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多胜事》作者:春木南阳 文案: 夜路磕磕绊绊看不清脚下的时候,你扶着墙沿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以为大家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这才发现,原来在自己眼中一直以来的迷蒙昏暗,从来都是别人的璀璨盛世。 *** 这么多年里,邹云起曾无数次想过,时隔多年如果他再次见到韩行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变了。如果变了,那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了。 *** “邹云起,我从前以为你是我捡到的一颗最美味的果子,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我必须要跨过去的一道坎。” 【也许青春的时间在一生里并不算很长,但是它承载的我们的热情和爱,很满很满。 本文非常,慢热,不仅是爱情,友情的分量也很重,我希望大家能喜欢,但是如果不喜欢,我也可以理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行水 ┃ 配角:邹云起,顾焱,陈可晓,江昱,舒蕴光,李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忘不能忘,那就只能爱 立意:这个世界上,任何拥有一颗温柔之心的人,我都期待她收获最多的幸福 第1章 今儿个是阴雨天,纵是午后,站在三十层的写字楼窗边,也只能看见雨湖上一派烟波浩渺之景。 李蔚觉得可能是白羊座最近水逆的原因,自己今天真的很衰,她弓着身子在办公桌前抖干净了每一只文件夹,找到了许多份已经很久没见的材料,却独独找不到最想要的那一张。 “蔚姐,你不会真的搞丢了吧?” 话音未落,韩茂就看见那只从前颇受宠的红色哑光钢笔被狠狠地摔在了键盘上,静谧的午休时间被这突兀的“啪”声野蛮击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低沉的警告,“再烦就给老娘滚!” 韩茂瑟瑟地往后挪了两步,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看着北墙上的挂钟,他很想再提醒一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会了,不过想想面前这位的暴脾气,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李蔚双手撑着桌子,又一次体会到了工作这件破事儿带来的一股子焦头烂额,早上那个项目方案就被安主任狠批了一顿,眼下宇泰集团前天发过来的数据分析报告又被自己不知道塞在了哪个角落,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项目专项会议上被批得体无完肤的惨样,她就浑身无力。 一天连续丢两次大脸,从来不是她李蔚的为人处世之道。 她快速翻着项目专项群里的同事名单,突然想起了上周五才临时调到项目组的韩行水,飞快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往茶水间走去。 “嘟——嘟——” 李蔚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突然觉得这种日子真是太遭罪了,她愤愤地把高跟鞋踢在台阶上,刚想骂一句脏话,“嘟”声停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慵懒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如同楼下便利店每天中午才有卖的现榨柠檬汁一般,吸一口就能瞬间平复自己从里到外无法抑制的狂躁,李蔚深吸了一口气,“行水,你那里有没有宇泰的数据分析报告?” 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清亮了几分,“我这里没有备份,怎么了?” 是意料之中的失望,李蔚叹了口气,闷闷地靠着墙:“我又犯错了,我把它给搞丢了。” “给宇泰的人打过电话了吗?” “嗯,那边的负责人最近去美国出差了,手边也没有数据,要到下周一回来。”李蔚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没事啦,大不了就是下午再被骂一顿嘛——” 脑袋倚在玻璃上,午休的这会儿四处都很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能在这头听得清清楚楚,李蔚莫名就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她看着玻璃窗里自己傻兮兮的蠢样,忽地就笑了,嗨,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好啦,你继续睡觉吧。” 捻了一颗茶水间里的小番茄扔到嘴里,李蔚刚想挂掉电话回办公室坐等受罚,就听到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换了一只手拿手机,隐约好像还有点鼠标的声音,接着温软的声音低低地传进耳朵,“其实,昨天我看过那份表的,嗯——你是一点半开会吗?你马上把没填数据的模板发我。” 李蔚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啊——” 忽然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韩行水点开电脑的手指停在鼠标键上,“怎么了?” 李蔚抽着纸巾把刚刚丢脸的罪证——额,沾着自己口水的小番茄,从地上滚起来扔进垃圾桶,“行水,那表里有二十几组数据呢。” “离你开会,还有二十分钟。” *** 韩茂在会议室里准备会议材料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最近安主任火气好像有点大,欸,蔚姐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擦一把额头上的虚汗,难道是因为天气不好吗?他默默地给自己点了根蜡,好想告诉家里的老妈,做一个社会人真的是太难了。 一点二十五分的时候李蔚推门进来了,韩茂紧张得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挂在她身上,李蔚注意到他的目光,扬了扬嘴角,似是无意地甩了甩手里还带着温热的材料。 整个肩膀都松懈下来,韩茂靠到椅背上,不得不说一句,这种天也不全是坏处——雨后的空气多清新呀。 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拍了拍发软的大腿,终于攥紧拳头又精神抖擞地开始准备做会议记录。 下午安主任竟没有再发飙,她只是按照一贯的风格大大小小挑了几处不合规的地方示意修改,而且不到三点就飞快地结束了会议,步履匆匆地提着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听群里的八卦,说是今天学校好像有家长会。 众人排队站在群里给那个优秀的学校撒花。 韩茂屁颠屁颠地跑到正在收拾电脑的李蔚身边,竖了两根大大的拇指,“蔚姐,你这手心跳玩得好!” 李蔚翻了个白眼儿,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狠敲了一下这位职场小白的后脑勺,“整天一副欠扁样儿,收拾好去楼下买两杯拿铁,一杯要多多加奶。” 韩茂揉揉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我也能喝一杯吗?” 李蔚步伐顿了顿,特意转过脑袋丢了个白眼,才扭着身体继续往会议室外走,“四十以上自理。” “好嘞!”美式冰咖啡正好四十,嘻嘻。 *** 大楼二十层的窗户前面正好能看见湖心亭上新修的灯塔,韩行水还没有看见过它夜间的模样,但听李蔚形容,场面好像很是炫目。 “额,是韩行水前辈吗?”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飘飞的思绪。 韩行水疑惑地转身,只见来人瘦瘦小小的身体外面套了一件某漫出的联名款卫衣,是极难抢到的天空蓝颜色,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勾起,她是认识这个叫韩茂的新员工的,虽然彼此这是第一次正式会面,但好歹都是姓韩的,而且李蔚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吐槽过今年新带的这位实习生,全用“欸,现在的年轻人啊”来开头。 “嗯,我就是。” 韩茂已经进去办公室溜了一圈儿,没找着人,本想直接把咖啡放在工位上就走的,正好听见旁边的小姑娘和电话里的人说这位韩行水前辈来了茶水间,就过来碰碰运气,他生怕认错了人,只敢小声地问一句,万一不小心又碰见一个跟蔚姐那样的□□桶,他就是喝八杯冰咖啡也浇不干净火了。 “这,这个是蔚姐让我给您送来的拿铁。”韩茂看到面前的人朝自己温温地笑着,耳朵不争气地红了,他手忙脚乱地挠了挠脑袋,突然想到什么,“哦,我让多多加奶了!” 这求赞求抱抱的可爱语气,韩行水终于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韩茂递着咖啡的左手悬在空中,欸,他是不是又给蔚姐丢人了,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只能傻傻地等着这位前辈笑完。 虽然窗外大片的阴云总是让人觉得黏黏腻腻,但是看到那笑得弯弯的清亮双眼,韩茂摸了摸不再那么烫手的耳朵,只觉得浑身都是一股子说不清的舒畅。难怪老爸总是在家摇头晃脑: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休息完溜达回办公室,韩行水心情很好地边喝奶边哼歌儿,“行水,刚刚有人找你来着,一个清秀小少年。”阿思举起右爪积极汇报。 韩行水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嗯,门口碰到了。” 第2章 已与前一章合并 第3章 虽然天气已经寒凉,S市街头却仍然有许多露着性感长腿的美女,这实在是一种别处感受不到的眼福。 “你还不如摘下你的眼珠子,恭恭敬敬地求那些女人给你一个黏在她们腿上的机会。” “嘿,那我可不,留着眼珠子还能多看几个呢。” “呸,老流氓!” “陈小胖,哦,现在该叫陈老胖了,公共场合你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好不好,真不知道李睿你是怎么看上这种男人婆的,喂!你干嘛拿纸砸我!” 陈可晓气得要从桌子这边爬过去揍人,被身边人稳稳地拉住了胳膊,“江昱,你还想不想活着走出这家店了。阿晓,你的栗子糕来了,快坐下趁热吃。” 陈可晓怒气冲冲地张嘴咬住了李睿递过来的栗子糕,眼睛腾地一亮,“唔唔,唔唔。”好香!好甜!赶紧再抓一块! 江昱扒着桌角哈哈地大笑起来,“李睿,你追陈小胖可太容易了,多买点儿吃的就行了。” 李睿弯了弯嘴角,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沉浸在栗子糕里的小女朋友,转头看向江昱,“你呢,你没从国外带一个回来?” “你懂个屁,我和邹云起之间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 “噗!” “陈可晓!你搞什么!” 邹云起还在楼梯的转角处,就分辨出了李睿难得豪迈的笑声,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抬手松开扣在衬衫上的领带,这一天下来习惯性绷紧的神经此刻忽觉放松了几分。 结果自己刚进门,就看见坐着的江昱满脸满身的,额,不明黄色物体,穿着一条酒红色呢裙的女孩子低垂着脑袋,老实地站在他旁边递纸,怎么都看出来几分,羞愧?真是难得—— 江昱还在骂骂咧咧,身旁的女孩子一门心思作小媳妇状,还是对面的李睿感觉有人过来,抬头往包厢门看了一眼,旋即站起身来,“哟,大忙人来了!” 一时间空气一顿,陈可晓抬起委屈巴巴的小脸,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人,以前几个人里视力最好的他现在也戴上了眼镜,黑金色的金属边框泛着一点清冷的光,在昏黄色壁灯的映射下,有点儿看不清那双许久未见的眼睛里的情绪。 只见那人从容自若地站在门口脱下外面的黑色呢大衣,露出深灰色的羊绒马甲,里面穿的,还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 是有两年还是三年没见了?陈可晓发觉自己竟然都有点记不清了。 江昱反应贼快,立刻像个皮球一样弹起来,几步就蹦到了那人身前,指着身后依然呆呆的陈可晓抢夺先机就开始哭诉,“老邹,我跟你说,陈小胖她这么多年一点儿没进步,比以前更泼妇了!你看看我,看看我这脸上、这衣服上弄得!这还是你昨天才给我买的新衣服呢!” 胳膊上搭着刚刚解下的领带,邹云起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偏了偏眼睛。 “菜点了吗?” “阿晓点了几个,你再看看吧,我们几个吃东西都不挑。”李睿把桌上的菜单递过来。 邹云起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还眼泪汪汪杵在自己面前的人肉桩子,“赶紧洗洗去,不然我快没胃口了。” 哇地一声哭出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江昱泪崩暴走。 邹云起接过菜单也没多看,随意翻了几页,又合上了,“加个咖喱虾吧。” 陈可晓原还只望着对面发呆,此时不觉目光动了动。 “我快被你看出花来了,难道我今□□冠不整?”邹云起低头掸了两下光滑平整的袖口。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陈可晓被说得脸一红,叉着腰气骂道:“这么多年没见了,多看你两眼怎么了,小气!” “我是怕你男朋友对我有什么意见。” 李睿抿唇一笑,摇摇手,“不要紧,我很大方的。” “什么?什么很大方?”江昱将将好从洗手间搞完个人卫生,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此刻倚在门框上撩了撩额前湿漉漉的刘海,自恋地欣赏着玻璃镜子中自个儿俊秀的风姿。 “说你大方呢,听说今天你要请客。” “什么?”倚在门边的人脚下滑了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啊,别拦我!” …… “哇,你们真的不拦我?” “拦一个吃白食的做什么。” …… 有这两个活宝在,这顿久别重聚的晚饭自然是吃得热火朝天,毕竟几人真的是多年未见,江昱兴奋得很,啤酒大杯猛猛地灌,直到走路都开始飘。拼酒达人陈可晓也没好到哪儿去,死死扒着桌子说还可以来一点儿,就一点儿,比划的手指头都差点戳到李睿的眼睛里去。 李睿只好小心地掰开她的手指,将她揽在怀里带出门,到了地下停车场,邹云起扯住晃得四处乱转的江昱,和李睿招呼,“走了。” “嗯,路上注意点儿,这两天天气不好,到了发个消息。” 邹云起摆了摆手。 马路上一辆辆汽车在霓虹灯下飞驰而过,柏油路上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水迹,两旁炫丽的大厦玻璃光幕将带着湿意的夜空陪衬得格外激情热烈。 “欸?”江昱努力地从座位里拔起自己的身体,嘴里含糊不清,“我怎么?这是去哪儿?” 邹云起目不斜视,“你说呢?” 等江昱终于揉完了眼睛,他定定地贴在玻璃上看了许久,“奥,去你家啊。” 刚睡醒的低哑嗓音在夜幕中多了一丝莫名的味道。 “不然把你扔下车?” 开过了两个红绿灯,也没听见江昱回答,这种不寻常的安静让邹云起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你看什么呢?” 江昱没有回头,只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邹云起正要说什么,“哇!老邹!刚刚过去一个超级大美女!那不会就是我昨儿个梦里的仙子小姐姐吧!” …… 车窗外,一盏昏黄浑圆的大月亮在重重阴云间高高挂起,偶尔从缝隙间洒出的金色光晕为这日渐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分暖色。 “吃月饼吗?我们去那里买点。” “啊?”江昱呆愣愣地转过身来,眼见着街道两旁数不清的红衣红帽的白发老人朝自己咧着同款微笑,混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这尼玛都是过圣诞节的前奏了,又突然是抽的哪门子疯。 不过谁让这位是金主爸爸呢,最终仍然以脚底下乱飘的模式跟着下了车,两个人摸着黑在小巷子里转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了几个蛋黄豆沙月饼。 “喂,还去哪里啊?” “家里没菜了。” 白亮亮的超市里人头攒动,几乎到处都是手挽手散步消食的小夫妻,“邹云起,为什么我们两个大男人要一起做逛超市这种事?”江昱从人堆里恨恨地抢到一颗娃娃菜,扔进了推车。 “你不是说我俩之间容不下任何女人吗?” 江昱一听这话,手里抓着的萝卜“啪嗒”一下就掉了,引来身旁一个大妈嫌弃的眼刀。他吓得赶紧蹦起来捂住那张乱说话的臭嘴,“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的清白!” 邹云起颠了颠手里的柚子,眉毛都没抬一下,“你能不能不要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我看看刚才有没有人听到!”边说边又扔了一盒虾过来,“给小爷我炸了它!” 逛着逛着,江昱瞄到西点区有一堆人拥在那里,挤进去一瞧,才知道是晚间特价活动,面包买三送一。刚想侧身离场,酒意渐消的脑袋却在这会儿囫囵打了个急转,他猛地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嚎起来,“老邹,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邹云起被这一声惊得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回答道,“嗯,好像是。” 江昱激动地凑到邹云起旁边,拍着胸脯大气道,“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我□□全给你搞定。” 心愿?邹云起看了看挤在身边兴奋期待的那张大脸,和大脸后面亮晶晶的蛋糕橱窗,那像是不要钱的灯光和五花八门的式样真是让人目不暇接,疯狂召唤着过路人,买我买我买我——只有一款绿油油的,齐齐整整一个,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蜷着身子缩在最底下的角落里,看起来就是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 邹云起低下头,推着车子往前走,没有接话。 最后实在被江昱闹得没脾气了,便在冷藏区随意地挑了一盒泰式咖喱,“那明天就吃咖喱虾吧。” 江昱翻了个大白眼,“你怎么又要做咖喱虾,我们能不能换个口味?” “不是说心愿都给我实现吗?” “这,这不算!” “炸的对身体不好。” “你,你拿的这咖喱,你看看后面的配料表,这也都不健康!” “嗯,说的有道理,哪天有空了自己熬一个咖喱吧,明天先凑活凑活。” 啊啊啊啊啊,谁来治一治这个咖喱狂魔!劳资要吃炸大虾! 委屈巴巴的人不死心地继续挣扎,“要不我们吃个炸鸡腿儿?” …… 第4章 已与前一章合并 第5章 对于上班族来说,周五的下午总是让人心情格外美妙,这时候即使不长眼地犯了点错也特别容易得到原谅。 李蔚窝在舒服的软椅里左一转右一转地翻着美食小店,看到好的就戳开微信分享过去,于是韩行水这里陆陆续续就收到了十几家链接,她手指一滑,“你今天口味很清新啊?”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清新少女!” 唔,韩行水懒得戳穿她,反正手头上最后的一点工作也已经搞定了,她便也定定性性地坐了下来,捧着茶杯一家一家地认真研究。 “要不就这家‘阿茶’吧,感觉它家的抹茶大福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欸。” 对面几乎是秒回,发过来一个猛猛点头的乖宝宝表情。 “行水。”韩行水转过头,看到隔壁桌的阿语朝自己招手,她扶着桌子边沿坐在椅子上滑过去一点。 阿语嘻嘻地朝她笑,“晚上有约吗?我们打算先吃个饭再去K个歌,一起不?” “啊,我刚刚和别人约完。”韩行水举起还亮着的聊天界面。 阿思八卦地凑了上来,“谁呀谁呀,你为了谁抛弃我们?” “是楼上的阿蔚啦。” “啊呀,那你把她喊上一起嘛,唱歌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韩行水被阿思抓住胳膊晃得头都晕了,只好戳开手机问过去,“我们部门的几个同事说今晚去K歌,让我问问你乐不乐意一起?” “你们部门的?阿思阿语吗?” “【嗯嗯】。” “好呀,我也好久没去唱过歌了欸。” 韩行水看到这意料之中的回复,给阿语比了个OK的手势。 因为约的唱歌是七点开始,所以吃饭的地方就选在了离公司很近的齐亚广场,这里的店几乎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公司聚餐给吃了个遍,几个人今天选了其中最受好评的一家韩式料理,理由是阿语最近在追一部韩剧《用餐男女》,她今天一定要吃到馋得她梦里都流口水的芝士炒年糕! 韩行水完全没有意见,她也很喜欢这家的泡菜石锅,百吃不腻,倒是李蔚这个清新少女? 韩行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呢,身边的人二话不说立刻表示一定要点一份甜辣口味的炸鸡,大份! 呵,说好的清新呢? 四个人坐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惹得旁边的小哥欲言又止,直到最后似乎是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出言相劝,“几位美女,我们店每份的量还是蛮大的,你们点的肯定吃不掉,这个肉就不要了吧?这个就要小份吧……” 李蔚没想见自己的胃口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受到了质疑,一怒之下就想拍桌而起,猛抬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小哥那张眉清目秀的笑脸,拧着的倒八字眉顿时舒展开来,虎虎生威的手掌将将擦过了桌边,改为轻轻一抚,“那个,我们几个今天忙得都有点饿了呢,要不你再给我们推荐两份店里招牌的甜点小吃吧?” 韩行水一听她这作妖的声音,默默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墙壁上又贴了贴,对面的阿思正埋在柠檬水里唔唔地笑,阿语全然不觉,“我今天还好欸,不是很饿。” 韩行水感觉对面的阿思猛地呛了一口水,赶紧贴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经过一番掰扯,服务员小哥最终拍了拍围裙下摆,优雅地拿着菜单走了,阿语摸完碟子里的最后一颗豆子塞进嘴巴,冷不丁就感受到了对面李蔚发射过来的幽怨光波,她心口一跳,赶紧把边上装着妙脆角的小碟子讨好地推了推,“一会儿小哥过来再让他加一盘豆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行水和阿思笑得前仰后合,李蔚望着那碟妙脆角,努力扯了个顶顶难看的笑容。 韩行水倚在李蔚身上正想说点什么,左肩忽地被人拍了一下,她没来得及转过脑袋就听见阿语惊讶地喊出了声,“小古子,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咧嘴一笑,“怎么,店是你们开的呀?聚餐也不叫上我们,真不够意思!” 李蔚不太认识面前这个人,韩行水附到她耳边:“我们部门的古清一,之前你看篮球比赛,说老帅老帅的那个就是他。” “哦——”李蔚小心翼翼地将目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砸了咂嘴,“脸不如刚刚那个小哥精致。” 韩行水用胳膊撞了她一把,又警告地瞪了一眼,人还在这儿呢,不许乱说! 李蔚回了个不屑的眼神儿,不过到底是捧起了杯子喝水,没再张口。 “要不一起吃吧,老刘他们也在,我们一起订了个二楼的包间,比这儿可宽敞多了。” 阿思眨了眨眼睛,看向韩行水,韩行水其实无所谓,对她而言都是熟人,她又看了看李蔚,李蔚眼睛晶晶亮,“是不是那个章子年也在?”她努力压低了声音问道,她记得刘辉那个二傻子和章子年关系还挺好。 韩行水两手一摊,她哪儿知道啊。 不过她俩在这窃窃私语的空挡里,阿语已经愉快地替她们答应了,理由很强大,“刚刚还有好多想吃的没点呢,人多力量大!” 爬楼的间隙里,李蔚一直在碎碎念,“那个章子年现在还单身吗?他平时也经常参加这种聚会啊,你之前不是说他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早知道我上次就应该也去蹭蹭你们的部门年夜饭……” 韩行水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头,“快进去吧,到了。” 几个人订的是宽敞的十二人包厢,可里面这会儿只坐了四五个人,显得空空荡荡的,都是韩行水一个部门的同事,李蔚大部分都熟,只一两个脸生的也是一听到名字就轻易对上了号。 “哟,古清一你可以啊,出去上个厕所就领回来这么多美女?”调侃的话音突地顿了顿,“还有市场部的蔚姐呢!” 李蔚翻了个白眼儿,“刘二辉,就你话多!” 韩行水知道她现在心情恐怕很不好,仔仔细细环视一圈得到的结论是,章子年并不在其中。 阿语这时候突然贴心起来,“章子年没来吗?” “我们阿语怎么这么关心老章啊,嘿嘿——” 阿语脸都没红一下,“我让他昨天给我发的调研报告他还没给我呢。” 噗,原来是催债。 古清一咳了两声,“他说晚点过来,让我们先吃就行了。” 李蔚精神一振,撸了撸袖子就拽着韩行水坐了下来。 “你怎么对他这么来劲?” “我作为前辈,关心一下我亲自招进来的员工怎么了?” …… 第6章 已与前一章合并 第7章 这话李蔚确实没乱说,她实打实是在座这一群人中最早进中信的,章子年进公司的那会儿,正好她被人力资源部拉去当壮丁,给公司帮忙招新,据说两人是在一对一终面的时候碰到的,从此江湖一见再难相忘。 可虽然花痴狗腿,韩行水也没见她采取什么真正的行动,要知道部门里眼馋章子年的小姑娘其实还挺多,整天上班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意无意地往他附近凑,阿思阿语经常在背地里喜滋滋地吃瓜,还不忘记给韩行水分享一下。 “你怎么不主动点?” 李蔚吞了杯茶,嘴巴砸吧砸吧地响,“老娘只垂涎他的美色,并不想占据他的灵魂。” …… “咚咚。”包厢门被敲响。 阿语赶紧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让位,点的吃的送来啦! 想到刚刚楼下那个唇红齿白的粉面小哥,李蔚也急急扭头去看,结果大失所望,这次换了一个高高壮壮的寸头小哥端着面盆儿大的石锅稳稳地走进来,穿着黑色宽松背心的肩背上隐隐地露出半道青色龙尾,眼见着锅里红火油亮的汤底调皮地晃了好几打褶子,那双坚实的胳膊愣是一丁点没让它翻出来。 看着身旁李蔚一脸的不满意,韩行水撑着下巴回忆,蕴光——应该比较喜欢这种类型吧,下次可以带她来吃。 “人多真好呀,这大锅看着就爽。”阿语握住筷子盯着开始缓缓冒热气的红汤心满意足。 刘辉哈哈一笑,“你们都吃辣吗?先啃个爪子垫垫肚子,这锅还得有一会儿呢。” 满满一盘鸡爪转到面前,阿思、阿语毫不犹豫地各自夹了一根,李蔚夹的时候看了韩行水一眼。 韩行水自觉把碗递上。 “很辣的。”李蔚夹着鸡爪悬在半空。 韩行水已经垂涎这家的爆辣鸡爪很久了,以前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状况没吃到,今天一定要试试。 “我就尝一下。”韩行水比划着竖起一根食指。 鸡爪“啪嗒”一声,落在了白亮的瓷碗里,愈发衬得油光闪亮的身体鲜红欲滴,甚是可人。 右手捡了只一次性手套戴上,捏着鸡爪骨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爪子尖儿,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唰”得瞪大,真真是鲜香Q弹,而且好像也没那么辣? 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大口,再一口…… 坐在旁边的李蔚准备再去夹一个鸡爪的时候,韩行水正好伸出左手试图够水壶。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李蔚一边吐槽一边把杯子接过来倒了满满一杯,“就跟你说了很辣的。” 韩行水现在可没嘴巴说话,她咕噜咕噜地又灌了一杯,一边吐着舌头拼命哈气,一边用凉凉的手背捂了捂脸,啊啊啊啊啊啊,还是好热。 古清一瞥到那碗里才啃了半个的鸡爪,“你这么不能吃辣啊,果然是W市的土著。” 韩行水又猛喝半杯水,朝他摆摆手,“我不是W市人。” “是嘛,那我之前好像听谁说的来着?” 韩行水指指旁边面不改色正在啃第四还不知道第五只鸡爪的人,“这位才是土著。” 斜对面的吴帆吐着鸡骨头一拱身旁的刘辉,扬声道:“这位也是土著啊。” 刘辉淡定地拣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比不得蔚姐基因强大,我半点辣不能吃。” 李蔚吃鸡爪的档儿也没忘了用鼻子哼一声以作鄙视。 这家上菜的速度总体来说还算是很快的,不一会儿功夫,一张大圆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正中间的部队火锅开始咕嘟咕嘟地往外翻腾着热烈的香气,渐渐粘稠的汤汁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透明小泡泡。五颜六色的海鲜薄饼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十份,大大咧咧地摊在木盘里作出任君采撷的模样,阿思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挑了虾仁多多的一块。 阿语就忙多了,用小木铲搅拌浑身裹满酱汁的芝士年糕着实是个力气活,她还不肯让服务员代劳,说是浓郁的奶香伴着深深浅浅的拉丝溢满整个房间的成就感让她甘之如饴。 “哇,那天隔着屏幕我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 您鼻子真灵! 韩行水喜欢用泡菜裹着甜辣味儿的炸鸡块,一口咬下去的瞬间,“咔嚓”声响,焦黄色外皮下面白嫩的鸡肉娇羞地露出大半截玉体,蒸腾出体内压抑已久的阵阵热气,拉过小碟子,再滚上厚厚一层蛋黄酱。 “你怎么都不嫌腻呢?”李蔚啧啧惊叹。 韩行水将剩下的一口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腮帮嚼了好一会儿,舔舔嘴角的余味,甚是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章子年推门而入的时候,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他看到满屋子的男男女女,下意识地想退出包厢。 “你终于到了呀!”刘辉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招呼,“这都吃完了,赶紧的你看看菜单再点两个。” 章子年这才顿住往外退的脚步,四下环顾,李蔚赶紧把韩行水往自个儿身上扯,狗腿地指了指被挤得七歪八咧的椅子,“这儿,这儿还有一个位置呢。” 韩行水乐得拈起一根薯条,一边啃一边看她大献殷勤。 众人这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让开一条道,“对呀,快坐下吧。” 章子年望了望那个位置,纠结了一口薯条的时间,最终还是挪动了尊贵的步子,侧着身走进去坐下。 刘辉把菜单从桌子对面递过去,遭到了章子年目光里的无情拒绝。 “那我给你点份饭?” “不用了。” 李蔚比他还着急,“这都没什么吃的了,晚上会饿的。” 韩行水闷笑一声,又美滋滋地拈起一根薯条,正戳在酱碟子里呢,坐在身边的贵客突然伸出他修长白晢的食指,声音清清淡淡,“这个你还吃吗?” 韩行水转过脑袋,举起沾满蛋黄酱的薯条,戳着自个儿面前的泡菜石锅,“这个?” 章子年嘴巴都没张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饭一眼。 李蔚福至心灵,猛拍了一下韩行水伸着的爪子,眼瞅着薯条上的酱汁摇摇欲坠,就要滴到泡菜石锅里,赶紧抓起来塞进了韩行水的嘴里,然后一脸谄媚地笑眯眯凑过来:“她吃不下了,这个她也是盛出来吃的,锅里的一点没碰过,对吧?”尾音拉得奇长。 韩行水含着嘴里的薯条,含糊地附和了一句,“唔,不吃了。” 见鬼,李蔚彷佛看见章子年冲她笑了一下,她冷不丁浑身上下一哆嗦,抖抖脸再瞪大眼睛的时候,拍了拍心口,哦,还好,还是那个冷脸章,偏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刚才必然是眼花了吧。 刘辉也有点吃惊,这老章平时从来不吃他们剩下的东西啊,估计今儿个一桌人,他也不好意思叫人都在这干等,想到这儿,赶紧亲自去找服务员给他要了一副干净的碗筷。 安顿好了贵客,这下一桌人吃饭的吃饭,啃甜点的啃甜点,唠嗑的唠嗑,独剩章子年慢条斯理地解决那锅拌饭,还行吧,这个味道,怎么这么爱吃,每次来都点?嚼着嘴里焦脆的锅巴,章子年对现在小姑娘们的喜好感到有些困惑了。 交谈耳语间,阿思掏出手机,摁亮屏幕拱了拱身旁正指点江山,口若悬河的阿语。 被打断的阿语呆了呆,“阿思,怎么啦?” 阿语的嗓门一向不小,这一张口,桌上的聊天立刻都停了,齐齐望向阿思,阿思挠了挠脑袋,欲言又止。 韩行水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七点零五分,忽地也想起来,“我们是约的七点?” 古清一扬着脖子一脸茫然,“什么?什么七点?” 阿语猛地一拍大腿,“呀,我都忘了!” 第8章 已合并 第9章 “不是,我说老章,你怎的也跟来这种地方了?” 不远处,古清一和阿语正在服务台协商换个大包厢,章子年摸着手机,没什么意义地“嗯~”了一声,气得刘辉牙痒痒。 韩行水晚上吃得有点撑,而且刚刚为了赶上他们的步伐,勉强自己走得很快,这会儿瘫在沙发里动都不想动。 “你干嘛呢?”韩行水看到李蔚兴致勃勃地掏出了蓝牙耳机,好奇地靠过去看。 李蔚划着列表,纠结得皱起了眉,“你说我一会儿是唱首软软的小甜歌,还是亮出我的杀手锏?” …… 原来是在临阵磨枪。 韩行水又瘫了回去,“你会什么小甜歌?还软软的?” 李蔚抓了抓头发,嘴巴撅到了天上,“诶呀,早知道我平时就应该积累积累的,最近那什么,好想你,好想你,就是就是好想你那个,是什么歌儿来着?” “就叫《好想你》。” “好嘞,看我来现学一首!” 韩行水默默地瘫了五分钟后,身边的李蔚又开始抓头发了,“太难了,我只学会了这个高潮……”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包厢改好了,X123号。”阿语翻着包,“欸?你们谁带纸巾了吗?我的好像忘在桌上了。” “我有,我有,喏,这包都给你吧。” 几个人吵吵闹闹,直到学霸李又认真学习一遍“软软小甜歌”以后才往包厢去,一路上李蔚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衬衫领子,一边嘴里哼哼唧唧,韩行水倚在她身上已经笑得完全走不动。 X123终于到了,刚刚靠近包间门口,就撞见古清一拉开门走出来,里外都是一愣,“你们怎么在大厅磨蹭到现在才过来,我还以为是忘记哪个包厢了呢。” 阿语往左一跳,伸着脖子努力朝里面看,“这是谁在唱啊,还挺好听。” 包厢里的灯光同走廊里比起来,是昏暗得紧了,站在门外根本看不清唱歌的是哪一位,但飘越而出的声音低沉缱绻,唱的是张信哲的那首白月光。 古清一咧嘴一笑,“中信小歌王你们都不知道?”他往旁边一让,“赶紧去见识见识,我先去趟洗手间。” 几个人赶紧往里走。 “哇,是刘辉啊。” “没想到他唱歌的时候是这种模样欸,还挺有范儿。” 李蔚难得的没有出言相怼,胳膊一伸,却是摘下了一直在听练习曲目的蓝牙耳机。 韩行水瞧了她一眼,转过脑袋闷闷一笑,再抬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坐在刘辉右边的章子年,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心虚,幸好,他好像也只是无意间看过来,视线立刻就离开了,韩行水拽了拽包袋,“点歌去不?” 李蔚哦了一声,神情有点呆呆的。 磨蹭的时间里,白月光一首已经结束,刘辉伸手把话筒递给了从洗手间回来的古清一。 韩行水捅了捅身边的木头人,“扫码呀。” “哦——” 阿语和阿思早已经头碰头在一起认真研究这家KTV的歌单了,“还挺全的,比上次那家灵欸。” “嗯嗯,我今天可以点我们阿杰的新歌了。” 韩行水划着屏幕上的热门曲目,试图给李蔚找一首难度系数比较低的“软软的小情歌”,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切到来电显示界面。 嗯?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韩行水起身,推门走到清静些的过道里,食指才按下接听键,“怎么了?店里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舒蕴光声音竟一反常态地非常着急,“行水,你这会儿没事的话过来一趟吧,小汪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好像还挺严重的样子,我得去医院看看。” 韩行水眉头一紧,贴着话筒回道,“你赶紧去,我就在齐亚这里,十分钟就能到。” 接完电话小跑着回了包厢,韩行水拍了下李蔚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大声说,“NINETEEN那里有点事,我得过去一下。” 李蔚抓起手边的包,“我跟你一起吧。” “没事,你们玩,我就去代个班。”韩行水拾掇好,看了一眼正在合唱的阿思阿语和茶几那边组队打牌的,“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那你到了发个微信,有事就喊我。” “嗯呐,你好好发挥!”韩行水举了举胳膊,冲着那边的章子年努努嘴。 李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骂回去,那人已经刺溜到门外了。 齐亚广场这块地段,出租车随便一招手就能打到,韩行水坐进车里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正好八点整,她摇下一点车窗,清凉的空气裹挟着烤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许是明天就是周末的原因,马路两旁逛街找乐子的人满满腾腾,洋溢着平日里不常见的快乐和满足。 红绿灯路口北边的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穿鹅黄色羽绒服的小姑娘,在成群结队的人群里有些特立独行,那双毛茸茸的手套下面还拽了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让人乍见之下就忍不住担忧它的重量。 坐在车里的韩行水目光流转,恍惚间就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W市的那个晚上,好像也是这样,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星空下却好像处处充斥着温暖人心的欢声笑语,五光十色的夜景灯映得三曲河身姿窈窕,动人心魄,旁边的长乐街上熙熙攘攘,一派和乐安详。 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留在W市的原因?韩行水记得她是这么回答舒蕴光的。 得来的是舒蕴光鼻子里重重的哼声,“你确定不是长乐街上的小笼包和糖醋排骨甜晕了你的脑子?” “嗨——瞎说什么大实话。”骆新雨在旁边吃着不知哪个旮旯角落里买来的臭豆腐,真真臭气熏天。 韩行水…… “美女,是这里吗?” “再往前面去一点儿,那个交叉路口。” “谢谢你啊,师傅。” 从车上一下来,韩行水就看见了裹着大衣等在门口的舒蕴光,明黄色的路灯映得河边的树影哗哗作响,连带着大衣上垂着的腰带也在灯下摇曳生姿。 “蕴光。” 裹着大衣的人一听见声音,迅速转身,“欸,你让出租车别走!” 韩行水赶紧又招呼身边正准备掉头的出租车师傅等一等。 “我去一趟看看情况,回来的时候告诉你。”舒蕴光丢下两句话就急匆匆地爬上了车,韩行水刚想提醒她,拖鞋还没换,车门已经关上了。 站在原地目送着出租车红色的尾灯一直到它消失在拐角,韩行水才跨上台阶进了门。 NINETEEN的北面就是三曲河,侧面紧挨着靠东的生息桥,从临河的窗户望过去,还能看见西面金盏桥边袅袅腾腾的青烟和忽明忽暗的光火。 长乐街一直以来都是西面更为繁华,而东面这块,尤其是到了晚间,便会明显的清冷许多,很多店铺到晚上八点以后就会闭门休息。此时此刻这栋隐在石巷里的复式小楼,正温柔静谧地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里,悠然孤寂地散发着咖啡和玫瑰花的香气。 韩行水脱掉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楼上楼下大概数了一遍,这会儿店里只有四五个客人,见他们都专注地站在书架前专注地翻阅着手里的书籍,韩行水便放轻脚步去木架的最上层取了上次看到一半的画册。 这本画册讲得是一个小男孩寻找未来记忆的故事,还是骆新雨安利给她的,信誓旦旦说一定是她的菜,经过前半本的亲自品鉴,唔,勉勉强强吧,嘻嘻,骆新雨听见又要发飙了。 说起来,好久都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整天神神叨叨地都在忙什么。抱着画册窝在舒老板娘的专座上,屁股下面软软热热香香的,掀开垫着的毛毯一看,是一个用各色碎布缝成的正方形薄垫,按下去还有沙沙的响声。 这必然又是舒蕴光的手笔了。 “上周来还没有呢。”韩行水一边重新爬上去一边嘟囔道。 整栋小楼一直沉浸在安静的氛围中,只有偶尔会响起拖动座椅的声音,劲头十足的暖气让临水的一层楼也始终保持住了干爽温和的味道,蕴光这点和她一样——特别怕冷,韩行水扯过小几上搭着的湖蓝色绒毯盖在曲起的双膝上,一边翻册子,一边没忘记从柜子上的搪瓷花盘剥一颗陈皮糖扔到嘴里。 “当——当——”座位边的花苞型蓝牙音箱里发出微弱持续的声音。 韩行水把画册搁在一旁,起身看向电脑里的信息界面,是楼上的客人。 “澳白一杯。”言简意赅。 等到韩行水送完咖啡再回到一楼吃草莓的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呜呜”地震了两下,估计是蕴光来消息了。 果然。 “我到医院了,小汪还好,医生说好好休息一个星期就没事了。” 韩行水舒了一口气,高兴地回了一个“【比心】”的表情。 “我给他买份晚饭就回去,你晚上有事吗?” “没什么事呀~” “【奸笑】那你就别回去了,我来点个外卖,咱俩一起吃个夜宵。” “那我要申请一个超大份粗粗薯【跳舞】” “小意思,包养你!” 第10章 已合并 第11章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江昱!你耳背啊!没听见门铃一直在响,快去开门!” “哦——哦——马上——”江昱开启超级手速,疯狂放招,“哇哦!劳资真牛逼!” 一抬眼看到陈小胖放过来的杀人眼神,赶紧光着脚就冲到门口,“来了来了!” 江昱气喘吁吁地把拿进来的外卖放到餐桌上,“哇,陈小胖,你厨艺长进了呀,这面都能揉成团了?” “你死开!”陈可晓怒地一把粉扑过去。 江昱连连转身,“你这是浪费粮食!真可耻!” “把你这种败类灭掉就是我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李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白兮兮的粉人儿站在一起互掐,空气中似乎还悉悉索索地飘了很多颗粒,他闭了闭想开口的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屏住呼吸又回厨房去了。 “怎么了?”邹云起看他去而复返。 李睿岔开话题,上下扫视一眼,“你这样子果真很家庭煮夫。” 邹云起把煮好的蜜豆仔细埋进蛋糕胚里,“所以?” “所以,你怎么不找个老婆?”李睿给他递了一把勺子,“寿星,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就没催你?” “我比你年轻。” 李睿一口老血,“我有对象。” “我有江昱啊。” 李睿觉得内伤有些严重。 “我们只有四个人,你怎么做了五个口味。” 邹云起看了他一眼,“寿星不应该多吃一个吗?” …… 等到江昱和陈可晓也消停下来的时候,四个人终于围坐在桌前吃起了火锅,除了外卖点的各式火锅菜,邹云起面前还摆了一盘“寿星专享”的手擀长寿面。 望着那一摞歪歪扭扭粗细相间,偶有开裂的白面条儿,李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邹云起,你可是VVIP的待遇了,我过生日的时候都没吃上阿晓的手擀面。” 话音刚落,盘子就被推到了李睿的面前,“不要客气,多吃点。” 陈可晓双眼露出凶光,江昱幸灾乐祸,邹云起视而不见,李睿,额,把面又推了回去。 “君子不夺人所好。” “甲之蜜糖,乙之□□。” “哈哈哈哈哈哈——” “邹云起,你过分了啊!”陈可晓撅着嘴,神情一脸悲愤,当然,如果没有眉毛上的一抹面粉,会更有震慑力。 “好了好了,锅开了,下菜下菜。”李睿觉得这一个个的都太不省心了。 锅特意买了四宫格的,正好每个人一种口味,陈可晓吃的是牛油爆辣,李睿的是菌菇汤底,江昱选的是大骨浓汤,邹云起的则是番茄口味。 “阿睿,给我下点百叶。” “李睿,给我几个牛肉丸。” “李睿,我要那边的鸡爪。” “阿睿,我还想吃那个毛肚。” …… 李睿忙得四脚朝天,“我就说出去吃!合着现在我是免费的服务人员了?” 邹云起吹了吹滚烫的虾滑,沾上面前的芝麻酱,“我也是支持出去吃的。” “外面哪有家里好!” “外面哪有家里好!” 异口同声的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转身又为了锅里的最后一片肥牛干起了架。 李睿扶额,捡起筷子,端上盘子,认命地继续当下菜小弟。 *** “干杯!” “当——” “咕嘟咕嘟——” “哇,真是太爽了!”舒蕴光摸着肚子。 韩行水摸一根薯条,闻到那灌进鼻尖的土豆被炸出的浓香,幸福得直眯眼,“还是这家‘胡子叔叔’的最好吃。”晚上的那碟子总归觉得不得劲儿。 舒蕴光撑着脖子,砸吧着嘴里的啤酒味儿,韩行水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整个人裹在朱红色的羊绒毯子里,腮帮子一鼓一鼓,或许是夜晚灯光的缘故,显得整个人慵懒又温软,特别像店里那只整天犯懒的橘猫,没忍住的爪子冲上去就捏了一把。 “又犯病。”韩行水没好气地拍开那只魔爪,嘶溜着揉了揉受到侵犯的腮帮子。 舒蕴光握着啤酒罐子又干了一口,“有没有人说过,养你有一种让自我得到满足的感觉?” 韩行水拿薯条的手指忽地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迷离开来。 “嘿嘿,真是一只小猪,长得挺瘦,怎么总也吃不饱,走吧,哥带你吃肉去。” 浓重的夜色里,月光朦胧,仿佛又闻到了金湖巷那家开了不知多久的肉夹馍的香气,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得香滑软烂,热气腾腾地被从那口大铁锅里捞出,“噔噔噔”地三两下剁碎,配上老板娘赠送的碧绿肥厚的青椒,鼓鼓地被裹在刚出炉的白膜膜里,解腻又添脆香,让再黑沉的深夜都添上了温暖美好的味道。 “喂!怎么了?想什么突然这么出神?” 韩行水晃过神来,抿唇一笑,舒蕴光忽然觉得那丝笑里含了些莫名的味道,好像看到就让人,是了,是那种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味道。 能问吗?自然是不敢问的。 她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打你电话的时候在干嘛呢,特别吵。” “KTV,和李蔚她们唱歌呢。” “欸,今天几号了?”舒蕴光爬过去翻茶几上的台历,“我之前看别的店平时都有很多好玩的活动,我们也弄几个吧,最近你忙吗?” 韩行水斜靠在沙发上,“唔,我下周估计要出趟差,等我出差回来以后吧。” 舒蕴光点了点脑袋,转身爬回来的时候看见韩行水还盯着茶几。 看啥呢,不就一本台历? “行啊,又不急,反正圣诞节的我已经策划好了,你到时候来捧场就行了,你下周去哪儿出差?” “很近的,就S市,顺利的话当天来回。” “我也想去,感觉我都好久没和你一块儿出去玩了。”舒蕴光仰起脑袋,望着天花板上的玻璃灯泡,把一双长腿架在茶几边沿上。 “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一个给钱给房还给车的老爹呢?” “你可以成为一个给钱给房还给车的老妈。” 嗖——的一声,一根薯条直直地飞过来,“老娘还是单身贵族一枚,哪来的野娃子试图继承家业。” 韩行水笑倒在沙发上,“这样吧,以后我如果活得比你久,我就来继承你的家业。” “咦,这我怎么以前没想到,好主意。” “哈哈——那为了公平,你如果活得比我久,我的家业也给你继承。” 舒蕴光举着啤酒蹭得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为我们终于后继有人,再干一杯!” “当——” *** 十二月的倒数第二个周一,寒风凛冽,阳光浅淡。 李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刚刚走进地铁站,就接到了自家领导本周的第一发催命电话: “李蔚,你把和宇泰集团合作的那个项目计划最终稿再给我发一份。” “好的,主任,我到了公司马上给您发过去。” “对了,小韩已经出发去S市了吗?” “嗯,她今天早上九点的飞机,再过半个小时应该要飞了。” “让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 可怕的老女人,哼!李蔚把手机扔回口袋,搓了搓僵掉的爪子,赶紧飞扑向刚来的班车。 “小姑娘,问你一下哦,这个26号口在哪里呀?” “你往那里走。”韩行水把豆奶搁在旁边的凳子上,微微倾身,指着机场的北面,“走到底,然后右转就是了。” 面前的阿姨连连点头,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围巾,小跑着就往韩行水点的方向去,“谢谢你哦。” 韩行水继续坐下来喝豆奶,这种大冷天,抱着暖暖的杯子,让香甜的热气软软地扑到自己的脸上实在是太幸福了,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十五分。” 还来得及,把小豆包的包装撕开,捏出其中的一个,掰扯开黄灿灿的皮子,一手揪一半,粘稠的红褐色豆沙馅儿立刻冒了头,先啃左手的。 想起李蔚只要看见豆沙馅就眉头紧皱的样子,韩行水一边嚼着一边不忘为圆滚滚的豆包们感到冤屈,这甜腻细滑的味道,竟然还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正好第三个豆包啃完的时候,广播开始喊登机了,韩行水赶紧最后呼了一口豆奶,背起包包就跟着人群走。 大约是工作日早班机的缘故,人没有特别多,漂亮的制服小姐姐们也露出了元气满满的笑容,韩行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靠窗座位。 望着那些卖力地举起胳膊放行李的同行乘客们,韩行水悠闲地剥了一颗抹茶口味的奶糖扔进了嘴里,短途出差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什么也不用扛,带上自己就行,当然啦,还要揣上糖豆子。 真甜。 第12章 “唔,臭江昱,你在吃什么?”陈可晓趿拉着拖鞋边打哈欠边从房间里出来,“香得我都饿了。” “老邹给我做的抱蛋煎饺,嘿嘿,羡慕吧。”江昱光着脚蹲在椅子上,得意洋洋地又用手抓起一个,伸长胳膊特地在陈可晓面前晃了一圈才扔进嘴里。 陈可晓抽了抽鼻子,立刻转身飞奔去厨房,“邹云起,我也要吃煎饺!” …… 等到李睿也坐在餐桌上享用煎饺的时候,邹云起套上外套,拿过沙发上的文件,开始换鞋,“出门前把碗洗了。” 接着就是门锁自动扣上的“喀”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来抢我的煎饺!你都已经吃了一盘了。” 江昱理都不理,嘴巴努力地嚼着,眼睛直勾勾地继续盯着盘子里的下一个目标。 陈可晓气得又一次加快了啃饺子的速度。 一分钟后,江昱靠在椅背上,抚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叹息。 “阿睿,我好像没有吃饱。”陈可晓泪眼汪汪。 李睿略微羞愧地用纸巾抹了抹嘴边的油光,把已然空无一饺的盘子努力往看不见的角落推了推。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老邹生日的时候我们各自只吃了一块蛋糕吧。”擦完嘴的纸巾被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但是我记得他一共做了五种口味,所以——冰箱里应该还有一块?” “咣。” 一番撕扯中,陈可晓趁乱踩了江昱一脚,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跑到了冰箱面前。 冰箱被陈可晓的身体挡的严严实实,江昱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里面的一丝光景,“你行不行啊,找不到放着我来!” 手都翻得冰冰凉凉了,陈可晓郁闷地嘟囔,“阿睿,是什么颜色的啊,我怎么好像找不到。”圆乎乎的脑袋埋在一堆牛排白菜里,陈可晓找得很是心累。 李睿悠闲地抖了一下杂志,空着的那只手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口,“绿色的,抹茶蜜豆口味的。” “不可能!” “不可能!” 李睿端着咖啡杯的手被这高分贝的双重嗓震得僵了一僵,“那天你吃的是草莓,江昱的是芒果,我的是芝士,云起吃了一个戚风,还剩一个抹茶,我是亲眼瞧见他往里面加了蜜豆。” 江昱撇嘴,“邹云起这个老变态从来不吃抹茶的呀。” 陈可晓想起那天晚上的咖喱虾,偏过头又望了一眼客厅角落的那把吉他,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白纱正温和地落在它身前,光滑如镜的琴身将墙上的红玫瑰油画映得清晰可见,莫名地,陈可晓就想起了高二那年,她抬头看着江昱神色莫名,低低地开口道:“欸,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邹云起过生日……” 谁知话还没说到一半,江昱大屁股一扭,趁着想事情的人走神的间隙就把陈可晓挤了一个踉跄,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硬是把半个身体都塞进了冰箱,亲自在里面翻起来,“既然是抹茶的,他更加不会吃啦,肯定还在……” 陈可晓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此刻窗户旁的白纱随着侵入室内的一股凉风轻轻飘舞起来,在木地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灵动暗影,陈可晓双手插在睡衣的外兜里,终究是把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 飞机上有几个小孩子一直坐在自己老妈的大腿上,恃宠而骄地吵吵闹闹,一会儿要手指饼干,一会儿要巧克力,韩行水靠坐在几排外的椅背上,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 天空中圣洁绚烂的云彩当真是让人如落仙境,韩行水忽然记起来上周看到的一篇小文,开头就是一问,如果云中真有城堡,你愿意做孤独的公主吗? 李蔚当时看了连连摇头,“我还是做我的凡人好了,孤独要人命。” 不过如果是这么美的话,说不定阿蔚可以动摇一下,怪不得当时—— 猛地想到什么,韩行水目光一滞,她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想到些乱七八糟的。 飞机平稳地穿行在云间,穿绿色军大衣的大爷瞥了身边人一眼,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心思多变啊,刚刚还看得高高兴兴的,又是拍照又是笑,咋的突然就变了脸色,戴上眼罩直管睡觉了。 大爷心里一边默默地嘀咕着,手上却没停,又对着窗外多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还学着前两天看到的老王炫耀的孙女儿的照片,凹了个造型自拍一张剪刀手,笑得嘴角合都合不上,嘿嘿,回去也给家里的臭老太婆开开眼。 *** “你终于知道回我了!” 韩行水一下飞机,就看到微信里一连串无情的丢石头表情包砸过来,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发射几款不同爱心,稳住局面。 “安主任让你到了立刻给她打电话!” “好哒,我来打。【么么】” 想起来阿语从前就评价过,安主任啊——除了话多,还是话多。 韩行水在抠电话的这头,心里当真十分赞同这句革命真言。 在安主任的N个“还有一点,你要记住……”结束后,韩行水终于有空放下发麻的胳膊,脖子扭一扭,原地抻抻腰。欸,飞机上坐得真累,回去还是坐高铁吧。 “您好,请问甜筒要什么口味的呢?”戴着兔耳朵的白嫩小哥和气地问道。 “要芒果的吧。”韩行水望着五颜六色的菜单纠结了一秒钟,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往门口走着走着,就来排队买甜筒了。 可能是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旁边那个姑娘舔得太香了…… 小哥用餐巾纸包着甜筒的底部递过来,“拿好哦,欢迎下次光临。” “谢谢。” 哇,冬天吃甜筒真是,幸福爆了,韩行水一边舔着手里的美味,一边满足地朝机场外走。 “阿晓,你跑什么呢?”李睿小心翼翼地迈着大步赶上来,生怕把刚刚买好的草莓甜筒晃掉了。 陈可晓气喘吁吁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四下里张望着,可是一览无余的大厅里,除了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什么都没有。 明明,明明刚刚好像看到,“真的是看错了吗?” 李睿一把捞起她,“你说什么?” 陈可晓动了动嘴唇,目光又看向那扇旋转门外,可是那里只有排着长队的清一色黄皮计程车,哪里都再没能发现那个像极了的身影,她懊丧地摇摇头,“没事,我刚刚以为看到了一个熟人,大约是看错了吧。” “熟人?”李睿推了推眼镜,“你以前大学时候的同学?” “不是——” 李睿有些惊讶,认识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看见陈可晓露出现在这样落寞的神情。 因为对那位“熟人”的来历一无所知,他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小女朋友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转开话题,“那咱们也回去吃饭吧,大早上的送我爸妈,你肯定饿了吧。” 陈可晓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早上煎饺都没吃饱,我想吃蒸凤爪了。” “正好上次阿城给了我两张晓粤楼的券,今天就去尝尝。” “好呀好呀,听说他们家的流沙包也是一绝,你记得提醒我点!” “嗯,阿诚还叮嘱过,那家的烤乳鸽是他的最爱。” “那我也要点!” 李睿笑着把手里的甜筒递过去,“快点吃吧,再不吃都要化了。” *** “请问您有预定吗?”脸圆圆的前台小美女声音甜甜地问。 “嗯,有的。” “那麻烦您报一下预定的手机号。” “153****0619。” “是韩女士,对吗?” “嗯。” “您跟着这位走,她会给您带路,祝您能拥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脚下的朱红色地毯厚实柔软,整个酒店没有金碧辉煌的扎眼,倒是融合了些许复古的味道,一路跟着上到了九楼,等到关上房门,韩行水终于一个猛子,幸福地趴在了大床上。 嘴里还残存了些芒果的甜味,韩行水伸出胳膊,努力将床边的窗帘撩开一些,可是这会儿的天已经是阴阴的浅灰色了,全不似刚才飞机上的那样朝气蓬勃。 “我到酒店了。” 李蔚没回,估计这个点去食堂搓饭去了,周一嘛,应该有阿姨的招牌菜式——糖醋排骨,食堂销量排名TOP 1。 摸摸扁扁的肚子,那自己吃什么呢?要不点个外卖? 掏出手机,滑来滑去也不晓得该吃点什么…… 韩行水无语地坐在床上抬头望天,只希望天上能立马掉下个大肉馅饼,张嘴就能啃个满饱。 “咕噜噜,咕噜噜……” 时不我待啊,听着肚子里的造作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韩行水最终还是挣扎着下了床。 经过前台的时候停了停,“你好,想问下你们酒店附近,不知道哪里有吃饭的地方?” 还是那个甜美的小姐姐,听到问话,便站起身来,颇为熟练地给韩行水将这周边的每个广场每条街的特色都讲得一清二楚,最后还眨了眨眼睛,“前元街的酒酿赤豆小元宵,不吃一定会后悔哦~” 韩行水弯了弯眼睛,“谢谢,我一定去。” “小可,那个美女是你朋友啊?” “没啦,是早上来的客人。” 第13章 在酒店四周溜达了一圈,韩行水最后在附近的一家日式定食小店里点了一份鳗鱼饭,或许是不在饭点,店里算得上比较清静,布置得也清新爽利,趁着等饭的间隙,打开手机联系了一下宇泰的负责人,再次确认了一下今天开会的时间和地点。 “你好,这是你的鳗鱼饭。”扎着白色发带的老板娘躬身将食盒端端正正地摆到面前。 “谢谢。” 鳗鱼块的边缘被烤得微微蜷起,黑色的表皮底下是又香又嫩的鳗鱼肉,加上恰到好处的酱汁,韩行水把一大碗米饭吃了个底朝天,本还想再点一盘招牌炸豆腐,看了看时间,最终带着不满足去努力工作了。 会议是和宇泰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一起开的,大佬们刁钻疑难的问题一大把,问得韩行水真想学李蔚,把桌上的文件甩他们脸上,再叉着腰问一句,“你有没有好好看过项目书。” 可是,能吗?终究只能带着微笑,“是这样的,这个部分由我们公司的……” 等到开完会,从宇泰大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韩行水去了个洗手间,用力甩了甩发酸的老胳膊老腿,看到李蔚回过来的消息,站在台阶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打过去,“刚刚结束,整整开了三个小时,中途都没人去下洗手间!【愤怒】。” “【哈哈哈哈】正好,你已经消化午饭,可以去吃下一顿了。” 这话深得韩行水的心意,她想起来中午酒店那个叫小可的温柔小姐姐强烈推荐的前元街小元宵,决定去试试。 “我师弟张译说今天前元街还挺热闹的,阿晓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转转。”李睿一边握着手机一边接过服务员送过来的炸鸡块。 江昱用手按住手机的语音口,大声地朝着隔壁书房吼起来,“老邹,去不去玩呀,晚上!” 没有回应。江昱正愤愤,手机微信亮了一条消息,冷漠的两个字跃然眼前,“不去。” “这该死的工作狂,他不去。” “这样啊,嗯,好。” 等李睿挂掉电话,陈可晓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怎么,他俩不出来玩呀。” “嗯,邹云起这两天可能要出差,应该比较忙,吃完我陪你去逛逛。” “邹云起这个变态怎么整天只知道工作,”陈可晓晃了晃脑袋,“其实我也不是想去逛,只不过。”杯子里的冰块被搅得稀里哗啦的响,可乐汁附着在杯壁上,划着直线往下溜。 “嗯?只不过什么,我看你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陈可晓托着腮望着窗外幽幽的从浓云间露出来的一丝月光,有些烦闷,“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想起来从前的一个朋友。” “是今天你在机场看错的那个?” 陈可晓点头,是一个很久很久都没见的朋友,比邹云起还要久。上一次见面是几年前? 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二、三、四、五,六,六年吗?好像两个人最后一次正经见面就是她来参加她们三个的毕业典礼了吧。 “嗯,以前我们是一个班的,高中的时候。” “那后来,没联系了?” 陈可晓埋头吸了一口可乐,嗓子被冰得嘶溜了一下,“嗯,上大学以后,就没联系了。” 白日里还浓厚的云层竟然在夜色中渐渐散开,韩行水把面前那个大碗加蛋的酒酿小元宵吃干舔尽,推门出来的时候,外头已是皓月当空。赶飞机加到处逛逛走走,这一天下来腿实在是有些酸,她提着打包的一份小元宵随意地坐在西江比较清冷地段的台阶上,什么也没想,只看着西江里的盈盈水光发了会儿呆。 坐了大概有十分钟,韩行水裹着长羽绒服四下一瞥,怎么好像周围零零散散地多了好些人?正当她好奇怎么S市人都有大冬天在江边吹冷风的习惯么的时候,身边的人群忽然开始骚动起来,站着的身影们聚拢起来,挡住了大半个视线,韩行水扬着脖子,终于瞥到了一眼,只见远处一群扛着大包小包装备的俊男靓女从江边英姿飒爽地走过来,在夜灯下闪闪发亮的皮衣皮裤,再加上五颜六色的恣意发型,韩行水乐了,这明显的中二少年形象——难怪了。 李蔚特别迷这种,平时就经常给她发各种网红乐队的视频,还给她疯狂安利她的各种新爱豆,偶尔韩行水也会吃几个安利,不过,这是极少的情况。 而这一群中二少年团里头,就有个特别显眼的戴黄色帽子的男生,韩行水一眼就望见了他,虽然长长的刘海让人只能隐约看见高挺的鼻梁和轻薄的嘴唇,但是浑身就是散发着一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气质。场地左侧刚刚调好的设备灯光正好打在他右手尾指戴的一枚古铜色的戒指上,滑出一道神秘的光晕,隔那么远,韩行水都能感觉到好些手机相机的闪光灯在劈里啪啦地朝着他身上甩,不过他本人只是旁若无人地低着头站在正中的话筒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专注地调音。 如果不是模样身形全不相似,差点儿都要搞混了。 韩行水把装着小元宵的纸袋子抱在怀里,虽然它已经几乎没有了热意,但是微弱的余温总是还能驱除一些冬夜的寒凉。 “阿水,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阿水,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啦,我还让老板特意加了一份蜜豆夹心!” “阿水,你看我买的这顶帽子帅不帅?” “阿水,阿水,阿水……” 韩行水歪了歪嘴角,眼睛里却已然是雾蒙蒙的一片,刚刚还亮眼的光线在眼前渲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斑,这冬夜里的西江河畔的星空突然就有了一种迷幻的味道,带着从前的少年踏风而来,又毫不留恋地乘风离去。 “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这么棒的乐队,老李他们不来真是太可惜了。” “你刚刚拍了吗,发给我,我都拍糊了,前面的人一直动来动去。” “我拍的还挺清楚的,欸,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主唱还蛮有感觉的?” “嗯嗯,你说我们活动那天请他们来,效果怎么样?” “欸?我都没想到,你这个主意不错!” 耳朵里嘈杂的一片,不时还有刺眼的闪光灯亮起,韩行水低垂着眼眸站起来,离开了越来越拥挤的人群。等到冷风呼呼地灌进脖子里,脑袋才变得清醒了许多。 “Oh they say people come, they say peole go……” 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低哑的歌声反而好像更清晰悠远了,这样熟悉的前奏,韩行水站住脚步,仰头望着月亮,低低的呢喃声几乎瞬间就被江风吞没。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阿焱。” *** “小可,有位客人给你的。” “嗯?这是什么?” 小可接过袋子打开,透明的打包盒里竟是一碗圆滚滚的酒酿小元宵,这下小可立马就知道是谁送的了,翻开旁边的便利贴,上面还画着一只圆乎乎的可爱小猫咪,猫咪的尾巴后面附了一行清秀的小字:谢谢,很好吃【爱心】。 真是一个温柔又可爱的小姐姐呢,小可美滋滋地把便利贴收在了记事本里。 同一轮皎皎明月照进佟岩小区的十九楼时,江昱正在无比幽怨地瞪着某人,“你去日本的这几天,我要怎么吃饭!” “点外卖。” “外卖不健康!” 邹云起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你不是一直怪我不让你点炸鸡吗?” 江昱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默不作声。 “那我也可以喊人来家里玩吗?” “不可以。” 抱枕砸掉! “我一个人很孤独欸!” “那你可以住到别人那里去。” “你,你没人性!”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再砸一个抱枕! “那!再给我转点钱。” …… 和宇泰集团的合作项目基本在之前的交涉中就已经落定,昨天的会议上也确定了新一期的项目计划,只不过有份重要的文件还需要亲自交接一下,因此次日一早,韩行水就在宇泰的一楼会客沙发上等这边的负责人秦风。刷完了手机里的朋友圈,她抬头看了一眼方方正正的大钟表,已经十点过五分了,前台穿粉蓝衬衫的小美女又过来换了一杯茶。 “是中信的小韩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韩行水回头,看到一个身着蓝色西服套装的中年男子,肚子因为长年久坐或者发福的缘故有点圆鼓鼓地凸着,她快速站起身来,“秦经理,您好。” 秦风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什么经理不经理的,你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 秦风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单手接过韩行水递来的项目材料,“不好意思啊,为了这个还麻烦你大老远的跑一趟。” “应该的,这是我的工作。” 第14章 秦风粗粗翻了下手里的文件,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时抬头看了韩行水一眼,彼此接触到目光,秦风便笑着将材料搁置在茶几上,屁股挪了挪位置,略微臃肿的身子越发地整个陷在沙发里。 “我就叫你一声小韩了啊,小韩啊,是这样的,这个人脸识别项目的方案呢,我们上面也已经通过了,昨天的会议你也应该看到公司领导层对这个项目还是非常重视的,只不过刚刚领导临时找我又开了个小会,意思呢,是要你们那边出一个负责人,专门过来对接一下这块工作,这样也方便我们后期的工作开展嘛。” 韩行水望着对面的人由于眼角上扬勾出的一道道鲜明的褶子,纤细的指间抚了抚身前温热的茶杯,笑着接话,“这个没有问题,只不过具体的安排我还要回去和我们主任协商一下,要不今天您先把您这边的工作计划和工作需求跟我提一提,我也好回去有个准备。” “哈哈,这个没问题,我一会儿让我们团队的小张给你详细地说一说。”话音未落,手机开始震动,秦风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 “嗯。” 又是干等着,韩行水望向窗外,大楼底下的喷泉呼哧呼哧地在这萧瑟的冬日里仍旧埋头苦喷,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真麻烦,看来中午这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了。 在足足二十分钟以后,秦风才匆匆地回到会客沙发这里,“小韩啊,我已经把我们部门的小张喊下来了,你就在这边等他一下,有什么就和他沟通好吧,我这边有点急事,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不清楚,再打电话联系我。” 韩行水急忙起身相送,看着对方急促小跑的背影,心里不禁暗暗吐槽,这叫啥,借用阿语的经典语录,客户都是事儿爹。 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大堂里,目光触及刚刚送茶的小美女,韩行水礼貌地颔首微笑,随后掏出手机,先给李蔚发了条信息,“欸,他们又搞事情了【黑线】……” 再翻出联系人,给安主任去了一通电话。 此刻正在工位上埋头写新项目申请的张译接到秦老大的安排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下到了一楼大厅,在会客区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人,拨了个老秦给的号码,对面接的倒是挺快,“你好,我是宇泰的张译,你已经有事走了吗?” 隔着手机传来一个温润的女声,“还没,啊,我好像看见你了。” 张译望了一眼前面,空无一人,再转身,一个穿着浅驼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子也举着手机,站在洗手间方向的棕色柱子旁,见他往这个方向看过来,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还扬了扬手。 张译突然想起来今早出门小侄子问自己,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回答的什么,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看着不远处的人朝自己走过来,他赶紧抬手拢了拢外套,低低地清了清嗓子上前打招呼,“中信的韩行水是吗?你好,我是张译,这次也负责这个项目。” “你好。” 简单的打过招呼以后,两个人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来,直接切入正题,开始公事公办。 附近的位置也不时有别的人坐下又离开,等两个人把基本的业务要求沟通完以后,已经快中午12点了。 估计是临近饭点的缘故,一楼大厅的人流量明显增多,张译收起刚刚摊放在茶几上的项目资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试探着提议到,“你应该饿了吧,不如一起去附近吃个饭?” 韩行水其实早就前胸贴后背了,早上因为起太晚,酒店的早点只剩下了椰奶粥,连一点儿结实耐饿的渣渣都没给她剩下。可是想到要和不太熟的人吃饭,韩行水努力忽视肚子的抗议,口不对心地答道:“没事,我还好,你们应该也挺忙的,我自己一会儿随便去吃点就行了。” 张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忙的。”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清了清嗓子赶紧补了一句,“我是说正好今天没有那么忙,而且你大老远的从W市过来,老秦早上还特意叮嘱了,让我好好招待你。” 韩行水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瞧着耳根子都有些微微泛红了,也不好意思再拒绝,“那——麻烦你了。” “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我上去拿点东西。”张译欢脱地一跃而起,抱着文件就往电梯口奔去。 “好——”韩行水的回答最终吞进了肚子里,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张译一边奔,一边手里还不忘给老秦发信息,“下午请一会会假!” “欸?张译,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不吃饭了呀。” 张译飞快地朝隔壁工位的同事扬了扬拿到手的车钥匙,“中午有事要出去一下,明天约。” 韩行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抻了抻胳膊,从软软的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大厅门口,李蔚这会儿回了消息,“遭罪,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啊?” “还是今天回,不过之后可能还要来。【哭泣】” 对面发过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那你这会儿就回来吗?买票了吗?吃饭了吗?” “【无奈】这边对接的人说要一起吃饭。” “【哇】帅吗?!” 韩行水看着屏幕笑起来,“【得意】还可以哦!” “【花痴】【花痴】啊啊啊啊,上图!” 韩行水刚想继续回,张译就回来了,她有点儿莫名的心虚,赶紧把亮着屏幕的手机扔回口袋。 “不好意思啊,电梯有点太慢了,你等久了吧,中午你想吃什么?” 韩行水猛猛摇头,“没,我也刚刚走过来,我基本没有忌口的,吃什么都可以。” “这样啊。”张译挠了挠头,“那,西餐,中餐你选一个?” “唔,中餐吧。” “粤菜,川菜,本帮菜?” “唔,更想吃本帮菜。” 张译大手一拍,“好嘞,这附近正好有一家本帮菜,味道还挺不错的,这会儿时间刚好,应该不用排队。” 从停车场出发,大概十五分钟的车程,张译带着韩行水兜兜转转到了一处人影寥落的小公园,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好像立刻从不分四季的繁华都市踏入了萧条冷落的冬日,此时公园里种着的各式花木都已经不约而同地收起了自己光鲜漂亮的外衣,低调地淹没在清冷的空气里。 看到韩行水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目光,张译笑着解释,“这家店地方比较偏一点,就在这公园里面,因为没有在什么平台上做宣传,所以饭点也不会特别拥挤。” “听起来好像很佛系?” “哈哈——” 车只能停在公园门口,还要走进去一段路。 光秃秃的树干之间空出了一条清幽的小径,水泥色的石子路从脚底下错乱铺开,远远的就能看见脚下灰汪汪的小河上架了一座空荡荡的白色小桥,从桥底高低错落的假山群里甚至还能传出隐在不知何处的小孩子叫闹的笑声,韩行水把手插进口袋里,一步一步跟着往前走。 “这儿是不是有点冷?” “嗯呐,有一点点。” “马上就到了。”张译指着前方露出来的一个深棕色的檐角,“那里就是。” 小路尽头的店门看起来冷冷清清,竹制的门帘前只摆了一口青色大缸,有檐水“哒”、“哒”地滴落在缸中,晕出一道道轻柔的水光,令人意外的是,这缸中在这冬日里竟然也生机勃勃地开着两盏粉色睡莲,拢在中心的嫩黄色花蕊更是衬得粉嫩的花瓣娇艳欲滴,竹帘旁边挂了一块竖着的门牌,随心又优雅地写着“水上居”三个字,在摇曳的昏黄色灯光里古朴沉稳地立着。 张译站到门口掀开竹帘,“进去吧,里面暖和。” 韩行水快走两步,立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和融在其间的淡淡花香,她微微躬身跨过门坎。 再抬头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位端庄典雅的民国风美女。 “欢迎光临,是两位吗?” 竹帘随声落下,张译在身后接话,“嗯,一楼还有位置吗?” “芙蕖阁还空着。” “那我们就去芙蕖阁吧。” 韩行水第一次来,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第15章 带路的女子一身白莲绣纹的中式旗袍,乌黑的长发盘得纹丝不乱,韩行水听着她踩在木板上有节奏的脚步声,心情格外舒畅,她悄悄落后半步,小声地问,“这家店是不是很贵啊?” 张译看到她被暖气烘得红扑扑的脸蛋,咧嘴笑,“没有啦,一会儿想吃什么就点,我们公司可以报销。” 韩行水听到他这样说,也更加轻松自在起来,待走到刚刚说的芙蕖阁,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张译要一楼的位置了。 掀起芙蕖阁门口的一角珠帘,只见南面的黄褐色墙体里嵌了一扇低矮宽阔的镂空竹窗,此刻窗户大开,正对着一盏碧绿小湖,目光所及之处是各色睡莲袅袅婷婷地摇曳在幽静的水面上,在朦胧的雾气下散发着熟悉的暗香,隔着脚下横纵交错的木板,还能听见细细簌簌的轻快的流水声。 难怪店名要叫水上居。 “楼上看花的视角就没那么好了。” 韩行水捧着刚上的清茶,眼睛粘在小湖上,怎么都舍不得眨一下。 “能养出这一湖花色,这家老板一定是真爱。” “哈哈。”张译笑着拿过放在一边的菜单,“先点菜吧,你喜欢吃什么?” 韩行水忙着掏出手机给李蔚和舒蕴光拍照,“唔,要不你看着点吧,我没什么忌口的,就我们俩,少点些就好了。” “黄鳝吃吗?” “吃。”咔嚓咔嚓,韩行水还难得地录了一段视频。 张译摇了铃,“我们要一个响油鳝丝,一份招牌爆鱼,一个走油肉,一个扣三丝,再加一份生煎。” 服务员记好菜单,再回来时又换了一壶新茶过来,张译给韩行水添了一杯,“你是刚毕业吗?” 韩行水此时已经忙完了手里的“美图分享”工作,她捧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听到问话后笑着答道,“没有,我已经毕业两年了。” “是吗?看起来很小啊。” “嗯,我是本科毕业,而且念书也早。” “那你今年是25岁?” 韩行水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24哦。” 张译咧了咧嘴,“真年轻,我都已经26了。” “那你大学也是在W市读的吗?” 韩行水摇头,“不是,是在M市。” 本来韩行水还怕和不熟的人吃饭尴尬,不过张译很健谈,总是会挑合适的话题不至于冷场,虽然偶尔会有点害羞,但是还挺可爱的,所以这顿饭吃得算是相当不错,尤其是那份生煎,汁儿香味浓,韩行水一口气吃了四个,直吃得滚肚溜圆儿,惹得张译还问要不要打包一份带走,韩行水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吃完饭后张译直接送她到了高铁站,看韩行水拿起包包准备下车,张译赶紧满脸正经地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到时候工作联系也方便。” 韩行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呀,下次有机会我还要请你吃饭呢,今天谢谢你啊。” 张译努力压制嘴角泛起的喜意,“不用客气,到时候我去W市,可要找你接待了。” “没问题。” *** “哇,嫂子你又变漂亮了吧!” “哇噻,真的咩?” “陈小胖,别人说啥你都信啊。” “江昱,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最好滚出老娘的视线!” 李睿数了数桌前的人,“怎么张译没来?” 祁逸风贼贼地一笑,“人家没空~”,尾音拖得长的就怕没人能品出来不同似的。 陈可晓一听到祁逸风这古里古怪的语调,立马甩下江昱,八卦地挤过来,“怎么怎么,小译这是去相亲了?” 祁逸风听了哈哈地拍腿大笑,“嫂子,你太优秀了!” “真的啊!” 坐在旁边的姜城一巴掌拍在祁逸风的背上,“别听他瞎说,听说是工作上遇到的,这会儿他正忙着陪聊陪吃陪喝呢。” 祁逸风努力探出身子,补了一句,“好像还是个大美女!” 江昱一听到美女也来劲了,“问问在哪家吃饭,咱们也去看看啊!” 陈可晓回头白了他一眼,认真严肃脸:“你少干缺德事,坏人姻缘要遭报应的。” 一堆人脑袋挤着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大半天,从张译的中学初恋一直吐槽到了上个月他被家里老妈子从床上直接架到相亲现场的悲惨事迹,最后还是李睿咳了两下,“你们不是说饿了吗,点菜了。” 众人齐刷刷的停下讨论,“是,师兄!” “江昱,你喊个球师兄啊!” “请我吃饭的都是好师兄!” “不要脸!” “师兄,我要点醉蟹!” “师兄,他太过分了,我只要龙虾!” …… 这两天邹云起不在,江昱就一直和这群人厮混在一起,李睿的师弟们也都和他熟的很了,况且江昱的篮球打得真叫一个棒,篮板三分都是拿得一手好分。祁逸风也是个篮球迷,所以两个人关系最铁,天天粘糊着斗球到老晚。 “邹云起什么时候回来?” 江昱塞了一嘴烤鸭,满嘴流油地答,“不知道哇。” 李睿给陈可晓夹了一只咸蛋黄焗虾,“估摸着还要一周。” 今年新来的小师弟莫轻光小声地问,“师兄师姐,学校校庆你们来玩吗?” 陈可晓兴奋地抬头,“又要校庆啦。”她拱了拱身边的男朋友,“我们去吧,你最近忙吗?” 李睿点点头,“还可以。” 江昱举起油腻腻的爪子,“带我一起!” “不带!” “啊!你个老混蛋!你敢拿你的狗爪蹭我衣服!” 江昱被追得围着桌子上蹿下跳,嘴里还大声叫嚷个不停,“李睿,你老婆要打人啦!”偏祁逸风还各种从旁指点,“江哥!右边右边,左边!”惹得陈可晓心火一转,直朝他揍过来,打打杀杀一派凶悍风光。 姜城对于坐着看大戏这件事,乐在其中,“睿哥,你找的嫂子果然非比寻常的好玩。”莫轻光坐在角落里偷咪咪地掏出来手机,闷着笑录了一段视频。 李睿揉了揉眉心,给邹云起去了条消息。 “日本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远在东京的邹云起正在熟悉着合作项目的具体细节,突然听到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打开一看,疑惑地挑了挑眉,关心自己的行程?这可不像是李睿的风格,正准备回过去问问的时候,客户那边的王助理小跑着过来,“邹先生,我们总监已经到了。” 邹云起把手机直接塞回外套口袋,“好的。” 等到李睿收到邹云起的回复时,他已经独自回公司加班赶项目设计稿了。 “五天吧,快的话三天,有事?” 李睿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打了两个字,“太闹。” “不理就行了。” 李睿还想回点什么,手机“叮”的一声跳出一条消息,是祁逸风发了个视频过来,一点开就是标准的吵吵闹闹式KTV杂音,视频里刚开始还黑乎乎的,等到五光十色的绚丽彩灯开始闪瞎人眼的时候,陈可晓和江昱两个人就开始了面对面的疯狂飙歌,他摁低音量,略略扫了眼两个人沉醉其中的狰狞表情,关掉了屏幕。 嗯,李睿觉得邹云起的建议很有道理,反正两个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就这样吧,想通后顿时觉得舒心了很多,把手机扔到一旁,开始敲起了键盘。 “轻光,你之前提议说校庆活动请谁来着?” “西江!叫西江乐队,是隔壁C大的学生组的,最近在网上人气很高呢。”莫轻光推了推小圆镜片,努力扯开大嗓门:“我手机里还有那天我们看演出的时候拍的视频。” 姜城接过手机,KTV里声音实在是太吵,他招了招手,让莫轻光一起出去,莫轻光拍了有五六个视频,基本上每个视频都是乐队现场表演的一首完整曲目,姜城靠在墙壁上耐心地一段一段看过去,最后一个结束以后,他摸了摸下巴,“手机里效果看起来不错,不过不知道现场具体怎么样。” 莫轻光赶紧凑上来,“真的很好的,我们那天一起的时候,大家都说超棒,不信你可以问祁逸风师兄,他最烦看这种了,可是那天他也说还好呢。” 姜城把刚刚最喜欢的那段挑出来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个乐队不管是台风还是实力确实都很吸人眼球,自己也蛮喜欢的,于是笑着开口:“行,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你有这个乐队的联系方式吗?” “我有一个同学在C大,他和他们中的一个是同班同学,就是那个主唱,戴黄帽子的。” “哟。”姜城伸出手拍了拍莫轻光的肩膀,“小师弟可以啊,人脉还挺广。” “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莫轻光脸热热的。 “哈哈,本来他们还天天来烦我,说缺一个镇场子的音乐类节目,这下你给师兄解决了,改天请你吃饭!” 莫轻光喜滋滋地刚想点头,五米外的房间里就传来了一男一女的,“死了——都要——爱——” 赶紧捂住耳朵,呜呜呜——,嫂子和江师兄真是太可怕了。 第16章 “今後とも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いたします”(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出门的时候,同行的女客户趁机发出一起共进晚餐的邀请,邹云起礼貌地回以微笑,最后以工作为由委婉拒绝了会餐,独自回到了宾馆。 第一时间就去冲了把澡,洗完出来的时候听见扔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自动定位的智能推送,说是今夜东京有百年难得一见的超级月亮,最佳观景地区有XX大桥、XX公园…… 邹云起系好浴袍走到窗边,撩开竹帘看了一眼幽蓝的夜空,却没有品出些不同之处来。 应该说,这些年他去过的每个地方,在他看来都是一样,好像再没有对任何城市,对任何人,或者说任何一个瞬间有过某种特殊的感情。 他比很多人都要早的知道,自己在这无聊的人生中独自捱过的时间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 “啪——”左手不小心打落了书架上的一本小书,目光从遥远的夜空里收回,落到脚边那本看起来有些陈旧古朴的白皮封面上。 零零碎碎的月光正好打在作者【山上宗二】几个加粗黑字上,还带着湿气的琥珀色瞳孔猛然一缩,忽觉心底某个角落里有不知名的东西在随着寒冷的夜气大片地丢失。 “誒,邹云起,你知道《茶汤者觉悟十体》吗?” 温软的声音蹭着耳边的空气渗进身体里,一根编了简单花样的红绳随意地挂在纤细的手腕上,在呼吸间随意地晃动着。 “不知道。”为了让背上的人不要再影响自己的思绪,又不自在地加了一句,“少说话,你太重了。” “哦——”才安静了没几分钟,环在脖子上的胳膊收了收,隐约能听见背上的人低声地呢喃了一句,之后便真的乖乖地一路趴着,再也没有讲话了。 黑色的短发在地板上滴落下一颗又一颗的透亮水珠,邹云起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本,作者的名字一下子落到了阴影里,封面上显眼的四个大字跃然眼前。 “【一期一会】” *** 李蔚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从地铁1号口跑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韩行水正眼睛直直地望着玻璃橱窗里的抹茶蛋糕,整个人就像是立在流动人潮中的一尊坚实雕塑,半点儿不像是个真人的样子,她快速冲过去顶了雕塑一下,“你干嘛呢?想今天的小帅哥啊?” 韩行水的身体被力大无比的李蔚同学撞得扭曲了一下,视线终于离开了那个有小雪人的抹茶蛋糕,“对呀,怎么样,要不要介绍给你?我有他的微信哦。” 李蔚拽拽地“哼”了一声,“老娘是愁嫁的人吗?” “哈哈,好啦,咱今天吃什么?” “我想吃蟹粉面!” “唔,是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家网红店?” “嗯嗯,之前看阿语发的朋友圈,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赶紧走吧,我肚子都叫了好一会儿了。” 李蔚熟练地揣起韩行水的左胳膊,两个人逆着下班人流往北街走,“你刚刚盯着人家的蛋糕看干嘛?你生日不是六月么?” 嘴里哈出的一口热气噗噜噜地被夜空一口吞噬,韩行水吸了吸冻得有些红扑扑的鼻子,“没到生日就不准想吃蛋糕啦。” “欸,咱俩都长这么一张馋嘴,可怎么组团减肥啊?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当伴娘了呢!” “那咱们打道回府,不吃蟹粉面了?” “还是吃饱了明天再减肥吧,不然撑不住。” 就知道—— 两个人走到蟹粉面店,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爆满的网红店竟然没有要等位。 李蔚屁股刚刚坐下,立刻按两人路上已经商量好的招呼,“老板,两份金牌蟹粉拌面,再加一份厚切猪排!” “好嘞,马上就来。” 等面的时候李蔚无聊地四处张望,离得近的北街广场中心正对眼前,这个饭点的时间还有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人在爬上爬下地忙着搭一棵大约有五米高的圣诞树,她在桌底下揪揪韩行水的衣袖,“要圣诞了欸。” 韩行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整体的主躯干已经基本搭好了,不过还没有装小灯,只能看见一个黑扑扑的轮廓。 “是啊,又要圣诞了。”韩行水上周来这附近逛街的时候就看到了四周围起的栅栏,原来也是不免俗地要摆圣诞树。 “你就光嗯啊,你打算怎么过呀?” 韩行水捧着杯子小心地呼了一口热茶,“唔,吃饭睡觉。” 李蔚一脸恨铁不成钢,过了半晌,又贼兮兮地贴上来,“阿语给我发了个链接,是个圣诞联谊会欸,你要不要报名?” 说着掏出手机来,戳开粉嫩嫩的链接举到韩行水面前,“看看看,就是这个,还是个假面联谊会欸!每个人都要戴一个面具的那种,就是和你之前看的那个什么剧里是一样的……” 韩行水假装没听到,头扭到一边继续喝水,不为所动。 李蔚撅嘴,拽着韩行水玩手机的右手使劲摇,“你还年轻,我都要老了!你要陪我去!” 韩行水努力挣脱魔爪,无奈未遂,“你就比我大两岁,看起来也比我年轻,不着急。” “看起来比你年轻这一点嘛,你能够有自知之明很好。”李蔚得意地甩了一下秀发,“不过既然你都比我显老了,你应该更要着急!” 韩行水摇头,“我不着急。” “我急!” “那你去嘛,阿语应该也会去吧。” “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去。” 李蔚看着悠悠哉哉又捧起杯子喝茶的韩行水,愤愤地吹了两下自己的刘海,她四处望了几下,想到那天阿语给她推的这家店的公众号文章,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好几个圈,“喂,别玩手机啦,诺,抬头!” 李蔚手指着南面的过道里,“看见没,那个帅哥,就是那个带了个领结的,那小哥帅不帅?” 韩行水偏头,在她八点钟方向,确实有个男生穿着黑白条纹的工作制服正在弯着腰替顾客添水,坐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侧颜,不过一眼望去头发乌黑清爽,皮肤也很白晢,是一只让人印象良好的小奶狗。待他添完水转过来的时候,韩行水看到他周遭的女孩子们都在脸红红地偷偷捂着嘴议论,甚至还有各种掩耳盗铃式偷拍,那个小哥却彷佛习以为常的样子,视而不见地继续去忙下一桌的事了。 韩行水情不自禁地弯了弯眼角,赞同地点点头,“嗯,确实还不错。”而且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李蔚勾起嘴角,“那这样,一会儿如果是他来给我们送蟹粉面,我们就一起去那个联谊会;如果是别人来送,我们就不去!怎么样?你看,我都让步了!” 韩行水有些迟疑,四下扫了一眼店里的服务员,两只手数不过来的样子,又看看那个小帅哥忙得脚不沾地,想着今儿个要是不赌这个,她总还得搞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来,纠结了一下便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行吧,那万一不是他,你不准再耍赖了。” 李蔚背着韩行水紧紧地攥了下拳头,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扯扯脸蛋子转过去一本正经地回了一个,“好!” 焦灼的等待开始了,李蔚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一直追着那个小帅哥跑,韩行水看了好笑,“你这样盯着人家,也不害臊呀。” 李蔚指了指坐在四周一圈面泛红光的客人,“又不止我一个,况且老娘我也不是贪图他的美色,清者自清。” 等到李蔚数到第九桌的时候,小帅哥这次的托盘里真真装了两份蟹粉面,还摆了一份涂了满满千岛酱的厚切猪排,不急不缓地朝她们走过来,李蔚激动地一下就拽住了韩行水的胳膊,“诶哟。”韩行水吃痛地轻喊了一声。 “两份金牌蟹粉拌面,这是你们的厚切猪排,两位请慢用。” 韩行水揉了揉被捏痛的胳膊肉,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帅哥凑近的俊脸。 小帅哥估摸着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见他过来就一副受到惊吓神情的顾客,“还有什么需要吗?”声音清澈还带了几分稚气,细听之下,言语间颇有些紧张的意味。 韩行水晃过神,赶紧摆了摆手,一句“没有”都说得语无伦次,等她再有空看李蔚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笑趴在了桌子上,这下韩行水哪还能不明白,今儿个是中了贼人的计了。 “你这是耍赖!” 李蔚赶紧清清嗓子,干了一杯茶,“欸,你这是要不认账啊!” 这时候阿语正好发过来一条信息,“怎么样,点招牌蟹粉面没?送面的小哥帅不帅?” 李蔚喜滋滋,“帅得一匹!” 韩行水气呼呼地吃光了一盘子蟹粉面,搞得最后一打嗝就是满嘴的那股子蟹黄味儿,这种外貌营销的网红店,哼!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到了吗?” 韩行水瞅了一眼,陌生的头像,陌生的名字,这是哪个? 嚼完嘴里的猪排,韩行水放下手里的筷子,翻了下微信里加好友的记录,呀——赶紧回,“嗯嗯,到了,已经吃完晚饭了。”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 “【OK】” 第17章 “喂,张译,和谁聊天呢,嘴咧得都合不拢了。” 张译轻佻地抛了一个媚眼,“你可以尽情地嫉妒我。” “诶哟!” “诶哟!” 见众人蜂拥而上,陈可晓也舔着曲奇味儿的可爱多,八卦地挤过来,“小译,是今儿个你为了她还抛弃我们的大美女吗?” 张译咳了两声,“嫂子,我可没抛弃你们,这是正经工作!” “哟~正经工作还带着人家自掏腰包吃‘水上居’!”祁逸风拈起兰花指,怪模怪样地戳了张译的胸口一记,“这位爷可真是敞亮呀~” 陈可晓缩着脖子恶寒了一下,眼睛却晶晶亮,“有照片吗!你今天跟人家表白了吗?” “额……嫂子,你也太激进了。” “照片照片,上图上图!” “无。”张译摊手。 “你个白痴!照片都搞不来!” “加微信了吗?” “翻她朋友圈!” 张译看着黑压压的一群脑袋埋在自己的手机前,心中真是万头草泥马奔过,“别翻啦,她不发朋友圈。”有我早就翻到了,你们这群蠢蛋! 东戳戳,西戳戳,头像是个不知道哪里的随手一拍的风景,甚至有点儿糊,名字是水荇,坐标:W市,完。 一群人努力地从各个旮旯角落里搜寻可用信息,十分钟过去,众人一致心好累,除以上三条之外,真的啥也没了。 “这是什么佛系玩家?” “老张啊,我觉得悬。” 张译气,“怎么就悬了?” “觉得和你骚气的气场不搭。” 剩下的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纷纷赞同地点头。 …… *** 一日比一日冷的清晨,整栋宿舍楼逐渐进入冬眠模式,。 “我想摸你的头发/ 只是简单的试探啊/ ……” 701里哀嚎声一片,偏偏薛之谦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不断循环往复地重播,4号床的丁正实在受不了,直接丢了一个枕头下去,“莫轻光!你电话!” 缩在被窝里的脑袋被砸了个正中红心,莫轻光呜咽了一声,终于瑟瑟发抖地眯着半只眼睛去摸裤子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陌生来电,不过是S市的号码,欸,谁啊。 “喂?” “喂?轻光?” 躺在被窝里的莫轻光觉得声音有点儿熟悉,“姜师兄?” “嗯,是我,我问老李要了你的号码,还在睡觉吗?” “嗯嗯,哦!没,师兄你有事找我吗?”莫轻光一下子坐起来,爪子随意地抹了两下脸,呼,这下清醒多了。 “是这样,上次你给我发的视频,我给这边负责人看过了……” “你在干嘛?” 李睿把手机搁在了桌上,笑着抬头,“姜城找我要轻光的号码。” 陈可晓端着水果,倚着身边的人坐下来,“怎么啦,他找轻光有事?” “嗯,说是为了校庆表演的事情,好像要请一个学校的学生乐队,是轻光推荐的。” “哇,看不出来轻光还会推荐这种啊,我还以为他整天只知道做实验呢。”陈可晓捧着肚子哈哈地笑起来。 李睿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你少笑他,我看了下,那个乐队确实还不错。” “你也看过啊?” “是视频,你还记得上周他们几个喊咱们去前元街逛的事儿吗?就那次,他们正好遇上那个乐队路演,轻光就录了一段。” 陈可晓赶紧放下果盘,饶有兴致地去拿李睿的手机,“哪里哪里,我也要看?帅吗?” “微信里,他刚刚给我发。” 陈可晓熟练地输完手机密码,戳开了最上面的聊天框,那边发过来的是一段三分钟的视频,她自然地向后靠坐在李睿怀里,点了播放,音量调到最大,全身贯注地看起来。 视频不是从开始就录的,一点开就是“二十世纪越大越怕为情牺牲”,是最近很火的“二十世纪少年”,陈可晓以前听过这首歌,不过一直是听的女声版,视频里的这个男主唱虽然看不太清脸,但是略有些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朝气和活力,让陈可晓越听越上头。 “这个主唱还蛮有感觉的欸。” “嗯。” 陈可晓看观众席里还有好些穿着校服的学生,有些羡慕她们的好时光,“我们上高中的那会儿,学校里也有一个很有名的男生,组了一个乐队,超帅超棒,我们那会儿经常跑去他驻唱的清吧捧场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时候的好事,怀里的小女朋友一脸神采飞扬。 “高中那会儿就泡吧,叔叔阿姨没打你?” 陈可晓得意洋洋地抬头,“有邹云起给我们打掩护啊,家长们都信他的话,只要说是去他家写作业了,就都不会多问的。” “老邹还有这种没原则的时候?” “嘻嘻。” 眼看一首歌快结束的时候,陈可晓还在努力盯着主唱,希望能够用强大的意念记住他模糊的样子,不过坐在右前方的一个人这会儿正好起身,好像有要离开场地的意思,因为和录视频的位置离得近,她一站起来就挡住了屏幕里四分之一的画面,陈可晓嘀嘀咕咕地开始吐槽:“你挡住我家帅主唱的脸啦!” 那个人的脚似乎被绊了一下,她踉跄了一步,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这一瞬间,陈可晓看见了她右耳的黑色小痣。 李睿只听见“当啷——”一声响,陈可晓膝盖上的果盘彻彻底底地翻了个底朝天,一颗颗红艳艳的草莓滚落在素色的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红色印迹。 陈可晓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李睿被她吓了一大跳,“阿晓?” 站着的陈可晓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机亮度调到最高,又把进度条拖回去,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好像随时就要跳出来,拖进度条的手也在颤抖,总是拖不准,最后索性往前多拖一点,等视频再次到那个女孩子站起来的画面的时候,她迅速地按了暂停。 西江边上不明亮的路灯兑着盈盈水光映在这个人的额头,鼻梁还有嘴唇上,勾勒出一张五官精致的侧脸,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陈可晓不知道自己为何记得这么清楚,按道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大约真是初老症吧。 那天的自己穿的还是黏着老妈买的新裙子,坐在新班级的新座位上,应该正在埋头奋笔疾书地补暑假作业。是很温和的声音,不粗犷也不嗲气,她听见声音抬起头,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新同桌。也许她们从前在这所并不算太大的学校里也曾多次擦肩而过,毕竟她也那么爱吃可爱多,也是风雨无阻地每天饭后要跑去小卖部补餐,但是那天是自己第一次仔细地认识了这个女生。 她就那样迎着窗边照进来的晨光站在自己面前,仰头的时候甚至还能够清晰地看见有几缕碎发散落在少女修长白晢的颈间。 “阿晓?你怎么了?”李睿站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里定格的画面,“怎么了,这是你认识的人?” 陈可晓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熟悉的眉眼,她知道自己可能很奇怪,因为她此时竟然很想知道,她一直想找的漂亮姑娘,这会儿手里提的是哪家的夜宵。要知道,如果不是遇上特别好吃的,她绝对不会打包带走的。 “阿晓?” 陈可晓终于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抬起头,看见是李睿,傻乎乎地就笑起来,抱着手机咯咯咯地笑倒在沙发上,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是笑自己的想法奇怪,亦或是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想见的人。 或者说,还有一丝手足无措。 李睿看她这呆头呆脑的傻样,总算松了口气,他凑到手机面前,“这个站着的长头发的是你认识的人?” “嗯——” “她是谁?” 渐渐平息的笑声之后,李睿听见身旁的人温和地唤自己。 “阿睿——她是我的高中同桌,两年的同桌。” 陈可晓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湿意,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屏幕里昏沉的暗影,喃喃自语道:“她竟然也一直在S市吗,这么久了,我怎么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呢?” 突然陈可晓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一把抓住李睿的胳膊,“说不定那次我在机场也没有看错!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像她!阿睿,你说是不是?” 李睿自己是不大信这类想象中的缘分的,但是看着小女朋友这么兴奋的样子,也不忍心打击,点点头开口,“嗯,有可能。” “但是她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呢?”双颊因为激动涌现的绯色在窗影里渐渐褪去,当陈可晓意识到这个视频并不能真正地让她们重新见面时,她颓丧地回到了现实,“S市这么大,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对了!我要告诉江昱和邹云起!” 急着发微信的手“砰”的一声磕到了桌角,陈可晓疼得诶哟一声,放到眼前一看,竟有隐隐的血迹从伤口冒出,同地毯上的草莓汁颜色正是相衬。 李睿叹了口气蹲坐下来,一边给陈可晓呼着伤处,一边教育,“用急成这样?” 被这猛的一撞,陈可晓忽然冷静了下来,她握着手机不再动弹,任由李睿给她处理伤口。 “怎么,不是急着要发消息么?” “嗯——暂时还是不告诉他们了。” 李睿挑了挑眉,“为什么又改主意了?你们几个不应该都是同学吗?” “其实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啦……欸,这个事情——”陈可晓把胳膊里的脑袋露出来,冲李睿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点,我偷偷告诉你。” 李睿扶额,这是他早在N年前就一直独身居住的处所,他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防备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然而,五秒钟之后,被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所指引,他乖乖地也坐到了地毯上。 陈可晓挪了挪身子,伸长脖子凑到他耳边,扔出了一个让李睿觉得足以晕眩两天的重磅炸弹。 “江昱没什么关系啦。”陈可晓咽了咽口水,“但是吧——” …… 陈可晓一把捂住李睿渐渐张大的嘴巴,“嘘——” “别问!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第18章 在十二月初就开始酝酿的圣诞节气氛终于在平安夜这天迎来了高潮。 韩行水今天很忙,不仅仅是年关将近的一大堆工作,还有李蔚和舒蕴光这两个闹人的玩意儿。 “晚上六点半的假面舞会!你不要忘记了!”来自李蔚的圣诞节第三遍提醒。 “晚上十点,NINETEEN哈,你可是大股东!不能翘班!”紧接着的第二位夺命连环催。 “小韩,你过来一起开个会。” 韩行水赶紧把噔噔噔直震的手机摁成静音揣进兜里,迅速从文件架里翻出来材料,“好的,马上来。” 一进会议室,阿语就用眼神勾引,韩行水默默地走过去坐在她占好的位置上。 “晚上六点半哈,轻语小筑。”韩行水的耳朵被阿语吹得痒痒的,她心里叹了口气,有一种“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也”的感慨。 于是在又被破揽了一筐子活儿以后,会议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结束了,主任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圣诞节的缘故,很有良心地没有拖堂。 阿语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飞一般地冲出了会议室,“阿思,我去上个厕所哈。” 韩行水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你们结束了没??” “还没结束??” “今天圣诞节欸!这帮良心被狗吃了的主任们!” 替无辜挨刀的领导默哀三秒,韩行水赶紧趁着下一发连珠弹来临之前回复,“结束了。” “快下来!我已经在大厅了!” 远在厕所的阿语竟然还比自己更快地回复了一句,“马上就到!” 韩行水抿了抿嘴,关掉了“单身仙女联谊群”的聊天窗口。 五分钟后,阿思挎着小包颠颠地跑过来,“走吗?” “走!”韩行水假装看不见工位上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带着一股壮士断腕的决心站起了身。 “阿语呢?不是上厕所去了?” 阿思举起左胳膊上挂着的另外一只包包,“不知道欸,她让我帮她把东西直接带到大厅就好。” 下班高峰,几台电梯上上下下,一波一波挤得满满当当,等到两人终于到一楼的时候,已经快45分了。 李蔚站在刷卡机外面招手,“你俩怎么这么磨蹭!” “电梯很难等啊,你不是上厕所,怎么这么快?” 阿语双手叉腰,恨不得仰天大笑,“我刚出厕所,发现正好有电梯过来,嗖的一下就赶了一波,嘻嘻,我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 “走啦走啦,还有点远呢,我来打个车。” “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堵欸。” “就是啊,赶紧的。” 轻语小筑不在市中心,但是地处人气也挺高的长水街,又是节日的下班高峰,在不大的W市里,出租车路上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韩行水瘫坐在后座上望着迷蒙的玻璃车窗浑身无力。 “给,啃一个。” 李蔚熟练地掏出四根巧克力棒,一人一个分了。 “要不要再给你一个?” 韩行水摇头,“有别的吗?” …… “坚果仁儿?芒果干?乳酪小面包?” “乳酪小面包。” “喏。” “你俩呢?”李蔚一边递给韩行水一边转头问。 阿思、阿语齐齐摇头,“不用了。” 阿语还一本正经地揉了揉腰线下的肚子,“饿着吧,这样肉还显得瘪一点儿呢。” “哈哈——” 因为司机不好调头,一行人就在马路对面下了车,韩行水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浊气尽出,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你怎么脸色有点不好的样子?” 韩行水揉了揉双颊,“可能刚刚坐车坐得有点难受。” “行水,你要不要歇一下?” “没事,进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应该会好一点儿。” 阿思从包里翻出一盒柠檬糖,“吃块这个吧。” 韩行水张嘴吞了一颗,“走吧走吧,别站这儿吹冷风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只看见屋顶上的夜景灯牌上亮着“轻语小筑”几个大字,拱形的门口摆了好大一张圣诞节假面舞会的海报,粉色泡泡背景配上闪烁的灯光,足以让人晃瞎了眼。 门口一位大背头靓仔,一位水手制服美女,一左一右地站着替入内的客人检票。 李蔚当然要选帅哥那一列排队。 “这位客人,请出示一下您的电子票。” 李蔚优雅地戳开手机。 小哥扫了一下码,“是四位一起吗?” “嗯,我们四个。” “好的,几位进门后各自领取一个面具,再去场中入座。” “好的,谢谢。” 从台阶上一进门,就是一段幽暗狭窄的过道,只有几盏壁上的小灯,朦胧点亮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 “各位美女,请在这边挑选一下面具。” 虽然看不清脸,小姐姐的声音还是让人心生好感,韩行水走在最后,面前长长的石桌上铺了满满的星星灯,配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阵阵浪潮声,颇有一种星辰大海的浪漫情调。 阿思拽拽韩行水,“过来挑呀。” 韩行水向前走了几步,伸手从桌上镂空的木格里拿出一个面具,唔,不好看。再往别的格子里看去,好些都已经空了,想来应该是被早来的人选走了,也是,她们几个几乎是踩着点儿到。 “烦人,都没什么好看的了。” “本店今日准备的面具都是精心挑选,独一无二的哦,可以再仔细挑一挑,肯定会有最适合您的那一款呢。”立在一旁的小姐姐及时出声安抚人心。 最终李蔚挑了一个暗紫色的高冷女神款,阿语阿思挑了一对红蓝憨憨CP款,韩行水,额,挑了个挡脸挡得最严实的草编款。 “哈哈——韩行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欸,你别走呀,你就像是那天看的那个电影里的女主角。” 阿语凑上来一副我很懂的样子,“是不是讲野人时代的那个电影?” 韩行水深呼吸,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几个人戴着面具拐过通道后,灯光骤亮,韩行水被刺得闭了闭眼睛,足足有三分钟都没睁开。 “几位是一起的吗?” 李蔚扶着身旁的“野人”点点头。 “那边还有一桌四人的沙发卡座,我带几位过去吧。” “好的。” 阿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好刺眼啊。” “就是啊,突然有种这家店路线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看着台上的主持人滴溜溜的大光头,韩行水莫名对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有了种不良好的预判。 第19章 一路穿过厅堂,阿语目不转睛,“哇,我刚刚看见那个彩虹蛋糕,切得好漂亮啊!上面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摆了什么欸?” 阿思也跃跃欲试,“我一会儿想尝尝刚刚看到的那个绿色的巨型马卡龙。” 李蔚不争气地训斥,“看什么吃的,找帅哥啊!” “哦哦,来了来了,让我如炬的慧眼高速扫描一波。” 韩行水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她们几个身后,密压压的男同胞们并没有勾起她的任何兴趣,厅中摆着的华丽自助餐,她也不感冒。自助是她最不喜欢吃的类型了,冷冷清清摆在那里那么久,味道都变了,而且还要和陌生的人挤在一起共享一个盘子里的食物,想想就…… 替她们安排的3号桌还挺靠前,紧挨着前面的方形舞台。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就让人想起当年大学的时候,上课晚到的人不仅要忍受众人聚焦的目光,还常常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全教室仅剩的最前排座位上,这可不是什么演唱会的VIP专座。 好在这个位置比较靠墙,周围还摆了花架以作装饰,让人坐下的时候总算有了点缩在墙角的安全感。 四张沙发椅中间的圆形茶几上摆了一盏铜制小烛台,外圈绕了几朵难分真假的白色玫瑰,正中间一支心型的蜡烛跳着桃粉色的火苗,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玫瑰花香。 “这儿还有零食!” 阿语兴高采烈地端起旁边的小盘子,鼓鼓的嘴巴嚼了几下,“这个花生酥还挺好吃,你们也尝尝。” *** S市的国际机场,在圣诞夜这一天的行情也相当好,江昱捂着厚外套,蹲在门口KFC的座位上,给人来人往中孤零零的自己搞了一张自拍。 几秒钟后微信biubiu开始震动。 “你俩怎么还没出发!” 江昱气呼呼,“是老邹还没下飞机好吧!你问他呀!” 陈可晓趴在沙发上又开了一根棒棒糖,冲着书房哀怨,“阿睿,他们还在机场呢!” 李睿手下飞快地敲着文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陈可晓撅了撅嘴,只能无趣地继续回头找江昱。 “吃一把鸡不?” “来呀,我薯条都吃撑了。” 两个人刚刚开了一局,陈可晓还没捡着枪呢,就发现江昱掉线了,紧跟着微信弹出来消息,“老邹下飞机了!你们准备准备!” 陈可晓高兴地一蹦而起,“阿睿——阿睿、阿睿!走啦!” 李睿手速猛增,抓紧打完最后一行,“好,你先穿个外套。” 身穿一件宝蓝色长款羽绒服的邹云起拖着行李箱,一出接机口,远远地就看到了提着KFC包装袋乱晃的江昱。 江昱心有灵犀地转过身来,眼睛一亮,朝着那个方向开始兴奋挥手! “你怎么那么晚?不是说好的六点半。” “东京那边下雪了,航班延误了一会儿。” “你饿不饿,鸡块还热的呢。” 邹云起嫌弃地摇头,“不吃。” 江昱“哦——”了一声,手腕一翻,以一个优美的弧度,把手里的鸡块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 所以这是扔之前,问一问别人要不要吃? 邹云起的脸有点黑。 “欸,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不是你让我快点?” “我都跟不上了。” “你腿短是我的错吗?” “邹云起你个人渣!我好歹等你这么久,你嘴巴不放毒会死啊!” “看来我不应该中途在秋叶原下车的。” 江昱眼睛睁大,再伸脖子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脸谄媚,“老邹,你刚刚说什么?行李箱太重了?我来我来,我吃得饱,我来给你拿。” 寒冷的空气里都是狗腿的味道。 从机场过去S大附近,路上一点都不堵。 陈可晓嘬着蜜桃汁,视线从殷勤搬运行李箱的跟班儿身上移开,一脸膜拜地看着正在脱外套的人,“怎么江昱那个老混球总是这么听你话呢?” 邹云起不以为意,摘下眼镜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印迹,“这就和你每天早上乖乖起床去上班是一样的道理。” “啧,万恶的剥削阶级。”陈可晓又嘬了一口汁儿,闲着的那只爪子拉呀扯呀,把好端端的桌布拧得都皱巴起来。 “怎么了?你今儿晚上一直在我边上晃悠来晃悠去的?” 陈可晓低垂着眉眼继续拧桌布,半天没吭声。 邹云起已经换上了江昱从家里带过来的大衣,从镜子里能看到陈可晓的脸颊一鼓一鼓地正在卖力吸着果汁,他不由好笑,“不说那就走吧,你不是最喜欢这家的糖醋排骨?去晚了江昱就该吃没了。” “欸,邹云起,你——” “嗯?” 等了半天,最后只听“啪”的一声,陈可晓把空的果汁瓶儿扔进了铁皮垃圾桶,“没啥,走吧,吃饭去!” 望着面前的人揣着衣兜脚底生风地往前厅走,邹云起抬了抬眉,便也提着东西跟上了。 今晚本来是只有他们四个人的,不过后来,不知怎么,东来一个西来俩的就凑一个大包厢了…… 李睿两面都认识,自觉地站起来介绍,“这位大忙人,大家应该头次见吧,刚回来没多久的MIT博士,师弟们沾点仙气,回去论文就写出来了。” 某人满脸黑线。 姜城突然插了一句,“这位师兄是不是上个月参加过S大的国际人工智能研究大会?” 邹云起点了点头,“嗯,我代表耀丰公司的研究团队去的。” “哇!洪老鬼说的就是这位师兄!” 陈可晓茫然地看向李睿,“他们说什么?” 李睿摊手,他天天在公司加班,哪里还关心实验室里的事情。 莫轻光两眼放光地靠过来,“那次大会结束以后,洪教授专门开了一个会议总结,其中就有专门提到耀丰公司这次的带队人很厉害呢,还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他发的文章。” 说完提拉着小圆镜片又转过身去:“师兄,你是叫邹云起吧?Z大本科,J大硕士,MIT博士,毕业当年还破格被聘客座教授留校一年。” 陈可晓望着两眼发光的小师弟,突然觉得莫轻光这小子很有做狗仔的潜质是怎么回事? 正当莫狗仔还想蹭点没有探知到的偶像八卦时,包厢外面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陈可晓赶紧指挥坐得最近的祁逸风,“快快,把窗户推上去,活动开始了!” 自己努力挤到窗边上,“哇!” 眼前是漫天的雪片从楼顶飘飘飘扬扬地落下来,整个餐厅包厢以外的灯光都已经被关掉,只留了一楼中心舞台上的一棵圣诞树,欢脱喜庆地闪着七彩星光。 这时从一楼低低地响起轻柔的钢琴声,一路随着雪片辗转飘扬,刚刚还人声鼎沸的会场渐渐地都安静下来。 “这个我怎么没听过,是什么曲子呀?” “Silent Night。” “老邹,你这都知道?” 邹云起没有回答,他把目光从廊外飘扬的雪片上收回来,拉开了江昱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们点菜了吗?” 江昱赶紧摆功劳:“早就,我还给你点了咖喱虾呢,我善良不?” “哦——” ……冷漠!无情!可恨! 第20章 嘬了嘬指间上的碎屑,韩行水擦了擦嘴。把面前的几个空碟子摞在一起,感觉现在一打嗝满嘴都是甜甜的花生味儿。 台上的主持人却还在神采飞扬地讲最后一个环节的规则。 “韩行水,你能不能争点儿气,起来动弹动弹。” 起身又端了一碟花生酥继续啃的人不为所动。 “行水,你吃点儿别的吧,这些吃了不好消化。”阿思贴心地递过来一盘刚刚拿的水果。 阿语满脸心痛,“行水,你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戳这儿一动也不动呢?你这样一直不停地啃也吃不回报名费的本儿呀!” “我就坐在这儿欣赏你们撩小帅哥,唔,我觉得报名费很值的呀。” 阿语眼睛一亮,眉飞色舞地挨过来问道:“你看我刚刚配对的那几个里面,哪个最好?” 刚刚那几个?第一个有点要秃的趋势,不太好,最后一个好像有点太瘦了。韩行水一边嚼着嘴里的,一边认真蹙眉思索了一番,“嗯,我觉得第二个比较好。” “真的!我也这么觉得,你觉得他哪儿好?” “唔,个子高。” ……好了,阿语知道了,以后要是牵线,就得给韩行水介绍个儿高的。 李蔚听不下去了,“最后一轮,你必须给我起来!” 韩行水装死,打算继续和阿语扯一扯第二位舞伴的问题,“我记得手也好看,还一副很爱笑的样子……”直把一旁的阿语说得小鹿乱撞,隔着人群连发了好几个秋波过去。 “好!今日出席的各位优质单身青年们,现在就到了你们最后一轮的机会!大胆地向自己喜欢的姑娘发出邀请吧!各位年轻美貌的姑娘们,也还请给在座的优质青年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逆着台上刺眼的聚光灯,韩行水甚至感觉看到了主持人激情表演时,额,喷出的口水,她皱了皱两道细眉,飞快挪走了视线。 “嘿嘿。”主持人停顿了一会儿,“最后一轮,在场没有找到伴侣的嘉宾,我会逐个邀请上来,给大家分享一下今日的收获,所以,大家要好好努力哟~” “呀,行水,你绿豆酥掉杯子里了!” 李蔚笑得花枝乱颤,“恶人自有恶人磨!” 韩行水一时之间可顾不上去捣鼓那块可惜了的绿豆酥了,难怪今天一直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敢情是搁这儿等着呢。 “好了!各位嘉宾,十分钟,计时开始!”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来的人或者是急于找到心仪的对象,或是羞于被迫上台分享,再或是害怕世界之大,最终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于是乎,都像一群大爷大妈排队抢买一送一的大白菜一样,挤挤攘攘,推推搡搡。 韩行水眼瞧着两个姑娘各自扯住了一位清秀少年的左右胳膊,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互瞪了几眼,复又凄凄婉婉地望向中间的心仪之人。 中间的少年不安地想扯出自己的袖子,没戴面具遮掩的俏脸涨得通红,“我,我是来找人的,不是参加活动的。” …… “哈哈哈哈哈哈——”韩行水笑得内伤有些重,赶紧闷着头扭头往另外一面走,突然看到侧边的洗手间路标,她灵光乍起,如果躲在厕所里不出来,不就能逃过此劫了? 嘻嘻,快去占一个好位置! 沿着路标一直拐了三个方向,还是没有看到洗手间,温度却已经开始降下来,韩行水有些后悔出来时没穿个外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毛衣的领子立起来继续往前面走。 “我不在大厅,这会儿在外面的走道里。” “嗯,一会儿凉亭那里碰头吧。” 本来就很清冷的走廊,韩行水一下就听见左前方的墙壁那面有人在说话,而且不知怎么,讲话人的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这么顺着声源走过去,有点像是故意听壁角欸。 不过因为今天脚上穿的是一双小方跟的皮靴,走在地砖上会“哒哒”地发出响声,想到这里空空荡荡又安静,那人肯定也听见了,还是不要掉头走掉好了,显得多心虚。 假装自己是认真要上厕所的就好!嗯,给自己打气! 转过拐角,果不其然,那人也已经循声转过来看着自己这处。 韩行水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做一个社会人应有的寒暄,就听见对方先自己一步开口。 “韩行水?” 下意识地想扶眼镜来稳一稳心里的震惊,却只摸到了糙糙的草编面具,哦对,今天是戴了隐形,为了这个劳什子假面舞会。 可是那个头戴狐狸面具,身着灰色礼服的人,是哪位? 还认识自己?面具都遮成这样了? “嗯,我是韩行水。” 话刚出口,韩行水真想撞墙,是不是今天晚上吃的花生酥把自己的脑神经系统全都堵住了,为什么她要说这种狗屁回答。 “呵——” 狐狸面具收了手机,饶有兴致地靠近了几步。 “你这就认不出我了?” 我去,韩行水突然觉得其实刚刚认不出还是很幸福的,因为这会儿她更尴尬了。 “额,章——子年?” 面前的银狐狸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个面具,真是品味独特。” 我面具怎么了!伸手摸了摸,糙糙的手感似乎成功地理清了这会儿的尴尬思绪,韩行水决定转移下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呢?” “哦——你也是来找对象的?”原来章子年单身,回去要告诉阿蔚这个好消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行水仿佛看见章子年露出来的半张脸青了一下。 “你是来找对象的?” 韩行水赶紧摆手,“我是陪跑的。” 其实隔着面具看人,真是怪怪的,韩行水总觉得面前的章子年,无论是目光还是神情和平时都不大一样,有点灼灼逼人的味道。 “嗯。” ?嗯什么,搞得好像自己在跟他汇报工作?然后勉强满意的样子…… 内心还在愤愤吐槽,头顶上又继续传来高冷领导的灵魂拷问,“这会儿不是在里面有活动,你还不进去吗?” “哦——里面有点闷,透一会儿气就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章子年瞅着那张冻得发青的脸,凉凉地补了一句,“你就是缩着脖子透气的?” 你管我是怎么透气的!暗黑小人已经在心底嘶吼千百遍。 面上还是保持微笑,反正不知道说啥的时候就不说。 银狐狸却转身作势要走,迈出去的脚步在空中顿了顿,转回身吩咐道:“跟我过来。” 啊?“去哪儿?” 正想继续问清楚,李蔚同学电联了。 “你跑哪儿去了?” 韩行水半掩着手机,低声回答:“嘿嘿,你猜?” “你不会尿遁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 …… “你真是,你就是来浪费票子的!” “明明是你耍诈,骗我来的好吧。”韩行水瞪圆了眼睛恨恨地低声吐槽,脚下却没停,跟着带路的人上了旁边的二楼,隐约她听见手机里面有不停说话的杂声。 “那过会儿结束直接在外面见吧,我帮你把包拿出去。” “好的~” 本来还想跟李蔚讲碰见她家章子年的事情,不过一抬头看见正掏出钥匙开锁的人,韩行水忍了忍还是憋住,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还有这里房间的钥匙?” 高冷的人会回答你这种弱鸡问题吗? 明显不会。 “这里比较暖和,你呆这儿吧,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里面右转就有洗手间。” 韩行水还没来得及张嘴,又听见人扔下一句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等反应过来,人都转过楼梯角,不见了…… 第21章 再次左右确认了一眼空空荡荡只剩下自个儿一只的走廊,韩行水只能无语转身,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管它呢,反正不偷不抢的,先进去瞧瞧。 章子年带她来的这个房间看着倒像是个日常用的书房,进门就能看见对窗的墙面里顶天立地内嵌了一个巨大的桃木书架。 韩行水搓搓爪子,脖子终于从衣领里解放出来,唔,还是有暖气的地方幸福呀。 暗色的窗帘厚实地拉着,只些微露出了外面隐秘的一条夜色,书架右边的茶几上有一套漂亮的彩瓷杯,橘底红花,光是摆在那儿,就尽显勃勃生气。 从茶几旁边绕过去,韩行水爬上靠着书架的小木梯去拿最上层的唯一一本杂志,NIGHTEEN里也有一架这样宽厚结实的木梯,手感很好,坐着也舒服,当初还是舒蕴光坚持要买的,说是即使用不上,放在店里做装饰也好,显得有文青气息。 一个文艺的木□□?难怪有篇文章说,当代文艺青年的钱包最容易被掏空。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书架的主人真是古里古怪的,收藏的书里几乎没什么普通口味,要么是看了头秃的数据分析类,要么是祖孙三代名字傻傻分不清楚的古典名著系列,那摆在最底下的《尤利西斯》已经彻底被韩行水无视。 手里的杂志还是上个月的了,那刊面平滑笔挺的模样——一看就并不受主人的青睐。韩行水闲暇的时候偶尔会看看这种人文类的,消遣消遣时间,虽然语文一直是她上学时最差的一门科目,以前每次考试出成绩后都要被嘲笑。 “韩行水,你不是吧,又这么点?” “干嘛啦你!你说阿水干嘛,你考得好死了,人家第一名还没说话呢。” “啧啧,欸,第一名,你辅导人的技术退步了啊,给人家讲语文了嘛。” “你还说你!阿水,不要理他!” …… 书架侧墙上的挂钟悄声地摆动躯体,悬挂着的褐色玻璃吊灯静静地在地板上勾勒出纤瘦的侧影,大学以后就没再有过语文考试了,也没再有机会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这方面的拙劣之资了。 “嘀嗒——嘀嗒——” 长久的安静后,房间里终于又响起了有节奏的翻页声。 *** 和国内相比,国外圣诞节的地位自然更是无与伦比,再加上当地人的豪迈开朗,这一日的风情足以迷醉任何千里之外的游人。 “Hey! Myron, a penny for your thoughts”(发什么呆呢?) “Nothing. I was wondering what to do about this big tree.”(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处理这棵圣诞树?) 顾焱吐出嘴里的一口青烟,目光从胡茬满脸的男人身上移开,转头唤住撒着小短腿正要往外跑的丫头片子,“小叮当,手里拿的什么?” 胖乎乎的小丫头扭了扭身上崭新的蕾丝碎花裙,“阿焱哥哥,阿姐说今天生意好,让我回来多抱些盒子过去。” 顾焱挑了挑眉,把烟头摁在水泥墙上拧灭,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被小小的臂弯严实地搂着的几个小彩盒,修长的手指从其中夹出了一个茶绿色的,想了想,又掏出夹克口袋里的一罐流心巧克力,玻璃瓶罐里五颜六色的巧克力果被路边的灯光照得绚烂迷幻,“用这个,换不换?” 小叮当咧开缺了一颗大门牙的小嘴,重重点头,“换!” “阿焱哥哥,你要用盒子做什么?” “装礼物。” “哦——是送给Lisa姐姐的吗?” 顾焱弯唇一笑,伸手弹了一下小姑娘光洁的脑门,“丫头片子,你还挺八卦?” 小叮当脖子一缩,“嘻嘻”地吐了吐舌头,转回去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顾焱拿着盒子走回二楼的房间,窗户半开,站在这里就能很清楚地听到街上传来的悠扬的小提琴声,夜风吹过时路边的铃铛的叮咚碰撞声,小孩子们追逐打闹跑跑跳跳的欢笑声,他闭着眼睛躺在沙发里,任由浮动的光影跳跃在他的鼻尖上。 身下的沙发紧挨着一个掉漆的棕色矮柜,柜子上的相片隐在一旁的月色里,散发着不同于这个季节的一片春意,站在花丛里的女孩子,背着一把破旧的吉他,笑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圣诞快乐。”房间里似有若无地响起一句呢喃自语。 *** “喂?” “行水,活动结束了,门口等你啊。” “嗯,马上就来,我外套你也给我拿上。” “拿啦,你过来吧。” 韩行水把杂志放回原位,刚想起身,“诶哟——” 整个右腿一动就酸麻难忍,揉了有几分钟,也才缓和了一点儿,想着那几位还在门口等,只能硬着头皮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爬下了□□。 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楼,远远地瞧见她们几个竟然同章子年在门口碰上了。 阿语眼尖得很,“行水,我们在这里!” 韩行水赶紧也招了招手,摸了摸依然僵直的右腿,镇定自若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李蔚抱着外套绕过来,“你这腿是怎么了?” “一不小心坐麻了。” ……还以为你蹲坑蹲麻了呢,李蔚默默吐槽。 “赶紧把衣服穿上吧。”讲完又贼贼地凑过来,“看见没,章子年!” 韩行水淡定回道,“嗯,看见了。” 李蔚有些失落,“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我刚刚在厕所门口就碰见他了。”韩行水一边伸胳膊一边嘟囔。 “难怪,我刚刚撞见他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 “你心虚啥,你怕他看见你来相亲,破坏形象啊。” 面前的人一听,立刻趾高气昂地甩了一脸秀发,“这我心虚啥,我又不肖想他。”顿了顿,“不过就是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慌了一慌……” “你俩说啥呢?” 李蔚赶紧扯着韩行水过去,“没,就问问她肚子好点了没。” 额,在场还有谁不知道她是装的肚子痛?韩行水默默擦汗。 阿语还配合地做了一把戏,“行水你现在没事了吧。” 我很好,我没事,我一点都不痛了…… 咦?那个站在章子年身边的,不是刚刚在大厅被拉扯的清秀小娘子?啊呸,清秀小少年吗?他果真是来找人的。 清秀小少年举起颤巍巍的手指,“你?” 韩行水一脸懵,“我?” 清秀小少年涨红了脸,颤巍巍的手挣扎着抖了几下,又放下了。 “她就是那个见死不救还嘲笑你的人?” 韩行水:…… 谁能来告诉她,什么时候她干了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眼见着清秀小少年委委屈屈地点了头,韩行水怒了,“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就刚刚。”小少年瞪着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为了加重可信度,又加了一句,“我还看见你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 阿语秉持着自家的崽不能让外边的狗咬了的原则,赶紧跳出来,“误会误会,应该是误会,这位就是这样,话少人也欠,不过肯定不是故意的。” …… 韩行水对自己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怀疑,这平日里交的都是什么年度最佳损友。 第22章 “开始了开始了,阿睿你的号码是多少?” 李睿打开服务员刚刚送过来的雪人信封,“我是34。” “我是78!”陈可晓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一会儿定要抽中78或者34,耶。” 江昱啧啧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从烤架上夹起一块猪蹄,“刺啦”一声,金黄的油滴垂落到黑黢黢的碳石上,勾了红色的小火舌调皮地探了一下脑袋。 “这猪蹄上面的汁儿,绝了,你肯定喜欢。” 邹云起端起桌旁的芒果汁,“刚刚你去厕所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 江昱震惊,赶紧吹了吹自己手里泛着琥珀色光泽的烤猪蹄,大口一咬,焦脆的外皮渗出美妙的甜香,带着一股Q弹的韧劲,越嚼越给力,裹在中间的肉质还保留了猪蹄最大的特色——软糯粘腻,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江昱一边用手扇风降温一边歪着脖子啃得满嘴流油。 “唔,锅我告一杯。” 邹云起正在剥虾壳,突然看见推到面前的空杯子,愣了愣神,好半天才擦了擦手,拿了桌上的芒果汁续上。 给别人倒果汁这种事情,真是——好久没有做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又没抽中!” 莫轻光望着趴在窗边激动得捶胸顿足的小嫂子,轻声安慰,“还有最后一个超级无敌一等奖呢。” 陈可晓立刻振作起来,“对对对,一等奖肯定比刚刚那个木偶雪人更可爱!” “咳咳咳,好了,接下来就该是本场的最后终极大奖!”中年油腻的主持人满面红光,“不过呢,这个大奖是有选择的,至于怎么一个选择,具体的情况等我们的幸运儿上台以后我再公布。” 楼道各处响起一片唏嘘。 油腻大叔丝毫不为所动,笑得眯眯的眼睛四处转了几圈,“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陈可晓抻长了脖子紧紧盯着那只伸到透明盒子里的肥厚大手,双手护住小心肝,“78!78!34!34!” 肥厚大手东掏掏,西掏掏,在把底下即将惹得掀桌而起的时候,终于捏定了一个绿色的小球。 “今晚的最大赢家,会是谁呢!” “60!” “53!” 陈可晓赶紧也跟风张了个喇叭,“34!” “哈哈,看大家这么激动,那我就来公布了。”肥厚大手捏破小球,抽出了躲在中心的一张小纸条,那双细眼眯了眯,厚实的唇角泛起笑容,“这个号码,很吉利啊,66号!” “啊啊啊啊啊,你们有66号吗?”陈可晓狂躁地扫射了一眼身边的小师弟。 莫轻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嫂子,我虽然也挺吉利的,但是是88。” 江昱两手一摊,“我是22。” “你怎么抽个号码也这么2。” “欸,你不要中不了奖就人身攻击啊。”江昱戳戳旁边的一个信封,“老邹,你几号?” “嗯?”正好有一个事业单位回馈用户体验,邹云起正忙着咨询具体细节。 江昱看他爱答不理的样子,直接撕开,五秒钟后,诡异嘶哑的声音在201号包间幽幽荡漾。 “卧槽,老邹,你是66!” “什么!”陈可晓扔掉手里的冰淇淋,狂奔过来,“老变态,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坐在身边的莫轻光憋笑中,捂了捂嘴还是决定假装没有听见这个“亲昵的”爱称。 邹云起回完消息,“什么?” 还没听到回答就被陈可晓扯着袖子推出门外,“这里这里,66号!” 舞台底下正因为迟迟没有出现领奖人而在疯狂躁动,纷纷嚷着要重抽一波,陈可晓这嘹亮的吼声一出,希望顿时破灭了,四下渐渐恢复了寂静。 主持人保持微笑,心底流泪,这人怎么抽奖还这么不积极,害他差点场子都被翻了。 “今晚的幸运儿原来是这位啊,那接下来,我们热烈有请66号的主人上台来。” 邹云起看着闪亮的灯光,不适地闭了闭眼,他把手里的号码递给陈可晓,“给你吧,你去领奖。” “哇!好欸!” 陈可晓刚举起手要往台上走,就被灵魂拷问了。 “这位美女是66号吗?我们前台登记是一位男士哦。” 邹云起…… 陈可晓眼泪汪汪。 主持人似乎也被那双水亮的眼睛闪得心软了一下,“哈哈,那就请两位一起上台来,男女搭配,领奖不累。” 邹云起这会儿被全场的目光盯着,连掉包的机会都没了,再看见陈可晓期盼的小眼神儿,挣扎许久后只好面色铁青地也上了台。 主持人继续面带微笑,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活动筋骨了,这位大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台来跟我讨债的呢。 呵呵,还是旁边活泼可爱的美女好沟通,“两位请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陈可晓赶紧主动地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S大的师姐哦,可以喊我阿晓,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 嗯,还是初中同学,小学同学,幼儿园同学,陈可晓笑眯眯地在心里补充。 “师姐好!” “哇!给漂亮师姐打CALL!” 果然是S大附近,这波赞拉得风生水起。 姜城咬了一口孜然味儿的羊肉串儿,“嫂子台风比你强啊。” 李睿望向台上穿着鹅黄色外套,笑容明媚的小姑娘,眉梢眼角都不自觉染了笑意,记得两个人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小姑娘的头发还只到耳朵,乖乖整整的蘑菇头,会有些拘谨地把头发挂到耳后,弯90度腰铿锵有力地喊,“师兄师姐好!我是土木三班的陈可晓。” 这会儿却已经是齐肩长发了,让人看一眼就仿佛能嗅到阳光温柔的味道,只不过那时候就狡黠灵动的双眼依然清澈纯亮,那时候的好胃口,唔,现在也保持得很完美。 李睿拿起筷子,把刚刚新上的咸蛋黄焗南瓜夹了两块放到身边的白瓷大肚碗里,顿了顿,又夹了两块,毕竟这碗的主人胃口——奇佳。 “咳咳咳,大家先安静一下,非常感谢这位S大的美女学姐今晚选择在‘呱呱小吧’度过圣诞节,接下来呢,就是要到你们两位抉择今晚的超级大奖的时候了!” 陈可晓微微侧头,“还要选吗?” 主持人的眼尾扯出几道熟练清晰的褶子,额头上因止不住的汗意在彩灯的闪烁下光亮如镜,“对,今晚的超级大奖有两种,第一种是——” 灯光在话音中瞬间暗下,只留了西北角的一盏射灯,“这款最新的GO-PRO运动相机,送给你们!” “哇!” 陈可晓拽了拽面瘫人的袖子,“欸,这个还挺有料。” 邹云起转过去瞥了一眼,特别明显的敷衍着“嗯”了一声,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从身侧抬起手臂,看了一下时间。 陈可晓也不在意,好奇地问主持人,“那还有一个呢?” “嘿嘿,还有一款——” 灯光刚刚亮起,底下就响起一片唏嘘。 “我靠,竟然是JH家的暗星手链。” “前两天劳资的女朋友还非得缠着我买,这又贵又抢不动啊,呱呱今儿个是下了大本钱了。” “难怪今天预定座位的订金就比平时贵好多。” “欸,怎么没抽中我啊啊啊——” 陈可晓两眼放光,她虽然对这种东西不执着,但谁还不喜欢晶晶亮亮的小手链啊,和这个比起来,前面那个,欸,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罪过罪过。 “我选第二个!”陈可晓举爪嚷嚷,反正邹云起这个老变态佛系玩家,啥也不感兴趣。 主持人眼中精光一闪,“哦?这位美女要选第二个?” “嗯嗯!”脑袋点点点。 “如果是第一款,自然是可以直接领走的,不过这第二款嘛,需得中奖嘉宾——” 站在台上的邹云起浑身被那小眼睛的目光扫得毛骨悚然,“也就是这位男嘉宾,现场表演一段才艺助助兴,大家说,好不好!应不应该!” “好!” “哈哈,应该应该的!” 台下的叫好声混着如雷的掌声,陈可晓一张小肉脸委屈得都皱巴起来了,自己随便被整整也就算了,这老变态…… 这他哪肯啊? 可是眼前的盒子里的手链泛着幽幽的暗光,陈可晓的心都要被它勾出来了,她抬头望着自家包厢,江昱正趴在窗户上一边舔棒棒糖一边瞧热闹,见着她的目光过来,耸肩摊手,妥妥地让她自求多福。 “感觉小嫂子都要哭了。” 江昱叼着糖棒子哈哈大笑,“选谁不好,就老邹这个德行——” 话还没讲完,台下的麦克风忽然又躁动起来,主持人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茶,那叫一个老泪纵横,今儿个竟然真能让这尊冷面大爷当众表演个节目,小姑娘刚刚也不知道跟他说了啥,这么管用,果然领奖就该男女搭配! “好,我们的中奖嘉宾想要第二份礼品,也是,这漂亮的手链要是被我老婆看到了,指不定也要揪着我的耳朵让我去给她也买一条。” 哈哈哈哈,配上主持人古怪的表情,大家都乐了,底下的男同胞们更是深有同感,有可怜的此刻已经被身边的女朋友教育过了,面色虽如常,耳垂却是红红的。 “那这位帅哥,不知道你想展示个什么才艺呢?跳舞?唱歌?” 第23章 楼上的江昱已经惊得把棒棒糖都吐出来了,“我靠靠靠靠靠靠,真是活久见,老李,你瞅见了吗!” 一听见邹云起要表演节目,本来还只围坐着唠嗑的一包厢人都拥到走廊上来了,虽然舞台离得算是比较远,但李睿分明好像看见陈可晓朝自己眨了眨眼睛,难道? 江昱扭着身子挤到李睿身边,这里的一群人只有自己和老李同邹云起认识得久,他相信自己此刻的震惊只有老李能够明白。 “你说老邹吃错什么药了?”江昱绞着自个儿头顶的三寸乌发,“我刚刚看见你家陈小胖嘀嘀咕咕凑到他面前不知道说了点啥,我去,不会是你老婆抓到老邹的把柄了吧。” 李睿微微一笑,“大家都是朋友,阿晓喜欢,云起可能就是帮帮忙吧。” “我靠,老李你好虚伪!你每次这么笑你都好虚伪!” 回应江昱的又是微微一笑。 “我靠靠靠,你们仨有什么秘密!竟然都不告诉我!” 邹云起没有去关心楼上因他而起的阵阵风波,也没有去听主持人在台上讲了什么,他此刻觉得有些恍惚,昏暗的舞台像是一场大梦,将他清醒地笼罩其中。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陈可晓没心没肺的恶作剧,为了拿到那条手链的小把戏,但是—— “欸——邹云起!”陈可晓看他两眼放空的样子,用力摇了下他的胳膊,“主持人喊你!” “嗯。” 主持人掏出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要把这个坏家伙拉进黑名单!再也不想请他上台了! 但是谁让自己是专业人士呢,还是要保持微笑—— “帅哥准备唱哪首歌呢?我们后台也好准备伴奏。” 侧了侧身看到舞台后侧的演奏区,邹云起目光有些游离,良久后才问道,“那把吉他能给我用一下吗?” “哦?帅哥还会弹吉他?” 陈可晓眼睛睁大,她现在其实已经在为刚刚的一时嘴快感到后悔了,尤其是看到邹云起那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可是他,什么时候竟然学会吉他了? “哇,邹师兄还会弹吉他?”莫轻光星星眼,“大神果然哪一方面都很强大!” “唔,他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有一阵子就突然去学了这个玩意儿,不过平时也没怎么见他练过。”江昱端了碟黄金豆坐在窗沿上,“小光子,录下来呀,珍稀视频,说不定以后值老多钱了!” 莫轻光赶紧掏出设备,“收到!” “喀哧——”这家的豆子就是好吃,江昱端到李睿面前,“吃不?” “这颜色看起来黄灿灿的,比上回那家有食欲。”李睿摸了几颗扔进嘴里。 “是吧,奶香奶香的,嘎嘣儿脆。” 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暗下来了,四下渐渐安静起来,竟烘托出一种让人满怀期待的气氛。 江昱不自知地把嚼豆子的分贝都安排低了,嘴里胡乱地嘟囔,“惯会装模做样。” 被聚光灯打得发亮的琴弦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坐在台上的人仿佛突然就和刚刚不一样了。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 化解沟通的难题/ 为你我也可以/” 夏夜的知了一直很闹人,尤其是那年吧,只记得自己站在树底下,感觉脑子都要被炸破了。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们学校的音乐专业也很好啊。” 吹来的晚风“哗”地一声扬起了一地的落叶,路边昏黄的灯光把面前飘动的白色纱裙都染了一层朦胧的醉意。 “你是笨吗?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珍惜。”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要如何翻译我爱你/ 寂寞不已/” …… 台下的掌声有多热烈,表演嘉宾的脸就有多冰冷。 陈可晓看着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去的邹云起,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对着主持人也只能强颜欢笑,最后拿了那烫手的链子匆匆跑下场。 江昱流氓气地连吹了好几声长口哨,小学弟们被大佬迷得七荤八素,纷纷感慨,这才是撩妹神技,有空赶紧也得去学学。 姜城站在一旁凉凉补刀,“唱个KTV都跟嚎丧似的,尽搞这些个东施效颦的破事儿,注孤生啊注孤生。” 祁逸风不爽了,“那是我隐藏了我的实力!对吧,小光子。” “额,唔,嗯?”莫轻光左右挠头,机智地只好转移话题,“欸?小嫂子和邹师兄呢?怎么没见他们上来?” 李睿看完陈可晓发来的消息,穿了外套往外走,“我去看下。” 江昱拽住他,一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瓜子屑,一边低声问:“喂,你们是不是事情搞太大,老邹暴走了?” 李睿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会儿看来貌似有点糟糕,我去看看还能不能救救场子。” 江昱赶紧也扒上自己的外套,“我也跟你一起去。” 李睿本想说不用,但想了想邹云起的冷脸,顿觉脑壳抽抽地疼,还是人多胆子大,他点了点头,那边儿唤姜城过来,“我和江昱这会儿出去一下,账已经结过了,万一我们有事不回来了,你这边多照顾一下。” 姜城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问什么,“OK,了解了。” “嗯。” 那边儿李睿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可他媳妇儿这会儿的日子委实有些难过。 走在她前头的邹云起也不说话,速度还快,周遭的空气是越来越冷,陈可晓刚刚给李睿发完求救讯息,前面的人步子停了,她赶紧双脚并拢,脑袋恨不得垂到地上。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停住的人慢慢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在幽暗的过道里发出沉闷的回响,“你——见过她了?” “没!”陈可晓赶紧摇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周遭的温度骤然下跌了好几度。 良久后,过道里终于又响起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了。” 邹云起再没说什么,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本就寥落的身影此刻更是充斥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但是她真的在S市!”陈可晓大声地喊了出来,她急急地跟上前去,看见邹云起的步伐又在十几步外停下,“我没见到她,但是,但是,我给你看个东西。” 陈可晓慌慌乱乱地掏出手机,七手八脚地把那段视频翻出来,邹云起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有一次晚上我和阿睿喊你去前元街玩,你说没空的那次吗?就是你去日本之前?” “嗯——”那天好像是在书房赶项目计划书。 “就是那次,后面你俩不去,我也就没出门,但是祁逸风他们都去了,西江边上正好遇到一个乐队路演,这是轻光当时顺手拍的视频。” 陈可晓把视频的进度条拖到两分十秒的位置,“你看,马上右边那里会有一个人站起来,你仔细看她。” 邹云起目光深沉地盯着手机,屏幕里暗淡的光芒让他觉得每一秒都过得漫长又揪心。 “你看!” 琥珀色的瞳孔里倒印出那个人清晰的侧脸,还有那一头温柔秀丽的长发。 这么多年里,邹云起曾无数次想过,时隔多年如果他再次见到韩行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变了。如果变了,那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了。 “是阿水,对不对——” “嗯——”邹云起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回应的声音。 中央台的天气预报可能会播错明天的阴晴,人脸识别的系统可能会出现些许的偏差,但是她站在那里,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是根本不会发生的错误。 不过三四秒,画中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邹云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视频发给我。” “好。”陈可晓乖乖地应下,好像又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补了一句,“现在既然知道她人在S市,那我们肯定会找到她的,对不对。” 幽深的目光落在陈可晓亮闪闪的眼睛里,“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在S市?真正生活在S市的人,有几个会在那天夜里去前元街?还有——” “如果今天晚上不是因为这条手链,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这件事?” “我——”陈可晓一下子被问得涨红了脸,胸口紧张地扑通扑通地跳,可是嗓子眼里却愣是憋不出一个字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可晓望着那双眼睛里晦暗不明的颜色,咬得发白的嘴唇终究是动了,“邹云起,你到底喜不喜欢阿水?” 是预料之中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可晓听见面前的人举步离开,“你把莫轻光的电话也一起发给我。” 声音落在空气里,仿佛清风拂起的尘埃,半点不见痕迹。 “你,你既然——”陈可晓胸口闷闷的,莫名地气从心来,“我们从前都知道,阿水她一直喜欢你,那你为什么当时——” 清冷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没说完的话,“我先回去了,你跟他们说一声。” 等到李睿和江昱赶到的时候,楼道里就只剩陈可晓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缩着身子靠在柱子上。 “陈小胖,你没事儿吧?”江昱挑了挑额间的两道粗眉。 “我没事,你去找邹云起吧,他刚往地下车库走,应该还追得上。”陈可晓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欸,不是,你总得告诉我你搞什么幺蛾子了吧,我也好给你顺顺他的毛啊。” 耷拉着的脑袋闻声抬起,陈可晓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李睿,李睿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一个视频里看见阿水了。” 江昱下巴都惊掉了一地,“韩行水?什么玩意儿?视频里?” 李睿接过话茬,“嗯,在轻光去西江边上看的乐队路演视频里,他们那天正好拍到了。” “我靠靠靠靠,你在台上就是用韩行水让老邹乖乖听话给你表演了一个节目?” 陈可晓应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嗯——” 江昱手指头不知戳她哪里好,抖得李睿眼睛都花了,“你你你——真是胆子肥了。” “不管你了,我先去找老邹了,你要完了你!老邹可记仇了。” 陈可晓被吓得泪光盈盈,看着江昱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刚刚撑着的胆子和勇气都瞬间消失,她一头扑在李睿怀里,“我在台上肯定是脑子坏了,呜呜呜呜呜——阿睿,呜呜,邹云起不会再也不理我了吧。” 李睿摸了摸小女朋友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尽量温和地安慰,“不会的,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小气的人。” 隔着好几道墙的大厅里又传来震耳的叫好声,把清冷的过道衬托得越发寂静,李睿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圣诞节过得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第24章 “韩行水!你怎么还没到!”舒蕴□□急败坏,“这家店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圣诞节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孤独地过——” “来了来了,十五分钟——”李蔚即使是坐在旁边,也被电话那头的嘶吼震得抖了抖,求生欲大爆发,抢到韩行水手机那边积极复命,“不,十分钟就能到!” 放下手机,两人都长出一口气,惹谁也不能惹舒蕴光啊,太可怕了。 李蔚记得自己那会还不认识韩行水,NINETEEN也还只是一家新开的岌岌无名的小店,但是其间的氛围和店里摆放的精致小物品让偶然间闯入的李蔚很喜欢,加上这家店的位置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此后就开始频繁光顾,成为了脸熟的老顾客。 要说对舒蕴光的第一印象,李蔚会想到《后会无期》里的袁泉,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刚刚好露出白晢的双耳,会一边戴一颗小雏菊的耳钉,另一边则是石榴石,袖子微微卷起的宽大的棉麻衬衫底下,常常套着一条卡其色灯芯绒阔腿裤,再配一双深灰色的马丁靴,靴子侧边挂着的一个小小的金属球,走起来的时候会和旁边的金属扣碰撞,发出“叮叮叮”的悦耳声音,一下子就让李蔚想起小时候奶奶给自己做的竹风铃,起风的时候,就都是轻柔又温暖的味道。 但是这样平和温馨的印象并没能持续很久,她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那个不长眼的惹到舒大老板的人是怎么被一记漂亮的回旋踢摔晕在门口的台阶上的,如果不是有同行的狐朋狗友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及时把他拖着带离低压现场,指不定那胳膊腿啥的也得再折掉一条。 也就是从那天过后,NINETEEN突然就火了,甚至于到后来,即使是刷W市的必去好店榜单,它也开始夺得一席之地,毕竟当时那段视频根本就在网上传疯了,尤其是经过多方位的深层次八卦后,大家知道那摔晕的臭男人真真是活该——不仅现场撩拨店内某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还对老板娘粗言秽语。 李蔚真真实实地见识到了这个社会强大的人设力量,时至今日,仍然偶尔会有别的城市的小年轻们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老板娘威武雄壮的风采。 这简直就是新媒体时代一夜成名的标杆之作啊。 “两位美女,今天桥边上人多,我在这儿停,你们走两步行吗?” “行呀。” “欸,谢谢啊,美女们圣诞节快乐!” “师傅财源滚滚啊。” “哈哈,借美女吉言!” 人行道正好是红灯,两个人停在斑马线前面。 “哇,蕴光花了不少力气啊。” 对面的小楼没有同往常一样灰扑扑地低调,墙壁的外侧被从三楼垂落而下的一幅超大雪人海报占据得满满当当,往日里进门的台阶处还搭设了一座七彩小木屋,小屋的屋顶、窗户,任何有空隙的地方戳着各式各样的姜饼人,配着一闪一闪的小灯和穿过半掩着的小木门里传来的欢快的音乐声,确确实实是圣诞节,真没错了。 李蔚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行水。” “嗯。” “圣诞节——你最想和谁过?” 韩行水笑得眯起了眼睛,“想和谁就能和谁吗?” “对!” “那,我要和周防尊一起过。” ……周防尊??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走吧走吧,绿灯了。”李蔚脸黑如铁。 “嗯呐。” 飞快的脚步又慢下来,经过了N多次纠结后,李蔚问:“你说的那个什么尊是谁?” “唔,一个动漫里的王!” “……”还能不能交流了。 “你就不能说个真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 “那你想和谁一起过?” 李蔚深呼吸,这个嘴皮子利索的。 算了,当老娘没问。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一楼空空荡荡,灯也只开了几盏,李蔚刚想去柜台上摸一个蛋糕吃吃,楼上猛地传来疯狂的跺地板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 “诶哟,妈欸,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韩行水眼见着李蔚被吓得勺子都掉了的怂样儿,“哈哈哈”地笑到停不下来。 “你够了啊你。” “咯——咯——”韩行水闭着嘴巴憋气,才勉强停了下来,“给我也切一块,我要有小雪人的。” “咚咚咚——咚咚咚——” 李蔚忍无可忍,“楼上干嘛呢,这么整也不怕楼塌了。” “估计是玩游戏吧。”韩行水把脑袋搁在桌上,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大蛋糕,“你怎么还没切好?” “你能耐你来,是谁非要这最中间的小雪人的?” “唔,肚子叫了。” “好了好了,喏,接着。” “叮——”李蔚指指旁边的手机。 “有你消息。” “肯定是蕴光啦。”韩行水把手机勾到面前,果然,“她问我们到了没。” “咔擦——”韩行水对着李蔚刚刚递过来的小雪人蛋糕拍了一张发过去。 对面回过来一连串的…… “吃饱赶紧给我滚上来!” “【遵命】” *** 卧室里的落地灯被挂在最暗的一档,李睿摸了摸陈可晓哭得红红的小肉脸,把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一度,这才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出来。 他走到阳台掏出手机,犹豫许久还是拨了电话。 “嘟——嘟——” 接通了。 “有事?” 电话里的声音一如平常,李睿却只能苦笑,“你说呢?” 接着是长久的安静,李睿迫不得已再次开口,“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往事,但是阿晓——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而且,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子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手指摩搓着掌心里那块早就停掉的手表,一下,又一下,邹云起盯着盘面上的那道划痕,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刚刚知道的那会儿,是想马上就告诉你的。”李睿顿了顿,“不过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想拖一拖再和你说,她不是想拿这种事同你开玩笑的。” “你可能不知道,有次我们在机场,她还因为一个女孩子背影相似,在机场里追了好久,不过最后没有找到……” 手指忽地一顿,邹云起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什么?哦你说——是我俩去送我爸妈出国那次。” “是几号?” “额,21号,我记得是周一。” 一直坐着的人站起身来,“那就是和拍视频的日期是同一天?” 李睿被问得愣了愣,“嗯——但是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张开的嘴生生地咽下了后半句扫兴的话。 “叔叔阿姨是几点的飞机?” “早上十点的。”李睿总觉得话题被带跑偏了,他不是来给阿晓向这尊大佛赔罪的吗? “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你就?” “先挂了。” “喂!” “嘟—嘟—嘟—”这老变态! “啦啦啦——啦啦啦——欧欧——”江昱还在哼着小歌儿刷牙呢,突然卫生间的门被“啪”地一下打开,“唔靠靠靠,侬刚嘛?” 邹云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气里四处飘散的绿色牙膏沫,“S市机场,你是不是有个姑妈在那里当主管。” 江昱鼓了鼓腮帮子,羞涩地揪着半条浴袍的边角到水池边上吐干净了嘴里的绿茶味儿牙膏,“是呀,你好端端地问这个做什么?” 第25章 “老板娘,加油!老板娘,加油!” “我去,蕴光酒量也太好了吧,这都喝到第几杯了?” “13。”韩行水揪掉了小草莓的绿叶子,往嘴里一扔。 李蔚伸出手指戳了戳面前的脑袋瓜,“这圆不溜丢的看起来也是普普通通,怎么记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李蔚凑上前来好奇地问道:“你不是也很喜欢喝酒,你能喝多少?” 韩行水嚼着嘴里的草莓,认真地看着长桌上那一摞的啤酒杯思索了一下,半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欸。” 李蔚嫌弃地鄙视了她一眼,又转脸看向台上的比拼。 舒蕴光已经又端起了新的一杯,暖黄色的射灯正好照在她的脖子上,那条串着小圣诞树的项链“啵儿啵儿”地闪着光,估计是酒意越发上头,她那条米白色的衬衫已经被撸到了胳膊肘,脖颈处随意解开的两颗扣子更是让她平添了几分妩媚诱人。 “哇欧——”突然台下爆发出重重的叫好声,李蔚又听见了熟悉的地震式跺脚。 “老板娘威武!” “哈哈哈哈哈——楚柯你就是个菜鸡!老板娘都喝不过!” 那个被叫做楚柯的青年倚在台柱上摇摇欲坠地摆了摆手,“老板娘,我不行了。” 舒蕴光咽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哈哈大笑,“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趴下的就是我了。” “老板娘,他就是个菜鸡!” “你能耐你上啊——” …… 闹闹腾腾的拼酒环节结束以后,舒大老板稳健地从台上一路走到南边的三人小桌,人才到跟前眉毛就拧起来了,“你俩整天除了吃还能干啥?” 李蔚不服气了,“少拿我和她这种浪费社会粮食的低等动物扯在一起。” 正在择草莓蒂子的韩行水…… 她不就吃点儿水果吗?怎么就浪费了,怎么就低等了? 舒蕴光一屁股坐下来,“撑死我了。” 李蔚竖起大拇指,“你可真牛啊,这小细腰能灌进去这么老多酒。” “No,我可不算牛的。” 还有更牛的?没来得及问出口,身后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东面的舞台上就响起了一段陌生的吉他前奏。 “城市又蒙上夜色/ 回家的人有几个/ 我沿着长长的街/ 从爱的身边走过/ ……” 舒蕴光靠着床沿,摇头晃脑地沉浸其中,“看看,不错吧,老娘新挖来的驻唱。” 弹唱的小哥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蓝色T恤,依旧没能掩盖其卓越的风姿,把台下的小姑娘们一个个迷得晕头转向。 李蔚一拍身旁人的大腿,“这个是真帅!” 韩行水捂着腿…… “哈哈,就知道你会喜欢。”舒蕴光喜滋滋,“喂,吃货,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唔,还不错吧。” 望着台上少年清秀的眉眼,还有浑身遮掩不住的青春气息,韩行水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害怕变老。 “在校大学生,目前还单身哦——” “噫,你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 “你说谁老牛?” “嗯?今天晚上月亮不错哈——” “天气预报说晚上下雨。” “哟,今天晚上雨不错哈——”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面不改色的厚脸皮。”舒蕴光懒得同她计较,“你俩今天圣诞联谊怎么样?” “就那样,不好玩儿。” “没看中的?” “有一个倒是长得还不错,可是太矮了!欸,他要是高个五公分,我就勉勉强强忍了。” “真是肤浅!”舒蕴光拣了颗花生嚼起来,“喂,你别一直吃啊,你呢?” 李蔚“呵”地冷笑了一声,“你还指望起她来了?” “咋了?” “她压根儿就没挪过屁股,一直坐在那儿,把那家当点心铺子了。” 舒蕴光抱着肚子,“诶哟,祖宗,你咋这能耐呢!哈哈哈哈哈——来,让姐姐摸摸肚子,看吃回本了没?” 韩行水被扯得让花生呛了一下,“咳咳咳——你,你让我喝口水——” 舒蕴光看她咳得满脸通红,总算松开了她的魔爪,“怎么样,台上走一个不?” 韩行水咽下杯子里的温开水,摇了摇头,“不了,我怕底下的姑娘们打我。” 李蔚摸了摸鼻子,从吃货手里硬生生抢走了一颗花生,“我还没听过这位唱过歌儿呢,你俩谁唱得棒?” 舒蕴光展颜一笑,那一瞬间的风情万种让李蔚心跳都漏了一拍,“你觉得呢?” 我觉得?看了看那个吃货一边剥着花生壳儿一边闪闪的期待眼神儿,再看了看手举酒杯,衣衫半敞的红唇诱惑,李蔚吸了吸鼻子,“我觉得还是蕴光你看着比较有台风。” “哈哈——”舒蕴光笑得花枝乱颤,伸手将李蔚的下巴一挑,“妞儿挺有眼光啊。” 韩行水气哼哼地丢了手里的花生壳儿,抖了抖掌心里的残屑,起身又去长台上端晚上刚买的冬枣了。 舒蕴光凝视着她纤瘦的身影穿梭在魅惑低沉的灯光里,手掌撑着的下巴收起了笑意,朱唇轻启。好像是在对李蔚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李蔚惊诧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在认真挑枣儿的姑娘,一个个青绿色的小枣儿活像是她的稀世珍宝般,拿得又轻又柔,仔仔细细地举起来,借着舞台那边的光线观察一番再搁进盘子里,嘴角边的酒窝在雾蒙蒙的暗夜里若隐若现。 “叮——” “叮——” 韩行水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某人,“你不看消息么?” 或许是后劲上来了,舒蕴光恹恹地趴在桌上,平日里白嫩的小脸此刻被酒意和暖气染得绯红,“不看。” 韩行水目光微动,“又是他?” 没有回答。 两个人不知道静静地坐了多久,韩行水听见舒蕴光低声地开口:“你说,我们——是不是再也遇不到那个对的人了?” 此刻石桌那边的李蔚刚刚力战群雄,拿了桌游的首胜,正朝着这个方向手舞足蹈,韩行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拿起手机远远地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纪念,随意又敷衍地回答眼前人,“嗯,有可能吧。” 舒蕴光侧过身子,被压着的衬衫领子上一道道褶子即使在不明亮的光线里也清晰可见,“你不难过吗?” 韩行水一歪镜头,也给她抓拍了一张,只听“咔嚓——咔嚓——咔嚓”三声,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从手机后面露出来,“那我要难过一辈子吗?” “那如果——从前那个喜欢过的人又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你——” 韩行水垂着脑袋筛选着刚刚连拍了好些张的照片,幽暗的灯光里让人看不太清她的神色。 “那毕竟是从前了。”韩行水抬起头,舒蕴光被她目光里的平静砰然一击,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又见她目光放到远处,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左侧的酒窝一闪一闪:“蕴光,你喜欢大象吗?” “大象?一般吧。”怎么突然说到大象? “在你心里,大象是什么样的动物?” “这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憨厚、温顺?” 韩行水笑得眼睛弯弯,“嗯——它们在日常生活中总是给人感性又顾家的印象,但是你知不知道,其实,大象是一种很记仇的动物。” 手边的酒杯里迷醉的红色在灯光中漾起不一样的光泽度,舒蕴光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接话。 韩行水好像也没有要她发表意见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讲道,“我从前看过一个小故事,说是泰国有一头小象,因为年轻时候不懂事,有一次把鼻子伸进了一个裁缝家的窗户里,被那个裁缝恶作剧地用针扎了一下,立刻就痛得逃开了。” “这件事过去了20多年后,当那头大象再次经过那位裁缝的家时,直接朝裁缝狠狠地喷了他一脸的水。哈哈——你说它是不是很凶。” 那张脸上还残存着笑意,眼睛里却是一片幽暗,舒蕴光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只听面前的人转过头望着舞台上的少年继续说道,“即使是像大象它们,被欺负过后,也不是只记一阵子,而是会记一辈子的。” “你是要学大象吗?” 抱着相机的人笑着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一只金鱼。可是,大象怎么可能变成金鱼呢?” 第26章 “嗯——我知道了,我说我知道了!”江昱一抬头看到邹云起正站在房门口,不自在地背过身去,走到飘窗前,声音压低了一些,“有时间再说,我问的那个事儿你别忘了。” 等讲完电话,江昱再回头,门口已经没人了。 穿着棉拖趿拉到书房门口,江昱倚在墙上看里面的人,“整什么呢?” 书房里只有一台电脑屏幕泛着幽蓝色的暗光,还有打印机“哼哧哼哧”卖力工作的声音。 实在看得眼睛疼,江昱把灯打开,走到桌前。 “这是啥,你要开培训学校了?” 邹云起把手里新装订好的一打纸“啪”地甩到那只到处乱翻的猪爪上,“拿去。是我一个认识的朋友,他开了一家体育培训机构,人很上进,也是学体育出身的,你考虑下要不要跟着他学一阵子。” 江昱眉毛一挑,半晌后“呵呵”一笑,“这是我献身后的谢礼?” “一码事归一码事。” “哦——那就是事成后另有重谢?” 坐在桌前的人已经脸黑如铁,“你先事成再说吧。” 江昱“嘿嘿”一声,把资料卷上,插到兜里,一屁股坐在了桌上,“欸,要是你搞错了怎么办?” 见面前的人只是继续盯着电脑,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江昱有些没劲地摸了摸新剃的寸头,啧,真扎手。 “即使能查出来她在哪个市,一个城市那么大——”你上哪儿找啊!江昱心里默默吐槽。 可说再多的话都像是对牛弹琴,坐在那儿的大笨牛一点反应都不给,江昱兴致缺缺,“真没意思,我先去睡了。” 说完胳膊一甩,迈着大步颠颠地走了。 书房总算重归寂静。 *** “欸?你个臭小子,你怎么又在打游戏?老娘我给你买房子是为了给你打游戏的吗!老娘我给你整个大屏幕是为了给你打游戏的吗!” 张译一边风骚走位,一边手里继续作战,“别闹别闹——诶哟,卧槽!” 还没从被虐杀的悲痛中走出来,脑门上就挨了记大耳刮子,“让你给老娘躲!” 张译顺势一个假摔,倒在沙发上闭眼装死。 脸上毫不留情地又被怼了一个抱枕,“你咋不往地上摔呢,能耐的你。” 捋了捋鸡窝状的发型,张译拍开抱枕,腆着笑脸坐起来,“诶哟,我的母上大人,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呀?外面这风霜雨雪的,小心冻感冒了,来来来,快坐下,儿子给您泡杯美容养颜玫瑰花茶,特地让朋友从俄罗斯捎回来的,包您喝完身心舒畅,青春返场!” “去你的,少给老娘贫。”口里虽骂着,屁股已经挨着沙发坐下了,张夫人看着老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得又该嗑一粒养心丸,怎么隔壁王老二家的儿子就天天能往家里带不同样儿的姑娘? 张译窝在厨房里乒呤乓啷一顿折腾,手机铃声好死不死地响了,他一看,磨蹭了会儿才嫌弃地捻着两根手指接起来:“干嘛?” “张公子,在哪儿浪呢?” “去去去,浪个屁,我伺候家里老娘呢。”想到一会儿又要被教育,张译忍不住往杯子里多搁了十几片清新薄荷,给上官大人多降降火。 祁逸风一听,冲身边的姜城开始哈哈大笑,“老张又要被他老妈催婚了。” “小译,和谁打电话呢?”张夫人听见动静,屁股顿时坐不住了。 张译一听就知道他这爱操心的老妈又想岔了,直接按了公放,“祁逸风,不是女的,不信你听。” 电话里传来祁逸风猛猛憋住的笑声,还是姜城圆了个场,“阿姨好,是我,小城,还有逸风,打算找张译出来吃个夜宵来着。” 张夫人撇撇嘴,整天就知道和这群单身的狐朋狗友一块闹,也不知道找个媳妇回来。 “阿姨!你不用着急,张译正在追人家姑娘呢!唔——唔——” 张夫人闻声眼睛一亮,竖起两只耳朵正要听个真切,电话那头却再没了声音。 这算啥!看着面前眼神飘忽的儿子,一颗心立马提起来了,只见张夫人双手叉腰,两眼瞪圆,“说!是哪家姑娘?你们到哪一步了,张译,我跟你说,你可别找不三不四的小姑娘,老娘我可不喜欢,到时候我就像隔壁王老二那样,把你打出门去!” 说好的只要找个姑娘啥都不挑呢? 张译此时真想撕了祁逸风的那张臭嘴,不过生活艰难,依然要面带微笑,“老妈,你想啥呢,没,听他瞎扯,他比你儿子我还不靠谱呢,能信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老实说,有没有乱交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都不用思考的好吧,那姑娘能是不三不四的?张译果断地连连摇头,“妈,我肯定没有。”边说边把手里的玫瑰花茶递过去,“茶都要凉了,老妈,你赶紧先喝口润润嗓子哈。” 张夫人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还没回过神,面前的欠揍小子风一般地已经溜到门口,“我出去吃夜宵啦!妈你到家跟我说声,我好放心——” “欸——你个——” “嘭——” “真是气死老娘了!啊噗噗噗——这茶是要烫死我啊!混崽子!” “这里这里。” 祁逸风只觉得眼前一阵阴风扫过,脖子就被恶狠狠地掐住了,直把他憋得满脸通红,“谋——谋——杀啊——” “你是胆肥了你,啊?”再使一把力,“敢背叛你二师兄?” 祁逸风疯狂抓挠,终于一个用劲从魔爪里挣脱出来,“咳咳咳——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一颗花生丢过去,“实话你个狗屁——” 坐一旁的姜城喊来服务员,“这里加两瓶啤酒。” “你们今天不是和睿哥一起的吗,怎么就剩你俩了?” 祁逸风蹭蹭蹭地坐过来,“他们吃完一轮就把我们抛弃了,我俩孤苦无依。” 姜城气得笑骂,“去你的孤苦无依。”又转过头来,“怎么今天喊你你不出来?” “新买的游戏嘛,难得爽一把,没想到这样,家里的老佛爷还是追来了。”张译端起桌上倒好的啤酒,“这家不如我们楼下的好喝,总感觉有股怪味儿。” “行了,张公子,你就别挑了。” 祁逸风嘻嘻地凑上来,“今天圣诞节,你怎么没联系你那位小姐姐呀?” 张译一个瞪眼,“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儿玩去,瞎八卦——” “我也挺感兴趣的呀,老张,说说呗。” “你俩真是!再乱嚼舌头我要回家了!” “好了好了,喝酒喝酒——” “喝!”祁逸风扭头冲着走过身旁的服务员比手势,“再加三十根羊肉串儿,多放辣!” *** “唔,你干嘛拉窗帘——”舒蕴光一把捞过身边的被子,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刚睡醒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今天又不上班。” “快起来吃午饭啦,我点的外卖都到了。” 被子里的脑袋露出来,阳光正好照在床头,几根不乖的头发顺势从缝隙里探了个弯儿,扭呀扭地互相挤来挤去,“现在几点?” 韩行水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 “这么晚了。” “对呀,快起吧,隔壁那只猪也还没醒呢,我去喊她。” “谁说我没醒。”头发乱糟糟的站在门口的人一个大哈欠,打得眼泪都在眶里打转,“你点了什么外卖?” “排骨山药粥,流沙包,虾饺,蒸凤爪,还点了椰子布丁。” “怎么这么清淡。”又一个哈欠。 韩行水丢过去刚刚从柜子里找出来的衬衫,“快去洗脸,晚来的没得吃。” 等到三个人都坐在阳台上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一边热乎乎地喝粥的时候,李蔚望着窗外的小桥流水人家,情不自禁地感慨出声,“住在这里真是神仙日子。” 舒蕴光裹着一条羊绒毛毯把最后一个虾饺吞下肚,“喝咖啡吗,我来亲自给你泡一杯。” “喝!” 把毯子扔在椅背上,舒蕴光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听见她在里面问,“我昨天做的蛋糕,阿蔚你吃什么口味的?” “有芒果的吗?” “有啊。” “那就芒果的!”李蔚抱着膝盖窝在椅子里,一边等蛋糕,一边翻着今日份的朋友圈,“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下午一起出去逛逛怎么样?” 韩行水把掰开的流沙包塞到嘴里,“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唔,我来想想——冬天的话,要不我们去看梅花吧。” “什么梅花?”端着咖啡的人从厨房走出来。白色的热气蒸腾着散开,裹挟着一股厚实的浓香,“和上次一样,给你加了糖。” 紧跟着,舒蕴光又端起茶盘另一边的一盏白瓷大肚杯,“喏,你的。” 李蔚凑上去看,“这什么啊?” 韩行水嘻嘻一笑,“我的专属特调,羡慕不。” “抹茶拿铁?”这绿油油的,还香喷喷的。 “她不喝咖啡,这顶多算是个抹茶牛奶。” 李蔚是真的好奇,“你怎么这么喜欢抹茶,这奶再配上抹茶蜜豆的蛋糕,不奇怪吗?” 舒蕴光“嗤”地一笑,重新披上小花毯子,看着那个小吃货已经举着小叉子满足地戳了一大勺蛋糕放进嘴里,摇了摇头,“她都吃了多少年了,你问她?她当然觉得美滋滋。” “这块蜜豆有点少欸。”韩行水啃到一半,发出抗议。 “上次蜜豆剩得不多了,我下次给你加足料。” 皱着的小脸勉强舒展,“好吧。” “你们刚刚说去哪儿玩?” “阿蔚说去看梅花。” “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 “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多浪费!”李蔚忍不住替可怜的梅花争上最后一口气。 好像也是?那就走吧。 “欸?你这就出门了?”李蔚看着舒蕴光往门口走,着急地咖啡都差点翻出来。 “不然呢,等晚上去吗?” 这急性子! 第27章 “等我去换个衣服!你也去换衣服呀。”李蔚扭头提醒还在啃蛋糕的那位。 “我套个外套就行。”韩行水微微仰头回答道,“蕴光,家里还有吃的吗?” 舒蕴光点了点冰箱侧边的小柜子,“喏,我那天做了好些的曲奇饼干,不过抹茶味的都被你吃完了,只剩巧克力的了,要吗?” “要。”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都带上。” “嗯——” 李蔚在穿衣镜旁边一边扣扣子一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天天的,吃这么多,怎么也不见她长胖呢,真是气人! “啊!这扣子掉了!” …… 三个人之中,只有舒蕴光是有车一族,所以每次几个人出去玩都是她负责开车。李蔚坐在副驾上,开了个小窗,“你们冷吗?” “冷。” “冷。” 李蔚又默默地把窗户摇了上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喂,你怎么又在吃?” “我又没把衬衫扣子挤爆——” “我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蕴光笑得停不下来,还特意转过来摘下墨镜打量了一下副驾上的人,“确认完毕——你以后的男朋友会很幸福的。” 李蔚气得简直要原地暴走,“都说了,是当时我用劲拽了一下!” 车里响起异口同声的一句,“哦——” “哦个屁啊,你俩这是什么眼神!看哪儿呢!” “嘻嘻嘻——吃吗?”后座伸出来一只爪子,上头搁着漂亮的一块巧克力曲奇。 “不吃!你自己吃吧!” “好吧——”爪子毫不留恋地又缩了回去。 大约是因为周末的下午,来梅园的人还是很多的,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但也有看到像她们几个这样,闺蜜们一起出来拍照赏花的。 舒蕴光站在一株长势颇好的骨里红下,举着单反极有兴致地让那两只摆好pose,李蔚配合得很是得心应手,衬托得身边另外一只就敷衍得多了。 “韩行水,你笑一笑。” “韩行水,你能不能面朝我一下,都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韩行水,你给老娘走远点!” 终于听到最想听的一句话啦,韩行水笑弯了眼睛颠颠地跑开了。 留李蔚和舒蕴光原地…… 看舒蕴光一张阴沉沉的脸随时要暴走的模样,李蔚赶紧使出浑身解数,配合舒大摄影师的各种需求,终于在脸都笑僵了千百回后,面前的人总算是阴转大晴了。 “诶?行水呢?” “估计在附近转呢,我们在这里等就行了。” 瞧着这两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李蔚整个人怔了一瞬,恍惚间好像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她伸手拂了拂长椅上的落叶,在另一头坐下来。 仰头看着这漫山遍野的灿烂红梅,李蔚轻声问道:“蕴光,你和行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舒蕴光未觉异样,依然在埋头摆弄相机,“什么时候?嗯——大概五年前?” “听说你们好像是大学校友?” “是啊,不过不是一个专业的。” “那你们还挺有缘份的,一般的话不是会和同系的或者同宿舍的关系最好么?” 忙着的手一顿,舒蕴光终于抬起头来,正巧一片叶子从眼前落下,将将要挂到李蔚的衣领上,被及时伸出的手接住,“是啊,本来人和人的认识,就都是一种缘份。” 掌心里的焦黄色树叶,身体像是怕痛似的微微蜷曲着,舒蕴光俯下身把它放在了照得到阳光的土壤里,“咔嚓——”。 两个人在长椅上歇了好一会儿,头顶的阳光已经不如正午时那般暖人,再加上阵阵的山风,面前的梅花簌簌地抖落了一地。 “你呢?”舒蕴光拂掉针织裙上的淡粉花瓣,拍了拍手,笑着转过身,“以前的朋友还联系吗?” 不远处有一个小宝宝正迈着小短腿努力追着飞扬的花瓣奔跑,李蔚看着那可爱的小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嗯,很少了,不过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偶尔会有点想念。但是吧——” “但是什么?” “真的让我现在忽然遇见她们。”李蔚撑着脖子笑了,“我可能完全不知道要和她们说什么了。” 对很多人来说,回忆这种东西,无论好坏,大多也都是只可远观,不能亵玩的。 所以韩行水后悔了,她如果早知道,宁愿被押着拍照也不会自己一个人瞎溜达了。 “你是韩行水吧,我应该不会认错人。” 按掉屏幕上刚刚拍下的一朵绿萼,韩行水嘴唇动了动,最终对着面前这个一身明黄色运动装的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竟然一点都没变,我,你还记得吗?”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明艳的眼妆底下都是好奇与打量。 是你忘记了吧,我记性很好。 好到——很多事情想忘都忘不掉。 “余燕,好久不见。”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么笃定的语气喊出来,面前的女子神色微动,“真没想到能在W市碰到你,你是周末来玩还是定居?” 韩行水踩着白色的鞋尖碾压着泥土里的小花瓣,把手插进外套口袋,不失礼貌地回答道:“目前工作在这边。” “这样啊,那有空——” 口袋里的手机竟然这会儿震动起来,韩行水忽然就领悟到了孙猴子被唐僧从五行山下救出来时,激动得一边光着身子乱蹦一边喊师父的心情,只觉周遭刚刚还压得她呼吸不过来的空气忽然又梅香盎然,清新动人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熟悉的李蔚的大嗓门在耳畔传来,“喂,你个死鬼,你怎么还没回来?” 左边的小酒窝“噗嘟”一下闪现出来,韩行水笑着应道,“这就回了。” “快点快点,我们都饿了。” “知道了。” 转过身,韩行水举起手机,“朋友催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被甩下的余燕急忙追上两步,“欸,不如留个联系方式,大家有空一起出来聚一聚,我们班当年挺多同学现在都在W市的。” 走在前面的韩行水闻声顿住脚步,手依然插在外衣兜里,就这样过了有半分钟,余燕刚想继续上前,只见面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带着温和疏离的笑容,“我觉得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值得聚一聚的,余小姐就不要多费心了,再见。” “听说陈可晓最近几年一直在Y市打听你的消息。”余燕看着远去的人突然大声喊道,“韩行水,做人不能这么冷血无情吧。” 离开的步伐一刻未停,很快那道纤细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谷的阶梯处,只留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原地,攥起拳头的双手被这冰冷的空气冻得越发显出来青紫。 “喂,你怎么这么慢。”李蔚撅着嘴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抱怨。 舒蕴光依然坐在长椅上,瞧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人,眸光中神色不明,“发生什么事了?” 李蔚一呆,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舒蕴光,又瞅了瞅面色如常的韩行水,小心翼翼地也顺势关心一下:“啊?你怎么了吗?” 韩行水本来被问得心里一虚,不过看见李蔚那个傻呆呆的模样就乐了,“没事呀,就是不知不觉走得远了,回来都给我走累了。” 李蔚翻了个白眼,“就你最笨。” 韩行水嘻嘻地掏了背包里的曲奇出来吃,一偏头,正对上舒蕴光打量的目光,她弯了弯眼睛,“吃吗?” “我不吃。”话音未落,整个人扭身就走了。 李蔚摸摸脑袋,怎么觉得蕴光突然发起脾气来了,再看一眼身边“喀哧喀哧”啃得正香的人,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脸蛋子,“你怎么就知道吃,我觉得蕴光好像有点心情不好?” 韩行水哈哈大笑,“有吗?” 舒蕴光走在前头实在忍不了了,“你俩能不能快点儿。” “来了来了!”李蔚一边应着,一边揪着韩行水的背包就往前冲。 “欸——欸——我拉链都被你扯开了!饼干,饼干要掉出来了——” *** 江昱坐在沙发上,摸着黑拆了一袋薯片,“我靠,怎么是黄瓜味的。”嘴里一阵骂骂咧咧,五分钟后,袋子里的薯片少了一大半…… “咔——” 江昱听见声音立刻坐起身来,楼道里的白色灯光照在门廊的地板上,印出来一个长长的身影。 “你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昱觉得门前那个身影僵硬了一下,“喂,是邹云起吗!” 半天没听见回复,江昱心里忽然有点毛骨悚然,刚顺手抄起身边硬邦邦的玩意儿,只听“哒”的一声,客厅的大灯被按亮了,江昱“嗷——”的惨叫一声,“你开大灯做什么!眼睛都被照瞎了。” 门廊边转出来邹云起提着购物袋的背影,“我还没问你,你回来不开灯做什么。” “我给你省电还不好。” 邹云起把买回来的东西提进厨房,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脸又黑了几分,“你拿着哑铃做什么?” 江昱懵了一懵,“啊?哈哈——”赶紧把哑铃扔掉,难怪一直觉得手酸,“我锻炼锻炼胳膊。” …… 看见邹云起一副要开始做晚饭的模样,江昱赶紧出声劝阻,“喂,别做了,我点外卖了。” “你自己吃。” “真的。”说话的人声音里难得地带了点认真,“别忙活了,我跟你讲个事儿。” 厨房里摆弄塑料袋的哗啦哗啦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偌大的房子里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数的一丝不差,片刻后,厨房里响起邹云起一贯清冷的声音,“有消息了?” “嗯。”江昱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老朋友,“就是老李送他爸妈那天,那个人估摸着确实是,嗯,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韩行水,她大早上从W市过来的,第二天下午又回W市去了。” W市。原来,她是去了W市。 “你大学要报什么专业呀?”小姑娘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嚼着嘴里的奶糖,突然发问。 “IT类的吧,还没想好。” “哦——那你们那种专业是不是要在很大、人又很多的城市里工作。” “可能吧。” “嗯——”嚼奶糖的小姑娘合上手里的杂志,垫了个靠枕趴在了窗前,树下的清风把她散落的长发吹得凌乱蓬松。 “你不想去很大、人很多的城市吗?”问话的人捏着手里的书页,语气里少见得有些在意。 “我可能更喜欢人少一点,风景美一点的城市吧。”小姑娘笑眯眯地转过脑袋,“不过如果你们都在那里,那我也可以去啊。” 江昱倚在墙上忍无可忍,大声吼了一句,“喂!发什么呆呢,我都喊了你几遍了!” 邹云起身子一震,掩饰般地伸手推了推眼镜,“嗯,我知道了。” “欸?你上哪儿去?” “江昱,谢谢。” “谢——你当然要谢,欸,可是你上哪儿去!” 第28章 佟岩小区离前元街其实很近,可是回国以后,邹云起一次都没来过。今天不是节日,晚上人相对少了许多,不过和周边的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依然显得热闹非凡。 邹云起就一个人随意地走着,从路边摊呼哧呼哧的热气里,从大爷大妈声嘶力竭的叫卖里,从缠绕四周的欢声笑语的人群里,一直走到了寥落寂静里,走到了西江边的冷风里,终于,在一片平整的小广场上停下了脚步。 没有乐队的驻演,今天这里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只有清荡荡的石阶和细微的江水流动的声响,邹云起站在江边的栏杆前,再次翻开了手机里保存的视频。 看着镜头正对着的这个神色恣意的主唱,沉寂的眼底渐渐泛起晦暗不明的情绪,江边的夜风忽然大起来,把一树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裹紧的外套也被猛的掀开一个大口子,直灌得人心冷无比。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会中途离场的原因吗,韩行水。 “阿嚏——阿嚏——阿嚏——” “你搞什么?感冒了?” 指腹触了触眼角的一片湿意,韩行水吸了吸鼻子,“应该没有吧,可能刚刚被门外面的凉风冻了一下。” 李蔚缩了缩脖子,应道,“嗯,今晚风还挺大的。” “你俩路上小心点,到了发个微信,桌上的花生酥拿了吗?” 韩行水拍拍鼓鼓的背包,“在这里呢。” 李蔚伸手拽,“走了走了,车到了。蕴光,走了啊。” “嗯——到了记得说。” *** “叮——”门上的风铃响起来,店门口的服务员赶紧上前,“您几位?” 身穿艳红色呢大衣的女人撩了下耳畔的碎发,“找人的。”勾着浓重眼线的一双丹凤眼朝里间一瞥,“哦,我看到她了。” 服务员刚想跟上,只见那女人伸手一摆,“给我一杯美式就好。” “好的。” 说完,红衣女人就摇着纤纤细腰朝咖啡馆最北面的座位去了。 “欸?今天怎么脸那么臭啊,谁给你气受了。” 搅着咖啡的小勺一顿,余燕撇了撇嘴,“连你也来挖苦我。” 女人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穿的黑色蕾丝裹身裙,那一具姣好的身材惹来馆内不少男男女女意味不明的视线,不过当事人像是对此一无所知般,眼睛都没偏一下,坐到沙发上就是娇媚一笑,“我哪敢啊。” “行了,秦蕊,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余燕把勺子往白色瓷碟里一扔,发出“当啷”的一声脆响,再看时,那白色瓷碟上已经零零散散地溅了不少褐色小点,活像个麻脸婆子。 被唤作秦蕊的女子眼尾一挑,“哟,看来今天是真生气了。” “您好,这是您的美式咖啡。” “谢谢。” 端起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轻吹了一吹,秦蕊勾了勾嘴角开口道,“说吧,什么事儿。” 刚发完脾气的人这会儿正靠在沙发软垫上,低头把玩着前两天才做的美甲,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我要能猜中,早去当神婆了。” 余燕抬起头,目光里多了丝得意,半晌又恨恨地磨着牙说道,“我今天去梅园,碰见韩行水了。” 秦蕊喝咖啡的动作一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韩行水?你没认错?” “我还喊住她了,就是她。”不过一想到对方那毫不给面子的神情作态,余燕一口气堵在心口,愤愤地就把指甲片上粘着的粉色樱花给抠了下来。 望着面前的人一副恨不得把对方一口生吞下肚的模样,秦蕊嘴角轻弯,“隔了这么多年,她还能这么轻易就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哼,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德行。” “韩行水啊——”手掌抚着光滑的杯壁,从似有若无的咖啡香气里,秦蕊竟突然有些怀念起多年不曾记起的那段日子了,“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跟她闹起来的?” “还不是她,我好心好意说留个联系方式,大家好聚一聚,她竟然给我甩脸子!” “呵呵呵呵——”秦蕊倚着扶手,只觉得眼泪都要笑出来,“她怎么说的?” “她说什么,余小姐,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聚的,你就别多费心了。然后转身就走了。”余燕捏着嗓子,学了一遍,后面越说火气越大,招来服务员,“再来杯冰拿铁。”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纤食指抚着右耳的黑金色耳钉,秦蕊觉得自己今日已经笑到感觉把这半年来的郁气都散空了,“她也没说错啊,你从前难道有过让她愉快的回忆吗?” “喂,秦蕊,你帮谁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那她现在是在W市工作?” “嗯——不过没说是做什么的。”余燕讲到这儿,忽然想到什么,从沙发里坐直身子,“我听说陈可晓一直在Y市那边打听韩行水的消息欸,你说,我要不要和她说,我在W市见着她要找的人了。” “别多管闲事。” “可是——” 秦蕊秀眉一挑,“难道你觉得,韩行水会不知道他们在找她?” 余燕张了张嘴,她忽然想到白日里韩行水离开时没有丝毫动摇的决然身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鼓了鼓嘴,把话又都乖乖地咽回了肚子里。 *** “老爸——你的手机响啦。” 秦风擦完手立刻从洗手间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头觉得有些疼,按下接听键的刹那,老脸熟练地泛起微笑,“叶主任,不好意思啊,刚刚手机没在身上。” “小秦啊,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邹总又问起来我们这个项目的事情了,现在进度怎么样啦。” “本来就想周一跟您汇报的,上周和中信那边的也沟通好了,到时候他们也会调派一位员工过来,协助我们的工作。” “嗯,这样的啊,这个蛮好的,那耀丰公司那边呢,沟通过了没有?” “沟通过了,沟通过了,我和那边的AI市场部经理还是老同学呢,他们也表示会大力配合我们这次的项目工作的,毕竟这次是和政府单位合作,对他们这种新兴科技公司的宣传造势也是挺有帮助的。” “嗯,安排得不错,后面有什么进展,你随时跟我汇报,需要公司的各方面的支持,也及时反映,上面挺看重这次的项目的,做得好了,你可是居首功啊,哈哈。” 秦风点头应着,“叶主任放心,咱不能给您丢了面子,有什么情况一定马上跟您汇报。” “行欸,那周末你也好好休息,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 “好的好的。” 合上手机,秦风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一旁的儿子抱着大机器人颠颠地跑过来,“嘻嘻,老爸,陪我玩机器人!这个是小阿姨今天送我的。” 大手摸了摸蓬松柔软的小脑袋,秦风脸上终于泛起了轻松愉快的笑意,“走吧,不过只能玩到八点半,你要去准时睡觉,知道吗?” “知道!” *** 新的一周看起来天气不错,冰蓝色的天空只飘着丝丝缕缕的白色云彩,新鲜朝气的晨光直扑在整个大地上,轻而易举地就燃起了各类生命蓬勃向上的欲望。 韩行水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黑芝麻口味的豆浆,一边抱着一边往单位去。 “早呀。” “早。” “二十楼是吧。” “谢谢。” 眼看着八点刚到半,韩行水准时地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不过因为公司打卡方面并不严格,有些位置上的员工还没有到。 办公桌上,周五留下的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提示依然扎眼地挂在眼前,韩行水刚想先挑个最简单的完成一下,就听见阿语在身后轻声唤道:“行水,安主任喊你去她办公室。” “这会儿?” 阿语点头,“嗯,我刚刚去茶水间碰到安主任,她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从一旁的文件架上翻出来会议记录本,韩行水站起身来,“嗯,知道,我这就去。” “咚咚——” “进。” 韩行水推开门,“安主任,您找我?” 安华推了推眼镜,把手里正在看的材料搁置在一旁,“嗯,坐吧。” 待面前的人坐下,安华开门见山地切入了主题,“宇泰那个项目最近一直是你这边跟进的,上次你去他们本部开会,应该也听说了,那边要我们公司派一位熟悉流程的员工去协助下工作,时间大概两个月,目前各方面来看的话,你比较合适,怎么样,你自己的意愿呢?” 韩行水也早就猜到了,两个月的话,比起自己预期的时间还要短一些,自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抗拒,于是利落地应下:“嗯,好的,我这边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小韩,去好好见识见识,现场学习一下,对你自己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我知道。” 安华转了转左腕上常年戴着的玫瑰金手表,继续说道:“时间的话,可能有些紧,你这周把手上的工作和古清一交接一下,下周就去S市,那边会安排人接你。” 这么急?韩行水心里哀叹一声,“好的,那我去整理下手上的工作。” “嗯,去吧,到了那边有任何问题,及时和我反馈。” “好的。” 安华看着韩行水一步一步出了门,心里也有些好笑,这个小丫头,入职两年了,专业和处事能力方面都非常出色,就是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像完全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一点儿没有那种当下年轻人的野心和拼劲儿。 想到当年的自己,“真是看不懂。”安华摇了摇头,继续研读起了桌上新一年的企划案材料。 回到工位上,刚刚还精神抖擞的韩行水就无力地瘫在了椅背上,阿语踮着脚把椅子划过来,“怎么啦,安主任大早上的找你什么事?” 韩行水歪着脑袋,“我要被出差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阿思经过,“出差?” 韩行水理了理手里的文件,“吃午饭的时候跟你们说。” 章子年看到手机屏幕弹出来的消息,本打算视若无睹,不过余光瞥见里面涉及的相关人事后—— “去多久?” 古清一看见这秒回的速度,嘴角上扬,小样儿,哥一双火眼精金可不是白练的,手底下飞快打字过去,“听说两个月。” 古清一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等了老半天,手机那头却再没了消息,他按捺不住趁着出去打印材料瞥了一眼,那人模狗样的东西竟然一本正经地在敲代码了。 “活该单身。”古清一磨了磨牙,抱着资料往采购室去了。 第29章 早上的例会一直开到了饭点,听到结束的消息,大家都麻溜得拾掇完,奔向电梯,一心只想祭五脏庙。 阿思、阿语拉着韩行水跑得飞快,三个人一跨进食堂,阿语抽了抽鼻子感慨道,“唔——又是属于周一的味道。” “那边,那边人少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来得迟了,阿语急急地踮着脚,“好像糖醋排骨都快没有了!” 韩行水戳了戳她脑袋上的小揪揪,凑上来安抚:“阿蔚在前面呢,我刚刚让她给我们拿了。” 阿语瞪大了眼睛,顿时竖起两只大拇指,“行水,整个公司的吃货里,我就服你。” 韩行水眨了眨眼睛,好心提醒,“快到你了。” 几个人终于在食堂的老地方碰头后,阿语刚想伸手端肉,就被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李蔚的脸是乌黑乌黑的,“你们知不知道,我今天端着这四份糖醋排骨,招来多少人的侧目而视!” 阿语赶紧殷勤地把自己端的菜一股脑儿地贡献出去,“吃吃吃,这不是你最爱的辣子鸡吗,我一看到就给你拿啦!” 阿思赶紧奉献了自己的炸鸡腿,看在这样的诚意上,李蔚的脸色总算好了些,“哼,老娘嫁不出去都是被你们给害的。” “嘻嘻——多吃点多吃点。”阿语只觉得坐在边上的韩行水一直不作声,回头看了一眼,“我去,你这是强盗行为!” 韩行水舔了舔嘴边浓香甜腻的酱汁,忍不住替委屈的自己辩解,“是你们话太多了。”筷子又从碟子里夹起一块,“凉了就不好吃了。” 此刻坐在餐厅北面的吴帆戳着碗里的清蒸鱼头,食欲不振,“这破食堂的糖醋排骨怎么都能脱销,每次都排不到。” “多吃点鱼,你妈没告诉你吗,吃肉容易蠢。”刘辉咬了一口鸡腿儿,抬头一望,“老章,不吃饭看啥呢?” 章子年喝了口汤,“思考一下未来的——发展路线。” 三个黑人问号在刘辉脑门上挂起,他再次循着刚刚章子年专注的方向望过去,除了那个虎口夺食的四人份排骨大佬,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了呀。 再转过来,章子年已经嫌弃地开口,“你怎么吃那么慢。” 我靠!刘辉狠狠地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埋头扒起饭来,自然没看到面前的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拇指摩搓着掌心,章子年盯着餐盘里的椒盐大虾壳开始深思,自己这么不喜欢吃糖醋排骨,以后可怎么是好呢? *** “张译,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嘞。” “嗯。”秦风说完,拿着酸奶和水果就往楼上去了。 张译转身取餐盘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八卦调侃,“哟,你们秦总又要召见你了?” “欸,别提了,新员工就是各路大佬的狗腿子,让干啥就干啥。”张译咧嘴一笑,“你们人资大佬怎么也这么晚吃饭?” 楚月两手一摊,“为了替你们这种人才做年终奖金呀,我眼睛都要看花了。” “欸哟哟,楚姐排我前边儿,想吃啥,不要客气,我请,就麻烦您给小弟多算点老婆本。” 楚月翻了个白眼,“你这临时才知道贿赂我,晚了啊。” “那——先预定下明年的?” “你可真行,张译,凭你这张嘴,什么姑娘撩不过来啊,你怎么让你家母上大人这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楚月捂着嘴偷笑,“那天听说阿姨还问我妈有没有合适的小姑娘,要给你介绍呢!” 张译满脸黑线,“我妈真是——” “哈哈,好啦好啦,逗你玩玩,别放在心上,你点的粉是不是好了,桌上的那个。” “好像是我的,哈,那我先走啦。” “嗯,回见。” 下午一点的闹钟“呜呜呜——”地震动起来,张译闭着眼睛摁掉。不过随之而来的各式闹钟铃声纷纷造作起来,整个办公室忽然之间就成了熙熙攘攘的闹市,他挣扎了几下,终于坐起来,还是没憋住,朝着空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视线朦胧之处,看见自家上级刚刚从茶水间倒了水进办公室,张译一拍脑袋,顿时想起来中午食堂的时候俩人说过的话来,急急忙忙跑去洗手间冲了把脸,神清气爽地就去拜访领导了。 “嘿,领导找我啥事儿?” 秦风没好气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坐下说。” “好嘞。”张译关上玻璃门,就近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上次那个中信的小韩,你还记得吗?” 小韩,那能不记得吗?张译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回答,秦风接着说道:“就是上次中午让你去招待一下的那个。” 掩饰了下内心的小激动,张译尽量平静地回答,“嗯,记得。” “下周她要来我们宇泰工作一段时间,大概两个月吧。”秦风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来一份人事安排,“到时候就配合我们那个项目,你们都是年轻人,之前又见过,到时候你多照顾照顾。” “那必须的呀!”张译心里激动地都开始搓小手手了。 秦风这才觉出来,面前这小子异常兴奋啊,两只眼睛都光溜溜地打着转儿,不过转眼想起那个姑娘的好模样,他放下杯子,“啧”了一声,“你可矜持着点儿,别把我们企业形象搞崩了。” 张译咧着嘴摸摸脑袋,“领导,你要相信我的人品,我是那种人嘛。” 秦风假作深思状,“这——还真不好说吧,不然怎么听说你妈一直愁你找不着老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译真是要暴走了,他今天一定要回去教育教育自家老妈,看把他的形象都毁成什么样儿了。 无视掉张译的张牙舞爪,秦风开过玩笑后又回到正题,“她应该是这周日过来,你有她联系方式吧。” “这个有。” “嗯,就是还要安排下她住的地方,这个我之前问人资,好像还比较麻烦,如果实在不行,给她找一个这附近的酒店,只能委屈她住两个月的宾馆了。” “嗯,我再去问问。” 搁在一旁的手机又响起来,秦风看了眼来电显示,一挥手,“行了,你给人家各方面安排得周到一点,没事儿了,出去吧。” “好的,您就放心吧。” 张译神采飞扬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只觉得今天真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他“啧啧”地感叹了一声,掏出手机先给楚月打了个电话。 楚月压着手机的麦克风,问身边的老杨,“短期调派的员工住宿怎么解决,我们公司?” 老杨皱了皱眉,“这个还有点麻烦的哇,目前公司的单身宿舍好像都已经安排满了,可能要自己找地方,公司报销了。” “嗯,好的,谢了啊。”楚月回到自己座位,重新拿起手机,“可能要自己找了,要不就附近宾馆吧,到时候开具□□,报销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这样啊,行,那有问题再联系你。” 这单身姑娘一个人住酒店,还住两个月,多危险,多不方便啊。张译晃了晃脑袋,可是自家的房子,老妈肯定要过问,那不得被折腾死。苦恼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自家无所不能的师兄,赶紧积极主动地发了条微信过去,“土著师兄,你们家有闲置的房子要出租吗?【微笑】” 李睿正准备去开会呢,戳开弹出来的消息一看,“怎么,你不是有地方住?” “嗯——是一个同事啦,也不算同事,就是可能有个朋友要短期住两个月。” “是这样啊,惠畅园那套倒是一直空着,不过可能离你们公司有点远。”李睿想了想,“要不你晚上来我家,我带你过去看看?” “师兄真给力!那你下班了就召唤我,我立马飞奔过去。” 笑着摇了摇头,看见同事梁寅隔着玻璃门手舞足蹈地催了,李睿抱起电脑往会议室走去。 快下班的时候,张译突然收到陈可晓发过来的微信定位,让他结束了直接去卢亚广场的澳门星记猪骨碰头。 “收到!”肯定是师兄和小嫂子说的吧,管饭的师兄真善良! 陈可晓到店里的时候,门口已经在排队取号了,不过很幸运,她的四人桌没有要等位,直接就进了。 “您好,您这边是现在点单吗?” 陈可晓看了下时间,才五点十五,“我朋友还没来,稍等一会儿我再点吧。” “好的。” 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手机,陈可晓耐不住点了一杯葡京奶茶,解解闷。 并排的隔壁桌也是坐了一个女孩子,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一袭乌黑的长发,发尾微微带着点波浪卷儿,单手撑着脑袋的样子,慵懒又迷人。 陈可晓不知怎么的竟一时望呆了,直到那位的同伴入座,女孩子终于扬起侧脸,鲜红艳丽的妆容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发呆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她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呢。 “小嫂子?” “嗯?”陈可晓循着熟悉的声音看去,露出微笑,“这里这里。” 张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到面前就把外套脱下,“这里空调开得有点足啊。” “哈哈,你是走得太急了,看你脸红的。”陈可晓拿了他的杯子,给倒了杯柠檬水过去,“你要喝饮料的话自己点,我已经点了一杯了。” 张译接过水杯,也没客气,“咕噜咕噜”一杯下肚,“我等师兄来了一起点吧。” 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三十分,陈可晓扫了码,“没事,点吧,他也快到了,点完还得等一会儿呢,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 “那我来点啦。”陈可晓翻着菜单,“我们吃招牌猪骨煲吧。” “行啊。” “咖喱虾你吃吗?” “吃。” “嗯——猪骨煲,点个牛肉拼盘,来一份乌鸡卷,一份牛肉芝士丸,一份娃娃菜,一份炸腐皮,一份咖喱虾,一份椒盐牛蛙,两个猪扒包……” 这怎么又停不下来了呢?张译赶紧开口,“嫂子,要不先这些吧,不够了再加。” 陈可晓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纠结了一下后才答道,“好吧,你不够吃要说哦。” “好的好的。”张译心里得意,幸好他现在吃准了这位小嫂子的套路,一定要早早阻拦,不然又要吃撑! 第30章 “菜都点好了?” 只听头顶上方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陈可晓开心地抬头,“呀,阿睿你来啦。” 张译赶紧起身,“师兄好。” “坐着吧。”李睿把围巾取下来递给陈可晓,“你们今天倒是没加班?” “嘿嘿,总不能天天加班。”张译一边说着,一边给服务员端着的咖喱虾腾地儿。 陈可晓举着筷子,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只到嘴里。这家的咖喱比起那些泰式餐馆,颜色要深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加了虾油的缘故,整盘大虾显得更加红亮诱人,滚上一圈浓厚的咖喱汁,鲜嫩紧实的虾肉配上醇郁的咖喱奶香,一下子就在舌尖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 “小译,阿睿,快趁热吃——” 等到半盘子虾□□完的时候,锅里的奶白色骨汤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了,陈可晓撩开袖子,开始涮菜,“小译,你怎么吃那么少,放开吃呀,这个给你,这个给你,那个也给你……” 窗外的夜色继续加深加浓,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换了好几桌。 一片杯盘狼藉后,张译终于放下筷子,疼惜地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看着一旁风轻云淡的李睿师兄,和那红光满面,正在咬最后一口猪扒包的小嫂子,默默地在桌底下松了松腰带,心中暗暗流泪。 终归还是太年轻,个腹黑师兄,一定是故意的! 李睿瞅见小师弟一脸胃伤的忧郁神情,反省了下自己今天拉他来挡菜的罪恶行为,心中颇为过意不去,于是清了清嗓子,决定聊一聊当事人感兴趣的话题,“一会儿我们去看房子,可能离这边市区有点远。” 不得不说,李睿这招补救甚是有效。 张译一听这话,顿时浑身又来劲了,挣扎着坐起来,巴巴地瞅着自家师兄,“有多远呀,交通方便吗?” 陈可晓此时已经在清理自己油腻的爪子了,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一脸好奇,“房子?什么房子呀?” “小译有个朋友,要来S市短期工作一段时间,没有住的地方,是吧。” 张译猛猛点头,“嗯嗯,两个月就行了,现在快年底了,这个时间短租也不好找,所以就想问问师兄家有没有闲置的房子。” 陈可晓看见他一脸积极的模样,仿佛嗅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味道,“朋友?男的女的呀?” “额——”张译挠了挠太阳穴,脸突然被火锅店的热气闷得红润起来,半晌才憋出来两个字,“女的。” 陈可晓激动得一蹦而起,“哇,女朋友!小译,你有女朋友啦!” 李睿眉毛一挑,他都没想到张译这回要帮的是个姑娘。 张译心虚地赶紧摆手,“嫂子嫂子,不是不是,你可别误会,就是一个合作公司的同事而已,才认识不久。” “合作公司?”陈可晓灵光乍起,睁大眼睛八卦地追问,“不会是你上次请她吃水上居的那个吧。” 服了服了,女生都是什么动物,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怎么也能联系上,张译欲哭无泪,可丑媳妇儿终要见公婆,“呸——”怎么会丑呢,哦不对,也不是媳妇儿。 心里纠结的愁绪足足绕了赤道一周,“嗯——就是那个。”越说到后面越小声,中间还想和一旁的师兄求救一下,没想到竟然也看到一副满心期待的看好戏神情,张译绝望了,这下真的要被这一群闲着没事儿的人八卦得要裸奔了。 陈可晓兴奋地拽着自家男朋友的胳膊,“那你可得给人家找个好一点的地方。” 于是轮到李睿开始犯愁了,“只剩惠畅园那一套了。” “惠畅园,那个太远了,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来S市,肯定很不方便啊,那个锦绣家园呢?” “那套年前就租出去了,你忘了。” 陈可晓抓了抓头发,忽地想到:“呀,那老变态不是楼上楼下一起买了!” 张译一脸懵,老变态?听起来,怎么这么危险呢? “云起?” “对呀,我记得他当时怕吵,楼上楼下一下子买了两套,楼下那套一直是空着的。”陈可晓喜滋滋地转过来对张译继续说:“喏,就是佟岩小区,离市区很近的!而且那个小区环境超级好,特别适合漂亮可爱的小姐姐住。” “佟岩小区我知道,那个地段肯定是非常好了,可是——”张译有点儿为难。 陈可晓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一拍桌子,“没事的,我去给你说!”话音刚落,她猛然想起不久前两人的不欢而散,一往无前的气势忽地折在了半山腰,再开口的时候,分贝都低了许多,“实在不行,咳——不是还有惠畅园嘛,嗯,对吧,阿睿。” 李睿好笑地摸了摸小女朋友的脑袋,“是啊,我来问问吧,他能同意最好,不行的话再找找,反正我那套是没什么问题的,想住随时都可以。” 张译这下真是扶着圆滚滚的腰眉开眼笑了,“多谢睿哥!” 三个人在卢亚广场出口分开,各自回家,陈可晓拍拍小肚子,拉住自家男朋友,“我们走回去吧,我好饱。” 李睿把车钥匙塞回口袋,“行啊,不过要走半个小时呢,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可晓得意地晃了晃脚,“我今天穿的是休闲鞋,不会像上次那样哒。” 两个人避开了市中心的商场,挑的小巷子走,人并不多,只偶尔看见夜跑的,还有住在附近出来遛狗的。天气还是很冷,陈可晓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打着转就被漆黑的夜色一口吞没,又挨得身边的人更近了些。 一直走了十几分钟,拐弯处是一家非常非常老旧的报亭,戴着眼镜的老人就坐在昏暗狭小的亭子里,眯着眼睛认真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杂志。 陈可晓高兴地跑过去,朝着亭中的老人大声喊道,“我要一个可爱多。” 大爷眼皮掀了掀,一抖手里的杂志,“自己拿,今天没有曲奇味的了。” “啊,那有巧克力味儿的吗?” “有。” “好哒。”陈可晓一手抓着围巾,一手在黑啾啾的冰柜里翻找,李睿负责在旁边扫码付款。 “陈小胖?” 刚刚才因为找到巧克力味儿而奔涌的那股幸福感突然在身体里停滞不前,陈可晓愣愣地转过身来,少见地没有和自己的死对头还嘴。 她僵硬了几秒,捏着手里的可爱多觉得格外冰人,“额——你们要吃吗?” 江昱观望出来一种奇妙的气氛,也就没继续挑衅那头凶狠狂躁的小母喵,举手表态,“我要一个香草的。” 离开的时候,大爷依然眯着眼睛在看那份杂志,似乎对自己身外的世界毫不关心。陈可晓走得很远了,依然回头艳羡地看了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只觉得那盏昏黄色的小灯虽然羸弱,但却将岁月衬托得那么静好。 目光转回眼前,眸色不禁黯了黯。 寂静清幽的小路上,是四个人起起落落的脚步声,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江昱啃着手里的可爱多回头问道:“你们怎么这个点在这儿乱晃?” “嗯,我和阿晓没开车,在卢亚广场吃完饭走过来的。” 短暂的交谈像是在潺潺流动的西江里投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只略晃了晃水纹,一切又归于平静。 陈可晓一直在舔可爱多,以前都是咬着吃的,今天格外爱惜每一口,似乎生怕太快吃完了,会让空荡荡的嘴巴就那样干巴巴地闲置在清冷的冬夜里。 四个人一直走到了佟岩小区门口,前面两人站定,李睿瞧了眼身边那个存活时间史上最长的可爱多,往前多走了一步,“云起,有点事问问你。” 江昱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小区里不知道是哪几家的皮孩子,追追打打发出稚嫩可爱的笑声,邹云起的声音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淡淡地响起,“上楼说吧,外面太冷。” 陈可晓拽着大衣袖子的手一紧,眼睛蹭地亮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最后的可爱多咬进了嘴巴里,还没忘记拍了拍手里的碎屑。 李睿反手握住她,两人紧跟着走进了小区。 “喝什么?” “可乐。” “茶。” “奶茶。”陈可晓小声举手。 江昱望见邹云起已经去了厨房,双腿轻弯往沙发上一蹦,“你俩有啥事儿啊?” “你们楼下那套房子还空着吗?” 江昱“嗯?”了一声,挠挠头,“我不清楚啊,应该空着的吧。” “空着的,怎么了?”短暂的交谈时间里,进厨房的人已经端着茶盘重新又走了出来。 “张译有个朋友,可能要来S市短期工作两个月,想问问能不能找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张译的朋友?”江昱吸了一口可乐,“他什么朋友啊?” 陈可晓偷偷地瞧了一眼房东大人的脸色,“是个同事,就那个。” “那个是哪个?” “水上居那个!”陈可晓一脸你笨死了的嫌弃神情。 江昱“哇”地一声,“是那个漂亮妹子!” 第31章 李睿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大佬周身气压低了许多,赶紧站出来救场,“不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就是中信和宇泰有个项目合作,和你们耀丰公司也一起的那个项目。” “智能科技城?” “对,听说是专业能力很不错,性格又和善的那种小姑娘,之前是来问我的,你也知道,我那套惠畅园的离宇泰有些太远了,你这边各方面都方便一点。要是你比较介意的话,那我和他说一声不方便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江昱赶紧放下可乐,抢过话头,“你空着也是空着,让人家住俩月怎么了。” 对面的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江昱吐了吐舌头,回去继续喝可乐了。 “住,我没意见,不过有一点——”邹云起顿了顿,扫了一眼那边巴巴地望着的陈可晓,假作认真喝可乐的江昱,最后看着李睿说道:“你们平时在外面怎么玩儿都可以,交情不交情的也和我无关,在这个小区里,不要让我的生活受到干扰,也不用说房子是我的。” 陈可晓喜得嘴角弯得老高,“肯定不会让你受到影响的,我们就只说是阿睿朋友的房子,而且楼上楼下,你们也不会见到面的。” “嗯。” “她这周日估计就要过来。” 邹云起弯腰从一旁的抽屉里翻了翻,半晌后摸出来一串东西,“拿去,这是那套房子的钥匙。” 李睿接过来放进口袋,眼见着气氛还不错,使了个眼色,喊江昱去书房找一本设计图册,客厅里便只剩下今晚沉默不多话的两个人。 江昱关门之前还隔着门缝瞄了一眼,“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李睿笑,“放心吧,只有你俩会打起来。” 江昱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过想了想好像还蛮有道理,倒也放心地关上了门。 陈可晓抱着暖乎乎的奶茶,不动声色地偷偷瞧着对面那位冰块脸的神情,见没有丝毫动静,便清了清嗓子。 依然没有动静,陈可晓又挪了挪屁股,皮质沙发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噪音起了些许作用,对面的人终于放下手机,深幽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你有话要说?” 废话嘛不是,陈可晓心里嘟囔,身体又在沙发里磨蹭了几下,空旷的客厅里低声地响起来几个字,带了点耍赖的味道,“对不起嘛。” 几乎是没有任何延时的,陈可晓就听见了敷衍的回应。 “哦。” 陈可晓气,就哦一声?什么叫哦!明明都是因为他当年—— 越想越是暴躁,正欲发作起来,面前人的声音复又在不远处响起,“托人查了下当天的航班记录,她应该是在W市。” 航班记录?W市?陈可晓惊讶地一下子就顿住了,太多疑问在胸口涌现,她试探地开口,“那?” “等这个项目做完,我就会申请去W市的分公司工作一段时间。” 墙壁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往前走,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陈可晓与那道看向自己的平静如水的目光对视良久,只觉得头顶上那扇吊灯的光圈在眼前渐渐模糊。 她伸出手掌遮住自己的双眼,肩膀在昏黄色的灯光下微微发颤起来,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比往日要低沉许多,细听之下还带着几丝喑哑。 “邹云起,对不起。” “嗯。” 透过窗纱依然能看得清天上的点点星光,是不刺眼的明媚和温柔。 等到茶几上的水壶再次腾腾地开始冒着热气,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好像突然多了一抹温柔缱绻的味道。 李睿和陈可晓走到自家北海小区的时候,已将近十点半了,看到楼下的便利店灯还亮着,李睿朝身边的人问道,“肚子饿吗?” “嗯,想吃一根热狗。” 等李睿拿着吃的出来,自家的小女朋友正蹲在地上低头玩弄着一只橘色小猫,他放轻了步子走过去,不过还是惊动了地上的小家伙,竖起警惕的目光抬头盯住自己。 “我以前高中的时候,经常去喂周围的小野猫。”陈可晓拍拍手站起来,“和阿水一起。” 热乎油亮的烤肠散发着黑胡椒的香气,几乎几口就被吃干抹尽了,陈可晓伸手挽住自家男朋友的胳膊,脑袋上的毛线帽轻轻靠在墨绿色的大衣上,虽然声音很轻,但是李睿听得分明: “阿睿,可能是我想错了。” “什么?” “嗯——大概很多事吧,我太笨了,对不对。” 李睿嘴角轻弯,带着笑意,“嗯,笨笨的。” “哼!只准我自己说自己,你不许说我。” *** 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和古清一交接完了所有手头上或大或小的工作。韩行水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打算泡一杯蜂蜜柚子茶醒醒脑子。 休息区的座椅很舒服,窗外的湖景也很养眼,韩行水把茶杯搁在桌上,从外套里摸出来一袋牛乳小饼干,刚刚撕开一个口子,就听见身后有人过来。 “嗨喽。” “嗯。” 来人是也捧着茶杯的章子年。大约是早习惯了这位的不冷不热,韩行水撑着脖子一边啃饼干一边旁若无人地发呆,直至耳边开始响起摆弄咖啡包装袋的声音,接着是倒开水的声音,最后终于忍不住循着香气看过去。 啧,只见面前这位身穿一件黑灰色的高领休闲毛衣,底下配了条灰色毛呢的休闲长裤和一双干净全新的白色球鞋,利落的黑色短发正好露出干净的耳朵和后颈,从侧脸这个角度看过去,鼻梁尤其显得高挺。 韩行水不禁在心里给了个五星好评,真不愧是阿蔚心心念念的优质帅哥。 猝不及防的,章子年目光忽然转过来,韩行水一时忘记逃跑,被抓了个正着。 “听说你要去S市?” 还好还好,韩行水很高兴地接过这个相对不尴尬的话题,“嗯,去协助下这次的智能科技城项目。” “去多久?”此处允许古清一默默吐槽一小时,早就告诉你了,你还装! “暂定是两个月左右。” “嗯——”章子年靠在落地窗前的扶手上,逆着光的发尾处被镶上了一圈漂亮的小金边,“我最近在做的一个项目和智能科技城的比较类似,有些问题我还不是特别了解,可以和你请教下吗?” 嗯?“哦——可以啊——不过——”忽然被这种技术大佬请教问题,韩行水心里有点虚。 说话的人站在光影里,神情不明,只看到那抿完一口咖啡的喉结隐约上下动了动,“那就今天下班吧。” 啃饼干的人继续内心活动,我还没答应呢。 “欸?老章?”恰巧刘辉从门外探进来一个大脑袋,“行水?你俩讲什么呢?” “我有点事情请教一下。”章子年说着已经离开了落地窗边,出门前还友情提醒了一下,“那下班的时候,我就在办公室等你。” “哦——”韩行水郁闷地喝了一口柚子茶,怎么感觉每次说话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刘辉瞅瞅走掉的那个,又瞅瞅坐在那儿的那个,神色莫名,“那行水,我也走了哈。” “等下,阿蔚有个东西让我带给你。” “什么东西?” 韩行水端着杯子站起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几分钟后,韩行水揣着一个漂亮的粉色信封从办公区走回来,“这个。” 刘辉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婚礼请帖,再打开翻到名字的时候,老脸忽然一红,迅速地又合上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嗯——好的,谢谢啊。”然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潇洒速度转身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蔚在走道里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声,给韩行水回复过去,“这是他的初恋情人!” 韩行水默默地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过去。 “晚上一起吃饭吗?” “今天可能不行了,章子年说是下班后要问我有关项目的事情。” “哟哟哟——我们章子年!你好好回答人家,不准敷衍,听到没。” “【哦】。” 阿语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见对面的人一动不动便开口喊道,“行水,不一起走吗?” “不了,一会儿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伴随着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办公室开始重新恢复安静的模样。韩行水翻开日历,看到大后天的红色标记,奇怪,明明只用离开两个月,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回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会不一样的感觉。 “咚咚——” 韩行水闻声抬头,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倒映着窗外绚烂的彩霞,看得章子年眸光暗了暗,“在想什么?我刚刚叫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吗?”韩行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一不小心走了神。对了,你要问什么,其实我很多东西也不是很懂。” “我有点饿了,要不咱们边吃晚饭边说吧。” “晚饭?” 怎么就吃晚饭了? 韩行水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坐在这家哆哩小馆的时候,对面的章子年已经在娴熟地看起菜单了。 “这家店要提前预订吧。”韩行水环顾着小馆内的温馨布置,早就在网上看到这家私人小店了,只不过每次都没能排上号,李蔚上次还摩拳擦掌说这个月一定要来吃一次呢。 对面翻菜单的动作顿了顿,章子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嗯,同事提前订的,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刚刚好像听见预定的人就是姓章啊?同事里还有谁是姓章的吗? 第 32 章 “吃什么?第二页是每日特色。” 来不及纠结有的没的了,韩行水摸了摸有点瘪的肚子,磨刀霍霍翻开菜单,“这个茶香鸡看起来不错欸。” “嗯——”章子年的目光落在那缕从额前掉下的碎发上,顺着光线,桌上的影子不乖地晃来晃去,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又被捏回了手掌里。 “这个玉米烙好像也很好吃。” “嗯——” 韩行水从菜单里仰起脑袋,浓密的睫毛微微卷曲,“我就这两个好了,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章子年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移到桌上,招来身旁最近的服务员,“一个茶香鸡,一个玉米烙,一份糖醋排骨,一份干锅牛筋腩,再要一个清炒芦蒿和蛋黄焗虾仁,哦,还有蓝莓山药球。” 韩行水按住菜单,“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太多了。” 服务员小姐姐在一旁轻笑,“两位的话,可能是有些偏多,需要修改吗?” 章子年礼貌地微笑,“不用了,就这样,谢谢。” 小姐姐一下子红了脸,“那这边的茶饮需要吗?” “鲜榨花生核桃汁,喝吗?”章子年望过来。 “哦——喝的。”花生核桃汁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反正他工资比较高,嗯,难得蹭一次。 “那两位请稍等,我去下单,如果有需要,可以按服务铃,希望两位今晚用餐愉快。” 眼看着小姐姐走远,韩行水结束心里活动,双手摆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用眼神示意请饭吃的金主,这下可以谈正事了吧。 章子年确实开始提问了,不过这个问题怎么听着——有点跑题? “去S市那边,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 “嗯,之前去出差的时候有认识一个宇泰的职员,听他说已经安排好了。” “那这次年前是不是回不来了。” “应该是吧,应该要到二三月份。” “那你过年的时候?” “那边放假以后,应该就会回W市这边。” 今夜的月亮不知道偷了什么懒,连个正脸都没露,于是深蓝色的星空愈加显得深邃起来。 一直这么左一搭右一搭地唠着嗑,等上菜的漫长时间都变得好像非常容易度过了。 原来他还挺健谈的,韩行水咬着嘴里的鸡腿,更新了一下对某人的日常观感。 “这个牛筋腩挺不错的。”章子年指了指桌上唯一没动过的一口小锅,“你不吃牛肉吗?” 鼻尖嗅到空气里那股咖喱特有的霸道的味道,韩行水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牛肉吃,咖喱的话,我不太喜欢。” 章子年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没怎么见到她吃咖喱口味的食物,默默地在小本子上又记了一笔,“是吗,那这个蛋黄焗虾仁呢?” 韩行水笑起来,“我刚刚吃了一个啦,很好吃。”嚼着玉米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嗯,那你多吃点。”嘴角忍不住上扬,章子年默默地偏过脸喝了一口杯中的温茶。 直到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韩行水猛地一拍脑袋,俯下身敲了敲车窗,“你今天不是有事要问我吗?” 章子年挑了挑眉,无事可干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打了好几个转儿,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后面自己重新看了下,你有空的时候把你们最终的定稿方案发给我参考参考吧。” 那整这么一出是干什么?韩行水一脸莫名其妙。 “不了解的再问你。” “哦——” “早点休息吧。”话音落下,车已经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怎么似乎多了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韩行水晃了晃脑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转身上了楼。 黑漆漆的房子里,进了门的人踢掉脚上的鞋子,光脚躺在客厅的木地板上。 脑袋看向客厅的窗外,入目之处皆是幽深静谧的蓝色,韩行水划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整个空间迅速被魅惑低沉的声音浸没。 “……如明日好景忽远忽近/ 仍愿抱着这份情没疑问/ 任面前时代最低气温/ 多麽地庆幸长夜再无需一个人……” 就在躺着的人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铃声伴着屏幕亮起而忽然大响起来,韩行水半眯着眼睛往有亮光的地方摸去。 “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嗯——我可能睡着了。”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韩行水撑着地板坐起来,抓了抓掉在脸上的碎头发,带着厚重的鼻音问道:“怎么啦?” “开门!老娘都要累死了。” ??“开什么门?” “你家的门!” 爬起来将信将疑地打开门,楼道里刺眼的光线一下子照在眼睛里,韩行水用手半挡着半往外看去,电梯门刚好“叮——”的一声,接着就看到一双带亮片的银灰色高跟鞋踩着“哒哒”的声音从里面走出来。 “你真的来了啊。”韩行水下意识地想出去接那两个大包小包,脚刚刚落到门前的地砖上就被冰得跳了一下,低头一看,光溜溜——原来忘记穿鞋了。 舒蕴光满脸嫌弃,“才几点,就睡成猪,让开让开,你挡着更费事儿。” 韩行水瘪了瘪嘴,乖乖进门开灯。 “你怎么来了?今天店里没事吗?” 舒蕴光一边换鞋一边脱掉外面的羊绒大衣,“汪宇在呢,最近客人也不是很多。”随手一瞥地上凌乱的包包钥匙手机,柳眉倒竖,“韩行水!你又睡地上了!” “没有——”韩行水赶紧把东西捡起来,“就是进门的时候没开灯,随便丢了丢——” 舒蕴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哼”了一声,提起门口的袋子就往客厅走,“你再生病,休想我来照顾你!” “知道啦,我给你泡个茶?要蜂蜜柚子还是乌龙蜜桃?”撒谎不见脸红的人屁颠屁颠地跟上。 “喝什么茶。”舒蕴光埋头从一个袋子里掏出来两罐椰子汁,“去捂热。” 韩行水眼疾手快地赶紧伸手接住,目光落到地上大大小小的袋子上,“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不是这周末要去S市,我逛超市的时候就顺便买了点东西。” 韩行水安置完椰子汁,好奇地坐到地上开始研究袋子里的玩意儿,“感冒药?退烧药?创口贴?暖宝宝?洗护套装?……” 茫然地翻完,“我要带这么老多?” 舒蕴光理所当然地应道:“当然了,两个月呢。” “这么重,我到那里买就好了啊。”韩行水很委屈。 “你这么懒,肯定不会去买的!万一有要用的时候,S市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一个人——反正到时候我送你去S市,不用你背着。” “哦——”沙发旁的那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照在被堆得乱糟糟的地板上,皱巴巴的包装袋们通通反射出来一种柔和的光芒,软软的,让韩行水稀奇古怪地想起了今天早上买的那家的甜甜的菠萝油,香香滑滑,极为可口。 “蕴光——” “嗯?”舒蕴光从沙发里抬起头来。 韩行水笑着扑到旁边的地毯上,“没什么,叫叫你。” “神经——去把椰子汁拿来。”伸出脚轻踢了踢滚来滚去的某人。 “嗻——舒小主,请稍等片刻。” *** S大的图书馆里,纵然已经将近十一点,依然坐得满满当当,人手一副耳机挂在脖子上,圈起一个个狭窄孤我的小世界。 莫轻光正在复习期末考试的课程内容,因为白天要在实验室干活,只能留晚上的时间来看书了。 忽然接到姜城的电话时,耳畔是许志安正唱到“别轻视我,纵是这种烂泥”,莫轻光奇怪了一秒钟,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最低存在感的方式出了自习室。 “喂?姜师兄。” “轻光。”姜城将手机换了一边继续说道:“之前那个乐队的事情,你还记得的吧。” “哦哦,当然记得。” “那你有他们那边的联系方式吗?” 莫轻光激动了,“校庆要请他们来吗?” “是啊,时间还挺赶的,所以这么晚了还来找你。”姜城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没休息吧。” “没有没有,我还在图书馆呢,那师兄我一会儿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到你微信上。” “谢啦,小师弟,下次请你吃饭。” 挂完电话,莫轻光赶紧翻出来信息发了过去,美滋滋地继续回自习室背书了。 姜城收到联系方式,招来身边刚刚搬完快递箱子的小家伙,“秦晔,你马上去和这个乐队联系一下,确认一下13号晚上,他们有没有时间来参加我们的校庆晚会。” 秦晔喘着粗气,比了个OK的手势。 “姜主席,许久不见,还是这么忙啊?” 紧跟着一道清亮的笑声在话音落后响起,姜城闻声回头,偌大一块酒红色幕布垂落下来,只见一个亚麻色长发的女子踩着一双黑皮机车短靴从其间穿行而出,耳朵上的银色星星耳线在朦胧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愈加衬托得来人笑靥如花。 一旁的秦晔激动地拽住自家主席的胳膊,“哇,老大,美女欸。” 第 33 章 “朱梦星?”姜城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明明应该在国外的人怎么会?不过这个声音,这个语调,还有这张一点没变的脸。 朱梦星倚着墙笑得花枝乱颤,“大半夜的,你不会以为活见鬼了吧。”说着美眸轻移,“噫?这个小帅哥是?你的接班人吗?” 秦晔此时只觉得气也不喘了,腰也不酸了,见大美女关注上了自个儿,赶紧清了清嗓子,殷勤地开始自我介绍,“小姐姐好!我叫秦晔,大二学生,今年新加入学生会的,我身高是……” 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结结实实拍了一个脑瓜子,“啰啰嗦嗦的,还不去联系乐队!” “老大,只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这是不对的。”秦晔摸了摸可怜的脑袋瓜,眼见着姜主席又抬起了魔爪,赶紧和身边的大美女告别,“小姐姐,到时候来看我们校庆哈,我给你占个好位置。”说完立刻头也不回地麻溜跑了。 “哈哈,这个小家伙蛮有趣的嘛,姜主席眼光独到呀。” 姜城耸了耸肩,“没办法,我们这种年纪太大了,学生会总得注入点新鲜活泼的血液。” 望向舞台那边忙忙碌碌的一个个身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动着一种看不清的情绪,“这么久了,感觉学校好像一点没变呢?” 姜城循着目光也看过去,想起七年前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大礼堂的时候,心中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憧憬,不由得也笑起来,“是啊,它没变,我们倒是都变了。” “不过,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前两天还说美国那边工作忙得起飞?” “嗯,回来有点事,过两周再回去。”朱梦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搓顿夜宵去,一起吗?” “烤串还是大排档?”姜城拿起座位上的外套穿上,“要不要把张译和祁逸风喊出来?” 看了看手表,朱梦星摇头道,“今天算了吧,太晚了,反正两周呢,总有时间聚的。” “那走吧,大排档不知道要不要等位置。” “它怎么生意还这么好?” “不然你以为百年老店的名号是瞎讲的吗?” *** 周六的时候,李蔚还在叨叨叨,“怎么突然下雨了,明天不会还下吧。”结果转天就放了个大晴天,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的那种。 “蕴光来了吗?” 韩行水艰难地歪着脖子夹住手机,“还没,但估计快了,十分钟前给我发信息说出发了。” “你俩路上小心哈,开慢一点啦,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知道——” “你看看你身份证带了没,别忘记了,还有钥匙,还有啥,哦,还有手机。” 韩行水忍不住打断,“不拿手机,我现在怎么跟你讲电话。” “对哦,可是你刚刚是在鄙视我的智商吗!”李蔚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滚,“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24小时为您专属待机。” “嗯——好像蕴光的电话进来了,先挂了啊。” “拜拜。” 把本以为不多的行李一坨一坨地堆在后备箱里,韩行水觉得这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累死我了。”韩行水手脚并用爬进副驾,“难怪以前有看到搬家有多麻烦这种帖子。” “嗤——”舒蕴光把眼睛从太阳镜后面露出来,“你除了脑子好使一点,其余就是个废呆呆兽。” 被讽刺的某人无动于衷,表示对此不予辩驳。 “就是这个佟岩小区?”舒蕴光在导航里搜索了一下位置,“这地方标准市中心啊,你们公司安排得还挺称心。” 韩行水凑上来看了看,“是吗,我都没仔细看,附近吃的多吗?” “吃吃吃,市中心能不多吗,喏,这里就是你上次去的前元街。” 眼睛里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那真好,不用愁吃饭了。这个好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同事给我找的地方,说是朋友家闲置的房子。” 按下导航开始键,舒蕴光重新架好太阳镜,一脚油门下去,“走了,还能赶上去吃顿午饭。” 这边张夫人进门后惊讶地发现,自家儿子竟然在大周日的早上八点就起床了。 “你今天啊是要出门啊?” 张译一边刷牙一边用点头回应了自家的母上大人。 张夫人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撸起袖子去厨房做早饭了,真是百年难得一次,她还有给儿子做周末早餐的机会。 “妈,我这件衬衫你给我烫一下。” “什么衬衫呀。”张夫人把烤好的三明治摆在桌上,往卧室里走,到跟前仔细端详了下,“这不是之前给你烫好挂在柜子里的,还要烫干什么?” 张译从洗手间探出一张神采奕奕的笑脸,“好久没穿了,再烫下嘛,谢谢啦,亲爱的老妈。” 张夫人撇了撇嘴,想到家里的老头子,哼,一个两个的,穷讲究。 十分钟后。 “衬衫给你烫好挂在原来的位置了。”张夫人在餐桌的另外一边坐下,“今天是不是烤得有点干了,你配着点牛奶。” 张译咽下一大口,“挺好吃的呀,比我们楼下便利店的好吃多了。” “那是,便利店的能有家里的新鲜呀,要不要我再给你烤——” “叮——”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正在啃三明治的人急忙偏过头去看,随即戳着没沾到油的小手指开开心心地迅速回复了。 张夫人目光动了动,脖子略微往手机那里伸了伸,假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呀,大早上的就找你,公司的事情啊?” “不是。”张译擦了擦嘴边沾到的蛋黄酱,“一个朋友。” “哦——”张夫人抿唇笑,“要不要再给你烤一个吃?” “不用啦,老妈,肚子都撑圆了。” 刚在公园里打完一套太极的张老爷子正坐在长椅上补充水分,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老婆大人的微信,“老头子!我感觉咱们儿子有情况了!” 呵,有情况就有情况呗,没见过世面的老婆子,老爷子翘了翘胡子关上了手机。 又几口温水下肚,抻了抻发酸的胳膊,张老爷子纠结了几下还是把本打算回家的脚步收了回来,趁今天有空再打一套吧,万一过不久要带孙子——毕竟身体才是带娃的本钱啊。 *** 在市中心里兜兜转转,两个人终于停在了写着“佟岩小区”四个大字的门口,舒蕴光摇下车窗,“我去,韩行水,你不会是被骗了吧,这个地段的房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买的起的,还闲置?你这点工资恐怕连租金都付不起吧。” 韩行水也探出脑袋,小区里即使是冬天,也满眼葱翠,低调颇具现代感的建筑风格再加上一看就是检查严密的小区门禁,她皱了皱眉,“是哦,可是这附近还有别的佟岩小区吗?” 刚想搜一下,手机来电显示一个S市的陌生号码。 “喂?” 一个清亮的男声从电话那头响起,“韩行水吗,我是张译。” “哦哦,你好。” “你们到了吗?” 韩行水迟疑了一下,“好像是到了,就在小区门口,也不知道有没有走错。” “是那辆宝蓝色的车吧。” “嗯嗯。”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探出车窗,却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随即隔着手机传来电梯的声音,“你们稍等一下,我在楼上,马上就下来。” 挂完电话,韩行水松开安全带,开心地伸了个懒腰,“嘻嘻,看来没有走错欸。” 一边的舒蕴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喃喃自语,“没有走错的话,看来是想错了。” “什么错不错?” “嘿嘿,让我先来看看这位热心网友,哦不,热心同事长啥样再说。” 没有等几分钟,那位热心同事就出现在了视野里,一袭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半敞着,里边配了件浅灰色法兰绒衬衫,舒蕴光直起身子,趴在方向盘上神情专注,“欸哟喂,你可以啊。” 韩行水也伸着脖子看,只觉得那天还没觉得他很高,今天坐在车里,竟然看出来点长腿欧巴的感觉,“可以什么?” “这随便出个差还能碰到这种优质青年。” 韩行水扬眉一笑,“那是。” “人家还单身吗?” 眼见着人就已经走到车前了,韩行水推了推身旁还在八卦的女人,“嘘,过来啦。” “他又听不见。”舒蕴光嘟囔着,不过还是摘了太阳镜,探出头去甩给帅哥一个甜笑,“你好呀,你就是我们行水的同事吗?” 张译眼睛一亮,果然美女的朋友也都是美女欸,“是的,你好,我叫张译。” 舒蕴光倚着车窗,精致的红唇努了努人来的方向,“你给我们行水找了这么好的房子呀,这小区挺贵的吧。” “额,其实这是我朋友的房子,他平时也不住,所以——”张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然的话,住两个月宾馆可能有点不方便。” 韩行水无奈地用力扯了一把舒蕴光的胳膊,自己开门下车和张译打招呼,“好久不见,这次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第 34 章 本是俯着身子说话的张译见韩行水走出来,立刻站得笔直,冲着人就是憨憨一笑,“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又往车后座堆着的行李看了一眼,“要不我们直接开到地下车库吧,搬东西也方便一些。” “那上车吧,搬完去吃饭,饿死了。”舒蕴光没再说什么,伸手打开了汽车门锁。 三个人各拖了一个大箱子,张译还多提了一个大袋子,走在最前面。舒蕴光东瞅瞅西瞅瞅,把整个小区从地下到地上看了个遍,忍不住同韩行水咬耳朵,“这小区看着真舒服,看得我都想买一套了。” 韩行水扑哧一笑,买房狂魔又蠢蠢欲动了。 张译闻声回头询问:“怎么了?” “没——我们是去几楼来着?” “18楼。”张译伸手按了楼层,趁着电梯里尴尬的安静时间简单介绍了下:“这栋一共是20层,住宅只到19层,顶层算是一个空中花园那种,公共空间。这边去宇泰的话,两站地铁,小区走到地铁站大概五分钟,所以早上大约只用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公司。” “这么方便啊。” “是的,18楼到了。而且这边是一梯一户的,一个人住也比较安全。”说着快走两步,腾出提行李的手来打开了房子的大门。 太大了吧,这就是韩行水进门后的第一个感觉。本来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一套估摸着要有200平的大平层,房子做了三室的设计,进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客厅,南北前后挑高三米的落地窗相互呼应,让整套房子都显得极为通透明亮。 “哇,这里夜景肯定不错吧。”舒蕴光跑到阳台的大玻璃前往外看,“那边就是前元街吗?” 张译笑着应道,“是的。” 韩行水依然站在门口,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套房子后犹豫地开口道,“住这里不会太麻烦你朋友吗?” “真的不要紧的,你就放心住吧。”张译赶紧表态,“这套房子也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当时房主就没打算自己住的,我前两天刚找阿姨打扫过了,不过窗户可能还要通通风,毕竟好久都没人住了。” 打量着着实显得空荡荡的房子,韩行水拖着行李箱往屋里走了走。 “这样啊——那谢谢他了,要是他有空的话,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吧。” 想起小嫂子的嘱托,张译赶紧回绝,“不用!” 决然的语气引得韩行水一片诧异,张译扯了扯嘴角,“啊哈哈,我是说没事的,不用这么客气。” “就一顿饭而已。” “不用不用——” 怎么感觉怪怪的——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不想要多问的样子,韩行水便及时收住了话头,“不方便的话那就再说吧。”说着左右看了看,“我是睡哪个房间?” “都可以,你看你自己喜欢哪个。” 两个朝南,一个朝北,主卧无疑是最大最舒适的。不过虽然房主好像无所谓的样子,韩行水还是决定挑一个朝南的次卧住下,接下来就是把东西都搬进屋子。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三个人就决定趁早解决午饭问题。 张译表示都可以,韩行水一心想吃生煎包,被舒蕴光残忍拒绝,最终三个人去了一家□□满满的肥叔烤肉店。 “一份酱汁五花肉,一份芝士排骨,一份香辣八爪鱼,一份雪花牛舌,一份黑椒牛排肉,再要一份三人份的石锅拌饭。” “还有芝士玉米,也来一份。”韩行水戳着菜单补充道,“张译,你要什么?” 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点菜场景,某人忽然想到那天吃星记猪骨时的可怕回忆,连忙摇头,“够了够了,我这会儿还不是很饿。” 话音刚落,就看见手机里有电话打进来,张译起身往外走,“你们点就好,我去接个电话。” 舒蕴光戳着手里的筷子,笑着调侃韩行水,“这个小哥还不错哦。” 身旁的人不在意地喝了一口热茶,“哦——”了一声。 “你不会以后就不回W市了吧。”舒蕴光撅起嘴,“你可不能太过见色忘友。” “放心吧,我又不喜欢S市。”韩行水指了指外面正在排队等号吃饭的人海长龙,“人这么多,排到号都饿死了。” 这边张译正在和自家师兄唠嗑,“嗯嗯,她和她朋友今天到了,刚刚去看过房子。” “还满意吗?” “满意到爆炸,嘻嘻,谢谢师兄啦,也替我谢谢邹师兄。” 李睿笑着答应,“满意就行了,那你吃饭去吧,房子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好嘞,改天请师兄和嫂子吃饭!” 挂断电话,张译转身回餐厅,在门口就看见韩行水一边对着拉丝的排骨吹气,一边朝着自己招手,乌黑的长发蓬松地落在湖蓝色的毛衣上,餐厅里弥漫的雾气也丝毫掩盖不住那张脸上的满足,不由自主地,张译就加快了脚步。 “快吃吧,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白晢的手指推了推面前油亮红稠的排骨。 “嗯。” 这顿饭张译没有再撑到绝望,因为今天的饭友里并没人有给别人夹菜的习惯,不过看着依然几乎全部清空的餐盘,张译重新认识了一下看似瘦弱的美女们的惊天饭量,“上次在水上居不会没吃饱吧。”某人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舒蕴光吃饱喝足后就开车回W市了,离开前再三叮嘱,“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张译旁观了一路,笑道:“你们的关系看起来超级好啊。” 韩行水一直望着车开到转弯处,消失不见了才转过头来,“嗯啊,是她太好了。” “你也很好啊。”一时嘴快,说完张译赶紧别过了脸,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耳朵。 只听见韩行水一声轻笑,后又望着远处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张译没有听清。 “嗯?你刚刚说什么?” 韩行水伸手拢了拢外套,指着不远处的沃尔玛,“我过会儿去逛个超市买点东西,你呢?” “我一会儿和老同学约了见个面。” “老同学啊。”韩行水神色一顿,不过转瞬又恢复自然,“那我们明天公司见。” “嗯,公司的地址你还有吧。” “有的。” “早上你到了大厅就给我打电话,我把临时工号牌给你拿下来。” “好。”看见张译转身要走,韩行水想了想又叫住他,“张译,谢谢你。” 日光下的大男孩泛起了大大的微笑,露出粉润的牙龈和白亮的牙齿,没有再说什么,只一边走着一边朝身后摆了摆手,轻柔的羽绒服在风里随着迈出的步子一鼓一鼓,似乎偷偷带来了一个冬天的暖意。 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被高楼大厦挡住大半个身子的太阳,韩行水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S市的超市里明显要拥挤许多,不过看起来也有一种别样的热闹,许是春节将近的原因,此刻各种大红色的礼盒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整个空间,处处都能感受到它们绚丽的身姿和花俏的内涵。 韩行水可喜欢逛超市了,每趟来都必定要推一个顺心意的小车车,悠哉悠哉转个把小时再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听着歌,独自行走在自己的节奏里,把每个货架上的长得漂亮又美味的东西拿在手里仔细比较,最后把喜欢的统统装在车里带走。 不像李蔚,每次都嫌弃逛超市又累又麻烦,不如某东某宝网购到家,小哥直接给送到门口,只用弯个腰的时间,瞬间感觉可以拥有全世界。 “小姑娘,今天我们超市的虾活动很好哦,要不要来一点?” 韩行水有些留恋地望了几眼水里爬来爬去的大虾君们,不好意思地对着满脸热情的大爷摇了摇头,推着车加快步伐离开了生鲜区域。 想起来蕴光从前在吃过一道自己做的早饭后,一脸郑重其事地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冲自己缓缓说道:“韩行水,除非有一天你不吃就要饿死了,不然答应我,千万不要再进厨房了。” 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听话的乖宝宝,最终她只在自家的厨房里买了一个,嗯,相当高级的——微波炉。 所以韩行水一直都特别羡慕那些把一日三餐拍得美如画的vlog博主,不过,幸好还有为她这种手残党准备的那么多好吃的零食和速食,嘻嘻,一边高兴着,一边又把仅存的几个金枪鱼三明治扔进了车里,嗯,今天的夜宵,明天的早饭。 没有闲情去看来来往往的其他人,肉类这边的售货小姐姐已经专心地盯着面前这位身穿卡其色大衣的男人好久了,从来不知道诶,原来自家超市丑丑的购物篮也能被提得这么优雅有气质。 而丝毫未觉的邹云起正在皱着眉头,还没想好是挑哪一块牛肉的时候,就听见了对面冷藏区传来江昱暴跳如雷的叫声,“谁把老子的三明治都给买完了!” 售货小姐姐忽然觉得面前这位帅哥眉头皱得比方才更紧了一些,有这么难吗?一块牛肉而已啊?要不要自己给他挑? 第 35 章 世纪广场四楼的茶苑,今天也是不温不火,等到张译风尘仆仆地赶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拉开椅子气喘吁吁地坐下,张译一脸欣喜,“朱梦星,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老姜骗我的呢。” 祁逸风哈哈大笑,“姜城,你看看你的人品。” 姜城无奈摊手,他平时信用系数已经这么低了吗?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是欺诈。 朱梦星也笑得前仰后合,“是啊,我暂时回来一下,半个月,还要走的。” “你在国外弄什么啊,之前听说你把电视台的工作辞掉,我们都惊呆了。” “然后还一个人跑去美国,是不是觉得我离疯也不远了。” 祁逸风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反正一直就也不太正常。”话还没说完,背上就挨了一记重拳,“我靠靠靠,你一个九段的武林高手打我一个弱不经风的青春美少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朱梦星吹了吹刚刚卖过力的拳头,秀眉一挑,“这都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我谢谢你哦——” 四个人就这么嘻嘻哈哈地闹了好一会儿,从学校周围这些年关掉的老店聊到越发精益求精的老教授们,朱梦星撑着脖子叹了一口气,“真开心啊,大家还能在一起这样吃顿饭,聊会天,毕业后,好多人我都再也没见过了。” “那你回来呀,你爸妈没叨叨你吗?” “别提,别提。”朱梦星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本来柔顺乌黑的一头秀发被□□得毛茸茸,“他们就差把我捆在家里了。” 姜城看着那几团不乖的头发浮在流动的光影里,眸光中多了些看不清的情绪,“那你是怎么想的?准备继续在美国吗?” “其实我现在在娱乐公司工作,大华,你们知道吗?”朱梦星转过来问另外两只。 张译举爪,“那必须,我女神张乐安的经纪公司。” “哈哈,你还喜欢她呢,都这么多年了。” “那可不是,我就是那种万里挑一的专情好男人。”张译飞了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儿过去。 祁逸风翻了个白眼,“昨天抱着电视说那啥IU是人间仙女的人是谁?” 额,忽略掉场面上的一点点小尴尬,张译清了清嗓子,“反正张乐安还是我女神!” 朱梦星没好气地笑了,“改天可以给你要个签名什么的,要吗?” “哇!真的假的,要要要!” 朱梦星比了个OK的手势,又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我是打算过段时间有机会的话,就回国。” 一旁的姜城端着杯子的手一顿,“你决定好了?” 朱梦星带着笑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把最近我在美国看好的一位成功签下来,就带着他一起回国发展。” “谁啊?美女吗?” 张译露出期待的小眼神儿,被祁逸风一个脑搭子甩下去,“一天天的就想着美女。”说完转向朱梦星,“是小美女,还是大美女?哪个国家的?” …… “你们够了啊,男的。” “诶——” “诶——” 不同于另外两只的失望,姜城开口问道:“男的?歌手吗?” “是的。” “未成年?美国人?” “不是啦,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年龄,中国人,真的——他一定能红。”想到去年第一次在酒吧遇见的那个夜晚,朱梦星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开始闪现出晶晶亮的光芒,“太棒了,我第一次听他唱歌,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姜城的目光从那张神采奕奕的脸上移开,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怎么了姜城,你好像脸色不好?” “今天的茶好像有点苦。” “是吗?”祁逸风也端起来尝了一口,“还好啊,我的这杯没有苦欸。” 一晃眼的功夫,这冬天的日头已经从头顶落到地平线处了。 提着满满的两大袋东西走了艰难的十分钟,韩行水终于回到了房子里,进门就是往地板上一瘫,太累了,今天在新超市一不小心就逛嗨了,好像买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吃的。 目光从购物袋里溢出来的散落在身边的花花绿绿的战利品,转到了这个新的,完全陌生的临时居住地。 大而空旷这个词用来形容它绝不为过。偌大的一个客厅只摆了一套卡其色的皮质沙发和一张桌面空无一物的大理石茶几,甚至连电视都没有,相对来说,北面的厨房倒是更显得用心了一些,倚墙而立的U型操作台上方,各类锅碗整整齐齐地摆在原木色的橱柜里,开放式的吧台用同色大理石横向铺置,旁边摆了两把高脚长凳,也是原木色的那种舒适的味道,此外,整个开放的空间就再没有其余的东西了。 听张译说,这屋子才装修了一年,房主虽然没有打算住,但是基础的格调都是按照喜好来的,只不过屋内陈设简单,缺了点生活气息。 白色的纱帘借着窗外的风飞起又落下,自嗨得不亦乐乎,自从工作后买了自己的小窝,韩行水这是第一次又住在了陌生的房子里,说实话,感觉并不好。 因为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那些琐碎的尘封多年的漂泊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最近自己的生活频频被打乱节奏,从前扔在身后的那些好的坏的东西,忽然在某一天又突然地被翻了出来,张译下午的那句“约了老同学见面”已经不止一次地让韩行水想到了那天在梅园偶然见到的余燕,还有从她嘴里吐出的那个名字。 夕阳的余晖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跳动在右手掌间,韩行水的手纹很浅,骆新雨说过,这么浅的感情线很可能早年恋爱不顺,有晚婚的预兆,虽然当时立刻被舒蕴光拍了一个脑瓜子,但是他倔强地没有改口,于是又被罚着上上下下拖了一个星期的地。 指尖轻拂过掌纹上的那个分岔点,韩行水闭上眼睛倚靠在身后的落地窗上,恋爱不顺也好,晚婚也好,甚至不婚也罢: “现在就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低低的轻喃声带着若有若无的渴求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又消失,几乎是同时,窗外的马路上齐整地亮起了两排五颜六色的橘黄色路灯,在水波荡漾的江水里投下摇曳动人的身姿。 *** 冬日里的便利店玻璃窗户上有淡淡的雾气,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不同的颜色在里面移动,韩行水走进去排队要了一杯黑芝麻口味的豆浆和一份白菜猪肉蒸饺。 在窗边的休息区找了一个空着的座位,插上耳机,看着身边身材曼妙、妆容精致的小姐姐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各自的早点,韩行水绝对不想告诉她们自己已经在家吃了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了。 不过今天是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嘛,吃多一点也是应该的,想着又用一次性的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了一个白胖软和的蒸饺送进嘴里,唔,总觉得冬天的白菜猪肉馅特别香。 等到韩行水走进宇泰的一楼大厅时,温暖带着香气的热意扑面而来,刚想摘掉围巾给张译打电话,就听见身侧有人喊自己。 “你来得还挺早的。” 张译笑着从会客沙发处走过来,递过一个蓝色的工号牌,上面贴了一张韩行水的证件照,反面写着临时两个字,“这是你的,进门,吃饭,都靠它了。” 接过来,韩行水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它好好地挂在了脖子上,摸了摸说道,“我会努力不把它弄丢的。” “哈哈,丢了也可以补办的。”张译带着韩行水往里走,“我带你去你的工位上,这两个月你和我都在13楼,我们部门是项目开发部,部门主任是叶主任,不过你一般不用见他,你见过的秦风,就是以后你的直属领导,我们组的组长,我们平时都喊他老秦。你参与的这个项目是一个关于S市的智能科技城建设的,目前主要正在进行人脸识别这块工作,除了我们宇泰和你们中信,耀丰公司你听说过吗?。” 韩行水点头,“听说是最近崛起的独角兽公司,AI方面非常厉害。” “是的,所以这块目前是三家公司合作,喏,他们公司就在我们对面。”张译带着韩行水走出电梯,指着窗户外面正对着的一栋大楼,“就是那里,所以一起开个会什么的,还是很方便的。” 韩行水望过去,嗯?这不就是刚刚去过的便利店楼上吗? “欸?张译,这是谁啊?” 韩行水听见声音,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只见一位身穿宝蓝色连衣毛呢裙的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串银色珍珠项链温润地发出柔和的光芒。 张译嘿嘿一笑,“丽姐好,这是中信临时派过来协助我们那个项目的员工,韩行水。” 韩行水也跟着微微倾身,“丽姐好。” “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张译,你可得让你家老秦怜香惜玉一些。”被称作丽姐的女人柔柔地开口,“小韩是吧,万一老秦欺负你,你就来我们组好了,我们组就缺你这种漂亮又能干的小姑娘呢。” 第 36 章 韩行水心里默默流汗,面上保持微笑,还是一旁张译及时地解了围,“丽姐,你别开玩笑啦,看在我们组都是苦命的单身壮丁的份儿上,可给我们一点盼头吧。” “呵呵。”丽姐抿了抿嘴,“行了,你们去吧,我要开晨会了,没时间跟你贫。” 直等到那个宝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那扇磨砂的玻璃门背后,张译才继续和韩行水说道,“这位也是我们项目开发部的,不过是另外一个组的,和我们老秦是平级。”说着又压低声音,“两个人关系不太好,所以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不然——” 韩行水眨着眼睛点头,这种公司里的站队,工作了两年的自己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一路走进部门,听着身旁张译的一个个介绍,韩行水努力地和所有人都打了个友善的招呼。 “这会儿老秦不在,你先坐在这儿看一看我刚刚给你的资料。”张译又伸手拍了拍桌上的电脑,“办公用这台,密码是8个3,我就坐在那边,你有什么不清楚的来问我就行了。” “嗯,好。” “那我先过去了。” 韩行水点点头。 看着张译和其他员工都开始低头忙碌着手里的工作,韩行水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出来分门别类地摆在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桌上,这个位置离门是最远的,靠窗户却最近,而且坐在最后面,总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自在感。 简单地整理好以后,韩行水起身去了刚刚张译指过的茶水间,泡了一杯红茶,回到座位开始翻看起来那一摞厚厚的资料书,之前在公司只需要接触到数据处理这一块,所以现下要补的信息量还是非常巨大的。 正看到项目的新一期规划时,一直安静的办公室忽然开始热闹起来,厚实的毛毯上响起闷闷的脚步声和拖动椅子的声音,本来分散在各自工位的人群渐渐聚集到了一起。 韩行水在越发浓重的欢乐气氛中终于抬起头时,一位留着栗色短发的姑娘恰好走到了面前,戴着闪闪发亮钻戒的那只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个银粉色的小礼袋,似乎是没有料到自己的突然抬头,两个人的目光颇有几分尴尬地在空气中僵持了一会儿,忽地都笑起来。 “你就是中信的韩行水吧。” “我是——不知道你是?” “我叫楚月,是人力资源部的。这个是我的结婚喜糖。”说着将那只银粉色的小礼袋递过来。 韩行水赶紧站起身来接过,“哦哦——那个,祝你结婚快乐。” 楚月甩着额前的碎发笑起来,“嗯,谢谢你的祝福,那我先过去了。” 纤细的银色细跟高跟鞋走出去三五步的时候,顿了顿,那头漂亮柔顺的短发轻轻地在空气里画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冒昧问一下哦,我们以前见过吗?” 韩行水抱着喜糖疑惑地看过来,拧着两道纤细的眉毛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没有的,我想我应该没有见过你。” 楚月望着那张白晢的小脸严肃郑重的模样,捂着嘴笑起来,“嗯嗯,也许是我记错了。” 韩行水听到笑声,忽然有些窘迫地红了耳朵,没想见招惹来对方更欢乐的笑声。 “有空我请你吃饭啊。”说完这句,楚月才终于踩着那双高跟鞋优雅地离开了。 见过吗?不会的吧。 韩行水晃了晃脑袋,低头拆开喜糖,挑了一颗奶味儿的剥开尝了尝,嗯——滋味儿不错。 楚月站在电梯门口的时候撞见了从里面匆匆忙忙出来的张译。 “你怎么到我们部门来了?” “没良心,给你送喜糖还不好。” 张译赶紧拱手,“恭贺大佬!早生贵子!” “去你的。”楚月凑上来,“我看见那个小姑娘啦,长得——” 张译赶紧接上,“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又不是你女朋友,你骄傲什么。”楚月翻了个白眼,“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我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呢?” “不会吧,你们认识?” “她说没有,我也想不起来了。”楚月无奈地摊手。 张译嫌弃地摆了摆爪子,“那肯定是你记错了。” “可能吧,可是我记人从来没错过欸——”听见上去的电梯“叮——”的一声,楚月一边嘟囔着,一边往门口走,“我先走啦,有空约饭,叫上那个小美女。” “得嘞。” 直到张译打完最后一个厂家的电话,才看到办公室里几乎已经没人了,他一看电脑上的时间,十二点十五分。 “欸呀——”张译忽然想起来了韩行水,赶紧起身往窗户旁的工位走去,靠近的时候只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还缩在椅子里,小巧可爱的鼻梁上挂了一副金边不规则状的大框眼镜,藏在后面的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聚精会神地——正在刷手机。 张译笑了。 笑声似乎惊动了正在不务正业的那位,韩行水转过身子,扬起脑袋,那副大大的眼镜趁势滑落下来,露出了长而卷翘的黑色睫毛,温软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浓浓的快乐和惊喜,“你忙完啦!” “嗯,走吧,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我们去吃饭。” “好嘞。”韩行水抚慰了一下扁扁的肚子,摘掉眼镜站起来跟着出门。 “你还戴眼镜啊,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嗯,我度数不深,但是有时候看书的时候会戴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午饭高峰,下去食堂的电梯里空空荡荡,全然不复早上上班时的拥挤。 张译一边按电梯,一边说,“我们食堂有三层楼,四、五、六都是,四楼的话人比较多也比较乱,一般是外面参观或者培训的人会去那里吃,推荐去五楼,性价比高,六楼的话是可以点菜的那种,稍微费一点时间。我今天先带你去五楼转转。” “好。”哪个快就吃哪个,韩行水对这个决定很满意。 指点着韩行水如何点餐后,张译去不远处点了一份拌馄饨。 “味道怎么样?”张译看着对面举着大勺嚼得眼睛都晶晶亮的姑娘问道。 韩行水腮帮子鼓鼓的,只点了好大幅度的头来表明自己对这盘卤肉饭的满意,每一粒米饭都散发着肉汁的浓香,再配上旁边白灼的碧绿色小青菜和光滑皮亮的卤蛋,真是美味极了。一边吃着,韩行水也没忘记又舀了满满一勺,只待嘴里的吃掉就及时送入,不消片刻,粉嘟嘟的唇上就染上了一层薄亮的油光。 张译望着,莫名觉得自己的胃口也突然好了起来。 “你去过S大吗?” 听倒是听过,韩行水摇摇头,“没有去过。” “这周周末,S大百年校庆,要不要去转转?” 百年校庆?听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好啊。” 近来,这冬日的夕阳好像落得渐渐又变晚了,韩行水踩着点回小区的时候,天色才彻底变黑。门口的物业大叔正裹着军大衣,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竹制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吞吐着青烟,小房子里的黄色灯火透过窗户落在他的毛毡帽上,意外地描摹出了一种柔和温暖的味道。 “您好,请问快递是在这里取吗?” 大叔斜眯着眼睛,用叼着烟的手往小房子里一指,薄色的青烟在空气中弯弯绕绕了一整圈儿,韩行水踏着灯火走进房间,靠近门口的地板上整整齐齐地按照楼栋布放着不少的快递,她一手扶着围巾俯下身子,仔细地寻找6号楼的字样。 啊,在这里。韩行水蹲下来,沿着楼层号看上去,“18楼的韩某某”——有三个快递。伸手够过来在怀里摞好,正想站起来的时候,瞥见了最上面的一个孤零零的快递,19层——江昱。 只觉得心咯噔跳了一下,韩行水又仔细地望了一眼那个名字,一模一样的昱,这些年来,也遇见过几个同名同姓的,但是大都是火字旁的那个煜,没想到今天遇上一个一模一样的。 记忆深处那个总是在篮球场上风一般奔跑的骄傲少年恍恍惚惚地就要在脑海浮现,韩行水闭上眼睛,迅速站起身来。 “我是这三个,用签字吗?” 大叔依旧一言不发,只摆了摆手,那支初初还很长的香烟此刻已经快燃烧到生命的尽头,黑夜里那一圈若隐若现的火星似乎彰显出了某种特殊的诱惑力。 “好的,那我先走了。” *** “老姐,咋啦?” “这周末我要去S市,你有要我带的东西吗?” “等下啊——我靠!这就被灭了!菜鸡!”秦晔甩着鼠标退出游戏,“啥,你要来S市,哇,给你老弟我带点儿吃的吧,我都要饿瘦了。” “家里是亏待你了还是怎么了,整天搞出来这副惨样,吃的到了我再给你买,别的呢?” “嘻嘻——还是我姐好,人美心又善!别的啥也不缺了,哦,姐,你给我把我那网球拍带来,在我房间里的柜子上,瞅见没?” “这个蓝色的拍子?” “对对对。” “知道了。” “爱你哟,亲爱的老姐。” 秦晔美滋滋地挂完电话,看见身旁的舍友嘴巴都要嫌弃到耳朵后面去了,“秦晔,你能不能有点男人样?” “我靠!劳资哪里没男人样了。”秦晔一个大掌挥在那人背上,“你是不是欠扁,说!” “卧槽,疼欸。”舍友一边揉着肩背,一边继续嫌弃,“谁让你还,爱你哟——这他妈是我们爷们儿干出来的事儿吗?” 秦晔拿起键盘敲了敲那个榆木疙瘩脑袋瓜,“你懂个屁,真爷们儿都是外边横,家里怂。”看着那朽木不可雕也的大男子主义,秦晔重新又坐下,“何况是我姐,美若天仙,天生就是要宠的,啧,反正你也没有,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这下另外几个舍友也被勾过来了,“真的啊,你亲姐?美若天仙是有多美?兄弟有照片不,拿出来我们共享一下啊。” “就是就是,说不准你姐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看着那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蠢样,秦晔一巴掌招呼上去,“也不照照镜子,都几天没洗脚了,你那臭袜子都有半个月了吧!” “我靠,难怪天天那么臭!” “你衣服不也一个星期没洗了!” “我起码换衣服穿,你这一身,噫,这味儿——” 秦晔看着那帮邋里邋遢的窝里反起来,长叹一口气,尔等鼠辈,还敢肖想我阿姐。继续挂上耳机,甩着鼠标进了游戏,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手机屏幕弹出的消息。 第 37 章 “等谁的消息呢?”朱梦星递过来一听可乐,“不会是女朋友吧。” 眼底的暗光一闪而逝,姜城接过可乐,笑了笑,“哪有什么女朋友,给秦晔发消息一直没回。”开罐抿了一口,似是不经意间问了一句,“你呢?有男朋友了?” 朱梦星粲然一笑,举起左手,那只镶了一圈碎钻的尾戒依然如同三年前那样迷人耀眼,岁月的流逝似乎独独给了它特殊的优待,“你不是知道吗,我怎么会找男朋友。” 姜城的唇角动了动。 “主席,我们那边的灯光设备好像出了点问题,文化中心的说要请你过去看下。” “知道了。” 朱梦星摆摆手,“你去忙吧,我今天约了个朋友吃饭,先撤啦。” 朋友,什么朋友? “主席,主席?” 姜城收回目光,“把负责灯光的联系人电话给我。” “这个。”新晋小学弟赶紧掏出手机,翻到备忘录。 而跨出校门的朱梦星一路穿过人行道,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靠着S大的一条小巷子里的咖啡馆“吖吖”,推开仿古制的木门,清脆的风铃声“当当当”地响起来,里面三三两两,只坐了一半的客人。最南面的那个穿着墨绿色夹克的男人闻声抬头,一望到这个方向,就站起身来。 朱梦星扬起手打招呼,大步走过去。 “你来的挺早啊,我都提前——”看了手表一眼,“提前了十分钟。” “谁让我是个非常守时的优质青年呢。”孟亦循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道。 朱梦星懒得搭理他这副自恋的腔调,“二十几年了,你就一点儿没改改。” “你改了吗?”孟亦循瞪着眼睛上下打量,“还是注孤身的气场,狗子,你没变。” “我去你——” 眼瞅着帅气小哥端着咖啡走过来,朱梦星噤了声。 “哈哈,原来你现在还会注意形象了。” “你先别贫。”朱梦星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打材料,“帮我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孟亦循粗粗扫了两眼,“我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原来是挖到新人了啊。” “还没定呢,他似乎不太想回国。”朱梦星想起来昨天晚上打电话时对方懒洋洋的语气,眉头简直拧成了一根天津麻花。 “那你这怎么弄,你们大华主打国内市场吧。” 朱梦星拳头捏紧,咬着牙狠狠地放出话来,“这你别管,我肯定把他弄回国。” 孟亦循暧昧地抛过去一个媚眼,“实在不行,你□□一下啊,就你这肤白貌美大长腿——” “我看你是又骨头松了。” “别别别——我错了。”忽然想到几年前被暴揍的那顿,孟亦循只觉得那只胳膊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整个人往椅子里缩了缩,“我还得给你看资料呢,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顾焱?真名还是艺名?” “真名吧,没听见他有别的名字。” 南面的落地窗外有一棵秃了身子的老银杏树,粗壮的树干周围有五六个小娃娃正在追追赶赶,好不热闹。让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目光的是其中一个小姑娘,短短的身子套着一件白色的小羽绒服,鼓鼓软软的有些笨拙,帽子上的绒毛在阳光下忽上忽下的跳跃,脑袋上的乌溜溜的小辫子也跟着摆来摆去,一左一右两个可爱的酒窝在那张跑得通红的小脸上若隐若现。 “真的是,人间小天使。” 孟亦循疑惑地看过去,“什么天使?” “切——”不屑地又转了回来,“羡慕你也生一个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小时候可比她们可爱多了。” “你快给我看资料啦——”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催呀。” 明晃晃的玻璃窗里,晃动着光秃秃的树影,而那张映在其间的侧脸唇角上扬,美眸轻弯。 “W市?”唐建生一口热茶烫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你搞什么?突然要去W市?” 邹云起靠在窗边,望着对面那个深蓝色的宇泰集团LOGO没有接话。 唐建生气不打一处来,腾得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别想了,我绝对不同意你去W市,现在正是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机,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不会耽误工作的,W市有我们的制造厂家,在那里研发不会有问题。”邹云起淡淡地开口,“只不过,项目接洽这块,你要多费心了。” “我靠,你还安排上了,我都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大哥,我现在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唐建生伸出那只短粗短粗的小胖手,使了吃奶的劲儿在空中挥舞,“你咋的,你想让我24小时持续工作!” “林宜君靠得住,等我离开,他可以接手大部分。” “我看你真是疯了!”唐建生气得原地跳脚,“你这样一甩手,以后还回得来吗!” 几分钟前还离得挺远的一朵大白云,这会儿正正好飘到了那个“泰”字的上面,这模样有一点像昨天江昱买回来的原味甜筒。 邹云起转过身来,“老唐,W市,我是一定要去的。” 唐建生肉嘟嘟的腮帮子终于在面前那毫无回旋之地的目光里耷拉下来,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前因为激动冒出的一颗颗小汗珠,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你到底要去干嘛,要去多久。” “去找个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要多久。” “找人?”那张肥乎乎的脸蛋瞬间都扭曲了,“你就为了要找个人?你找谁,我出钱,我给你找!掘地三尺,我也给你找出来。” “咚咚咚——” 女秘小汪探个脑袋进来,“总经理,邹总监,下午一点半要开会。” “嗯,我知道了。” 邹云起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往门口走,被唐建生一把扯住,“喂,我话还没说完呢。”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找。” 眼看着那冷血无情之人脚下半点不停地走出门去,唐建生愤愤地摔了桌上的那只傻鸡玩偶,“MD,这么急,难不成去找老婆啊!”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鲁铭宇就拿着一堆报表推门进来,“我怎么听说,你好像要走?” “我还有十分钟要去开会。”邹云起从一旁的文件架上抽出一份数据汇总表,“不是工作上的,就晚点说吧。” 鲁铭宇翘了翘嘴边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大佬,五分钟,快给我看看,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点不对劲,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 “听说没?邹总监好像要走?” “怎么可能啦,现在谁不知道耀丰公司的邹总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傻子才走呢?” “你们说是不是林部长来了以后,挤走了邹总监?” “不会吧,我可怜的帅气的邹总监。” “我觉得林部长也挺帅的呀。” “不一样,邹总监多年轻呀。” “嘘——来了来了。” 林宜君远远地望了那细细簌簌的角落一眼,笑着调侃身边的人,“你这一走,我背的锅可就大了。” 邹云起推了推有些滑落的镜片,淡淡回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你就不怕我戴上了,不肯摘?”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 林宜君“哈”地一笑,这是嘲讽我不是君子了?真是的,工科狗语文这么好做什么? *** S大的周五下午,校园里倒是不怎么嘈杂,好些学生下午都没课,要么是回家过周末了,要么是约着出去玩了。 秦晔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一看已经两点多了,宿舍里静悄悄的,其余三个都去外面网吧打游戏了。伸了个懒腰,秦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估摸着老姐也快到了,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下来,果不其然,脚刚一沾地,手机铃声就响了。 “姐,你到啦。” “嗯,还有十分钟到你们学校。” “好嘞。” 急匆匆地跑去上了个卫生间,再七扭八扭地套上那双耐穿得要命的马丁靴,秦晔抓起钥匙就往宿舍门外跑去。 “哟,秦晔,我说刚刚在网吧怎么没看见你,你干啥呢?” “我老姐来啦,回聊哈。” 穿过一条林荫小道,秦晔老远就望见一个身穿明黄色大衣的女子正从车上下来,脚下加了速地奔过去,“老姐!” 秦蕊摘下墨镜,笑着嗔了一句,“告诉你多少遍了,姐就姐,叫什么老姐。” “嘻嘻,姐最年轻了!”秦晔搓搓手,眼巴巴地瞅了一眼车里,“姐,我拍子你带了吗?” “忘了还不得被你念叨死。”秦蕊开了后备箱,“都在后面呢,还有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一起拿出来吧。” 秦晔兴冲冲地一看,“我去,这也太多了吧。”偌大的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 秦蕊没好气,“你妈非让我拿的。” 秦晔哭丧着脸,来来回回大包小包地扛,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搬完,“我靠,累死劳资了。” “这就是你新宿舍啊?”秦蕊捂了捂鼻子,拉开了窗帘,“你们就不能收拾收拾。” 看着堆在床底下的一盆一盆脏衣服和地砖上肉眼可见的不明黑色痕迹,秦晔咧开嘴,“这都算是干净的时候了,我跟他们说,周末你要来,不然——” 挥了挥周围难以言喻的空气,秦蕊皱巴着眉头,“你弄好了没,弄好了就走吧。” “姐,让我歇会儿呗,我腿肚子都打颤了。” “看来你的腿比你的胃重要,我随你啊。” 秦晔立刻蹦起来,“走走走,我们门口那家新开的新疆菜真不错,大盘鸡贼香,那烤羊肉串一点膻味儿没有,姐你肯定爱吃。” 絮絮叨叨了一路,两个人经过大礼堂的时候,远远地瞧着里面许多学生出出进进,秦蕊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们最近有活动?” “是呀,就明天晚上,姐你也来呗。”秦晔指着旁边梧桐树上挂着的小老虎纸灯,“我们学校的百年校庆,很热闹的。” “是吗?到时候有空来转转。” “好嘞,我给你搞一个VIP专座。” 第 38 章 墨绿色的窗帘开始透出日光的影子,模糊的光晕在绣着白色铃兰花的床单上淡淡地散发着微薄的暖意。 趴在被子里滚了好几圈,韩行水终于还是无法再忍受那个孜孜不倦的闹钟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上努力地从一旁的小几上够过来,用力地关掉,刚想扔掉手机继续睡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韩行水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没有成功,最终就这样抓着手机埋在被子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忽地浑身一震,翻个身爬起来看那条消息。 “今天晚上去S大的百年校庆吗?” 是张译啊,绷直的脊背松垮垮地瘫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在被窝里蜷了蜷,百年校庆——应该挺热闹的吧。 斟酌良久,探出爪子把冰冰凉的手机抓进被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到:“好呀,去。” “人呢?” 站在人声鼎沸的S大门口,韩行水左顾右盼,中央大道上一字排开的两列彩虹色帐篷里,穿着志愿者衣服的青春脸庞们都洋溢着灿烂的笑意,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久久回旋在天际。 韩行水一时竟看呆了,原来,大学真的是这样的好时光—— “发什么呆呢,这里。” 被身侧的一个小家伙挤得转了个弯儿,韩行水这才看清拍自己的人,可不就是张译么。 努力从人群正中间挤出来,韩行水总算舒了口气,“今天人好多啊。” “是呀,因为另外两个校区的今天也会过来,所以就——”张译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道,“我们这种老学长,当然是走这样的VIP通道啦,不过,如果你要逛那些小摊子的话,就得从这边挤进去了。” 韩行水望了一眼挤挤攘攘的乌黑色脑袋们,急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走别的路吧。” “那就走吧,喏,这个是刚刚买的芒果奶昔,不吃的话,我这杯也还没喝,青橘柠檬。” “那我喝芒果奶昔。” 张译咧嘴一笑,“看来我猜得还挺准。” 韩行水美滋滋地抱过奶茶,朝面前人竖了一个大拇指。 VIP通道果然清静,路上几乎看不到别人同行,只偶尔有几个从岔路口中绕出来的学生,转了几个弯又往别的方向去了。 “这里人好少。” “是啊,因为今天热闹的地方都在外面,而且这边一般的学生都没法进去大礼堂那边,就都往东门走了。” 两个人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诶哟,老姜,今天这么帅!” 张译馋迷迷地摸了几下大衣里的暗金色羊绒西装,“一会儿给我试下,我之前就想买这个颜色的了,我妈非不让。” 姜城清了清嗓子,“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说完对着一旁的韩行水友善地一笑,“你好,我是张译的同学,姜城。” 韩行水憋着笑回道,“你好,我是张译的同事,韩行水。” 在活动负责人隆重迎接的高级待遇下,三个人很轻松地过了西门,进到了今晚的大礼堂。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酒红色的座位在脚下铺开,一直延伸到大舞台。整个礼堂顶部密密麻麻地悬挂了一串串金色的流苏玻璃灯,灯光并不强烈,只是让人一抬眼的时候,会有置身宇宙天穹的错觉。 “整挺好啊。” 姜城看着一脸淡定的韩行水,再看看东张西望的张译,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搞得好像你才是第一次来参观的那个。” 张译“哼”的一声,“说明以前你太不用心了,都没让我感受到我们学校的魅力。” 眼见着手机里好几条消息弹出来,姜城把手里的两张票塞给一旁的张译,“观众席第二排给你俩留了位置,和他们都在一起,我那边还要去弄点东西,你俩稍微看看,一会儿可以先去学校的小吃街吃个晚饭再过来。” “喂,你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啊,我千里迢迢来看你。” “今天不行,下次吧。” 张译不死心地继续叫嚷,“那祁逸风他们呢。” 姜城一边走一边摆手,“他们都被我征用苦力了。”忽地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要不是看你带了个同事,你也得干活。” “我去。” “怎么样,要和我一起点盒饭吃吗,豪华工作餐,两荤两素还免费哦。” 张译嫌弃地扭身就走,“走走走,我们快走,离开这群可怕的人。” 韩行水笑着和姜城打了个招呼,转身跟上脚步往礼堂东面走。 “欸?那不是张译吗?你怎么没把他也喊来?”朱梦星抱着一大袋荧光棒走进来。 “带着姑娘来的,就饶他一次。” “哇,真的啊,他什么时候谈的?”朱梦星说着就要追出去看个究竟,被姜城一把拽住了毛绒卫衣上的大帽子。 “不是女朋友,只是同事。” 朱梦星不死心地继续挣扎,“同事?那我也要去看看,你快松开——” 姜城拽着帽子的劲儿不减反增,一把把人拽了回来,“一会儿他们自然会回来的,到时候你看个够。” 帽子里的人倒仰着脖子怒瞪了一眼,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更加显得圆乎乎的可爱。 姜城眸色深了深,手里却依旧没松开。 朱梦星抗议无效,最终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空空荡荡的大门一眼,叹了口气无聊地原地放弃了,“好吧——” 再出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学校里的路灯一盏一盏,掩映在枝叶间,只模糊地照出一个树影,韩行水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生怕踩到不知道的台阶或者门坎,若是摔一跤真是洋相大出了。 “想吃什么?” “嗯?”韩行水把注意力从脚底下的夜路重新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学校的话,你们应该很熟吧,有推荐的吗?” “我们几个啊。”张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烧烤吃得最多了,不过你应该不想吃吧。” “嗯——这会儿不想吃。”韩行水摸了摸肚子,犹豫了几下还是说了实话。 “哈哈,那——门口那家雅园的菜馆还不错,南门那边还有一家徐州地锅也挺好吃的,或者,小吃街,看见没——” 顺着张译手指的方向,韩行水看见了一片红黄色的灯火,在黑幽幽的夜空下伴着朦胧的白烟和弥散开来的油花的气味,忽然地就开口问道,“这里有好吃的肉夹馍吗?” “肉夹馍?”张译戳了戳太阳穴,疯狂搜索,“哦哦,我想起来了,街尾有一家,不过我没怎么自己去买过,念书的时候有个舍友喜欢吃,经常让他外带。” “那我们就去吃那家吧。” “行啊。” 大概走了有15分钟的样子。 张译停在一家门面很小的铺子前,“应该就是这家了,不过这里面有点挤,我们可以买了肉夹馍去旁边几家点一份东西坐着吃。” 店主不是老板娘,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大冬天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脑袋上那款乌溜溜的寸头显得整个人都很干净利索。 “你们家没有青椒吗?”韩行水看了菜单一圈儿,也没有找到。 年轻男子手下揉面没停,抬头好奇地看了韩行水一眼,“嗯,我们家只有豆干儿。” 张译小声地询问道,“要是你不想吃,咱们就换一家,我记得过马路好像还有一家来着。” 韩行水弯着眼睛笑了笑,“没事——”又看了一眼菜单,“那我就要一个肥瘦加豆干的,不要辣。” 虽然排队的人不多,但两个人也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 “好吃吗?” 韩行水点点头,“嗯,挺好吃的。” 手里的白色馍馍有些绵软,不是记忆里那种香脆的的口感,裹着的馅儿里,豆干和猪肉陷混在一块儿,是和在宇泰食堂里吃到的差不多的味道。 *** “主席,是不是要准备让外面等的同学入场了。” 姜城看了一眼手表,18点17分,“等到18点30分,统一入场,19点晚会正式开始。” “好的,那我去和他们讲下。” “喂!大忙人!” “嫂子。”姜城看见陈可晓一个人,不由开口问道,“李睿师兄呢?” 陈可晓指了指舞台侧边,“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纵观大礼堂,这会儿还是空荡荡的,“姜主席,我坐哪儿呀?” 姜城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沓早就准备好的门票,“给,反正从这边开始,你们八个位置,随便坐。” “哪里到哪里啊。”江昱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从背后叫嚷。 陈可晓翻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吃糖会变得更笨的,你少吃点吧。” “只有你这种笨蛋才需要担心。” 眼看两个人又要掐起架来,姜城赶紧站到中间挡了一挡,“这里,最边上是留给张译和他朋友的,你们往里面坐就行。” “小译带朋友了?” 姜城意味深长地一笑,“是啊,带了个女性朋友呢。” “我去!长得漂亮吗?” 姜城抚着下巴蹙起眉头,陈可晓观察到这副表情,有些疑惑,“不是美女?不会啊,小译那个颜狗——” “不是。”姜城摆摆手,“不是不漂亮,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哇——老张出息了!”祁逸风往江昱口袋里掏了半天,也摸出来一根棒棒糖,不过是草莓味儿的,欸,凑活凑活吧,一把撕开包装将糖扔进嘴里,包装纸一个顺手又塞回了江昱口袋里。 江昱伸着想舔棒棒糖的舌头……好想打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喂,邹云起呢?” “他说不来。” 靠外的礼堂大门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陈可晓隐约好像在门口看见了莫轻光,却因为隔得太远,看不太真切。 “喂,邹云起最近很忙吗?” 江昱咬着棒棒糖的动作顿了顿,只“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陈可晓又用胳膊肘撞了撞那只继续晃着棒棒糖的爪子,“他在弄什么呢?以前工作好像也没这么忙啊,最近好几次吃饭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嘴里的棒棒糖越发小了,江昱忽觉一阵口干舌燥,便直接站起身来,“让让,我去外面买个水。” “欸,喂!” 陈可晓看他要溜,连忙伸手拉住那只蓝色的大袖子,没想到本要跑的人却自己就定定地停在了座位前,连手里那根还有一丢丢大的柠檬味黄色棒棒糖沾到了羽绒服的口袋上都不自知。 “你糖!脏死了!”陈可晓指着那坨粘嗒嗒的糖渍叫嚷起来。 站着的人没有动,就在陈可晓实在忍不了了,凑上来想要帮这个脏兮兮的人弄掉那根棒棒糖的时候,听见他在自个儿头顶上喃喃地吐出了两个字,“我靠。” 我靠?我给你弄棒棒糖你还我靠? 陈可晓叉着腰怒目圆瞪,“你自己弄!” 此时大厅里已经沸沸扬扬地涌进了一大波学生,整个礼堂都被稚嫩、年轻、快乐的声音充斥着,见面前的人始终没有反应,陈可晓也觉出些不对来。顺着江昱复杂难辨的目光看过去,那只举在空中的用餐巾纸包着棒棒糖的手僵硬地垂落下来。 只听见靠得近的环绕音箱里响起一首再熟悉不过的老歌——是SHE的《一眼万年》。 第 39 章 眼看主道上挤挤攘攘都是学生,张译正打算引着身边的人往大礼堂侧边的过道走,这时右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惊喜地喊道,“睿哥。” 李睿笑了笑,“你也来了啊,哟——这位是?”怎么还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手里温热的蛋奶沿着被用力挤压的吸管,一点一点地往外渗出,流进蜷着的掌心里,韩行水只觉得眼睛里突然又酸又涩,她动了动唇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可是两颊却僵硬得完全不能动弹。 问话的李睿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姑娘怎么见了自己跟见了鬼一样。 稳了稳心绪,李睿很快就给自己另外找了个合适的话题,他侧了侧身,同身后那人介绍道,“你们还没见过面吧,这位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张译,我师弟,现在在宇泰集团工作。” “小译,这位就是我朋友,邹云起。” 穿着一身墨绿色长款大衣的男人无声地站在黑暗里,尽管大半个身子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但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实在亮得惊人。 “哦哦,原来是邹师兄,你好你好。”张译赶紧上前寒暄,可是面前这位为什么看自己的目光这么,激烈又火热? Oh——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张译一向对自己的颜值怪自信的,今天却突然希望低调一点…… “阿水!” 也许是这一声太响亮,太热切,周遭的声音忽地全都顿住了,摩肩擦踵的大礼堂里违和地一片寂静,只有清亮的女声还在唱着“……心疼一句珍藏万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软软的身子“哗”地一下就扑进了怀里,“啪嗒”一声,湿哒哒的手掌心里一空。 隔着两件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韩行水依然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伸出来的胳膊下意识地想要搂住面前的人时,被舞台那边的灯光闪得闭了闭眼,捏成的拳头在空气中攥了几攥,终究还是垂落了下来,只留下地上那杯一片狼藉的蛋奶,翻漏、变形甚至还染上了污尘。 站在旁边的张译一脸惊讶,“小嫂子?”顿了顿又看向韩行水,手指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晃了好几个圈,“你俩认识的吗?” 记得唐叔从前说过,“人这一生,是避不开种种不知所措的场面的,或尴尬、或悲伤、或格格不入。若是哪天你遇到了,不要害怕,也不要慌乱,自然点就好了。” “有用吗?” “嘿,管他呢,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嘛。” 飘忽的回忆像一根软软的绳子,稍一用力就拉回了差点溺水窒息的人。 韩行水抬了抬眼眸,长长的睫毛在旋转的灯光里投下一片不大的阴影。 张译听见她轻声答道,“嗯——认识。” 话音刚落,韩行水只觉得腰间一松,一直埋着脑袋的陈可晓终于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红又肿,活像从前两人一起喂过的那只被欺负惨了的流浪小狗。 “阿水——”阿水阿水阿水,陈可晓看着眼前这个与当年几乎相差无几的人,那双通红的眼睛又蓄出眼泪来。 我真的——又见到你了。 安静的大礼堂复又开始悉悉索索地躁动起来,本还是站在原地看戏的吃瓜群众们见是两个姑娘泪眼婆娑,也没劲地撇了撇嘴,分别到处走动起来,寻着各自的位置坐下。 “好久不见了——阿晓。” 说话间那袭黑色长发在空气中微微晃动,散发出一种轻柔温和的香气,而那双记忆中的清澈水亮的眼睛,也似乎完全没有添上任何一丝岁月流逝的落寞之意。 只是不知为何,陈可晓看着那样一双平静如水的双眸,刚刚还激荡沸腾的胸口处忽然就空落落的。 江昱、陈可晓、还有他,韩行水眸光轻转,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秋天,北窗外的树影参差不齐地落在墙壁上,三个人坐在教室最里侧的前后两排,嘻笑玩闹。 原来——他们依然在一起的,就像那时候一样。 舞台侧边的主持人已经就位,刚刚还乱糟糟的观众席也都已经井然有序地坐着满满的学生,有的捧着荧光棒,有的举着手机,身旁的人拽了拽自己的袖子,“晚会要开始了,要不我们先坐过去吧。” 韩行水侧过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即摊开那只粘嗒嗒的手掌,几道痕迹分明的白色奶渍跃然眼前,“你们先过去吧,我要去趟洗手间。”说罢便蹲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杯早已面目全非的蛋奶,沿着进来的路往礼堂门外去了。 眼瞅着拐角处一个185的大个儿直愣愣地就要和韩行水撞上,陈可晓站在原地惊呼出声,目光里全是不远处的丝丝长发在光影里翩跹而舞,陈可晓刚想上前,只觉一道人影比自己更快地跨过身侧,大步往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不好意思。” 邹云起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那个人低垂着眼眸在轻声地道歉。 “啊呀——”被撞到的人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碎碎念,“我这新衣服欸,真是的。” 邹云起眸色一深,声音冰冷,“知道自己穿了新衣服,就不要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 大高个儿愣了愣,本想骂回去,可抬头触及到那道幽深的目光时,没来由地脖子一寒,接着便哼哼唧唧地转道儿就往旁边去了。 一直低垂着眼眸的韩行水抿着嘴唇,手指颤了颤,待那人走远了,才一言未发地重新抬起步伐跨过门槛。 “小姑娘,水不用就关掉哦,怪浪费的。” “哦哦,不好意思。”韩行水摁紧水龙头,在拿着拖把的保洁阿姨的打量下微微垂眸,快速地离开了洗手间。 “嘶——”这冬夜的寒风,真是无处躲藏。 忽地身侧伸出一只温暖的手掌,湿漉漉的右手腕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牢牢握住,看着那张干燥柔软的面纸快速地在掌心里融化,韩行水只觉得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用力甩开了那股恼人的玩意儿。 被推开的手掌攥着纸巾僵在空气里,邹云起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那个名字,“韩行水!” 面前的人后退到了一米开外的距离,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冬夜里吐出一个个白色的圈圈,韩行水把另外一只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很快外套上便留下几道鲜明的水印。 “我先进去了。” 直走出很远的距离,韩行水似乎依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她不经加快了步子,闷着头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此刻坐在礼堂里的陈可晓几乎是伸着脖子盯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那人刚刚露了半个侧脸,她便蹭得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惹来后排一阵抱怨,“干嘛呀,挡着视线了——” 当事人两耳不闻,只一心甩着胳膊召唤着远处的来人,“阿水,这里——” 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在激情昂扬地朗诵开场词: “一百年,风雨兼程。” “一百年,催人奋进。” “一百年,震撼人心。” “一百年,继往开来。” “一百年的奋斗铸就卓越品格,一百年的奉献孕育桃李芬芳……” 韩行水摸着黑进门到陈可晓身边坐下。 今天的晚会主持人一共有四个,两位女主持都是齐腰长发,妆容精致,称得上平分秋色。而两位男主持里,便是那套身穿暗金色西装的姜城更夺人眼球了,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整个人在灯光下熠熠闪光,几乎一下子就夺走了站在身旁的另一位男主持的风采。 怪不得张译那么喜欢。 无暇欣赏主持人姿色的陈可晓屁股在椅子里动了动,有些担心地又抬头看了眼丝毫没有动静的门外,终于还是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阿水,云起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可能有事吧。”回话的人注意力似乎全部都在晚会上,语气风轻云淡。 哦——那应该,没吵起来吧。陈可晓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地开始看起晚会来,没留意到身旁另一侧的某人已经静悄悄地绕路离开了座位。 邹云起站在北风里走神的时候,冷不丁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了脖子。 “我去,你再这么站下去,都要变成冰雕了。”江昱瑟瑟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旋即想到什么似的扬了扬两道小粗眉,嘿嘿笑道,“怎么样啊,不过你这么消极的小模样,看起来像是出师不利啊。” 面前的人别过了脸,懒得搭理。 可江昱是谁啊,厚起脸皮来自己都怕好吧,他咂了咂干涩的嘴唇硬是凑到人脸上去,“走吧,江爷我请你吃晚饭,吃顿大的!听说这个人失恋啊,就是要发泄出来……” 邹云起推开那张喜气洋洋的大脸,蹙着眉回道,“我还要回去弄项目书。”边说边从口袋里掏了个手机递过去,“你落在家里了。” 江昱眼睛猛地瞪大,随即两只大手上下摸了个遍,“诶哟我靠,我都不知道手机没在身上。” 邹云起也不想再多费唇舌,直接把手机一把塞到了他的口袋里,转身就往校门的方向走。 “你别走啊,你还回去弄什么啊,人都找着了,你又不用急着离开了。” 前面的人步子一顿,江昱趁机追上来,拽着人的胳膊就往小吃街拖,“走吧走吧,我都饿了,吃饱回去看晚会啊,我刚刚偷偷瞄了一眼,今天美女是真多,我跟你讲啊,天涯何处无芳草,看小爷我今晚就给你找几个老相好……” 邹云起就这么被连拖带拽着挪了方向,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礼堂,眼前又清晰地浮现出刚刚那人陌生又熟悉的神情,干涩冰冷的右手掌心在身侧紧紧地攥成了一团。 第 40 章 “有谁在吗?” 韩行水睡意朦胧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眼睛上厚厚的纱布,在空气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回应的是一片安静,本以为是听错了的某人正打算继续躺下睡觉,忽地又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杯盘碰撞的轻响,韩行水疑惑地掀开膝盖上的羊绒毛毯,伸出手摸索着沙发边缘往声源处去。 “沙发——墙——餐桌——”白晢的手指一点一点缓缓地移动,“啪——” 韩行水惊在了原地,只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手指间汩汩流出,接着迷蒙的眼前似乎有一道浅浅的暗影闪过,流动的液体——停止了。 此时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话音,“你是笨吗?毛手毛脚的。” 刚刚还因为不知所措而僵住的身体一下子柔软下来,纱布下的酒窝一闪一闪地发亮,“邹云起——”软软的声音里带着鲜明的欣喜,让面前人刚刚才蹙起的眉头不自觉地就松了开来。 “站着别动,我去拿拖把。” “嗯——”罪魁祸首的嘴角高高扬起,挺了挺细腰站得标准正气。 耳畔的脚步声从近处到远处,又从远处走近了,只微微有些光亮的眼前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轮廓都看不到,但是莫名的,就很有安全感。 只觉半举在空中的手腕忽地一热,站得笔直的韩行水心口一跳,往日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响起时似乎也多了一丝不自在,“带你去厨房洗个手,你慢慢跟着我走。” “哦——”穿着白色棉拖的双脚半步半步地顺着手腕处传来的讯号向前挪,陈旧的纱窗外折射出来夕阳的余晖,映在少年稚嫩的脸庞上,而那双眼睛正仔细地盯着身旁人的脚下,右耳后不知何时已燃起了一片比晚霞更热烈的红晕。 “到了。” 身旁的人立刻原地站住。 这乖巧的模样,邹云起撇过脸去,弯了弯嘴角,旋即立刻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语气,“我帮你卷一下袖子。” 手腕处热意褪去的瞬间,胳膊上的毛衣被轻柔地卷起,时不时会不小心相互碰触到的裸露的皮肤,痒痒的——唔——真的好痒。 “另一只手。” 面前的人没有动弹,邹云起眉毛一拧,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那个鼓鼓的脸颊已经憋得红扑扑的,“你干嘛呢?我说另一只手。” “哦哦,来了——”闲置的另外一只爪子伸到面前。 来了?清俊的脸上一股子莫名其妙,手底下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 “哗——哗——”流水的声音伴着人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响起,“洗吧。” 在空气中移动着手指探寻位置,“嘶——”接触到的瞬间韩行水忍不住身体抖了抖,手掌在冰凉的水流里飞快地翻了几下,就快速地抽了回来。 站在一旁监督的少年脸色铁青,“你这就洗好了?” 蒙着纱布的某人撅了撅嘴,那张刚刚还通红的脸蛋此刻已然皱成一团,邹云起听见她低声地咕哝道,“太冷了——” 对着病人不能发脾气,深呼吸—— 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面前发红的指尖上移开,邹云起快步离开厨房拿了点东西又回来。 韩行水只觉得手指被轻轻托起,轻柔的面纸在掌心里温和地挪过,刚刚还是湿漉漉的寒意渐渐地□□燥清爽的温暖取而代之。 “再笑你就自己擦。” “哦——”白晢的掌心翻了个面,“还有这里。” 看见那只爪子自觉地背面朝上,甚至还在空气中不安分地动了动爪尖以示催促之意,少年额头上的青筋没忍住地抽了几抽。 “阿水?” 冰凉的手背上忽地附上一层温软,韩行水循声回望,“怎么了吗?” “你看得好认真,刚刚喊你你都没听到。” 放在双膝上的指尖蜷了蜷,韩行水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只见陈可晓喜滋滋地从脚边捧起一大袋奶茶,“这是江昱和邹云起出去吃晚饭的时候买的,我们先挑,剩下的给他们。” 眸光往座位里侧转了转,不知何时,空着的那两张位置的主人已经回来了,迅速收回视线,韩行水接过袋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瞧了一眼,随手拿起一杯,“就这个好了。” 陈可晓目光一愣,“这家的抹茶芝士很好喝的,你不喝吗?”几个人里几乎没人喜欢抹茶口味,现下袋子里的那一杯,想也知道是给谁买的。 韩行水笑着抽出袋子里的一根吸管,对着杯盖“Po~”地戳了下去,“嗯,今天想喝芋艿的。” 果不其然,等到传到最后两人的手里时,那杯无人问津的抹茶芝士依然躺在袋子里,江昱摇头晃脑地叹息道,“兄弟,任重而道远啊——”说着眼疾手快地拿走了另外一杯。 低头看着被扔在怀里的那杯奶茶良久,邹云起伸出手戳开喝了满满一大口。 江昱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别自虐啊,生活这么美好,人生那么曼妙。” “不然——”那道幽深的目光打量了几下身边的那杯奶茶,“你和我换?” 江昱赶紧抱紧了自家的西柚养乐多,“吾滴个乖乖,你今天是要饥不择食了,我跟你讲啊,我喝过了,还吐了很多口水在里面!” 话音刚落,前排的两个女孩子齐齐回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某人。 江昱…… 啊啊啊啊啊啊,谁来帮忙弄死这个老变态!整天坏劳资清誉! 舞台上灯光大亮,衬托得观众席上更是一片漆黑,自从今晚在这个位置坐下后,韩行水总感觉身后有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余光往后侧的座席粗粗打量了一圈,果然是错觉吧,大家都在认真地看台上的演出呢,戳了戳手里的吸管,韩行水经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今天真是神经过敏。 歌舞、小品、魔术、相声,有些节目挺有趣的,有些就比较无聊,相比较而言,韩行水还是比较喜欢歌舞类,怎么着还有点好听的音乐,不至于让人睡过去。 “下面,有请我们S市C大的校园原创乐队——西江乐队上场!” “啊啊啊啊啊啊——” “陈依伦!陈依伦!陈依伦!” 台下的女生忽然发了疯似的呐喊起来,把昏昏欲睡的韩行水一下就惊醒了,什么情况? 陈可晓适时地凑过来大声解释,“是那个西江乐队,你也听过的。” “我听过?”睁着的眼睛里一片茫然,难道是高中的时候?怎么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只见舞台上的朱红色幕布缓缓拉开,正中间的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连帽运动套装当先登场,头顶的米色针织帽没能完全盖住额前的刘海,使得遗漏的几缕发丝飘飘荡荡落在眼前,原来,这少年生的是一双桃花眼。 “啊啊啊啊啊,依伦!” 不知道哪个小姑娘,竟没忍住大声喊了一句,“老公你最帅!” 引发全场大笑,连坐在最前面的校领导们都纷纷循声回头,脸上满是无奈的笑意。 有节奏的鼓点声没有因为场内的骚动有一丝迟延,面容清冷的少年们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眼里只望着彼此。 “我们什么都不拥有/ 只留下最后一捧笑容/ 它有一点的真诚/ 它有一点的惶恐/ 我们就这样走吧/ 去个有海的地方/ ……” 当那位被喊作陈依伦的少年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刚刚还撕心裂肺的小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漆黑的大礼堂里除了天顶上的星河,又多了地上一片流动的碎光,长长的各色荧光棒随着音乐的摇摆此起彼伏,仿若深海里明灭不定的灯火。 这样的场面,从前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时不是这首歌,也不是眼前这位少年。 一曲毕。 雷霆般的掌声伴着小姑娘们的尖叫声响彻S大的夜空。 灯光暗下,同样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裙的女主持缓缓走上台,笑容满面,“不愧是我们的网红乐队哈,大家都非常非常地热情呀,那我们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大家说,是不是!” “是——”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女主持扬了扬手,示意全场安静,“这样,接下来呢,由我们的李校长上台抽取今天的一等大奖,被抽到的这位幸运观众呢,不仅可以带走今天的最大奖品,还可以现场给我们的西江乐队点一首歌!怎么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行水也“啊”了一声,整个身子坐起来。 “怎么啦?” 陈可晓急切地望过来,“你也想点吗?早知道刚刚我就不把那沓票还给姜城了,票多一点,概率还能大一点呢。”说完懊恼地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门票,“我只剩这一张了。” 韩行水连忙摆手,揉了揉仍然隐隐作痛的头皮,“没有,刚刚好像头发被揪到了。” “被揪——”终于反应过来的某人,向着座位后面那个手舞足蹈的小学妹怒瞪过去,叉着腰就想起身好好教育一番。 韩行水赶紧摁住那只要扬起的胳膊,“没事没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陈可晓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这时的观众席却渐渐安静下来,女主持笑意盈盈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我们的李校长已经抽到了哟,下面有请李校长公布一下幸运号码。” 头发花白的李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字一顿地开腔,“今晚的幸运观众是,18号!”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们纷纷哀嚎起来,观众席里响起一片悲痛怨念之声。 第 41 章 韩行水只觉得手底下摁着的胳膊忽然一发力,然后就听见耳边一声兴奋的大叫,“这里!18号!” “这是20号啊。”韩行水捻开那张递过来的皱巴巴的门票,不安地提醒道。 只见陈可晓拍着胸脯,带着指点江山的气势冲着里面的一排人吩咐道,“我们这里是16号开始的双数连票,你们快找找,18号在谁那里!” 江昱翻完自己的22号,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怎么自己的门票又这么二,偷偷摸摸地重新塞回了口袋里。藏好就开始掏一旁邹云起的口袋,嘴里碎碎念,“你这家伙,不会又是你吧,你个中奖体质。” 邹云起眉头皱了皱,拍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别翻了,我是24号。”话音落下,目光似乎往不远处飘了飘,低声地加了一句,“而且,我也不是中奖体质。” 江昱大手一拍,对呀,一个转身就熟稔地招呼上了,“韩行水,你看看你的呀,我们的中奖大神!” 祁逸风一脸好奇地摸了摸头,“为什么叫中奖大神?” “嗨呀,以前每次我们一起去参加什么抽奖,她都能中,牛逼不。” “我靠,这么神。”祁逸风立刻大拇指竖得笔直,朝着韩行水的方向就丢了个膜拜的小眼神过去,“大佬,你快看看呗,几号呀?” 忽然感觉齐刷刷的N多道视线扫过来,韩行水摸着票的手顿了好几顿,才又继续掏出来,看见票上的数字,只觉得眼皮多跳了好几跳。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阿水!18号!”陈可晓已经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浑像是自个儿中奖才有的那股子得意劲儿。 因为座位靠得舞台近,刚刚那几大嗓子,台上的女主持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展颜一笑,“看来我们的幸运观众已经诞生了呢,不知道是哪一位呢,请上台一下可以吗?” “阿水,快去。” 韩行水的脑子一片混沌,整个人糊里糊涂地就已经被领着到了台上,刚刚还只可远观的美女主持精致的眉眼就近在眼前,甚至都能看得清那一颗圆润的金珠耳钉随着那道优雅的嗓音发出了微微的颤动。 “同学你好。” 定了定神,韩行水目光扫过昏暗的观众席,伸出手接过了话筒,“你好。” 女主持嫣然一笑,冲着台下调侃道,“前两轮的幸运观众都是小哥哥,没想到这次我们的特等大奖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哦。” 台下东北角那里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生当场吹了一声溜溜的口哨,全场发出“oh”的一声。 江昱坐在台下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雾草,怎么突然这么冷。 女主持满意地将视线重新转回台上,温柔地开口询问道,“不知道同学你怎么称呼呢?是我们S大的学生吗?” “我叫韩行水,不是S大的学生。” “韩行水?很特别的名字欸,这不是正合了我们校庆海报的这句诗,是一样的字吗?” 握着话筒的手指一紧,韩行水顺着悬挂在侧边的巨大海报视线上移,粗犷的几个黑色水墨艺术字“行到水穷处”跃然眼前,只不过后面跟着的不是原诗的后半句了,整个人不自觉地就舒了一口气。 “嗯,是一样的字。” “哇,看来韩同学确实和我们大奖有缘欸,我们本次的大奖呢,是由XX公司独家赞助的XX款最新笔记本一台!让我们再次以掌声恭喜这位韩同学!” 从一旁的工作人员手里抱过一个大盒子,韩行水下意识就想跑,被眼疾手快的主持人一下就拦住了去路。 “韩同学,留步,刚刚我们说了,本次特等奖还可以现场点一首曲目让我们的西江乐队返场表演。韩同学,你想好了吗?要点哪一首歌?” 观众席里一片安静,挥着荧光棒的姑娘们屏气凝神。 “Everglow吧。”韩行水侧身望向空荡荡的架子鼓,“Coldplay的。” 女主持人迅速和后台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才正式向台下宣布,“好的,我们的韩同学点了有名的摇滚乐队Coldplay的Ever glow,大家期待吗!” “期待!” “那接下来,我们把舞台重新交给西江乐队!” 聚光灯再次暗下的时候,女主持人引着韩行水一道从侧边下了舞台,眼看着乐队已经准备就绪,主持小姐姐悄声说道,“我们后台可能要麻烦你做一个个人信息登记,需要你在这边等一下再回座位,可以吗?” “好的。”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哈,我去喊一下负责人。” 主持小姐姐吐出的最后一个字眼瞬间就被外面的尖叫和掌声吞没,韩行水只能用点头回应了一下。 很快暗沉的拐角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听见大礼堂重又安静下来,韩行水轻轻撩开帘幕的一角,五光十色的彩灯在眼前“啪”地被全部点亮,熟悉的鼓点声时轻时重地敲在人心上。 “oh they say people come , they say people go/ This particular diamond was extra special/ And though you might be gone/ And the world may not know/ …… ” 那天在西江河畔没能听完,可是——阿晓怎么会知道我听过他们的演出呢? “韩同学?” 韩行水连忙放下帘子转过身来。 主持小姐姐身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小姑娘探出脑袋来,“就是你点的这首歌吗?我也超级喜欢的!” 肉乎乎的小脸蛋上因为表情丰富生生地凹出了两个小梨涡,韩行水忽觉自己被舒蕴光附体,竟差点上手做出轻薄人家的举动来,心下一阵尴尬,“嗯,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 主持小姐姐掩嘴轻笑,“是男朋友吗?” 韩行水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见后面可爱的小姑娘晃了晃脑袋上的马尾,甜甜地冲拐角后喊了一声,“李师兄!” 韩行水跟着回头,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并排站在最低的台阶上,大半个身子都掩在黑暗里,只外面偶尔闪过的聚光灯打在不同的部位,勾勒出七彩的面貌来。 原来阿晓的男朋友姓李。 李睿先迈步跨上台阶,笑着同小姑娘和主持小姐姐打了个招呼,“萱师妹,陈瑜,好久不见。” 陈瑜目光往来人的身后一探,“李睿,这位帅哥是谁,你不介绍介绍?” 摸了摸鼻子,想到面前这位系花的——风流韵事,李睿哈哈一笑,“这位叫邹云起,和之前你见过的江昱一样,都是阿晓的发小。” “哦——”陈瑜的目光在那个一言不发的人身上打了好几个转,笑着走上前,“你好,我是新传院的陈瑜。” 空气里一阵尴尬的安静,李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云起,这位是我和同届的朋友。” 身后那人依旧一言未发,只不过这次简单地点了个头。 陈瑜挑了挑秀眉,目光却更加灼灼逼人起来,正想继续开口时,却听见前面的节目快要落入尾声,这才向几人挥了挥手,“那我先去忙,回聊。” 那位可爱的双马尾小姑娘也从包里抽出一本册子,圆润的指尖点在第三页上,“喏,就写这里好啦,你的名字,电话,住址。” “嗯。”环顾四周也没有桌子什么的,韩行水只好转身,借着微弱的灯光靠在墙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这个角度的光线总是忽明忽暗的,努力地把眼睛都要贴到纸上了,有时候还是看不大清楚,只好停下等着灯光再过来的时候继续。 忽地感觉身后一阵暖意靠过来,一束亮眼的手机灯光当头照下,那个原以为自己快忘记的声音依旧如往日一般清冷,“写吧。” 干涩的喉咙间毫无防备地涌起一股苦涩之意,“刷刷刷——”,握着笔的手重新在纸上快速地移动起来,写到地址那一栏的时候,韩行水莫名觉得灯光抖了一抖,眨了下眼睛又恢复正常了。 “写好了,这个笔也还给你。” 空间里唯一的一道手电筒的强光随之暗下,小姑娘眯着眼睛看了眼册子,“韩行水,153****0619,住佟岩小区是吧。” 李睿的眉毛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边石雕似的房东大人,再看了看那位毫不知情的当事人,不自然地闭上嘴巴撇过了头。 “对的。” “那就行啦,礼品领到了吧。” 韩行水捡起扔在地上的大盒子,“在这里呢。” 小姑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恋恋不舍地摸了两下面前的盒子,“这可是我挑的呢,打游戏特别爽,还有这个颜色,欸,等我拿了奖学金,我也要去买一个!” 韩行水费力地抱着盒子,很想说,这个直接送你吧。 这时胳膊上的负荷突然一轻,另一双手托住箱子的底部就势要接过,韩行水手心一紧,牢牢地捏住了两个纸箱尖角处。 “松手——”头顶上的声音有些暴躁,“韩行水!” 李睿背过身去,想到刚刚自己看晚会正起劲的时候被某人强行抓来后场,没眼看啊没眼看,老邹也有这一天么。 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交流的,李睿不得而知,不过大箱子最终依然是小姑娘抱着,至于老邹的脸色嘛,就和他衣服颜色一样青,而且是那种泛着黑光的青——啧啧,斯人中毒颇深。 第 42 章 晚会的最后,是S大的校歌,礼堂里的大灯重新照亮了整个大厅,台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地整理舞台,台下的观众也开始有序退场。 “韩行水。”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韩行水转身,只见一个身穿淡紫色兔毛斗篷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头秀发被扎成了一个精致的丸子头,露出了诱人的锁骨,豆沙色的口红完美勾勒出了来人饱满的唇线,唇齿一张一合间尽显风情。 真的有些困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高中校友会吗? “怎么,不认识我了?” 韩行水无奈地弯起嘴角,“好久不见,秦蕊。” 面前的女子掩嘴轻笑,“我就说嘛,过目不忘的人,怎么会忘记我这样的老同学呢。” “你是秦蕊?”陈可晓有点惊讶,记忆里那个隔壁班乖巧的学习委员怎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秦蕊眸光微闪,察觉到大门敞开后渗进礼堂的丝丝凉意,双手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好久不见,陈可晓。” “姐!”远处的秦晔小跑着冲过来,“刚刚同学让我帮个小忙,已经好了,咱们可以撤了。” “嗯。” “哦对了,姐,这就是我们学生会主席,姜城。”秦晔眨了眨眼,又悄咪咪地附耳补充,“单身哦,帅吧。” 姜城走近人群,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你好。”秦蕊嗔了自家弟弟一眼,不失礼地应了一句,说完拿起座位上的包包,冲着面前的韩行水递过来解锁的手机,“方便的话,留个电话吧。” 韩行水看了看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心里虽有些疑惑,还是接过手机输进自己的号码,递回去的时候顺便补了一句,“我只是最近在S市。” 秦蕊嘴角一勾,“我知道,先走了。” “那主席,我也先走啦。” 姜城目送两个人走远,回过身来,就看到面面相觑的一群人沉默地杵在原地,无奈地摊了摊手,“怎么样,大家一起吃顿夜宵再走吧。” 李睿看陈可晓,陈可晓看韩行水,江昱看邹云起,邹云起看韩行水。 韩行水没有动作。 祁逸风和张译相互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嗅出来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蠢蠢欲动的胳膊颤了颤,又都放下了。 姜城揉揉眉心,这两天一直睡眠不足,这会儿也是没精神再猜这群人是什么心思了,“要不改天?今天你们也都忙活了一天,先回去休息。” 这次大家都嗯嗯哦哦地含糊应了,纷纷招呼着就各自散去,祁逸风冲江昱挤了挤眼睛,江昱嫌弃地摆摆手,祁逸风撇了撇嘴,拽着张译就气鼓鼓地打算往门外走。 张译走两步拐了个弯到韩行水面前,“那,我先走了——你和我小嫂子她们一起的吧。” “嗯,你去吧。” “喂,老张,你说他们怎么突然怪怪的。” 张译抓了抓头发,“你也觉得了吧,我也不知道啊。” 祁逸风伸出爪子勾上好兄弟的肩膀,“不管了,咱去搓一顿小龙虾,怎么样?” “走!” “你请客哦。” “怎么又是我请?” “你工作了,你有钱。” “我去你大爷的,那天谁给六班的妹子买了那劳什子的镜头来着。” “嗨呀,那不是为了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嘛,这不一样。” 你撩妹你还撩出理来了?张译一偏头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出租房的宣传单,猛地一拍大腿,“欸呀,我给忘记说了。”不过她和邹师兄都是老同学了,应该也不用特意说了吧。 真是,这什么缘分哪。 …… “什么?”韩行水呆呆地转过身来,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天19层的快递盒子,室外刺股的寒意“唰”地一下扎进身体,“我现在住的地方是——” 猛地抬头,昏暗的白色路灯下,四目相对,然而那双眼睛里除了一片幽深夜色,什么也没有了。 陈可晓惊讶地用目光询问自家男朋友,李睿点了点头。 真是,这什么缘分哪——陈可晓和江昱面面相觑。 - 高二开学报道那天过后正好是周末,邹云起趁着有空打电话找了搬家公司。 人刚刚进门,就接到了小姨的电话,“小起,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对面房子的租户吧,今天是交租的日子,她应该晚上会去给你,记好了啊,别放人家鸽子。” “嗯,知道。” 放下电话,邹云起开始收拾房子,之前虽然已经请了钟点工来打扫过,邹云起还是全部擦了一遍,然后又里里外外拖了一遍,在把衣服都整理好后,时钟刚过六点五分钟,邹云起听见有人在敲门,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人闻声偏过脑袋,朝他浅浅笑了一下,“你好,我是住在对面的,你就是蓝阿姨的外甥吗?之前蓝阿姨说最近的房租交给你就可以。”说着递过来一个微鼓的信封。 邹云起愣了一下,他当然猜到这会儿来敲门的人应该是来交房租的,可是,眼前这个头发长长地散落在宽松白T上的姑娘,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那天报道时的陈可晓的新同桌,名字好像是三个字? 门外站着的韩行水看到对面那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发起了呆,此刻正是黄昏,阳光从楼梯拐角处的窗户悄悄爬上了少年的衬衫领口,那里有一片翠色的叶子,灼灼发亮,她一时也不知该收回信封还是继续举着,只好抬手稍稍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你好?” 金色的阳光在白晢的指缝间跳跃,邹云起已经确定对面的人根本不认得他是谁,也是,那天她几乎睡了一天的觉。 “嗯,我是,给我就可以。”邹云起抬手接过了信封。 “好的,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是温温软软的声音,让邹云起恍惚间想到了多年前爷爷买给自己的棉花糖,只要轻轻舔一口,就好想把整个脑袋都埋到那轻柔的甜香中去。 “再见。” - 坐在陌生的汽车后座上,改完新好友的备注——陈可晓,韩行水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车里的三个人很安静,只除了不能忽视的手机震动声频繁响起。 车子在过桥的时候停在了红灯路口,一直在认真看路的人抬起头来,借着后视镜看向不断发出震动声音的方向。 而对这一切都没有引起丝毫关注的韩行水只是坐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抵着车窗,任凭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那道没有焦距的目光似乎落在外面的街道上,又似乎落在黑漆漆的空气里,整个人波澜不惊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跳了跳,一直到后面的车开始“滴——滴——”地摁喇叭,邹云起才收回了目光,一脚踩下油门。 坐在副驾上抠手机的江昱正头疼地远程应付烦人的陈小胖,撸惯游戏的手指戳得飞快,“欸呀,她可能没看到,人就在车上呢,能有什么事儿。” “【哦】那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陈大爷——” “到了。” 恍惚间听到侧前方传来的声音,韩行水一下从飘忽中恢复过来,见车上只剩下彼此两个人,目光怔了怔,随即低低地道了声:“不好意思。”说完便推门下了车。 江昱早就等在车旁了,这会儿大大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韩行水,真是好久不见啊。”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十年如一日,没有丝毫变化。眼前的江昱就是其中一个,依然是一身阳光运动的气息,就连脚上的球鞋也依然还是那么崭新耀眼,韩行水反手合上车门,“是啊,好久不见了,江昱。” “哈哈——是不是有点太正式了,这不是我的风格啊。” 韩行水扑哧一笑。 “咚——” 紧靠着车身的后背不自觉地缩了缩,耳畔响起江昱的吐槽声,“喂,你自己的车,你不心疼啊,关这么用力。” “后备箱的东西。”车主丢了一句冷冷的话就迈开大步先离开了。 韩行水想起了那只大奖,赶紧绕到后面,刚想弯腰把大盒子抱起来,就被跟过来的江昱抢先一步,“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 话音未落,江昱已经将盒子抱在了怀里,“你把后备箱关上,走了。” 韩行水嘴唇张了张,最终只好提着包包跟上。 “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18楼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挺好的,就是我一个人住有点太大了。” 江昱哈哈一笑,“缺什么吗,都可以来我们楼上借哈,不过说真的,真是没想到张译的朋友竟然会是你。” “嗯,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些年,却好像依然要重回原点。 等两个人也拐到电梯口时,先到的人已经按了上楼的按钮,背对着就那样站在廊道里。 江昱抱着箱子上前有话没话地撩拨了一下某人,“电费你交了没,昨天好像是有电话来催了。” 面前的人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那个熟悉的纸箱,平稳的呼吸都重了一分,“下午交过了。” 突然生什么气啊,江昱撅了撅嘴,这语气都能冻硬门口的西江了。 第 43 章 很快,电梯里红色的18楼按钮暗了下去。 “那我先走了。”韩行水伸出手。 江昱有些不放心地把盒子递过去,“你抱得动嘛,我给你送到门口吧。” “没事,拿得动。” 走出两三米的光景,身后的电梯门重又“叮——”地一声合上,连带着将若有若无的那道从进电梯后就聚焦在自己背后的视线也一并隔绝了。 卡其色的裸靴在灰白色地砖上的花纹中心停下来,抱着盒子的人转过身,能看到电梯门缝隙里的光从明到暗的过渡,头顶上的声控灯也随之暗了下来,只能借着一扇南面的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才能勉强看清脚下。 一颗一颗温热的泪滴不受控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在盒子的外纸板上印开一朵一朵或大或小的水花,晕出完全无规则可言的锯齿形边缘。 “啪——”沉重的落地声在过道里掀起一阵巨大的声浪,声控灯“啪”地又亮起来。 韩行水捂着快要窒息的胸口倚着墙跪坐到地上,瘦弱的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在清冷的光影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大大的纸盒子旁扬起的微尘悬浮在光束里,漫无边际地飘飘扬扬,最终还是伴着又一次的黑暗,悄无声息地落回地上。 “诶哟我去。”江昱将将跨进屋子的右脚抖了抖,“什么声儿,你听见没。” 邹云起木着脸扯开衬衣的扣子,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往浴室走去。 “这又发的什么神经。”江昱百思不得其解,随手带上大门后,整个人跳到沙发上立刻给基友们发去了游戏邀请。 - W市的三曲河边,长片的夜景灯静静地倒映在水光里,莫名有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凌晨这个时间段,除了酒吧街那里还有隐隐的歌声回荡,其余的各条小巷里几乎就都没什么人影了。 今天因为NINETEEN店里重新归置了一下,汪宇才拖到这么大老晚下班。 “小舒姐,还不去睡啊。”脱掉外面统一的工作服外套,汪宇看见舒蕴光蹲在相片墙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不动的。 “嗯——”舒蕴光伸出手轻轻地抚过面前的相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汪宇好奇地探过脑袋,这相片墙自他来之前就已经有好多照片了,平日里闲暇之余,他也偶尔看过,几乎都是老板娘和不同人的合影,听说是从这家店创立之日起各类重大活动的纪念照,不过因为之前也不了解,所以就这么看照片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老板娘现在盯着的这张他知道呀,二东家嘛,“小舒姐,你和小韩姐好早就认识了吧。” “是呀。”舒蕴光戳了戳照片底下的钢印,“喏,这是我们认识了有——大概半年了吧,那会儿拍的。” “2015年?那你们认识了五年多了?” 舒蕴光双手环抱,整个人倚着身后的书桌边缘,“嗯。” “你俩是毕业后决定开这家NINETEEN的吗?” 舒蕴光伸出食指摇了摇,指着照片笑道,“就是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们就约好了。” 汪宇吃了一惊,他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么早,你们那会儿才几岁?” “哈哈,那时候我已经大二了,她大一。” 汪宇闻言羞愧地摸了摸脑袋,“大一大二啊,我们这会儿都还整天在想着怎么逃课呢。” 舒蕴光瞧见他的傻样,腰都笑弯了,“你以为我们那时候不是啊,只不过当时因为一些原因就有这么个约定而已。”笑意盈盈的眼睛沿着墙壁在屋里转了一圈,“其实,我都没想过真的会实现。” “什么原因呀?” “嗯——她说我做的抹茶蛋糕好吃,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抹茶蛋糕。” 照片里的姑娘比现在看起来还要瘦小,可是嘴角沾着蛋糕微笑的模样却让人幸福得心里发烫。 “小韩姐真有口福,我也觉得小舒姐做得蛋糕好吃!” 舒蕴光勾了勾嘴角,眼睛里的光却朦胧了起来,“你和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收起眼中的异样,舒蕴光摇了摇头,“没什么,快点回去吧,今天不早了。” “好嘞,那小舒姐晚安!” “叮叮叮”的门铃声停下后,屋里恢复了寂静。舒蕴光看着面前的照片,轻声地说道,“现在应该要幸福了吧,那时候吃那样多的苦。” 抬手想去拿一旁的手机时,目光落在自己干净细白的手掌上,那双魅人心魄的眼眸里霎时间泛出一种不寻常的光彩。 同今年比起来,舒蕴光记忆里的2014年的冬天要冷得多了,是那种一旦什么都不做,血液似乎都在降温的那种寒冷。 就是这样的冬日里的某个夜晚,老板早就已经回家了,店里只剩下舒蕴光一个人,在厌烦地洗完最后一个盘子以后,忍着疼痛用洗洁精搓干净了油腻的双手。 “有人吗?”门外传来轻声的问候。 舒蕴光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只见帘子外面站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背影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听到这边的动静,那个女孩子转过身来,整张脸已经冻得发青,可是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却充斥着温和有礼的味道。 舒蕴光听见她问,“还可以点餐吗?” 打烊两个字挂到嘴边,却不知怎么没能说出口,舒蕴光心里忒了一口自己的假好心,声音冷冷地回答,“吃什么,有些卖光了的就没有了。” “鸡蛋火腿炒面,可以吗?” “等着吧。”说完也没理外面那人,径直又回了厨房。 洗青菜叶的时候,舒蕴光冻得嘶嘶地抽气,红肿的双手火辣辣地揪着自己的心,她闭了闭眼,心里发誓,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在泡面里多加一个蛋。 这TM什么日子。 等舒蕴光端着刚出锅的炒面走出来时,那个女孩子已经放下书包,孤零零地坐在墙边的角落里,目光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 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小姐们,舒蕴光心里哼了一声,因为店是开在大学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最多了,平时看多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嘴里要求倒还都挺高。 一会儿要是不吃完,看我不抽你! 想着自己便在不远处坐了下来,风从门缝里孜孜不倦地往屋子里跑,噫——真冷。 女孩子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到嘴里,嚼着嚼着,眉心紧紧地蹙起,舒蕴光目光一紧,不会吧,这么难吃的吗? 然后那双筷子就在眼前被放下了。 卧槽!你丫真给我剩下了! 舒蕴光正准备开启暴走状态,女孩子已经又背上书包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不好意思,炒面——我可以打包带走吗?” “你不趁热吃掉吗?”暴走心态被压制,舒蕴光奇怪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哪有人吃了一口又说要打包带走的?而且现在天这么冷。 “我现在,有点吃不下。” MD,吃饱了撑的!舒蕴光愤愤地端过盘子,粗暴地打了个包,扔在那人面前。 面前的女孩子必然也感觉到了那股明显不善的对待,声音越发轻了,“多少钱?” “10块,加打包费,12。” 其实店里从来没收过打包费,可是舒蕴光这会儿被气坏了,不找点方式折腾折腾,今晚睡不着的人就该是她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店里的规矩还是什么,总之女孩子没有出声抗议,纤细的手指从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另外又加了两个温热的硬币递过来,认真地道了一声,“谢谢。” 临走前,那双温润的眼眸又瞥了接钱的双手一眼,舒蕴光不自在地立刻把手缩回了口袋。 店门外风呼啦呼啦地响着,眼看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黑夜里越来越远,舒蕴光把擦桌子的抹布往桌上用力一甩,“我靠,怎么心情这么不爽呢——” 想到刚刚因为多炒了一个面,厨房里又是一团要收拾,只好又认命地把抹布捡上,用力地擦起来。 等到再次全部收拾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舒蕴光换下工作服,穿回自己的衣裳,背上书包准备锁门。 “这是?”目光却被柜台上的一个盒子吸引,刚刚明明没有啊。 走近了一看,舒蕴光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门,整个人立刻跑到门外,可是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红肿的双手捏着那盒土黄色的冻疮膏,舒蕴光在呼呼的寒风里喃喃自语,“我靠,不会是见鬼了吧。” 第 44 章 一直守到凌晨十二点,早就洗漱完的陈可晓才看到韩行水回过来的一个表情,“【我到了】”。 立刻跳出游戏界面,眼疾手快地回过去,“【嗯嗯】”。 对面这次是秒回的,“【晚安】”。 “【晚安】”。 “怎么还在玩手机?”李睿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陈可晓闻声靠过来,把手里亮着的手机甩到一旁,“刚刚在和阿水聊天。” 李睿挑了挑眉,“哦?聊什么了?” “嗯——其实没聊什么。” “……” 陈可晓凑上来好奇地问,“你今天见到阿水真人了,觉得怎么样?” 李睿把毛巾放下,甩了甩头发,思索了一会儿,“嗯,很漂亮,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女朋友,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支持和鼓励,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但是看起来好像总是让人有距离感。” “距离感?” “我就随便一说,而且初次见面,也和她不熟。好啦,先休息吧,大晚上的越想越乱。” “哦——” 听到关门声响起后,陈可晓翻了个身面对窗外,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睁开了。 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所以才会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哇哦,跟劳资斗,小菜鸟!”江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退出了游戏大厅,本打算洗个澡就睡觉去,砸吧两下嘴觉得有点渴,便往黑漆漆的厨房里去找口水喝,没成想看见北面露台上隐约现出的一个人影,赶紧咕噜咕噜粗粗地灌了一杯凉白开,就趿拉着拖鞋绕出去。 “干嘛呢。”江昱拉开空着的藤椅也坐下来,一边拆手里的包装袋一边称赞,“这个酸奶蛋糕还挺好吃的,下次多买点。” 见面前的人毫无反应,江昱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发问,“你到底咋了,又没人惹你,怎么心情又不好了,而且——” 江昱伸手指了指楼下,“要找的人也找到了。” 邹云起终于收回一直放在远处的视线,看着玻璃桌面皱了皱眉,“吃完了再讲,喷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江昱抱着脖子,拖鞋都没顾上,光着脚就冲向厨房垃圾桶,我去,这个人真是!“咳咳——” 活该忧郁终生!劳资就不该去安慰他! - “咚咚咚——” “叮咚——叮咚——” 怎么那么吵啊,缩着身子整个卷到被窝里去。 “砰砰砰——砰砰砰——” 韩行水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对面的刘阿姨怎么今天这么久了都不给人开门呀。 忽地脑子一惊,睁开眼睛,韩行水双手扯开被子一坐而起,雾气朦胧的双眸环顾四周,这墙布的颜色?这房间?这不是W市? 那外面敲门的人是? 想起这栋楼都是一梯一户,韩行水踩着拖鞋小跑着到门口,此刻敲门声倒是停下来了,可门口似乎依然有人,于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在门缝里仔细听了听。 好像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开锁公司找了没啊?” “已经打电话了,不过要等半个小时。” “开锁要房产证明的吧,你带了吗?” “让江昱拿下来了。” 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可是,开锁公司是什么东西?韩行水下意识地咔嚓一下拧开了门把手。 屋外的人似乎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开门声惊得懵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隔着一副框架眼镜的距离。 韩行水甚至在那对琥珀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垂眸连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压了压头发偏过头看站在一旁的另一人。 陈可晓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阿水,你,你在啊。” “嗯。”韩行水不自然地裹了裹睡衣外面的开衫,此刻她很庆幸,昨天晚上睡前忘记了脱掉它。“那个,我在里面睡着了,没听见。” “出门在外,手机为什么要关机!万一有人找——” 挨着的耳旁传来的带着训斥的问话,让韩行水眸色黯了黯。 “我没人找。” 轻飘飘的回答有效打断了面前人的说教,场面一下子就冰冷下来,走道里的那扇小窗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在浑浊的天空里簌簌飘落。 站在一旁的陈可晓心底莫名地一酸,整个人脑子里简直搅成了一团乱糊,只好磕磕绊绊地开口解释道:“阿水,主要是我们早上想找你,但是打手机你一直关机,然后敲门你又没有反应,所以——” “所以,有事吗?”一直低垂着眼眸的人“唰”地抬起头来,明明声音依然轻柔如水,可是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却让陈可晓身体一僵,又来了,这没来由的心慌——像是陌生人似的。 见陈可晓不回答,那双杏仁大眼又落到近前的邹云起身上,“你们这会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显得骨节分明,刚刚还开过口的薄唇这会儿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邹云起看着面前那对笑意未达眼底的瞳眸,一股焦躁猛地从心底窜出来。 “叮——” “呀,韩行水,你在的呀。” 三个人沉默僵持的场面被电梯里的来人瞬间打破,江昱背着橙黄色的工具箱挤进门口,“那你俩又是开锁公司又是喊我警察局报备的折腾啥呢?害我还把我传家的宝贝都掏出来了。” 传家的宝贝?韩行水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扎眼的橙黄色工具箱,江昱立刻意会到,得意地拍了拍手里的家伙,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款款情意,“专业开锁二十年,用不好,不要钱。” “扑哧——”陈可晓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不过想起来刚才那股莫名的气氛,又立刻伸手掩上了嘴,只不过脸却撇到了另一边去了。 “你真的会开锁?”韩行水的兴致却忽然被勾起来了,“那你试试?”说着转身就想把门关上。 江昱连忙伸脚一堵,“你也太相信我了吧,总得有个人在里面守着吧,万一我手艺生疏——咱真要找开锁公司了。” “可是我想在外面看。” “那——”江昱一推身边的冰雕,“老邹,你进去看门呗,让我江小爷给她们露一手。” 面前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心只盯着那只小箱子翻来覆去地把玩手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邹云起虽没有应声,人却径直走进了屋子,还格外乖觉地带上了大门。 房子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虽然邹云起自己也很久没有下来过了,但是里面依旧空空荡荡,除了沙发上多了一条灰色的绒毯,还有—— 循着吸引自己视线的那个绿色的小东西走到沙发近前,邹云起捡起横倒在地板上的一个空啤酒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本想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忽地余光一瞥,人又往里走了走,只见到从沙发侧边一直铺过去,足足有十几个一模一样的罐子站在那里,开口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残留的黄色液滴。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邹云起立刻把手里的空罐子也摆放在了被沙发挡住的那一侧,人在离得远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哇,你真能开啊。” 听着门锁的咔哒一响,陈可晓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江昱傲娇地挑了挑自己的黑黑小粗眉,“不然你以为我这传家宝是乱吹的?” 脑袋“啪”地就被敲了一记,“给你点颜料你还开起染坊了。” “我擦,陈小胖,你给劳资站住,小爷我的头你都敢拍,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你给我过来!” “rua~rua~rua~”陈可晓扭曲着五官做了好几个不同款的鬼脸,理都没理身后乱叫乱吠的人,扭身就往屋里来了。 韩行水本来笑得正高兴,走进来时看见那人坐在沙发侧边,一时间穿着毛绒拖鞋的双脚一顿,目光立刻发起紧来,在沙发区域的地板上快速地搜寻了好几个来回,再抬头时正触及沙发上那人的视线,不过轻轻一碰,那道目光又转走了。 陈可晓今天早上一直在门口站着,还穿了双有跟儿的鞋,这会儿累得很,正想着到整间房里唯一能坐的沙发上休整休整,好巧不巧的是,邹云起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正好挡住了过道,“出去吃午饭吧。” 陈可晓哭丧个脸:“都折腾了一上午了,大哥,你先让我歇歇吧。” “那我先去吃了。” “喂!” 江昱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吃饭吃饭。” 陈可晓最后看了救命稻草一眼,韩行水目光闪了闪,“要不,先去吃饭吧。” “啊——”双肩无力地耷拉下来,陈可晓终于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出门去,“好吧好吧,吃饭吃饭,说不定吃饱了就不累了。” 韩行水没有跟出去,只在门侧伸出脑袋,“你们先去吃吧,我还没洗漱,一会儿我自己去吃就行了。” “那可不行!”陈可晓一个精气神回来,立马转身揪住身后人的衣角,“我们等你就好啦。” 说着回过身咨询另外两个等电梯的人,“是吧。” 江昱当然没意见,“我可以啊。” 剩下的那个人没有说话,不过他难道还能不愿意?陈可晓当即一拍手,“你快去吧,我们等你。”说着又想重新走进门去,正好歇歇。 邹云起跨进电梯的步子顿了顿,“你包还在楼上,不要了吗?” “你们帮我拿一下嘛!” “自己拿。”话音刚落,人已经进电梯了。 “喂!” 江昱嘻嘻笑,学着大佬的语气,“自己拿!” 陈可晓双手叉腰,又气又无力,只好转身同韩行水说了一声“一会儿楼下见!”就也跑着一同进电梯了。 关门回屋。 韩行水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侧边蹲下身来,一个一个的空罐子依然整齐地排列在地上,伸手从茶几抽屉里扯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捡着捡着,人转过身来,看向沙发上已经消失的痕迹,眸色深了深,好像——从那个角度应该看不到吧。 按着额头颓丧地坐到了地板上,手里捏着的垃圾袋口一松,只听“当啷当啷——”几声,刚刚装好的啤酒罐又有几个从里面滚了出来。 第 45 章 陈可晓下楼的时候,韩行水已经等在楼道口了。 “呀,阿水,你下来好早,我还以为能在电梯里碰见你呢!” “嗯,先下来丢个垃圾。”韩行水目光抬了抬,见跟着走过来的那个人似乎没什么反应,才又放心地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面前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上。 “今天的雪好像比昨天晚上还要大欸,阿水,你说我们吃什么呢?” “我都可以。” “那你们呢?”陈可晓回头问道。 江昱扭了扭脖子,打了个哈欠,“我也都行啊。” “那我们去吃那家‘蕉座’怎么样?泰国菜,就在前元街那里。”陈可晓把手机屏幕举在半空中,“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欸,而且他们家的咖喱在这个榜上是第一呢。”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韩行水说的,看着面前人一副我很棒棒求表扬的模样,想开口的拒绝,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欢迎光临!几位是一起吗?” 陈可晓抽了一张菜单,“是的,这会儿有位置吗?” “有的,请这边走。”穿着绿色马甲的年轻小哥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接着就对着店里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这里,四位!” 没过多久,一位染着红色头发的小哥笑眯眯地迎了出来,“不好意思啊,几位久等了,这边走,给你们安排一个靠窗的位置怎么样,可以看看我们S市的西江,风景很不错哦。” “好呀。” “几位可以先看下菜单,然后扫桌面的二维码进行点餐,我们上餐的速度控制在下单后的半小时之内,超出半小时,所点菜品一律按五折优惠折算,祝各位用餐愉快!” 江昱刚刚拿起菜单,就被陈可晓一把抢了过去。 “这个这个,这个咖喱炒大虾是他们家的招牌。”陈可晓指着鲜亮的图片给身旁的韩行水看,“阿水,你最爱吃这个了,是吧。” 放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身旁的人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要这个,这个炸鸡。”江昱叼着水杯激动地摁住就要翻过去的菜单,“还有这个金钱虾饼!” “知道了知道了,你把手撒开,我要看后面的。” 咖喱虾、咖喱牛腩、咖喱花甲…… 陈可晓把购物车里的菜名给韩行水看,“阿水,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韩行水摇摇头,“没什么要加的了。” 点完菜,四个人静静地坐在桌边,和隔壁桌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比起来,显得着实有些尴尬和冷清。 陈可晓吸了一口刚在门口买的奶茶,“阿水,你这次是来宇泰集团交流的吗?在小译的部门里?” “嗯,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年后就回去了。” 嘴里的珍珠都来不及嚼完,陈可晓有点着急,“这么快啊?” “毕竟还有工作。”幸好还有工作。 江昱捻了个小吃放进嘴里,“韩行水,哪天我要是有空去了,记得请我吃W市的糖醋排骨啊。” 韩行水笑着回道,“随时都可以。” “我也要去玩!”陈可晓连忙加入,“我还想吃小笼包——” “嗯。” “那阿水,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之前只听说是和宇泰合作的公司。” 指腹抵在温热的杯壁上,韩行水将遮住视线的碎发别到耳后,“中信。” “哦哦——中信我知道,是央企嘛,我们几个现在都在S市,我是在神江的财务管理部门,邹云起在耀丰,就是宇泰对面那栋楼。” 耀丰?韩行水抚着杯壁的手指突然僵硬起来,耳边陈可晓还在继续介绍:“至于江昱嘛,他是啃老族——” “我呸!你丫才啃老!” “哼,那你说,你花的钱哪来的?” 只听“咣——”的一声,江昱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来,平日里白嫩油滑的脸蛋此刻涨得通红,可嘴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丢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就负气而走了。 陈可晓试图起身,可腿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样,丝毫都动弹不得。 于是关于工作的话题戛然而止,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歉疚,陈可晓之后都再没同江昱抬杠,四个人好像也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刚刚并不愉快的小插曲,又继续东扯西扯地讲起无关紧要的来。 陈可晓把刚上的热乎乎的咖喱虾挪到里边去,“阿水,你尝尝,这家的咖喱很好吃的。” 浓郁的咖喱味一阵一阵地灌进鼻子里,韩行水按捺住胃里翻滚的不适,目光沉落下去,手指越过盘子夹了一块远处的虾饼,“嗯,我先尝下这个”。 热情的笑意“唰”地就僵在嘴角,陈可晓把手指从盘边缩回来,目光却冲着那个一直未动碗筷的人看去。 似乎察觉到什么,邹云起几乎一下子就敛去了眼底异样的神色,顺势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只虾低头吃起来。 桌上一时真正地寂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碗筷碰撞的混响。 因为原以为——,陈可晓点菜的时候选的几乎全部都是咖喱口味,江昱本来就对咖喱很一般,现下该爱吃的人碰也不碰桌上的主菜,零星的几个小吃明显就不够分量了。 “喂,你们自己点的咖喱牛腩、花甲、虾,你们倒是吃呀,专门来抢我的炸鸡和虾饼!”江大嘴一边啃着鸡腿儿,一边不满意地嘟囔道。 陈可晓瞧见身旁的人动作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就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心头忽地一酸,嗓门便大起来,“再点不就好了!你吵吵啥。” 江昱用鼻子哼哼了两声作为回应,反手又夹了一个鸡翅。 于是炸鸡和虾饼又追加了两份,另外还点了不少甜点小吃。眼看着桌上的几大盘咖喱纷纷从热气腾腾渐渐转凉,送甜点的小哥贴心地问道,“咖喱需要给你们重新热一下吗?” “要热吗?”陈可晓戳了戳没咬完的椰汁糕,看着韩行水问道。 “我不用了,你们如果有需要——” 明明是微笑着的脸,明明是几乎没有变过的模样,陈可晓看着那只干干净净的碗,还有从之前放下后就再没拿起来过的筷子,酸涩不安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你不喜欢吃咖喱了?” 韩行水闻声转过侧脸,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是雪后的青藤山——寂静又蕴藏着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把她心头涌出的东西又压回去了。 最后是陈可晓主动避开那道目光,对一旁的小哥回答道,“不用了,麻烦你帮我们撤了吧。” 小哥看着桌上一动也没动过的菜,心里有点慌,这撤下去,师傅又要被店长训了吧。 “是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陈可晓抽出纸擦了擦嘴角,扯了个勉强的笑容回道,“挺好吃的。” “不吃了吗?你才吃了一点。” “今天不太饿。” 是吗。 陈可晓脸上的神色黯了黯,见对面两个人也没有继续吃的意思,便收拾起桌上的零碎物品来,“不吃,那就走吧。” 回去的路上同来时相比,少了许多热闹,雪却下得似乎更汹涌起来了。 江昱吸着没喝完的奶茶,嘴里哼着小调走在最前面。 忽地有一个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来,邹云起的步伐明显一顿。 韩行水翻了好几下包,才摸出手机来,看到来人的姓名,眼角瞬间泛起真切的温柔。 “唐叔。” 唐奇倒是很意外,今天接电话怎么这么快,“臭丫头,你还没跟我讲呢,哪天回来啊?” “唔——除夕那天吧,大概24号。” “现在的公司怎么都这么没人性啊,除夕才给人放假。” 韩行水看了看前面的三人,放缓脚步落得更后面一些,嘴角调皮地弯了弯,“是呀,没人性。”软软的声音里含了丝撒娇的味道。 “这次晚上几点回?” 电话这头的人呼吸一滞,良久后才带着笑意回答道,“早上就回,所以你要准备午饭哦。” 唐奇心下有些诧异,粗糙的手指在墙上的日历里数了数日子,想想还是没在电话里问,“行啊,给你整一大桌,够你吃的,那个小光你也一起喊来啊。” “哈哈,她早就盼着呢,说你不请她,她都不好意思去。” “这鬼灵精的丫头,就她嘴巴会说,我什么时候不请她了。” “嘻嘻——” 放下手机,韩行水脸上还是未尽的笑意,抬头却见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扬起的嘴角渐渐消落下去。 “阿水,唐叔给你打的电话?” “嗯?”韩行水偏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嗯。”再抬头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身,同最前面的江昱并排走了。 陈可晓瞪大眼睛,“你,你还和唐叔联系的。” “是啊,怎么了?” 低头用黑色的鞋尖踢了踢脚下被踩脏了的积雪,陈可晓怨念颇多,“坏人——我去问过他好几次,他都说不知道你在哪里。” 韩行水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刚刚,那个手机铃声——是顾焱?” 雪花落在脸颊上,冰冰凉凉的。 “嗯。” 韩行水举步想往前走,却被陈可晓轻轻拦住。 “你一直和他在一块儿吗?” 白色的呼气融化在浑浊的天际,韩行水看着那只紧紧抓住自己外套的手,神情变得厌倦起来,“没有。” 说罢,快步往前去了。 陈可晓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只觉一股茫然和不知所措淹没了心头。 第 46 章 回到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韩行水打开冰箱,触及啤酒罐的指尖被冰得僵了僵,涣散的精神才又重新回到身体里。 “喂,你好,想问下你们那里还有长住房间吗?” “嗯,最快今天就入住。” …… 江昱补完午觉,天已经黑了,他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鼻子不觉动了动,好香! “我靠,你做这么多!” 只见餐桌上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菜,糖醋排骨、鱼头豆腐汤、青椒牛肉、糖醋里脊、糯米珍珠丸…… 江昱咽了咽口水,“莫不是疯了吧——” 掌勺的人从身后的厨房里端着新出锅的银鱼羹走出来,声音冷淡,“吃饭吧。” “这就我们俩吃饭哪?这哪吃得掉啊。” 邹云起眉毛挑了挑,“不然呢。” “把陈可晓和李睿喊过来啊。” …… 端着银鱼羹的双手抖了抖,某人的脸色有些发黑。 江昱夹了一筷子牛肉到嘴里,“哦对哦,我去把韩行水也叫上来,真是的,没事做这么多干嘛——” 刚刚还发黑的脸这会儿红润了许多,手指一勾,抽出了大快朵颐之人的工具,“菜快凉了。” 凉了你还不给我吃!江昱愤愤不平——又看了一眼散发着热烈香气的美味食物,赶紧穿鞋去楼下喊人。 想着中午她才只吃了那么一点,邹云起正想着要不要再多做点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江昱的惊呼声。 “老邹!” 咋咋呼呼的,邹云起压了压上扬的嘴角,闻声走到玄关,“怎么了?又忘钥匙了?不是挂在墙上呢……” 待走近看清了江昱手里的东西,刚刚还泛着光泽的那对瞳眸一瞬间幽暗下来,再开口的声音低沉喑哑,“哪儿来的?” “挂——门上的。”江昱捏着手里的钥匙串觉得甚是烫手,“这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屋里的人没动,目光却“唰”地就看向了那只白色的小纸袋,江昱自觉地递过来。 纸边毛毛的,不知道是从哪里裁下来的,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清秀字体。 “这段时间多谢关照,我已经找了另外的住处,离公司更近一些,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以后有机会再亲自当面道谢——韩行水。” 喉结艰涩地滚动了几下,邹云起把手里的纸条团成了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良久后客厅里响起疲惫的声音,“吃饭吧。” 江昱看着面前人的那副模样,眉头蹙了蹙。 - 翌日一早,韩行水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班。 “诶哟,乖乖,行水你怎么啦?”唐芸芸凑到面前,关切地指着那两个乌青乌青的黑眼圈,“半夜找男人去啦?” 韩行水趴在桌上,有气无力,“芸芸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哼,谁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要,这下晚上孤单寂寞了吧,我跟你说——” “小唐!来我办公室下。” “欸,来了。”唐芸芸从兜里抓出一把巧克力扔在半死不活的人面前,小跑着就去会见领导了。 嘴里嚼了几颗巧克力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真的好多了。韩行水甩甩头坐起来,想到昨天晚上宾馆里的莺莺燕燕们,脑袋就一阵抽疼。 随手给舒蕴光发了条微信,“给我订个这地方附近的宾馆,好一点的,订到小年夜。” 没几秒种就来了回信,“你咋啦,找野男人了?还要你负责开房?” ……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舒蕴光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什么也瞒不住她,片刻后,抓狂的小人表情包铺天盖地。 “我靠——你俩这什么缘分。” - 一上午也没什么事,韩行水本想中午简单吃个饭就去宾馆补觉的,却被唐芸芸死命拽着来吃这个据说是一等好吃的粤菜馆,“正好我昨天抢到了半价券,不用多可惜啊。” 吃的么,韩行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半推半就地从了。 “你这是饿了几天啊?”唐芸芸张着小口小心翼翼地咬着嘴里的蒸排骨,看面前的人埋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地狂吃,啧啧了两声,“可怜的娃。” 闲着也是闲着,唐芸芸勾起唇角,从对面的位置换到某人的身边,“喂——吃货,抬抬头。” 韩行水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疑惑地颤了颤,把唐芸芸的心都差点给扑腾化了,艾玛,真要命。 唐芸芸赶紧偏过头去缓了缓,接着桃红色的指甲戳了两下手机屏幕,没几秒钟忽地出现一张男性单人照,细微的香风伴着精致的红唇吹向韩行水耳畔,“这个,你看看,帅不帅?” 照片上的男人抱着一只橘色肥猫,笑得灿烂温暖。 韩行水眸光动了动,片刻后又恢复神色,察觉到身边人炽热的目光,咬了一口嘴里的流沙包点头道,“挺帅的。” “是吧!”声音因为兴奋一下子大起来,唐芸芸赶紧捂住嘴,半直着身子又四处观望一番才继续缩回卡座里,凑到韩行水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楼上的,是销售部门的,小伙子很不错的,家庭条件也好,已经在S市买房了。” 韩行水笑得露出了左侧的小酒窝,“芸芸姐,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要回W市的嘛。” 唐芸芸气得柳眉倒竖,秀气的手掌拍了面前人的左肩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有好的对象么,就想想别的办法了呀,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的啦。”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就笑得朝后倒在沙发里,垂在身畔的长发随着身体的起伏在空气中画出一个个弹跳的音符。 “欸哟喂,个傻丫头,你别笑疯了哇。” 唐芸芸伸出手刚想把人拽起来,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男声,“你俩说什么呢,把小韩乐成这样?” “诶哟,秦总你也来吃饭啊。”唐芸芸嘻嘻地打哈哈,没有注意到刚刚还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突然的沉默,“我俩就是唠嗑呢,不知道这位是?” 秦风笑着向身旁的人介绍道,“我组里的两个小丫头。”又回转过来冲着唐芸芸说道,“咱们对面耀丰公司的邹总监。” 那可是名人啊,唐芸芸这下不敢轻视,扯着身旁的人也站起身来,“邹总监好,我是唐芸芸,这位是中信的韩行水。” 邹云起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低垂着眼眸,轻声地跟着说道,“邹总监好。” “嗯,你们好。”声音不冷不热。 秦风对他的性子很熟悉了,四个字已经算是极为给面子,于是朝站着的两人摆了摆手,“你们坐下吃吧。” 说完便引着身旁的人进里面的包厢了。 没过多久,身后的某个包厢发出一阵躁动,隐约还能听见,“邹总监好/邹总监坐这边/邹总监……” 唐芸芸收回追随着的目光,目光里都是艳羡,“这位绝对是青年才俊,你刚来,还不知道,他年纪轻轻就在耀丰身居高位,连我们公司的领导看见他都很热情呢。” 碟子里的流沙包被咬了三分之一,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凉了,韩行水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突然很想立刻就回W市。 “邹总监,这儿的烤乳鸽味道真是一绝,您尝尝。” 邹云起淡淡地表示了谢意,脑海里却全都是刚刚那个人吃得像是一只幸福小仓鼠的模样,那样灿烂的笑容,此时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切割着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第 47 章 因为行李太多,转移宾馆的时候,韩行水只能求助前台小姐姐暂时帮忙看下东西,自己一趟一趟地来回拿。 舒蕴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没有断过,“要不你等我过去吧,反正也就两个多小时。” 韩行水拖着最后一个大箱子哼哧哼哧地呼气,“我都快弄完了,只要你给我找的靠谱就行了,绝对——不想再搬一次。” “绝对靠谱!你以为我是你啊,不知道找了个什么辣鸡酒店,底下都是差评。” “我随手搜的嘛,而且分也不低啊。” “那都是花钱买的评分,你个生活低能儿。” 说着话就到一楼了,电梯门打开,韩行水一抬头,脚下的步子就僵在了门槛处。 站在大厅中央的一个异常显眼的男人正在低头看表,身上穿的还是中午那件深灰色大衣,没戴围巾的V字领口露出了里面那件清爽的浅蓝色衬衫。 回忆忽然像涨潮的海水一下子淹没了干涸多年的枯岸。 只记得那年金黄色的梧桐落叶铺满了整个校园。 语文重默了两遍才终于过关后,韩行水背起书包就往外面冲,越往操场那边人越少,终于远远地看到湖心亭里的人影后,韩行水这下放心地弯腰喘了几口粗气。 夕阳的余晖映在墨色的水面上,坐在亭子里的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心微微蹙起。 “邹云起!”韩行水用手张着大喇叭大声喊道。 少年闻声抬头,拿起手边的书包逆着斜阳朝自己走过来。 风起,那件纯白T恤外面罩着的浅蓝色衬衫随之轻轻拂动,满树的梧桐落叶却在这时纷纷扬扬地从金黄色的阳光里飘落下来,韩行水一下子就看呆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不走?” 韩行水伸手拽住那只柔软的浅蓝色袖子,一对漂亮的杏仁大眼笑得眉眼弯弯,“邹云起,你穿这件衬衫真好看。” 少年的耳后瞬间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别以为你这样说,我下次就还会等你。” “真的真的——欸,你别走那么快嘛——” - 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已经泛红,韩行水眨了眨湿润的眼睫,低垂着眉眼往前走。 来人拦住了去路。 “有事吗?” 邹云起目光一凛,“你在哭?” 韩行水吸了吸鼻子,“没有,可能有点感冒。” 头顶的视线打量许久后才离开,韩行水刚松一口气,手里的行李箱已经被夺走了,她慌忙抬头,却只看见那人的背影,“喂——” 听见这个称呼,只觉一股心气又要往脑门上冲,邹云起微微侧头冷冷地朝身后丢下一句,“站这儿等着——除非你不想要我手里的这个了。” 车开到面前的时候,韩行水还没有想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滴——”车里的人摇下车窗,“上车。” 韩行水伸手去拉后座的门——拉不动。 在后面车子的不断催促下,某人最终还是屈辱地爬进了副驾。 “去哪儿?” 副驾上的人一愣,还以为他要直接把自己塞回佟岩小区,长长的睫毛在空气里眨了又眨,片刻后回答道:“齐悦酒店。” 直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三个行李箱的时候,韩行水依然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那个人自从在车上问完去哪儿以后,全程再也没有开过口,搬完东西后更是带上门直接就走了。 “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韩行水喃喃自语。 “叮咚——” 坐在床上自我质疑的人脊背一绷,“谁?” “你好,我是酒店的送餐人员。”一个温柔的女生隔着门响起。 韩行水透过猫眼看了看才打开门,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没有点过餐。”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小姐姐盛着淡淡的微笑,“这个是我们酒店对您这种长住客户提供的特殊福利,每天早中午,只要您有需求,我们都会为您送上本酒店的最高档次套餐,这是我们的每日菜单,您可以通过客房电话提前一天预定第二天的菜品。今天的晚餐是我们酒店的招牌料理,希望您进餐愉快。” - 舒蕴光这头刚刚忙完手里的活,就收到了某人的微信轰炸,“这家酒店也太好了吧,东西超级好吃。” 嘴角勾起得意的微笑,“我就说我选的不错吧。不过他们家料理好像挺贵的。” “不啊,免费送的。” …… 舒蕴光又重新去APP上翻了下评论,“不会吧,我看他们说这家从来不捆绑住店和餐饮业务。” 对面发来了一个邪恶的地主笑,“反正我没付钱啊,她们就给我送了,而且还说,一日三餐!可提前预定!” “我一会儿去给个五星好评!” “【嘻嘻】” - 邹云起进公司的时候,楼外已经一片漆黑。 唐建生的夺命连环call又一次响起,他按下接听键,熟悉的大粗嗓子在电话那头闹腾起来:“喂,你个狗东西,你怎么开会开一半就跑了!” …… “喂喂喂!你在不在听啊,这破手机,接通了没啊——” 然后唐建生就听到“啪嗒”一声,对面把电话挂了。 “我靠!个狗东西!渣渣男!活该单身!” 这时门口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可以骂得再大声一点,这样三楼的徐小姐也能听见了。” “咳咳——”背后骂人被听见,唐建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脑袋,自顾自地嘟囔道,“还不是你一声不吭挂我电话……” 屋里的空调开得很暖和,邹云起脱下外面的大衣搭在一旁的沙发上,唐建生眼尖地挪过来,趁着某人不注意,一下子就抽出了那件大衣口袋里的卡片,随即激动地大声叫嚷起来,“我靠靠靠,你翘会是去开了个房?” 面前的人自顾自地倒茶,眼皮都没掀一下,“你看看清楚再说话。” 齐悦酒店嘛,唐建生还能不知道,是这附近环境还挺不错的一家了,翻过手里酒红色的卡片,嗯? “餐券?”我呸,你以为劳资会相信你专门去酒店吃了个饭? 唐建生抖着手里的玩意儿,底气都足了,“你别告诉我你专门跑去买了个餐券。” “送的,办包月套餐。” 包月?这都把人姑娘包上月了! 那双细小的眼睛努力瞪大,唐建生正想好好质问下面前这个禽兽,无奈人家下一句话立即就把他的精神头转走了。 “我暂时还是留在S市,所以——你今天晚上可以歇一歇了。” 手里的红色卡片掉在了沙发上,唐建生惊喜地一把扯住那只端茶的胳膊,“什么?你不走了?我去,你个死脑筋还有转弯的时候?” “你有听我说话吗?我是说暂时不走,过一个月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邹云起皱着眉把凑上来的人用桌上的文件夹挡开,“你讲话不要喷口水——” 口水!我呸——唐建生抹了抹脸,“那你倒是说呀,为什么又要推迟一个月。” 余光忽地瞥到桌上的一份绿皮项目书,邹云起神色微动,“这个是谁在做?” 唐建生伸着大胖脖子一看,智能科技城? 人立刻气了个倒仰,“之前是王世炎带的。” “他不是跳槽了吗?” 唐建生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鼻子呼哧呼哧地喷气,“是啊,别让劳资再看见他,忘恩负义的东西。” 邹云起抿了口茶,也没再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只是手指拈了项目书就往外走,“这个我接了。” “你接这个干嘛!啊喂——” 公司里一堆更重要的活儿呢,他自己倒是先安排上了。 被抛弃的某人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本来就乱糟糟的脑袋瓜这下更是一场灾难了。 第 48 章 换了个酒店,晚上实在睡得太舒服了,导致韩行水第二天就起晚了,她奋力冲刺,依然只能看着那扇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咦?” 门又开了。 韩行水惊讶地抬头,只见那个栗色短发的小姐姐朝着自己快乐地招了招手,“进来呀,还能挤一挤。” “哦哦,谢谢。” 楚月扑哧一笑,忽然想到什么,用臂弯拱了拱身边的人,“周三晚上吃饭,你也一起来呀。” “吃饭?” 话还没问清楚,九楼却已经到了,楚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一会儿加下我好友,再跟你细说。” 韩行水还站在电梯门口没回过神来,就被出来找她的张译拉去了办公室。 “老秦喊我们。” “哦哦,我放个包。” 秦风最近愁得嘴角起了好几个火泡,虽然说是别人家公司的事儿,但就这么大点圈子,谁还不知道王世炎叛出师门的那点子破事儿,偏偏那个王八羔子还就是带的自己手头这个项目,真是! 听见敲门声,秦风松了松脖颈处的领带,哑着嗓子喊了声“进。” 张译一听这个声音,冲着韩行水使了个眼色——小心,今天大佬心情不好。 随后挺了挺身板当先进了门,刚刚还一脸肃穆的脸上此刻已经洋溢着笑容,“领导早上好呀。”声音谄媚得就差没明明白白把狗腿俩字顶额头上了。 面前这位领导“哼”了一声,“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抬头看见身后的韩行水时,臭脸微微缓和了一些,“小韩,你可别跟他学,找地儿坐吧。” 韩行水自知身份,只不过是个别家公司的交流员工,能在这里得一份尊重已经很满足,脸上挂着不失礼的笑容便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 三人坐定,秦风双手交叉在身前,开口的时候不免牵动到嘴边的火泡,眉头皱得越发紧,“是这样的,H市有个企业交流,为期一周,这周五就要去,你们俩准备准备。” 张译和韩行水互相望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意外。 张译试探着开口问道,“之前没听说啊,这是耀丰那边接下来的吧。” “嗯,想必你们多多少少也听到点,耀丰内部最近有点人事调动,他们这次不方便派人过去,正好你们年轻人,多去学习学习。” 耀丰?人事调动?韩行水垂了垂眸子,在心底默念三遍,和我无关、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从办公室出来后,张译见韩行水少见地沉默,以为她是担心工作进展不顺,摸了摸后脑勺开口安慰道,“没事的,咱们这个项目虽然听着声势浩大,但是和那些高精尖的研发工作比起来就是小菜一碟,耀丰那边随便出个技术中层就能搞定。” “嗯。”身旁的人步子慢了下来,“不过,你知道他们公司是什么人事调动吗?” 张译四下忘了忘,凑过来轻声说道,“带我们这个项目的王世炎,你认识吗?” 迷茫的脑袋摇了摇。 “听说他好像跳槽到耀丰对手公司了,现在声名狼藉。” 哦——不认识。 韩行水弯了弯唇,步子又轻快起来,“是嘛。” 小姑娘听这种八卦也能一下子就变高兴的么,张译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对了,楚月喊你吃饭了吧。” 韩行水想到早上的匆忙一遇,“嗯,不过——为什么喊我吃饭啊。” “秀恩爱呗,她和他老公新婚,去吧去吧,人越多,她秀得越爽。” “哈哈——”清脆的笑声在楼道里乍然响起,惊飞了窗外的一只黑色小雀,扑棱棱地挥着瘦弱的小翅膀在空中扭了好几圈,见那两人走远后才又重新落回了窗沿。 - 陈可晓给江昱发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大杀四方。 三秒钟过后,电话进来了。 “我靠靠靠靠靠!”江昱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个闲得发慌的,你没事打我电话干嘛!” 电话那头的陈可晓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待江昱这边消停下来,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这两天,有和阿水见过面吗?” 见个头啊,人都跑了。 江昱撇了撇嘴,“没有啊。”声音却没有先前那般暴躁了,“怎么了?”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老邹说要加班。” “就我和你。” 江昱愣了愣,换了只手回道,“行啊,你掏钱我就去。” …… 江昱在最近的KFC里找到陈可晓的时候,她正坐在窗前发呆。脖子上橘黄色的毛巾都没摘,整个人鼓鼓的。 小胖子,江昱低低地吐槽了一句。 听到面前椅子拉开的声音,鼓鼓的人抬起脑袋来,恹恹地开口道:“你来了。” “半死不活的,你整啥呢。” “先点饭吧,我都饿了。” ……原来是饿的。 两人点了份豪华全家桶,面对面专心致志地吃起来,全程没有交流。 最后还是陈可晓先吃了个满饱,吸着可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江昱嫌弃地撇过头去——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没成想隔壁桌的小宝宝抬着乌黑清亮的眸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这里,片刻后,也学着面前这位鼓着小小的肚子,有气无力地发出了一声“嗝——”。 “啊噗——”江昱把嘴里的薯条喷了出来,“你别带坏人小孩子啊。” 陈可晓涨红了脸,有些抱歉地朝着那位年轻的母亲躬了躬身,不过那位妈妈显然没有生气,脸上满是笑容地摆摆手,随即就转过身继续哄着自家宝宝吃东西了。 江昱扔了手里的炸鸡块儿,这玩意儿吃得嘴里腻。 “吃饱了也该说了吧,喊大爷出来啥事儿。” “没什么事儿。” 声音跟苍蝇似的,江昱看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怎么了,人韩行水不理你了?” 面前人的嘴巴一瘪,“没有。”片刻后又补了一句,“我没敢联系她。” 这一个两个的,江昱擦了擦嘴,漫不经心地道,“她搬出去了。” “什么!”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什么叫搬出去了?” “就是走了,不住我们楼下了,啊懂?” 指尖捏着桌沿,关节都发起白来,“那——她搬去哪儿了?” 江昱想起来今天早上在茶几上看见的酒店餐券,眉头跳了跳,手里拈起一根薯条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不知道。” 一直到坐上回去的公交车,陈可晓的耳边还回荡着江昱的话。 “陈小胖,当年的事儿,你别告诉我你都忘了。” “要换了你,你能心无芥蒂?” 手指扒着车门前的玻璃,眼前印出清晰的血色来。 “小姑娘,你下不下车呀——” “哦哦,马上下,不好意思。” - 又一次在酒店楼下看见某人的时候,韩行水不想再安慰自己,这尼玛都是什么碰巧的偶遇了。 “你又来干嘛?” 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捏紧,邹云起往一楼的餐厅方向看了看,清冷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酒店又不是自己开的,难道还能把他打出去? 韩行水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那你随意。”说完人就要往酒店大门去。 垂在身侧的手腕猛地被人握住,冰凉的皮肤迅速升温,韩行水用力想甩开,却没能成功。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开口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无奈。 被抓着手腕的人心尖颤了颤,这种久违的熟悉感—— 记得那会儿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因为有一天要去看阿焱的演出,忙得完全来不及写作业,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把自己的作业捂得好好的,死也不肯给她抄。晚饭时她就故意挑剔他做的咖喱虾味道不好,负着气要出门买楼下的鸡蛋火腿炒面吃。 “韩行水,你能不能坐下好好吃饭?”少年拦在门口,十几岁的眉头却蹙得跟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似的。 面前的人闻声扬了扬下巴,声音又软又凶,“那你给不给我看答案。” 少年按着眉心,嘴巴抿了又抿,半晌后从挂在门后的书包里抽出一份试卷,“给——给你。” 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间堵在心口,皮肤那头传来的温热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灼烧殆尽,韩行水猛地一下子用劲抽出了自己的左手。 白晢的手腕处那道鲜明的红痕把邹云起刺得目光一滞。 “不用你管。” 纤细的身影飞快地穿过人群,几个眨眼后就跑出了身后人的视线。 - 江昱撑着眼皮坐在电视前,一直等到十二点多才等到某人回来。 “你天天折腾啥呢?每天都这么晚。” 回来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嗯了个啥。 “今天又失败了?”刚刚还困意甚浓的眼睛里都是好奇和八卦,邹云起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深埋眼底的一丝丝兴奋。 …… “你很高兴?”清冷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缓缓地响起。 江昱身子抖了一抖,“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那家酒店的饭好不好吃。” 面前的人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昱赤着双脚大笑着就转身跑回房间,利落地“啪嗒”一声锁上了门。【妈妈说,晚上会有坏人,要锁好房门哟~】 只留下客厅里的人形单影只地站在月光下,那颗一贯坚定的心今夜竟有了动荡不稳之势。 第 49 章 夏夜的知了像是开party似的,此起彼伏闹个不停。 穿着新裙子的小姑娘看见楼上转弯处的人影,一个蹦跳就站了起来,“邹云起!” 来人的神色却在夜色的掩饰下有些晦暗不明,小姑娘不以为意,只嘻嘻地伸手,“我给你留的作业写好了吗?下周要交了耶。” 少年半晌没有动作,良久后才递过来一张叠得异常平整的白纸,以往只是清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有些幽深莫测,“我帮你填了A大。” “A大?你不是Z大吗?”小姑娘有些迷茫地抬起那对雾蒙蒙的双眸。 “你的分数,不去念A大太可惜了,而且——那里的音乐专业国内第一,万一你以后想换专业……” 话音未落,刚刚还齐齐整整的白纸已经被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我不要!我也要去Z大!” 稚气又任性的声音在嘈杂的夏夜里没有掀动一丝波澜。 “韩行水,你是笨吗!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珍惜!” 湿意渐渐爬上浓密的眼睫,小姑娘瘪着嘴角,再开口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厚重的鼻音,“我不要,我不要什么更好的,我选你就好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只纤细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拨亮了床头柜的夜灯。 韩行水脸色苍白地从床上半坐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伸手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 “咕噜咕噜——” 刚刚还是温热的肚子渐渐变得冰凉难忍起来,四周看了一圈,才想起来胃药是在那个床底下的大箱子里,韩行水闭了闭眼。 没过多久,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从半透的窗帘外照进来,床上睡着的人双颊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 唐芸芸大清早地一走进公司大厅,就看见了前面那个走得慢吞吞的人,“嘿!” 韩行水被拍得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向前扑在地上。 “你没事吧。”唐芸芸赶紧扶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生病了啊,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韩行水抱着早点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可能只是没睡好。” 面前的人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中午去对面医院看一看吧,我总觉得你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摸了摸嗓子,没事;也不咳嗽;至于发烧么,额头好像也不烫。 韩行水笑了笑,“不用,我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刚刚坐到位置上,手机里就弹出来一条陌生的消息,“小美女,今天晚上吃饭别忘了哟,和张译一起来就好,他认识地方。【么么】” 啊——还要吃饭。 韩行水揉了揉有些热的脸蛋,撑开的眼皮总有种要耷拉下去的趋势,可一想到昨天没做完的报表,只能强行坐直了身体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课少的缘故,S大的篮球场上人声鼎沸,四周一圈的教学楼上都能感受到地面上不时传来的闷闷的“咚咚”声,一直到中午,聚集的人群也没有散去。 “秀啊!昱哥!”祁逸风一个勾手,整个人就挂在了江昱的脖子上,“刚刚这扣杀,绝了!就是没能拍下来留个纪念。” 江昱傲娇地一刮鼻子,“劳资还用纪念,分分钟就再扣一个给你看。” “哈哈——今儿个别走了,中午一起吃饭去啊!” “这回可别吃那水煮肉片了,我上次差点儿被辣死。”江昱回想起当时的场面,生无可恋。 祁逸风一脸鄙视,“菜鸡了啊,这点辣都不能吃。行吧,今儿个带你吃个干锅牛蛙,怎么样?” “不辣吧。” “就一点点吧。” 一点点???看着端上来的红光四射的蛙腿子们,和对面大快朵颐的某人,江昱怀着忐忑之心,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条放进了嘴里。 “啊呸——” 我去你大爷的一点点,个东北野男人的鬼话就是不能信! 吃得两眼泪汪汪的某人掏出手机给自家厨子发菜单,“晚上我要吃萝卜排骨汤和西红柿炒蛋!” 没过几秒钟,对方回了讯息,戳开一看,“晚上已有饭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饭局为什么不带我!都是坏人! 考虑到请的大多都是同事,楚月把吃饭的地方订在了离公司不远的秋水阁,据说店名取自王勃的“秋水共长天一色”,店内的赣菜算是在S市里排得上号的。 “2楼206号包厢是吧,好,我们这就过去。”张译挂了电话,招呼不远处的韩行水,“咱们走过去吧,几步路。” “嗯。” 张译眉头皱了皱,“你脸怎么那么红,身体不舒服吗?” 嗯,是不舒服,难受得紧。 想着韩行水把脖子上的围巾裹得更紧了一点,“没事,我们过去吧。” 张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快步跟上。 几步路倒是没瞎讲,过了马路拐了个弯就到了。店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将韩行水的脑子闷得一滞,眼睛越发酸涩起来。 “张译!” “哟,今儿个真漂亮呀,新郎官怎么放心你随便站在外边乱晃。” 楚月掩嘴一笑,冲张译后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你这功夫要是花在该花的人身上,什么姑娘追不回家?” “别别别。”想起那天偶然经过齐悦酒店时看见的那一幕,张译连忙摆了摆手,“别乱开玩笑啊。”语气里多了些许认真。 楚月眸光一闪,重新打量了几眼跟前的两人,再开口时,话题已经轻轻带过,“快进去坐吧,今天一共两桌,基本上你都认识,带着小美女随便挑地方。” 跟在后头的韩行水努力微笑着说了几句恭喜的祝福词,低着头便也进去坐了。张译知道她不舒服,特意先给她挑了个人少的地儿,“想喝水吗?” “不用,你去忙你的就好了。” 偏头看见另外一桌的熟人都在冲他招手,张译心下有些犹豫。 韩行水微微拨下一点挡着脸的围巾,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我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话已至此,张译只好站起身来,“那你难受就喊我。” “嗯。” 见眼前的人已经走进那边的人群,开始谈笑风生起来,韩行水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手指划开歌单,清冷的女声在耳边低沉地响起,一下子就替她隔开了外头的喧嚣。 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那张被暖气熏得更红的脸蛋就这样随着耳畔舒缓的歌声一点一点地埋进了柔软的围脖里。 不知过了多久,韩行水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炙热,手脚却越发冰冷起来。她试图换一个姿势,却就在这时,滚烫的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将她漂游在外的神智一下就扯了回来。 睫毛颤了颤,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睁开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正蹲在自己面前,本是一对好看的剑眉此刻拧得又像是个糟老头子似的,耳机也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醒了?我带你去医院。” 看来自己真的是病了,不然怎么会觉得他——温柔得让人心动呢。 韩行水轻轻拂开那只额前的手掌,敷衍地回答道:“一会儿再说吧。” “你不知道自己烧得很厉害吗?”面前的人说着话已经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在韩行水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在他刚要有什么别的动作前,袖子已经被一只白晢的小手轻轻拉住,嘈杂的客厅里,邹云起听见她低低地说:“别动——就这样。” 就这样挡住光,眼睛才不会更酸更涩以至于——在你面前流出眼泪来。 站着的人目光落在那只勾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上,是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就能甩开的力度,刚刚还焦急暴躁的情绪又轻易地在心底沉寂了下来。 可是邹云起哪敢动呢,他也哪里会舍得。 “邹云起?你什么时候来的?” 拽着袖子的指尖颤了颤,韩行水努力正常地坐起来。 邹云起看着那只缩回去的小手,敛去了眼底的一丝黯然,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刚刚到的,新婚快乐。” 楚月哈哈笑起来,“不容易啊,还能听到你这位大佬一本正经的祝福,谢了谢了。” 紧接着那对妆容精致的眼眸看了一眼一直坐着的小姑娘,几乎是带着确定的语气问道:“你俩认识啊。” 刚刚她可不会看错,这两个人的模样一看就是颇为熟稔,甚至——想到之前在门口时张译忽然严肃起来的语气,今天请个饭局难不成还能挖到一个惊天大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邹师兄和她是高中同学。”张译从远处走过来,本来只是想过来同邹云起打个招呼,正好听见楚月的问话。 这下楚月是真的惊到了,那双潋滟的红唇久久没能合上,“所以——你们部门临时来交流的中信的小美女,和我的大学同学邹云起,是高中同学?” 张译看着她那个傻样,莫名生起一股优越感,欸,当年本人也只是吃惊一小下,你们还是太年轻啊。 “而且,之前我帮忙给她找的房子也是邹师兄家的,你说巧不巧。” “这也太有缘分了吧。”楚月忍不住晃了晃脑袋,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吭过一声的小姑娘,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却不张扬,尤其是那双杏仁眼,乌黑透亮,着实是耐看型的美女。 忽觉脑海里又翻滚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杏仁眼?邹云起? 楚月一拍脑门,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指尖举在半空中,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小美女,你——你是不是去过Z大?大概是,我想想啊,大一的暑假?” 低垂着眼眸的韩行水听到“Z大”两个字,脊背瞬间一僵,脑海里一片汹涌地翻滚起来,她抬起头,同那对充满惊喜的双眸四目相对。 本就没有血色的唇越发苍白。 只见说话的姑娘向前一步,站得更近了些,“那天你说你来找邹云起,问我他在哪个班级来着?你忘了吗?哦对了,我记得我当时因为整牙,还带了一个粉色的口罩,你可能没看见我的脸——” 搁在腿上的手指早已攥得骨节泛白,韩行水已经不想再去管另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到无法忽视的目光了,她缓缓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只觉得刚刚还很刺眼的白色灯光渐渐昏黄黯淡下来,僵硬的右腿将将努力地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眼前就落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隐约她听见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但是她都不想理,这么累,就假装听不见好了。 第 50 章 好热。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韩行水终于看见了Z大的校门。想起一周前两人的不欢而散,粉嘟嘟的嘴唇撅了撅,“哼,我就要填这个,气死你。” “同学,出示校园卡。” 小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卫大叔用一个掉了许多毛的鸡毛掸子指着小门旁边的一个机器,连忙上前解释,“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只见门卫大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人,良久后才推过来一个泛黄的记录本,粗着嗓子开口道:“找谁?登记在这上面。” 韩行水接过本子麻溜地就在姓名栏上写下邹云起的名字,大叔一看,眉头皱的紧巴了些,“他哪个专业的,学号多少?” 只觉得脖子里的汗比在太阳底下流得更快了,什么专业?之前好像是听说他念的是,“IT,计算机方面的。” 看到大叔投过来的怀疑的目光,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应该是。” “这样不行啊,你叫那个同学来接你吧。” “那,那能借您电话用一下吗?” “使吧。” 纤细的手指戳下熟得不能再熟的电话号码,“嘟——嘟——嘟——” 乌黑清亮的眼睛瞥了身旁的大叔一眼,明明是凉快的空调间,额头上却又冒出细汗来。 第三次听到那个机械化的女声响起时,韩行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放下了电话,小小的脑袋埋得越来越低了,膝盖上刚刚在半路上磕碰到的淤青此时越发得意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头顶上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你是那个同学的什么人?” “高中同学。” 门卫大叔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清秀的面容,黝黑的嘴角扬了扬,“男朋友啊。” 韩行水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处,整个人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夏日烤大虾,“不是不是——就是同学。”心底深处却为这种新奇的称呼不知名地窜出一丝羞涩来。 大学里的小年轻们一天天花前月下的,门卫大叔见得不要太多,挑了挑眉用指背敲了敲桌面,“自己的身份证总带了吧。” 这个有,韩行水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来摆在桌上。 “行了,这个先押在我这儿,你出来的时候拿回去。” 韩行水弯着腰连说了N多声谢谢。 好大。韩行水看着这个陌生又漂亮的学校,清亮的眸子里泛着光,原来大学是这样的,难怪阿晓说她第一次上课都找错了教室。 看着不远处的电话亭,韩行水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不接电话,去哪里找他呢?小姑娘蹲在路边的校内建筑微观图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可是都只有大楼的名字和英文的代号,也没写哪个是计算机专业的呀。 正发愁时,余光忽地瞥到一群穿着统一白T的学生从一栋大楼里出来,眼前忽地一亮,那上面蓝色的字——不就是写得计算机学院吗! 韩行水噔噔噔地就追上那群人,起先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走,可是渐渐地,前头成群结队的大部队开始四散开来,韩行水连忙拦住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短发小姑娘,“你好,想问下你是计算机专业的吗?” 小姑娘眨了眨口罩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我是计算机系的,是软件工程专业。” 啊——头大。 “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邹云起?” 小姑娘眉毛抬了抬,“你是来找邹云起的?” “你认识!”韩行水高兴得简直想要蹦起来。 小姑娘眼睛弯弯,“邹云起谁不知道啊,他是我们系的名人。” “是嘛。”与有荣焉说得就是现在这种心情吧,“那在哪里能找到他啊?” “他现在应该在图书馆吧,完完全全是个学霸,整日整日的基本上都泡在里面。” “那图书馆怎么去呢?” 小姑娘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带你去吧,我正好要去还书。” “谢谢!” 两人经过宣传榜前时,小姑娘指着一块红色榜单笑着说,“喏,看见没,上面的第一名就是他,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出国交流名额要被他抢走了呢。”说到这里,小姑娘有点气呼呼的,可转念一想,不是他也不会是自己,欸—— “出国交流?”身旁人的步子慢了下来。 “是啊,去美国的MIT,大家为了这个机会头都要撞破了,你知道吗……”小姑娘一偏头,发现人已经远远地被自己落在了身后,“你怎么啦?” 韩行水将视线从那个熟悉的名字上移开,微笑着摇头,“没事,这种交流一般都要去多久啊?” “嗯——这个要看自己了,保底两年,努力的话,可以直接在美国读完硕士、博士,甚至,留在那里工作都可以。”话音未落,小姑娘握着的粉色手机响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脸色有些慌张,“不好意思啊,我突然忘记点事可能要先走了,前面就是图书馆,他一般都在二楼。” “嗯,你去忙你的吧,今天谢谢你。” 低调典雅的灰色大楼静静地临湖伫立,韩行水看着二楼那排密密麻麻的玻璃窗,耳畔全都是那晚嘈杂的知了声。 “韩行水,等你有一天去了大学,看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你就会知道,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不是一件可以任性的小事。否则到你无力改变的某一天再回头看时,我怕你后悔。” 察觉到脸上的一阵清凉之意,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阿水?”陈可晓不敢大声,“你还难受吗?要不要我给你叫医生?” 韩行水摇了摇头,鼻尖嗅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昏沉沉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套,还有透明的吊瓶,看来——确实是在医院里。 “能把窗帘拉开吗?” “哦哦,邹云起说怕你睡不好,就一直没拉开。”陈可晓说着站起身来,米黄色的窗帘一拉开,明媚的阳光就照了进来,刺得韩行水眼睛一闭。 “是不是太亮了,我把纱拉上吧。” “没关系,就这样好了。” 窗边的人走回床边坐下,“你要不要吃什么,有水果,还有粥!” “不用,你帮我放两首歌吧,陈奕迅的就可以。” 看着面前的人苍白的脸颊,陈可晓忽地就红了眼眶,趁着没被注意到立刻低下头翻手机里的歌单,陈奕迅是陈可晓最喜欢的歌手,有好几个分类里全都是他,最后选了一个舒缓一点的按了全部播放。 寂静冷清的病房伴着深情的歌声和窗外的阳光,渐渐多了些许温暖。 “阿水,对不起。那时候都是我不好,我要是——” 本已经合上的双眼又再次睁开,韩行水看着垂头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哦不——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眸光深了深。 陈可晓只觉得一只带着湿意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那个温软的声音在空气中随之响起,“阿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窗户外的梅花随着轻风在阳光下微微拂动,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 这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昏黄的傍晚了。手上的点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拆下来,韩行水半撑着床坐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闪一闪地亮着指示灯,拿到手里一看竟有十几条未接来电,再点开微信,一个个的红点点弹出来。 韩行水拨回去,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起,“韩行水,你欠揍啊!你怎么又生病了!……” 嗓门大得震天响,韩行水拿开手机按了免提,终于守到机会开口时,声音还有点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忽地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哼,我不仅知道你生病了,还知道是那个狗男人在照顾你……” 说话声戛然而止,韩行水把搁在被子上的手机藏到被子里,目光往别处移了移。 站在门口的狗男人本尊,啊呸——,站在门口的男人“啪嗒”一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脸上古井无波。 舒蕴光这头从□□上爬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我去,不会是骂太大声,把狗男人招来了吧。” 韩行水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由衷地夸奖她。 “是那个叫舒蕴光的吗?”面前的男人一边把袋子里的保温饭盒拿到小桌子上,一边不冷不热地问道。 “嗯。之前,你接她的电话了?”不然这两人怎么会互相认识。 “她一直打,我以为有急事。” 言外之意就是,面前这位大佬很后悔接电话。 韩行水撇了撇嘴。 “喝吧,山药排骨汤。” 说完人已经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韩行水这才注意到那里零零散散地堆放了许多文件。 面前的排骨汤香气扑鼻,韩行水端起来呼噜呼噜地一会儿就喝光了,把碗重新放回桌上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忙碌的人开口道,“我这会儿就出院。” 那双手刚拿起的文件又被放回了原处,清冷的目光朝窗外的余晖看了看,“今天也不早了,就在医院里睡一晚上吧,明天早上我帮你办出院。” 韩行水摇头,“不用,我明天要去公司。” 刚刚还相对和善的语气忽然又冷起来,“我让张译帮你请假了。” 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韩行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邹云起剑眉拧起,几个箭步就走到床前,声音里是努力压抑着的焦躁,“夜里这么冷,万一你一出去又——” 只听说话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说了,明天早上就帮你办出院。” 这么近的距离,面前人眼底的血丝和憔悴的面容清晰可见,韩行水偏开目光,“我明天要去H市出差,要先去公司一趟,东西也还没收拾。” 头顶上一时没了声响。 第 51 章 “请102号周海峰先生到4号门诊处就诊,请103号……” 韩行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人在收费处排队签字取单子,自己拧开包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忽然听见左前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抬起目光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小姑娘正在打电话,声音虽然已经刻意压低,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某人的耳朵里,“你连我生病都不能来陪我吗?天天说自己忙,你到底都在忙什么……” 听得正认真呢,手里的矿泉水瓶突然被抽走,“不是有保温杯,喝冷水干什么。”没有来得及挣扎,瓶子就被扔进了旁侧的垃圾桶里。 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做纠缠是韩行水一贯以来的处事原则,她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跟着那个提包的人往地下停车场走。 “祝你十七岁以后的每一天/ 都过得幸福又快乐/ 祝你心底里所有许得愿/ 都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地实现/……” 掏了好久才摸出来手机,韩行水一看来电显示,心下有些疑惑,“喂?” “你醒了。” ??韩行水又看了下来电显示,“章子年,你说什么?”她一头雾水,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提着包的某人听到这个名字后,步伐都顿了一顿。 这头的章子年听着对面中气十足的声音,眸光望向窗外巨大的广告牌,没有接话,“上次我说的项目书,你忘记发给我了。” “哦哦,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发给你。” “不着急,你有空的时候发就行。” “哦——那行,那我明天白天再给你发吧。” 韩行水正想挂电话,对面忽然悠悠地又问了一句,“你这会儿在外面?” “嗯,正准备回去。” “一个人吗?” 韩行水看了一眼打开车门放包的某人,“和一个朋友。” 朋友?不是同事。目光从广告牌转回自己的办公桌,章子年想起今天下午接电话的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不上车?” 收回发怔的目光,韩行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在身旁人要启动之前忽然问了一句,“你今天下午只接了蕴光的电话吧?” “不然还有谁?”那对幽深的目光直直地撞进自己眼睛里,韩行水不自在地垂下眼眸,轻声嘟囔,“没事,随便问问。” 也是,接了电话怎么会没有通话记录呢。可是刚刚分明听到第一句是你醒了,韩行水长呼一口气,闭上眼睛休息,算了,不管了。 - 汪宇发现自家老板娘已经撅着嘴看了好多次手机了,他嘿嘿一笑,“小舒姐,等男朋友回消息啊。” “小孩子家家的,脑子里面怎么整天想点这种没营养的事?”舒蕴光翻了个白眼。 汪宇摸了摸脖子,心想,还不是你的样子太怨妇了。 那个寂静无声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吵闹起来,舒蕴光眼睛一亮,一看来电显示,眉头又拧成了个麻花,“谁啊?”一边嘟囔一边接起了电话。 “你好,想问下是‘水光潋滟直播间’吗?” 舒蕴光一愣,“是的,你是?”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激动起来,“你好,我是之前说要点歌的人。” “哦哦,但是直播间之前就贴请假单了吧,最近这两个月可能都不方便营业。” “因为——因为我有一个朋友是在除夕生日,她特别喜欢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就送她一首歌,我可以出两倍的价钱。” 除夕啊,舒蕴光思考了一下,“那我要问下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到时候告诉你,你加下我们的官方微信号。” “好的好的。” 汪宇蹲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直播间?小舒姐,你还有直播间啊。” 脑袋被轻拍了一记,“你住海边啊,管那么宽,楼上客人的芝士蛋糕送了没?” “呀——我给忘了。” “小孩子家家。”舒蕴光冲着那个奔上楼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时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她嘴角一勾,声音端着把电话接起来,“哟,这是哪位呀,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韩行水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笑,“刚刚回来,一回来就给你打了。”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舒蕴光也不跟她计较,“刚刚有个客人说要除夕那天点歌,说是可以出两倍价,怎么样?” “除夕?可以啊,反正看春晚也无聊,只不过你要带着东西过去会不会不方便。” “有车呢,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就接吧。” “得嘞,我一会儿去回复他,哦对了,你下午干嘛突然挂我电话。” 韩行水手下停了停,扬着尾音回道:“你说呢?” ……不会吧,还真让自己撞上了,舒蕴光拍了拍自己的乌鸦嘴巴子,转移话题,“你在弄什么呢,哗啦哗啦的。” “明天要去H市出差,收拾行李中。” “又出差?你这是差中差啊,而且你今天还刚出院。” “发烧而已,现在也好了。”韩行水打开手机里自己写过的日常用品清单开始一一比对。 “和谁一起啊。” “张译。” “那狗男人不去?” “他去做什么。” - 所以,他为什么真的来了。 韩行水看见走进候机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等到那人走到自己旁边坐下,韩行水终于还是忍不住,“你要去哪里?” 这不是废话吗。就算是废话也要说! 邹云起抬了抬眉毛,“现在耀丰这里关于你们的项目都由我负责,张译有别的事,去不了H市了。” 听起来似乎答非所问,却成功地让身旁的人闭上了嘴。 而此时被“有事”的张译一脸惆怅地坐在办公桌前,秦风走进自己办公室前还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还没去H市?” 张译努力地弯了弯嘴角,他能说他是被那位大佬从地下车库里硬生生拦下来的!还说什么那边公司只做了接待两个人的准备,还说什么留在这里才能发挥自己的最大作用,作用呢! “叮——” 随手点开新收到的邮件,张译看完那段密密麻麻的要求和那个大得可怕的附件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我靠!” “要登机了。”韩行水看面前的人还低着头在电脑上忙碌,忍不住低声提醒道。 “嗯。”邹云起合上电脑。 “你很忙?”你很忙干嘛还来出差?韩行水心里暗暗吐槽。 邹云起刮了一眼身旁那个嘴唇一动一动的人,想起从前只要她一在心里骂自己,就是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忙,给闲着的人派了点活而已。” 很快大家就开始起身排队进舱,韩行水刚刚已经偷瞄到了有钱人的飞机票座位,她朝着自己的普通区走过去,“我先过去了。” 身后的人却默不作声地跟在自己身后,韩行水拧起眉毛,下巴朝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你在那边。” “你不坐吗,后面的人等着呢。” 接收到后面大妈们不耐烦的目光,韩行水识相地侧身进去坐下,身后的人跟着就在置物架上放下包坐在了身边,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直把韩行水看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坐这里。” “反正也没人来坐。” …… 韩行水捏着手里另一张飞机票,直把印在上面的“张译”两个字中间生生捏出一道褶子来。 - 从S市到H市,大概飞了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嗑了一颗药的缘故,一路好眠,直到最后降落时才被巨大的冲撞声闹醒,看着身上多出来的那件外套,韩行水不客气地一把扯了下来丢还回去。 只见那人若无其事地就将其重新穿回了身上,还用眼神扫了一眼自己桌上乱七八糟的耳机线和纸巾什么的,“马上要下飞机了。” 本想收拾东西的双手又缩了回去,哼。 结果就是,大家都已经下飞机了,韩行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关键时刻,耳机线还和头发缠在了一起,粗暴地拽了好几下都没能弄散。 脑袋顶上在这时响起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别动。”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穿过凌乱的发尾来到眼前,“我来弄这个,你把外套扣好。” 看着那几根灵活的手指有耐心地一根根拆出卡在打结处的发丝,韩行水仰起脸,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时空的变迁,那个从前让自己笑,后来又让自己哭的人此时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垂着漂亮的眼眸,浑身上下都是儒雅和温柔,这次绝对不是错觉。 她按捺住心底的悸动,张了张嘴唇,声音很轻,却让动着的手指在空气里僵了一瞬。 “邹云起,我从前以为你是我捡到的一颗最美味的果子,现在我知道了,你是我必须要跨过去的一道坎。” 僵住的手指从蓬松的发间取下了那根灰色的耳机线,又落到始终没有扣好的羽绒外套前,熟稔地半躬下身从最底下开始一颗一颗地扣好。 韩行水听见他说:“外面很冷。” 第 52 章 确实很冷,在S市结束掉的大雪又在H市续上了。韩行水看着面前这座银装素裹的陌生城市,脚底已经起了一片寒意。 关于这次出差的事情之前都是张译来联系安排的,韩行水本以为自己只要跟着他打个酱油就好,却没想到是现在这个状况。 可是身旁的人却没有一丝犹疑,仿佛天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一样。 邹云起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及时跟上,转头去望,“怎么了?”看着那个人有点呆呆的不在状态,他语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往回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哪里难受吗?” “没有。” 见面前的人伸手要探额头,韩行水立刻偏头避开,“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我只记得酒店的名字。” “真没事?” “嗯。” 邹云起这才把手放回口袋,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笃定,“我来过几次,先打车去酒店吧。” 两个人打车去酒店的路上,路过了H大,想起舒蕴光老是念叨着自己不陪她来看樱花,韩行水嘴角弯了弯。 或许是常年都孤身一人,又要为生计奔波的缘故,韩行水一直是个很宅的人,记得以前和公司同事一起聚餐,大家都在聊自己去天南地北旅游的趣事,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地啃着烤肉一言不发,结果被大家抓了起来质问,听到她说最远只到过念大学的M市时,大家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李蔚说她适合活在古代,做一个隐士。可是韩行水当时就委婉回绝了,隐士要自己做饭吃,她不可以,直把李蔚笑得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 出租车司机大约有些不习惯车里的安静,开口问道,“两位不是H市人吧。” “嗯。”韩行水收回目光应道。 “是来出差办公的哦。” “是的。” “是啊,现在都快过年了,要旅游的一般都是春天的时候来,我们这里H大的樱花可漂亮了哦,两位之前来看过吗?” 韩行水摇头,刚想回答“没有”,身旁的人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韩行水侧过脸,正对上那道看不清情绪的目光,他不知是在对出租车司机说还是—— “樱花很漂亮。” “诶哟,帅哥什么时候来的呀。” “14年。” 14年?韩行水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想到那天楚月来医院找自己说的话,邹云起眼底划过一丝幽暗,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我那时候在A大交流。” 也不知道司机是不是察觉出来些微妙的气氛,此后车内一片寂静。 “嘿哟,邹总监好,美女好。” 下车的时候,一个肥乎乎的大光头颠颠地跑过来殷勤地要帮忙提行李,韩行水连忙拒绝,邹云起冷冷地开口问,“老姜呢?” 大光头摸了摸圆溜溜的脑门,“欸,我们姜总今天正好有一点私事,让我务必过来服务好两位。” “私事?”邹云起嗤了一声,“你回去跟他说,我没时间跟他浪费,要是他太忙,我们下次再聊。” “别别别呀,邹总监,我这就给我们姜总说,两位要不先上楼休息休息,一会儿酒店里安排了当地的特色菜替两位接风。” 眼前的人一身清冷地站在灯光下,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那副黑金色的眼镜,之前听芸芸姐夸他青年才俊的时候,韩行水只觉得就像从前的同学们都说他是学霸或者考神似的,耳朵都快起老茧的那种,现下他在人前展现出的气场和魄力,忽而让韩行水意识到了时光流逝的真正意义。 “不进去吗?外面这么冷。” 发呆的人闻声立刻拉上行李箱,小步跟上。 - Y市的一条小巷子里,“一指空弹”的招牌灯随着夜色渐浓亮了起来,只是灯光最近又不如先前刚换的时候了,有些发灰,唐奇低声地骂了一句前街百货店的李跛子,每次都弄点孬货,一点不经用。 “老唐,晚饭吃了没啊,上我家弄一口呗。” 唐奇呸了一声,“你小心你家那位又把你赶出门。” 来人吐了一口青烟,面容在黑夜里有些模糊,“嘿,她今儿个去看我家大丫了,不在家。” “哟,大丫是不是生了。” 那口青烟忽而在风里晃了晃,“嘿嘿,是个小子嘞,白胖白胖的,跟我家大丫小时候一模一样。” 唐奇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扔了过去,“恭喜啊。” “到时候来吃酒啊。” 说罢,青烟一袅一袅地就飘远了。 唐奇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腰背,把擦好的琴重新挂在墙上,人在矮柜旁坐了下来。 矮柜上搁着两个相框,一个里头是一个双马尾的粉嫩小姑娘,另一个里头是个唐奇自己和一个长发飘飘的大姑娘,人长大了,模样倒是半点没变。 浑浊的目光从相框移到脚边的快递盒上,单子上清一色的英文唐奇也看不懂,他重重地嘬了一口烟,随即这拥挤的铺子里便响起了一声轻叹,“这帮孩子,怎么过得都这么让人操心呢。” - 听说和那位姜总约了明天见面,晚饭吃过后韩行水直接回了房间,等她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后,才看到微信上邹云起发过来的消息。 “这会儿在吗?” “嗯。” 发完还没过一分钟,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韩行水只好随便套了个外套过去开门。 “有事?” 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邹云起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摩搓了一下,半晌后他低头看到手里的纸袋,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这是?” 熟悉的柑橘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面前的人言简意赅,“给你的,晚上记得锁门。”说罢转身就回了隔壁。 韩行水探出半个脑袋,最终连那人的侧脸都没来得及瞧上,只听见了个关门声。 迷茫地提着袋子进屋拆开一看,韩行水目光愣了愣——盒子里竟然是一双浅驼色的雪地靴。看着自己的那双浅驼色单靴静静地躺在门口,只觉得眼前又浮现出那人说自己在A大交流时的落寞神情。 A大,为什么偏偏是A大。 翌日一早,邹云起坐在大厅等到急急忙忙跑下楼的韩行水时,目光只是轻轻扫过那双单靴,便直接起身说道:“早饭出去吃吧。” “不在酒店吃吗?” 想到昨天晚上某人秀气地一小口一小口尝了尝每一盘子的菜后就再也没动过筷子,邹云起“嗯”了一声,“不合胃口。” 果然,不止是自己觉得难吃,韩行水眨了眨眼睛快步跟上。 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搞了辆车来,大概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个古朴的巷子口。 “下车吧,里面车子不方便停。” “哦。” 巷子里人来人往,有卖菜的也有卖生活用品的,跟着前头的人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家老店门口,远远地韩行水就看见了一口大锅,白色的热气腾腾地冒着,那股子鱼香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鱼糊粉吃过吗?” 韩行水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矜持地摇了摇头。 邹云起压住上扬的嘴角,手指点着菜单上的名字,“那尝尝?” “嗯!” 在判断韩行水喜欢吃什么这件事上,邹云起几乎从来不会出错,看着眼前的人美滋滋地把油条泡进鱼糊粉里,呼着热气吃得满脑门子汗的模样,邹云起觉得今天手里的这碗似乎比之前来吃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美味。 “老板,这里再加一碗鱼糊粉和一份油条。”清冷的普通话在当地人的方言里画风迥异。 韩行水从抱着的碗后露出乌黑的大眼睛,邹云起正在认真地低头吃粉,仿佛察觉到那道目光似的,趁着吹热气的间隙补了一句,“一碗太少,两碗太多,一人一碗半。” 大眼睛又缩回了碗后,吸着粉的速度不自觉地就加快起来。 第 53 章 吃过一顿满足的早饭后,韩行水和邹云起就径直来到了盛昌企业,一下车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 “哟吼,老邹!” 只见来人一身暗紫色西装,栗色短发抹得油光水滑,由于戴着墨镜只能看见那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 韩行水本是跟在邹云起身后,走着走着眼前却冷不丁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那副墨镜挂在高挺的鼻梁上摇摇欲坠,“老邹,你哪儿找来这么仙的美女。” 话音刚落,前方却忽然伸出一只大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只歪着的前额上。 “诶哟,我靠,疼!” 那人赶紧掏出手机,一瞧见额头上那道鲜明的红巴掌印,眼睛都红了,“你手要不要这么狠啊!老子都要给你整破相了。” “昨天的‘私事’解决了?”私事两个字咬得这么重,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似的。 那人赶紧清了清嗓子,提着衣领打算扳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你再啰嗦一句,合作就免谈。”清清冷冷的一句话,让那人气得原地张牙舞爪。 “护那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婆呢。” …… 别看这人在门口油里油气的,讲起来自家那一套套设备时眼睛里却精光四射。 “就这套系统,国内我们要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中信是通信网络行业,并不真正涉及到这些基础设备和其中的智能算法,韩行水自身又不是这个专业,所以他们在那儿探讨的东西基本是听不太懂,倒是公司的展厅里摆着一个可爱的小胖子机器人,可以智能交流,让无聊的韩行水玩得不亦乐乎。 “你好。” 小胖子有些奶声奶气,“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胖嘟嘟,你可以叫我嘟嘟。” 韩行水乐开了花,“嘟嘟。” “请问你找嘟嘟有什么事吗?” “嘟嘟,你有女朋友了吗?” 对面的小胖子愣了几秒,韩行水还以为它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却在这时那个黑色的滚动屏上忽然“嘀嘀嘀”地叫起来,八个字在屏幕上闪闪发亮,“脸红警报-嘟嘟害羞。” “哈哈哈哈哈。” 站在不远处的人也被笑声吸引过来,当了四年舍友,姜希从来没见过邹云起这样看过一个女人,目光专注又深情,眼尾都被带得挑了起来。 真他妈是老婆啊。 姜希忽然想起来那会儿大一的时候,邹云起每天晚上九点必然要出门打电话,不管之前心情再糟糕,脸再臭,打完之后一张脸都跟开了花似的,那会儿他们纷纷起哄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邹云起却闭口不谈,只一门心思看书学习泡图书馆。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过完大一的暑假,忽然有一天大家就发现,好像邹云起再没晚上出去打过电话,可是平日里瞅着整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照常看书学习泡图书馆。再次受到大家关注的时候,就是他将到手的留学机会白白让给了别人,选了个A大,A大怎么能跟MIT比,大家都觉得他疯了。 “这位不会就是那位吧。”话虽然问得抽象了点,但是姜希相信邹云起肯定能听明白。 “这个摄像头是你们自己设计的?” 切,转移话题,看老子不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晚上的时候,姜希硬是要留他们一块吃饭,想到面前的男人用那种掩饰不了的欣赏目光一下午总是盯着韩行水,邹云起一张臭脸是满满的不乐意,姜希见这个墙角有点硬,韩行水便成了主攻对象,“小姐姐,赏个光儿呗,我和老邹那都是四年舍友的交情了,好久没见,咱们一起唠唠家常。” 原来是大学同学,韩行水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见他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心下也有些犹疑,难道关系不好吗? 姜希搓了搓手心,“小姐姐喜欢吃鱼吗,今儿个带你们去尝尝H市味道最鲜的鱼馆子怎么样,那一口汤喝下去,三天不知别家饭滋味。” 想到早上吃的那碗鱼糊粉,某人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 姜希抚掌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哪,当年冒着冷风扒在门缝里偷听到的电话里头一句情话没有,全是讲个劳什子吃的,几个人呕得半死,却不曾想今儿个派上了用场。 一个包厢三个人,点了满满一桌菜,姜希豪气地一挥手,“吃吃吃,别客气。” H市本就靠着江边,素来以烹调淡水鱼鲜技艺见长,有众多的美馔佳肴在国内如雷贯耳,因为韩行水不怎么喜欢旅游的缘故,一直没怎么吃过地道的H市菜系,现下面前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什么荆沙鱼糕啦,什么冬瓜鳖裙羹啦,什么鸡茸笔架鱼肚啦,什么千张肉啦,食指大动,夹一口进嘴里,这是什么美味! 摆平了一个,姜希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嘿嘿咧着嘴角准备来砍今晚的大BOSS,“来来来,好久没喝了,满上满上。” 邹云起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抬起筷子尝了几口对面那人夹得最多的几样菜。 姜希气哼哼地撸了撸鼻子,小样儿。 转头冲着韩行水靠了过去,“小姐姐,好吃吗?” 嘴里那口辣得跳还没咽下去,韩行水已经涨红了脸,她放下筷子呼呼地往嘴里灌水,一根丁香小舌还是忍不住吐在空气里热喷喷地散气,那对被辣出水光的眸子仿佛沾了什么琼脂玉露似的美味可人。 姜希端着杯子,眼神忽地炙热了起来,砸吧了下发干的嘴唇刚想继续开口,身子就被一股大力一把扯开,那道声音蕴藏着巨大的怒意,“滚远点。” 韩行水被吓得辣气都卡在了喉咙里,看着两人僵持的气氛,她有些不明所以,只好低低地唤了一声,“邹云起。” 风起云涌的目光一下子敛回了眼底,他松开手里暗紫色的衣领,拍了拍手。 “卧槽,你他妈疯了。”姜希刚刚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只不过想起自己刚刚的情难自禁,心里也有些理亏,声音也就弱了下来,“不就是你不陪我喝酒吗,不然我哪用上赶着找人家小姐姐。” 那双冷冽的目光移到手边斟满的酒杯里,韩行水还没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角,那人已然一仰而尽,酒盅被重重地搁在桌上,“喝了。” 韩行水想到他的酒量,心刚刚悬起来,手腕就被轻柔地握住,“吃饱了吗?” “啊?嗯——吃饱了。”没吃饱也得说吃饱啊。 手腕处的力量稍稍一带,韩行水被拉着站了起来,只听见耳畔的人不客气地丢下一句,“接下来你自己喝吧,我们走了。” 还没走远,韩行水就听见身后的包厢里传来一声不知道是什么重物摔倒的声响,她张了张嘴唇,又闭上了。 回去是打的车,这里离他们住的酒店并不算近,大概要坐30分钟的样子,韩行水舔了舔火辣辣的嘴唇,低低地呼出了一口热气。偏头看向身旁,只见刚刚还凶悍到摔桌子的那人现如今恹恹地靠着后背躺着,眉头皱得甚是痛苦,想到从前因为开玩笑让他不小心喝下去一口米酒,那天夜里都一直闹腾的模样,韩行水就心里发怵。 她微微凑近,“邹云起,邹云起?” 完了,真的不省人事了,那一会儿怎么把他弄下车。 韩行水有些着急地用手背去碰他的脸,触手可及的是炙热的温度,“邹云起,你忍一会儿再睡,你听见我讲话吗?” 只一个呼吸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唰”得睁开,韩行水被吓得身子一抖就要往后缩,却被眼前的人一把箍住纤腰。 那道比平日里都要放纵的目光火热地停留在那张红肿的双唇上,韩行水汗毛竖起,心跳得简直要飞出胸口,手掌刚触及那人胸前作势就要挣开,忽觉眼前一黑,火辣辣的唇上便覆下一片清凉和柔软。 被箍住的腰身僵硬得硌手,邹云起有些生气地用力吸吮了一下嘴中香甜的唇瓣作为惩罚。 这一记酥麻让怀中的人身子一颤,一股热意飞一般地冲上脸颊。 纤瘦的胳膊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猛地就把人推了出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司机闻声回头,“没事吧。” 韩行水拨弄了下散落在肩上的长发,那张通红的脸颊隐在夜色里,她按捺住狂蹦乱跳的心脏,吸了好几口气才镇定地回答道,“没事,朋友喝醉了,刚刚磕了下窗户。” 司机狐疑地又望了几眼后视镜,见再没什么动静便继续专心地看着夜路开起车来。 第 54 章 喝醉的人顶着脑门上红彤彤的撞痕歪在窗户上,韩行水努力地缩在最右边的角落里,再也没看他一眼。 那双看似平淡无波的眼底,却怎么也稳不住微微发颤的手指。 “美女,到了。” 车停在酒店门口,那人依然紧紧地闭着双眼,韩行水木着脸色走到另外一面打开车门,只觉胳膊一沉,乌黑的脑袋就势滑落下来,不舒服似的还蹭了几下。 …… 在司机和酒店保安的齐心协力下,总算是把这尊大佛搬回了房间。 “谢谢——谢谢。” 韩行水站在门口,本想也跟着一同离开房间,回身的时候看见那人歪歪扭扭地半躺在床沿上,手指在门把手上握住又松开,握住又松开。 再回神过来的时候,那双不听话的腿已经走回床边了。 伸出白晢的手指从淡蓝色的衬衫领下勾开灰色的领带,已经不止一次了,要不是韩行水知道他薪水很高,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只买得起一件衬衫,虽然穿着真是——怪好看的。 邹云起皮肤白,同一贯被人夸赞肤白貌美的韩行水比起来也并不逊色,而且五官俊秀,是斯文儒雅的长相,可是刚刚——那双白晢的手掌顿在空气中,乌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面前人绯红的薄唇,一回想起刚刚尝到的淡淡酒味,热意又毫无顾忌地在身体里冲撞,在心跳又试图猛烈地跳起来之际,韩行水反手掀起被子,也不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整个兜头罩在了那人身上,抓着包就从房间里仓惶而出。 躺着的男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伴着室内温暖芬芳的空气做了一个好梦。 - 炎炎夏日,陈可晓非要拽着韩行水去酒吧玩儿,理由是毕业就该放纵一把。 小姑娘扯着棉布白裙,嘴巴撅得老高,“可是我还没毕业呢。” 陈可晓背过身去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子,回身来的时候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先给你预热一波,等你到时候毕业,我们再庆祝一次。” 酒吧里的韩树看见这俩小姑娘勾肩搭背地晃进来,叼着的烟头在水缸边上摁灭,抬手就一人赏了一个金栗子,“小姑娘家家的,走的这路像什么模样。” 陈可晓捂着脑袋给一旁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韩行水就嘟着嘴巴靠上那只大掌,“韩叔——” “哟哟哟,干嘛,不找你家老唐撒娇,这是冲着我来了。” 小姑娘咧开小嘴,左脸颊上的酒窝blingbling,闪得那叫一个机灵,“我们都毕业了,今天晚上能不能喝酒啦。” 话音未落,脑袋瓜上又被敲了一记,“你这是毕业了吗?我怎么听说就你还得再上一年?” 肉嘟嘟的腮帮子鼓起来,那双杏仁大眼委屈巴巴地瞪着那只罪恶的爪子,“那我就更要喝了,听说一醉解千愁呢。” 面前的小姑娘一脸娇憨的小模样,韩树那张老脸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你有什么愁,还得借酒来浇?” 陈可晓觉出来发挥自己功效的时候到了,赶紧上前,“阿水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不信你看看。” 一个撒娇两个卖萌的,韩树一个老光棍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最终给俩小姑娘各调了一杯漂亮的鸡尾酒。 两人刚一喝完,就被韩树赶了回家,陈可晓在小区岔路口同韩行水挥手,很快便在光影里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虽说韩行水一直没表现出来,但是她是很难过的,想到开学以后他们都要奔赴不同的城市,只有自己留下,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都是郁郁寡欢。 不知道是不是夏日炎热的原因,她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地,扶着墙爬上楼梯,那道迷蒙的目光在对面的大门上顿了顿,“怎么没关门?” 韩行水嘟囔着走过去,“邹云起,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韩行水脱了鞋子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能感觉到阳台那边的风从脚趾间溜溜地穿过,有些痒痒的。屋子里虽然没开灯,但是那盏昏黄色的路灯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整个房子显得一点也不阴暗。 隐约瞥见沙发的一角露出一抹黑色,粉嘟嘟的嘴角荡起一个狡猾的微笑,张开五指举在胸前,韩行水蹑手蹑脚地走近,本想大喊一声吓那人一跳,却见躺在沙发上的少年一只胳膊覆在眼上,胸膛处一起一伏,仔细些还能听清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举着的手指垂落在身侧,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撩起裙摆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板上。 夏日的微风不时穿堂而过,摇晃的树影落在沙发上,那组不规则的斑点里颇有一种神秘不可言的舒适感。 可是韩行水却觉得身上热得紧,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只觉得热意越发上头,眼前的少年还在沉静清凉地安睡,韩行水忍不住靠他靠得更近些,鲜明的下颌线连到干净的脖颈处,那处喉结突然显得特别鲜明。 小姑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肉肉软软,什么都没有,目光又在那处捻了捻,终于还是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碰了一下。 滑滑的。 酒窝越发深浓,那根不安分的食指又轻轻地戳了戳少年的下巴处,然后是高挺的鼻梁,然后—— 韩行水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她伸出另一只手在空气中将它捂住,可是目光却像是黏在了那张浅粉的薄唇上,幽幽的光色弥漫在空气里,为它添上了一层别样的诱惑力。 窗外的知了叫得愈加激动,长而卷翘的眉毛冲着少年紧闭的双眼处眨了又眨,韩行水拽住松垮垮的裙角,一个低头,唇角便覆上了一片温软,热意上头的大脑只觉得晕乎乎地舒适。 恍惚间只觉身下的人动了动,小姑娘瞳孔一缩,猛地一屁股坐回了地板上,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噔噔噔地响,可是除了窗外细密的微风,房间里没有任何异样。 少年依旧闭着眉眼,胸口处的起伏依旧均匀有力。 韩行水颤了颤浓密的眼睫,缩着身子就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冲门外跑去,没有注意到在树影婆娑的暗影里,少年的喉结似有若无地动了一下。 - 次日一早,韩行水抱着饿扁了的肚子极为难得地主动早起了一次。 刚一开门,晕乎乎的脑袋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人墙,“啊——” 仰头看上去,韩行水目光闪了闪,“有事?” 大早上闷不吭声站别人门口干嘛,身体里的小人在愤怒控诉。 头顶上的目光近乎□□地打量着眼前人的神情,开口的声音似乎还带着酒醉后的沙哑,“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果然又断片了,韩行水心下一松,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还有门口保安。” 安静的走廊里,气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韩行水按捺住胸口处的心慌烦闷,打算侧身绕过那人。 套着墨绿色毛衣的胳膊从一侧伸出,忽地眼前闪现出昨晚被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的画面,韩行水猛地向后倒退一步,清灵的目光里都是警惕,“你干嘛!” 这声音将过道那头转出来的一位女子吓得顿在了原地,邹云起目光黯了黯,把手边的一份打包盒提了起来,开口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疲惫,“吃完去大厅,今天去他们的实验室参观。” 说完人就转了身,那道颀长的身影在过道里勾勒出一个瘦削的暗影,只留韩行水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温热的打包袋怔怔发愣,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鱼糊粉特有的鲜香。 “邹总监,韩小姐,这边这边。”依然是第一天的那位大光头,摆着笑脸已经开好了车门,今天倒是没再见到那位姜总。 一路上,大光头热情洋溢地从H市的人文风光讲到了美食天堂,“两位有空的话可以出去逛逛,最近快过年了,我们这儿还是蛮热闹的。” “你刚刚说的大成巷离酒店远吗?”韩行水开口问道。 “不远不远,打个车大概10分钟就能到。” “哦——谢谢。” 听说盛昌为了智能这块的实验研究,每年都要投入利润的百分之三十,看着面前这栋散发着时代科技感的白色大楼,韩行水信了。 整座大楼不是瘦高型的,占地面积非常广,每一层都是采用回字型结构,中间的天井从一楼直通顶层的天窗。大光头只送他们到门口,接下来就是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带着参观了。 “因为两位没有进入我们的人脸识别系统,麻烦带一下这块门禁牌。” “我们这栋大楼一共分为103个实验室组,平均每层是10个左右,各自研究不同的课题方向……” 韩行水时不时余光瞥一眼身旁的人,见他薄唇紧抿,一脸认真,心窝里的小人就忍不住哼哼起来,“切,道貌岸然。” 上午参观了国家级的重点实验室,吃过饭后又参观了这次项目里涉及到的智能监控研究室,那位带队参观的人侃侃而谈,邹云起时不时地问一些问题,韩行水远远地一个人跟在最后面。 听着他们的天方夜谭,韩行水眼皮直往下垂,直到听见一声“今天就参观到这儿”,整个人才一下就精神抖擞地挺了挺腰背。 第 55 章 出大楼时,大光头已经等在门口。 韩行水看了看时间,开口道,“你们先回吧,我在外面逛一逛再走。” “韩小姐是要去大成巷吗?我可以顺路送你过去。” “不用……” “这里不好打车的,韩小姐上车吧,不怎么绕路。” 环顾四周,荒郊野岭的,韩行水只好道了一声谢谢爬上了车。 大成巷在H市的市中心地带,一路上开过来,明显觉得车速因为密集的人流慢了许多。 “谢谢你啊。” 大光头摸了摸脑门,连连摆手。 一下车就闻到了各种吃食的气味掺杂在一起,难得出来逛逛,韩行水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只偶尔看见身后一直慢吞吞跟着的那个人时,心情有些无奈。 “你不用勉强自己,我逛一会儿就会打车回去。” 见那个男人一路什么也不关心,一双眼睛里沉静地像是脱离于这个热闹的世界之外,韩行水只好停下来拦住他。 身边的烤鱿鱼的滋滋声响攀上耳际,路两道的小摊上飘起的缕缕白烟将各式颜色的彩灯笼在其间,描摹出了一幅热闹喧嚣的生活气。 邹云起抬了抬眉眼,声音有些低哑,“我没有勉强。”我很高兴。 韩行水撇了撇嘴,油亮的红唇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扭头继续向前走。 越往后走小巷越发拥挤,到了狭窄的地方,连搁置糖葫芦的地方都没有了,韩行水只好把它抬得高一些,省得黏糊糊的碰着人。 身后忽然一暖,左肩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住,举着的糖葫芦被轻轻抽走,一道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先放我这里。” 人山人海的小道上,男人高大的身躯整个罩住了纤细的小人儿。 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光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韩行水就情不自禁地心尖一麻,她扭着身体从那只大掌下抽身而出,“我去那里,去那里买个豆皮。” 离开了那一处温热,属于冬天的寒冷瞬间又将身体缠绕起来,韩行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板,要一份豆皮。” “要辣吗?” “要。”才傲气了一秒,又补了一句,“一点点就好。” 买完回头,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韩行水捧着豆皮往路边幽暗的地方找,果不其然,那人正站在一盏年久昏暗的路灯下,一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外兜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着娇艳欲滴的半根冰糖葫芦,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男人忽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幽暗的眼底倒映出身后“噗嗤”一下冒上天际的烟火,是绚烂无比的味道。 “咚——咚——” 韩行水捂住心口,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只见男人疾步走来,行至面前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促,“怎么了?” “没。”韩行水偏开脸,“这个你要吃吗?” 盒子里的豆皮金黄脆亮,热腾腾地散发着香辣的气息,邹云起有些愕然,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吃这种外面的小吃。 韩行水咽了一口口水,意识到刚刚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手掌捧着豆皮缩回来,自问自答道,“嗯,你不吃。”说着便自顾自地拿着签子戳了一个咬进嘴里,粉嘟嘟的唇上不经意间沾到了一点暗红色的酱汁,那条灵活的小舌伸出,一下就风卷残云地舔舐干净了。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似乎比往常多了些克制和燥热,“好吃吗?” 水亮的眼眸映着天顶的星河,似乎眨落了一地的碎金,韩行水吸了吸鼻子回答道,“还行吧。” 话音未落,手里的签子就被夺了去,面前的男人俯下身子凑近了,韩行水甚至能看见他的眼睫毛一根一根分明地立在眼前,只见那只好看的手捻着竹签也戳了一个豆皮放进嘴里,没过多久两道剑眉就拧起来了,“太辣了。” 嗯,是太辣了,确实是,都把她脸给辣红了。 “你耳朵怎么那么红?” 捧着盒子的人恼羞成怒,“不是因为太辣了嘛!” 邹云起还没回过神来,那盒豆皮已经被扔进了自己手里,他看着面前的人嫣红的嘴唇,恍惚间又想起来昨天那个拌着蜜的梦,唇齿交融,甜香肆意。 “昨天我有没有——” “没有!”韩行水一把把面前的人推开,闷着头就冲进了人流。 “韩行水!” 听见身后的喊声,脚下的步伐愈加快了,纵然是人群包裹,寒风依旧呼呼地朝着脸颊上招呼,穿过路口的时候冷不丁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电动车撞了一下后腰,韩行水吃痛地跌坐在地。 电动车上是一个中年妇女,脖子上还围着一条花色的大围巾,眼见韩行水是独身一个小姑娘家,便操着一口听不懂的地方话叨叨起来,嗓门大得震天响,似乎是谁大声谁就有理似的,韩行水捂着后腰疼得唇色发白,只隐约听出来她是在骂自己走路不当心。 “韩行水!”同样的三个字,韩行水一听就知道他发怒了,撑着胳膊刚想坐起来,就被赶来的人拦腰抱起,霎时间一股热意席卷全身。 耳畔听见那个大妈骂骂咧咧地试图离开,邹云起一个跨步就站到了车子面前,眼神冷得像是东湖的冰水,“这车上牌照了吗?” 聒噪的嘴一下子停了下来,“我我,我们这儿都这样。”看着那张老脸上的眼珠子飘忽不定地在空气里打转,身边的过路人也渐渐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看不惯眼的大声嚷嚷,“老太婆,你可别乱说,我们这儿就你这样。” “忒——”那大妈转着车把手就要绕开跑路,被身前的男人再次挡住,那张薄唇里吐出两个不容拒绝的字眼,“道歉。” 看着周围越发聚拢的群众,韩行水伸手扯了扯某人的领子,“邹云起——算了。”声音温温软软的,像是带了些许撒娇的味道。 “有没有哪里受伤。” 韩行水仰头对上那道专注认真的目光,片刻后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有。” “韩行水。”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喊自己的名字了,韩行水暗戳戳地数着,她知道他这是在怪自己敷衍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就腰上磕了一下,别的地方没事。” 邹云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衣领又被轻轻扯了扯,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少女芬芳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我们走吧,我不想给人家当猴子。” 于是众人就看到抱着姑娘的男人一言未发地转过身,看都没再看那花围巾的婆娘一眼。 走出几步路,韩行水忽然意识到现在这个打开方式不太对,“喂,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路。” 男人充耳不闻。 “喂——邹云起。” 话音未落,身体忽地被颠了一颠,引发怀中人一阵惊呼,邹云起眉间蹙起,“你怎么这么轻。” 轻还不好,人家都闹着要减肥呢。 眼见着路人都要多回头瞧上自己一眼,韩行水伸手开始推人,“放我下来。” “抱着或者背着,你选一个。” “我自己走!” “那就继续抱着。” …… 韩行水爬到那个背上的时候,心底是极其不情愿的,可是背着起码比抱着要低调些。 几乎是一下子,韩行水就在这个背上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多年没碰过的玩具,重新翻出来时总有莫名的亲切感。 “呸呸呸——”她在心底暗自唾弃自己,亲切感个大头鬼。 邹云起的目光落在眼前那只空荡荡的手腕上,眼底一片暗色,“你念了什么学校。” 韩行水身体一僵,这是第一次,在他们重新相遇后,他第一次开口问这种问题。 “M大。”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人也是在M市读的大学,邹云起脚步轻轻一顿,复又正常向前走起来。 韩行水以为是自己太重了,扭着身体要爬下来,“我自己走吧,你背着我太吃力了。” 勾着腿弯的手臂一紧,风里飘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不要动。” “什么时候去的W市。” “大四毕业后。” “回过Y市吗。” 这次的声音有些迟疑,半晌后才回答道:“嗯。” “邹云起,我的冰糖葫芦呢?” …… “扔了。” 深幽的夜空里忽然又飘起雪花来,沿路的行人越来越少,偌大一个冬夜里,似乎只有这一双人依然行走在冷风里。 第 56 章 站在镜子前,韩行水单手撩起睡衣,艰难地摸着伤处,磕的地方在左腰后面,借着朦胧的灯光似乎已经能看见一片红紫。韩行水的脸皱巴起来,总是这样,一磕着碰着就要好多好多天才能消下去,幸好这次在腰窝这里,平时也看不见。 桌上的手机亮起来,熟悉的头像,只有两个字,“开门。” 韩行水赶紧扯好睡衣,小心翼翼带着防备地把门露了一个小缝,“干嘛?” 撑着的门一下子被推开,来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韩行水赶紧站直解释,“外面太冷了。” 看见面前的人一身单薄的棉质纯色睡衣,邹云起往房间里跨了一步,伸手就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韩行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不请自入的侵略者。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气氛。 邹云起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目光,手指在口袋里勾出一管药膏递过来,“每天涂一次。” “哦——” “撞得严重吗?” 韩行水连忙摇头,“不严重!”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怀疑,目光落到腰后那处,“给我看看。”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韩行水就用自己的爪子捂住了左腰,小脸上全是严肃,“不可以。” 越是这样,面前的人眸色越发幽深,本是倚着门背的身体微微前倾。 韩行水刚刚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整个人就被拦腰扛在了肩上要往房间里带,“邹云起!” 男人的耳畔响起又羞又恼的喊声,其实邹云起在刚刚一瞬间触到少女的那处柔软时,身体都僵了僵,他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但是——不看的话也是不行的。 韩行水趴在肩上动都不敢动,她怕一不小心,就会让身下的人察觉到自己没穿内衣,因此只好憋着气,几乎是屈辱式地开口道,“你放我下来,我给你看。” 邹云起勾了勾嘴角,也没再敢惹恼某人,乖乖地把人放了下来。 韩行水扯了扯身上略有些凌乱的睡衣,负气走到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并背过身去,手指着左腰后的一处,“就在这里,看完你给我立刻走。” 像一只凶气毕露的——小猫。 只觉身后的沙发一阵陷落,左侧的衣角被轻柔地掀起,娇嫩的肌肤忽然接触到陌生的空气,不自觉地战栗起来,摆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地蜷起。 韩行水咬着唇,只觉度秒如年,偏身后那人却还忽地就没了动静,她刚要怒冲冲地转过身来,腰间就突地一麻,一股清凉之意覆上了酸疼之处。 其后是滚烫的掌心压在那股清凉上,一下一下地抚开。 “啊——”韩行水身体一颤,房间里响起一声低呼。 似是姿态不太好操作,身后那股热意靠得更近了些,一只大手从腰间穿过,轻轻扣住了那只扶住沙发的纤细手腕,另一只手掌继续推揉着腰间的伤处。 韩行水几乎是被圈在了怀里,就连自己的发丝都黏黏腻腻地缠到了那人的衣服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好,好了没。” 耳畔的声音像是带着些许愉悦,“还没。” 安静的房间里,韩行水都能够清晰地数出自己的心跳声,伤处已经不复刚才的清凉,越发灼热起来,烧得她满面赤红,就在她忍不住要挣扎出逃之际,后腰上一空,那只掌心离开了,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里又松快又是带了些说不出的别的感觉。 药膏被放回了茶几上,身旁的男人松开扣住手腕的胳膊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快步出门了,直听到那道关门声,韩行水才放松地瘫在了沙发上,端起之前倒好的热水连喝了好几口。 殊不知几乎是逃到门外的人也是压抑不住的呼吸急促。 只要一想到刚刚掌间的温软和一抹无意间瞥到的美妙春光,邹云起就觉得浑身越发燥热起来,一回房间,浴室里便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窗外的小雪又绵绵地落下来,仿佛是勾人心的小东西,挠着夜色的心和肺,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 W市倒是没有下雪,就是今天加班加得有点狠。 当李蔚终于从一堆工作中抽身而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好久没有慰问那个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出差人士了,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吃饭了没?” 发完把手机扔回桌上,整个人向后躺在座椅里,借着脚力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打了个转,窗户外面只有幽深的暗光,看来今儿个湖上的灯塔没有开,再次伸了个懒腰,李蔚打算起身也撤了,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的门禁 “滴——” 地一声响起来,把李蔚吓了一大跳。 “哟,李总监这么晚了还忙呢?” 正在狂拍心口的李蔚一肚子气没处撒,“谁让你一个外人随随便便进我们市场部的!吓死你赔啊。” 刘辉“哈哈——”地笑起来,“对不住,对不住,吓到我们李总监了,晚上请总监吃个夜宵补补精神,赏脸不?” “哼,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李蔚努了努嘴,“我就应了吧。” “新开的那家虾逗?” “我马上就好,等我一分钟!” 鲜红色的张扬的装修,门口还摆着开业那天别人送来的花篮,虽然眼见着上面的各色小花都快凋谢了,这家店的生意倒是如同门面一样红红火火,两个人到的时候,还等了三桌才吃上。 “两位晚上好,这是本店的菜单,今天是我们虾逗开业的第三天,全场龙虾享受七折优惠哦。” 李蔚摩拳擦掌,刘辉直接把菜单推到她跟前,“你点吧。” “七折诶,不能便宜了你,看来我得把这三折都吃回来。”手底下哗哗哗地把菜单一会儿就翻了个遍,李蔚朝着几分钟前离开的小姐姐招手。 “你好,我们要一份冰镇的,一份蒜泥的,一份麻辣的,麻辣的里面要加一份粉丝,再来一份藤椒丝螺和一份地锅茄子。” “酒水饮料有需要的吗?” “两瓶啤酒吧。”李蔚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刘辉熟稔地接过话头,“再加一份烤肉串,一半辣多一点,一半不要辣。” “好的,两位请稍等,我立刻去下单。” 嗅着隔壁桌传来的阵阵诱人香味,李蔚满脸迷醉,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刘辉看得真是哭笑不得,“怎么觉得你好像饿了几百年没吃饭?” “就是啊!我真的很久没吃龙虾了。”李蔚气鼓鼓地开始抱怨,“你看看,韩行水这个弱鸡,一点辣都不会吃,而且她龙虾也吃得少,跟着她,天天都只能吃那些腻死人的东西。” “听说她要去两个月。” “是的呀,而且她这个人,自己吃饭的话就容易搞得乱糟糟,平时多亏了我督促她。” “嗯——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吃饭就跑得最快。” 李蔚没忍住,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开怼,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公共场合,这才探头探脑地四处望了望,幸好这种接地气的饭店都是吵吵嚷嚷的,没几个人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随即放下心来。 “刘二辉,你少拿以前的事儿诋毁我,小心我把你当时跟校花表白被拒的事情传出去!” “跟校花表白?”刘辉摆放餐具的手在空中停住,“什么意思?” 李蔚已经捂住嘴巴,并死死摇头,表示休想再让她说出一个字。 还想再追问的时候,鲜红欲滴的大盆龙虾上来了,看见那个吃货的眼睛直勾勾地只盯着面前的大虾,刘辉自觉地知道,这会儿是真的说什么都没用了。 “喏,一次性手套。” 咕咕叫的肚子正在躁动,李蔚伸出手赶紧接过来戴上。 隔着手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虾壳的滚烫热度,忍耐着将其去头去尾,剥离出鲜嫩多汁的虾肉,一口唆进嘴里,好吃! 随着红亮的汤底里一只一只龙虾被捞出,李蔚的一次性手套上已经是红辣辣的一片,正打算喝口啤酒解解辣,一小碟红白相间的可爱虾肉被推到面前。 对面的刘辉已经摘掉了手里的一次性手套,“我又不能吃辣,便宜你了。” 李蔚鄙视地看他一眼,“真是辣鸡。”说着也摘掉手套,取了一个小碗,捞出来埋在底下的粉丝,再把那一碟虾肉满满地铺在上面,埋着头就开始吸溜。 “咝——” 吃着吃着李蔚忽然想起来前两天章子年找自己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八卦地开口问道,“欸,章子年还单身吗?” 刘辉夹了一口螺蛳肉进嘴里,目光似是随意地停留在问话的人脸上,“单身啊,怎么了,你看上人家了?” 抓着龙虾的屁股摇了摇,李蔚有些兴奋地凑近,“我觉得——他有可能喜欢我们行水!” 刘辉掀了掀眼皮,用一种近乎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看她,“所以呢?” “不会吧,真的啊!” “我什么都没说。” “给我夹个地锅茄子。”李蔚指着桌角,“我就说那天他怎么暗戳戳地同我打听行水在S市有没有认识的朋友什么的,果然是居心叵测!” 刘辉拣了一个肉末多的搁在对面人的碗里,“人家又不是对你居心叵测,你激动啥。” “喂!” 第 57 章 本来还要在H市多呆两天的,邹云起公司那边的事情实在拖不下去了,只能提前赶回S市。 没想到那个油里油气的姜希最后竟然亲自出马送了他们去机场,韩行水还以为这俩人那晚后就该彻底绝交了呢。 “小姐姐,以后常来玩呀,包吃包住。” 韩行水保持微笑,她可不想再掺和进男人之间的塑料花情谊中去了。 姜希提拉了两下脸上的墨镜,透过后视镜看着另一位大佬龇牙咧嘴,“老邹,你可要加油啊。” 加油?加什么油。 眼见着邹云起眼角抽了抽,姜希嘿嘿一笑,之后倒是再没怎么开过口了。 韩行水闭上眼睛,只听到播放的电台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读今日晨报,“最近冬季流感盛行,各个医院接收流行病毒感冒患者人数依然在增加,大家出门要注意防寒保暖,勤洗手……” 他们到机场的时候还很早,离登机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机场的人似乎比他们来时多了很多…… 手指划开日历,原来还有五天就是大年夜了。看着面前一位老人佝偻的背上扛着大包牵着一个发色微黄的小姑娘慢吞吞地走过时,韩行水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 这时身旁有人坐下来,“过年回Y市吗?” 韩行水接过那双手递过来的热乎乎的蛋奶,戳开吸了一口,甜甜的。 她点头道,“回。” 那道声音默了默,良久后又继续响起:“你之前的每年也都回的吗?” 之前的每年? 喝了一半的蛋奶被搁在了腿上,韩行水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只是捧着那杯一模一样的蛋奶坐在那里,却没有喝,看不清情绪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不远处排队安检的人群里,又似乎穿过那里,停留在了一个韩行水看不见的地方。 “嗯,以前也回。” “是你让唐叔骗陈可晓的。”好像也不是什么问句。 “嗯。” “韩行水。” “嗯?” 邹云起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身旁的女孩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一声不吭地离开这么多年,为什么即使知道我们都在找你,你也不愿意见我们? 一杯蛋奶并不多,很快就发出了“呼噜呼噜”见底的声音,韩行水倾斜了下杯子的角度,确保已经最大努力地喝光了以后,她站起身来想去卫生间旁边的垃圾桶里丢掉空杯子,却被身边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那双平日里清冷,最近时常性散发着暴躁的眼底,此时翻滚着一种韩行水看不懂的悲伤,他为什么要悲伤? 韩行水不喜欢这种没犯错却需要检讨的感觉,她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蛋奶的甜香,那双杏仁大眼回应了眼前人的执着。 “那你后悔吗?邹云起。” 几个月之前,韩行水绝对想不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是最近被迫心动的次数太多,或许是最近他太温柔以至于让自己忘记了那段孤寂的时光,或许是自己那一如死水的心底最近忽然又流窜出新的生命力来,她这才下意识地有些赌气地开口问道。 面前的男人一眨也不眨地仰头盯着眼睛里的人,琥珀色的眼底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东西,半晌后韩行水听见他缓缓开口,“我不后悔。” 呵,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浓密的眼睫垂落下来,韩行水弯了弯嘴角,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她轻轻挣了挣手腕,“我去丢垃圾了。” “你还没回答我。” 粉白的嘴唇抿了几抿后,那只刚刚还垂在身侧的手习惯性地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露出乌黑清亮的瞳仁,“我喊过你了,是你,一直往前走,喊了也听不见。” 在面前的人怔住之际,韩行水甩开了那只手,“邹云起,我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你想都不要想。” - 窝在家里天天吃外卖的江昱看到某人的短信时差点涕泗横流。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可等人真正站在家里时,江昱左转右转地,“你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走走走,我们逛超市去!我们买菜去!我们买肉去!” 面前的人却没有吭声,只是扯了扯衣领下的领带,往空荡荡的沙发上坐下来。 “你咋啦?韩行水还不理你啊?” 江昱是知道的,要不是因为是韩行水,这种出差邹云起平时是不可能会去的,现下他人整个都失了精神气,原因在哪还不是一目了然。 “江昱——” “嗯?”江昱从沙发上爬近些竖起耳朵,他今天终于要成为一回邹云起的贴心小棉袄了吗?来吧来吧,展现出你的脆弱吧,哥会好好安慰你的。 只见面前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反过来的幽幽蓝光晃了一下江昱的眼睛,“点外卖吃吧。” What? 之后无论江昱再怎么折腾,邹云起始终没有再发一言,趁着江昱跑回房间点外卖的空隙,他披上外套坐到北面的露台上,黑色的天空下是一片寂静。忽地脸颊上落了一点湿意,起初还以为是飘雨,渐渐的才发现,竟是又下雪了,一块一块的白色雪片纷纷扬扬地从漆黑的夜空里掉落下来,触到地面又转瞬间消失不见。 这雪倒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从S市跟到H市,现又折返回来了。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藤椅的扶手上,偶尔沾染上一两片雪花,便泛起一阵冰凉。 就是不知道Y市,今年有没有下雪。 - “哇,下雪了诶——邹云起,邹云起,你看那里。” 被喊到的人浅浅地抬了抬眼眸,“嗯——”回答得很是敷衍,随即又继续沉浸在昨天数学竞赛课留的题里了,只记得走出了好远好远,刚刚才因为想出答案兴奋了一秒钟,就猛然发现白茫茫的四周竟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韩行水?韩行水?” 整条道路上鸦雀无声,只有漫天飘扬的雪花,在空中无规则地飞舞打转。跨着大步往回走,沿着路中间依然鲜明的脚印痕迹足足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湖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那一刻忽然感觉身体里涌出一股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要喷薄而出。 “韩行水!” 蹲在湖边的那只浑身裹得鼓鼓的小人儿闻声回头,被雪花沾满的白色眉毛一下就弯开一个圆润的弧度,欣喜地招手,“我在这里!” 本想甩手离开的脚步不知怎的总也迈不开,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近前,那把熟悉的皮粉色大伞被搁置在树旁,树下的人却已经堆了一身的雪花。 “你在这儿干嘛?” 雪人默不作声,只又伸出那只带着米黄色毛绒手套的右手,在空气中招了招。 什么情况?站着的人只好把伞也放在一旁,撩起黑色羽绒服的衣摆跟着蹲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刚还蹲得不动如山的人忽然就朝着自己的方向一蹦而起,浑身的积雪加上怀里兜得满满的一捧,碎成一块一块,尽数被抖落开来,铺了自己满身满脸的冰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在湖边久久没有散去,“让你刚刚不理我!” 连着“呸”了好几口,才貌似吐干净了刚刚一不小心吃进嘴里的雪片,眼看着身体里刚刚降下温去的烈火又蹭的要冒上来,面前的人却眼疾手快地捡起一旁的粉伞,圆滚滚地就跑开了,弄得自己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走慢点!” 小白人蹦蹦跳跳地转过身来,“那你不能报复我哦。”边说着,脚下的步子却听话地慢下来。 “你刚刚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湖边。” “我吭声了啊,可是你一直往前走,喊你也听不到。” …… “哦——我正好在想一个事情。” “哼。”埋在围脖里的鼻子皱了皱。 “咳——”将手里的大黑伞又往女孩的方向斜了斜,“前两天楼下新开了一家甜甜圈,听说抹茶富士雪口味的特别畅销。” 伞下那张冻得红红的小脸一下就神采飞扬起来,裹得极其臃肿的身子努力迈着大步向前冲,“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快点走呀。” - 白晢的手指往回一勾。 半趴在椅子上的韩行水关上了窗户,把试图飘进房间内的雪花拦在了酒店的玻璃窗外,回转身来时,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嗯?章子年? 韩行水划开消息。 【明天我来S市出差,你有空吗?】 第 58 章 虽然是照常上班的日子,韩行水打着公司同事找自己交流下工作的幌子,在午饭前1个小时提前结束了上午的工作。 其实她也不知道章子年找她什么事,不过印象中他很少找自己,上次还白蹭过他一顿好吃的饭,这次终归是不好意思拒绝的。 两个人约在了宇泰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见面。 韩行水刚刚从路口拐到这条巷子,就从落地的大玻璃窗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款大衣,里头的大地色条纹衬衫下配了一条卡其色的阔腿裤,时髦得像是十七八岁的愣头小子,只差右耳再戴一枚blingbling的耳钉,就可以原地出道了。 “嗨——”韩行水走进甜品店敲了敲这人的桌子。 章子年抬起头来,一双深色的瞳仁里似乎有一丝亮光闪过,他勾了勾嘴角,“宇泰这个点就吃午饭了?” 韩行水瞪大眼睛,“不是你说十一点来这里等我,我特意溜出来的。” 对面的男人这回是眼尾都勾了起来,“所以你是翘班来见我的?”声音里浓浓的都是愉悦。 韩行水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上下打量他一眼,开口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你穿这样能去办公事吗?”不是说来S市出差? 中信这种央企,平时大家都穿得比较正式,不像是在外企或者是私企,而且章子年虽然一向衣品比别的男人要明显好很多,但是在穿着上都会比较注意地低调一些,像今天这样在人群里如此显眼,韩行水是真的第一次见。 对面的男人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眉毛扬了扬,“不帅吗?” “哈哈哈哈——”韩行水抱着包笑得跌在了沙发椅的后背上,渐渐地好不容易收住笑容,她清了清嗓子,看着面前那个依然一本正经看着自己的人,同样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帅。” 这话是真心话,本来自身条件就好,加上这么花枝招展地打扮一下,他难道没发现,每次送甜点的小姐姐经过时都要偷偷地看他一眼么。 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有没有信,韩行水只看见他盯着自己的眸光深了深,随后又偏开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行啊。”韩行水一边回答着一边站起来,“那我们就去——” 恰逢这时,甜品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响起来,韩行水目光随意地一瞥,人就怔在了那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位穿着米色毛衣的女子是上次百年校庆时的主持人小姐姐,名字是叫——陈瑜吧,她怎么会和邹云起在一起? 怔愣的时间里,那两人的目光也已经看了过来,一身黑衣下,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一片幽深,倒是身边的陈瑜有些惊讶地出声,“你是上次抽到一等奖的那位吧?” 章子年这时也已经站起身来,冲着讲话之人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道直白得毫不遮掩的打量目光,他眼眸眯起来,脑海里想起了不久前那个让人很不愉悦的电话。 韩行水微笑着点头打招呼,“你好。” 当时因为晚会的事情也没仔细看过,面前的女孩子明眸皓齿,皮肤白晢透亮,一双杏仁眼里仿佛藏了不知多少温软香甜,直叫人看得目不转睛,陈瑜不由地走近了两步,余光看到一旁那位陌生的男子时,掩着嘴娇笑起来,“看来今天我们是打扰到两位了哦,云起。” 韩行水张着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边上的人,只觉得身体都被冻得抖了抖,也来不及想什么了,活命比什么都重要,“没有,这位是我的同事,叫章子年,今天找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 介绍了一方,又不能冷着另一方,于是韩行水转头看着身边的章子年继续说道,“这位是S大新传院的陈瑜,后面那一位——”韩行水抬了抬目光,“是我的高中同学,邹云起。” 原来是高中同学,章子年捻着食指似笑非笑地开口招呼了一声,“初次见面,你们好。” 任务完成,韩行水这会儿呼吸着这令人尴尬的空气,只想脚底抹油,立刻开溜,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呢,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两位慢用哈。” “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脚下的步子都一时顿在了空气里,韩行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左右两个人,她是幻听了吗?这两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大佬,竟然异口同声要一起吃饭?该不会是对上眼了吧?啊呸呸呸,她不能再被李蔚那个腐女影响了。 陈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顺着话就应下去,“是啊,大家正好碰到了,就一起呗,我们也正好要去吃饭呢。”刚刚本来都要往餐馆去了,邹云起却忽然说要来这家甜品店买个东西,陈瑜当时还有些惊讶于这个男人的口味,不过想到这种高冷外表下的反差萌,她觉得自己被挑得兴趣更浓了。 于是三双眼睛这下全都齐刷刷地落到了扯着包袋随时准备跑路的某人身上,韩行水努力扯了个微笑,目光朝章子年求救般地看过去,“要不,还是下次吧,今天不是有工作要谈吗?” 砸脸上的皮球一定要踢出去! 男人拢了拢敞开的白色大衣,“我没关系的,吃饭还是人多好。” …… 最后四个人去了甜品店斜对面的丰越楼,貌似是一家偏淮扬菜系的馆子,店内的装修也是按着江南水乡的风格来,质朴大气中又带了几分巧思。到的时候四人客座已经没有空位了,服务员便将他们带到了一张本是六人位的小圆桌上,撤去了其中的两张椅子。 韩行水随手拉了近的位置坐下,章子年和邹云起一左一右坐在两边,宛若黑白双煞。陈瑜坐在韩行水的正对面。 “几位看下菜单,点好后喊我就可以。” 陈瑜自然地把菜单接过来,翻了翻后问道,“你们有忌口的吗?” 见两位大佬全无反应,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喝茶,韩行水连忙摇头,“没有,没什么忌口的。” “那我先点几个吧,然后你们各自挑自己喜欢的加。” “嗯。” 因为平时注重保持身材的缘故,陈瑜速度很快地用笔勾了几道自己常吃的清淡菜色后,抬头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桌上转了转,随后便把手里的菜单递给了右手边的章子年,朱唇微努,“喏。” 看着纸上勾下的三套鸭、文思豆腐和香菇青菜,章子年只想到了四个字,“清汤寡水”,随手便勾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和软兜长鱼。 加完后就把菜单递给了韩行水,本还想偷偷再瞄一眼她会挑什么菜,却不曾想到,那双白晢的手指接过菜单后看都没看,立刻就给了坐在另一边的那个男人。 更让人生气的是,那男人倒像是很习惯似的一声不吭地就接了过来。 陈瑜的声音带着些许异样在桌子对面响起,“韩小姐不点菜吗?” “啊?”韩行水茫然地抬起双眸,她要选什么,有邹云起选就好了呀。 目光触及两道意味不明的视线,韩行水脑子里瞬间一个激灵,她揪着桌布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哦——那个——我今天不太饿,随便吃点就行。”声音越往后越小,韩行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这会儿真想拍自己俩脑瓜子提提神儿。 可是能怪她吗?这都是多久的习惯了,只要不是在两个人关系非常僵的时候,但凡有邹云起在,都是他负责点菜。她自己千挑万选,眼睛瞅花了,最后选出来的还不如他点的好吃呢,那谁还愿意白费这功夫。 陈瑜嘴角弯了弯,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而一旁的章子年看着身旁人垂着眼眸的模样,神色有些莫测。 全程邹云起没有参与任何聊天,他划拉着点完后就朝服务员招了招手。 等菜的间隙里,陈瑜挑起了热场子的重担。 “这位章先生是在宇泰的什么部门工作呀?” “哦,不是的,我们俩都是中信的。” “中信?” 韩行水点了点头,“嗯,我只是暂时来宇泰交流,两个月后就回W市了。” “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行水忽然觉得陈瑜的声音里又开始冒出对自己的善意来,之前明明好像有些生气了似的。 “那两位关系应该还挺好的,这位章先生还特地从W市跑来S市找你吃饭啊。” 人就是经不住夸。大姐,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韩行水有些挫败地想开口解释,却被章子年插了先。 “嗯,是挺好的。”声音不复往常,似乎带了些轻佻和愉悦。 韩行水身子一抖,此时只觉心中有万头草泥马奔过,好什么好啊,平时不见得多友善,这会儿倒是装上了。她有些胆战心惊地瞥了右手边的男人一眼,正碰上他抬起来的目光。 欸?怎么慈眉善目的?她甚至还听见这位大佬开了今天中午的第一次尊口,声音里竟然还见鬼地听出些温柔来,“要不要喝茶?” 见面前的人傻呆呆的,邹云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再想起刚刚那张菜单,眉头整个都舒展开来了,他端着桌上的茶壶给她手边喝空了的茶杯添满。 “云起,你和韩小姐也认识很久了吧,高中同学的话,快七八年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邹云起皱了皱眉,他眉目冷淡地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陈小姐算得清楚。” 陈瑜脸色变了变,这一声陈小姐真是刺在了她的心上,这男人当真是油盐不进。打那天晚会后她千方百计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后面又从洪教授那里花心思参与了他们实验室的一个项目,才好不容易和他有了一丝半缕的交集,可是他不仅见天地不给自己好脸色,说话还总是含沙射影。是,她是稍微调查过他的工作履历和生活背景,可能让她陈瑜这么上心的男人也没几个,她还就不信了—— 第 59 章 “几位客人,这是你们的三套鸭。” 随着桌上气氛越发的冷清,菜倒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似乎转眼间就让人忘记了刚刚的尴尬。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事儿的缘故吧,韩行水觉得自己又明白了一个文化传统背后的深意。 第一道菜上来后,其余的就很快了,桌上被摆得满满的,韩行水举着手里的筷子,目光在一堆菜里流连,鸭汤、豆腐、蒜香长鱼、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 嗯,先吃个松鼠桂鱼吧。 章子年看着那道红艳恣意的桂鱼,目光落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恰逢他也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那人竟然眼里含着笑似的扬了扬嘴角。 章子年只觉得这家店的筷子硬得太他妈硌手。 正在这时,服务员又端着两盏小盅走过来,“打扰一下,这是你们的清炖蟹粉狮子头,两份,不知是哪两位的?” 陈瑜望了一眼桌上的红烧狮子头,心下有些诧异,“是不是送错了,我们不是上过狮子头了吗。” “没送错,两份都放我这里吧。”邹云起看着服务员淡淡地回答道。 那两盏小盅刚一放下,邹云起就察觉到身边人的眼神直勾勾地飘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待敛去那丝笑意后才抬头看向那个小吃货,声音里带着些许诱惑,“吃吗?” “嗯!”蟹粉狮子头绝对是韩行水的最爱之一,作为无敌讨厌肉丸子的舒蕴光简直难以理解,每次见她吃都会问她,有这么好吃吗? 好吃啊!不喜欢吃的人才奇怪呢。 韩行水开心地戳着小盅里的大肉丸,自然没有察觉到左手边的人已经气到彻底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蟹粉狮子头比红烧狮子头好吃吗?”陈瑜看着自己碗里的文思豆腐,忽觉有些索然无味,“云起,你怎么只点了两份。” 邹云起头都没抬,声音里不含一丝感情地回答道,“我以为你们都喜欢红烧的呢。” 只要是遇到喜欢吃的东西,韩行水就吃得非一般地快,她看着小盅里剩下的清晃晃的汤水,正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就在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忽地出现在眼前,带着刚刚的另一盅还飘着热气的蟹粉狮子头,甚至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带走了吃完的那份。 韩行水眨了眨眼睛,见这波操作似乎无人注意到,本想开口客气下的欲望也被压制下来,她撩了下耳畔的碎发,埋着脑袋又开心地吃起来。嘻嘻,反正邹云起也不喜欢吃这个,刚刚她还奇怪他怎么给自己还点了一份,现下他及时悔悟,正好便宜了自己。 不同于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交流,章子年越往后越是沉默起来,等到韩行水反应过来他已经很久没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几个人都吃得差不多的那会了。 四个人其实根本吃不了这么多的菜,只不过韩行水也不知道哪些菜是谁点的,她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红烧狮子头和软兜长鱼,心里觉得很是浪费,其实往日里她可能还是会帮忙解决掉一些的,可是今天的两份蟹粉狮子头和松鼠桂鱼,还有那个豆沙馅的蟹壳黄,都太好吃了,把她撑得滚肚溜儿圆,再也无暇分身去做什么雨露均沾的事情了。 目光在章子年干干净净的碗碟里打量了一圈,韩行水有些不放心地开口问道,“你吃饱了吗?” 见那双深色的瞳仁抬起来一言不发地只看着自己,韩行水忽然有种自己犯错了的心虚,难不成,真的没吃饱?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吧,本来两个人单独吃的话就可以挑他喜欢吃的店了呀。 僵持着不说话的场面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因为韩行水被邹云起一把提拉了起来,她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说道,“去结账。” 陈瑜闻声站了起来,“我去结吧,毕竟是我选的店。” 韩行水连忙摆手,她眼睁睁瞧着这位陈小姐只喝了几口鸭汤,顶多再吃了几口青菜和豆腐,这哪好意思,“还是我去吧。”顿了顿又充满说服力地补了一句,“我吃得多。” 话音刚落,耳畔就响起一声轻笑,韩行水怒瞪着罪魁祸首,却被他扯住包链就往收银台的方向带,“还不快去,下午不上班了?” 陈瑜眼望着那两人并肩离开,刚刚那副令她陌生至极的熟稔嬉笑模样依然挂在她的脑海里,她竟然有些动摇了起来,眸光瞥到同样注视着收银台方向的那个男人,她轻嗤一声,“看来,你和那位韩小姐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吧。” 室外的阳光卡在檐缝里攀爬了进来,落在男人的胸口前,陈瑜看见他张了张唇,声音压得很低,“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心里一颤,此时再看眼前人,仿佛照镜子似的,竟望出了几分自己的模样。 “6号桌一共是737,请问如何支付呢。” 韩行水刚刚拿起手机,身旁的男人就站到了她的身前,“支付宝。” 她揪住面前人的衣角,“喂,不是让我结账吗?”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回转过来打量了她几眼,“没点菜,结什么账。”说话间,那位收银台的小姐姐已经扫过了付款码。 韩行水知道这会儿也来不及了,也不再和他多做无谓的争辩,只在手机里摆弄了一下,很快,邹云起的手机里就响起了“哗啦啦”有钱到账的声音。 “你很有钱?”声音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是韩行水似乎听出来他有些生气。 于是她抬起头,极其诚恳地回答道,“嗯,我挺有钱的。” …… 看着面前的人一双清亮的眉眼,邹云起心头动了动。 在那段久远的印象里,她应该一直是手头拮据的,虽然日常生活里也和大家没什么两样,但是从穿衣打扮和小孩子最喜欢炫耀攀比的电子产品上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而且,连邹云起都并不十分清楚,她从几岁开始就一直在独自支付房租,虽然那套只是小姨的老房子,租金也不高,但是对于一个正在念书的学生来说,也实在是一种生活的重担了。 唯一的一项爱好就是非常非常喜欢吃甜食,但那也仅仅是在馋得不行的时候,她会偷偷地在中午少打一个肉菜,然后再心安理得地去买一个小蛋糕或者是甜甜圈过过瘾。 想到这,邹云起眸色渐深,他低沉着嗓子开口道:“哦?有多有钱?” 韩行水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追问下去,搞得好像是丈母娘问女婿,要把女儿托付终身似的。 “咳咳——就,就那样吧。”在这种大佬面前,韩行水也是失了底气,不过她也是听舒蕴光说的,她挺有钱的,蕴光那么精明,应该不会乱讲吧。 看着面前的人糊里糊涂地开始心虚起来,邹云起叹了口气,也是,她这种笨蛋大约也不关心自己有多少钱,不过像中信那种体制内的单位,吃饱穿暖应该是不愁的。 “走吧。” “啊?哦。” 邹云起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你怎么知道我支付宝的账号的?或者说,我的手机号。” “啊?”韩行水眸光闪了闪,嘴唇忽地发干起来。 第 60 章 看着面前的人神色越发深邃,韩行水舔了舔嘴唇,“那个,我记东西记得好,你不是知道么。” 邹云起闷着鼻子“嗯”了一声,随即俯下身来,目光有些炯炯地盯着那双杏仁眼,“你这么确定,我一直没换号码?” 头顶上传来的压迫越来越强,韩行水抠着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只觉得喉咙间有什么要冲撞而出,下一秒,安静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了“嗝——”的一声。 “嗝——嗝——嗝——” 韩行水涨红了脸背过身去,却怎么也止不住。 空气里响起一声无奈的轻叹,随后垂在身侧的手指就被迫从衣袖里掏了出来,然后被那只温热的手掌握住,那根看起来要强壮有力得多的拇指熟稔地按压在自己拇指的末端,压得有些酸疼。 “深呼吸。” 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身体很乖地就跟着这道清冷的声音执行指令,不消片刻,打嗝就止住了。 韩行水舒了口气,涨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余光瞥到章子年和陈瑜正往这边走过来,她快速抽走了自己的手指,连带着还同身边的人站远了一步。 邹云起眉毛抬了抬,目光往身后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把空荡荡的手掌收回衣兜里,这回倒是神色如常。 “那你是要回W市了吗?”韩行水看着章子年问道,先前两人约饭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讲的。 章子年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陈瑜瞥了他一眼,站出来,“邹云起,那我们商量下那个项目的事儿?” 项目?韩行水揪了揪自己的包链,试探着开口道,“那你们谈事儿吧,我们先走了。” “嗯,好的,下次再一起吃饭。”温柔悦耳的女声似乎和那天晚会时一模一样。 韩行水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韩行水才想起来,“你是打车还是坐地铁。” “打车。” “哦哦,那刚刚那里就可以,这里红绿灯可能不方便。”说着又要带人往原路返回,却被一道力量轻轻拉住。 韩行水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刚刚没吃饱。” 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章子年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哈哈,那你想吃什么?”韩行水有些乐,她觉得今天的章子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她低头看了看时间,眉间泛起愁色,“不过我下午没请假,可能不能请你吃什么大菜了。” 谁知眼前人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随意地道,“就这个好了。” “便利店?要不挑个别的吧,刚刚那家甜品店那种也可以啊……” 还没说完,章子年已经跨着步子往店里走了,“就这家。” 好吧。 韩行水默默地看着他挑了一个饭团和一盒关东煮,然后积极主动地付了钱,也算是尽过地主之谊了。 这会儿店里人很少,休闲区这边几乎都是空位,两个人拣了个窗边坐下来。 “你不吃点什么?” 韩行水摇头,“刚刚吃太多了。” 想到中午的那顿饭,章子年默了默,用力地咬了一口嘴里的饭团。 可能是在咀嚼的原因,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和那位是高中同学?” 韩行水撑着脖子转过来看他,“你说的是邹云起吧,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只是高中同学吗?”这次的声音要明显清晰很多。 可是那双眼睛似乎只是认真地在盯着盒子里的关东煮,显得问话就没有那么严肃,韩行水眨了眨眼睫,敷衍地低声应了一句,“嗯。” “你来之前说住的房子就是他帮忙找的?” “没有——那是另外一个同事,他的话,我前阵子来了S市才遇到的。” “哦——” 几个眨眼间,最后一根关东煮也被吃进了肚子里,这下韩行水是真的相信,他确实没有吃饱,“你要不要再去买一点,我请客。” 章子年没有回答。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吃空的关东煮盒子和饭团的包装袋被随意地摆在面前,有些皱巴巴的。那根修长的食指在木质桌面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似乎是有话要讲,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讲。 韩行水心头泛起一股异样,却也只能默默地坐在身边等着他开口,眼见着他神色肃穆地转头要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响起来了。 一看到那个来电显示,虽然没有名字,韩行水却眉心一跳,她看了看面前的人,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章子年余光扫过那一串号码,只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将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嗯,你先忙你的。” 韩行水抿着嘴唇从店里出来后才按下接听键,语气有些不好,“你干嘛?” 电话那头又是一声熟悉的轻笑,气得韩行水直翻白眼,她就知道他肯定没什么事儿,“喂,没事我就挂了。” 那头的声音及时地响起,带了些许真心的称赞,“你电话号码确实背得不错。” 韩行水噎了一下,有些挫败地开口:“你没事儿我真挂了,章子年还在等我呢。” 这次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下午一点半,来耀丰二十楼开会。” “没事开什么会?”韩行水有些莫名其妙。 “嗯,不要迟到。” ??? 随后还没等韩行水开口拒绝,对面的电话就挂了,听着耳畔一下子安静下来,韩行水张着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想到店里还有个人等着自己回去,她戳亮屏幕看了下时间。 “13:05!” 这群可耻的剥削阶级! 坐在桌边的章子年一直望着窗外,因为她一直面朝马路,背对着自己,所以也看不清那张脸上的神情,只在最后电话挂断后,嗯,似乎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情绪有些暴躁。 他弯了弯嘴角,思绪一下子飘忽起来。 章子年自己进中信有三年了,但因为之前都是在另一个部门,所以他第一次见到韩行水,大概已经是在她进公司的半年后了。因为她长相出众,性格又温和,聊天群里关于她的话题就从来没断过,古清一不止一次地在群里偷发过她的照片,当然,大多数都只是一个背影,或者是模糊的侧脸。 那天,他是在食堂碰见她的。 起先他还没有认出来,是古清一给他悄咪咪发微信,激动地说看后面!后面的那个就是他们部门的韩行水云云。 也是闲得无聊,他便不着痕迹地转头看了一眼。 那会儿她就已经是微卷的长发,一头乌黑浓密顺滑地散在肩头,穿了一条碎花背带裙站在他的后面排队。白晢的小脸上是极其认真的神情,嘴巴里碎碎念地不知在数着什么。 然后章子年听见她那个从来没换过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好像是同刘辉关系不错的那位市场部的姑娘。 她开口的声音有些颓丧,“阿蔚,我好像排不到了,正好到我前面是最后一份。” 章子年眉头挑了挑,这下才明白她刚刚认真的碎碎念原来是在数糖醋排骨的份数,这真是——他只知道自己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整天嚷嚷着要减肥,平日里顶多就喝个排骨汤,这种糖醋口味的是碰也不碰的,而且章子年自己也不喜欢这类甜腻腻的东西。 因此,轮到他时,他端了一碟椒盐大虾,直接忽视了群里的各种抢糖醋排骨的嘶吼。 临走前,他不经意地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那张小脸上此刻简直像打了光似的神采动人,一双白晢的小手在胸前激动地搓搓搓,黑亮的大眼还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是在催促着自己快点闪人。 呵,吃饭还能这么有意思?章子年觉得很新奇。 - 韩行水再推门进来时,窗边的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那双眼睛一如从前那般黑亮清澈。 章子年点了点头。 韩行水有些犹豫地开口,“你刚刚是要和我说什么?” 只见面前的男人垂首拢了拢外套,抬起头来时,目光又恢复了刚来时的神采和自信。 韩行水听见他问,“你什么时候回W市?” “啊?嗯——大概就年后一个月吧,应该是三月份。” 男人勾起唇角,“嗯。” 三月份,那就是初春。 韩行水,我等你回来。 第 61 章 等韩行水匆匆忙忙跑到耀丰楼下时,时钟已经正好打在13:30的位置了,耀丰科技不比宇泰财大气粗,只占了这栋楼的一小部分,其他楼层都被一些小公司或者是工作室租走了,楼底下自然也没有什么设门禁,她刚按下楼层键,握在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你迟到了。】” …… 韩行水垂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过去,“【已经在电梯里了,是你们公司的电梯太慢了。】” 手机那头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叮——” 跟着另外两三个中途上来的人一起出了电梯,韩行水看到他们胸口清一色的红色工作牌,看来大约都是耀丰科技的员工。当低头看到那几双拖拖拉拉的同款拖鞋时,韩行水忍不住笑了一声,意识到在人家地盘上不能太嚣张,她又努力敛了敛神色。 “总监好。” “邹总监。” 韩行水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眼底的笑意还未全部褪去,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的脚下,目光触及时嘴巴瘪了瘪,那人依然穿得正正经经,一双黑色的哑光皮鞋干净整洁。 也是,他以前的校服都是男生里最干净的那个。 真没劲。 这一番神情变换全被来人收进了眼里,邹云起垂眸看了看自己,心下有些不明所以,“看什么呢?” “哦——没看什么。” 看她这副样子,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邹云起侧了侧身站到玻璃门外的人脸识别摄像头前,“那进去吧。” 韩行水快步跟上。 她是第一次来,这里面和自家公司完全不一样,不论是墙上明艳的色调和夸张的涂鸦,还是公司职员千奇百怪的工作台,抑或是他们自由大声的言谈,都看起来又新鲜又有趣。 韩行水正好奇地竖着耳朵四处打量,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唔——你干嘛。”温软的声音里都是怨怪。 不知道他自己很硬邦邦吗,撞得很疼的。 “你自己不看路,还怪上我了。” 摸着额头的人撅了撅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两个人已经走过了好几个开放型的办公空间,越往里面,似乎越发安静。 邹云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在又经过了一个人数寥寥的办公室后,他停在了一扇玻璃门前,“到了。” 打量着面前的房间,几乎是全玻璃建造,但是站在外面却不太看得清里面的东西,只觉得暗沉沉的,可等到面前的人一推开门,房间里竟是出奇地一派敞亮。 偌大的空间里只放了一张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和一套深灰色的沙发,唯一的点缀就要数放在角落的那盆高大的幸福树了,同外面五颜六色的风格完全不匹配。 “这是你的办公室。”也不是什么问句,毕竟,这种装修风格简直和他家一模一样。 头顶上的声音淡淡的,“嗯。” “不是说开会?”韩行水进来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就在这儿吗?其他人呢?” 邹云起径直往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用眼神勾了勾某人。 过来。 这气势,果然是剥削阶级的味道。 韩行水慢吞吞地走到他斜对面摆着椅子的地方,把肩上的包搁在腿上。 “在这儿写一份H市的企业交流总结,写完后给我。”面前的大佬指着放在韩行水面前的一台电脑,怡然自得地发号施令。 韩行水怒了,这怎么跟关起来写检讨似的,她要抗议! “我可以回去写。” 可对面的人已经低下头不知在看什么文件,说话声里带着不容拒绝,“今天就要交。” 韩行水转了转眼睛,“我还没跟宇泰那边请假呢。” “嗯,我已经替你请过了,说你有,公事在身。” …… 其实本来她就是H市交流完直接回家过年的,只不过突然提前回来了,公司里也没什么派给她干的活,韩行水本想清闲地划两天水,坐等放假。 这,突然写什么总结啊? - 临近过年,S大里也清冷了许多,不同于放暑假,寒假过年时,不回家的人很少。 不过姜城本就是S市人,所以他有空时还会过来实验室做几组数据出来,毕竟平时学生会的事情也忙,研究生比本科生的毕业压力又大很多。 今天他刚从实验室出来,就接到了朱梦星的电话,“吃饭呀,门口徐州地锅。” 虽说名字是叫徐州地锅,这家菜却也杂得很,但是很符合朱梦星的重口味,姜城看着面前的姑娘吃得大汗淋漓,鼻尖上冒着胭脂般的醉红,目光有些沉静。 “你怎么不吃啊?”朱梦星疑惑地抬头。 “我记得你上次走之前,也是找我来这家店吃了一顿饭。”姜城的声音有些低沉,拌着从前细细密密的回忆,忽然就将朱梦星勾入了一种伤感的情绪。 她舔了舔辣红的嘴唇,面前的大铁锅里滋滋地冒着白色的热气,把对面的那张脸生生糊了三分。 朱梦星咬着嘴里的筷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是嘛,我都不记得了。” 对面的人却开始单刀直入,“你什么时候走?” “额——”朱梦星放下了筷子,眼神有些躲闪,她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心烦气躁是从哪里来的,“咳——明天下午。” 迷蒙的白雾力量凶猛,从低矮的锅中一直窜到天花板上。 “春节都不过,就要走?” “嗯,那边有点急。” 事实上是朱梦星昨天突然接到那个磨蹭鬼的电话,他竟然同意回国了,这男人一天一个想法,她必须在他没反悔之前先用法律的力量束缚住他。 饭馆里的热气渐渐糊满了周遭的玻璃,今夜月明星稀,风也很轻。 饭馆的服务员小陈来来往往送菜时,隐约听见全店最漂亮的那一对似乎是在商讨着离别,他看着那两人般配的眉眼,心里有些惋惜。 “明天下午几点的飞机?” “一点。” …… - 韩行水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时,那一弯新月已经明晃晃地挂在了窗前。 “砰——”她登时坐起来,漆黑中似乎弄倒了什么东西,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在耀丰科技,她竟然睡着了! 哦对,中途邹云起出去开了个会,临走前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提出来一大包的零食丢给她,也没说什么,人就出去了。 于是韩行水就抱着他的笔记本爬到了沙发上,一边啃着零食一边看剧—— 完了!那刚刚,电脑不会被她摔坏了吧。 她摸着黑想从沙发里找手机开个手电筒,因为从小一直有些夜盲的缘故,虽然窗外略有光线,她却是什么都看不大清楚的。 “在哪里呀?”韩行水嘟囔着,明明好像看剧的时候还和蕴光聊天的。一双手把左边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于是她索性在沙发上蹲起来,往另一边摸。 忽地手心触及了一片硬挺的料子,摸上去还有点滑滑的,这是什么? 韩行水扯了扯,好像不是个小物件,还有点扯不动。 之前好像没有啊? 扯着这片料子继续向上,隐约有些热意在靠近,韩行水好奇地伸出手一摸。 冰凉的掌心覆上一片滚烫,那里甚至还能感受到有轻微的起伏。 她脑子一个激灵,缩回手立刻想返身跑路,却没来及就被一把扯进了一团火热中,耳畔响起令人酥麻的男声,“韩行水,你怎么不摸了?” 一股热血像火山爆发似的冲上脑门,这一瞬间,韩行水可太庆幸这乌漆嘛黑的环境了,她努力忽视掉脸上的热意翻腾,颤着嗓子反击,“你干嘛坐在这里不出声。” “我在睡觉,怎么出声?”说话的人声音里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似乎——还带了些许好心情。 “不过——你把我摸醒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说到摸这个词时,男人的音调都变得有点不一样。 …… 韩行水咽了一口口水,面前依然是黑乎乎的,即使她都能感受到对方吐气时的温热,可是连一个基本的轮廓都描摹不清。 “我,我不是故意的——”觉出来这句话似乎带了点渣男那种不负责任的气息,韩行水又补了一句,“我是想找手机来着。” “哦——”带着鼻音的男声有些懒懒的。 之前思绪被牵着跑偏了,还没怎么注意到,等空气安静下来的时候,韩行水才诡异地发觉现在她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大有问题。 双手只隔着薄薄的一件衬衫抵在身下人的胸前,身体还大半都趴在这人的腿上,韩行水忍不住动了动脚尖,想借一把力起身,可是刚刚用上劲,就被人握着胳膊又拉了回来。 “喂!让我起来。” “起来干嘛?” 端的是厚颜无耻!那,不起来要干嘛! 韩行水咬着牙,“你电脑被我摔到地上了,我去看看有没有摔坏。” 身下的人闲闲淡淡,“不是电脑,是你的手机和包。” !!我的手机! 韩行水急着起身的动作忽地又顿在空气中,因为她撑起了上半身的缘故,气势上也就显得居高临下起来,“你怎么知道是手机和包?你刚刚不是说你是被我——” 摸醒的吗。 后几个字被及时地吞回了肚子里。 第 62 章 恰在这时,门外远远地传来一个宏亮的男声,“邹云起呢?” “邹总监应该在办公室吧,开完会好像就一直没出来。” 听见那人越来越近的声音,韩行水忍不住浑身绷紧,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连爬带跑地从某人身上起来,可是因为黑乎乎的摸不着门路,只能蹲回自己原来的地方。 对,能离得远一点就好一点。 黑暗里那人似乎笑出了声,虽然声音很小却还是被韩行水听到了。 她不想理他。 外面的那个男人已经行至门前,韩行水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她颤颤地伸出双脚想在沙发边缘够自己的鞋子,可是越急越是够不到。 眼看着她要光脚站到地上,邹云起一个起身拦腰压住她,声音很低地安抚道,“不要动,他不会进来的。” 骗谁呢!他都来了!韩行水已经看到玻璃门外一个圆短短的模糊身影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他音量并不小的嚷嚷,“办公室怎么黑不溜秋的,有没有人啊,老邹!老邹!” 门把手被握得晃了好几晃,终究是没能摇开。 “死鬼,上哪儿去了。” 玻璃门外被那道胖乎乎身影遮挡的幽暗一下子散开,又恢复了一片迷蒙的光亮。 “你,你锁门了?” “嗯——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个毛线,不过刚刚一直紧绷着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韩行水不客气地把横在她腰前的那只胳膊推开,“你去开灯,我看不见。” “等他下班吧,不过,如果你不介意他一会儿再回来,我也可以去开。” …… “那要等多久。” 想到今天唐建生说他下班前来找他借双球鞋—— “半个小时吧。”男人思索了几秒钟后得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 借着窗外的零星灯火,邹云起靠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另一头的姑娘,目光里蕴出一种温和的光芒。 六年多了,她现在又一次靠得他那么近,简直像梦一样。 “喂。” 韩行水抱着膝盖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瞳仁里像是收纳了漫天星河,“你能看见我的手机吗?” “看不见。”回答的声音有些慢吞吞的。 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无所觉的韩行水撇了撇嘴,把无聊的脑袋在大腿上蹭了蹭,然后目光放空地趴着。 其实她很适应这种黑夜,周边温暖的空气和身下舒适的沙发让她觉得这样的时光并不糟糕,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他,坐在不远处。 她藏在夜色的遮掩里,既不用担心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依恋,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没过多久,那头悉悉索索地发出衣料摩擦的声音。 “你在干嘛?” 随后是一阵塑料袋的声音,然后就有什么嘭嘭的东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 “是不是饿了?” “不饿啊。”韩行水一边在心里数了数自己下午一共吃了多少袋零食,一边习惯性地接了过来。 拿在手里“嘭—嘭—”地晃了几下,“这是什么?” “吃了不就知道了。” 韩行水皱了皱眉头,用手量了量包装袋的尺寸,“唔——椰子脆片吗?” 邹云起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那只小手已经熟练地撕开了包装,伸进去一摸,嘟嘟囔囔,“果然是……” 寂静的办公室里,除了“咔咔”的声响,就只有沙发底下一只孤零零的手机贴着地面时不时地发出一丝蓝光。 - 舒蕴光看着手机,觉得很不对劲。这女人自从去了S市,就开始日常性失联了?以前虽然回消息也慢,但大都不至于天黑下班了都不回复。 妈蛋,不会是外面有狗了吧。 舒蕴光有些焦躁地站起来,一边吸着手里的奶茶,一边晃圈,妈蛋,不会就是那个狗男人吧。 “叮铃铃——” 挂在门上的铃铛又积极地响起来,汪宇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一位长相相当标致的男人,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棉服,脖子上围了一条黑色的羊绒围巾,面色似乎是被外面的寒风,吹得有些发白。 汪宇看他站在门口,迟迟未更进一步,便停下手里摆书的活儿,笑着招呼道,“你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我们这里一楼是对外销售的书籍和小物品,二楼是休闲区,可以点杯饮料看书休息的那种。” 男人的目光在房子里微微打量了一圈,笑得很和煦,“不知道你们老板是不是姓舒。” 汪宇哈哈地笑起来,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原来你也是看了那个视频来的啊,你是我们老板娘的粉丝啵,是的是的,你没找错地方。” 视频?男人的神色有些疑惑,不过转瞬间他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似是接受了这个“粉丝”的冠名,那道清润的目光往店铺的更深处探了探,“不知道你们老板娘今天在不在。” “在是在——”汪宇好心地凑上来提醒道,“但是我们老板娘不喜欢和别人合照,尤其是她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心情不好?男人的神色微动,他笑着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不找她合照。能麻烦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真乖,汪宇觉得这男人不仅长相端正,风度翩翩,而且还很识相,实在是对了他的眼,要是看见他们老板娘的美貌,被迷晕了留下来当个老板,嘿嘿,想想真挺好。 于是他亲自冲屋子里面大声一吼,“小舒姐,有人找你!” 嘴里的奶茶还剩两口,舒蕴光听见声音皱着眉头走出来,“谁啊。” 那双勾人的美眸一抬,目光在触及到站在汪宇身边的那个微笑着的男人身上时,掌心一松。 “啪嗒——”一声,奶茶杯掉在了地上,隐约还能看到褐色液体里翻滚的残余果粒和黄色爆爆珠。 鲜润的红唇抿得死紧,麻蛋,什么世道,狗男人们还敢成群结队地出现! - 不知何时,月亮又爬到了更高的位置,在一片墨色中,温和又张扬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不同于从前,今晚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很亲切很和谐,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聊着这些年来见过的人,做过的事。 “为什么没有念音乐?” 韩行水拈了几片椰子片塞到嘴里,“嗯,但是我和蕴光一起开了一个直播间。”似乎是怕他不懂似的,又多解释了几句,“就是那种,开一个视频直播,别人可以点歌,然后我们唱的那种,和当时在酒吧里还挺像的。” 邹云起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网红都是靠着直播一飞冲天的,他有些意外,他本来还以为她并不会喜欢这种要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的事情,难道? “是——为了赚钱吗?”声音里带了一丝低哑。邹云起是知道的,从前她那么小的时候一周就要去好几次,虽说韩树将她保护得很好,但是每次晚上都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结束,所以第二天上课总是犯困又犯累,嗓子还时常哑得说不出来话。 嚼椰子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顿了顿,韩行水尽量轻快地回答道:“嗯,一开始是的,后面就不是了,觉得还挺开心的。” 黑夜里,邹云起看见她举着没拿零食的那只手,在空气中比划,时间似乎一下子就退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是邹云起第一次去听她唱歌,从第一首一直到最后一首,那一晚,底下的客人一共点了23首歌。 结束后,他站在门口的晚风里,看着寂静无声的马路,心里第一次感觉很无力。 “邹云起?你怎么还没回去?咳——”似乎是嗓子有些疲惫,那道声音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可是面容里却都是惊喜。 她有些急促地跑到自己面前来,语调倒是没皮没脸,“嘻嘻,你在等我呀。咳——咳” 看她偏着头清嗓子的模样,心底像是被一股酸涩蛀了底,邹云起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嗓子很难受吗?” “还好啦——”那张白晢的小脸映着月光,亮晶晶地闪着令人心动的神采,“唱歌我很开心的。” 眼睛闭了闭,时光又荡回今夜。 那只小手依然在空气中比划着,这是她的习惯,当她希望说服别人的时候,她就会竭尽所能地用上肢体动作,“……就比如说有人生日啊,或者是纪念日啊,或者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啊,他们就会来点歌,送给别人或者送给自己……” “舒蕴光也是M大的?” “嗯。”韩行水把吃空了的椰子片包装袋摸索着放到了身边,“蕴光比我高一个年级,很照顾我,那时候——” 温软的话音却忽地止在了空气中。 “那时候?”邹云起隐隐觉得似乎错过了什么,他身子前倾,似乎是带了些诱惑似的,温和低声地问道,“那时候什么?” 可面前那对金光闪烁的眼眸却一下子就黯了下去,甚至连刚刚还手舞足蹈的两条胳膊也渐渐地没有了动作。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那个温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只是比起之前,似乎多了许多别的东西,沉重又酸涩: “邹云起,我们就当朋友吧,好不好。” 不好。 可即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邹云起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悲伤的浓度,他把心底狂躁的拒绝压在了舌尖底下,死死地咬住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 他不能再把她气跑了。 玻璃门外的最后一盏灯光也暗了下来,邹云起站起身来打开了茶几边上的台灯,是昏黄又柔和的光芒,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就跳过了刚刚的话题。 “走吧,他们都下班了。” 韩行水抬着水波粼粼的眸子看着他,一动不动。 邹云起平静地看进那双眼睛里,语气有些淡淡的,“你不找手机了?” 哦对! 借着灯光,韩行水成功地找到了被自己掀到桌子底下的鞋子,然后蹲在地上,才看到手机一直在沙发底下躺着,一翻开就是超多条信息,有章子年的,有同事的,最多的当然是舒蕴光的。 “【你是不是跟那个狗男人去鬼混了!】” 这是半个小时前的最后一条消息,虽然也不能算是鬼混,但韩行水莫名有些心虚。 邹云起看着她蹲在地上就一直认真地抠手机,屏幕的蓝光照在她的小脸上,莹白如玉。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回消息,“你不想走了?” “走走走。” 手底下匆匆地回了三个字:“【刚下班。】” 第 63 章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舒蕴光抬了抬眼眸,又垂了下去。 “不回消息吗?” 舒蕴光掀了掀眼皮,“关你屁事。” …… 男人似乎已经很习惯她的说话风格,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端起手里的热茶喝了一口,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韩行水呢?她今天没在吗?” “你有屁快放,放完就滚。”是极其厌恶的语气了。 赵思域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阿蕴——”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已经一站而起,连带着桌布扯到台面上的杯盘酒盏,响起“当当当”的清脆声响。 舒蕴光的神情掩在阴影里,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的低声开口,“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随即便转身离开,迎面就撞上了端着新泡热茶的汪宇,“欸?小舒姐,你干嘛去?” “就你最勤快!泡什么茶,请他出去喝西北风!” …… 直看见那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汪宇还愣愣的,他呆呆地转过来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这长得不是挺俊的,难道不是小舒姐的菜?” 闻声,赵思域苍白的脸色又浮现出两丝精神气,“哪种菜?是你们老板娘的口味?” 汪宇挠了挠头,“以前也没见挑食啊,俊得都可以。” “咳咳——咳咳——” 舒蕴光下楼后就从临河的阳台绕到了隔壁的小楼里。 外面看着是一栋楼,其实只有门面是对外公用的,从这里上去是舒蕴光个人的空间,当然,还有一个房间是留给韩行水的。 屋里虽然漆黑一片,暖气却是从来不会断的,舒蕴光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椅里,脸色有些惨败。想到刚刚的微信消息,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 “嘟——嘟——嘟——” “哒”一声,对面接起。 “嗯?怎么给我打电话?”韩行水在门口换掉鞋子,往酒店套间里走,舒蕴光很少突然给她打电话,“哦——下午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啦,是我偷偷打了个盹,然后醒过来就下班了,嘻嘻。” 电话那头出乎意料地一片安静。 韩行水的胳膊还扶着墙,声音里多了一丝担忧,“蕴光?蕴光你听见我说话吗?” “嗯。” 韩行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面貌,“赵思域——去找你了?” “呵——”电话那头响起一声无奈的轻笑,调侃里是无尽的疲惫,“韩行水,你不会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吧。” 这个电话一直打了很久很久,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甚至还隔着屏幕一起洗了个澡,舒蕴光以心情不好的理由胁迫韩行水一边洗澡一边唱歌给她听,声音终于从快蔫掉的蚊子大小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韩行水,你老实说,你和那位邹云起怎么样了?” 手指定在了平板上,韩行水有些没有底气地开口,“我打算和他做朋友了。” “朋友?!”舒蕴光一下子叫起来,“你搞什么鬼东西,你能和他做朋友?” 左右手的食指纠结在一块儿,那双平日里清亮通透的眼眸里带着丝任性地开口问道,“那怎么办?” 舒蕴光刚想开口,就听到说话人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带着浓浓的眷恋和忧愁: “蕴光,我好喜欢他,又好怕喜欢他。” 舒蕴光沉默了。谁都不会比她更清楚,韩行水这个蠢东西是有多喜欢那个狗男人了。 呸,这群狗男人。 挂掉和舒蕴光的电话,韩行水也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她把平板搁到一边,想着今天同邹云起的这个“朋友”的提议,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盖着薄被的胸口沉沉的,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也不管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直接拨了号码就打过去。 第一个,没有人接。 第二个,被人挂了。 第三个,“你要死啊!韩行水!大半夜的!” 韩行水揪着被子的一角,牙齿里吐出几个冷冷的字眼,“骆新雨,你才要死。” 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被这过于严肃的语气冻得醒了醒神,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半爬起身,“你搞什么?” 韩行水和舒蕴光不太一样,她不怎么发脾气的,要发了脾气,肯定是对方做错了。 “赵思域。”电话那头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 骆新雨胸口一颤,呼吸都滞在了空气里,良久后,他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开口,“赵思域怎么了?” 对面没说话。 骆新雨捏着拳在心底给那个狗男人演练了全一套的打狗棒法,最终喉结滚了滚,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道,“他怎么动作这么快,一点都不矜持。” 对面依然没有说话。 骆新雨急起来,他已经为了这件事苦闷许久,却无处诉说他的冤屈,“我真不是故意的,那狗男人他骗劳资!说——说——” 手机那头的人这时体贴地接过话头,“说他就快死了,死之前只想见蕴光一面。” “对对对——我他妈,我他妈就信了,谁知道他这么狗!”骆新雨想起那天他自己内心的天人交战,就觉得一股滔天的委屈从心底漫上来。 韩行水看着纱帘外黯淡的星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继续睡吧。” “欸欸欸——”骆新雨连忙拦住她,“你,你没告诉舒蕴光吧。” “看你表现。” 随后手机里响起短促的“嘟”声,对方挂断了电话。 骆新雨靠着床翻通讯录,看到那个S开头的唯一一个人时,用手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 算了算了,打死劳资算了! 手机被扔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鸡窝头又埋进了被窝里,一拱一拱的,像一只猪崽子。 - 早上的3个闹钟甚至都没能成功把韩行水闹醒,可是谁能告诉她,那个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到底是谁打来的。 “喂?”韩行水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开口。 “还没醒?”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韩行水忍不住用脸蛋蹭了蹭压在底下的枕头,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邹云起搁下手里刚刚签好的文件,目光落到办公室的挂钟上,“8:55”分,听到耳畔又响起均匀轻柔的呼吸声,他眸色深了深,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机搁到了一旁,白色的通话时间依然在一分一秒地增加着,伴随着刻意放轻了的翻阅文件的声音。 等到韩行水又迷迷糊糊做完了一个梦以后,她终于睡饱了。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睁开,喉咙里娇气地发出了一声小兽似的呜咽,可当习惯性环顾四周的目光触及到窗帘缝隙里阳光洒落的位置时,她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今天都照到沙发上了!平时早上都只落在窗沿上啊。 她猛地一个激灵,伸手摸到手机。 ??? 这又是什么!看着手机里的通话中,韩行水简直要暴走,然后她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悠悠的声音,“醒了?” “你,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来个什么东西。 邹云起弯了弯嘴角,声音里却听不出来什么变化,“你现在还有空跟我闲扯?今天周末了?” 韩行水气得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看着右上角的“10:38”分,她有些绝望,赶紧给张译拨了个电话,那头接的很快。 “怎么?有事吗?”张译把手机夹在耳下,步履匆忙,“耀丰那边呆得习惯吗?我看你好多东西都没带走。” 韩行水愣了愣,“嗯?” “我听老秦说了,你这几天都直接去耀丰坐班,听说他们那食堂还挺不错的,你肯定喜欢。” 长长的睫毛迷茫地抖了抖,韩行水顺着话瞎扯了几句后便挂断了。 耀丰? 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人的电话,手指翻开通话记录,我天,都快俩小时了。目光正愤愤地瞪着那个号码,屏幕一闪,熟悉的号码又进来了。 韩行水闷着鼻子,“喂。” “怎么,不,你你你了?”一本正经的语气里分明带着调侃的意味! 韩行水撅着嘴并不想搭理他。 “睡饱了就过来干活。” 纤细的手指绞着枕套,韩行水动了动嘴唇,“我这几天都要去耀丰么?” “嗯,别磨蹭了,起了床就过来,十一点十五分之前,到我办公室。” 第 64 章 每次都要规定时间,韩行水一边吐着牙膏沫一边瞪着镜子里的人,偏自己每次还都要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往公司走的路上,快到正午的阳光把头发晒得暖暖的,韩行水眯着眼睛看路两旁的风景,心情有些奇妙,以前是Y市,现在是S市,以前是一起上学,现在是一起上班…… 可扬起的眼尾刚刚上去,眸色又黯了下来。 终归只是一时,自己还是要回去,他也——不知道又会去哪里。 邹云起从公司的门口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人倚在墙壁上发呆,空气里有细碎的扬尘,在那双黑色皮靴上方的光束里飞扬起舞,盘旋在纤细的脚踝近旁。 邹云起就站在原地看着,目光胶着在眼前的人身上,以前——这个笨蛋很快就会发现的。 “1、2、3——” 挂在肩上的黑发滑落下去,邹云起正对上那道略有些懵然的目光,他弯了弯嘴角,“你又迟到了。” …… 明明是他出来的慢。 韩行水再走进这个办公室时,发觉沙发的另外一头多摆了一张桌子,她眨了眨眼睫,“我不坐在外面吗?” 邹云起不知在抽屉里翻什么,闻声扬了扬眉,“你在外面有位置?” …… 之前明明看到有很多空位啊。 还没再想下去,那双手已经从抽屉里递过来一块牌子,“临时用用,刷门禁的。” 韩行水看到过他脖子上的,是黑色的,现下他手里拿给自己的,却是和普通员工一样的红色工号牌,把正面翻过来,那双乌黑的瞳仁亮了亮,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眉梢眼角都还带着稚气的少年。 照片似乎是几年前的了,面无表情的人身穿一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衫,鼻梁上挂了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沉闷和阴郁,和眼前的人感觉很不一样,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也不一样…… “这是你大学时候的照片吗?” 低着头的人掌心握了握,“嗯,大二开学时候照的。” 为了申请去A大交流,材料里要求一张近照,邹云起记得很清楚,那天是2013年的9月5号。 就在前一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她的所有消息。 “我就坐在那里吗?我没有带电脑欸。” 韩行水把手里的工号牌塞进口袋里,目光望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桌面,半点不像是个办公环境。 温软的声音拉回了邹云起飘飞的思绪,他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桌子一边的纸袋递过去,“走廊外面有微波炉,先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尾指小心翼翼地把袋口勾开,除开一眼就望到的那杯豆浆外,透明的打包盒里还静静地躺着八个肥嘟嘟的生煎,韩行水舔了舔嘴唇,轻手轻脚地把袋子提走了。 正饿呢,早上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通宵了一晚上的小黄从闹哄哄的办公室里站起来,打算去茶水间泡个泡面,续一续命,这一去,没曾想看见个美女! 在耀丰已经多年没见过正经姑娘的黄同学呆住了,傻傻地看着那姑娘端了一盒生煎包从自个儿面前走过,闻着那股子香气,他饥饿的肠胃没有矜持住,极其大声地吞了一口口水。 浓密轻柔的秀发在空气里一顿,姑娘转回头来有些迟疑地问道:“要分你两个吗?” 那张黑黝黝的长脸顿时变成一只红烧酱鸭,小黄连忙摇手,“不用不用。” 那姑娘听完似乎松了一口气,弯了弯眼睛转身离开了。 小黄探头探脑地瞅着人往哪儿去,却看着看着心下越发困惑,“那里面不是员工办公室啊?” 待看见那姑娘手一推,人进了那个玻璃门,他心里一抖,嘴上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邹总监!” 前台的小米从旁边经过,拍了他一下,“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呢?” “我,我看到有个美女进邹总监办公室了,还——端着生煎包!” 小米抿着红唇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你通宵一夜还没醒呢吧,邹总监办公室怎么会有美女,而且,你忘了上次唐总在他办公室吃早饭的事儿了?他能让别人在他办公室吃生煎这种东西?” 小黄伸着手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讲,他当然记得上次唐总端着粥都被轰出来的事情,可是这是真的啊,他真的真的看见了。 某当事人对门外之事一无所觉,她刚刚要不是看见那个人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是绝对不会提议分给他吃的,欸,自己八个都不一定能吃饱呢。 “呼——呼——”粉润的红唇细细地吹着滚烫的生煎包,一边咬一边嘶气。 手上的那个才将将咬了一半,就忽地被一下暴躁的开门声惊地掉回了盒子里,韩行水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衣,幸好幸好,没有溅到。 再抬起眸光时,正对上一张肥嘟嘟的胖脸,小眼睛瞪得仿若青豆,“你——” 韩行水抿了抿嘴唇,想来眼前人就是昨晚上拍门的那位了,她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办公室的正主,谁知那人依然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只看见那张薄唇上下动了动: “有事?” 那胖脸闻声抖了两抖,这才将惊讶收回眼底,只往邹云起的方向走去,“我是来提醒你,明天晚上公司的年会,你别忘了去。” “嗯——” 韩行水见他们聊起来了,便也默默地继续开始啃自己的生煎包,可那头说话的声音渐渐开始压低了,韩行水勾了勾头发,一边继续吸汤汁一边竖着耳朵。 “那谁啊?你从哪儿搞来一个姑娘?还带到办公室来?” “合作方。” “合你妹的作方,你们合作吃生煎包啊——” …… 低低的话音在这时戛然而止,韩行水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他们,只在最后听见那道同先前比起来温柔许多的关门声后,她才眨了眨眼睫,抬头时只瞥见了一个同昨晚一模一样的短胖轮廓,消失在玻璃的那头。 “他是谁啊?” “唐建生,这家公司的老板。” 老板啊,难怪敢这么摔门进来,不过想到他刚刚那个吃惊的模样,韩行水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邹云起疑惑地抬头,“笑什么?” 细长的一次性筷子指着玻璃门外的方向,韩行水弯着眼睛回答道,“我觉得他长得好可爱。” …… 可爱? 邹云起神色有些波动,想起那会儿学校秋游组织班级一起去动物园,老师在活动快结束时,临时起意让每个人都说下自己最喜欢哪种动物,印象中老虎、狮子、天鹅、兔子之类的被提了好多次,轮到韩行水时,她有些羞涩地开口:“我最喜欢——那只花斑猪。”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邹云起有印象,因为韩行水趴在那里看了很久。 至于那只猪——眼睛跟豆子那般小,身体大部分都是白色,只额头上和背脊上有块状的黑色斑点,重点是,它真的很胖,双下巴摇摇欲坠,连走个路,全身的肥肉都在有节奏地颤动。 当时全场一片寂静,随后便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可是韩行水并没有任何的动摇,只是脸色比往日红了一些,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惹得老师都忍不住逗她,“你为什么喜欢那只花斑猪呢?” 小姑娘眉眼弯弯,“我觉得它长得好可爱。” 想到这,邹云起的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对老朋友的同情,他握着拳抵在嘴角,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明天我们公司的年会,你要去玩儿吗?” 年会?那双乌黑的瞳仁里亮出光彩来。 像中信到了年底一般都是老套地和领导们一起吃个饭,过程不仅无聊还让人十分疲惫,韩行水经常在朋友圈刷到“别人家”的年会,那种青春活力又肆意的感觉简直要破照片而出。 邹云起见鱼儿游到钩子边儿了,又似是无意地加了加码,“在S市的所有企业里,耀丰的年会也算是有名的,花样挺多,值得一去。” “可是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欸。”声音里有些跃跃欲试。 邹云起目光动了动,片刻后回答道,“可以带家属。” 家属?韩行水瞪着眼睛。 只见面前的男人转了转手里的笔尖,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和朋友。” …… 第 65 章 隔天耀丰科技整个公司都提早下班,邹云起让韩行水在大厅里等着,他去把车开过来。 韩行水无聊地就看起了大屏幕上的新闻播报,端庄大气的女主播神色严肃,“最近冬日发烧人数高发,有医学权威专家判断,或有一种新型流感正在传播,其带来的影响还有待继续观察,请大家出门戴好口罩,勤洗手,勤通风……” “又有流感啊。”韩行水喃喃自语。 “阿水!”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韩行水转头看去,竟是陈可晓和她的那位男朋友,她有些惊讶,“阿晓。” 陈可晓拽着李睿的胳膊就飞快地奔过来,乌溜溜的眼珠里全是快乐,“嘻嘻,趁着今年邹云起在,我今天也去蹭他们耀丰的年会玩玩,我都想去很久了。” 这样啊,或许是多了认识的人,韩行水也更加放松了一些,她朝着身边的李睿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就被陈可晓拽着胳膊一边唠嗑一边往门外走去。 “阿睿,邹云起来了没?” “应该快了,之前问他就说已经从车库里开车上来了。” 没等几分钟,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睿坐在了副驾的位置,陈可晓则拉着韩行水坐在后座。 “江昱没来吗?”一般他们应该都会一起的吧。 陈可晓眨了眨眼睛,小声地凑到韩行水的耳旁,“他昨天被抓回家了,估计是出不来了。” 韩行水忽然就想起那年的家长会,那位江爸爸铁板生硬的面孔,隔了这么些年,似乎还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她点了点下巴,没有再追问什么。 听陈可晓说,这次耀丰选在了一个超大的玻璃花房里举办年会,这座花房位于SN酒店,因为建筑别具一格,而且其间常年花团锦簇,也经常用于举办婚礼。 韩行水踩在草坪上看到远处的星光闪烁时,才知道陈可晓说得超大到底是有多大。 放眼望去,黑蒙蒙的草地上全是玻璃房里挂着的星星灯,隐约描摹出的各色花影拌着馥郁的花香一股脑儿冲上心头,让人感觉似乎一下子就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哇,真好看!”陈可晓在一旁手舞足蹈,连忙拿出手机要拍照。 “阿水阿水,我们来拍照。”说着陈可晓就站到韩行水身边,“咔咔咔”了好几下,目光扫到一旁的两个工具人,她又恨铁不成钢,“你俩也过来呀,一起拍嘛。” 结果就是四个憨憨,一起缩着脖子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留下了温馨美味的一张纪念照。 “邹总监!” 远处一批熟识的年轻人相拥着走过来,纷纷同站着的邹云起打招呼,邹云起简单地应了一声。 有胆子大的直接朝着两位姑娘发问,“哇,邹总监,你的朋友吗?” “嗯。” 本是混在人群里的黄同学从手机里抬起头,乍一看就呆住了——那不是!生煎包美女吗! 看着好基友咧着嘴角试图上前要个微信号,小黄一记胳膊肘拱在了他肚子上,“你干嘛!” “好漂亮的美女啊,尤其是长头发那个,真是绝了,我去交个朋友嘛。” “去去去,想死你就去!” 好基友一脸疑惑,“为啥?” 为啥你妹,小黄也没再多解释,只是拽着好基友继续淹没在人群里。 “美女,你们好,可以加个微信吗?”前排有男生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头,站出来问道。 陈可晓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瞥了一眼立在后面的总监大人,清了清嗓子挽住自家男朋友的胳膊,“不好意思啊,我有男朋友了,不过这位还是单身哦。” ??韩行水瞪着眼睛,不明所以。 那位男生心下一喜,本就是冲着这个妹子来的,他又往前站了一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加下你的微信吗?” …… 身后的一群猴崽子们都在起哄,甚至还有人喊,“我也要加!”这一声两声的,眼看人就要越来越多,韩行水深吸一口气,只好慢吞吞地从包里摸出手机。 可手机刚刚露出一个角,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给按了回去,有一阵热风从耳畔拂过,带着男人潜藏其间的占有欲: “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不玩微信。” …… 陈可晓已经埋在李睿怀里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个男生有些愣愣的,“那,QQ也可以。” 邹云起眯了眯眼睛,“原来你还有时间玩微信和QQ,看来那天的程序你已经全部测试完了吧,明天去二组帮忙。” 丢下这句话后,邹云起连包带人拧过身一起往花房里面走,草地上只留下一个呆呆的身影和身旁一群哈哈大笑的同事。 “太惨了吧,二组不是天天通宵的那个项目嘛。兄弟,幸好你拦住了我!” 小黄哼哼了两声,“记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没问题。” 眼见着韩行水还回头去看,邹云起伸出手掌抚住那张小脸,把她的视线又挪了回来,“怎么,想加微信?” 韩行水努了努嘴,“我不是不玩微信么,怎么加。” 头顶响起一声满意的轻笑。 “不过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上次在茶水间见过,他有些呆呆的。” “呆?” 韩行水点了点头,“嗯,一直看着我,好像很馋我的生煎包。” …… 邹云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决定下次还是把自己的办公室和那群单身狗们的完全隔离开来,省得他们没事干就老是来馋“自家的东西”。 - 花房里头布置得很舒适,有长桌也有小方桌,沙发椅是可以随便拖动的,你想和谁坐就和谁坐。 最前面空出来一块空地,从玻璃房的天顶上垂落下来一块很大的投影屏,上面此刻正在播放耀丰创立以来的各种生活记录短片,有吃得满嘴流油的大特写,也有打呼噜的午休同事,播到一个就会引起一片惊呼,然后韩行水就会看到各种凶残的追杀场面, 韩行水看得眼睛亮亮的,邹云起不由地好笑,“这么好看?”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有你的吗?” “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镜头,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墙角,韩行水有些疑惑地嘟囔道,“这是什么啊。” 这时镜头“唰”地一下就切到了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虽然像素极差,但是依然不能掩盖躺在上面的那人一身的清俊,只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随着镜头的靠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睁开,像是漆黑的夜里突如其来就盛放的昙花。 再下一秒,大屏幕就黑了。 “啊啊啊啊!这不是邹总监嘛!” “这也太帅了吧!” “总监那会儿好嫩啊!” “怎么才这么一点点!” …… 韩行水哈哈地笑起来,点着屏幕故作好奇地问道,“咦?这个人是谁啊?睡觉还这么警觉,好像有点眼熟哈。” 邹云起捏了捏手指,身子靠得近了一点,垂眸看着面前人笑得红红的脸颊,声音有些低,却像一道天雷一下就炸在了韩行水的心上。 “嗯,是我一个朋友,听他说以前在家里的沙发上睡觉时,被隔壁家的小姑娘偷亲过,所以比较敏感。” …… 只觉得心跳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猛猛在胸口乱蹦,韩行水挺了挺身,努力离说话的人远了一点,“是,是嘛。” 声音在周遭嘈杂的环境里微不可闻。 “阿水!抬头!” 韩行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然后就听见陈可晓“咔”地一声拍下了她的大红脸。 …… “咦,你喝酒啦,怎么这么红。” …… “没,可能是暖气有点热吧。” 人都到齐以后,开场就是大家集体举杯共贺,主持今晚年会的是一位漂亮又机灵的小姑娘,声音还很甜美。 “大家不饿的话,我们先来玩几个游戏热热身怎么样?” “玩!” “那这样,听说耀丰科技都是高材生哈,我们就先来考验下大家的记忆力,游戏是这样的,我们会在大屏幕上打出一段文字,大家要好好地记住每一个字,一定的时间以后,我们会切到下一段文字,这两段文字呢,会有些微的差别,谁能第一个告诉我里面的差别,谁就赢,大家听懂了吗?” 主持小姑娘看了看台下,“这样,一共是四大排,我们就以排为一个方阵,人多力量大哈。” “那我们邹总监算哪个排的?” 众人循着声音一看,邹云起和他的三个朋友坐在高起的一块石面上,同众人分开了,这下倒是有些难办,底下人数都差不多,把他们放到哪个都有些不大好。 这时陈可晓举手了,“想问下这个游戏有奖励吗?” 主持小姑娘甜甜地一笑,“有丰厚的奖励哦。” 陈可晓眼睛一亮,然后就见她大手一挥,“那不用,我们四个人一组就好了。” …… “这样对你们很不友好哦,人越多越有机会的。”主持小姑娘尽量暗示。 陈可晓爪子按在身旁的人肩上,眉眼间都是自信,“没事儿!” 韩行水手底下忽然快了起来,连吞了好几根薯条,又呼了一大口热奶。 李睿笑着揉自家女朋友的脑袋,“我记得以前你背马克思的时候,好像没这么膨胀吧。” 陈可晓神秘地一笑,扭头就把自己面前的鸡块喂过去一块,“阿水,快快快,再吃一块这个。” 李睿扭头看身边的男人,眼睛里都是问号。 邹云起却只是弯了弯嘴角,低头又给那个腮帮子鼓鼓的人添满了牛奶。 第 66 章 “好,大家有答案后先按铃,再回答,那我们就开始了。” 大屏幕一闪,两行黑色字体出现在眼前,很短。 于是第一轮的时候,大家铃按得飞起,陈可晓有些气,她没有抢到,“是不是我这个铃不行啊,我刚刚明明都很快了。” 韩行水拍了拍嘴边的残屑,嘴里嚼着东西安慰道,“没事的,才开始。” “嗯!下次我一定要按得更快!” 那边第一方阵的一个女孩子抢到了铃,站起来声音朗朗地回答道,“第二句话里少了一个‘们’字。” “恭喜第一方阵,首轮回答正确。” 接下来的几题,陈可晓总算抢到了两次机会,在韩行水的辅助下,准确稳妥地拿到了分数。渐渐地,大屏幕上的文字开始越来越长,从一开始的两行慢慢变成四行,然后是五行、六行…… 陈可晓凑上去同主力商讨策略,“阿水,你想好了就点下头哈。” 韩行水回转过身,嘴里还吸着新开的一杯酸奶,神情悠闲地甚至还能哼个小曲儿,“不用,你等到可以按铃的时候,直接按就行了。” 陈可晓举起爪子用力拍了一下某人的后背,“好!” 韩行水差点把酸奶给咳出来。 同这边四个人清闲唠嗑的状态不同,另外几个方阵的人这会儿都头碰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作战计划,什么每个人看一句啦,什么男生看前半段,女生看后半段啦,可是在文案越来越长的时候,这么多双眼睛哪里能和谐发展,不是看漏了就是看叉了。 “又是第五方阵哦,今天晚上我们这个四人方阵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在陈可晓一次一次飒气地站起来发言后,众人都已经麻木了。 远远地有人冲着这边喊,“总监,给我们留条活路吧,指着奖品回去哄老婆呢!” “哈哈哈哈哈哈——” 四周响起一片笑声。 邹云起只是笑了笑,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正和陈可晓扯东扯西的人身上。 李睿抚着掌中的杯子,心里算了算,自己同邹云起也已经认识多年了,虽然念书的那会儿自己一直在别的城市,但由于两家父母都是好友,逢年过节也总会见面。他家里的事情,也许阿晓都不如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看着他冷冷清清,只除了高二那会儿,再没有比现在看起来更有人气的时候了。 而这些,李睿越过身旁的女朋友,看向那个长相清丽的女孩子,都是她——带来的。 想到这,李睿把凳子往这男人身旁挨了挨,“你和这位,怎么样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后才拧着眉,似是极其苦闷地扯了扯嘴角,“我也不知道。” 呵,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李睿勾了勾嘴角,“江昱和你联系了没?” “没,从昨天回去,一直没消息。” “不会出事吧。” “总不至于被他爹打死。” …… - 大约是喝多了饮品,韩行水跑厕所的频率大大提高。 隔着门听见似乎有几个姑娘从外面进来,韩行水慢吞吞地束着自己的腰带。 “邹总监真的好帅啊,是吧是吧。” “别想了你,人家这种天上绝色,岂是我等肖想的。” 闷不吭声的某人竖着耳朵,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等到邹总监走了以后,就只能看着林部长熬过艰难的加班岁月了。” “邹总监真的要走啊。” “是啊,之前听说都交接好了,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说要推迟一两个月。” …… 水流的声音接二连三地排队响起,韩行水怔怔地回过神时,一只手还扣在腰带上,她垂着脑袋看了看,“嘎啦——”一声,推开了门。 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而此时花房里却热闹非凡,大家都玩起了借花献佛的游戏。 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每个人都要公开上台选取一支自己最喜欢的花,然后屏幕上会开始号码滚动,全体闭上眼睛。只有被滚动到号码的人有权利随机挑选一位进行抢花,而被挑选的人则可以反抢,前提是,他需要猜到摇到号码的人手里是什么花。最终,手里花最多的那位,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这个游戏考验的也是记忆力,同时,挑人也很重要,如果是熟人的话,可能一直关注着你手里是什么花,自然就容易输。 这样,平日里各个部门不熟悉的同事也可以互动得更加积极,场面也就越发热闹起来。 鉴于韩行水第一轮的出色表现,她被华丽丽地剔除在外了,理由是,她玩了,大家就都完了。 “无聊吗?” 有声音从身后席卷过来,韩行水撑着下巴摇了摇头。 邹云起扬了扬眉,自从刚刚洗手间回来后,面前的人就一直有些恹恹的,同开始时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 难道是玩累了。 “这家酒店的意面很不错,要不要点一份尝尝?” 语气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韩行水垂了垂眸,复又抬起。 邹云起便看见她弯着嘴角点头道,“好呀,点一份奶油蘑菇的吧。” - 大洋彼岸一座烟雾缭绕的酒吧里,一群穿着暴露的金发女郎撅着嫣红的嘴唇在舞台上疯狂扭动着身体,把本就轻薄的裙角掀得春光半露。 朱梦星艰难地从一堆黑人中间挤进来,目光在人堆里扫了一大圈,都没见着想找的人,她刚想继续往里挤,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喂?你在哪儿啊,我已经到了。”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有磁性的哂意,“笨女人,上楼。” 朱梦星闻声抬头,只见不明亮的光线里,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翘着一双筒子都快磨破了的牛皮靴正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嘴边的青烟像一条小青龙似的,摇着身体就往天上飞,遮住了那对灿若星辰的眼眸。 二楼不像下面那么嘈杂拥挤,倒是多了丝颓靡暧昧的气息,有清幽的红光映照在深陷卡座的女人脸上,朦胧地描摹出了□□的味道。 朱梦星掩住心底的不适,大大咧咧地在那位大佬面前坐下,“找我来这儿干嘛?” 她刚刚到住的地方,觉还没补足,就被这人一个电话给拎了过来。 男人夹着手里的香烟,“呼——”地一下又吐出了一口青烟,不同于他脸上的胡茬邋遢,那双手倒是修长整洁,一看就是上心保养过的,也是,毕竟是个乐手。 “你不是说签合同?”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嘴角却是一股子痞气,“那就签吧。” 朱梦星早准备好了,就等他这句话一脱口,立马翻出了合同,“就这儿,签。” “哟——你备得还挺齐全。” “少废话,你给我快签!” 男人左手抽了合同,借着昏暗的灯光随意地翻了翻,“我让你改的地方,都改了?” 朱梦星抱着双臂,“改了改了,先签两年,两年后不限制你的自由。”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合同的最后几条里流连了一下,嘴边的青烟被摁灭在烟灰缸里,朱梦星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打扰到他。 待那人终于签完最后一笔,朱梦星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看了一遍,这才哈哈大笑,“臭男人,你终于签了,你记得以后给我听话一点!” 男人挑了挑眉,不知是不是不抽烟了,音色比初开始要明亮了些,“朱梦星,才签完,你就给老子得瑟上了。” 朱梦星提着包就捂住鼻子准备跑路,“这儿真尼玛难闻,你赶快处理好你的事,咱们回国。对了,顾焱,我告诉你,你再敢不接我电话,我杀进你家!” 说完人就踩着“当当当”的铁皮楼梯消失在了视野里。 顾焱伸着舌头舔了舔嘴角,良久后才低声骂了句,“妈的,老子是不是被骗了。” 第 67 章 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穿少了,韩行水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嗓子有些疼。 “咳——” 她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还没喝两口,舒蕴光的电话就来了。 “喂,你今天怎么回啊,坐那狗男人的车一起吗?” “不了,我一会儿去坐高铁就行。”韩行水抿了口水回答道。 “最近好像出来一个新流感,还蛮严重的,你要不还是坐他的车吧,或者我去S市接你。” “不用啦,你那么远,我们午饭见吧。”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哦,记得戴个口罩。” “嗯。” 躺在沙发上,阳光落在穿着睡裤的膝盖窝里,晒得人暖洋洋的。 今天就是除夕了呢。 静默的手机又响起来,韩行水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顿了顿才接起。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韩行水只好先开口,“喂。” “车票买了?” “嗯。” 那头响起一声轻叹,韩行水垂了垂脑袋,假装没有听见。 邹云起按着眉心,确实不是错觉,从那天年会回来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她的话又变得少起来,情绪也总是淡淡的。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怕直接问吓到她。 还能怎么办呢,只好顺着。 “几点的车票?” “10点的。” “嗯,行李多吗?” 韩行水偏着头轻咳了一声,“不多,我只带一个小包。” “感冒了?” “没有吧,应该只是早上起来嗓子有点难受。” “那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 因为还有很多东西在酒店,韩行水只是和前台说了一声,房间依然留着没有退。 打车到高铁站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韩行水提着小包快步往进站处走。 不知道是不是过年的缘故,总感觉今天的高铁站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排队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嘈杂喧闹,大部分都带了口罩,远远看去,只露出一双双黑幽幽的眼睛,空气里不觉就多了几丝冰冷严肃的味道。 韩行水排在最后面,前面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小声地聊天,似乎是带了点口音,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 “听说现在进火车站查得紧哦,好像H市那边流感非常严重的。” “是啊,我老公有个朋友就是在H市工作的,听说这个流感——”说到这儿,那个妇女又凑得近了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了,“死了好多人。” “这么严重啊。” “是啊,好像是没法治,所以现在咳嗽的,发烧的,尤其是去过H市的,听说查到就要被隔离的。” …… H市?韩行水攥着包袋的手指发紧。 待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玻璃门后出来了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长臂一指,“别交头接耳啊,大家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那两位妇女眼神闪了闪,立刻就分开了一段,也没再继续搭话。 身后有其他人跟着排过来,韩行水觉得嗓子有些痒痒的,她咬了咬嘴唇,硬是把那股痒意给压了下去。 身体一步一步地跟着队伍挪动,时间都像是背上了重负,爬得格外缓慢。 不远处那位刚刚说话的工作人员,举着手里的体温枪,一个一个地查验过去,目光冷峻没有温度。 待前面两位中年妇女测过后,韩行水提着包上前一步。 “滴——” 测温的工作人员似乎顿了顿,韩行水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头顶上又响起“滴——”的一声。 口罩下的那张脸有些发白,韩行水记得清楚,之前都是只测一次的。 然后耳畔就响起了那个没有温度的男声,“37.3℃,你体温不达标——站到那边去。”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韩行水往一旁的空位站过去。只看见那个测温的人同身边另一位同样穿着防护服的同事耳语了几句,那位抬眸看了看她,点着头往车站里跑去。 韩行水只觉得喉咙里越发地痒,这次还没控制住,空气里就响起了一声不重不轻的咳嗽声,而且,还是连续的。 “咳——咳咳。” 韩行水闷着脑袋都能感觉四周的视线似乎都朝着自己聚拢过来,一位妈妈一把拉住手边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声音严利又刺耳:“快点过来,把口罩戴戴好。” 在这个满是陌生人的世界里,韩行水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变成了电影里那种可怕的怪物,她缩了缩身子,又往旁边站了几步。 脑海里却都是刚刚那位妇女深幽的眼底,带着令人发毛的语气,“听说——死了好多人。”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 韩行水抬起眼眸,之前跑进去的那位同事已经跑了回来,他手里甩着白色的单子,“你跟我这边走。” 从门外经过时,广播站里那个熟悉的女声响起,“G7073次列车开始检票,G7073次列车开始检票,请乘坐该列车的乘客前往B14口检票……” 韩行水哑着声音开口道,“你好,想问下,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前面的人身子一顿,再开口时语气似乎温和了许多,“暂时可能是不行了,不过只要过了隔离期,没什么问题的话——” 话没有再说下去,想到这些天一天一个政策,最初开始时,大家还以为只是个小事儿,没想到这段日子越来越严重,甚至有听见内幕消息说H市那边要实行封城计划,他整了整身上的防护服,最后加了一句,“隔离也是为了身边家人的健康。” 韩行水被带到了一个像接待室一样的地方,里面已经有很多人。甚至还有人张牙舞爪地拽着工作人员的衣服在大声咒骂:“奶奶的!凭什么不让老子回家!老子一年就回一次家!” 领路的工作人员让韩行水找个位置坐下,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帮忙调解,整个接待室里都是闹哄哄的声响,除了争执声,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后来具体他们说了什么,韩行水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她一直握着手机,有些紧紧的。 思绪仿佛被什么卡住了,耳畔好似又听见了那天的救护车声音,“滴嘟——滴嘟——滴嘟——” 自家的小楼底下聚了好多平日里熟识的面孔,有前面那栋楼的李大爷,还有那个常常给她吃糖的邓阿姨,远远地,她听见他们你挤着我,我靠着你,在细细碎碎地咬耳朵,“诶哟,也不知道是哪个喝醉酒的龟孙,听说死了好多人,真是造孽。” “老韩家的小闺女可怎么办呀,还那么小。” “造孽——欸——真是造孽。” 韩行水背着水绿色的新书包站在小院门口,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她,刚刚还交头接耳的人全都回过头来看向她这个位置,目光里都是叹息和同情。 只记得是一位和善的警察姐姐,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把自己搂在怀里,隔着书包抚着自己的后背,“你是叫韩行水吧,行水乖,行水不哭好不好。” 其实韩行水没哭,她那会儿甚至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在昔日言笑晏晏的亲戚眼里看见疏离和闪躲时,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爱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而她,留了下来,像一颗被丢弃在荒野间的种子,风吹雨淋,自生自灭。 那个时候,是唐叔半搂着她跟她说,“阿水啊,你是你爸爸妈妈留下来看这个世界的眼睛,你要好好地活着,吃得好,穿得好,过好自己的生活,那样,才能把爸爸妈妈没有享受完的幸福传递给他们。” 可是现在,她万一要死了呢? 她划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排在前面的几个名字,鼻头有些酸,水汪汪的眼泪涌进眼眶里,打着转又掉在屏幕上。 她不能告诉他们,说不定不是呢,害他们白担心。 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那股痒意又冒了出来。 “这位小姐,我们这边做个简单的登记。” 还是刚刚那位工作人员,韩行水抱着包袋站起来,跟着他往一个小房间走,人刚一进去,隔着口罩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有一位女士坐在电脑前,因为房间没有窗户的缘故,屋里显得暗沉沉的。 “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 韩行水摸了摸口袋,递过去。 那只带着蓝色一次性手套的右手伸到面前拿走了身份证,然后在键盘上啪嗒啪嗒地敲了几下。 “体温是37.3℃,还咳嗽是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似的,房间里又响起了几声轻咳。 敲键盘的女士抬起头来,“去过H市吗?” 放在腿上的手指蜷曲着,韩行水缓慢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那位女士和身旁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去的时间,和回来的时间告诉我一下。” “回来是五天前,在那里呆了三天。” “在S市有自住的房子吗?” “没有。” “那之前都住在哪里?” “酒店。”顿了顿,韩行水又补充了一下,“齐悦酒店。” “是来S市旅游的?” “没有,是来出差的。” “在哪家单位?” “宇泰集团。” …… 嗓子越发干涩,韩行水坐在一旁听着那两人不知道在商讨着什么,只看见那个女人皱着眉头一直摇头,嘴里好像是在说,“满了,都已经满了……” 她有些疲惫地靠坐在墙上,正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忽地听见外面有一阵骚动,隐约传来工作人员竭力劝阻的声音,“先生,这里你不能进去的,这里是特殊区域……” 然后一直握着的手机就亮了起来,那个从来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清晰地映在屏幕上,韩行水只觉得刚刚好不容易才咽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又都流了出来。 她努力压制住喉头的哽咽,低声地接起电话:“喂。” 第 68 章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见她的声音,似乎浑身都松了一口气,“你在哪里?” 隔着手机还能听见那头嘈杂的说话声,混着另外一只耳朵里听见的吵闹,像是慢了一拍的复读机。 韩行水倏然想到了什么,抱着包袋站起来,推开了那扇阴闭的房间门。 不远处的接待室门口,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侧着身站在那里,一手握着手机。 韩行水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炸开了,带着热意的泪珠将那个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她颤着声音说,“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邹云起。 那头的人似乎愣了愣,随后有所察觉地转过来,那道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声音里似是泛起了笑意,“嗯,看到了。” 然后那道声音又携着冬日暖阳的温柔浅浅地拂过心河,“别怕,我带你回家。” 里面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跑了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刚刚看起来还一直沉默冷静的姑娘如今满眼泪光,握着手机的胳膊还在微微轻颤,他只听见她同电话那头的人闷着鼻子应了一声: “嗯。” 循着目光看过去,工作人员看见了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纵然是戴着口罩都难掩他一身的清俊。 想到刚刚一直无处安置眼前的人,他上前一步遥指着那头的男人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不知道他们进行了什么样的交谈,韩行水看见那个工作人员和邹云起站在门口,没过多久,里头登记信息的女人也走了出来,三个人交流了一番,又让邹云起写写填填好几张纸。 随后那位工作人员走到自己身前,声音里有些替她高兴,“跟我来。” 韩行水茫然地站起身,被带着领到了门口,几乎是刚刚靠近那个男人,就被他握住了左手,一股热意顺着指尖撞进心底,只听他轻笑着说道,“还吓哭了,韩行水,你是不是笨。” 委屈和喜悦一起涌上心头,整个脑子里都热热的。 身边的女士提醒道,“邹先生,我刚刚已经联系过你们小区的物业,这位一定要在家隔离满14天才可以出门,希望你们一定要配合。” “好的。” - 邹云起把副驾的门拉开,身边的人却依然站得离自己远远的。他扬了扬眉,“杵在那儿干嘛呢?” 韩行水抠了抠掌心,“我怕我——” 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再磨蹭我就默认,你是想让我抱你上车。” …… 韩行水掩在口罩下的脸蛋烧了烧。 怎么人长大了,总会变得厚颜无耻呢。 在韩行水的坚定反抗下,邹云起放任她坐在了后座上,隔着后视镜看她抱着胳膊缩在座椅里,手指一按就把大开的窗户关上了,顺便上了道锁。 “喂,我要开窗。” 邹云起悠闲地打了个转向灯,“叫我什么?” …… “邹云起,开窗。” 开车的男人嘴角弯了弯,“不许开,你是想明天烧得更厉害,被抓到隔离医院去么。” 扒着窗户的手指松了开来,车里变得安静下来,邹云起逗了好几次,都没能让她再开口。 借着红灯的光景,邹云起转过身来,见那人垂着脑袋,继续闷不吭声。 “韩行水。” 那双眼睛抬了抬,肉眼可见地有些泛红,她一哭就总是要红好久。 邹云起见这人还是不说话,一伸手就要来摘她的口罩。 “唔——” “为什么不讲话。” 露出来的眼睛眨了眨,声音有些委屈,“说话容易传播细菌。” …… 邹云起揉着眉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韩行水怒瞪着他,这时绿灯亮起来,后头的喇叭“滴——滴”地开始催。 后面一路,邹云起总算是没再逗她。 两个人进了小区,去物业处做登记。依旧是那个高冷的大叔,只不过这次没有在抽烟,或许是戴着口罩的缘故。 大叔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番,这两个人虽然都认识,但是他俩这模样? “要隔离的是哪位?” 韩行水默默地举起了手。 “那就是1801。”大叔说着就要登记上去,却被凭空伸出的一只手按住了簿子。 “不住18楼,住19楼。” 大叔眼底的疑色更加浓重起来,“你不是和另外一个小伙子住19楼么?” 邹云起一边捏住了身边人的指尖,一边解释道:“没有,他最近被他爸抓——被他爸接回家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韩行水挣扎了两下没有成功,只好泄气地站在一旁。 大叔把目光从两人的小动作上收回来,“那你俩要一起隔离?” 声音里带着犹豫。 韩行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下一秒那只手就被人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兜里,暖烘烘的。 “嗯,我们一起去的H市,按理我本就是要隔离的。” 大叔看见这俩人的腻腻歪歪,心头涌起一股子孤家寡人的寂寞,他烦躁地摆摆手,“一会儿有人来贴封条,你们上去吧,14天内不能离开房子,每天测一遍体温,日常必需品,会有人送到门口。” 邹云起淡淡地道了声谢,揣着兜里的小手就离开了。 捂了那么久还是又软又凉,难怪会感冒,邹云起想着又把某人的围巾扯得更严实了一些,两个人才迎着北风往房子走过去。 “要不我还是住18楼吧。”韩行水小声地说。 “18楼什么都没有,怎么住?” “之前不也是那样住……” 话没说完,手指又被轻捏了一下,“今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得,还翻起旧账来了,韩行水装死。 邹云起看她那个样子就来气,想到今天要不是陈可晓突然说她有个朋友坐高铁时被抓去隔离了,她这会儿指不定还在哪个破地方哭鼻子呢,哭鼻子就哭鼻子吧,哭完还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真是笨得—— 让人操心。 韩行水只有上次来还钥匙的时候,才上来过19楼一趟,也是匆匆一放就跑了。 邹云起打开门,下巴往门里指了指,“进去吧。” 韩行水蹲着身子慢吞吞地脱鞋,身后的人进来时把门也带上了,屋里顿时寂静下来。 “要我帮你脱?”头顶上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韩行水手指一紧,这下动作才快了起来,“我穿哪双。” 邹云起踢了踢刚从壁橱里拿出来的新拖鞋,“这个,稍微有点大,凑合着先穿吧。” 换好鞋后,韩行水才正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和楼下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装修上明显用心很多,客厅里也不是光秃秃的,起码——多了个电视。 同款的皮质沙发旁,还摆了一张舒适的米色躺椅,有风从窗外漏进来,把纱帘吹得飞起来,一下一下地拂过椅面,在不明显的角落里,韩行水还看见了一把吉他,阳光打在它的弦上,泛出金色的暖光。 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身后的人却已经越过她往厨房去了。 “饿了吗?想吃什么?”隔着墙壁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伴随着响起来的还有不重不轻地冰箱门的“砰”声。 虽然时间、房子都不一样,韩行水却还是想起了从前的样子,每天放学回来,她就来他家蹭吃蹭喝的没脸没皮的样子。 胸口有一种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韩行水扒着玄关柜回答道,“糖醋排骨。” 嗯,想吃糖醋排骨,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第 69 章 趁着邹云起在厨房忙活,韩行水站在阳台给舒蕴光打了个视频过去。 没等几下,手机里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的俏脸,满眼的疑惑,“你怎么给我打视频?你这是在哪里啊,不是应该在高铁上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让韩行水有些招架不住,她看了看远处的厨房,人又往走了走,还关上了同客厅相连的那扇玻璃门。 那头的舒蕴光却暴躁起来,“你干嘛呢?还鬼鬼祟祟的。” …… 怎么就鬼鬼祟祟了,韩行水额头抽了抽,“我今天去高铁站被拦下来了,体温有点不达标,37.3℃,工作人员不让上车,要求隔离。” “什么!”声音比刚刚更加暴躁了。 韩行水赶紧摁低了音量,不然她怀疑楼下的人都要听见了。 她整理着措辞,“最近不是流感查得严么,所以体温不达标的一律不让上车,唐叔呢,没看见他?” “怎么查这么严?他在给你做午饭呢!”舒蕴光撅着嘴,脚步却往厨房去了。 隔着屏幕,越发清晰的炒菜声响传过来,韩行水弯了弯眉眼,眼看舒蕴光把镜头对准了那个穿着藏蓝色毛衣的男人,她甜甜地开口喊,“唐叔!” 视频里的男人一惊,那张有些沧桑的老脸立马喜笑颜开,“诶哟,怎么还视频啊,我这儿菜马上就好了啊,包准你一回来就吃得饱饱的。” 韩行水心头忽地一酸,开口时撒娇的味道便更重了些,“唐叔,我过年可能回不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唐叔倒没有显露出很失望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问她身体好不好,让她多注意休息,韩行水心里暖洋洋的,她用劲地点着头,“唐叔,等我一有机会,就休年假回去看您!” “哈哈,好嘞,今年我就和小光一起过年了。” 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小光同学可不像唐叔那么好糊弄,等这两个人聊完了,舒蕴光抱着手机回了房间,开启一轮审判,“你现在在哪儿呢?看着可不是酒店。” 韩行水眨了眨眼睛,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咳——我现在在佟岩小区。” “我靠!” 手机屏幕一黑,似乎是主人一个激动把它给甩翻在了床上,片刻后又被一双手捡起来,“你你你——你俩搞同居啊。” …… 韩行水有些丧气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住楼下。” “啊呸——这狗男人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看他现在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把你洗洗干净一口吃光了!我跟你说,你别看那些男人一天到晚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其实就是个下半身动物,分分钟就开枪走炮,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到没——别还没过几天,从里到外都被吃干抹尽了!” …… 韩行水双颊泛红地垂下眼眸,这——这什么虎狼之词。 诡异的是,韩行水还没开口训斥她,屏幕里突然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会儿的舒蕴光似乎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她忽然说了一句,“欸呀,唐叔喊我去买个酱油,我先挂了啊。” 然后“嘟——”的一声,手机返回了聊天界面。 ??? 刚刚唐叔手里拎着的一大瓶难道不是酱油? “聊完了?” 耳畔的热气吹得韩行水身子一抖,只听“啪——”地一声,手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防水瓷砖上。 韩行水有些讷讷地转过身来,心里已经把那个落荒而逃的小人狠狠揉捏了几百遍,“嗯——聊,聊完了。” 身后的男人拖长了音调,低低地“哦——”了一声。 韩行水只觉得一股羞意从脚趾一直冲上脑门,她垂着眼睛快速地宣布,“我去上个厕所。” 那双宽大的拖鞋还没迈出去两步,后跟似乎就被什么踩住,韩行水向前冲的势头一时没有收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侧边倒,连意识都失重在空气里的当口,腰间忽然被一只炙热的手掌托住,再接下来就是两个人一上一下跌进了摆在阳台的沙发里。 后脑勺磕在那块滚烫的胸口上,韩行水仰面看着玻璃天窗一时有些天旋地转,她伸着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可这一拽—— 头顶上那道声音有些克制地低哑,“韩行水,你拽我腰带做什么。” …… 韩行水吓得赶紧手一松,这下失去了支撑,身体又跌回了某人滚烫的怀里,脑袋似是撞到了一个更加硬邦邦的东西。 “你——你没事吧——”韩行水转过有些发疼的脑袋,一下就看见男人下巴上的红印。 只见面前那双水灵灵的杏眼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带着些湿意和羞囧,浓密的黑色睫毛有些紧张地扑闪了几下,莹白色的贝齿轻咬着粉唇,泛出一□□人的嫣红。 邹云起眼底一片暗涌,鲜明的喉结处滚了几滚。 顺着他的动作,韩行水目光落到泛着青筋的颈间,神情颇有些担忧地问道,“我还磕到你的脖子了吗?” “嗯——”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危险。 韩行水瞥到那道粘滞在自己脸上的眸光,心里莫名一颤,忽然就想挣扎着坐起来。 可这一动,却把某人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给扯断了。 霎时间只觉得腰间的滚烫忽地用力,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抬了起来,敏感的唇上一下子就被霸道的火热吞噬。 “唔——”韩行水瞪大眼睛。 玻璃窗外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次不是在幽深的夜色里,也不是在迷醉的酒后。 微薄的日光打在那张熟悉的侧脸上,韩行水僵硬得浑身都无法动弹。 从抿紧的唇角到敏感的唇珠,只觉得唇上的每一处都被那团火热细细地吸吮,像是小狗在舔舐着自己的领地,温和的侵略过后隐有湿意残留。 忽地那火热稍稍停了停,有微凉的空气迅速在交缠着的呼吸中涌进来,韩行水只觉得自己像是溺水过后被救起的人,绷着脊背在心底瞬间就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那声低喃: “阿软乖,把嘴张开,嗯?” 让她的神经一下子又炸裂开来。 意识混沌间,只觉那团火热再度汹涌地覆在了唇上,不同于刚刚的温柔缱绻,此刻已经开始了霸道的攻城略地。 韩行水抿着嘴唇开始发颤。 就在这时,腰间的大手突然撤了力气,失去支撑的身体就要往下坠,韩行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呼,柔软的唇瓣刚刚张开,就被那团守株待兔的火热凶猛地侵入,带着热烈的火舌在香甜的唇齿间肆意扫荡。 韩行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软,胸口越来越闷,“唔——”。 低低的一声闷哼让疯狂边缘的男人忽地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人双眼紧闭,小脸涨得通红,邹云起勾了勾唇角,呼吸凑向那泛红的颈间。 随后,韩行水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地在耳廓处响起,“别憋气啊,小笨蛋。” 身体贴在那道滚烫的胸口处,不受控制地起伏,韩行水抖着指尖去推那人,声音却软的像是要滴出水来,“邹云起,你——你让——我起来——” 话音未落,娇软的耳垂忽地就被轻咬了一下。 “啊——” 那道低唤努力地被压在了嗓子眼。 被日光照暖的阳台上,随着温度的攀升,气氛显得愈发旖旎起来。 偏那个始作俑者却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带着愉悦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在耳畔处接着响起,“嗯?到底是你起来?还是我起来?” 火热的唇舌从白晢透明的耳廓又重新缠绵到柔软的耳垂处,韩行水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掐在男人劲瘦的腰间。 察觉到腰间的力度,邹云起唇角轻挑,越发肆无忌惮了。 第 70 章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韩行水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推开男人,拖鞋不知何时已经翻到了老远的地方,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只觉得脚底传来的凉意像是夏日一口灌进身体的冰饮,脸上的热意高效地快速褪去。 相比之下,邹云起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他的目光落到穿着针织袜的双足上,皱了皱眉,一个揽腰就把人放在了沙发里。 看着面前的人又用那种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邹云起黑臭的脸色泛起一丝笑意,“你坐着,我去开门。” 说罢,便站起身往外走了。 收回晃荡在沙发下的双腿,韩行水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的一角,隐约听见客厅那边传来陌生的声音: “1901,贴封条了啊,每天我们会来换一次,要买什么东西可以送到小区门口……” 带着凉意的微风从半敞的窗户里吹进来,韩行水下意识地摸了摸依然发烫的嘴唇,男人的低喃和呼吸似乎又萦绕在耳畔。 “阿软——” 他又叫她阿软。 还是——说那种话。 韩行水把绯红的脸颊埋进膝盖,真是的,早知道不告诉他了。 接下来一直到吃饭,韩行水都没有再跟那个臭男人说过话。 想着蕴光刚刚在电话里讲的,韩行水愤愤地咬着嘴里的饭粒,觉得男人果然都是——。 反正不是好东西。 邹云起敛了敛睫毛,又一次找话题,“糖醋排骨怎么样?” 面前的人头都没抬,整张脸就差没埋在碗里了。 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排骨过去,对面的人这时倒是眼疾手快起来,飞快地就把碗移到了另一边,那只夹着排骨的手顿在空气中,又悻悻地收了回来。 “韩行水——”刚刚还蔫坏儿的声音里此刻全是无奈。 想到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只觉一股热意又要上头,韩行水扔掉筷子就跑进了之前放行李的房间。 “砰——”地一声,屋里响起沉闷的关门声。 邹云起看着面前才吃了半碗的米饭,眉心皱了皱。 此刻趴在房间大床上的韩行水正把绯红的脸颊埋在枕头里,呼呼地生着闷气,这时手机响起来。 ! 还敢视频! 韩行水戳下绿色的按键,眼睛瞪得有些圆,声音还凶,“干嘛!” 视频里的姑娘一脸讨好的笑,“欸呀呀,这是怎么了呀,我们阿水怎么生气了呢,跟姐姐说,姐姐帮你去揍人。” “哼,那你自裁吧。” 然后舒蕴光就拿着一根法棍,上演了一波武士剖腹的英勇场景,眼白翻得跟不要钱似的,韩行水一下没忍住就被逗得笑出声来。 刚刚还歪着嘴的人立刻眉眼精神起来,“你笑了啊,不生气了,刚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突然看见他,都把我给吓死了。” 韩行水从趴着翻成仰躺,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欸呀,姐姐我不是担心你被狗男人骗么,一来二去,又孤男寡女,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脑海里被勾得又浮现出刚刚的画面,腰腹处似是又要热起来。 “欸?你脸怎么那么红?” “咳咳——咳咳——” 韩行水紧张得一下子咳嗽起来,她翻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稍微好一点。 “你量体温没啊,我看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很严重啊。” 韩行水舔了舔嘴唇,咕哝着敷衍道,“量过了,可能刚刚咳嗽,咳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解释得很到位,舒蕴光倒是没再说什么,她转眼想起了正事,“之前说除夕接了个单的事儿,你没忘吧。” “哦对哦——”韩行水也想起来了,“可是现在怎么弄呢?” “我刚刚和那位客人商量了一下,本来我是说退钱的,他非不要,说是可以让你单独唱,你这嗓子还能唱歌吗?” 从前也不是没有感冒的时候,相对于以前要一晚上的工作量,这区区一首歌实在不是什么问题。 “我没事的,他要唱什么歌,我就怕音效有些差。” “我都和他说过了,人说那姑娘就喜欢你,你唱成啥样都行。” 韩行水弯着眼睛笑,“那他说要哪首歌了没?” “《寻常岁月诗》,之前你也说喜欢的那首。” 挂断聊天后,韩行水从自己的歌单里翻出这首歌,白晢的手指点了下播放,寂静的房间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吉他前奏。 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呼吸都变得有规律起来,原版的男声带着一种孤寂和期盼,将每个字里的深情和缱绻克制又放纵地传递到耳边,韩行水默默地张着嘴唇在心底跟唱。 在那段吉他间奏响起时,心尖像是被什么拨动了,那双乌黑的瞳仁睁开。 穿着拖鞋从房间里再出来时,餐桌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刚刚还弥漫着饭香的客厅里也空无一人,目光环顾到北面那扇紧闭的书房门,韩行水弯了弯嘴角,看来是去工作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蹲在那把吉他面前,手指轻轻抚过光滑干净的琴面,接着就把它小心地抱在怀里,继续溜回了南面自己的房间。 其实在日常的直播里,韩行水很少自己弹吉他,基本都是舒蕴光做好伴奏,用起来很方便,也不容易被人吐槽。但今天条件简陋,恰又是这首歌,韩行水打算练一练,先看看效果好不好。 这首歌的谱子早前就扒过了,韩行水又听了几遍原曲,纤细的手指才按在琴弦上,专注地靠着记忆弹起来。 床边的窗帘以一种缓慢的节奏轻轻拂动,有树影透过玻璃落在粗纹的木地板上,那只穿着卡其色针织袜的小脚踩着跳跃的光影,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 漂亮利落的琴音带着温柔飘荡在飞扬着微尘的光束里,被挂在耳后的长发随着主人的晃动又垂落在肩头,有发梢触到琴面,划出细碎的暗影。 邹云起静默地站在房门口,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沐浴在浅薄的日光下,泛起迷人的光泽,平日里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此刻半眯着,像一只餍足的小猫。 轻轻软软的哼声如同一道春风,不问缘由地划过心间,在这冬日里留下一片葱翠盛郁。 他轻轻地掩上房门。 这次书房的门没有关上,那头隐约的琴声变得更加清晰,邹云起看着窗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同样一个不算明朗的天空。 那时候他才六岁吧。 拥有军队高官的父亲、美丽优雅的母亲,外人眼里的他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无忧无虑的少年,只有他自己知道,父母从恩爱到争吵,到最后的貌合神离里,那个空荡华丽的家早已失去了最平凡的幸福。 那天下午,他坐在楼梯的拐角里,正在读一本老师要求的故事书,小窗外淡淡的光线不明不暗地落在书页上,他只能躬着身子凑近了看。 忽地楼下传来“乒呤乓啷”的巨大声响,他有些害怕地伸着脖子往下看,只能看到一道鲜艳的裙摆。 紧接着楼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声音,来自那位每晚给他读睡前故事的母亲。 “邹正华!我受够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当初就不该为了你,放弃我自己的理想!” 父亲说了什么,邹云起并没有听到,他的父亲一向保持风度,哪怕再震怒,也是克制着。于是他又探了探身子,视野范围扩大之时,邹云起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母亲,平日里总是精致温柔的眉眼,现如今就像动画片里的女巫,阴郁又悲伤。 那张红唇和着湿润的泪珠颤颤地抖动着,虽然不再发出更大的哭声,却让他感觉到了更深的委屈。 虽然他那时候还不太懂理想是什么,但是却已经被迫在心底打下印记,每个人都不应该因为别人放弃这个东西的,不然,一定会后悔,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从前有多爱,将来就有多恨。 第 71 章 吉他声一直低低地持续了一两个小时,邹云起开完最后一个视频会议后,站起身来去敲门。 琴声一顿。 随后门把手动了动,一张带着汗意的小脸从门后探出,目光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韩行水从前在住的房子里练过琴,可是不论她弹得再轻,对面的刘阿姨都跟长了顺风耳似的,不一会儿就会来敲门,那双保养得光滑细腻的手会上来就热情地抓住自己的手腕,随后扯着笑意同她说,“欸呀,我小孙女最近作业真是太多了,写也写不完,她闹脾气呢,这不,刚刚听见这吉他声,闹得越发厉害了。” 韩行水很想在她那位小孙女练钢琴的时候,也冲进她家以牙还牙,可惜实力不允许…… 为了避免再同她打交道,后来韩行水就都去NINETEEN练琴了。 邹云起挑了挑眉毛,这练会儿琴也有好处,倒是不避着自己了。 他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饿了没?” 中午只吃那么一点。 其实早就饿了…… 但是韩行水也不好意思在他家翻柜子找零食,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邹云起还能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 “想吃什么?” 韩行水吞了吞口水,低低地反问道,“你家有泡面吗?” 刚刚练琴累了,刷手机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人拍了一个泡面的吃播,把她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就勾出来了。 邹云起脸黑了黑,本想教育一番,又想到中午她理都不理自己的事儿,眉头蹙着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 这玩意儿只有江昱会买。 果不其然,在侧边的橱柜里,装了各种各样口味的泡面,花花绿绿,应该是上次去H市出差的时候,某人屯的,难怪后来看见自己回来,开心成那样。 “你自己看,吃哪种?” 韩行水眼睛亮了亮,立刻上前把脑袋伸在柜子里开始挑。 唔,海鲜的不想吃,猪骨浓汤的?嗯,待定吧,不然意大利番茄的好了?欸?还有酸汤肥牛的? 到底吃哪个呢? 最后邹云起准备好锅,转身看到的就是韩行水一手举着意大利番茄风味,一手抓着猪骨浓汤的,神情陷入极度纠结。 一双手伸到面前,握着的两包泡面都被拿走了,韩行水有些愣愣地抬起头,只听“喀拉——喀拉”两声,包装已经被撕开。 “你家还有这种泡面锅?” 韩行水看着燃气灶上两个金色的小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搓了搓爪子有点小期待。 男人背对着“嗯”了一声,“江昱吵着要买的。” 原先还觉得占地方,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厨房被那扇合拢的门同外面的客厅彻底隔离开来,透着小缝的玻璃窗上都开始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渐渐地整个空间就被两种不同的香味充斥着,明显番茄味的要占上风。 韩行水吸了吸鼻子,“有鸡蛋和火腿肠吗?” “你后面的冰箱里。” 鸡蛋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火腿肠似乎不怎么受主人的亲睐,被压在了一堆菜的底下,很委曲求全地生存着。 “你要吃吗?” 邹云起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人回过头来,神色在热气中有些看不分明。 韩行水看见他没一会儿又转回去了,声音淡淡地传过来,“嗯。” 泡面一煮好,韩行水立刻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筷子和勺子想来端锅子,人还没挨近,就被拦了下来。 “去外面吧,我来拿。” 韩行水鼓着嘴抖了抖手里的筷子,想到从前被烫到打翻锅的不良事迹,乖乖地打开门出去了。 走到外面看着宽大的餐桌,她目光往另一面靠窗的榻榻米落了落,这会儿光线比起正午来要柔和许多,照在铺着的厚垫上,让人觉得格外松软舒适。 “我们坐那里吃好不好?” 邹云起端着餐盘目光抬了抬,“嗯。” 韩行水把放在一旁的小木桌抱上去,脱了鞋盘腿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头。 邹云起把餐盘搁置在桌上,人在另外一头坐了下来,因为榻榻米宽度比较窄,而他又腿长的缘故,这样的坐姿着实没有那么舒适。 韩行水看他皱着眉头,一双长腿无处安放的样子,脸上的酒窝又冒了出来,她把筷子含在嘴里,抽出手在空旷的身旁拍了拍,“要不你坐这里吧,可以伸直腿。” 话是说得没毛病,可是当这人真坐在自己旁边的时候,韩行水忽然又后悔了。 她努力往里面缩了缩,却看见身旁的男人也搬着小木桌一起往里移了移。 她涨红着脸恼怒地问道,“你干嘛!” 男人一脸无辜,“桌子一共这么大,不搬过来你吃得到吗?” …… 可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韩行水舔了舔筷子头,为自己的错误决定深深感到懊恼。 没有注意到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还不吃?都要泡烂了。” “哦——你要吃哪个口味?” 邹云起本就没打算自己吃,煮两袋也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她挣扎的小表情,便随意地拿起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猪骨浓汤口味。 “我吃这个好了。” 反正不管选哪个,都一样。 凑得近了,泡面的香气更是不打招呼地往鼻子里钻,韩行水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被选走的那口锅,抱起面前的番茄锅就“呼噜呼噜”地喝了一口汤。 浓稠的酸酸甜甜,带着热意从舌尖滑入腹中,筷子挑起几根煮得半透明的面条,一口唆进嘴里,开心得小腿都晃了几晃。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这么好吃?” 韩行水猛猛点头,偏头时正看到男人鼓动的嘴角,又有些忍不住地问道:“你的好吃吗?” 邹云起一抬头,就看见那双乌黑的杏仁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端着的锅,他眉梢动了动,那句“一般吧”就顺着嘴里的汤汁一起咽进了肚子。 他舔了舔唇角,似是有些意犹未尽地回答道:“还不错。” 眼看那双漂亮的杏眼瞬间涌现出了更浓重的垂涎,邹云起头偏到一边,努力抿住忍不住就要上扬的嘴角,随即才云淡风轻地开口:“你要尝尝吗?” 话音刚落,刚刚还抱着的锅就被弃置在了桌上,韩行水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只给你尝一口?”低沉的男声尾音有些上扬。 韩行水眼巴巴地看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就又点了点下巴。 于是小锅被邹云起托在掌心,韩行水伸着脖子挑了一筷子到嘴里,“唔——”。 和番茄味的比起来,这个显得清淡许多,但是回味里又有一股浓香。 忍不住又想夹一筷子的时候,另一双筷子伸出来不客气地挡住了,“不是说只尝一口?” 韩行水僵着胳膊一脸震惊,怎么那么小气! “你不是不喜欢吃泡面么?” 邹云起抻了抻腿,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今天觉得还挺好吃的。” …… 韩行水愤愤地转回头抱起了自己的那一锅,哼,我自己的也好吃! 邹云起看着那张白晢的小脸一鼓一鼓地嚼着面条,目光移到那张沾了红色汤汁的嘴唇上,心头不觉一动,早上的“美味”——这一会儿又有些想念了。 他把自己的泡面锅放下,声音有些飘忽,“我也想尝一口你的。” 韩行水吸着面条转过侧脸,这人是一吃泡面就吃上瘾了?连我的都要抢? 不过她可比他大方多了,哼。 韩行水吸完一口,直接把锅递了过去,“喏——允许你多吃两口。” 邹云起嘴角荡起一个笑容,声音似真似幻,“是吗?” “那当然,我可不像你,这么斤斤计较——” 话音戛然而止,韩行水只觉得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的后脑勺,身体被用力一带,随后刚刚还酸甜的唇角就又多了一股湿热。 韩行水睁着眼睛惊呆了,她看着那个厚颜无耻的狗男人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贴心地用另一只手拿走了自己端着的小锅,正正好地放在了桌子中间,似乎生怕打翻了。 她刚想伸手推开男人,唇上的温热却忽地离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睁开,韩行水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这双漂亮的眼睛,这么认真专注,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她心跳得厉害,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 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阿软,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韩行水心尖一颤,忽然有些惊慌失措,长长的睫毛飞快地扑闪着,喉头还没憋出来一个字,就觉得眼角一热。 这下是连眼睛都僵住了。 男人的呼吸温润缠绵,从眼角又到眉中,声音里像是带了些说不清楚的委屈,“阿软——” 随后韩行水只觉得右侧脸颊被轻轻捧住,自己被迫地抬起头来回应那道热切又认真的目光。 “阿软,你不喜欢吗?” 韩行水真是要被这个男人给折腾死了,她涨红着脸偏向墙壁那一边,呼吸有些急促,“你——你亲就亲,你——你问我干嘛!” 说完后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得,连往日里雪白的脖颈上都泛起一丝暗红。 “呵——”头顶似是传来一声轻笑,韩行水睫毛颤得更厉害了,手指撑着桌边就要站起来,可胳膊刚刚一抬起,就被某人趁机从腰间一把抱过,半举在空中的手肘不小心磕落了架在锅上的筷子和勺子,顿时响起了一阵凌乱又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同自己身体里没有任何节奏的心跳声混在一起,让韩行水的脑子“轰轰轰”地炸起来。 第 72 章 两个人的身体挤在并不大的空间里,韩行水感觉到对面那人传递过来的越来越高的温度,她有些急了,“邹云起,你让我起来。” “起哪儿去?不吃面了?” 这时候还吃个毛线面! 韩行水有些怒:“我不吃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愉悦,“那可不行,你刚刚还允许我多吃两口呢。” …… “那你吃你的!全给你吃!”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弯起来,韩行水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听他用轻柔的嗓音凑上来说,“你走了,我还吃什么?” …… 韩行水警铃大作,可身体却没能跟上,最终人又被圈在了怀里,唇上的温软触感像是冬天的鸭绒被浅浅地覆在身上,僵硬的身体慢慢地融化下来,直至软成一团。 察觉到男人不满地啃咬了两下自己的下唇,韩行水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衣角,粉唇生涩地张了张,那团热意满足地撞进唇齿间。 昏昏沉沉间她听见男人低声的赞美,“我家阿软,果然学什么都快——” 紧紧闭着的眼睫颤了颤,纤细的手腕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只好向上攀紧了男人厚实的肩膀。 周遭寂静一片,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打扰,加上某人虽然生涩但是不排斥地配合,邹云起总算饱餐了一顿。 韩行水被半揽在某人的怀里,刚刚真是——累死了。 她看着桌上溅得到处都是的红色汤汁,想起前一刻的场景,脸颊忍不住一阵发烫。 身后的男人才消停没多久,又开始乱蹭起来,韩行水真是怕了他了,她抻着手肘推了推他,声音却不可控制地有些娇软,“我发烧呢,你别被传染了。” 邹云起把脑袋埋在散发着香气的长发间,声音有些闷闷的,“反正已经亲这么久了。” …… 韩行水咬了咬嘴唇,恰在这时,有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从窗台上飞起,扑棱棱地落到那棵快秃顶的梧桐树枝干上,泛着灰白的天空衬在它的身后,有一种萧瑟的水墨画质感,却又在那双小脚丫的跳动里透着一种拦都拦不住的生气。 她看着窗外,嘴角扬了起来,喃喃道,“冬天也挺好的。” 邹云起知道她怕冷,最烦冬天,此刻不觉闻声一愣,他抬头顺着怀里人的目光看过去,带着疑惑问道:“有什么好的?” 韩行水眯起眼睛,下巴翘了翘,“最好的春天就要来了呀。” 这个倒是的,她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最喜欢春天。邹云起下意识地收紧了搂着人的胳膊,两个人又靠得更近了一点,“嗯,等春天到了,我陪你一起去看樱花。”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Y市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樱花,后来工作了,一直又都只有一个人去看了。 想到这,邹云起眸光黯了黯,下巴蹭在怀里人松软的发间,觉得这一刻美好得有些像做梦,一分一秒都不想放开这个娇娇软软的——他的小姑娘。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有轻微的震动声响起,邹云起抽出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目光在屏幕上看了几秒。 “嗯。” “嗯,今天不回去了,S市这边查得严,要在这边隔离14天。” 隐约在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韩行水连呼吸都放轻了。 在身后的人挂断电话后,她才开口,“你爸爸吗?” 高二高三整两年的时间,韩行水只见过邹云起的父亲两次,一次是高二的第一次家长会,一次是高考完后,填志愿的时候。 邹云起“嗯”了一声。 “你不回家过年,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我们家经常不在一起过年。” 邹云起捻着指尖垂落的柔软发尾,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爸和我妈,嗯,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关系比较冷淡,所以——有时候大家会一起吃个饭,不吃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难怪,高中那两年春节他也都没回家,之前还以为是要参加各种冬令营的缘故。 韩行水动了动身体,整个人转过来面对着身后的男人。 邹云起嘴角弯了弯,“你再乱动,我又要忍不住了。” 韩行水红了红脸,两只纤细的胳膊却攀上了男人的脖颈。 邹云起目光一愣,却见那张小脸紧接着就凑上来,只闻见一阵淡淡的香气,自己的唇角处就落下了一个温软的亲吻。 “那正好,我们一起过年。” 那双琥珀色的眼底掀起一股看不清的情绪,良久后韩行水才听见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随后整个人就被更彻底地圈进了滚烫的胸膛里,感受着男人在长发间轻柔的抚摸,韩行水舒适地闭了闭眼。 爸爸妈妈,阿软现在真的好幸福。 - “青砖,瓦房,昏黄灯光/薄雾,凉雾,炊烟袅袅/老人,迟暮,诗里没讲/……/只是寻常岁月诗/诗写余生的样子……” 邹云起坐在手机视角里避开的沙发一角。 坐在那儿的小姑娘唱歌的模样一如从前,甚至于比当初又多添了几分韵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品、再品。 邹云起把手机调了静音,按亮屏幕,画面是韩行水刚刚给他装好的直播APP,连账号都注册过了。 水光潋滟? 男人瞳孔微缩。 这不是唐建生从在学校开始,就天天蹲点打赏的直播频道么? 他手指迟疑了一下,发了张截图过去。 没过几秒钟,对面就发过来N多个【!!!】,“我靠,老邹,你他妈终于被老子安利成功了!” …… 记得上学那会儿,每周的一三五七,晚九点,唐建生雷打不动就要在宿舍卧倒,任谁来找都不理,为了听这个歌儿还特意买了一副死贵的降噪耳机,每天不是我们阿潋真棒,就是我们阿滟真美,还在宿舍群里发过这位名叫阿滟的直播截图。 另一个舍友闲得无聊,就跟他唠,“怎么天天是同一个人的照片,另一个呢?” 唐建生委屈得不行,“我们阿潋从来不露正脸。” 舍友“切”了一声,“那看来是长得丑啊!” 气得唐建生差点没和他干起来。 邹云起有些怔然地抬头,正看见坐在那儿的小姑娘站起来。 “结束了?” 韩行水把吉他放在沙发旁,点了点头,“嗯,接下来就蕴光搞定啦,我跟观众告病假了。” “嗯。” 回答出乎意料地平淡,韩行水人走得近了些,这才发现这男人表情甚是古怪,说惊讶吧,又好像多了点东西,“你怎么啦?” 可是面前的人却开口提了个别的问题,“你在直播的时候叫阿潋?” 韩行水眉眼弯弯,“是啊,你刚刚看到了?” 直播间会有很多人发字幕,有些就会打她和蕴光的名字。 邹云起伸出手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拇指轻揉地在腕骨处摩搓,“你还记得唐建生吗?” “当然啊,那个很可爱的老板嘛。” “我和他,是在A大认识的,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宿舍。”邹云起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地有些苦涩,“自我认识他开始,你的直播他从来没有错过。” 韩行水嘴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男人继续说道: “他给我推荐过那么多回,但凡有一次,我听一下——” “哼,听一下又怎样?”韩行水有些气呼呼地打断他,“那时候是谁死也不肯让我跟他报一个学校的!” “韩行水!”邹云起忽然声音大起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耳朵都有些泛红。 韩行水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撅着嘴就想转身跑路,却被人一把拽进怀里,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腿上。 “喂!” 男人把她拥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吞进自己的身体。 “邹云起——咳——太紧了。” 有些沙哑的嗓音在耳畔急促地响起,“我没有不想和你一起念大学。” 韩行水身子一顿。 “当时我已经填了去A大交流的申请,只不过——我怕又像高考那样,万一因为意外又发生别的变化,提前告诉了你还是要让你空欢喜。” “而且,你那么喜欢音乐,喜欢唱歌,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 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着身姿,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在地板上留下一个长长的侧影。 邹云起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我怕你后悔,就像我妈那样。” …… 韩行水轻轻挣开怀抱,目光望着那对琥珀色的瞳仁,“你妈妈?” “嗯,我妈妈,很喜欢跳舞,跳得很美。”邹云起视线落到窗外,声音有些平淡地继续说道:“但是她为了嫁给我爸,放弃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言。 不用再多说什么,也能知道一对青年夫妇从恩爱到相厌,是来得多麽猝不及防。 虽然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但是韩行水记忆里的他们一直是在最美好的时光,只偶尔出现的小两口拌嘴都会被甜腻腻的恩爱熏得完全失了原汁原味。 而他——韩行水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抚过那对熟悉的眉眼,脑海里浮现出两个人在夏夜里的最后一次匆促离别。 这一刻,韩行水忽然觉得纵然彼此分开这么多年,似乎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孤寂的七年岁月,让当初的稚嫩在此刻破茧成蝶。 她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耳后,语气温软: “我不会这样的。” 女孩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滞了滞,下一秒又带着笃定继续响起:“也许从前这样说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这些年,我即使一直可以唱歌,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又一次幸福过。” 上一次,是高二认识你的时候。 再上一次,是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 “邹云起,这个世界上,让我快乐的事情有很多,吃到糖醋排骨,看到有趣的电影,听到好听的歌……但是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开始想要撒娇,开始想要发脾气,开始想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第 73 章 一时间,邹云起整个思绪都停滞了。 他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那顾焱呢?” …… 话一出口,邹云起就觉得味儿不大对,怎么像个——怨妇? 韩行水有些惊异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男人不太自然的脸色,“阿焱怎么了?” 既然问都问了,问不清楚更亏。 邹云起索性正视着怀里的人,有些嫉妒地追问,“你不是和他一起念了大学?” ??? “没有啊。”韩行水有些茫然,“他念的是M市的传媒大学,离我们学校很远的。” …… 挥了一记空拳的滋味,甭提多难受了。邹云起有些气闷,“那你为什么去M市?” “唔,因为离Z市很远啊。”韩行水鼓着腮帮子,“我那么努力考试,你却还凶我,我讨厌死你了,就想着随便填一个远的。” …… 不过说起顾焱,韩行水心情还是很低落,“阿焱很早就出国了,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没和我联系,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怎么可能?就顾焱当年把韩行水宠成那副模样,他竟然会一声不吭就离开? - 飞机此刻已经入境,窗外是一片蔚蓝大海。 朱梦星看着身旁的男人一直盯着窗外,语气有些好笑,“这么想家?你多久没回来了?” 顾焱淡淡地应道:“六年多吧。” “我去,你穷成这样?” 顾焱“嗤”了一声,没有再回答。 朱梦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讲话有些不中听,悻悻地住了嘴。 两个人下了飞机,却又排上了更长的队伍。 朱梦星拉住一位工作人员,“你好,想问下前面在检查什么啊?” 工作人员提了提自己的口罩,“最近有新型疫情,在做体温检查。” 疫情?似乎前两天老爸是给自己发过一个这样的新闻,不过朱梦星也没当回事,没想到这么严重。 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 顾焱看着整个机场里都是熟悉的汉字,心情一时有些说不清,“嗯。” “今天除夕欸,你要赶回家过年吗?就是现在有点晚了,你家是在Y市?不知道还有没有票了。” “你电话借我一下。” 朱梦星掏出手机,“你自己的呢?” “一个月前摔坏了。” “前两天我不是还给你打过电话?” “那是别人的。” …… 搞艺术的都这么——穷苦吗? 顾焱拿着手机输入烂熟于心的号码,人拖着行李箱走到了不远处的玻璃窗前。 “嘟——嘟——” “喂?” 电话响了几秒后被接起,却是一个年轻又陌生的女声,顾焱忍不住拿下耳畔的手机,又读了一遍屏幕上的号码。 没错啊。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的时候,手机那头的女声已经在嘟囔了,“谁啊?不说话我挂了。” “唐奇在吗?” 唐奇?舒蕴光把嘴里的虾条啃得咔咔响,难道是,“你找唐叔?” 连唐叔的名字都不清楚,顾焱眉梢动了动,“或者,韩行水在吗?” 舒蕴光抽了纸抹了抹嘴边的残屑,“你找行水?” 果然是她的朋友,顾焱弯起嘴角,“嗯,我找她。” “她人在S市,这会儿不在呢。” “过年也不回吗?” 舒蕴光拧着眉毛,“你到底是谁啊?你不说你是谁,我就不能告诉你。” 顾焱刚想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隔得有些远的地方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小光,和谁打电话呢?” “我也不知道,这人奇奇怪怪的,一会儿说找您,一会儿说找行水。” 男声渐渐靠近,“是嘛,我来接呢。” 那头的电话似乎是被递了过去,男人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分明,“哦对,小光,你帮我把桌上的馄饨给隔壁张姨家送过去。” “好嘞。” “喂,你是?” 顾焱望着夜幕下一架刚刚起跑的飞机,忽而想起了自己离开的那年,喉头变得干涩起来,顿了许久才低低地答了一声,“唐叔,是我。” 听见这个声音,唐奇人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握着话筒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阿焱?” 目光落到来电显示的号码上,“你回国了?” “嗯,今天刚回。” “那你,你怎么不直接上家里来?” “呵——唐叔,我还在机场呢。”顾焱笑出声来。 “哦哦,那你告诉你二叔了没?他前两天还念叨呢,说你都多少年过年没回来了。” “刚刚给他们发消息说了。” “欸,好,回来好,韩丫头要是知道,不得高兴坏了。” 顾焱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她今年没回去过年吗?” “还不是最近的什么疫情,她正好有点低烧,回来的路上说是被人拦住了,让居家隔离,现在在S市的朋友家里呢。” S市?顾焱看了一眼机场大厅正中间的城市名。 “这样啊,那她的手机号,唐叔您能告诉我一下吗?” 朱梦星眼望着就要轮到他们了,那人却还没个影子,她把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地自言自语:“至于嘛,打个电话跑那么远。” 抖着腿哼歌的光景,前面又通过了两个人,朱梦星忍不住又要四处张望的时候,一双熟悉的破皮靴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 “你还知道要回来啊,电话费不要你钱你不心疼是不是啊。” …… 顾焱觉得女人真的是神奇的生物,怎么从前态度那么好,现在一下子就能这么恶劣呢。 “话费从我赚的钱里扣。” 朱梦星看他那个拽样,就忍不住想给他泼冰水,“你先赚到好吧,这机票钱还欠着呢。” …… 两个人好不容易出了机场。 朱梦星站在门口问身后的人,“你上哪儿去?” 顾焱本是打算直接回Y市的,可现在—— “再借我点钱。” …… 朱梦星严重怀疑他就是穷得要裸奔了才会同意签约的,她愤愤地掏出手机,刚想转账,却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连个手机都没有! 她深呼吸—— 这他妈到底是哪里出来的野人!这年头一天没手机,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带着这个臭男人来到世华小区门口的时候,朱梦星远远地就瞧见了站在路边的人,她伸手大声喊了一句,“这里!” 姜城闻声抬头,随后便迈开长腿快步走过来。 越走得近,男人的样貌越是清晰。之前远远一看,还只觉得身材颀长,站在那里的姿态有些自由散漫。 可是细看之下才越发不能忽视这男人出众的外貌,虽然不修边幅了些,气质却仍属一流。 姜城礼貌地一笑,“你好。” 顾焱有些意外,之前朱梦星说给他在朋友那里找了个住处,他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可敌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和金钱威胁,便硬着头皮来了。刚刚站这儿瞥见这个男人通身的倜傥风流,他都做好扭头走的准备了,想也知道,自己如今这身行头,任谁看了怕是都会有点想法,别说这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陌生人了。 可是这人却一点没有露出别样的神色,顾焱勾着嘴角,声音有些油腔滑调,“你好啊。” 看来,另有所图啊。 姜城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没有理会,人转向身旁的姑娘,语气更温柔了些,“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自从那天吃完地锅鸡,朱梦星见他就总觉得有些拘束,这次也是想不到别人了,只好又来烦他,她闷着鼻子“嗯”了一声。 “就想着,赶回来过个年也挺好的。” 姜城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有时候对待不开窍的,就是要直白一点。 “哦对了。”朱梦星抬起头来看着身旁的男人,“这位是顾焱,就是我这次新签约的歌手,他手头有些紧,所以我才来麻烦你,看有没有地方给他暂时住一下。” “嗯,我家房间挺多的。” 朱梦星听他当面这样说,神情不像是为难的样子,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那我先回家啦。” 朱梦星家离这里打车五分钟的样子,刚刚老爸老妈已经催了好几次,她临走前又认真叮嘱了下这个臭男人,“你住人家家里,识相一点,知不知道,你要是被赶出来——我不会再管你了!哦对,刚买的手机,办的卡已经装在里面了。” 一长段话里,顾焱只在看到那只手机时,眼睛亮了亮,语气也相对真诚了些,“谢了,先欠着。” 姜城目送那辆出租车转过弯后才回头,夜色朦胧中,只见刚刚还对什么都不上心的男人这会儿正在认真地摆弄手里的新手机。 其实顾焱不大会用这种智能手机,这么多年他在国外一直用的还是当年带着出国的那只老土到不行的小手机,反正在国外,他一直独来独往,有人要联系他,也都是通过酒吧老板。 这新手机一开头的乱七八糟的设置,看得他头皮发紧。 正愁得慌,现成的工具人就送上门来了。 顾焱咧了咧嘴角,“姜城?兄弟?给我整下这个破玩意儿呗!” 姜城嘴角抽了抽,谁跟你兄弟? 手却不听话地把手机接了过来,一顿操作完又扔了回去,“走吧,先上楼。” 嘿,好了。顾焱看着正常的手机界面,先把刚刚新背住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来了来了。” “兄弟,你家这小区多少钱一平?” …… “看着挺贵的哈,环境真不错,你们家多大?一会儿能借我套衣服换下不?” …… 耳边叽叽喳喳就没停过,朱梦星怎么会说他不善言辞! 一直走到电梯门口,空寂的楼道里还回荡着他的声音。 姜城忍不住开口打断,“你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那人忽地又插了一句话。 “兄弟,你喜欢朱梦星啊?” !!! 第 74 章 韩行水撑着脖子坐在窗前,看前元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端着刚热好的牛奶走出来,邹云起就看见穿着毛衣的小姑娘扒在玻璃上极为眼馋的模样,他走过去揉了揉那个傻乎乎的脑袋,“怎么,想出去玩?” “嗯!还想吃酒酿赤豆小元宵。” “小元宵?” 韩行水点了点头,“是啊,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去吃了呢,超好吃的。” …… 邹云起忽然想到了什么,“吃完还打包了一份的那个?” 小姑娘嘻嘻一笑,“那是给前台一个小姐姐带的啦,是她介绍——” 忽然韩行水有些震惊地转过身,那双杏眼瞪得越发圆润可爱,“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还打包了?” 邹云起故作高深地挑了挑嘴角,端起刚泡好的白茶喝了一口,“随便猜的。” 信你有鬼! 看着心情本来还挺好的小姑娘被自己气坏了,邹云起轻笑一声,把人半搂进怀里,“真想知道?” “哼。”这不是废话嘛。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挑逗。 韩行水忍不住红了脸,这怎么才一天!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决定不好奇了! 邹云起的PLAN A失败了,欸,任重而道远,还是自己上吧。 “那我亲你一下,我就告诉你,好吧。” 话音刚落,韩行水的眼前就落下一片阴影,本是靠在窗边的身体被人轻而易举地整个抱到腿上,屋里的暖气热乎乎地吹着地板,有一只棉拖不小心从脚上掉了下来,露出穿着针织棉袜的小脚。 窗外色彩斑斓的灯光有一两缕漏进那双乌黑的瞳眸中,宛若水墨里混入的一抹亮色,只一个瞬间,便被浓密的眼睫敛进眼底。 又是一顿餍足,房间里充斥着两人急促的呼吸,邹云起把怀里不安分的脑袋摁进胸口,韩行水有些闷,扭了扭侧过半边脸,正对上前元街的夜景,她又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情来。 指尖戳了戳某人的臂弯,“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是打算年前就去W市的。” W市? 韩行水忽然想到那天在厕所里听见的议论,她仰着脑袋,目光里都是疑问,“你为什么要去W市?” 邹云起看她这个傻憨的模样,就又忍不住在白晢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嗯,其实前段时间,我查到了你在W市。” …… 竟然是因为自己被人在视频里拍到? 韩行水有些懵,“所以你是因为这个说要离开这边的公司?” “只是去那边的分公司呆一段时间,不算离开。” 不知道是被这充满玄学的际遇,还是被那天暗自神伤的自己给逗乐了,韩行水无奈地揉着眉心笑了出声。 “怎么了?”邹云起莫名。 “没什么……”太丢人了,不想说。 邹云起却不想放过她,那只大手钳住小巧玲珑的下巴,“说——” 韩行水拼命甩头,下巴一脱开束缚,整个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拱进了男人的怀里,双手从腰间穿过,扣得紧紧的。 邹云起又不敢真用力去扒开那双小爪子,不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这么耍小性子,那双琥珀色的眼底在不经意间染了浓重的笑意。 便也随她去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新消息。” - 顾焱穿着蹭来的衣服裤子,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手机一直静默着,没有任何动静。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带着湿意的头发,真睡了?他还想着要是没睡就拨个电话过去。 余光瞥见从浴室里出来的男人,他“嘿”了一声,“我抽根烟,你不介意吧。” “去阳台。” 真麻烦。 顾焱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阳台边的软椅里,这是他六年多后第一次在国内过年,从前一直怀念着热热闹闹的年味,可现下一瞧,屁,这不就跟平时关了灯睡觉没什么两样?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吐出一口青烟,“你们S市,过年这么没劲?” 姜城看了看窗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那怎样才叫有劲?” 顾焱望着眼前升起的缕缕薄烟,眼前浮现出了那会儿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又是追又是喊的嘈杂场面,“怎么着,弄点烟花爆竹放放吧。” 姜城冷漠地开口,“S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似乎是觉得说得还不够清楚,他又加了一句,“抓到,要罚款拘留。” …… “欸,我说——” “叮——” 顾焱飞快地拿起手机,戳开那条消息,“欢迎您来到S市!S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素有……” “我去你大爷!” 顾焱愤愤地摔了手机。 …… 姜城见他没有再搭理自己的心情,默了默便回了自己房间。 - 韩行水昨天背着包东奔西跑的本来就挺累,加上还有些发烧,晚间被邹云起按着头吃了药,就回房里睡觉了,那人还理直气壮地直接收走了手机,“明天还测体温呢,你还想更严重?” 她今天早上一觉睡到自然醒,自觉精神抖擞,浑身舒畅,赶紧跑到外面量了□□温,果然!36.9℃! 她开心地在书房里找到了手机,坐在椅子里开始翻看。 一条一条的未读消息弹出来,大部分都是群发式的新年祝福,韩行水一个一个地回复过去,当然,给亲近的人,会多加几个表情。 不过,手指戳了下孤零零的唯一一条未读短信,“这年头还有人发短信?” 韩行水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也敲回去,“谢谢,新年快乐。” 嗯,虽然不知道是谁。 身后的门被敲了敲,韩行水踮了下脚尖从椅子里转回去,“你醒啦?” 邹云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淡淡地回道,“嗯,午饭想吃什么?家里有咖喱,咖喱饭吃吗?” 韩行水僵了僵,片刻后才支支吾吾地出声,“额,有点腻吧,要不吃个别的吧。” 没敢抬头去看男人的表情,韩行水有些颓丧。 “那做个番茄鱼?” 韩行水闻声抬头,见他似乎并没在意,才在心底松了口气,“好呀好呀。” 看着人转身离开,韩行水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刚刚在听到咖喱饭时,身体不由自主涌起的不适让她有些说不出口。 从前,一看到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韩行水就想吃咖喱蘑菇土豆饭,如果再加上椰奶和芝士,那就再美味不过了。 以前爸爸每次看她吃得满嘴满脸,都会给她仔仔细细地擦,一边抹一边笑,“我家阿软怎么这么能吃,像小猪似的,哈哈——” 后来,在不止一次听到那位唐叔的漂亮女友跟他撒着娇试探道,说这小丫头不会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吧…… 她努力凑足钱后就一个人搬出来住。 因为生活拮据,自己的厨艺又不能见人,只能在嘴馋的时候去小区外面一家便宜的小店里救救急,那里的阿婆人倒是很好,就是做的咖喱有时太咸有时又太稀,偶尔发挥正常,说不定饭又煮烂了。 可是那家店一碗咖喱饭只卖8块钱,在恨不得一分钱当一百块钱用的那会儿,这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她对咖喱饭的热爱巅峰期始于高二。 因为和陈可晓坐同桌的关系,她开始被拉着一起去她的对门家蹭饭。不得不说,对门的手艺实在名不虚传。 初初总是四个人一起的时候她才去,后面那位大厨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有一次亲自上门邀请,虽然表情有些僵硬,话却让人记得清楚: “咖喱饭吃吗?我做多了。” 然后韩行水发现他做咖喱饭的频率越来越高,陈可晓抱怨说都要吃吐了,他也不在意,只冷淡地回答,“没求你吃。” 她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大口大口地用勺子挖饭。 那时候两个人大概都没想过,会有以那种方式分开的一天。 而且一别就是六七年。 她一个人去到M市后,突然没法好好吃饭。 心里想得不行,可是身体却在排斥。 她开始吃什么都反胃,尤其是闻到咖喱的味道。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医生却只摇着头,给她开了些胡七八糟的开胃安神的药。 都没用。 不过人也只是瘦下去,没生出什么不适,也是那会儿才知道了,能够幸福地吃东西竟然也是一件奢靡的愿望了。 幸好,后来遇到了蕴光。 看着窗外的阳光从对面大楼的二三层一路爬高,韩行水吸了吸空气里酸甜的番茄香味,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身体本能的反应,有谁能去控制呢。 等再过段时间,就会好吧。 - 唐叔听见敲门声还有些奇怪,他平时过年也没什么人上门啊。 从开着暖气的屋里走出来,人还有些瑟缩,没想到门外站着的竟是个陌生的青年,长得倒是清清秀秀。 “你是?” 带着方言的别别扭扭的普通话,青年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满脸微笑,将提得满满的两只胳膊举到身前,“叔叔您好,新年快乐!” …… 这还免费拣了个侄子?还带礼?唐奇有些懵了,那他也没准备红包啊。 这青年像是看出他的局促,扬了扬嘴角又笑道,“叔叔,外面冷,要不我们里面坐?” 唐奇赶紧侧身让人进来,还带着这么多礼呢,这总不好意思直接赶出去吧。 当下引着这位陌生的青年进了门,他默默地打量了一翻这人的样貌,脑子里怎么想也没想出一个有这般潜力的老朋友来,遂犹豫着开口问道,“不知道你是?” 两人穿过天井时,正碰着舒蕴光一边咬着嘴里的栗子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乍见这背影还有些眼熟,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唐叔。” 唐奇回头,“小光啊,起床啦——” 啦字还没消音,远处的栗子壳就直往自己脑袋顶上飞过来,拌着舒蕴□□急败坏的叫声,“赵思域你个阴魂不散的!你竟然敢找到这里来!” …… 看着那记栗子壳被这模样英俊的青年一把抓在了掌心里,唐叔忍不住心里给他点了个赞,长得虽然有些弱不禁风,眼力倒是不错。 这下他也明白了,原来不是投亲来的,是看相好来的。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会玩。 唐奇摇了摇身体,“小光啊,那你好好招待招待人家。” 说完人就步伐加快地消失在了那头的房间里,开玩笑,隔壁老刘推荐的抗战剧真是怪好看的,刚刚都被打断了。 第 75 章 顾焱是被房间外的动静闹醒的,他倒也没什么起床气,只是人醒了肚子就会饿。 “有吃的吗?” 顾焱打着哈欠倚在门上问那个正在拖地的男人。 “桌上的包子和豆浆,你热一下就能吃。” “谢了啊。” 顾焱迈着两条长腿坐到桌边,伸手拿了包子就咬了一口,“肉包啊,挺好。” 姜城有些看不过眼,拖地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太凉了吧,你不热一下再吃。” “不用——” 目光忽然瞥到昨天就被遗漏在桌上的手机,顾焱一边嚼着嘴里有些发硬的包子,一边机械化地又按开屏幕。 “咳咳——咳——” 姜城再抬头时,就看见这个男人忽然一扫刚睡醒的困意,整个人涨红着脸站起身来,那嘴角眉梢的笑意真是压也压不住,是那种他本以为这人绝不会有的一种——宠溺的幸福感。 忍不住有些好奇,“怎么了?” 顾焱摩梭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温柔的目光在其上来回流淌,他把嘴里还剩一口的包子囫囵咽进了肚子。 “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人就抱着手机去了阳台。 留下一脸莫名的姜城,他望着那平白就添了几分喜意的背影,选择继续拖地。 - “好吃吗?” 韩行水握着大圆勺舀了一勺红亮的汤送进嘴里,另一只手又塞了一筷子米饭,无声地狂点头。 邹云起刚想给她夹一块鱼,就看见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听见这个熟悉的男人的歌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备注。 “电话接吗?” 韩行水鼓着嘴,目光扫过眼前这个没有名字的号码,本想直接摇头,脑子里却忽然想起早上的那条短信,她放下筷子,快速地嚼着嘴里的饭。 “唔——” 邹云起看她这个着急的样子,忍不住蹙眉,“估计是广告,不放心的话吃完再回也行。” 韩行水一边皱着鼻子努力咽下去,一边伸手够桌子那头的手机,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要接,不是广告。” “那是谁?”邹云起看她这般在意,人忽然没了吃饭的兴致。 谁知韩行水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但是昨天还给我发过新年祝福呢——” 说着手底下就按了接听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喂?” 电话那头默然无声。 韩行水舔尽了嘴边残留的番茄汤汁,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手机,又试探着打了声招呼,“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依然没有说话,久到韩行水都想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声吸鼻子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乌黑浓密的眼睫猛地一颤,那张脸上的疑惑和好奇渐渐被震惊代替,韩行水张着嘴,只可惜嗓子滚了好几滚也没说出话来。 邹云起见她这副表情,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筷,声音有些严肃,“是谁?” 见面前的人依然张着嘴不说话,只是那双刚刚还清亮的眼眸已经开始泛红,邹云起二话不说起身就要拿过那只手机,却被韩行水敏捷地躲开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到那只半举在空中的手背上,邹云起眼底一片暗涌,他看见面前的小姑娘颤着被眼泪沾湿的嘴唇,声音里按压着无尽的期盼: “阿焱——” 这一声低唤似是开闸的信号,一串串的热泪落下来,顺着那只青筋毕露的手背又滑到桌上。 “阿焱——是你吗?” 邹云起的上半身还撑在餐桌上,只听见距离不远的手机里这次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似是带着些无奈。 “我靠,韩行水,你是鬼啊,老子还没讲话呢。” …… 邹云起把厨房都收拾干净出来时,韩行水依然半趴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红得不行,声音不知是因为哭得还是话讲得太多,都有些发哑。 他眸光深了深,伸手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喝点水。” 韩行水摇头。 可是头还没摇两下,那只捏得机身都潮湿了的手机却递到了自己的面前,邹云起眉梢动了动,“怎么?” “阿焱说要和你讲电话。” 窗外的好日光在这正午时分,洒落在墙角的那盆幸福树上,打下了层层叠叠的光影。 邹云起垂着眼眸伸手接过那只手机,另一只手却把热水递了过去,声音有些低沉,“喝几口热水,去洗个脸。” 许是真的哭累了,韩行水这次很乖地接过水,抿了几大口,人慢吞吞地往洗手间去。 邹云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拐角,这才把手机放到耳边,“有事?” “呵——” 伴着一声冷笑,电话那头响起一声点火的声音。 顾焱半倚在茶几上,穿着睡裤的长腿单只踩在椅杠上,用力嘟了一口刚点燃的香烟,“邹云起,你还挺及时。” 望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邹云起从沙发上站起来,人走到北面的露台,目光无意间瞥到自己手背的时候,他忽地又觉心口一烫。 “所以呢。” 顾焱吐出嘴里的烟圈,往昔在那圈雾蒙中又历历浮现在眼前。 他的声音忽地冷了下来,“邹云起,你要是再敢把她弄成那副鬼样子——” “我要你命。” 耳畔没有温度的声音让邹云起身体一震。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次小姑娘在办公室的欲言又止,想到她至今都不愿意吃的咖喱饭,想起那位未曾谋面就在电话里对自己恶言相向的舒小姐。 “什么意思?” 顾焱却没心情同他回忆这种糟心的往事,他在手边的花盆里摁灭烟头,声音有些飘渺无力: “她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你。” “邹云起,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但凡她还需要你的话。” - 拖到阳台时,视线扫到一眼泥土里残留的烟灰,姜城的语气带着警告,“下次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 顾焱闷着鼻子“嗯”了一声。 怎么心情又变这么差了?刚刚不还差点就上天。 他正打算默不作声地离开,却听见身后的男人用一种沉静的语气开口道:“兄弟,喜欢的话,就别磨蹭。” 握着木柄的手一顿,姜城回过身来。 只见那男人目光落在窗外的阳光里,也不知在瞧什么,似是察觉到他的动作,那张有些干燥的嘴唇在空气里动了动,“别以为她一直不会开窍,等真到了那会儿,呵——” 顾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扬着唇看向身旁的人,笑意却只是浮在空气里,“你会呕死。” …… 姜城揉了揉眉心,这人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这时,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顾焱随意地一瞥,这回是整个人的眉梢眼角都扬了起来,那口大白牙明晃晃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高兴似的。 “兄弟,请你吃午饭啊。” …… 昨天还穷得裤衩都没得穿的人是谁? “你哪来的钱?” 面前的男人笑得肩膀都颤起来,有些得意又是无奈地晃着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只一条已读的银行短信,“您的XX账户刚刚收到一笔大额转账,金额为50万。” …… “兄弟,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看来我要被包养了。” …… 你他妈这是在不好意思? - “在干嘛?”邹云起伸手摸着那一头乖顺的长发。 韩行水从手机里扬起笑脸,“阿焱说他穷得差点要露宿街头,我给他转点生活费。” “嗯——”邹云起抽走她的手机,伸手穿过那纤细的腰间,把小姑娘整个人抱起来,让她跪坐在自己膝盖上。 两个人的呼吸在窄小的空间里发生碰撞,旋转着又打在彼此的唇间。 韩行水脸还是忍不住有些热,她伸手推了推某人滚烫的胸口,那双还泛着红意的眼睛躲闪了几下后,终于又拿出勇气来同面前的人直视过去。 “怎么啦?” 话音刚落,温软的唇就落在了自己的眼睫上。 韩行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火热的鼻息喷吐在鼻尖,耳畔响起男人柔声的低喃,“阿软——不要哭。” 韩行水觉得他有些怪怪的,想睁开眼睛看看时,那温软的唇又覆上来,从眼尾到眼头,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那道比往日更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心间仿佛淌过什么酥酥软软的东西,韩行水忍不住攥紧了掌心中男人软滑的睡衣,呼吸紊乱地支吾着应道,“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