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过田川 作者：马珍妮 文案： 话多好动三线女演员×沉稳寡言青年影帝 六年之后过审上映的文艺片让娱乐圈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因作为男女主而出席路演，二人在镜头前熟稔互动的时候，微博热搜“他俩居然认识？”在第一条挂了一天。 “她心口空得厉害，像从一场大雨里坠落，只能揪着郑于川的衣领，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的不甘心。 她觉得嘴里疼，心口更疼。” “是共你熬过没日没夜的日子里彼此熟悉的秘密” HE *没有原型，如有巧合，温和告知，马上删改 文案于2020年7月14日上传，已存证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小田郑于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话多好动女演员×沉稳寡言影帝 立意：吸烟有害健康 第1章 您还回家继承家业吗？ 最新的天气预报显示七月份上海浦西郊区一天之内最高气温达到35℃，近一周无降水，体感闷热。 宋小田出外景通告，打板开拍前准备的时候看见摄像和录音大哥的汗从脑门一直滴到领口，心里叹了口气分神想着让青青去买些清凉贴和冰奶茶送给剧组的工作人员。 她一个半月前进组，现在马上杀青。S级大制作都市悬疑言情，经纪人齐姐跟片方导演磨刀霍霍谈了半个月帮她争取来的女二号，指望能凭这次机会小爆一把。 “你再不大火，我马上辞职回家继承家业。”这是齐姐原话。 当然，她没敢问齐姐是不是某世界五百强企业继承者之一，只能打着哈哈糊弄。 业界至理:小火靠捧，大火靠命。 她够敬业够听话，所以公司肯捧也肯喂资源，就是运气太差，好几次就差天时地利人和一口气。 经纪人前一阵子急得上火，她又是送梨茶又是一通开导，好说歹说才让正值家里青春期遇上更年期的齐女士叹了口气，自己骂自己是太监。 皇上不急太监急。 宋小田确实不急，她信天道酬勤，这是刚入圈的时候一起搭戏的男演员曾经说过的话。 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 宋小田在剧里饰演对男主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前女友，典型的作死女配，性格不坏就是脑子缺根弦。 除了播出的时候会被男女主cp粉撕碎之外，难度不大。 助理青青在不远处的四角遮阳棚底下抱着水壶等她中场休息，这一条是今天最后一场，拍完就能收工。 宋小田头顶上海七月骄阳对着镜头哭得撕心裂肺，她今天情绪格外投入，眼泪断了线得掉，落到手背上又蹭到衣服上，声音哭得沙哑。 “凭什么我不能做你故事里的女主角？” 最后一句台词说完导演喊卡，现场才有不少的掌声和称赞。 她觉得胸口闷，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双手合十跟工作人员道辛苦。 青青撑着伞让她赶紧喝水，宋小田有些脱力，还是撑着和导演道别准备回宾馆休息，她哭完还有些恍惚，临走前却捕捉到青青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口难言在你身，憋得心口疼在我身，啧，心口疼……”说着作势要捂胸口。 “王导去世了，肺癌晚期，就是那个王利科导演……”青青决定长痛不如短痛。 小姑娘撑着伞往前走，话还没说完却看宋小田听完楞在原地，刚刚戏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和拍戏哭得通红的眼眶搭配起来，憔悴又滑稽。 高温黄色预警的天气让她原本白皙的脸上有了红晕，她却觉得冷意从后背窜上来，刚罐到肚子里的水在胃里翻腾，哭干了的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青青没再说下去，虽然关于六年前的事她知之甚少，却也能仅从齐姐和小田偶尔的一两句闲谈里窥见一斑。 六年前那部至今没能上映的电影《春日》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 当然，她并没有在这样突兀的情绪里沉溺太久，因为齐思娴知道她收工之后就马上打来了电话要求她立刻回公司一趟，并且语气沉重的告诉她一个新的消息。 《春日》两个月前过审了，并且资方要求在王导去世新闻热度没有冷却的时候马上定档。 青青订了机票，她简单洗了把脸立刻坐车去机场，公司总部在北京，明天下午还有她的机场戏需要赶回来。 宋小田靠在椅背上的时候，很多年前那些她曾经以为模糊了得画面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甚至能够记起一两句台词还有摇晃得镜头和某个人温热却干燥的怀抱，在寒冷的冬天。 北京机场的冷气开得很足，宋小田打了个冷颤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微信、微博立刻弹出99+的新消息。 她突然没有勇气点开看，逃避虽然又可耻又没用，但是可以让人缓冲到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坦然接受现实。 宋小田决定先回公司处理正事。 ———— 说实话宋小田做齐思娴艺人六年多，被骂的时候有深受感动的时候更多，但确实没见过这姐露出像今天这样犹豫又难堪的表情。 “和影帝同框的机会来了，说不定这次红了，您就不用回家继承家业啦？!”宋小田看气氛尴尬先故作轻松的开口，说完却笑不出来。 谁都知道，这也许真能带来不小的话题和商业价值，但也会面临舆论压力和良心考验。 更何况，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春日》的宣发公司是艾斯。 如果启悦这样的大公司做宣发是稳扎稳打金钱开路:各个城市巡回路演，各大平台广告投放，邀请专业人士点映。 那么，艾斯就是独辟蹊径——靠着炒cp作为宣发的主要思路，迎合当代年轻人口味，一路从名不见经传的皮包公司一跃成为成功获得三轮融资、频频中标接单的大热公司。 宋小田“有幸”和艾斯合作过一回，效果确实不错，不走运的是男演员被狗仔拍到和女朋友约会，cp粉和热度一齐不欢而散。 她曾经想翻翻合同看看男演员在大方承认女朋友之后给艾斯赔了多少违约金，后来因为忙着赶通告就不了了之。 她觉得眼下，去看看当年那份合同很有必要。 毕竟，她从走进齐思娴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不配合宣传的打算。 倒不是怕被唾沫淹死，只是在王导尸骨未寒的时候和郑于川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一些故作深情的戏码，她衡量了自己的业务水平和道德底线，觉得，做不到。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 ———— 齐思娴不想勉强她，尽管宋小田是最有可能成为自己职业生涯中最成功的证明。 “你可真倒霉。”齐思娴最后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六年前刚带新人的时候那么有干劲了，“不对，我才是真倒霉。” 资方跑路、合作伙伴毁约、好不容易上映的电影又赶上风口浪尖。 这么多年，宋小田不倒霉谁倒霉？ “您要不还是回家继承家业吧？”宋小田最后试探着问了一句。 ———— 事情处理完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和青青往上海赶。 下了飞机却看见手机里最新一条消息是一个陌生群聊，名字是:7.15《春日》宣发。 宋小田懵了。 直到陌生的号码打来电话，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方便谈谈吗？我去剧组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开始单机写文了。 第2章 维生素C是良药 和备注为emoji表情鱼的微信联系人的最新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新年伊始的问候，宋小田先发过去的拜年表情包，郑于川回复的“你也是”“新年快乐。” 宋小田一行字删删改改，想了半天又先在备忘录里编辑，再复制粘贴到对话框里。 “在酒店见面如果被拍到是不是不太好？” 宋小田觉得口干舌燥，摸到随身带着的肉粉色保温杯才发现里面没有水。 人在回酒店的路上，有瓶矿泉水在青青死死搂住的背包里——小姑娘这两天为她的行程周旋忙碌，这个时候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宋小田不忍心惊动她，只能忍着渴，脑子里又是郑于川电话里要去她剧组下榻的酒店谈宣传合作的事情。 说实在的，她一不想和郑于川有过多接触，二不想让《春日》的哪怕任何一点艺术价值的成就是因为舆论造势，让王导的逝世成为话题焦点任由不相干的人肆意揣测甚至重伤。 《春日》是由王利科早年的亲身经历改编的作品。 外出打工的男孩王力意外发现曾在孤儿院中相依为命的妹妹张雪似乎是杀害自己父母凶手的女儿，当他不断接受内心的折磨和考验的时，却被检方指控为张雪被害案的嫌疑人。 王力或者说是王利科在九零年羁押五天之后的开庭审理时因证据不足判定无罪释放，此后便是开始了十几年筹资拍摄《春日》的漫漫之路。 宋小田在娱乐圈淫浸多年，自然知道众口铄金和人言可畏，她因为曾经演过恶毒反派所以到现在私信还有网友真情实感的谩骂诅咒。 《春日》的结局暗示王力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可如果因为电影而让王利科成为众人口中讨伐的杀人犯: “他就是为了赎罪才拍的电影!” “他就是杀人犯!” “张雪是被他害死的，不然他挣了这么多钱怎么不去给张雪的家人？” 她心里是不想让“演员宋小田”的“父亲”在逝世后遭受非议，如果阻止不了，至少不要助纣为虐:比如在这种氛围里和郑于川炒cp。 宋小田口干得厉害，嘴唇上起了白皮，她心里焦虑得厉害，不小心嘶咬掉一块，嘴角瞬间就被染红。 “你睡觉口呼吸。” “你嘴烂了。” 睡醒的青青和一直清醒的小田在看向对方的瞬间同时开口。 ———— 郑于川一直没有回复。 直到她回到酒店才又接到他的电话。 “抱歉，刚飞上海，手机关机没有看到消息。”他礼貌客气，声音却听起来有些疲惫。 “没关系，都是工作嘛，可以理解。” “虽然想和你单独谈谈，但是为了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已经让工作室公开行程并且带了片方的工作人员，你可以放心。” 郑于川不疾不徐的解释，宋小田突然就沉下心来了，好像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是他说的话。 “和影帝一起被拍，这不是怕您吃亏嘛，明天要是上了热搜，我一个月的kpi就完成啦！” 宋小田放松下来之后就开始贫嘴，她似乎听见手机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低笑，只一秒后郑于川就同她说晚点见面，让她觉得大概是错觉。 但是郑于川确实笑了，在晚上七点钟的虹桥机场，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旅客，他刚下飞机就给她拨过去，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说过话呢？ 整整六年。 他筹谋已久的忐忑在听到她叽里咕噜说话的时候尽然消散，只剩唇畔泄露的低笑。 ———— 见面是在酒店的会议厅，宋小田化了妆却并没有见到臆想中的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除了郑于川之外，就有一位艾斯的项目经理姓陈。 小陈一见面就热情的打招呼，她几部出圈的作品如数家珍说是都看过。 “真人比电视上漂亮” “周围人都喜欢说要签名” “诶咱们宣传群里向日葵头像的就是我，叫我小陈就行。” “郑老板说是给你解释一下咱们宣传的事项，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详谈哈。” 小陈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怕多待一会赶不上酒店最后的晚餐服务似的早早回房间了。 不大的会议厅里就剩她和郑于川两个人，她觉得不自在，好在对面人确实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不多说一句闲话。 她没忽略小陈对郑于川的称呼。 “康哥回老家开饭馆了，我让他帮忙代持了一部分艾斯的股份，宣传方案的主题改成亲情和信任，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问题。” 郑于川没明说，宋小田却不傻，“一部分”股份到底有多少才能轻易更改和决定并没有那么高经济效益的宣传方式。 “可王导已经去世了，如果被诋毁，他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宋小田咬着嘴唇，舌尖上有口红的甜味和一丝铁锈味。 “这就是我来找你面谈的原因，” “我们做他的口舌。” 眼前的人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几个小时的飞行并不能摧毁他的板正，就在这一刻，她可以轻易的说出眼前男人和六年前相同之处，一样认真、可靠、稳重还有点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她再看向对方，是更锋利的面孔和经过岁月磨合的很多痕迹。 她有点走神，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拍亲密戏就耳朵红的二十几岁的男孩了，他还会吗？她不知道。 ———— 宋小田以为她和郑于川多年之后的见面会是某个晚会，万众瞩目的盛大集会，在镜头和聚光灯前的偶然碰面，如果他们还能互相点头打招呼，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很显然，他们真实的见面比想象中更泛善可陈。 第二天，青青在片场递给宋小田一瓶维生素C。 “我就知道青青宝贝最关心我。” 青青听宋小田油腔滑调差点没把中午饭吐出来，却不敢邀功，实话实说是小张让她给宋小田带的。 “小张？哪个小张？” “就郑于川那个助理张文宇啊。” 第3章 有什么不同 郑于川在北京有拍摄通告，第二天就飞回帝都，只是连续的几天里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慢慢多了起来。 名称为“7.15《春日》宣发”的群聊只要打开就是99+的新消息，宋小田回到酒店就会和郑于川私聊群里的具体事宜。 郑于川比宋小田还要忙，可好在虽然有时差，两个人都对这次的宣发很重视，聊天记录里的日期从灰色变成黑色。 宋小田洗完澡敷好面膜，瘫在床上回消息，这次对面倒是立刻回复过来。 “好。” 双方工作人员已经协调好档期和时间，距离她这部戏杀青还有两天，距离《春日》官宣定档消息还有三天。 宋小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好字，突然想起六年前。 她非科班出身，王利科是在她大学的宣传片里找到的她，其实比她长得漂亮的科班生大有人在，只是王利科说:“她太像张雪。” 二十岁还是爱玩的年纪，她觉得有意思就收拾打包进了剧组，一只脚迈进了影视圈的大门。 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触电，拍的时候抓不到镜头，王利科也不说她就是默默地抽烟，一句台词拍七八遍都是常事。 她觉得耽误工作人员的事儿了，心里也委屈，还是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年纪，就差没在镜头前哭出来。 她平时爱跟人聊天，年纪又小，一口哥哥姐姐的叫着讨人喜欢，工作人员都说没关系慢慢来，她跟人家讨教，却也总不得法。 唯独郑于川那时候不怎么说话，她其实有点怕他——对戏的时候觉得他像稳重的大哥哥，下了戏就是疏离的陌生人。 不像她，拍戏的时候别扭得难受，导演一喊卡就跟周围人打成一片，郑于川好像自带隔膜，旁人没有轻易能搭上话。 拍了大概十几天的时候她终于加了他□□，发消息让他教教她怎么给镜头。 宋小田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他就说了一个字:“好。” 没什么变化，这么多年过去。 她总在最近工作的接触中试图发现一些对方熟悉的证据，然后轻易忽略他们隔着六年的时光，现在不过是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工作伙伴。 2016年随着微信支付的普及，微信使用覆盖面扩大，□□成为“时代的眼泪”。 可惜当时电影已经拍摄完成，她找不到理由问他要一个微信号码。 ———— 7月3号，宋小田杀青。 青青抱来一束花，递给她拍杀青照。 “不愧是s级网剧哈，花都比小剧组大一圈。”她跟青青小声揶揄。 “不是剧组的花，这是小张寄过来的。” 宋小田松开一只抱花的手赶紧去捂青青的嘴。 “青姐，亲妈，姑奶奶，您小点声!” 青青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未来的合作伙伴寄来束花庆祝她杀青有什么不可说的。 曹青青一直觉得，宋小田是她跟过几个女明星里最谨小慎微的一个，别人被众星捧月惯了怎么都有点恃才傲物内股子傲气。 可宋小田呢，表面上挺能说，其实就是怂包一个。 跟她同一天杀青的还有另外一个女演员，摄像喊宋小田过去拍照，她不敢怠慢怕被人说是拿乔，也来不及换成剧组的花，随手摘了花里的卡片塞给青青，就去拍了。 官博第一时间发了杀青精修图，郑于川走出录音棚就看见宋小田杀青照。 画面里她的脸上还挂着彩，白净的脸上画着几道血痕，看着可怖，她本人却笑得开心。 郑于川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 掏出手机发消息:“恭喜杀青。” 宋小田听青青说他最近也刚刚结束上部电影的后期补录声音的工作，随机发道:“同喜同喜” 后面附上了一个小鸭子庆祝的表情包。 她又在对话框里打字，准备分享今天导演给年轻女演员示范怎么扇巴掌的有意思的画面，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他们，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说这些话的程度。 宋小田自嘲没出息，还是在对话框里输入:“谢谢你的花。” “不客气。”那边很快回复。 ———— 六年前他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呢，宋小田想不起来了，只是她还记得，二十岁的她脸皮还更厚，人家不说话，她偏缠着别人说。 除了最初还有点怵这个冰块木头人，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她好奇心爆棚问这问那，郑于川倒也耐心解释，就是话不多，经常是她说一百句，他稳稳当当说十句回复。 王利科除了抽烟就是沉默，饰演王力的郑于川也是，整个剧组最活跃的就是宋小田，想起来还有点丢人——怎么就那么精力旺盛。 但好在，那个时候她还有和郑于川开口说话的底气——他们在剧组同吃同住，他是老实憨厚的王力，她是王力此生挚爱张雪。 他们在镜头下拥抱，接吻，更用力的拥抱。 镜头后她叽叽喳喳讲述新鲜见闻，譬如道哥的水果烂啦，群演的运动鞋是什么牌子的啦，还有她觉得导演什么时候又臭脸啦。 郑于川那时候就安静听着，偶尔搭一两句话，就会引出小姑娘更多话题。 宋小田记得他们那个时候冬天拍夏天的戏，他裹着军大衣坐在地上听她手舞足蹈比划的时候，眼睛里，含着笑，很冷的冬天，但是很好看。 后来呢？ 后来他一头扎进工作，先是一部爱情喜剧上映之后大火，和女主戚海渝的“川渝夫妇”登顶cp榜一，一直到今天超话里还有人在锲而不舍的挖糖；接着是凭借代表作《烂柯人》一举拿下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第二年又斩获华表奖。 反观她呢，拍完春日后又接着上学，生活好像和原来没什么变化，写不完的论文和课程作业，和朋友出去喝酒唱k到十二点，半醉半醒的时候也会和舍友炫耀一下自己曾经和郑于川拍过戏——尽管她们早都知道了。 醒了之后又是普通人，关于他的话题从不在旁人面前提起。 好像那半年时间像是做梦，梦醒了，连证据都没有留下。 她七月份回学校拍毕业照那天郑于川在法国领奖，她看见微博热搜，默默给营销号点了个赞，和万千网友在他微博下面说了一句“恭喜你。” 隔着几年时光和跨国的距离。 ———— 7月4日，@演员郑于川转发《春日》官方微博的定档信息和海报配文“若你在场”，@哈喽宋小田嗨呀随后转发并配文“该有多好” 微博热搜第一条:#《春日》定档#，第二条#信任与守护#。 微博热搜第三十条:#郑于川宋小田# 六年之后，他们的名字，再次排列在一起。 ———— 路演的最后一站在宁夏，《春日》的拍摄地。 几天以来各界评论风向正面积极，热度连续攀升，猫眼售票价格直逼暑期档最高。 当然，宋小田知道，这些热度和价值全是冲着郑于川一个人，冲着他身上的光环。 其实这几天她总在发愁，她觉得自己六年前的水平才是会真的给电影拖后腿。 她发愁就掉头发，厉害到青青直接下单两瓶霸王洗发水。 在宁夏路演当天，女明星宋小田脑袋上一股生姜味儿。 ———— 新发布的预告里有一段张雪鼓励王力进城的片段，主持人按流程卡cue两个人舞台重现。 她和他中间站着两个饰演他们小时候的演员——现在已经是抽条猛长的初中生，宋小田绕过两个孩子，走到舞台中间。 这是这几天路演一来，两个人唯一一次没有隔着小演员和其他人面对面。 她今天画了精致的妆，穿着品牌高定，每一根头发都是化妆师精心打理过的。 她已经不是穿着破洞鞋在宁夏的风里用力奔跑的张雪了。 “张雪，这些都没有用，扔了吧。” 郑于川的声音从他举着的话筒传进又从现场的音响里传出，比他本人的声音隔了一层电流。 他说得悲痛，好像六年前他在她面前低着头，小声说:“没有用。” “哥，城里多亮堂，白天黑夜都有光。” 张雪轻快乐观、傻、直白又执着，和六年前的宋小田一模一样和六年后的宋小田毫无关系。 可她在听见他说起台词的那一刻，好像又看见六年前宋小田饰演的张雪。 白天黑夜都亮堂。 表演完之后，她默默退回小演员身边，没再往他的位置再看一眼。 ———— “如果爱有千万种方式来表达，生命是最直白朴素的一种，爱赋予人新的生命。” 郑于川在舞台上读出这句话，给路演做结。 宋小田用力鼓掌，手心通红。 ———— 路演结束后有一个平台的直播采访，郑于川早早到了现场，弹幕里都是粉丝激动团建。 宋小田却意外因为突如其来的生理期到卫生间处理迟了一会，她一向不怎么肚子疼，所以坐下来的时候神色如常。 他们点头算是打招呼，郑于川看了一眼屏幕之后把小张叫来，过了一会直播正式开始。 青青看小张直冲他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有关宋小田的事，她忙着收拾包里的生理期用品，小张过来提醒她才想起来给宋小田找个毯子盖腿。 她头天看过大纲，都是正经与电影相关的问题，一场流程下来也算顺利。 环境轻松，她也多说了两句。 宋小田本来顺利结束的工作和还算不错的心情直到点开手机看到的时实热搜#宋小田毯子##川渝夫妇#之后，彻底破坏。 第4章 墓碑和白酒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严重到出现情节恶劣的争吵，事情起因不过是一个微博名叫:@海底捞帅哥的大V剪辑了直播的视频，用放慢帧数标记字幕的方式猜测了宋小田的毯子是郑于川让助理帮忙找的，结尾还夸赞了郑于川的绅士行为。 直到下午五点钟，各路视频营销号集中转发重剪后的版本:在原视频的基础上增加了小甜歌的音频并删掉了对郑于川夸赞的一段。 标题不是“搞到真的了!”就是“嗑了这对cp，好甜!” 五点半#郑于川 宋小田##宋小田毯子#登上高位热搜。 接着事情开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起来，先是数量不少的川渝夫妇cp粉找到当年郑于川同样在采访中给戚海渝递上毛毯的视频发在超话里，老糖新嗑圈地自萌。 接着是有人在豆瓣发帖引战拉踩宋小田和戚海渝，比较生图、实绩…… 最后在cp粉之间互相吵架、唯粉之间吵架的混乱局面中，以豆瓣一千高楼“宋小田买热搜炒作”这个结论作为这场风波的结局。 等宋小田看到这些已经是工作结束回到酒店，青青三个手机轮着打字给她控评，然后瞬间淹没在骂声中。 “戚海渝干的吧？她最近不是有新剧要上。”青青嘴里骂着脏话，眼睛还盯着屏幕上不断刷出来的恶评。 宋小田现在的微博私信没法看，骂她不识好歹勾-引郑于川的都是轻的，其他他多得是诅咒家人还有人身攻击。 她索性关了微博，敷着面膜拿起齐姐寄过来的剧本看。 “我觉得未必。”宋小田眼睛没从剧本上挪下来，撇了撇嘴反驳青青。 “她想要热度大可不必抬出我来，这不是白白让我火一把。”虽然是黑红。 “诶呦喂，草姐别忙活了，就你那个十年不上的小号，能控得过人家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么？” 青青本名曹青青，她在宋小田的微信备注里是一颗小草，虽然曹青青多次抗议看起来像是骂脏话，但是宋小田对此表示抗议无效。 其实她心里不舒服得很，面上不显照样嘻嘻哈哈，到半夜青青回房间，才扯掉面膜，双手掩面。 想哭，但是没有眼泪。 不是没有被骂过，年纪更小的时候还不像现在会说话，言多必失的时候比比皆是，被揪住无心之言骂到今天也不是没有。 脏字和讽刺的花名不是没用过，但她其实没有太上心过，这些年照样话多，就是说之前会斟酌。 有些话直着说会被骂没礼貌，绕着讲就被夸情商高——哪怕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今天格外在意的原因是，有人私信她:“和郑于川炒cp，你配吗？” 她觉得这句话像是戳到了她的脊梁，刺穿她虚无的伪装，有一些她真正在意的事情被揭露。 她不配。 因为他那么好那么优秀。 ———— 宋小田晚上关了手机早早睡下，错过了那天晚上的微博热搜第一位#蒋灵微插足张杨杰婚姻# 蒋灵微算得上是宋小田老熟人。 《春日》之后她没有再拍戏，毕业后最后踏入娱乐圈还是因为王利科私下和齐思娴的老板朱丽霞提起她。 后来齐思娴给四处递简历准备在国企做会计的宋小田打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想不想再做回演员？” 宋小田必须承认，就是这句话让她动的心。 后来她签了鼎盛娱乐，做了齐思娴手下带的五个艺人之一。 她正式出道的第一部 戏就是和在蒋灵微主演的古装网剧《甜上云仙》里饰演女三号——男主的倒霉蛋妹妹。 尽管她甚至没几场和女主的对手戏，孽缘还是这么结下了，原因是《甜上云仙》播出的时候蒋灵微被嘲演技似木头，好事者用宋小田的截屏做对比说明问题。 碰巧蒋灵微当时在和同类型小花王梦凡撕小说改编大IP的女主饼，王梦凡那边下了狠心买了四五个热搜黑她演技不行，白让宋小田占了便宜。 其实让宋小田自己回头看当时的演法也是一言难尽，就是仗着角色讨喜刚入行也没有太多杂念，反而质朴灵动。 可惜没办法，蒋灵微掉了资源，就算知道是王梦凡团队背后作祟，也只能一口气撒在宋小田头上，明里暗里不管是资源还是通告，处处打压她好几年。 好在那个时候她本来就糊，没戏拍就去上表演课，结结实实沉淀了几年。 后来直到蒋灵微和宋小田番位差了好几档，她才没揪着她这个十八线艺人不放。 ———— 蒋灵微去张杨杰下榻酒店房间的视频资料一早拿在狗仔手里，危机公关的档口蒋灵微的团队计划先拿宋小田顶顶风头。 计划是等粉丝吵完架，视频也能谈妥买下来。 就是赶不上变化，团队和狗仔断了联系，转头就上了热搜。 那边蒋灵微急得上火，宋小田心里却清楚，她中午看了丝瓜视频官微最新一条消息是拿到了邱赫南新剧的独家采访，正在征集粉丝提问。 狗仔票哥的公司是丝瓜视频，邱赫南是郑于川公司KG娱乐新晋流量小生。 宋小田用脚指头想就知道KG拿资源跟丝瓜手里的视频置换。 至于为什么，她不敢多想。 ———— 张文宇看自家老板一直盯着手机看个没完，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我去跟曹青青打听打听？” “不用，帮我订两张去银川的机票，明天出发。” 郑于川看到小张发来的航班信息才面色稍霁，播了电话给宋小田打过去。 “去银川看看王导吧，明天上午九点出发。” ———— 电影第二天如期上映，#红着眼睛从电影院出来#上了热搜。 有网友晒出给宋小田微博私信的截屏，前一天还在“警告”她不要蹭影帝热度，第二天就变成“张雪回来吧[泪目]” 两天之内票房过亿，豆瓣开分8.6。 当时宋小田穿着黑色连衣裙站在王利科墓碑前鞠躬，怀里抱着的一捧鲜花靠在照片下面。 她退后两步，站在郑于川身边。 她在哪怕娱乐圈女明星里不算个子低，可站到郑于川旁边却显得娇小，听说和他搭戏的女演员都得站苹果箱才能拍，她分神想了想自己倒是不用。 他身上有干燥的味道，像砖房壁炉里碳烤的木料。 “王导，《春日》特别成功，有好多人都知道了王力和张雪的故事。鱼哥现在可火了，电影院里到处都是他的海报，马上就是十亿男主。我也还行吧，不知道你拍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也是实力派女演员。” “我现在离张雪很远了，体会不到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想，对不起啊，不能告诉你，但我猜你们都会很高兴。” “鱼哥为了电影付出了很多，你在天之灵得感谢他顺便保佑他工作顺利票房大卖。” 当然也要保佑我能顺利一点。 最后这句她埋在心里，没说出来。 郑于川站在她身边默默的听着她胡说八道，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曾经默默无闻的日子。 拍摄枯燥漫长，条件也不好，实景拍摄的出租屋老旧破损，木头板凳坐上去一摇三晃。 他套在名叫王力的壳子里，长时间的安静着。 只有宋小田开拍时候台词多，关了机器之后不是在絮叨台词就是和工作人员聊天，有时候笑得眼泪流出来。 他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话，明明是沉重的题材，她除了镜头要求戏下几乎不显得悲伤。 拍了一个星期大家都渐渐熟稔起来，她也有事没事拉着他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吐槽学校老师留太多作业，说她的特写镜头王利科要拍八百遍拍到她不会扭头什么的。 他大多数的时候都沉默的听着，偶尔搭一两句话，最多在她兴奋手舞足蹈的时候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腕。 没有用力气，所以总被挣脱。 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有点理解王利科为什么选宋小田，因为她真的太像张雪。 一个演员演得最成功的角色一定和他本人最像。 《春日》上映一周，口碑票房持续高涨。 最高兴的是齐思娴，她最近忙到把儿子接到婆婆家，宋小田的资源代言广告接到手软。 怎么说呢，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成就感。 ———— 《春日》剧组聚餐，原始投资人是王利科的老朋友李立群，前两年在深圳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没想到当初打算扔出去的钱倒是翻了倍的赚了回来。 宋小田没见过这位李老板，上了酒桌倒是一样健谈。 酒过三巡，李老板红着一张酡色脸，声音比之前大了很多。 “转眼六年了啊？这时间过得可真是……诶呀……”讲着又抿了一口干白，“老王要是能活到今天，啊？你说说？这就要啥有啥了。” 宋小田以为他在替王利科惋惜，那头李老板叹完气转头又是一轮提议喝酒。 好不热闹。 她端起酒敬李立群:“多亏有李老板才能有我们今天，这杯我敬李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她仰头要一饮而尽，手里的被子被郑于川拿了过去。 “小宋喝了不少，这杯我替她敬李老板。” 李立群其实喝得有点大，眯了眯眼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一件普通西装衬衫都穿得板正修身的年轻男人是谁，他赶紧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中年发福的啤酒肚，觉得伤自尊。 “哟哟哟，现在得叫郑老板了，受不起受不起啊，这，咱们日后多交流哈！干了!” 郑于川没多说话，利落喝光了宋小田杯子里的白酒。 宋小田盯着她的酒杯，看里面透明辛辣的液体尽数倒进身边男人的口腔和喉咙，脑子里发怔，想起关于唇舌的回忆。 是她的初吻，在六年前的冬天，和郑于川。 第5章 拥抱和亲吻 宋小田前二十年的人生中对于谈恋爱的实战经验为零，而张雪，是对如兄长般相依为命的王力情窦初开的女孩。 他们的第一场吻戏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张雪淋了雨从外面跑回家，确认真相的王力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用尽力气亲吻了浑身湿漉漉的张雪。 导演喊第十六次卡的时候，宋小田就知道这场戏大概率要暂停了。 她穿着湿透的衣服，头发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水，宋小田猛一吸鼻子，好让鼻涕不要掉下来。 她往他怀里冲了二十多次，被他抱着狠狠亲了更久的时间，嘴巴泛红，脑子里嗡嗡的，却被导演摇着头否定。 “她不是这样的。”导演到最后憋出这么一句，就到旁边抽烟去了。 留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样的时候不在少数，基本上都是因为她拖延拍摄进度，郑于川倒是不怎么被说，他是科班出身，技巧和模仿表达能力很强，再加上沉默的气质和表演的天赋，完全不用导演去提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人。 换句话来说，郑于川知道角色是什么样的人，他能模仿还原角色的百分之九十九。 可宋小田不一样，她是完全的体验派，哭和笑全是和角色共情，她是成为角色，再离开角色。 当她体会不到张雪接受王力的爱的表达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她坐在木凳子上一个人擦头发，毛巾蹭到嘴角红了一小片才发现嘴巴被郑于川咬破了。 剧本上写着张雪不停的挣扎，她光顾着推搡抗拒，没有注意嘴唇隐隐作痛。 宋小田蜷在凳子上，委屈得有点想哭。 拍不出来，想象不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张雪，被深埋在心里打算一辈子不说出口的爱人拥抱亲吻，她会是什么反应？ 现场乱哄哄的，她环住自己的胳膊，开始后悔来拍这什么鬼东西，新鲜劲没了，就是日复一日的揣摩和表演，重复和重复。 直到她看见眼前递过来的热奶茶，才控制住本来已经预备好流泪的红眼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好在当时郑于川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还给她披上毯子。 宋小田捧着奶茶的手腕被郑于川拉起来走到屋子里的一个角落，四处是进进出出置景和拍摄的工作人员，在公共场合，倒也没人过多的注意他们。 “奶茶是我买给你的，毯子是我给你披上的，戏已经陪你走了十多遍，你一遍遍淋水，我拍完就得一遍遍换干衣服。” 郑于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严肃，手上用了力气抠着她细伶的手腕，眼睛直盯着她发红的眼睛。 宋小田那时候是真的怕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毕竟，他平时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人。 “可是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他语气突然放缓，一字一顿的慢慢讲出这句话，手上松了劲，眼神柔和。 宋小田喉头发酸，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张雪知道王力心酸也知道他心甘情愿。 她喉咙里的珍珠还没咽下去就被郑于川不由分说的拉着到了镜头前面要开拍。 她心口空得厉害，像从一场大雨里坠落，只能揪着郑于川的衣领，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的不甘心。 她觉得嘴里疼，心口更疼。 她被水浸泡，可是他的怀里是温暖干燥的，她沉溺在他的拥抱和爱里手脚被缚。 一条过之后，大家收工杀青，她手里还攥着郑于川的衬衣不肯松手。 郑于川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头安静的等着她抽离。 宋小田突然想到，她手里的奶茶是茉莉花茶底，但是他手里的茶或许是四季青。 ———— “你俩当年是不是谈过恋爱啊？我记得看见你们在那个楼道里亲嘴儿来着？”李立群喝尽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吧咂着嘴醉醺醺的含糊的问了一句。 在场的各位尽然不把这句话当回事，拍戏同事而已，做演员这一行总会被人捕风捉影。 当事人宋小田听了却实打实的噎住，她好像记起来这位大哥可能之前真的见过，在楼道里。 当时拍乡下的戏份，她那天没通告就跑去帮当地老乡刨玉米秸，结果被北方的天寒地冻狠狠教训，磕到了腿，立马流了一大片血。 去村子里的小诊所看过倒是没什么大碍，擦破皮肉也没伤到骨头。 就是疼得厉害，她预备回剧组在村里租的招待所休息。 路上接到老妈打来的查岗视频电话，这女人三天两头担心她在村儿里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带着老宋从南京飞到银川来。 她当时卷着裤腿，露出一截子白生生的腿，上面的绷带已经有血渗出来，这种状况实在不敢让马女士知道。 不然又要不管不顾拉着老宋发疯。 正说着话，结果在楼梯口一抬头就看见郑于川和剧组里的两个小演员从楼上下来。 宋小田脑子转的飞快，想着郑于川平时私下里其实并不怎么打招呼，倒是两个小演员平时叽叽喳喳，见了她就要嗓音洪亮喊“姐姐”，说不定还会问她这腿怎么回事。 现在想起来就是心虚又冲动，在光速挂掉电话再打两个小时解释和捂住小孩的嘴之间，宋小田决定先发制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虚掩两个小孩的嘴。 结果脚下没劲，手机嗖得一下飞出去，人眼看就要摔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被男人眼疾手快架着胳肢窝接住。 宋小田觉得很奇怪，明明是大冬天，他却只穿了一件白半袖，身上却意外暖烘烘的。 她挣扎着要起来，神情惊恐觉得今天大概是世界末日。 却发现两个小孩根本不是剧组里的演员，而是录音大哥前两天带来的自己一对儿女，小孩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她站在楼梯口退后一步赶紧道歉，后面却来了个大哥，郑于川又一把把她从靠墙的一边拉到扶手一边，力气没控制好，她一下摔进他怀里。 大哥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狐疑的看了二人几眼，就走了。 她尴尬得没话找话:“大哥这包挺好看哈……” 郑于川也不接她的胡言乱语，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维生素c递到她手里。 昨天拍戏，不好意思啊。 宋小田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才想起被咬破的嘴唇才腾的一下红了脸。 ———— 六年之后看李立群“发酒疯”才想起来，当年路过的大哥，说不定就是李老板。 “您记错了吧，王力和张雪的吻戏不是在出租屋里么？”郑于川没什么表情的解释，宋小田松了一口气。 好在喝醉了的人好像没打算揪着这件事情不放，问了一句也就翻了篇。 酒过几巡，郑于川照样脸不红心不跳，宋小田却有点犯晕。 他目不斜视的挪过刚倒的橙汁。 她喝了一口，用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谢谢。 ———— 散场的时候郑于川叫司机送一众人回酒店，宋小田预备在最后走，勉强站直和老板握手寒暄。 直到就剩他们两个，小张的车在门口停着，郑于川还没走。 “鱼哥，你先走吧，被拍到了，就不好了。” 宋小田觉得自己醉得厉害，六年前的称呼都冒出来。 她终于有了一些醉态，晃晃悠悠的往后站，离他有一段距离。 郑于川伸手准备扶一把，却被她躲开。 她醉的眼睛红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他看不见被口罩遮住的大半张脸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大明星，我们这么，这么站在一块，会被大家讨厌的。” “但其实我不怕被人讨厌，我本来也不是，不是，那种，很好的人，你知道。” “但是我一直想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旁边。” 曹青青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宋小田正抱着电线杆子说话，郑于川在车里看着她拎着小张带的解酒汤也不喝，目光沉沉。 他想送她回去，给她披件衣服，扶她上车，他确实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也有资本不在乎。 但宋小田不一样，如果她不想，他愿意等待和尊重。 但是，小田，你什么时候才会认为自己一直足够优秀，能和我站在一起呢？ ———— 演员的私人行程被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是无可避免的行业默认规则，当天晚上就有狗仔出视频。 宋小田凭借#宋小田醉酒抱电线杆#冲上时实热搜第二。 齐思娴发来微信:“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热搜体质？早知道之前不花那么多钱给你买造型热搜了。” 与此同时的热搜位分别是#戚海渝通勤妆教学##蒋灵微道歉#和#王梦凡春山梦远# 宋小田无语。 别的女明星不是靠妆造、好饼就是靠绯闻，她靠沙雕出圈，不是不好，但让她平时挺正经一个人多少觉得有点离谱。 “要不是司机中间去加了个油，我也不至于就失态这么一回就被拍了。” “齐姐，给老赵换个车吧？省油开得快的那种？” 宋小田从齐思娴的微信对话框返回，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郑于川昨晚发的消息。 “需要解酒药吗？让小张送过去。” “没事儿，人已经活蹦乱跳了。” 说完发了一个小熊跳舞的表情包。 郑于川在保姆车上看着手机屏幕上不停转圈的小熊，难得勾起一个温吞的笑。 接着又切了微博小号@水里一条鱼，去看宋小田的热搜词条。 点开视频下面的评论，稍稍放心下来。 “姐姐有点子可爱。” “姐姐太好笑啦！” “哈哈哈哈哈哈串家粉表示，郑于川当时就在旁边，姐姐宁愿抱电线杆也不理川哥笑死我了。” “女明星的自觉有” “避嫌了避嫌了” 他摁灭手机屏幕，眼神暗淡。 所以，她是在避嫌吗？跟他装作不熟的样子。 那如果有机会可以回到六年前的相处模式呢？她或许，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吗。 第6章 坦然与相爱 下半年郑于川主演新科幻电影《末日口袋》上映，宋小田被拍到观看首映。 不少网友积极开扒宋小田和郑于川的关系，豆瓣娱乐组开cp帖的也有不少。 吃瓜群众搬好板凳的时候，宋小田转发官博首映宣传那一条微博@演员林欢欢:“去看啦!小林演得太感人了哭花我眼妆呜呜，剧情真的反转太多，特效看得眼花缭乱，真的很好看!安利给大家!多多支持姐妹小林!” 顺便还贴了电影票根的照片。 林欢欢跟宋小田都是齐思娴手底下的艺人，跟宋小田关系还算不错。 林欢欢前年年底签约，公司给了《末日口袋》女配的饼，她年纪轻冲劲大，消化得挺成功。 总之，吃瓜群众瓜没吃到，被塞了一嘴宣传，一哄而散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果然是真的不熟。 ———— 如果非要问宋小田去《末日口袋》是为了看谁，其实确实没有。 帮忙宣传是公司下达的任务，至少齐思娴手底下的艺人都转发了微博。 不过是她跟林欢欢关系好一点，再加上她做什么工作都认真，既然是宣传，那就要真心帮忙。 娱乐圈新人一波又一波，艺人抱团不只是人气不高的群体需要，像她自己这样稍微有点名气但又不算顶流的人同样需要。 不存在谁蹭谁热度的问题，多曝光总不是坏事。 她认同公司的战略方案，所以干活能比一般人做得更好。 只是进了电影院，看见那张熟悉但又不一样的脸，她还是心悸。 他们曾经有过很亲密的时候，她也细细的看过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和认知中好看的人没有区别。 只是隔着多年的时光再从大荧幕上看见他的爱恨嗔痴，却觉得陌生和遥远。 宋小田在微博上说了谎，她那滴把妆哭花的眼泪不是为林欢欢的角色而流，她是听到郑于川饰演的末日幸存者，对着苍茫荒凉的废墟，在一场黄昏里说:“我们回不去了。”，才突然共情痛哭。 他们回不去了。 郑于川拿@水里一条鱼刷微博，特别关注@哈喽宋小田嗨呀的最新一条微博是去看《末日口袋》，他把她的转发每一个字都看完。 说不上是失望，毕竟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放下的人是他。 如果说宋小田一看就是小康家庭，父母和谐孕育的阳光积极的孩子，那郑于川就是家门不幸，成长多坎坷的教育失败品。 他的爸在南方做小生意，跟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的组建了新的家庭，他妈拿着他爸的钱赌博，一下就赔十几万。 他从小跟老鳏夫爷爷长大，拼死拼活读到大学，从小到大就在赚外快补贴家用里挣扎。 小时候□□工洗过盘子，大学的时候送外卖，仗着好看拍了不少小广告。 前几年什么戏都拍，当年机会多，好歹够爷孙两个人温饱。 后来签了公司，接了质量高一点的戏，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认识宋小田的时候还在赚钱还债，黑帮的人找到剧组里施加压力，他半夜跑出去好说歹说硬挨了几拳才让他们离开，回招待所就看见宋小田大晚上不睡觉在走廊里走来走去默背台词读剧本。 他一身狼狈，嘴角还挂着血。 宋小田见了到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只是比了嘘在嘴边，小声比着口型跟他说自己房间里有碘酒。 一边转身往房间走，毕竟考虑到影响，他没让拿着碘酒、棉签、跌打损伤喷雾和绷带的宋小田进他的房间。 两个人就坐在楼梯上，宋小田给他擦伤口换药。 他到今天都记得楼道里灯光昏暗又阴冷，碘酒涂在伤口的时候又冰又凉，扯着神经突突的疼。 宋小田动作放得很轻，他心里郁结，觉得人生也就是这样。 等到她并不熟练的帮他处理完，她那双眼睛才又亮起来，很好看，在老旧的楼梯灯的映射下。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攥紧了手心。 “我小时候也爱跟院子里的小朋友打架，因为有个女生嫉妒我长得比她好看还有蝴蝶发卡就叫别的小朋友不跟我玩，那我哪能干啊，上去就揍了她一顿。” “结果回家就被我妈暴打哈哈哈哈哈。” 她压着声音说话，最后两声笑却没控制住，捂着嘴神采飞扬。 宋小田单手拍在他背后，语重心长:“咱们长得好看的人呢，天生就是要受磨难的。”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以后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凭着咱们在这大冬天的山沟沟里待这么久的交情，下次打架带上我!揍翻他们!” 说着还握起了拳头，咬牙切齿。 郑于川总算轻笑出声，觉得自己太幼稚，居然被她这样孩子气的话打动。 “要不要和我说说？”她问。 大概是和爷爷一起长大的原因，他总是寡言，更多喜欢观察别人，很少表达自己。 因为表达自己，没人在意，是最没用的事情。 但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容易使人感性还是宋小田的眼睛太真诚，他还是把那么多的不甘心说了。 他恨过，但也接受。 除了暂时的忍耐，也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 杀青那天郑于川收到宋小田送的一只护身符，她说是去村子寺庙里求的，他拆开来看，是一个发财符。 “赚大钱嗷!好兄弟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她坐车离开的时候是个晴好的天气，她好像没有半点不舍，转头就推车行李关了门。 是张雪先离开，然后宋小田也走了。 他那天手心里捏着那个护身符，站在冬日晴空万之下，一路目送她的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爬行直到再看不见。 他在心里发誓日后要活得好一点——才不算辜负那双亮晶晶的眼。 ———— 其实他们后来还是有微信联系。 只是他行程太多太忙，几乎每天昼夜颠倒，可看到她的消息还是会第一时间认真回复。 异地，异国，没有共同相熟的人和事。 曾经再亲密的关系也只能走到无话可说。 不知道从哪一次起，他们的聊天记录就只剩下了新年快乐和谢谢你。 ———— 《春日》之后，宋小田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商业价值和片酬齐齐上涨的同时工作也满了起来。 最近有一个户外运动的综艺节目，每天录制到深夜两三点结束，青青的大黑眼圈子，遮都遮不住。 宋小田咬咬牙付了高级定制眼霜的定金，为拍摄一通大出血。 女明星，只要有镜头就得保持百分百的完美形象，累，但是是职业本分。 普通人已经够辛苦，没人想看明星也一脸社畜样。 宋小田忙得手机顾不上看，转车的路上补觉成了常态。 中间可能收到过郑于川的信息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弘业寺还愿，她倒也没说不行，就是档期已经排到了第二年。 不过就算有空，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和随时都会被拍的大影帝去什么小村子里的寺庙还愿啊？ 她都能想得到媒体营销号的标题:“影帝小明星秘密约会寺庙疑似求子拜佛？!” 每一个字都够吃瓜群众狂欢和粉丝发上几个月的疯。 总不会真的有人相信男未婚女未嫁两个人相约去农村破庙只为了单纯的还一个六年前许下的暴富愿吧？ 总之，宋小田和郑于川因为《春日》上映的可怜工作交流之后，又变得少了起来。 宋小田拍完奢侈品的高定广告准备转场去另一个棚里拍摄杂志封面。 路上坐车，可能是中午吃得不太舒服，胃里一阵一阵恶心。 她开了点窗户，把头靠在皮制座椅上假寐。 像是睡着了也好像没有。 半梦半醒的时候恍惚又想起来六年前杀青前一阵子的事情。 他们那个时候拍情绪很重的夜戏，她除了声嘶力竭的哭还有很多复杂的台词要说，除了考验演技，就是消耗体力。 等她嗓子已经半哑，眼睛疼得哭不动的时候，总算到了尾声。 场地要重新布置，他们两个都有一些空镜要补，她裹着羽绒服贴在他旁边，他站着，手扶一张小桌。 宋小田那个时候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只好攀这他摸索的趴在桌子上，缓缓喘气。 她好像要睡着了，又其实没有。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好像能格外灵敏的捕捉到他的呼吸声，平稳有力。 她觉得舒缓就要睡着。 直到听见他一声微不足道的叹息:“遗憾吗？如果就这么走了？” 她不知道这是他在问她还是问他自己。 只是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是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遗憾什么呢？ 两三百个日夜里的拥抱，牵手，情感宣泄和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在张雪和王力的影子里永远在一起，在做宋小田和郑于川的时候的触碰，交流和合作。 是不是对的人不重要，相爱才是结果。 但是他们太年轻，没有勇气和能力承担放纵感情的后果。 郑于川给不了未来，宋小田习惯清醒。 遗憾太年轻。 她记得她那个时候没有说话，只当自己睡着了。 直到她的眼泪从干涸六年之久的眼眶里留下来，她真的，好想他。 第7章 机会和出头 《一起冲》第一期在年底播出。 作为老牌国民度和美誉度高的户外运动类综艺，《一起冲》近年来采取半飞行补位MC制，每一季都会有一位除老牌MC外的固定MC加入。 宋小田原来并不怎么参加综艺，除了必要的宣传外，很少出现在除电视剧之外的屏幕上。 齐思娴和她商量接一档综艺试一下水，顺便刷刷脸，齐姐成为大流量经纪人的梦想才指日可待。 宋小田表示愿意服从安排，就是怎么也没想到是去《一起冲》刷脸，节目关注度高，她还是有点压力 也不知道齐思娴是怎么忽悠导演组，她这种四体不勤能躺着不坐着的懒人还能拿到MC的位置。 离谱，但是也得上班。 当时竞争这个位置的除了她还有王梦凡——多年前买通告拉踩她和蒋灵微，让宋小田受了不少蒋灵微报复的女演员。 如果说蒋灵微公司不好本人还傻，那王梦凡就是属于公司给力本人又圆滑的对立面。 王梦凡在外塑造爱锻炼的人设，微博绿洲和ins上动不动就晒马甲线和运动照。 以至于宋小田觉得如果是这个综艺，那人选结果毋庸置疑。 当然王梦凡粉丝和所有路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网上有选人瓜被爆出来的时候。 所以《一起冲》官博发布补位MC是宋小田的时候，被王梦凡粉丝骂得卸了微博好几天。 发布当天王梦凡还发微博:“钱不是万能的。”配了一张新剧的台词图，又在网易云上分享了陈洁仪的《遗憾》。 曹青青气的拿小号在微博上骂她阴阳怪气，明明是自己没选上，好像在暗示宋小田是走后门才进的《一起冲》 不过这回都没等宋小田制止她，她的小号立马就被王梦凡的粉丝米饭反黑组给挂黑举报销号一条龙服务了。 她自己也觉得离谱就去问齐思娴。 “这个事儿吧，你不该问我，说实话本来没打算把你压这儿的，我准备帮你争取的是那个文化访谈类节目啊。” 齐思娴笑得勉强:“不过你要是想问，倒是……” 她说得含含糊糊，宋小田却马上就想明白了。 《一起冲》导演组里有不少和kg娱乐有合作，甚至新的艺人统筹之前甚至在郑于川工作室干过。 指向不言而喻。 宋小田心情复杂，不知道怎么和郑于川开口。 说什么呢？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根本不适合这个综艺，不想招惹王梦凡也不想被骂？她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总算还是要谢谢他，顺便也问清楚。 打电话过去:“嗯……谢谢你啊……” 开口就觉得别扭。 但郑于川好像没有一点局促，他当时在化妆，因为不方便所以中途换了一只手拿手机。 “不用谢。” “……” “我只是……” 郑于川没有说话，他对着她的时候好像有十足的耐心。 “我知道现在综艺的风向在变，《一起冲》最近也乐于找一些能多解说一点的艺人上节目，talk少是他们节目发展的瓶颈。” “我……确实能说话……” “还是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推荐” 郑于川知道她通透清醒，所以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对待她才好。 好在她自己足够优秀。 她想和他并肩，那他愿意为她开路，他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温暖过他的人，有多好。 ———— 宋小田在北京录制庆典晚会，后台后场的时候见到了老熟人。 “小田!咱们节目前后脚诶？” 宋小田听见一把小细嗓，转头就看见王梦凡提着蓬松的纱制裙摆凑上前来。 心里没什么好气，大半年前的阴她的事她还没忘，她也是录制之后才知道，导演组的候选人里根本没有王梦凡，人家选的都是几个“用嘴输出”的艺人。 是她自己买了假瓜的通稿又发微博假装委屈阴阳怪气，虐了粉后还要踩上她一脚。 宋小田撇了一眼王梦凡身后的摄像机，面上还要和和气气的微笑“好巧啊？” 标准的绿色饮料发言。 王梦凡这种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比蒋灵微高明，所以也比她人气高，善于掌握舆论风向，财富密码和粉丝两手抓得紧紧的。 对这种人，得敬而远之。 “综艺那个事儿你也挺无辜的，咱们都是打工人，公司的决定谁能左右呢？”王梦凡说得惋惜。 周围工作人员渐渐聚了过来，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大家听见。 暗戳戳造谣她带资进组。 宋小田觉得好笑，青青已经在后面咬牙切齿。 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却半句话都来不及反驳就被场务催促彩排。 “小田，恭喜。” 宋小田提着裙子往灯光晃眼的舞台跑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沉稳有力。 她扭头就看见郑于川穿着宽松的灰色短袖带着黑色的渔夫帽站在王梦凡身后。 场务这个时候到不着急了。 “最佳女主和新晋影响力。”郑于川说话简略。 “谢谢。” 宋小田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的节目明明在更后面不知道怎么就摸到这里来了，还特意给她解围——王梦凡近两年忙着赶综艺，最近几个颁奖晚会颗粒无收。 她说她资本运作，他嘲她实绩拉胯。 还挺小孩子气的。 也不知道王梦凡听了之后的小瓜子脸上什么表情，宋小田想想觉得还挺过瘾，但是又正色补了一句:“齐姐说朱老板工作室的合作多亏您推进很顺利，也多谢您监督我工作，感谢感谢！” 说完还鞠了一躬。 林欢欢确实和郑于川合作了电影，这么说也不算错。 周围人刚琢么出点不一样的味，这影帝穿着便服就跑后台来为了跟女明星说句恭喜？后来一听宋小田这么说，又恍然大悟，说不定两家股权交叉，战略合作。 一听这恭喜就很干瘪，商业得很，一看这鞠躬，不熟得厉害。 宋小田转过身的时候没忍住抿着嘴笑了一下，奇怪，明明正常的互动，怎么被她搞得像干坏事一样。 郑于川在原地看了一会，没理会王梦凡尴尬的无处安放的手脚，自顾自又转身走了。 第8章 安慰和见面 郑于川半靠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端着手机看《一起冲》第一期的直播。 妆造团队到的时候还纳罕了半天，说是还从没见过郑老师什么时候看综艺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发型师小哥还跟化妆师姐姐打听是不是影帝要去上综艺了，提前做做功课。 他女朋友是郑于川的粉丝天天跟他打听郑于川的小道消息和八卦，以至于他总是怀疑女朋友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是郑于川的化妆师才答应跟他在一起。 现在女孩子的心思，难琢磨。 晚会节目组的服装小姐姐推着滑轮衣架进门的时候正瞥见郑于川手机里播到宋小田的MC镜头，小姑娘红着脸跑到蹦极台上，明明自己怕得很，还故作老成宽慰比她年纪大的演绎前辈，唠唠叨叨的样子真的笑死人。 “郑老师在看《一起冲》的cut吗？”服装小姐姐大着胆子上前问。 “嗯。”郑于川也没想避讳。 “感觉这一期真的很有意思，宋小田太搞笑了，以前没发现她艺能感这么足。”小姐姐见他不否认，也跟他聊了起来。 毕竟，她也看过《春日》，所以借跟他说说合作伙伴的事情多说两句话，他总不会在意的吧。 小姐姐心里还窃喜。 “她一直是有趣的人。”郑于川从心里头高兴，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浮上笑意。 服装小姐姐转身收拾着演出服也没在意，就是觉得郑于川也没像别的圈里人说的那么高冷不好相处。 郑于川说完觉得不太好，也有模有样的学宋小田欲盖弥彰：“之前《春日》路演的时候发现她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 好在服装小姐姐神经大条，并不在意听起来有些多余的解释，反而暗自为和郑于川多说了两句话而感到高兴，并且觉得郑于川维护和自己合作过的女演员的样子还挺帅——毕竟郑于川和宋小田看起来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普通同事。 张文宇提着两大兜子给工作人员订的奶茶走到门口，看郑于川一脸惬意的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一众大小姑娘分完奶茶收拾完出去，他才一脸嫌弃的跟郑于川语重心长：“哥呀，咱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头了，现在都讲究做好事得留名。” “哥你别嫌我啰嗦啊，你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追个姑娘这么笨呢？上回的降热搜买料，上上回改方案，这回帮她出头，那一次不是说出来就得让人感动的事，人家一感动说不定就不不避嫌了。”张文宇说得口干舌燥，转头嘬了一大口奶茶。 “她跟你不一样，看起来与世无争没心没肺，其实心里要强得很，她想做什么，我等得起。”郑于川摁熄手机屏幕发出噶哒的声音，画面正好定格在宋小田对着镜头哈哈大笑的时刻。 张文宇觉得他在内涵自己，但没有证据。 “您还挺清纯，要是等小田姐找着男朋友了，看你还这么淡定。”张文宇咬牙切齿。 ———— 宋小田甚至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被娱乐视频博主的“点就看女唐僧”视频以#宋小田女唐僧#送上娱乐热搜一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傅别念了别念了。” “众所周知，唐僧不但能说，还单身【狗头】” “好好的大美女，就是长了张嘴。” 以及数不清的哈。 后来有豆瓣组鹅又开扒宋小田的微博，每一篇哪怕是广告都是真心实意实打实的能写。特别是给林欢欢转发做宣传的那一条被截屏和其他艺人宣传敷衍转发做比较，又迎来一群哈哈精。 宋小田的事实词云和话多，敬业，搞笑，哈哈哈哈联系在一起。 是个值当庆祝的好事，明星嘛，讨论度越高自然越好，特别还是这样正面的讨论。 但是宋小田也就看了几眼，把微博卸了。 曹青青说她给新浪贡献这么多留下，那上亿的下载次数得有她一份不小的贡献。 “我跟你说宋小田你别不识好歹啊？多少一线艺人求之不得的曝光量呢？”齐思娴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出她也不咋高兴，才苦口婆心劝说。 “嗯呢，齐姐你说啥呢，我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吗？”宋小田咬着指甲含糊回道。 “别咬你那指甲啊我跟你说，刚做的护养和美甲，弄掉了到时候机场图一出又有人该黑你了。”齐思娴警告她。 “放心放心，我去拍摄了啊，拜拜。” 挂了电话她才小喘了一口气。 等摄影师让她换衣服拍下一套的时候，她才有空和青青说上话。 青青在换衣间里帮宋小田拉开背后的拉链，她瘦的厉害，肩胛骨整齐突兀，像一只攀附在后背上的巨大蝴蝶。 “你怎么不高兴。”曹青青有点担心。 “我没有啊？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就非得天天在你面前嘴角上扬九十度微笑才叫高兴？草姐，你好表面哦。” “你放心，这回大家都在夸你呢？我帮你看过私信了，都是粉丝发来的正面评价。” “青青，我不是担心有人骂我。” 要是因为这个失落，那她大可不必在内娱的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 只是有些话，和旁人说了，不过徒增负担罢了。 ———— 那天晚上宋小田想来想去还是给郑于川发了消息。 “多谢你今天帮我。” 她猜测郑于川这个时候大概还在忙就准备去洗漱，不曾想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了郑于川的来电消息。 宋小田接起电话局促小声说了声喂。 “你今天心情不好？”对面传来男人的关切，“我听小曹和我助理说的。” 他怕她多想，还特意补了一句。 宋小田暂时没心情想曹青青到底什么时候和张文宇关系这么好上了，她现在眼眶发酸，只想掉一些眼泪出来。 她从来不是愚钝的人，六年前不是，今天也不是。 宋小田一直知道他们曾经的并肩成长中酝酿的亲密感情和没有勇气承认的遗憾，还有今天他们都放不下的执念，至少她不是不懂郑于川三番五次的试探。 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不会无条件的托举帮助，也不会关心你，今天到底过得开不开心。 “你知不知道齐姐，就是我经纪人还给我签过去《创造101》的机会。当时公司年会，我就唱了首《甜蜜蜜》，齐姐觉得我还行，就像让我去试试，哪怕我肢体不协调、更没有什么运动细胞。” 宋小田突然说起前几年的事情，郑于川在北京的家里，单手拿着手机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阳台上。 “我当时很抗拒，但还是同意了说自己可以试一试。” “因为齐姐已经给了我很多资源，当时一个小小十八线能拿到那种恶毒女配角就算很好了，但不是因为没有学过表演，除了活泼开朗的角色其他的都演不好，没水花，给公司带不来利益。” “我很愧疚你知道吗？我就想，如果去综艺能给公司赚钱，那我就去吧。” “虽然我只想做演员。” 宋小田说起来喉头苦涩，指甲在手心里抠出红痕。 郑于川心情复杂，眉头不知觉皱起来。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齐姐又不给我签综艺了，还给我留了假期去电影学院听课。” “我见过你，之前回学校的时候。”郑于川突然想起某个夏天，他回电影学院演讲，结束后在冯开教授的表演课后门外透过小窗打算看一眼，没想到瞥见了在后面盘腿坐着记笔记的宋小田。 他记得她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大背心，有模有样的带了一个黑框眼镜，皱着眉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突然抬头，郑于川心虚的避开躲到墙后面。 那是他时隔几年第一次见她，不是合适的地点，也没有合适的身份，没有上映的电影让他们在公众面前不过是万千陌生人中的一员。 郑于川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后来有再带过眼镜吗？ 他突然的焦虑，听她还在絮絮叨叨的讲着话，他只觉得空虚，心里缺了一块空洞。 温水只喝了一半不到，他抓起衣帽间里的帽子和口罩，披上大衣外套就往地下车库里走。 每一秒都是迫切和难捱。 他，想见她。 冲动的单纯的想，见见她。 “我什么都不清楚，直到后来齐姐说漏嘴，我才知道，是王导跟朱老板说让我一定踏踏实实的演戏。” “于川，我觉得我好自私。” 郑于川记得她平时一般喊他“鱼哥”，现在外人面前叫他郑老师，从来没有依赖的、带着哭腔的、叫过他的名字。 于川。 “我学了很多表演技巧，也能演其他类型的角色，只是我自己心里清楚，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只是中规中矩的程度。我也知道去参加综艺才是发挥我擅长的东西，才能给齐姐带来回报，可我心里，不愿意。” 郑于川车开得飞快，车载蓝牙里传出她的哭腔。 他想象到她或许现在攥着卫生纸，眼泪糊在脸上的样子，心里跟着揪在一起。 “我是彻头彻尾的笨蛋、业务能力差还很自私。” “不是的。” 宋小田听到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的同时一声门铃响。 她猜是青青来拿行李。 “不是这样的。” 宋小田光着脚踩在家里温暖的地板上，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虚扶在门把手上，尽管已经擦过脸，眼睛还是红的，睫毛杂乱的被泪水黏在一起。 她就这么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郑于川，带着帽子和口罩，一身黑色大衣显得身量高大，气质稳重。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对她说：“不是这样的。” 第9章 做演员的意义 见到他的一瞬间的第一个反应是千万不能被拍到，就算再震惊也要下意识的眼疾手快把人拉进家里，“砰”的一声关上门还要煞有介事的从监视器里看外面有没有可疑的人。 宋小田吸着鼻涕，从鞋柜里找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蹲下摆到他脚下。 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委屈的情绪又被带出来，嘴角忍不住撇下去。 “你怎么来了？”她哭得太猛，说话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浓重鼻音。 郑于川换好鞋又把外套挂好，他看着自己的黑色外套在她的浅色衣服架子上虚搭着，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他跟宋小田不一样，并不是遇事冲动的人，相比之下更擅长等待蛰伏。 所以他为什么冒着被拍的风险和冒犯她的可能一脚油门就来了这里了呢？ 他也不知道。 宋小田带他到客厅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郑于川手心里握着杯子，长手长脚挤在她的小沙发上，显得有些滑稽。 两个人曾经平日的相处大多是宋小田不断的说话郑于川听着，但今天郑于川沉默，宋小田也没有心情聊天，安静使气氛变得尴尬且诡异。 “你刚出道不久，我找王导聊过天。”郑于川斟酌着开口。 “他家里有很多保存完整的电影影像，听保姆说他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放映，反复看我们没有剪辑的片子。” “他是个怀旧的人，总在过去里出不来。”宋小田小声附和，勉强打起一些精神。 “我去他家的时候，他给我看你的照片，和张雪的一起被摆在立柜上面。”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他跟我说，你很像张雪，方方面都像，他甚至有时候都觉得你是张雪还魂再生。” “我知道，他也总这么和我说。”宋小田喝了一口水，只是小口的喝了一口，相比起温水的钝感，她更喜欢喝冰水。 “可是他也说，你不是张雪。”郑于川想到王利科的神情似乎还近在眼前，不过斯人已逝，“你是宋小田，比张雪执着坚韧。” “他说如果张雪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他把张雪保护得太脆弱了。” 宋小田一时哽住，人人都说她就是张雪，听到王利科亲口说出她是她自己的时候，一时有些不知作何感想。 就好像演员宋小田的父亲，从另一个角度，彻底的完全的抛弃了她——她一直叫她王利科是演员宋小田的父亲，没有他就没有宋小田职业生涯中的那么多其他的角色。 “所以，你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和齐思娴说你想做演员吗？”郑于川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宋小田不知道郑于川为什么会知道曾经和齐姐的对话，不过她确实记得她当时说了怎样一番傻话：“大多数时候，我做自己都很失败，不是学校长得最漂亮的女生，不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同学，不是父母最孝顺的子女，也不是最擅长社交的朋友。所以我想做最好的别人，如果我能成为镜头里的他人，那我一定就是最好的。” 但是很明显，她到今天，也不是最好的演员。 “但你是最好的张雪、路童慧、方亦然、林丽丽、白梦溪、章沽轸、佟小钱、彭祎。” 宋小田看着郑于川把她这几年饰演过的主要角色一字不差的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像被重拳捶打过一样，酸痛之余还有一点高兴。 “王导说你喜欢演戏，他希望你能在不断成为别人的过程中找到自己，并且能做好做出成就感。” 这些是王利科说的话。 宋小田努力回想到底是饰演张雪的哪一个瞬间她有了想去演戏的想法，从哪里一刻开始从好玩和好奇变成了想做好想一直做好呢？ 她不知道，但就是张雪让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成为一名演员。 “王导希望你比张雪幸运，能去做好想做的事情。” ———— 宋小田曾经看过自己的粉丝和一个爱豆粉吵架。 开始是抱着觉得有意思看热闹的心态，直到看到对面粉丝说：“你们吹她实绩和演技的时候，想过猪如果有她那么好的资源的话也能喂大了。” 曹青青说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脸色一下就难堪了起来。 后面粉丝还有一大长串的撕扯，但她没继续看下去。 那个时候她演艺事业刚刚有点起色，心里说不高兴不膨胀是假的，对面粉丝的话像当头冷水把她浇醒。 有的时候，自卑的人喜欢过于自省，但她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对得起愿意栽培她的人，是国际大奖还是一个众所周知家喻户晓的角色？ 到底为什么走上演员这条路，对她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可如果，埋藏在虚无表面的空话和大话下面的答案和真相是一个人呢？ 郑于川。 因为是因为想要像他一样给别人带来感染力，想像他一样能在不一样的身份里观察世界，想和他并肩站在很的地方，想要和他一样，做一个很好的演员。 宋小田曾经私下里和曹青青说过自己有很尊敬的演员前辈，没说名字，但曹青青第一个就猜郑于川。 “谁还不是郑老师的迷妹呢？你喜欢他不丢人啊宝。” 宋小田没承认也没否认，尽管他们曾经有过足以使旁人艳羡的交集，可现在她不过是万千仰望他的一员罢了。 “其实是因为你。” 郑于川在深沉的夜色里看着和“小田”的对话框里跳出来的文字，又变成“对方已撤回”，他看着这几个字，出现，又消失。 想起有关《春日》的一些记忆。 一几年的时候其实也到并不是他日子过得最艰难的时候，就生活上来说，他签了公司也还了一部分赌债，似乎日子在慢慢变得好起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就突然对生活没了指望。 之前年纪小，轻易被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威胁到不敢报警，后来有了工作，又怕给公司找麻烦再丢了饭碗。 爷爷前几年就去世了，他的生活无非就是闷头工作，赚钱，还债。 他借不少人的眼睛绝望的看着这个世界，他们之中有的人为了爱，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活着而活着，他呢，没有意思。 后来就是最迷茫的时候和宋小田一起拍戏，她叽叽喳喳很能说也很开朗，跟他分享生活里琐碎的快乐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高兴。 他并不是总能轻易共情的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被宋小田感染点亮。 和她一起拍戏，很轻松，是干净纯粹的放松。 他观察王利科也观察王力。 读剧本的时候觉得他们是很悲情的人物，背负着沉重的包袱还有压抑的情感。 开拍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就懂了王利科轻而易举的爱上张雪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雪是构成王力痛苦的一部分，可是张雪，也是治愈他所有伤痛的源泉。 他用王力的身份爱着张雪，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以谁的身份，对宋小田动了心。 王利科眼光毒辣，天生吃这行饭，无不道理。 ———— 宋小田头疼得厉害，自从她拿到最后一期节目录制的剧本的时候，嘉宾栏里第一个赫然写着郑于川的名字。 说实话，还是心虚，自从那天他突然跑到她家里的时候，他们后来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倒也不是有多尴尬，只是快到年底两个人都忙，能回避的交流，就都回避了。 宋小田大概浏览了剧本，还好导演编剧没给她挖什么坑，只要她坚持战略，在镜头面前表演不熟就没问题。 工作第一。 录制地点在北京一个老胡同，艺人分为几组需要走街串巷完成任务，寻找隐藏的npc。 她和其中一位老MC一组，综艺圈的前辈，平时也很照顾她。 节目组置景用心，胡同里增添了很多老北京特色，一路逛下来道也有意思，她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小时候曾经到北京旅游的故事，跟前辈一唱一和，道也有看点。 直到安排了剧情点，他们被另外一方追击，如果丢失怀里的贴纸，就会输掉比赛。 前辈和她商量分头跑，收集的贴纸一人一半。 她跑了一圈下来，倒是没人来追，毕竟就她这配速，追上了没什么节目效果，追不上显得太假。 她晃晃悠悠，漫无目的跟跟拍摄像一块歇了一会，买了几块稻香村的小豆包给工作人员分了一下，吃完才看见对面人带着摄像机正走过来。 看清是郑于川，她赶紧拉着摄像大哥往后跑。 豆包还噎在嘴里，呜呜呜的乱说了一通。 大家都还想是宋小田怕对面组抢了贴纸。 拜托，哪个艺人会为了比赛放弃镜头啊喂，她又不傻，只是这位，还是不要在镜头前有互动的好。 宋小田没想到，郑于川，跑得真快。 “郑老师，求放过。”跑不动了就得求饶。 郑于川环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宋小田心里打鼓，面上还嘻嘻哈哈。 “这么着，我给您表演一段才艺，您放我去找队友。” “好啊，不过，得看你的表演有没有诚意。” 宋小田心里吐槽他戏多，表面上还要一副幼儿园小朋友上台表演的紧张感。 “企业合并亦称 “公司合并”。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企业通过订立合并协议，依照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将资产合为一体，组成一个新企业的行为过程。企业合并可分为吸收合并和新设合并两种形式……” 宋小田在几台摄像机面前，对着郑于川，背了企业合并的概念。 这下不光是郑于川，摄像和工作人员，都懵了。 第10章 大老板和菟丝子 那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郑于川在年度星光大赏的化妆间休息。 节目的剪辑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个收视爆点，特地剪在了预告里，预告中，画面里的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求饶，接着是一段打码的声音和嘴部马赛克，最后是他看着她无奈的笑着放她走了。 正片一上线播出，官博和营销号便配合节目组买了相关热搜。 #宋小田企业合并##宋小田会计专业#立马上升到实时搜索第一位。 郑于川用小号刷微博评论。 有给小田控评的，花里胡哨的排版占了几个前排，无非是夸长得漂亮，能拿奖，非科班出身的演技好——他觉得与有荣焉，毕竟，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有哈哈哈哈的吃瓜群众，有觉得搞笑的路人，有小田的粉丝，当然还有夸他笑得很苏的女粉：这还不得梦一把！ 他翻到第两千零一十七条才看见一个网名是一串数字几个字母的乱码网友评论：“只有我一个人嗑到了吗？” 郑于川给“ahuxissbhih2678”点了个赞。 郑于川其实很早就听过这一段。 那个时候她一边拍戏一边备考，遇到很长的台词背不下来，就会生闷气，跑过去找也在一旁背剧本的郑于川插科打诨。 嘟着嘴说自己背不住，又谄媚的夸他真厉害。 他拍拍她的脑袋，跟她说：“不行你就换换脑子，背背书什么的。” 一句话侮辱性不大杀伤力极强，毕竟一边要背书一边要背台词的人不是他郑于川。 宋小田被气得脸颊鼓鼓，扭头就去拿高会的教材，为了也不让他背词就超大声的读起来。 他也不恼，就安静的听着她扯着嗓子喊出那些他不熟悉的佶屈聱牙的词汇和定义。 那些专业的枯燥的词汇构成那几个沉闷的夜晚，构成寒冷却温暖的黎明。 直到后来他投资了公司做股东，也做了工作室的法人代表，偶尔会想起来那一段，却甚至还能清晰的想起她说的每一个字。 ———— 星光大赏录制开始，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去台下找座位，他下意识的去找宋小田的位置，她今年坐得靠前，不过到底是和他隔了好几个人。 左边是几个制片和导演，右边是一个年轻的流量，礼貌的跟他打招呼叫了声“哥” 他点头应了转过头去看宋小田的位置。 她今天穿了露肩抹胸礼服长裙，香槟色的纱质面料衬得她漂亮白净，妆容比起私下见面的时候更加浓艳，五官分明精致，顾盼有神。 他其实并不过多的关注的容貌，毕竟这也不是他的职业所需，所以郑于川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一个女人好看。 就譬如他曾经合作过的男演员可以精准的说出女演员的口红色号，也能清晰的表述一个女演员怎么化妆哪里好看。 他远远望着宋小田，脑子里只有干瘪的形容词，心里却是不受控制的澎湃。 宋小田和旁边的女演员聊天，对方是戚海渝新剧中的女二号，今年拿了不少新人奖，风头正旺。 她其实早早注意到郑于川的位置，只能和闻文假客套。 “诶，小田姐，我最近在豆瓣上看你和郑于川老师的cp帖诶，你们是不是地下那种啊？”闻女士的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坐在前面的戚海渝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没有的事儿，别信网上乱传，都是有心之人操作呢！”宋小田干笑两声解释，心里暗道这位果不其然不是省油的灯。 拿她膈应戚海渝的意思路人皆知，不过这姑娘还是心思浅，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一个男的争风吃醋的关系，搞一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战术。 更何况这里是舆论最敏感的娱乐圈。 “诶，今天最佳女主角颁奖嘉宾是郑老师吧？小田姐，我觉得你能拿奖。”闻文一口一个姐叫得顺口，不知道的还真看不出来他们是今天刚认识。 宋小田其实还是在网上听到一些风声，就比如戚海渝这部剧的女主本来定的闻文，后来制片方不敢冒险用一个新人，还是拉了戚海渝来做女主。 这种事情实在寻常，不过推己及人，说不生气是假的。 所以即便她两句话中带刺，尖酸刻薄了些，还拿宋小田当枪使，她本人倒也并不在意。 不过这姐显然心态失衡得不是一两点，后面几句话说得过分了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田姐之前不是给蒋灵薇作配，这会儿哪里还能看见当年女主的影子？有金主没演技的女主最后都一个下场。”说完还摆了一个讨好的笑。 “片方也要挑人捧，有些人咎由自取，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识时务。认不清别人还好，最怕是认不清自己。”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公平，但也总是公平。有人被嘲跳水皇族，也有靠实力让人忘记出身；有人十年如一日不思进取原地踏步，还要怪老天爷对别人太好。 很可笑。 闻文见她不搭腔，笑容凝固在脸上，便不再找话题可聊。 戚海渝也听见了她说的话，转过头来朝她笑了一笑算打招呼。 她也勾了勾嘴角回礼。 当晚的站姐出了不少图，其中川渝夫妇的cp站就有拍到郑于川向戚海渝处看的远景图，当然也有把全明星座位都扒出来的很多照片，有人看到宋小田也坐在那边，当然还有在《末日口袋》里和郑于川对过戏的年轻小生沈杰。 一图多嗑，这种全明星晚会就是cp粉的狂欢时刻。 当然不乏有人在豆瓣娱乐组开贴，要嗑一口闻文和郑于川的造谣式拉郎。 那边粉丝热热闹闹，这边最佳女主的奖项预备颁布。 其实宋小田知道今年大概率得主会是戚海渝，她的热播剧口碑评分双丰收，相较自己的作品仅有业内人士认可的观感来看，当然还是她更有优势拿奖。 她看着舞台上的郑于川一身西装，身姿挺拔，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他的身上，几台机器对着他拍摄，大屏幕上也出现他的脸，一如既往的精致好看。 她的看着他也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戚海渝。” 她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失望。 镜头切到她们这边，她笑着鼓掌，一边的闻文倒是也不得不僵着脸似笑非笑的拍手。 郑于川把奖杯递到戚海渝的手里，川渝夫妇终于在几年之后又一次同框。 其实她们这些年也没有在刻意的避嫌，不过两个人都默契的说是对方的好朋友，当然，这也阻止不了cp粉为他们贴上一些诸如口是心非的标签。 宋小田看着戚海渝笑着从郑于川手中接过奖杯，婷婷于他身侧等候合照，他眉眼硬朗，身姿挺拔。 在他们站定的几十秒中，宋小田想到自己曾经在超话里刷到的无数个“般配”的帖子，她在台下灯光晦暗处鼓掌，心里暗暗发酸。 郎才女貌，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她抬起眼，隐约觉得郑于川正看着她。 戚海渝下台后没有离开，大概率还会同整个剧组一起上台领一个最佳剧集奖，闻文没拿最佳女配早早离场了，宋小田没想到戚海渝下台之后直接坐到了她身边。 “恭喜。”她说得发自内心。 这些年戚海渝的努力她也看在眼里，她几乎什么样的剧都接什么样的综艺都做，口碑有好有坏也挡不住她拼命的架势，所以如果奖项算作对努力的人的回报，那戚海渝拿到这个金灿灿的奖杯当之无愧。 “谢谢。” 她们空白了几十秒没有说话，如果说她和郑于川是在装不熟，那她和戚海渝就是真的不熟，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真的搭上话还是第一次。 “其实我很羡慕你，我知道我今天拿了奖还说这样的话有些突兀，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已经是最不违和的方式。”戚海渝看了看手里的奖杯，底座上刻着她的名字，她命里缺水，经纪人就改掉了她原来“荷影”的名字，换成了海渝这个更中性的艺名，说是能火。 “我一直在想，能让郑于川牵肠挂肚这么多年的人到底什么样子，我看过你的戏，客观来说很一般，至少，没有我演得好。”戚海渝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带一些尖刻与得意。 “但我今天，才想明白一点，不是你比我优秀多少，我们之间，我只是输给了先来后到。” 戚海渝和郑于川合作的那两年，是真的狠狠的喜欢过他。 主动和经纪人提出炒cp的营销方案，靠着比他早入行几年积攒的关系敲定合作细节；主动在各种采访花絮镜头面前有意无意的cue到一些和他相关的细节，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接近争取合作，也想尽办法的发现他时常翻看的照片中的女孩叫宋小田。 喜欢她是真的，耍手段使心机也是真的。 譬如曾经的采访，她跟工作人员串通好，让他们把毯子递给郑于川，再经由他手传递过来，或者是欺负他年纪尚轻不懂圈子里其中谲诡，让拐着弯让他的微博运营和她做一些暧昧的互动。 当时他的合约还签在她公司的关联公司下，本着利益一致，一体同心的原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沉浸在cp粉为她织造的梦境里，觉得她自己和郑于川真的是不在一起就可惜的璧人，全然不把他私下态度冷淡疏离放在眼里，毕竟，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总能有一天让他感动。 直到后来他赚了钱，赶上公司抽逃资金弥补亏损，请了律师抗辩解约，趁着年审的混乱还真解除了合同。 再后来，就是她眼见着两个人的热度降低，如果没猜错，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合作他甚至打算放她一边炒cp一边和导演金主有不正当关系的黑料来毁她。 巧合的是当年王梦凡和戚海渝关系还不错，颇有种娱乐圈姐妹花的架势，蒋灵薇当年也买了不少水军黑宋小田，她和公司一合计也投了营销号给宋小田撑腰。 歪打正着，让郑于川给她留足了脸面。 他摇身一变从任人摆布的小演员成了作品傍身身价无数的大老板，而戚海渝还是要靠金主喂资源的菟丝子。 当然，郑于川并不这么想。 第11章 金粉和馒头 郑于川几乎可以肯定戚海渝是个很拼命的人，当然偶尔会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不藏着掖着，全都展现给别人看：我就是这种人。 从前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忍着，后来有话语权之后只稍加警告她就明白原委，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还是顾及着和戚海渝经纪公司的高层有业务往来，生意上的事情，有来有往的情谊也是长久之法。 至于戚海渝，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他听到她说所谓先来后到的话，少不了要皱起眉头。 感情的事情从来与先后无关，譬如白头也如新，倾盖却如故，爱也一样。 心动绵延成深刻的喜欢和爱是对某一个人的，恰好是那个喜欢絮絮叨叨，偶尔有些自卑却能在风里奔跑，做不会会计题，给他求发财符，对着他傻笑的人。 当然，宋小田并不知道。 但她终于从第三人的角度确认，他对她的与众不同。 不是同剧组的女演员，不是见面需要点头鞠躬的合作伙伴，而是可以倾诉和依赖的人。 她一直知道，直到现在才敢有多那么一点的确认。 宋小田不知道这样的确认能不能让她面对郑于川和理智里现实的东西多一些勇气。 “希望你们能幸福，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我是真心的。” “谢谢。” 戚海渝说完这句就离开去补妆准备后面的活动，宋小田坐在原地，并不想探究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祝福郑于川还是她。 直到她下意识的转头，就和郑于川四目相对。 其实现场已经零零散散走了很多人，他们中间也空出不少位置，所以哪怕不用倾过身子，只需要稍稍偏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 他的眼神专注，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她却比任何时候都肯定，他是在望向她的眼睛。 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有女团的打歌舞台，她的冲他扬起嘴角，却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到。 晚会结束的时候，一众嘉宾被邀请到台上合影。 往往这种时刻才是争奇斗艳的修罗场，当然如今被豆瓣小组提点，女明星自然不敢在明面上撕扯，背后的小动作就说不准了。 宋小田今年拿了最受观众喜爱女演员奖，比不起最佳女主和女配，自然要自觉靠边站，看着戚海渝和另外一个不熟的女明星摆动作暗自较劲。 正看着乐呵，就感觉背后被轻轻碰了一下，现在台上正乱着，主持人接到摄像大哥的指令拿着话筒指挥大家往左站一站，她被旁边一个女演员的裙子绊了一下，踉跄了一步。 祸不单行，自己的裙摆又被旁边人踩住，她就要站不稳，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胳膊。 “小心。”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转头去看，见到郑于川时还是下了一跳。 她记得她站进来的时候，他还站在后排中间，怎么一下挪到她身后去了。 好在身边人忙着挪位置，也并没人注意到他们，宋小田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和旁边人搭话。 直到旁边的女演员好不容易整理好裙子转过头搭话，郑于川才松开他拉着她胳膊的手。 摄影棚里突然有漫天的金色纸条散落下来，她以前每次参加晚会，总会接一片放在手心里作为总结某一阶段的仪式感，好像握住金色的纸条就能握住所有的光明和灿烂。 不够后来就不了，太刻意和幼稚。 ———— 晚会结束，宋小田在化妆间换了衣服和青青直接走特殊通道进地下车库，已经是凌晨十二点。 “小田。” 她听见郑于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有些空荡的地下车库里难以忽视。 郑于川见她回头，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张开握着的拳头，里面是一张金色的彩纸。 “我看你今年，好像没有拿。” 宋小田一面觉得好笑，毕竟他今年三十几岁，她也不小了，怎么还拿哄孩子那一套对她。一面又觉得感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现在她看着他一向平静的眼瞳里全都是期待和欣喜，她下意识的想说谢谢，但是话到了嘴边，就突然说不出口。 如果把从《春日》的上映看作他们之间的重逢，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说过最多的就是谢谢，且只有谢谢。 也正是她一直以来害怕的结果——如果她承受了太多别人的付出，那她还能不能坦然的说平等呢？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就刚刚在观众席的时候。” 宋小田发现郑于川果然是不善言辞的那一类人，在她为怎么拒绝他想一个圆滑的借口的时候，他偏偏直白的不加修饰的说这样的话，那么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当时对着他的笑。 “所以别不高兴了？”郑于川其实有些不确定的试探，他确实是最理解宋小田想法的人，无论是在她的职业规划上还是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只是现在他们之间，确实说不好到底谁才是最卑微的那一方。 宋小田狠不下拒绝他的心，只好勉强又无奈的扬起个笑，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金色纸条。 “谢谢。”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你真的帮我，给我太多了，可我怕我还不起。”宋小田说完这句话马上心中警铃大作，因为她真的看起来太想曹青青最近看的霸总小说里的倒胃口渣男海王。 “小田，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不是要你感恩戴德，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更不希望这些成为你情感上的负担。”郑于川说得很慢很认真，他一直直视着宋小田的眼睛。 地下车库很凉，她余光撇见曹青青趴在车窗上看着他们，手脚冻得发麻，脑子也木了起来。 “六年前我们一起工作，之后能不能也让我有机会和你一起完成你的目标？” ———— “宋小田！！” “啊？” “叫你两声了！怎么心不在焉的？”曹青青抱着iPad，上面写着之后一周的行程。 他们在从晚会现场回家的路上，这两年忙起来之后宋小田有一种除了演戏之外自己的人生都和青青在房车里度过的错觉。 “诶呦我能想什么呀？还不是想晚上回去吃点啥不胖还能饱饱肚子，诶我跟你说为了塞得下这条裙子我晚饭都没吃，行程事笑，饿死事大！”宋小田打岔解释。 “哦，我还以为你在想郑大影帝呢？诶不是我说啊，郑于川我不了解，你这么能说的一个人，在郑影帝面前，怎么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曹青青揶揄道。 “说起这个，”宋小田转头去看曹青青，“你什么时候跟张文宇这么熟了啊？我可看见你俩天天聊天了。什么时候结婚呐？” 要说挤兑人曹青青跟宋小田比还是差了不是一个档次，一点就炸，把手里拿着的iPad直接推给宋小田怀里。 “你你你怎么看人家隐私啊？要买个防窥膜了。下周行程，你自己看吧。懒得和你说话。” “哦，说中某些人心思了？” 直到曹青青别扭的安静下来，宋小田嘴角的笑才又平静。 夜晚的车水马龙和两侧的高楼大厦灯光绰约，她靠着车窗玻璃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轿车驶过，玻璃上有暗色的防窥膜，此刻能清晰的倒影出她自己的脸，相比起六年前荧幕上脆生生的面庞，如今是真的上了年纪，得勤加保养才能让皮肤在镜头面前没有瑕疵。 感情也一样，早就不是收放自如的年纪：说对一个人好就心思单纯毫无保留的好，虽说她自诩也是冷静理性的人，但到底曾经也为他付出过那么多。 也许他都还并不知道。 说起来她知道他家庭不好，但她也并非什么清白人家，虽然有粉丝和对家曾经挖过她的家庭背景，不过是父母在小县城做点小生意，乍一看还没什么黑点。 可是宋小田从小就知道，她爹原来是混社会的小喽啰，大概是也做过不少灰色地带的事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发了一笔横财，做点倒卖东西的小生意□□十年代正是风口，竟也真起来了。 赚了钱，摇身一变体面人，给原先街坊邻居打点一番就迫不及待从原先知根知底的老家搬走，成了清清白白小老板。 可到底宋老板和马女士拿她当掌心宝贝呵护着长大，她对之前的记忆也模糊不清。 不过儿时结交下的伙伴还是瞒着二老，没断了联系。 吴隆轩，六年前在宁夏拍戏的时候，她花了两个多月的生活费和之前攒下来的积蓄请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到宁夏“玩儿”。 到地方了才跟他们说，要收拾一下给郑于川下绊子的几个大汉。 实在是当年太年轻，想不通其中关窍，只当是吴隆轩和一群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真有那么厉害，竟然将一群专门催收的人劝退。 “哥这回可帮了你大忙了，想想怎么感谢感谢哥？”吴隆轩当年这么和她说过。 她那时许是被老宋养的太天真，倒真的不以为意。 “请你吃饭啦！”也没注意他眼里的晦暗不明。 “做哥女朋友也不是不行？”吴隆轩只低头一瞬，又嬉皮笑脸问她。 “想！得！美！” 她是真心实意的要帮郑于川，所以在剧组蹭吃蹭喝到还好，回学校之后吃了一个多月的食堂一楼馒头和炒包菜。 后来有一次郑于川给她打视频电话，那时候企鹅的视频像素还不高，郑于川却敏锐的察觉她竟然瘦了一圈。 “在学校吃得不好吗？”他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从耳机孔里传来。 当时是半夜，他刚下夜戏，她躲在被子里对着收声孔说悄悄话。 “期末考试你懂吧！人都要憔悴的！”悄悄的说谎话骗他。 对面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网络的问题。 “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有工作人员来喊他去补拍镜头，匆匆挂断了。 那几乎是他们最后一次怀抱着亲密关系的连线。 所以，现在，换做是现在的她还会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吗？大概不会了吧。 马上就要到家了，曹青青还在手机上聊天，她从后视镜里看司机师傅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 她其实一路上在想，他郑于川在地下车库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宋小田想得入迷，没看见手机微信里吴隆轩的消息： “我到北京了，大明星不请我吃点东西？” 第12章 剧本和红酒 宋小田到楼下才看见吴隆轩的消息，一边盘算着刚刚看过的档期一边思考约在哪个餐厅，只是没想到刚出了电梯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宋小田迅速把口罩拉到脸上，压低帽檐准备开溜。 转身的时候心里还暗骂小区安保有问题，这人不是私生就是狗仔，怎么做起缺德事还正大光明站人家门口了。 “老宋！去哪儿啊？不认识我了？” 直到后面的男人出声，她才听出来人是谁。 “老吴？！”宋小田转身摘下墨镜，看清男人有些痞气的面孔，才敢确定是吴隆轩本人没错。 “你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到的北京？怎么知道我家住哪里的啊？”宋小田一边摁密码开门锁一边问。 “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个？”吴隆轩见到宋小田心情大好，进门之后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往后一靠，好整以暇的看着宋小田进厨房倒水。 “啧，你到人家换换拖鞋行不行？” 吴隆轩耸耸肩只道OK。 但他“没有我能穿得下的鞋”这句打好的腹稿，在看到鞋柜里放在最上层男士拖鞋的时候没能说出来。 “你……有男朋友了？” 吴隆轩曾经去过宋小田在五环外的房子，当时她还是没成名，吃住都节省。 他知道当时宋小田朋友圈不大，也不怎么和男生打交道，“没有我能穿得下的鞋”是他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门口对她说过的话。 “说什么呢？我还想再做几年女流量，你可别害我，这么造谣要是让我粉丝知道了，不撕碎你才怪！”宋小田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奇怪，看见他对着鞋柜上的拖鞋发呆，才反映过来。 “想什么呢？这是给我爸准备的拖鞋！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你怎么不去做营销号小编呢，明天热搜第一准是你写的文案。” 尽管男士拖鞋是之前给郑于川拿来用的，不过也确实是为老宋准备的没错，她这也不算说谎。 “你话真多！怎么还开不起玩笑了呢？”吴隆轩无所谓的摇摇摆摆又走到沙发上瘫倒。 “我接住在朋友家，就在你们家楼下，听他说楼上住着个女明星，我记得你好像也住这个小区，就随便上来碰碰运气！” “可以啊你，怎么今天不去买个彩票。”宋小田递给他一杯柠檬水。 吴隆轩端起杯子，中指和无名指上两个样式夸张的金属戒指碰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在北京呆几天？我正好后天有空，不如去附近很有名的酒店，我请你！” “成，我在北京呆几天还不是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有空？”吴隆轩牛饮下一大口凉白开，朝宋小田挑眉。 “我发现，你当了老板之后越来越油腻了。”宋小田一脸嫌弃。 两人聊了一会看时间不早，宋小田准备送吴隆轩回朋友家。 吴隆轩开门的同时，撞上门外站着的一个男人，看样子正准备摁门铃。 对面的人显然对于女明星家走出一个男人的画面感到震惊。 吴隆轩高大的身材挡在宋小田身后，反应迅速的磕上门。 转身和宋小田面面相觑：“你的恋情要上热搜了。” 宋小田的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 “姐！” “小田姐！” “是我！我在你家门口！来送剧本！” 张文宇站在宋小田家的门口，心情复杂。 主要是替他哥着急。 ——— 宋小田那天半夜有点轻微的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晚上吴隆轩、张文宇和她三个人围坐在沙发上的诡异场面。 她不懂吴隆轩为什么又不走了，给她挤眉弄眼的打眼神官司。 张文宇倒是很好懂，他浑身上下就差把“尴尬，想走”写脸上了。 张文宇说来冤枉，他就是来替他已经飞到广州有活动的老板郑于川先生给小田姐送剧本和吃的。 他问老板咋不自己去送，老板说怕被拍到给你小田姐惹麻烦，要避嫌。 现在可好，他要避嫌，但是有的是不怕惹麻烦的人来。 “这是吴导的戏，川儿哥说挺适合你的，问你要不要试试。” 宋小田脑子里回想起这句，终于在凌晨三点打开夜读灯翻起搁在床头的剧本。 张文宇跟她说郑于川让她先看剧本，档期和其他事情都不用担心，资方已经推过王梦凡和张菲，但还没定需要亲自试戏。 试看的剧本主要是大纲内容，不是很厚，薄薄的摊开却是男女主三世轮回的宿命。 演员的演绎对于剧本身来说是再次创作的过程，宋小田在看的时候就想到了不少可以表现的灵感，总算能安心睡下。 到第三天，宋小田请吴隆轩到附近的私人西餐厅吃饭。 她跟曹青青从公司开会回来，司机把她放到餐厅门口再拉曹青青回宿舍。 “草姐别看手机了！我都要走了你也不打个招呼！”宋小田佯装生气，这家伙一脸恋爱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手机有多好玩。 “诶呦喂姐，你又不是请我吃饭，我那么积极干嘛？”曹青青一边跟张文宇互相汇报行程一边敷眼她。 “切，谈恋爱了不起啊？到时候让郑于川接亲，看记者不堵死你！”宋小田说了句没什么威胁力的恐吓转身输密码进了餐厅。 没留意身后曹青青惊恐的给张文宇发语音：“哥！快叫郑影帝警惕警惕吧！我们家小田这回怕是要有男朋友了！” 宋小田平时并不怎么到这样的餐厅吃饭，一来她在圈子里朋友不多，二是剧组制片聚餐往往都在大酒店，她一个人到这种地方吃饭着实没必要。 对着菜单纠结了半天，吴隆轩看得着急，直接报了几个名字下单。 “你还挺轻车熟路，是不是常带女孩子来这种地方吃饭？”宋小田揶揄道。 “什么女孩子啊！？我那都是哥们应酬交际你懂不？” 宋小田敷衍的哦了一句，显然对他的话没信几成。 “下部戏演什么啊？我去给你探探班？” “还没定，不过现在有个心怡的剧本倒是。”宋小田想着前几天熬夜看完的本子，心里高兴着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面人说话的内容，“可别啊大哥，我可不想上热搜。” “怎么，我这样的人类高质量男性还不拿得出手？” “你知道我粉丝叫你这样的男生叫啥吗？人间高质量油田。” 宋小田切了一块牛排跟他插科打诨，炙烤的牛肉和鲜香的酱汁在嘴里化开，还是十分满足。 有服务生端着酒敲开门，在桌子前停下：“这是郑先生送您的酒，希望您用餐愉快。” 服务生把红酒到进醒酒器之后就被吴隆轩请出门。 宋小田总共不认识几个姓郑的，总不会是她高中班主任郑老师。 估计又是曹青青说她在这儿。 “郑于川？”吴隆轩问。 “嗯。”宋小田心里暗骂着青青和小张沆瀣一气无聊至极，没注意吴隆轩的脸色暗了暗，“不过你认识他？” “嗐，大影帝，谁不认识啊？我还看过你演那个《春日》呢，那里边儿，不是有他么？” 宋小田腹诽他这是什么话，依照现在的角度来看，郑于川才是一番。 宋小田翻出手机给“鱼”发去消息。 “谢谢你的酒。” 对面很快回复：“挺巧的，我也在这里吃饭。” “我去补个妆。”她突然想上厕所，没注意到吴隆轩皱起的眉头，推开门就走。 餐厅里的洗手间有一条长走廊，宋小田刚拐过弯就见对面一身休闲运动装的男生戴着口罩棒球帽走过来。 她一边心里想着怎么有人来这种高级餐厅穿这么休闲，一面准备侧身让路。 “小田。”直到对面男生喊的她的名字她才愣在原地。 演员会保养还真挺气人，明明对面已经三十多岁，还能被她相对熟悉的人认成男大学生也真是好笑。 “你你不是在广州？” “昨天回来的。” 演员对台词里的字句都格外敏感，她有直接的听到他把到北京工作这件事用“回”来定义，回哪里呢？家吗？可南京才是他常住地。 “酒，还有剧本，都…谢谢啊！”宋小田暗自计算这是在他面前说的多少个谢谢，“不过那个酒太贵了，我们也喝不了……” 宋小田还在考虑怎么还这个人情，支支吾吾间就被郑于川打断。 “宋小田，你不准我追你就算了，怎么也得给我一个宣誓先占的机会？”郑于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宋小田的眼睛，声音很低，但足够能让她一字不落的听见。 跟她说话得时候郑于川就把口罩摘了，宋小田能近距离的看着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又有点哄劝的意思。 宋小田脑子发晕，她自认为平时挺清醒的一个人怎么对着郑于川脑子就转不动了，总是轻而易举的跟着他的思路乱走。 怎么办呢？她觉得自己很多原则就要坚持不住了。 她看着他的眉眼锋利，怪不得他时常演绎那些坚韧狠戾的角色，但此时他的眼神是温柔的，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就要沦陷的脸庞。 要不算了吧，她钱也挣够了，知名度也够多了，她虽然比上不足但也已经是很多圈内人都到不到的水平了，松懈下来，谈谈恋爱然后结婚不好吗？ “我，我想先上个厕所。”然后实在憋不住的宋小田对郑于川说。 第13章 朋友和学生 如果宋小田能收拾得再快一点，就能听到走廊尽头两个男人的交谈。 吴隆轩总能在见到宋小田的时候轻而易举的回想起来六年前漫长的火车旅途，从南京到宁夏，他是昏了头才上赶着去找宋小田。 兄弟义气也好色令智昏也罢，总归是哥几个浩浩荡荡往小村子里去了。 他想跟去城里念大学的宋小田有点共同语言，一听她说有几个混混为难她朋友，就恨不得找八百个借口飞奔过去。 他当时扯谎说有个兄弟家在宁夏，正好要回家看看，就一块去连吓吓那几个不识好歹的人。 宋小田听了心里高兴，不管不顾的给他从银行里转了买票钱，哥几个一块的来回往返。 吴隆轩知道宋小田高兴并不是因为他，但是也没什么关系。 他甚至安排好了演戏的几个哥兄弟，身份完整可靠，还怕她看出端倪，毕竟人家是大学生，比这几个没文化的聪明。 就是钱的事儿他不知道怎样还给她，他无比清醒的认识到如果他提出给钱这种事情，宋小田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甚至还可能跟他闹别扭。 他想了几种说辞，最后还是作罢，让他欠着宋小田也好，之后他加倍对她好就是了。 这样想着，晃晃荡荡的火车旅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她给他们订的高级卧铺，一侧两个床上下铺的那种，兄弟几个高兴坏了，好像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高级的火车。 如果要问他的兄弟们对这次旅程做什么评价，兴许他们大多数都记不清了，舒服的火车，崎岖的一段山路，还有穿着polo衫跟吴老大吓唬人，谈不上什么心情好坏。 但是对于吴隆轩来说，他所有对于跟宋小田见见的期待都止步于见到郑于川那一刻。 就是宋小田说经常有混混骚扰她的这个朋友。 他去拍摄地的时候，她正好在拍单人镜头在忙。 他和几个哥们人模人样的在周围乱晃，其实并不需要多费力就能注意到场边在台阶上安静坐着的男人，大冬天的，别人都过着军大衣羽绒服，唯独这个男的，穿个半截袖皱着眉头看剧本。 除了穿衣打扮上的格格不入之外，优越的这张脸的长相也让人过目不忘，至少是在人群中能够一眼认出的印象深刻。 吴隆轩随意的留意了一眼，随即愣住。 他看清了坐在台阶上的男人，正是他爹的催收公司最近在忙的业务。 认出来的原因也别无他由，不过是照片上的脸太过于出挑。 浓眉，高挺的鼻梁和薄唇。 构成相片里的脸，和吴隆轩看见的人合二为一。 他其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当天晚上叫停了几个跟着郑于川的男人。 也顺便去见了见他。 冬天的晚上可真冷，他一个南方人，何止受过这样的天寒地冻。 他弓着腰，不断的跺着脚搓着手，直到见了郑于川才装模作样的挺直了腰杆，见他又是一件破半袖，无语得厉害。 “喂，你是不是欠张老板的钱？” 郑于川不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你也没必要还，你老子死了，你又没拿到遗产不用父债子偿，你何苦上赶着受罪呢？” 郑于川听了这句话总算有些情绪波动，拳头紧攥着，复又松开。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郑于川终于只淡漠的说出一句话来。 “我是不想管，可小田是我朋友，找你催债的是我们家公司里的人，我已经让他们慢慢儿来了，你记着，这是你欠我吴隆轩的，也是欠宋小田的。” 吴隆轩疑心当年这句话还是说错了，如果他没说后半句，不提宋小田，是不是他就不知道宋小田在这其中的纠葛故事，也就不会贼心不死的惦记着。 但是他怎么忍心不让郑于川知道宋小田的牺牲呢。 他觉得自己有病，没得治。 ———— “这几年过得不错啊大老板？”吴隆轩心有所感的跟出门，就看见郑于川一身运动服站在走廊门口，他心态平和的打招呼。 “彼此彼此。” 郑于川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让吴隆轩想上去给他一拳。 “你在追小田？”吴隆轩没话找话，他的确没什么话要说，毕竟自从几年前他换了债一并超额的利息，就和他的世界没什么关系了。 但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是。” 吴隆轩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还有些愣住。 “不过她现在，大概没有想和我谈恋爱的打算。” 吴隆轩沉默许久，还是张口:“你，你们圈子很乱，你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想了想自己毫无勇气的埋在心里面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还是决定放弃，毕竟他以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是他配不上她更多。 “她那个时候为了让我过去给你撑腰，吃了半个多月馒头咸菜，你要知道，她那个时候还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这么多年也一直关注你的消息。为了能当你们这什么破演员，睡小旅馆，通勤三四个小时去听课，被黑粉诅咒全家……” 吴隆轩陆陆续续的讲了一些宋小田这些年的破烂事儿，全都是他厚着脸皮跟她联系，她偶尔当做笑话说给他听的。 几乎都是心酸事。 “谢谢你。”郑于川跟他握手。 横亘了六年之久，郑于川也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对着这个本来没有未来也几乎并不会有交集的男人，以一个成长到三十岁的成熟的心态说出谢谢。 无论是六年前的举手之劳还是今天的坦诚相告。 吴隆轩斜笑着回握，预备结束长达六年之久的旅程，从他坦荡的说出宋小田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宋小田走出来的时候收到了吴隆轩的消息，说说有急事要回南京，马上坐车要走，来不及等她。 宋小田看着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的郑于川，不疑有他。 “去看看冯教授吗？”郑于川发出邀请。 ———— 电影学院今天有冯开的公开课。 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讲起课来还是神采奕奕，早年教学还有示范表演，现如今年岁渐长，倒是潜心钻研起理论来。 郑于川是冯开的特邀嘉宾，叫上宋小田却是临时起意。 她起初怕被拍，死活不愿意去，却被郑于川以与新剧本相关之类的话给说动心。 回去又收拾了一下，这回换成她一身运动服，口罩墨迹戴了个齐全。 后来又觉得身边都是学生，戴口罩墨迹反而刻意。 她自觉如果没有一众人拥簇，也还没红到素面朝天也能被认出来的程度，再者今日的主角可是郑于川。 扎了个丸子头，还颇有点当年旁听冯教授课的小孩子样。 她一边收拾一边和曹青青算账，问她是不是三番五次泄露自己位置。 电话那头乱糟糟一片，说自己看电影预备检票，就先不聊了。 宋小田骂她有男人不要兄弟，结果这人在听到宋小田预备不化妆就去公众场合的时候马上一个电话打过来。 “你发什么疯？女明星要有自觉性，淡妆也要画，我最近推星盘占卜，你最近有一劫，需要化妆能解。” 宋小田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催她，也懒得跟她废话，敷衍应了两句挂了。 宋小田看了看镜子里没有胭脂水粉勾勒过的脸，也还是水水嫩嫩。 不过这些年角色定位都是一些恶毒女二，齐姐在妆造团队上也习惯把她原本柔和的五官画得更立体凌厉一些。 宋小田拍了拍脸，还是觉得无所谓，又不是素颜见不得人。 就收拾收拾东西出门了。 ———— 冯开的公开课人还不少，她去得不算早也不算晚，随便坐到了大阶教的后排看起剧本的电子版。 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两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的男生站在她身边，其中一个礼貌开口:“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宋小田心里还是得意的，毕竟她大学毕业没有五年也有四年了吧？ “没有，你们随便坐。”宋小田心情不错也没觉得自己没被认出来是女演员有什么丢人的。 “你们都是冯教授的学生啊？”宋小田见身边有活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我们俩是计算机系的，听说冯老师讲课有意思就过来旁听。” “冯老师上课确实好玩儿，而且听说经常会有教出来的大明星来课上示范。” 那两个男生还想聊几句的时候，公开课开始了，冯开几步路走得利索上了讲台，她看见有不少女生已经开始拿着手机拍坐在第一排的郑于川。 她也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隔着如山如海的学生，摄像头瞄准再拉近焦距，只能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保存了之后发给郑于川，他大概没带手机在身上，等看到她光辉伟岸的p图表情包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 冯开讲到兴头上，脸色红润，叫了郑于川的名字点他上去说两句。 台下掌声雷动。 宋小田看着讲台上挺拔笔直的男人侃侃而谈，觉得前一阵子的颁奖典礼上也是隔着人群看他受万众瞩目，她在遥远的暗处，触摸不到任何真实。 他的声音平缓稳重，娓娓道来间又有点一板一眼的严肃，不似冯老生动活跃。 台下本来安静，直到宋小田敏锐的狗仔跟拍雷达紧急作响，听到旁边有女生窃窃私语还有转向她来拍照的动静。 唉，这就是女明星的烦恼吗？ 如果让曹青青听到这话不得吐槽她一年半载自恋狂不成。 第14章 谣言和澄清 过了一阵之后，骚动已经甚至让一直津津有味听讲的两个计科男侧目而视。 宋小田还听到有胆子大嗓门也不不小的女生压着声音说:“诶你们看那边穿灰色运动服的是不是宋小田啊，就那个演《春日》的那个女演员？” “本人比电视上看着显小啊？” “不对，今天不是郑于川上台么？” “天哪，她不会真和郑影帝有点什么吧？” “打扮成这样来看公开课，是明摆着正宫夫人的架势呢。” 其实学生们的言论还算正常，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 不过动静还是不小，坐在她旁边的其中一个男生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宋小田的百度百科，另外一个看了默默放下了准备要微信的手。 宋小田怕影响现场课程，预备从后门开溜。 “刚刚说了很多理论知识，不过实践出真知，我想找一位现场的同学上台，我们一起示范一下。” 郑于川的声音陡然提高，全场的学生的注意力又瞬间被他吸引走，宋小田觉得抱歉，遥遥冲台上双手合十后从后门溜走了。 走出教室到走廊上才觉得后悔，潜意识里明知道如果被认出了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结果还是被他的三言两语诱导，说服自己不戴口罩不戴帽子不奇怪就不会有人认出来。 除了对自己的知名度少了点概念之外，她其实想了想，自己大概是心里也是想去的。 十点钟还是上课时间，这个点的大学校园相对空荡，她缓步走在干净的水泥路上，连瑟瑟寒风吹来的冬日都恍然不觉得冷。 什么时候到春天呢？ 宋小田预备先回家，再向郑于川做解释，没走两步就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刚刚互动，本来想叫你，也跟大家介绍一下，没想到你就走了，这么不给我面子。”郑于川笑得有些无奈，很自然的裹了裹她的围巾，其实她今天穿得滑稽，羽绒服里面裹着运动服，土得要命。 宋小田有一瞬间的愣怔，她应该想到郑于川带她过来应该是做了准备。 是她对郑于川或者说是对她自己，太不自信了。 她款步走在前面，郑于川跟在身后。 宋小田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果和答案，现在答案有了，她以为还差一些条件。 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结果才对得起曾经拍摄和后来分开后一天又一天的想念和精神上的依恋。 这几年红了之后她接受过很多采访，她也真真假假的回答，还记得有一次记者问她有没有什么为之执着的事情，她说自己一向是个洒脱的人，不会囿于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 其实她心里的答案不是，真正的答案在六年前宁夏的冬天，比今年冬天还要冷，可是偏偏遇上了那样一个表面上沉稳冷静实际上坚韧执拗的人。 有些人从遇见的时候，就注定逃不开。 她无所谓的走着，郑于川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宁夏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会把遗憾当回事儿。”她停下来斟酌着开口。 并不是什么好预见的话，郑于川听得皱起眉头，却还是等她说完。 “我觉得我们必须要试一次，哪怕最后结果并不好，你知道的，毕竟我们都不是曾经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她期期艾艾的讲出这句话。 郑于川脸上的表情精彩，宋小田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声音有点大，引来不少路过的学生侧目。 郑于川见了拉起她的手就跑，一直跑到操场后面的停车场才停下。 他团队的人都在房车附近等着，张文宇见了这种场面总算眯起眼睛。 冬天很冷，但她裹着羽绒服跑了这么大一段路，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有了薄汗，此刻只想脱下外套。 “唉，身体不行，跑不动了。”宋小田一边哈出一口热气，一边单手撑在郑于川胳膊上对他说话。 郑于川倒是并不显得累，脸上尽然是融融的笑意。 宋小田抬头看他，明知道他有好看的眉眼，此刻专注着笑着看着她，她还是忍不住多盯了几眼。 “我没说要现在试，我是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想，拍完下一步作品吧，这段时间还是想好好看看剧本。” “好，都听你的。” ———— 当晚，在宋小田在床上兴奋蹬腿的时候，齐思娴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你在外面怎么这么不注意啊？你之前给你办理的那个旁听的证书和收费单据都在不在啊？要靠这种澄清我真是无语了你，给我惹这么大麻烦。” 齐思娴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顿暴骂，宋小田赶紧打开微信看曹青青早给她发好几个热搜微博了。 大概起因是有电影学院的学生拍到了她在冯开公开课上的样子，爆料的学生很友好，只是说她本人比电视上漂亮。 当然评论和转发还有热搜词条就不一样了。 有说她蹭电影学院热度的，有质疑她不是电影学院学生怎么拿到通行证进学校的，更有甚者还有造谣她学历造假的。 当然这种程度的黑，都是她司空见惯的小场面，内容还不至于黑粉诅咒她全家八百遍。 特别一点的内容就是说她和郑于川谈恋爱这件事，当然这是她预料到的结果，毕竟不是真的，冷处理是对两方最好的结果。 但还有说她整容的就离谱，说什么本人比镜头里更幼态，天地良心，都是妆造惹得祸，草姐神预言诚不欺我。 总得来说，她并没有太多感觉，既然她昏了头干出这样的事，虽然从本意上来讲并没有任何错误可言，但既然是公众人物，就得给广大群众评论说话的空间，哪怕涉及到一些隐私。 没办法，这是公众人物必要的牺牲，她可以理解。 “没必要澄清吧，本来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甚在意的跟齐姐商量。 不说这句话倒还好，一说出口，正点燃了齐思娴许久没有收拾人的欲望。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剧本内容是什么啊？就前一阵你说你想试试的那个剧本，讲谎言的!你这时候出这种幺蛾子，不澄清的话，还想不想接戏了？” 宋小田难得沉默，最后也只能去翻箱倒柜的找当年的收据和证书，来证明她就是去听个自己曾经的老师的公开课。 当然她会保留收据并不奇怪，毕竟，学会计出身的人嘛。 等到她把微博编辑好，把图片都发给工作群的时候，曹青青突然在群里转发了新的热搜微博。 @电影学院冯开:仔细看看你们讨论的姑娘，这不是我学生吗？[图片][图片] 照片看起来像是从教室后门照的，画面是她当年白色半袖宽短裤丸子头和黑框眼镜正坐在后面听冯开的课。 宋小田还没从震惊和茫然中反应过来，群里又是曹青青的转发轰炸。 如果说冯开的“澄清”已经让人瞠目结舌，那郑于川的微博转发无疑是平地惊雷，足够把万年潜水吃瓜群众都要评论一句才罢。 @演员郑于川:原来是师妹[图片]//@电影学院冯开:仔细看看你们讨论的姑娘，这不是我学生吗？[图片][图片] 郑于川转发的图片是六年前在《春日》剧组，他们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拍的唯一一张私下的合照，很模糊，还有很厚的一层美颜。 是她央着郑于川拍的，说做了这么久朋友，不应该没有合照。 她看着手机陷入沉默，很好猜，不出意外是郑于川的手笔。 评论也变得稍微好看了起来，她的运营发现她微博底下的恶评基本上已经被原主自己删除了。 毕竟学习的事情靠冯开澄清，整容的事情靠郑于川一张图消灭谣言。 当然后援会也马上搬出之前上过热搜的宋小田背企业合并的视频来，还挖出她曾经的学校。 尽管只是一个普通一本，不过按照粉丝的话说:“也比你家哥哥是九漏鱼强。” 宋小田看着风向的转变哭笑不得，你说互联网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靠着有限的信息传播，任何人都能变成掌握话语权的优势方。 她给信息轰炸的群里发了句稍等，马上给郑于川拨过去电话。 忙音之后确实宋小田的沉默。 “怎么了，不是你先打给我的？”郑于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好像也并不着急等她说话。 “你，又又又帮了我一次。”宋小田其实放松，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想说谢谢了，你看我们每一次聊天，哪一次不是我在和你说谢谢。” “原来是为这件事，我还以为你改主意准备现在就试试。” 宋小田听见电话那边轻笑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好像没了重逢时候的生疏，变得随意放松起来。 “不过这件事还真不用谢我，是冯老师来找的我，说想帮你说句话。” 宋小田感觉到惊讶，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出，冯开还能记着她？ 说到这，她又涩然，郑于川叫冯开老师，是纯粹亲昵的学生教师关系，不管对方是名望多高的教授职称还有各种别的身份，而她天然对老师心存敬畏，只敢对外叫一句教授。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宋小田问郑于川。 第15章 冬天和春日 “送你回去之后我和冯老师吃饭，他看见我手机里正看的那个爆料学生的帖子，就说他记得你，这么多年都没变。”郑于川说到后面还有一些促狭，宋小田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 郑于川后来顺便问他能不能帮宋小田澄清一下，冯开很痛快的答应，看着郑于川的眼神也暧昧起来。 “于川呐，追人家姑娘就要大大方方的，现在的小姑娘们可不时兴默默奉献那一套啦！”冯开说完还拍了拍郑于川肩膀。 郑于川点头说受教，不再多说其他只是笑着饮了一口酒。 ———— 开春的时候宋小田去试戏，两百多个演员的大组，来试角色的得有四五百人，一些知名度高的演员宋小田见不着，但多的是四五线的小演员，看能不能凭大剧混个脸熟。 现场人头攒动，宋小田捏着台词，不免还有一些紧张。 但是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试戏的棚里，对面一排桌椅上坐着的人，除了几个导演、编剧和制片之外，还有郑于川。 她从没听他说过，男主竟然已经是定好了他本人。 导演冲郑于川扬了扬头，示意他上前面去和宋小田搭戏。 宋小田看着男人从对面走过来，突然就安心下来。 她揪着郑于川的领口，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和六年前的张雪不同，也和六年前的宋小田不同。 新剧的女主不再一意孤行，尽管她渺小脆弱，还因此自卑怯懦，但三世轮回，她所能抓住的只有当下。 “你有什么遗憾吗？”郑于川开口说台词。 她想起多年前在剧组里的某个晚上，他确实曾经真的问过她这句话。 如果她当时回答了，那么答案会是什么呢？有遗憾，但是也只能这样。 郑于川看着宋小田的眼睛，透过这么些年的时间的琢磨，她内心的热烈从来没有改变，其实很违和，明明她表面上仍然是那么理智聪明的人。 但是郑于川却原因用热烈来形容她。 “过去的事情在我心里轻如鸿毛，重要的是，我们如今仍在一起。” 宋小田手上用了力气，这是属于女主的三生三世，也很像她遇到郑于川的这几年。 过往如何都可以不必要再思量，只有现在，她在他怀里，透过初春仍然有一丝的凉意看见他的关心、冲动和爱意。 她愿意变得不那么患得患失，张雪没能教给她的，都由她讲给自己听。 ———— 三月新剧开机，外景地点选在宁夏。 三月中旬郑于川宋小田被拍到一同进寺庙烧香，是他们一起去还愿。 立刻有大V扒出郑于川小号@水里一条鱼 给cp粉和宋小田微博点赞的记录，还有杀青送花、《一起冲》的互动、之前宋小田醉酒还有去听公开课的视频照片被反反复复剪辑拼贴成热帖、小视频挂满各大平台。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大家议论纷纷，到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就是吃瓜群众看热闹等着当事人回应。 而当事人正吊着威亚，在半空中挥剑互相比试。 两边公关都不着急，剧组也乐见其成，还能为这剧增加热度。 不过不管事剧组工作人员还是吃瓜群众，几乎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倒不是郑于川不想认爱，就是宋小田一直觉得别扭，还是应该拍完再说私事，不然总显得不太尊重剧组。 两个人到是为敬业克制不少。 五月初即将杀青，宋小田在横店遇到拍另外一部古装戏的戚海渝。 她主动打招呼，戚海渝也朝她挥手。 寒暄一番，也如故友。 “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只是没机会，现在见到了，还是应该告诉你，你并不是输给了先来后到，而只是他认定的人恰好是我罢了。”宋小田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想到了很多人，曾经戚海渝在颁奖典礼上对她说的话，她如今真正想明白，也不再纠结于郑于川到底是为了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原来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你现在都变得底气十足的犀利了。”戚海渝语气里带着埋怨，但是没有难过。 “应该是他变得善于表达了才对，我一直敢讲敢说的。”宋小田噘着嘴回应她。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出了声。 ———— 年底的颁奖典礼，宋小田凭《十洲云水》获得最佳女主角。 她穿着黑色的修身礼服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一时心绪澎湃。 她感谢剧组，公司，父母家人。 最后她说:“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他是带我走上演绎之路的师父，也是师兄，也是好搭档，更是我如今的爱人，郑于川，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关心和爱护。” 漫天的金粉撒下来，她抓住一条，握在手心。 没有去看导播切到的郑于川笑得开心的镜头，鞠躬下台，脚步扎实。 回家的时候打开包，这是她六年后初遇郑于川那一阵子用的随身包，很久没收拾，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青青拿来用。 正找卸妆巾，却突然翻到一张卡片。 宋小田觉得奇怪，就拿出来看。 车上的灯光很暗，她只好用手机照着。 卡片上写着:“杀青快乐，顺祝春日平安健康。” 她突然想起来，是她某部都市剧杀青的时候，郑于川送来的花束，她赶着拍照，花上的卡片被青青塞到包里。 “没想到你还这么浪漫。”宋小田对在前面开车的郑于川说。 “哦，你才发现？” 宋小田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心里想着晚上吃什么庆祝才好。 手里捏着卡片翻来覆去的看，心里被欢喜填满。 冬天很长，但是春日总会消融冰雪。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春天来的很慢，春天才有浪漫。” 她要连同她演绎过的所有女孩子们都要好好的，幸福的，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