑:“对,今早在他房间睡了会,没衣服换就穿他的了。” 梁迟拿眼瞪温凉:“吃你的,话这么多。” “嗯——”温凉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长串,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梁迟作势要敲他头,被江旷一把拽住:“什么样子,吃饭。”又夹了块鸡腿肉到他碗里。 “小江总,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小梁哥知道你今天过来的时候可开心了。”温凉继续作死。 “哎你怎么回事?朱离附体了啊?”梁迟脸庞微涨。 江旷看梁迟一眼,嘴角勾着,神情却是平静的:“怎么,我来你开心不正常么?” 梁迟一愣,就是,很正常啊,这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这么正常的事我心虚什么,脸红什么? 又狠狠瞪了眼温凉,把脸埋进饭碗里闷头干饭。 第56章 流星 蓝星每周都去医院看陈陌,自闭症的病人虽然生活在一个自我封闭的世界,但是蓝星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试探他对外界刺激的接受度,温和地一步步干预。 过了好几个月,陈陌渐渐能认得他,在蓝星有意识地对他做引导的时候不会突然尖叫和攻击。 原本不过是被女友何曦阻止他继续去见“客户”而推给他的工作,这是蓝星远在国外的家长和医院的双重委托,固定的,来自外部的温和刺激,以期待有一天陈陌能融入真正的社会生活。 而蓝星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份工作,每一次去见陈陌之前他会准备好今天的课题,比如阅读,比如音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陈陌对色彩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这是个好的突破口。 他开始带一些简单的颜料去看他,油画棒,水彩笔,在医院相处的短短两三个小时让陈陌随心所欲地在画布上涂抹,做这些的时候陈陌非常投入,而那些五彩斑斓宛如当代先锋艺术品的画作,蓝星试图通过这些画读懂陈陌不被人所知的内心。 他喜欢明亮的颜色,有一次画了一画板五颜六色的斑点,远远看过去像花海又像光斑,蓝星问他这是什么,陈陌怔怔地说:“春天。” 他带陈陌去学校他自己的画室,那里有更多的颜料,陈陌一定会玩得更开心。 医院院长特许了陈陌的出行,只规定几点前必须要送回来。 到画室的时候正是傍晚,这次蓝星让陈陌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他给他丙烯颜料,给他简单示范了一下这种颜料的用法,陈陌很感兴趣的样子。 蓝星把两张画板背靠背架在一起,这样他跟陈陌可以面对面地一起画画。 初夏的傍晚很长,两人画了一会,直到日光完全落下,蓝星走到陈陌身边看他在画什么。 他看到了一大片蓝色。 应该说,是很多很多的蓝色,从浅蓝到深蓝到墨蓝,然后陈陌拿起黄色的颜料,用笔刷在其间轻轻地划过长线条。 “这是什么?”蓝星问他。 陈陌再次怔怔地,他看了眼窗外,吐出一个字:“蓝。” 此时的天光跟画布上如出一辙,蓝夜将至,在黄昏与黑夜之间,大片大片浓墨重彩的蓝,蓝到风雨欲滴,人间万千心事化不开。 陈陌又看着蓝星:“你,蓝色的流星。” 明明画布上是黄色的流星,蓝星笑了,摸了摸陈陌的头:“对,是我。” 突然有一股温柔袭中了心,蓝星不知道自己看陈陌的眼神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很喜欢跟这样的陈陌待在一起。 陈陌朝他那边探头:“你画了什么?” 蓝星画的是陈陌,只是还没完成,只有一个轮廓和一只眼睛。 但陈陌看了一眼就说:“你在画我。” 蓝星笑了:“对,就是你。”他画出的那张面孔混沌模糊,唯独那只眼睛清澈如湖水,这是陈陌的眼睛。 他抬头抹了下脸,没留意手上沾了颜料,在脸颊抹出一道红印子。 陈陌看着他,突然就笑了。 这是蓝星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像一朵柔软的云在画室里舒展开,打着卷儿。 然后,陈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他的手指在颜料罐里沾了沾,然后也抹到了蓝星脸上,跟着哈哈大笑。 “喂!”蓝星退了一步,跟着脑中火花闪过,好像找到了更适合陈陌的玩法。 于是他也用沾着颜料的手指抹了抹陈陌,陈陌笑得更加厉害,两人绕着画室疯闹了一通,最后蓝星直接把T恤脱掉,说:“来,你来在我身上画画吧。” 陈陌听懂了,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他喜欢这个玩法,一向无神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蓝星身上有打球时弄到的擦伤,他指给陈陌看:“不要碰这里就行了,明白吗?” 陈陌的双手都浸满了颜料,在蓝星的身上涂抹,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肩膀那里有一小块擦伤,陈陌犹豫了下,轻轻用嘴唇贴了上去。 蓝星有些惊讶,但他站着没动,轻声问:“怎么了?” “亲一亲,就不痛了。”陈陌小声含混地说,嘴唇还是没离开皮肤。 少年的唇柔软如花瓣,蓝星突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天空还剩最后一抹深重的蓝,蝉鸣混着初夏的风一阵阵涌进来,蓝星用手指勾起面前人的下颌,花瓣一样的嘴唇上沾了些乱七八糟的颜料。 陈陌睁大眼睛,无辜又迷茫地看着他。 蓝星的手指揉了揉那只嘴唇,他心跳很快,然而最终只是抱了抱对方。 过了一会他松开,陈陌却主动贴了上来,嘴唇又亲上那块擦伤的皮肤,那里变得很痒,蓝星的心里也像一股电流涌过。 等两人再次松开的时候,发现画室的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何曦。 她全都看到了,却一言不发,一直等到结束。 看到来了其他人,陈陌下意识往蓝星背后躲,何曦朝他们走过来,蓝星刚看到何曦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不知道怎么很快就平静了,他对陈陌说:“这不是别人,是陪过你的何曦姐姐,你还记得吗?” 何曦带过他一个多月,而此时陈陌明显已经不认得了,他猛烈地摇头,紧紧抓着蓝星不放。 何曦在距离他们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她说:“我在外面等你,你先送他回去,我怕他会突然有应激反应,回来我们聊聊。” 说完便转身走了。 一直待她走远,楼道里什么声音都没了,陈陌才慢慢从蓝星背后走出来。 又过了会,他像是已经忘了刚刚发生的小插曲,整个人朝蓝星靠过去,这回嘴唇凑近蓝星的脸,说:“再来。” 蓝星喘着气却推开他:“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给陈陌洗了手,自己满身的颜料却没管,胡乱将T恤套在外面,打了辆车送陈陌回去,再回到画室时,何曦坐在他画的那张画前抽烟。 这是个桀骜不驯,自带光芒的女生,这样的女生,她想要做成任何事,想要过上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做得到,她们身上有巨大的能量,像太阳。 然而蓝星在今天知道,他想要的不是太阳,他是星星,他喜欢的是月光。 何曦没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没震惊自己的男朋友跟另一个男生在暧昧,在她的理解范畴内爱是开放而公平的,不分性别也百无禁忌,只是,她觉得自己有些难过。 “是一时冲动?”她问。 蓝星也说不清:“是,可能是。” “还会有这样的冲动吗?” “我想,会的。” 何曦怔了怔,面前的男生平静而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手指上的烟忘了抽,过了会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站起来,走到蓝星跟前,她个子很高,站在蓝星面前只需要微微抬头:“但你还是伤到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仍然是美丽而桀骜的,只是眼神变了,这个温和,看起来并没什么棱角的男生并不是她以往会多看一眼的类型,最初是抱着新鲜,过后渐渐真的有一点喜欢他,是谁说过,来自无意识的伤害最伤人。 何曦扔掉烟头,踩了踩,她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住:“陈陌不会记得你的,自闭症病人不会永远地记得一件事一个人,你离开他三个月,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他今天不记得我一样。” “没关系。”蓝星说。 他想起今天陈陌画的画,你是蓝色的流星,对啊,流星划过夜空,燃烧的只是一瞬。 足够了。 第57章 “潜规则啊,来啊” 这段漫长的戏一天只拍了一遍,喻也不太满意,想明天再来一遍,从蓝星带陈陌去虹大画室开始,直接从傍晚时候开拍。 他跟温凉说:“蓝星跟你有身体接触的时候,你要把脑子彻底放空,觉得新奇,新鲜,又有点喜欢,你感受到了这个人对你的好,这些是身体的直觉,你会觉得安全,都是小孩子的特性,不要露出哪怕一丁点儿成年人的表情。” 又跟梁迟说:“第二次再投入一点,现在看起来你还不够动心。”转头会摄影师喊:“到时候给一个远景镜头,带环境的。” “行嘞。” 梁迟有些尴尬,他还浑身都是颜料,摸着脑袋朝喻也点头,眼神却是看向喻也一旁的江旷。 江旷睡着了。 不知道江旷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有没有看到那段戏,他躺在一张单薄的躺椅上,套头卫衣的帽子拉了起来罩在头上,双手在胸前抱着,在人群嘈杂的片场睡得旁若无人。 跟三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人的时候一模一样,梁迟想。 片场有些乱,正在撤场,梁迟蹲到躺椅边上,轻轻摇了摇江旷胳膊:“哥,换个地方睡?” 江旷的身体微微抖了下,眼睛睁开一条缝,明明还是惺忪混沌的但很快反应过来:“哦,拍完了?” 喻也走到两人跟前站着伸了个大懒腰:“小江总,困成这样还在这守着,是担心谁跑了?还是担心你不在的时候有人跟别人悄摸发生奸情?” 从第一次见喻也就觉得这导演说话太大胆,梁迟偏不敢反驳他,江旷闻言笑了,声音慵懒又性感:“满片场都是奸情,明晃晃地,还用得着偷摸?” 正说着,关平山也过来:“聊什么呢,都在围攻我们小江总?” 江旷撑着梁迟的胳膊起了身,扭了扭脖子,喻也看了眼关平山:“说你管的片场到处都是奸情,你怎么管的?” “是嘛?”关平山夸张地四处张望了下,眼神落回喻也身上:“最大的奸情难道不是我跟你?” 梁迟转头憋着脸就笑了,喻也眼神看了眼关平山,却什么都没说。 又对梁迟和温凉喊话:“散了散了,回去好好琢磨下两人的感情,明天都给我情绪饱满点。” “好的导演。” 梁迟回酒店依然是坐江旷的车,只是这趟顺带捎上了温凉和苏意眉,人都在,江旷顺带请了个晚饭,就在酒店旁边的饭馆,吃完苏意眉先撤了,她最近都没住酒店,这几天会把她其余的戏份提前拍完,剩下的就是最后去西北小镇拍影片的开场部分,其余人各回各房,各看各剧本。 江旷很自然地跟着梁迟又去了他房间,一打开里面明显收拾过了,江旷早上换下来的衣服也已经拿走,还给他送了几套新的过来,直接放在了梁迟房间。 都是小蒋干的。 啧,江旷心想,这个助理这么聪明,是不是等着加工资? 梁迟却没想那么多,看到衣服后问:“哥,你最近都在这住吗?” “看情况,公司没什么紧急的事可以在片场多待待。” “那好,再拍一个来月就要出外景了,到时候你也去?”梁迟问。 江旷知道,这部片子有四趟外景,一趟是蓝星暑假带陈陌去他老家,在京杭大运河靠近南方的一段,距离登虹市并不远,算是小外景。 其他几趟大外景都很远,一次是蓝星毕业后的因为寻找陈陌而有的一段旅途,那时候他已经跟陈陌分开,并不知陈陌的下落去向,在那趟旅途中认识了萧京,而后在萧京所在的城市生活了很多年。 剩下的两趟一次在西雅图,蓝星去见在那里治疗的陈陌,回来后跟萧京分了手,最后的外景在西北小镇,他的生命终结在了那里。 看着梁迟的满眼期待,江旷还是实话实说:“可能没办法跟全程,我会尽量多去探班。” 出外景非常辛苦,梁迟并不是没体验过,但这次他有些不一样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期待,如果江旷可以一起去,将好像假公济私四舍五入地两人一起旅行了一样。 晚上两人跟之前一样,一个躺床上看剧本,一个用电脑处理工作,过了会梁迟从床上蹦了起来,脸色非常不好,盯着手机说:“哥,刚小澈告诉我,你昨晚是跟金玉兰的主席在应酬,还被他讹了一件很值钱的艺术品,就是我在你办公室看到过的那个?” 他三两步跨到江旷身边:“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江旷怔了怔,哦,唐兆没跟程澈讲仿品的事,他看着着急忙慌的梁迟,突然心里起了个坏念头。 “是啊,就是因为你,你得罪了大人物,不得做点公关?”江旷不疾不徐地说。 “那,那也得是我自个去跟他赔礼道歉,他怎么能讹上你了……不行,小澈说他在网上查了下,那个艺术家的作品都特别值钱,都是收藏级的,怎么能这轻易就给他了……”梁迟急得不行。 江旷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已经答应给他了,怎么办呢,现在再反悔不是更得罪人?” “那怎么办?”梁迟没了主意。 江旷靠在椅背上,一个很放松的姿态:“喂,代价已经花了,你捅了那么大篓子,是不是要对你眼前这位帮你平事儿的人有点表示?” 嗯?梁迟一愣,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会从江旷口中说出来,仿佛透着点别的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神态是不是太放松了?他还愣着,江旷想逗他的心停不下来,手已经靠上梁迟的大腿:“一般这种情况,圈里有个专门的词,叫潜规则。” 梁迟刚洗过澡换了薄薄的睡衣睡裤,江旷的手掌在他的大腿外侧滑了滑,眼看要往内侧去,梁迟一激灵,跟着脑子转过弯来,嘴角一勾反倒贴得江旷更近了些,气息都扑到对方身上,他作势要跨坐到江旷腿上:“潜规则啊,还没试过,哥既然想要,那自然不能不愿意。” 江旷本来只想恶作剧一下,不料把自己套进去了,那个曾经在安谧一起洗澡时,被他几句话“要办了你”就弄得脸红的小男生似乎已经进化了,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梁迟坐到了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近得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梁迟还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搭在后头,眼里有笑意,还有股倔强:“是你要的。” 他其实一靠近就感觉到江旷周身的僵硬,但他自己也绷着,这会不能退,梁迟想,这一步要是退了,再想把眼前的人拉近就太难了。 江旷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短促的呼吸出卖了他,但梁迟的呼吸显而易见地也在发生变化,他不能推开梁迟,这一次要是再推开,就不是几句话能哄好的事。 而且是自己先起的头。 后悔吗?也说不上来,都这会了江旷脑子里越发风起云涌,他感受到了亲密带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所遁形,房间里很暖,他的后背在微微冒汗。 梁迟骑在江旷腿上动了动,江旷闷哼一声,一把按住梁迟的侧腰:“别动。” 有些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梁迟意识到,刷一下从他腿上溜了下来,江旷喉咙发紧,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还好电话响了,他清了清喉咙按下接听。 唐兆的来电,他似乎白天睡饱了精神还不错,声音有些严肃,但并不急躁:“梁迟和温凉今天拍戏的照片漏出去了,有人火速建了个CP超话,叫余温绕梁,我还没查到照片怎么泄出去的,先告诉你一声。” 江旷看一眼梁迟,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梁迟递过去,江旷直接用他的手机打开微博,退出登录后搜了下超话,果然,今晚新建的,人不多,发在里面的都是这几天他俩拍摄的花絮。 唐兆那边似乎也正在看,江旷听到程澈在那头说:“怎么看着像内部人拍的?” 的确,好多图片的角度距离都很近,这不是狗仔能做到的程度。 “看来咱们队伍里有人磕上了真人CP。”江旷说:“我让关平山来查吧,出了内鬼,这事儿他这个制片人该管管。” 梁迟凑过来,也看到了“余温绕梁”几个字,“艹!”惊得原地愣住。 “网上呢?”唐兆有些犹豫:“我不建议硬撤超话,其实如果不是你跟小梁是这种关系,粉丝自发搞这种CP超话倒是对影片热度有帮助……” 唐兆还在说着,江旷打断他:“什么什么哪种关系?”他捂着手机走到外间客厅,心里莫名有点虚,怕梁迟听到唐兆的胡言乱语。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唐兆也不多纠缠:“我想办法让自己人接管这个超话,把它控制住,不要无限发酵,大家看个热闹就散了。” “行,你安排吧。” 挂掉电话,江旷再回到房间内,梁迟捧着手机正一张张看超话里的贴图,其中一张是今天傍晚夕阳西下时分,他跟温凉两个人的侧影,就跟喻也今天吩咐摄影师的一样,大远景,带环境,梁迟举着手机跟江旷说:“哥你看,拍得还挺美。”?画面上陈陌在用手指抹着画板,对面的蓝星眼带温柔地看着他,江旷看着,眼神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美。”他说。 第58章 “我即是你” 江旷最终还是跟梁迟解释了“天价”艺术品是仿品的事,梁迟舒了口气,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刚刚令人难堪的一幕。 过了会,江旷抱着电脑,拎着衣服袋子跟梁迟说晚安,他回楼上自己房间,梁迟“哎哎”地应着,无论怎样都透着股不自然,江旷走后,梁迟“啪嗒”一声扑进床上。 江旷局部身体的反应·他感受到了,没到百分百,百分之五六十吧。 为什么会这样? 是正常的吧?他哥是个正当年的正常男人,有人在他腿上拱来拱去,有反应很正常。 他们当年还一起洗过澡呢,什么没见过,江旷洗澡的时候也有过反·应,梁迟都见过。 这会当年的景象现在的景象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梁迟觉得满脑子都是江旷的那一声“别动”,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又裹着滚了几滚。 好绝望。 关平山和唐兆联手,很快查出来是谁当了“内鬼”泄露了照片,是几个临时场工,都是虹大的学生。 在学校里拍摄不比在影视城,做不到完全封闭,正式跟组的工作人员都签订过安全保密协议,临时场工原本也有,但学生的安全意识不强,何况还是跟偶像近距离接触,一到现场就什么协议条款都不记得了。 温凉的粉丝基本盘太大,这几位学生场工不仅是他的个人粉,几天跟下来还成了他跟梁迟的CP粉,搞出“余温绕梁”的CP超话就是想趁先机霸占山头。 关平山把人找出来了,怎么处置交给唐兆。 唐兆很快看出来其中一个女生是领头的,他单独找了那个女生,女生惴惴不安地以为要受处罚,结果唐兆说可以保留超话。 女生高兴坏了,接着唐兆提出要求,以后不准私自拍摄,电影官方和工作室会偶尔放出一些花絮,她们可以从里面找糖磕,偶尔有一些现场的“泄露”照,也都是唐兆这边事先安排好,再由她们假装一手材料发出去。 女生看起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同意了。 既然拍了这样题材的片子,梁迟日后少不了被组CP,现在是温凉,顾明颂出来后说不定还有新CP,唐兆并不在意这个,只觉得粉丝们还是太天真,以为看到眼里的就是真的,孰不知真正的真相的往往发生在根本不会被捕捉到的地方。 他那天早上在棋牌会所跟江旷信口开河的玩笑话有那么几分在试探江旷的意思,毕竟梁迟现在是他带的艺人,被粉丝组组CP无所谓,但要哪天他跟江旷真有了点什么,万一还被发现了那才是真的大麻烦。 电影的拍摄进展顺利,快两个月过去,除了运河的小外景戏份挪到了后面,就剩最后一场毕业大戏,拍完后校园的戏份就可以杀青了。 那位奇怪的精英男客人殷彦后来又找过蓝星好多次,希望他们的“合作”可以继续,蓝星自然都拒了,殷彦的开价很高,并说可以只有鞭打的部分,其他都不会再有,蓝星仍然没有同意。 但是苏杳想要这工作。 客人开出的高价蓝星可以拒绝,但苏杳拒绝不了,他需要钱,不仅是家境的问题,还因为他想治好嗜睡症,这个病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生活困扰。 于是苏杳来求蓝星,他真的需要这笔钱,而且他担心只有自己会搞不定,搞不好会因为紧张再次昏倒,殷彦也未必同意只有他一个人去,蓝星听他说完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蓝星跟殷彦提出,他可以去,但每次的执行人换成苏杳,他只是在一旁待着。 殷彦也同意了。 于是他们三个人建立了一种隐秘的,稳固的“合作服务”关系。 至于后来苏杳攒够了钱在大学毕业前就去治病,虽然不可能完全治愈但已经有了明显好转,这已经是后话。 这位身份神秘的精英客人,一直到最后才知道是某个艺术品经纪公司的CEO,苏杳毕业后直接跟了他,成了各种意义上的助理。 在毕业的时候苏杳跟蓝星说,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次糊里糊涂跟你去面试兼职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我的命运,你是我的福星。 最后的毕业大戏是关于蓝星的毕业作品。 艺术系的毕业作品在题材,作品形式上不设限,正常的美术学生都选择油画,综合材料,雕塑或其他,但蓝星想做的并不是这些。 他在很早以前,在第一次跟陈陌在画室画画的那个傍晚就想到了他以后要做的作品是什么。 到展览的时候,别人的作品都是拿去的成品,他的作品是到了现场才开始制作,那是一场漫长的8小时的无间断制作过程,所有人现场观看,并有摄影机器即时直播记录。 类似一场先锋行为艺术。 这时候的陈陌跟蓝星相处了三年多,已经彼此十分熟悉,陈陌在不断的干扰机制下,病情明显有好转,蓝星是他最亲近的人,跟他仔细解释过这次的表演会做什么,就跟他们平时会玩的东西一样,只是这一次时间更长,陈陌答应了。 在一个透明的四方盒里,蓝星跟陈陌周身只穿着肉色的贴身内裤,他们开始用颜料互相往对方身上作画,用各种颜料,各种东西物品,油画颜料,丙烯,花朵,碎布,绳子,胶水,金属…… 他们全程都像在玩闹嬉戏一样,陈陌跟以往一样开心,他给蓝星的腰上脖子上贴上很多花和植物,在身上涂上各种颜料,画满了星星,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原始人。 蓝星在陈陌的身上画满了图案,在图案的间隙里藏着一段一段文字,是他记在脑子里的所有关于爱的句子,“爱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不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整个过程他们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彼此,两人的眼中泛着一模一样的光,在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的光,温柔又赤诚。 8个小时没有吃饭,喝水,没有离开这个透明盒子,直到时间结束的一瞬,作品也宣告完成,他们已经十分疲倦,精神也从亢奋到平静,静静地坐着对视了三分钟,然后一起起身,蓝星牵起陈陌的手,最后用画笔在透明盒子上写下四个字,也是作品的名字,“我即是你”。 然后他示意陈陌一起对看着他们表演的现场观众,和直播镜头后的观众鞠躬,继而退场。 这场毕业作品很轰动,直播的回放视频被剪辑过放到了网上,被更多人看到,引发了更多的争议。 有人扒出了陈陌自闭症患者的身份,认为蓝星这样的做法有诱导病人的不良行为,原本并没有干涉的疗养医院将这件事告诉了国外的陈陌父母,于是在毕业作品展结束后不到一周,陈陌被他的父母带走。 没有来得及告别,甚至蓝星都不知道陈陌去了哪里,一直对他热情有加的医护人员变得冷冰冰,不肯告知他陈陌的下落。 学校也因此收到了巨大的舆论压力,最后做出的结论是取消蓝星的毕业资格,无法获取学位证和毕业证。 蓝星对这个决议并没表现出反抗,只平静地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 三年多,陈陌的病情已经在逐渐好转,蓝星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不需要一直住在医院,他可以照顾他。 但现在一切戛然而止,他不知道陈陌去了哪里。 这时候的蓝星并不知道陈陌已经不在国内,他为此踏上了寻找陈陌的旅途。 最后的这场戏整整拍了一个星期,光是透明盒子里的表演就拍了三天,其实最后剪辑到成片里并没有几分钟,但是喻也要这个氛围。 第一阶段的拍摄杀青,关平山给整个剧组放了三天大假,休整过后就要出发去拍外景。 这段时间江旷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最后一天他在片场待了一整天,看到蓝星被学校处罚,毕业典礼上没有他的名字,他跑到疗养院,已经人去楼空。 最后一个镜头,蓝星失魂落魄地走在夕阳中。 江旷记得这一段的剧本上有他写的备注旁白:我拿什么爱你,我两手空空。 第59章 “生理性反感是什么? 江旷发现梁迟入戏有点深,他的情绪一直陷在一种低气压的氛围里,出不来。 晚上有个小杀青的聚会,就在酒店的餐厅,苏意眉和聿怀都过来了,所有人都兴致高昂的样子,梁迟少少吃了些菜,跟他们都喝过一轮酒后就说要先撤,撑不住了想回去睡觉。 看梁迟有些脚步虚浮,江旷便顺势扶住他也先撤了。 进了电梯,梁迟搭在江旷肩膀上的手拿下来,靠着电梯站好:“我没醉,刚刚是装的。” “我知道。”江旷说。 梁迟双手在脸上搓了搓:“太热闹了,实在应付不来。” 有人在狂欢,有人却陷入不合时宜的孤独。 江旷跟在梁迟身后,进了梁迟的房间。 进房间也不开灯,梁迟直接穿过客厅走进卧室,窗帘还拉开着,外面的城市霓虹夜景透进来斑驳的光,他直接一头栽进床里,闷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江旷坐到床边,轻轻揉着他的头顶,也没说话。 过了会梁迟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幽暗的光打在眼睛里,半个球面像蒙了层水光。 他突然问:“哥,你有没有试过很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江旷抚摸他头顶的手顿了顿:“有。” 梁迟偏了偏头,眼睛看着江旷,江旷的身形面孔隐在暗影里,什么都看不清,他有些紧张,以为下一句梁迟就会问他“是谁”,然而梁迟只是看着他,一只手搭在自己心口,说:“我这里,蓝星好像已经住了进去,此时此刻,我很想去帮他找到他的爱人。” 江旷一开口语气有些僵硬:“你想去找温凉?” 梁迟怔了怔,跟着笑了,他盯着暗影里根本看不清的江旷,努力找他的眼睛:“不,我没有爱上温凉,只是……这段戏令我想起很想念一个人,想找到他的那种滋味。” 他在说黎春,有那么一段时间,梁迟试图找过他,根本无迹可寻,那时候他也根本不知道曾经日夜相处的这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 江旷松开手,并没有继续追问,过了会却说:“一会他们喝完酒上来说不定还要闹一闹,我们出去吧?” “去哪?”梁迟还仰面躺着。 “椿,想去吗?” 梁迟几乎没有犹豫:“想。” 江旷伸出手,梁迟抓住,被江旷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他换了更舒服的衣服裤子后两人出了门。 今晚江旷没喝酒,他开车过去,四十来分钟就到了,春末夏初的夜晚,“椿”的生意很好。 两个人都有阵子没来,服务生主管这会见到两人有些小吃惊,梁迟出门时戴着口罩帽子,直接被江旷领上了二楼。 不知道为什么,一来这里梁迟就浑身松弛下来,刚刚酒宴上没吃几口,这会饿了,江旷让厨房看着做几道爽口小菜,又问梁迟:“想喝什么酒?” 梁迟陷在靠窗的沙发里,舒舒坦坦地四肢大开,呼吸着“椿”特有的,这个季节茂密的植物丛散发出的氤氲潮热气息,他没奇怪为什么这会江旷提起酒,“椿”是喝酒的地方,原本就是江旷特意为他保留的天堂。 “朗姆或白兰地都可以。”梁迟说。 “那就apple jack吧,正好有。”江旷叫人去取酒。 这种酒因为在蒸馏的时候混入发酵后的苹果汁,再经过橡木桶发酵,酒液有水果的芬芳和明显的烟熏味,比普通的白兰地更合年轻人的口味。 梁迟喜欢口感“薄、清冽”一点的酒,比如白朗姆,薄若莱新酒,又比如橘子伏特加和苹果白兰地,江旷都还记得。 不像他自己,喝酒完全是老男人口味。 厨房也搭配着酒,做了一些tapas端上来,另有一盘切得薄到透明的利比里亚火腿片、芝士和芝麻菜。 二楼往下的通道关上,一楼的喧嚣完全隔绝在外,两人像回到以前一样,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酒,只是不用偷偷摸摸地,可以光明正大的一醉方休。 梁迟想起最初那瓶差点让他肝肠寸断魂不附体的苦艾,问江旷:“你后来还喝苦艾吗?” “喝啊。”江旷洗干净手,卷着火腿片和芝士芝麻菜,一边说:“绿色的神奇水,忘忧水,喝三口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不喝。” 今夜那个浪漫的纵情主义者又回来了,他把卷好的一团递到梁迟嘴边,梁迟喜欢吃这些又嫌麻烦,现在被人送到嘴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江旷两根手指把食物塞进去,双唇合拢,梁迟的嘴角擦着江旷温热的手指。 此情此景实在有些潮湿又暧昧,梁迟低头吃东西喝酒,江旷没给自己卷,只撕下一片火腿直接丢进嘴里。 芝士与火腿混在一起略为腻味,但加上酒就刚刚好。 就着江旷的手,梁迟吃完了一整叠火腿芝士卷。 夜深了些,一楼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准备打烊。 梁迟有些醉意朦胧,他问:“我们也要走吗?” 江旷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会说:“也可以不走,这里有个房间,是我留给自己睡觉的。” “那就不走。”梁迟喝过酒,脑子里已经成了直线反应,今夜他哪都不想去了。 服务生主管上来问他们还需不需要什么,要不要厨房再备点吃的,江旷问梁迟还需要吗?梁迟摇摇头,江旷便让他们下班。 一楼的灯灭了,二楼还亮着,幽暗的一簇光。 外面的湖还是以前的湖,蓝色的水塔也还在,破破烂烂的码头却被修复过,“那里有船吗?”梁迟指着那一头问。 “有,以前那条太破了,我换了一条栓在那。”江旷说。 梁迟转过头,眼里闪着光,他还没说,江旷就问他:“想去?” 梁迟点头,江旷从坐着的地上起身,朝梁迟伸出手。 今夜已经过了春寒料峭时,天气晴好,不会有突如而至的大雨,也没有需要躲躲闪闪的医护人员,天地都是他们的。 江旷还不忘带上没喝完的半瓶白兰地,一手握酒一手牵着梁迟往码头跑过去。 那里果然有一艘橡皮船,小小的,深蓝色,在夜里几乎跟湖水融为一体。 跟以前一样,还是江旷先跳了下去,再是梁迟,等他坐稳,江旷才解开绳索,拿起桨板用力往码头浮桥边用力一撑,船往湖心荡去。 两人划了一阵停下来,这时看岸边的“椿”,和园区还亮着的路灯,就像一颗颗缀在岸边的夜明珠。 船不大,两人面对面坐着,此时松开船桨放松了身体,四只长腿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互相抵着对方,梁迟向后仰靠着,看到漫天繁星。 几年前的夜里他说“满船清梦压星河”,那晚只有零星的几颗,然而今夜是真正的星河。 长空璀璨,天在水中,人在梦中。 他的胳膊靠在江旷的膝盖上,接过酒瓶喝了一口:“我好像想了很多年跟你重逢,再次一起喝酒的样子,虽然没有具体的画面,但似乎就是今晚这样。” 梁迟没有仔细剖析过,想要喝酒,想要跟黎春喝酒其实意味着什么,他不是哲学家心理学家,只是追寻着自己的本能。 “为什么要戒酒?”梁迟问。 小船随波逐流,沉沉浮浮,江旷没有直接回答,却说:“我母亲叫黎思,那时候我说自己叫黎春,是借了她的姓。” 梁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江旷唯一一次提起母亲,是他生日那天,以一种极其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讲出令梁迟瞠目结舌的经历。 “现在想来,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她的身份,和接近于被软禁的生活,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她没有出路,只能把所有加在她身上的禁锢转嫁给了我,我跟她之间每天都互相说我爱你,说完再互相亲吻,已经是一种仪式,只有在这个仪式的时候她是清醒的,似乎她是靠着这个仪式才活下来,但后来我也不肯了,觉得她是个疯子。” “我为她感到羞耻,也为自己曾经跟她这样的行为感到羞耻,这种羞耻感让我也成了个酒鬼,一度以为自己会喝死,结果把自己喝死的不是我,却是她。” “她死了,但留给了我很多东西,一些没花完的钱,对酒精的依赖,对亲密关系的生理性反感,她死后,我努力让自己走向她的反面,于是我顺从江如故的意思回了江家,努力做事,也戒了酒。” 梁迟在星光下的眼睛很亮,睫毛抖动,他问:“那亲密关系呢?你有做过什么努力去改变它?” 江旷没有回答。 梁迟叹了口气:“没有,对吗?” “你知道生理性反感是什么样子?”江旷问。 梁迟摇头:“不知道,告诉我。” 江旷顿了顿:“跟人靠近,肌肤相触,当自己内心产生欲望的时候,会觉得羞耻,觉得自己恶心,继而胸闷气喘,这种膨胀的羞耻感让我恨不得杀了自己,你问我有没有过亲密关系,我可以告诉你,试过,是花了钱找来的人,但还没开始我就吐在了那人身上。” 梁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所以为了掩饰这种羞耻感,你会装作嘻嘻哈哈,表面上混不吝不正经,就像曾经说要办了我,那天晚上说要潜规则?”梁迟直接到咄咄逼人。 江旷咬着牙,梁迟盯着他,目光灼灼:“所以你是承认了,对我有欲望?” 梁迟努力压抑着心内起伏,这根本是一场博弈,他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天时地利,江旷敞开了心,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第60章 “颜还是很能打的” 再用力一点,梁迟心想。 他的手按上江旷的大腿,指骨滑动,从膝盖一路往内侧压进去。 面前的人胸腔起伏,江旷一把扣住他不安分的手:“够了。” 声音都是哑的。 梁迟挣扎了下,江旷扣着他的手腕,劲太大,他挣不过,手腕越发痛,到最后只能放弃。 “你不是十几岁了,我也不是黎思,哥,你不能每次都把跟你亲密的人当成她。” 这是无数层包裹起来的茧,梁迟知道一时半刻破不了壳,但他希望可以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让这层壳一寸寸变得柔软一点。 江旷不说话,眼睛却有些发红:“我知道你不是。” 理性与感性之间有多远的距离,梁迟退回了试探的手,他不忍心再去逼迫眼前人。 半瓶酒落入两个人的口腹中,小船离“椿”的岸边越来越远了,星垂四野,虫鸣叠嶂。 “回去吧?”梁迟想睡觉了,无论江旷有多反抗亲密,他们至少已经做到过可以什么都不发生的相拥而眠。 两人划着桨,花了比来时更多的力气才回到岸边,“椿”的二楼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套房,配着洗漱间,他们先后简单冲了下,躺到唯一的一张床垫上。 很简陋的一个房间,连床架都没有,一张厚厚的床垫扔在靠墙的木地板上。 房间里也没有植物,除了床垫就是一个挂衣服的白色长衣架和一个单门的储物柜。 梁迟洗澡的时候江旷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被罩,枕头和被子都只有一个,江旷把枕头推到靠里侧:“你睡这边,我不用枕头。” 梁迟抿了抿嘴唇,想说其实还有另一种方式,你睡枕头,我睡你胳膊,但他没说出口。 “好。”他光着脚跨进里侧,钻进被子里。 床垫只有1米5,睡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只能勉强刚好,梁迟没乱动,江旷去关了灯才上来,他没盖被子,平躺在一侧。 梁迟抖了抖身上的被子,分过去一点,“夜里会冷的。” “嗯。”江旷含糊地应了声,搭了一角在腹部。 “晚安。” “晚安。”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楼下隐约传来人声,“椿”到中午才开始营业,提早到的厨师和服务生开始提前准备。 梁迟发现自己缠在江旷身上。 江旷似乎还没醒,梁迟的手脚横过他的腰,脸埋在了颈窝里,整个人像一只趴着的树懒,把江旷当成了大树。 他内心有些惊悚,正准备悄悄撤下,被他箍着的人动了动,睫毛微翕,醒了。 “不,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的……”梁迟以最轻最快的速度撤开,还不忘偷偷观察江旷的神情,不知道这个程度的“亲密”会不会让这人觉得难堪羞耻和反感。 跟在安谧的时候不同,那时候梁迟完全不知情,两个人也没说破什么,每次胡乱地睡在一起只当是醉酒后的胡闹,但现在不同。 他知道了对方其实对他有欲望,却又十分抗拒这欲望,而且那些似破未破的话,在两人的心里都有些心照不宣,变成无法诉之于口的羞涩。 江旷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只清了清喉咙,翻了个身,面对着梁迟,他身上还留着被人缠了一夜,一时半刻还没完全消退的肌肉记忆,很陌生,也很……暖。 “早。”江旷开口声音有些哑。 “早。” 江旷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一会起来干活了。” 梁迟怔了怔,才想起来江旷之前跟他讲过,今晚要去金玉兰的慈善拍卖会,是了,还有这么一出,因为自己的口出狂言,现在自己哥哥要被迫去讨好那老狗,这慈善拍卖会既送物又送钱,都是他做的孽。 他很羞愧,猛点头:“好。” 江旷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你去只是为了表示下我们的诚意,这关必须迈过去。你不用说什么做什么,许有田可能会当面羞辱你,不要往心里去,让他发泄出来。” 梁迟当然不介意,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说什么。 两人又躺着说了会话才起来,在“椿”吃了brunch后去了陌上,江旷已经提前让程澈给梁迟借好了品牌方的西装送到公司,还安排了造型师,好好帮他们收拾了下。 这是梁迟第一次见到江旷穿着打扮这么正式,即使在电影开机仪式上江旷也没有这么费心收拾过自己,他身材好,随便穿件西装就很有型,但是今夜他准备了礼服,领结,做了妆发喷了男士香水,梁迟的眼睛完全移不开了。 觉得眼前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明星,自己只不过是跟着他的一个人。 好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梁迟什么样的型男没见过,他自己也常被人大呼小喝地表达一些真真假假股关于外表的震惊,但是江旷不一样,他比那些艺人多了一份沉稳有底气的潇洒不羁,人虽然在这个圈子里,却可以不受规则束缚,这是他的不同。 而且梁迟相信,即便没有江家的身份,江旷在任何领域任何场合,只要他愿意,都会是最与众不同的亮眼所在。 唐兆和程澈也过来了,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个摄影师,造型弄好后,摄影师给梁迟拍了一组写真,陌上的白房子本身就很有设计感,很适合取景,在这里拍完后又换了一套造型去了“椿”,在二楼的植物花房中拍了另一组。 “修图加快一点,在慈善会开始前以工作室的名义把图片发出去。”唐兆交代程澈和摄影师,又看着梁迟,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别的不说,颜还是很能打的,别被埋没了。” 梁迟看一眼江旷,对方正勾着唇角,笑得不明显,但神情是愉悦的。 照片出来的效果比拍摄时肉眼可见的更好,梁迟的神态中多了一份以往没有的沉静,而以往的锐气并没消失,是被沉静包裹了起来。 这分蜕变出来的气质让他距离“爱豆”两个字更远,却距离“演员”两个字更近。 陌上的那一组整体构图简洁,有一种置身于无物的纯与舍弃外欲,与梁迟长久以来负面新闻缠身的形象相距甚远,冲击感强大。 另一组花房中的照片却相反,有一种潮湿的,克制下的欲,两组各有风情。 梁迟自己看着照片也觉得非常好,几个人一起在两组照片中各挑了9张,陌上的一组当时就让工作室官博发了出去,梁迟转发,“椿”的一组准备隔天梁迟自己的微博发,让热度可以再回潮一波。 这是距离电影官宣后,两个多月以来梁迟发的唯一一条微博,热度很快就上来了。 这次唐兆并没找水军,热度是自己窜上来的,其实自从电影官宣后,梁迟的微博粉丝陆陆续续又回来了小十几万,这次虽然只是几张照片,但整个人呈现的状态不同,一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笃定和自信,这是在梁迟身上消失了很久的东西,现在都回来了。 粉丝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几张照片就搞得感动,留言蹭蹭上涨,很快热搜上有了“梁迟 造型”的新话题。 这时候他们一行四人已经到了金玉兰慈善晚会的红毯前。 四人一起上了红毯,摄影师们对准的自然都是梁迟,却也被他身边那位神秘的陌生男子抢夺了几分注意力,那人外型十分出众,却明显不是娱乐圈的熟面孔,都知道梁迟身边的人是他的工作人员,但没人猜出江旷真正的身份。 金玉兰的慈善晚会场面浩大,在登虹市最大的当代艺术馆主厅内举行,基本上内娱的熟面孔都会来捧场,这晚梁迟见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只是和以往一样,仍旧没什么人来跟他打招呼。 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他人也都暗自惊讶,这家伙上次闹成那样,竟然还能混进这里? 苏意眉和温凉也都在,主办方倒也有心,特意按《福星》剧组的配置,将他们几个人的座位牌凑在了一起贴在一张弧形沙发上。 开场前所有人都在social,唐兆顺带也给江旷和梁迟介绍了几个资本圈的大佬,应和着以后一起合作的场面话,江旷的眼神穿过人群,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那人也正好看到他,没表现出惊讶,遥遥朝他举了举酒杯。 江旷朝资本圈大佬微笑着点点头,跟唐兆小声说:“江令言也来了。” 唐兆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江令言还看着他们这边,也朝唐兆微微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两人跟资本大佬说了句“抱歉,看到一个熟人,去打个招呼”就一起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嗨,小梁还得下猛药 第61章 乖巧得不行 要说起来,江令言出现在这种场合倒并不是十分突兀,她的公关公司代理了很多娱乐公司和艺人工作室的公关业务,旗下的酒店也一直在用最当红的明星做代言,就参与程度而言,她才是江氏家族中对娱乐圈介入最深的那个。 梁迟没有见过江令言,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江旷给两人做了介绍,然而梁迟却似乎对江令言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更有兴趣,他朝那个男生伸出手:“好久不见啊,乔然。” 给江旷和唐兆做介绍:“这位是乔然,以前我那个团的成员,现在的队长和中心位。” 江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不带偏见的也觉得比梁迟差远了,他只淡淡点了点头,“你好”,手都没伸出去。 江令言为什么会跟这个叫乔然的在一起,还很亲密的样子?江旷有些疑惑,他正准备套话,梁迟却抢先开了口,是对乔然说的。 “最近怎么样,演出还多吗?” 其实不多,他知道的,那个团曾经如日中天,后来下坡路滚得也不带停的,乔然一副看破你的把戏却不说破的样子,抿了抿唇角:“还行,还没解散。” 嘴硬。 要是以往,梁迟肯定就嘲回去了,拼硬实力行不行另说,开嘲讽绝对一把好手,但现在他觉得说这些都没意义,心里下意识涌起的话瞬间又消了。 程澈知道他的德行,特意赶紧扯了扯他袖子,梁迟淡定的回了回眼,示意他别慌,只对乔然笑了笑,还有几分真诚:“那挺好的,熬过这么多年的团体不多,很难得。” 江令言这时插话进来,拍了拍乔然的胳膊:“乔乔也是个很努力的人,小梁你以前跟他一个公司你应该知道,那公司给不了你们什么好资源,乔乔马上合约到期,也要自己做工作室了,我让他就签在诺言旗下,以后也会往其他方向做尝试。”她特意看着江旷,笑笑的:“都是一家人,到时候小弟也要多关照哦。” 乔乔……江旷玩味着这称呼,他不知道江令言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比她小了十来岁的鲜肉,明显也是一副要捧人上位的姿态,原来一直扛着不结婚是好这口?这位乔乔恐怕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甚至很可能此时此刻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笑着颔首:“那是自然。” 乔然反倒有几分尴尬,江令言的一席话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留存的傲慢心性让他觉得在梁迟面前落了下风失了面子,十分不爽,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曾经在出道选秀和成团的那些日子里,两人争抢得有多厉害。 对外卖卖兄弟情,对内冷若冰霜对方死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不是说着玩的,外人哪知道,只有自己清楚。 正闲聊着天,入口处一阵骚动,许有田到了,阵势很大,前呼后拥地跟了许多人。 这位才是今晚的主角,虽然一会的晚会他并不会上台露面,但今晚到场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要仰仗他,于是许有田一路走过来,跟元首接见来宾一样,一路握着手打着哈哈过去。 江旷他们自然也上前,许有田看到他,眼睛精光一亮,一副完全不见外的样子,直接揽过江旷的肩,浊热的气息低声说:“豹子收到了,小江总有心。” 江旷抿唇一笑:“您喜欢就好,都是缘分。” 许有田哈哈一笑,松开他,待看到江旷身后的梁迟,神色虽然变了变,但没垮下来,梁迟恭敬地说:“许主席好。” 得到一声冷哼,许有田斜视着他:“年轻人,跟你们小江总好好学学做事,学学做人!” “是,许主席说得对。”梁迟连连点头,乖巧得不行。 江旷都快笑了,许有田擦过他们朝前走去继续接受“朝臣觐见”。 背景音乐弱了下去,主持人的口播响起,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各自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名牌处坐下。 江令言和乔然坐的位置跟他们隔了一张沙发,坐下后江令言探头朝这边看了眼。 台上走着常规的流程,主持人还是金玉兰的嘉宾观众耳熟能详的脱口秀演员何见仁,只是这场晚会没有进行直播,也许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晚会采用了录播的形式。 要是再有人当场发疯,至少不会被丢脸的全都播了出去。 还是老样子,各种团体和艺人上场表演,只不过把颁奖换成了慈善拍卖,第一批拍卖已经开始,金玉兰有固定的合作拍卖行,也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正规机构,江旷在梁迟耳边做科普:“这家叫瀚正拍卖,正常业务以金石字画较多。” 唐兆这时凑过来说:“不知道你的小豹子什么时候上场,你那个货色,要怎么拍?按真的拍还是假的拍?要让许有田知道是假的,不得当场翻脸?” 江旷笑了笑:“小豹子不会上场,已经是某人私货了。” 唐兆一怔,跟着恍然:“靠,是我单纯了。” “除非许老头有天缺钱缺到要去典当那头豹子,否则不会知道是仿品,到那时候早就时过境迁,尽管让他来找我麻烦。” “哼,我倒希望有那么一天,好看看他那时候的德行。”唐兆冷哼一声,又笑了。 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金玉兰慈善基金这些年做过的公益项目,公益做也是真的做了的,也是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年年捧场。 江旷手里有今天的拍卖品名录,里面自然没有那头豹子,他看了看,也没什么真正值钱的玩意,这种拍卖大都过来捧个人气场面而已。 但递给他拍卖名录的工作人员特意跟他关照过其中一件拍品,江旷心领神会,这件就是他待会要出价的那件。 许有田应该会安排人故意跟他竞拍,抬抬价格,但不至于太过分,毕竟小豹子已经到手,剩余的事情面子上会做得好看点。 已经过了几轮表演和拍卖,一些字画和古着奢侈品拍卖过后,到了江旷要出手的那一件。 是一块古董手表,且出处有些特别,来自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品牌。 这样的东西可算得上是孤品,但未必所有孤品都值钱,值钱的孤品要品相好,加上有传奇经历,以及要么出自名师工匠之手,要么原生的品牌要与“贵气”二字能沾上边。 这块古董表只是品相完好,有点年代而已,其他都算不上,太过于小众,也不值得花大价钱。 果然,拍卖师报了底价后,现场遇冷没人有兴趣,江旷把竞价牌递给梁迟,示意他举牌。 一次举牌加多1万,梁迟一出手,拍卖师喊话:“C19先生,21万一次。” “还有人竞价吗,40年前的古董表,工艺精湛,保存完好,21万两次。” 正在江旷疑惑为什么没人抬价的时候,旁边有人举了牌,乔然的声音:“31万。” ??竟然是江令言?江旷身体向后仰,探头看到江令言和乔然,两人并不看他,正盯着拍卖台。 连唐兆都忍不住“艹”了句粗口:“老狗可真会安排。” “也未必是他安排的,说不定我三姐就想跟我玩玩。”江旷说。 “还有种可能,不是你三姐,是乔然想跟我玩玩。”梁迟自嘲地笑了:“这样还要跟吗?” “跟,既然大家都想玩,不跟多扫兴。”江旷面带笑意。 大家都知道这种拍卖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谁先举了牌,就代表这件物品已经有了主,一般情况下没人那么没眼色去抬价,但若真要恶意抬价,还真有些棘手。 梁迟在心里默念希望乔然懂得见好就收,别做得太难看,这货不知轻重抬上去的价格到头来都得江旷来买单,梁迟觉得自己简直欠这哥哥的海了去了。 他探过头,狠狠瞪了乔然一眼。 第62章 有些事不急着一晚做完 那一边的两人浑然关了讯号接收器一样,根本不顾梁迟明晃晃的怒意,乔然甚至还对他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口型默念出两个字:“玩玩。” 玩狗子! 梁迟再举牌:“35万!” 场内有些小骚动,金玉兰拍卖史上最高价也没过百万,35万当然还差得远,但是这已经是本场开拍以来的最高价了,而且举牌者还是梁迟。 第一次举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跟金玉兰的示好,要修复关系,被抬了价自然也都认为是许有田要让他长点教训。 “35万一次!”拍卖师举着槌满场追问:“还有出价吗?” 乔然又举了牌:“50万。” 这次真的举座哗然,然而拍卖师刚敲过一次“50万第一次”,江旷就抓着梁迟的手再举了牌:“100万。” 不要说其他人,梁迟都惊了。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拢到他们这边,唐兆隐隐猜到江旷的意图,但笑不语。 梁迟心里着急但又不好表露出来,落牌后用牌子挡着用力掐江旷的手,江旷却握着梁迟举牌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一下下点着,似安抚。 梁迟火急火燎的心里就像被人用鸡毛掸子的尖尖一下下搔着,又急又痒。 “没事。”江旷凑近了些低头说。 “100万第一次。”拍卖师环顾四周,觉得不会再有人举牌了。 “100万第二次。” 江旷看了眼江令言,正好对方也在看他,他朝江令言用口型做出三个字:“可以了。” 如果江令言就此收手,也就算了,但江旷知道,他这位三姐并不会。 果然,江令言朝他笑了笑,在拍卖师喊出“100万第三……”还差一个字就要落槌的时候,她直接拿过乔然手里的牌举了上去:“200万!” 这次没人震惊,全场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其他人看不明白了,按说许有田就算要给梁迟教训,也不用这么很吧?许主席还是很会做场面的啊。 唐兆坐在江旷一侧,轻声说:“收手?” 江旷犹豫了半秒,而后低声“嗯”了一声。 他预估江令言的心理抬价位是500万左右,她会抬到这个价格然后收手,让江旷不得不花500万买块破表,给许有田表诚意。 但她没猜到的是,真正的诚意早就表过了,今天江旷的举牌不过是后续的花絮而已,主菜早就喂进了别人的肚子里。 既然她做这样的打算,江旷原本也想那就礼尚往来,大家一起抬到500万,但先松手的是他。 梁迟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觉得江旷被自己坑完了,急得一额头的汗,江旷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焦灼,提早放了手。 “200万第一次。” “200万第二次。” 江令言和乔然朝他们看了几眼,似乎有些诧异。 “200万第三次!”拍卖师也一身汗,诡异的竞价总算结束了。 刚落槌,全场鼓起了掌,江旷带着梁迟很有风度地起身过去跟江令言和乔然握手,恭喜他们。 乔然的脸色不怎么好,江令言看不出来,笑颜如常。 “还是三姐手笔大,我现在电影正花钱,就不在这些事情上跟你争了。”江旷和颜悦色,又说:“到时候跟许主席一解释,反正咱们横竖是一家人,谁出钱都一样,他既会记三姐的好,也不会怪罪我,这么一举三得的事,谢谢三姐了。” 江令言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还努力克制着,嘴角的笑僵硬在那里。 外人没什么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只觉得这竞价的双方刚刚气氛紧张到结冰,现在又春风和煦地,诡异。 回到座位,江旷简单跟梁迟解释了下,梁迟这才恍然刚刚为什么江旷这么做,还这么气定神闲,但他又有了新担心:“这样你三姐会记恨你吧?” 唐兆冷嗤一声:“谁招惹的谁?咱们求她抬价了吗?” 倒也是,梁迟又看了眼乔然和江令言,恐怕这趟是江令言为乔然出头,却不料砸了自己的脚,乔然低着头,丧气得很。 晚会后面的部分江旷他们都很松弛,该吃吃该喝喝,全程看戏,江旷甚至后面还单拍了一个不知怎么没人举牌的小物件,花了20万,报给工作人员的时候直接用了梁迟工作室的名义。 直到活动结束,整场拍卖一共筹措了800万,所有人一起拍了大合影,身前的大KT板写着本场的总金额数字,以及所有参与慈善的捐赠人和竞拍人名字,梁迟工作室的名字也在列,这张图会是今晚的热搜预定。 以梁迟如今的身份,20万的价格参与慈善拍卖是合理的,还能落个好名声,如果真拍了那200万,估计直接被扒黑料人|肉,到时候处理起来反而麻烦。 这些江旷都想到了,但他觉得没必要把这些不重要的信息都跟梁迟解释。 活动结束后,苏意眉提议剧组的人另外找地方再续一场,但梁迟和江旷都不太想去,前晚喝酒又划船地实在睡得太晚,今天还没到点就困了。 于是其他人去了新场子,唐兆走的时候看江旷的眼神十分复杂丰富,“干嘛?”江旷问他。 “看你俩怎么都这么憔悴?有些事可以悠着点儿,不用急着一晚上做完的。”唐兆咂了下舌。 还好梁迟离他远,没听见,江旷回头看了眼梁迟,皱眉锤了唐兆一拳:“为人兄长,别瞎说。”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你俩注意身体。”唐兆今晚兴头很好,拉了把程澈,跟苏意眉和温凉他们一起走了。 江旷跟梁迟往停车场走,一路有些零散的记者和狗仔在跟拍,他们也没什么好遮掩,朋友一样地正常说着话,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梁迟后知后觉地有些意外:“小澈怎么跟兆哥关系这么好了?”从拍戏以来他的注意力除了影片就是江旷,现在才注意到一起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哥们似乎有了点不一样。 原本不准备扒唐兆的八卦, 但一想到这人屡次插浑打科地拿自个开玩笑,江旷这会也不想帮他隐瞒了,直接说:“呵,小澈跟兆哥八成是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梁迟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蹿起来,还好不是他开车。 “别惊啊,”江旷看他一眼:“金马玉唐,曾经都是花名在外的人物,不稀奇。” 曾经当着唐兆的面,他只说久仰大名是指这两人在专业领域内的战绩威名,但没说的是,他更知道的是这是两大著名花攻。 现在大花攻看上了小白兔,江旷觉得以程澈的道行,多半无力挣脱。 梁迟很担心程澈:“兆哥……不会对身边的人始乱终弃吧?” ……江旷笑出声来,他虽然不知道唐兆是怎么个“花”法,但外面没见什么前任对他跳脚放黑料,足以见得他把感情问题处理得很好,“别瞎担心,他现在自身的利益都跟你和小澈绑在一起,没那么容易乱来。” 梁迟闷头想了会,还是有些不开心。 这话是江旷自己分析的,成年人,光看心性和感情还不行,把利益绑在一起,才没那么容易松动,说散就散,多半是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才会这样。 他们回了酒店,剧组已经有部分人退了房回了自己家,到外景出发的时候再一起走,他们俩的东西行李都还堆在酒店房间没收拾,准备再睡一晚,明天把东西清理下,该弄回家的弄回家,然后把外拍的行李整理出来。。 江旷洗澡的时候梁迟刷了会微博,慈善晚会一连好几个热搜挂着,包括他自己的照片热搜还在,他的后援会会长细心在筹款名录里找到了梁迟的名字,在那条大合影的评论里留言,并不知道花了什么手段把那条评论顶到了靠前的位置。 用词也不夸张,客观的陈述了下事实,以及期待梁迟的电影作品,评论里又有不少回复,圈了一波路人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像以往,在热搜上看到自己名字总是心惊胆战,现在的梁迟心绪平和,宁静又愉悦。 江旷洗完澡出来,松松地系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湿漉漉地还在滴水,梁迟拿了条干毛巾,把他按在椅子上,站在背后给他擦头发。 想起江旷方才说唐兆和程澈的话,他们利益捆绑,如果开始了一段关系,彼此都会比较慎重,梁迟突然意识到,他和江旷之间如今也是利益捆绑,还更深,他并不排斥和惧怕这些利益的交错,他有这个信心,无论怎样,他也不可能和江旷产生利益上的纠纷,许多老板、经纪人和艺人到最后因为利益对簿公堂,他们绝对不会有这一天。 他期望他们之间的交错捆绑越多越好,如果,万一如果,有一天他们开始了一段关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无论哪一方,都再也无法挣脱。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第63章 他是菟丝花 这天夜里江旷没有回自己房间,他帮梁迟收拾了会行李,然后放弃了,“别弄了,明天我让小蒋和程澈都过来帮你。” 梁迟对自己杂乱无章的生活习惯也很头疼,脏倒不脏,就是乱。 酒店的床够大,他们并排睡可以完全不挨着,但梁迟在关了灯的房间往中间蹭了蹭,感受到另一个人温暖的体温后停了下来。 “哥,我跟你挨着的时候,你觉得讨厌吗?” 知道江旷对“亲密”抗拒,但梁迟心底希冀这种抗拒是分人的,对有的人格外抗拒,对有的人一般抗拒,如果对他的抗拒程度没有那么深,是不是代表有一天这种隔阂可以慢慢慢慢被消除? 江旷想了想,才说:“不讨厌。” 并不是在犹豫,他在认真确认,是不讨厌的。 “那就好。”隔了会,另一侧传来梁迟的声音,他的手往前探了探,搭在了江旷的小臂上,江旷没有避开,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它。 夜里江旷被手机震动吵醒,他从枕头下翻开手机一看,是谢行。 谢行没有直接打过电话给他,还是在深夜,但江旷看了看正熟睡的梁迟,把来电掐断了,然后发了消息过去:“什么事?” “小江总,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我刚刚有些害怕。”谢行回过来。 “怎么了,你在哪?” “在家,辉哥刚走,他刚刚收到一个消息,好像跟您四哥有关,特别生气,发了火。” 江旷彻底醒了过来,江令玮? 他没问什么消息,却问:“我二哥打你了?” “没有,对不起是我话没说清楚,我没见他那么生气过,好像是有人跟他说四少跑了……然后他一气之下把我家砸了……”谢行不清楚前因后果,不知道江令辉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那么震惊,正跟他你侬我侬的时候能把他踹下床,讲完电话后还砸了许多东西,江令辉走后,谢行看着满屋子狼藉鬼使神差地给江旷打了个电话。 江令辉派人在马来西亚看着江令玮,而江令玮跑了! 可真是大消息,江旷按住手机,江家要乱。 他跟谢行说:“明天我派人过来收拾屋子,你先去找家酒店住一晚,明天直接来公司。” “好。”谢行回完消息就收到一笔转账,江旷发来的,2000块。 他身上其实有些伤,江令辉情急之下踹的那一脚着实有些重,虽然他临走的时候说了对不起,但谢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江旷后半夜有些失眠,仰面躺着想了想,江令辉和江令玮之间很多具体的交易和勾当他并不完全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江令玮选择弃案潜逃是江令辉连哄带骗的结果,然而到了马来西亚,江令玮应该很快发现自己被骗了,来到国外并没有过上阳光沙滩美女的日子,反而成日被江令辉的人看守着,跟软禁差不多。 过惯了好日子的纨绔子弟当然想跑,也许是有其他人在接应他,也许纯粹是受不了这种日子,先跑了再说。 如果是后者,他被江令辉抓回去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一旦抓住,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 兄弟俩斗成这样,江如故和周彤难道不会出手?还有林宝珊,她不会简单就当一个看客。 想到此,江旷觉得这趟外景他出不去了,风云色变的前夕,他得留在风暴最近的地方。 第二天,江旷让程澈过来帮梁迟收拾东西,让小蒋去处理谢行家里的状况,跟着把梁迟和行李送回了家才去公司,谢行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虽然前面两个月没有谢行的戏份,但他很渴望多学习,自己会经常在片场旁观,最近一个多星期倒没怎么见到人,江旷也没多留意。 谢行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江旷坐到他对面,一眼看过去发现这人还是有了点变化,一身名牌只是外在的,身上脸上那种无形的忐忑和畏缩感少了许多。 “你还好吗?”江旷问他。 谢行极微小地犹豫了下,然后很快点头:“还好的,小江总。” 但那个一晃而过的犹豫还是被江旷看到了,谢行又说:“昨晚真的是意外,辉哥平时并不会那样,他对我是不错的……”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动了动,江旷从对面看过去,不留神看到他垂下来的外套领口里面,脖子那里有红痕,不是暧昧的红痕,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勒过的一样,一圈。 江旷跨过去坐到谢行旁边,不顾他正在说话,直接把人扳过来一把扯开外套领子:“这是怎么回事?” 谢行的脸刷地一下变白,又跟着变红,弱弱地拽着领子:“没……没什么。” “江令辉xing虐你?”江旷难以置信地问,他没想到这一点,江令辉还有这种癖好? 谢行看着快哭了,江旷松开手,他手忙脚乱地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把脖子罩了进去,“没有的,只是会让我戴,戴一个项圈……在那个时候。”他不敢说,江令辉会把那个项圈不断收紧,再松开,很享受让对方濒临窒息的过程。 “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没有了没有了。”谢行头摇得像拨浪鼓,昨晚江令辉情急之下踹的那一脚还是有些痛,但肋骨没断,就不算伤。 江旷心里叹了口气,对谢行说:“你跟他到此为止吧,找个理由拒绝他,以后别再见面了,只要你开口,他不会纠缠。” 谢行毕竟不是缪云飞,江旷相信只要谢行不愿意,江令辉不会勉强。谢行太弱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江旷想让他撤出来,在江令辉对他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前终止掉。 至于他想探听的关于江令辉的行动和心思,现在江旷觉得他大致上已经可以推测出,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再安排棋子。 听到这话,谢行没有舒一口气的感觉,却楞在了那里。 江旷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谢行有些茫然,这算是一场任务吗?现在算完成还是失败了?但为什么心里竟然隐隐不希望它结束? 江旷看出一些端倪:“你想继续?” 谢行没回答,却问:“云飞是谁?小江总你知道这个人吗?” 江旷一怔,云飞自然是缪云飞,他看着谢行,有些五味陈杂,点了点头。 谢行若有所思地又问:“他跟我长得像吗?或者是……我们有哪里像?” 他软弱胆子小,却并不愚蠢,内心是敏感的,这些时间以来,从江令辉对他的态度,已经大致猜测出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有一些像,但他跟你很不同,你们是两个人。”江旷想了想措辞,觉得是客观的描述。 五官轮廓的确是相像的,尤其眼尾的泪痣,然而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同样在风雨中,谢行像一颗会瑟瑟发抖寻求温暖的小花,而缪云飞身上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绝望感,会迎着风雨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粉身碎骨。 江旷跟他没有相交,但他知道缪云飞也是个酒鬼,酒鬼跟酒鬼都相通。 “是这样啊,”谢行神情还是平静的:“那我对辉哥来说,算是这位云飞先生的替代品吗?” 江旷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云飞?” 谢行竟然笑了笑,有些羞涩:“辉哥在那时候总是会叫他的名字,亲我的眼睛,我猜他一定很爱这位云飞先生。” 江旷忍不住在心里连骂几声,江令辉这些癖好真是…… 他趁机对谢行说:“既然知道他把你当替身,就趁早结束吧。” “嗯……”谢行不是那么干脆地回答了声,听起来并不像心里真这么想。 “这件事是认真的。”江旷严肃地跟他讲。 “好。”这回谢行也认真回答,咬了咬牙。 他有些茫然,今天来公司见小江总,其实有些话想说,但临到阵却发现开不了口,诸如“为什么想继续?”他扪心自问,为什么想,因为他舍不得这一点点温暖。 不去想自己是替身这件事,江令辉对他是很好的,来找他的次数频繁,带他出去吃饭,送他各种奢侈品礼物,给他换住的地方,也会跟他聊天,有耐心听他讲片场各种无聊的小事情。 谢行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包养,他喜欢这种有人笼罩他的感觉,他就是一株菟丝花,江令辉像大树一样让他依靠。 现在要让他从这颗树上离开,把自己再生扯下来,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对小江总撒谎了。 第64章 重要的人 剧组出发去运河外景,为避免来回折腾,关平山的行程安排是这一趟拍完直接接下一趟外景,也就是蓝星毕业后去寻找陈陌,旅途上遇见萧京,然后去了他的城市生活的一段。 算一算,这两趟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个半月。 事发突然,江旷出发的前一晚跟梁迟说他这趟不能随行,梁迟明显有些失望,晚上江旷帮他一起收拾好东西,又在家做了些好吃的,弥补了某人在剧组时天天喊着好久没吃哥哥做的饭了,才算安抚住了梁迟的小情绪,第二天一早剧组的车直接开到江旷楼下来接他,梁迟没让他送下去,两人直接在电梯口告了别。 到了公司,唐兆自然不用去外景,跟江旷在办公室碰了面。 他拿了一大叠企划方案来找江旷,说是手底下的小朋友们整理出来的一些认为有价值,值得购买的IP项目,唐兆大致过了目,来跟江旷商量。 江旷扫一眼他手里的资料,挺厚,直接提议干脆开个会,把具体负责做事情的小朋友都叫上,让他们来逐一讲解他们推荐的IP。 这个团队是唐兆上任后新组建的,他的团队主要有两个,一个负责前期IP采购开发,一个负责后期公关宣发,后面那部分因为有美盛的协助,可以省很大力气,IP采购开发这部分倒是费了点功夫。 会议室里,负责具体讲解的年轻女生叫姚卷卷,此前在一个文学网站做运营,主动跳槽到了陌上,她对现如今各大文学平台的写手和网文现状了如指掌,甚至一些没跟平台签约,在各个公号和微博上活跃的野生写手都很熟,做现在这个工作对她来说简直如鱼得水。 姚卷卷的方案做得也清晰,将她认为适合做成电影和电视剧的分了两类,其中一小部分做长片或剧都行,是重合的。 她的挑选也有自己的原则,首先讲了她为什么选择以下IP,首当其冲的一些是还未被买走的热门大IP,大部分是半年以内火起来的,但这部分可能会遇到很多同行竞争者,毕竟热门IP就那么多,谁都想要,但对姚卷卷来说,她认为不是所有热门IP都适合影视化,有一些涉及的制作成本太高昂,并不适合陌上,以及有些题材会被限制,风险过大。 其次才是她主推的部分,那些作者并不是每一本都好,但有那么一两本格外出彩,且很适合影视化,做改编的时候只需要稍作调整就可以了,省时省力省钱,而且这样的IP面临的版权竞争会小很多,唯一的风险来自购买方的眼力,是不是足够眼力挑到可能爆红的潜力股。 在这部分里姚卷卷一共推荐了6个IP,每一个都详尽陈述了理由,并且有一些连如何做改编都有了初步设想,甚至当下哪些演员适合出演都有预设,整个方案和讲解都非常出色。 她讲解完后,会议室里响起掌声,这是唐兆面试来的人,他看向江旷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问道:“小江总听完有什么想法?” “先听听大家的。”江旷问其他人,主要是唐兆。 “这几个IP在卷卷给我方案的时候,我就跟她仔细聊过,后来也去做过一些了解,对比过数据,我认为都是值得购买的IP,如果资金充裕的话,第一部 分的热门IP里可以选一到两个,第二部分里建议全都先买下来。” 这个提议很大胆,毕竟单IP的影视化开发就要好几年,一下存量那么多,并不会很快消化掉,对才起步的公司来说面临的各方压力都会大。 可是这种事情跟赌博也差不多,买十个,说不定才红一个,总不能开了上帝之眼,笃定某一个IP就是能红,就冲着它去买。 江旷在犹豫,不至于在这次会议上就要做决议,但抢IP的时代,容不得他犹豫太久,也许过三天,一个星期,十天,这份精心做出来的方案就失去价值了。 会议先散了,但他留下了唐兆,跟他坦白说:“那些热门IP剔除掉制作成本太高和题材限制的,剩下的几个可以先接触下,了解下版权费用和相关条款,剩下那6个我也认为很不错,让卷卷做一份价格表,我好知道我要花多少钱,去筹钱也有个数。” “明白。” 江旷心里其实还有个不确定的因素,江家马上会动荡,现在是风暴前最平静的时候,他担心日后的动荡会波及陌上,这时候花代价去买版权,万一都落了汤到最后都不是自己的就太糟糕了。 于是他问唐兆:“刚刚几个IP里,你认为小梁最适合哪几个?” 他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但是他需要唐兆的意见。 “热门IP里那个心理犯罪故事《棋子》最适合小梁,造型改一改,演斯文败类会很出彩,其次是不那么热门的那个武侠故事《江月见重山》,小梁演刺客,他的古装扮相应该不错,加上有舞蹈底子,拍打戏会好看。” 这想法跟江旷不约而同,他忍不住笑了笑,唐兆也明白他的意思,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老板大人,您是不是私心太明显了点?” 江旷坦白:“这些IP能买的都会买,但这两个我想以个人名义买下来。” 唐兆似乎预感到什么:“为什么?难道公司要出事了?” “不是公司,是我家,我担心被波及。”江旷起身:“去我办公室吧,别在这儿。”会议室有摄像头,以防万一。 他跟唐兆说了江令玮在马来西亚逃跑的事,但没说消息来源,唐兆的第一反应也是要么有人接应,要么江令玮自己受不了了。 总而言之,这颗被江令辉摆布了那么久的棋子现在清醒了过来,脱离了他的掌控,并成为江家最大的一个变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唐兆这么认为:“他们兄弟俩不管怎么斗,都是两败俱伤,只有你能落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上一次江令辉单独找他,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江家的执掌权他会交出来,因为对他来说,“那个人”更重要,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提防江如故,至于江如故是杀害江令绍的凶手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江旷只能埋在心里,他现在无法辨别真假,也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讲。 如果真如江令辉所说,他要带缪云飞走,江旷自然就能得到江家的一切。 但现在这样,江旷只能认为有人不想江令辉的如意算盘成真,看透了他的布局和意图,并不想让他顺顺利利地全身而退,远遁天涯,要让他和江令玮互相残杀,双双败北。 江旷想知道另外一些事,唐兆曾是江令绍的助手,他问唐兆:“我大哥还在世的时候,二哥跟他关系如何?” 唐兆挑了挑眉毛:“怎么问起这个?” “有人跟我说了一些旧事,我不知道真假。” 唐兆皱着眉头:“你二哥……江令辉执掌江帆集团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存在感,公司做得好,但自己却跟隐身了一样,不接受采访,不上任何媒体节目,外界想扒一点他的私人八卦都扒不到,他处在这个位置都能这样,以前更是如此,绍哥还在世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江令辉。” 江旷承认是这样:“是啊,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厚黑学专家。”唐兆笑了笑:“这种人要么真善良,要么真狠心,猜猜你二哥到底是哪种?” 50比50的概率,理性和感性得出完全不同的结果,江旷给不出答案。 “绍哥不同,他走到哪里都会发光,让人不自觉就想追随他,江令辉曾经也是绍哥的追随者之一,绍哥作为大哥,没有将上一辈的恩怨争执带到兄弟之间的相处,对江令辉是比较照顾的。” 这话跟江令辉当日讲的有部分能对应起来,难道江令辉讲的都是真的? “他们算得上是朋友吗?”江旷问。 “朋友……应该不至于,毕竟两人的年纪差了七八岁,还是哥哥对弟弟的感觉吧。” 至少可以证实,在江令绍还活着的时候,他跟江令辉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冲突,不像如今江令辉和江令玮之间如此剑拔弩张。 “那我大哥有没有他很看重的人?比如恋人什么的?” 唐兆摇头:“我跟着绍哥时是他助理,但他从来不跟我说私人事情,我也没见过他身边有人,嗯……倒是听说他在国外留学时谈过一个恋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国前就分手了,我也没听他提起过。” 算算时间,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江旷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许现如今没人知道这个答案,关于江令绍心里那个“重要的人”,关于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第65章 一路狂奔 剧组已经出发了半个多月,运河的外景戏份已经临近尾声,梁迟每天都跟江旷联系,发剧组的花絮照片过去。 故事里回到大学时代,蓝星暑假把陈陌从憋闷的医院带回到自己的老家,运河最南端的水乡小镇塘栖,让他跟天地自然接触,跟自己的家人接触。 他们吃运河里刚捕上来的鱼,跟蓝星的妈妈学做蜜饯,然后蓝星带他上了自家的货船,沿着运河由南往北,又折返。 这是全片里最放松温暖的一段,蓝星把自己的家,自己成长的一切给了陈陌。 这天下午江旷的微信又收到一摞照片,货船上很多剧组的工作人员,布置道具物料的,调试摄影设备的,喻也正跟什么人在说话,而梁迟跟温凉背靠着甲板栏杆,阳光就在他们身后,逆光把人笼成一圈金光,船还在行驶,两个人的头发都上下翻飞着。 脸上的笑是属于少年的,那种没有尝过人世间心酸的恣意和甜美。 江旷把照片放到最大,一寸寸看梁迟脸上的笑,浓眉弯弯,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嘴唇大开,看着看着江旷自己不自觉也笑了起来,这家伙就是能感染人,又憨又傻又好骗。 几句话就哄得他跟自己跑去喝酒,明明还在生气,给他做好吃的就能让他忘了正在生气,在都是人精的娱乐圈,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这么多年的。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喻导在等傍晚的夕阳,拍完就杀青了。”梁迟的消息发过来。 “看来挺顺利,这趟怎么样,累吗?” “还行,没想象的累,运河真的好美啊,哥,下次你一定要过来看看。” “好,很早前去过一次,很难忘,就写进故事里了。” “哦对了,都忘了你是编剧哈哈哈,那下次咱俩一起,还坐货轮,特别有感觉。” 夕阳西下,两人坐在货轮的最顶端,迎着光与风,伴随轮船的突突轰鸣声一路往北,江旷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畅快,像流浪。 他是渴望这种生活的,是他向往却从没获得过的自由。 “好啊。”他问梁迟:“今晚你们在哪?” “这场拍完后晚上会回塘栖,剧组一起聚个餐,明天温凉先撤,我们其他人下午再出发去下趟外景地。” 温凉前半场戏份到此结束,他的下一场要等到西雅图外景,今晚的聚餐算是小庆祝也是给温凉送别。“好,我知道了。”江旷说,心里涌起一个念头,看地图查了下距离,塘栖离登虹市开车差不多4个小时,他想今晚过去见某人一面。 梁迟没有问他,他也用不着回答,但是自己心里的感觉骗不了人,他想念小梁。 悄摸问了下剧组的一个执行制片,江旷知道了今晚他们在塘栖镇住的酒店和吃饭的饭馆位置,然后就直接开车出发了。 一路上的心情平静又雀跃,出发前忘记加油,在中途一个加油站停下来加油的时候,江旷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一种渴望的心情去见一个人。 他想起一首不那么有名的诗,“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因为主人有寒夜来客,屋中原本寻常的一切都变得不寻常了,江旷看着日暮西沉,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也都与此前不同,寻常景致因为特殊的心情而变得独特可爱。 他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一路狂奔去见一个人。 到塘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时间并不算晚,剧组还未收工,江旷谁也没告诉,自己在古镇上转悠了一圈,他是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的时候是很早以前。 跟黎思。 那是记忆中为数不多跟黎思相处真正和睦的时刻,他才八九岁,暑假被黎思带到了这个没有被商业开发过的水乡古镇,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横跨运河之上,那时候的他开心得在桥上跑来跑去,黎思就站在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思没说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但表现得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熟悉之中又夹杂着一种恍惚的陌生,像久未回来过的故地重游。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黎思会说本地话,带着江旷吃这里的最好吃的本地菜,兴致勃勃地买了食材教他蒸米塑,这些后来都被江旷写进了故事中。 那时候黎思看着运河的一头,遥遥指着一个虚空的地方跟江旷说:“小春,外婆以前住在那里,妈妈也在那里住过。” 小时候的江旷似懂非懂,视线根本看不清指的究竟是那里,“那是哪里啊?” “是一个码头,以前有很多船,外婆就住在其中一条船上。” “那现在呢,外婆还住在那里吗?” 黎思摇摇头:“不在了,外婆很早就不在了。” 那一个星期里他们并没有往黎思指过的“外婆住的地方”去过,一直待在小镇上,直到江如故派来的人找到他们,黑衣黑裤的站在黎思跟他的旅馆房门口说:“三太太,您该回去了。” 短暂的假期结束了,对小时候的江旷是,对黎思也是。 此时江旷走在夜色中的小镇,这么多年过去,跟其他古镇相比,这里仍然保留着大部分原始古朴的痕迹,算不上一个商业化的古镇,夜里的人并不多。 有老人在拱桥边卖枇杷,这里的枇杷是特产,品种优良,皮薄肉厚甜美多汁,老人从傍晚卖到晚上,大筐里还剩一小半,江旷全都买了下来,让老伯帮忙挑到饭馆门口他再拿进去,准备剧组一会过来一起吃。 二楼包厢全被剧组包了下来,江旷先进了一个靠窗的包厢坐着,这家饭馆就在运河边上,窗口就看得到跨河的石拱桥,所有的车辆只能开到河对岸,再从桥上走过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窗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吵嚷声,江旷起身,看到石桥上鱼贯走来的熟悉面孔。 服化道工作组的伙伴们,摄影师们,美指,灯光师,然后是演员们,梁迟和温凉走在后面,最后是喻也和关平山。 最先走到饭馆楼下的小伙伴有人不经意抬了头,看到站在窗边的江旷,一下愣住了,跟着条件反射地朝身后大喊:“小梁哥!走快一点啊,小江总过来啦!” 所有人陆陆续续发出莫名的欢呼,江旷有些莫不着头脑,却也被这股莫名的热情感染,下午突然决定来找梁迟后就一直涌在心里的热烈和渴望一下被拱在了喉头。 先到的人们并没上楼,全都涌在楼下门口,都在等梁迟过来让他先上去。 梁迟听到第一声惊呼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饭馆方向,他还在桥上,看不清小小的窗口里面究竟是谁,依稀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凉推了他一把:“楞什么?快过去呀!” 回过神的梁迟直接跑了起来,从桥上跑下来,沿着运河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们自动鼓起了掌,吹起了口哨,一片欢腾中梁迟蹬蹬蹬跑上了楼,直奔江旷在的房间,连缓冲都没有的大力冲进了江旷的怀中,一把抱住。 这家伙,野马一样! 他在江旷耳边大口喘着气,大声笑着,江旷被他撞得胸腔一阵痛,却正好把心头淤积的渴望撞得化开,他也笑了。 “想死你了,哥。”梁迟终于松开他,眼睛亮晶晶地,上到二楼的小伙伴们自觉自动地去了别的包厢,这房间只有他俩,“好突然啊,好突然,但是……好开心。”梁迟啰啰嗦嗦地,没个完。 “哥,今晚你不走了吧?是不是?晚上我带你逛逛?”梁迟发出热烈的邀请和恳求。 “嗯,好,不走了。”江旷笑着,伸手揉了揉面前这只一直朝他甩尾巴的小狗。 第66章 “甜你就多吃点” 几个相熟的人坐了一个包厢,每个包厢江旷都让服务员放了一些枇杷,上菜之前大家先吃着。 梁迟仔细撕掉外皮递给江旷:“哥,你吃。” 温凉在对面闷头笑,江旷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接了过来,小声说:“你自己吃好了,不用管我。” “真甜啊,啧啧啧,甜到快化了。”温凉吃一口自己手里的枇杷,夸张地喊了出来。 这么一语双关的话房间内所有人秒懂,其他几个小伙伴也低着头笑了起来,梁迟作势要敲温凉的头:“话这么多,甜你就多吃点!” “一时间真是不知道到底是枇杷甜还是狗粮更甜。”温凉开玩笑起来没个正形,这话一出所有人的闷笑变成了明笑,一桌子人笑得此起彼伏。 两人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朋友,只是老板和艺人,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关照,这些人怎么回事?别的不行起哄架秧子最行。 梁迟心里腹诽,面上对温凉假笑瞪眼:“再胡说你晚饭没了你信不信?” 关平山好死不死地也举着个剥了皮的枇杷递到喻也面前:“阿喻,你吃,哥哥专门给你剥的。”语气都模仿的梁迟。 一桌子人笑得更厉害了,喻也也在笑,却有那么丝不好意思,挡了下关平山的手:“你跟着发什么疯。” “吃嘛,哥哥的一片心呢。”关平山还没完了。 喻也干脆就着关平山的手一口吃掉枇杷,耳根有些微红,江旷似乎看出点什么,但不明显,转瞬即逝。 还好人多,每个人没几口枇杷就吃完了,玩笑话也跟着落幕,菜一道道上来,都是本地特色菜,以河鲜为主,清淡爽滑。 “喻导,小梁最近表现怎样?”江旷主动给喻也续上茶。 喻也含笑地看着他:“家长关心成绩呢?” 嗯?今晚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这么疯?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江旷一秒微怔,很快恢复如常:“这是关心大家,关心公司投出去的钱能不能有个好收成。” 这才是鬼话,看表情就知道没人信,都在新一轮的闷头笑。 喻也清了清嗓子,这才正经说:“挺好,是真挺好,越来越自然,可能他跟主角一样,本来内心就是个很暖的人,小江总写的这个本子跟他本人贴合,作为一个演员,挺幸运。” 说着话的时候他也看着梁迟,梁迟现在跟喻也已经很熟了,不再有最初的忐忑,但遇到导演点评,还是一副认真听话的学生脸,他跟温凉的互动戏份中,喻也拍了很多不在剧本上的内容,让他们自己发挥,完全沉浸在角色中,去讲话,行动,生活,过后梁迟看过那部分素材,简直像纪录片,有种惊心的自然。 从来没人说过他“暖”,进入这行业以来,媒体也好粉丝也好同行也好,对他的评价有过帅气,性感,脾气差,易怒,没演技……只有江旷一个人认为他暖,还把它写了出来,刻在了新生后的他身上。 梁迟又看一眼江旷,如果不是人多,他这会又要甩着尾巴蹭过去了。 “听到没,导演表扬你了。”江旷笑笑地看着梁迟。 “那你不知道,导演最近夸我的可多了。”梁迟干脆抖了起来,故意的,他得把心里的真实渴望压下去,顺手从刚好转到自己面前的鱼汤里捞了一勺滑溜鱼片盛到江旷碗里。 “不得不说这次的选角都很不错,演员选对了,戏就成了一半。”关平山感叹。 “几个关键的角色演员都完成得很出彩,成片后送去评奖,估计不止一个能拿奖。”喻也给出了最高的肯定,他拿了那么多电影奖项,看人的眼光毒辣,虽然此刻没指名道姓谁能拿奖,但这话几乎给了所有参演的演员信心。 吃完饭后已经夜深,大家零零散散地朝运河对岸走,剧组人多,古镇上没有同时能住下这么多人的酒店,他们都住在对面。 梁迟还不太想现在就回去,他问:“哥,你想走走吗?” “嗯,好啊。” 镇上的小店都关门了,他们沿着运河走,拱桥一侧有长长的风雨廊,夜里清静无人,不似西塘乌镇那样灯火连天,这里连路灯都没有,只有一地月光。 插浑打科的人群都散了,静得不像话,两人沿着风雨廊缓缓走着,大河在一侧发出平缓的波涛声。 “哥,如果到最后我没能拿奖,你会不会失望?” “会啊。” “啊?真的?”梁迟有些慌了:“万一……虽然喻导这么说,但哪有这么保险的事。” “会失望那些评委没眼光。”江旷笑了。 梁迟一怔,跟着特别不好意思:“这也……还是我自己不够好。” “不,你很好。”江旷站定,说话的声音也笃定:“这个过程对你对我都有收获,得奖只是最后一步,无论有没有,都不用太在意。” 过程就是过程,江旷不希望梁迟在这个过程中提早去纠结结果,没有意义。 得奖是许多方面共同运作的结果,演技只是其中之一,梁迟了他能做的,剩下的是江旷自己的事。 “喜欢拍外景?”江旷想跟他聊一些轻松的事情。 “嗯,人比较放松,今天河上的夕阳简直绝了,长河落日圆,算是看到了。” 江旷没见到长河落日,那时候他正在加油站加油,刚刚意识到自己一路狂奔渴望见一个人的心。 梁迟又说:“讲真的,拍摄结束后我们找时间去旅行吧?可能去不了远的地方,附近的两三天的也可以,或者坐一趟短途邮轮。” “好啊,总有机会的。” 两人站在河边说了会话,明月半圆,照着两个继续往前并肩散步的人。 有一搭无一搭,梁迟的手指擦过江旷的衣袖,十指和中指的关节蜻蜓点水一般碰到江旷的手背,他心中条件反射地涌起念头,此时若牵起江旷的手真的再自然不过。 只要再近一点点,手指伸出去就能勾住旁边人的手指。 梁迟整颗心整个人都热了,一只左手却越发紧张得发冷,后悔吃饭时没有喝酒,现在居然这么怂。 以前也不是没有牵手过,但像今天这样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这么清朗的月光下去牵对方的手,梁迟没试过。 这寓意太明显了,是恋人的方式。 夏目漱石说我喜欢你翻译过来不过是,今晚月色真好,梁迟看着天上,今晚的月光洒在了他心里。 他害怕被拒绝,不敢碰碎这一天一地的月光。 这时候江旷说些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江旷的衣袖若有若无地擦着他,梁迟一直垂着头。 江旷觉察到什么,停下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 梁迟只好点头。 刚转过身朝回走,江旷一把抓起梁迟的手:“怎么这么凉?” 又抓起另一只,梁迟的两只手被江旷拢在手掌中,不大不小的力道捏了捏,“这边温度比市里低,晚上还是冷的,你穿得太少了。”江旷说。 “嗯……是,是吧。”梁迟背对着月光,看到眼前人的眼里氤氲,月色都映了进去。 他突然有了勇气:“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来看看你们。”江旷握了会梁迟的手,到温热了才放开,两人往拱桥走。 你们……梁迟心里重复了遍这两个字,江旷不肯承认,不过就算承认了也不代表什么,想你,来看看你,对他们如今的关系现状也再自然不过。 “我也想你。”梁迟没从口头里得到那一点承认的与众不同,干脆直接回了过去。 “嗯,我知道。”江旷笑笑。 不多久已经跨过了拱桥,酒店就在眼前,午夜的水乡古镇在两人的背后进入沉睡。 还是住同一个房间,这边的酒店条件普通,梁迟住一个正常的大床房,两人洗漱过后先后钻进被子里。 梁迟靠得近了一些,把手搭在江旷一侧的肩头:“明天就回去了?” “嗯。”江家的事情江旷没有跟梁迟讲过,太复杂。 “那后面的拍摄你还会再过来探班吗?” 江旷想也没想,十分笃定:“会,肯定会。” 窗外的大河平缓淌过,不疾不徐,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下周开始搞事情,那啥,有海星咩? 以及预告一下,下本新文虽然还没开文案,但是大纲快好了,是个明明白白的小甜饼,温良美人教授攻×单眼皮奶憨憨受。 嗯我终于要痛快写一回小甜文纯感情流了,给我往死了谈恋爱去?,大约8-9月能开文(视春光的完结时间待定),大家可以先关注下作者专栏哈,感谢~~~ 第67章 “没有人是无辜的” 江令辉从没这么焦躁过,掌控在手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失控。 那天半夜突然收到江令玮跑了的消息,他怒极之下砸了谢行的家,如果不是离马来西亚距离太远,他当即就要过去踹爆那些手下的头,怎么连这么个蠢人都看不住?! 江令玮一介纨绔少爷,又不是特种兵,又不会飞檐走壁,江令辉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被软禁在别墅中,竟然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马来西亚的属下上报给他的时候,距离最初发现江令玮不见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这七八个小时里,那些属下地毯式地搜索过别墅和四周,审查过一切觉得可疑的人员,确定四少失踪的事实以及没辙了才上报。 江令辉发完火之后生出一丝后怕,还有后悔,如果当初把人弄到大马后,不是一时心软监禁了起来,而是直接弄死,就没这么多后患。 他不怕江令玮自己跑,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下属给他的上报里证实别墅里的监控被入侵过,江令玮离开别墅的过程根本调取不到。 这就证明是有人蓄意为之,不知道筹划了多久,一击即中。 江令辉心里有些发寒,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意图是什么,这个弟弟知道自己太多事情,原本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江令辉半道把他踹下了船,清醒过来的江令玮要是被人利用,反过来想对付他,会是大麻烦。 是谁在背后? 他以为是他们的母亲周彤,周彤想救江令玮,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要她想去救,一定会不折手段。 多子女的家庭里,母亲多半偏心最小的孩子,周彤也不例外。 江令辉这种闷葫芦的性格从来都不招大人喜欢,周彤对小儿子的偏心向来都是明晃晃地,江令辉给江令玮收拾工作上的烂摊子,对他来说是兄弟情义,对周彤来说却是做大哥的分内之事。 小儿子出事,周彤当时还并不知道跟大儿子有关,在江令玮去了大马的当天,周彤直接冲到大儿子的家里等他,半夜江令辉处理好事情回到家,周彤直接抬手就是一耳光,“弟弟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帮他兜住?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面对母亲的偏袒和怒火,江令辉根本不辩解,只淡淡说:“现在的安排对他就是最好的安排。” 后来周彤被人吹了耳旁风,江令言有意无意地提到弟弟这样,跟哥哥脱不开关系,周彤当即气得心脏病发,在医院里对来看他的大儿子抬手又是两耳光,让他把江令玮弄回来,疏通关系,宁愿少坐几年牢,也不要在国外一辈子躲躲藏藏。 那天的江令辉头一次对周彤露出獠牙,俯身双手钳住病床上的母亲,语气平缓:“您别做梦了,令玮还能活着,都是我给的恩赐,您最好保佑他听话,别再自作主张搞出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这样我也不必再费神去重新处置他,谁知道我生气后会对他做出什么?毕竟对我来说他死了比活着更有用,他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您出院后应该多去烧烧高香。” 看着周彤露出惊恐又难以置信的神情,江令辉心中有一丝难得的痛快。 也只可能是周彤,为了怕心爱的小儿子再遭受大哥的毒手,亲自派人出马把江令玮解救出来。 但江令辉相信周彤没这个本事这么快把江令玮完好无损地弄回国,至少她得把国内的一切打点好,保证她的小儿子回来后不会被判重刑,进了监狱不会被人下阴招搞死才会行动。 周彤没这个本事,要搞定国内的一切,除非江如故帮她,但江如故……经过上次在办公室跟老狗的谈判,江令辉确定他现在要扶江旷上位,不会顺周彤的意,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四儿子弄回来阻挡他的计划。 仔细分析过后,江令辉平缓了下来,还有时间,他要亲自去马来西亚把人找出来。 这次的行程他没让人知道,只有一个替他办事的心腹随行。 当天晚上的飞机,下午江令辉打了个电话给谢行,他记得自己踹了谢行一脚,问他怎么样,谢行说没事,已经好了。 谢行乖巧,省心,从不反抗,江令辉有些迷他那双眼睛,意乱情迷的时候总让他想到少年时的缪云飞,中蛊一样。 但他分得清,这根本是两个人,谢行是他用来解决欲望的,缪云飞每拒绝他咒骂他一次,他就会报复似地狠狠全都发泄在谢行身上。 打完电话后他又去找缪云飞,缪家唯一剩下的阿姨每月的薪水他还付着,那阿姨投桃报李顺带也常常告诉他缪云飞每天的状况,睡得如何,喝了多少酒,发了几回脾气等等。 刚进门就碰见缪家的律师从楼上下来,江令辉跟他聊了会,律师说检察院现在掌握的证据基本都是实证,缪氏的企业会易主,牌照将重新拍卖,老缪总面临多项指控,律师还在努力搜集能减刑的资料,但他也实话实说,这案子现在被中央严查,估计减刑的可能性甚微。 至于缪云飞,五年前他已经是缪氏实际的掌控人,虽然不是在他手上开始的违法行为,但他算是胁从,情况很不乐观。 “还有多久开庭?”江令辉问。 “半个月,庭审通知已经出来了,不对外公开。” “好,知道了,谢谢方律师。”江令辉跟他握了握手,看他出了院门。 一转身,看到缪云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上端,冷冷地看着他,江令辉上前:“云飞,我来看看你。” 缪云飞猫一样慵懒的神情里带着明晃晃的厌恶,唇角吐出一个字:“滚。” 江令辉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他自顾自上楼,缪云飞今天衣着齐整,精神状态似乎比此前还略好一点,估计是因为要见律师的缘故。 他转身走去二楼会客厅,直接从酒柜里拎出一瓶还未开封的威士忌,拧开后杯子也不用,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 江令辉上去要夺酒瓶:“云飞,喝酒也不是这么个喝法!你想猝死吗?!” “要你管!”缪云飞瞬间发了狂,拉扯中直接拿酒瓶往江令辉头上砸去。 被江令辉一把钳住,“你就这么恨我吗云飞,你以前很爱我的,为什么变了?嗯?为什么?”江令辉被刺激到,近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失控,面对缪云飞的不顺从,他感觉耐心在渐渐消失。 缪云飞力气不支,喘着气,却仍然紧紧攥着那瓶酒:“可人来过。” “什么?”就在江令辉晃神的一瞬间,缪云飞手里的酒瓶朝他头上挥过去,江令辉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酒瓶擦着头皮飞过,碰到了头但大部分的力道卸掉了,酒瓶砸中他身后的桌子,“哗啦”一声碎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淌了一地。 “怎么了?少爷,江少爷你们没事吧?”芳姨在楼下担心。 “没事,不用管。”江令辉大声喊。 “缪可人来过?她来做什么?”江令辉抓着他的肩膀问。 缪云飞用力从他跟前扯开,冷笑着:“我的妹妹,你的老婆,你有多久没见你老婆了,江令辉?” 江令辉不说话,他有另外住的地方,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谢行那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缪可人了,除了必要的日子要带她回江家吃饭,其他时候都没关心她在干嘛。 缪云飞坐到沙发里,整个人软骨似地摊下来:“可人恨我,他说我毁了她一辈子,她说,为什么她结婚的时候,没人跟她说你老公爱的根本不是你,也没人跟她说,你结了婚也不会有人碰你,他娶你,是娶一个花瓶,一件摆设,一个讨好他父亲的吉祥物,也不会允许你离婚,只能守着这摊坟墓过下去,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嫁了。” “她说她可以接受老公出轨,养小三,找情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老公真正爱的竟然是自己哥哥,真是天大的讽刺。” “她希望我们俩都去死,江令辉,我觉得她说得对,她是我妹妹啊,我怎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我明知道根本不可能爱她的人?” 江令辉走到沙发前蹲下来,仰头看着缪云飞苍白到看得见青色血管的脖颈,他的手指刚要抚上去就被缪云飞嫌恶地一把打开,江令辉摇头说:“她说得不对,这件事情,我的婚姻里裹挟了很多人,没有人是无辜的,所有人都该死,但不包括你,云飞,你是无辜的,你是我唯一亏欠的那个。” 第68章 ”你也只配做梦了“ 缪云飞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我跟你这种冷血动物说什么鬼话,太多余了。” “谁冷血?我?”江令辉不顾缪云飞的反抗,整个人扑到他身上:“那是因为我的心,我全部的热情都在你身上,云飞,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缪云飞剧烈地挣扎,江令辉却发狠似地捆得他更紧:“你不该招惹我的,云飞,从读书时候开始,你就不该对我好,从小到大,没人对我好过,我家那条老狗眼里只有大哥,我妈眼里只有小弟,他们都看不见我,但你看见我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的骑马课,我摔了下来,膝盖上都是伤,是你帮我止的血,涂的药,只有你对我好,你不该对我这么好,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云飞,我不会变,一辈子都不会。” “我后悔,那时候应该手里拿毒药,一下毒死你就不会有后来这些!”缪云飞咬牙切齿,恨意和悔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是吗?”江令辉盯着他看了会,缪云飞莫名觉察到一丝危险,正要起身挣脱,瞬间被江令辉更大力地按住,“你要干什么?”缪云飞狂怒地咆哮。 江令辉双眼发红,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干什么?哈哈哈……云飞,是你激怒的我,就要承担后果。” 缪云飞浑身动弹不得,体力上他根本不是江令辉的对手,于是他大喊:“芳姨!芳姨!!” 楼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芳姨!!”缪云飞用尽了力气,没有回音。 江令辉把他从沙发上扯下来,两人滚到地毯上,缪云飞的双手被江令辉一只手就按住,整个人被困得死死的,像一只待宰的羊羔。 “我想你很久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江令辉另一只手抚摸着缪玉飞的下颌:“你不想我吗?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好?可以折腾一整夜……” 缪云飞满眼惊恐,“芳姨!!芳姨!!!”他的嗓子都喊哑了。 “嘘——”江令辉亲了他的脸一下:“乖,芳姨不会来的,现在是我给她薪水,她听的是我的命令,别喊了,留着嗓子给我。” 他想吻缪云飞,似乎记起上次被咬的经历,犹豫了下,换做一下下亲别的地方,脸颊,耳廓,脖颈,“你太野了,云飞,乖一点,等下才不会吃苦。” 底下的人发出垂死挣扎,江令辉困住他也用了全力,两个人都喘着气,江令辉的耐心跟沙漏一样很快就漏光了,他直接把缪云飞翻了个身。 缪云飞的半边脸颊在地毯上摩擦,江令辉扳了下他的下颌,让他换了另半边脸对着自己,可以看得见眼尾的红痣,他吻上去:“你好性感,让我天天想,白天想,晚上想,每天都在梦里狠狠想着你。” 感受到那舌尖一直绕着自己的眼角,缪云飞心里一阵恶心,紧闭着眼睛:“你也就只配做梦了,你碰我,只让我想吐。” 江令辉的动作停顿,这话并没激怒他,却让他更来劲了…… 缪云飞身体有些不自控地发抖,他已经没力气了……江令辉终于满意,像几个月没喝水的人到了泉水边,急不可耐到近乎疯狂。 缪云飞皱紧眉头,紧紧咬着牙,痛到嘴唇都咬破了也没发出一句声音。 江令辉抓着他的头发:“为什么没有声音?” 缪云飞的嘴角淌着血,闭着眼不吭声,无论江令辉多凶狠都没有反应,江令辉放弃了,这是缪云飞三年前开始拒绝他以来的第一次。 到最后的一刻,江令辉觉得满足,继而心酸。 “我爱你,云飞,我爱你,对不起……”结束后他又变成那个温柔的人,仔细亲吻爱人满脸的眼泪。 缪云飞觉得自己像一块破布,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紧闭的眼睛里不断涌出眼泪,停不下来。 江令辉缓缓起身,把自己杂乱的衣服收拾好,然后抱起地上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去了浴室。 他给浴缸放上热水,再把缪云飞抱进浴缸中,从始至终缪云飞没有反抗过,也没有配合,如同行尸走肉。 江令辉取下浴刷,给缪云飞刷着背清洗,这么快,他的身上脸上全都是印子,都是刚刚弄出来的。 然而看在江令辉眼里,这些痕迹宛如他的标记一样,只让他再度兴奋。 他缓了缓,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浴缸是个好东西。 他坐在浴缸边,跟里面那个麻木的人说:“云飞,我要出去一趟,办点事,带你去境外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我这趟回来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 “我带你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在南美加勒比海的一个岛,我把整个岛都买下来了,那里跟我国没有引渡条约,即使被人发现我们在那里也不会有事,岛上有森林,有不少原住民,有我专门给你建的大房子,门口就是海滩,海面上我也建了房子,我们想睡在海上也可以,佣人我也请好了,他们全都是哑巴……云飞,我们马上就自由了。”江令辉呓语一般地描绘着,眼里闪着光,然而讲到最后他才注意到缪云飞的神情,什么神情都没有。 浴缸里的人躲开他的手,一下下清理自己,眼角发红,搓在皮肤上的手很用力。 江令辉咬着牙看了会,又看了看时间:“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很快。”他抓住缪云飞的脖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亲了亲他的额角,出门走了。 他的心腹助理已经等机场等着,电话打给他:“江总,东西我都带好了,您直接过来就行。” “知道了。”江令辉自己开车去机场。 晚上8点的飞机,现在才6点,他走VIP通道登机要不了一个小时,时间是充裕的。 路上他理了理所有事情的头绪,觉得并没有完全失控,带缪云飞偷渡的通道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他开庭后取下脚上的追踪器就可以行动,至于江令玮这边,马来西亚他的人手很多,关系网遍布,要找出一个窝藏的要犯并不难,他相信只要自己过去亲自调度,很快能有结果。 最坏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江令玮没找到,但他可以阻挠周彤在国内的安排,江令玮没那么快能顺利入境,只要争取15天的缓冲,一切都可以抛到脑后。 路易十五说得对,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越分析,江令辉的心里越有把握,越平静,就快接近目标的时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他在心里连连告诫了自己好几遍。 到机场停好车,跟助理在VIP大厅门口碰头,手续对方已经提前办好,两人一起往出境安检通道走去。 江令辉心无旁骛,脚步飞快,然而半道上有人挡在身前拦住了他:“二少,您这么急着去哪啊?” 透过墨镜,前面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形,江令辉周身僵住:“陈川?你怎么会在这?” 作者有话说: 删了不少,不然发不出来,咳 第69章 因果大戏 陈川面色波澜不惊,其实自江令辉出生以来,就没见这位川叔表情失控过,他不知道这位总是紧紧跟着林宝珊的随从的来历,曾经派人查过也查不出来,料想有些来头,且被更有权势的人做过手脚,查得到的履历背景朴实得令人难以相信,肯定不是真的。 陈川言辞简洁,并不绕弯子,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在这等二少,刚好一个小时,本以为二少去大马心切,会早点到,没想到你被更重要的人和事绊住了。” 江令辉压不住此刻的心惊,陈川在说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大马?他在说什么“更重要的人和事”?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慌乱之中他都忘了,见到陈川,意味着此时阻止他,在背后搅浑局面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一位,而是陈川背后的那位,陈川是谁的獠牙再清楚不过了! 直到陈川在他面前伸出手,做出不容置疑的手势:“跟我走吧,二少,看着你长大,我也不想动粗。” 江令辉咬住牙,心里那股持续了很多天的莫名不安化为实质,这就对了,之前怎么推测验证都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直觉让他嗅到危险,理性上却怎么都分析不出来。 如今危机就站在眼前,他一下豁然开朗,那位老太太在佛堂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太久,久到他都把她忘了! 孤家寡人的一个老太太,丈夫不亲子女已逝,在江家活得跟个隐形人一样,不得已领养了一个外来的野种,江令辉已经太久没把她放进眼里。 要是真的不问世事,就不会还留着陈川这样的爪牙,他大意了。 来不及悔恨,江令辉在陈川的面前根本不用起逃跑的念头,他跟心腹两人都被带进了车。 车里只有一个司机,陈川让那个倒霉的心腹助理坐在副驾,自己跟江令辉坐在后座。 “去哪里?”江令辉强压住心头的不安。 “放心,不是绑架也不是恐吓,只是有人想认认真真问二少一些事情。” “谁要问?” “老爷。” 江如故?竟然不是林宝珊?江令辉赫然,江如故这时候要问什么? 很快,江令辉认出来,这的确是回江家大宅的路线,他的心里无端又安稳了几分,原来是那老狗,没关系,老狗根本不知道我还握着他的底牌,他拿我无可奈何。 但是江令玮……江令辉心里刹时又是一片冰寒,他想到另一个更可怕的结果,如果带走江令玮的不是周彤,而是林宝珊…… 他瞪着陈川,不敢问出那句话。 然而陈川只扫了他一眼,就说了:“您不必去大马,四少是我带走的,二少可能有所不知,我是马来西亚华侨,生在那,长在菲律宾,那一带都是我家族势力。” “陈川,你插什么手发什么疯?”江令辉讲话牙关发抖,心脏嘭嘭嘭地剧烈跳了起来。 陈川笑了笑:“二少,到底谁在发疯,一会就知道了。” “哦对了,四少正在家里等你,一会到了,我想他有很多话想对你说。”陈川只轻微瞥了瞥他,继续直视前方。 江令辉一颗心卡在嗓子眼,“蹭”地一下蹿起来,头顶在车顶上狠狠撞了下,陈川一只手把他按下来:“别激动,兄弟久别重逢,该聊聊。” 江令玮的心里一定恨不得把这个哥哥碎尸万段,他知道得太多了,江令辉这么些年来用他,用他的那间公司做幌子,给了他不少好处,由着他胡作非为,所料想的不过是江令玮不足以构成威胁,终有一天他会让江令玮带着这些黑料永远消失。 就差一步,一时的心软终于铸成大错。 他现在只能赌一把,赌那条老狗会做什么选择,究竟他宁愿在大哥死后继续失去两个儿子,还是在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把苦果咽下去,留他一条活路。 虎毒不食子,这时候江令辉开始希望这条老狗还能有点人性。 江旷晚上跟唐兆在“椿”吃饭,购买IP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姚卷卷做出来的方案和报价单里,那些热门IP的竞争太激烈,江旷和唐兆商议过后决定丢车保帅,只保留心理犯罪故事《棋子》,买这个IP江旷用的是自己的钱,他还想买《江月见重山》,缺钱有些犯难。 其他IP以公司的名义购买,问题倒不是太大,他自己缺钱的事也并不难解决,唐兆建议他直接跟林宝珊开口,但江旷想的却是黎思留给他的遗产。 后者对江旷来说更合适,但他直到黎思去世,母子关系都没有和解,他总是不太想去碰那笔钱。 两人正聊着,江旷突然收到林宝珊的消息,让他晚上回江家大宅。 没有说原因,也没问他今晚是否有空,直接寥寥几个字。 江旷眼皮莫名跳了下,他跟正在吃饭的唐兆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林宝珊跟他说话向来言辞温和,少有这么平静且隐隐含着不容反抗的威压,还隔着几十公里,他就感受到了老妇人身上的气息。 一路飞驰。 从进入私家路开始,江家今晚跟以往不同的气氛更加强烈,沿途的安保防护加强了,驶进宅院大门,庭院里站满了黑衣人,都是江如故的私人属下,跟当年把他从黎思的葬礼上带走的是同一批。 江如故到底军人出身,临到老都不会放弃私人武·装这个大手笔。 整座大宅灯火通明,每层楼都亮着灯,他停好车,门廊上的黑衣人朝他鞠躬:“小少爷。” 没看到管家,也没见到陈川,江旷问女佣:“太太在佛堂吗?” 女佣的神情还是如常,似是不明白今夜到底怎么回事,行动做事多了分谨慎:“在的,小少爷我带您过去。” “不用了,你下去吧。” 江旷走到佛堂,木格移门关上了一半,屋内只有金身佛像前的几排烛火,没有开灯,他看到林宝珊背对着他正在蒲团上盘腿打坐。 脱了鞋走进去,坐在林宝珊旁边的一张蒲团上。 林宝珊不说话,从地上捡起一串佛珠递给他,江旷接了,林宝珊继续闭目默念经文,转动佛珠,江旷便也默念起了佛经,林宝珊教过他《金刚经》,“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江旷最喜欢这几句。 他心里有疑问,然而林宝珊把他叫过来却又什么都不说,他便也不问,这是从心底对这位养母的信任。 过了不多会,听到外面有车开进来,速度很快,停在院子里后车上下来好几个人,几个人的脚步声并不一致,有人沉稳大步流星,有人踉踉跄跄,似乎被人押解着一样,几个人进到一楼厅堂,声音更明显了。 今夜宅子里人虽然多,却极安静,这时进来的人发出的声响全都传进了开着门的佛堂内。 江旷瞥一眼林宝珊,她神色岿然,仍在念经转佛珠。 外面的人一开口江旷便知道是谁了。 江令辉发出心虚却烦躁的声音:“川叔,回家而已,用不着像对犯人吧!” 陈川却不管不顾地继续拽着他往楼梯去:“二少既然知道今晚躲不过,又何必磨蹭?老爷和四少都在书房等着你。” 几个人上楼梯的脚步声格外凌乱格外响。 江旷兀地睁大眼,江令玮也在!他回来了?谁把他带回来的?在马来西亚从江令辉部署的重重看守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人,并且没有惊动国内的警方又把他顺利带了回来,这人好大的本事! 脑中电光火石地闪了一连串,江旷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身边瘦小的老妇人,原来是林宝珊。 她计划部署的,执行人是陈川。 江旷什么都明白了,甚至她可能知道更多,知道江令辉准备跑路,于是搅乱了他的如意算盘,让他们兄弟相残,还是当着他们老父亲的面。 一石三鸟。 江旷心内起伏,不,也许还不止,四鸟,五鸟,可能更多,这还只是个引子。 陈川带着江令辉和他的心腹去了楼上,一楼恢复安静。 林宝珊这才缓缓睁开眼,抬头看了下佛像,继而微微转头,温和的目光看着江旷,念出一句佛经:“假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今晚的因果大戏,妈让你来做个见证和旁观。” 第70章 一个蠢一个恶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即使经历百千劫,曾经造过的业种是不会消亡的,遇到合适的因缘出现时,那么自己所做的业还要还给自己承受。 这是世间真理,然而总有人觉得自己是幸运儿,不受此约束,因此铤而走险,要做那呼风唤雨的掌控者。 但以更大的局面来看,妄人还是有必要存活于世的,世间若少了妄人,会少很多乐趣。 一楼佛堂内自然听不到顶层四楼书房里的动静,但林宝珊说:“你不用去,跟妈一起就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妈都可以告诉你。” 她朝江旷伸出手臂,准备起身,江旷扶着她,跟以前一样替她揉了揉久坐的膝盖,两人坐到靠窗的日式矮几前。 “开灯吧。” “好。”江旷打开佛堂内柔和的灯带。 “跟厨房说下,我让他们备好的茶点可以上了。”林宝珊又说。 “好。”他穿上鞋子去了趟厨房,没让女佣过来,直接自己端来了茶点。 一些配苦茶正合适的甜点,看到甜品江旷就知道林宝珊今天心情真正不错。 回到佛堂,江旷动手开始泡茶,林宝珊喝一口茶,吃下一小块糕点,嘴角挂了点平淡的笑意。 没等江旷问,她便自己说:“是我让陈川去的马来西亚,他母家在那边,办事情方便。” 原来如此。 “妈您早就知道四哥出事是被二哥坑的?” “知道。”林宝珊很坦然。 “您还知道些什么?”江旷此时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心惊,只剩下佩服。 “江令玮从头到尾都是颗棋子,但棋子往往知道得最多,掌控得不好,就会变成炸|弹,今晚就是这颗棋子变身的时候。”林宝珊没说透,但江旷懂了。 江令辉与江令玮之间有些什么纠葛,不必弄得十分清楚,只把他们关进同一个斗兽场,就够了。 至于林宝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跟二房的宿怨? 也许不止,也许还有因为自己的因素,江旷没有问,但他想应该是这样。 林宝珊跟他确认过,想不想要江家的一切?江旷给出了答案,于是她给出了最有力的行动。 她甚至都没让江旷入局沾身,只利用了对方的遗漏弱点,就给江旷制造出最有利的,渔翁得利的局面。 江旷的心里十分复杂,有敬佩、感激、心惊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他们在一楼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吃着点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江令辉被陈川带上去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今夜连风都没有,万籁俱寂。 突然,楼上隔空传来一阵接一阵重物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混杂着听不清的哭喊和惨叫,江旷倒茶的手顿在半空,他看一眼林宝珊:“长棍家法?会不会出人命?” 林宝珊从江旷的手中接过茶壶,给他和自己倒上茶,却没说话。 江旷再次不自觉想起江令辉说过的,江如故跟江令绍的死有关,今夜如果再出人命,江旷心里冒出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江氏祖坟是不是太凶了? 还有,如此心明如镜的林宝珊,她会知道江令绍死因的真相吗?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后,她有没有调查过什么,做过什么?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或者江令辉扯了谎,如果林宝珊知道,这么多年她是如何跟江如故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下来。 江旷脑子里涌入太多没有答案的疑问,来不及多想,突然屋外传来车辆开进来的声音,又快又急跟冲刺一样。 还有谁? 很快,一楼大厅响起错乱急促的人声和脚步声,是女人。 江旷听到周彤混着哭声的尖利叫喊,明显她也听到了顶楼的声音,跟着是江令言掩饰慌乱极尽扮演沉稳:“妈!你冷静一点,爸最讨厌你大喊大叫,你要是这样上去,只会让哥和小弟更糟糕!” 啧, 一家人齐齐整整都到了场。 林宝珊平和地注视着江旷:“看,救命的人这不就来了。” 一切都在林宝珊的计划内,连周彤过来救命都算到了,周彤不来,今夜总有一个非死即伤,但周彤一定会来,不仅因为她是两个孽子的母亲,还因为江如故也希望她来。 她是一个台阶,如果她不来拼死求救,江如故给不出理由放江令辉一命。 林宝珊全都知道。 此刻江旷也都知道了,今夜他心里一浪又一浪,甚至生出侥幸,幸好林宝珊不是他的仇人。 江旷一直没弄清楚,为什么黎思跟林宝珊会有渊源,为什么两人不是敌对的关系,黎思生前从没提过,遗嘱里也只语焉不详地说可以信赖这位大夫人。 他更不可能去问林宝珊,上一辈的恩怨,做晚辈的当面去一探究竟,不合适。 他这位一言难尽的生母,在去世后给他留了一道最强大的护身符。 江宅顶楼书房。 周彤被江令言扶着,刚进书房,还没看清眼前的局面就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在了地上。 江令言勉力扶着他,一屋子的下属没人敢擅自过来搀扶。 周彤靠在江令言身上,周身发抖,嘴唇上下不住碰撞,心里憋着的恐慌全都化成一股尖啸:“住手!老爷,那都是你儿子啊!” 江令辉跪在地上,身后两个下属握着长棍,已经执行过一轮家法,他口角涌出鲜血,脸上的表情却一改往日的淡漠,十分狰狞。 江令玮跪在江令辉对面,他同样被揍过,只是程度轻一些,但他身子骨弱,此时正蜷缩在地上。 兄弟俩谁也不比谁状况更好。 周彤走到他们俩中间,双手在身前颤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要先去扶哪一个,最终还是转向了江令玮,抱着他呼天抢地涕泪纵横。 江令辉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冷哼,淬出一口血沫。 江令言倒是蹲到江令辉面前,要扶起他,却被江令辉一手挡开,他喘着气咬着牙:“滚!” 江令言被他推坐到了地上,却也不恼,只是没再伸手,转身把周彤拽开,低声说:“妈,你好好跟爸说话。” 周彤似乎这才记得她过来的目的,不是救死扶伤,而是好好跟她的丈夫沟通,把孩子带走。 今夜书房里似摆了一个堂口,江如故坐在正中间的红木椅上,从周彤进门,他还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冷眼看着。 周彤挣开江令言扶着她的手,摇摇晃晃走到江如故跟前,今晚她连往常精细打扮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看着格外苍老,朝江如故行了个正式大礼,鞠躬,而后俯身跪叩,额头贴着地泣声说:“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妈的错,是我没有教导好他们,您今晚无论怎么打,怎么罚,都是他们应该受的,但是人命关天,他们是您的儿子啊,老爷,我今晚过来带他们走,只是以我这把身子骨保他们一命,往后老爷有什么处罚结果,逐出家门也好,我们全都领受。” 江如故垂目看着周彤:“你说他们错了,很好,你这个当母亲的好好说说,他们怎么错了?” “抬头,起来说话。”江如故转头示意站在身后的陈川,陈川过去要把周彤扶起来,然而周彤冷言厉声对陈川喝到:“别人的狗给我滚开!” 陈川脚步停下,江如故挥了挥手,他又退了回去。 周彤固执地跪在地上,仰头朝着江如故,满脸泪水,却说不出更多。 江如故骤然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来:“你养的好儿子,一个蠢,一个恶,你口口声声说他们错了,却连他们做过什么都不知道!来,我来好好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说: 写不完了,明天加更一章 第71章 “下狠手是因为你” 江如故把下属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了陈川。 他在周彤面前指着江令玮:“先说蠢的那个,不学无术,纨绔任性,以为自己有个好哥哥,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他二哥帮他收拾,直到这个二哥亲自帮他挖坑,一脚把他揣进坑里,差点连命都没了!” “但谁会觉得他可怜?没人,因为这个蠢货是所有人的累赘,在江氏企业他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他被连哄带骗地卖到马来西亚,为什么没人想去救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在更好!” 周彤被这一席话怔住,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小儿子,母子俩都脸色苍白,这些锥心狠话江如故刚才并没说,这时候才掏出来,江令玮抽抽噎噎地哭喊着:“爸,我错了!我错了!别不管我不要我啊,是二哥一直骗我……”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江如故厉声喝道。 江令玮的抽噎登时吞进了肚子里。 这时周彤苍白着脸看着江如故:“你这个当爸爸的,也觉得令玮不在更好,是不是?你明知道他被阿辉骗,也不肯救他一把,是不是?!” 江如故抿了抿唇,他还没开口,跪在地上伤得更重的江令辉却发出一声冷笑:“对,恶人都是我,生我的父母,一个暗地里借我的手除掉不喜欢的儿子,这难道不比我更恶毒?另一个,哈哈哈哈,妈,我今天死在你面前,你会看我一眼?” 话音刚落,江如故给了他一耳光,江令辉喷出一口血沫向一侧倒下去。 “好,现在轮到你。”江如故脸色铁青。 “你以为你只有这么一件事?令玮跟那帮搞互联网金融的诈骗犯混在一起,只是你决定要除掉他的最后一步!你不如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养蛊一样地养着这个弟弟,又是怎么让他跟你站上一条贼船,由着你借他的公司帮你转移资产!”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江令辉浑身抖了下。 周彤也楞在当场。 不,江令玮并不知道这个,不可能是他说出来的……江令辉心里还在慌乱揣测,是谁?陈川?林宝珊?对,一定也是他们! 他转移资产的手法非常隐蔽巧妙,不可能明面上被查出来,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而且江帆的总裁现在还是他,如果有人在清查,他竟然毫无知觉?! 江如故今晚动了真怒,向来服服帖帖的满头白发也乱了,当初看到证据的时候连吞了一把药才没引得心脏病发,如今在肇事者面前,他强压住怒火,看着眼前这个死到临头仍不准备认账的孽子:“要我把证据甩到你脸上?江氏做到如今这个规模,你以为你转移的那些钱和资产,只是江家的钱?” “董事会先不说,江氏能有如今的规模体量,靠了多少专项政策扶持,拿了这些政策上的好处,是有回馈条件的,你当了这么多年总裁,这个都不懂?!你干的这些勾当,一条转移国家资产的重罪就够关你一辈子!你死不要紧,连累整个江家都要给你陪葬!” “还是你胆大妄为到根本置这些于不顾,你认为没人能查到,就算要事发,你也可以随时逃之夭夭?转移资产做什么?早就准备开始跑路?江氏最大的掌控权给了你,竟然被你像卖破烂一样卖到了国外?你对江氏,对这个家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做出这么畜生不如的事!” 周彤和江令言目瞪口呆地听完,周彤爬到江令辉身边,声音在发抖:“阿辉,这是真的?” 她不相信:“你说话啊!是不是有人在害你?那些事不是你做的对不对?是别人栽赃到你头上对不对?!” “栽赃?……”江如故正要再次发作,话音被打断。 “是真的。”江令辉神色凛然,抹掉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坐正了身体,脸上带着一抹凄然的笑意:“对啊,我就是要江氏一起陪葬。” “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只是江家的工具人,我心里想什么,要什么,你们关心过吗?你们……一个眼里只有死去的大哥,一个眼里只有小弟,而我,哈哈哈哈,你们只在乎我帮江氏做成了几个项目,赚到了多少钱,搞定了多少政商界的关系,你们要江氏做大,好,我帮你们做大,你们要我和缪家联姻,好,我就娶那个塑料女人回家,我做了这么多,你们有满意过吗?没有,一句话都没有,那好啊,我打下的江山,当然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江如故在心脏病再次发作的边缘,陈川让他服了药,江如故喘着气点头:“好,好,好得很!” 周彤瘫在地上瞪着眼,看着面目狰狞的儿子,好像今晚才见到真实的家是什么样子,已经根本说不出话来。 江如故看着她:“你看到了?听到了?你想带走他们?笑话!” 周彤知道她带不走了,就算带走,她也根本无法安置他们,这已经不是家事,两个都是重罪,她根本包庇不了。 江如故指着江令玮,转头命令陈川:“打给何警官,让他过来把人带走。” 江令玮又是一通呼天抢地,陈川冷言道:“四少,不要演戏了,在大马的时候你可是求着我让我带你回来,别得了好处还要卖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地上的人立马安静了。 陈川又说:“还记得交换条件?” 江令玮咬着牙点点头,陈川也点头:“那就好,待会警察过来,怎么说怎么做脑子清醒点,金融案不要牵连其他人,自己承担,明白吗?” “明白。”话这么说,看向江令辉的眼睛却仍是恨意满满。 陈川打完电话,江如故又对他说:“把另一个带下去,关到地下室好好看着,没我命令谁都不准接近他!” 听到这话,周彤心里当即有一丝惶恐落了地,江如故今夜动了真怒,绝不轻饶,然而终究念了父子之情,没有立马把人交给警方,说明他接下来会想办法让江令辉从中开脱出来。 他会保住这个儿子的,折损一个小儿子,是为了保住大的这个。 然而江令辉并不因此而感恩,他仰头对江如故狞笑着:“爸,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你过来啊。” 江如故耐着性子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江令辉撑着身体附耳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句说:“是你,害,死,了,大,哥。” 江如故猛地退后,一双眼变成鹰一样,江令辉却挂着笑:“每个人都有秘密,爸,你说这个家里谁的秘密最可怕?” 他观察江如故,老狗并没有矢口否认,却也没有慌乱,只是看自己的眼神更狠厉了。 意料之外,江令辉并没有等来江如故对自己的盘问,只是朝陈川挥了挥手:“还不带下去?!” 江令辉放出了他最后的底牌,最大的杀手锏,尽管他始终没有查到江如故跟大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他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秘不告人的东西,江如故就不会随随便便把他丢进监狱里,他还有机会。 陈川拿出绑缚绳,先将江令辉双手捆了,再把他一把拽起来往外去。 被长棍家法伺候过,江令辉此时满身都是伤,走得踉踉跄跄,几乎是被陈川拖在地上,一路拖到一楼,穿过大厅,走廊,佛堂,往地下室的入口去。 走到佛堂门口,木格门开着半扇,里面林宝珊和江旷仍然面对面坐着在喝茶聊天,刚刚还死气沉沉的江令辉一眼瞥到屋里的江旷,骤然直起了身,他拼力按住门框,盯着江旷:“这些人下这么狠的手,都是为了你,是不是?” “我还是低估你了,江旷,我给过你的我的诚意,你什么都不做,江家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但你却要对我赶尽杀绝?外来的野狗果然够狠,你还真是那条老狗亲生的。” 江旷没有辩解,他做也好,林宝珊做也好,对江令辉来说没有区别,他也没说错,终归到底,他们都是为了他。 林宝珊却起了身,低喝道:“陈川!” 一把大力将江令辉拽了过去,走廊上拖过一条长长的血迹,沿着蜿蜒向地下室的楼梯滴滴答答。 作者有话说: 这周俩人就可以再见面啦,以及,狗血剧情还没完,这才刚开始,嗯哼~ 周四见~ 第72章 “我寻找你的那些年” 警察过来带走了江令玮,周彤又是一番哀嚎,警察走后又过了好一会,今夜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人和车,终于全都走了。 半山大宅回复寂静。 江如故始终没有来佛堂,他也许看到了江旷的车,知道他今夜在这里,但没有过来,江旷也没有去见他。 林宝珊让他什么都不要做。 “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去别的地方避一避,不要待在本市,也不要进江帆总部担任何职位。”临走,林宝珊又叮嘱他。 江旷略一沉吟:“好。” 江令辉转移资产的事就快要包不住火了,江帆就是下一个被调查的对象,这时候江旷如果进了江帆,无异于成为替罪羊。 他不知道江如故会怎么安排,集团总还是需要一个CEO,哪怕只是暂代,目前的情形,他是唯一的人选,林宝珊想让他得到江帆,但这个时间点不行。 所以林宝珊说:“离开,越快越好。” “好,我会的。”江旷答应她。 走到佛堂门口,江旷正要告别,林宝珊拍了拍他手背:“阿兆跟我说,你要自己买个故事本子,缺一些钱,这样的小事情以后不用瞒着我,钱我已经汇给他了,他会安排好的。” 江旷怔了怔,他不是有意要“瞒”她,是真没想过要跟她开口,但是现在一切难题都已经解决,他说:“好的,谢谢妈。” 今晚的事情给他的震撼太大,他看着林宝珊,心内十分复杂,对着这样的长辈他感觉藏什么心思都无用,于是坦白问道:“妈,你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事情?有些什么是你知道,但我还蒙在鼓里的?” 说完这话,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但林宝珊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伸手捋了捋他额头的头发:“妈不会瞒你,我知道的,你都会知道。” 她说的是“会”,江旷短暂体会了下多出来的这个字,不再多问,“嗯。” “早点回去吧,很晚了。” 江旷走到院子里的车库,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抬头看到顶楼的书房还亮着灯,窗前没有人影,不知道江如故此刻在做什么。 大宅一楼廊檐下管家恭恭敬敬地站着,躬身送他离开,江旷将车启动,左转,朝他挥了挥手。 真是漫长的一夜。 佛堂的灯还没有灭,处理完事情的陈川进了佛堂,跪在林宝珊身后,问道:“太太,小少爷开始有疑虑了,您要都告诉他吗?” 林宝珊闭着眼沉默着,过了会才缓缓说:“不,我宁愿他永远都不用知道。” 一整晚没有看手机,这会车飞驰在高架上,江旷才将手机开机,微信里涌出好多消息,公司群的,唐兆的,剧组的,他把这些全都略了过去,剩下的都是梁迟的。 林宝珊让他近期离开本市,他连理由都不需要找,去跟剧组,去见梁迟,他一天都不想等。 开车不方便回信息,到家已经快四点,江旷洗完澡,直接定了几个小时后飞宛丘市的机票,而后一一仔细看梁迟的信息。 一如既往地发了很多剧组的花絮照片,语音文字混杂在一起。 “哥,今天一个镜头我拍了三十条……一直找不到感觉,喻导不满意,我感觉我要死了。” “我觉得,人要一直保持初心是很难的,现实中蓝星会一直找陈陌吗,也许最开始会,找一找找不到渐渐就算了。” “过了好多年,一直没找到陈陌,他也跟萧京在一起过,你能说对萧京就不是爱?爱有很多种,有的会消失,有的不会,你说是不是?” 梁迟陷在一种纠结的情绪里,导致拍摄进展不顺。 江旷想着太晚了,要不先别回复,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了,却终于还是没忍住,发给他:“对,有些爱不会消失。” 没想到梁迟秒回:“哥,你怎么醒这么早?”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吧,江旷直接问他:“昨晚有事情,还没睡,你怎么回事,失眠?” “没有,前面那场戏我一直卡着,喻导干脆先拍后面的,今天有一场清晨的戏,才早点起来准备,已经在片场了。” 原来如此。 江旷想了想,心里的期待和雀跃就要按捺不住,发消息的语气却看起来十分平静,像随口说一件平常事:“我订了今天上午飞宛丘的机票,一会来看探你的班。” “真的??????!!!!”梁迟一连无数个感叹号问号,隔着几百公里和手机屏幕,江旷都感受到了他的开心。 他们的开心和雀跃是一样的。 “嗯,我先去收拾行李,说不定一会还能眯上个把小时。”江旷说。 “好好好,你几点的飞机?我定好闹钟一会叫你起床。” “不用,你好好待在片场,一会小蒋会来接我,不会误机。” “嗯嗯嗯好!等你来啊,哥。” 去机场的路上江旷跟唐兆通了个电话,他犹豫了下要不要说江家昨夜发生的变故,想了想还是简单说了个结果,唐兆在电话那头也愣怔了几秒,而后的反应跟林宝珊一样,也叮嘱江旷最近别进江帆,最好离开本市。 江旷跟他交代了下公司事务,让他最近多费心,唐兆一口应允,同时也不要面皮地提出交换,让江旷去了剧组照顾小梁直男的时候,顺带也照顾下他的小白兔。 ……小白兔,啧,江旷听得牙疼,赶紧挂了电话。 宛丘是南方的一座大城市,是故事里萧京生活的地方。 蓝星遇到萧京的时候,已经找遍了他能找到的,可以治疗自闭症的医院,疗养院,都没有陈陌这个人。 但他还是一直在路上,直到在火车上遇到萧京。 对方对他手里正在画的速写很感兴趣,主动坐过来聊天,然后看了蓝星在寻找陈陌的路途中画过的画,一个很厚的速写本,里面有记忆中的陈陌,有路上的风景,有医院和见到的陌生人。 萧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一个画廊的主理人,他想给蓝星做一次特别的展览。 蓝星直觉想拒绝,他还想继续在路上,但萧京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他说:“也许通过这个展览,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那些见过陈陌,认识他的人会告诉你他的消息。” 于是蓝星同意了,跟着萧京去了他的城市,宛丘。 画展在短暂的筹备过后就开始了,规模不大,但萧京很上心,给出去的宣传,做的招贴海报都简单阐述了展览背后的故事。 蓝星是感激他的,萍水相逢,为自己跑前跑后。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萧京在火车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而直到很久以后,他已经和萧京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后,才知道当年的画展,真的有认识陈陌的人看过这场展览,并试图联系过他,但一切消息被当时的萧京从中拦截斩断。 为了留住蓝星,萧京是自私的,他的爱浓烈,自私,强横,却在最初给了蓝星温柔的错觉。 这是他们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根源。 画展的主题是“我寻找你的那些年”,没有人不喜欢有故事的人和事,这场展览也真的吸引到了许多人来观看。 只可惜那个认识陈陌的人只是偶尔出差来到这个城市,偶然间看到展览,留下联系方式后便又从此离开了。 蓝星不知道这一切,展览成功但他没有获得他期待的信息,这几年这样的失望他经历得太多,只是再多了一次而已。 他终于也觉得有些累了,萧京一再请求他,于是他留在了这个城市。 画画,也协助萧京做策展,但没有再办过自己的展览,有人要买他的作品,他也没有卖过。 萧京是他现在的爱人,他们住在一起,这场感情对他来说,更像是时间久了之后自然而然的一种陪伴,他对萧京有一种感激在里面。 对方帮助他,在他最疲倦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港湾。 这是爱吗,他爱身边这个人吗,夜深人静的时候,蓝星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他已经有过三段感情,从何曦,到陈陌,到萧京,然而他觉得还是弄不懂爱是什么。 何曦的利落和飒爽曾吸引过他,陈陌纯真而脆弱,很快催生了他的保护欲,他们之间有一个跟现实隔离开的乌托邦小世界,都是因陈陌的病情带来的,蓝星知道这不正常,他是个正常的成年人,不应该沉溺在某种不现实的虚幻里。 他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跟陈陌有一样的病情,只是他可以表面上做一个正常人而已。 渐渐地,这表面也维持得非常痛苦。 剧组的拍摄到了他频繁跟萧京爆发冲突,争吵的时刻,梁迟跟蓝星合为一体,感同身受,他也每天陷在痛苦中。 第73章 身边人的热意 关平山派了程澈来机场接江旷,连续出外景,程澈都比之前瘦了一圈,江旷看一眼:“怎么,剧组伙食不好?” 程澈摸摸头,启动车:“没没,吃得挺好的,瘦点儿也正常,以前每次跟组也都瘦,拍完就能长回来。” 梁迟也瘦了,江旷每天看他发给自己的照片,瘦得肉眼可见,电影开拍前住在一起时每天规律生活,江旷经常给他做好吃的,拽着一起健身,养起来的一点肉全都没了。 但瘦了之后上镜的确是更好看,小梁很好看,眉眼,鼻梁,嘴唇,下颌线,无一不好看,不过分阳刚也不娘,平衡得刚刚好的中性,江旷当着梁迟的面并没夸过他的皮囊,但他常常把这张脸放在心里摩挲。 一路上江旷没怎么说话,一方面昨晚几乎没睡,就飞机上混混沌沌眯了半个多小时,睡不着,另一方面心里乱七八糟压着事,心绪难宁。 程澈却似乎没觉察到他的情绪,他们之间早就冰释前嫌,程澈觉得现在的小江总跟几年前认识的黎春很不一样,他都归结为是身份改变和人生境遇所带来的气场转变。 他很少跟江旷单独待在一个空间,看着一旁的江旷,想的却是跟江旷走得很近的另一个人,一想到却又莫名心虚紧张,虽然唐兆并没刻意隐瞒,但他们毕竟没对外公开,连梁迟他都没说。 似乎觉察到了程澈的紧张,江旷主动开口:“兆哥让我转达他的关心问候,让你不要太想他。” 这……程澈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滑了下,脸刷地就红了。 江旷看着忍不住笑,这人面皮薄,比梁迟还薄。 “那……谢谢,兆哥。”几个字程澈越说声音越低。 江旷不逗他了:“小梁还好吗?” 说起别人,程澈脸上的红晕渐渐褪下去:“最近的戏都需要比较饱满的情绪,一直在这种高昂的情绪里人会比较累,他有些出不了戏,不拍片的时候整个人也很暴躁易怒。” 故事是江旷写的,他自然知道这种情绪。 他太了解了。 被一种密不透风的爱包裹着,让人根本无法喘息。 逃不走,躲不掉,无法申诉,甚至身在其间根本意识不到出了大问题,只以为是自己不好,为什么对方这么爱你,你却始终无法接受。 因为这逃不开却又无法接受而产生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这段戏应该快到尾声,江旷说:“他再坚持下吧,拍完这部片我带他出去散心。” 没去酒店,江旷直接到了片场,在宛丘的一个现代艺术画廊,这是故事里萧京和蓝星工作的地方。 刚刚拍过蓝星和萧京争吵的一场戏,拍完喻也不满意,觉得演员的状态不对,刚刚午饭过后正让所有人原地候场,他自己对着监视器一遍遍看刚才的表演。 画廊内很安静,整个片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低气压中,这是持续拍摄不顺导致的反应。 江旷跟程澈悄声走过去,梁迟正背对他坐着,对面的顾明颂却是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江旷,正要站起来提醒梁迟,江旷隔空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顾明颂又坐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江旷在隔着一段距离找了张椅子坐下,剧组人来来去去,大家莫名地很默契地没有去告诉梁迟。 只看这背影,江旷就感觉到了梁迟烦躁的内心,一种发泄无门的烦闷,对表演来说,这种状态是对的,出问题是因为,在这部戏里梁迟一直用拼命入戏的方式来表演,靠的是直觉,到了这里,无法表现出更丰富有层次的人物内心,他无法收放自如,无法把感受到的一切都表达出来。 过了会,梁迟起身去倒水喝,一转身看到不远处的江旷,他楞了半秒,快步跨过来:“哥,什么时候到的?” “才刚到,五分钟。” 梁迟看着四周:“你们真是的,都不告诉我。” “我让他们别说的,看你在想事情。” 江旷也站起来,看着面前愁眉不展的人:“我们出去走走吧,一会就回来。” “嗯,好。” 江旷跟喻也和关平山打了声招呼,喻也原本也想让大家休息两个小时,调整调整状态再开始,这场戏从前天一直拍到现在都没过,卡得所有人都难受。 宛丘的气候比登虹要热,梁迟只穿一件白衬衫,戴上帽子和墨镜跟江旷一起走出去。 画廊外是宛丘的艺术区,有很多家老厂房改成的展览馆和咖啡馆,走道上绿树成荫,倒不热。 “哥,你眼睛好红,是不是很累?” “还行,一会你拍片的时候我可以休息。” 两人走到附近的一间咖啡屋,外面院子树荫下有露天座位,江旷去买了两杯咖啡出来,看到梁迟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锁骨凸出,“才离开一个多月,怎么瘦成这样了?” 梁迟低头看了下自己薄薄的胸腹:“咳,导演要求的,跟萧京一起生活,蓝星的精神压力其实一直很大,在身形上最能直观体现出来,要瘦,常年神经衰弱的样子。” “你是不是最近真的也没睡好?我看你的精神衰弱不像是演的,像真的。” 梁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墨镜后的视线却转移开,抿了口咖啡。 江旷把咖啡杯夺下来:“别喝了,我给你换牛奶。” “不用不用,这会又不睡觉,等会还拍片呢。”梁迟攥着杯子。 江旷没跟他争,直接起身进去重新买了杯牛奶拿出来,梁迟哭笑不得,换了手。 虽然江旷看起来一切正常,除了没睡好眼睛有些红之外,梁迟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一丝不可捉摸的异常,“哥,你最近好吗?” “还行,挺好的。” “公司都好?” “都好。” “那……”梁迟揣摩着,总觉得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江家呢?” 江旷犹豫了一瞬,而后淡然又肯定地点头:“老样子。” 江令辉和江令玮的事情都不会上新闻,梁迟无从得知,但他从江旷一闪而过的犹豫中读出来,江家有事情,并且事涉江旷。 但江旷不想说。 梁迟一直觉得江旷不适合在那个复杂的大家族里,但这些也由不得他哥选择,他的血缘如此,而且如果江旷没有回江家,也不会有现在他正在拍的电影。 一切都很矛盾,梁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论江旷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他只是看到对方差到极点的气色很心疼。 “哥,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让小澈送你过去,我这边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梁迟直接打给程澈,让他把江旷的行李带好车开过来接人。 电话却抢先响了,程澈打给他,喻也临时放假,说今天先不拍了,卡在这里好几天大家的状态都很差,他要好好想想怎么解决。 正好,梁迟直接让他叫司机把开车过来,一起回酒店。 南方城市的午后让人慵懒,剧组的酒店在另一个区,开过去40分钟。 司机开了辆商务车,程澈、顾明颂和其他几个演员都在里面,梁迟和江旷坐在最后,车子走走停停,他们很自然地靠着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江旷觉得梁迟身上有一股能量,自己只要在他周围,视线可及的方圆内,就能汲取到他身上那股能量。 始终是暖的,热乎乎的,像冬夜里蹭上来的小狗,不开心的,让人疲倦的事都可以在跟他的“磨蹭”中消失。 即便梁迟今天的状态并不好,江旷仍然感受到了那股能量,他左边的胳膊和身体跟梁迟贴着,夏天的衣物单薄,明明这个城市已经到了需要开冷气的时节,他却渴望着来自身边人的热意。 第74章 哥,你想试试吗? 俩人在最后一排,梁迟看了眼江旷通红的眼睛,伸出另一侧的手掌盖上去,又轻轻把江旷的头往自己肩头带了带:“睡一会吧哥?” 江旷心里竟然真的就松下来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直到酒店门口,所有人都下车了江旷才醒过来,虽然才半个小时,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周身清爽多了。 程澈帮他开了个房间,就在梁迟那一层,跟他正对着,房间格局都是一样的。 到了那一层,梁迟没去自己房间,很自然地跟着江旷去了对面,帮他收拾行李,突然想起来还没问江旷这次准备待多久,看他带的行李也不多。 “哥你这次待多久?” 江旷难得没动手,躺在床上,看着梁迟忙进忙出,把他的衣服从箱子里取出来挂到衣柜里去,“待到拍摄结束,再跟你们一起回去。” 宛丘的剧情拍完回登虹,下一趟就是飞西雅图,他在想要不要西雅图也一起去。 梁迟已经雀跃了起来:“真的?太好了!”他一下冲到床边直接朝下扑了下去。 还好,没砸到江旷身上,梁迟扑到他旁边滚了几个圈,又滚回来,手肘半撑着:“不骗我?” 江旷双手在脑后交叠,垂眼看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迟可太高兴了,觉得自己近些天的抑郁易怒、烦躁不安瞬间消散,兴奋过后他心情平静下来,觉得胸腔里有一种充盈的的开心,水波一样晃荡着。 明明白白的开心。 江旷看了眼窗外,天光正炙热,“去把窗帘拉起来,陪我躺一会吧?” “好。”梁迟一秒弹起,三两下奔过去合拢窗帘,房间里暗下来,还有一种氤氲下自带的阴凉。 回到床上,梁迟趁着高兴胆子也大了,直接把江旷的一边胳膊抓过来摊开,自己没羞没臊地躺了上去,一双笑眼转头朝着江旷:“你说的,躺一躺。” 江旷笑了,顺势弯了弯那只胳膊揉了揉他的头:“听说你最近很暴躁,经常发脾气?” “谁说的?小澈?一猜就是他。”梁迟叹口气:“也不是暴躁,可能是入戏太深,为蓝星觉得憋闷,跟萧京谈恋爱太压抑了,那种精神重负……他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但根本不管你到底要什么。” “嗯,我明白。” “不瞒你说,我现在连看到顾明颂都觉得烦……”说着说着梁迟忍不住笑了:“也许他演得太好了,整个一个控制狂。” “跟这样有资历又成熟的演员搭戏是好事,还不趁机多学习。” “是是是,入戏嘛,心里知道,但脑子就控制不了。”梁迟想到什么,神色有些严肃:“哥,我觉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嗯?” “就是感情中的控制者,精神施虐者,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一定想的全是对方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我全都弄给他。”梁迟语气认真。 “是吗?那跟你谈恋爱一定很幸福。”江旷声音很轻,沙沙地,想蚕在耳边啃着桑叶,梁迟半边身子有些痒。 “是……是吧,咳,谁知道呢,也没实践过,都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嫌弃我,哥,你会嫌弃我吗?”屋子暗,梁迟说出这句话,脸上的红和心跳没人发现,他忐忑地转过头,期待江旷的反应。 他其实还想问,哥,你想试试吗? 江旷面朝着梁迟微微曲着腿,闭着眼,浅浅的鼻息扑到梁迟脸上,他已经睡着了。 梁迟不敢再问,也不敢乱动,怕吵醒他,就势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额头相抵,不一会都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梁迟再次发现自己的一只腿搁在江旷的腰上,这回是面对面地睡着,江旷的胳膊还枕在他脖子下,睡姿前所未有地暧昧。 两人差不多同时醒来,江旷没表示出抗拒,而且,梁迟不动声色地发现,眼前这个同样不动声色的人身体有了反应。 梁迟搁在对方腰上的腿恶作剧地往下滑,用膝盖去碰那儿,被江旷一把将脚踝握住:“别闹,别动。” 第二次握住那截细白的脚踝,光洁微凉,江旷的手很热,梁迟说:“哥,你身上好烫。” “嗯,”江旷含混地回他:“你哥是个正常人,等一会就好了。” 于是梁迟不动了,就让他握着脚踝。 过了会江旷才松开,问:““刚刚你也睡着了?”声音听起来已经回复自然。 “嗯。” “那就好,拍戏拍成神经衰弱可不成。” 两个人,一个彻夜未眠,一个连续失眠,终于在重逢的这一天一起补了场好觉,两个人都回魂了一样。 正好傍晚,江旷说:“晚上我们去跟喻导他们还有颂哥小澈一起吃个饭吧。” 梁迟一听见顾明颂的名字就生理性反感,又开始在床上哀嚎,滚来滚去。 江旷一把将他拽过来按住:“你这样不行,那是你搭档,你现在对他的心态也不对,蓝星是不讨厌萧京的,他只是很困惑为什么一个人,一段感情会变成这样,是强烈的失望,没有你这么强烈的憎恶在里头,你得调整下心态。” 过了会,梁迟闷闷地“嗯”了声。 江旷起床,简单洗漱了下换了件衬衣和裤子,让梁迟自己先待着,他先过去敲关平山的门。 喻也也在关平山的房间里,两个人赤脚坐在两张沙发上,中间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一屋子的浑浊空气。 江旷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关平山把门窗全打开通风。 “小梁最近表现不大好吧?”江旷拉过一张椅子坐了过去。 喻也掐掉手里的烟尾巴:“也不能这么说,小梁代入的自我投射太多,他受不了被人这样控制感情,心里的厌恶压不住,导致最近的几场戏看起来两人的感情走向不太对。” “就是憋坏了。”关平山简单粗暴地下结论。 江旷想了想说:“我刚刚也想了会,小梁现在的状态和心理情绪都不太对,讨厌和愤怒的情绪占了大半,要不然我们先拍他和萧京分手的戏,让他发泄出来,再回过头拍前面的?这样等于他已经宣泄疏导过,再面对萧京的时候可能就没那么愤怒。” 喻也和关平山两人相视一看,都有种“的确是个办法,可以一试”的意思,喻也笑了:“拍堵了,一关过不去就死轴在这,本想着感情戏顺位拍人的情绪是最对的,那知道小梁的情绪饱满过了头。” “那就试试吧,我跟小梁和明颂说下,让他们做下准备,明天开拍。”关平山说,一边起了身。 “晚上一起吃饭再说吧?”江旷说:“我今儿特意飞过来就是来请几位老师吃饭的。” “哈哈哈……”关平山转身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小江总干嘛总要打着别人的旗号?不,这锅我和阿喻可不背,让小梁一个人背。” 喻也也笑了:“饭也让小梁一个人吃,我这满肚子都是堵住的戏,真没啥心思,结尾那场分手戏我想让小梁再爆发一点,剧本可能得稍微调调,小江总没意见吧?” 江旷相信喻也,自然没意见:“那行吧,我去叫颂哥和小澈一起吃。” “我建议啊,你也别叫明颂了,就让小梁保持现在对他的忍无可忍,明天一起再释放出来。”喻也说。 “行。”江旷决定听喻也的。 他回到房间,梁迟也已经换了身衣服,简单的一件白T牛仔裤,中午见面时的疲倦感都没了,又是一个清新活力的年轻人。 “如你所愿,今晚就咱俩,走吧,吃饭去。”江旷冲他笑着说。 宛丘当地人喜欢在晚上喝夜茶,梁迟到了这里还没出去吃过饭,倒是江旷出门前临时翻了翻美食点评排名,带他去了一个老字号的酒家。 那家在老城区,多是本地人来吃,大叔大婶和小年轻都有,两人排了一会才轮到,点了茶和一大堆吃食,梁迟仍然戴着帽子,和一副无镜片的黑框眼镜,免得被人认出来。 一边吃东西,江旷跟他讲了刚刚跟喻也和关平山聊过后的决定,梁迟连连点头:“好极了,先拍分手,我就想跟他分手,彻底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的分。” “这么爱憎分明?”江旷打趣他。 “对这种人就得这样,他要是心态正常,以蓝星的性子未必不能跟他走下去,但他各种骚操作各种令人窒息,这要是我本人,早分八百回了。” “你有没想过,萧京也许从一开始就觉察到蓝星其实并没真正爱上自己,是根植于心的不安全感让他越来越疯狂?” 梁迟怔了怔,这点他没想过,但是……“你别给那控制狂开脱,就算是这样,他那种做法也不值得原谅。” “嗯,不给他开脱,只是给你点一点,蓝星分手时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并不是一味的解脱,这点一会回去可以再体会揣摩下,他是个每段感情都以为可以走到最后的人。” “行,我明白。” 这家老字号的食物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入口才知道为什么人气这么旺,店里的蟹粉虾仁小笼每桌定量供应,只有六只,梁迟一口气吃了三只,江旷吃了两只,还剩最后一只,梁迟挂着一张哀嚎的脸,揪住一个服务生问:“为什么只给六只,根本不够吃!” 服务员解释了一通,梁迟转头,最后一只已经蘸上醋的小笼递到了他嘴边:“张口。”江旷在对面笑眯眯的。 跟着梁迟吞进一大口鲜美的汁液,他大口咀嚼,看着对面的哥哥,那张光是看着他吃就已经心满意足的脸。 作者有话说: 就快在一起了,别急~ 第75章 雪落冬湖 跟萧京的分手戏在最初试镜的时候演过一回,此时想起来,梁迟觉得那会的试镜简直青涩得可爱。 才过去四五个月,梁迟对演戏这件事已经有了跟往日完全不同的理解。 他知道自己在成长,身在其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还不觉得,直到同样的一场戏,跟之前的自己一对比才真正觉得惊诧。 有好的导演,好的制作班底,原来拍戏是这么一件令人进步神速且上瘾的事。 跟顾明颂、苏意眉,甚至跟温凉比,梁迟知道自己的演技还是十分青涩,对于喻也讲的能拿奖这件事他也没有执念,他希望影片本身能拿奖,导演能拿奖,温凉顾明颂能拿奖,但对于自己,觉得这只是个起点,拿奖,拿一个真正的影帝是他未来的目标。 现在还为时过早。 分手戏在萧京和蓝星同居的家里,这时候蓝星刚刚从西雅图回来,他见到了一直在那里治疗的陈陌。 在宛丘生活的十年里,蓝星有空也会去这里的精神疗养院做义工,教自闭症的小孩画画,跟这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混得很熟。 有天医院来了个美国的青少年自闭症专家,是个华裔,过来做学术交流。 蓝星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正好听到,于是悄悄站在门外听了下去。 里头相熟的医生见到他,招手让他进去一起听,顺便也给那专家介绍了下。 画家,开过关于自闭症患者的画展,“我寻找你的那些年”,这些关键信息一出,那个专家记起来他是谁,问道:“你还没找到你想找的人吗?几年前我看过你的画展,还留下过联系方式,你画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在美国的一个病人。” 蓝星这才知道,他原本可以在当年就找到陈陌,却被人为阻拦,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他没有告诉萧京,直接跟医生一起去了西雅图,去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陈陌。 当年引起争议的毕业展过后,陈陌被家人接回了美国,而毫不知情的蓝星被学校处分,两人再也没了交集。 他还记得何曦说过,自闭症病人在跟人分开不到三个月就能彻底忘记对方,蓝星很忐忑,这趟过去只抱着很单纯的心思,他想见到对方,看看他还好不好。 如果不记得他了,也不要紧。 飞机上他问医生,陈陌有没有提起过他,医生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是真的已经忘了吧,蓝星又觉得这样也好,毕竟一直记得一个人的生活,太辛苦了。 但医生说,他很喜欢画画,一个人可以画很久。 蓝星怔在那里。 两个人相处过,相爱过,身上总会留下彼此的印记,也许是一首歌,一部电影,甚至一句话,而蓝星留给陈陌的印记,就是画画。 哪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还是记得画画。 “他都画些什么?” “树,动物,他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画都是蓝色的,他画的树、天上的云,全都是蓝色的。” 医生告诉他,刚到美国的时候,陈陌受了很大的应激反应,环境的骤变,什么对他都是陌生的,直到一年多以后应激反应才缓和下来,现在的陈陌虽然还是没法融入正常的社会,但基本上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他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他的父母也不会让他独自住在外面,所以就一直在疗养院住了下去。 “他可以开口说话,只要他愿意,可以跟人交流,也明白别人的意思,能给出反馈,但他大多时候都不愿意交流,宁愿一个人待着。” 蓝星都可以想象到陈陌的样子,静得像大雪落下的湖面。 但他是见过陈陌飞扬雀跃的样子的,在那年暑假的老家,带他跟船去运河上,迎着晚霞,他们在风里大声跑调地唱歌,那时候的陈陌像是已经冲破了某种困住他的牢笼,就要振翅欲飞。 爱和陪伴是唯一的药,曾经这药就快要治好他了。 到了西雅图,他见到了十年后的陈陌。 发型变了,衣服换了,除此之外,一切都还是蓝星记忆中的样子,但他不敢认为对方还记得自己。 医生也建议他不要贸然上前去相认,怕引起对方的排斥,继而诱发应激反应。 于是蓝星默默在一旁观察了几天。 不说话,也不跟人交流的时候,陈陌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他在疗养院有自己单独的住处,一个两居室的套间,一个房间是卧室,一个房间是画室。 生活也很规律,起床,早餐,画画,午餐,画画,傍晚会出门活动下,走路或者跑步,晚餐,然后捧着pad看漫画或者阅读,十点准时睡觉。 规律到蓝星怀疑自己这趟过来是不是多余。 三天后,蓝星故意让自己出现在陈陌每天傍晚散步的必经之路上,他远远地看着人走过来,心里想着,如果陈陌直接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会立马回去。 不必怀有遗憾,因为已经看到现在的他过得很好。 但是陈陌看到他了,一样隔着很远,他就定在了原地。 然后他缓缓向自己走了过来,走到跟前,微微仰头看着蓝星。 眼睛里似乎在思索什么,充满了疑惑,似乎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这个人的气味这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哪里,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你的气息这么熟悉。 蓝星一颗心蹦到嗓子眼,他按着自己的心跳,听到陈陌嘴唇开合,吐出几个字。 “布鲁,布鲁,布鲁。”像鱼在水里吐着气泡。 蓝星怔住了,一颗心咚咚直跳,十年恍若半生,而陈陌还记得最初的一面。 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蓝星哄刚刚对他尖叫的人,“我叫蓝星,蓝就是blue,布鲁布鲁布鲁,你看像不像鱼在吐气泡。” 十年的时间仿佛化为砂砾,消失在岁月长河,陈陌像是跟他刚刚才分别,像以前一样轻轻抱住他:“你来了啊。” “是,我来了。”蓝星也抱住他。 晚了很多很多天,可是终究还是来了。 陈陌的世界跟别人不同,他都没有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就像根本没察觉到蓝星不在过一样,这十年分开的生活从重逢的一刻起就在陈陌的脑海里彻底消失了。 蓝星在西雅图住了下来,曾经他说过毕业后他来照顾陈陌,然而失言了,现在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补救机会。 虽然当事人对方并不会这么觉得。 在西雅图的时候蓝星就想这趟回去后会跟萧京分手,从现实来看,的确是他背叛了萧京,但他更清楚,即便没有找回陈陌,他跟萧京也必然会分。 一直待到签证快过期,蓝星不得不回国,他跟陈陌解释这件事,他现在暂时没法带他走,因为法律规定,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带走一个自闭症病人,而他也必须先离开一段时间,但会马上再回来,以后他会经常过来。 陈陌没有表示出任何负面情绪,蓝星原本以为的应激反应,哭闹,悲伤都没有,他的心绪似乎比正常人还要平和,说:“好,不要紧,我会等你过来,不管多久。” 蓝星走了,只是他不知道,每一次跟陈陌的分别,等着他的,都是一场漫长没有尽头的分离。 上一次如此。 这一次依然如此。 作者有话说: 因为先拍的分手戏,所以关于电影剧情的部分简略写一下 第76章 隐形的幼稚 喻也对分手戏做了改动,将萧京分手后的自残改成了两人在分手当天激烈的争吵和拉扯中,蓝星失手导致,一把刀插|进了萧京的右侧肋骨中,由此连带着后面的剧情也做了调整。 如果萧京不追究蓝星的过失,可以私下和解,然而萧京被嫉妒和气愤冲昏了头,即便分手,他也要用一切方式阻止蓝星再去美国,于是他找了律师走了法律途径。 结果蓝星被判过失伤人,五年有期徒刑。 这一次是他来不及告诉陈陌发生了什么,分离再次突如其来。 而且因为有了案底,他再也拿不到签证,即便出狱,也无法再去看望陈陌。 从宣判到入狱,他都没有再看萧京一眼。 这一系列的突发事件他没有跟陈陌说,说了陈陌也不一定能理解,而且蓝星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能力信誓旦旦说要去照顾陈陌。 其实陈陌已经忘记他了,如果不去西雅图,不去唤醒那段记忆,陈陌可以好好地自己生活下去,但他跑到对方面前,嘿,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然后再次甩手不管。 蓝星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更深的对命运的无力感。 第二天一早,梁迟和顾明颂拿到喻也连夜改的新本子,许多部分做了改动,台词什么都变了,需要重新被剧情记台词,这一天也没法开工,两人分头做功课,到台词记得差不多后再简单搭下戏,尤其发生肢体冲突的那一段。 拍摄又往后挪了一天,准备时间足够充裕,但任务更重了。 江旷就在酒店里陪着梁迟,他看过喻也改后的本子,觉得逻辑更顺,他是认可的。 中途给唐兆打了个电话,他从登虹市临走的时候忘记给他交代一件事,这时才想起来。 两人聊了下公司近况后江旷说:“谢行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进组,我这两天有事找他,跟他联系都没回音,你有空帮忙去他家看看,我怕他出事。” 唐兆不知道谢行跟江令辉之间的事,江旷也没说,唐兆是个人精,自然也没刨根问底,只说:“好,今天下班我就过去看看。” 江旷发给他谢行新家的地址,这还是江令辉给他安排的住处,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 唐兆问他:“江董有找过你吗?” 江旷说:“没。”他没跟江如故说,但这趟外景他故意放了消息出去,江如故应该收到风声,现在最焦头烂额的应该是他,也许他还顾不上自己。 到了晚上唐兆发来信息:“谢行家没人,按门铃打电话都没人。” 江旷心里咯噔一下,他有些担心,毕竟江令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希望谢行不要受到连累,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按理说谢行不应该受到牵连,他只是江令辉的床伴,跟商圈内的纷争没有关联。 “要报警吗?”唐兆问。 “先不要。”江旷认为陈川一定知道江令辉身边有这么个人,他想先去向陈川套套口风。 结果陈川说:“江氏近来的纷争,并不会连累与此无关的人。” 那就是他们并没有动谢行,江旷还是不放心,让唐兆这几天多去看看,也联系下谢行认识的朋友,如果还找不到人,直接报警。 人虽然不在登虹市,但这些前因后果的事情,总搅得人心绪难宁。 结果到当天半夜,江旷收到谢行回复他之前发的消息:“小江总,我没事,最近住在朋友家。” 江旷看着消息,总觉得有些……他以为谢行会问他关于江令辉的情况,结果他也没问,于是江旷叮嘱让他多注意安全,又说以后最好不要动不动让人找不到,最好做一点人身安全措施。 接下来的拍摄都顺利了起来。 分手戏仍然花了两天,梁迟和顾明颂的情绪都饱满到了极点,温和的蓝星第一次展露出他压抑隐藏的愤怒,陷入一段糟糕的感情却不得挣脱,昔日的恋人变成不可理喻的魔鬼。 最后在撕扯中,尖刀捅入萧京身体的一瞬,两人都怔住了,萧京盯着肋骨的刀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笑:“星星,原来你恨我……是真的……” 而蓝星的心里更复杂,刀入身体的一瞬,他除了震惊,后悔,还涌出盛大的解脱感。 终于解脱了。 哪怕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这场戏几乎耗尽两个演员的心神,但是喻也很满意,江旷一直在片场待着,他还是第一次看梁迟演这么爆发的戏,看得出他很沉浸其中,演都痛快极了。 分手戏结束后又休整了一天,给演员调整情绪,接着补拍前面一直没过的两人生活琐事和争执的细节,以及蓝星在狱中的一些片断。 在监狱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前半生有反思,他根本不明白这个社会的规则,不明白人心,根本是个比陈陌还要幼稚的人。 而他的幼稚是隐形的,外表正常,然而一碰到事情就现了原形。 他给不了陈陌正常的生活,连应付自己的人生也产生了怀疑。 监狱的生活很规律,蓝星没有怨言,吃饭,做工,锻炼身体,睡觉,某种程度阴差阳错地跟远在大洋彼岸的陈陌过上了同样的日子。 心里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不修边幅,脸和手都变得粗糙,才两年过去,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敏感温和的艺术家。 出狱后他选择开始流浪。 他没有跟这个世界对抗,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彻底与它脱离开。 这趟拍摄的时间超出了预期,时间延长到了两个月,江旷原本计划过来待十来天,结果差不多待了半个月,越往后,每个人都入戏越深,连一直陪着的江旷都很少跟梁迟聊现实世界中的事情,就让他一直保持着蓝星的状态拍到了最后。 出狱的最后一个镜头,满脸胡茬的蓝星走在阳光下,他黑了,瘦了,粗糙了,眼神淡淡的,没有了以往的光。 特写镜头落在他的脸上,“CUT!”喻也喊道。 这趟外景结束了。 晚上聚餐,再休整一天就可以启程回登虹市。 梁迟一时半会还做不到完全出戏,但心情明显放松了许多,江旷决定晚上聚餐后,如果梁迟没喝多的话带他去按个摩,如果喝多了就明天带他去。 吃饭时两人只少少喝了点酒,江旷是心里有事喝不下去,他以为梁迟会喝很多,毕竟拍完这几场耗费心神的大戏需要把情绪发泄出来,结果梁迟竟然也只喝了一点点。 那就去按摩吧。 江旷找的是家评分很高的盲人推拿,两人换了衣服趴在同一个房间的两张按摩床上,江旷说:“以为你今晚会喝多。” 梁迟脸朝下,看不清表情:“酒精会把情绪放大,我现在还不能全放出来,还没拍完,放出来就泄气了。” 这倒是很有一个专业演员的自觉,江旷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怔了怔,又有些欣慰。 梁迟又说:“等彻底杀青的时候,你陪我喝个够好不好?” “好啊。”江旷说。看到梁迟在一旁抬起脑袋,转头朝他笑了笑。 按完全身,又做了个艾灸,整个人舒服多了。 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江旷的手机震了震,拿起来一看,是陈川的消息,短短的一行字,问他:“近期行程如何?” 江旷以为是林宝珊关心他,就说:“剧组这趟外景刚结束,计划明天下午回登虹。” 陈川的消息又过来:“落地后直接来大宅一趟,太太想见你。” “好,川叔,最近有什么状况吗?”江旷问。 “无事,太太自有安排。”陈川什么都没说,江旷却听出来一点意思,林宝珊一定又做了什么,布了什么局,但不方便现在就跟他说。 梁迟在外头等了会没见江旷出来,敲了敲门:“哥,你好了吗?” “好了,马上出来。” 他以为那天晚上就是林宝珊想见到的结果,原来竟然还不止。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第77章 安静点,就不必吃苦头 关于要不要继续见江令辉这件事,谢行在心里犹豫斗争了许久,甚至特意避开在朋友家住了半个月,然而江令辉没有再找过他。 这在他们建立关系以来是没有过的,江令辉从来没有这么久不找他,谢行心里被失望和失落填满,他不知道江令辉是被事情绊住了,还是根本已经抛弃了他。 一个床ban而已,连一个告别都不配得到。 于是他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家。 刚进门他就怔住了,客厅的灯是开着的,没有全开,角落里开了盏落地灯,谢行心里砰砰跳,江令辉来了! 他鞋都来不及换就从玄关跑进去,声音都透着高兴:“辉哥!你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跟着他又愣住了,不是江令辉,是一个陌生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一个女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你是谁?”谢行站在客厅中间突然就慌了,这人怎么会在自己家,又是怎么进来的?他四处张望,觉得自己的家瞬间变成透明的,无遮无挡,谁都可以闯进来。 女人在抽烟,盯着他看了一会,才说:“我们见过面的,你忘了。” ??听到这句话,谢行的惊魂未定缓回来一点,他还是僵在原地没动,女人又说:“怕成这样?这是你家,你在怕什么?在自己家都这么心虚?” 谢行说不出话来,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背到身后。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的确,眼前的人有些面熟,是在哪里见过? 见他愣神,女人冷漠地带了带嘴角,掐掉受伤过的烟,起身缓缓朝他踱步过来,眼神在屋子里转了转:“怎么样,我们家的房子,住得还习惯?” 谢行心中猛地一跳,什么她的房子??江令辉让他住进来的时候说的是这是他的房子,让他随便住……不对,他突然明白过来,也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的女人。 她是江令辉的夫人,在电影的开机仪式上她跟江令辉一起出现,当时她的眼神还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 记起来后,更大的惊惶瞬间回到谢行身体里,他步步后退,然而缪可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她个子跟他一样高,看他的眼神满是淡漠,一把拽住他:“我在好好跟你说话,你在做什么?想跑?” “没,没有,江夫人……”谢行小声回她。 缪可人冷笑了声:“终于记起来我是谁了?” 她把谢行拉到自己跟前,盯着看了会,咬牙吐出几个字:“还真像。” “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愤怒,缪可人的力气竟然不比谢行小,她拽着谢行的时候谢行根本不敢反抗,缪可人把他回到角落,一把扔进一张单人沙发中,然后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又点了支烟,才说:“江令辉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他在打你的主意。” 谢行胸口起伏,几乎下意识地回道:“那为什么……你不阻止?” 缪可人发出一长串的哈哈大笑,手指捏着烟,身体朝他前倾:“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床ban而已,江令辉要多少有多少,你有什么好值得阻止?再说了,我要是阻止,还能有今天这么精彩的局面?” 谢行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如果不值得阻止,那她今天出现是为什么? “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缪可人冷嘲道。 我知道的,谢行心里说,嘴上却咬着牙。 缪可人冷笑了声,却不是对他,是对自己:“我这个老公,人面兽心,自私自利,不要说对床伴,哪怕对他自认为自己爱的那个人,也是个禽兽。” 跟着她陷入短暂的怔神,很快清醒过来,声音透着冷和恨意:“你是不是在想,他真正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告诉你,他爱的那个,叫缪云飞,是我哥。”缪可人指了指自己眼角:“他这里有颗红痣,江令辉迷得不得了,你这里也有,就是这点勾住了他,现在懂了吗?” 云飞,原来叫缪云飞,谢行怔着,脑中乱成一团,江令辉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常常叫出口的名字原来是这个人。 缪可人看他的神色:“原来你是知道的,你知道自己是个替身,但你还是留在了他身边,他对你很大方吧?还是你真喜欢上了他?” “不不,不是的。”谢行连连否认,却毫无底气。 缪可人打开放在身侧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袋,然后拿出一叠照片,一张张摆在桌面上,面朝谢行的方向。 都是他跟江令辉的照片。 一起在外吃饭的,他在江令辉车里的,坐在副驾驶,或者在车后座被压在身下,在地下车库的,同样被压在身下,在酒店,或者在现在这个家里,镜头从对面的建筑物拍过来,他被按在窗前,阳台,地上……江令辉在这方面有太多恶趣味和癖好,谢行从来不拒绝他,现在全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桌面上。 谢行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全身发麻,整颗头都快炸开。 缪可人饶有兴味地一张张摆开,像亲手实施对眼前人的凌迟:“江令辉的床ban中,你跟得时间最久,他对你的兴趣最大,都因为你这张脸,像极了我哥。” “他在我哥身上得不到的,都变本加厉地用在了你身上,怎么样,滋味好吗?” 谢行不敢说话,他怕极了。 果然,缪可人说出了他心里最害怕的话:“你是个演员,听说还签了江旷的公司,马上要演他的电影,这些照片我随便丢几张到网上,你猜会怎么样?” 谢行的眼泪流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着真可怜啊,啧。”缪可人盯着他,手里快到尽头的烟掐灭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正好是谢行眼尾的那颗痣那里:“你是不是想,江令辉和江家这么有头有脸,我怎么敢做这种事,让他和江家丢这种丑?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他们出丑,江令辉当我是什么,江如故又把我们缪家当什么?我嫁给一个同性恋,老公爱的竟然是我哥,现在缪家出了事,江如故不管不顾,看着我爸爸被关进去,缪家倒台,哈哈哈哈,我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会在乎他们?我就是要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谢行已经跪在了她面前,眼泪淌得满脸:“对不起,江夫人,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说不出其他话,然而缪可人还不放过他,说出更让他惊惶的消息。 “江令辉完蛋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江家老头子知道他背地里干了什么事,已经把他逐出江氏企业,现在关在地下室,跟狗一样,不会再放出来,你永远见不到他了。” 原来……江令辉被关起来了! 谢行今天晚上一直惊慌失措的心又多加了一层,然而跟着又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原来辉哥不是不要我了,是他也没办法…… 缪可人朝站在身后一直纹丝不动的黑衣人保镖抬了抬下颌:“去,把他绑起来。” 谢行“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失控地尖叫着往后退:“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已经几步跨到他跟前,手上握着绑缚绳,一只手就把他胳膊拽着提了起来:“嘘——听话,安静点,就不会吃不必要的苦头。” 谢行根本无力反抗,被从身后绑住了双手。 散了一桌面的情|色照片被一张站收拢了起来,缪可人把它们原模原样放回纸袋中,收进包里,起身跟黑衣人说:“走吧。” “去哪里?”谢行喘着气哑着嗓子问。 缪可人走在前面,回身站住,偏了偏头:“这么精彩的照片,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哥跟我老公偷情偷了十几年,我要让他当着你的面鉴赏下,江令辉到底跟谁在一起chuang技更好,跟他,还是跟你?” 第78章 ”正主“ 登虹市已经入夏了一段时间,今年气候反常,从春天开始就缺少雨水,干旱一直延续到了夏天。 闷热,到了夜里温度也降不下来,像笼着一个罩子。 缪可人自己开车,黑衣保镖押着谢行坐在后座,车在夜里的高架上一路飞驰。 车窗关闭却没开空调,不一会谢行就闷出了一身汗。 缪可人是故意的,一路上她闯红灯,变道,超速,心里憋着一股劲。 到了缪家宅院,芳姨听到动静跑出来,见到缪可人很意外:“小姐,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缪可人看也不看她,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冷声命令道:“今晚没你的事,回你的房间,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天塌了也别管。” 芳姨看到后面的黑衣保镖还绑着一个人,声也不敢出,赶紧从偏厅回到厨房后自己的佣人房。 缪云飞在二楼,卧室门关着,缪可人把谢行带到二楼客厅后去敲门:“哥,是我,你睡了?我有话跟你说。” 这是缪家出事以来他们第二次见面,上一次缪可人喝醉之后,对着缪云飞痛哭痛骂,骂他跟江令辉害了自己一辈子,缪云飞也流着泪,说了一夜的“对不起”。 这时缪云飞开了门,形容憔悴,眼眶通红而眼底淤青,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 缪可人看着他,心里下意识地涌起心疼,然而瞬间被更大的恨意覆盖,不,这个人不值得,他做为哥哥,从来没将你的感受放在心上,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嫁给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同妻,这是哥哥吗? 不,不是的,他不配。 “可人,你来了。”缪云飞神色恍惚,他想起什么:“明天就开庭了,你来吗?” 明天是缪家的案子正式第一次开庭审理,缪可人自然知道,但她摇头:“我不关心,爸是判20年还是判终生,你怎么判,我都不关心,没有人拿我当家人,我又何必操这个心?” 跟着她笑了:“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拿我当外人,竟然无意中帮我挡掉一劫,我不用成为被告,真该谢谢你们。” 缪云飞点头,神色更黯淡了:“也好,是我们对不起……” 他话还没说完,缪可人不耐烦地打断:“不要再说这三个字,你们不配!” 跟着她抓起缪云飞的胳膊:“你跟我来,我今天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 缪云飞见到了在客厅被绑着的谢行,两人见面的时候互相都怔住了。 谢行心里五味陈杂,原来这才是“正主”,的确,自己跟他有几分相像,但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正主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好好养大的少爷,自己只是杂草野花。 缪云飞转头向缪可人:“这是谁?你在做什么?” “像吗?哥。”缪可人走到谢行跟前,一只手用力抬起他的下颌,让他正脸对着缪云飞。 缪云飞神色冰冷,不做声。 “来,你自己告诉他你是谁。”缪可人命令谢行。 谢行咬着牙关。 缪可人松开手,冷笑一声,她也没说话,直接打开手提包,拿出那个纸袋,递给缪云飞之前回头看了眼谢行。 谢行的眼泪簌簌落下,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缪云飞疑惑地接过纸袋,打开才看了一两张便扔到了地上,照片在地毯上散开,谢行赤|裸的各种样子被摊开在所有人眼底。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缪可人笑了,前仰后合:“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在生气?不相信?不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禽兽能跟别人玩出这么多花样?” 缪云飞跌落到沙发里,缪可人走过去蹲到他跟前,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递到缪云飞眼底下:“他跟你也这样吗?” 又捡起一张:“还是这样?” 又一张:“这种也玩过?” 缪云飞一把打掉她的手,浑身发抖却不敢看她。 缪可人把照片捡起来收拢,放到茶几上,站起身:“哥,我都还没有生气,你生什么气?这里的三个人,最有资格生气的难道不是我?” 她点了支烟,吸了口,走到谢行身前,对站在他身后的保镖说:“给我按紧他。” 谢行瞬间抬头惊恐地看着她:“要做什么?” 缪可人蹲下来,仰头仔细看他的脸:“江令辉这么喜欢你这张脸,我就想知道,如果你那颗痣没了,他还会不会对你这么着迷。” 谢行拼命往后缩,然而保镖的双手如铁钳,焊得他一动不动。 缪可人又吸了口烟,红芯闪了闪,而后朝他的眼角凑过来。 烟头烫在薄嫩的皮肤上,很快发出烧焦的味道,谢行发出呼天抢地的哭喊,保镖紧紧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发不出声音。 缪云飞冲过来将缪可人拽开:“你疯了!” 手上的烟头已经在皮肤上掐灭,缪可人随手扔掉,谢行脸上原本长着小红痣的地方现在出现一个焦黄的洞,皮肤的组织液和血水混在一起,还有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是啊,我疯了!我早就疯了!”缪可人冲缪云飞咆哮:“有人在乎?我疯我死都不会有人在乎!” 一直闷热的天突然传来几声闷雷,几道闪电随之而至。 大风飞扬,暴雨落下。 缪可人走到客厅紧闭的窗户前,一把将窗户推开,风雨雷电呼啸着卷了进来,很快将站在窗边的她打湿。 她转身看着眼前的人:“痛快啊。” 跟着用双手掩住脸:“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缪云飞怔怔地,笑话, 是啊,谁的一生不是个笑话,可人是,他自己更是。 “江令辉完蛋了,彻底完蛋了。”缪可人走到缪云飞跟前,浑身湿漉漉地:“你还不知道吧,他是是不是跟你说过要带你走?呵呵,他来不了了,自身都难保,被江如故像栓狗一样栓在地下室,他妈试过去救他,下跪求情就差拿刀割喉自戕也没把他救出来,他犯了大错,他想要江家下地狱,现在江家要让他付出代价。” “江家还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干这些吃里扒外的勾当都是为了你,他好深情啊,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竟然有个这么深情的丈夫。” 缪云飞胸口起伏,江令辉出事了?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哥,你还是关心他的。”缪可人脸上带着轻蔑又冰冷的笑:“你们两情相悦,虐恋情深,到这个关头你还是关心他,他要是知道这一点,死也瞑目了。” 突然,楼下庭院的铁门传来声响,跟着一楼的大门被打开,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进了屋子,正在上楼。 缪可人跟缪云飞同时起身,她正要招呼保镖,来的人已经到了客厅。 竟然是江令辉! 缪云飞跟缪可人呆在了原地,不是说他被关起来,怎么竟然出现在这?他跑出来了? 江令辉带了四五个人,像是雇佣来的职业打手,他冲在前,后面那群人押着一个被套了黑头套的人,那人被绑了双手,似乎口里也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江令辉看起来很狼狈,周身有伤,像是受过重伤养了一段时间还没痊愈的样子,他没料到二楼除了缪云飞竟然还有别人。 见到缪可人和谢行他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回复镇定,他记得自己这趟来是做什么,除了缪云飞,其他人都不重要。 “你怎么……”缪可人惊在原地,想问你怎么跑出来了??江令辉根本不看她,眼神从谢行面上扫过,停留了一秒,却也什么都没说,他此时的眼里脑子里只有缪云飞,直冲到跟前:“云飞,我来带你走,时间来不及了,一会我再跟你解释。” 他看了眼缪云飞脚踝的追踪器,朝身后招呼:“你,过来,马上操作。” 那群人里站出来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带着口罩和帽子,背着一个双肩包,他走到缪云飞跟前,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椭圆形的物体和一台笔记本,打开后开始操作起来。 江令辉解释:“现在有技术可以破解你的追踪器,拦截信号再模拟一个放在这里就行,你脚上的那个就可以剪掉作废了,但模拟的信号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所以一会我们行动要快。” 他又指了指带来的那些人:“我都准备好了,云飞,我说到做到。” “我不会跟你走,你是个疯子。”缪云飞喘着气吼道。 然而江令辉却跟听不到似地,眼神挪到谢行和缪可人身上:“他们怎么在这?不管了……”他朝带来的人挥挥手:“给我把这几个人一起绑了。” “你们敢!”缪可人气到发疯。 她的保镖跟江令辉带来的人动起手,但双方人数悬殊,连同保镖一起都被绑了起来,三个人被捆住手脚,再用黑胶布封住嘴,最后用铁链扣到一起。 黑客操作电脑的时候,江令辉瞥到散在地上和桌上的照片,拿起来看了眼,脸色顿时变了,他看向被绑着的几个人,明白了为什么今晚会在这见到他们。 他拿着照片走向缪可人,眼神逐渐狠了起来,蹲到她面前:“你做的?” 缪可人不能说话,只用眼神嘲讽地瞪着他,江令辉一掌扇过她的脸,二话不说拿打火机烧掉了照片,说:“你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非要搞这么多事情。” 缪可人盯着他,逐渐恐慌起来,江令辉朝她的脖子伸出手,却听到背后缪云飞说:“江令辉,你要是敢对他们动手杀人,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江令辉僵了僵,放下手,转头朝他笑道:“怎么会,只要你跟我走,我一定不动他们。” 谢行今晚受到太多惊吓,而此刻所有的情绪达到顶点,他的辉哥终于出现了,不仅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竟然还想要杀他灭口。 到这一刻他竟然平静了下来,像是终于看到事情的真相,心里的恐惧终于得到验证,反而平静了。 他的眼神落到那个被江令辉绑架了带进来,一直带着头套被人紧紧拽着站在墙边的人,这时谢行的视线很低,看见那人的一抹下颌,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人的身形、衣着、喉咙的呜咽声……谢行心中大惊,他认出来了,那是梁迟。 作者有话说: 先讲被抓,明天讲过程(可能讲不完) 第79章 “内人”的角色 三个小时前。 《福星》剧组从宛丘降落登虹市机场,登机前陈川发过消息给江旷,确认航班时间,准备来接他。 被江旷拒绝了,说他会跟剧组一起回市区,然后自己开车过来。 这样可以跟梁迟多待一会,送他回家后自己再过去。 他也没打算在江家多待,准备弄清楚林宝珊后面的计划后就回家,梁迟这趟外景拍完了重头戏,又入戏太深,江旷跟关平山商量过,让剧组多休整几天,他回来前就悄悄定好了附近山里的一处民宿,准备带梁迟过去彻底放空好好休息下。 但还没跟梁迟说,准备明天起床后给他个惊喜。 江旷提前让小蒋把他的车开到机场,然后换他自己开车载梁迟先走,让小蒋跟剧组回。 天气很闷热,明显是雷雨前的征兆,江旷打开车里的空调,温度一点点降下来,虽然不热了,但仍然感受得到笼罩全城的低气压。 “一会估计有大暴雨。”梁迟看了眼天色,即便是夜里,也看出天上乌沉沉地。 他知道江旷一会要去江家,可能很晚才会回来,叮嘱他:“一会下雨的话开车当心,如果雨太大就别开了,明天早上再回来也一样。” 江旷含糊地“嗯”了声,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梁迟这些话特别像……一个“家里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很自然,顺畅,丝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家伙就自动代入了“内人”的角色,殷殷叮嘱另一半你要早点回家,或者太危险了今晚先别回了,别挂念我。 江旷不自然地咳嗽了声,不确定这种感觉到底是自己脑补出来的,还是事实真就如此。 他看了眼梁迟,对方的神色很自然,还带着疑惑的神色瞟了瞟他,“怎么了哥?” “没,没怎么。”江旷目视前方,突然意识到他们目前的关系处在一个微妙的境地。 精神上已经很接近恋人,身体上却始终没有突破防线。 如果小梁是他的恋人,江旷脑子里刚刚不受控地迸出这个念头,身体就更加不受控地涌出一股更深层的暖意和愉悦。 那一定是个非常好的恋人。 自己的身体真比脑子更诚实。 他把梁迟一直送到公寓楼下,看着他拖着行李箱进了一楼大厅,才掉转车头去了江家。 江如故不在,大宅只有林宝珊和陈川。 预感到今晚有暴雨,管家正在指挥下人们收拾庭院的桌椅花草,一楼的偏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江旷径直去了佛堂,今天陈川没有守在门外,陪着林宝珊一起在屋内。 他脱了鞋走进去,在林宝珊身侧坐下,陈川递给他一盏茶。 “你父亲最近有找过你吗?”林宝珊问他。 江旷喝完茶:“找过,我说在外地跟组拍片,后面就没再问了。” 陈川讲了下江帆集团最近的一些动向,江如故以董事长的身份重回集团执掌大权,对外的解释是江令辉病了,CEO一职暂缺,对于江令辉在这些年搞出来的纰漏,他正用尽全力不露痕迹地补上去,光是这些就已经弄得他焦头烂额,总之要花一切代价避免江帆被调查。 江旷坐的位置对着佛堂门口,那里再弯过一段走廊,就是地下室的入口,他问陈川:“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其实想知道江如故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儿子,难道就一直这么关着? 又或者,布下这个局,造成这个结果的人现在就坐在他身侧,他也想知道林宝珊什么打算。 陈川跟林宝珊对视了一眼,似乎得到了某种不露声色的授意,而后对江旷说:“二少现在不在那里,三天前他逃跑了。” 江旷握住茶盏的手一僵,里面的茶水抖了出来:“怎么会?!” 这么一个重伤的人,被困在地下室,还有专人看守,怎么就能跑了? 林宝珊按住江旷的手,手掌温热,语气也温和:“小旷不用担心,是我故意放出漏子让他逃走。” “为什么?”江旷头皮有些发麻,突然脑中浮现一些想法,他意识到了林宝珊的用意。 “留他在下面,等集团的事情处理好,过去了,他爸爸总有一天会心软,我既然从一开始布下这个局,就不会让他还有翻身的可能。”林宝珊一边说,拿过桌角的一块棉布,将江旷手边的水痕擦干净,又给他续上茶。 江旷有些发愣,他没跟林宝珊说过,江令辉曾单独找过他,跟他讲他们不是敌人,即便江旷什么都不做,江帆也会落到他手中。 当时江旷判断他是准备跑路,吃空了集团转移了资产,正逢爱人有难,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然而林宝珊不给他这个机会,江令辉以为自己人不知鬼不觉,却被人当头一棒彻底打蒙。 还不止,现在林宝珊的做法,是连活路也不给江令辉留了。 江旷怎么也想不通,林宝珊为什么恨江令辉,或则是恨二房到这个地步?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斩草除根,这是为了自己?江旷不认为自己一个名义上的养子,会在林宝珊心里占据如此重的分量。 他终于问了出来:“妈,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想让二哥怎样?” 屋里寂静了片刻,林宝珊一只手转动佛珠,闭目微垂,过了片刻再抬头,江旷看到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饱含伤痛,那伤痛在布满细纹的眼眶中颤抖,江旷第一次看到了林宝珊的老态。 她想起了什么,一瞬间老了十多岁。 平时江旷见到的林宝珊总是身姿笔挺,沉稳克制,虽然是个老妇人,却有种千军万马压城来,也不会崩于面的风范。 而此时的她像是卸下了周身的铠甲,露出征战过后的沧桑与疲态,却仍举着内心始终不改的坚定,“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一切都还没到尽头,小旷,跟妈一起往后看,走着瞧。” 江旷不再问了。 他隐隐猜到了一些因缘,林宝珊的一生,丈夫出轨,背弃结发夫妻的情感于她而言都不算什么,唯一的儿子江令绍的死才是她终生无法放下的心结。 也许江令辉撒谎了,江令绍的死不是跟江如故有关,而是他自己。 林宝珊是知道的,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窗外开始起风,林宝珊从来不开空调,佛堂的窗户是敞开的,此时灌进来一屋子的风。 她看了看天色,对江旷说:“今夜要变天,回去晚了不安全,就在这里住下吧。” 江旷还没说话,陈川接着说:“其实太太让你今天过来,就是想让你在这里住一阵。”他话说得含蓄:“这里更安全。” 是了,江令辉逃跑,他没法拿林宝珊和陈川怎么样,但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就算要带缪云飞跑路,他也会先找自己算账。 他现在的处境危险,所以陈川才让他一回来就直接来江宅,要护他周全。 但是……江旷飞快想到,梁迟还在家里! 天空传来一声闷雷,继而几道闪电划破夜空,江旷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看了看时间,从他送梁迟到楼下,距离此刻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暴雨倾盆落下。 陈川起身去关窗,江旷也“蹭”地站起来:“妈,川叔,我得赶回去一趟!” 来不及等林宝珊和陈川说什么,他也来不及解释更多,飞快跑出了佛堂,又飞快穿过走廊奔向停在院子里的车。 发动车,踩油门,同时电话拨了过去,“您所呼叫的用户无人接听”,一遍遍打,一遍遍传来同样让人发狂的回音。 江旷在暴雨里一路飞驰,全程超速奔回了家。 周身湿漉漉地进了电梯,眼皮一直在跳,他在心里祈祷,江令辉并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况且他的目标是自己,这个节骨眼他应该也不想节外生枝,去动无辜的人徒惹麻烦。 上到顶楼,电梯门开,江旷敛住气息走出来,他幻想梁迟在家吃过饭洗过澡,因为太累已经舒舒服服地睡着了,才没听到他的电话。 然而,他看到了倒在屋门口的熟悉的行李箱,被人踹过,铝合金已经凹下去一块,变了形。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断在了这里,再写下去估计断得更难受,那,周四见~ 这还不逼得小江总爆发? 第80章 爱是一个人的命门 缪家大宅,二楼。 谢行发现被绑的人质是梁迟后,一时间心内狂跳,他不敢有什么反应,但偷偷打量着。 还好,小梁哥的身上似乎没受伤,只是被绑住了手封住了口蒙住了脸,但辉哥为什么会绑他?他们之间没什么交集啊…… 谢行脑中电光火石,他突然明白,江令辉原本要绑的不是梁迟,而是江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阴差阳错地绑错了人。 他会把梁迟怎么样?会杀了他? 想到此,谢行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希望江令辉不要这么做,也不相信自己喜欢的人竟然真是恶魔。 “辉哥,好了。”一直在角落捣鼓电脑模拟信号的黑客招呼江令辉。 江令辉三两步跑过去,看到那个假的信号器已经开始一闪一闪,发出跟缪云飞脚上的追踪器一个频率的光。 黑客说:“我已经拦截了信号并模拟成功,现在就可以剪掉他脚上的那个了。” 江令辉朝后喊:“快,剪刀给我!” 黑客又提醒他:“现在已经开始计时,最多只能撑一个小时。” 江令辉接过剪刀,一刀下去,缪云飞脚踝的追踪器断裂脱落,等了几秒,并没有发出报警尖叫,江令辉两眼发出狂喜的光:“成功了!云飞,我们走!” 缪云飞面色苍白,看着还在地上被绑着的缪可人,拼命拽住江令辉:“你把可人放了,我跟你走。” 江令辉转身,双眼灼热得像正在高烧,他摸着缪云飞的下颌:“想什么呢,你乖乖跟我走,别的什么都不要管,听话——别逼我动手。” 缪云飞咬着牙,浑身发抖,几乎被江令辉拖在地上往前踉跄着。 江令辉指挥打手们:“把这几个都带上,路上随便找地方把他们扔下去。” 虽然处于极度的兴奋中,他还记得不能把人留在这里,信号模拟器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后,警察便会发现异常直接过来包围缪家,到时候如果这几个人还在这里,他的行踪会败露。 时间紧迫,一步都不能乱。 黑客收拾好电脑包,将模拟器放在客厅,在愈演愈烈的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的夜里,一群人被拖着拽着锁着上了停在院外的大面包车。 谢行心惊胆战,今晚的江令辉眼里根本没有他,满眼都是疯狂。 车在风雨里加速向前,除了江令辉和司机,没有人知道这是开往哪里。 车上了一座桥,桥下是奔涌的登虹河,雨势瓢泼,桥上穿梭的车辆寥寥无几,江令辉命令司机停下,然后指挥一个打手,“把他弄昏。”他指着缪可人的保镖。 那人拼死反抗,然而手脚都被绑着,打手朝他的脑袋一棍下去人就没了声,江令辉猛地拉开车门:“把他推下去!” 打手正要解开那人的铁链,缪云飞从背后拽住江令辉的胳膊:“你答应过我不会杀人!这么推下去他会死!” “他们不死难道我死?!你死?!”江令辉在雨里咆哮:“云飞,你看看我!”他卷起袖子扯开衣领:“我身上全是伤!被老东西像狗一样关了半个月,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是为了你!现在你在跟我说什么?啊?” 跟着再也不管缪云飞,让打手将昏迷的保镖推下了桥,连落水声都没听到,车门被拉紧,继续往前。 用同样的方法,开一段路后车上了山,找个没人的僻静处打昏了缪可人,要将她推下车的时候缪云飞抖着嗓子说:“你敢,我现在就跳车!” 江令辉只瞥过一眼,对打手说:“按住他。”跟着将昏死的缪可人推下山坡。 最后是谢行。 谢行觉得自己像某种濒临死亡,绝望的动物,死死盯着江令辉,江令辉扳过他的脸,看到他眼角被烫伤的洞,眉头皱了皱:“可惜了。” 他看着谢行一会,像是有一丝犹豫,然而最终还是将他敲昏,打开车门扔了出去。 跟着掉转车头下了山,换了另外的路,在狂风暴雨里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开去。 缪云飞指了指一直被扔在车角落的蒙面人:“这是谁?” 江令辉弯着腰挤到后面,一把将蒙面人的头套扯开,里面的人大口喘气,抬起头来。 那人的一只眼眶和下颌角都有淤伤,嘴上被封了黑胶布,缪云飞不认识他,江令辉狞笑了声,拽起那人的头发把他拎到缪云飞面前:“你不认识他?可是个大明星呢。” 缪云飞这才依稀觉得有些面熟,但他说不出名字,“你绑无关的人做什么?江令辉你是不是疯了?” “无关?呵呵,呵呵呵呵,我好好告诉你这个人有多相关。” 江令辉转头对缪云飞说:“他叫梁迟,是我那个野种弟弟的心上人,我现在落到这个地步都是那个野种在背后下的手,我怎么能放过他?” 他指着梁迟:“把这个人杀了,连尸体都不让野种找到,生死不明,他只能一辈子不停地找啊找,永远找不到,永远在懊悔,哈哈哈哈,这多痛快!云飞,你说是不是?” “你疯了,江令辉,你疯了……”缪云飞也浑身发抖,心中生出绝望,他知道今晚无论他说什么,眼前这个已经失心疯的人都不可能听进去一个字。 江令辉敲了敲梁迟的头顶,梁迟愤怒地反抗了下,江令辉直接一只手捏住他两边脸颊:“你是不是以为我要绑的其实是江旷,不小心绑错人才绑到你?我告诉你,我要的就是你,本来顺带连江旷一起绑了也行,但他命大没出现,那就是你了,更好。” “谁让你眼睛瞎心也瞎,跟着这么个野种,还没本事,连护你周全都护不了,他看上你,算你倒霉。” 梁迟在他手中挣扎,眼睛死死盯着他,江令辉眯了眯眼:“你问我会把那个野种怎么样?放心,我不要他的命,我要他活着,你死就行,我要他接下来这辈子都活在这种悔恨中,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梁迟整个人发抖,胸腔剧烈起伏,被封住的口里呜呜咽咽却说不出话。 “我跟野种说过,我不是他的敌人,他要的一切在我走后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针对我背后搞我?!啊?!”江令辉朝梁迟咆哮,揪着他的头发逼得他整个人朝后仰。 梁迟被扯出眼泪,仍死死瞪着江令辉。 “这个家没一个好人,没有,一个都没有,你以为你跟着的那个野种是个好东西?我告诉你,这个家最阴毒的就是他,还有他妈,那个毒妇以为我动不了她,哈哈,笑话!我干嘛要动她?我可以动她儿子啊,她的大儿子不是没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只有我知道,哈哈哈哈,现在轮到她那个野种养子了,你的死,就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我要让老毒妇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一个废,这是报应!” “只要你爱一个人,这就是你的命门,大明星,如果你不跟着江旷,最多不过是糊了,但你跟着他,就要赌上你这条命,现在还觉得值吗?” 江令辉转头看着缪云飞,疯狂的眼神归于平静:“我爱你,云飞,你是我的命门,你只能是我的。” 车内的打手头子接了个电话,提醒江令辉:“时间快到了,荣哥在码头等你,今晚天气这个鬼样子,你不要节外生枝,到时候走不了所有人都要被你连累。” 江令辉这才松开拽着梁迟头发的手,朝向打手头子:“姓荣的收了我那么多钱,够他洗手上岸这辈子都花不完,他来跟我讲什么条件?你们呢?谁他妈没拿我的钱?我没到你们就等着!今晚你们就是拼着一条命也要把我们安全送出海!” 打手们磨着牙,没再出声。 江令辉指挥司机往码头开,登虹河直通入海口,距离不过百十公里,一夜即可抵达,出了海一切都好办,江令辉三个月前就找好的蛇头荣哥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如何换船,如何避过海警海关,如何沿着曲折复杂的航线抵达南美,一切都计划就绪。 车经过一个岔路口,江令辉让打手们和司机先下车,“一刻钟后码头见。” 他要亲自处理梁迟,除了缪云飞,其他人全都信不过。 现在去的地方,是他三天前从江家逃出来后,丧家犬一样到处找容身之所时无意间发现的,也许是战争时代留下的地下囚牢。 人被绑在这个地方,没吃没喝没光亮,半个月内会慢慢衰竭而死,被绑的人知道外面有人在发了疯拼了命地寻找自己,然而自己动不了,只能发不出声音地哀嚎,一天比一天更绝望地死去。 更妙的是,如今风大雨大,登虹河水倒灌进来,牢里的水已经积到了小腿,照这个进度下去,要不了多久水就会慢慢淹掉人的腰,胸,头,绑在这里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死。 这是最完美的死法。 江令辉把梁迟拖拽进地下囚室,绑住的手脚重新加固了一遍,又用铁链将他栓在囚室正中间的石柱上,确定他连半米的活动范围都没有。 “我还是割掉你的舌头吧,免得时间久封口胶掉了,你喊出声来。”江令辉从兜里掏出一柄小刀。 “江令辉!”缪云飞在背后大声喊他。 “别怕。”江令辉揽过他,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乖,别看。” 缪云飞浑身抖着,脑中拼命想着说辞:“没时间了,阿辉,快带我走,我快撑不住了,我们快走啊!这个人迟早都是死,干嘛要在他身上浪费我们的时间!” 江令辉犹豫了,最终收起了刀,又撕下几张封口胶贴在梁迟脸上,最后给他套上黑头套转身离开。 狂风暴雨中,车终于抵达登虹河郊外的一个小港口,夜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打手们在码头接应江令辉,前方只停着一艘不大的货轮,还有一排排正在沉睡的捕鱼船,黑夜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像蛰伏的怪物。 打手们撑着伞,罩着江令辉和缪云飞朝货轮走去,这时前方亮起一盏手提灯,是带他们走的蛇头荣华。 第81章 拿一切来换梁迟平安 江旷看到门口滚落的行李箱,一瞬间心脏都快骤停,脑中第一反应是报警。 刚掏出手机,陈川从电梯走出来,江旷一愣:“川叔,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我跟过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陈川应该一路跟得很紧,身上也淋湿了,江旷光顾着狂奔,根本没留意陈川一直跟在他身后。 “是我朋友……应该被江令辉绑走了,他本来应该是要绑我,但我没回家,于是江令辉绑走了他。”江旷尽量让自己声线平稳。 “川叔,我要报警,不管你和妈做了什么样的打算,我现在要报警。” 然而陈川按住他的胳膊:“不用,警察已经知道了。” “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陈川安抚住焦躁的江旷:“对不起小旷,是我考虑不周,害你朋友被绑。” 跟着说:“你应该也猜到夫人的用意了,二少挪用公款,转移资产的目的我们原本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夫人便有了现在的布局,她放走二少,就是要让他把错事做到底,做到完全无可挽回,谁都救不了他的地步,同时,我们对此也有后手,帮他偷渡的蛇头已经被警方拿下,今晚他是配合做局以此换减刑,请君入瓮……” 陈川语气坚定:“走,我们一起去码头,今晚他一定会被抓住!” 江旷的手脚一片冰凉,他总觉得,陈川虽然说了一切都已经被精密布局过,但是不对,变数已经出现了,梁迟就是变数。 原本没人被抓,江令辉带着缪云飞偷渡,直接顺利被抓,但现在梁迟在他手上,他会拿他怎么办?当人质?跟警方对峙威胁,还是等到一切无可挽回大势已去的时候直接杀掉? 江旷越想越冰冷,他盯着陈川:“不,警方不能直接抓他,他有人质,他会杀了我朋友。” “不管怎么样,先去码头。”陈川带着江旷,两人进电梯,下到地下车库进了同一辆车,陈川开车,直奔蛇头之前透露的上船地点。 雨大得犹如世界末日,狂风肆虐,树木都被吹得弯了腰,在黑夜里一排排地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已经凌晨一点。 “蛇头说他们登船的时间是几点?” “夜里两点。” “消息可靠?” “这个人长年从事偷渡走私和人口贩卖,警方盯了他有好几年,正准备收网,他听到风声想跑,结果江令辉找上了他,给的金额太高他没法拒绝,准备做完这最后一单就上岸,这笔交易自然也被警方盯上,但那时警方并不知道和蛇头做这么大笔交易的人是谁,后来夫人布局后也报了警,几件事情一联系起来,警方才确定偷渡双方的身份和目的,今晚已经提前做了安排,行动绝密。” 江旷说:“你有警方指挥官的联系方式?打给他们,告诉他们有人质在江令辉手上,行动计划必须做改变。” 陈川一手掏出电话拨过去,按下免提,接通后那边传来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声:“请讲。” “何警官,我是陈川,今晚情况有变,江令辉抓了一个人质,按原计划行动可能会对人质不利。” 话筒那边稍作沉默:“人质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被抓的?” 江旷开口:“警官,人质是我朋友,叫梁迟,24岁,身高1米83,大约晚上9点左右在星澜寓住所门口被绑,江令辉原本要抓的人是我……警官,请一定要救下来他,他……非常重要。” 江旷一颗心都要裂开来,追悔莫及,明明陈川已经提醒过他近期注意安全,他为什么没想到离他最近的身边人,跟他一样需要当心。 他想起当日在江令辉的办公室,江令辉对他说“我跟你是一样的,因为我们都有那个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根本早就看出来梁迟在自己心里非同一般。 连他妈的敌人都看出来了,江旷你在做什么?你是眼瞎还是心盲?你为什么不早点承认,好好保护好他? 江旷悔恨得要呕出血来。 那头何警官冷静地说:“好,知道了,我们立即重新做部署。” 还有四十分钟,车在暴风雨里疾驰,雨刮器在眼前一上一下,整个世界陷入癫狂。 江旷告诉自己这个时刻不要胡思乱想,小梁从没作恶,他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他,他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佑……江旷闭上眼,艹你吗的江旷,你自己护不了人,就要让老天爷来给你善后。 梁迟的各种样子不受控地涌入江旷脑海。 他在泳池跳台上瑟瑟发抖,在夜色中的湖岸跟自己喝酒,醉倒在偷偷溜进去的花房,他坐在自己面前,有些陌生和拘束,瞪着名片上江旷的名字难以置信,他在运河桥上朝自己飞奔,在自己身侧,搂着脖子说哥,还早,再陪我睡一会…… 江旷从没体会过这种恐慌,也许,万一,十万分之一,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梁。 如果可以,他愿意拿一切来换梁迟平安。 过了片刻,何警官回过来电话,告诉他们一个信息,警局接到了新的报警,来自缪家的一个佣人,报警说江令辉带人把缪云飞和缪可人抓走了,还有另外一个男的,她不认识,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躲在厨房后面,只看到背影,认不清。 其中一个肯定是梁迟,还有一个是谁? 江旷努力冷静下来,分析江令辉有可能的行动路线,他对何警官说:“有一个可能是江令辉先绑了梁迟,押着他去了缪家,他的目的就是带缪云飞走,没想到碰到缪可人也在那,为了安全干脆连缪可人和其他人一起绑了,也就是说现在人质有可能不止一个。” 问题更严重了,那头何警官也“嗯”了一声,情况不断发生变化,更加复杂。 “最坏的可能。”何警官说:“江令辉要跑路,也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做了部署,他带着这么多人质并不方便,最方便的做法是将他们都先处理掉,只带着缪云飞走,就跟他计划的一样。” 江旷心里猛地下沉,他不敢想的事情被何警官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不会的!”他下意识反驳。 那头何警官没再继续,问:“你们到哪了?” 陈川看了看路线:“还有五公里。” 何警官:“不要直接到码头,三公里左右我们的人会在路上接应你们,跟我们一起行动,听指挥。” “好。” 话说完没多久,陈川就在瓢泼大雨空无一人的郊外公路上看到一个闪着荧光的路障,他们跟警方在此汇合,路障也瞬间撤销。 “江令辉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一下车陈川就问跟他们接应的警察。 “还没到码头,荣华还在码头等着。” “会不会他发觉到有异常,不出现了?” “不会的,荣华刚跟他联系过,说马上就到。” 他们跟警察一起进了码头边上一排破烂的货仓里的其中一间,里面是这次行动的指挥中心,何警官也在里面。 没有桌子,监控设备和显示屏都直接堆在破木箱地上,屋子角落还在滴滴答答漏着水。 江旷看到红外监视设备拍到的码头,世界末日一样的天气中,码头栈桥上站着一个披着雨衣的人,手里拎着一盏马灯。 何警官指了指屏幕里那人:“这就是荣华,接应江令辉的蛇头,那些是他下属。” 又指了指他身后的货轮:“那是安排江令辉偷渡出海的第一艘船,码头旁边那些渔船里都是我们的人。” 荣华身上装了监听器,外扩音箱里听得到他的喘气声,雨声,和雨衣的摩擦声。 时间已到,而江令辉还没出现。 他耽搁了,他去做什么耽搁了?江旷攥紧了拳头。 “何老大,人出现了!”盯着监控的小警察叫道。 果然,风雨飘摇中,栈桥一头走来两个人。 江旷蹭地站起来,那是江令辉和缪云飞,只有两个人! 没有梁迟。 也没有缪可人和佣人口中的“另一个男人”。 江旷心中如鼓锤,“处理”……这两个字变成重锤,狠狠敲在他脑中。 第82章 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警察还没行动,监视器传来外面同步的声画。 江令辉在一群打手的簇拥下走到荣华跟前,因为大雨气温骤降,缪云飞浑身发抖,江令辉紧紧搂着他,见到荣华并没说话,荣华朝他偏了偏头,做了个“上船”的示意。 “等等。”江令辉说。 他松开缪云飞,在身上搜了一圈,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对缪云飞说:“云飞,过了今晚,我们就会永永远远在一起,你还记得这个吗,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礼物,后来被你还给了我,现在我重新给你戴上。” 他像在举办某种神圣的仪式一样,将手中的项链系到缪云飞脖子上,又亲了亲他:“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老婆,到了南美我补一个最盛大的婚礼给你。” 荣华催他:“搞什么东西?我的时间都是算好的,今天河里还涨水,不好走,你瞎耽误工夫,错过出海的船我可不负责!” 江令辉冷淡又狠戾地看他一眼,带着缪云飞朝货船走。 指挥仓内,江旷胸口起伏:“什么时候行动?” 何警官眼都不眨地盯着屏幕,对讲机就握在嘴边,“再等等,等他上船。” 小警官给江旷解释:“岸上环境复杂,容易让犯人逃跑,货船上有我们的人,上船后还可以外围包抄。” 荣华走在最前面,江令辉和缪云飞跟在后,最后面是荣华的下属们。 一群人上了货船,驾驶舱的灯亮起,这是警方和荣华约好的行动暗号,“行动!”何警官对着对讲机沉稳有力地喊道。 一瞬间,码头岸上,货船甲板,和周围的渔船里全都亮起灯光,“别动!”荷枪实弹的警察们将货船内外团团包围。 从指挥仓传出扩音器的声音:“货船上的疑犯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立即自动投降!” 货船一层舱内,江令辉脸色苍白,一把揪住荣华的衣领:“你他妈阴我?!!” 很快被身后的打手将他扯开,荣华忿忿骂道:“我他妈也是没办法,条子盯了我太久,不是做你这单,我早他妈跑路了,说起来是你他妈坑了我!如果不跟警察合作,我他妈要把牢底坐穿!” 江令辉顾不上骂荣华,将缪云飞护在身后,船舱外已经被警察牢牢盯死,到这一刻他才生出恐慌和绝望,但仍然不想认命。 他转身看着缪云飞,伸手去抓他,缪云飞却往后退了几步。 江令辉一怔。 缪云飞突然拔腿就朝船舱外跑,江令辉伸手抓了个空,紧跟在他身后,缪云飞跑向船舱门口,江令辉在他背后大喊:“外面都是警察,云飞你要做什么!” 他一手抓住缪云飞的后领子,却被前面的人再次挣脱,眼看舱门被堵,缪云飞闪身跑进旁边的船舱楼梯。 江令辉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舱的三楼顶部。 一层的甲板上蹲着好几个警察,连同四周包围的渔船一起,都将目标锁定在了三层舱顶。 江令辉到舱顶门口顿住,眼看着缪云飞不顾死活地跑出了舱门。 看着站在三米之遥的缪云飞,“你做什么,云飞?乖,过来。”江令辉朝他挤出一个笑,额头青筋直爆。 缪云飞朝他摇了摇头,大雨浇透了他整个人,他缓缓举起双手,右手掌心握着一个东西。 江令辉瞬间变色,他拍了拍外套口袋,空的。 缪云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偷了他口袋里的刀。 此时那柄刀被缪云飞打开,雨水冲刷在刀刃上,他将白刃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不要!”江令辉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瓢泼大雨中,缪云飞孤零零站在货船的舱顶,他对江令辉露出一抹凄迷的笑:“江令辉,我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然后转身,在刀尖捅|入喉咙的一瞬间朝河里跳了下去。 雨夜河水暴涨,水流湍急较平时数倍,四周渔船上的警察只看见一个白影落入水中,瞬间没了影。 货船上的警察已经进了船舱内,追到了江令辉身后,江令辉盯着缪云飞的身影,狂叫着冲出了舱门伏在栏杆上,暗沉沉的河水中已经根本什么都见不到了。 警察在他背后举起枪:“江令辉,你已经被包围!” 然而被警告的人却似根本听不到,他背过身看着包围他的警察,举起了双手。 而后突然身体向后仰,在同一个位置,他也跳下了河。 “开枪!” “跳下去,追!” 指挥仓内何警官对着对讲机大喊,货船上的警察立即也跳了下去。 江旷往外奔去,他一秒都待不住了。 货船上,荣华和他的下属已经被警察制服,正押解着往指挥仓去,其余的警察都在水里捞人。 陈川和何警官也追了出来,跟江旷一起上了货船,这时一大片河面已经被探照灯照亮,登虹河在今夜奔流汹涌,河面卷着好几个旋涡。 一个警察从水里浮出来,大口喘着气,朝岸上大喊:“何老大,水太急太深了,什么都看不到!” 考虑到今晚抓捕环境的特殊性,这批警察里有一部分是特警,此时全都下了水,如果不是这么大的雨导致河水暴涨加急,不至于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继续搜!” “是!”水中的警察又潜了下去。 时间每过去一秒,江旷的绝望更多一分,他没法坐以待毙,不抓到江令辉,就没法知道梁迟的下落,他会疯,干脆脱了外套直接跳下了河。 陈川盯着河面,没留意江旷竟然自己跳了下去。 “少爷!!” 河水瞬间没过头顶,江旷什么都听不到了。 雨夜的河流冲劲强大,刚刚入水,江旷便被巨大的冲力裹挟着朝下游冲去。 他自诩水性不错,但也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中下过水,过了几秒后被冲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流域,迷迷蒙蒙中见到几个跟他一样在水里寻人的警察。 没有江令辉和缪云飞。 水里的气息消耗很快,不一会江旷就向上浮出水面换气,跟他一同冒出来的还有另一个警察,朝他一边打手势一边说:“跟着我,我这边有雷达,这一带都搜过了,没有探测到人,我们再往下去。” 江旷比了个手势:“好。” 缪云飞是带着必死的心跳河,他不会在水里挣扎,一定是随波逐流。 江令辉紧随其后,也许他跳下去的时候还能看见一点缪云飞的影子,水流这么急,这两人不会在码头附近的水域。 江旷跟那个警察一起,顺着水流向下游去。 雷达上只有自己人的几个红点,始终没有探测到其他人。 不知道已经向前游了多远多久,雷达突然发出“滴滴”的声音,江旷在水里握住警察的胳膊,有些激动。 两人一齐朝雷达显示的方位游去。 气息不够了,他们浮出水面换气,警察抹了把脸,水里待久了,两人泡得面色苍白,警察说:“也不一定,有可能是什么动物在附近,只要是活体都会显示。” 两人再次潜了下去,还没到探测位,江旷就看到了两个身影。 这一带已经靠近岸边,涨水后的河流把岸边的丛林一起淹了进来,这里的两个人都被植物丛挂住,四肢在水里飘荡。 江旷跟警察靠近,认出来就是江令辉和缪云飞,江令辉应该是抓住了缪云飞,但体力不支后,靠近岸边被挂在了丛林里,看起来两人都已经溺水。 他们把人从丛林里捞了出来,带着浮出水面往岸边靠去。 雨还在下,势头小了一点。 警察把防水的联络器递给江旷:“你来跟何警官联系,我要对他们急救。” 江旷一边联系一边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江令辉,警察跪在地上给他按压胸口,江旷心中一片咚咚咚咚如万马奔腾,江令辉,你他妈一定不能现在就死! 警察一边按压一边人工呼吸,不知道按了多少下,江令辉喷出来一大口水。 江旷从跪着的地上冲过来,一把攥紧他的衣领:“梁迟在哪?!说话啊江令辉!梁迟在哪?” 江令辉整个人还没清醒,不断咳嗽吐出水来,警察顾不上他,继续对缪云飞急救,然而他发现缪云飞的脖子已经被刀割了一大道口子。 过了几秒,回过魂的江令辉挣扎着往缪云飞身边爬,“云飞!云飞!” 江旷扯住他,扇了一个耳光:“江令辉,我他妈在问你,梁迟在哪?!” “梁迟?哈哈哈哈……”江令辉爆发一阵大笑,又剧烈咳嗽了起来,喘不过气:“他,他死了,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哈,你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会在一个,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慢慢被老鼠把身体啃光……哈哈哈哈……” 江旷一拳打在他脸上,江令辉癫狂的笑戛然而止,口中喷出一口血。 江旷周身如坠冰窖,不,不会的,梁迟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你他妈撒谎,梁迟在哪儿?!”江旷又给了他一拳。 警察对缪云飞急救了一阵,毫无起色,他气喘吁吁地蹲在一旁 江令辉从江旷的脚边滚开,爬过去捧住缪云飞的脸,握住他的胳膊:“不不,你不能死啊云飞,警官,你看他身体还是热的,还有脉搏,他还没死!你救救他啊!” “他还没死,我没办法了,等急救车,江令辉,即使人死了,也是你害的。”警察喘着气在雨里吼道。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云飞,你等等我,再撑一撑啊!”江令辉语无伦次,很快再次昏了过去。 何警官和救护车同时赶到,将两人抬上了车。 江旷整个人魂魄涣散,他抓住陈川:“江令辉说梁迟已经死了,我不相信。“ 陈川给江旷披上毛毯:“刚刚我们审问过荣华和他下属,下属说抓走梁迟和缪可人,还有两个男的是他们跟江令辉一起动的手,而后其中一个男的被扔下了河,缪可人和另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男的被半道打晕推下了山,而后他们就被提前赶下了车,江令辉自己带着梁迟去了另外的地方……” “哪里?” “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只知道大致方位,在下泉岗一带,警察已经派人去搜了。” “带我去。” “好。”何警官给江旷和陈川另外派了车,带两人往搜寻梁迟的区域驶去。 作者有话说: 没写过刑侦文,这段将就看看,明天大肥章,也是这段让人抓狂情节的收尾~要开始甜甜的新世界啦 第83章 初吻 一夜未眠,天亮时分雨渐渐停了。 江旷的双眼红得吓人,他跟警察们一起在下泉岗搜了大半夜,直到中午也毫无所获,大雨冲走了所有人为的痕迹和气息,搜救犬也毫无办法。 陈川接了个电话,跟江旷说:“何警官说江令辉醒了,这里搜不到,也不知道荣华下属的信息是不是准确,不如再回去审他?” 江旷木然地点了点头。 见到江令辉的时候,他正被铐在医院的病床上,氧气面罩被他扯掉了,警察说刚刚已经闹过一通,因为没人告知他缪云飞在哪,怎么样了。 何警官冷静地看着他:“你最好先配合调查,把那几个被你绑走,又下落不明的人的情况先交代清楚。” 江令辉诡异地撇了撇嘴角:“都死了啊,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 他特意看向江旷:“你金屋藏娇的大明星,长得真是嫩啊,可惜了,死得那么凄惨……” 江旷冲过去把他从病床上直接拎到半空,陈川和何警官都没拦着,江旷掐住他喉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无全尸?” 江令辉哽着脖子:“那好啊。”他对警察斜过一眼:“反正落在他们手里……也是……死。” 江旷把他重重扔回病床上,“再问你一遍,梁迟在哪?” 江令辉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大笑,摇着头看着江旷,像看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开心极了。 这时一个小警察走进来,附耳对何警官说了什么,何警官碰了碰陈川和江旷的胳膊:“出去说。” 几人出了房间,何警官说:“刚刚抢救缪云飞的医生说他醒了,有了意识,但不能说话,喉咙被割破了,我想他应该也知道那些人的下落,要不我们试试看从他那边能得到什么线索?” 缪云飞闭着眼,气息微弱,但医生说他刚刚嘴唇有动,似乎想说什么。 江旷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着这个人,缪云飞脖子上的伤口被处理过,缠着厚厚的绷带,有条被取下来的项链放在枕头旁边。 他带着氧气罩,整个人瘦骨嶙峋,却有一种长期生活在病态中的,不正常的,极其脆弱的美。 江旷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摇头:“不乐观,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如果病人的生存意志薄弱,很难活下来。” 这种情况下,江旷觉得实在很难从他身上得到线索,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突然,床上的人再次微弱地睁开眼睛,只有一条缝。 他的眼神落在站在床尾的一群人中,艰难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江旷脸上。 就这么微弱却定定地看着他。 江旷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缪云飞在示意他,他有话要跟自己说。 江旷走到病床侧面蹲了下来,缪云飞的眼神一直追着他。 “你有话要跟我说,是吗?” 缪云飞的睫毛很轻地垂了下,又抬起,回应了江旷。 “你想说什么?是关于梁迟吗?” 睫毛再次抖动,是的。 江旷低下头,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捂住脸,缪云飞知道一切,但他不能说话,只能简单地回答是或不是,江旷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却不敢问了。 陈川走到江旷背后,手按在他肩上。 片刻后,江旷抬起头,跟缪云飞的眼神对视,江旷轻声问道:“他还活着吗?” 缪云飞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闻言很重地眨了眨眼,又强撑着轻轻点了点下颌。 江旷登时浑身如电击,劫后余生一般,一下坐到地上。 肩上陈川搭着的手力道加重,“那就好,那就好,少爷,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江旷再看向缪云飞:“他在哪?你知道吗?” 缪云飞又眨了下眼,却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眼睛再次无力地闭上,手指上连着的心脏监控器发出警报。 医生拦住江旷:“他太虚弱了,让他休养下再问吧。” “好。”江旷起身,紧紧握了握缪云飞的手,又俯身在他耳边说:“谢谢你!你会好起来的,好好活下去!” 缪云飞闭着的眼角滑出一颗泪。 江旷回到走廊,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毫无头绪。 但是至少知道小梁还活着。 他要再去审江令辉,用一切办法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病房内江令辉正在对护士发狂:“跟我一起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说话啊!” 小护士瞬间被吓哭,警察赶紧让她出了病房。 江旷盯着他,冷冷地说:“你愿意说出梁迟的下落,也许还能让你最后再见一次缪云飞。” 江令辉怔了怔,跟着狂喜:“他还活着,对不对?你们把他救过来了!我就知道,云飞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江旷咬着牙:“暂时还活着,不过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很薄弱,随时可能……江令辉,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对方宁愿死也不想再见你一眼。” 江令辉喘着气:“你懂什么!野种!我告诉过你,不要和我作对,你和那个老毒妇,非要把我逼到绝路,这就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你喜欢的人,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也见不到了!” 听到“老毒妇”三个字的时候,陈川从病房外冲到跟前,抬手就把他拎起来给了两耳光,江令辉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梁迟还活着,你的算盘打空了,我一定会找到他,就算把整个登虹市翻过来,我也会找到他。”江旷斩钉截铁。 陈川山神一样地笼罩着江令辉:“夫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问你还记不记得对大少爷做过什么?你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背叛并出卖了他,对他下杀招,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还可以嫁祸于人,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人查出真相,法律也许不能在这件事上审判你,但一定会在其他事上审判,今日就是你的死局。” 江旷心中一凛,江令辉果然骗了他,害死江令绍的不是江如故,而是江令辉自己,但此时江旷顾不上,他心里只有梁迟。 江令辉却极其嘲讽地看着陈川:“是啊,我是对大哥动了手,但不过是顺势而为,真正害死他的不是我,而是那条老狗,你和老毒妇也心知肚明,是不是?!但你们跟我一样,也找不到老狗到底跟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好把这笔账全算在我头上,我无所谓,无所谓……这个家没一个好人,全是龌龊!你们一个个,都该死!” 江旷脑子里几近炸裂,他想去找何警官,请他支援人手去码头附近再去地毯式搜寻,昨夜时间紧迫,江令辉急着跑路,一定没时间把人藏得太远,码头附近一带的可能性最大。 刚走出走廊没几步,手机响了,是个陌生来电。 江旷接通,电话那头一个人剧烈地喘着气,语不成声地哭喊着:“小江总!旷哥!我是谢行啊!我我,昨晚我被辉哥抓了,他把我打晕扔下了山,我腿摔断了,刚刚被爬山的人救下来,辉哥他还抓了小梁哥,不知道小梁哥怎么样了……” 原来那个“另一个男人”是谢行,江旷拖住守在江令辉门口的警察,把手机开到外放说:“你先告诉我方位,在哪里,马上派人过来接你,来了再说。” “好好,我在……枞云山……我也不知道哪里……”谢行讲得断断续续,电话被一旁的人拿过去,一个沉稳的声音说:“你好,我是爬山的驴友,这里是枞云山香溪谷,经纬度我报给你……” 警察做了记录,马上去安排人手救援。 虽然心急如焚,江旷还是决定先在医院等谢行,也许他能知道点什么。 他继续跟江令辉对峙,弄得他筋疲力尽,却仍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三个小时后,谢行被担架抬着进了急救室,他主要伤到的是右腿,一侧肋骨,还有脸上的烫伤。 医生给他拍过片,确定没有其他的内伤后在急救室给他做外伤处理。 江旷坐在一旁,对着谢行他有些愧疚,“怎么回事?” 一问,谢行的眼泪涌出来,医生皱眉道:“你脸上有烫伤,尽量控制情绪别流泪,会感染。” 江旷抽出纸巾一点点按着他的脸:“都过去了,没事了。” 谢行深吸了几口气:“我是被辉哥的老婆抓走的,她……”谢行难以启齿,咬了咬牙说:“她原来早就察觉到我,监视了我很久,还拍了很多我和辉哥的照片,拿来威胁我……” “她带了保镖,把我绑到了他哥哥那里,说我只是他哥的替身,要让我们两个互相……看到对方,于是我被带到了缪家,后来……不知道怎么辉哥也带着一群人过来,说要带那位缪云飞走,他没想到会撞见我们,为了不让我们泄露信息,就把我跟其他人一起绑了,我看到他带来的人里有小梁哥。” “梁迟怎么样?”江旷咬着牙问。 “小梁哥手被绑住,嘴上应该贴了胶布,说不出话,头上套了头套,后来我们所有人挤在一辆车里,辉哥先把那个保镖打晕扔进了登虹河,接着上了枞云山,把他老婆打晕扔了下去,最后是我……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一棵树挡住了我,又醒了过来……” 江旷努力理清头绪,也就是,江令辉一夜间谋害了四个人,一旁做记录的警察听说了这些又赶紧调派人手去搜寻缪可人和保镖的下落。 至少这几个人都有明确的地点。 只有梁迟,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被扔到了哪里。 江旷还撑着一口气,对谢行说:“是我对不起……你先处理伤,我要去找他……”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被大雨淋了一夜,焦虑到极点,头晕得很。 谢行抓住他的衣角:“等等小江总,那个,在车上的时候我跟小梁哥挤在一起,我知道辉哥肯定会对他下手,就,就往他衣服口袋里塞进去一个东西,也许可以帮你找到他。” “什么东西?” “就……我有很久没见到辉哥,不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联系,于是去买了个纽扣定位仪,准备下次跟辉哥见面的时候悄悄放到他包里,这样就我就可以随时知道他在哪……但没想到……那天在车上,小梁哥被绑在我旁边,我就把那个定位仪偷偷放进了小梁哥身上,如果没弄丢的话,应该能搜得到……” 江旷脑中燃起一束烟花,茫茫大海上亮起一盏灯塔,他按住谢行的肩:“太好了,太好了……怎么定位?” “用一个软件就能看到,但那个仪器可能不防水,最近下雨,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江旷赶紧拿出手机下软件,警察也同步开始在手机上下载。 “你为什么没留着给自己?”江旷问。 谢行沉默了,过了会垂着头说:“我以为……辉哥不会对我动手,我以为,他至少有一点在乎我的。” 眼泪又要涌出来,谢行赶紧扯了张纸巾按在眼角,不小心碰到烫伤的地方痛得嘶嘶叫。 江旷心里五味陈杂,谢行如此,他脱不开干系,虽然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小江总做了什么。 “谢谢你……”江旷打开软件,按着谢行说的编码输入进去,然而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心像在深海里不断下沉,是电池耗尽还是进水失效,或者被发现丢掉了? 跟着在历史追踪里看到了一串亮着的光点,现实出这个追踪器的行动轨迹。 江旷选择了最后48小时的轨迹,地图放大,看到光点从市中心毫无规律地移动了一大圈,然后到了谢行的家,又到了缪家,跟着一路驶向城外,最后在下泉岗的边缘消失了。 江旷的心跟着光点一起咚咚跳,信号消失的一瞬差点心跳停止,他努力理清头绪,对的,一定就在那一带,没有错,就算把一带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 他跟警方一起打印了江令辉的照片带出去,警方说那一带,上泉岗和下泉岗以前是旧时代的贫民窟,近几年被划为拆迁区后,许多破旧老宅子还有人偷偷摸摸住着,非常荒凉。 他们带着搜救警犬在那一带地毯式搜索,梁迟没找到,却找到好几个住在那的流浪汉,给他们看了江令辉的照片,问最近是否见过这个人。 流浪汉都惊悚得摇头,却有一个人似乎很犹疑,梁迟让他仔细想想,他说好像见过,那个人几天前来过这里,好像在找什么,到处看。 梁迟问他照片上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活动,流浪汉又想了一阵,说不是这里,是在上泉岗,靠近河岸那里。 江旷和警队赶紧奔过去,沿着河岸四处搜寻,终于搜到一个肉眼十分难以发现的底下洞口入口。 后来江旷才知道,这里有一个旧时代的地牢,是关押重犯的,以前没有防汛措施,登虹河夏天涨水的时候会直接淹没地牢,很多犯人就这么被淹死在了里头,。 江旷走下石阶的时候看到下面的地上有积水,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昨夜大雨河面涨水,如果河水倒灌进去…… 跟着,他听到了青苔掩盖的地牢大门背后传来呜呜咽咽的人声。 江旷踩着积到腹部的水大步跨了进去,看到梁迟正被铁链绑在正中间的石柱上。 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头上套着黑头套,听到有人进来后,正拼命发出声音。 江旷一把将罩着的黑头套扯了下来,看到梁迟红肿流泪的眼睛。 警察到梁迟背后,用工具撬断了铁链,松开捆着他双手双脚的麻绳。 两人四目相对,四只眼睛通红。 江旷轻轻揭开封住他嘴唇的黑胶布,贴得太多太紧,撕开时带起皮肉,江旷一边用手指按压着,终于撕开后,梁迟大口喘气。 江旷看到他脸上、嘴角的大块淤青,才一天一夜没见,眼前的人已经憔悴得像即将枯萎的花,江旷一直小心捧着,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竟然被人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心疼漫山漫海地涌起来。 警察催他们先离开,漆黑的地下水牢里,江旷却再也忍不住,不管身后还有人,捧着梁迟被撕裂和重击过的嘴唇,极轻地,用自己的唇覆盖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进入新纪元! 周四见~ 第84章 “我确定过了,我喜欢 一群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跟着自觉背过身去。 江旷亲了他一遍又一遍,眼泪流下来,把梁迟紧紧抱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在心里重复过一万遍的话说了出来。 梁迟也紧紧抱着他,嗓子哑得说不出声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江旷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和脖颈,像要把他按进自己身体里,他知道这次命悬一线,差一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感受,江旷这辈子也不会忘。 他们出了地牢,江旷还是带梁迟去了医院,他不放心,让医生给他做个完整的检查。 到了医院才知道,江令辉已经被带去了警局,他所涉及的违法侵吞转移资产,偷渡,绑架,谋杀,伤人等多项罪名已经被检方正式立项,进入正式调查阶段。 江如故也被警方通知协助调查,此刻也正在警局。 缪可人还在搜寻中,谢行并不知道她被推下去的具体方位,枞云山太大,搜救工作没那么顺利,至于被推下河的保镖,大概率已经死亡。 还有一个消息,缪云飞的主治医生说,病人后来又清醒过来一次,却趁着没人的当口,用项链上的金属尖锐部分再次划开了喉咙,已经死亡。 江旷沉默了,如果缪云飞活下来,要面对少年时期的爱人变成了魔鬼的事实,面对这场感情的彻底变质,以及缪家卷入特大经济案,翻身无望,他应该是看透了也受够了,没有半点求生的意愿。 谢行听到这个消息也怔住,江旷说:“跟你没有关系,谢行,这些人,这些事都跟你不会再有关系,以后,你有你自己的生活。”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梁迟做完检查,除了一些拳脚外伤,其他没什么内伤,医生已经给他涂了药膏,但他身体处于脱水状态,也很虚弱,换了医院的病号服,正在挂营养品补充能量和体液。 江旷陪着他,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关上门,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此时平静下来,方才黑暗中那个轻柔又深刻的吻袅袅腾腾地浮上来,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互相看着对方,然而只看上几秒,那种令人难堪的羞涩消失了,两人的眼眶又开始发红。 江旷握住梁迟没挂水的一只手,两只手将它握在掌心,捧起来到嘴唇边亲了一下,眼睛却看着靠在床头的人。 那人突然坐起身,向前倾,把被握着的手挪开,用自己的嘴唇替代了上去。 梁迟吻了江旷,鼻梁交错摩擦,只一下,他轻轻呼气分开,说:“哥,刚才水牢里的感觉我没记住,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江旷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后侧,这一次的吻他毫无克制,而且毫不陌生,他曾在梦里,在脑子里,在无数个见到梁迟的瞬间用念头亲吻过他,把他摁在墙上,门上,沙发上,床上,地上,变着法地亲过他。 但那些无数次意|淫过的吻都比不上如今。 他真正感受到对方的皮肤,气息,温度,混杂着双方各自蓬勃的欲望,和着欲望里深切的爱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旷觉得自己也有一丝缺氧的感觉,晕眩,却又极度满足。 病房的门把手被从外旋开,医用托盘磕在门上,“哐当”一声响,两人闪电般分开。 一个小护士拿着药瓶进来,梁迟转过头,悄悄擦了擦嘴角,眼角还是红的。 小护士似乎没看到刚刚的画面,脸色如常,给梁迟换了挂水的药瓶,现在只剩最后一小只。 “哎呀,你嘴唇怎么破得更厉害了?刚刚才给你抹过药。”小护士嗔怪道。 梁迟刷地脸红了,江旷背过身,不给护士看到他的神色。 小护士又出去拿了药膏,重新给梁迟抹上,叮嘱他:“最近吃东西清淡点,辣的别碰。” “嗯,知道了。”梁迟的红脸总算消下去一点。 “对了,他现在能吃东西了是吗?”江旷问小护士。 “可以了,清淡点的。”小护士再次叮嘱,转头看着江旷,目光下意识地停在他的嘴唇上,脸上有些疑惑,甩了甩头出了病房。 “我去买点粥过来,一起吃。”到这时江旷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饿,一时间不知道此时的晕眩到底是因为亲了人还是单纯就是饿的。 他起身,发现晕得更厉害,梁迟在身后叫住他:“哥,你喜欢跟我……吗?” 江旷知道他担心什么,曾经跟梁迟提过的亲密障碍,梁迟担心自己过后会难受后悔,生理性排斥,他转头,晕乎乎地看着梁迟,俯身又亲了一下,并且还想了想,回味了一番,然后说:“我确定过了,我喜欢。” “哥,你脸上好烫。”梁迟伸手摸了摸他脸颊。 江旷自己手背贴了贴脸,的确烫,他对自己亲了人之后的连锁反应也觉得不可思议。 医院附近就有潮汕砂锅粥馆子,江旷打包了好几份,给谢行和留守在医院的警察都带了。 这一天漫长又紧张,此时又到了夜里,谢行已经挂完了水,他身上有骨折,还需要在医院住上一段,他的笔录改到了明天早上,就在病房里,江旷给他换了VIP病房,让他吃完好好休息。 又打了个电话给唐兆,让他给谢行重新找个房子搬家,唐兆这才知道这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震惊得楞在电话那头,跟着就要过来医院。 江旷阻止了他,事情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梁迟的水已经挂完了,两人在病房吃粥,小桌板搁在床上,一份青菜瘦肉粥一份海鲜粥,还有一盒虾仁生煎,这是两人从昨天晚上到此时唯一的一餐。 江旷只吃了半碗,也许是紧张过后还没完全放松,没什么胃口。 梁迟把那剩下的半碗也吃了,江旷的脸一直有些红,初时梁迟以为是跟自己一样,对于两人现在心照不宣的新关系有些羞涩,但这不正常的红一直褪不下去,他反应过来:“哥,你在发烧!难怪一直这么烫。” 是吗?江旷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好像是的?他晕到连发烧也分不清了。 梁迟探身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跟着分开,嘴唇轻轻在江旷嘴唇上点了点,笑着说:“就是在发烧,哎你傻死了。” 江旷也嘿嘿笑了,梁迟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一个小护士走进来,梁迟指着江旷:“我哥在发烧,也给他开点药吧?” 护士出去拿了体温计让江旷量一下,几分钟后一看,39度1,护士“啧啧”咂舌,“都烧成这样了你都没感觉?” 江旷的衣服都还是潮的,昨天夜里淋了一夜雨,今天一直没来得及换,护士给他也拿来了病号服,江旷换上后开始挂水。 护士问他要不要去另外的病房,可以躺下来休息,江旷说不用了,他的药水不多,应该很快能好。 护士随了他,关上病房门后,梁迟在床上朝一边挪了挪,拍着床边说:“哥,你也上来。” 这个提议正合他心意,江旷很自然地躺到梁迟身边,病床就窄窄的一条,躺两个超过1米8的大男生十分勉强,但他们竟然觉得刚好。 腿和身体都胡乱交叠着,江旷挂水的胳膊伸到被子外头,另一只手搂着梁迟。 “明天得去警局录口供吧?”梁迟的半张脸埋在江旷颈窝,声音嗡嗡地。 “嗯,我也要录的,我们一起。” “好。” “梁迟。” “嗯?” 自从找到梁迟后到现在,他都没问过江旷一切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江令辉会这样,江旷搂着他紧了紧:“吓到了吧?” “有一点,我以为你二哥疯了。”梁迟说:“很快转念一想,他气急败坏地抓了我,肯定是拿你没办法,这样一来又觉得还不错。” 江旷:“……”还不错是什么鬼…… 他认真对梁迟说:“这次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梁迟枕在他的肩上没动,过了会,微微仰起头看着江旷,说:“好。” 江旷不再瞒他,把江家的情况和最近发生的事大致讲给梁迟听,梁迟问了一些问题,有些江旷能答上来,有些他也不确定,比如江令绍的死究竟谁应该负责,江如故和江令辉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到如今的结局,林宝珊是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 梁迟很关心:“你觉得大太太是真的关心你,为你好,还是只是拿你做个幌子,方便她自己行事?” 这个问题江旷想过很多次,但无论感性的直觉也好,理性的分析也好,都只有一个结论:“我觉得是真的关心我。”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跟林宝珊之间并无真正的血缘,却不知为何,有种相见即亲的投缘,这种直觉上的亲近无法刻意模仿。 “那就好。”梁迟说。 刚说起林宝珊,病房外就有人敲门,陈川的声音:“小少爷,夫人来看你了。” 林宝珊??? 江旷条件反射地在病床上弹了下,两人还来不及分开,房间门就被打开了,林宝珊关切的眼神投递了过来。 第85章 猛兽出笼 房门口一直守着的值班警察,林宝珊和陈川三人齐齐楞了下,江旷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梁迟敏捷地伸手捞住了他。 两人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把枕头竖起来靠坐在床头,头发乱糟糟地,还没来得及洗澡,病号服也被滚得皱巴巴,就这么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地搞基还被抓了现行,接受家长明晃晃的注目礼。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江旷头皮都麻了。 然而林宝珊只在最初几秒露出过几不可闻的惊讶之色,很快一闪而过,见过大风大浪一般坐到床边江旷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轻轻握住他扎着针正在挂水的那只手:“小旷,是妈考虑不周,害你和你朋友受苦了。” 她也看向梁迟,眼里尽是歉意。 梁迟诚惶诚恐,叫了声:“阿姨好。” 林宝珊也朝他伸出手,把他和江旷两个人的手都握在自己手里,慈爱地捏了捏才松开。 又用手背贴了贴江旷的额头,这会烧已经退下去一点,江旷说:“没事,昨晚淋过雨,一会就好了。” 林宝珊过来,一是看看江旷和梁迟,二是亲口告诉江旷,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到此为止。 江旷明白这是她已经收手的意思,至少到目前,她想要的结果已经拿到。 几句话讲完正事后,林宝珊明显表现出对梁迟的兴趣,虽然表现得很不着痕迹,但还是被江旷看出来了,这点真是始料未及。 “小梁多大了?”林宝珊微笑着问他。 “24了,阿姨。” “那比我们家小旷小三岁,是弟弟,你这个当哥哥的可要好好照顾人家。”林宝珊对着江旷说。 江旷有些不自在,还是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这家伙……” 梁迟打断他:“我哥对我可好了,不是他我可能都要退圈了。” 林宝珊又笑了笑:“小梁的电影什么时候拍完上映?阿姨要去看,给你包场。” ……那可是个同志片……梁迟一时卡住,挠了挠头,望向江旷,用眼神询问阿姨看这片合适么? 江旷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那个,妈,这片子……类型可能……” 林宝珊意会过来:“明白了,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妈不适合看,可以包场让集团的年轻人都去看,这总行吧?” “行行行!谢谢妈!” “谢谢阿姨!” 夜已经深了,陈川说林宝珊昨晚也担心得一夜未眠,今天拦也拦不住地非要过来,江旷就说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林宝珊沉默片刻,说:“缪家的儿子不在了,你二嫂还没找到,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亏欠他们家。” 江旷说:“跟二嫂一起被推下去的有一个剧组的同事,他已经被救了,相信二嫂也会被找到。” “嗯,我听说了,一会我也去看下那个孩子。”林宝珊说。 “您不用去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他受的伤比较重,刚刚我去看的时候已经睡下了。”江旷说。 林宝珊点点头,想了想什么,说:“那我就先走了,小旷小梁,你们好好在一起,好好对对方,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小旷,以后经常带小梁回家吃饭。” “哎好。”江旷和梁迟来不及想林宝珊话里的暗示,顺口接道。 直到她出了房门,两个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们好好在一起,好好对对方”这句话在说啥,梁迟懵懵地:“阿姨看出来了……” 江旷想,应该从进门就看出来了…… 白天才捅破窗户纸,晚上就见了家长,这谈恋爱的速度窜火箭了吧? 但他没想到林宝珊对这样的关系竟然接受良好,太意外了。 江旷的退烧药瓶挂完,护士过来拔了针,梁迟帮他按了会手背,跟着两人先后去冲了澡,关掉灯,把空调的冷气调低了一度,舒舒服服地一起挤在窄床上的被子里说话。 梁迟还在想林宝珊的样子,说:“你妈妈气质真好。” “嗯,她是将军的女儿,从小在将军府长大。” “难怪,很大气,比大家闺秀还要大气,应该说,很英气,有这样的妈妈在江家护着你,我就放心了。”梁迟说。 江旷失笑,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你这话才像个老母亲。” “我不老,最多算小妈妈。” “啧……” “她多大了,看起来有60?” 江旷想了想:“我不知道具体,但应该不止60,比我爸小几岁,67或68?” “哇,完全看不出来……这样的话,差不多可以当你奶奶。” “在她那个年代,结婚结得很早,孩子生得也早,应该20岁就有了我大哥,据说那次生产身体出了问题,后来就没再有其他孩子,我爸后来接二连三地找其他外室,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男人是不是有了钱都会变坏?”梁迟声音嗡嗡地:“感情对有钱人来说不重要吧,结发夫妻也比不过现实利益。” “男人天生有掌控欲,尤其世俗里成功的那些人,会喜欢像圈领地一样地把钱、权、色都尽可能地圈进自己的领地,这会让他们有成就感。” “你也会吗?” “我?”江旷想了想:“我对很多事情都有欲望,但也对一些事情没欲望。” “嗯……”梁迟埋着脸吃吃笑了,被子里轻轻握住了一个棍儿,用气音在江旷耳廓里说:“我知道。” 江旷的一只手也覆盖到梁迟的那只手上,很轻,梁迟又说:“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承认对我有欲望。” 江旷把被子里的手抽出来,抬了抬梁迟的下颌,吻了上去,再分开,说:“一直都有。” 夜深了,外面走廊几乎没声音,但他们知道门口还守着一个警察,不敢动静太大, 潮湿又缠绵的吻,夹杂着低声压抑的喘|息,小心地互相摸索着,这种禁忌感太过刺激,这么窄的空间,正好毫无空隙地紧紧贴在一起,梁迟的牙轻轻啃着江旷的喉结,江旷仰着脖子,觉得天花板都在转。 天旋地转的,无比强大的刺激。 他的身体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皮肤在孤独寂寞了近三十年后,迎来最盛大的甘霖,原本对亲密的恐惧都变成了渴望,并且呈几何倍地增加,反噬。 原来心中一直关着一头猛兽,如今冲出牢笼。 ……(发不出来,脑补吧) 江旷忍不住张大了口,却不敢出声,摸着梁迟头顶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些,听到被子里头的人一声闷哼:“哥,轻点。” 那种失去掌控却又心甘情愿的感觉,江旷难以形容。 两个人都出了汗,梁迟从被子里钻出来,再扑到江旷跟前,他的眼睛闪着光,江旷亲了亲他,梁迟说:“好不好?” 江旷哑着嗓子:“好。” “我帮你。”他让梁迟躺下,但梁迟抓着他胳膊:“不要,哥,我不要这种。” “那你要……”江旷反应过来,他看了看门口,没什么声响:“再等我5分钟,恢复一下。” 他侧躺下来,把梁迟抱进怀里,手指尖划过他后背,梁迟心里蹿进一串电流,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他笑着躲了躲,小声说:“哥,不行,我们下次再试,外面有人,这里太安静了。” “嗯……好。”今晚什么准备都没有,江旷也没什么经验,但也觉得直接这么来不太好,虽然护士站应该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总不能真的去开口…… “哥,你还抗拒这些吗?”入睡前,梁迟突然问道。 江旷心里已经有很明确的答案:“不,不抗拒,也许对别人还是会,但你不会。” 他心里其实有更明确的答案,他很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只是今晚,此时,终于得到了印证。 曾经在戒酒中心,喝醉的小梁无意识地睡在他怀里,他第一次摸过他的脸,第一次有了莫名又心悸的冲动,分开后不见面的日子,他下了无数小梁演出的视频,对着它们饮鸩止渴,而后在片场,心里变态一样被小梁的情|欲戏激得浑身抓狂。 如今他终于实现了他的渴望,原来只会让他更加渴望,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说: 希望不要被锁 第86章 小狗尾巴 缪可人找到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搜索后,在枞云山的另一处山谷找到了她,奄奄一息,却还活着。 她被敲击过后有中度脑震荡,身上也有数处骨折,被抬进医院的时候昏迷得人事不醒。 谢行在病房录完了口供后知道了缪可人被找到的信息,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录口供的警察发现有异,问他怎么了,他连连摇头。 口供里他说过江令辉对他多加关照,两人存在情人关系,关于这些他也问过江旷,江旷让他可以按实际情况说,警察只是调查实情,不会对外公布。 但他没讲缪可人拍过他和江令辉的照片,只说当时是缪可人抓了他去跟缪云飞对峙。 这场多角恋情太过复杂,警察对着口供也消化了好一会,但并没对此做什么评价,他们只要事实。 缪可人做完了检查还在昏迷,医生说她颅内有积液,但还没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先观察,如果积液无法自行吸收再做手术。 江旷特意让医院安排将她和谢行的病房隔开了楼层,他得先陪梁迟去警局录口供,如果缪可人醒了,让医院第一时间通知他。 梁迟的口供时间没花太久,他其实是整个案情的局外人,因为江旷被卷了进来,但警察让他近期,至少三五天内不要外出,也许后续对江令辉的调查有了新进展,也许还需要他再补口供之类。 倒是江旷自己录口供花了比较久的时间,关于家族内部矛盾,以及江令辉为什么将他视为最大的仇恨,只因江家派到马来西亚把江令玮弄回来的人,是江旷养母的保镖,江令辉认定一切都是江旷在背后主使。 警察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江令辉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足够他们结案。 结束后江旷去找了何警官,问他江令辉会怎么判,何警官说这个要看检方跟法院,但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轻则无期,重则死刑。 跟着在休息室里江旷见到了江如故,有好一段日子没见,江如故老了许多。 审问江令辉和江令玮的当夜,江旷并没跟他碰面,而后去了宛丘跟组,直到此时父子俩才见到面,这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江旷一时心内复杂。 江如故看到了他,却没什么神色,有些怔怔地,老态毕露,江旷坐到他边上,递过去一杯热水。 江如故接了,握在手上,过了会说:“小旷,你说咱们家,是不是被诅咒了?” 江旷知道很多人老了后会开始信鬼神,多半是遭到年轻时作恶的反噬后,走投无路之下抱住最后一根稻草,江旷的确感觉到江家的气势正在无声无息地下垮。 虽然还能撑住家大业大的面子,但撑不了太久了。 甚至不像别家,比如缪家,是来自外力靠山的倒台而被牵连,江家是被从内侵蚀,江令辉固然可恨,但他不是根源。 江旷看着江如故,心明如镜。 眼前这个人,他的父亲,亲手起了高楼,宴了宾客,开了盛世,然而也埋下了祸根。 此时此刻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说:“我们配合警方和检察院吧。” 江如故长长叹了口气,把那杯热水放到了桌上,说:“你二哥这次的经济案兜不住了,集团会被彻查,很长时间内资产会被全部冻结,这对一个企业是致命打击,我四十年的心血,眼看就这么没了。” 知道江令辉的所作所为后,江如故花了全部的精力去补救,就是为了避免今天的局面,然而还是无可避免。 跟着他的表情转为愤恨:“你二哥被缪家那个大儿子蛊惑,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药,竟然为了一个男的干出这种事?!最该死的就是缪家这对兄妹,死了好,死了好……” 江旷:…… 梁迟在休息室外闪了下,看到江旷跟江如故在讲话,没进来。 江旷不想再跟江如故待下去,看到梁迟后转头对江如故说:“爸,我的笔录录完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得先走,你还需要在这里吗?” 江如故点头:“集团马上要被调查,我等杨律师办保释手续,你先走吧。” “好。”江旷起身出去。 医院还没来信息,缪可人还没醒,江旷决定先送梁迟回家。 他让小蒋把车开到警局带他们回去,路上接到唐兆的电话,说给谢行的新住所已经找好了,又问他们在哪,要过来。 话筒里还传来程澈的声音:“小江总,小迟在你旁边吗?他怎么样了?” 江旷把话筒开了外放,让梁迟自己说,梁迟跟程澈喊:“我没事,现在回家,小澈你要不直接来我家吧,哦就是旷哥的家,你知道地方的吧?” “好好,马上到!” 挂完电话,江旷才想起还有另一件大事还没处理,剧组原本定的去西雅图的时间就是后天,但他和梁迟现在暂时都没法离开本市,他跟梁迟商量,要不整体出发时间往后挪一挪。 梁迟却说:“飞境外的航班和当地的行程都已经定了,现在改要付的代价太大,要不……”他想了想:“让剧组按原计划过去,我跟你迟几天?他们过去了可以先拍其他没有我的部分。” “也行。”江旷点头,马上跟关平山打了个电话沟通行程变动。 关平山倒是对行程安排没什么意见,说可以调整都没关系,他关心梁迟的人身安全接下来会不会有隐患,也关心江旷自己是不是安全。 江旷没说江家的内部矛盾,只一再跟他确认没事,都已经结束了。 回到家,梁迟的行李箱还放在玄关,当时被江旷焦急之下放进屋后就走了,此时两人看着凹进去一块的箱子,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叹。 他们又在门口抱了起来。 梁迟只比江旷矮一点点,要是能化出原型,他此时一定是轻轻摇着尾巴,狗头在江旷颈窝里蹭来蹭去,黏人到无以复加。 要是往常,江旷早就受不了会将人推开,此时却完全不觉得太腻,甚至还嫌不够,直接将脱了鞋的梁迟抱了起来。 他们身高虽不悬殊,体力和身形却悬殊,江旷抱着人去了客厅沙发,将人放下来自己再压了上去。 他们互相丁页着对方,心照不宣,一个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深吻过后,江旷脱掉梁迟的上衣,正要解开他的礻库子,传来门铃声。 “小江总,梁迟,你们在不在?”唐兆在外面大喊。 两人咯噔一下,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愣着互相瞪着对方,完全把唐兆和程澈要过来这件事给忘了…… “在——等下!”江旷清了清喉咙,对着门口喊道。 他一到某种特殊时刻就会嗓子哑,这时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再看一眼,都忍不住憋着笑了起来,梁迟T恤脱到一半,胡乱堆在胸口,雪白的腹部一片绯红。 江旷从他身上下来,帮梁迟整理好衣服,梁迟暗骂一声:“来得太快了!” 瞬间两人又不约而同想到,还好是现在,要是搞到一半突然敲门,那才是……会恨唐兆和程澈一辈子吧? 外面的人没再催,过了好一会江旷才去开门,一眼看到程澈通红的眼睛。 “小澈担心死了。”唐兆推了推程澈,江旷让他们进来,程澈一进门就直接扑到梁迟身上,抱了好一会,又松开拉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咳,没事儿,都过去了。”梁迟说。 “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一般这种被抓,就算死也要先弄个缺胳膊少腿什么的……”程澈语无伦次。 梁迟锤了他一拳:“你少乌鸦嘴……” 唐兆却盯着江旷,江旷有些心虚:“你这什么眼神?” 唐兆勾了勾嘴角,似乎有些抱歉,小声对江旷说:“我们是不是来得太快了,应该给你俩多留点时间,我还是考虑得不够周到,该死。” 江旷:“……” 原本唐兆和程澈过来,准备晚上就在江旷家里一起聚餐吃个饭,唐兆下厨,菜都订好了一会就送过来,结果不多久江旷接到医院的消息,缪可人醒了。 他还记得谢行说的那些话,以及谢行为什么会被抓,这件事他得出面去处理,他欠谢行的,光摆平这件事还不够,还得补偿更多。 作者有话说: 七夕节快乐! 今天大家签到是不是领了许多海星捏,能来个几颗呗? 第87章 善后 唐兆跟江旷一起过去,让程澈在家陪梁迟。 缪可人躺在监护室,刚醒来没多久,状态极差。 医生说因为伤到脑部,可能会出现失忆,不一定能记得近期发生的事情。 江旷问:“这种状况会一直存在,还是暂时的?” 医生说:“正常来说都是暂时,如果脑部的少量积液能被自身吸收,很快就能恢复,也不是一定会失忆,只是有这个概率。” 江旷站在病房外,觉得如果自己是缪可人的话,还不如全都失忆的好。 “现在能跟她对话吗?”江旷又问。 “可以,但不要久,现在她用脑会头疼。” 同样有个警察负责守在门外,就是之前守在梁迟病房的那个,这会跟江旷已经是熟人了。 江旷在门口站了会,缪可人全身插|着管子,一只腿吊的老高,听到门口的动静,艰难地偏了偏头,看到江旷,面无表情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跟警察打了个招呼,进去后把房门关了起来,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二嫂。” 缪可人看着他,没有回答。 江旷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恨意,缪可人没有失忆。 “我想我们不是敌人。”江旷说。 缪可人轻蔑地动了动嘴唇,声线干哑:“那是什么?朋友?亲人?” 江旷也觉得对着她很难开口,她固然作了恶,但她却是整个事件里最无辜的那个,不明就里地成为同妻,被丈夫和亲哥哥双重背叛,人生仿佛一场笑话,到最后只剩下一颗复仇之心。 “二嫂,是江家对不起你。”江旷这么说,虽然觉得并不会起什么作用。 缪可人转开头不再看他:“你滚吧,我的事跟你无关,你也不必替江家来说什么。” “我今天来,是为谢行的事。”江旷坦白道。 缪可人怔了怔,头又回转过来,明白过后眼睛眯了眯:“是了,他是你的艺人,你应该很清楚他做了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我没有替他开脱的意思,事已至此,他们都得到了该有的结果,我也希望二嫂能够放下,毕竟往后,人生还很长。”江旷言辞诚恳。 缪可人不说话,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哥死了。”提到缪云飞,缪可人神情非常复杂,似有一颗眼泪从眼角淌出来,被她飞快抹去。 “是,救回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险,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意识,用项链吊坠再次划破了喉咙。” “死了好……死了好……”缪可人咬着牙,眼泪却不受控地涌出来。 “是谢行告诉我和警察,二嫂也被推下了山,警察才去搜救,他对警方的口供说了被绑架的经过,但没有提二嫂和照片的事,二嫂,那些照片还在吗?原始文件在哪里?如果被警察知道,会是二嫂的罪证,还是不要留着的好。”虽然缪可人很激动,江旷还是要说出他此趟过来的目的。 缪可人过了好一会才平缓下来,眼眶和脸都是红肿的,说:“照片被江令辉烧了,原始文件在我电脑,这些照片我用过一次,目的已经达到,不会再用了,你放心。” 江旷不可能放心,他点点头:“等二嫂出院后,我派人去你家里带走。” “随你。” 目的达到,但江旷还有些别的话想跟她说:“二嫂,我记得今年年初,在家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跟我提过想来我的电影里客串,虽然二嫂当时是开玩笑,但我还是放在心上了。” 缪可人看着他。 江旷说:“那时候我就想,二嫂肯定很怀念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前做过模特,底子本来就很好,现在脱离了江家的束缚,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重新做回老本行,或是做一个自己的时尚品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弟弟都会支持你,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只用为自己而活。” 缪可人听了这话,神色怔怔。 但江旷知道她听进去了,说完这些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他去看谢行,过了一夜谢行的精神好多了,他也同样吊着一只腿,唐兆跟谢行聊了会天,告诉他片子拍摄的进展,看到江旷进来,谢行朝他笑了下。 这个小孩是真的单纯,江旷心想,在过来医院的路上,他跟唐兆也聊过对谢行接下来的安排,《福星》的拍摄不能中断,半个月后就会去西北,但谢行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进组,只能找人来替代他,但是江旷会用其他的方式做弥补。 没想到谢行主动问他:“小江总,兆哥刚跟我说剧组半个月后就会去拍梨津镇的部分,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能参与了?” 口气里全是无奈和失落。 江旷说:“你先好好养身体,这部不成,还有下部。” “嗯。”谢行点了点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道理归道理,情绪归情绪,遇到这种事任谁都难心平气和地接受。 “兆哥应该还没告诉你,我手上有另外两个很不错的IP版权,一个悬疑片,一个古装,都有爆火的潜质,这两部都优先给你内定,你小梁哥当主演,你做男二,怎么样?”江旷这才抛出他的补偿方式。 “这不就等你来告诉他嘛。”唐兆笑着说。 谢行愣住,跟着反应过来之后就差一口气从床上蹦起来,无奈身上伤的伤折的折,只能躺着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真的?真的啊?” 江旷微笑着点头:“真的。” 谢行喘了几口气,像是尽快消化了这个信息,跟着问:“那啥时候开拍?” 唐兆跟江旷忍不住都笑了:“别急,一个项目的运作要些时间,等《福星》电影先拍完。” “嗯!我不急,那个,小江总,我能先看剧本不?”谢行问。 江旷说:“现在还没有剧本,IP都只有小说,你可以先看看小说,了解整个故事,然后选选你想演的人。” “好的好的。”谢行连连点头。 唐兆出其不意地从包里掏出一只kindle,在谢行眼前晃了晃:“我的,送你啦,书已经下好放在里头,这段时间住院没事干,无聊了正好看看。” 说着他拖过来一个支架,把kindle架在了谢行的床头,这样他躺着只用一只手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翻页,特别方便。 谢行高兴得直笑:“谢谢兆哥,谢谢小江总。” 江旷这才看到他床头柜上搁着一个东西,脸色一变,问:“这东西怎么在这?” 谢行转头看一眼,解释说:“是我让护士帮我拿过来的,问过警察,说不需要用它当证据。” 这是缪云飞的那条项链,江令辉在临上船前,亲手替他系上,结果他用项链上尖锐的金属吊坠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吊坠上还有暗红的血迹,一切仿佛一个因果轮回。 “小江总,我……还能再见辉哥一面吗?”谢行望着江旷,十分忐忑却又很肯定地说出最后的请求:“我不做什么,就想再见一面。” 所有事情都需要一个结束,对其他人来说这件事已经了解,但对谢行来说,他需要一个他自己的结束。 江旷没问为什么,只说:“他身上的案子很严重,我问下律师,如果调查和审讯期间不行,最迟应该在判决后你能再见一面。” “好的。”谢行又问:“他会判死刑,对吗?”语气是平静的。 “也许,具体看法官怎么量刑。” “嗯,我明白了。” 离开医院,外面天都黑了,梁迟发了好些信息江旷没来得及回,这会直接电话打过去,那边竟然挺热闹,屋子里有音乐声,梁迟似乎站在厨房里,混着噼里啪啦的炒菜声。 梁迟在电话里大喊:“哥,兆哥,你们忙好了吗?小澈在做饭,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啊?” “好,我们马上到。”江旷说。 挂掉电话跟唐兆说:“走,先陪我去买两瓶酒,晚上在家好好放松下。” 作者有话说: 断在这里不甘心,明天加更一章 第88章 有人满脑子就只剩下那个 唐兆和程澈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刚聊过天后,梁迟懒懒散散地坐在露台上。 不知不觉夏天已经到了尾声,到了夜里这个点,周遭都是凉快的,夜风吹拂着,惬意又迷人。 梁迟点了一支烟,扭着身子,下巴搭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盯着玻璃门里头,江旷还在厨房忙活。 过了会,江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有六只shot杯,还有一撮盐和六只切好的柠檬角,边上还放着一小碟蜂蜜。 是tequila。 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们喝过起泡酒,此时正是微醺,一些迷迷蒙蒙的醉意在心底柔软地翻腾,梁迟恍然觉得心里有一头鲸,正时不时地跃起又落下。 他们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只有两个人的待在一起,好像每一个表情,每一口酒,每一缕风都值得珍惜。 江旷一只手托着托盘,还没放下,俯身亲了亲梁迟的嘴唇,然后把托盘放到露台的小圆桌上,拉过椅子挨着梁迟坐下。 梁迟脱了鞋,整个人都蜷在一张大藤椅上,曲起腿面朝江旷,一只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托着腮,眼神亮亮地看着对面的人,好像只是这么看着,就已经心满意足。 江旷接过梁迟手里的烟,吸了一口,说:“没怎么见你抽过烟,刚养的习惯?” 梁迟摇头:“没有,好几年了,以前唱歌不能抽烟,嗓子坏了之后就没人管了,不过现在也少,偶尔吧。” 他要再接过烟,江旷不给:“今晚已经偶尔过了。” 梁迟不禁笑了:“好好好,反正我都听你的。” “你有想过以后还会再唱歌吗?”江旷问。 “没想过。”梁迟想也没想,直接否定。这件事是他的心病,人生的滑铁卢就是从这里开始,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再站起来,他不想再面对这些。 江旷却说:“我倒是想过电影的主题曲你来唱,词我写,曲子你写或者找人写。” “不用大声,哼一哼,吟唱式的,我觉得你可以,而且……”江旷心里对这件事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如果你不唱,我也不想找别人。” 江旷觉得这件事得再逼梁迟一把,他这么说固然有他的理由,他听过梁迟唯一一次的哼唱,也知道他没法大声唱歌,但那种浅唱低吟在他听来却特别有味道,他就要这种。 江旷手指沾了沾酒,拈起一撮盐抹到梁迟的嘴唇上,凑过去亲了亲,柔软的舌尖从嘴唇上滑过,将半融的盐都舔进口腔。 “试试吧。”这么近,这人的话近似蛊惑。 梁迟没法在这样的氛围里说不。 江旷稍微分开,拿起shot一饮而尽,再咬上一角柠檬,发出满足的一声“唔……” 梁迟有样学样,直接握住江旷潮湿的那根手指,沾了沾盐,然后送进自己口里,舌头与唇齿绕着那根手指吮了一番。 江旷瞬间就有了反应。 “你知道的,我没法对你说不。”说完梁迟也一口饮下一杯,跟着含了一角柠檬。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在说唱歌,也在说他们之间的所有。 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 江旷不想喝酒了,他想把藤椅上的那个人抱起来进屋去,做另一件事。 梁迟却按住他,“别浪费。” 他玩心大起,伸手解开江旷的衬衫领口,把余下的盐细细撒进江旷的锁骨凹处,一条线,然后在藤椅上跪起来,凑过去俯身用舌头一路收过去。 灼热与呼吸都落在江旷的肩头与脖颈,尽数化为身体的坚硬。 梁迟一口气吞下四杯shot,柠檬角被他咬得乱七八糟,唇角漏出酒和极酸的汁液。 江旷用手指抹了一抹蜂蜜到梁迟唇上,吻住他,今夜怀里的人醉意朦胧,芬芳迷人,他托住梁迟的腰,直接把人抱着进了房间。 黑暗里只剩悉悉索索……梁迟面朝着他,咬着唇角,眼尾在黑暗里拖出长长的水光。 结束时江旷从后面抱着梁迟躺了一会,等平静下来后两人一起去了浴室。 冲洗过后,江旷把床单被子全都换过一套,躺下来后他说:“明天我去买东西。” 梁迟笑了,捂着脸,蜂蜜似乎也不是不好,只是清理起来太麻烦了。 一觉睡到大天明,今天不用拍戏赶工,没有被绑架,不用担心这担心那,是个久违的,平静的,适合谈恋爱的日子。 起床后两人晨浴时又在浴室有了一次,结束后两人都感觉不是累,而是饿。 换好衣服出来客厅,梁迟缩在沙发上按着肚子:“我能吃下一头牛。” 江旷在冰箱里搜罗昨天剩下的食材,做了一大锅鱼虾面,鱼肉片得薄薄的,煎炒过后再入汤,酱料丰盛,盛出来的面混着浓汤赤酱,口感丰厚而不腻。 梁迟大口吸着面,咬着鱼片,觉得江旷真是个宝藏。 做爱,做饭,总能给人惊喜。 这人是我的。梁迟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突然意识到现在这句话是如何的正大光明,底气十足。 原来做朋友,做最好的哥们都比不上此刻,那种你属于我,我属于你的拥有感,是其他任何关系都替代不了的。 因为亲密关系天然具有排他性,朋友是共享,而爱人只属于彼此。 意识到这种最紧密的连结,梁迟的整个胸腔都被一种盛大的充实充盈了起来。 幸好他们不再是朋友,体会过亲密的甜蜜与充盈,他一点都不想再回到过去的关系。 甚至连这次被绑架都成了幸运,如果不是这么强烈的外力逼得江旷往前一步,这家伙都不知道要自我逃避到几时。 可是害怕失去梁迟的念头战胜了一切,当面临可能到来的失去时,江旷终于能面对自己的心,被压抑的渴望喷薄而出,再也无法克制。 江旷看着对面的人一直笑眯眯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梁迟放下捧着的面碗:“哥,你是我的。”他认真地说。 江旷笑了:“嗯,我是你的。” 像两个幼稚鬼,互相拿着印章朝对方脑门盖上去,盖了这个章,你就不能跟别人跑了。 今天家里实在够乱,从梁迟住进这里后还没这么乱过,昨晚聚餐后还没收拾干净,卧室里更不用说,梁迟准备动手,江旷说:“不用了,今晚我们不住这,晚点让小蒋叫家政阿姨上来处理。” ??“我们今晚住哪?”梁迟问。 江旷一边把露台昨晚的酒杯收进来一边说:“从宛丘回来之前,我想着这几天正好可以休息下,就订了郊外的一家民宿,准备在那跟你住几晚再一起去西雅图,结果还没住就发生那些事,房间还剩最后一晚,今晚咱们过去,怎么样?” “好啊!”梁迟雀跃。 “本来之前想给你个惊喜,没给成。”江旷笑道,从冰箱里拿出果汁,走到沙发背后递给梁迟一瓶。 梁迟伸手接过,双手向后环住江旷的腰,仰头看着人:“现在也是惊喜,你就是我的大惊喜,宝藏男友!” 说出最后四个字还有些羞涩,江旷笑着俯身亲他一下,带着蓝莓果汁的清香。 梁迟从沙发上起来:“那走吧,咱们可以先去买点东西。” 江旷点头:“我记得!今天一定会买的。” “咳那个……我是说吃的喝的零食啥的,哎对了那边能烧烤不,要不带点肉过去?” “订房的时候说那边有顶级大厨,估计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 “不过你喜欢都拿上,我只要那个。”江旷说。 梁迟脸有些红,有些人之前死活不要,现在阀门一打开,满脑子就只剩下那个。 啧。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别锁呀~ 第89章 春日迟迟 买过东西后两人去吃午饭,原本想去河川上,到了那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情况,几个月没去,河川上竟然关门了,两人在改头换面的店门口面面相觑,只好随便找地方吃了点,然后开车出城,一路往山里去。 登虹市开出城往北一百来公里,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竹林深山,从民国时候起就是避暑圣地,因此山里遗留了不少那时候的洋房。 后来都被人买的买租的租改建成了民宿,江旷定的这间有点来头,曾经属于一个高级将领的四姨太,两人有段缠绵悱恻的故事,跨越漫长的历史时空,混着战火和家国情怀,最后相隔两岸,分开的时候只是将将中年,再见的最后一面已是耄耋,且各自已经有了新的人生际遇,新的家庭。 那一次的见面被无数媒体簇拥,而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眼角湿润,问候道“你好吗?”,是激动而体面的。 曾经的爱恨情仇都已经风吹流云散了。 两人一生最好的时光都在这幢房子里,现在江旷带梁迟过去。 在路上江旷跟梁迟讲了将军和四姨太的故事,梁迟听得一路唏嘘,跟着问:“当时他们分开的时候,谁都想不到竟然几乎就是最后一面了,你说,如果当时他们知道,是将军会留下来,还是四姨太会跟他走?”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是江旷说:“如果他们知道,应该会想尽办法在一起,留下来也好跟着走也好,都会愿意为对方做出妥协。” 可是现实就是一念之差,一时之气,造成了半生分离。 梁迟点点头,又想什么想了一会,说:“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在一起的时候都以为会永永久久,周将军和四姨太是,蓝星和陈陌也是,分离根本来得毫无预兆,我们也差一点就……哥,这太可怕了,我们不能这样。” 江旷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抽出一只手握住梁迟的手:“不会的,梁迟,我们永远也不要互相置气,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要留到过夜,告诉我让我知道。” 梁迟紧了紧握着的手:“你也是,你老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出了事才说。” 江旷老实认错:“我错了……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对你没有秘密。” 梁迟想起来问:“哥,你说,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媒体怎么什么都没写?” 其实在警察抓捕行动的第三天就有了一些模糊的报道,但没有指名道姓,毕竟这是警方的绝密行动,后来都被唐兆和美盛想办法压了下去。 江帆集团深陷转移资产和洗钱的丑闻大概是遮不住的,随着调查的进展迟早会爆出来,至于绑架案,江旷也跟警方和美盛打过招呼,出于对受害者的保护,希望信息不要外泄,如果网络上出现零散言论,想办法压下去,至少不要弄成热搜。 “这件事会对电影有影响吗?”梁迟问。 肯定有,江旷说:“最坏的结果是公司也同时被查封,电影拍了也拿不到上映许可证,或者没人做发行。” 梁迟心里咯噔一下:“那咋办?” 那就完蛋了呀!原本就是背水一搏,现在搏成了悬崖之上。 “真要到这步,我们也不能干涉法律,但是电影无论如何都会拍完,拍完再想办法。”江旷说,他也算是被江令辉连带,当时公司刚成立的时候,他让财务官查过江帆集团的注资来源,是干净的,现在即便公司查封,应该也不会永久。 梁迟心里轻松不起来,这间公司和这部电影,不仅对于他自己是赌下了未来的前途,对于江旷也是押下了全部身家,他看着江旷,这人怎么这时候还这么心平气和,梁迟忍不住说:“那咱们这时候还散啥心啊,掉头去公司想想应对办法吧?” 江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对他来说最大的危机不是公司,而是两天前的夜里,现在算是雨过天晴,他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失而复得,难道不值得庆祝下?” 也是,什么都比不过命重要。 梁迟永远记得那天夜里的恐惧,见不到光,周身无法动弹,江令辉威胁他,没人能找到这里,江旷再不死心,也不可能找得到这里。 他憋着一股劲,相信外面那个人会像马达一样找他,相信老天爷不会让他这辈子感情,事业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这么没了,他爱的人还没有承认对他的感情,怎么能就这么结束?那天夜里他开始信天信地信鬼神,相信江旷一定会来。 他相信这个人是爱自己的,既然爱,就一定会找到。 梁迟想到这些,忍不住从副驾隔着安全带凑过去抱住江旷的腰。 “怎么啦?”江旷笑着问。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梁迟说。 “会。”那晚疯狂找人的时候,虽然有理性的分析一定就在那一带,但江旷也切实感受到了他与梁迟之间的连结,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一股力量在召唤他,一定在那里。 梁迟抱了一会后松开坐回副驾,从后座捞过零食包,拆开一袋牛肉干塞给江旷嘴里一块,自己塞一块,一边嚼着含糊不清地问:“哥,你当时做公司为啥叫陌上?” 江旷顿了顿,把嘴里的牛肉干吞下去才说:“因为喜欢春天。” “嗯?” “春天才会……陌上花开。” “噢,原来这样。” 江旷心道后面还有半句,你最好别知道。 却不料梁迟又咬了块牛肉干,像是想到什么,瞪着眼愣住,难以置信地说:“陌上花开,春日……迟迟?” 江旷专注开车,不看他。 你不是十几岁就去韩国念书了么,怎么知道这么多? 梁迟却捏着袋牛肉干嘿嘿嘿地笑起来,肩头耸动,转头盯着江旷,就差手舞足蹈了,整个人又要扒过来:“哥,你说,你惦记我多久了?嗯?” 江旷耳廓微红,一把推开他:“记好,永远不要挑衅、挑|逗一个手握方向盘的人。” 梁迟扔下牛肉干,抽出湿纸巾擦了擦手,一副色气茫茫的语气说:“原来你早就馋上了我的身子啊……什么时候开始想ri我?” 最后两个字特别轻,像一股电流。 江旷:“……”差点一脚油门踩下去。 跟着这人撩了撩宽松的白T,一截腹肌分明的白腻腰身露了出来:“这样的,喜欢吗?” 江旷忍无可忍,一把扯下他的衣服:“你给我坐好,没事别乱撩。” 梁迟却盯着江旷的某个部位,靠在座椅上闷头笑得停不下来,江旷又咳嗽了声,扯了扯自己T恤的下摆,勉强遮住。 “你等着。”江旷瞥了眼那个调皮使坏的人,毫无威胁感地威胁道。 “从什么时候起?”梁迟坐正,义正言辞地说:“刚刚你才说过什么都告诉我,不瞒我,现在是坦白时间。” 江旷:“……”真是现世报…… “那个,在安谧的时候,具体不记得了,可能哪天你喝多了睡我床上的时候吧。” 梁迟回想了下,那时候他的确变着法儿地赖在黎春的床上,也不止一次地看到过黎春有反应,但他没多想,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早晨起来没点儿反应。 他不知道原来一切开始得那么早,就连他自己,一再往前追溯,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隐隐约约地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但是他确定,从一开始,眼前的人就散发出莫名的吸引力,吸引他靠近,认识的第一天就跟着他从阳台外的水管爬下五楼。 疯也好,醉也好,爱也好,都是跟他。 于是梁迟说:“你看看,我们俩浪费了多少时间,那个时候就应该捅破窗户纸。” 江旷也笑了,的确,浪费了好多时光,但是回想起来那些藏在心底的暧昧、潮湿、试探、失落、被刺激……都不算浪费,他愿意为这个人多这些曲折,多这么多纪念。 抵达山谷里的民宿时已经接近傍晚,风过一大片竹林,整座山都像在跳舞。 江旷定的是整幢房子,为了避免别的客人认出梁迟,结果在一楼院子里就见到两个熟人——民宿的老板娘和厨师,竟然是河川上的老板娘和藤原。 梁迟惊得说不出话来,江旷订房的时候也根本不知情,这会也懵了。 藤原还是一贯的懒散,没穿和服,穿一件短袖黑T和短裤,吸这夹脚拖鞋,拿着水管在给植物浇水,一旁的老板娘拿着园艺剪在剪花枝。 这两人见到梁迟和江旷也楞了下,互相认出来后藤原关掉水管走了过来,跟梁迟同时喊出“你们怎么……” 最后还是藤原先说,他招呼老板娘过来,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文煜小姐,也是这里的主人。” 江旷下意识挑了挑眉,梁迟不动声色,跟她握了握手,都没提河川上的事,跟她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但文煜反而并不扭捏,大方坦诚地说:“我跟我前夫,也就是藤原的哥哥离婚了,他已经回了日本,然后我租下了这里,十年,邀请藤原过来做厨师。” 藤原有些难堪。 文煜和他都没有说现在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朋友?恋人?合伙人? 梁迟和江旷也不会当着面无礼地问出来,只是藤原从此前的宁愿关店也要避而不见,到现在愿意过来生活在一起,也许意味着也在尝试新的关系。 既然是老朋友,正好,晚上几个人在院子里架上烧烤架,一边烤肉一边喝酒聊天。 “阿煜,冰箱里有刚空运过来的新鲜牛肉,拿一些过来。”藤原的中文明显进步多了,字正腔圆地对文煜说。 文煜拿了烧烤的肉过来,几个人一起往烧烤签上串。 烤肉成了藤原的专属,他裹着头巾,煽风点火姿态娴熟,梁迟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他翻肉。 “文小姐怎么想到租下这里?”江旷问道。 文煜回头看了眼房子,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间房子里发生过的故事,周将军和四小姐,即便在那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他们也是不被祝福的,但感情的发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发生就是发生了,最终四小姐承受不了压力选择分开,却不知一分开就是半辈子,她没有说过后悔,可是在最后两人都老了,见到对方一刻,她分明是怀念的。” “她可以在道德上,理智上告诉自己当年的做法是对的,可是在感情上骗不了自己。”文煜又看了眼藤原:“我也不想骗自己,我爱上了藤原,即使他不爱我,我也会选择离婚,这是对我丈夫的尊重。” “那你们现在是……”江旷终于还是问了。 文煜笑了笑:“不是恋人,也许以后是,也许永远不会是,走到这一步,随缘了。” “周将军和四小姐那不被祝福的感情,在这里有过最好的时光,我也希望如此。”文煜说。 江旷明白了。 感情需要他人的祝福吗? 对很多人来说是需要的。 江旷想到他和梁迟,他们所在的行业几乎没有人可以公开取向,自然更谈不上“被祝福”,他们才刚刚开始,他也没跟梁迟谈过这个问题,万一有一天被发现和公开, 要如何面对。 很快,第一批烤好的肉发出浓烈的香味,肚子瞬间咕咕叫了起来,梁迟举着肉串到江旷嘴边:“哥,快咬一口,我烤的。” 江旷就着梁迟的手咬下烧烤签上的肉,有些烫,他大口呼出气。 “怎么样,好吃吗?”旁边的小狗又在摇尾巴,迫切需要夸奖。 江旷连连点头,顾不上说话,行动代表一切,他又咬下一大口,然后让梁迟自己也吃,“做饭不行,烧烤倒是一把好手,你这天赋原来在这里。” “回去后咱们去买烤箱,以后我烤各种好吃的给你。”梁迟坐到江旷边上,两人碰了碰啤酒,喝下一大口。 真是美。 第90章 “哥,你有我” 山里一夜,让人生出些与世隔绝的孤旷感,高潮过后的一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一夜安眠。 第二天醒来两人的精气神都大好,面对面搂着对方,听着鸟叫风林又来了一次,江旷从后面侧抱着梁迟,背上细密的薄汗都蹭在了他的脸上,他恨不能把对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过后梁迟体贴地问:“要不今天回去我开车吧,怕你连续干体力活伤身体。” 江旷:“……” 一脑门黑线:“刚刚爽完就看不起你哥?还不到三十呢。” 梁迟嘿嘿笑了几声,有些事情不能想,一想就脸红。 拍过那么多恋爱戏,原来都不如真实的一刻来得让人心跳。 文煜和藤原留两人多住几晚,江旷有些动念,反而梁迟跟他说还是回去吧,万一公司有事情找你不方便。 果然,在院子里吃完brunch,江旷接到唐兆的电话,问他今天什么时候能来公司,说检察院的人过来了,因为江令辉一案的牵连,陌上属于江帆集团的注资公司也要一同接受调查。 江旷看了看时间,说两个小时后到。 回去路上梁迟有些严肃,忧心忡忡的样子,江旷安抚他:“没事的,最坏的情况都已经预料到了。” “哥,这时候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咱们一起想办法,即便公司被封也能扛下去。”梁迟说。 “就是嘛,电影拍完,送出去如果能拿奖,就算不能在国内上映,也是我们的筹码,以后再做第二部 就不是零起步了。” “嗯。” 两人一起到了陌上,公司看起来已经是半停摆的样子,基层员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部隐隐有些猜测,又一大早看到检察院的人过来,都私下里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见到江旷进来,员工们赶紧四散开回到工位,江旷干脆走到他们中间敞开了说:“公司的确遇到一些状况,但不是由于我们自身的原因引起,只是配合检察院做一些调查,公司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大家可以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照旧。” HR趁机也站出来说:“检察院的事儿跟咱们无关,用这个借口旷工消极怠工我可还是会处罚的哟。” 很快恢复正常。 江旷上到顶楼,唐兆和检察院的人正在他的办公室等他。 唐兆起身介绍:“这位是市检察院的郑检察官,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江总。” 江旷伸出手跟对方握了握:“不好意思,昨晚去了外地,刚刚才赶回来,让您久等。” 郑重说:“叫我郑主任好了,没事,我们出门办事遇到各种情况都习惯了。” 江旷跟梁迟坐到郑重对面,郑重直奔主题,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说:“因为江令辉牵涉的经济案,江帆集团和其所属、所注资的所有公司都要接受调查,陌上影视也不例外,这份是法院开出的调查令和资产暂时冻结文书,请你们配合执行,文件你们看下。” 江旷,梁迟和唐兆凑到一起看文书条款,里面只提到资产冻结,并没说所有业务也一起停止,于是江旷问:“郑主任,这份文件的意思是,公司财务冻结,但正常业务仍然可以开展?” “理论上是这样,但对公账户冻结后,很多业务也会受到影响,这是必然的。”郑重说:“我们主要是调查江令辉和江帆的资产经济情况,对于不违法的正常业务不做干涉。” “明白了。”江旷点点头:“我们配合调查。” 郑重又说:“毕竟你们不是涉案主体,在调查完确认你们公司的资产来源清白后,会解封的。” 三人一起点头,江旷说:“这点我有信心。” 郑重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但是——万一查出来真有问题,不仅不会解封,还会有大笔罚款,希望各位提前知晓。” “好,明白了。” 江旷在文书上签字,盖章,他想起什么,问郑重:“集团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也查封了?” 郑重说:“那边是我同事在办,也差不多,财务查封接受调查,但那边体量大得多,财务查封后公司几乎也就停摆了。” 江旷想象得到江如故有多焦头烂额,他会恨林宝珊,恨自己吗? “我父亲,江董事长也要接受调查,是吗?” 郑重点头:“对,不过他十年前就将公司交给了江令辉,现在跟你一样,都是配合调查的性质。” 江旷没问江令辉,这个人板上钉钉,翻不了身了。 郑重办完手续后离开。 关上办公室大门后,三人互相看一眼,江旷苦笑:“好了,一穷二白,一夜回到解放前。” 唐兆呼出一口气:“幸好!财务冻结和调查只到陌上,没继续往下,不然小梁的工作室也要一起冻了,这消息传出去他就成了法制咖,用脏钱翻红,有了这名声想翻身可就太难了。” 江旷没想到这点,这时楞了一瞬,暗暗骂了声妈的,好险。 跟着叫来公司的财务官,让他把当初公司成立和电影拍摄前的注资记录都调出来,财务官很确定,这些款项他都追踪过来源,没什么问题。 至于电影款项,该花的钱都花出去了,还有一笔尾款本来是在西雅图拍摄中途打过去,现在这笔钱被冻结,需要另外想办法。 “六百万,不是小数目。”唐兆皱了皱眉:“要不,跟林夫人……” 还没说完江旷打断他:“上回买IP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 唐兆苦笑:“你要IP,又缺钱,还不肯开口,我这个办事的能怎么办,只能用尽我的办法去给你筹钱,那口是我开的,又不是你。” 梁迟听得一头雾水,什么IP又什么缺钱,他问:“哥,你们买了什么IP,怎么会缺钱?” 江旷下意识就要说“你别操心没事”,跟着想起自己那句作茧自缚的“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只得咳嗽了声:“没什么,就是有两个很适合你的IP,我想用个人名义买下,那会缺钱,正想办法呢,结果你兆哥转头就去跟我妈说了,当天就转了钱买下了。” “噢……”梁迟转念一想:“那IP能卖吗?卖了就能周转下。” 嗯??江旷和唐兆互相看一眼,好像是个办法。 江旷火速想到了解决方案:“我手上的两个IP不动,用公司名义买下来的那批,都可以卖出去。” 唐兆也点头:“那批里有几个热门的,当时被抢破头,现在加价转卖也找得到下家接手,这事儿我来办。” 又想了想说:“那批IP不能一股脑全抛出去,一个个来,都能卖好价钱,给我点时间。” 江旷说:“没问题,我母亲……我生母留了一笔钱给我,一直没动,可以拿来应急。” 几个人粗略算了算账,不光能补上电影的尾款,还有余额,至少能维持员工工资和公司正常运转三个月左右,到那会案子应该也查得差不多,公司账户能解冻。 于是几个人分头行动,江旷带着梁迟一起跑一趟银行,处理黎思留下的那笔钱,唐兆联系美盛的人一起在业内放出风声,拿出一个热门IP去做试探。 很久以来,江旷不想碰黎思留下的所有东西,钱也好,物品也好,全都留在银行账户和一个保险箱里。 除了一架旧钢琴实在太大,当时江旷想过干脆卖了,临到买家来提货的时候却还是后悔了,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这是唯一留在身边的一件。 两人在银行办手续,交完税后将黎思账户上的钱过户到江旷的个人账户,钱不算多,五百多万。 黎思一直都没什么钱,作为一个大富豪的情妇,实在算得上穷酸。 她也不是一个听话的,合格的情妇,江旷有时候也不理解,江如故跟黎思纠缠的这一生到底是出于什么?爱?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他们俩真是玷污了这个字。 江旷想起黎思就想起她的种种病态,都不是什么好回忆,因此表现得格外沉默。 直到出了银行上了回去的车,江旷才像从封冻的状态渐渐回暖,梁迟说:“都过去了,你曾经跟我说,我爸爸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哥,你也是,你有我。” 江旷开着车,微微偏头,是的,过去的一切都该留在过去,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以后的生活。 第91章 我可舍不得气你 剧组按计划去了西雅图,关平山和喻也临走前跟江旷和梁迟见了一面,了解了下案情的进展,让他们配合调查,以及争取尽快能过去。 西雅图的戏份不重,预计十来天就能拍完,因为梁迟的耽搁,关平山做了拍摄周期上的最大扩充,争取20天内能搞定。 在一起拍戏的这些日子,几个人已经完全处成了朋友,听说陌上公司暂时被财务冻结的事,喻也骂了句粗口,跟着说这次的电影他很有信心,让江旷放心,这次难关大家一起扛过去,关平山也说这次电影的制片支出把控得很好,不会超出预算。 对一部电影来说,超预算几乎是家常便饭,夸张的超出几十倍的都有,而能在预算内完成,简直算得上成本打折了。 唐兆那边也很快找到了第一个接手出售IP的下家,比起买进来的价格赚了50%,第一波财务危机总算解除。 梁迟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又连续做了几次笔录,最后一次笔录做完的时候,距离剧组到达西雅图已经过去了五天,江旷跟他一起跟警方确认这是最后一次笔录,以及江令辉的开庭审理没那么快,即便开庭,也不需要梁迟出庭作证。 但警察同时也说,江旷这段时间还需要配合调查,他自己,他的公司都需要。 于是还没出警局,梁迟就说:“哥,这次西雅图我自己过去吧,你别去了,这边也走不开。” 江旷想了想,又过去跟何警官确认了一些事情,回来跟梁迟说:“我问过了,现在我不能长期离境,超过半个月不行,但两三天是可以的,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然后我自己回来。” 梁迟怔了怔,这不就是送自己过去?这么远的航程,就是单纯为了陪自己过去? 他想说不用了太累了,但心里却又是欢喜的,就是这么一点旅途上的时光,他也贪恋可以多待在一起这么一会。 于是他对自己的“自私”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好……好啊。” 江旷当时就打开手机,给两人定了次日去西雅图的机票。 登虹市飞西雅图没有直达,最快也要23个小时,中间在底特律转机。 梁迟算了算时间,从订下机票的那一刻起,到江旷在西雅图待一到两天就离开,他们一共还可以待在一起90个小时。 分分秒秒都变得珍贵了起来,却又突然不知道做什么好。 两人回家收拾东西,江旷只一个往返,没多少东西好带,他去梁迟的房间帮他弄。 现在梁迟的东西都还在他自己房间,江旷一边帮他把要用的衣服、物品先整理出来,一边说:“等拍完这部片子,你这房间也就用不上了。” 梁迟一愣,嗯? 跟着反应过来,江旷这是在说以后两个人都睡一个房间,这里可不就多出来了么。 呀,这哥哥真是,说得这么隐晦,让人还要转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让人脸红。 他磕磕巴巴地说:“是……是吧。” 江旷倒是平静:“我房间里的储物柜什么的都不够,正好这段时间你不在,我找人重新弄下,买点家具什么的,再把你房间的东西挪过去,等你回来直接甩手入住。” 听着就跟迎接自个住新房似地……梁迟虽然忍不住打趣,却实实在在觉得甜得很,这就是真正的“同居”了。 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而是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同浴一个浴缸,洗漱台上摆着一模一样却不同颜色的牙刷和牙杯,用同一支洗面奶,同一套护肤品,同一支古龙水。 你对我敞开一切,我也对你敞开一切,是零距离和负距离的同居。 见过对方人前最精致华丽的样子,却更喜欢可以毫无芥蒂地见到对方最不修边幅,最舒服自在的样子,因为这是只属于心爱之人的专属。 两人收拾着,梁迟突然跳上床然后一把抱住另一侧的江旷:“哥,我好喜欢你呀,不,我好爱你啊。” 江旷怔了怔,陡然听到“爱”这个字,似乎十分陌生却又十分自然,眼前的人像太阳花趋光一样地对他坦诚赤裸,毫无防备,全然将身与心交托于他,对他说“我爱你”。 江旷兜住挂在他身上的人,“我也好喜欢你,梁迟,我爱你。” 他没有说“我也爱你”,这不是一句等到对方说了之后才给出的回应,他爱这个人,一样全身心投入,发自自然,无法遏止。 从这个人的身上,江旷第一次体会到“爱”有实质具体的形态,以及“爱”有实质具体的温度,像春日阳光,猫咪袒露的柔软肚皮,毛茸茸暖洋洋,内心充盈又平静。 心里像有一汪洁净的池塘,有两个人坐在岸边,脚伸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晃啊晃,荡啊荡。 恋爱让人幼稚又无法脱身。 江旷没让梁迟带太多东西,只给他收拾了必要的,装了一只行李箱。 这次西雅图的拍摄,关平山为了省成本,把工作人员大幅压缩,只带了最核心的组员,梁迟自然也没带程澈,这就意味着在那边的十来天拍摄,所有生活琐事都得他自己处理。 虽然关平山大人还是配备了生活制片,但那是一个人统管一个组,管不到单个演员的具体私人事情上来,江旷也不在,按照梁迟混乱的生活模式,江旷提前给他做了最精简的预备。 又一一给他做嘱咐,像叮嘱第一天要去幼儿园上学的小朋友:“西雅图不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给你备的都是春秋的衣服,现在不是那边的雨季,这些衣服在那边会比较适用。” “酒店会提供衣服的洗烫服务,如果生活制片顾不上来,你跟酒店服务生讲好,脏衣服三天送洗一次就行了,放在房间脏衣篮里他们会处理的。” “拍戏都要穿剧组准备的衣服,你自己的不用多带,内搭和内裤我给你多备了几套,都装了单独的收纳袋,要实在没时间处理,内裤你就穿一条扔一条吧,反正够你干干净净地回来。” 梁迟一边耳廓微红,一边又欢欢喜喜地听江旷跟他唠叨。 “哥,你再说下去就要从哥哥变成小爸爸了。” 江旷作势敲了下他脑门:“我要是速老都是被你害得,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唠唠叨叨毫无吸引力,管东管西,毫无情趣的老头。” “那更好,没人跟我抢,再说我就喜欢被你管。”梁迟笑嘻嘻地趴在床边,垂头看着整整齐齐摊开在床边的行李箱,和蹲在边上的人。 江旷欠了欠身亲了他一下,“我可记住你这话,等你哪天受不了唠叨,嫌我没魅力的时候就翻出来对线。” 梁迟笑得耸肩:“我可舍不得这么气你,小爸爸。” 跟着头上又挨了记极轻的爆栗子。 晚上江旷带梁迟回江家大宅跟林宝珊吃饭,他特意跟陈川打听过,最近江如故都没来过半山,集团的事情焦头烂额,他已经很久没跟林宝珊见面了。 江旷不想让梁迟跟他碰到,但林宝珊不一样。 梁迟很忐忑,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人,却莫名其妙有种小媳妇第一次上家门的忐忑。 第一次上门得带点礼物,太重了不好,太轻了也不行,江旷说只是个心意,于是梁迟犟着挑了束很好看的手捧花给林宝珊带过去,心里才踏实了点。 林宝珊听说两人要来,明显特意打扮了下,穿了件宽松的暗花旗袍,也不在佛堂,而在一楼的露台廊檐下等着他们。 正值夏末初秋,一年中为数不多最适合待在院子里的季节,林宝珊说按你们年轻人的喜好,晚上就在院子里吃饭。 一阵风吹来,江旷去客厅找了快羊绒薄毯盖在林宝珊膝盖上,出来看到林宝珊正把梁迟带过来的花插|进桌上的花瓶。 老太太很喜欢梁迟,这是种直觉,第一次那么尴尬的会面中江旷就感觉到了。 梁迟面嫩,虽然只比自己小三岁,但看起来像小了六七岁似的,江旷觉得林宝珊有种拿梁迟当孙子辈的感觉,十分亲昵。 他从来没感受过所谓“家”是什么样子,此时却有些触动。 飞往西雅图的航班在早上10点,第二天两人6点就起了床,吃了简单的三明治后出发。 小蒋已经等在楼下,送他们去机场。 上车后江旷又检查了下两人的护照,手机各种随身物品有没漏的,检查完一切OK后才放下心来。 梁迟笑眯眯地,江旷说:“我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多利索……” “是是是都怪我……”梁迟挽着他的胳膊,乖巧地接道:“哥你再怎么啰嗦也挡不住你的帅气,英俊,潇洒,迷人……” 江旷:“……” 前面小蒋突然噗嗤一声,江旷突然觉得,有必要换个车,就换那种前排跟后排之间有玻璃隔档,后面再怎么鬼混前面也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车。 作者有话说: 小蒋:怪我咯? 第92章 保持温柔 这一趟飞西雅图的头等舱没有娱乐圈的人,江旷扫了一眼都不认识,还全是老外,挺好。 刚起飞的时候还不困,两人搭着毯子头碰在一起小声说话。 梁迟嫌弃头等舱座椅之间隔得太开,嘟囔说:“真不科学,应该设计那种可以合并也可以分开的椅子,这样人家情侣或夫妻上来的时候就正好。” 江旷笑了:“有许多夫妻并不想跟对方离得太近的,恨不得越远越好。” ……这倒是……梁迟想起自己那对原生父母,这是人间真实,他自嘲地苦笑了下,跟着嗔怪地看一眼江旷:“不许跟我唱反调,我们可不会那样,我们就算做一百年夫……夫也不会。” 这话讲得……梁迟瞬间脸红,悄悄把毛毯往脸上拉高了几寸。 江旷却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笑,摸着他微烫的耳朵,凑近了说:“你刚说什么,夫什么?我没听清。” 梁迟口中“哎呀”了一声,蒙着脸要往开处躲,被江旷拽着胳膊一把又拖了回来,拉拉扯扯中,隔着过道和前排的其他乘客都伸头看了几眼两人,梁迟赶紧停止挣扎,乖溜溜靠回来。 他在江旷耳边红着脸吹气:“说你是妻,我是夫。”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闷头笑了,江旷一副宠溺的神情,顺了顺某人乱七八糟的头顶:“好,你主外我主内,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上房揭瓦。” 梁迟笑着瞪他一眼,他说不过江旷,这人一旦开启了胡比比模式,谁都比不过。 不一会到了中午饭时间,餐食还算丰富,过后江旷问梁迟要不要喝点酒,可以助眠。 于是一人要了一杯红酒和一些小食,靠在一起就着同一支耳机和同一个屏幕看电影。 国际航班有个好处,许多在国外上映但国内还没上线,或者根本不会上线的片子都能看到,于是两人看了部刚刚拿了柏林银熊奖的片子,讲的是法语,有英文字幕但没中文翻译,梁迟韩语水平几乎可以跟母语混淆,但英文一般,一些看不太明白的地方江旷给他做翻译讲解。 片子放到一半的时候,江旷找空姐要了两杯温水,从随身包里翻出两粒褪黑素,递给梁迟一粒,说:“现在还是白天,虽然不困但我们最好还是能睡会,要不然到了那儿才是当地时间下午,会熬不过去。” “嗯。”梁迟就着温水服下,褪黑素很温和安全,果然,等到片子差不多放到结束的时候,两人已经有些困了,江旷又叮嘱空姐后面放餐不用叫他们。 他把两张座椅完全放平,递给梁迟一个真丝眼罩,两人平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了,隔着座椅中间的窄小空隙,一人伸出一只手还牵在一起。 再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快到底特律,广播播报即将抵达维纳郡机场的时间,还有40分钟,此时已经开始下降。 空姐过来帮他们把座椅调直,又问是否需要补充餐食。 江旷问梁迟:“饿吗?” 梁迟还有些朦胧,摇了摇头,于是江旷摆手说不用了,又跟梁迟说:“一会要在机场停留快两个小时,我们落地了再去吃点儿。” “嗯,好。” 这趟航班的行李并不是直挂,需要重新转托运,江旷先带着梁迟去了转机柜台办好手续,然后说:“这里是A区,下个登机口在B区,走,我们去坐小火车。” 底特律机场非常大,是美国中西航线的中转站,每分钟都有航班起落,各个区之间间隔遥远,于是用磁悬浮火车来做交通工具。 类似这种做法的机场很多,但江旷跟梁迟说:“一会应该会经过一个很漂亮的玻璃隧道,好像是全世界独一个,还蛮特别的。” “哥你之前来过?”梁迟问。 江旷摇头:“这个机场没来过,我也是听说。” 果然,两人上了去B区的小火车,一段普通乏味的路途后进入了一个弓形的玻璃隧道,看出去亮晶晶地,隧道内还有背景音乐,跟随音乐的频率节奏,玻璃面还会反射不同颜色的光,就像在一段发光的彩虹里穿行。 “哇,真的好漂亮!”梁迟感叹。 两人坐在座位上,不时看向对面窗外,又看向自己背后窗外,感觉这趟转机很值。 在B区吃完东西没多久就又到了登机时间,果然吃了褪黑素睡过之后人很精神,一点没有因为长途飞行而疲惫,接下来的国内短途航行,一个多小时候就能抵达西雅图。 登机前接到关平山的信息,跟江旷联系问他们情况如何,确定落地时间后说会来接。 再次登机后江旷突然想起来,问梁迟:“你爸爸在哪个城市?这趟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他?” 梁迟说:“他上个月刚回芝加哥,咳再说吧,我也没告诉他我过来了。” “嗯,行。”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江旷只是提一下,怕梁迟心里有犹豫。 当地时间下午5点40,他们落地西雅图塔克马国际机场,雨季还要一个月才会开始,天气正晴好,不冷不热,一地的金色阳光中,见到来接他们的关平山和许久没见的温凉。 温凉上来抱住梁迟:“我听说了……小梁哥,你没事可真好。”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梁迟安慰他:“没事了,看,我这不好好地来跟你们汇合。” 江旷敏感地觉察到温凉已经是入戏的状态,他看梁迟的眼神,动作神态都混杂着陈陌的神魂,若是以往,江旷觉得自己肯定又得飞醋吃上天,但这会他丝毫不介意。 小梁对他的感情炽热又坦诚,坚定不移,这份笃定给了江旷自信和沉稳。 小梁有他必须完成的工作,他的社交与朋友圈,这些自己都应该支持。 爱一个人不是禁锢,是相信且给他自由。 突然觉得以前在片场默默吃醋到飞起又拼命克制的自己好幼稚,万幸啊万幸,江旷心想,只有自己知道。 温凉单独的戏份已经拍了一部分,就等梁迟过来跟他搭戏。 这一部分的剧情梁迟已经做好了准备,休息过一晚后第二天直接上场,这一天江旷留在片场看他拍戏,梁迟现在进入情境很快,喻也制造出一个氛围,他很快就入戏了。 到了晚上江旷就要走了,但梁迟还没收工,境外拍摄的部分制作成本较国内成倍增加,关平山的拍摄周期安排得很满,每天都要赶工。 于是他们只能在片场草草告别,碍于人多,太过亲密的动作也不能做,江旷跟他抱了抱,说:“好好拍戏,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会想你啊,哥。”梁迟小声说。 “嗯,我也会想你。”说完江旷拍了拍他的背,两人分开。 依旧是关平山送江旷去机场,上了车,江旷又朝梁迟挥了挥手,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刚刚新婚,蜜月都没来得及度就要分开的惆怅。 还没亲够,还没抱够,一天一地的情话还没讲够。 一路飞驰,关平山摸了摸头,有些歉疚地说:“我怎么有一股我跟阿喻做了恶人的感觉……” “嗯?” 关平山嘿嘿一笑:“你俩……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怎么嗅出了一股热恋的甜腻味?你这么大老远万里迢迢就为送个人,够痴的啊。” 江旷大窘,赶紧用咳嗽掩盖窘迫,笑骂道:“平山哥你真的……这次出这么大的事,我现在看着每个人我都挺珍惜。” “真的?”关平山瞥一眼江旷,不知怎么叹了口气:“也是,有人说失而复得是最幸福的事,人就是非要到这个时刻才能认清自己,小江总,你说是不是?” 江旷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跟梁迟的进展和盘托出,毕竟这层关系对一个演员的前途关系太大,但他倒是从关平山的感慨中嗅出点别的意思,犹疑道:“平山哥也有失而复得的人?” 关平山带着墨镜,神色严肃,过了会点点头,坦然说:“有。” 江旷心念转动,问:“喻导?” 关平山嘴角勾了勾:“我跟他都是幕后的人,说出来也无妨,几年前阿喻那部滑铁卢的片子你应该知道吧,你要是看过那部片的话,会发现拍得极其割裂,前半段是喜剧,后半段是悲剧,根本不是阿喻一贯的水准,弄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当时发生什么?” “片子拍到一半,我回去结婚了。” 什么??江旷吓一跳。 关平山看了一眼他,笑了笑,说:“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那时我母亲病危,我没有勇气在那种情况下出柜和抵抗,于是跟一个相亲的女生订了婚,这件事给阿喻打击很大,后面的几年他都自暴自弃,拍片被人骗走资金,赔钱,公司做得乱七八糟。” 这些经历江旷隐约听说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喻也的父亲出面让老友江如故解决喻也的公司和债务问题,顺便江旷捡了个漏,让喻也为了还人情来拍他的片子。 “那后来呢?你们现在是又和好了吗?” “后来……我母亲的病有了好转,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以后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就跟那个女生解除了婚约,也跟家里出了柜,父母当然不会同意,但我想清楚了,这不是我的错,我也不应该活在对他们的愧疚中,我最愧疚的只有阿喻。” “于是一年前我找到他,跟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感情也好,工作也好。” “但他没那么快原谅我,接你这部片子是我跟他重新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合作,你也看得出,他一开始对我还是挺冷漠的,渐渐才又好了一些,我不敢怪他,都是我的错,现在我真的特别珍惜,他哪怕对我冷淡一辈子我也认了。” 江旷听得十足唏嘘。 关平山一副过来人的神情,言之切切:“这一行,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在一起都不容易,有太多的因素会让你们分开,金钱,诱惑,长期分离,但是要扛住,如果不扛住,很快会迷失自己,觉得跟所有人在一起都一样,这一个跟下一个没有任何区别,会失去爱的能力。” 江旷体会这话,爱不是一条直线,与另一个人相处的漫长时光中,爱会不断波动,上下起伏,有一天看到对方时候不会再心跳,可是……他不相信所有人,所有爱都会这样,他体会过差点失去对方的感觉,一辈子都不会忘,这感觉会一直提醒他,他爱这个人,他始终要对这份爱保持温柔。 第93章 我喜欢你很久了,小迟 回程仍旧在底特律转机,等落地登虹的时候,江旷收到了梁迟的消息,好几条。 “哥,你到了吗?我们才刚收工,跟同事们一起走过了一条很长的林荫道,有路灯和月亮,树影斑驳,觉得很美,就好想你在旁边,没有别人,我们一起散一个漫长的步。” “刚刚回到酒店,这里的酒店房间不大,却觉得空荡荡的,想想这是半个月以来我们不在一起的第一天,才半个月,我怎么就已经这么习惯了,好像我们天生就是在一起的,从出生就在一起。” “哥,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也想抱着我?我特别想,特别特别想,现在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应该带一件你的衣服过来,这样抱着比较好睡。” 江旷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怔怔地有些愣神。 把微信上的话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事无巨细描述在做什么,想什么的句子,从屏幕里散发出浓烈的想念意味,江旷也不知道,才隔了不到24小时,自己就可以这么想念一个人。 好想他啊。 想到甚至有冲动再买机票飞过去。 看看时间,现在是本地时间的晚上,北美时间的清晨,江旷回过去:“刚落地,小狗崽起床了吗?” 梁迟没回复,隔着过道来接他的助理小蒋在朝他挥手,江旷一边走过去一边又写:“想你,每一分钟都在想你。” 小蒋贴心地给江旷带了只颈枕,说:“小江总你睡会吧,很快就到家了。” 江旷把颈枕套上脖子,闭上了眼,过了片刻又睁开,睡不着。 手机震动,梁迟发来视频连接。 江旷赶紧接了,画面上出现梁迟睡成七龙珠孙悟空一样的头发和惺忪的眼,神情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 江旷瞥一眼小蒋,把手机屏幕歪了歪,小蒋专注开车,一只手默默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 “哥,你在车上吗?”画面里梁迟趴在床上问。 “嗯,还有半小时到家。” 梁迟的手朝前伸了伸,似乎在抚摸屏幕里江旷的脸,嗔怪地说:“昨晚没睡好,都怪你。” 江旷笑了,屏幕那头的人一脸孩子气,等着他哄,他只能小声说:“那要怎么补偿你呢?” “嗯……”梁迟也笑了,趴着一只胳膊撑着下颌,露出一口白牙:“让我想想……我要,你先回去睡觉,睡醒后每个小时说一句情话给我听,从早晨一直到晚上,说满十句为止。” 江旷的耳廓瞬间烧了起来,他又瞥一眼小蒋,这位助理神色岿然不动,大概是已经练出来了。 他跟梁迟说:“好,没问题,每天我都说给你听。” 梁迟高兴得在镜头里打了个滚,然后愁眉苦脸地说:“哥,我要起床了,不能迟到,迟到就代表要多花钱,我得给你省钱。” 江旷忍不住笑了,冲他抬抬下巴:“乖,赶紧起床给哥哥挣钱。” “好嘞。”画面里一只红润的唇凑近,微微开合,发出暧昧的一声亲吻声,又退后,梁迟朝他挥了挥手,关掉了视频。 江旷脸上的笑意半天下不去,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夜里的玻璃窗映出一个模糊的笑脸,伸出手指,在玻璃笑脸上画下一个C字。 回到家,江旷才体会到梁迟消息里说的那种空旷感,住了好几年的房子,突然觉得空落落地。 洗完澡回到卧室,躺下,上万公里来回飞行,疲倦到极点却还是睡不着。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江旷起身去了梁迟的房间,打开衣柜,把脸埋进那堆衣物中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挑了一件质地柔软的连帽卫衣,回到房间后把卫衣裹在一只枕头上,抱进怀里。 梁迟的气息迷迷蒙蒙地浮上来,江旷很快睡着了。 9:00:“刚醒,登虹下雨了,夏天的味道散去,秋天是一个我们还没有一起经历过的季节,等你回来。” 10:15:“卫衣上你的味道很好闻,可是过了一夜就没了,看来今天晚上我得换一件抱着。” 11:05:“你常穿的衣服,我把他们放进我的衣柜了,现在终于有一点你是住在这间屋子的感觉,好多了。” 12:00:“中午吃的什么?我在椿,吧台小哥问我小梁哥怎么好久没来,我说你想他了?他说是啊,我在心里说我也是。” 14:08:“回公司开了个会,稳定了下军心,陌上花开,春念迟迟。” 15:35:“去医院看谢行,他好多了,想回家住,我让小澈帮忙找了个居家护工,一会带他们回家,他也问到你,我说一切都好,他很开心,也有些感伤,我不由自主想到如今的自己有多幸运。” 19:30:“忙完了,突然不想回家一个人待着,于是去打扰兆哥和小澈,他们住在一起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去了才发现这个决定更错误,吃饭的时候他们在我面前狠狠秀了把恩爱,小迟,你快回来,我们要狠狠反击回去。” 20:45:“回家了,先去你卧室坐了会,唉,孤独的老男人。” 21:18:“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平板里有一个你的文件夹,偷偷存过好多你以前的视频,我喜欢你很久了,小迟。” 23:15:“我把它们又看了一遍,觉得可以有新的内容增加进去,是我们自己拍的,只属于我和你的,什么片段都可以,你说好不好?男朋友。” 江旷不知道,大洋彼岸的另一端,片场的间隙梁迟看着这些信息,捂着嘴忍不住一边笑,跟着却落下泪来。 恋爱的甜原来这么沉,重重地,在心里化不开。 温凉见状大吃一惊,过来问:“小梁哥怎么了?” 梁迟抹了抹脸:“哎没事,就是,我好喜欢他啊,没别的,就是……” 温凉感叹一声,拍了拍梁迟的背:“唉,我懂。” 西雅图的戏份进展顺利,梁迟的一腔思念,都化为了镜头里蓝星对陈陌深沉又克制的爱意。 十三天后,顺利收工。 但是后续的整体拍摄行程压缩,关平山安排剧组从北美直飞西安,再从那里转机、转车去西北高原,国内的工作人员跟他们直接在西北汇合,拍影片的开端梨津镇的部分,这是最后的戏份。 梁迟告诉了江旷剧组的行程安排,语气颇失落,江旷安慰他,这样整体进程加快,早点拍完更好,而且到了国内,他也有时间去探班。 这段时间江旷频繁去警局和检察院,陌上公司倒还好,虽然账户还没解冻,但也没查出什么不利的证据,反而是之前江如故硬塞给他的那间江令玮的投资公司,因为长期被江令辉用于洗钱和财务造假,各种铁证如山,江旷作为如今的负责人,为了洗清嫌疑费了很大的功夫。 律师说他不会有事,但毕竟检察院和法院还没发话,他还是得等着。 在登虹市待命的国内组员动身前,江旷找到制片主任,把一只行李箱交给他,让他带给梁迟。 这是他重新整理的一箱衣物,这个季节登虹还只是入秋,西北高原上已经是冬天了,江旷买了些防寒防潮的衣服,和适合高原的护肤品,还有抗高原反应的药物一起装在了箱子里。 制片主任连连感慨:“小江总真是太细心了,我一个做制片的都想不到这么细。” 又问他:“小江总这次要过去探班吗?” 江旷现在拿不准,他很想去,但是又怕万一走不开,不想凭空给梁迟希望又落空。 国内组提前一天到,第二天西雅图组的人跟他们在西安汇合,制片主任说箱子已经交给梁迟。 不一会梁迟的消息过来:“谢谢哥,一会要转机去宁夏,刚看了下,我们之间现在有1300多公里,第一次觉得这距离好近,虽然还见不到你,但是回来真好。” 梁迟也查了下地图,又搜了下梨津与登虹的距离,有2000多公里,中国真的太大了,但是,跟梁迟说的一样,回来真好。 作者有话说: 故事收尾中,大概还有二十来章 从今天到下周三日更~ 新故事存稿中,是个小甜文,应该快开坑了,可以先关注下作者栏,比心心~ 第94章 私生 那间归属到江旷名下,原本属于江令玮的投资公司,他只是个临时的挂名CEO,费了一番周折并罚了一笔钱后,这间公司的相关连带责任终于从他身上摘除了。 最后一次在检察院办完手续,江旷觉得周身浑然一轻,有种从水里浮出来的感觉。 天在下雨,他让律师先走,然后走到检察院二楼的阳台外去抽烟。 登虹市大街小巷都有成排的梧桐树,秋天也不掉叶子,江旷视线里看过去,还是湿漉漉绿油油地,但天气已经凉了。 梁迟那里应该已经很冷了,西北高原,萧索得很,他还习惯吗,江旷想象梁迟现在是个浪人的样子,不自觉脸上浮上笑意。 过了会后面走来一个人,在江旷身侧说:“能借个火?” 转头发现竟然是江令言。 没想到这会能在这碰见她,江旷楞了一瞬,跟着点燃打火机给她点上烟,“三姐来做什么?也接受调查?” 江令言微微一笑:“咱们家谁能免得了,哦,老夫人可以,还是她厉害。” 江旷想了想:“这些事跟你应该都没关系吧?” 江令言吸了口烟,闲闲吐掉,看着江旷:“你猜,这次咱家谁能从里面全身而退?” 江旷哑然,他自然知道。 “你,我,老夫人。”江令言伸出三根手指头,跟着又笑了:“我是狗屎运,爸嫌我不听话,把我排除在江家的核心权力圈外,没想到救了我一命,但你跟老夫人不同,你们是好算计,不得不服。” 江旷面上不动声色,声线却冷了下来:“有人栽赃陷害?没有吧,如果我用自作自受四个字,也不算过分。” 江令言顿了顿,手指尖细烟袅袅:“小弟,我可没有帮着江家说话的意思,对这个家,这些人,我没什么感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大家族里多得是藏污纳垢,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有几分真挚,江旷相信此刻她说的是真心话。 “你不适合这个家,你那个小男友更不适合,小弟,如果我是你,电影拍完会立马跟江家撇清关系,自己干自己的。”江令言说:“你跟我,都不是能忍辱负重,受制于人的性子,你得想明白了。” 江旷没想到这么个突然的时刻,江令言突然跟他掏起了心窝,而她像是看穿了江旷在想什么,说:“江家大势已去,如果我跟你是最后的幸存者,我们没必要成为敌人,外面的敌人已经够多了,以后有机会多合作倒是真的。” 她在示好,江旷确定了。 跟着想到那次拍卖会她带过去的小男生,叫什么来着,跟梁迟曾经一个团的,乔然? 脑中电光火石,原来如此,江旷笑了:“三姐,这么想着法为你的小男友铺路,还说自己冷心冷情?” 江令言听了这话也不恼,一边吸烟笑了笑:“乔乔也是个可怜人,能帮一把为什么不帮,你不也为你的小男友费心费力?” 江旷笑笑不说话。 江令言看着他:“本来想找机会约你聊聊,今天既然碰到了,现在聊也无妨。”她凑近了些:“我想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这消息说出来对我和乔乔没什么好处,但是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还是不对你藏着。” 江旷转头:“什么秘密?” “当年梁迟的嗓子并不是生病坏掉的,是有人做了手脚。” 江旷怔住,江令言继续说:“你应该知道,这圈里的所有选秀,背后都是各方资本在博弈,梁迟出道的那场选秀也不例外,他一个没任何背景,刚从国外回来的训练生,能有什么资格参与这场博弈?本来选秀平台内定的C位根本不是他,而是乔然,那时候乔然是北京一家公司的训练生,而那家公司,背后的大股东就是选秀主办平台,这是自己家的亲儿子。” “但那种养成系的选秀方式,圈粉的速度和深度都太可怕了,梁迟孤零零一个人打拼的打工人形象很快圈了一大批死忠粉,打投数据竟然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决赛夜乔然的公司花了很大的代价也没拼过他,最后他C位出道。” “但是——资本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出道就终止,这才刚开始。” “在北京那家公司眼里梁迟彻底成了他们的挡路者,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于是后来对外呈现的结果就是他的嗓子突然坏了,C位被替换成他们的亲儿子,后面一连串的下坡路事件你也都知道了。” “嗓子到底怎么坏的?”江旷问。 江令言将手中的烟掐灭,说:“北京公司那边找了一个梁迟的私生饭,骗小姑娘说你家哥哥最近生病了还不肯吃药,你偷偷把药放到他水杯里,让他快点好起来,哥哥以后知道了会感谢你。” “于是在一次演出前的后台,小姑娘偷偷溜进去下了药,那药无色无味,喝下去不会当时就有效果,但一个星期后嗓子就会坏了。” 江旷握紧了拳头,江令言说:“后来的C位被替换成了乔然,但人气和运势这回事很玄妙,梁迟不做C位了后,那个团的人气一路下滑,乔乔是努力过的,但救也救不回来,北京公司和男团的运营公司对他都很失望,一年后他和男团都成了弃子,他现在合约到期,签在了我公司旗下。” 江旷理了理这件事,问道:“这些都是乔然跟你说的?这么说他在这件事里很无辜啊,都是公司背着他搞的鬼?” 江令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信,这件事我也刚知道不久,上次拍卖会后,乔乔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后才告诉我,如果是他做的,他干嘛要说?” “那他不如坦诚到底,把私生饭和北京公司下指令的人一起供出来。” 江令言怔了怔,瞪着江旷:“你要做什么?告他们?” 她摇摇头:“你别天真了江旷,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所有证据都没了,别说乔乔不知道私生和下指令的人具体是谁,就算知道,他也不能说,这种大事,轻则被封杀,重则连命都没了,乔乔能说出这些内幕,已经是讲了良心。” 江旷冷笑:“良心?毁了一个人的前途,然后过几年跟他说,我告诉你你是怎么毁的,看,我多讲良心?” “在资本面前所有人都是棋子,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道理?什么叫资本?你不算,我也不算,江旷,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这个圈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得多,你的小男友有意无意得罪的人也比你想象得多,现在江家垮了,大家都没了靠山,互相给条活路,一起合作才是真,你搞清楚,别真当我今天是来交投名状的,就你这家说倒就倒的小公司还没资格。” 难得看到江令言动真怒,江旷没再说话,他也清楚,那些人既然做了这件事,所有证据在当时就会被抹干净,甚至那个私生,现在也许人都已经找不到,早就凭空“消失”了。 越接近权利和利益的地方,越滋生罪恶,这道理亘古不变。 但是梁迟……他什么都不知道,无端端被一下打进深渊,经历了人生最颓丧的日子。 江令言有句话是对的,在这个圈里,没有资本保护的小艺人,周身皆是陷阱,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自己要更强大,小梁要更强大,没有资本,他们得自己做自己的保护伞。 江旷对江令言说:“我答应你,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在合适的情况下互相合作,有适合乔然的角色我推荐他,电影这边的线上宣发和社交平台的营销,麻烦三姐费心。” 江令言神色平静下来,朝他伸出手:“你放心,这些是我的专长,美盛攻线下,我攻线上,你的电影营销宣发就稳了。” 两人握了握手,江令言先离开。 嗓子坏掉这件事是梁迟心里的一块伤疤,他的整个少年生涯都为了做一个最顶尖的唱跳艺人而努力,最后却毁在了一个莫须有的原罪上。 江旷心疼。 晚上回到家,例行跟梁迟视频过后,江旷打开电脑,把写了一半的电影主题曲歌词写完。 又揣摩看了看,觉得就是那种浅吟低唱就最合适,他决定说服梁迟来唱这首歌,江旷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他想试一试,也许,当梁迟再一次完整地听到自己唱的歌时,能弥补一些过去的遗憾。 第95章 这太野了 在距离拍摄结束还有一周的时候,江旷终于摘除了身上的全部涉案嫌疑,动身前往西北。 故事里的梨津镇位于宁夏的庆原县,他飞到银川后再转车,十来个小时后,终于抵达庆原。 已经是冬日模样的西北高原,明日高悬阳光灿烂,冷得明明白白。 故事里蓝星是一路流浪到这,路上帮人打短工过活,收过棉花,放过羊,挤过奶,宰过牛羊……年关将至的时候到了梨津。 在西北的将近两个月,剧组从甘肃一直拍到宁夏,梁迟一路贴合人物形象吃了不少苦,江旷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敢相认。 跟在西雅图告别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难怪这一个月都不怎么肯发照片给他。 骨瘦如柴,经过化妆和紫外线照射后,皮肤粗糙黝黑,脸颊和眼眶都瘦得凹进去,显得眉骨和鼻梁更为挺立突出,只有一双眼神是亮的。 跟少年时候激情澎湃的灼热不同,此时的蓝星在路上经历了长达数年的自我疗愈过程,接受了自己和现状,同时也接受了他与陈陌这段感情在现实层面的不可行。 他依然爱着,只是不能陪伴在爱人身边了。 电源还剩最后一场戏没拍,也是剧本里写的最开头的一幕,小警察发布寻人公示后,来了好几个人,都声称是死者曾经的爱人。 他们是何曦,苏杳,萧京,竟然还有陈陌。 初恋,友情,爱与被爱的人生走到了结局。 蓝星入狱后,萧京对自己的行为有追悔和反思,出狱的时候他等在监狱大门外,看到了走出来的蓝星,却终究没有再上前。 后来他也失去了蓝星的踪迹,对方的电话,网络,各种当代社会的联系方式蓝星通通丢掉了,没有人找得到他。 在得知蓝星的死讯后,萧京去西雅图接了陈陌,一起去见蓝星最后一面。 他尝试告诉陈陌,蓝星去世了,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陈陌没有给他反应,他不确定陈陌是不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他怀疑陈陌是不是还记得这个人,因为他对着蓝星的照片没有任何反应。 四个人在梨津镇见到了躺在停尸间的蓝星,天气冰冻至零下,尸体看起来完好,只是那人生前一直挥之不去的,生龙活虎的气息没有了。 一直没说过话,没有任何表情的陈陌,在见到了蓝星的面容后,突然手指抚上他冰冷的脸,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所有人愕然,陈陌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确认了死者就是蓝星,了解了他为什么而死之后,几个人一起给蓝星做了安葬。 尸体火化过后,并没有葬在当地,其他三人问陈陌要怎么处理,虽然他们很怀疑陈陌是否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陈陌抱着那盒骨灰走向旷野与河流,风在呼啸,在金色的夕阳与冰冻的河流边,陈陌抓起一把骨灰,手指松开,细密如沙的灰随风而逝。 从天地中来,到天地中去。 陈陌一路往前走,怀中抱着骨灰盒,他在夕阳中奔跑雀跃,手中扬着一把把骨灰,像在跳一段关于生命的舞蹈。 夕阳落下,蓝夜升起,他爱过的那个人化为尘土,随着风,随着河流,一起归于万物。 《福星》剧组至此全部杀青。 最后一幕时,梁迟跟江旷一起全程在一旁看着。 最后温凉在夕阳中奔跑扬撒的时候,梁迟靠着江旷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他却觉得自己身处其间,重新活过了一次。 晚上有一顿凶猛的杀青酒宴。 关平山特意在小镇外找了一块开阔的地方,生起篝火烤起羊肉,当地的土酿酒成箱码着。 所有的主演都在,梁迟,温凉,顾明颂,苏意眉,朱离,和所有的工作人员,一起在荒凉的西北高原肆无忌惮地发了一次疯。 远离城市,天地旷远而人心疏朗,烈酒入喉如刀,穿肠而过,大家在一起勾肩搭背地跳着舞,唱歌,诗兴大发。 梁迟没见过这么明亮的星星,醉意茫茫之时仿佛亲身坠入一大片银河。 有人在发呆,有人在亲吻,江旷脱了厚重的大衣,躬下身招呼梁迟:“来,上来!” 梁迟握着一瓶酒,离远助跑了一小段而后跳上他的背,江旷兜着他在旷野飞奔,绕过剧组的几辆大巴车,梁迟在后背惊呼:“那是——” 江旷喘着气,大声:“嘘——” 那是喻也和关平山,他们靠着车身额头抵着额头。 没有人看他们,投入的人自顾不暇,江旷继续朝前奔跑,两人到了河边。 梁迟气喘吁吁地落地,酒瓶里的酒早已在路上洒了个空,他捏着空酒瓶,晃了晃,哈哈大笑着扔到了河里。 好冷,梁迟披一件剧组的军用棉大衣,敞开了胸怀,把江旷罩了进去。 江旷低头捧着他的脸,星星都落在那人的双眸里,他吻了下去,鼻尖冰凉而唇齿滚烫。 这一年,他们在冬天的尾巴时重逢,到下一个冬天的开始,经历了一轮完整的四季。 江旷亲得凶狠,高原冷冽缺氧,梁迟觉得自己很快全身发软,江旷搂着他,两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晕眩,天地都在错乱。 梁迟把军大衣铺在地上,江旷知道他想做什么,“太冷了,你会生病。” “不会的,很快就热了,哥,你会让我热起来,不是吗?” 江旷拒绝不了,这太野了。 结束的时候果然两人都是热的,躺在地上,江旷把梁迟抱进怀里,都还在微微喘气,梁迟说:“哥,我会一辈子记得。” 江旷亲了亲他的头发:“我也是。” 身体不动了之后只过了片刻就冷了起来,他们起身,江旷将大衣抖干净再给梁迟披上,手牵手朝篝火走去。 有很多人醉在了原地,有很多人不知去了哪里。 篝火燃尽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大巴车将所有人拖回了镇上的酒店。 这里的条件不好,但暖气很充足,江旷跟梁迟正是醉酒兴奋到了尽头,最疲倦的时候,脱了衣服又抱着睡着了。 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又到了傍晚。 梁迟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不遮光的窗帘映出一个血红的圆盘轮廓,整个房间都发出幽暗而浓烈的赤红光,他掀开被子,就这么光着身子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他们住在酒店最顶层,6楼,已经是这个小镇最高的建筑,视线越过窗外一小片低矮的灰黄色房屋,是茫茫无边际的一大片戈壁平原,一轮血阳就在遥远的尽头。 江旷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走到梁迟身后抱住了他。 远处的那条河正在夕阳中发出金闪闪的亮光,那是蓝星死去的地方,梁迟突然说了句话:“你知道春天总会来到,正如你知道河水冰结了又会流淌一样。” 这是江旷曾经对梁迟讲过的话,来自海明威,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就像一个年轻人无缘无故的死去。” 梁迟转过头,在火红的落日里说:“哥,近来我突然觉得,这世上的大多事其实都没有意义,金钱,名利,无休无止的各种追逐。” 江旷知道他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但他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大厦将倾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直到他亲身经历。 “但是——”梁迟又说:“越是这样,越觉得太多的事不重要,而那一点重要的,有意义的,就越发重要。” “是什么?”江旷问,又亲了亲他:“是这个吗?” 梁迟仰头,接住他的吻,而后说:“对,就是这个。” 又亲了亲,“哥,我爱你,只有这是重要的。” 黑暗里的光,荒野里的火,干旱荒漠落下的雨,和令冰河解冻的春风。 只有这是重要的。 第96章 合伙卖小梁 回到了登虹市,这里才刚好是深秋。 满街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市里推出“落叶不扫”政策,阳光晴好的时候,一条街的落叶踩上去,清脆酥响。 半个月过后,梁迟被高原晒黑晒亮的皮肤淡下去许多,不像以前那么耀眼的白,却反而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迪兰色的柔和。 就很秋天,像可以捧在手心里的焦糖奶茶。 这半个月他好好休息了一阵,渐渐从影片故事的情绪中出来了,每天跟江旷一起健身练阿斯汤加,规律吃饭,经常去陌上公司看电影的剪辑,以及接江旷下班。 喻也的临时工作室就在陌上的三楼,整个剪辑跟后期组也在那,这条片喻也决定亲自来剪,他已经好多年没做过这事了,还年轻当独立导演的时候一般这样,成名之后反而少,除非遇到特别喜欢的。拍摄过程中,除了最开始喻也调整梁迟的表演时,往后梁迟没太看过自己演的段落,这几天跟喻也一起过素材的时候才认真看了看,最大的感觉是——以前他拍的戏,过后自己根本不敢看,因为心知肚明有多尴尬,根本不敢面对,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坦坦然然地看完了自己所有的段落,没出戏也没难堪。 顶多觉得有些时候有些青涩。 里面温凉跟顾明颂都演得很好,而他自己的表演这次至少没拖后腿,扛住了跟这两位演技派的对手戏,喻也鼓励他:“这只是个开始,年轻人,往后日子还长呢。” 电影配乐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除了主题曲,其他配乐都交给了跟喻也合作过的一个音乐人工作室,江旷特意跟喻也提过,他想让梁迟来写主题曲和唱,如果他实在抗拒,再让工作室做。 但梁迟对这个提议始终没有给出正向的答复,他在犹豫,江旷愿意给他时间。 这期间他算是空档期,唐兆帮他谈了个综艺节目的飞行嘉宾,还是一个跟他非常有渊源的节目——他当年选秀出道的那档综艺,《全能ACE》。 说起来还是江令言的推荐,今年节目的飞行嘉宾都是往届从这节目出去的当红偶像,乔然也受邀在列,但没有梁迟。 江令言去谈合约的时候提到了梁迟,平台主办方当即表达了他们的顾虑,一是梁迟现在太糊了,而且口碑也差,金玉兰直播典礼上当众发难的恶劣记录令他上了所有节目和活动的黑名单,没有哪个节目现在还愿意冒这种风险去请这么一枚潜在炸|弹。 但江令言似乎有备而来,直接甩出一份互联网和社交平台上梁迟最近的热度数据,相比他最红的时候当然比不了,但是因为拍喻也的电影,以及跟温凉和苏意眉的合作,他的热度指数一直在蹭蹭上涨。 后援会也支棱了起来,个人超话的活跃度,特别是跟温凉的CP超话“余温绕梁”每天都热火朝天地,在CP超话榜单里排进了前六。 半年内的正面热搜也有十几个,颜值占了一半,其余都跟电影有关。 总之看各项数据,这是个商业潜力和话题口碑都明显回潮的,冉冉上升即将翻红的偶像大明星。 主办方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有当即做出决定。 江令言谈完乔然的合约后马上给江旷打了个电话,让他主动跟进。 江旷知道现下需要维持梁迟的热度,电影结束后,距离送往国外参展和国内上映都还有段时间,需要不间断的话题来维持梁迟的曝光。 毕竟他还不是影帝,可以气定山河地坐着挑资源,现下大家都需要努力奔跑才能吃饱饭。 还有唐兆这个现实的经纪人和副总,公司现在处于风雨飘摇的危难时机,可动用的资金都要算着花,还没有进账,唐兆提醒了江旷好几次,唯一能拿来变现的就是梁迟了。 江旷和唐兆要合伙卖梁迟,还要大卖特卖。 靠着唐兆和美盛的关系,轻松找到节目的制作人,见面之后唐兆开门见山,直击制片人面临的痛点——这节目办了六七年,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新鲜,各项数据都在流失,选秀节目那么多,竞争对手都想尽各种方法炒热度,现在热搜话题都送到了你们面前,你们竟然还犹豫?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制作人的心,他有那么点想让梁迟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人讨厌归讨厌,但做点什么都能上热搜,这种体质真是别的人求都求不来。 但制作人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节目叫《全能ACE》,选秀宗旨就是一个合格的偶像艺人就得要唱跳全能,谁都知道梁迟嗓子坏了没法唱,这飞行嘉宾的表演要怎么弄?别人都又唱又跳,他就只跳?这不合适吧? 唐兆看一眼江旷,意思这情况你最了解,他到底还能不能唱? 江旷一副笃定刚硬的神态:“能啊,怎么不能,而且跟以前的唱腔不一样,风格大变,观众还有新鲜感。” 制作人虽然很犹疑,但被江旷这股气势镇住,信了。 至于最令人担心的梁迟“嘴炮”事件,江旷和唐兆当即给了最斩钉截铁的承诺:“绝对不会了,如果再发生那样的不可控情况,按合同价十倍赔偿,艺人在该平台永远封杀。” 回去的路上江旷一直在想什么事情,唐兆开车,看他一眼,笑了:“怎么,霸道总裁现在觉得手里的合同烫手?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开口说刚给你挖了个新鲜的坑?” 江旷也被他说笑了,回嘴道:“坑是咱俩一起挖的,你别想把自己摘出去。” “那哪能,从来的第一天就说好了咱俩共进退。”唐兆还是那副笑嘻嘻地样子,一点不担心。 “我连让他唱电影主题曲都没搞定,这份合同……”江旷是真担心,怕那家伙犟起来扭头就走,更怕他说“还说爱我呢一点都不尊重我主观意志”,这帽子可就大了。 刚刚只顾着争取机会,这会江旷是真觉得头疼。 唐兆换了副认真脸,对江旷说:“你这是当局者迷,现在看梁迟就只觉得他是你喜欢的人,这个立场自然觉得一切要以他为先,哪舍得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但是人啊,有时候就要逼一把,说服小梁的事儿你干不了,我来吧。” 江旷抬眼:“你有办法?” “好歹也是经纪人好不好,好不容易接了个对他有利的好活儿,难道艺人出于某些心理因素的抗拒就不去了?我这经纪人要这点能耐都没有,趁早别干了,还有,你既然说他还是能唱,那他这就是心病,从哪儿得的就得在哪儿医,现在就是个机会。” 江旷一怔,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好有道理啊,虽然还是不知道唐兆要怎么做。 回到公司,梁迟在三楼看喻也剪片,唐兆直接过去找他,让江旷别跟着。 江旷回到办公室,不到二十分钟唐兆发来消息:搞定。 ??这么快的吗?这么顺利? 江旷正吃惊呢,梁迟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哥。” 他走过来坐到江旷办公桌对面,江旷偷偷打量,没看出来不高兴。 “兆哥刚给我看了节目合同,我答应他去了。”梁迟说。 江旷小心翼翼地,主动先道了个歉:“嗯……合同是我刚跟他一起去签的,没先跟你说……” “没事儿啊哥,这些事儿本来就应该你们拿主意。” “这么说你没有不愿意?”江旷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梁迟极微小地犹豫了下,被江旷捕捉到了,江旷心里咯噔一下,梁迟却说:“如果我现在没有拍过喻导的电影,还是跟你重逢之前的那个我,节目找我的话,我肯定想都不想就拒了,会不敢面对,但是现在我愿意试一下。” 这应该是真心话,江旷想,跟着梁迟咧嘴一笑:“哥,像这样能把我卖出个不错的价钱,能给公司挣钱的事儿,越多越好。” 果然!江旷想,唐兆就是用这招一招制服,苦肉计永远的神。 在爱人的心里,都是自己吃苦不要紧,爱人吃苦那可不行,不管梁迟自己是不是愿意,但是他接活儿能帮江旷缓解公司的资金压力,那他可太愿意了。 唱跳算什么,喷火钻圈胸口碎大石都行! 作者有话说: 追文的宝宝们,爱你萌~ 第97章 眼泪汪汪 唱跳综艺都接了,电影主题曲梁迟也没有再拒绝。 还有一个月才到《全能ACE》的录制时间,定的是决赛的飞行嘉宾,他是其中一组的助演。 今年选的是女团,节目他都还没看过,不知道是哪些选手进了决赛,在家补功课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个熟人,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他都忘了,但他记得在最后那次金玉兰的颁奖礼上,全场对他羞辱的时候,只有那姑娘虎得当众给他撑腰。 白歌,还是前公司的小师妹。 梁迟又搜了下打投数据,发现白歌的排位挺高,与另一个选手罗芊芊分值咬得很紧,两人在一二位轮番滚动。 想不到啊,这姑娘人气这么高。 再了解下去,原来节目刚开始她就抖出了一个很虎的事实,她的理想就是做唱跳艺人,但公司签下了她却并不给她机会,国内并没有打歌舞台,唱跳资源有限,公司只给头部艺人,她这样的十八线几年来一直在各个脑残偶像剧里演各种脑残角色,是个给公司赚钱的基层奶牛,她痛定思痛,决定宁愿违约也要来参加比赛,给自己的理想一个交代。 要么成,要么背一身违约金当一辈子打工人。 这人设简直孤勇,加上白歌颜值高,性情处事有几分侠义之风,在以女孩为主的秀粉中特别圈粉。 她粉丝打投的口号就是“跟资本抗争到底”,梁迟看着笑了,早些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看这虎头虎脑的姑娘和粉丝的一腔热血,只觉得幼稚归幼稚,但还是会被感染感动。 跟着在衍生节目中他看到了一段令他瞠目结舌的采访。 白歌对着镜头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有勇气来孤注一掷地做这件事,但是吧,那次某颁奖典礼上,跟我一个公司的师哥讲了一大段真心话,那些话得罪了很多人,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事实,只是大家都穿着皇帝的新衣,不戳破而已,那个晚上我就觉得自己觉醒了,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被我不能左右的环境裹挟下去,这行业很快就会查无此人……当然本来想着我就已经糊得不能再糊了,就更要奋起一搏……” ??是在说我吗?这位孤胆英雄的同门师哥?只能是我了吧? 梁迟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白歌的偶像。 节目组还没官宣决赛夜飞行嘉宾的阵容,要到提前一周他才会进组跟选手们排练,白歌应该还不知道他会去,梁迟突然很想能和这姑娘一起表演,做她的助演。 但也担心,自己现在并不是表演的最佳状态,不知道会不会拖她的后腿。 江旷也担心他的嗓子,约了个专家医生,带梁迟去检查了下,医生说从物理角度上,嗓子的确有陈伤,不可逆,但三四年没有再唱过歌和过度用嗓,其实是对嗓子做了很好的保护和恢复,虽然现在不能回到最初的状态,但从医学角度来说没有大问题。 至于唱歌能唱成啥样,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医院出来后,江旷一边开车一边说:“找个声乐老师吧?帮你调整下,找找最适合你现在嗓子的发声方式?” 梁迟想了想,江旷说得有道理,如何练习声乐他是知道的,只是久未开嗓,而且以前的方式也许不适用现在的嗓音条件。 “嗯,好的,听你的安排。”梁迟说。 他想起刚生病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连开口说话都困难,后来渐渐好了一些,只是一开口就嘶哑难听,他也就不怎么开口了,沉溺在酒精中,越喝酒,嗓子越差,完全是自暴自弃的状态。 江旷说:“我一直没说,其实我更喜欢你现在的嗓音,尤其你跟我小声说话的时候,像一张软砂纸在擦我耳朵,很性感,真的。” 梁迟都脸红了,这哥哥,大白天的,这么会形容…… 他现在对自己的声音有些自卑,就连在那什么最什么的时候,都只敢小声闷着chuan息,他越压抑,有人就越凶狠,常常弄得他眼泪汪汪,拼命咬着嘴唇。 梁迟不自觉地满脑子超跑飙车,刹都刹不住,红着脸狠狠瞪了眼江旷。 江旷:嗯??我怎么了?? 合作的音乐人工作室帮忙联系了一位音乐学院的声乐教授,梁迟去上了几节课,声乐教授重新给他定了最适合他的音域,又调整了最适合他的发声方式,跟他以前的唱歌习惯不太一样,需要花时间练习和适应,让梁迟每天都可以自己练习,变成肌肉记忆。 新的发声方式让他唱歌听起来不太累,不高亢,但更深情。 有天晚上江旷在家做饭,梁迟上完课回来,一路哼着歌进了门,在客厅很随意地哼着首老歌: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他? 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他?” 江旷不自觉停下了手里正在洒料酒的仔排,静静听这歌。 梁迟哼着歌一路换鞋脱外套放包,然后一阵风似地旋进厨房,唱完最后一句“西天还有些残霞,教我如何不想他……你”,最后几个字特意放慢了节奏,还改了歌词,故意唱给江旷听,跟着从背后抱住了他。 “好听。”江旷说。 梁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刚学的,老师让拿这首练声。” “你看,就说你没问题的。” “哥,我们晚上来写歌吧?”梁迟今天心情特别好,江旷也看出来了。 “好啊,写什么歌?” “就……电影主题曲,词都有了,我们试试?我不会弹琴,就随便哼哼,你帮我弹出来。” “好,先吃饭。” 江旷写的词早就打印了出来,他跟梁迟一人一张,梁迟盯着纸面,跟江旷走到客厅角落的钢琴边。 “从搬过来还没弹过,也许音不那么准,要调下。”江旷一边解琴盖一边说。 “没事。”钢琴调律需要请专业的人,但梁迟觉得这不重要。 他帮忙把三角盖撑起来,“哥,这是什么?” 梁迟在三角盖下的琴弦里面发现一张纸,抽了出来。 江旷起身过来看了看,纸很旧了,泛黄,上面用钢笔潦草地描了五线谱,正反面都有,他很少弹这钢琴,也从来没发现过这张纸,这是谁写的曲子,黎思吗? 在反面曲子的末尾,有个含糊的署名:给思。S。 是有人写给黎思的。 江旷多看了几眼认出来,这曲子就是黎思经常弹的一首,也教过给他,一直没说叫什么名字,也许根本就没有名字。 小时候他以为是黎思自己随便弹的,现在才知道是有人专门写给她的歌。 这个S是谁?为什么会写歌给黎思? 黎思从来没有提过,江旷回忆中,黎思没有跟他提过任何人,她没有来处,没有去处,被江如故困在一段包养关系里,整个世界畸形又孤独。 然而现在江旷知道不是,起码还有一个S,也许是爱过她的,也许是她爱过的,也许是爱人也许老师也许是亲人,在她陷入这么一段病态的人生之前,有人很亲密的存在她的生命中。 梁迟说:“哥,可以弹了听下吗?” 不用看谱子江旷也记得,从小到大实在听过太多次了。 “好。”他坐回琴键前。 曲子不长,是一首节奏缓慢的调子,他弹了几个音,梁迟就着调子把江旷写的歌词唱了出来,竟然意外的和谐。 只是曲子太短了,一首弹完后词才到一半,江旷十分心惊,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梁迟说:“这是天意吧,哥?” 江旷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拿这首曲子当主旋律把整首歌写完,太好了。” 第98章 将你捂热 《蓝星》 “你问我,一片海为何沸腾又停泊 你问我,一朵云为何飘来又错过 你问我,一颗星为何燃烧又坠落 亲爱的,我不能告诉你 我不懂的太多 只会用一种姿势面对生活 我把什么都给你呀 给你清晨的云霞 给你深夜的街巷 给你我的旧梦 给你还在跳动的心 给你繁华 给你萧瑟 给你我所有剩余的美好 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从背后 将我捂热 那黯淡闪烁的光 是旷野中的火 它带着我全部的热情 从高空 坠落 一颗星总要坠落 归于尘,归于大地 这不是闪躲 是一场梦 让我把梦做完 梦见誓言如初 梦见纯洁依旧 梦见我们穿越时间 爱依然浓稠如墨 你像天使一样问我许多 而我只能说 亲爱的 我已不能将你捂热 但我爱你 我爱你 是我心中永不停熄的火” 花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凌晨,整首歌基本成型。 江旷重新在纸上把完整的谱子记录了一遍,在钢琴上弹着,梁迟跟他一起坐在琴凳上,唱完一遍后,江旷说:“真好。” 他指歌真好,梁迟写得好,唱得也好。 两人当即又用手机简单录了个demo小样,准备第二天去合作的音乐人工作室做完整的编曲配乐,最后再录制人声。 已经夜里三点,完成创作后梁迟陷入困倦又兴奋的状态,睡不着,在床上卷着江旷动来动去。 江旷其实也心绪难平,因为新完成的作品,也因为突然撞见了黎思一段从未知晓的过往。 那段残留的曲谱有很深的爱在里面,才能跟他自己写的歌词在情绪上几乎无缝对接,写那段谱子的人毫无疑问对黎思怀着深重的爱意。 江旷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这感觉令他焦躁,他从没好好去了解过母亲,而如今骤然窥见一些足以打破他记忆的碎片,却无法追寻,太难受了。 梁迟似乎感觉到什么,闷声说:“哥,也许歌发出去后,会被那个人听到,也许他会来找我们,这样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江旷也想过,说:“也许吧,版权也有他的一部分,还有署名权。” 可他想的是,也许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了,若非如此,为什么在黎思后来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过。 深深相爱过的两个人,真的会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江旷不知道,这是他还没体验过的部分。 但他转头看着梁迟,觉得起码自己做不到。 “哥,你的歌词挺伤感的。”梁迟说。 江旷“嗯”了一声,梁迟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说:“还好我们没有错过,也不会坠落,我心里一直有火,我将你捂热。” 江旷轻轻笑了,搂着他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背:“小狗崽,睡吧。” 深秋适合相拥而眠,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楼下吃过饭后江旷开车送梁迟去音乐工作室,把他放到工作室楼下后自己再去公司。 一连好几天梁迟都耗在音乐工作室,江旷下班后去接他,跟他一起在工作室待到很晚,跟所有小伙伴一起吃东西,晚上回到家通常都接近凌晨。 一个星期后,这首歌的成品出来了。 正式录制那天江旷和喻也都到了工作室的录音棚,歌的配乐做得很简约,用了两种完全不搭界的乐器搭配,钢琴和中阮,找的两位器乐老师都是演奏家级别的,出来的效果十分特别。 有潺潺如水的倾诉,也有天高旷远的豁达,梁迟的声线如砂砾,娓娓道来克制又深重的爱。 那位专业音乐人都说:“得亏没让我来唱这歌,我出不来这感觉,有些歌就只能属于一个特定的人,这首就是,只能属于小梁。” 江旷也这么觉得。 唐兆的意思,主题曲可以先于电影发出去,用一部分电影镜头剪一条预告片出来,做一波预热宣传。江旷认可,于是喻也专门派了他的剪辑组长来做这件事。 所有事情的时间节点都来得巧,这条主题曲预告片刚刚完成的时候,《全能ACE》节目组下午官宣了决赛夜的助演嘉宾阵容,梁迟赫然在列。 这事儿自然喜提热搜,还是正面的,这一年梁迟的粉丝从200来万已经涨回到了600多万,官宣的当天又涨了20万。 趁着热度,《福星》官博当晚就发了梁迟演唱的电影主题曲预告片,原本正在质疑梁迟现在唱歌根本没法听,没资格当助演嘉宾的黑粉都闭了麦。 热搜榜单上又多了个“蓝星 好听”,很快话题由“新”变成了“沸”,再到“爆”。 预告片也剪得很有水准,几个人的情感纠葛,以及主角从少年到中年的人生境遇,爱与命运皆不可抗,然而一切都会随风而逝的人生中,总有些什么是永恒的。 一时间关于电影的热搜又有了两个。 这晚所有人都很忙,从宣发到后援会,从唐兆带着美盛,到江令言带着诺言一起都在忙所有社交平台的信息对接。 但有一点江旷和梁迟都坚持,让后援会不要发动粉丝控评,不要那种整齐划一毫无灵魂的口号传播,他要看到真实有效的,人们看到预告片,听到歌的反应。 于是他们看到了很多人说“很感动”,继而问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想看。 梁迟的粉丝和许多路人粉都听了歌,路人粉被圈粉,而粉丝直接尖叫“哥哥你嗓子好了你可以再唱歌了啊啊啊啊!!!” 今晚比电影官宣梁迟主演那次还要夸张,几个热搜都在最上面,一晚上都没掉下来。 到半夜,几个人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唐兆在楼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疲倦又老怀安慰地看着江旷和梁迟,笑了笑说:“咱们小梁红了。” 江旷也笑了,一手楼着梁迟朝停车场走:“咱们小梁早红过,更红的还在后头。” 隔了一天,梁迟进了《全能ACE》节目组开始为决赛表演排练。 节目导演给他安排的主演组还真是白歌那组,排练室里,白歌一见到他就尖叫着冲上来,花枝乱颤:“小梁哥!我就知道是你!我给导演求了好半天!” 白歌还是那副虎样子,这么久没见,却一点生疏劲儿都没有。 她说:“在这儿不能用手机,但我还是蹭工作人员的手机看到了你唱的电影主题曲,真好啊,小梁哥,我好喜欢那首,跟你以前的歌都不一样,特别走心。” 梁迟一边脱外套换鞋准备跟她彩排跳舞一边说:“那是因为词好,有表达才有情绪。” “嗯,对!那词是谁写的啊?昨儿没看清。”白歌问。 梁迟特别得意,又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白歌偷瞄到他那一抹不好意思,凑近了悄声说:“小梁哥谈恋爱了?那个人写的吧?” 梁迟抬头看了眼四周,悄咪咪又笃定地点了下头。 “啊啊啊啊!”白歌跟梁迟的真爱粉一样激动,锤了他几拳,忍不住问:“谁啊?圈里的吗?我认识吗?” 梁迟犹豫了下:“反正……不是艺人。” “那就好,小梁哥,不在咱们这个圈子清净,也免得被粉丝知道了回踩。” 梁迟没再多说,其实他现在对这些回不回踩的无所谓,他已经不是偶像,也不想再靠给粉丝贩卖性幻想为生,无论以后唱歌还是演戏,希望是靠作品圈粉。 白歌的决赛曲目竟然也很适合梁迟,是很A的劲歌热舞,唱歌部分梁迟只负责尾声,高亢的主歌和副歌都由白歌来唱。 节目的音乐总监听过他俩的试唱后又做了小调整,给梁迟加了一段低音rap,跟最后一遍的副歌融合,两人的声线混在一起的,特别煽。 尾音部分梁迟主唱,白歌用高八度的女声伴唱,效果拉满。 舞蹈部分原本就是梁迟的强项,这次的编舞结合了两个人的特质,没走性感风,而是跟曲风一致,走狂野A爆了的路线,白歌长相清纯,性格举止却像大姐头,梁迟整个人偏中性,丝毫不娘,两人排练起来格外顺畅。 一周的封闭练习期很快过去,到了决赛夜。 第99章 “你男朋友好帅啊” 江旷搜集了一平板梁迟过往的演出视频,对着它们臆想过,抒发过,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梁迟的现场演出。 他是从舞台上走红的偶像,曾经光芒四射,站在舞台上就是可以掌控全场的王,如今回到了属于他的主场。 决赛夜在体育馆,容纳上万人的场地座无虚席,各种应援灯牌如霓虹海洋,大多是为决赛夜的女团选手们打Call,但江旷眼尖地在靠近舞台的中间发现了一处聚集的灯牌写着梁迟的名字,唐兆也看到了,跟江旷说那是后援会做的。 很巧,梁迟曾经的应援色就是蓝色,于是那里出现了一小片蓝海。 唐兆、程澈、温凉、苏意眉也都来了,他们在VIP看台,也入乡随俗的带了应援物,都是苏意眉和温凉准备的灯牌和荧光棒。 江旷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周遭的氛围太热烈了,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粉丝追星一个个追得那么真情实感,但凡在这种氛围里待过,哭过笑过,别说是为了喜欢的那个明星,首先自己都会被自己感动到,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大型感动现场会最适合宣泄情绪,会让人上瘾。 就比如现在,江旷觉得自己对梁迟的某种情绪正在被放大。 梁迟还没出场,但他已经觉得他好耀眼,像星星太阳一样在发光,这跟生活里的爱不一样,今夜的梁迟变成了一个他暂时“够不着”的人,这种距离感更让人感觉到一股焦灼的心痒。 今晚VIP席位来的各路明星名人很多,他们也没戴口罩,很快有眼尖的粉丝认出了温凉和苏意眉,梁迟的粉丝群也看到了温凉,集体发出尖叫,“余温绕梁”是真的! 温凉大大方方地朝她们挥手打招呼,跟着却朝江旷耳畔说:“小江总,告诉你个秘密,我是直的。” 江旷简直笑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异性恋的当事人反而要把性向藏起来。 他明白,现在还是CP营业阶段,既然营业,大可大大方方地营业,感情好就是感情好,理性的粉丝心里都知道那只是营业。 江旷对这些女团选秀没做过了解,只知道如今的选秀都是各个公司输送的练习生,像当年梁迟那样孤身一匹狼闯进决赛的选手几乎已经没有了,说是决赛,更像是各方资本在背后的博弈。 当然也有民选之子,当年的梁迟是,今年的白歌也有点这个趋势,只是没到断层的高位,罗芊芊跟她咬得太紧了。 唐兆跟江旷分析了一轮处于高位圈的几位选手背后的资本,提到罗芊芊的时候唐兆说了一个公司名——北京方舟娱乐。 江旷眼皮跳了下,方舟娱乐,前不久他才听过这个名字,就是江令言告诉过他,乔然曾经所属的公司,用卑污的手段利用私生饭毁了梁迟嗓子的那家。 江令言那天跟他讲过后,江旷去查了这家公司,以练习生和唱跳艺人的经纪为主,近几年没出什么有水花的艺人,乔然算是他们捧出过的最大牌,但现在乔然也走了。 今年罗芊芊有争抢C位的架势,公司给她安排的资源,上的热搜不少,摆明了要重金押注她。 江旷有很不好的预感。 台上已经在跳主题曲开场舞,最初参加选秀的99个女生全都到齐了,正在蹦蹦跳踢地歌唱青春,江旷按住唐兆的肩说:“有没办法现在能去演出后台?” 唐兆一怔,以为江旷这会想见梁迟:“你想做什么?现在后台都封了吧?别呀,就这么一会就熬不住想见面了?” 江旷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来话长,他只说:“找那个制作人,就说梁迟上台前要喝的保护嗓子的药忘带了,我送过去,应该能进去。” “那我试试吧。”唐兆见江旷神色不对,点头说。 唐兆打完电话,不一会有个小姑娘急匆匆跑过来给江旷送了张工作牌,江旷连连道谢,跟着她去往后台。 他心里有个猜测,没有来由,毫无根据,但就是有这个感觉。 方舟娱乐不会什么都不做。 到了这个程度不会就等着今晚开盲盒,他们在罗芊芊身上花了重金,几乎是孤注一掷,今夜一定会在各方面下N重保险。 更何况罗芊芊的数据并不稳,白歌随时能把她从C位扯下来。 他赌那种烂污泥一样的小人行事,得意了一回,一定还会有第二次。 他去到后台,容纳99个选手和9个助演嘉宾,还有几十个工作人员的后台极大,99个女孩还在舞台上,这会硕大的后台有些空旷,江旷在助演嘉宾区找梁迟,梁迟却隔老远先看到了他,吃惊极了,一路小跑过来,问:“哥,你怎么来后台?” 江旷不想跟他提方舟娱乐的恶心事,只笑着说:“怕你紧张,来看看你。” “咳,还真有一丢丢紧张,毕竟好几年没正经上过舞台了。”梁迟也笑了。 这时江旷才定心看到梁迟今晚的装扮,穿的一个国际大牌上个月刚出的秀场款外套,有些复古的味道,不过……江旷记得这款原本是女装,穿在梁迟身上竟然刚好。 中性又帅气,梁迟说这回他穿女款,白歌穿男款,舞台效果很特别。 江旷心里那种焦躁又心痒的感觉又来了。 没聊几句,主题曲开场秀结束了,所有选手回到后台,乌拉拉一下涌进90多个女孩,顿时闹腾得不行。 接下来是三位导师秀,结束后就是进入决赛圈的选手分组和助演嘉宾进行表演。 白歌挤过人群到梁迟这边来,看到江旷,她不认识,但看梁迟跟他很亲密的样子,问梁迟:“这位大帅哥是?” 梁迟略带羞涩地笑了笑,说:“是……那首歌词就是他写的,江旷,你叫小江总就行,也是我老板。” 江旷:嗯?也是?这个词就很值得玩味。 白歌原地跳起来,虎头虎脑地朝江旷伸出手:“小江总好!我叫白歌,是小梁哥的哥们!” 她一边明晃晃地朝梁迟挤眉弄眼,就差把“你男朋友好帅啊”几个字写脸上。 江旷哭笑不得,梁迟今晚的搭档就是这姑娘?也太虎了吧。 他没忘到自己后台来是做什么,问梁迟和白歌:“今天晚上有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比如私生饭之类?有没有吃什么或喝什么?” 这种大型活动满眼都是陌生人,要说可疑,看谁都可疑,江旷也知道这不现实。 梁迟不明白怎么了:“哥,你是不是担心什么?我们都还好,进后台需要工作证,管得很严,私生应该没可能混进来。” 周围的人的确都挂了工作牌,即便江旷自己,如果没有工作牌和工作人员带着他,也进不来。 正说着,有个工作人员推了小车到他们这边,车上是一杯杯盖着的饮料,女孩推着车走到决赛准备区,说是节目组准备的润喉茶,给每个决赛选手和助演嘉宾一人发一杯。 “小燕姐这么好啊。”有选手已经自己过去拿了一杯。 江旷刚起的疑心又落了下去,真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不是私生。 到了梁迟和白歌这边,明明推车上面一层还没拿完,她却从下面一层拿了两杯递过去。 梁迟和白歌接过,女孩正要走,江旷一把拽住她,从白歌手里把两杯饮品拿过来,放回到推车上面一层,笑着对女孩说:“换两杯。” 女孩脸色不动声色地变了变:“不能换的。” “为什么不能换?不是都一样?”江旷又说。 “对啊……就是都一样,不能换……”女孩明显慌了。 江旷打开那两杯其中一杯,递给女孩:“你喝一口。” 周围人都安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围了过来。 “哥,到底怎么回事?”梁迟小声问江旷,但江旷没空解释。 女孩快哭了,一把将饮品挡开:“我不喝!不是给我的,是一样的……”说完却突然抬腿就跑! 江旷等的就是这一刻,人高腿长的跟着追了出去。 才几步就把女孩抓住,女孩大哭尖叫:“来人啊,有人干扰比赛,把他赶出去!” 很快,比赛专门请的专业安保人员过来,江旷看到他们配着电击枪,松开女孩举起手说:“我是助演嘉宾的经纪人,现在怀疑你们工作人员蓄意毁坏艺人身体。”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女孩一边发抖一边尖叫。 梁迟转身拿起那两杯饮品:“你是现在自己坦白,还是等我将这两杯喝的送去做检验,看看里面到底混了什么东西?” 女孩发着抖不说话,江旷跟安保说:“今晚外面都是警察,你们随便帮我叫个警察进来,把这两杯东西送去检验,顺便把嫌疑人先拘留。” 女孩终于开了口:“不是我!是罗芊芊的粉丝买了送过来说给所有选手做应援,特意叮嘱我其中两杯是给白歌和梁迟,让我别弄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别扯到我头上!”罗芊芊站了出来,愤怒异常。 江旷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同样的套路成功了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方舟娱乐的人做的手脚,把粉丝当枪使,指使她们用应援的名头,买通作人员再把东西送了进来。 江旷指着那两杯饮品对说:“这两杯东西,喝下去的人嗓子会失声,今晚的表演会现场车祸,以后也都不能再唱歌,做这件事情的人不是第一次。” “说吧,收了多少钱做这种丧德事?”江旷盯着女孩。 梁迟看着江旷,胸口起伏,他突然知道了自己当年是怎么回事。 江旷也看着他,眼里都是心疼,却来不及解释,转头对安保说:“还不去叫警察?!” 第100章 小巨星 后台的突发插曲以警察带走了女孩和那两杯饮料暂时结束,梁迟看着江旷,一时间有许多疑问想问,但是——工作人员过来催场,马上就到他和白歌。 江旷拍拍他的肩:“我回去座位了,好好演出,加油。” 刚回到座位,舞台上的大屏幕打出梁迟和白歌的名字。 白歌这次真有些民选C位的意思,全场顿时一片沸腾,山呼海啸。 梁迟跟她一同出场,场下正中间那一片蓝色海洋也舞动了起来。 两人先跳了一段凶狠的双人舞,梁迟手长腿长,动作利落干脆,从第一个动作起,江旷的心狠狠撞了下。 即便看过那么多视频,心理建设做得那么充分,到了现场还是被惊艳到了。 这家伙,总有许多面是他没见过的。 偏那家伙自己根本不以为意,搞得江旷时不时的就能自个儿宝藏一下,也挺好。 两人的表演默契度很高,女团表演走性感风是最多的,这俩人今晚都不是这挂,英姿利落,性感都藏在不经意的眼神和一两个小动作里。 到最后梁迟开始rap的时候,底下的粉丝都快疯了,江旷头皮发麻,没想到看劲歌热舞竟然是这种感觉,表演最后收的部分也好,一个低八度一个高八度,天衣无缝。 这场表演结束,江旷觉得白歌的C位应该是稳了,梁迟的助演太给力了。 他在唐兆耳边说:“小梁的新热搜安排起来。” 唐兆低头刷着手机,递到他跟前:“你自己看,还用安排?节目组,白歌的粉丝,小梁自己的粉丝从刚开始表演就已经刷起来了,你等着吧,今晚热搜会爆。” 果然,一个新窜上来的热搜“梁迟 全能ACE”的热搜话题刚刚上榜,位次还比较低,江旷连着刷新了几次,位次就已经涨了一位。 之前那个热搜“蓝星 好听”还稳在爆的位置,新热搜紧追其上,今晚梁迟简直红得不行。 他盯着热搜话题下排第一个的一个热评,“这才是全能ACE”,好骄傲啊,江旷笑开了花。 决赛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梁迟要在后台一直留到最后,等最后的成团名单和大返场,江旷耐着性子继续看比赛,心思早飞了。 终于等到全部比赛结束,白歌如愿以偿拿到民选C位,举着话筒泪流满面,吼着喊出“有梦就要去追!”,惹得粉丝跟她一起流泪,满场尖叫。 新鲜出炉的女团过后还有媒体采访,新团体发布会等等,梁迟的工作已经结束,当晚许多年轻艺人决定去开狂欢趴,也叫梁迟一起。 梁迟在后台门口见着等他的江旷和其他人,对那些年轻艺人说:“不了,我跟我哥他们走,你们玩得开心啊。” 后台无比混乱,大批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着撤场,忙着把新成团的整理好带出去做发布会,这么人来人往个的地方,江旷和梁迟却仿佛根本看不到别人。 “哥,今晚怎么样?”梁迟眼睛亮得很,比舞台灯光还亮。 江旷习惯性想揉揉他脑袋,见着一头发胶,手指换了个方向,从他耳廓边一直滑到脖颈后,梁迟半边身子电流一样酥酥地,江旷俯身在他耳边说:“魅力四射,小巨星。” 这哥哥的眼神又温柔又骄傲,梁迟觉得自己都要飘了。 “哎你俩,咱们真多余,要不咱们先撤吧?”唐兆揽着程澈,跟温凉和苏意眉笑说。 梁迟咧嘴笑着不说话,江旷转头:“别啊,走,找地方一起喝两杯,也好久没聚了。” 都是一个剧组扛过来的熟人,从杀青后还没见过,这会再见都感觉跟亲人似的。 唐兆打电话订了个地儿,几个人都开了车,各自过去再碰头。 江旷开车带梁迟,他没忘事儿,路上特意电话打到警局问刚刚后台被当场揪住的女孩怎么处理,警察说正在录笔录,这案子接下来会进入调查阶段。 至于那杯掺了东西的饮料,已经送去化验了,应该很快会出结果。 梁迟这会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只剩妆发还保留着舞台感,很攻又有点艳,反正江旷一边开车讲电话一边忍不住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这不是一个人日常生活里的样子,能见的机会并不多。 新鲜,还刺激,勾得心痒。 听完电话,梁迟问:“哥,你怎么知道那杯喝的有问题?” 江旷也不瞒他:“是乔然跟我三姐说的,你嗓子出问题,是他前经纪公司做的手脚,你走了,他当C位才能给那公司赚更多钱。” 梁迟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怔了一会。 当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真的好难啊,理想碎了一地,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天意,然而竟然不是,是人为。 如果是当年他一定杀人放火的心都有,但是现在竟然没什么大情绪。 过去太久了。 嗓子坏了在渐渐恢复,黄了的事业和前途又绽开了新枝,还有爱人,不离不弃,把他从泥水潭里捞出来,不嫌他脏不嫌他破,坚定地相信他,“你还不错的,别放弃。” 一个红灯路口,江旷没说什么,右手伸过去握住梁迟的左手,在手心里紧了紧。 梁迟说:“我没事儿啊哥,过去都过去了,看我现在多好。” “嗯。”绿灯了,江旷松开手,打着方向盘朝左拐:“这回他们被抓了现场,会有判决的,不用我们收拾。” 但是,总归当年的坏人们即将得到该有的下场,梁迟心里有些迟来的痛快。 唐兆订的地方是一个圈内的私人会所,叫”三山人“,本身就是三个关系特别好的明星合开的,去的也基本都是圈内人,在那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会被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恶意胡编乱造,比较安全。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江旷和梁迟最后进来,几个人围坐了半圈小沙发,就近的舞台上还有支乐队在表演,气氛很好。 梁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有的在吧台,有的在角落,身边带的人都不是明面上的正主。 行业里这现象多了去了,根本不当回事。 刚坐下,苏意眉就在两人面上扫过一层,眉开眼笑地说:“最开始拍戏的时候小江总盯得那么紧,我还纳闷,那会还以为是怕喻导把你的本子拍砸了,后来才知道都是因为这位啊。” 都这么熟了,江旷早都很坦然,跟苏意眉碰了碰酒:“跟你们几位合作我还担心啥,感谢都来不及,要不是你们,小梁进步也不能这么快。” 他一口干了,苏意眉也豪爽,跟着干掉,然后说:“小江总别介意啊,一开始我老拿小梁开玩笑,说男朋友什么的。” 江旷失笑,碰了碰梁迟胳膊:“男朋友,什么感觉?” 梁迟脸都红了,一圈人忍不住拍桌子:“不带这么撒狗粮的,谁还没个对象,欺负人!” 苏意眉看了一圈,最后跟温凉面面相觑,“你瞧这一对儿一对儿的,就咱俩单着,要不凑一单得了。” 温凉哭笑不得,这姐姐话讲得跟买东西拼单一样。 一堆人里数唐兆叫得最凶,越发把程澈搂得紧,江旷不依不饶,指着唐兆对梁迟说:“你在西雅图那会,我去他们家吃饭,你是没见着这两人是怎么在我面前撒狗粮的,当时我就想这局面我不能输,等你回来要扳回来。” 程澈一只小兔子,靠着唐兆肩头只顾着笑。 梁迟把他一把扯开:“你看你那没骨头的样儿!” “又不需要我去打天下谈合同搞定制片人,我要骨头干嘛。”程澈一边diss梁迟,又挣脱回到唐兆怀里。 没眼看了,梁迟捂住脸,这么肉麻腻歪的秀恩爱他不行。 江旷嘴上叫得凶,实际行动却十分有节制,至今在人前跟梁迟连牵手都没有过,最多搂个肩。 但是他们眼神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今晚的热搜不是“全能ACE”决赛和新女团,就是梁迟的新歌和决赛夜的助演,他隔了这么就再次出现在舞台上,然而一站上去就感觉回到了他的主场。 那些爱过他的舞台的粉丝没有忘记,他自己也没有忘记。 这会会所的乐队唱了小半晚后歇下了,梁迟喝了几杯酒,跟江旷说:“哥,我想唱《蓝星》,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江旷直接起身:“好,我给你伴奏。” 台上的键盘还没撤走,两人上了台,正好今晚故事里的陈陌和何曦都在,这歌是江旷和梁迟送给彼此的,也是蓝星送给所有他爱过,也爱过他的人。 “……让我把梦做完/梦见誓言如初/梦见纯洁依旧/梦见我们穿越时间/爱依然浓稠如墨 ……亲爱的/我已不能将你捂热/但我爱你/我爱你/是我心中永不停熄的火。” 唱完最后一句,最后一个音落下,梁迟忍不住跟江旷轻轻碰了碰嘴唇。 第101章 我这么温柔你哭什么 就着最近梁迟冉冉上升翻红的势头,唐兆给他接了好几个商务,有代言有品牌大使也有只是商业活动站台。 报过去的价格都不低,现在陌上的商务谈判可有底气了,数据人气作品一样不差,作品虽然还没面世,但喻也和关平山的背书,以及放出来的预告片,这些给人的预期期待,比正餐吃到嘴里了还勾人胃口。 梁迟忙了起来,拍广告片,平面,出席商业活动,还有几家时尚杂志的拍摄,虽然目前还只是内页,但几个大刊都递出橄榄枝,电影只要出来,立马安排封面。 真的太久没有体验过这么忙碌的生活,这其实只是一个明星的普通日常,是他曾经拥有又失去的日子,那些不见天日的时候梁迟也怀念过,但现在这些再次回来,他的感觉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诚然这些是他“商业价值”的体现,可是他现在不会再用这些来判定自我的价值,有代言也好,没代言也好,不会用这些来判定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歌手。 表演和写歌、唱歌都是创作,从创作中汲取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我认可和自洽,这最珍贵,别人轻易拿不走,自己也丢不掉。 他还年轻,浪费了许多时间,但还有更多时间可以让自己更充盈,什么都来得及。 近来的忙碌也实实在在让他赚到不少钱,至少可以帮公司度过财务难关,陌上的账户还没解冻,江家的案件太复杂,调查取证都难,江旷也只能等着。 唐兆最近一边谈商务,一边筹措下一个影视项目,公司跟江旷开会讨论后决定先启动悬疑推理剧《棋子》,最近一两年悬疑剧大热,不用当红明星,只要制作精良智商在线就能出爆款剧,好几个案例都给了两人信心。 两人跟几大视频平台轮番聊了一轮,这种剧上星的可能性比较低,但网播平台可太感兴趣了,有一家直接抛出可以联合制作的诚意,制片经费和招商都能一并解决。 虽然这样给陌上带来的收益比例会降低,但风险也大大降低,同时整体收益会上涨,总体来说是赚的,无数小公司挤破头想跟平台联合出品制片都没可能,但现在IP在陌上手里,这就是占了先机,有了谈判筹码。 各个方面都顺利推进,江旷得空就陪着梁迟跑各种通告,梁迟拍杂志照片他就给所有工作人员买好下午茶,然后在边上等着。 一个多月跑下来,有些合作方见了好几次,头回还好,再见的时候小朋友们免不了凑一堆窃窃私语,这位一直跟着小梁哥的大帅哥是谁啊,这人这么帅竟然没出道?不是明星? 有稍微了解内幕的人比了个“嘘——”,小声说“人家那是陌上公司老总,小梁哥的老板,人家玩的是资本,出什么道啊,当明星能比管着明星,让明星乖乖听话有劲?” 噢……一群也算见过世面的助理小朋友还是觉得,这俩人关系,咋看咋不像一般老板和艺人呢? 别的不说,公开爆过好几次脾气的小梁哥对着这位老板,可太乖太顺毛了,做的造型搭配的服装都要跑到老板面前,问合不合适,好不好看,选哪个颜色好。 这位老板也够耐心,审美也好,有时候造型师做出来的明显不适合梁迟,他会坚持让换掉,摄影助理女孩顺嘴跟小伙伴感叹了句:“这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跟着收获了一群面面相觑的白眼,“小丫头片子想什么呢,这种白金镶钻的男朋友随随便便就找得到?” 这种白金镶钻的男朋友是另一个男朋友的,有江旷在的工作场合所有人都高兴,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帅哥看,小朋友忍不住凑过去跟他讲话,他还句句温柔,梁迟那脾气,有想要签名照的小女孩不敢开口,都知道去问另一个大帅哥,分分钟就拿到手。 收工回去的路上,小蒋开车,两人在后座,梁迟都忍不住吐槽:“哥你都成交际花了现在。” 这种“交际”对江旷来说毛毛雨,又不累人,他说:“都是打工人,一个打工人关怀一群打工人而已。” 梁迟感慨:“得亏你不出道,你要是出道,在这行混得绝对比我好多了,你看你到哪人都喜欢你。” 江旷摸了摸下颌:“我还以为我是高冷范儿的,生人勿近呢。” 梁迟噗嗤一声,看了眼前面专注开车,塞着耳机的小蒋,凑近了在江旷耳边说:“你现在就是只温柔憨厚的大狗勾。” 江旷也下意识看了眼小蒋,转头对梁迟说:“那你说,我这么温柔,咋有时候你还哭呢。” 梁迟一愣,很快明白了这哥哥在说什么,脸瞬间通红,揪着江旷的胳膊直锤:“你还有没有正经了!” 江旷任他揪任他锤,一双眼睛弯着落不下来。 喻也每天在陌上三楼工作室吞云吐雾地剪片子,昼夜不分,困了累了干脆直接睡这儿。 关平山看不下去,有时候半夜过来强制把机器关了把人扛走,后来江旷干脆让他最近就睡“椿”的二楼,江旷给自己留的那间小卧室。 喻也在赶工,想在金像奖送片的截止时间前把成片送过去。 这段时间他剪的是两个多小时的导演剪辑版,这版本保留了所有大尺度的表演段落,没法在院线上映,但可以送去评奖,除了金像奖,他还想冲击下南法电影节。 以往他最好的履历是获得过南法的“一种关注”单元大奖,这次他觉得也许还能有戏。 他跟关平山还没完全复合,几年前关平山突然去相亲订婚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这事儿很难翻篇。 关平山现在有种认命的心态,什么都不说,就是陪着,喻也赶也赶不走,他说:“我只答应一起做部片子,别的可什么都没说,你要觉得能有什么指望那是你自己的事。” 只有两人的时候,关平山正经多了,“我也没觉得我有什么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有新的爱人了,我一定祝福你们,但是现在你没有,我就陪着,我不干什么,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个空间都觉得烦,那我可以远一点陪着。” 喻也神色复杂又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盯着电脑剪收尾的部分。 成片粗剪出来后,在三楼搞了个小型内部观影会,唐兆和程澈去谈商务了没赶上,就梁迟江旷,喻也和关平山四个人。 喻也在剪辑上没完全按本子,不是线性的叙事结构,蓝星流浪的过程看起来更像主线,其他的部分都在他的回忆里,回忆里的部分也不是按事情发生的时间线。 这样更有冲击感,两小时十五分的长片,看起来不觉得拖沓,也不觉得累,整体节奏很好,该缓的缓,该紧的紧,虽然是文艺片,但戏剧冲突并不弱,不是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片子。 看完后几个人都有一种感觉,这版本不能上院线真的太可惜了。 江旷想让唐兆想想办法,院线不能,到下线后网播的时候,能不能院线版和导演版两个同出,这样发烧友可以有选择。 行业进步到有了专门的艺术院线,但影视分级制度还是没有完善,如果可以分级,这片子就不用把那些大尺度的精华部分都剪掉了。 情欲最能表现一个人的情绪张力,爱与恨最浓烈的时候不在语言,而在身体,这些部分没了,故事的氛围感会弱很多,实在太可惜。 回到家,两人脑子里都还是电影,很晚了,江旷先去洗澡,水声响起,梁迟直接推开浴室门跟了进去,他很自然地也脱掉衣服,江旷朝旁边稍微退了退,两人一起站在花洒下。 梁迟满头满脸都是水,双手环住江旷脖子,闭上眼睛把头靠过去,说:“哥,你看到那些表演,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他指的是那些情|欲戏,现在的江旷什么都不瞒他,坦言说:“以前会,以前特别想看你演那些戏,但心里又极其不舒服,我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心理,每次看你演那些都会有……” “现在你也……”梁迟还是闭着眼,手却不老实,在底下轻轻摩挲。 “那现在呢,哥?”梁迟问。 “现在你哪儿不是我的?我不用吃其他人干醋,梁迟,”江旷突然正经起来,手指抬起梁迟下巴:“你是个演员,以后少不了还有这种戏,我不会阻止这些,工作就是工作,演过激情戏的影帝影后多了去了,不算什么,再说,没有爱的性和情欲什么都不是,我不在乎这个。” 梁迟傻傻笑了,“反正本子以后都是你挑,你觉得我能演我就去演。” 江旷也笑了,“本子以后你也要挑,自己能演什么不能演什么,想挑战什么突破什么,心里也有个规划,一切都是你自己的。” “嗯。”梁迟心里当然知道这些,只是这么靠着江旷,他心里软塌塌地,只想把一切都交给对方。 冬天的浴室潮热潮热的,微微有点闷,他什么都不想,就这么挂在江旷脖子上,糊里糊涂被对方洗了个澡,再被兜着抱了出去。 在床上后没多久就红了眼尾,两人都喘着气,江旷从背后搂着他,在耳边问:“还温柔吗?” 梁迟又气又笑,这时候的江旷就没温柔过,也不是,一开始是温柔的,很快就又凶又狠,得亏自己年轻受得住。 第102章 哥,我养得起你 今年的新年和春节离得近,江旷和梁迟都没特意过节,工作档期排得满,春节前梁迟又去了几个综艺,都是单期或一两期的录制,有慢生活的有做家务的,不累人且费用可观,有节目邀约他做常驻唐兆都替他拒了,《棋子》正在筹拍,还是要以出作品为主,常驻综艺太费时间了,而且一旦挂上综艺咖的标签,不容易撕下来。 新年夜梁迟还参加了一个卫视的跨年晚会,春节倒是没工作,短暂空出了一个星期,两人在除夕夜去跟林宝珊吃团年饭,还陪她住了一晚,江家老宅现在就黎宝珊和陈川住着,江如故很久没回来了,一直住在二房那边,忙着应付检察院和救他一手创下的集团公司。 第二天一早江旷开车带林宝珊去了禅院,陈川帮她收拾了许多行李,看样子是准备长住,安顿好后,两人直接去了藤原和文煜的民宿,在那一直住到假期结束。 另一边,卡着最后的deadline,喻也把剪好的成片送给了金像奖评委会,他也够累,小喘了口气开始弄院线版。 唐兆跟艺术院线的发行方已经聊过几轮,自从搞定许有田之后,在这方面倒没遇到太大阻拦,发行方的负责人跟唐兆说,既然关系维护好了,干脆也去金玉兰领个奖嘛,国内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唐兆一般对这种建议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他跟江旷看得很明白,狗屁,许有田圈起来自娱自乐的玩意,谁特么爱玩谁跟他玩,这奖他们根本看不上。 现在电影没上,院线版剪出来还要送审,再去院线排期,估计要等到5月南法电影节后才有戏。 《棋子》有平台方帮着攒局做盘找钱,进展得很顺利,剧本正在做,计划做成二十集以内的精品剧,几个新锐导演江旷跟唐兆也在接触,他们对于制作还是有主控权的。 梁迟盯着小说看了好几遍,主角是个腹黑的斯文败类,是布局者,同时自己也是别人的棋子,却又不自知。 形象跟他本身相差甚远,这次实打实地考验演技。 《福星》是江旷给他写的本子,他只要顺着演就行了,但这次不行,他得把自个拧成麻花,拧得面目全非,而且是和全新的班底合作,新一轮的磨合,让新导演和制片人、演员搭档对他认可,是他必须要翻越的一重重山。 梁迟很喜欢进组前的这种状态,心里很静,全心全意地投入当下,看剧本也好,跟进新项目的筹拍进展也好,跟新导演碰面也好,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希冀。 3月初,《棋子》的启动资金到位,项目正式立项,第一稿的剧本也出来了,各组人马各就各位,这次合作的导演很年轻,以前是玩摇滚的文青出身,跨界做了导演,特别迷松本清张,对悬疑和犯罪片独有情钟,江旷很看好他,这是他钦定下的导演。 到了月底,金像奖组委会传来消息,《福星》被多项提名,邀请剧组去香港参加颁奖礼。 官方邮件直接发到出品方的官方邮箱里,江旷和唐兆最先知道,紧跟着喻也和关平山也都知道了,通知梁迟的事自然落到江旷身上,他本想当即就告诉他叫他来公司,临时却换了个主意。 这消息太令人高兴,他要好好留着,让某人好好高兴一把。 梁迟下午在健身房流汗,上完阿斯汤加课刚好到傍晚,洗了个澡后给江旷发消息,语气挺撒娇的:“哥,晚上有空回家吗?想吃啥?我去买。” 他这就是馋江旷做的饭了,又不好意思明着要求,就摆出一副乖乖顺顺的绵羊样儿,我去买菜,我都给你备好,我还洗碗,除了不会做菜,我啥都能干。 这么久了他还是不会做饭,江旷也不让他上手,反正在家吃饭都是两人都有空的时候,江旷麻溜三两下就搞定了,他从来不觉得家里人就得“贤惠”,没这么多事儿事儿的“男德”要求。 三楼喻也的工作室里正在开小型庆祝会,唐兆有点疯,香槟撒了几个人一身,江旷一边躲一边给梁迟回消息:都行,你想吃啥就买,我都能做。 啧,梁迟在另一头笑开了嘴角。 他们也好久没在家吃饭了,最近梁迟跑综艺拍广告见新导演参与新剧组的筹备,基本都是合作方安排的工作餐,热热闹闹一大堆人。 明星就是这样,没什么私人空间和时间,这么短的一段繁忙的日子,反而让他有点怀念刚跟江旷重逢,住进他家的时候。 那会两人都空,大把的时间可以厮混在一起,虽然不是恋人关系,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想靠近又害怕被对方推开的忐忑,现在想起来,梁迟都觉得特别美好。 他戴好口罩和帽子去家楼下的生鲜超市挑了一堆吃的,两手满满当当,回家就开始处理食材做准备工作,一路都没空刷手机。 其实《福星》入围金像奖多项提名的消息都上了热搜,但他都没空看到。 这头江旷跟几个人小小闹过了一通后就先撤了,公司其他员工也听说电影入围了,一时间都挤到三楼来跟着一起热闹,有人叫着:“怎么不叫小梁哥一起过来?” 旁边人撞他一下:“有没眼力见儿?没见咱们小江总都没影儿了,这种事小梁哥当然有专人通知啦!” 怀着私心的江总裁风驰电测地提早回了家,见到扎着围裙风轻云淡什么都不知道的梁·未来影帝正在笨拙地往一条多宝鱼身上抹盐。 江旷快速整理了下表情,把一路藏不住的笑意都尽力敛了去,摆出一副略显失落的样子,换鞋,脱外套,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梁迟,侧脸贴着他的脊背轻轻叹了口气。 江旷很少这样,什么愁人的情绪他都能滴水不漏藏得好好的,没见脆弱外露过。 梁迟怔住,他第一时间想到江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陌上公司保不住了,江旷为这间公司费了这么多心血,结果一场空。 他抬着双手,手上还站着盐粒,腥得很,用手背碰了碰江旷箍着他腰的胳膊,傻呆呆地说:“哥,没事儿的啊,我现在能赚钱了,我养得起你。” ……这啥? 江旷也懵了,这家伙脑神经拐到哪儿去了? 但他还继续装着,闷声说:“我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一次两次的,别当回事,该做什么做什么,总有一天你能证明自己……” 梁迟:??嗯? 不是公司?那是……跟着他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沉,心跳缓了一拍,跟着又快了起来,完蛋了,金像奖的名单出来了,他们的片子没戏! 肯定是这样。 这哥哥才这么垂头丧气地赶着回来安慰自个,完犊子了!一群人今年就指着它吃肉,现在好了,汤都喝不上了! 梁迟都快哭了,眼眶瞬间通红,挣扎着转过身,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哥,咱们……一项都没入围?我知道我不太可能有提名男主角,但其他提名,导演啊摄影啊,都没有?这这……” 怎么会这样???颗粒无收??? 江旷快憋不住了,微微弯下腰,把头埋到梁迟背后,压着嗓子说:“都上热搜了,你……做好准备啊。” 梁迟又一愣,他今天都没刷微博,前面又是电影主题曲又是预告片,各路影评人都说看好这片,得,现在全成了捧杀。 他估计自己现在在微博已经被喷成了筛子。 但这狂风暴雨他得自个去面对,于是他摸索着从背后操作台上抽了张厨房湿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掏出手机翻开微博。 热搜上一连好几个,“金像奖入围名单”,“福星”,梁迟心跳得砰砰地,眼皮也跳,鼓足勇气点了进去,然后…… 再次经历了从懵逼到反应过来再到狂喜,心情拐了山路十八弯后终于到了它该去的地儿,梁迟发出一声夸张的大叫,而后猛地锤了下从进门就一直箍着他的江旷:“你骗我!” “你这哥哥太坏了!你骗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公司要破产了又以为咱们片子颗粒无收,今年啥收成都没有吓坏了!你怎么能这么骗我……”说着说着梁迟眼泪都快滚下来。 这是真吓着了,江旷有些懵,松开了他,这反应出乎他意料,不是这会应该蹦起来满场跑,自己再把他扛起来满屋子跑么…… 他小心翼翼地哄着人:“哥错了……你别哭啊,这多好的事儿,入围了啊,三四项大奖提名,感觉颁奖晚会跟咱们的主场似地。” 梁迟红着眼眶,脸上却有了笑意:“我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都想象不到自己会这么高兴,简直比我已经得奖了还高兴。” 都语无伦次了,江旷用手指抹过他的眼角:“咱们小迟是最棒的。” 刚刚太激动了,就囫囵看到好几个《福星》的名字,还没仔细看都什么提名,这会两人哪还有做饭的心思,一起到客厅沙发上把名单放大一行行仔细看着。 最大的提名奖项是最佳导演奖,温凉提名了最佳男配角,此外还有最佳摄影奖和最佳编剧奖,梁迟被提名最佳新人。 他没有入围最佳男主角,这次的影帝肯定不是他了。 梁迟已经非常非常开心,头回演电影就拿影帝,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么高的天分,这是他的一个起点,所有人一起合作了一个好故事,他没拖后腿,就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他看着江旷:“哥,恭喜你啊,你也入围了。” 剧本后来喻也做了一些改动,编剧上署的是两个人的名字,江旷对这个不看重,他也没想过以后还要再写本子,做出品人还是他的主要目标。 金像奖的含金量很高,很长时间以来都是华语电影的最高奖项,不要说得奖,能入围就已经证明这个圈子对他们的认可。 “最佳新人”,两个人都看着这份在手机屏幕上被放大的名单,梁迟感慨,入行七年,今天被盖章定论,你还是新人。 可是这个新人,是他真正新生命的开始,他愿意张开双臂去拥抱这段新的征程。 天早已黑了,食材还堆在厨房没人碰,两人在沙发上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极了。 第103章 “我只要你一句话” 对于入围的消息,《福星》剧组的人都没在微博上发文,倒是很多影评人和电影自媒体很激动,将入围名单转发了无数次。 到这地步,梁迟实打实高兴过后,心里还是冷静的,他希望其他人都能得奖,至于他自己,路还长,如果这次到最后不是他,也别觉得有什么。 咳,要学着当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啊,梁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入围的几位要一起去香港颁奖现场了,头回去这种规模的颁奖礼,还是受邀的身份,梁迟百感交集,又激动又紧张。 临出发前还得知一个消息,江旷告诉他的,两人在“椿”吃饭,江旷突然说:“江家的案子终于判了,公司的账户明天就可以解冻。” “什么结果?”梁迟怔了怔,问道。 过了半年多,这桩案子终于有了结果。梁迟是被害人之一,但这次是检方的公诉,判决时他并没有到场,江旷也没去,去的是公司律师。 “集团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部按法律处理,罚款的罚款,坐牢的坐牢,江董事长涉嫌包庇犯罪,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力被撤销控诉,还是罚了一大笔钱,江令辉判了无期。” 梁迟沉默了会,金额巨大的转移企业资产,绑架,人命……如此多的恶劣罪行加在一起,竟然只是个无期,想也知道是江如故动用了他毕生能量才为儿子争取到这个结果。 不死,但废了。 江旷知道梁迟在想什么,他并不是安慰他,说:“这些跟我们都没关系了,以后只有你和我。” “没事,哥,是一样的,反正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梁迟说。 过了会,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开始聊怎么为香港之行做准备。 江旷突然收到一条消息,谢行的,他说:小江总,辉哥判了,我能去看他吗? 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谢行就提过这个请求,那会江令辉已经被警察带走,江旷为了安慰谢行,跟他说现在不合适,等案子最终有结果了再说。 那会只是缓兵之计,希望谢行能多点时间,慢慢消化掉江令辉带给他的所有不好的影响,但现在看来明显是失败了。 一个人的心结未解,始终会膈应在心里,于是江旷说:“我跟律师联系,让他做下安排,不过——如果江令辉拒绝,这就没法强求。” 判了无期的犯人唯一的自由是可以拒绝法律之外他不想见的人。 “嗯,我明白,麻烦小江总了。”谢行说。 这事儿江旷没跟梁迟说,说了这家伙保不齐会直接冲到谢行家里,拎着他衣领问他干什么想不通。 果然,江旷跟律师讲了这事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收到回复,对方拒绝见面。 江旷叹了口气,跟谢行说了结果,又劝他不必在这个人身上执着,没想到谢行说:“麻烦小江总再让律师转达下,我这里有缪先生的东西,可以带去还给他。” 是那条项链,江旷想了起来,当时被谢行朝护士要了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江旷答应他再试下,这回过了好几个小时,律师说江令辉那边同意了。 探视那天是律师陪着谢行一起去的,谢行的腿伤好了很多,骨折上的固定器已经取了下来,可以走路,只是还不能走太快。 去监狱的路上他还十分平静,手里攥着那条项链,项链吊坠的尖头刺着他的手心,上面的血迹他没去擦,过了几个月已经跟吊坠融为了一体,锈迹斑驳的暗红色。 坐到探视室的时候谢行开始紧张,心跳得又重又快。 江令辉走了出来,跟在狱警的身后,见到谢行时面无表情,坐到了他对面。 律师特意申请了无阻隔的见面室,江令辉带着手铐,毫不避讳地将双手搁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 谢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平浪静,嘴唇翕动,叫了声:“辉哥。” 江令辉差点杀了他,捆着他双手,将他从狂风暴雨的山道上推了下去,没死完全是他命大。 隔了半年,此刻眼前的人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一样,胡子拉渣,面目全非,根本不是谢行记忆中的“辉哥”。 江令辉带着抹说不清的神色打量了他几眼,没说话,眼神在他眼角落了几秒。 那里有一小块被烫伤的疤痕,唐兆替他找了美容医生,遮盖手术还没做。 谢行随着江令辉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眼角,说:“辉哥,我是谁?” 江令辉抬了抬眉毛,还是没说话,神色带了抹不耐烦。 他朝谢行伸出手:“东西拿来。” 谢行按了按外套口袋:“在这里,辉哥,所以你根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我,是吗?” 江令辉眼神黯淡无光,怔怔看了他一会,突然爆起,隔着桌子一把揪过谢行的衣领,跟着往他衣服口袋里掏。 边上的狱警迅速吹响口哨,大吼一声过来要拉开他。 谢行咬着牙,紧紧拽着口袋,江令辉被狱警拉开,警告他:“再这样立马滚回去!” 谢行胸口起伏,喘着气,异常固执地盯着江令辉,说:“辉哥,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答案。” 过了会,江令辉一字一句地说:“对,你是谁啊?”他指了指自己眼角,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这颗痣,你是谁啊?” “现在他人都没了,你连做赝品的资格都没有,我说得够清楚吗?” “清楚,我懂了。”谢行说,突然心里有种如释重负。 他朝江令辉笑了笑,而后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站到江令辉抓不到他的地方,伸进衣服口袋掏出那条项链,朝对方摊开掌心,说:“你知道缪先生最后怎么死的吗?那时候他已经救回来了,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会活下来,但是,这条项链帮了他,你看吊坠上的血,那都是他的,他用你送给他的东西,杀死了自己。” 话还没说完,江令辉额头青筋爆出,直接挥拳打向对面。 谢行有了防备,身体向后偏了偏,紧紧盯着江令辉的狱警一把将人拉开,把江令辉整个人控制住。 项链还握在谢行手里,江令辉朝他吼:“给我!” 谢行极淡地笑了笑,而后把项链交给了一旁的狱警:“听说监狱里所有私人物品都必须上交,还是给警察保管吧。” “给我!!”江令辉是真正的困兽,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 没有人在意,谢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静静看着江令辉说:“辉哥,我走了,以后也不会来看你了,你保重。” 他垂下眼角,不再看对方的挣扎,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江旷收到谢行的消息:“小江总,我这边结束了,谢谢你。” 江旷没问他怎么样,只跟他说:“那就好,《棋子》马上要拍了,你准备好进组。” “嗯,最近都在准备,随时等你通知。” “好。” 那些人和事终于都过去了,陌上也被罚了一笔钱,跟江氏集团的罚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对陌上来说还是颇伤元气。 江旷把公司做了切割,现在的陌上跟江氏集团在名义和财务上都没有关联,看起来穷了很多,这段时间江总裁还真是靠梁大明星养着,那些商务和综艺的进账,原本梁迟应该拿走六七成,但他几乎全都给江旷充了公,自己只维持了基本开销,江旷干脆一并给梁迟做了股权变更,陌上原本的大股东江令辉消失了,梁迟和江旷的股份不相上下,加上唐兆,公司有了两大一小三位BOSS。 “福星”剧组入围的几个人要一起去香港,除了温凉带了个助理,其他人只去了自己,梁迟也没带程澈,他有江旷。 四月的香港已经是夏天,但正处于一年中的回南天雨季,不热,只是非常潮湿。 他们到得晚,赶上一个雨夜,主办方接到他们后直接安排入住了天星码头附近的酒店,助理和工作人员在另外一间,金像奖并不是财大气粗的主办方,在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方,安排的酒店房间都是两人一组的标准间,他们五个人,单下来的一个人有一间大床房。 原本单下来的人是温凉,但很自然地,大床房给了梁迟和江旷。 淅淅沥沥的雨夜,窗外是夜晚的海,海的对面是入夜仍然璀璨不改的中环,在这个各种气息交融复杂的城市,他们等着到明天人生中到此刻为止的最大揭幕。 第104章 闪闪发光 一夜大雨,第二天居然放了晴,下午五点开始红毯,白天要做的工作还挺多,时间并不算充裕。 梁迟和温凉的造型团队已经提前到了香港,来参加典礼的许多明星用的都是这家工作室,几个主要的顶级形象顾问工作档期都得按小时算。 不过《福星》剧组也只有梁迟和温凉需要好好捯饬下造型和拍一些营业照片,其他人都是幕后,不用太折腾。 温凉是第二次来,上一次也是喻也的片子,他拿了个最佳新人奖,梁迟没来过,却也没看出来紧张,妆发造型弄好后,摄影师来给他拍照。 江旷叮嘱摄影师:“不要拍得太硬,也不要往大片去整,松弛一点,抓拍一些人自然的状态就行了,要不然显得用力过猛,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周围人都笑了,温凉说:“小江总说得对,咱们又不是来蹭红毯的,有正儿八经的作品入围,随便拍拍都有底气。” 这年头毯星越来越多,各个电影节上,没作品的比有作品的还操心。 关平山也笑了,说:“前几年的南法电影节,蹭红毯的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苏意眉那年有作品入了围,偏偏什么造型硬照营销通稿都没拍,就提前一天在海边随便拍了张生活照,丢微博上随手配文说真好,我又来了,瞧这股轻松劲儿,别人是去挤红毯,她就跟回家似的,轻轻松松就赢了。” “要的就是这股不在乎的劲儿,赢了才更气人。”喻也难得刻薄了一把。 周围人又笑了一通。 梁迟听着这些话,一直忍不住笑,摄影师咔咔擦擦拍了好些他松弛的样子,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在酒店拍了一组后,几个人又出去,干脆坐了趟往返的天星小轮,在船上拍了剧组一起的合影,雨过天晴阳光清透,古老的天星小轮后是繁华现代的高楼大厦,海风吹乱了发型,却更显出几分少年恣意,照片里每个人的脸都在闪闪发光。 唐兆和程澈都没来,江旷这个老板兼男友自然充当了临时经纪人和助理的角色,等摄影师把图片修好发过来,挑图发图怎么配文都成了他要过目的工作。 发到微博的九张图,有梁迟个人的也有剧组一起的,显示的定位是香港文化中心,配文只简单几个字:你好,金像奖。 照片一出去就上了热搜,温凉的热搜紧随其后,之前入围名单公布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闷声不动,这会直接甩出颁奖礼的定位和营业图,简直成了粉丝的狂欢节。 照片发出去后梁迟就没再管了,几个人又回了酒店,重新整理了下妆发,换了套礼服造型,晚饭是来不及吃了,江旷让梁迟稍微吃了点东西垫着,红毯时间已到。 他们这组人里大多都是新面孔,摄影记者们对着他们拍的并不多,大多镜头都是冲着喻也和温凉,梁迟也并不介意这个,红毯他们就走了一两分钟,很快进到内场。 按以往流程,第一个开奖的就是最佳新人奖,梁迟落座后,这才隐隐涌起一丝紧张。 如果没得奖,比起自己失落,他更怕让江旷失落。 这一年的磕磕绊绊,他太想交出一份有实质的成绩单,到此刻之前,他都跟自己说来日方长,即便没得奖也不会阻止他继续努力的心。 但此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颁奖礼现场,得奖的人会哭,而另外的人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表面的心神,都已经这么近了,一步之遥的距离,才是渴望最汹涌的时候。 台上香港本土的唱作人正在做开场演出,梁迟忍不住长长呼出口气,江旷坐在他边上,伸过手轻轻捏了捏梁迟的手指,一只手温热而另一只手微凉,江旷偏了偏身,在他耳边说:“小场面,有啥好紧张的。” 江旷自己松弛得很,仿佛真的没当回事,语气也混不吝,梁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紧张瞬间缓解了大半。 两个主持人上台,一个电影节的前辈,拿过好几届影帝,另一位是去年的年轻影后,两人简短回顾了下金像奖的历程,又对今年入围的影片做了祝福, 很快,第一个奖的颁奖人上了台,一位是内地的知名男影星,一位是本土导演,男影星拿着奖杯,导演用蹩脚的普通话念出:“……最佳新人奖,请看大屏幕。” 梁迟两只手绞在一起,屏幕上依次滚动出四位入围的演员和他们代表的影片,说是“新人”,这四个入围的演员年纪却天差地别,有十四岁的少女,也有四十岁才第一次演电影的中年演员,影片类型也完全不同。 主办方挑选的梁迟的段落,是最后蓝星在流浪途中的一段混剪,短短十几秒。 颁奖的男影星这才拆开手中的信封,念出:“最佳新人奖获得者,梁迟。” 台下被念到名字的人心都快蹦出来了,所有镜头一瞬间全都对准了梁迟,他当下的反应全都映在了大屏幕上。 他呆呆地像是没反应过来,跟着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似乎想要说什么,还磕巴了下,旁边的人对他点了点头,看口型似乎在说“是的就是你”,剧组一起的另外几个人倒是比他还激动,已经跳了起来,拼命拍他肩膀让他快上台去,梁迟捶了捶胸口,这才回过神来,捂住脸揉搓了几下,站起身来去领奖。 紧张得连笑都不会笑了,准备好的发言稿早就忘到九霄云外,梁迟手中实实在在握着奖杯,好像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镜头对准他开始,他有点呆呆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让场下爆发出一小阵友好的笑,这会又有人领掌对他鼓励,然后全场安静下来。 “一年以前,如果有人跟我说,一年后的今天你会站在这里,我一定觉得他在嘲笑我。 那时候我已经做好了退圈的准备,得罪过很多人,自己又没什么天分,觉得演员这条路已经堵死了,其实放眼看过去每条路都堵死了,当时……真的是特别灰暗的一段时期。 然后,我就遇到了这个故事,《福星》。 夜晚在彻底降临前,会有一段从浅蓝到深蓝不断叠加的短暂时光,是非常美的一小段时间,拍这部片子的整个经历,就是我的蓝夜时光,如果没有它,下一秒我就会被黑暗吞没,但它救了我,让我留在了这片真实的美好里。 感谢这一年里遇见的所有,感谢我的公司陌上影视,感谢喻也导演,制片人关平山先生,感谢我的搭档温凉,苏意眉,顾明颂。 感谢写下这个故事,并固执地相信我能演出来的人,江旷。” 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梁迟才真正平静下来,他的眼神落在台下靠后的一处,他人只以为他看向的是他们整个剧组,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向的是某一个人。 台下掌声响起,梁迟又鞠了鞠躬,而后下台回到座位。 他紧张得手心潮热,背上也出了汗,镜头跟随者他一直到落座,而后切回到台上。 人群背后,梁迟这才露出轻快的笑容,将奖杯往江旷怀里塞,小声嚷着:“哥,给你!” 江旷也笑着,举着小金人女神像仔细看了看,而后将奖杯还给梁迟:“咱们家的东西,给哥收好。” “好嘞!”梁迟接了过去,抱在怀里开心得不行。 全组人都开心,台上主持人还在说,《福星》剧组入围了好几项,这是拿了开门红头彩,看看接下来他们运气如何。 后面的颁奖礼,梁迟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剧组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上台领奖,喻也最佳导演,温凉最佳男配,还有个最佳摄影,主摄没来,关平山代他领了奖,唯独最佳编剧没拿到。 江旷没有奖。 江旷是真不在乎有没有这个奖,梁迟还是忍不住失落,江旷安慰他:“我一个外行,本子本身写得真的一般,有这个效果喻导的功劳占了大半,要真拿了奖我自己都要惭愧好几年,现在挺好,该得了都得了,我也用不着内疚。” “再说了,咱家不有了个货真价实的么。”江旷眼瞅着梁迟怀里的小金人女神像。 “哥,我还会拿更多奖,我的就是你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趟拿了奖,梁迟心里的某些欲望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人的天性就是渴望征服的,得到了一个,会想要更多更好。 他从来没有这么有底气过。 颁奖礼结束后还有party,就在他们入住的酒店顶层。 记者都在文化中心外守着,见到他们出来立马涌了上去,镁光灯闪个不停,跟走红毯时候受到的“冷静”对待简直换了个天地。 他们随意回答了一些问题,拍了照片后就回了酒店,准备换装后再去after party。 不知道是谁提议,应该一起拍个拿奖的合影,于是就在酒店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边,随手抓了个服务员,帮他们拍了张合影。 一张随意得不得了的照片,上面五个意气风发的人,举着四座小金像,开心都溢出了边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点小曲折的情节,周四见~ 第105章 失格艺人 所有人的行程安排都很紧,最开心的一夜过后,第二天各自不同的航班飞往内地不同的城市开工。 温凉是最先走的,喻也和关平山吃过午饭也走了,他们吃饭的时候叫梁迟和江旷一起,但那两人竟然都还没起,压根没看到信息,等看到信息的时候,别人都已经到机场了。 前一晚实在太闹腾了,在西北小镇杀青的时候都没这么疯,梁迟喝了很多很多酒,明知有那么多记者守着,还拉着江旷跑出酒店,一路跑到海边,大半夜的让人背着他在海边疯跑撒野,口里呜呜啦啦地乱喊着,后来还下了雨,两人也不管,礼服都淋得湿透,落水狗一样抖着毛回到酒店,一起挤进浴室冲热水澡。 天旋地转的一个晚上。 你压我我压你地胡乱睡到中午过才醒,看向对方的眼睛都还是肿的,屋子里衣服扔得满地,小金像倒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柜上,梁迟一睁眼就看到了,不由自主又勾了勾嘴角。 过了一夜,还是这么开心啊。 江旷的手机响了,唐兆打来的,接通后江旷直接按了免提,他还没醒透,手机就扔到枕头边。 唐兆那边语气是平静的:“谢天谢地,可算醒了。” 江旷声音有些哑,笑了笑:“兆哥别紧张,晚上的飞机,误不了。” “这个我不担心,你有数,是另外的事儿,小江总,你先做个准备。”唐兆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嗯?江旷这才睁开眼,比刚才清醒了几分:“什么事?” “你跟小梁昨晚被拍到一些照片,有人借题发挥,应该也有对家下了手,带的话题风向都挺难听的,昨天半夜开始有不好的发酵,我压了一晚上,还没完全压下去,讨论度太高了。” 唐兆说着,梁迟也醒透了,摸到他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他发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几个人在走廊落地窗的合影,评论已经有了几十万条,获奖新闻也在热搜上挂了十来个小时。 但热度最高的不是这个。 是一个视频。 名字叫“深扒最新金像奖男星背后的资本及xing/交易”。 视频是昨天夜里三点传上来的,现在转发和评论都已经过百万。 唐兆说:“你三姐也联系我了,美盛和诺言都在找办法把热搜压下去,但是平台不给删视频,只要视频还在,这热搜就很难撤得下来。” “先别急,让我看下。”虽然有些吃惊,江旷也还是平稳的。 梁迟点开了视频,画面赫然是他昨晚在金像奖领奖时候讲的最后一段话,“感谢写下这个故事,并固执地相信我能演出来的人,江旷。” 跟着画面一转,出现几张深夜里拍到的模糊照片,是昨天夜里江旷背着他在海边疯跑,还有依稀看出来是两人互相搂在一起极其亲密的样子,BGM里一个男声开始旁白讲述:“梁迟是谁我们都知道,一个本该早就退圈的十八线男艺人,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咸鱼翻身,靠的是谁?就是他领奖时重点感谢的这位,也是照片里跟他有着不正当两性行为的这位,名叫江旷的神秘男子。” 视频接下来都在扒江旷的种种信息,他的江氏私生子身份,江氏集团涉嫌多重犯罪事实的信息全都被曝光了出来,这个案子在财经圈并不是秘密,现在因为江旷的“金主”身份,梁迟成了靠脏钱翻身的失格艺人。 旁白用一种十分可信笃定的语气讲述这一切,并将梁迟和江旷的关系定义为“xing/交易”,江旷好男色,而梁迟是为了利益硬掰弯自己去满足金主的趣味,画面上还配了许多两人出入同一幢高级公寓的偷拍照片,有些用了长焦,清晰地拍到了他们交谈的神情,互相搭着的肩和许多细节上的身体接触。 视频还引用了数位《福星》剧组工作人员的“佐证”,证明在拍片时梁迟就一直在出卖身体,“金主与金丝雀”,最后旁白男声下了这个定义。 从头到尾的用词都十分下作,梁迟不等视频放完就已经进入暴走模式,抓过江旷的手机跟唐兆说:“兆哥,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告就完事了。” 江旷倒是还冷静着,视频都看完了,然后拉过暴走的梁迟,安抚似地一直摸着他后背,把他手里攥着的手机拿过来,唐兆说:“告肯定是要告的,不过咱们要想好说辞,一是关于江氏集团的案子,这是事实,咱们要怎么应对,二是最关键的,你们俩的关系,总归要有个解释。” 唐兆从两人偷偷摸摸互相都有意思还没捅破的时候,就在担心这事,这一天终于来了。 艺人跟老板传出有实证的同性绯闻,还被添油加醋的弄了个恶心的xing/交易,这时候怎么澄清都不会好听了。 江旷脑子里快速捋清了一些事,说:“江氏集团和陌上的资金背景这事儿好说,江氏的案子是公案,承认就是了,我二哥的罪行和判罚结果也不用瞒着,另外,检察院对陌上的资产背景调查结果也一并公示了,这些都是公开信息,我们不公开他们也查得到,这是自证清白,什么失格不失格的,江氏的事儿跟梁迟扯不到一块去,那些还想继续在这块上面继续做文章的,有一个告一个。” “哦对了,”江旷想起来:“最重要的一点,梁迟现在不是公司艺人,是老板,陌上的股权结构也可以公开,什么金主金丝雀,拿这个堵住他们的嘴,要当金丝雀也不是他,是我,现在都是他养着我呢。” 江旷坦坦荡荡地,把唐兆担心的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你们俩的关系……”这事儿不好弄,不行的话唐兆只能走公关,没拍到接吻和床照,艺人只要不亲口承认,哪怕是深柜,都可以把影响控制住。 圈里不是没人出柜,哪怕是内娱也有,但都是幕后的“边缘人”,哪有当红艺人公开出柜的,尤其是演员,都知道你是gay了,以后还怎么演言情戏,跟女演员搭档?看的人分分钟出戏。 总不能以后都演同志片或耽美吧,这市场才多大点儿,而且耽美的粉丝多挑啊,一次下海可以,下两次海跟两个男人谈恋爱,你就是个渣。 哪怕你粉丝再多,商业价值也会蹭蹭掉,资本眼里这种艺人风险等级被划到顶,没人敢用。 唐兆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让他俩死扛住,交给他来解决。 结果梁迟蹦出一句:“哥,咱们公开吧?” 唐兆怔住,“哎你别这么冲动!”他在电话里吼。 “没冲动,兆哥,我想过了,总有一天要公开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都被人诋毁成那样了,什么性·交易,特么这么恶心的词都弄出来,我一想到我哥被人这么形容就难受得不行,我们就是谈恋爱,怎么了?跟男的谈跟女的谈有特么什么分别?闷着不说让那些糟心货瞎碰瓷,干脆坦荡一点,我没跟我哥交易,我就是爱他,他也爱我,我要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男朋友,我爱人,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别特么给老子瞎扯!” 电话里安静了,房间里也安静了。 梁迟说完还喘着气,胸口和腹部的肌肉起起伏伏地,半天才平静下来。 江旷什么都没说,直接过去吻了他,电话那头唐兆传来一声“艹啊……” 让这炸毛的小狗彻底平静下来后,江旷才温和地跟他说:“我知道你生气,这事儿咱们不凭意气,做这视频的人说不定就是想逼你站出来承认,这不就正中圈套了?” 江旷自己不是幕前的人,他出不出柜压根没影响,但是梁迟不一样,他的新世界才刚刚开始,不能这么快因为曝光的性取向就夭折了。 听着这话,梁迟闷着头不怎么认同,唐兆那边倒是松了口气,他就怕江旷也跟着一起意气用事。 唐兆说:“普通人没胆子做这种视频,一定有对家下手了,我还没查到是哪家,所以咱们现在别轻举妄动,小梁,你想公开跟小江总的关系我不拦着,但是现在这当口并不是什么好时机,用爱来把xing/交易的名头打下去,连这份爱本身都给玷污了,你说是不是?咱们否认视频里的污糟定义,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否认,爱不是拿来挡枪用的,会有更合适的时机来让它呈现在阳光下。” “兆哥说得对。”江旷跟梁迟说。 过了好半天,梁迟才勉强“嗯”了个声儿,说:“但声明肯定是要发的,律师声明和我的个人声明一起,今天都发掉。” “行,这事儿我来安排,要公示的东西多,光江家的结案结果法院判决都有一堆,今天这热搜要被咱们承包了。” 获奖的喜悦被冲走大半,江旷看着坐在床边垂头丧气的小狗,过去薅了把狗头上炸开的毛:“为别人干的恶心事让自己不痛快多不值得啊,大好的日子,你脑子里都想着别人,我可要吃醋了。” 梁迟委屈巴巴地拉着江旷的手,把头埋进他腹部,蹭了蹭:“就是想到咱们明明是很美好的关系,被人描绘成那样儿……” “这世界什么人都有,就算咱们公开,也还是会有人说恶心,别管别人的,我们之间怎样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是不是?” “嗯。”声音还是闷闷的。 “走,出去吃点东西吧,行李先放酒店,这儿离旺角不远,咱们晃荡着过去,吃完随便逛逛就可以去机场了。” “嗯,好。”梁迟乖乖的。 夜间大雨,白日里天气又放了晴,海面上天星小轮穿梭不休,酒店背后是老港片最爱取景的地儿,身为电影人来了一定要走一遭的地方。 出门被海风一吹,梁迟心里的郁结散掉大半,酒店门口的记者早就没了,他们在陌生的城市混入陌生的街巷,人潮汹涌,他们坦荡自然地牵起了手。 爱人就在身边呢,什么和什么根本都不是事儿。 第106章 他是我矛盾的私心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揣测能有多深,今天我知道了。 被我放在心里最深处、最珍贵的一段关系和一个人,今天被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者,不吝用最下作的词来形容,他们犹如在看一段马戏,而我身在其中,却有种活在中世纪,被绑住身体剥光了衣衫,然后架在火刑上烘烤的感觉。 我知道我否认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用,大多人就是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相比一段关系中的真、善、美,当然是它的反面更符合人性,更容易令人相信是真的。 他人不欲信,我更不欲辩。 唯一想说,对我而言,江旷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此刻、将来我所拥有的一切。 意味着,我渴望坦然告知他人,却又不愿无故拿出来分享的,矛盾的私心。” 机场候机厅里,梁迟反复斟酌了很久,写下这段话发在了微博上,没有说透,却已然很明显,他接受了唐兆和江旷的安排,不硬扛着出柜,却挡不住发自内心涌动的感情。 还配了一张图,是昨天下午他跟江旷在天星小轮上的合影。 墨绿的渡轮窗框,红色的椅子,两人靠着窗并排坐着,梁迟穿着黑西装打着领结,江旷将外套挽在手上,一只手正在整理领结,齐齐对着镜头在笑,窗外的海风吹乱了发型,一缕阳光打在梁迟的半边脸上。 照片看起来很像旧港片的海报,两人像两个男主角,很有故事感。 照片上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眼神也并没看向彼此,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是两个对等的人,并肩在一条路上同行的感觉。 朋友,兄弟,战友,搭档……世界上最懂你的那个人。 江旷没有微博,只有陌上公司的官方账号,他自己什么都没说,唐兆用公司账号发了律师声明,坦诚公布了江氏案件的法院判决,以及陌上公司被调查后,证明资产清白的文件。 一系列操作下,热搜自然又多了几个,唐兆跟着发了追究造谣人刑事责任的律师公告,很快,那条传得沸沸扬扬的视频不知所踪,连着发视频的账号都被注销了。 但互联网有记忆,追踪到的源头是个毫不令人意外的公司,北京方舟娱乐。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了,追责搜证起诉一条龙。 梁迟那条微博被许多圈内艺人转发,大家在这种事上都感同身受,身为艺人明星,被捕风捉影地造谣太平常了,有人被莫须有的传言黑到断送职业生涯,这年头没有谣言止于智者这回事,越假的越有人信。 圈内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也不会多说,做艺术行业的人,演员也好歌手也好艺术家也好,对性取向少有束缚,爱就是爱,这事儿不值得说道。 微博底下的评论有继续骂人的,但更多的是支持梁迟,粉丝们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起来。 “哥哥专注事业就好,这些小人嘴脸不必在意。” “不管小梁哥跟这位旷哥是什么关系,那都是小梁哥的私事,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姐妹们要做功课,这位旷哥可是小梁哥拿金像奖电影的出品人和编剧,这是妥妥的事业CP啊,要说这是金主,这样的金主给小梁哥来一打!” “只有我觉得两人配一脸吗?CP超话里余温绕梁舞得那么凶,我看这才是正主吧?没人磕这对吗?那我先磕为敬了。” “楼上的,对不起我已经把CP超话抢注了,姐妹们快去迟日旷久发帖啊!” “啊,不对吧?我怎么觉得姐妹你弄反了?咱们是不是逆CP了?这位旷哥很霸道总裁的样子啊,对不起我已经爬墙成旷哥颜粉了,但他咋没微博呀……” …… 机场里梁迟和江旷头碰在一起翻着评论,画风越来越不对,这走向……好难说开心还是不开心。 梁迟把那些赶紧划走,抬头跟江旷对视一眼,两人都哭笑不得。 跟着梁迟切了小号,去新建的CP超话看了一眼,里面蹭蹭蹭地已经有了好些照片,热度高的都是从那条视频里的截图,那视频虽然真的很狗,但不得不说里面有些偷拍的照片还挺有感觉的。 被跟踪的事儿两人都没察觉,毕竟那会梁迟还糊着呢,照片有两人在路边小店吃东西的,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的,还有停车场两人在车里聊天和下车的。 江旷说:“回去跟物业投诉,怎么管理的竟然狗仔能跟到车库去,反了天了还。” “现在狗仔各种技术多着呢,什么复制门禁卡啊,假装保安啊,特工间谍那一套全用上了。”梁迟感叹了下。 跟着他又笑了:“哥,我就说这么久了咱俩一张合影都没,这下齐活了。” 江旷也笑了,咳。 关于江氏案子和江旷私生子的话题也热闹了一阵,豪门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大家与其说讨厌私生子的身份,更多是好奇,想深扒这些大家族内里的各种秘密。 更何况江旷这个私生子被江如故瞒了这么多年,外界不知,就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有财经圈的人开始假模假样地爆料,但很快被唐兆处理了,没成热搜。 飞机起飞前,唐兆给江旷发消息:“公司官博后台有人发私信,这个人讲得似乎……我也说不好,截图转发给你看下。” 跟着微信对话框里过来几张图,江旷点开,马上要起飞了,图一直在转圈没打开,跟着就没了信号,江旷开了飞行模式,落地再说。 白天里精神大起大落,这会两人都倦了,回去的航班上没聊天,一人盖着条毯子戴着眼罩睡觉,江旷其实没怎么睡着,刚刚那几张没打开的私信截图,虽然看不清到底讲了什么,但他隐隐瞧见了一个人名,黎思。 这个人提到了他母亲。 黎思是个没有社交关系的人,她仿佛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拥有一个情妇的身份,没有朋友,没有除了江旷以外的亲人,整个人生像一场漫长的囚笼。 这是江旷以往对母亲的认知,但现在他知道这并非黎思的全部。 至少有人写过歌给她,还有现在这个在微博私信里提及她名字的陌生人。 这个人会是S吗? 这个人是因为最近江旷频频上热搜才找了过来,那至少说明,他知道自己是黎思的儿子。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这人是从哪里知道的?江旷想到这一点,心脏突然有些发紧。 三个小时的航程变得有些难熬,江旷在平躺的座椅上翻了几次身,黑暗中梁迟的手从隔壁伸过来,摸索着伸进了江旷的毯子里,握住了他的手。 江旷没再翻来覆去,平躺着养神,渐渐安静了下来。 梁迟睡了一个多小时也醒了,他侧躺着,面朝江旷,在机舱的轰鸣声中说:“哥,你看刘亚仁的片子吗?” “嗯,看的。”这是江旷也非常喜欢的韩国男影星,年纪轻轻就获得过许多有分量的电影大奖。 江旷猜到梁迟要说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 梁迟拉下毯子,整张脸露出来,说:“他公开出柜了,在社交媒体上肆无忌惮地发跟男友和恋情相关的内容,照片,一些与性有关的话,每一句都大胆得要命,但他还是影帝,全球顶尖的男演员,在一个对同性恋并不那么宽容的国家,他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好佩服,他根本不在乎可能因为公开性取向而失去什么,事实是他什么都没失去。” 毛毯下江旷摩挲着梁迟的手,梁迟突然用力握住,继续说:“哥,我知道你们怕我会因为这个一无所有,因为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虽然拿了最佳新人奖,但还远远不够分量,我的成绩不足以支撑我做出这么冒险的行为,现在出柜,人们只会说你看他,什么都做不好就会搞男人,我还是没底气,但是总有一天我可以有,那时候我会向刘亚仁一样,把你介绍给全世界,好不好?” 江旷都心疼了,伸手揉了揉他耳廓,说:“傻瓜,谁说你没有底气,难道都要拿影帝才有资格公开同性恋人吗,别pua自个儿,你就是你,不要照着别人比,现在只是时机不合适而已。” 梁迟眼睛闪了闪,头在枕头上蹭了蹭:“不管,这就是我的目标。” 大批记者和粉丝等在机场,去时和回来仿佛完全两个世界,媒体问的问题有善意有八卦,唐兆和程澈已经带好安保人员等着,替他们挡开道直接上了车。 都上了进城的高速,后面还有狗仔不要命地跟车,司机很有经验,在车流里穿梭了几下,到下一个分叉口突然变了道进入另一条线,将狗仔车彻底甩开。 车里的几人松出口气,唐兆这才好好看了下领奖归来的两人,打趣道:“这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作者有话说: 日更到完结,还有五六章的样子~爱大家~ 第107章 你在守着什么秘密 负面热搜刚爆出来的时候,《棋子》的联合制片方有些想法,主角惹上同性传闻,平台的项目负责人当时就跟唐兆联系提出想换角,这事儿唐兆都没跟江旷商量就直接拒了,不可能的,想什么呢,IP都在陌上手里,说话到底有底气。 唐兆都给气笑了,说:“主角刚拿了金像奖,你们这边就要换人?有这么见风使舵的?搞反了吧?” 平台那边底气不足,讲话都透着虚:“这不是……谁能想到小梁能爆出这么个事儿,给你们小江总面上也抹黑不是?换了人对大家都好,我们这边合作艺人大把,换谢枫怎么样?刚拿了金玉兰视帝,用他至少项目利润上能翻一倍……” 平台是惯性思维,商人都惟利是逐,想当然觉得陌上这当口也会规避梁迟这个风险暴雷专业户,殊不知梁迟风险比这更大的时候,江旷就给揽了过来,这会算什么。 那边话还没说完唐兆就给挂了,回头想想还是得把话说清楚,又打了过去,那边还以为他想通了来回话呢,结果唐兆说:“一个金玉兰的破奖也拿来跟我们金像奖比?我今儿把话说透,要不是有小梁,《棋子》这项目根本不会启动,这IP我们小江总就算是买着玩儿也不会拍,就放仓库压着,小梁什么时候愿意拍什么时候动,明白了吗?你们要还有这么多想法这啊那的,咱们商量怎么合作解约吧。” 平台项目负责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应和了几声,挂了电话。 这些事唐兆也没跟江旷和梁迟说,犯不着,这趟领奖回来梁迟就要正式进组了,剧集计划三个月拍完,都市剧,就在登虹市取景,拍起来方便。 时间是充裕的,本子也好好打磨了几个月,一切都已经就绪。 甚至接下来一年,两年内梁迟的工作也都有了几个大项目的安排,自从金像奖入围后,找上门来的本子不少,唐兆留了一些打算跟江旷一起再挑挑,准备把梁迟好好往演技派的方向打造。 从回来后唐兆没问过江旷看了那些微博私信没有,两人碰面的场合人都很多,不方便问,但他看江旷的神色应该是已经看过了。 江旷的确看过了,心里有波澜也有疑问,但他没第一时间联系那个给他发私信的人。 翻开那人的账号看了看,明显是刚注册的小号,关注人和粉丝列表都是空的,但他发私信的语气不像是不玩微博的人,反而十分像某一类人。 像狗仔。 那人写:“江旷,是叫这个名字吧?现在这些私信是发给你的。” “昨天第一次看到你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黎思的儿子,你跟你母亲太像了。” “你现在回了江家?黎思怎么会放你回江家?当年那个人都为她死了啊,她还真是够心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看来你跟你母亲一样,长得好看,心却是石头做的,哈哈哈哈。” “当然,你们这些人,在江家老头子面前,都算不上什么,那才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狠起来连自己儿子都杀。” “很好奇吗?我从来不说空口无凭的话,江家藏着一个大丑闻,还跟你有关,你要不要听?给我个邮箱。” “这个丑闻十年前我卖了一个亿,现在值多少,你自己心里有个数,给你时间筹点钱,我等你。” “不要让我等太久,这个消息只要我放出去,随时找得到买家,卖给了别人,我用性命担保你一定会后悔。” 这些消息江旷没有回。 第二天就开始忙起来,梁迟进组,离开机还有一个星期,暂时还不用住剧组酒店。 江旷和唐兆也一起去跟平台那边派过来的监制碰了面,叫上导演和几个主演一起聊了聊又吃了顿饭,场面话说了一箩筐,结束时差不多又是半夜。 梁迟没喝酒,回去时候他开车,江旷有些醉意,撑着胳膊坐在副驾。 梁迟看他一眼,说:“哥,你有心事。” 江旷微微阖着眼,没出声,又一年早春,梁迟上车时开了车窗,风扫进来,已经不凉了。 过了会,江旷的声音混着风声传过来:“有人在微博找到我,提到我母亲,就是黎思。” 梁迟把车窗升上去,安静多了,他问:“说了什么?” “说……”江旷顿了顿,看了眼梁迟,自从说过以后都对对方坦诚后,这件事他没想瞒着梁迟,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这算是威胁?勒索? “说有个关于江家的丑闻,跟我也有关,想卖给我。” 梁迟怔了怔,跟着笑了:“江家的丑闻真是个无底洞,哥,那人虚张声势,怎么可能跟你有关,你回江家才多久,能有什么。” 江旷没说话,梁迟反应过来:“是跟你母亲有关的。” “嗯,也许吧,他让我给他个邮箱,我没给。”江旷说。 他想知道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迟早会知道,但在这当下,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一个红灯路口,江旷把那些私信截图给梁迟看了下,梁迟脸色当即沉了,低声说:“要不报警吧?” 江旷却说:“我想知道他手上到底有什么。” 回到家,这件事一直膈应在心里,江旷上了陌上的官博,后台那个人的私信没有再发过来,江旷试探回了句:我是江旷。 结果那边立即有了反应:你来了,很好,邮箱给我。 江旷的手指停在手机键盘上,那边又有了消息: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江旷让他加了自己的微信,那人的微信账号他看了下,也是一个特意注册的小号,背后的身份信息应该也都是买来的。 他将邮箱发了过去,很快,收到了一段音频和一段视频录像。 那人没再说话,似乎在给他看邮件的时间。 视频的封面看得到,是一辆爆炸后正在燃烧的车。 画面点开,很久远的画质,晃动得非常厉害,拍摄的人像是骑在一辆摩托车上追着前面的什么东西,但画面上只有夜间的公路,在一条弯曲的山道上,前方空无一人。 跟着画面里视线前方突然出现车辆撞击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拍摄的人喊了句“卧槽”,摩托车向前开过去,但快靠近的时候将车驶进了山道旁的树林,然后下车,手持拍摄器,身姿蹲得很低,一点点向撞车的地方靠近。 前面已经看得到两辆车撞在了一起,应该说是有一辆车故意将另一辆车撞停,被撞停的那辆车原本车速应该很快,连翻了几轮后现在整个车身倒扣在地上,汽油漏水一样淌着。 另一辆完好的车上下来两个人,走到被撞的车旁,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视频里听不清他们讲什么,江旷将声音开到最大,依稀听到站在车旁的人说:“大少,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老爷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也只能照做,你体谅下。” 被困在车里的人没有声音,车外另一个人说:“啰嗦什么,事儿办完赶紧回去交差。” 先头那个人又说:“老爷子让你长个教训,你好好听他的话,这回活过来你就还是江家总裁,什么都不变,明白了吗?救护车一会会给你叫,你自己扛扛吧,别死过去。” 跟着两人把车门打开,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那人周身是血,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胸口还有起伏,是活着的。 跟着办完事的两个人直接上车走了。 偷拍的人一直躲在路边树林里,画面前前后后地晃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跟着不多会,救护车没到,却有另一辆车来了,停在撞毁的车和人边上,下来一个人。 看视频的江旷和梁迟心中都是一惊,是江令辉。 江令辉走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边上,蹲了下去,叫了声:“大哥。” 江旷已经猜到了被撞的人是江令绍,但这会听到江令辉这么喊他,还是难免心惊。 他记得江令辉曾跟他说,大哥的死跟江如故有关,竟然是真的。 地上的人抓住江令辉的胳膊,嗓子已经快说不出话了,只能喘着气发出两个含混的音:“救,我。” 而江令辉却似乎根本不急,他又说:“好,我救你,大哥,你告诉我,爸为什么派人撞你?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令绍根本说不出话,却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能,说。” 江令辉皱着眉:“大哥,都这时候了,你到底在守着什么秘密?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抓着江令辉胳膊的的手垂了下去,江令绍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江令辉又问了几遍,拎起江令绍的衣领逼他说,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山道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江令辉眉头紧皱,终于松开手,对江令绍说:“大哥,你不配合,这就不能怪我不救你了,我等这个机会等了这么多年,现在送到我面前,我没理由不要它,大哥,你不想要的东西,我都想要。” 而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了支烟,站远了,将烟扔到了淌了一地的汽油中。 火光蹭地一下爆起,江令辉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 救护车到了,却根本没法靠近,汽油将整个车都点燃了,连同躺在地上的人。 偷拍的人连连往后退,镜头晃得乱七八糟,不多会镜头之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镜头被震得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这段应该能推测出来当时的画面,简单讲就是,江如故派手下“教训”了下不听话的大儿子江令绍(原因后面讲),但并不想要他死,打手过后给他叫了救护车,但被江令辉偷偷跟踪截了胡,直接顺手补刀把大哥杀了。 第108章 关于S 发私信的人没有骗人,这段视频藏着江家最大的秘密。 江旷陡然想到,林宝珊应该知道江令绍是怎么死的,至少知道江令辉下过手,才有了她等到时机成熟后的那一系列动作。 而江如故做的那些,江旷不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但倾向于是知道的。 江旷此时很想奔到林宝珊身边,他不知道这位老妇人是怎么在知道这些后生生熬着活到了现在,他看到这些心都拧成了一团,更何况是身为母亲的她。 还有一段音频。 音质很差,像是窃听来的效果,一直混着刺人耳膜的摩擦声,是发生在车里的一段对话。 两个男人的声音,江旷认出来其中一个,是江如故,另一个他没听过,但很快听了几句话就明白过来,是江令绍。 这段窃听来的对话录音发生在车祸前,他们争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一个人,阿思。 这会江旷不用猜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阿思就是他的母亲,黎思。 而他们争论的内容听起来更让江旷触目惊心,江令绍说:“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当年阿思为什么突然跟我分手,又为什么突然消失,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您在背后做的安排。” 江如故声色冷漠,却不自觉含了丝恼怒:“一个女人而已!外面的女人你要什么样的得不到?阿绍,孰轻孰重你要拎得清!” 江令绍的语气并不暴躁,反而透着冷静:“那您呢?有了妈,又有了小妈,外面的女人什么样的您得不到?但您看上了谁?自己儿子的爱人?爸,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如故有些粗重地喘着气,江令绍继续说:“这些年我从没忘记过她,我不相信她会突然失踪,一直在找她,结果她竟然就活在我身边,还是您的情妇?我去见过她,是想要一个说法,结果却看到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整天只知道喝酒,这不是我认识的阿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对她做过什么,她不肯说……我也不会再问她,但我会带她走,这件事如果您阻拦的话,只能法庭上见了,到底对阿思做过什么只有您自己知道,我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是不希望阿思再去回想,至于江氏的一切,我会做好安排,做您的儿子就到此为止了,这个身份让我恶心。” 说完后江令绍下了车,车门“嘭”地一声。 录音被掐断了,到此为止。 江旷浑身冒出冷汗,他听到了什么?他的母亲黎思其实是江令绍的女朋友,而后却因为被江如故看上,从中拆散后被迫成为了他的情妇,被囚禁了二十几年? 而后因为抑郁和酗酒死于自杀。 江旷一直觉得母亲疯疯癫癫,心理扭曲,却从没想过一切都有因可循。 她是无辜的,无辜而无力反抗,只能逼疯自己。 梁迟什么都没说,抱住了江旷,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肩头。 他们都想起了那张记着潦草曲谱的纸和上面的“S”,“给思,S。” 那是江令绍写的,是他爱过黎思的证据。 也是黎思偷偷藏在钢琴琴身里,唯一拥有的,属于曾经恋人的痕迹。 江旷手机微信上那个人还在不断发着消息。 “看过了吗?是不是震碎三观?父子相残,兄弟相残,啧啧,狗血剧都不敢这么写。” “那段视频,你现在看到的是完整的,那可是我拼了命换回来的料,够我花一辈子,你父亲江如故只看过前半部分,你二哥江令辉看过后半部分,我拆分了卖给他们两个人,每人五千万,我这人很讲信用,收了钱绝对不会再对他们开口,但我没说不能对别人开口啊,江旷,这事儿跟你母亲有关,同时伺候过豪门父子俩,现代杨贵妃,还让父子相残,爱人当场身死,这新闻够不够劲爆?我这儿还有些边角料,随便凑合凑合就能让你和你母亲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考虑下,听说现在江氏大震荡,集团以后都是你的,我开价很公道,一个亿,对你来说九牛一毛,买你后半生寝食无忧。” “哦对了,你不用想着报警,我不在国内,现在在的地方跟国内没有引渡条约,报警没用的,乖乖听话是正道。” 梁迟扫了眼江旷的手机,直接按了关机。 江旷从梁迟身上抬起头:”我没事。” 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与其说对这件事本身震惊,更多的是对黎思的追悔,他从来没有好好觉察过,母亲一直以来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他想去见林宝珊,黎思去世之前提到她,说是“江家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林宝珊自己也说“与你母亲是旧识”,以前江旷不懂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关于这件事他还有些疑问,林宝珊应该是所剩不多的,了解内情的人。 第二天梁迟跟剧组请了假,跟江旷一起去了禅院。 林宝珊已经在禅院住了好几个月,没提过要回江宅,那边一直空着,江如故算是长住在二房那了,周彤折进去一个儿子,换来了老头子对她的原谅和陪伴。 江旷想得到这些,但他认为林宝珊根本不在乎,甚至连江如故还能安然无恙到几时,全看林宝珊能留他到几时。 林宝珊在禅院的独门小院靠近湖边,这里清净明朗,还有一群师太可以修佛作伴,林宝珊住得很舒适,气色都明显比在江宅时好多了。 陈川不方便住在禅院,白天他会过来帮忙打理杂事,午后林宝珊午睡时再离开,日子每天这样重复,平平静静,到了这个年纪也丝毫不觉得无聊。 每一次江旷带着梁迟去见林宝珊时她都很开心,看得出来是打从心底里的高兴,这趟过去江旷特意带了小金像奖杯,拿了奖还没给老太太看过呢。 江旷和梁迟两人默契地都没一开始就提匿名勒索的事情,林宝珊捧着小金像,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才摘下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梁迟,牵着他的手说:“就得你拿奖,颁奖的直播我跟你们川叔都看了,特别好,虽然就播了那么几个镜头,你演得就是好。” 这话太宠溺了,那种长辈对晚辈不讲道理的疼爱,江旷都忍不住笑了,老太太喜欢小梁都摆在明面上。 天气好,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聊天喝茶,陈川又去禅院后厨端了些茶点过来,湘云湖波光粼粼,几朵云倒映在湖心,江旷都犹豫了,这么好的天实在不适合提起那么阴暗的话题。 梁迟拐着弯替他开了口,他说:“这次得奖我和旷哥一起上了热搜,结果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扒旷哥的身世,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还有个狗仔,拿旷哥的亲生母亲说事儿……” 话说一半,林宝珊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她看一眼江旷,神色严肃又担忧:“小旷,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江旷跟梁迟对视一眼,梁迟点了点头,江旷说:“妈,有些事我想问你。” “你说。”林宝珊拍了拍江旷的手背,神情虽严肃,语气仍然是温和的。 “您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 林宝珊闻言眼皮微动,目光在江旷脸上停留了一会,而后越过他看向湖面,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很多年前,还没有你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一家餐厅吃饭,她在那里弹钢琴。” “有人说我母亲曾是大哥的恋人,是这样吗?妈,你知道这些?”石破天惊的消息,江旷就这么直接问了。 而林宝珊像是毫不意外,她点头:“是的,我见到她的那天,是阿绍第一次正式向我和他父亲介绍你母亲,他说,阿思就在那里,一会她弹完琴工作结束就会过来。” “那是什么时候?” “二十多年了,那时阿绍在英国念书,他暑假没回来,我跟他父亲过去看他。” 江旷怔住,这么说黎思当时也在英国?他从来没听母亲提过这一段。 林宝珊看着他:“其实我知道你母亲还更早一点,阿绍出国念书前就跟我说,他认识了一个姑娘,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学音乐的,他们已经在恋爱,想一起出去念书。” “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带姑娘来家里吃饭,带给我看看?阿绍说还不是时候,说父亲一定会反对,不想这么早就面临压力。” “他只偷偷告诉了我,给我看过照片,很美,很爱笑,后来他们就一起去了英国,这些他父亲都不知道,阿绍写给我的每封信都带着两人一起的问好,过了一年,他写信说女朋友考上了皇家音乐学院,想正式介绍给家里人,准备等她毕业就结婚。” “于是那年暑假我跟他父亲一起去了伦敦,见到了他念叨了一整年的阿思,那个暑假我们在一起待了半个月,你母亲性情温和,又开朗,阿绍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们,基本都是她在陪,我很喜欢她,阿绍父亲也没表现出明显的反对,当时大家都很高兴。” “暑期结束,我先回了国,他父亲还留在伦敦要处理一些工作上跨国业务的事情,多留了一个月。” 林宝珊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江旷:“小旷,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先离开,或者让他父亲跟着一起走,但是,当时谁都想不到,有些人无耻起来,会那么没有下限。” 作者有话说: 晚7点还有一章,今天双更,把陈年旧事讲完。 其实前面铺垫的线索比较明显,很多读者也已经猜出来了,看到这里或已经猜到的朋友们咱们不在评论里剧透好不?(虽然其实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哈~) 感恩~ 第109章 他是一只鹿 江旷知道她说的是江如故,无耻到没有下限,以往听林宝珊私下提起江如故,大多以“老狗”来代称,此前还以为是做夫妻太久用不着留情面,现在看来,是真心觉得此人肮脏到只能以这么个词来做代称。 “妈,这不怪你。”江旷说。 林宝珊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月后,阿绍父亲也回了国,又过了三个月,阿绍突然打电话跟我说,半个月前,阿思突然要跟他分手,而后她就不见了,阿绍找不到人,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分手,他不得不报了警,然而警方找了半个月,什么都查不到。” “他打给我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差,我很担心他,第二天就去了英国,之后的半年一直在英国陪他,学业已经暂停了,每天除了去警局,就是不断去阿思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四处寻找,这样过了半年,警察宣布将阿思定义为失踪人口,案子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 “但阿绍不相信一个人好好的会凭空消失,那时候他的精神过了最开始的崩溃期,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他让我回了国,自己恢复了学业,说会一边念书一边继续找阿思,但是直到他毕业也没有找到。” “他回国后,按他父亲的安排进入江氏企业,几年时间就做到总裁,工作上的成绩人人可见,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是他的性情几乎变了一个人,不工作的时候越来越沉默寡言。” “又过了好多年,他有天突然跟我说,有人卖给他一个消息,阿思还活着,而且就在本市,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在生活,他很激动,说要去见她。” “然而后来……他还是没能带走你母亲,阿绍,我的孩子,他死了。” 江旷的手攥成拳头,收在桌子下,现在他知道阿绍是怎么死的,林宝珊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却仍然字字句句如一柄小刀,每说一次,就在一个母亲的心上剜上一刀。 谁都没再说话,静默片刻,只有风和云仍然缓缓地吹动,江旷握住林宝珊的一只手,她抬眼看着江旷,眼眶湿润。 轻轻叹出一口气,林宝珊说:“阿绍死后,我派人去找过你母亲,但是找不到,这时我想到,她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做,又为什么?联想到她失踪的时间点,我很怀疑江如故,但没有证据。” “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却没有证据,包括阿绍的死。” 江旷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证据,然而飞快想到,那样的证据又如何让林宝珊亲眼见证?他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有证据,林宝珊也不必苦等这么多年,“于是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替阿绍复仇。”她说。 “至于阿思,我后来一直没再见过她,但是她托人送过一封信给我,后来才知道,这是她能做到的最极限的自由了。” 江旷眼皮跳了下,他已经猜到那是封什么信。 是黎思临死前写下的信,就是在那封信里,她预计到她死后会出现的情况,把江旷托付给了林宝珊。 不知什么时候梁迟一直握着江旷的手,江旷哑着声音问:“信里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当年为什么突然跟阿绍分手,又为什么’失踪’,一切都是人为。” “我的直觉没有错,背后的人就是江如故,他用了最卑劣的手段,逼迫她做了自己的情妇,让她跟阿绍分手,而后阿思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江如故给她买了假身份,悄悄把她送回了国,于是阿绍再也找不到她,回国后她也只有一个假身份,哪里都去不了,江如故多年来一直软禁着她,直到她再也受不了这一切,自杀了。” 后来的事情,江旷自己就是亲历者,不用他人描述,他也知道黎思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是此前他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原因。 这就是关于黎思背后的一切了,一个被人渣掌控逃不开的半生。 所谓最卑劣的手段,林宝珊用词留了尊严,但江旷知道,是江如故qiang暴了他的母亲,否则,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可以逼迫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与他发生关系。 江旷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渣的儿子,而自己的出生,竟然是这么卑劣的方式。 “小旷。”林宝珊叫他。 江旷抬头,双眼通红。 “你一定很怨恨,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林宝珊猜到了此刻他正在想什么。 江旷抿了抿唇,林宝珊却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这样想,江如故,并不是你的父亲。” 江旷和梁迟皆是一怔,什么? 一直没开过口的陈川在一旁叹了口气:“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父亲,谁的父亲都不配!” 江旷红着眼看着林宝珊:“妈,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那条老狗的儿子,小旷,你是阿绍的孩子。”林宝珊说。 江旷仿佛听到了一道雷在头顶炸开,头晕目涨,然而心中电光火石,许多云遮雾罩的谜团随之散开。 林宝珊朝陈川示意了下,陈川进屋去拿了一个纸袋出来,递给江旷。 江旷打开,拿出来一张泛黄的血缘验证结果单,是他自己和江如故的,验证结果是,并无父子关系。 林宝珊说:“这份证明是跟那封信一同送过来的,你母亲说,她一生只有两个男人,她没办法证明你是阿绍的儿子,但可以证明你跟江如故并不是父子,我想她是在被江如故胁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但自己并不知道。” “小旷,你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我在你身上同时看到了你母亲和阿绍的影子,你的轮廓,嘴唇都像极了你母亲,然而你这双眼睛,跟阿绍长得一模一样,我在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就是阿绍的孩子。” 是了,长大后黎思常常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神志不清地说:“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 当时他只觉得黎思疯了,这样的举动令他觉得反胃,恶心,怎么也想不到是醉酒的母亲错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就连江如故也常常说他,你的脾性像另一个人,文人习气。 他是江令绍的儿子,他的眼睛像他,脾性像他,而他的亲生父亲,死在了他刚刚亲眼见证过的一场惨爆谋杀里。 想到此,江旷浑身发抖。 那个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仍然用最冷静克制的语调,对禽兽一样的父亲用着尊称“您”的江令绍,是个骨子里真正的君子,他是自己的父亲。 然而这样的谦逊和文雅,被至亲之人碾成了污泥,在这个全是豺狼的家里,江令绍是一只通体发光的鹿,优雅,风度翩翩,注定被人撕得粉碎。 江旷脑子里不受控地涌入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关于突如其来的亲生父亲,关于黎思,关于林宝珊,还有根本遏制不住的愤怒与复仇之火。 他抬起头,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薄线,此刻看着林宝珊,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她能如此轻易地就接受自己,给予庇佑,不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义子”让她在大家族里以保晚年有所倚仗,而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奶奶,从第一天起就知道。 他喉咙发紧,面色发白,说不出话。 “对不起小旷,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不能告诉你。”林宝珊低缓地说。 江旷摇摇头:“我……只是没有想到,阿嬷。”他改了口,随了林宝珊故乡的习惯,叫她奶奶。 梁迟对林宝珊和陈川说:“要不要让我哥进去休息会吧?” 小院里还有一间厢房,陈川去收拾了下,带江旷和梁迟过去。 进门后,陈川正要离开,江旷在背后叫住他:“川叔,请等等。” 陈川转身,江旷眼神示意他进屋,有话说。 梁迟猜到了什么,轻轻带上了门。 不待江旷开口,陈川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小少爷,什么人告诉您消息?” 江旷把微博私信和微信聊天都给陈川看了,说:“都是买的假账号,追不到来源。” 陈川却说:“没问题,交给我。” 他看到私信记录里聊到视频录像,江旷却摇摇头:“川叔,刚才阿嬷说她没有证据,这些录像和录音就是证据,是……我爸临死前被拍到的,但我不能给你看,也不能让阿嬷看到。” 陈川皱眉:“打算怎么处置?” 江旷看了眼梁迟,只是一眼梁迟就懂了,他替他说出口:“证据直接给警方,之前的无期足够改死刑,安然无恙的足够进牢房,至于逍遥法外,不在引渡条约上的那个人……” “劳烦川叔了。”江旷也单刀直入,第一次对陈川提出了请求。 “好。”陈川向来不多言,一个好字就已经是他的承诺。 他临出门前又说:“小少爷,只是这件事恐怕也瞒不住老夫人。” “不用瞒,我想阿嬷不会来问你,也不会问我。”江旷这么说,林宝珊不会问的,她什么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会帮着,不会反对。 只要不让她看到视频录像,其他都不重要。 陈川出了房间,心中有些感慨。 他在江家待了太久太久,一个自南洋流亡而来的职业杀手,到洗干净身份成为林宝珊的私人保镖,中间随着江氏一起经历过太多。 江家内部,他是江氏和林宝珊的白手套,但他心里只效忠和敬重一个人。 他没见过黎思,但此刻他瞧着江旷,身上隐隐混杂着江令绍和林宝珊的性情影子,如鹿般优雅克制,如狼般杀伐果断。 很好。 作者有话说: 前面有读者提到江旷如果是大哥的儿子,年纪对不上,是这样的,当时黎思跟大哥在一起时是小情侣意外怀孕,也就20来岁,在跟了江如故之后,老头以为孩子是自己的,就这样小江总出生了。 明天双更,然后就完结啦~ 第110章 捆绑 他是江令绍的儿子,黎思守着这个足以招致母子俩杀身之祸的秘密直到去世,然后将这个秘密和江旷一起,交给了唯一可以庇护它们的人,林宝珊。 江旷一直觉得母亲糊涂又疯癫,然而到最后发现她才是最清醒的。 知道一切后,江旷对过往的种种难以释怀,对黎思,也对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 拿着罪证去让重犯改判、抓人当然容易,可是心理这一关难以消解。 后续的事情不用他出面,让律师把录像和录音交给了警方,一场十年前的悬案尘埃落定,江令辉被判死刑,江如故锒铛入狱。 江如故请律师带话,想见他一面,江旷思忖片刻,同意了。 江如故判得年限并不久,十年而已,他做过许多恶,然而qiang暴之事并无证据,帮江令辉遮掩经济犯罪也只留下少许痕迹,最大的罪证是江旷递交的录像,证明他对自己儿子行凶,也只是纵人行凶而已,录像里的两个打手实打实地说了“老爷给你个教训”,还构不成蓄意谋杀。 老奸巨猾,报应来得这么晚,还这么轻。 然而待看到江如故,江旷心里想的却是,这么一把年纪,十有八九会死在监狱里。 这一纸判决将他一辈子的光鲜抹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连死都得死在这么个腌臜之地,勉强算得上公平。 隔着玻璃隔窗,江旷冷眼看着他,江如故却像才第一次见到江旷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眉毛,眼睛,从头到脚,而后说:“没有错,你是他的儿子。” 江旷没说话。 江如故自顾自笑了,说:“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母亲,从认识她的时候起就为她费尽心机,竟然是帮她养了一出别人的种。” 江旷胃里翻腾,强忍着恶心。 他往前探了探身,凑近了对着江如故,说了唯一一句话:“以前,整个成长过程中,我一直因为自己是你的野种而觉得难堪,羞耻,但现在,再也不会了。” 继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藏在不知道什么角落的勒索者仍然每天在纠缠江旷,他打过去少部分钱以做安抚,说还需要时间筹钱,毕竟公司还不是他的。 陈川很快有了消息,最终锁定在南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国,立即动身前往。 过了十天,陈川只发来一句消息,两个字:顺利。 自那天后,勒索者的微博和微信再没弹出过消息。 林宝珊现在是江氏的大股东,如果江旷愿意,随时可以接手公司,然而他想得很清楚,这间庞然大物一样的集团公司并不是他想为之付出和奋斗的理想,父亲曾经放弃的东西,他也并不渴求。 最后江令言成为了执行总裁,这是江旷的举荐,董事长仍然是林宝珊,她做主却给江旷保留了份额不少的股份。 江旷变得沉默了许多,种种浮华,不过大梦一场。 然而他始终比父亲幸运,他比许多人幸运,父亲为爱死去,母亲一生都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缪云飞自戕,缪可人从未得到过。 他的爱还在身边,日日相亲,触手可及。 看得到眉眼,听得到笑语,拥人入怀,满腔都是烫人的温度。 人生一世,欲望纷杂,求名,求利,视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点装扮,它既不能充饥果腹又不能蔽体遮寒,古来人们调笑,饱暖思淫欲,感情和性都不过是饱暖之后的“甜品”,感情还不如性,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说多看重它,徒惹人讥诮。 可是若没有它,那些名与利,饱与暖,又有几分滋味? 江旷是个俗人,他骨子里流着跟江令绍一样视爱如万物的血,他需要有人在耳畔呢喃,十指相扣地赏春花与秋月,观夏虫与冬雪。 他坚硬而排斥亲密的壳早就碎了,甚至数次午夜梦回,梦见十几岁的自己,流着泪跟状若疯癫的母亲说,我爱你。 这是他心结的根源,知道真相是第一重治愈,而江旷想弥补得更多。 梁迟最能直接感受到江旷的变化,《棋子》已经拍了两个多月,再有半个月就杀青了,江旷在片场的时间比拍《福星》时还多。 拍《福星》的时候,特别是遇到有亲密戏份,如果江旷在,梁迟就会浑身难受,这种难受一方面来源于他自己,一方面来源于,他对江旷心思的琢磨不透,虽然很难说出口,但他确实隐隐担心害怕过,江旷见过他与别人的亲密画面,会不会厌恶他。 《棋子》没这方面的顾虑,剧的尺度原本就比电影小多了,尺度大了根本没法播,但梁迟现在很笃定的一点是,即便再有亲密戏份,只要戏是好的,那些亲密行为是必要而合理的,是剧情与氛围都到了那个份上,江旷不会排斥他做出最专业的表演。 两个人都拎得清,这种东西对谁都不会是考验。 他们一起看刘亚仁的片子,看《燃烧》中他与女主的动情戏份,梁迟一边想着自己的差距,一边感叹这影帝戏里戏外都毫不保留力气,戏里不用说,戏外对生活里的男友更是爱得烧成一团火。 梁迟好羡慕啊,看着江旷,心里默默立下一个誓言。 在《棋子》的片场,江旷其实大部分时候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带着台笔记本,直接将片场当成了工作间,在这里写起了下一个剧本。 他在写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剧本,一对关系扭曲的母子。 要不要写这个剧本,江旷想了好几夜,直到真正开始写,无数的回忆纷涌而至,几乎不用他去编造什么,每一片回忆的碎片都带着刀子,割得他生疼。 成年后,他刻意将这段成长的经历封闭了起来,即便跟最亲密的人提起来,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像一个心智健康而强大的正常人。 有些事情刻意压抑得久了,看起来像真的,足以蒙混他人,然而只有自己知道,不是的。 这样的母亲和这样的身份,他觉得自己活在污泥中。 所以,当江如故说接他回江家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透气了。 大梦初醒,江旷又把自己逼回了那个满心叛逆而惶恐的少年时期。 曾经的羞耻感与逃避之心是真的,他都悉数写进了故事中,只是此刻,他站在上帝视角,在知道事情的全貌后再去体会黎思的心境,每一刻都令他生出寒冷与悔恨。 他必须要面对这些悔恨,面对是消解的第一步,即便也许永远也无法真正消解。 他以黎思的心写下故事中母亲的话语,动作,描绘出她每一个眼神,心中又痛又悲。 唯一能打破这种自虐式沉浸的方式,来自梁迟,这是江旷为什么要在片场写剧本的原因。 他渴望无时无刻地看到梁迟,不管他在做什么,和自己有关或无关,只要看得到,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就能令江旷得以喘息。 要不然他就要逼死在那种沉浸里了。 梁迟并未对此说过什么,江旷在写本子他知道,但没有问也没有看,江旷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在对方双眼通红的时候把他揽进怀中。 梁迟曾觉得自己是一只刺猬,周身又戾气又尖锐,即便江旷说蓝星是写给他的,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蓝星那样的温度和温柔,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些。 只有江旷才看得到他身上的这一面,也许这一面本来就只是属于一个人的。 这段时间他们的身份恍如掉了个个,江旷变得极其黏人而脆弱,梁迟成了照顾他的那一个,夜里江旷的索求比以往更甚,更爆裂又更温柔,两个人在热汗中都如溺水一般,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彼此,他们只有彼此。 两人都喘着气,江旷把梁迟紧紧抱在怀里,浸透汗水的皮肤尤其滑腻,他说:“很久以来,我都觉得自己不配幸福,不配得到快乐。” 他根本没有见过,没有体会过的东西,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到? 于是也一度咬着牙关说那些不重要,跟吃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赌气说那糖根本不甜。 但是梁迟把糖果不管不顾地塞给他,塞进他怀里塞进他口中,说哥你尝下吧,真的很甜。 他诱惑他,用糖果的香味,他逼迫他,用即将失却再也见不到的恐慌,让江旷看清自己的心,尝到爱有多芬芳。 《棋子》杀青的前一晚,江旷写完了下一个本子,没有名字,他不知道该叫它什么。 杀青的当夜,梁迟带着醉意第一次看完了这个故事,其实都没有正常的剧情,没有前因后果与起承转合,只有许许多多的碎片,这些碎片笼罩在一个通篇也没有详尽提及和解释的背景里,但那些碎片带着伤口与血,也带着浓烈到扯不开的爱。 母亲与少年时期的儿子相互捆绑,撕扯,直到最后,成年后离开家多年的儿子在疯人院里见到终于平静下来的母亲。 年少的时候他每天喊她疯子,因为她不知分寸毫无边界,然而等到她真的疯了,不认得他的时候,男人嚎啕大哭,那个昔日令人窒息的母亲推开他,满眼对陌生人的恐惧。 他留下来照顾她,试图再次建立彼此之间的关系,他轻声哄她,说最好听的话,最温柔的脾气,他自己都想不到,会百般温柔地对这个他曾想过无数次要杀了对方的女人。 在一个雨夜,疯了的年老的母亲突然惊坐起来,说她看到自己的孩子来了,他来了,她要去见他。 她下床光着脚出了门,男人也醒了,没有叫她,只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母亲跑上天台,走进雨里,男人也跟在后面,看着眼前只顾飞奔的母亲,突然有些心慌。 母亲站上天台边缘,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叫着儿子的小名。 男人心中恐慌,对母亲大喊:“我在这儿!妈,我在这儿啊!!你快下来!” 母亲听到声音,回过头,眼神跟表情呆呆地,像是认出了他,又像是不认识,男人此时终于崩溃,大声嘶吼出许多曾经的往事,问她还记不记得。 母亲站在窄窄一条边的边缘上,往后一步即是坠落,男人心中如鼓雷,到最后只剩下一句话,“妈,我是小春,我是小春,我是小春……” 很久,母亲呆滞的脸上泛出一抹笑,喃喃说:“小春,你来了啊。” 这是最后一幕,故事到此为止。 看完后梁迟掩卷沉思,片刻后说,不如叫它《捆绑》吧。 所有的爱皆是捆绑,有了它便不得自由。 然而有了它,前仆后继的人甘愿放弃自由。 四个月后,《捆绑》开机。 一幢古旧的民宅房屋里,喻也在监视器后喊道:“Action。” 作者有话说: 晚7点更最后一章 第111章 你是我的礼物 时间往回倒退半年,五月份的时候,梁迟和江旷一起去了一趟南法,那时候《福星》传来了入围南法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奖,邀请剧组人员前去走红毯参加开幕式。 拿到入围名单,梁迟其实对能否获奖并不抱太大期待,竞争者实在太有力了。 他清楚能入围多半是因为喻也,这个单元的奖项针对的是电影的整体性,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在国际上都颇有分量的提名,值得庆祝。 那会《棋子》剧组已经开机,梁迟本想着要么自己就不去了,喻也和其他人去露个面,给电影做个宣传就行了,南法电影节后片子就要在国内上映,这次的入围和提名就是最好的宣传。 但江旷说服了他,这是被组办方正儿八经邀请的红毯,多少毯星抢破了头也争不到的名额,干嘛不去,更重要的是,在那样的国际电影节上,更能感受到身为一个电影人的归属感和骄傲。 梁迟想起金像奖的那些日夜,上台领奖固然是高光时刻,但更深刻印在他心里的,是跟那么多身怀梦想的电影人共同展望未来,唯有梦想令人热血沸腾,这话永不过时。 法国南部,高耸绵延的阿尔卑斯山与地中海之间,沿着错落的山脚和绵长的海岸线,散落着七座明珠一样璀璨的小城镇,被称为“蔚蓝海岸”。 艺术电影殿堂级的南法电影节就位于其中一座小镇,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小镇都平平无奇,然而在电影节的那一周里,它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瞩目中心。 还是金像奖的那支队伍,五月的地中海沿岸温暖宜人,这本来就是个得上天垂青,在隆冬也并不会寒冷的地域,一年中最好的时光里,群星纷沓而来。 开幕式前的红毯时刻,梁迟和温凉作为两个主演,分别走在喻也的一左一右,江旷和关平山在他们身后。 艺术电影圈的记者都熟知喻也,摄影机们对着他们这组人马拍了不少,每个圈子都需要新鲜血液,在这样的电影节,每年出现的新面孔都会受到关注,今年的亚洲新面孔无疑就是梁迟。 外媒拍的片子从来不会精修,拍成什么样发出去就什么样,很快,《福星》剧组的红毯照已经上了电影节官方平台,隧又火速地被各国各大新闻平台转载。 那张青涩又生动的新鲜亚洲面孔传遍了全网。 外网给他做了详尽的英文注释——“梁迟,电影《福星》男主角,该片入围本年度南法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这是梁迟第一次担任大荧幕主演,并凭借在该片中的演出刚刚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人”奖项,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出色的唱跳歌手,《福星》的主题曲也由他参与创作并演唱。” 短短数行字,并未多做渲染,只是客观地描绘了他做过什么,经历和获得过什么,但梁迟非常喜欢这段描述,觉得比以往任何夸赞他的那些营销通稿都让他高兴。 他自己知道,江旷也知道,这段平实而客观的描述得来珍贵。 电影节的红毯不过短短20来米,走起来不过一两分钟,梁迟却觉得已经真正跨越了从前的自己。 是应该来看看,那些平日里散落世界各地的电影人之梦,被众人拾柴一样地全都带到了这里,每一个携火种而来的电影人,都宛如普罗米修斯。 五人一起观看了开幕电影,是一位著名的西班牙导演还未上映的新片。 这位导演已经很老了,从很年轻的时候,他就有一位御用的女演员,几乎每部片都跟她合作,一个在镜头内,一个在镜头外,两人一起变老。 他们从来都不是情侣,却是一辈子的搭档。 艺术电影内多是这样的状况,导演,演员,编剧,制片人,摄影师,往往磨合顺了之后就会一直合作下去,侯孝贤,蔡明亮,王家卫和他们的制作班底无一不是如此。 喻也显然也是这个路子。 就在这次电影节上,江旷跟喻也谈到了他刚写完的本子,只跟喻也聊了个大致框架,喻也就已经决定接下这个故事。 比起大场面,他更擅长描绘人性的复杂与幽微之处,这个本子比《福星》更能让他发挥所长。 于是,这个已经经受过打磨的班底就这么潦草又笃定地敲定了第二次合作。 电影节上梁迟和江旷没有待到最后,只参加了开幕式就先撤了,梁迟跟《棋子》剧组只请了四天假,喻也和关平山带着温凉还会多待几天。 回程从隔壁的小镇尼斯起飞,夜航,白天一早,江旷租了辆车直接从电影节的酒店开过去。 难得出来一趟,他想带梁迟去看这世界最著名的“蓝”。 他们在电影里描绘过那种无限接近暗夜的蓝,蓝色是最忧郁的颜色,在尼斯的当代艺术馆里,陈列着大幅大幅的蓝——克莱因蓝。 这种被艺术家伊芙克莱因用合成树脂混合蓝色颜料创造出来的颜色,因为太过纯净而无法与其他任何颜色搭配。 一种只能独自存在的蓝。 所有克莱因蓝的艺术作品都只有这一种颜色,或深或浅地交叠在一起,孤绝地存在着。 艺术家用巨大的热情,创造了世界上最孤独的颜色。 但是人们喜欢它。 梁迟站在这些最孤独的颜色面前,若有所思。 这世界的喧嚣千万种,而孤独的底色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孤独,他们不会相逢。 如果不是孤独,他们也不会相爱。 这带来爱与创造的东西,曾经梁迟以为是束缚,而今看来却是礼物。 回国后,一边拍新剧,一边挤出时间参加了几趟《福星》的宣传路演和宣传综艺后,片子上线了。 因为一次获奖一次入围,这部原本应该冷门的片子比普通的艺术片扩大了许多路人盘,江令言负责的线上宣发只逮着一个点猛打,这年头人们向往忠贞不渝的爱情,就这么一个噱头似的话题,俗气却奏效。 两个月后,截止院线档下线,这部片子票房破了三亿。 这在浩浩荡荡的大制作电影收益榜里固然排不上号,但它的拍摄成本不过四千万,整体算下来是个收益比很成功的项目。 何况接下来还有海外版权、线上版权。 春风得意的江总裁实实在在在陌上公司撒了回币,大开庆功宴,把林宝珊都接了过来,让老太太跟着一起高兴,老太太一挥手,当场给所有员工和剧组成员派发红包,鼓励大家,再接再厉。 早期江旷让梁迟以片酬置换项目股权,现在也一并做了清算,梁迟结结实实地穷过,江旷公司最难熬的时候还是靠梁迟接活儿撑过来,现在两人数着公司账户和私人账户上的钱,又算了算《棋子》在年内就拿得到的预期收益,觉得安心极了。 钱也是好东西,它是现世里的安稳。 《捆绑》深秋开拍,一直拍到了次年晚春才结束,演母亲的女主角也是个实力派演员,入围过柏林银熊,梁迟在片子里从少年演到青年,女演员从中年演到老年,对两人的考验都很大。 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迟知道自己演的就是身边人,他对这个角色格外感同身受,一次深夜收工后,喻也在片场咬着烟头眯着眼看着梁迟和江旷,说:“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你们俩到底谁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在人来人往收工打烊的片场旁若无人地接了个吻。 《捆绑》拍完的时间点赶不上南法和柏林电影节,最后赶着时间送去了亚洲电影大奖,9月,影片入围的邀请函过来,男女主演,导演和制片人,以及出品人兼编剧一行五人再次踏上旅途。 两年三次入围,梁迟被一个新冒出头的影评人博眼球地趣评为他成了喻也的新缪斯,成了得奖专业户,喻也多年来四处斩获大奖,却依旧两袖清风,名誉和财富在这行并不完全等同,梁迟追寻着他,眼见也要走上这有名无利的理想之途。 这篇影评刚出来便遭到全网嘲讽,说这话的人明显外行了,缪斯是缪斯,却不是喻也的,是谁的都这会了还不清楚?那位主是什么背景,说人家两袖清风,人家数钱的时候你才在喝风呢。 早就不是干艺术就得捱穷的年代了。 这一届的亚洲电影大奖举办地在澳门,颁奖典礼全球直播。 因为是香港国际电影节、釜山国际电影节、东京国际电影节三大亚洲国际电影节联合举办,亚洲电影大奖虽然资历不深,但含金量很高。 这一届两岸三地有许多华语片入围,格外受影迷关注度,都守在网播直播屏幕前,一起见证喻也斩获了最佳导演奖。 到了最佳男演员的环节,梁迟又一次体会到了在金像奖现场那种浑身僵硬、冒汗得紧张,他与江旷在台下默默地十指紧扣,盯着台上主持人的每一句话,主持人是个老外,讲一口法国腔的英文,听起来很有风味但十分难懂,梁迟只有念到名字的时候能知道在讲谁。 当他听到那句发音极不标准的lieng chi时,根本没意识到讲的就是他,摄影机对准到梁迟的面孔,投射到大荧幕上,梁迟意识到刚才自己被提到了,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他以为主持人正挨个在提入围的男演员。 然而所有人都无比热烈地盯着他,江旷率先反应过来,在嘈杂的掌声中对他喊:“你得奖了!梁迟,他们直接宣布了得奖演员。” 梁迟脑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一片空白,竟然什么过渡都没有,直接就宣布了? 颁奖嘉宾已经在台上就位,朝着话筒用国语笑着说:“看来得奖的那位演员还有些难以置信,不如我们再给他一点鼓励,让他相信自己真的就要拿影帝了。” 于是更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这话梁迟听懂了,他的心突突跳,却不是因为即将要上台领奖,而是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曾在无数个夜里偷偷许下的誓言,如今到了实现的一刻。 江旷拍拍他的后背,让他上台。 梁迟站起来,高清摄像机对着他,大屏幕上是他的特写,他知道,此刻全球的直播网络上都对此时发生的一切清晰可见。 他心里突然闪过很久以前的一个片段,他在金玉兰直播典礼上发疯,毁了整个颁奖礼。 梁迟忍不住笑了,这么久过去,他变了好多,却又似乎根本没变,没有人知道,他又要在颁奖礼上当众发疯了。 人往高处走,连发疯的规格都不一样了,亚洲最高规格的电影节,影帝颁奖现场,全球直播,对得起这次发疯。 梁迟看着江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沸腾的掌声变成汩汩的沸水,在耳膜里模糊成一大片,他一把将江旷拉起来,干脆果断地吻了上去。 四周发出一串惊呼,掌声却反而更热烈了,喻也和关平山下意识飙了句“艹!” 业内同行们本来就对同性之爱诸多包容,对这样的场景根本乐见,没有人打断他们,掌声夹杂这呼哨声源源不断。 那个深刻的吻停下来的时候,梁迟满面绯红,眼含春风。 江旷比他略微平静,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看一眼台上:“去吧。” 梁迟却仍旧不松手,附耳说:“不,我们一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终于。 去年冬天的时候一直在喝酒,于是想写两个酒鬼的故事,于是有了最初的构想。 很多人嫌弃开头的时候主角太颓,不思进取,可是如果活的年头略久一点,也许会知道这都是人生常态,一个滴水不漏完完美美的人,是无法产生爱这种东西的。 有些遗憾,故事里电影的部分原本想弄成类似《横道世之介》那样一个温暖的故事,又总是被《灿烂人生》影响,在两者间反复横跳就被我搞成了四不像,电影剧本比小说难太多了,我高估了自己(苦笑脸)。 写完了,就让一切过去吧,下一本很甜,不致郁很治愈,我们回头见。 爱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