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春水碧于天 作者:则慕 文案: 颜春初出江湖,想当个游历江湖人人称道的女侠。 结果她遇见林致远。 自此,人生变成了破案,追男神。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春,林致远 ┃ 配角:小香,金升 ┃ 其它: ================== ☆、初见 百花楼是座酒楼,它以三样东西闻名,一是美酒秋露白,一是这楼外四季如春,各色花朵长开不衰,最后一样,则是这百花楼上的说书先生。 春初时节,我慕名而来,坐在满是油气潮气,微微腐烂了的桌椅上,手中举着那名满天下的秋露白,鼻尖萦绕着秋露白之清芬,恰与远处飘来的花香相互叠绕,真的像是入了百花之境,暗香满楼。 百花楼的酒杯很是小气,一掌可握,触手只觉无比粗糙,却是未曾上釉的。酒杯青色为底,直接用墨色在上边点了几朵梨花,因着未上釉的缘故,已经有些脱落,却正如此刻含苞未放的梨花,星星点点,透着末日欢纵的味道。 说书先生一身墨蓝色长袍,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滑稽又端庄。只见他把那方形木块往桌上一敲,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用一种堪破世事的语调徐徐而道:“今日我要说的,是当年的恶虎张飒,传说他破费功夫,终于从金喜金手中得了一颗凤王珠……” 他说的故事是多年前的恶虎张飒复仇的故事,我在江湖异闻录上早看过。 我一口口饮着秋露白,听着知晓结局的故事,因出门太少,最终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周围有人听的津津有味,有人趴在桌边半明半寐。 然后我看见林致远。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这颜色如今江湖上穿者众多,尤其初出江湖之少男,总向往当个白衣大侠,踏雪无痕,却总是穿得不够好,少了韵味或灵气。 林致远却是我见过的,穿白色最好看的人。 他没在听书,也没在喝酒,只是低头看着百花楼下一池湖水。此时阳光正不偏不倚的打在那湖水之上,水光一色,微波潋滟,又不知怎么像是折射在了林致远的眉间般,使他秀丽却不失英气的五官因这微光凭空多出一份飘渺之感。他像江南的细雪,却不合时宜地在春季飘落,白的让人诧异。 然,他忽然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他身后的喧嚣浮华,我手中的墨梅酒杯,说书先生还未说完的故事,百花楼下的一池秋水,偌大百花镇的熙熙攘攘和一整个苍穹,便都在他眼里了。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我初见林致远是在百花楼上。 那年我正是二八年华,刚刚离了家,满腔热情正准备闯荡江湖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女侠。 可我遇见林致远。 *** 我听过一句话,叫南致远,北飞燕。 这其实是句缩略的话,原本是一首打油诗。 公子如玉,宁静致远,惑南城,迷柳烟。 北方佳人,燕燕于飞,倾北镇,乱飞沙。 这说的就是南方的林致远林公子,和北方的于飞燕于姑娘。 一个是江南水色,烟柳画桥中长大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漠北飞尘,黄沙风扬中长大的娇蛮佳人,连路边小孩也知道他们似乎天生就该是一对。 因此我第二次见到林致远是在他和于飞燕的婚事上,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我在百花楼初见林致远,被他迷得七荤八素魂飞魄散,谁料几个眨眼后他却不见了人影,我在百花镇中寻觅数日也找不到他,却等来了抓我回家的父亲,他要带我参加一场婚事。 我自然是不肯的,却还是不得不被抓着去了。 那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于飞燕和林致远的婚事。 传说那于飞燕总爱穿一身红色纱裙,那一袭红裙总在大漠中伴着黄沙飞扬,茫茫一片暗无天日的黄,独她一人,可以在沙漠中起舞,红衣翩飞,宛若一株迎风绽放的红色鸢尾。 我听过这传说之后,便万分的不解,于姑娘可真是天赋异禀,居然可以边吃沙边起舞,真不愧是和林致远起名的妙人儿。 还传授她貌若天仙,一次有一支商旅的队伍在沙漠中迷了路,好几次看见绿洲却都是蜃楼,所有人奄奄一息正不知所措,却忽闻得前方有铃铛声响,在这胡天胡地的风声中却依然清晰可闻,节奏明快,于是那支队伍便跟着那声音走,一路竟然真的走到了绿洲。众人欣喜若狂,对着清澈的水狂饮一通,缓过神来,却发现前方赫然是一个红衣姑娘,身下骑着罕见的白骆驼,那白骆驼正倨傲的俯视着他们。 那红衣姑娘凤目柳眉,一双眼眸乌黑清澈,竟比这湖水还吸引人,她对着众人微微的笑了笑,脸上两个梨涡使她看起来十分娇俏可爱,她身后是一望不见边际的沙漠,而她是这沙漠中无暇洁白的美玉,温润细腻,不用凑近也能看见她凝脂般的肌肤和微扬的红润嘴唇。 她说:“几位若是喝足了水,便跟着我走吧,我这白骆驼识路。” 那支队伍里的人都惊讶万分,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上下凡的谪仙,又是欣喜又是惶惶,连忙跟着她后头走,走了半个时辰,居然真的走了出去,几个人高兴的想要回头道谢,却发现人已不见,只有那轻灵空彻的声音仍在回荡:“在下于飞燕,几位下次若再来,若有缘必当再见。” 于是于飞燕从此名声更加大噪,无数商旅过客都特意在那一片沙漠中迷路个十多次,可并没有人再见过于飞燕了。 于飞燕名气如此之高,和林致远成亲,本就是江湖众人所预想之事,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在百花楼上惊鸿一瞥的白衣男子,就是林致远。 我被父亲压着去参加婚礼,心中想着却是如何在婚礼开始之前就逃跑,可到了林碧山庄山庄我才发现,那个穿着大红色衣裳的新郎官正是那日百花楼的翩翩公子,白色变做红色,散发束起,可他依旧是他,好看的眉眼,修长的身材,清明的目光。 而他要和于飞燕成亲。 我怎么样才可以描绘出我当时的心情呢?恐怕无论如何都不行。 这世间良辰美景千万种,可若少了个林致远,一切都失了味道,赏心乐事,就成了别家林园的,但若林致远在…… 因着林致远,我没有如预计一般逃走,而是独自悄悄溜开,去了林碧山庄的后院,那里风景极好,虽才立春,但已是翠草嫩花满地,树丛枝桠繁茂,后院中央一个偌大的碧水池波光粼粼,宛如颤动的翡翠,极为淡薄的阳光轻轻撒在湖面之上,铺开一片晴朗。 之所以会偷偷溜进后院,全因为我开始看见林致远也往那边去了,他没去大厅招待众人,而是折去后院,大抵对这门亲事并不上心。 我鬼鬼祟祟去了后院,又鬼鬼祟祟的猫着腰绕了好几圈,忽然听得头上枝叶耸动,一抬头,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枝中看见一人,那人一身黑衣,下半边脸被黑布蒙住,正立在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使的是“枝头俏”,我也会一些,但让我惊讶的是他脚下的树枝并无弯曲,“枝头俏”是借力的功夫,若我站上去,树枝必然要弯,再高深的人亦然。 可他却这么立在那里,衣袂临风,宛若仙人。 “林致远!”即便他蒙着面,我也还是瞬间便认出他来。 他一直看着我,此刻听我叫他的名字,也不多惊讶,只是扯开脸上的布,一跃而下:“你是谁?” “我,呃,呃……” 我心中其实还是存着一丝期盼,希望他在百花楼上微微侧目时,是有注意到我的,可他看起来并不记得我。 “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你怎么穿着一身白来?”林致远却把目光放在我的素色长裙和雪白短袄上。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本来就是被逼着来的,仓皇之下只好说:“你是新郎官,还不是一身黑,跟做贼似的!” 林致远愣了愣,竟笑起来:“说的是。” 我第一次看他笑便是在林碧山庄的后院里,立春时分,凉意依然袭人,他对我那么眼角一弯,周遭就忽然热了起来。 “你,你要逃婚?”我被他迷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才想起这件事。 林致远并不回答。 “为,为什么?听说那个于小姐很不错的!”我一边说,脸一边微微的红了,林致远并不愿意和于飞燕结婚呢,即便她被传的那么好。 林致远淡淡道:“我不喜欢于飞燕。” “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我疑惑地问,“难道,你已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吗?” 他说:“没有。你到底有何事?” “你,你要逃走的话,带上我可以吗?”我小心翼翼的说,“我也想去外面闯荡江湖。” 说罢又补充道:“我保证不跟别人说你离开的事情。” “你不说,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了,所以——当然。”林致远回答的干脆利落,我还没来得及惊喜,他却一撩下摆瞬间飞出墙外,清朗的声音从外面远远的传来,带着无限的疏离与凉意:“不行。” 当然,不行。 我站在林碧山庄后院里,冷的瑟瑟发抖,简直快哭了。 ☆、追寻 林致远逃婚之事没多久便被传的沸沸扬扬,我父亲和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当然,我们败兴的原因大相庭径。 林致远逃婚,原因被不断揣测,一个比一个离奇,比如有人说他在外早已有心属之人,有人说他看不上于飞燕,还有人居然言之凿凿的说林致远其实有断袖之癖。 至于于飞燕,大家基本抱着同情的心态,毕竟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莫名奇妙被逃了婚,名声差点一落千丈,好在林致远还算有点良心,留了书信,言明是自己的问题,才让大家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于飞燕。 但我觉得于飞燕也不见得有多可怜。 毕竟两个人面也没见过,总会有一方,或者两方心存不满的。 林致远逃婚,说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和我同去的贴身丫鬟名唤小香,也稍稍会一些武功,且对我十分的忠诚,我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稍重一些的活我都舍不得让她做,对此她也很适应,有时候甚至要我替她梳妆。 和父亲从林碧山庄出来之后,我便和小香商议了一阵要外出闯荡江湖,上回我离开没有带她,她对我很是不满,这次我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出去,小香便一口答应。 我们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潜逃,带足了银两和干粮,小香问我要去哪儿,我却答不上来了。 我是要去找林致远的,可林致远在哪儿? 于是我干脆把林致远的事情告诉了小香,小香也见过林致远,故而并不因我对林致远一见倾心而吃惊,只是说我死脑筋,林致远可以舍弃一堂宾客和一个新娘,孤身远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我喜欢林致远,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前面带上“好”或“坏”或者其他的词汇,都丝毫不能影响我。 见我态度坚定,小香只好同我一道谋划,最终决定南下——我们都认为,林致远这幅样子,一看便是江南的丰水细雨里长大的,去北边那地,是说不过去的,何况北边还有心存怨愤的于家。 我留下了书信给父亲,而后和小香趁夜色而逃,一路往南,一齐扮作男装,风尘仆仆,过了大半个月,怎么也没打听到林致远的消息,倒是父亲不断派人来追我和小香,弄得我们东奔西跑,日子过的格外艰辛。 于是我决定去百花镇。 若是始终寻不得林致远,那也是我和他没缘分,但凡是有始有终,从百花楼开始,就从百花楼结束罢了。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最终找到林致远。 他从百花楼旁不远处的一家店铺里出来,依旧是一袭白衣如画,腰间别着那把二十一寸三分的游碧剑,剑鞘如其名,通体碧绿,上有蜿蜒花纹,宛如游走的细波,剑柄上挂着一柄古玉纹云牌,随着他的走动而轻轻摇晃。 我大喜,却又不敢立马凑上去,只能装作不经意的经过他,然后惊喜的道:“咦,林致远,好巧啊!” 林致远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是很巧,不知姑娘来此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找你的了。 我不敢说出来,只道:“没什么,随便走走……” “从林碧山庄走到百花镇来?”林致远淡淡道。 我很不好意思,道:“是的。” 林致远摇摇头,不再说什么,我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刚打算开口说话,他却像不认识我一般,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仿佛刚刚停下来和我说话,只是一场意外。 小小的意外,不足以阻止他前行的脚步,就如那日在林碧山庄一样。 我窘愧难当,又不敢跟上,只好带着小香进了那家店铺。 那铺子冰冷幽暗,地方极其狭小,只在正中摆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子,刻着“拂衣居”三字,下面是副图,一个天秤,一边是元宝,一边是人头。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一手交钱,一手交命。 这居然是个□□之地。 还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 我反应过来之后惊讶万分,想不通以林致远之能力,要杀什么人居然还需要来拂衣居,更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拂衣居居然是在这么个破败的小地方。 “两位小姑娘,来做什么的?这可不是玩耍之地。”忽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我和小香俱是一惊——声音来源之处,我们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而且,我和小香都是男装打扮,喉咙部分也被竖着的领子挡住,他一下子就看出我们是女孩子,也着实让人吃惊。 “不用看了,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你们便看不见的。”那人声音里染上了笑意。 “神神鬼鬼的,什么嘛……”小香摸着胳膊抱怨道,然后又大喊,“喂,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女孩子?!” “在下看人,可从不看脸啊。”那人颇有些自得,只是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怪异,不辨男女。 我一心只想知道林致远的事情,便道:“我是来做生意的,还望阁下出面一见。” “做生意也不必我露面呀,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武功也不弱,想杀什么人呢?莫非是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白茛?还是声名正旺的可怜人于飞燕?又或者是什么负心人?” “我不是来让你们杀人的,我只是想知道,林致远在这儿做什么?”我有些紧张,又觉得他势必不会告诉我,于是又补充一句:“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 那人大笑起来:“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个追着来的傻姑娘,我可以告诉你,不要你的钱,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林致远现在是拂衣居的杀手呢。” 我一愣。 林碧山庄山好水好,在江湖上名声也胜,林致远是林庄主的独子,万千宠爱在一身,他居然毫无犹豫,抛弃这一切,包括于飞燕,就为了当个刀口舔血的杀手? “怎么啦?觉得心上人的形象毁了?”那人笑嘻嘻的,仿佛在嘲笑我的犹豫,他掠过我身边,我看见他的衣角是黄色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决定了,我要杀一个人,价格你随意开,但我有要求,要让林致远亲自动手。” “嗯?”那黄衣人饶有兴致道,“什么人?” “颜春。”我一边说一边解释,“颜色的颜,春水的春。” “颜春?”那黄衣人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连我也没听说过这人……小姑娘,你该不会是随便编了个人来诓我吧?” “当然不会,颜春是个姑娘,武功一般,就在百花楼旁的百花居里,天字房第三间,最好今晚就动手。” “哦?”那人大抵是用笔记录下来,然后道,“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颜春。颜色的颜,春水的春。” 作者有话要说: ☆、遇贼 当夜,我和小香躲在客栈房间床底,十分紧张地等着林致远的到来。 那黄衣人听说了我的要求之后十分惊讶,但却是笑着答应了,又说鉴于我一片真心实在可贵,这笔生意他便不收钱,今晚我被林致远所杀,他还会来替我收尸。 我虽然逞强地说我不会死,但实际上,我敢这么做,全仗着林致远当初说欠我人情,可这人情显然太过薄弱,以至于他都不肯带我出来——可我再一想,他是来当杀手的,本就不能带着一个女子,于是又凭空增了几分信心。 大致是两更时分,月光朦胧隔着窗户照入,我听见不寻常的风声,猜到大概是林致远,小香也有所感应,担心的看向我。 我咬住嘴唇。 “咦,明明有女子香味袭人,为何却不见踪影?” 忽然,一双黑色足履出现在我和小香面前,伴随着一个男子略带疑惑的声音,我和小香一同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而后我反应过来,大抵是碰上采花贼了。 这变故横空发生,当真让人措手不及,我心中暗恨流年不利,只能躲在床底继续不出声。 然而那采花贼却笑了起来,道:“我还当真的没人,却原来……花影暗入画,佳人藏床下……” 话音未落,我一个俯身出了床底,生怕他低下身子,困住我与小香,那便大大地失了先机。 一出床底,便看清那名采花贼,他穿着一身乌黑的衣裳,却并不是夜行衣,而是潇洒的长衫,边角及腰带上皆绣着淡金色翻云纹,他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手中执一把檀木桃花扇,看起来仿佛是要出门踏青,哪里像是个采花贼。 见我出来,他微微扬起嘴角,一把桃花扇轻摇:“幸得这花也够美,不辜负此香味。” 我没有答话,足尖轻点,翻身向他飞去,左脚踢向他眉心,同时袖中带毒三发暗箭不动声色地射向他,他左手轻易地握住我的脚踝,右手合上扇子,以木扇挥去三枚毒箭。 攻击不成,反倒被擒住左脚,我知道他武功在我之上,只好喊道:“小香,出来帮忙!” 小香原本待在床底是怕影响我,此刻毫不犹豫便从床底出来,右手拔出头上两根银簪,准确无误地朝那采花贼掷去。 采花贼发出一声轻笑,旋身躲过,还顺带换了只手拉住我的脚,我趁机用右脚使力,朝后空翻,左脚挣出,然后跃回小香身边。 那采花贼见我跑了,也并不恼怒,而是摇着扇子笑道:“居然还是朵双生花,有趣。” 小香破口大骂:“双你个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长的一样了?最恨你这种采花贼,□□熏心,平白无故污了女子名声,教别人生无门死不能,最终不是自尽便是生不如死地度过余生。” 小香原有位姐姐,就是被采花贼玷污后自尽而亡的,小香那时候才四岁,她姐姐十一岁,我遇见小香时六岁,坐在家中马车上经过长安街道,听见小女孩哭声,便掀起帘子来看,就见她满身泥泞,身边躺着个尸体。那是我第一次去长安,之前一直在家里,初初见了人情世故,才知道原来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万事无忧,于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小香姐姐厚葬,并把小香带了回家。 此刻小香会怒从中来,也完全可以理解,她曾对我说,有些采花贼被官府关押着坐十几年牢,那其实是远远不够的,所有对女子施暴的男人,都该被处以宫刑,我亦颇为赞同,但此刻那采花贼武功实在不弱,我恐小香此番言语,会大大地激怒他。 然而那采花贼却并没有生气,依旧是笑盈盈的,他道:“我从未逼迫过任何女子。” 我瞧天色也差不多了,猜测林致远大抵快来,便道:“那请你走吧。” 那采花贼笑了笑,道:“但我也不想走。” 小香“呸”了一声:“你不是说你从未逼迫过任何女子么?” 那采花贼道:“是。但两位姑娘模样实在可人,若轻易离开,岂不教人遗憾?” 我被夸奖好看,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我说:“你走吧,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现在就在等他。” 采花贼眉头一挑,似乎是有些惊讶,他道:“那人很好吗?” 说起林致远,我便生出一些惆怅来,我说:“他很好,他长的英俊,武功高强,你知道白梅吗,他穿着白衣,倚栏沉思的时候,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绽放的白梅。” 那采花贼倒似要与我促膝长谈,他摊开扇子,轻轻摇了摇,道:“听姑娘这么说,那人倒像是个完人。” 我叹了口气,说:“他也是有缺点的,他……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颜姑娘与我在百花镇初遇,于我婚礼上再见,之后更追随林某再次来到百花镇,现在,又让林某亲手取你性命……我怎会不知颜姑娘是谁呢。” 林致远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奈,我惊讶地朝窗外看去,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坐在窗沿边,淡淡地看着屋内。 我不知道刚刚说的那些把他比成白梅的话他有没有听到,若是听到,那实在让人太不好意思了。 林致远无论何时似乎都是一袭白衣,此刻也并不例外。 我尴尬道:“我……并未追随你,只是……巧合。” 林致远没有揭穿我,那采花贼却插嘴道:“你请他来杀你?” 我眼睛没挪开,始终盯着林致远,我道:“他不会杀我,他都没带剑来。” 采花贼却笑道:“这位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一花一木,皆可作为武器,何必需要剑?” 我瞪他一眼,觉得此情此景,实在出乎我意料,原本我是打算林致远来了之后,便让小香先偷偷溜走,自己和林致远待在一起,怎料忽然蹦出一个采花贼,小香也无法离开,起初我本指望两人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说话,现在却变成了四个人,简直可以凑一桌麻将…… 采花贼被我瞪了,反而笑的更开心了,林致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对我道:“我的确不是会杀你,只是请你别再跟着林某了。” 我道:“那好,可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逃婚……” 我忽然想起采花贼还在旁边,于是对他道:“你,你先离开。” 那采花贼想了想,道:“想来这位白衣公子就是这位颜姑娘的心上人,也是林致远林公子了。” 我没料到他竟知道林致远是谁,一时间有些惊讶,那采花贼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再下名唤金升,来此也只是为了等林公子出现。” 林致远言简意赅道:“杀谁。” “梅花贼。”金升摇了摇扇子,道,“想来公子也有耳闻,他是最近出现在江湖上的采花贼,每次手段都极为狠厉,享用过之后,便杀了女子,且一般女子都是死像可怕。哎,我在扬州曾有一位红颜知己,十分美丽,却惨遭他的毒手,奈何我自己武功不高,时间也不多,只能来请林公子帮忙了。” 小香道:“采花贼请人杀采花贼……呵。” 林致远淡淡地瞥了金升一眼,道:“报酬?” 金升一笑,展开折扇,挡住了我们这边,不让我们看到他的口型,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口型,林致远看了一眼,便道:“好。” 林致远轻飘飘的一个字,宣誓着这桩买卖的成立,我站在一旁,实在很有些疑惑。 他们两人,一个本该采我,一个本该杀我,可最终他们都仿佛没看见我一样,径自做成了一桩生意。我知道天意一向难测,但着实没料到会难测到这样的地步。 我茫然而困惑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林公子……那梅花贼行踪飘忽不定,你怎么找他?” 梅花贼我也知道一些,如那采花贼所言一般,这个人非常可怕,专挑长相美丽的女子下手,而且事成之后,总要毁去对方的脸孔,将其杀死,此人武功轻功深不可测,只是每个被□□的女子身边都会放一张画着梅花的纸片,所以大家称呼他为梅花贼。 说来也怪,这梅花贼酷爱对青楼女子下手,那次他奸杀了“开山虎”杨奎的青楼的一个相好,杨奎一怒之下重金悬赏,并附赠自己的独家绝学,全江湖为之动容,一时之间人人都在找寻梅花贼,可如今已过去两个月,还是无人抓得到那梅花贼。 这回金升又一次代替林致远回答:“扬州今日举办花魁大赛,八家最有名的青楼各派出一名花魁,八人统一住在扬州最好的乐约客栈中,若我是那梅花贼,也会想去,一亲芳泽。” 林致远点了点头,我赶紧插嘴:“林公子,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比如,比如……我可以当诱饵。” 林致远终于看向我,却是微微皱着眉头,他道:“女孩子,要自爱。” 我脸红了起来,道:“我没有不自爱,你武功这么好,那梅花贼不可能伤我……何况……” 我把小香推了出去:“要不然,就小香来。” 小香无语凝噎:“……小姐。” 林致远却没再看我们,他对金升道:“事成之后,百花镇拂衣居见。” 金升还未回答,一阵白影便翩然掠过,我没反应过来,便见林致远已经跃窗而出,……他甚至不管金升还在我房间里。 我有些难过,金升带着笑走来,道:“小姑娘眼光不错,那位杀手公子,实在是个俊朗人物,但男人,光好看又有什么用?瞧他的样子,一点风情也不解,倒不如……” 话还没说完,凭空飞出一把短剑,不偏不倚的划过采花贼的脑袋,刺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我愣了愣,知道是林致远,心情便立马雀跃起来,金升则半是笑半是后怕地挪了点位置,也出去了,道:“颜姑娘,你也真是太容易高兴,太容易难过了。” 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他哈哈大笑,学着林致远从窗边跃出,而他依旧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的确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但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是值得怜惜,值得喜爱的呀。” 小香气得冲外面乱丢了几个暗器:“怜——你——个——头!” 待得小香发完气,我伸手关上了窗户,心里却念着林致远要去杀梅花贼之事。金升自己武功不弱,也不敢自己去找梅花贼,何况以前那么多人去抓他,也都无功而返,那林致远去,莫不是也有些危险? 第二日我偕同小香去了拂衣居,店内依然空无一人,我道:“黄衣人,黄衣人!” 那黄衣人依然躲在暗处,笑着发出声音:“小姑娘本事真好,居然没死。” 我道:“哼,那是自然!不过……你应该知道林致远新接的生意吧?” 黄衣人高深莫测地道:“那又如何?” 我有些着急,道:“他一个人去,有点危险的。那梅花贼,不是个简单人物。” 黄衣人道:“小姑娘知道的还真多。” 我道:“我前些时间想要出来闯荡江湖,便偷了父亲的江湖异闻录来看……” 那上面也记载着林致远,说的也都是溢美之词,然而我看到林致远的时候,却没有把他和书中的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对比之下,笔墨纸砚,实在是太过贫乏。 那黄衣人道:“既是如此,我便告诉你吧,林致远已经动身去了扬州。” 我惊诧道:“这么快?” 黄衣人笑了笑,道:“烟花三月……下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 ☆、命案 我和小香立马打包行李,开始赶往扬州。 为了方便,我们依然是一身男装。 扬州离百花镇并不远,都地处江南,只是扬州却是以秦楼楚馆闻名,据说那里的青楼女子,每个都风姿卓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男子而言,是真正的人间天堂。我和小香在百花镇门口叫了辆马车,便乘着马车去往扬州,到了扬州,车夫的马却病了,眼见着扬州近在眼前,我和小香没有办法,只能照旧给了同样无奈的车夫铜钱,先在城郊小店里歇歇脚。 那是家茶店,随意用黄色已经泛黑的草料搭了个棚子遮风挡雨,下面用或粗或细的树枝作为支撑以及遮拦,内里摆着三张圆方桌子,我和小香提着行李进去,店老板便迎上来,道:“两位公子,要吃些什么?” 我道:“你这里有什么?” 店家道:“嘿,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不过一点茶水,一点小菜罢了。” 我想了想,路途奔波,是有些渴,便坐了下来,道:“那就来些茶水和小菜吧。” 当初我觉得百花楼上桌子油腻腌臜,其实这样的路边小店,才更是肮脏,那木头桌子的隙缝里,塞满了之前客人留下的细碎食物,乌黑的桌子因为没擦干净的油光而微微发亮,就像是肤色较深的和尚站在日光下晒太阳,不知道多光亮。 至于椅子,轻轻一摇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似随时会被坐塌,小香觉得有趣,晃动了一会儿,结果椅子真的塌了,小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哭丧着脸揉着屁股,我伸手将她扶起,笑道:“这下好了,还要赔钱。” 店家听见声响,忙不迭回头,看见小香和我这样,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无奈道:“哎,那椅子本就有年岁了,也不需要公子多少钱,两个铜板足够了——茶水和小菜,我也上足些。” 忽然有人笑道:“这椅子也需要两个铜板?随意修修便是了。” 我和小香回头,却见是一名身材略有些佝偻发福的老者,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出头,鬓发斑白,额头上有一叠一叠的皱纹,宛如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的涟漪,这老者脸上有几块清晰的老人斑,但也并不让人觉得难看,观他一举一动,唇边两缕白色胡须飘动,自有股风度在内,倒像是话本里不世出的高人。 那店家皱眉道:“两个铜板而已,怎么不要了!” 那老者道:“你这里吃顿茶也不过一个铜板。” 店家道:“那你能修好它?” 那老者笑了笑,伸手拈了拈自己的胡须,道:“自然。” 说罢,伸手拨了拨自己肩上背着的带子,一个小包囊便被移至前方,他在里面找了半天,最终居然拿出一把锤子,和几个尖头的小木桩。 我惊讶道:“多谢老人家了,两个铜板我还是赔得起的,真的不必老人家辛苦!” 那老人家瞥我一眼,颇为不屑道:“年轻人五谷不分,五体不勤,不知父母赚钱之苦,轻易便将两个铜板送予他人,老人家我可看不惯。” 我又羞又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呆呆道:“但……老人家您一把年纪了……” 那老人家道:“我今年八十有三,全靠做这些事来保持身体健康,眉目清明。” 他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居然有八十三岁,实在教人无比惊讶,我心中佩服,道:“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他弯下腰,叮叮当当一阵子,果然那椅子就修好了,老人家对小香勾了勾手,让她再坐上去,小香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然后学着开始那样左摇右晃——那椅子非但没塌,居然还比从前更为牢固,连嘎吱嘎吱的声音都没了。 店家见是如此,便也不再说什么,我和小香连忙请老人家跟我们坐在一块儿吃茶,老人家并不推辞,坐下来,淡淡地喝了口茶,道:“两个年轻人也是来扬州看花魁大赛的?” 我道:“是也不是。我主要是来找人的。” 老人家道:“找人?” 过了一会儿,他露出明了的笑容,道:“哦,是来找相好的吧?呵,青楼女子多薄幸,老人家奉劝你一句,不要太投入了。” 我道:“他不是青楼……呃,女子。而且,他也不是我相好。” 老人家笑了笑,不再多问。 片刻之后,我和小香见天色渐暗,便说要动身,也邀老人家一道,老人家欣然同意,我们三人一同行走,他忽然道:“花魁大赛即将开始,城中客栈皆已客满,你们二人有居住之地么?” 我讪讪道:“没有。” 老人家拈了拈胡须,道:“也罢,你们二人跟着我来便是。” 我道:“咦,老人家你有位置?” 他点头道:“乐约客栈。” 我惊讶道:“那不就是花魁们住的地方吗,可,可是花魁都包场了呀。” 老人家笑道:“正是因为她们包了场呀。呵呵,老夫名唤王木林,你们这两个小年轻大概是不知道的。但我勉强算是个有点名气的木匠,此次花魁们比赛的擂台,可是我当初设计并指导修起来的。她们怕万一出什么事,要我跟过去,没事检查一下,修葺一下,我的那两个学徒家中出了事走了。刚好,你们两个就跟我去吧。” 江湖话本里主人公总有奇遇,想不到我也有这样的机会。我和小香都十分高兴,一是住的地方有了着落,二是那地方就在花魁比赛之地,林致远若要来找梅花贼,势必要在那附近。 我们三人行了一段路便至扬州内,果然人来人往,人头攒动,真是热闹的不像话,我同小香小心地开道,怕身后的王木林被撞着,最后平平安安地到了乐约客栈,那乐约客栈极大,是一路走来的平常客栈的三四个那么大,可这里面却只住了八个美丽的女人,真是让人觉得可惜,却也让人觉得值得期待。 店小二原本趴在桌上打盹,王木林走过去推了推他,他猛然惊醒,看了看王木林,道:“诶,王老,您来了。这两位是新的学徒吧?来来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他认得王木林,而且还颇为尊敬,连带着对我和小香也和颜悦色的,他带着我们三人往一楼一间略显陈旧的房间里去,那房间倒是很大,有两张床铺,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但收拾的干干净净,也颇为喜人。 他道:“三位就住在这里吧。” 我有点愣:“我们三个?” 王老回头瞥我,道:“怎么,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 我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 我爹教我,男女授受不亲,但既然我现在是个男人,也就应该无所谓。 小香也并不在意,把我们的包裹都放好来,然后趴到一张床上伸了个懒腰:“舒服……”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我和小香睡一张床,王老自己睡一张床。 我们三人入住时已经很晚,便直接睡下了,我也累的很,打算第二天再来寻找林致远,然而第二天清早,我却是被屋外的一阵喧闹吵醒的。 那一阵又一阵的尖叫让我毛骨悚然,我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却见小香蒙着头睡的正香,真真雷打不动。而对面那床上王老正迷茫地看着我,显然也是刚醒。 就这么一点时间里,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尖叫声和怒骂声还有哭声混成一片,我揉了揉眼睛,困顿无比,忽然有人推开门,我身边的小香终于睁开眼睛,尖叫着朝外扔了一个暗器——女子闺房,不得随意进入打开房门……小香大概还当我们在家中。 我赶紧披好外袍,朝外看去,却见是额头正在流血的店小二,他撑着眼睛看着还在迷糊之中的小香,哆哆嗦嗦道:“杀,杀人啦!” 小香猛的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怒道:“杀你个头,不就是破了点皮,死不了!” 那店小二苦着脸抹了抹自己的额头,道:“不是说我,是说,是说迎风苑的荷露姑娘!” 我连忙道:“怎么了?” 那店小二喘道:“荷露姑娘死了……脸被画花了,也被……□□了。身边,摆着一张画着梅花的纸。” 我和小香对视一眼,飞快的穿好衣裳,让店小二领我们去看,店小二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去看什么?我只是通知一下。” “这……我,我以前听说过荷露姑娘,想去看看。”我尴尬道。 那店小二摇头道:“哎,要去也可以,不过叶捕头可是来了,都在那里呢。何况荷露姑娘现如今……不提也罢。” 他终究还是带我们去了,所有的头牌们都住在天字房,荷露是迎风苑的头牌,也是八位女子中,最后一个入住的。 之所以最后一个入住,自然是像戏剧中压轴的角色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我也听说过,她的确非常美,此次花魁大赛,她夺魁呼声最高,可我和小香撇下王老偷偷跑去荷露房间,见到那名面目全非的女子,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美丽。 我和小香都没能进房间,只能遥遥地站在门口,而那荷露此时脸上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见状,我和小香不由得便停住脚步。 屋里有几个人在忙碌,为首一人一身黑衣,眉目端正,腰佩长剑,见我和小香站在门口,他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道:“我们是王木匠的学徒,昨日晚上才刚来。我……我很倾慕荷露姑娘,所以才想来看一看。”说罢,我做出难过的模样。 那人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刚来,荷露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意 看他样子,却是有些怀疑我和小香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和她都是昨夜才到,非常疲惫,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今早才醒,还是店小二通知我们荷露姑娘的死讯的。” 说罢,我勉强露出哭丧的表情:“我很倾慕荷露姑娘,想不到还没见着面,她就香消玉殒了……” 那人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先离开吧,不要打扰我们办案。” 我应了一声,眼睛却在房间那几个人身上乱瞟,这几个人中,也许某个人会是林致远假扮的也不一定。 但看了一会儿,我也没看出什么头绪,加上那个捕头脸黑的和他的衣服一样,我无法多待,只能暂先离开。 *** 乐约客栈出了事,且还是死了人的大事,花魁之赛便要延期,迎风苑老鸨赶来后,在门口哭天抢地,把那梅花贼全家以及上上下下十八代全给咒了个遍,其他青楼的老鸨也赶来,希望能把自家头牌接回去,但那名捕快头头——我打听到,他叫叶倾——却坚决不同意。 他说,现在这个情况,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不能走。 荷露的房间被清理之后,我们所有住在乐约客栈的人,都被领到了大厅里,包括那七个如花似玉的头牌。因为王老知道发生了凶杀案之后颇受惊吓,所以我们三人是最后到的,一进大厅,便是扑鼻的脂粉香味,虽然未必难闻,但各种味道交杂,却让人有些受不了。 我一进门,叶倾的目光便如刀锋般射过来,早上之后,他大概就对我有点怀疑。 除了七个头牌和我们三人之外,乐约客栈另有老板和老板娘,一个小二,三个伙计——原本人不止这么点,但头牌们包场之后,也不需要太多人,便暂时打发走了,只留下这些。 “荷露显然是被梅花贼给杀的,让我们来又有什么用?我们四个昨晚打牌,很晚才睡,捕快大人啊,能不能先让我们走啊?”一个穿绿衣的女子打了个哈欠,淡淡开口道,“至少先放我们女人走啊。” 叶倾道:“我找你们来,只是想问一下昨夜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响。” 那绿衣女子道:“哪来的什么声响……”她懒洋洋地望了望身边另外三个女子:“你们听到了吗?” 那三个人都漠然地摇头。 那四个人大概关系不错,坐在一起,对荷露的死也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她们兴许还是高兴的——毕竟,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 这时另外一边一名粉衣女子难过道:“连翘,你们不要这样,荷露都死了,你们就好好想想,也快点找到梅花贼啊。” 名唤连翘的绿衣女子冷笑一声,道:“又来了又来了,菩萨心肠的冬碧姑娘又来啦……哼,假惺惺。” 冬碧被骂,倒也不恼,她道:“你说我假惺惺没关系,但叶捕头既然是为了荷露来问我们,你就好好回答,态度好一点不行吗?” “哎哟……叶捕头?你连人家姓什么都知道了?”那连翘大笑道,“真不愧是冬碧姑娘呀,凭着一张无辜的脸,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可惜内里,却是个那样的货色……我明着说吧,荷露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我还高兴的很。我相信,其实你也一样的,不是吗?而且不瞒你说,我巴不得你也去死!” 说完,连翘手一挥,衣袖卷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全部洒出,瓷杯也碎了一地,众人都被她这忽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而连翘却看也不看,转身便走。 和她一起的那另外三位面面相觑,也只好跟着离开,只是其中一个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冬碧,露出难过的神色,最终咬了咬牙,还是扭头离开。 冬碧见连翘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诋毁自己,双眼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几乎要落泪。 其实连翘说的有一部分很正确,冬碧长了一张堪称“无辜”的脸,虽然不是多美,但她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初见她的人,大概完全无法想象她是青楼头牌。这样的脸,莫说是男子,就连是女子的我,见她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都觉得有点不忍心。 冬碧一言不发满脸委屈地坐着,叶倾却一点不懂怜香惜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而是直接道:“那么,冬碧姑娘,你是荷露姑娘隔壁的,你昨夜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冬碧摇了摇头道:“连翘她们的确在打叶子牌,她们一直在说话,声音很大,我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那么……”叶倾转头过去,另外剩下的两个女子则同时发声:“我们也没听到。” 叶倾皱了皱眉头,道:“算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其中一个女子闻言,立马转身离开,她全程面无表情,既不和冬碧一边,也不和连翘一边,另一个女子则笑盈盈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肯离开,我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长的应该是剩下的七个人里最好看的,一双狐狸眼微微上翘,发出慑人的光芒,鼻梁高高的,嘴角不笑而自扬,是最好看的弧度,她的双眸仔细看,还有带点紫色……这样掠夺式的美丽,应该是有胡人血统。 若我没记错,她的名字叫如意。 我忽然发现,我能看的这么清楚,全因为她也在看我。 才反应过来,她便对我眨了眨眼睛,舌头微微伸出,暗示性地舔了舔嘴角。 我吓了一大跳,活了十六年,我第一次被女人做这样的动作,真是让人不惊慌也不行。 “咳。”叶倾忽然咳了一声,不赞同地看着我,然后道:“你叫什么?” 我道:“小人姓颜,名淳。还未有字。” 叶倾看了看小香:“你呢?” 小香道:“小人也姓颜,名项,也未有字。” “颜淳,颜项……你们是兄弟?” 我和小香一□□了点头。 叶倾接下去又挨个问了一遍,然后分别询问昨晚大家干了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大家的答案都是在睡觉,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只有一个伙计小六说自己听到了隔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出的声音。 小六刚说完,他身边的店小二福儿脸色便变了。 叶倾挑了挑眉头,道:“小六,你隔壁是谁?” 小六老实道:“是福儿和小七。” 他身边的小七赶紧摆手道:“我昨夜可一直没出门。” 叶倾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福儿:“那,你呢?” 那福儿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起来小解……顺便去外面看了看月亮。” 叶倾眯了眯眼,道:“是么?” 我忍不住插嘴道:“叶捕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梅花贼显然是个武功轻功都不弱的人,不然昨天我们也不会听不到一点声音,江湖上那么多人追杀他,也毫无动静。这福儿和小六他们,都是不会武功的,你这样盘问,不会有结果的。如果你一直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真正的梅花贼,恐怕就要逍遥了。” 叶倾嫌弃地看着我:“就凭如此单薄的理由,要我不要盘问你们?莫非颜公子你是心虚了?” ……我实在无话可说。 *** 叶倾果然很强大,他根本不管我说什么,只是固执地按自己的方式来办案。 他挨个将我们盘查一遍,重点被盘问对象是我。 他细致地询问了我何时来,为什么而来,昨夜做了什么事情等。其实说起来,我是有些胆怯的,因为毕竟王老是半路遇见我们的,不过让人讶异的是,王老完全没有提这件事情,而是坚称我和小香是他的学徒,昨夜也一直在睡觉,他没听见我们有什么动静。 我有些忐忑地对王老道:“为什么您不告诉他我和颜项都并非你的学徒,也的确可疑……您为什么不告诉叶倾?” 王老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今早我就看出来了,你们都是女孩子。如何能是梅花贼?” 我尴尬道:“原来如此……” 王老笑了笑道:“我一大把岁数了,看过的人不计其数,不过小姑娘你也有几分本事,装男子装的几乎毫无破绽。” 我扮了这么久的男子,当然不容易被发现,何况王老不是江湖中人,像黄衣人可是一眼就发现了。 不过王老夸我,我也只能笑着应下来。 叶倾看我们看的紧,我不便出门,便索性在大厅内坐着发呆,一边思考林致远可能会在哪里出现,却不料没坐一会儿,如意却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颜公子。” 我赶紧道:“如意姑娘。” “颜公子居然记得奴家的名字。”如意微微一笑,一点点走近,“看来……也是颇为注意奴家……” 她走近了,我才越发感觉到她的美丽,真是勾人心魂,现在剩下的七个女子里,光论容貌,她绝对是第一。 她靠过来,我只能尴尬地后退,道:“并非如此……我记得你们所有人的名字……” 如意娇笑道:“公子倒是诚实。” 我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道:“不是那样,我,我只是在想,谁会和凶手有关系……” 如意瞥我一眼,施施然贴着我坐下,道:“这是叶捕头该关心的事,颜公子你这眉清目秀的,就该不问世事,风流倜傥嘛。” 以貌取人也不是这么个取法,我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 如意像没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靠着我:“颜公子当真想知道?” 我赶紧点头:“怎么,如意姑娘你知道些什么?” 如意笑了起来,娇滴滴地道:“当然知道一些。颜公子若想知道,那也可以,只要……今夜来我房间……就在天字二号房……” ☆、杜生 我尴尬不已,正想推拒,她却忽然一点点坐直来,然后带着笑意看着门口,我循着她目光看去,却见是一身黑衣的叶倾,他皱着眉头看着我们,大概是觉得我们这样实在很伤风败俗。 见我朝他看去,他淡淡道:“颜公子今早不是才说倾慕荷露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转移了目标?” 干你何事…… 我身边的如意笑起来,道:“你喜欢荷露?真可惜,你才来,她就死了。” 这话实在让人容易浮想联翩,果然,叶倾赞同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掠过我们,大概是去找店老板了,我叹了口气,回头对如意道:“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梅花贼?” 如意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我吓的往后缩了缩,如意哈哈大笑起来,道:“且不论公子你这生涩的模样,光是公子你这张脸,也足够当个风雅的采花贼了,何必要像那梅花贼一样,手段那么下作呢?” 我道:“如意姑娘,若你愿意告诉我她们之间的事情,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你若不肯,我,我还有事,要走了……” 如意笑盈盈道:“行了,逗你玩呢。这样吧,你明日陪我去扬州走一走,我会告诉你的。” 我身后的小香一直蠢蠢欲动,一开始被我阻止了,现在再也忍不住,道:“我也要去!” 如意挑了挑眉,道:“你不许去。” 小香气的不行:“凭什么!” 如意转而看向我,道:“他若是也跟去,那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只好安抚小香道:“你先待着,乖。” 小香气呼呼地答应了,第二天,我便要跟着如意出门,出门还要跟叶倾申请,叶倾黑着脸扫了我和如意一眼,最后好歹也是答应了。 追随林致远去百花镇的时候,我经过过一次扬州,但那时心思如柳絮四处乱飞,无暇细看这江南水乡的景致,如今陪伴如意,反倒有了欣赏它的机会。 如意生的太美,名气大概也不小,一出门便无数人纷纷侧目,但如意仿佛看不见一般,兀自挽着我的手,扭着腰一点点往前走,像一条缓慢盘旋的蛇,摇曳着曼妙的身姿。 渐渐地,我感觉到原本落在如意身上的痴迷目光一点点转到我的身上,化成了不满和嫉妒,仿佛是在为我能被如意挽着手并肩而行而不满。 如针般的目光全部射过来,我尴尬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如意却挽的越发地紧,这时她淡淡开口:“其实你别看连翘盛气凌人,冬碧楚楚可怜,两个人里,冬碧才是沉得住气的狠角色。” 我立马不再挣扎,安静地听着她说的话。 如意轻笑一声,接着道:“这是一出有点复杂,但其实很普通的故事。当初有个男人叫杜什么的,唔,我委实不记得名字了,就叫他杜生吧。杜生长的很好,又有才情,连翘那泼辣性子,都轻易被他折服,甚至想要让他替自己赎身。可同时,另一个女人也喜欢上了杜生。” 我道:“冬碧?” 如意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道:“还没到她出场的时候呢。那个女人叫若风,就是今日和连翘一起的女子,她原本和冬碧关系不错,今早离开,还有些舍不得呢。” 我立马想起那个回头,最终咬牙离开的女子。 “若风也喜欢上了杜生,可她争不过连翘呀,她不够漂亮,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杜生虽然也喜欢他,但自然更爱连翘。两人偷偷约好,连翘把自己的私藏给杜生,让杜生替自己赎身。眼见着两人就要双宿□□去了,若风情急之下想了个法子,她带杜生去见了冬碧——结果,杜生就拿连翘的私房钱,去赎了冬碧的身。” 说到这里,如意叹了口气,道:“男人呀,就是如此。连翘对他那么好,他却要把连翘对他的好,转而给别人。” 我说:“若风难道和连翘有什么大仇吗?宁愿让杜生去赎冬碧,也不肯让杜生和连翘在一起。” 如意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想若风是希望杜生和自己在一起的,冬碧也只是她的权宜之计,她大概也没料到,冬碧会那么吸引杜生,让杜生不过见了几次,就决定背叛连翘。” 我说:“……那,连翘知道了是个什么反应?” “连翘起先并不知道这有若风的事儿,只当杜生被冬碧勾引了,痛苦万分,几乎崩溃,那段时间,我也见过她一次,整个人瘦的变了模样,非常吓人。” 我仔细想了想,这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在我身上,被最爱的人背叛,我大抵也会近乎崩溃,于是我道:“那后来呢?” “后来冬碧被赎身,连翘和若风却都还是一样在青楼中摸爬打滚,喜欢的男人则和另一个女人恩恩爱爱……这下好了,连翘十分痛苦,若风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冬碧和杜生,可是她自己一手撮合成的。因为连翘并不晓得若风之前干了什么,所以觉得若风和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两人关系好转起来,都想要让杜生回心转意。谁知道她们还没做什么,冬碧先抛弃了杜生——杜生是个读书人,根本没什么钱,以前去青楼,都是拿的连翘的钱,出去之后,更是穷的叮当响。冬碧看起来天真,花钱可从不手软,何况她享受惯了男人们的追捧,外面寡淡的生活,没一会儿就受不了,自愿重回了青楼,留下一个苦苦哀求的杜生。” 如意停住脚步,在一个摊子前看了看,随手拿起一根牡丹花坠流苏银簪,斜斜地插在自己头上,斜着眼睛对我笑了笑,道:“好看么?” 我原本还沉浸在故事里,她这么一打岔,我哪反应的过来,只能敷衍道:“好看好看。” 其实原本也是如此,如意生的好看,带什么都不会丑。 如意漫不经心地道:“当真好看?” “嗯。” “那你替我买了吧。”如意冲我嫣然一笑。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片刻之后,认命地掏出银子。 如意笑了笑,就直接这样戴着簪子缓步而行,她道:“杜生求了冬碧几次,冬碧连见也不肯见他……杜生羞愤之下跳水自尽,到现在尸骨也没被找到,这个故事,没了。” “……啊?”我呆呆地看着如意,不明白这个故事怎么会结束在这样的地方,就像是一朵开到中途就忽然枯萎的花朵,教人措手不及。 如意道:“怎么了?觉得没听够?你真当我是说书人呢,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而已。” 忽然,我想到一个事情:“你说,那位杜生,现在尸骨也没被找到?” 如意斜着眼睛望我:“你怀疑是杜生?唔……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意忽然皱起眉头道:“我忽然想起,那个杜生,最擅长的,就是画梅花……他所画之梅花,无不透露着彻骨寒香之美,让人望而难忘。” “这样么……”我睁大了眼睛,暗暗记下这一点。 “但他怎么着也不该是去杀荷露啊,冬碧可好端端坐在那儿呢。”如意不解地歪了歪头。 我道:“并非如此。梅花贼毕竟是个采花贼,虽然他手段毒辣残忍,但目的终究是为了女子。荷露是最漂亮的,理所应当会被看上。至于究竟是不是杜生,不能妄下定论。” 如意唇角微扬,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很危险?” “嗯,没错。”我点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如意道:“很多人夸过我漂亮,但这么特别的夸奖,你是独一个。” 她当我是在开玩笑,却不知我实在是严肃的不能再严肃了,我只好叹气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如意原本已经在前面了,但听闻我的话,停下脚步,对我回眸一笑,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如意忽然道:“你知道吗,大概是十七八年前吧,那时候我才这么点点大……”她用手比了个高度,大约□□岁的孩童一般高,她道:“那时候我被卖到娇翠楼里,因为年纪太小,又是胡人的女儿,所以也没人想过要培养我,只是打算让我当个丫鬟。我才那么点大,却伺候了一个脾气很差的姑娘,她年老色衰,总觉得其他女子都要抢她的位置,看到我,更是不高兴,动不动就对我拳打脚踢,也不给我吃饭……” 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过往,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告诉我。 “后来有一日,楼中来了一个男人,他来这里,直接点了那个老姑娘半个月,他才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面容英俊,笑容又温柔,那老姑娘乐翻了,结果我去伺候她,才发现那个男人根本不碰她。那个男人似乎只是为了某个原因暂时隐在青楼里。老姑娘痛苦之余又开始虐待我,有一日我饿的偷偷吃草,被那个男人给看见了,他给我弄来了香喷喷的饭和菜,训了那个老姑娘一顿,并替我买了新衣裳……他不喜欢我,只是同情我,但我,却不能不喜欢他。” 如意的眼里露出一丝恍惚,她道:“可惜后来没多久他就忽然消失了,现在一晃过去十多年,我都老了,他的名字和长相,实在是记不得……但看着你,却觉得和那时候的他,似乎有几分相似。” 她忽然笑着往我身上一靠,道:“可惜,十六年了啊……他当年就比你现在看起来年轻,除非能返老还童,不然你怎么也不可能会是他的。哎。” 我一愣。难怪如意对我有点特别的执念,且这么主动跟我亲近,原来还有这般婉转曲折的旧事…… 我们经过石桥时,我低头一看,见池中荷花尚未开放,而荷叶上的朝露,在风中被吹的微微晃动,也不知何时会悄无声息的落入湖底。 作者有话要说: ☆、肚兜 回客栈后,大概是因为找人说了当年旧事,如意看起来有点恍惚,她笑着与我道了别,便自己回了房间。 我横竖没事做,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王老和小香都在,王老在制作一个机关木狗,小香在旁边帮忙。其他的人也都安静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心里都很不好受,偌大的客栈宛如大大的棺材,寂静的让人觉得可怕。叶倾派了十几位护卫,分别守住姑娘们的门口,就连我和小香以及王老的门口,都守了一个——这个当然不是保护我们,大抵是为了监视我们。 半夜我忽然被细微的声音给惊醒,仿佛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声跟着一声,幽怨且无奈,如泣如诉,直教人觉得可怕又可怜。 我猛然睁开眼睛,内心感觉十分地不舒服,然后站起身,穿好外衣,便要出门。 门口的守卫十分尽责,他瞥了我一眼,道:“去哪儿?” 我尴尬道:“小,小解……” 那守卫道:“房间里不是有夜壶么?” “我喜欢茅厕,你,你管我。” 那守卫默然不语片刻,然后跟着我走去茅房,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大大的,圆圆的,银亮泛白,就连它投下的光辉,都仿佛是冷的。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角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一间房间中跃出,然后身姿轻巧地跃入另一个窗口。 “谁!?”我高喊一声,脚尖点地,凭空而飞起,结果因为没有使力的地方,中途又掉了下来,旁边那个守卫看着我,一脸的震惊和疑惑,我叹了口气,只好道:“快跟着我!” 然后跑进客栈,走楼梯而上,两边都守着守卫,看见我忽然奔上来,都面色不善地看向我,我赶紧道:“快,快,打开第三间房间的门!那里面的人……那里面的人……也许有危险!” 说完我转身,在大厅里巡视了一遍,刚刚那个黑影就是从大厅的侧窗进来的……他现在肯定还在,只是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里。 “如意姑娘!”忽然有人叫道。 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第三间住的,原来就是如意。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走过去,她躺在地上,衣冠不整,那曾经美的让人窒息的面容,此刻已经是皮肉翻绽,血肉模糊,那双总是透着引诱带着笑意的美目,亦已永远的合上。 我几乎认不出如意,除了她头发上那支和主人一样再未有动静的牡丹花坠流苏银簪。 说好的……不会死呢…… *** “老实交代吧,你就是那个采花贼对不对?” 叶倾站在我面前,面色冰冷地询问。 我:“……” 我很痛苦地回答:“我真的不是。” 如意忽然死亡,死像还如此可怜,我已经非常难受,毕竟下午一番交谈,我像是已经触及如意内心,知道她的喜怒哀乐,虽还不至于将她当做朋友,可对我而言,她已然不是个陌生人,见她原本那么美丽,死状却如此凄然,我真的很不好受。 而随之冲过来的将我当做梅花贼的叶倾更是让我哭笑不得。 他说我半夜三更出来如厕,还这么巧看见别人都没看见的黑影,如意今天和我最亲近……这种种线索,都透露出我是梅花贼的事实。 叶倾严厉地道:“今天你和如意详谈甚欢,她有意勾引你,所以你今晚便对她动手?” 我道:“如果你可以想得到,为什么我想不到?如果我是梅花贼,今天一定不会杀如意!” 叶倾冷笑:“就是因为这样的话,你看起来反而是被陷害的,不是么?” 其实叶倾分析的也有一点道理,然而我自己晓得,我怎么可能是梅花贼……这人简直说不通,我道:“不瞒你说,叶捕头,我……我不喜欢女子。” 叶倾脸一黑,道:“你是断袖?” 我愣了愣——原本我是想告诉他我是女子的,想不到他会如此理解……我顺水推舟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叶倾盯着我半响,眼神莫测,然后他唤人去把小香叫来。 小香嗜睡,发生这么大动静也睡的很熟,被人唤醒,走过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叶倾对我道:“既然你是断袖,那他也不是你表兄弟这么简单了?” 不等我回答,他便道:“原来你们二人是一对。” ……真是惊人的推理能力啊,叶捕头。 小香本来还在揉眼睛,听他这句话,当即瞌睡都醒了,惊恐地看着叶倾:“什么?!” 我赶紧捏了捏小香的手,道:“小项,叶捕头一直怀疑我,我只能告诉他我其实是断袖,叶捕头太聪明,也猜出我们的关系……” 小香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半响她才点了点头:“哦……没,没事……” 叶倾低头沉思片刻,道:“即便你们真的是断袖,也不能排除你们是梅花贼的可能。” 我:“……” 他又问我:“你说你看见了一个黑影?什么样子的?” 我回忆片刻,道:“那人武功不弱……至少轻功不弱,而且身形较小,体型瘦弱。” 叶倾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那不是你自己么?” 我:“……” 还真是。 即便乔装成男子我没有太多破绽,但身高是无法改变太多的,我鞋子里加了厚厚几张垫子,也没法显得高大威武。 叶倾满怀深意地瞥我一眼,不再多问。 店老板和店小二还有三位伙计一直在门口候着,叶倾让几人都进来,看架势是又要审问一番。 那店小二看起来十分紧张,哆哆嗦嗦的,眉头紧皱,咬着双唇,两只手不住的搓动……现在天气还没这么冷吧。 我都能注意到,叶倾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眯了眯眼,道:“店小二,你怎么了?” 那店小二福儿冷不丁被点名,吓的猛然抬头,看起来魂都被抽走三分,半响他才回神,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怎么……” 叶倾一拍桌子道:“好好回答!你两眼发虚,两股战战,冷汗直流……还敢说没怎么?!” 小香不可置信的道:“我还以为他在帮店小二诊病呢。” 叶倾:“……” 我尴尬道:“闭嘴。” 那店小二咬了咬唇,道:“叶捕头,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我不会杀人的,更不会对她们起歹念,真的!” 叶倾冷着脸,并不言语,他一步步靠近店小二,忽然伸手,解开店小二的腰带! 大家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店小二腰带被揭开,衣服自然也就散开,露出里衣——只见他里衣腰带中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店小二脸色骤变,伸手去挡,奈何叶倾武功高强,瞬间把他的手拂开,拈出那东西——一看,却是粉色的女子肚兜,底下绣着绿色的两个字:如意。 如意的肚兜,怎么会在店小二这里?! 大家都变了脸色,纷纷看着店小二,叶倾拈着肚兜的一角,冷冷的看着店小二:“这是什么?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怎么得到的?拿这个干什么?战利品么?” 一连串的发问让店小二完全无话可说,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说:“真的不是我!” 叶倾道:“哦?” 店小二咬了咬唇,道:“其实,不止如意姑娘的,所有人的肚兜,我都有一两件。” 众人:“……” 叶倾惊怒交加,一拍桌,道:“什么?!” 店小二继续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那肚兜我拿了不是自己藏起来的……我,我是卖钱的。” “卖钱?”叶倾愣了愣。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现在店中居住的几位花魁都十分有名,但价钱也极高,多少王公贵族一掷千金换其一夜,其他人哪有那么多钱?我一个朋友央我替他去偷如意姑娘的肚兜,说是,说是得不到如意姑娘,好歹拿个肚兜,留个念想……” 大家大概都觉得很荒唐且无耻,纷纷鄙视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尴尬道:“我由此想到,我朋友会想要,其他人肯定也想要,不如我多偷一些,暗暗拿去卖钱……哎,我已经卖出好几件了,一件三金,顾客我都还可以联系的到,若是叶捕头你不信我,我可以证明的。所以,我是最不可能当梅花贼的,我还指望这几个姑娘都长命百岁呢,这样我才好不断偷肚兜来卖,他们死了,我可就赚不了钱了……” 众人对他的言论都十分无语,叶倾黑着脸道:“先暂且相信你,去,将那些人的姓名住址,以及你们交易的详细情况都写好。我们要一一核对。” 叶倾让人带着店小二下去写明那些买主的详细信息,自己则板着脸望向店老板,小六和小七三人,他们三个人神态倒是非常放松,尤其是小六,脸上几乎刻着“我是无辜的”五个字,叶倾皱了皱眉,道:“你们三人刚刚都在睡觉?” 店老板,小六和小七俱是点头如捣蒜。 这三人是后来召来的,看样子也的确没什么问题,叶倾没有多问,只道:“倘若颜公子所说的黑影是真的存在的,那么这个人一定对乐约客栈十分熟悉。他既然能避开我的众多下属,潜入如意姑娘房间,又能不动声色的潜出,被发现了也可以迅速躲起来……这样的人,不是乐约客栈中人,简直说不过去。” “除非……那个就住在这里,并且假意说他看到了黑衣人。”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同时门被推开,我愣了愣,却见来的人是连翘。 她依旧穿着绿色的水波绫衣裳,但领口除有些散乱,露出雪白的大片肌肤,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着,像是倾泄的瀑布。 连翘其实也很美。 但她说的话,却让我有些尴尬——她说的,不就是我么。 ☆、王老 连翘懒洋洋地道:“我刚刚在门口听的一清二楚,啧啧,这么明显的事情,叶捕头你也太好骗了,这颜淳说他是兔儿爷就是兔儿爷了?呵,今天下午他看如意,眼睛都直了,哪里像个兔儿爷?” 我:“……” 小香不满道:“你说我家小……小淳眼睛直了就是直了吗?我跟了她这么久,我怎么不晓得他喜欢女人!” 我默默瞥了一眼小香,不知怎的感觉要哭了…… 连翘冷笑一声:“叶捕头,无论如何,这个颜淳嫌疑很大。若是让他再继续待在这里,我很不放心。是你口口声声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也不让我们离开,可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人,我们能放心么?我们是青楼女子,被人上了也只能认命,但陪上命,还死的那么惨,却是太过分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小香也都不好反驳,只能捧起茶杯喝茶,叶倾沉默片刻,道:“你所言有理。” 连翘满意的点了点头。 叶倾看了我一眼,道:“那么今晚,颜公子就请和我一起睡罢。” 小香的茶尽数喷出。 我赶紧道:“叶捕头,要我和你睡,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我同颜项,还有王老,三人都是一起睡的,我半夜出来行不轨之事,他们二人都会发现的。” 叶倾忽然抬头,眼中露出别样的光芒,我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刚刚又说了什么惹得他反应这么大,却听他道:“你说的对,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个人——王老。” 我道:“嗯?” “王老因为年纪太大,所以一直被我们自动消除了嫌疑,但……”叶倾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了。 小香翻了个白眼,道:“王老都那么大年纪了,老当益壮也不是这么个壮法吧。” 叶倾:“……” 我却觉得叶倾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仔细想想,王老无故拉两个女扮男装的人来当学徒本就有些不对劲,王老……怎么会只有两个学徒呢? 不过想归想,我和王老同住一屋,也并未见他有其他不对劲…… 叶倾抚掌片刻,道:“若王老真是梅花贼……也许,他根本不是王老。” 我道:“易容?” 叶倾点了点头。 我瞧了瞧天色,道:“现下天还暗着,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叶倾点了点头,带着我和小香就杀去王老房里,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我听见王老那熟悉的打呼声悠悠扬扬,叶倾对我们比了个眼色,自己先走了进去。 我和小香在外边看着,只见叶倾如猫般轻挪到王老身边,老王脸正朝着我们这边,看起来睡的很熟,叶倾伸手,似乎是想碰一碰王老的脸,看他脸上有没有□□。 小香不合时宜的对我小声道:“这一幕感觉很特别。” ……是的,叶倾小心翼翼伸手想要触碰王老的脸,这种感觉,是挺特别的。 就在叶倾的手要碰到王老的脸的时候,王老忽然一个转身,背对我们,叶倾的手也就此僵在半空中。 叶倾侧头看了看我们,我和小香一起无辜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往里挪了挪,伸出手。 “嗯?”王老忽然发出细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叶倾眯了眯眼,收回自己的手,同时王老也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叶倾。 这一瞬间仿若空气凝冻,一切都放慢起来,片刻后,王老用因刚睡醒而有些浑浊的声音道:“叶捕头?” 叶倾尴尬地道:“王老。” “这大半夜的……”王老往外看了看天色,正好看见我和小香,他表情更加疑惑,顿了顿,继续道,“叶捕头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叶倾道:“又有人死了,死的人是如意。” 王老惊讶地起身,道:“怎么会这样?叶捕头你不是派了许多人在这里守着么?” 叶倾皱眉道:“梅花贼身手很好,而且对乐约客栈极为熟悉。” 王老怔了怔,忽然无奈笑道:“这么看来,叶捕头是怀疑我喽?” 叶倾正色道:“所有人都有嫌疑。” 王老笑着摇了摇头,道:“叶捕头此言差矣,我已八十三岁,即便身体强壮,却绝无可能当梅花贼。” 叶倾干脆把话摊明了:“不瞒王老你说,我在想,若你并不是王老,那又如何?” 王老愣了半天,看起来对叶倾的话是一点没搞懂,半响,他才道:“你怀疑我是他人易容的?” 叶倾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王老笑着摇了摇头,主动把脸凑过去,“那还请叶捕头检查一番了。” 叶倾严肃地伸手,对着王老那张脸左捏右捏,却半天也没捏出个所以然,后头叶倾手力过大,王老吃痛地皱眉,我见王老态度坦然,脸上也不像有□□,便出声阻拦道:“叶捕头,行了,王老一个老人家,你也该停手了。” 叶倾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点头道:“王老没有易容。” 王老叹了口气,道:“你们年轻人啊……” 叶倾被他说的大概有点尴尬,轻咳一声便走了出来,他对小香道:“颜项颜公子,大半夜吵醒你不好意思,你便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小香点了点头,继而道:“咦,那我家小……我家小淳呢?” 叶倾道:“颜淳公子去跟我睡。” 我道:“啊?” 叶倾道:“王老没嫌疑,那你还是嫌疑最大。现在如意被杀,整个客栈一片忙乱,若你是梅花贼,很有可能趁此机会下手。” 我气得想把叶倾的头按进一旁的池子里,然而他说的有理,我无法拒绝,只能告别同样很生气却同样没理由挽留我的小香,与叶倾一同去了他的房间。 叶倾住在二楼第一间,和那些花魁们住的很近,是为了有事发生时可以迅速赶到,但我进了房间便发觉不对劲,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虽然床足够大,但也是只有一张床。 我愣了愣,道:“我们同睡一张床?” 叶倾瞥我一眼,道:“你去睡吧,我要梳理一下案子。” 我微微松了口气,自己上了床盖好被子,叶倾则在一旁的圆桌旁坐下,点好一盏明晦不定的灯火,而后开始涂涂写写。 我偷偷瞧了一会儿,见他的确是在为案子发愁,不知不觉便坠入梦乡。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我忽然发现严肃的叶捕头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现在虽然已快入伏,但到底夜晚清早都很凉,那桌子也冷冰冰的……我心想叶倾这又是何苦,起身随意拿了个薄毯替他盖上,然叶倾大概睡眠太浅,那薄毯才挨着他,他便猛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有点被吓到,愣愣地道:“叶捕头,你醒啦……” 叶倾很快恢复清明,他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自己背上的毯子。 其实我只是随手这么替他一盖,然而他醒的如此不是时候,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和毯子,这件事似乎就有点变味,再想到我现在是个有嫌疑的断袖,我便非常不好意思,道:“我也刚醒,见有些凉,想替叶捕头你盖个毯子。” 顿了顿,我补充道:“没有其他的意思。” 叶倾伸手把毯子拿下来,放到旁边:“嗯。”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我很难猜测他有没有多想。 我道:“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吧?我想去买点东西。” 叶倾略带疲惫的点了点头:“嗯。” 我只身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我当然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找林致远的,然而这偌大一个扬州,真是连林致远的影子也见不着。 我和林致远之间,似乎永远是我在寻找他,而且每次都如此艰难,我不禁有些丧气——大概是我和他实在没缘分。 然而若真是没有缘分,为何那次在百花楼,可以巧合成那样,让我偏偏看见他? 忽然,前方传来嘈杂的声响,有惊呼有叫喊,我周围的人也都往那个方向冲去,我疑惑抬头,却见前方是座桥,许多人围在桥上,纷纷往下看。我走近几步,就见一具尸体浮在水面上,正顺着水波慢慢的往前方飘荡,远远看去,那尸体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被水撑得胀的厉害,看起来十分可怕。 没一会儿便有官差来打捞尸体,然后盖上白布,运着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尸体被运走,也都失了兴趣,一点点散开,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讨论那具尸体,一个人声音甚至带着笑意,他道:“哎,是个年轻男子呢,这种人自尽,要么是没钱了,要么是相好的跟了别人,□□无情戏子无义,也不知道这些男人这么想的,大好前程啊,一死了之,简直愚蠢。” 我听了片刻,觉得甚没意思,脑袋里又浮现出那具有点可怖的尸体的模样,又连着想到了如意,想到了荷露,想到了一直没有露面的林致远。 失了魂般的回到客栈,一进去,叶倾便走了过来,对我低声道:“过来。” 我愣了愣,跟着他走去角落,他道:“刚刚衙门的仵作来了。” 我道:“怎么?” 他皱着眉头道:“仵作说,荷露和如意的尸体,都被人动过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解,又有点了解,心里砰砰乱跳。 他说:“有人潜入衙门,检查过那些尸体。有可能是梅花贼去检查看有没有破绽——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他这么做才是冒险。那么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也有人在查梅花贼的事情。” 顿了顿,叶倾道:“也不晓得是谁。” 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心心念念的林致远。 ☆、案终 我很有些激动,对叶倾道:“我大概可以知道是谁……只要你带我去衙门。” 叶倾愣了愣,道:“你要自首?你刚刚走出门,衙门就有人来报,果然是你?” “……不是我!”我抿了抿嘴,“我只是有一个猜想。” 叶倾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而我期盼地看着他,半响叶倾道:“好。” 虽然叶倾答应了,但这件事情本身是不被允许的,我和叶倾等到半夜才偷偷摸摸去了衙门的停尸房,只见到处都是木床,只有三张盖着白布,底下显然是尸体。 一个是荷露,一个是如意,另一个……大概是我那日偶然遇见的被打捞上来的男尸。 停尸房味道十分难闻,然而我想到林致远不久前才来过这里,便凭空生出了勇气。 轻轻揭开白布,却是一具肿胀了的尸体,我愣了一会儿才想到这大概是那具男尸。 “……”我和他,其实也颇为有缘。 合上白布,我走去另一具尸体身边,白布还未掀起,刚刚才点燃的蜡烛忽然灭掉,整个停尸房乌黑一片,而因着这样的乌黑,仿佛所有的动静都变得细密起来,我听见轻微的哭声,伴随着木床被拍打的声音,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冷风拂过,带着浓厚不散的尸臭,直直的扑向我。 就仿佛是如意和荷露心有不甘,想抓住什么人,诉说些什么。 我镇定道:“叶捕头?” 没有人回答。 只有女子的哭声越来越鲜明,仿佛近在咫尺。 我并不慌张,干脆道:“是如意姑娘还是荷露姑娘?若你们真的心有不甘,哭是没用的,劳烦尽可能告诉在下,究竟谁是梅花贼?” 拍打木板的声音也强烈起来,似乎是有人扼住她们的脖子让她们无法言语,我凭借着声音上前,想尽量靠近如意和荷露的尸体,忽然,一束光亮了起来,我猛然回头,却见是叶倾举着一个火折子看着我,他手里火折子散发出略嫌微弱的光芒,但已足够照亮四周,我看见叶倾神色复杂,似乎在看我,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叶捕头?”我疑惑地道,“刚刚你去哪里了?” 他没有理我,用火折子重新点燃周围的蜡烛,然后朝我走来。 我忽然明白过来,无奈地道:“刚刚是你?” 叶倾清咳一声,道:“嗯……我只是觉得你实在有点可疑,所以借机试探。不过……你刚刚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坦坦荡荡,当然毫无畏惧。”我坦然道。 叶倾不再说话,我伸手掀开旁边木床上的白布,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定神细看,却见到那支熟悉的发簪……是如意。 上回急急忙忙的,我也不忍心细看她的尸体,这次却无论如何都要仔细看了。 我不会验尸,但我想,也许可以从这里找到哪怕一点点与林致远有关的蛛丝马迹。 何况林致远既然来动尸体,就证明有我们还没发现的疑点,就在尸体之上。 然而未等我细看,就忽然有人闯入,那人急哄哄地道:“叶捕头,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我和叶倾都是一愣,那人走近方看清他是叶倾的一个手下,叶倾急道:“谁?” “连翘姑娘。” *** 我倾慕荷露,我一来,荷露就死了。 如意下午和我调情,晚上如意就死了。 连翘昨日怀疑我,今日连翘就死了。 若非我知道自己清清白白,我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了。 好在我是和叶倾在一起的,他可以替我作证,我绝无可能分出另一个颜淳去杀害连翘。 在连翘房间的门口,我弯腰捡起一张被夜风吹出来的纸片,那上面清浅地画着一支梅花,然而边角处却染着连翘的血,异样的鲜红。 梅花贼……到底是谁。 “小姐,发什么呆。”小香忽然出现,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我觉得这个梅花贼好像是故意的,你勾搭上什么人他就杀什么人。” 我点了点头,把纸条交给一旁的捕快,回到大厅圆桌边坐下。 没一会儿叶倾从连翘房间里出来,神色凝重:“死状和荷露以及如意都一样……还是梅花贼。不过这次略有不同。” 我道:“什么?” “凶手特别狠辣。” 叶倾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伸手揉了揉眉间,我见他看起来又疲惫又头痛,替他倒了盏茶:“先喝口茶。” 他顿了顿,好半天才接过茶,一饮而尽,却没看我,而是低头道:“凶手虽然和之前一样,先□□了连翘姑娘,然后毁其容貌,将其杀害,可是这次,连翘姑娘……嘴唇都被割下了。” 我吓了一跳,脑中立马想象出那个可怕的样子,难怪刚刚叶倾不让我进去。 叶倾又道:“而且她连身上都有非常多的伤痕……” 我道:“梅花贼要么是针对连翘,要么是越来越狂暴了。” “若是后一种,那我们必要快点抓到他,若是前一种,就有蹊跷了。”叶倾抿唇思考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询问一下他们具体情况。” 我点点头,看着叶倾离开,又想到不知所踪的林致远,他怎么还没出现,怎么还没完成金升的生意,解决掉梅花贼?若林致远杀了梅花贼,我也不必再这里傻坐着看一条条人命流逝了。 “咦,王老和冬碧在那里做什么?”小香原本在一旁坐着嗑瓜子,忽然她吐出瓜子壳,轻声道。 我停止无边无际的思考,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便见王老和冬碧两人坐在院子中的石椅上说着话,王老背对我们,无从看见他的表情,但观冬碧,却是神色哀伤,在诉说着什么,而后她没再说话,大概是王老开始说了,她瞪大眼睛,一副又惊又疑的模样。 “我下去看看。” 我低声对小香说完,便直接从二楼窗口往下跃去,悄无声息地停靠在树枝之上,这一招,还是“枝头俏”,我当然无法和林致远一样用的出神入化,然而王老和冬碧没什么武功,是无从察觉的。 “……言尽于此,总之你要小心。”可惜他们的对话已经到了末尾,我只听见王老说了这么一句,冬碧便点头离开,她眉头依然紧锁,看上去很疑虑。 王老却并未离开,而是坐在石椅上等待着,他不动,我便也静静的待在树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子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等她走进一些,我才看清,居然是若风。 若风,冬碧,还有刚死了的连翘,三个人都和杜生有点关系,王老叫若风和冬碧来,究竟是做什么? “王老,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若风并未走进,而是谨慎小心地没有靠近他,声音颇大地说。 看来若风也是心存戒备。 王老笑了笑,道:“若风姑娘,你不必防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叫你来,只是为了说一句——姑娘,小心些。” 若风的神色更加不解,道:“什么意思?” 王老摇了摇头道:“姑娘会晓得的。” 说完,王老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不明所以的若风留在原地,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嘟囔道“到底干什么……”便也回了客栈。 我这番偷听,虽然勉强听到了两句话,但真是没头没脑的,估计只有若风和我一样,不晓得究竟王老是在做什么。 王老对冬碧和若风都说了“小心些。” 小心,小心什么,梅花贼?难道说,梅花贼下一个目标是冬碧或若风?可王老怎么会知道呢?他是梅花贼?那也不可能呀,他若是梅花贼,干嘛提醒自己的目标……王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客栈,小香在楼梯口等我,见我回来,赶紧走过来道:“怎么了怎么了,他们讲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头没脑的,我也没太听懂。” 小香疑惑地看着我,也没再多问,同我一起上了楼,叶倾已让人将着连翘的尸体运走了,叶倾看样子也要回衙门,我左思右想,还是把刚刚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叶倾。 叶倾闻言,微微一顿,最后决定留在客栈,并与我一同去找王老想要问清楚,然而老王却并不在房间内,我与他在整个乐约客栈里转来转去,却丝毫不见王老踪迹……王老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和叶倾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我听见从客栈二楼姑娘们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却是冬碧的。 我和叶倾小香三人急忙赶上去,见几个姑娘们都打开了门,惊慌地围在冬碧房门口,都是想打开门又不敢打开门的模样。 叶倾沉着地推开门,然而门中景象却让我们一愣。 ——只见房中有两个人,一个是冬碧,她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瑟瑟发抖。而她身边,是若风的尸体。 杀人的却似乎不是梅花贼,若风横躺在地上,只脖间有一道浅薄的血痕,那么浅却能致命,我只能想到一个人的手法,想到一个人的佩剑。  看到这样的景象,大家都愣住了,旁边一个女子更是惊呼道:“冬碧,你居然杀了若风?!” “不是,不是我!”冬碧原本死死的盯着若风的尸体,听闻她说的话却像被人用针狠狠刺了一下,道,“我没有杀她!” 叶倾冷静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若风……若风是梅花贼。”冬碧倚着墙,声音越放越轻,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可能?”大家都很讶异且不相信,只觉得冬碧是胡乱要推卸责任。 冬碧哆哆嗦嗦地想站起来,却又不支地坐了回去,她哭道:“若风刚刚来找我,和我喝茶,说今天……是杜生的祭日。”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晓得杜生的事情,只有小香和叶倾两人面露不解,但两人都没有插话,而是由着冬碧继续道:“我……虽然不记得,但她这么一说,我自然也就和她聊起来了,谁知道茶水里被她下了药,我浑身无力,还被她用手帕塞住了嘴巴,叫都叫不出来……” 我们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地上的手帕,而后冬碧咬了咬唇,道:“她说,其实她就是梅花贼,当年我和连翘争夺冬碧,但其实杜生是她让我认识的,她说,杜生喜欢连翘,然后又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们长的好看……若风不算特别好看,所以杜生一直没对她有太多感情,她将杜生介绍给我,只是不想杜生和连翘在一起。然而杜生最后为我赎身,我却抛弃杜生,导致他最后自尽了,她便……她说,所有好看的女子,都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幡然 我吃惊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若风的尸体,她的想法真是太极端了……若这么说来,我喜欢林致远,林致远却不喜欢我,我岂不是要杀掉所有不接受喜欢自己女子的男人么? “青楼内,总是会有木制或玉制的男人的□□……这就是她伪装梅花贼的途径。”冬碧缓慢地说道,她似乎是在边回忆刚刚若风的话,一边告诉我们,“她主要的目的,还是毁掉她们的脸,并且杀了她们……她杀如意和荷露,为的就是转移注意力,一方面,也因为嫉妒她们两个的长相,说杜生当年也很倾慕她们,只是她们两个目高于顶,杜生怎么也不可能碰到她们的……” “可她先杀连翘,再杀你,岂不是很有怀疑了么?”我道,“知道当年杜生事情的人,都会怀疑她的。” 冬碧说:“她说,她说她替我准备好了一封遗书,会做成我是要自杀的模样,遗书中我会说我才是梅花贼,然后要以死谢罪……” 叶倾走过去,果然在死去的若风身上找到一封信件,信件内容如冬碧所说,是以冬碧的口吻写的“谢罪书”。 叶倾感叹道:“难怪那么多人都抓不到梅花贼,原来并非她武功多高强,而是她根本就是个女子……这样,根本无法怀疑到若风的头上。” 顿了顿,叶倾又道:“是你反抗中杀了若风?” “不是。”冬碧摇了摇头,面露疑惑,“若风在茶里下药,我吃了之后便浑身绵软无力,她跟我说了那些,就提起刀准备划花我的脸,那时候忽然有人从窗口飞入……” 她看了一眼窗口,怔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穿着一身白衣服,拿着一把剑,我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手的,若风就一声不吭倒下了,我也没看到他的脸……” 冬碧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插嘴道:“他人呢?!” 冬碧似乎被我吓到,呆了呆,才道:“他杀了人,又从窗户那里走了……他速度太快了,一阵风似地掠过了……” 我咬了咬唇,走到窗边,夜色茫茫,哪里有林致远的那抹白影? 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而且完成了杀掉梅花贼的任务,之后又这样神秘莫测的离开了…… 林致远只是来完成一个任务,和我竟然没有交集。 我觉得有点难过,又觉得有点可笑,转过身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叶倾他们都去处理若风的尸体,小香跟着我,小声道:“这个林致远太诡异了,他怎么知道若风就是梅花贼。” 我难过地道:“因为他是林致远吧。” 小香:“……” 小香说:“小姐,你根本是迷信林致远,你可以弄个他的金像,每天上香了。” 我顿了顿,道:“金像太俗气了,可以考虑用檀木刻一个小人……哎。” 小香:“……” 她没说话了。 我走到一楼,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唔,并非是我心里空荡荡的,而且真的少了什么…… 咦,王老呢? 刚刚我和叶倾还满心觉得王老就是凶手,却找不到他…… 等一下……王老开始分别和若风和冬碧谈过,还叫她们小心…… 我顿时觉得双眼发黑,感觉一口血横在胸口,小香走过来,疑惑道:“小姐,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我好半天才缓过气,说:“王老……” 小香往里看了眼,道:“王老怎么不在?” 我含恨道:“王老就是林致远!” “啊——!”小香睁圆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叫,楼上立刻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吱呀声,然后便是叶倾略带焦急的声音:“怎么了?” 小香保持着尖叫,回应他:“没——!事——!儿——!” 叶倾:“……” “嘭”的一下,窗户又给关上了。 我魂都飞了,也由得小香一直尖叫,若非我没力气,大概也想这么叫一叫。 林致远居然是王老,王老居然是林致远……这个认知宛如一个带着尖刺的大锤子,狠狠敲中了我的脑袋。 也对,不然王老为什么有点可疑,但却不像梅花贼……可是上次叶倾他摸过,王老明明没有带□□,林致远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带的不是□□,而是整个儿的头套?这样的话,破绽就在脖子以下锁骨之上,叶倾光摸脸,当然摸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是吃俸禄的,就是不如走江湖的……当时我也不够上心,没想到这层可能…… 我左思右想,又忍不住坐到床上笑了起来。 小香惊疑地道:“小姐,你笑什么?” 我说:“林致远还是有一点在乎我们的……若非如此,他为什么在扬州外要特意对我们说话,替我们安排住所呢?而且……这些天,我们都是睡同一间房的……” 小香皱着脸道:“小姐,不对吧,我觉得林致远拉我们来不安好心。你想想看,他其实是挺可疑的咧,若非你比他更可疑,他就要被那个叶倾给盯住了,那他哪来的时机查梅花贼的事情?小姐你显然是个挡箭牌呀……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引火江东还是知道的。” 我:“……” “小香,你出去。” “啊?” “你去跟叶倾说,让他去找店老板,问问真的王老,家在哪里,然后让叶倾派人去王老家看看。我猜大概是林致远使了什么绊子,让真正的王老来不了,他才能取而代之。”我道。 小香应了,走之前疑惑道:“为什么只有我去,小姐你咧?” 我说:“江东在失火。” 小香嘭地关上了门。 *** 我魂不守舍地半睡半醒过了一晚,早上天灰蒙蒙的亮便彻底醒了,往左边一看,小香还在沉睡,我站起来,去王老……林致远的床位那里绕了一圈,他收拾的很干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甚至连他自己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都遮掩掉了,难怪我一直没能发现。 想着想着,我又觉得有点羞愧,我这么喜欢林致远,他就在我眼前这么久,我却一点没发现…… 我长叹一声,抓着林致远的枕头发呆。 小香迷迷糊糊地道:“我都跟叶倾说了……” 我说:“嗯,你睡醒了就赶快起来,我们要赶路了。” 小香猛然睁眼:“赶路?去哪里?” 我道:“回百花镇啊。林致远完成了任务,当然是去百花镇,我们也要去才是。” 小香不解道:“那不用等叶倾告诉我们答案?” “那本来就是告诉叶倾王老被掉包的事情,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等。何况回了百花镇,看到黄衣人和林致远,也可以问他们。”我一边解释,一边开始收拾自己以及小香的行李。 小香哀叹:“小姐,我们还要追着林致远跑啊……他根本没搭理我们!杀了人就跑。” 我手头动作一滞,随即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杀了不跑,难道站在原地等叶倾抓他?” 小香用被子捂住脸,道:“不和你说了。” 虽有千百个不愿意,小香还是跟着我准备回百花镇,叶倾已经回了衙门,我便让店老板带话给叶倾,说是我们要回家了。 我和小香找了个车夫,谈好价钱便如来时一般晃晃荡荡地去往百花镇,来扬州其实不过十天左右,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虽然实际与我无关,但回忆起来,难免有几分唏嘘之感。 “颜公子!” 忽然后方传来叶倾的声音,我一愣,掀开车帘,探了个头出去,便见叶倾打马在马车之后追赶,他的马是良驹,没一会儿就追上,我惊讶道:“叶捕头?” 叶倾大概是匆忙赶来,额上已有汗水,他道:“颜公子,你们这么快便走了?” 我道:“是啊,你也晓得王老是假的,我们其实也是假的,根本不是什么学徒,来这里是另有他事,现在事情办完了,便要走了。” 叶倾顿了顿,道:“名字也是假的?” 我笑了笑,道:“嗯。” 叶倾倒没细问我真名,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我道:“百花镇。” 叶倾拉了拉缰绳,他的马便停下来,他坐在马上,严肃地抱了抱拳:“此前对颜公子多有怀疑,得罪了。叶某将来若有空必去百花镇以表歉意。” 你去百花镇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跟着林致远去了其他地方。 我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冲他抱了抱拳:“没事,叶捕头也不过是公事公办。” 说完我便笑了笑让车夫继续前行,叶倾的身影慢慢便远了,一袭墨绿衣裳融在四周粗细不一的竹林之中,我叹了口气,坐回车中,小香偷笑着凑上来,道:“那个叶倾,还特意过来送你,啧啧。” 我把她的头推开,道:“叶捕头又不是断袖。” 小香闻言大笑起来。 *** 同小香颠颠簸簸回了百花镇,我们两人一下车,腿都很软,但我还是坚强地拉着小香去了拂衣居,拂衣居里静悄悄的,我口干舌燥,没力气喊人,同小香一起往凳子上一坐,打算先歇歇。 一个人脸忽然倒着出现在我们身边,正好对着小香,小香尖叫一声,一拳挥去,那人带着面具,一身黄衣,迅速躲开——是黄衣人。 我抬起头,只见他双脚勾着横梁,倒挂着看着我们,眼里有点微微的恶作剧的笑意,小香没好气地扯了扯衣领:“你就不可以正常一点吗?” 黄衣人笑嘻嘻道:“你们两人怎么又来了?” 说罢,他望了望我:“瞧见林致远了么?” 我道:“瞧见了,只是一直没认出来。” 黄衣人笑起来,小香嫌弃地道:“都怪你,不告诉我们。” 黄衣人无辜道:“我也不晓得啊。” 我看着他,觉得好笑又无奈,道:“林致远人呢?” 黄衣人随手扔出两张红彤彤的请帖。 “婚事,你们去看吧。” 我接住那两张请帖,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炸开了。 ——自我初见林致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他就成了两次婚?! ☆、金升 冀州的夏日很美。 我立春重回百花镇,之后一个春天都花在了追着林致远去扬州的事情上,晃眼便到了夏初,我和小香乘马车去往冀州,经过冀道,炎炎夏日里姹紫嫣红的花开遍,却不及我们在中途休息时,看见的冀水边三三两两开放的莲花。 我坐在树荫下,望着那些莲花与莲叶发呆,手里鲜红的请帖随着微风晃荡,摆动的幅度与莲花瓣一模一样。 小香饮了口水,懒懒往我身边一靠,道:“那黄衣人也太坏了。林致远是参加婚事而已,被他说的跟林致远自己要成亲似的。” 我低头看了看请帖上的字,失笑道:“可不是。” 那日我接过请帖便苦着脸打开,谁料却是冀州亨运钱庄庄主之子金腾的婚事,林致远大抵是接了与这个相关的生意,所以才去参加婚事。 亨运钱庄是江湖上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钱庄,就今日而言,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亨运钱庄的身影,奢华富丽的京华,游人众多的洛阳,风流多姿的扬州,这些地方有钱庄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哪怕八月就飞霜的边塞,都有亨运钱庄。 规模如此宏大的钱庄,按理说应该历史悠久,然而事实上,到现在当家庄主金龙这儿,也才不过第二代。据说亨运钱庄的创立人金喜金原本只是安分种地的农民,然而一日居然无意中碰见了座金山,他贩卖家产请人挖掘,终是获得无数金子,一夜暴富,随后开起亨运钱庄。 据说那金山中不止有金子,还有个神物,据说是凤凰泣血时留下的,故而被唤为凤王珠。具体是什么众说纷纭,不变的就是据传说那东西可以包治百病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白日飞仙…… 之前在百花楼上听的故事中,张飒也是从金喜金这儿得到了一颗,才能报仇雪恨。 凤王珠被传的十分玄乎,可惜,据说数量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且金喜金后来将凤王珠都卖了出去,有一次还因打赌输了一枚凤王珠,凤王珠早就几乎绝迹了。 但金喜金的身家却是越来越多,也因此亨运钱庄的总部不在京华,不在洛阳,不在扬州,而在不起眼的冀州。 冀州多莲,但地处偏僻,从前名声远不如百花镇,游人愿意去百花镇,而不是冀州。但自从有了亨运钱庄,名声便彻底响亮了起来。 冀州还有个称号,叫金州。 无数的达官贵人商贩为了保险起见,碰上大笔的钱财,还是会特意来到冀州存取,毕竟亨运钱庄这些年,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总出过事,只有冀州这儿,哪怕是一文钱都没有丢过。金银财宝从此入,金银财宝从此出。 而亨运钱庄的总仓库却无人知晓具体位置——目前知道的,据说只有两人,一是庄主金龙,二是金龙之母,即将要过六十大寿的金老夫人。 至于钥匙在哪里,要怎么开仓库,更是不得而知。 我静静地回忆了一番以前看到过的关于亨运钱庄的事情,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小香道:“这次林致远不知道要杀什么人。若是亨运钱庄的人,那就麻烦了。” 小香对亨运钱庄一知半解,道:“为什么?亨运钱庄的人虽然有钱,但毕竟不是完全的江湖中人呀,他们也为朝堂中人服务的。他们也不过有钱而已,林致远武功那么高,怕什么。” 我叹气道:“有钱就足够做任何事情了。那么多人的钱都握在亨运钱庄的人手里,林致远现在叛离林碧山庄,当了个杀手,几乎没有靠山可言——你看那个黄衣人,你觉得他可靠吗?其他人为了讨好亨运钱庄,自然会想办法对付林致远了,我真怕林致远以后会寸步难行。何况,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神物……” 小香道:“这么严重?那他接这个生意做什么……你觉得他可能要去杀什么人?” 我想了想,道:“金家人丁不算太旺,有人请林致远,应该不是杀女人——林致远大概也不会接这样的生意,所以应该是杀金家男子。我记得金家有五个男人,庄主叫金龙,金龙还有个兄长,叫什么我不晓得,金龙的大儿子就是这请帖上的金腾,小儿子嘛我也不晓得……金龙还有个侄子,反正就这些人。要杀人就得要有动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金龙的两个儿子之间的问题,毕竟他们两个要抢夺庄主之位,一个找人杀另一个,十分平常。” 小香眨巴眨巴眼睛,半响道:“真复杂。” 我顿了顿,道:“也还好……哎,金家什么人死了都无所谓,我就是怕林致远被扯进去。” 小香道:“林致远自己都不怕,小姐你怕什么。” 我托着下巴道:“就是因为他什么也不怕,我才害怕的。” 若林致远是个胆小鬼,贪生怕死,那还轮得到我来担心他吗……但他是个杀手呀,刀口舔血,用命去赚钱。 “噗。”忽然有人笑出声,我和小香都吓了一跳,双双抬头,就见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了我们头顶的树枝上,也不晓得偷听了多久。 “金升?”我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升嘴角含着笑,轻轻一跃,跳到我和小香面前,小香见了他便没有好脸色,阴沉着脸道:“笑什么笑,一脸猥琐。” “……”金升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我笑的背靠在树上,半天没缓过来。 金升无奈地对小香道:“小香姑娘,你的性情之直率,实乃我金某活了这么多年所见之最了。” 小香不屑道:“你想夸我很特别么?” 金升笑了笑,却不答话,而是转头对我道:“颜姑娘,你也真有本事,从百花镇跟去扬州,又从扬州来了冀州……我若是林致远,早被感动了。” 我止住了笑,淡淡道:“可惜你不是林致远。” 林致远就是块木头,哎。 金升道:“颜姑娘来冀州是跟着林致远来的吧,你可知林致远这次接的是什么生意?” 我道:“不晓得……我,我是来冀州看莲花的。” 金升一笑,忽然伸手从我手中扯过鲜红的请帖,道:“咦,亨运钱庄金腾和许筠的婚事请帖,你怎么也有?” 我尴尬地抢了回来,道:“居主给我的。” 小香神气地摆了摆手中请帖:“我也有~” 金升笑意更甚,道:“那个黄衣人?呵,我看他可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嗯,也罢,我们一同去亨运钱庄吧。” 我没回答,小香便抢先嫌弃地道:“谁要和你一起去,谁知道你会做什么!何况……你有请帖么。” 金升展颜道:“我没有请帖,但我可以进得去——我这张脸,就足够我在亨运钱庄中进进出出了。” 我同小香都很鄙视地看着他。 我说:“如果林致远说这句话,我倒是会信。” 金升展开手中的扇子,这回是把描着映日莲花的纸扇,他摇晃着手中扇子,道:“非也,情人眼里出西施,颜姑娘你这么喜欢林致远,当然觉得他特别好看,事实上,我虽然不及林致远,但也绝不差。” 他把扇子一收,分外骚包地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重新打量打量我?” 说完又看看小香,对她挑了挑眉,小香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完全不肯看他。 “没有。”我说,“我已经见过林致远了,你也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试问一个看过大海的人,怎么去夸奖溪流的浩瀚呢?” 金升苦笑道:“林致远是大海,我却是溪流,差距也忒大……也罢也罢,你们刚刚在这里休息,时间也够久的了。两天后就是婚礼,金家虽大,但你们现在去,估计只能住下等的房间了。跟着我吧,保证你们吃的睡的,都是最上乘的。” 小香“嗤”了一声,正欲开口,我拦住她,认真地对金升道:“若我没猜错,林致远这笔生意,主顾还是你,你姓金,其实我早该想到……你就是正是亨运钱庄庄主金龙的小儿子,金腾的弟弟。” 小香顿时愣在原地,而金升只是挑了挑眉,笑意都流露在脸上,他展开扇子,道:“哦?” “其实我当初就怀疑过,你肯定是哪个富家子弟。而当晚你去客栈的时候,虽然是夜行衣,边角上却绣着金丝,明明是个采花贼,做起事来却硬要装儒雅公子,可见你从小锦衣玉食,只不过比较风流好色。” 金升……或者说金升哭笑不得地道:“风流就够了,好色可以去掉……”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其实我从未说过我是采花贼呀。” 我一愣,仔细一想,我只从这人进来时说什么花香袭人,去我们房内,也只是为了等林致远。便认为他是采花贼,之后他的确从未承认过自己是采花贼,只是……也没有否认过。 小香道:“半夜三更来女子闺房,言辞轻浮,还说你不是采花贼?!” “哎,我当时去找林致远,那黄衣人说若我等不及,可以先去一个地方等林致远。又说房内又两个女子,让我小心一些,我忙着找林致远,自然也顾不上许多,先去了你们那儿。之后你们便将我当做采花贼,哎,当时那个场景,我说我不是,你们也不会相信,索性便逗逗你们了。” 金升摇着扇子,无奈笑着道。 我道:“你武功不弱,但招式有点杂,我虽然初出江湖,但还是分得清一家功夫与几家功夫融合的差别的,可见你师傅不少,那应该就是你父亲花钱请的了,且请来的还都是高人,这样,在江湖中有钱请高人教你武功的地方,实在有限。” 接着我叹气道:“林致远从扬州离开,只比我和小香早一晚,可我和小香回百花镇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两笔生意之间间隔时间如此之短,让人不免感觉雇主会是同一个人。你大概是在客栈里给了他钱,并且发现他能力的确足够高,所以继续让他替你杀人——你的哥哥,金腾。” 作者有话要说: ☆、期盼 金升嘴角还是挂着笑,但声音却低了下来:“颜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和我哥哥兄友弟恭,感情可是非常好。” 我顿了顿,道:“反正□□不离十,你杀他要抢庄主位置,太有可能了。” 瞥了眼金升,见他脸色并不算温和,我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就算猜到,也毫无兴趣。庄主是谁,或者金家谁要死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没有兴趣关心和告诉别人,你大可以放心。” 金升笑了笑。 我继续道:“刚刚你就表现的更明显了,你说你的脸就能通行,证明金家的人都认识你,你还可以带我和小香去更好的厢房,更证明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的年纪在金家只有三个人差不多,金腾要成婚,不可能现在还在外面晃荡,金龙的侄子毕竟只是侄子,应该不会敢那么狂妄,那么算来算去,只有二公子你了。” 金升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虽然我并没有蓄意隐瞒,但颜姑娘你猜的这么准,观察的这么细微,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走吧,我带两位颜姑娘去钱庄。” 我和小香照旧上了马车,车夫赶路,金升骑着自己的马跟在一旁,颇为嫌弃地道:“啧啧,这马实在不是什么好马,色泽多难看……” 说罢,示威般地拉了拉身下那匹马的缰绳,那马毛发呈红黑色,身上带着繁杂马具,看起来果然不同凡响。的小香“切”了声,没理他,车夫也很不高兴地直接催动我们的马,朝亨运钱庄行去。 金升骑着他的好马跟在我们附近,那马性子颇野,一心只想跑,金升拖着它慢慢走,它很是不乐意,金升一不注意就被他带着向前狂奔,好不容易停下,又呆在原地等我们的马车慢慢荡过去。 小香瞧着好笑,偷偷拾起一块小石头,趁着金升不注意,往那马的臀上丢去,那好马受了惊,果然跑的很快,鸣叫着在冀道上一路狂奔,小香乐的笑出了眼泪,我掀开帘子一看,只看见满眼被卷起的沙尘,透过沙尘勉勉强强看到一个红黑色的马影和上面摇摇欲坠的金升,耳边还传来金升的尖叫,我也笑起来,对小香道:“你别欺负他了,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亨运钱庄,那是人家的地盘。” 小香边笑边揩掉眼角泪珠,道:“我还没怕过谁呢,看他那衰样哈哈哈哈……” 金升碰到小香,大概也算他倒霉,因为我和小香的马车最终只看到了整个人横在路中间的金升,而不见那匹宝马的影子,金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大多是被划着了,小香撩起了帘子,笑着道:“哎哟,金公子,你还好吧?” 金升半响没答话。 小香火上浇油道:“哎,那马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居然把主人给甩下来了,啧啧……看来,马要好还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适合自己,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呢,金公子?” 金升一点点抬起头来,脸上都是灰,看起来有点狼狈,又十分滑稽,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车边,靠近了小香,我倒很好奇他要怎么“回报”小香,于是抱臂看着。 谁料他居然一笑,用扇子勾起小香下巴,道:“小香姑娘就同那马一般,野的很,也许不适合,但金某,最喜欢的,就是驯服不适合的野马,让它适合起来……” 小香到底是个大姑娘家,虽然平常凶悍的紧,但被人这么脸对脸的露骨调戏,实在是第一回,于是她的脸猛然涨红,然后哆哆嗦嗦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猛的回头,反身抱住我,道:“小姐!!!” 我知道小香的意思是要我替她报仇,我好笑道:“车夫,继续赶路。” 金升一愣。 马车继续动起来,金升还没上车,他愣了愣,道:“咦……” 我瞥他一眼,没理他,马车越开越快,正好赶上一个下坡,直直的开了过去,我听见后头传来金升的叫喊:“喂!!!这里离亨运钱庄还很远啊!!!” 小香这才红着脸松开我,道:“小姐做得好。” 我好笑道:“以后你少惹金升了,他这人没脸没皮的,真要斗嘴皮子,我们肯定斗不过。” 小香点头道:“嗯,以后只动手,不动嘴。” 我觉得小香似乎有点误会我的意思,但横竖她这么理解,就随她去吧…… *** 我们这回一口气到了亨运钱庄门口,我在书上看过记载,说亨运钱庄是如何如何的大,如何如何的富丽堂皇,到了亨运钱庄一看,却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要说亨运钱庄富丽堂皇,倒不如说它清雅别致,虽然不及林碧山庄那样清幽隽永,但也算是恢宏而素雅了,本来我以为亨运钱庄会以金色为主,到处都弄的亮堂堂的,太阳一照可以反光,谁知道这里都是简单的青瓦白墙,到处载着桃李树,门口左右两个大荷塘波光粼粼,在日光下泛着暖意。 门口是两排穿着黑色家丁装的守卫,看架势武功的确都不弱,不过好笑的是,大概是因为马上要举办婚事,这些家丁的胸前都带着一朵硕大的大红花,配上他们严肃的脸,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两排侍卫之间站着一个身着金色衣裳的人——他的打扮非常符合我对亨运钱庄的设想,金灿灿的。 那人留着两撇长胡子,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应该是管家,大概是站在门口接待婚事来客,我和小香拿着请帖走了下车,他见到我们,笑着接了请帖。 我和小香都是男装打扮,此刻都有点忐忑,毕竟我们是无名小卒,请帖也是黄衣人给的,若这管家问起我们身份,都不知道怎么说,然而他只道:“不知两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道:“我们都姓颜。” 那管家和善地笑道:“二位颜公子……二公子!” 我和小香被他骤变的表情吓了一跳,不晓得这人在做什么,他,他这么懒么,我和小香是二位颜公子,所以他就统称我们叫……二公子? 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这时,那两排黑色大红花侍卫也齐齐对着我和小香身后道:“二公子!” “……” 我和小香双双转头,就见金升居然坐在我们的马车车顶之上! 小香双眼翻白,气都不顺了,那车夫也是瞪大了眼睛,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坐在车顶的金升,他左脚大咧咧地伸直,右脚蜷起,右手搭在右脚膝盖上,脸上还是那副欠打的笑容,我道:“你一直都坐在上面?” 金升冲我和小香一笑,从上面跃下,却没对我们两人说话,而是对那管家道:“钱老,他们两个是我朋友,带去一间好点的房间,吃穿住都注意点。” 那管家钱老虽然大概还处在自己家二少爷此刻衣冠不整脸上带伤的震惊中无法自拔,但还是点了点头,恢复笑脸看向我和小香,叫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道:“寿儿,带这两位公子去东厢牡丹阁附近的空房。” 那寿儿应了,领着我和小香往里走,金升自己则摇着扇子打量了那两排侍卫一圈,随手捏起一个人胸前的大红花,嗤笑道:“大哥的品味还是这般特别,啧啧。” 他又转头,对我和小香道:“我先去拜见父亲大人和兄长,你们自便,晚些我去找你们。” 小香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你不必来找我们”之类的话,但看了眼周围哗啦啦全是金家的人,还是忍住了。 金升对我比了个口型,道:“他也会来。” “他”说的自然是林致远,我高兴地冲金升点了点头:“我们恭候金公子。” 小香鄙视地看着我:“小姐……” *** 之前我和小香住的还是乐约客栈的下等房间,这回来到亨运钱庄,却是上好的房间——亨运钱庄外面看起来朴素,一打开门却让人咂舌,墙上挂的都是名家字画,摆设陈列的,无一不是价值□□的宝物,而它们就这样被堂堂正正的摆出来当观赏之物……若是放到普通或者稍有钱些的人家,估计都是要锁着当宝贝的。 小香也晓得这些东西的价值,她左看右看,道:“金家还真是有钱。” 我道:“是啊。” 小香又道:“不过把这些东西都这样摆出来,弄的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 我笑了笑,道:“我开始看外面,还以为金家虽然是两代以前忽然暴富的,但修身养性,和世家大族无异,但看来还是有些差别。他们不算内敛。” 小香撇嘴道:“说那么客气,其实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他们——暴发户!” 我道:“隔墙有耳,小心些,等会儿金升又该挑你下巴了。” 小香脸霎时就红了,她道:“小姐,你还有闲心调侃我……等会儿林致远就要来了哦……” 我坐在椅子上,靠着舒适的软靠背,道:“嗯。” 我……很期待啊。 作者有话要说: ☆、轻率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金升果然来了,这东厢人不算多,他堂而皇之地敲起我们的门:“两位颜公子,在下前来拜访。” 小香开门放他进来,他大概已经梳洗过,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身上和脸上的污渍都洗的干干净净,看起来又和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一般,的确是个翩翩世家公子。我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却没见林致远的影子,我失望地道:“林致远呢?” 金升故作惊讶道:“诶,他就住在你们隔壁,你不晓得么?” 我:“……” 小香道:“没人告诉我们,我们怎么会知道!” 林致远居然就住在我们隔壁。 我咬咬唇,道:“那……我,我去隔壁看看。” 金升笑了笑,道:“哦?看看?怎么看?从窗户那儿打开一条缝隙,偷偷地看?那可不是‘看看’,而是‘偷窥’。” “……”我变得十分窘迫,道,“那也不必,我……我走一圈回来就行了。” 金升挑眉道:“那样哪里看的到人。” “不必看的到人啊……”我怅然道,“他住在我隔壁,我走一圈,就很高兴了。” 金升望着,笑着摇了摇头:“林致远运气真不错。” 我没有回答,悄悄地走到隔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口,顿了顿,又走回来…… 在林致远房间的门口,我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忽然,那门被从里面给打开了。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林致远双手还握着门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呃……”我紧张地看着他。 林致远淡淡道:“怎么?” 我眼睛四处打量,猛然瞥见他窗户上刻着莲花,于是赶紧道:“唔,没什么,就是看你窗户上的莲花刻的挺好的,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不到你住这间屋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金升的爆笑声给打断,他乐不可支地道:“东厢每间屋子的窗户上都刻着莲花……” 我:“……” 林致远嘴角也难得地微微上扬,我看的入迷,他却道:“颜姑娘……我上次说过,你真的不必跟着我。” 我顿了顿,硬是道:“在扬州明明是你跟着我们!还扮成王老。” 林致远道:“你如果去了扬州,必然没有位置可以住,我正好看见你,便带你去乐约客栈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阐述了事实,但意思却是很明显,他好心帮我一下而已,我却说他跟着我……我脸上有点发烫,道:“谢谢……你。” 林致远道:“不必。只是颜姑娘,我是杀手,你武功并不是很好,跟着我,很危险。” 我道:“可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想要多看你两眼而已。”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脸都红了,如果现在拿鸡蛋在我脸上滚一圈,大概就可以熟了。 林致远叹了口气,道:“多谢姑娘美意,但我并不喜欢姑娘。” 我说:“你不喜欢我什么地方?” 我长的不丑,武功虽然不强,但也不是太弱,家世也还过得去,他为什么不可以试着喜欢我呢? 林致远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很冷静地说:“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我愣了。 半响,我才说:“百花楼上惊鸿一瞥,虽是初见,已然倾心。” 林致远反倒没有说话了,他想了想,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你还小,喜欢一个人,对你而言,很轻易,也很轻率。”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回了房间,就像每一次他毫不顾忌我而离开一样,炎炎的烈日投射在我身上,我却感受到那日在林碧山庄一样的寒冷。 林致远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忽视我,但是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我对他的喜欢是轻率的呢?虽然我刚刚那么说,好像的确显得轻率了一些,可,我这些日子跟着他跑来跑去,怎么看也不像是漫不经心地喜欢他吧! 说我喜欢一个人,是容易的,是轻率的……就好像他很了解似的。 我气呼呼地踹了一脚林致远的门:“我活了快十七年,也才不过喜欢一个人而已!” 说完我就难受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小香赶紧跟了过来,金升则非常识趣地没有跟上,我坐在床上,手都还微微发抖,一开始是因为林致远和我说话,我十分紧张,到后来却是气的。 我越想越伤心,道:“他说我还小,我都十七了,都可以成亲了,怎么小了!” 小香叹了口气,道:“金升说的对,林致远那样的男人,好看是好看,可是不解风情,就是个木头啊……诶,难怪他姓林,林,不就是两个木头么!” 小香显然是想逗我开心,可我的脸垮的更厉害了。 “……”小香略带尴尬地缩回脑袋,道,“小姐,不如我们四处逛逛?亨运钱庄这么多人,总会有比林致远更让人喜欢的。” “哎,不必了,赶路我也累了,先休息吧……若你想出去走走,让金升和你一起四处玩玩吧。”我没骨头似的往床上一躺。 小香道:“切,我才不要和金升一起走咧,看到他我就头皮发麻……啧啧。” 于是我和小香两人,一个因为林致远,一个因为金升,一起在还没有食用晚饭的这个时候,双双入眠。 大概是因为睡的太早,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一整片的竹林,仿佛扬州城外那日叶倾送别我们的竹林一样,我站在竹林之中,一个人也没有,阳光透过竹叶,清浅的四处乱撒,光影斑驳,我竟然连自己都看不见。 我在竹林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前方终于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白色的轻容纱长袍,衣袂临风,黑发及腰,我很想走上去,想要追上那个人的脚步,但是我似乎没有实体一般,一步也挪动不得。 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一直走呀走呀,走近了竹林深处,而炙热的日光和投下的阴影,被他连同我一起,远远的丢在了身后。 我猛然睁开眼睛。 伸手一摸,眼角居然湿湿的。 我揉了揉眼睛,脑袋痛的厉害,而那个睡醒前一刻还在放映的梦此时依然十分清晰,我甚至可以回忆起那个白衣人腰带上的碧玉环佩。 那个人,现在想起来,显然是林致远。 可是梦中,我却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那么想,那么想,追上他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  ☆、林茵 我坐在东厢大厅里吃着金家供应的朝食。 小香在我旁边眉飞色舞的向我汇报:“第三次!” 我气的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糯米糕。 小香继续道:“第四次……哇,第五次!” 我狠狠的喝了一口粥。 小香道:“第六次……哎呀不好,他看过来了。” 小香也像我一样喝了口粥,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女人是谁呀,林致远一个早上居然对她笑了六次!看这势头发展下去,笑十次都毫无问题呀。” 我勉强咽下嘴里的粥,道:“不知道。” 我和小香昨夜睡的早,反而今天起来的很晚,我做了那个梦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丫鬟来唤我们起床用膳,我和小香梳洗之后磨磨蹭蹭的来了大厅,就见林致远居然和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同桌共餐,而且,我们进来的那一瞬间,林致远正好对着那女子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对她笑,而且笑的那么好看,笑的那么频繁! 我和林致远初见以来这么久了,除了他当王老的时候老是对我和蔼可亲地微笑,其他笑的时候基本可以用一只手数出来,每次他一笑,我都要愣神很久,可今早,他却这么肆无忌惮的对另一个女人笑! 这种感觉,就仿佛我辛辛苦苦拿到一件珍品,把它高高地供起来,结果去别人家做客,发现人家家满地都是。 我偷偷地低下头,然后斜着眼睛想去看那个女子的长相,结果视线还没飘到她脸上,就先和林致远的目光撞上了,他微微偏头看着我们这边,目光淡淡的,我愣了愣,用坚定而不满的眼神看回去,而他却无动于衷,依旧是没有任何感□□彩的目光。 这样下来,我反而是先退缩的。 我很怕看到他这样毫无感情毫无其他想法的眼神。 所以我只能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小香身上,我道:“那个女人……很好看吗?” 小香轻声道:“等我看一看……” 她微微侧头去看,因为她光明正大的,反而不怕什么,过了一会儿,小香沉重地道:“小姐,不瞒你说,很好看……而且很有韵味,感觉有点像那个如意……” 我:“……” 小香又惊叹道:“而且她身材好好哦!呜呜,好羡慕……” 我:“……” 我头都快埋进碗里了,小香才说:“不过她年纪看起来比小姐你大一些。” “……林致远昨天才嫌弃我年纪小来着……呜呜。”我难受地说。 难怪他说我年纪小,说不喜欢我,原来是已经有了一个年纪大的喜欢的对象…… 那时候在林碧山庄,他逃婚,我问他为什么不和于飞燕成婚,他却没告诉我,原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他如果早点告诉我,我……我虽然很执着,但也不会不识好歹啊。 在我看来,如果一个人已经喜欢上另一个人,那其他人就无法再撼动那个人的心意了,即便我喜欢林致远,我也会离他离的远远的,让这份感情一点点被冲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乎乎地跟着他四处转悠…… 朝食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干脆站起来,离开大厅,顺便看了一眼林致远身边的那个女子。 她的确很漂亮。 微微上挑的凤眼,白皙的皮肤,柳叶眉,纤纤玉指握着勺子,朱唇微启,韵味十足。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在吃东西,她嘴角都带着一点诱人的似有若无的微笑。 小香说她像如意,其实如意的美太张扬了,反倒是这个女子这样不经意的美和魅力更加动人心弦。 我回忆了一下,我在林致远面前,不是愣愣呆呆的,就是快哭了,他是王老的时候,还看过我各种出糗的模样…… 我简直不愿意回想这个毫无胜算的自己。 小香跟在我后头,温言安慰我:“哎呀小姐,你也不必太难过……” 我道:“我是不难过了,想一想林致远不过是个骗子,我,我没必要喜欢他。” “怎么我又成了骗子。”林致远无奈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林致远还是那副老样子,淡淡地看着我,眉宇间却似乎多了意思不解,而他身后是那个粉红衣服的女子,那女子眼角都带着笑,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我。 我觉得我已经要放弃林致远了,看到他,和他说话,也没那么紧张了,我道:“那时候在林碧山庄,我问你是不是已有了喜欢的人,你说没有。其实,你根本就是另有喜欢的人。” 林致远淡淡道:“我什么时候另有喜欢的人了。” 他身后那名女子却笑起来,道:“哈,这位小姑娘真可爱,她大抵是以为你喜欢我吧。” 我尴尬地看向那名女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林致远不喜欢她么? 她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道:“我……叫颜春。” 那女子一笑,道:“我叫林茵。” 咦,林茵? 那不是林致远的姐姐么…… 我愣在原地,林茵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道:“你知道我对不对?我和致远从小一起玩,还没见过他刚刚那么无奈的样子,颜姑娘,你很不错呀。” 我更加尴尬,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碰到林致远,我就很冲动,说风就是雨的…… 林致远却没再看我了,他对林茵道:“你刚刚问我的事我明日给你答复,我先回房。” 说罢他就离开了,只留我们三个在原地。 林茵双手拢在袖子里,看起来懒洋洋的,她眯着眼睛看着林致远离开,然后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我:“颜姑娘。” 我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被这么一喊愣了一会儿,旋即点头道:“嗯。” 林茵歪了歪头,道:“颜姑娘,你喜欢致远?” 我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林茵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致远是好看,从小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林茵望着我,眼中居然有一丝同情,她说:“可是,他不值得你这样可爱的姑娘喜欢。”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 “你看过拂衣居的图标么?”林茵忽然把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上去。 我回忆了一下,点头道:“一个秤,左边是元宝,右边是人头。” 林茵颔首道:“致远心里,也有个秤,一边摆着一个东西,没有人的重量,可以超过那样东西。” 我呆呆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林茵望着我,摇了摇头:“你不要知道。你不知道,就还可以抽身。” 我不知道林茵所说到底是什么,正如林茵不知道,就算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无法抽身。 林茵冲我笑了笑,就在我失望而疑惑的目光中离开了,小香在旁边道:“她在说什么,感觉好厉害……” 我说:“我也没搞懂……不过无所谓了。” 小香点点头,感叹道:“林家人都好好看。” 林茵是很漂亮,我赞同的点点头,因着明白林致远并没有一个其他喜欢的人,我心情好了不少,低头正要继续吃早饭,旁边却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人经过,她忽然停下脚步,冲我和小香瞥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和小香一同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名女生,却只看见个侧脸然后便是背影,我道:“你得罪她了?” 小香道:“怎么可能?!我不认识她……不过也许是嫉妒林茵吧。“ 我没说什么,又往那女生那边看了两眼,只见她腰间别着一个素色药囊,随着她的行走的动作一摇一晃,那药囊上绣着金色的图案花纹,隐约是个裴字,我立马反应过来,道:“她是毒医谷的人。“ 小香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毒医谷?就是那个专治将死之人的地方?” 我点点头。 毒医谷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组织,如果严格来说,只是一群裴姓医生,数量也少,但自古毒医不分家,毒医谷的人除了医治人之外,对制造匪夷所思的□□也非常拿手。 蜀中唐门和毒医谷的关系好据说就是因为唐门一些□□来自于毒医谷的研制,而毒医谷也必须仰仗唐门来获得防身暗器。 但毒医谷名声并不算太好,因为他们号称活人不医,只有那种病入膏肓的才治,一方面来说,他们认为这样才能体现自己的医术高明,另一方面,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放心大胆的用药用针,反正就算他们不治,病人也必死,相当于将病人当成了可以加以玩弄的实验的对象。 因为这一点,让毒医谷的备受诟病,然而一旦有人出现实在不得已无法医治的病时,他们还是要去毒医谷。 我说:“她刚刚那一哼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我们以后离她远些为妙。” 小香说:“如果是为了林致远,那小姐你就惨了。” 我说:“这跟林致远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又惨了……” 小香分析道:“万一她一开始就在偷听呢?听到你和林致远还有林茵的对话,觉得有点嫉妒你呢?” 我无奈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林致远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小香居然点头:“那倒是。” 我:“……” 作者有话要说: ☆、许筠 小香说:“不过别人会不会误会就不知道啦,所以小姐刚刚说的不对,不是我们离她远点为妙,而是你离她远点为妙!” 我只好点头:“你说的对。” “颜姑娘,小香姑娘。”金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和小香回头,见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长相很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只是眉目间比他沉稳的多,毫无那种轻浮的气息。 我在金家已经是普通女性的打扮,这里高人太多,女扮男装没有意义,反而惹眼,小香也一并换回女装,金升因此直接叫我们姑娘。 金升指了指他身边的男子道:“这位是我大哥,金腾。” 我立马想到金家门口那几排护卫胸口明晃晃的大红花。 金升又指了指我和小香:“这是颜春姑娘,这是颜香姑娘。” 金腾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金升,然后对我们谦谦有礼地鞠了鞠手:“两位颜姑娘好。” 说罢,他回过头看了看金升:“你特意向我介绍这两位姑娘,莫非另有含义?” 金腾当着我和小香的面直接这么问,让我和小香都有些尴尬,金升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我对她们都有意思,可惜她们对我都没意思……正所谓郎有情妾无意,哈。” 小香暗暗翻了个白眼。 金腾却是清楚了金升的意思,笑了笑道:“没个正经……想来家弟很是耽扰两位姑娘,实在抱歉。” 他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我和小香说的,我和小香对视一眼,都赶紧道:“没什么。” 金升自己惹的事,金腾直接就替他说抱歉了,看来两人关系十分不错,我想到金升请来的林致远,不免觉得有点感慨,这金腾是尽心尽力为弟弟好,可金升却未必领情。 我复杂地看了金升一眼,他却很快回头也看我一眼,带着莫测的笑容,对我摇了摇头。 金腾还要招待其他的人,很快便又离开,金升跟着他,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金升顽劣不羁,金腾翩翩有礼,二人真正是兄友弟恭。 实在是看不出,金升要请人来杀金腾。 我只是想,小香已经忍不住说出口:“小姐,金升请林致远来,真的是为了他大哥吗?我怎么觉得……” 我赶紧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说下去:“光天化日的你也太敢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呀,实在忍不住也可以回房再说。” 小香赶紧抿嘴点点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也只好微微点头,拉着小巷往回走,不料此时一个小丫鬟打扮的人恰巧从我们身边经过,她手中端着个红木盘子,上面摆着装满黑乎乎药汁的白玉碗,眼见她脚下一滑快要跌倒,我赶紧伸手扶住,她才勉勉强强地稳住,药却还是洒出一些。 她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谢谢这位姑娘。” 说罢又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了。 小香道:“怎么这么急……她去的方向是北边,是林家人自个儿住的地方。” 我说:“应该是哪个林家人的小丫鬟吧,兴许是赶着送药呢,别管了。” 小香乖乖地点了点头:“哦……” *** 我很想和林致远多些机会说话见面,然而林致远几乎不出门,一次他难得出门,我便跟在后头,小香在睡午觉睡的正香,我就没叫醒她,自个儿跟着林致远。 可恨金家实在太大,他三绕两绕便不见人影,我料到他必然是故意躲我,反正这对他来说,大抵是仅此于杀人的第二拿手的事情。 我叹着气闲逛,不知不觉逛到金家西边的后山,金家四角一边一个后山,都非常壮阔宛如真实山水,西边略差些,但这样的时节,其中植物缤纷,万花齐放,也担得上万紫千红了,我看的有点呆,往深处走,却见一个人工凿出的池子,里面错落地种着红莲,红莲却不如外面开的那么好,三三两两耷着脑袋,宛如被抽出了力气的女子,无精打采地睡在水面。 那池子颇大,莲花却并不多,有的更是已经颓败,却不知为何没人打理,我为这盛时却残败的风景给吸引,往池边走了几步,却看见地上一个红色物体。 我拾起看,是个荷包,上面用金丝线绣着鸳鸯,那对鸳鸯还未绣好,只绣了一只,但主人却没再绣下一个,而是开始绣两边的荷叶,用的是碧绿的线,红配绿配金,真是让人咂舌的颜色。 可这针脚也足够让人咂舌,荷包上的鸳鸯栩栩如生,身上的羽毛仿佛随时可以展开,那鸳鸯在这红布上竟似活了起来,分外美丽,我把荷包翻个面,里头那面居然和外面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错脚痕迹,可见刺绣的人是多么用心而认真。 我爹也让我学过女工,我绣一个最基础的绿叶便绣到两眼发花眨一眨都能落泪,而且被刺了许多次,最后我赌气干脆用针线穿个了大叶子,总共不过十来个针脚,也亏得我爹爹疼我,最后干脆让我不必再学。 可想而知,这绣鸳鸯的女子是花了多少心力。 “这位姑娘……”忽然,有个轻弱的女子声自我背后响起。 偏僻的假山,杂乱的水池边,一个莫名其妙却格外细致的红色荷包,一道忽然响起的女声…… 我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却见是个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子,她头发随意用白玉簪子给绾起,却难掩脸上秀丽的容颜,她见我反应激烈,微微一愣,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哦,没事没事。”我尴尬地摆手。 她冲我笑笑:“我是许筠,这位姑娘,你手上的荷包,是我遗落的,不知可否归还于我?” 许筠? 那不就是金腾即将过门的妻子,金升的大嫂? 我赶紧把手中的荷包还给她:“啊,还给你,我刚刚来这里随便看看,正好捡到的。” 她接过荷包,很小心地收回袖子里,冲我和善地笑了笑:“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这才想起还未介绍自己,道:“我姓颜,名春。” 她点点头:“多谢颜姑娘了。” 我道:“不用不用。” 许筠又笑笑,配着她那张温婉的面容,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我不方便出来太久,就先别过了,这次真的很谢谢姑娘。”她冲我道。 许筠反复说谢,让我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也证明她真的很看重这个荷包。 上面绣的是一对鸳鸯,那么大概是绣给金腾的,嗯,会这么在意也是正常。 我道:“没事没事,这鸳鸯绣的真好,你一定很花心思。” 许筠却忽然笑了:“颜姑娘没听过么?‘越破工夫,越要绣鸳鸯;越绣鸳鸯越倦,越要做成双’。” 越破工夫,越要绣鸳鸯;越绣鸳鸯越倦,越要做成双…… 她说的是绣鸳鸯,然而我却觉得这话里别有含义。 不过不容我多想,她已经对我又道了一句谢谢便离开,我忽然想到林致远来这里的目的——杀金腾。 而金腾是要娶许筠的,如果金腾死了,许筠岂不是莫名其妙地守寡了…… 我左思右想,觉得许筠这样的女子不应该守寡,但林致远的生意也不能阻止,唯有寻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回去之后,把我的经历和想法说给小香听,小香不可置信道:“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倒金腾在娶许筠之前死了,许筠就不会伤心吗?小姐,你,你……” “呃,也对……但林致远要做的事情,我想阻止也无能为力啊。”我无奈地说。 小香道:“哎,我不管你,你去找林致远吧。” 我说:“找什么,他见我就跑,跟兔子似的。” 小香奚落我:“那你岂不是母老虎?” 我笑着去捏她鼻子,小香笑嘻嘻躲开,两人打闹一阵,又都累的倒在床上,有人敲门,小香懒洋洋道:“进来。” 进来的是金升,他瞧我和小香的样子,微微顿了顿,道:“倒是好景色。” 小香坐直来,顺便挡住我,嫌弃地说:“你在乱想什么,太猥亵了。” 金升摸了摸鼻子:“……” 我坐起来道:“金升,我今天见着你未来嫂子许筠了。” 金升似笑非笑道:“哦?她怎么样。” “很好看。” 金升笑着说:“那是自然,不然我大哥也不会喜欢她。” 我说:“你大哥这么肤浅?那肯定不是真爱,你不如让林致远早点杀了他,省的让人家姑娘莫名其妙守寡,以后多不好。” 金升:“……” “颜姑娘这等奇女子,林致远不知道珍惜,真是……”金升脸色铁青道。 我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仍旧说:“你把我的话告诉林致远吧……” 金升笑道:“我哥是男子,所以你连他死活都不顾?” 我眨了眨眼睛,心说明明是他要害自己的哥哥,怎么能怪我呢…… 我无辜道:“我顾得了吗?” 金升只笑,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叶倾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两天,金腾和许筠的婚事越来越近,林致远却毫无动手的意思,直到金腾和许筠成亲的前一天,金家的人越来越多,我看林致远的房门又紧紧闭着许久,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是个林姑娘。 但他似乎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干扰,只能任这样的事情发生……许筠和我有一面之缘,但……我喜欢的,是林致远……何况……我也无法阻止林致远…… 我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第二天便是两人婚事,我和小香一出门便被震惊了,人山人海,简直像是在集市…… 无数人从门口涌进送礼,然后又连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婚礼还没开始人就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家丁丫鬟忙的团团转,金升这个大少爷反倒优哉游哉,荡到我和小香身边来,说:“这些人都是没被邀请,但硬要来凑个脸熟的,把你们惊讶的表情收一收吧,真正参加婚礼的还是你平日在金家看到的那些人。” 小香道:“一想到等下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好紧张。” 金升:“……什么。” “林致远会不会这时候动手。”小香说。 我担忧不已:“希望不要,不然被人发现怎么办,我们要跟着他浪迹天涯了。” 小香说:“你不愿意吗。” 我说:“愿意啊。” 金升:“……你们二人不必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些……等会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和小香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金升说:“哎。服了你们。” 果然,接近吉时的时候,金家留下的还是那些我基本看熟了的脸,而婚礼也正式开始,许筠被从西边接过来,金家够大,那些家丁带着红花背着轿子,前面是骑着挂着红花的宝马的金腾,前头有人吹吹打打,我们边看着边先进了金家正中间的主厅,那主厅极大,可以容纳上百桌人,全部铺上了红色的毯子,两边挂满红色的牡丹,每隔一点距离则贴着囍字,大家分别坐好,我自然是跟着林致远坐,同桌的还有小香、林茵、几个我不大熟悉的人,还有一个居然是毒医谷上次对我们冷哼的女子,我偷偷打听了一下,才晓得她叫裴芙。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却见她不满地回瞪我,我:“……” 算了,还是专心看林致远吧。 林致远根本没理我,一直看着大厅中心方向,我也看过去,只见新人三拜天地之后,便要敬茶。 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来,那小丫鬟有些眼熟,却是那天差点跌倒的那个,可她左脸微微肿着,似乎被人扇过巴掌,而且肯定力气不小,大概和那日的匆忙有些关系。 那小丫鬟端着木漆的红色盘子微微屈身,跪着的金腾接过茶杯递给许筠,许筠接过,第一个就向坐在正中间的金老太太敬茶。 说来也好笑,那高堂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庄主,另一个却不是金夫人——金夫人剩下金升没多久就去世了,是以坐着的是现在金家实质掌权的金老夫人,金庄主的娘。 她已有快七十,古来稀的年纪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大概是因为喜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好,花白的头发上装饰着金灿灿的首饰,身着红金黑相间的大衣,雍容华贵,正如身边的牡丹。 她笑着接过许筠手中的茶杯,微微啜了一口,然后放回旁边小丫鬟捧着的木漆盘子上,笑盈盈地道:“你……” 你字刚出口,她嘴边便忽然流出黑色的血液,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里,喷出一大口血,双目圆睁地倒了下去。 她喷出的黑血,恰恰染上了她身边的牡丹,让那本来鲜艳喜人的牡丹,显出了几分诡异之感。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小丫鬟尖叫一声,手中木漆盘子应声落地,上边两个瓷质茶杯落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金腾错愕一瞬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抱起金老太太,大喊:“医师!” 许筠的红盖头已经滑落,她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看着金腾和金老太太的样子,又是想上前劝慰,又是害怕,此时那张素雅的脸上涂抹着红胭脂,别有风味,但表情却十分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我和小香对这变故也都是目瞪口呆,和我们同桌的裴芙二话不说立马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跑到金老太太身边,俯身去探她脉搏,皱了皱眉头——我们都看的出来,金老太太已经停止呼吸。而后她从自己的小葫芦中掏出两粒药丸,喂进金老太太嘴中,所有人屏息以待,可惜片刻后,裴芙摇了摇头:“抱歉。我无能为力——这药太猛,一瞬间就夺人性命,节哀。” 前两句话是解释,最后一句则是对金腾说的。 金腾愣愣地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金老太太,她年事已高却依然一向精神矍铄,现在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嘴唇乌黑,一丝黑血从嘴角流出,显得非常惨淡,金庄主和金升还有其他金家人都围过去,一边派人遣散宾客,一边急急忙忙地带着金老太太的尸体离开。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凶手的一个可能性——林致远。 然而很快我就否决这个想法,林致远在我不远的地方,面目沉静,金老太太吐血的时候他也皱了皱眉似乎很惊讶,应该不是他做的,何况林致远这人傲气非常,要杀也该是用他那把剑。 金升跪在金老太太旁边,脸上是错愕和悲伤还有隐隐的愤怒,他是林致远的雇主,看他这样并非演戏,更可以确定他们都不知道金老太太会死。 我们被遣散的时候,小香不住地回头往大厅里看,有点担心地说:“那家伙……没事吧……” 她说的显然是金升,我顿了顿,安慰道:“应该没事的,别担心。” 虽然宾客都被暂时清出大厅,但外边重重的家丁则透露一个讯息——不可以离开金家。 下毒之人就在我们之间,这显而易见。 我觉得有点头痛,怎么每次跟着林致远出来都能碰上案子,还都是这样有点复杂的案子。 大家各自回房,我和小香也随大流地在屋子里等待,然而这一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只是金家红色的囍字被通通拿下来,红色的毯子全部撤走,红通通的绸缎和大红灯笼全被替换为白惨惨的颜色,整个金家一片愁云惨淡,笼罩在不可名状的漩涡之下,就连金家那池塘里的莲花们,似乎也都更焉了一些。 第二天大家如常去吃早饭,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了一个分别不久的熟人——叶倾叶大捕头。 他还是穿着那套平板的官服,身后站着几个捕快,腰间别着刀,脚蹬黑靴,眉目端正,站得笔直宛如一棵指天的大树。 他身边是金庄主金龙,金龙穿着一身素色衣服,向大家解释:“江湖事一向江湖了,我也不想惊动官服,然而母亲出事,事情略有些离奇,这位叶捕头并非我请来,而是昨晚找上门,总之……此事须得有叶捕头的帮忙,我相信诸位是清白的,然而必须要逮出凶手,不得让其逍遥法外,接下来诸位在金家的日子请别见怪。” 大家都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摆手都纷纷表示没问题,一是就算现在说“我不同意”也没人会理你,二是证明自己清白,不怕有官府的人介入。 我看着一脸凌然正义的叶倾,默默和小香对视一眼,彼此很有默契地扭过头,尽量不要让叶倾看见自己的脸。 然而叶倾还是看见了我们,他快步朝我和小香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停住脚步,有些迟疑地开口:“颜……” 他大概是在想,该叫我们颜公子,还是颜姑娘…… 我尴尬不已地看见几乎满堂宾客的视线都落在我和小香的身上,探究有之,好奇有之,怀疑更加有之…… 于是我只好转头,笑着看向他:“叶捕头,好巧啊!” 叶捕头神色复杂地说:“很巧,上回见你,还是连环命案的时候。” 众人:“……?!” 我:“……” 小香:“……” 叶捕头,你不会说话不必硬要寒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招认 我扶额,道:“咳,对,叶捕头你还曾怀疑过我呢,不过后来证明我清白的很。” 我再努力借此向大家说明,我不是凶手,别看我…… 叶倾点点头,说:“那时候误会颜……颜姑娘了。” 大概我这样怎么看也不像男扮女装的,他到底是叫我姑娘。 大概是明白了叶捕头只是来和我“叙旧”的,很多人又漠不关心地挪开了视线,我暗暗松了口气,叶倾却继续说:“想不到,你是个女子。” 我心想,那么多人都看出来了,也就叶捕头一无所知,可见叶捕头观察力完全不好,这种人,怎么会想不开来当捕快的嘛…… 但面上我还是笑了笑:“当时去那种地方,扮作男子比较方便。” 叶倾点点头,道:“不过,这次其实和上次的扬州事件颇有关联。” 我道:“啊?难道是梅花贼?!不是已经死了么。” “不是梅花贼,”他摆了摆手,道,“你可记得,我带你去验尸的时候,除了荷露和如意,还有一具男尸么?” 我回忆了一会儿,道:“嗯,有点印象。那男尸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我还恰巧在一旁看见了。” “那人叫陈飞鸿,我们花了一点时间辨认。”叶倾解释道,“接着我们发现他有个妹妹,叫陈巧儿,我本想来让她去领回兄长尸体,但一路追查到金家,正好发生了命案。” 他用了“正好”这个词。 我沉吟道:“你们怎么找她呢?是不是画了相?” 他点点头,从腰间拿出画筒,对着我展开,画中女子看起来年岁很小,笑着的模样颇为可爱,我觉得有几分面熟,愣了一会儿,说:“我知道她是谁……” 正是那个匆匆忙忙的小丫鬟! 我抬起头四处瞧了瞧,见那小丫鬟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外边,盯着远处的神色发呆。 我指了指那个小丫鬟:“喏,叶捕头,是她吗?” 叶倾仔细对比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正色走上前去,那小丫鬟见叶倾一脸凶相,又穿着正经的官服,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叶倾皱了皱眉,说:“请问你是陈飞鸿的妹妹陈巧儿吗?” 那小丫鬟连忙摇头:“我,我不是!” 叶倾说:“你不是?可惜了,我之前是扬州捕快,扬州曾发现一具无人认领的男尸,经查探发现是个名唤陈飞鸿的男子。” 叶倾说道这里,巧儿的身体猛地一震,死死地看着叶倾。 叶倾继续道:“他死状很凄惨,但连个认领的人也没有,最后只有草草下葬。” 陈巧儿紧紧咬着下嘴唇,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叶倾看起来老实,倒也有些手段……我托着下巴,细细打量着两人神色,叶倾还在说陈飞鸿的事情,陈巧儿大概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道:“那男尸,现在在哪儿?” 叶倾道:“你究竟是不是陈巧儿?如果不是,要知道陈飞鸿的尸体在哪里作甚?” 陈巧儿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就是陈巧儿。” 叶倾冷冷地看着她,说:“那你刚刚为何不肯承认?” 陈巧儿避而不答,只道:“我哥哥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叶倾道:“还在扬州。” 陈巧儿于是没再说话,我看那她倔强的样子,心下有些疑惑,陈飞鸿的死,和金老太太的死,有什么关系?陈巧儿这样子,也不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然为何一开始不肯承认。 叶倾一直在盘问陈巧儿,其他人的视线也渐渐往这里聚集,许筠正好进来,见状也忍不住走向我们这边。 许筠道:“叶捕头……请问巧儿做了何事,要这样盘问她?” 叶倾看了许筠一眼,正色道:“金夫人。” 许筠却摇了摇头:“我和金大少爷还未行礼,不算夫妻,不必这样喊我。巧儿是我捡来的丫鬟,不知她犯了何事?” 叶倾闻言微微挑眉,道:“她是你捡来的?” 许筠点点头,道:“嗯,我曾在扬州待过,那日见她在街边乞讨,便将她给带回家中。后来要嫁入金家,就一并带了过来……不过后来,老太太见她机灵,就要了去,之后也没服侍过我了。” 言下之意,便是虽然巧儿后来没服侍她,却好歹也是她的人,巧儿有什么问题,她自然有权知道。 叶倾道:“陈飞鸿是被人掐断咽喉而后扔入河中的,应该是被武功高强的人所谋害。然而凶手我们一直查不到,知道陈飞鸿身份后,我们就一直在寻找他的妹妹陈巧儿——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陈巧儿会沦落至要在街头乞讨?” 许筠一愣,也疑惑地看向陈巧儿:“什么意思?陈飞鸿是谁?巧儿你不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么?” 陈巧儿一句话也没说,垂着头,手紧紧地握着,整个人脸色苍白。 叶倾和许筠只是正常不过的询问她,为何她反应这么大? 叶倾继续道:“金老太太无疑是中毒而亡的。而那杯茶里就有巨毒。那杯茶,从头至尾,除了金老太太之外,只有三个人碰过——先是由你泡茶端来,金腾接手,递给金……许姑娘,最后交由金老太太。如无意外,下毒之人,只可能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 许筠大概没想到她也有了嫌疑,愣愣地看着叶倾,又似明白了什么,看向陈巧儿,眼底里满满的是不可置信。 然而陈巧儿什么也没说,只倔强地低着头咬唇。 我托着下巴,心里满腹疑问,眼角正好瞥见有人走进来,一袭白衣翩然如飘雪轻落,我立马侧头,果然见是林致远。而他身后却紧跟着裴芙。裴芙今日一身紫衣,娇俏玲珑,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粗糙的衣裳,忍不住收回了目光。 出来混江湖,穿的那么好看做什么,可恶。 然而裴芙一进来,原先僵持的局面却有了转机,陈巧儿像是受不了似的尖叫一声,痛苦地蹲下来,抱住脑袋,道:“不要问了!!!我承认!金老夫人是我杀的!!!毒是我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指责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巧儿,实在想不明白她图的是什么,许筠更是连退三步,看样子快要昏倒了,她道:“巧儿?!你,你为何……” 叶倾皱了皱眉头,吩咐属下先将陈巧儿给制服。 很快,金腾金升等人闻讯而至,和其他宾客一起聚在周围。 见众人来齐,叶倾便开始审问,道:“那你的毒/药是从何而来?” 陈巧儿一指裴芙:“是她卖给我的!我所有积蓄都拿去买那毒/药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众人的视线都挪到了裴芙身上,我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打量裴芙……身边的林致远。 裴芙微微一愣。 叶倾道:“你的确有将药卖给陈巧儿?” 裴芙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下陈巧儿,而后点点头:“哦,她啊,我的确有卖药给她。” 金腾道:“你自己的毒/药,怎么会没有解药?” 裴芙自己的□□,却在金老太太毒发之时说自己没有办法,其中疑点丛丛,然而林致远浑似什么也没听到,面无表情坐在旁边,淡定的仿佛要登仙了。 裴芙听闻指证,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说什么?难道你们在怀疑我?喂,陈巧儿,我问你,你在那茶里下的是我卖给你的药?” 陈巧儿见裴芙不怒反笑,愣了一愣,随即点头:“是……” 裴芙道:“那药还有剩下吗?” 陈巧儿被她问的一愣,说:“还有一些……我……打算事成之后,自己服下。” 裴芙道:“在哪儿?”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傻傻地看着裴芙和陈巧儿,陈巧儿从脖颈中掏出一根项梁,那项梁上坠着一个铜质小锁,陈巧儿稍稍用力一掰,小锁就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裴芙道:“就是这些无误?” 陈巧儿:“就是这些。” 裴芙一笑,食指在舌尖一点,而后迅速伸手,在那小锁粉末中一沾,放到鼻子前轻嗅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口中一放,全然不顾那药有剧 毒。 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连陈巧儿都被裴芙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伸手去阻止,但裴芙已经将粉末吞下。 全场屏息盯着裴芙看,然而半天过去了,裴芙依然好好地站在那儿。 巧儿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为什么没事?!” 裴芙一笑,道:“你傻啊?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跑来我这里买毒/药,我真的会卖给你吗?这些不过是寻常药末,吃或不吃,都毫无分别,和茶水混合也没有关系。我本以为你是喜欢金腾,所以想下毒害许姑娘,却不料……你居然是想谋害金老太太?!” 巧儿愤怒地说:“你开价那么高,居然是假的?!” 裴芙看着她愤怒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将那些粉末统统吹散:“你自己要买又不验货,关我什么事?呵。” 说罢,事不关己地转身坐在椅子上。 金腾沉着脸上前两步,道:“陈巧儿,你为什么想谋害我奶奶?” 陈巧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她倔强地道:“毒/药是假的!人不是我杀的!” 金腾道:“可你总该告诉我们,你的动机是什么?” 金升也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全然不同,他皱眉道:“莫非是和你哥哥陈飞鸿有关系?” 陈巧儿一愣,心绪全写在脸上,但她却固执地道:“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什么也不会说——何况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也不能定我的罪。” 陈巧儿说的倒真没错,只是这事情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陈巧儿大概是下了药的,可是却是无毒之药,那按叶倾的话来说,剩下的碰过茶杯的,只有许筠和金腾……凶手会是他们两个中的某一个吗? 许筠原本一直沉默,却静静地走到了陈巧儿的身边,道:“巧儿。” 陈巧儿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许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巧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我捡到你,难道也是你设计的吗?你……” 许筠的眼角已经隐隐有泪光,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你利用我进金家,又想害金老太太?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和你哥哥有关系?” 陈巧儿咬住下唇,还是没有说话。 叶倾道:“陈姑娘,虽然你暂时不是凶手,但目前来说,依然是你嫌疑最大。不排除你假借像裴芙买毒/药,却转用其他毒/药的可能。” 说罢,便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将一动不动的陈巧儿给带了下去。 叶倾此言十分有理,万一陈巧儿是故意的呢?明明手上有一定可以毒死人的毒/药,却还向裴芙买药,这样倒是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陈巧儿被带了下去,这事对许筠打击似乎很大,她连早饭都没吃,转身就走了,眼角还挂着颗来不及擦拭的泪珠。 这简直是一场大戏,却并不让人欢愉,我心里揣揣,始终不明白陈巧儿为何想要谋害金老太太。 金腾和金升也很快就离开,小香看着金升的背影,到底是没有跑过去,我想了想,说:“小香,你不去安慰一下金升?” 小香一愣,道:“我……我去安慰他干嘛?有什么用。” “你说没用就没用吧。”我无奈地摇摇头。 小香想了想,还是跑了过去。 而我则转头,偷偷看了几眼林致远。 不料林致远居然也在看我,我心下欣喜,他却开口道:“颜姑娘,你见过陈飞鸿的尸体?”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啊?嗯……见过。” 林致远皱眉,道:“你还记得他的尸体是什么样的吗?” 我脸都快歪了:“不,不记得……” 林致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对林致远来说,吸引力居然还没有陈飞鸿大……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拿手里的粥泼到林致远那张好看的脸上去。 *** 我闷闷不乐地吃完早饭,才出门,就见叶倾一个人在四处晃荡,我想了想还是喊了句“叶捕头”,他回过头,见是我,露出个算是微笑的表情。 叶倾走到我身边来,道:“颜……颜姑娘。” 开始他那么自如,这会儿表情倒是有几分尴尬的意思了。 我说:“叶捕头喊我颜姑娘如此艰难,看来我当时扮男子还是很成功的。” 叶倾道:“是挺好的,何况我也从未想到你会是女孩子……一个女生,怎么会跑去看花魁大会。” 我笑了笑,道:“自然是有原因的。” 叶倾道:“是……和林致远有关吗?” 我吓了一跳,说:“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我才想到,叶倾用的是问句,而我的反应却无疑证实了他的话。 叶倾道:“那次冬碧说有个白衣神秘人后,你便急忙追问,知道他走了,一脸大失所望的表情——之后你离开了,老王也不见了,你又让我去查,结果发现老王其实根本没来扬州。虽然你没有告诉我那个王老是谁,但我想定然是个很厉害的侠士,且可能是你一直追寻的人……刚刚你全程盯着你身边的白衣公子看,这白衣和冬碧口中的白衣人吻合,很容易就对上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禁感叹道:“嗯,其实你还是挺厉害的。” 听我这么说,叶倾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无奈之下只有露出笑容:“谢谢颜姑娘的夸奖。” 想了想,我为林致远申辩道:“虽然上次那件事林致远……挺可疑的,但这回人绝不是他杀的!” 叶倾道:“我不曾怀疑过他。” “噢……”我点点头,“那,凶手到底会是谁?” 叶倾却没有回答,只道:“这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妄下定论。” 我不理他的官方说法,自己分析起来:“碰过茶杯的,目前只有三个人,既然陈巧儿估计不是凶手了,那金腾和许筠的怀疑也大了起来。可金腾是受宠的孙子,没道理无缘无故杀掉金老太太……许筠她……却也不像……哎呀,好烦。” 叶倾似笑非笑地说:“颜姑娘还是这么喜欢插手闲事。” 我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是褒还是贬,说:“唔,反正也没事……” 叶倾道:“只是颜姑娘分析的终究还是浅了一点。” “什么意思?” 叶倾刚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叶倾道:“叶捕头,快去大厅!事情有了点进展!” 叶倾一听,转身就奔向大厅,我当然也赶紧跟在后面。 到了大厅,却见大厅周围围满了人,中间三个人站着,气氛十分凝重,大家都纷纷让开,留出位置。 当中却是金腾、金升,还有庄主金龙之弟金虎的儿子,金飞。 容我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小小地感叹一下,这一家人的名字,都很莫名地搞笑啊…… 金腾金升金飞三人站在中间,叶倾完全不看气氛,直接走上去,道:“据说案情有了进展?” 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叶倾。 金腾和金升没有什么反应,可金飞却露出一个凛然的表情,道:“是的。我……想要告诉大人一件事,我想,我能猜到杀害奶奶的人是谁。” “猜?”叶倾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怎么能猜。不过你有什么证据,不妨说出来。” 金飞道:“凶手就是……” 他忽然伸出手,指着金腾。 “就是我大哥,金腾。” ☆、追查 金飞此举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我一边抽气一边左顾右盼寻找林致远,但他却意外地不在。 金腾反而很镇定,金升则露出一个冷笑,金飞一脸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表情,三人站在一起,虽模样相似,神态却是大大的不同,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倾听闻,微微挑了挑眉,说:“何出此言?” 金飞道:“实不相瞒,在大哥成亲的前几日晚上,我路过奶奶房间,听见里面有争吵,所以忍不住停下来听了听,结果听见了大哥的声音。大哥,你成亲的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去过奶奶房间?” 金腾冷冷地说:“我的确去过,为的是问成亲之事。” “你在撒谎!”金飞道,“我明明听见你们在争吵!奶奶年事已高,却还是被你气的不停地拍桌子!我听见奶奶的怒骂,担心的很,可惜我听力不好,只隐约听见你们说什么仓库还有钥匙的事情,对吗?我当时没细想,你很快就说你要告辞要出来,我就赶紧走了,今日我忽然想起这件事,联想一下,很有可能,那晚你就是去问奶奶金家仓库的位置,对吗?” 金家仓库。 这四个字,的确足够让人动容。 亨运钱庄乃是天下第一大钱庄,金银财宝数以万计,却从未有过失窃事件,只要是存入亨运钱庄的钱,哪怕一文一厘,都不会有所缺失。金家的仓库位置,更是无人知晓。传说中只有金老太太和庄主金龙知道。至于仓库钥匙的位置……更是不得而知。 虽然如此,却也有无数人对这不知道究竟在何处的财宝趋之若鹜。要说为了这样不可想象的宝物而动手杀掉自己的亲奶奶,这世间,恐怕还真有人做得出。 然而金腾……他怎么会。 金腾将来要继任庄主的位置,那么他迟早会知道这个仓库的位置,迟早,整个金家都是他的。 他何须冒这个险? 我是这么想的,其他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金飞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金腾却是反而笑了:“表弟,你这么说,真是太可笑。我和奶奶从未因仓库之事而发生争执——相反,真正向奶奶索取仓库地点的人,是你。” 金飞变了脸色,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金腾道:“你说的没错,我成亲的三日前,的确我去过奶奶那里,奶奶也的确大声说过话。但却并不是在骂我,而是在愤怒地告诉我,你曾去奶奶那里,气势汹汹地想要奶奶告诉你仓库的位置。” 金飞道:“仓库的位置我怎么可能有资格知道!我虽然愚钝,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奶奶也更不会告诉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去自找苦吃?大哥,你这倒打一耙,也打的太没有水准了。” 金腾依然镇定:“是吗?可奶奶说,你气势汹汹,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你手上,你希望以此胁迫奶奶告诉你仓库的地址。” 金飞脸色更加难看:“我没有!” 金腾道:“有没有,不是你说的算。你今日血口喷人,说我为了仓库位置而杀害奶奶,证明你对我心存不满,很有可能想取我而代之,奶奶一向疼爱我,你知道奶奶在的一日,你就不可能当上庄主,所以先杀害奶奶,并嫁祸于我,一石二鸟,高招!” 金腾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忍不住纷纷打量起面红耳赤的金飞起来——的确,怎么看,也是金飞比较有嫌疑…… 金飞召集了这么多人,还喊上了叶倾,想给金腾安个罪名,结果金腾非但没被安上罪名,还给出了漂亮的还击,这情景逆转不过在一瞬间,我看的是目瞪口呆,简直想给这出大戏鼓掌。 “飞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一个年级有些大的男人挤入人群,我眯着眼看了看,却是金飞的父亲金虎。 “腾儿,飞儿他年轻气盛,不懂事又鲁莽,口直心快,说话不经大脑,只是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就说了出来,并非真的有恶意,腾儿,你……你就别怪飞儿了。”金虎虽然是金腾的叔叔,可是显然,金虎对金腾是很敬畏的。 金腾淡淡道:“我怪不怪表弟并不要紧,只是叶捕头在旁边,什么都听到了,叶捕头的想法,我没有办法左右——对了,叶捕头,也是表弟自己叫来的。” 这下,大家又集体看向叶倾了。 叶倾似乎有些苦恼,想了想,道:“这件事……金飞的确可疑,虽然金飞目前没有碰过那盏茶,但他的态度很奇怪。所以金老爷,金少爷,你们二位……要和金腾一样,接受我们的监视——放心,仅仅是监视。” 叶倾更狠,连金虎一起算进去了…… 金虎刚想说话,就有人怒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架子不小,声音也中气十足,我回头一看,却见是庄主金龙。 金龙走进来,不解而不悦地扫了一眼所有人,道:“怎么回事?” 有小厮附耳说了几句,金龙大概了解了状况,便冷笑道:“二弟,你真是教了个好儿子。” 金虎支支吾吾的,只说了句抱歉。 金龙道:“觊觎庄主位置也就算了,居然还想一并害了腾儿,真是胆大包天!” 他随即道:“腾儿若是想要那仓库里的宝物,简直犹如囊中取物,因为——钥匙,我很早就给了腾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件事,金龙继续道:“各位在亨运钱庄存钱的侠士无须担心,我将钥匙给腾儿,只是因为我年事已高,记性不好,而腾儿心细如丝,又颇有武艺,钥匙迟早要给他,我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早一点给了他。” 金龙这么说,大家也可以接受,倒没再指责什么,反倒是刚刚金飞说的话,是句句不成立了,嫌疑更大了…… 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就要被当做默认的凶手了,金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咬牙,忽然哑声道:“大哥,我虽然不是庄主,连仓库钥匙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但我好歹也是金家人,在金家活了这么多年。你真的当我不知道——金家的主事人,其实一直是两个吗?” 两个? 金虎不顾金龙的脸色,继续道:“拿着钥匙的,的确是历任庄主,但每个庄主,都不知道仓库所在地。知道仓库所在地的,一定是上一任庄主。所以只有母亲知道位置,而你保管钥匙。若母亲没有被谋杀,将是腾儿拿着钥匙,你知道位置……所以为何不可能是,腾儿拿了你给的钥匙,心痒难耐,所以去了母亲那里,希望知道仓库位置?大哥,你不可能知道仓库位置,所以腾儿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你为何刚刚不说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裴芙居然也笑了笑,道:“原来每年毒医谷提供的忘忧散,是这个用途——都是让那些工人,忘记位置的吧?” 真是一个眨眼一个逆转! 金腾刚刚得到的清白,转眼又全黑了…… 而且真是,黑上加黑…… 金龙大概没想到金虎也知道这件事,脸色十分不好看,道:“我只是懒得多说,徒让你们有了话柄!” 金虎咄咄逼人:“然而不说出来,更是可疑!” 两对父子势同水火,只有金升这个二少爷一直置身事外,他看着四人,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多争无益,大哥,你是清白的,自不怕别人泼的污水。这件事,还是要让叶捕头定夺。” 叶倾估计也被搞的一头雾水,他沉思片刻,道:“四人……都先被监视,金庄主,不知可否与您单独谈谈?” 金龙道:“可以。” 金龙随着叶倾离开,其他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大家见没有好戏可看,也纷纷散开。 这场戏,的确是惊心动魄,而且还意外地知道了金家的不大不小的秘密。 仓库位置和仓库钥匙,居然是两个人分别保管……真是好主意。 我摸着下巴回了自己房间,小香居然不在,她刚刚也不在大厅,真是奇怪…… 我靠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迷迷瞪瞪地睡去,这一天很快过去,第二天清早起来,小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哎。”我有点搞不清楚我和她谁是主子,谁是丫鬟了,这个丫头…… 正打算小心地下床不吵到她,却听见外边有人大声喊:“三少爷死了!!!” 三少爷? ……金飞! 昨天金飞站出来和金虎一起指证金腾。 今天金飞就死了。 这谁能不怀疑金飞的死和金腾有关系? 但我却是不太怀疑的,因为当初在乐约客栈,我也是怀疑谁谁死…… 作者有话要说: ☆、真凶 和被吵醒的小香一起迅速梳洗之后便出了门,才打开门,就见很多人匆匆忙忙地经过,不约而同地往某个方向跑去,竟是金家西边的后山。那地方一向荒凉,金飞难道竟死在那里? 跟着人群走过去,才知道原来金飞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而后山边瓷桌上一滩血迹微微泛着黑,其他的金家人亦都不在。 见状我和小香便没有多留,转身去了大厅,等到中午,才终于看见一个可能知道案情的人——叶倾。 叶倾神色匆匆,似乎只是来吃口饭就要离开,我趁机坐到他身边去,问道:“叶捕头,金飞他……” 叶倾似是恨烦恼:“中 毒而死。” 我道:“中 毒而死?就在西边后山那地方?” 叶倾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何会去那地方,又是如何中/毒的。” “和裴芙有没有关系?不对,应该不是她。”我皱了皱眉头,能有毒/药的,当然每个人首先都会想到裴芙。然则裴芙先前已有陈巧儿的先例,可见她不是个马虎的人。 叶倾道:“我也想过,所以问了裴芙。但她说自己不知道。何况那毒并非什么稀奇少见的毒,只是寻常的毒药,谁都可以买到。” 我道:“唔,居然是砒霜?倒的确是种很常见的毒/药。” 叶倾神色间有些疲惫:“虽然常见,但因为这毒药,其实犯人是谁,呼之欲出了。”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叶倾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但现在证据不足,不好贸然说出……我想查一查,那个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叶倾眉目深沉,原先的疲惫竟似一扫而空。 *** “小姐,你怎么了,和叶捕头聊天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小香在我身边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莫非是林致远的事情?” 我愣了愣,回神道:“不是……和林致远有什么关系。” 小香这么一问,我才忽然反应过来,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关注林致远的事情了。 其实倒也不是很久,毕竟距离命案发生,也没有几天,但这段时间,我难得都没怎么注意林致远,这个跌宕起伏的案子已经完全将我吸引住,虽然我最开始的初衷,是担心林致远会不会是凶手…… 小香道:“哦?那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林致远之外的事这么上心呢。啊!莫非小姐你喜欢上了叶捕头?” 我无奈地说:“这个和叶捕头也没有关系。” 小香道:“那是谁?” “什么是谁……我没喜欢任何人,是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的。”我托着下巴,愁眉苦脸,“我实在想不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况……怎么看,那个人也不是凶手啊……” 小香好奇地凑近:“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不过我宁愿不知道。” 小香撇了撇嘴道:“再怎么样,是凶手就是凶手,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我倒是头一次见小香这样的态度,颇为新鲜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善恶分明,大义凛然了?” 小香道:“……不管怎么样,杀了金老太太,又杀了金飞,本来就很不对。” 我顿时就懂了:“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金升的家人吗?” 小香一愣,结巴道:“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道:“金升最近开始还是很不开心啊,你的安慰没奏效?” “谁去安慰他了!”小香嘀嘀咕咕地说,“再说,你怎么知道奏不奏效……” 我见小香那样子,很有些想笑,但到底是忍住,只拍了拍她的脑袋:“对,我不知道。” *** 金飞的死,受触动最大的,自然是其父金虎。 晚间再见到金虎,他已经是接近狂暴的状态,他一直揪着旁边金腾的衣领,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金飞是你弟弟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金腾脸色暗沉,与昨日凌人的气势一点也不同,仿佛受了重创一般。相对的,金龙和金升也一直皱眉不语。 好好的一个大家族,闹成这样,真是让人惋叹。 金龙终于看不下去,道:“金虎!你闭嘴!此事还没有查清,你别血口喷人!” 金虎近乎癫狂地笑起来:“我血口喷人?除了金腾,还能是谁?!还能是谁!” 此时叶倾赶来,他一见这乱成一团的情况,便狠狠皱了皱眉,随即道:“诸位都先冷静一下。我们已经知道了杀害金老太太和金飞的人是谁。” 从中午到现在,短短时间内,叶倾估计是不可能查出凶手的动机,但他到底是选择先说出来……估计是见这家人闹成这样,却不知道真相,实在于心不忍。 听叶倾这么说,金虎也为之一凛,哑声道:“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叶倾身上,叶倾揉了揉眉间,道:“是……” “是我。” 金腾皱着眉头打断叶倾的话,换来一室惊讶的目光。 叶倾和我更是一愣,我下意识看向叶倾,见他满脸不可置信。 对,他当然是一脸不可置信。 因为金腾根本不可能是凶手。 能让金飞毫无芥蒂地服下带有砒/霜的食物的人,怎么可能是金腾?金腾和金飞互相猜忌,对对方都十分忌惮,不可能在晚上在西边后山相见,金飞也不至于笨到吃金腾给的东西。 除掉陈巧儿和金腾,那么凶手是谁,其实很明显了。 金虎听金腾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即怒吼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他似乎想扑到金腾身上去,然而金腾却无动于衷,只淡淡地直视前方。 金升道:“大哥!不可能是你的!” 金腾依然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叶倾不解道:“金少爷,你这是何苦?凶手,并不是你。” 金腾打断他:“叶捕头,我已伏法认罪,你不必不好意思。凶手就是我,我不会再有任何抗议,送我入狱便是。” 叶倾苦笑着摇了摇头:“金大少爷,你想入狱,我们却不能乱抓人。” 金虎道:“他都已经认罪!为何你还说不是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一个淡淡的女声自围观的人群后响起,众人讶异地回头,却见那人是一身素衣的许筠。 那个柔柔弱弱,一向我见犹怜的许筠,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而后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因为真正的凶手,是我。” 所有人自发往两边散去,留出一条道路,许筠自其中缓缓走过,表情带着几分悲凉。 金腾皱着眉头,道:“你胡说什么,凶/手怎么可能是你。” 许筠道:“金公子真是宅心仁厚,明知我是凶/手,却自愿为我担下这罪名。如果能成功,我倒是很乐意,然而我自己愚笨,不知哪里落下了把柄,叶捕头已经知晓我便是凶/手,此事亦再无悬念……真是可惜。” 她语气淡淡的,却带着说不出的嘲弄,和她平日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西边后山和她不期而遇,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连对两个人下杀手……哪怕知道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不过……我探头看了看,发现林致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一人站在人群之外,表情却不像大家一样看着许筠,而是看着金升。 咦? 却见金升回望了林致远几眼,两人似乎在暗中交流着什么。 奇怪,这两人在干嘛? 小香站在我身后,感叹道:“居然是许筠……” 我回过神,从自己的疑惑中抽出身,再次看向许筠,只听得她缓缓道:“金老太太是我杀的,金升也是我杀的。金老太太,是我在敬茶的时候加入了毒/药,金飞则是在昨夜我邀他出来,在假山边饮酒——酒中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案终 叶捕头不解地说:“你为何要杀金老太太和金升?” 许筠道:“杀都杀了,还需要理由吗?” 叶倾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一定要弄清楚。目前来说,其实你毫无动机杀人,所以还是存在可疑的部分。” 许筠张了张嘴,似乎本还是想拒绝回答,但人群中又窜出一个小女孩,她像小鸟般飞扑到许筠身边,拉住许筠的手臂:“姐姐!你怎么认罪了?!” 那人居然是……陈巧儿。 这凶案里的第三个人,在一开始被怀疑,却又阴差阳错证明清白的陈巧儿。 见她出现,许筠脸色微变,道:“你在做什么,回去。” 陈巧儿摇了摇头:“姐姐,如果你被抓住了,那巧儿也得跟着你,这事情本就不是你一个人做的,我也有责任。何况金老太婆还有金飞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她语气憎恨,眼神带着不甘,倒是狠辣的让人不敢置信。 一般这样,肯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而陈巧儿可能和他们有的仇,只有…… 我想到了那个腐烂不堪的尸体,陈飞鸿。 叶倾显然也想到了,他一皱眉头,道:“莫非你们的杀人动机和陈飞鸿有关?” 许筠刚开口道:“并非如此……” 陈巧儿就截断她,道:“对!就是这样!金老太婆和金飞一起去拂衣居雇人杀害了我哥哥!还将他尸体抛入河中,最终变成那个样子……” 她越说越难过,竟然哭了出来,而她一旁的许筠虽然紧紧握着拳头,眼眶却也见红。 拂衣居……?! 我下意识看向林致远,林致远居然也朝我看来,而后淡淡地摇了摇头。 呼……不是他。 我松了一口气,忽然反应过来,刚刚林致远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欣喜若狂地转头去看他,他却再没看我一眼了。 ……这个混蛋…… 我只好继续看着场中事态发展。 叶倾不解地说:“金老太太和金飞怎么会和你哥哥有关系?就我调查所知,他不过是个米店的长工。他在梁州,和冀州更是相隔千万里。” 顿了顿,叶倾缓缓道:“梁州……” 他看向许筠,道:“那是许小姐的老家。” 许筠淡淡一笑,道:“叶捕头果然很聪明。没错,金家让人去杀害飞鸿,乃是为了我。” 她竟叫陈飞鸿叫飞鸿,其中亲昵之意,不言而喻。 许筠道:“我和飞鸿,本就是一对。我父母为了钱财逼我下嫁,瞒着我,和金家结了亲。我自然不肯,和飞鸿带着巧儿一路私奔到了扬州。可是我们才在扬州过了几日安稳的日子,飞鸿竟然就惨死,我也被家中之人给抓了回去,直接带来金家。我担心巧儿一人无法生存,就一并带了过来。” “可金老太太见我和巧儿关系要好,并不放心,将巧儿要了去,当贴身侍女。可好笑的是,就因为这样,巧儿听到了金老太太和金飞的对话——原来当日我私奔,金老太太觉得很没面子,先将此事压了下来,是以没有人知道。可金飞从金虎那里晓得了,为了讨金老太太的欢心,竟然给金老太太出主意,雇人去杀害飞鸿。巧儿听到他们的对话,正是金飞见我乖乖回了金家,向金老太太要赏。” 许筠忽然转向我,道:“颜姑娘。” 我吓了一跳,道:“嗯?” “你还记得,那日在假山边,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得……却背不出了。”我回忆了一下。 “越破工夫,越要绣鸳鸯;越绣鸳鸯越倦,越要做成双……”她念了一遍,道,“当时颜姑娘一脸疑惑的样子倒是很可爱,如今,恐怕你也能知道我的意思了吧?我和飞鸿本是对鸳鸯,然而却有人硬是要拆散我们,我孑然一身,却越要做成双……飞鸿因我而死,我怎能让他就这样无辜死去?金老太太和金飞心思歹毒,我为何不该报仇?”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片沉寂。 我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一切都是徒然,我该说“其实陈飞鸿一定想要你好好活着”……但,这不是白说的吗,许筠怎么可能不明白,然而她到底是选择了能让她自己安心的方法。 许筠又看向金腾道:“我那日听金升说你和金老太太曾争吵,又见事发后你处处维护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知晓了金老太太的行为,所以才和她争吵,也因此觉得愧对于我,所以才想替我揽了这些事。” 金腾并不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许筠,半响才缓缓道:“是金家欠你。然而如今……只愿是还清了。” 许筠道:“我做的事,我从不后悔,无论是当初和飞鸿在一起、私奔,还是之后杀人。我虽然常常心怀恐惧,却一丝动摇也没有。你说的对,金家和我,算是两清了,好在叶捕头聪明,没让你替我顶罪,不然,反倒成我欠你的了。” 许筠缓缓道:“你知道,飞鸿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金腾皱了皱眉。 许筠道:“跟我来。” 她一边用手帕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一边往西边走去。 那里,不正是金升死的地方吗? 大家都静悄悄地随着许筠走到那假山池边,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红莲还无精打采,昨日来这里,只顾着看那滩血迹,没有注意池子,这回一看,却见红莲居然已经开的很茂盛了,它们拥挤着绽放,似是在幽暗的池水中冒出了灼人的火焰,一朵挨着一朵,缭乱了人的眼睛。 许筠看着那些红莲,有些出神:“我和飞鸿,都很喜欢红莲。那时候在扬州,我们就说,等时间到了,便要在柳桥边看莲花,梁州的莲花总开不起来,我们知道扬州和冀州莲花最好,冀州不敢来,所以才选了扬州。” 可最后,陈飞鸿却是丧命于柳桥之下。 当真是造化弄人。 许筠道:“飞鸿是被人杀害后,将尸体投入湖中的。据说那人是拂衣居中很厉害的高手,善使短匕首。” 她顿了顿,道:“可惜,我没有短匕首。” 此言一出,所有人悚然,都知道她的用意,全小心而戒备地看着她,生怕她忽然就拿起刀自尽。 许筠反倒一笑,笑中尽是悲凉:“越绣鸳鸯越倦,越要做成双……” 话音刚落,她的嘴角便溢出一条血迹,金腾脸色立马变了,上前两步,然而许筠已经往池中一跃,一身素色衣裳如飘落的柳絮,轻轻地落在了如血的红莲之中。 她一直握在手上的手帕散落,一些白色的粉末随风飘落。 ……她,她竟将□□藏在手帕之中,假借咳嗽捂嘴送下□□! 我走近池子,却见许筠胸前毫无动静,竟是已经死去,她脸色苍白,嘴角一丝殷红,与旁边的红莲相映,竟成为刺眼的颜色。 所有人包括金腾都愣住了,竟没有人敢开口,还是陈巧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姐姐!!!” 她冲向池子,竟然是也想寻死,金腾眉头一皱,将她拉了回来,陈巧儿还在哭喊:“你放开我!都怪你们!” 金腾道:“许筠和陈飞鸿已死,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 陈巧儿脸上犹带着泪痕,不可置信地说:“你说我凑热闹?!” 金腾不理她,转头对叶倾道:“叶捕头,陈飞鸿葬在哪里?” 金腾一愣,随即道:“扬州。” “来人,将许姑娘的尸首打捞上来,送去扬州,将她和陈飞鸿合葬在柳桥边最近的山上。”金腾顿了顿,对叶倾道,“叶捕头,此事我不希望声张,我宁愿,凶手最后没抓到,也不希望听到许筠是凶手的事情在江湖上蔓延。” 叶倾理解地点头:“绝不会。” 陈巧儿泪眼婆娑地看着金腾有条不紊地吩咐下这些事,最终抽噎两声,道:“谢谢你……” 金腾看她一眼,收了手,道:“许筠和你,都太糊涂。然而,我却也没有立场再说你们什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大家都处于震惊之中,愣愣地看着此事就这样结束,而后也逐渐散了,我忍不住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些下人将许筠的尸体打捞上来。 她脸色一直都很苍白,然而此时莲花在她周围围绕,却显得她肤色如雪,只是白,而不是苍白。她的嘴角,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越破工夫,越要绣鸳鸯; 越绣鸳鸯越倦,越要做成双…… 作者有话要说: ☆、回谷 一场众人恭贺的喜事自此忽然变成丧事,实在让人唏嘘不已,受邀而来的人纷纷离开,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怅然地东张西望,果然林致远又不见了。 我简直想揍死他。 我看了眼身边的小香,道:“你见到林致远了吗?” 小香道:“我特意帮你盯着呢——他刚刚和裴芙往那边走了。” 说罢,遥遥一指南边:“那里有个小亭子,大概是去那里了。” 我道:“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我去看看!” 小香敷衍地摆手:“小姐你要去便去,还给自己扯那么多理由作甚。” 我尴尬地转身往小亭子那里飞奔而去,果然远远就见到裴芙和林致远,两人站的有些距离,不算亲密,表情也都很正经,这让我放心不少,我左看右看,发现亭子边上有一颗颇大的树,于是便躲到树后,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虽不知你和金升究竟有什么协约,但现在这件案子已经完毕,我也该准备回毒医谷了,你事情解决了吗?”裴芙带着一丝期待询问。 林致远点点头:“今晚便可解决。明日我们一起出发。” 裴芙一笑,道:“行,我今晚收拾行李,顺便给谷里送个信。” 我:“……” 什么……林致远要和裴芙回毒医谷?! 他们去毒医谷作甚! 我内心备受打击,眼瞅着林致远离开,裴芙还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坐在亭子里哼歌,更加的不高兴,裴芙这得意的样子……气死人了! 我垂头丧气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小香没一会儿也跑了回来,连连询问:“怎么啦小姐,他们两个说了什么?” “林致远要和裴芙一起回毒医谷。”我沮丧万分,“他到底想干嘛啊!没事儿跟裴芙回毒医谷做什么,莫非要做倒插门的女婿?可恶。” 小香无奈道:“小姐你也太能想了,林致远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裴芙啊……万一是裴芙找他做生意呢?” 我眨了眨眼,愣愣地道:“对哦……那我也要一起去!” 小香大惊:“小姐!我们离开家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该回去看看老爷吧……” 我尴尬地说:“呃,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林致远这回去毒医谷,身边有个裴芙,我实在放心不下。等从毒医谷回来,我们就回家去看看。诶,这次去毒医谷,还能顺便给父亲抓点药。” 小香道:“唔,也对,老爷的老毛病这么久了也不见根治,兴许去毒医谷还能问出点什么方子。” “嗯!”我点点头,又有点担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着他们去毒医谷……” 小香想了想,在我耳边一阵嘀嘀咕咕,我听了半响,一拍掌,道:“行!” *** 我和小香二人扮作彪型大汉,坐在马车上守株待“兔”。 小香说,既然林致远要和裴芙一同去毒医谷,那么也势必要坐马车,林致远轻功再好,也不可能飞着去毒医谷啊。 我一想,觉得甚有道理,便带着小香一同易了容,然后来到冀州离金家最近的一个驿站里等待着林致远和裴芙的到来。 然而从清晨等到正午,也没见二人的影子。 这情况实在有些诡异,林致远和裴芙可是要赶路的,没道理下午才走啊……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带着小香一路奔回金家,路上卸了易容,到金家后,我左找右找也没瞧见林致远的人影,心里更觉不安,金升却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好奇地说:“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本来我还想让你跟林致远裴芙一起走。” 我:“……” “你说什么?!”我简直要崩溃,“林致远和裴芙已经走了?” “对啊。”金升疑惑道,“要赶路,当然要趁早走。” 我深吸一口气,说:“那,他们是怎么离开的?驿站没见他们人啊。” 金升好笑道:“林公子是贵客,金家自然会派马车送他去他想去的地方。他和裴芙顺路,也捎上了裴芙——本来我还希望捎上你呢。” 我:“……” 金家这么富贵,怎么会没有马车……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估计我表情太狰狞,小香忍不住道:“小,小姐,都是我的错……我的馊主意……你,你冷静一下先……”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哪能怪你……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一点……算了。这趟毒医谷,我们就不跟了,先回家,然后再去百花镇找林致远。” 小香猛点头。 金升却笑了笑,道:“颜姑娘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没好气地说:“不然呢?我一不知道毒医谷在哪里,二也不一定能进得去,何苦白费力气。” 金升摇了摇头,道:“谁说的。颜姑娘若想去毒医谷,在下自然会有方法助姑娘一臂之力。” “咦,你会这么好心?”我怀疑地看着金升。 金升道:“当然是有条件的。” “嗯?什么条件?” “我也要去!” “……” 小香在一旁哇哇叫:“小姐!别理他!他不是个好人!带上他绝对坏事不断!” 金升道:“小香姑娘此言差矣,我真的是一片好心啊。” “那你干嘛要自己跟来!”小香怒道。看起来她真的很不想和金升一起同行…… 金升道:“金家此次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我……心中十分难受。然我自小不学无术,对生意上的事,也不能帮兄长什么忙,何况他现在也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我想,干脆出去散散心,兄长也十分支持我的决定。但是呢,我一个人出去散心,必然是十分无聊,如果能和两位姑娘同行,可以预见必然是乐趣多多。” 小香听的两眼冒圈圈:“你文绉绉一大堆,就是你想跟着我们出去玩?” 金升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见两人再这样说下去,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便插嘴道:“行了行了,既然如此金公子跟着一起走就是了——我正好也有话想问你。小香,你不必担心,我们两个,他一个,我必不让他欺负你。” 小香委屈巴巴地答应了,金升大乐,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和我们一同上了马车往毒医谷去,我有些担心,怕等我们到的时候林致远已经不见了,金升胸有成竹道:“放心,我见你们不在,早有准备,让车夫慢些赶路,用的也并不是极好的马,而我们这匹马可不同,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只怕要比林致远他们早些到。” “……我怎么总觉得你一开始就是算计好了的呢?”小香愁眉苦脸地说。 我掀了车帘往外看,已经行到山路,过了这山将有个小镇,因为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要先去小镇休息,而林致远却不知道在哪里。 说不疲惫是假的,天知道这样没日没夜追着他跑要到什么时候呢。 我道:“金升,我问你,林致远这次跟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一个人也没杀呀。” 金升道:“唔,如果我说,他是来拿报酬的呢?” “……啊?”我不解地回头,看向金升,“你不是要给他钱的吗?难道因为数量巨大,所以他要跟着你回金家拿钱?” 金升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 我坐在马车内发呆,金升则在旁边给小香说起了自己浪荡江湖的事迹,小香起初不屑,之后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我见他们相处融洽,微微松了口气,忽然才想起我居然还没和叶捕头告别,不过我回金家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估计是公务繁忙已先回去了。也罢……反正和叶捕头挺有缘的,下次应该还有再见的机会吧。 金升果然没骗人,那马儿行驶的极快,天黑之前就抵达小镇,我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因我心情不好,便直接去了房间,稍作梳洗便睡下,小香跟着金升去小镇外面逛街,说是看到了一些没见过的小玩意,要晚点再回来。 我更加忧愁,嘴里默念着女大不中留,一边躺在床上发呆,然而还不容的我抒发几句感慨,窗外忽然一个黑影闪过,我惊讶地坐起,接着隔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谁?!” 这声音……略耳熟啊? 好像是……裴芙!? 我不再犹豫,快速穿好衣服,隔壁很快传来打斗声,我推开我这边的门,往裴芙的方向走去,却正好碰上了一袭白衣的……林致远。 我瞪大了眼睛,他看见我也微微愣了愣,而后皱眉踹开了裴芙的房门,裴芙正和一个黑衣蒙面人纠缠打斗着,但显然裴芙武功不及黑衣人,林致远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拔剑迎上,我则赶紧拉着裴芙往外跑,躲开里面的刀光剑影。 裴芙不爽地说:“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我边往里面探头探脑:“刀剑无眼,误伤你就不好了。” 裴芙道:“我要去帮林致远。” 我也很不爽,道:“你帮他?你觉得他武功不如黑衣人?你去只能干扰他。” 裴芙顿了顿,半响,冷笑道:“就你这个一直缠着林致远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我:“……” 我真的很不喜欢裴芙! 里面黑衣人节节败退,很快右手臂上被划了个口子,那人一顿,撒了一大把白色的粉末出来,室内一片混沌,等恢复清明时,黑衣人已然不见踪影。 我和裴芙都跑进去,林致远面无表情站在室内,见我和裴芙进来,想了想,看着我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得意地看了一眼裴芙——林致远是先和我说话的!我赢了! 裴芙:“……” 作者有话要说: ☆、中毒 我道:“呃,是金升带我们来的。他说……他要去毒医谷玩,带我们一起去!” 裴芙道:“喂!毒医谷岂是你们想去就去的!” 我不耐烦地说:“别喂喂喂的,我有名字好不好,我叫……” “颜春。”林致远淡淡地开口,顺便截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愣愣地看着他,说:“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诶……” “我这次去毒医谷,一没有接生意,二没有要紧事,很快就会离开,你完全不必跟着。”他不理我,径自说道。 林致远对我说的话的字数越来越多了!我喜滋滋地道:“是吗,可是我又不是跟着你的,我是和金升还有小香一起去毒医谷的!哦对了,我父亲身子不好,我还要给他弄点药材。” 裴芙冷笑:“毒医谷不医活人,你父亲……” 我勃然大怒:“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林致远看起来颇为头疼,他道:“算了,你要来就来吧。但是毒医谷规矩甚多,别跟着金升胡闹。” 他转身对裴芙道:“既然他们三人要来,便一并带着他们吧。” 裴芙大概和我一样很难拒绝林致远的要求,脸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屈辱地道:“好吧。” 我喜形于色,道:“林致远,你居然主动帮我!” 林致远连看都懒得看我,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我却是很开心,看着他的背影傻笑了半天,裴芙冷冷道:“花痴。” 说完就将我往外一推,然后便砰地关上了门。 我心里高兴,懒得理她,哼着歌儿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小香回来了,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看起来心情也不错,我道:“陪金升逛了这么久?” 小香将东西放好,道:“哪有,是他陪我逛好不好……他付钱,嘿嘿。” 我绝倒:“收人手软,小香,我们又不缺钱!你拿金升的东西,小心以后还不起。” 小香愣了愣,没一会儿红了脸,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是他非要付钱的……” 我道:“好吧,不说就不说了,对了,我告诉你,我们隔壁是裴芙,再隔壁,是林致远。” 小香惊讶道:“他们怎么也住在这里?按情况来说,他们应该不至于留在这里呀。” “不知道,估计是马不好吧。”我开心地道,“果然要谢谢金升。” 第二日,我们将行李收拾了一下,带着比较必要的贴身事物上了较快的马车,其他大件的行李则放在后面,由慢些的马车运送,一行五个人,坐在偌大的马车中也并不觉得拥挤,我本来想坐在林致远身边,奈何裴芙快我一步,我只得无可奈何地坐在林致远对面。 林致远谁也没看,抱着臂合目养神,我想了想,道:“林致远……你,你说你这次去毒医谷,并不是因为生意,那是为什么?” 林致远睁眼,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见一个人。” “咦?见一个人?” 什么人要林致远特意一路舟车劳顿跑去毒医谷见呢? “也罢,反正你到时候也会知道。”林致远道,“江湖百晓生。” 江湖百晓生? 这人我知道——其实,光听名字,就很能够明白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了。 他号称对江湖上的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以叫江湖百晓生,而只要你有足够的银两和本事,就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我道:“你有事要问他?” “嗯。” “你,你其实可以先问我啊!我父亲有一些藏书,记载了很多江湖上的秘辛,我都偷偷看过,也许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点什么。”我很期待地道。 然而林致远却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可能有任何记载。” 虽然我很想说“你不说怎么知道”,但既然他如此笃定,我便不再开口,反正他的隐私我倒也并不是很有窥探的兴趣,只要能安安稳稳跟在旁边,就已经很叫人满足。 一路上艰辛且乏味自不必言说,等终于一绕再绕,绕过潺潺的溪流,绕过阴森不见天日的丛林,绕过高山绕过盆地绕过石林之后,竟然路过了个颇为繁华的市集,终于,一条窄窄的道路出现在我们眼前,这虽然乍一看只是条窄道,然而两边花木盛放,青草带香,如世外桃源般,一眼便能看出这并非寻常之地。 裴芙带着我们下了马车,在窄道中穿行,一路上机关无数,裴芙一一化解,看起来的确是轻车熟路,但不知道那些闻名而来的人能否这么熟悉这些机关,最终如我们一样顺利抵达毒医谷了。 一进毒医谷,便见绿草如茵,药香混着花香传来,别有风味,不远处有个不大的瀑布,空气十分清新,这一方天地,幽静的让人不敢大声说话。谷内也并没什么人,裴芙回来,竟然没人迎接,裴芙也习惯似的带着我们继续前行,直到看到一座宏伟的建筑,门口站着两个白衣服的丫鬟,见了裴芙便靠过来,嘴里喊着“芙姐姐”。 裴芙笑着应了,看起来和平日骄纵的模样截然不同,她道:“怎么一路上就见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那两个小丫鬟愁眉苦脸道:“谷里死了人。” “哦?”裴芙却是一脸稀疏平常,“又是哪家送来的非要我们救治的?” “是……是那个什么百晓生。” “什么?!”我们都大吃一惊,下意识看向林致远,林致远显然也很震惊,眉头紧皱,周身都冒着寒气,裴芙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怎,怎么会这样?” 接着,她站了起来,往里走了几步,边喊:“师姐?师兄?我回来了!” 马上便有一个女声回道:“阿芙?” 那声音并不温柔,听着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大气,很快那声音的主人也走了出来,人如其声,那女子是英气的眉眼,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反而有种平易近人的美感,她穿着紫色的衣裳,见了裴芙,脸上微微带了些笑意,道:“可终于回来了。” 裴芙道:“师姐。叙旧晚点再说,那个……江湖百晓生……他,他怎么死了?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被裴芙唤作师姐的人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急?”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我们,疑惑道:“这几位……?” 裴芙道:“都是我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有事情想问百晓生,谁知道刚刚小彩和小雯说百晓生死了!” 那位师姐道:“阿芙你别急,你们都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我们跟着进了大厅内,偌大的大厅里,只有我们这一行人,那女子让两个丫鬟端茶,一边道:“我是阿芙的师姐,叫裴琼,这次谷里出了些事,所以没来得及出去迎接,十分不好意思。” 金升大模大样摆手,道:“没事没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小香低声道:“你闭嘴!我们本来就是蹭过来的,低调为上!” 金升展露了个笑容,听话地闭上了嘴。 裴琼打量了我们一圈,最终目光停在林致远身上,道:“想必,是这位公子有事要询问百晓生,对吗?” 林致远拱了拱手,道:“正是。在下林致远。” “林致远……”裴琼重复了一遍,“果然,也只有是你想办的事情,才能让阿芙这么着急。” 裴芙不好意思道:“师姐,先别说这些了,百晓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琼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清楚。” “啊?” “师父出外云游时,曾和百晓生交好,并答应百晓生给他一次无偿让谷内所有人替他治病的要求,如今师父仙去,这个诺言依然生效。而百晓生也得了一种疑难治病,他终于找来毒医谷,让我们医治,而我和阿俊一同将他治好,这你想必都知道。” “嗯,我都知道,这都是我离开之前的事情了……”裴芙皱眉道,“可百晓生后来不是一直没走吗?怎么好端端的会死呢?” “就是因为他不肯走,说毒医谷环境太好,所以一直待在这里。我们虽然觉得他很麻烦,但也由着他,可他经常三番四次出去,又带一些人回来喝酒,久而久之,我们便觉得不堪其扰,希望他离开,然而他只是稍微改正了一下,没怎么带人回毒医谷了,却依然不肯离开,说是要养伤。而就在阿芙你来信说你要和林致远一起回来的第二天,百晓生整个白天都没有出门,我们觉得很奇怪,喊他也没人应,只好破门而入,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 林致远眉头紧锁。 裴芙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 作者有话要说: ☆、等候 “中毒?!” “是。”裴琼叹气道,“而且中的毒很古怪,并非一种毒,而是多种不同的剧毒混杂在他的饮水之中。加上我们事后审查药房,发现药房被人翻过,十分凌乱,一切和毒有关的药都被拿走了一些,怎么看,都像是有不懂医术的外人进谷,偷了毒药,然后对百晓生下药。” 裴芙皱眉,道:“那凶手是谁?!” 裴琼摇了摇头:“我们查过很多人,一无所获。这几天是……阿莹的忌辰,阿俊他们都出去买些必备品了,阿秀则继续调查害死百晓生的人,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难怪不见他们人。”裴芙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她沮丧地看向林致远,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害你白跑一趟。” 林致远却摇了摇头:“并不是白跑。” “啊?” “你师姐说,百晓生死于你写信说要回来的第二天。并且你信中写了,我也会来,显然,我来毒医谷是冲着百晓生来的。一定有人知道些什么,并且害怕我从百晓生那里得到消息。”林致远有条不紊地说了老长一段,让我有些吃惊他会说这么多话,不过接下来,他的话更让我吃惊。 他说:“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查出那个凶手。不好意思,还要继续麻烦你们。” 裴芙愣了愣,欢喜道:“不麻烦!怎么会麻烦呢!你,你尽管住,没问题!” 言罢,看了眼裴琼,道:“对吧,师姐?” 裴琼摇了摇头:“阿芙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看了一眼我们,道:“这几位也……?” 我赶紧道:“我们,我们也叨扰了!” 裴琼好脾气的道:“没事儿,来者是客。” 分配好了房间后,我让小香去安置行李,自己跟着林致远还有裴芙开始调查,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按照时间的第一个现场——药房。 不得不说,毒医谷真的不愧是医药之谷,药房听起来没什么,其实却大的吓人,四整面墙上都是柜子,上面分别写着药材的名字,一旁有些研磨的器具和装载的器皿,我看着啧啧称奇,不过裴琼他们只是稍作整理,特意留下了一些被扰乱的痕迹,比如很多柜子上都有划痕,旁边还有漏出的药材。 “这些一定都是凶手所为,我们拿药是很小心的,不可能有这样的漏出,也不可能划伤柜子。”裴芙皱着眉头道。 林致远点了点头:“的确,带毒的药材很多都被拿了出来。” 我一听林致远这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道:“等等,林致远,你是不是懂医术?” 林致远点头:“略知一二。” “哎,你就别谦虚了,你应该懂的不少吧?”我追问道,“快说!现在不是你谦虚的时候。” 林致远只好又点了点头。 我睁大了眼睛,拍掌道:“难怪!” 裴芙不满地道:“我们在讨论案情好不好!你别捣乱!搭话也不是这样搭的。” 我瞥她一眼,道,“你根本不懂,我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凶手,根本就懂医术!” “啊?”裴芙皱起眉头。 “你们都懂医术,所以不觉得奇怪,但我不同,我一点儿医术也不懂,这些药材在我看来都长的差不多,名字也只是个名字而已,我根本不可能因为去记下哪种药材是有毒的,哪种药材是无害的,哪种药材和哪种药材加在一起,是致命的!” 林致远看着我,半响,道:“没错。” 我得意地道:“如果那个凶手不会医术,根本不可能从这么多药材里选出有毒的!他既然是来偷药材的,就显然是表示他没有充足的准备,连毒药都要临时偷,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提前背下哪些药材有毒。而是,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只是他偷药的时候,故意什么都偷一点,造成自己不懂医术的假象!” 裴芙迟疑道:“可是……” 顿了顿,她道:“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问题是,懂医术的……难道是你们谷里的人?!”我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 “我呸!少乱说话!” 如此激烈的反驳却并非来自裴芙,而是一个之前没出现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粉红绫罗衫,长的娇俏可爱,只是满脸恼怒的神情有些煞风景。 “师妹?你回来了。”裴芙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显得多开心,淡淡地喊了句。 原来是裴芙的师妹…… 裴芙对我们冷淡地说:“那是我师妹,叫裴秀。” 又对裴秀道:“师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他叫……” 裴秀却道:“别说,我对你的朋友一点兴趣也没有。” 顿了顿,她看着林致远,道:“这位可以介绍一下。” 又看向我:“这位就十分不必了,口出狂言,竟然污蔑我们!” 我:“……” 这简直是翻版裴芙嘛!脾气敢再差一点吗! 我本以为裴芙肯定会帮她一起说我的不对,结果裴芙翻了个白眼,道:“人家那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好不好,你知道你自己不是凶手就行,瞎激动什么?你对我朋友没兴趣,我朋友还对你没兴趣呢!” 裴秀怒道:“懒得跟你争!” 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目瞪口呆看着裴芙,她却对我“哼”了声,道:“我可不是帮你,只不过你虽然讨厌,但没有她讨厌。” 我:“……谢谢你哦。” 林致远大概觉得我们太过闹腾,便说要出下一个地方,也就是百晓生的房间去看,百晓生的房间基本上没动,除了百晓生本人已经下葬,百晓生的水被拿去检查,其他基本没改变位置。 林致远进去之后,先开始翻起百晓生书柜上的那些书,居然还真被他从一堆正经书里翻出一本手抄本,封面大大的“秘辛”二字,我们怀着期待翻开,却见里面写的全是某年某月某纨绔子弟调戏某少女之类的案例,林致远顿了半响,将书给塞了回去。 我和裴芙:“……” 这个百晓生真是…… 之后我们四处翻找了一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加上天色渐暗,快要到晚饭时间,我们只好回到大厅,大厅中不见裴秀的身影,只有裴琼,金升和小香,桌上饭菜已经摆好,我们才落座,就有一名男子走了进来,一身青色长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手里抓着一把紫色的小花,见了我们,他一愣,客气地冲我们笑了笑,道:“几位是阿芙从外边带来的朋友吧?我叫裴蕴,是阿芙的师兄。” 言罢,他转身直接将花递给裴琼:“大师姐,我在路上看见这素银花儿开了,便忍不住采了一束来给你。” 咦……哦……原来是这样…… 裴蕴长的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长相,尤其林致远和金升珠玉在侧,更将他显得平淡无奇。不过他看起来倒是有点幽谷中人的意思,一言一行,看起来风雅的很。 然而裴琼收到花,却未见得多开心,只将花随意收了,淡淡道:“嗯,谢谢。晚些我将它们放到阿莹那儿去。” 裴蕴一愣,道:“这花儿……” 裴琼却不待他说完,打断道:“都坐下吧,先吃饭。” 这次裴琼终于是看起来和她的风格如出一辙了,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蕴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但还是顺从地坐下,裴芙像是对这情形见怪不怪,只道:“裴秀又不出来吃饭?” 裴琼点了点头:“嗯。她说她不舒服,我让小莲给她把饭菜备了一份送过去了。” “切,这大小姐脾气什么时候能改。”裴芙翻了个白眼。 看来裴芙真的对裴秀很不满,可是大小姐脾气……你也好意思说人家…… 小香一边吃饭,一边低声问我:“小姐,你们找到什么线索没。” “一点点。” “有进展就好。我和金升下午在外边玩了一圈,这里风景真好,就是一直有人在门口大喊,希望毒医谷的人帮忙医治,那两个丫鬟心情好了就去打发他们,心情不好就理都不理。” 我道:“嗯,人家对我们客气那是看在裴芙的面子上,所以……我们还是低调一点,低调一点。” 小香点点头,吃了两口饭。 大约是因为裴蕴和裴琼之间气氛尴尬,导致我们都不太敢开口说话,整个饭桌上气氛莫名僵持,等终于吃完饭,裴芙放下筷子,对林致远道:“现在查案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林致远想了想,略微颔首。 我连忙道:“我也要去!” 裴芙:“……你自己一边玩儿去!” “不行,我都跟你来了,你必须要尽地主之谊。”我坚持地道。 “是我要带你来的吗!”裴芙气的几乎要冒烟,林致远叹了口气,起身直接往外走了去,裴芙对我翻了个白眼,急忙跟了出去。 两个人的背影,倒是分外的合衬,我看着眼红,反而不想跟了,只好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然而下一刻,我就愣住了——因为林致远顿住脚步,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我。 仿佛是在说“你不是说也要跟来吗”。 只这一眼,我就不生气也不沮丧了,仿佛万千烦恼都被抛诸于脑后,整个世界都放起五颜六色的烟花来。 林致远在等我! 他为我停下了脚步! 虽然……很快,林致远就又抬脚准备走了…… ☆、裴莹 不过哪怕只是一下下,都足以让我开心的不得了,我冲到他身边,喜滋滋地跟着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裴芙在旁边不满地嘀咕:“有必要吗……不就是等了你一下下……” 我瞥她一眼,道:“哼,你不会懂的。” 裴芙:“……懒得跟你说话!” 诚如小香所言,整个毒医谷十分美丽,百花盛放,亭台楼阁精致而别具风味,最重要的是,这里人真的太少了,毒医谷地方不算小,建筑也多,草木也多,还有潺潺溪流,瀑布,然而这么美的地方,统共也没超过十个人在住,这样想来实在有些可惜。不过住在里面的人真是好福气啊。 我忍不住问裴芙:“你、裴秀、裴琼、裴蕴,外加两个丫鬟,就你们六个人住在这里面吗?” 裴芙道:“之前还有师傅,和小师妹,后来两人都死了。还有个大师兄,估计明天会回来。” 我一愣,道:“那个小师妹,就是你们说的‘阿莹’吗?” “嗯。” 裴芙似乎不是很想说这个话题,脸色有些黯淡,从她和裴琼开始说要把花给阿莹大概能看出,这个裴莹大概人缘很好,谷内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林致远缓缓道:“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的确,杀害百晓生的人,有很大可能在谷内。” 裴芙愁眉苦脸地道:“我也这么想过,可无论是谁,看起来都不是凶手。最重要的是,他们哪来的动机呀?” “其实林致远你应该清楚吧?”我道,“你开始说,百晓生知道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和你也有关系,而有人为了防止百晓生告诉你,所以杀了他,对不对?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我觉得你应该说出来,我可以不听,但你得告诉裴芙,这样她才能推断一下,什么人会和那件事有关系。”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道:“是一样东西的下落。” “什么东西?” 林致远道:“凤王珠。” 我皱眉:“就是那个金喜金老爷子挖出来的凤王珠?不是说都给别人了么?” 林致远说:“我就是想知道,凤王珠分别落在了哪些人手上。” 我说:“可是,所谓的神物,听起来也太虚无缥缈了……” “你不信,并不代表别人不信,总有人,会为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抢破头。”不知道为什么,林致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怅然。 “那,你也相信?” “不。我要的,是凤王珠之后的一个真相。” 林致远似乎心情并不好,又走了一点路便表示天黑了要回去休息,我和裴芙见他那样,也就没加以阻拦,本来都是冲着林致远才出来散步,结果变成我和她两人相对无言。 裴芙郁闷道:“都怪你,好好的又说起案子。” 我道:“这件事总得解决。你没看林致远多在意吗。” “切,我当然看的出来。”裴芙翻出经典白眼,道,“只是这事急不来。而且……我也很烦啊,如果真的是谷内的人下的手,我该怎么办啊!” 我建议道:“你可以往裴秀身上推测,反正你也不喜欢她。” 裴芙:“……” 我和裴芙之间也冷场了,且就在我以为她将一直不言不语的时候,她忽然开口:“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喜欢这个谷里的任何一个人。” “是吗?你的喜欢还蛮特别的。”我认真地说。 裴芙看着远方,失落地道:“你觉得我们谷内气氛如何?” “啊?”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这么问,只好认真地想了想,道,“还行吧,就是感觉有些冷清了。” “有些冷清?”裴芙摇摇头,“不,是非常冷清。可是,在三年前,阿莹死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我见她那样,一时间也忘记她是我情敌的事情,只好低声安慰道:“这个,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放宽心吧。” 裴芙道:“你跟我来。” 好吧,伤心的人最大,我只好跟着裴芙往毒医谷深处前行,天色已暗,月光幽幽地照在这谷内,却投不进多少光明,只有一片清冷的气息悄然蔓延,万籁俱静,唯剩我与裴芙两人轻轻的脚步声。 走着走着,便听见潺潺水声,只见是个湖泊,侧边流出清水,形成弯弯的溪流,要跨过去倒是有些吃力,而特别的是,湖泊和溪流中都长着一种小紫花,乍一看,有些像丁香花,而借着月光仔细看去,那些小紫花模样十分特别,虽然小,却居然有点微微发光的意思,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摇曳生姿,十分动人。 我好奇道:“这是什么花?” “素银花。” “啊……”我想起来了,这花便是那日裴蕴送给裴琼的。 “这种花,不是什么好兆头,它要生长,有两个条件,一是水源充足,二嘛……” 裴芙却忽然不说话了。 我左顾右盼,心里更加胆怯,前方裴芙幽幽地走着,四周我全然不认识。 如果忽然出现一座坟,那就是个恐怖话本的开头了。 我这样想着,眼前便蓦然出现了一座坟,吓的我头发都要全部竖起来。 而最可怕的是,那座坟后面,是很多的坟。 裴芙幽幽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 她想干嘛…… 好在裴芙没我想的那么可怕,她道:“你小心些,走之间的小路,千万别踩着了这些墓。” 我道:“这,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裴芙好笑道:“瞧你被吓得……这里是我们毒医谷葬人之所,历代谷内的人都被葬在这里。之前说的素银,要生长的第二个条件,便是要靠近多坟冢的地方。所以,只有在这一块儿有。” 我无语道:“为什么裴蕴要送给裴琼这种花?难怪裴琼懒得搭理他……” “不,阿莹生前,最爱素银花。她说这花长在荒凉的坟地中,便像是绝望之处的希望,透露着让人喜悦的意味。我们就特意将阿莹葬在了素银花最盛的角落里。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阿莹。” 我欲哭无泪:“我也看不到她啊。” 裴芙忽然压低声音,道:“嘘。” 我赶紧噤声,就见前边是一个有些不同的坟墓,别的坟墓都有顺序地排列,只有那一座,单独用花圈出一个大的范围,那坟冢洁净如新,与别的都有些不同,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裴芙就抓着我躲在了旁边的一颗大树后边,我探头去看,就见另一边一个长发女子幽然地走了过来,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到。 我牙齿打颤:“这就是阿莹?” 裴芙冲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能吗?” 我:“……怎么不可能……” 真的很可怕好不好! 好在等那人走近了一些,我才看清,来人不是什么阿莹,而竟然是裴琼。 裴琼手里握着裴蕴送她的花,轻轻地跪在裴莹的墓前,而后将花放在墓碑旁,轻声道:“阿莹,师姐来看你了。” 而后便是漫长漫长的寂静,我虽然觉得这场面让人伤感,却也没法待在大树下一只干等,于是偷偷再往前走了一点,看的更加清晰,裴琼的双肩微微抖动,竟然是说了一句话后,就泣不成声了。 在看裴芙,她根本没管我,只看着裴琼的背影发呆,眼中净是伤感。 过了好一会儿,裴琼才再次开口,道:“阿莹,师姐很想你。” 我旁边的裴芙叹了口气:“我也是。” 我:“……” “别这样,好像你就是裴莹似的。”我冷汗直冒。 裴芙无语道:“我是说我也很想裴莹。” 除此之外,裴琼就没有再说话了…… 她伤感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裴莹的墓碑,按原路返回,而我和裴芙也松了口气,从大树后面出来,站到了裴莹的墓前。 作者有话要说: ☆、裴秀 我道:“看来你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师妹。” “嗯,如果你见过她,你也会很喜欢她的。”裴芙语气是出人意料的温和,“她是师父从谷外捡回来的,大概因为以前被抛弃,所以一开始的胆子很小,很怕被人讨厌,说话总是小小声,做事也不敢动作太大,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一开始我挺讨厌她这样的,但后来相处久了,她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变得开朗起来,就真正开始让人喜欢她了。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她依然保持着对每个人都好的习惯,只要你说,她就不会拒绝,偶尔生气或者难过,像个小兔子一样眼睛红红的,真的很可爱。我们毒医谷有规矩,活人不医,但她根本不管,总是偷偷带着药去外面救治一些垂危的人,我们也由得她去,有时候她自己没能力,跑来求师父或者师姐,他们也都会帮她——就算违背谷训。” 我道:“虽然不是很能明白,不过听起来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非常非常好。可惜,天意弄人,她这么好的女孩子,救了那么多本来活不了的人,却自己先死了。她死的时候,还有几天才满十八,是最好的时光,她还来不及享受这些,就忽然死了……”裴芙说着说着,竟然隐隐有要哭的迹象。 我赶紧扯开话题,道:“那,那她是怎么……” “那天是七十岁寿辰,所以破例请了很多人来谷内,不知道是谁,将阿莹给谋杀了。”裴芙语带恨意,“不知道是谁,那么丧心病狂!” “你们没查?!”我大吃一惊。 “查了,当然查了,那些客人被我们扣留了五天,可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我们甚至叫来了官府。”裴芙叹气,“最终,只能放他们离开。因为我们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怎么说呢,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和之前在金家有点相似…… 好像从我追随林致远以来,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死几个人,这次来毒医谷,百晓生就死了,而且还知道了裴莹之前死亡的事情……这,这想想害挺恐怖的…… 我安慰裴芙道:“你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都三年了,那个凶手一定会有报应的。” “报应?我不信这东西。”裴芙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 “啊?” “这么晚了,你回房休息吧,不准告诉别人这件事。” “哦……”我闷闷地应了,站在原地没动。 裴芙斜我一眼,道:“你还站在做什么,我说了我没事了!你回去。” 我尴尬不已:“我也想啊!可是……可是我不认得路……” 裴芙:“……” 最终裴芙骂骂咧咧翻着白眼领我回了房间,我隔壁便是林致远的房间,他的房间中已经熄灯,大概已经入睡,我忧愁地看了一眼他的房间,又看了一眼离开的裴芙的背影,内心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不安。 这个地方,虽然幽静,却似乎有很多往事,很多秘密。 ***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推开窗子,鸟语花香,一派怡人景色,真叫人神清气爽,我心情也随之变得好了一点,把小香也拉起来,两个人梳洗之后便出了房间,我往林致远那边看去,里面依然没动静,不过依照他早睡早起的习惯,估计是早就起来了。 本来按计划我们要先去大厅,结果半路上却碰到一个陌生男子,他穿衣风格和裴蕴有些相似,见了我们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臭脸道:“你们是什么人?!擅闯毒医谷是要付出代价的!” 顿了顿,打量了我们一通,更加严肃地道:“你们两个脸色都不错,根本没病没痛,来毒医谷的目的是什么?!” 小香不满道:“喂,你什么人啊,瞎嚷嚷什么劲啊!我们是客人好不好!” 那人皱起眉头,思考片刻,道:“阿芙带来的?” 我点点头,拍了拍小香的手,让她别激动,道:“嗯,我们是裴谷娘带来的。” 那人脸色却不见好转,只道:“阿芙就知道带些陌生人来谷内,真是。” 言罢,理也不理我们,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我和小香虽然觉得十分莫名,但还是去了大厅,大厅里人居然都来齐了,包括那个裴秀,我同他们打了招呼,问起路上遇见的陌生男子,裴琼道:“啊,那应该是阿俊,就是我们的大师兄。他脾气的确不是很好,姑娘你们不要见谅。” 我摆了摆手,道:“没事,毒医谷不喜外人进入,他不开心也是正常。” 裴秀凉凉道:“哟,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啊。” “哼,那也总好过有些人自以为是,每天端个架子不知好歹来得强。”裴芙更加凉凉地开口。 裴秀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裴芙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裴琼叹气,将筷子一搁:“你们一定要这样争锋相对吗?吵成这样很难看知道吗?” 裴琼发花,裴秀和裴芙倒是都还听的,两人闻言双双扭头,谁也不看谁,裴秀匆匆吃完早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裴琼便对留着的裴芙道:“阿秀她年纪小,你让着她些。” “当初阿莹年纪更小,也没见她怎么让着阿莹。”裴芙不满道,“她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师父的亲女儿,没少欺负阿莹。” 裴琼皱眉,道:“那么早的事情了,还说它做什么?阿莹的事,轮不到你来向阿秀发火。” 裴芙不满地嘟了嘟嘴,低头专心吃饭,我恍然大悟,原来裴秀是谷主的亲女儿,难怪裴芙嘲笑她说她是个大小姐。 诶,不过之前的谷主死了,那新一任的谷主是谁? 这个问题在我脑袋里盘旋了两遍,不过转念我想到我自己的身份之后,就生生压住了。 其实裴俊和裴秀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外人,我又不姓裴……但是我必须先留在这里,在林致远没走之前! 所以眼下最好是帮林致远赶快找出那个可恶的凶手! 吃完饭之后,我很积极地说要陪林致远找凶手,他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我委婉地向林致远建议了一下,我们应该学习叶捕头的破案方式,把谷内这些嫌疑人一个个抓起来问一下,被一旁偷听的裴芙给痛骂了一顿。 裴芙表示这办法根本不可行,且不说这样会把谷内气氛弄的十分尴尬,只怕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正如当初裴莹出事,哪怕谷内的人都被怀疑了个遍,每个人都挨个儿排查拷问,却什么都问不出来。林致远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 林致远思索道:“裴芙,你说起裴莹之事,让我想到一个问题……也许,一开始,我的猜测就出现了偏差。” “啊?什么?”裴芙愣了愣。 “杀害百晓生的人,有可能就是当年杀害裴莹的凶手。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杀了百晓生。” 裴芙瞪大了眼睛:“这……对,这的确有道理。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凶手一开始不杀害百晓生呢?” “不知道。”林致远回答的倒是爽快,“也许是因为一开始他没想到百晓生会知道,也许是一开始没找到机会。” 裴芙皱眉道:“如果是这样,百晓生倒是个关键人物。” 林致远点了点头:“你去找裴琼,问一下当初百晓生在毒医谷内接受治疗时,有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颜春,你跟我去百晓生房间。” 我惊喜道:“好。” 而后一瞥裴芙——看到没有!他让我跟着他!不是你! 裴芙不开心道:“……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林致远用不解地眼神看着她:“你和裴琼熟一点吧。” 裴芙:“……” 我:“……” 还真是无法辩驳的,非常单纯的理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渡气 裴芙略带不甘去找裴琼,我则兴高采烈跟着林致远往百晓生的房间走去,百晓生的房间里一切如常,林致远专心致志找线索,我百无聊赖地拿起那本记载着某男调戏某两家妇女的小本子翻阅起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忽然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声响,我放下书,和林致远同时警惕地看着外面。 然而半天都再无声音,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林致远忽然道:“这个。” 我疑惑地回头,却见林致远皱眉盯着书桌旁的一个砚台,那砚台十分普通,不知道林致远为什么一直看着它,我上前两步,道:“这个怎么了?” “位置明显被挪动过。” 林致远边说边伸手去挪开砚台,忽略我感叹他记忆力和观察力超级好的声音,他眉目沉稳地敲了敲砚台下方的桌子。 “空的。” 林致远从桌子下方摸去,而后眉头一皱,一旁的书架竟然便被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 我大惊:“密室?!” 林致远抬步就要往里走,我连忙跟上,林致远却拦住我,道:“你不要进去,砚台被动的痕迹很明显,有人故意想让我们进密室。我进去,你留在外面。” 我也顺势拦住他:“你都知道是有人故意的还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隧道,我看着林致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发慌,想了想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林致远:“……” 我赶紧抢先道:“龙潭虎穴也得跟着!” 林致远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他才张嘴,我们背后便传来一声巨响——密室的门被人关上了。 我:“……” 我的预感还真准! 整个密室中幽暗无光,我心绪混乱,不自觉有些害怕,好在林致远尚在我身边,我心中便安心不少。想了想,我偷偷伸手拽住旁边林致远的衣角,林致远顿了顿,倒没拂开我的手,而是仍由我抓着,顺便带着我往前走。 密室并不大,却很长,似乎不能算密室,而是一条暗道,然而走着走着,我便觉得有些头脑发昏,还没反应过来,林致远便忽然将我一把拉过去,而后用手捂住了我的唇鼻。 “别呼吸,有毒。” 他简短地说完,而后林致远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我一边头昏脑胀地享受着和林致远靠的如此之近的幸福,一边暗想莫非就要交代在这里?心中真是千滋百味…… 而且最可怕的是,那毒气似乎不止是用鼻腔吸入,暴露在外的皮肤也能吸入这毒粉,不然我不会持续头昏,并且越来越严重。 就在我几乎要昏倒的时候,林致远忽然拽着我,往前一跳,而后我感觉浑身冰凉湿漉漉的,竟然是跳进了一滩湖水之中。 湖水里,毒气无法进入,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我振奋了一些,却很快更加愁苦——水中无法呼吸,而我不曾习过那种闭气凝气之法! 简直就是让人在死于毒气和死于憋气中选一个……要不要这样啊…… 我抓着林致远衣角的手逐渐无力,一点点下滑,林致远的面容在水中黑暗中模糊不清,唯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 我想如果我死在这里,也许并不算太倒霉,原本在百花镇,叫颜春的女孩就该死在林致远的剑下,但他没有杀我,还默许我跟了他这么久,他甚至等过我,叫过我的名字,这样的小举动也许有人觉得微不足道,但对我来说足以铭记一生。 人的不幸福来自于不知足,而我向来很知足,所以我想,我很幸福。 我死的时候,居然也能在林致远的身边,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思绪纷扰,人渐渐下坠,一切依稀模糊起来,耳边万籁俱静,好像意识快要脱离身体。 然而下一刻,有个不同于湖水冰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然后,清新的空气渡进了我的嘴唇里,我重新活过来,原本已经模糊的周遭渐渐清晰——接着,我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现在也依然发生着。 林致远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他……在给我渡气。他的手扶着我的腰,防止我又软软地栽倒沉下去。 对,是渡气。 但是林致远亲了我!!! 虽然是渡气……但是,是林致远!!! 我何止是活过来了,我根本是被打了鸡血。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离我极近的林致远,他似乎一点不受影响,完全没有呼吸不畅,有节奏地缓慢地给我渡着气。 我以前听传说,海中有种妖怪,叫人鱼,长得很美,能迷惑人心,林致远,他是这样的妖怪吗? 我想到一句诗,叫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这种感觉,我有点明白了,百草逐春生,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弥漫在我的周围……而且最重要的是,像是印证我的心迹一样,我看见了一旁水中的水草,还有紫色的微微发着光的小花,真美…… 等等,紫色的小花?!素银花! 我猛然想起我和裴芙去看裴莹的那个夜晚,裴芙说过的话。 有出路了! 我扯了扯林致远的袖子,指了指有素银花的那一边,林致远倒也不质疑我,见我有精神了,稍微退开一点,会意地搂着我往那边游去。 果然,掩藏在杂草之后有个非常狭隘的不起眼的洞口,亏得林致远信我且眼力好才能发现,他先托着我让进去,而后紧跟着进来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气不够要昏死,心想可不能辜负林致远刚刚的渡气,一边奋力往上游去,加上林致远还很好心地一直推着我帮我往上游,就在我快要窒息之前,我看见了让人欢欣鼓舞的亮光。 接着,我紧闭双眼,浮出水面,重新呼吸到难得的空气。 林致远紧着着浮上来,拉着我踩上了地面。 我抹干脸上的水花,看见身前的林致远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白色的衣衫全打湿了,显露出让人心动的线条,发丝贴在脸上,让原本看起来太过冷漠的他显得柔和了许多,两岸素银花微微摇曳,映衬在他身后,仿佛是幅人物画卷。 我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林致远:“……” 他四处看了看,道:“这里是坟冢。” 我回过神,点头:“对,就是这里,裴芙带我来过,你看,那种紫色的花,只有这里有,我刚刚在那边水下看到,才想到可能两边的水域相通的。这里离出谷的地方也很近了,可能是一条秘密通道,可以逃跑什么的。” 林致远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你刚刚给我……渡气。” 虽然湿漉漉的衣服很冷,但我想我的脸一定热的要发烫了。 林致远没再看我,道:“嗯,先回去洗澡更衣,再研究一下,让我们进密道,关门,放毒的人是谁。” “好。” 我跟着林致远一同往我们房间走去,一路上他都没看我,也没再说话,直到最后我才略不肯定地说:“那个……林致远……” “嗯?” “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我愣愣地说出我的发现。 因为林致远虽然不理我也不看我,但耳根貌似也有点红! 林致远瞥我一眼:“你想太多了。” 而后,便一阵风似的往前走,甩了我一大截的距离。 “……你绝对是害羞了!”我又惊又喜,原来林致远不是冷漠,是不好意思而已对不对!虽然可能并不是对我而是对女性…… 作者有话要说: ☆、争执 我还在这边欢欣,那边裴芙和裴琼正好从大厅走出来,看见我和林致远这样子,裴芙脸都快歪了:“你们干什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我道:“你还问我们!你们谷内不知道有个什么神秘人,骗我们进了百晓生房间里的密道,又关门,然后放毒粉,还好我和林致远福大命大,找到个水下通道,才躲过一劫!” 裴芙和裴琼脸色大变,裴琼深吸一口气,道:“两位先去沐浴更衣吧,一会儿请来书房,我和阿芙在里面等你们。” 我和林致远点了点头,各自回房沐浴更衣,小香见我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也吓了一大跳,忙准备好热水,顺便向我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我大致说了一下,小香怀疑道:“小姐,你水性那么差,怎么在水下待那么久的?” 我顿时红了脸。 小香大惊:“难道林公子给你……渡气了?!” 我装傻不说话。 小香目瞪口呆:“小姐!你的清白!” “……”我没好气道,“瞎嚷嚷什么呢,人家林致远是好心救我……再说了……哎哟,你先出去,我要洗澡!” 小香依然处于震惊地走了出去,留我一个人边傻笑边沐浴。 因为是在水下,我无法明确体会到林致远的嘴唇是什么感觉,然而只稍微回想,我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变得很红很红…… 虽然只是渡气,但却也的确是我第一次和人亲吻,我没想到,对象竟真能是林致远。 我慢慢沉入木桶,憋着气,心里像是开满了花一样。 *** 等洗浴完毕,回到大厅,我才发现大厅里居然已经坐满了人,这几天我见过的毒医谷的人包括那两个小丫鬟都在,而且气氛分外凝重。 林致远换上了一个几乎和上一身一模一样的白衣,头发大概也用内力给弄干了,看起来比之前更飘然,我看见他,心里便生出几分欢喜,朝他挤眉弄眼地打招呼,然而林致远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我只好乖乖地坐在剩下的一个位置上,小香坐我旁边。 大厅里的气氛和我的心情截然不同,我也只好收敛笑意,努力严肃地看着大家,裴琼首先开口,道:“颜姑娘,让你受惊了,真不好意思。你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没事,我好的很。”我连忙摆手。 裴琼叹了口气,道:“刚刚林公子已经告诉了我们大致的情况,老实说,我们也非常吃惊。其实百晓生住的那间房间,是当初师父的书房,师父去世之后,谷内进行过修葺,我们把书房改为客房,将几个房间的书集合整理放在另一个更大的书房里。也是那次,我们才发现那件房间里的密道,知道的,只有我们几个,外人应该不会发现。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密道中什么也没有——我们并未下水,因此不知道原来坟山处有个暗流出口——便不作他想,将密道关起来,继续当客房。但毒医谷中客人极少,一般也不会住那间,只是百晓生和师父是朋友,说想住师父以前的书房,我们才让他入住的。” “没别人知道的话,就是说,想在密道中害死我和林致远的……是你们当中的某一个?”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裴秀道:“哼,这也只是推断而已。你和林致远刚来毒医谷,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费心思害你们?” 我认真道:“如果我知道答案,我就是凶手了。” 裴秀又是一声冷哼,不再理我。 裴琼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出事的时间里,我和阿芙一直在一块儿,阿莲和阿蒲也跟着我们。” 那两个侍女连连点头,裴芙想了想,道:“我也看到了裴秀,她就在那边坐在石头上发呆。” 裴秀翻了个白眼,道:“谢谢哦。” 裴芙没理她,道:“裴蕴师兄和裴俊大师兄呢?” 裴蕴道:“我去了谷外,去绸缎庄量体裁衣,然后还去了醉欢楼听书,那附近的人都可以作证。” 裴琼点点头:“这个一会儿可以去查证,那……裴俊,你呢?” 裴俊面无表情道:“我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裴琼道:“你周围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 “那你……” 裴俊冷冷地道:“我的确就在房内看书,哪里也没去。若你们对我有怀疑,尽情地查我就是。只是我可见都没怎么见过这两位,不知为何要费这么大心思去害他们。” 大概因为裴俊毕竟是大师兄,其他几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裴芙和裴琼两人脸色并不算好看,我隐隐感觉到,两人对这位师兄,并不是敬重,而是一种其他的什么东西。 裴俊将话说的如此尴尬,我只好打圆场,道:“兴许是外人所为,你们之间不必为我和林致远关系弄的这么僵。” 裴秀嗤笑道:“为你把关系弄僵?真是好大的面子啊颜姑娘,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裴琼微微皱眉,道:“秀秀,别添乱了。” 裴琼叹气,道:“这样吧,颜姑娘说的对,我们不应该闹成这样。裴俊师兄,我们也不是怀疑你,只是做出合理的质疑而已。若你真的是无辜的,好歹给出任何证据。譬如说,你下午看的是什么书?那书大概说的是什么?你看了多久?” 裴俊道:“只是看过许多遍的医书。至于说的什么,我们毒医谷的人从小就能背,我现在就算全默念出来,你只怕也不会觉得能证明什么。” 这样看来,裴俊倒的确坦坦荡荡的,裴琼颇为无奈地道:“好吧。我不强求你。” 林致远忽然道:“你的鞋子。” 裴俊不解地低头,我也跟着低头去看裴俊的鞋子。 很普通的黑色布靴而已。 鞋底边沿有些黑色的泥土和……紫色的花朵?! 我道:“是素银花!你的鞋子上为什么会有素银花?你去过那间客房?” 裴琼道:“坟山的确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客房……你不是一下午都待在房间里?” 裴俊脸色大变,道:“这布靴我穿了好几日,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林致远露出抹讽刺的笑容:“泥土还没干透。” 裴俊怒道:“你算什么人,我们毒医谷内哪由得你说话!” 我挡在林致远身前,怒道:“你算什么人,你凭什么对林致远这么说话!” 林致远将我拉到他身后,似乎有点哭笑不得,道:“你别瞎出头。” 裴琼盯着裴俊,道:“好,如果你不想理会来自林公子的质疑,那我说总可以吧?你下午明明就出过门,还去了坟山,甚至很有可能进了客房。” 裴俊道:“他们说什么你都信?万一他们根本没被人毒害,只是自己瞎编乱造的呢?” 裴琼:“林公子和颜姑娘从那里出来之后见到我们,我和阿芙立马就去了客房,里面残留的毒粉还在,要给你看看吗?” “兴许是他们自己弄的呢!那个人不是会医术吗!”裴俊慌慌张张地指着林致远。 我道:“你怎么知道林致远会医术的?!他除了那天在药房里承认,没告诉任何人吧?哇,你不会早就回来了,然后躲着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又跑出谷,准备毒粉,然后伺机对付我们吧!” 裴俊的脸色真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紫,他忽然道:“对,就是我下的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裴芙大概是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为什么要杀百晓生,还想对他们两个下手!?” 裴俊道:“我没杀百晓生!” “你还狡辩?!” “我真的没杀百晓生。”裴俊面色阴沉,而后忽然回头,瞪着我和林致远,“我只是看他们两个不顺眼。两个陌生人,凭什么来我们谷内大摇大摆地住着,我们谷内不欢迎其他的人!” 老实说,他一直说什么陌生人啦其他人啦我都要有点不开心了,说的好像我很想住这里一样……好吧,这里的确很美,但谁要住这里看他和裴秀的脸色……还有个裴芙对林致远虎视眈眈的! 然而林致远却道:“那你对百晓生下手,也是这个理由吗?” 裴俊一愣。 我明白过来,连忙道:“就是就是,如果你看不惯我们谷外人住在谷内就要下杀手,那百晓生,岂不更是让你恨的牙痒痒——他甚至还不停地带人进来呢!” 裴俊道:“那不同,他是师父的朋友。” 裴芙怒道:“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你还说,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带人回来,会有这么多事吗?!”裴俊显然已经怒到极点,连裴芙他也敢没头没脑的一阵乱喷。 果然裴芙大怒,道:“你别以为你是大师兄就了不起,阿琼师姐才是代掌门,她都没意见!你唧唧歪歪个屁啊!” 我:“……” 裴芙果然是真勇士…… 两人正吵的不可开交,裴琼忽然沉声道:“都闭嘴!” 两人立马乖乖闭了嘴,裴琼道:“裴俊,你和阿芙吵什么?你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让着些师妹?今天的事先这样,我暂且相信你的说辞,只愿百晓生真的不是你杀的——而你,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诡秘心思和秘密。” 裴琼气场之强大,连裴俊都被震住,他咬咬牙,拂袖离开了,裴蕴皱眉看着裴俊的背影,似乎颇为担忧。 ☆、裴俊 “真的很不好意思。”见裴俊走了,裴琼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裴俊的性格一直是这样的,有点古怪,还很极端。不过……他……哎,算了,我也说不出什么他其实是个好人这样的话,他对你们的确起了杀心,实在算不上好人。只是既然二位没有受伤,就清二位不要追究才是。” 林致远摇摇头:“无事。” “我也没事。”我跟着道。 林致远道:“不过还有一事想麻烦裴姑娘,我还想去一趟百晓生住的那间客房。” 裴琼道:“啊?” “裴俊这么一弄,打乱了很多事情,我希望再去一次,大概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裴琼道:“好。为了保证安全,我和阿芙陪着你一起去。” 当然,还有我。 我们四个人进了百晓生的房间,看起来比之前凌乱了一些,密道的门已经重新关上,林致远却没有管密道,而是默默地走到书架边上去。 林致远:“裴姑娘,之前你们整理书架,是按什么顺序排列的?” “把同一种类的书放在一排,同一排中再以高矮,薄厚的顺序排下去。”裴琼道。 “那会将书倒着放吗?” “当然不会,我们整理之前,一定会先确定书是正着放的,才放入书架。” 林致远沉默片刻,从书架内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籍来,翻阅了一会儿,指着一页道:“这里被人撕下了一页纸。你能记得这页原本是什么吗?” 裴琼道:“咦?这……这本书是孤本,而且内容比较偏,我……不记得了。” 裴琼看了看,又道:“不过,这几页都是药方,应该被撕下的那页也是药方,而且……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我闻言探头一看,果然见被撕掉的下一页是什么迷药的配方……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我左看右看,疑惑道:“那本百晓生的书怎么不见了?” “什么百晓生的书?”裴琼不解道。 “原本插在这里面的,一本小书,里面写的内容,基本记载着某家男子……咳咳,就是……咳,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内容。”我本来想说,后来想到和裴琼实在不熟,林致远也在一旁,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裴琼却懂了,好笑道:“还有那本书?我们倒是都没发现。” 林致远看起来没在听我们说话,只是看着那本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二日,裴琼表示自己要出谷,裴芙也跟着去,为了安全起见,希望我和林致远小香金升也一起去,何况要买的东西比较多,带着两个男人,也比较好抗东西。 金升是个娇滴滴的大少爷,要他扛东西我觉得不大现实,不过林致远应该可以一个抵俩。 听我这么说之后,小香大笑表示同意,金升则气愤非常,直接要求裴琼买的所有东西都由他一个人负责背着扛着。 裴琼也笑着把东西都交给了他。 无非是一些书籍,用品。 小香对我耳语:“他看起来毫不吃力诶。” 我小声道:“东西又不重,他好歹是个男人,当然拿的起。只是我故意那么说,激他一下,林致远就不用拿了。” 小香:“……” 小香:“小姐,你太坏了。” 我:“怎么的,心疼金升?” 小香立刻改口:“……小姐,你做的真棒!” 买完这些东西之后,裴琼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单独买些东西,很快就回去。” 毒医谷虽然的确挺远离世外的,但究其根本,并不是因为和市集距离远,而是所在的地方偏僻,且有很多小机关,如果是熟悉的人,要从最近的市集小镇里回毒医谷的确不难。 金升道:“咦,可是东西不重吗?” 裴琼摇摇头,道:“不重,我可以自己拿。” 金升似乎还想说什么,裴芙却道:“好啦好啦,我们先回去,金公子谢谢你,我们也都看到你的本事了,下面的事情就让师姐自己完成吧。” 饶是金升都看出裴芙的意思,我们几人便先回毒医谷一步,路上金升好奇道:“究竟是买什么?” 裴芙叹气道:“纸钱,蜡烛,还有裴莹小师妹生前喜欢的小玩意。” 我恍然大悟:“马上便是裴莹的忌日?” “嗯。还有三天。” 金升大概原本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忌日二字,眨了眨眼,道:“呃,节哀顺变。” 我:“……” 裴芙没好气道:“没什么好节哀的,我也没什么好顺变的。” 接着又道:“其实虽然想起来还是叫人难过,可其实最放不下的,还是师姐。” 我想起那次和裴芙看到的样子,裴琼在裴莹坟前哭的那么伤心,的确是没放开的感觉。不过,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忘记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小香道:“裴莹是你们的师姐妹?” 除了我之外,貌似其他人都不知道裴莹的事情,裴芙简略说了两句,只说裴莹是意外而死,而之前裴莹和裴琼关系最好,所以裴琼一直很难过,虽然平日看不出来,但越接近裴莹忌日,裴琼就越难过,大概是在伤感没能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原本大家欢欢乐乐地出来,听闻此言,马车内不免变得安静了一些。 小香道:“真愁人,为什么毒医谷这样看起来是桃源般的地方,也有这么多不快乐呢。难道就没有一个地方,能没有纷争,没有痛苦,所有人都开开心心,没有不愿回首的过去吗?” 金升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道:“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叹气,道:“那样的地方,也是我所向往的。” 裴芙道:“外人只道毒医谷内风景如画,谷内之人脾性古怪却值得相交,远离江湖纷扰,若能进来小住,妙不可言。可师父寿辰,请了那么多人来,看起来每一个都是好人,却有人混在其中,杀害了阿莹。百晓生小住于此,则干脆断送性命,可见世间所有地方都不可能像你们希望的那样。” 小香:“……别这样。” 大概是冤家路窄,回了毒医谷后我们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裴俊,他旁边还站着裴蕴,两人坐在亭子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裴俊脸色很难看,裴蕴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见我们一堆人呼啦啦进来,裴俊立马不再说话,扭头就走,裴蕴顿了顿,还是朝我们这边走来,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你们回来了。” 他看了看,疑惑道:“大师姐呢?” “买阿莹忌日要的东西。”裴芙道。 裴蕴皱眉道:“我之前都买了呀。” “师姐一定要她自己买,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蕴看起来有点无奈,但并未再说什么。 众人本该各自回房,然而林致远竟然把我叫住,说是有事要问我,我兴高采烈,连连表示有问题尽管问,林致远就在裴芙黑着脸的情况下把我带到了毒医谷西边的小圆中,这里风景也颇好,我期待地看着林致远,不知道他要问我什么。 林致远开口便道:“那日你跟裴芙单独出去,是去了坟山吗?” “啊?”我愣了愣,道,“嗯……” “她是不是跟你说了裴莹的事情?”他道。 “对……但,但是你怎么知道。” “刚刚裴芙说裴莹之事的时候,你很安静,而且看起来并不好奇——这一点不符合你的性子。”他冷静地分析。 我感动万分:“你居然这么清楚我的性格!” 林致远:“太明显了,不清楚也难。” 我:“哦……是吗……好吧,的确她跟我说过一些,怎么了?” 林致远道:“复述给我听。” 我疑惑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裴芙?” 说完我就想打自己,人家问你,你还想把他推给裴芙不成! 林致远摇摇头:“毕竟是人家伤心之事,没必要一而再揭伤疤。” 我道:“嗯,也对。” 内心又有点小失落,原来不问裴芙问我,是这个原因。 林致远其实真的比看起来有人情味的多啊。看似冷冰冰的,却有不动声色的小温柔呢。 我大致回忆了一下,把裴芙告诉我的转述给了林致远,林致远很认真地听着,不时皱眉像在思考什么,等说完了,我好奇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林致远道:“我怀疑,裴莹的死,和百晓生的死,有点关系。” “啊?”我疑惑不已,“事隔三年,有什么关系?” 林致远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肯定。” “那……你告诉我你的怀疑?”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裴俊。” 我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他是说那位师兄,我道:“你是说,他很可疑对不对?” 林致远道:“不止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 “啊?还有什么?” 林致远却摇了摇头,不再言语,我着急道:“你告诉我呀,别说话说一半,这样很可恶的!” 他却没再看我,而是看着我身后,我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去,却见裴俊黑着脸站在离我们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俊冷笑道:“这里是毒医谷,是我的地方,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要向你报告?” “好大的口气!”我怒道,“毒医谷是你的地方?你让裴琼情何以堪啊!” 裴俊也怒道:“你闭嘴!” 我正欲开口,林致远却先我一步冷冷道:“你只会对女孩子大呼小叫吗。” 裴俊看向林致远,道:“你也给我闭嘴!” 然而话音未落,林致远已经向他掠去! 他的身形快,剑却更快,我只觉得眼前白色一闪,林致远的剑已抵在裴俊的脖子上,虽未出鞘,却足以让裴俊脸色大变,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能以此让你闭嘴,你拿什么让我闭嘴。”林致远看都懒得看裴俊,收回剑,淡淡地道。 裴俊像每个话本里的反派一般,涨红着脸说了句“你别太嚣张!”就转身落荒而逃,我看的眼睛都直了,连忙拍掌道:“林致远,你太帅了!” 林致远没理我,道:“我说过,不要和裴俊吵架。他心眼极小,也非善类。” 我喜滋滋道:“反正你在我旁边啊。”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 虽然林致远走的颇为果断,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心情,眼下看来,无论是我,还是林致远,都统一认定裴俊十分可疑。 而裴俊那鬼鬼祟祟的心虚模样,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只是如果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再值得怀疑,也只能怀疑。 第二日,整个毒医谷开始为裴莹的忌日做准备,裴琼和裴芙带着两个丫鬟去打扫裴莹生前居住的房间。据裴芙说,其实裴莹的房间,一直都有打扫,只是裴莹生前很爱干净,于是每到她忌日的前一天,她们都再做一次更彻底的扫除,如果裴莹回来,不至于让她觉得不开心。 小香听了冷汗直冒:“裴莹脾气这么大吗?” “不,不知道,听她说过,应该是脾气很好的……”我也打了几个寒颤。 小香道:“那……那还生气……” “大概从做人变成做鬼,脾气有所长进吧……”我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我们也去四处看看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吧。” 小香躺倒装死:“小姐,我不想过去……我,我肚子疼!” “好吧,那如果裴莹迷路了,进了我们的房间……”我幽幽道。 小香几乎是蹦起来的,她语带哭腔:“小姐,我们走!” 我:“……” *** 除了扫除之外,裴琼还在各处角落燃气檀香,据说是裴莹生前最爱的那种,我闻了一下,花香淡淡的,有些像素银花的香气,却比那稍微浓一些,算是恰到好处。 裴芙见我东闻西闻,道:“别闻了,就是素银花为主提炼出的。只是另外加了些花的香气,好让它更易扩散开。” 我道:“看来裴莹是真的喜欢素银花。” “嗯。” “这香气为何平常不用?挺好闻的呀。” “睹物思人。”裴芙简略地道。 “又在燃这花!难闻死了!”裴俊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他一脸嫌恶地皱着眉头,捏着鼻子走了过来,还顺便踹翻了墙角一个香炉。 裴芙大怒,道:“你在干什么?!” “都三年了,每年都燃这个,恶心不恶心啊!”裴俊依然捏着鼻子,“这味道别提多古怪了!” 裴芙道:“你才古怪!哪个闻到这味道不说好闻,只有你说什么难闻,你有病啊!不喜欢就别闻,滚远点!” 裴俊道:“这里是大厅,我为什么不能来?!” 裴芙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裴俊看到我和林致远也在一边,挪回视线,捏着鼻子走进了大厅,裴琼正在大厅里,见了他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裴俊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出去。” “这里是大厅。” “裴俊!” 裴琼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挺生气的,裴芙皱了皱眉,大概准备进去调解一下,然而刚进去,大厅里就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即是裴琼的声音:“你干什么?!” 裴俊满不在乎道:“我不小心的。” 我们走进去一看,裴俊竟然又踹翻了一个香炉,还说是不小心的,真是无耻到了一定的境界…… 裴琼看着他,怒的浑身都在发抖,我第一次看到裴琼这个样子,有点担心,裴芙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忽然外边有人道:“裴俊,你不要太过分!” 居然是一直看起来没脾气且好欺负的裴蕴。 裴芙也愣了愣,小声道:“也就这时候他敢凶一点了。” 一个胆小的人如果能为自己喜欢的人拥有平常所无法拥有的勇气,那倒是很让人佩服,我对裴蕴的印象不由得好了一些,又在想裴俊不知道会不会抓狂,然而裴俊被裴蕴吼了之后,竟然没有生气,而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大厅。 我有点惊讶,裴芙却看了我一眼,道:“我不是说了吗,他只有在对着裴俊的时候才敢凶一点的。” 我大惑不解:“我还以为他只有在为了裴琼出头的时候才勇敢一点呢,结果是针对裴俊啊?为什么?” “不知道,裴俊就像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似的。”裴芙摇了摇头。 我很迷茫,不过看裴芙也不是很明白,便没问什么,裴蕴赶走裴俊后就关切地走到裴琼身边,道:“师姐,你没事吧?” 裴琼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事。” 裴俊之事只是个插曲,很快我们把一切都布置妥当,裴琼看起来很累,裴芙让她去休息,裴琼却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往坟山那边走去了。 裴芙叹了口气,道:“师姐一定是要去陪阿莹。” 我和小香也略微有些惆怅,而惆怅之外,还多了一分别样的情绪——这情绪体现在当天晚上我和小香都睡不着,或者说,不大敢睡。 我轻声道:“小香,你也睡不着?” 小香道:“明天……或者说今天就是那位裴姑娘的忌日,我……” “别说了别说了。”我头皮发麻,“你想太多了!” “……那小姐你干嘛不睡……” 我挠了挠头,说:“我,我是半夜醒的!我要出恭。” 小香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道:“好吧,那你去啊。” 我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环境,顿时有点胆怯,道:“呃,现在又不想去了。” 小香:“……” 小香犹豫道:“我真的有点想出恭了,小姐你陪我一起吧……” 我道:“好吧。” 我和她两人起身,穿好衣裳,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外树影摇曳,冰冷的月光让人心里惶惶不安,我道:“小香,你还是别去算了……” 小香道:“横竖都出来了,怕什么!难道还有其他人不成。” 小香话音还没落,前方就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和小香对视一眼,吓的连忙往旁边一棵大树后躲去,小心地看着脚步声方向,却见是个男子模样的人匆匆走过,他离我们并不远,看起来十分慌张,等他越走越远,我小声道:“刚刚那是裴蕴?” “好像是诶。”小香看起来有点苦恼,“为什么小姐每次我和你半夜出门都会碰上别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乌鸦嘴。”我也心惊肉跳的,这大半夜的,裴蕴又慌慌张张地走过,看那方向是回他自己房间,问题是,他貌似是从百晓生那个房间的方向来的…… 小香道:“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想了想道:“只有一个办法了——按原计划,我们上完厕所就回房睡觉。” “好主意。”小香赞同地点头。 于是,我和小香虽然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裴蕴,但鉴于这个日子比较特殊,而且裴蕴平日看起来也有点奇怪,这次应该不会跟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和小香都觉得很疲惫,主要是前一天没睡好,不过好在我和小香去了大厅之后,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所有人看起来都一如往常,包括裴蕴,只是裴蕴脸色苍白,似乎也是几乎没睡,裴琼双眼微微红肿,裴芙眼睛也是红的。 大概只有裴秀和林致远算是状态最好的…… 咦,裴俊呢? 我刚发现这点,裴芙就皱眉道:“裴俊呢?” 裴琼扫了我们一眼,确认裴俊不在后,道:“阿莹忌日,他竟然不来……我们去叫他起来。” 裴芙点点头,让我们先在大厅等,和裴琼两人去找裴俊,没一会儿她们回来了,裴俊却没来,裴芙道:“他竟然不在房间里……一大早就跑出去,会是去了哪里?” 裴琼像是忍着怒气,道:“算了,他不愿祭阿莹也罢。我们去坟山吧。” 于是一行人便直接去了坟山,裴琼在裴莹的坟前摆上裴莹生前爱吃的东西,点了香磕了头,我们也都鞠躬示意,然后烧起纸钱,裴琼边烧纸钱,便道:“阿莹,师姐希望你快乐一些。” 她一身白衣,头上别着一朵素银花,看上去十分美丽,与平日的好看不同,当中平添一丝幽怨,这画面又教人悦目,又叫人伤心,然而忽然有人大喊:“大师姐!不好了!” 是阿莲。 裴琼皱眉道:“怎么大呼小叫的。” “我,我照例去收拾房间,收拾到客房的时候,看到……”她哆哆嗦嗦地,“看到裴俊师兄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旧事 “什么?!”裴琼立马站了起来,“去客房!” 我和小香:“………………” 我与小香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看向裴蕴,只见他脸色更见苍白了。 小香:“小姐,昨夜……” “别提了,昨夜我们的确应该老老实实去客房看一下的……哪里知道……”我头痛欲裂,“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 “你们昨夜看到了什么?”林致远忽然低声道。 我吓了一跳:“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内力深厚,不用刻意偷听也能知道。”他轻轻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看了一眼离我们已经颇远的裴蕴,周围也并没有其他人,便道:“我和小香半夜起来出恭,结果看到裴蕴鬼鬼祟祟地从书房方向回他自己房间。但是因为昨夜……其实那时已过子时,可算作今日,所以我和小香……因为害怕,就没有去客房查看。” 林致远道:“没事,你们当下去了也未必能发现什么,没准儿还会自己遭遇危险。” 我感动道:“说的有道理。” 林致远没有在说什么,跟在他们身后走了,我和小香也连忙跟上去。 一路行至客房,大门敞着,一眼就可以看见裴俊倒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姿势扭曲,双目紧闭,最可怕的是眼角,鼻孔,嘴角,耳朵里都溢出鲜血,如今已经凝结,看起来十分可怕。 裴琼吃惊地道:“怎么会这样?!” 裴秀尖叫了一声,就转身夺门而出了,估计是被裴俊这个样子给吓到了,我也哆嗦了一下,默默躲到了林致远背后,林致远扫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皱眉上前两步,道:“他是中毒而亡的吗?” “看样子……应该是。”裴琼咬着嘴唇道,“只是这样看不能确定是什么毒。” 林致远点点头:“你们可以查出来吗?” “应该可以。” “嗯……”林致远道,“你们见到裴俊最后一次分别是什么时候?” 裴琼道:“就是昨日清晨。” 裴芙道:“我也是。” 我和小香也表示最后一次看到他是昨天早上,林致远把裴秀也叫过来问了,裴秀倒是之后还见过他,说是见到裴俊鬼鬼祟祟往坟山走去,裴秀问他要去干嘛,裴俊说与她无关,裴秀就生气地离开了。 “那你呢?”林致远看向裴蕴。 裴蕴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是昨天早上最后一次看到他。” “不可能!”我勇敢地站出来,顺便拉上小香,“昨天半夜我和小香出去上厕所,分明看到你从客房里出来!” 其实我和小香只是看到他从那个方向来……但这么说,如果是冤枉他,他自然会自己辩驳,如果他心虚……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裴蕴脸色难看极了。 ——就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裴琼和裴芙怀疑地看向裴蕴,裴蕴痛苦地道:“对,我昨晚的确从客房出来。但是,但是我来的时候已经师兄已经死了!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不敢逗留,因为,因为这一定是阿莹做的!” “你少污蔑人!”裴琼皱眉,“血口喷人也不是这样乱喷的。阿莹生前性格善良,死后也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你自己心思毒辣,却要将罪推给不能言语的鬼魂么!” 裴蕴咬着嘴巴,并不说话。 林致远却没理这些,道:“你为什么要半夜去客房?” 裴蕴结巴道:“因为……因为……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我说:“谁信啊……你还不如说真实的原因——如果有的话。” 裴蕴沉默不语,半响,道:“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这个,你们爱信不信。” 不等我开口,裴芙就怒道:“当然不信!我问你,之前的百晓生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裴蕴猛然道:“当然不是!百晓生是大师兄杀的!” 裴芙道:“死无对证嘛现在是?” 裴蕴道:“真的!我有证据。” 裴琼皱眉:“什么证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一直不说?” 裴蕴无言道:“裴俊毕竟是大师兄,他也是有苦衷的。我,我不希望为了一个外人而让师兄名声受损。” “……”裴琼看起来都十分无语,道,“这个理由太可笑了。” “就是,没见你平常和师兄关系多好。”裴芙道,“多的不用说了,你说你有证据,证据呢?” 裴蕴想了想,道:“当初师兄准备对百晓生下手的时候,其实是提前准备好了药的。他被我撞见拿了很多有毒的药材,我问他要做什么,他却避而不答。我觉得十分可疑,就偷偷跟踪他,发现他在自己房间里熬药,最后将药材都扔在谷外的林间,我将那些药渣捡回去——与后来在百晓生身上查到的那些药,一模一样。” 顿了顿,他道:“药渣我还留着,你们可以来我房间,我给你们看。” 裴琼却道:“可是你如何证明那不是你自己谋害百晓生之后,留下的罪证?” “对啊,现在师兄已死,你怎么说都行。”裴芙皱眉,“如果你说的证据是这个,也未免太让人难以信服。” 裴蕴咬了咬牙,道:“总之我不会撒谎的,真的……” 这辩驳实在太无力,任谁也无法相信,然而林致远却忽然道:“如果裴蕴真的是杀害百晓生和裴俊的凶手,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倒是个问题,毒医谷毕竟与世隔绝,这事也勉强可以算是他们的家事,如果说裴琼他们不打算处置裴蕴,我和林致远倒也没什么立场让他们非得做出个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我看了眼林致远的表情,果然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也不打算插手,只是说出这个问题来提醒一下裴琼和裴芙。 裴芙愣了愣,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裴琼的态度却十分坚定:“如果他就是凶手,那么百晓生和裴俊是怎么死的,他就该怎么死。” 裴芙有点被吓到了:“师姐!” 的确,裴琼的办法听起来真是简单又粗暴呢…… 裴琼坚定道:“善恶终有报,只要做了不对的事情,就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东西。” 原本一直角落看戏的金升道:“哎,我们都在这里,人家内务事多尴尬啊,我先不看了啊,小香,来,我们走。” 小香大概也觉得尴尬,看向我,我点点头:“嗯,我们走吧。” 连林致远都跟着一起出来了。 我们四个“外人”,干干脆脆地离开,裴琼和裴芙似乎有点错愕,但关上门之后,不知道他们会到底怎么打算。 小香道:“其实,我看裴琼姑娘的眼神,不像是做给我们看的……她,她是真的要裴蕴以命换命。” “没错。”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但这难道不诡异吗,你看,裴俊和裴琼因为裴莹,矛盾非常多,而裴蕴喜欢裴琼,对她言听计从。百晓生更不用说,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不讨喜的外人。裴琼怎么会为了这两个人,要裴蕴的命呢?” 林致远一直没有说话,但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我道:“林致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林致远点了点头,“知道个一二了。只是没有证据……我们去裴俊的房间一趟。” “啊?哦……”我愣愣地点了点头,撑着裴琼他们还在里面争执,偷偷溜进了裴俊的房间里,林致远皱着眉头好一阵翻找,最终摇了摇头:“没有。” “你到底在找什么?”我疑惑道。 “百晓生那本‘秘辛’。” 我羞红了脸:“你找那个干吗啊。” 林致远:“……那上面也许会有关键的记录。” “诶?” “算了,大概是被裴琼拿走了。”林致远叹了口气,“女子闺房,我不便入内。” 说罢,微微侧头看向我。 我:“……” “好吧,你帮我把风。”我自然是没法拒绝林致远的,何况如果只是为了找出真相,而把那本秘辛给找出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于是我打发了小香和金升,同林致远偷偷去了裴琼房间,我直奔裴琼书架,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本秘辛,然后拎着溜了出来。 林致远挑眉道:“速度很快。” “那当然,我发现她书摆放的位置有点不对,那两本很大的书非要横放在一起,就搬开看了看,果然在夹层里看到这本书。”我将秘辛递给林致远,“这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林致远接过那本秘辛,快速地翻了一会儿,而后表情凝重地指着一个地方:“果然……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那本书,看向林致远所指之处,只是短短一句话,十分不起眼。 然而内容却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安宸二年八月十七毒医谷内】 [裴俊醉酒后侵犯裴莹,为防止事情败露,裴俊杀其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 “……?!” 不可置信地将书合上,我愣愣道:“当年杀害裴莹的凶手是裴俊?” 而且,还是在……之后。 林致远皱着眉头道:“先将书放回去吧。” 我鬼鬼祟祟地把那本秘辛放回原来的位置,和林致远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之前只是隐隐有这个想法。”林致远看也没看我,淡淡道,“你要听我推测的全部过程?很长,而且其实并不缜密,很多只是推测。” 我巴不得林致远多说些话,连忙点头:“当然要。” 林致远道:“首先基本可以判定的是,裴俊当初想杀我们,而他杀害百晓生的可能也非常大,那么他为什么要杀百晓生?” 我回想了一下,说:“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嗯。” “呃,我现在是看到了那本秘辛才这么说……之前大概是想不到。” “我之前想不到是裴俊,也根本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直到那次在密室……”林致远看了我一眼,“你还记得吗,其实在我发现砚台之前,有奇怪的声响。” “嗯,记得。但后来没什么其他展开,我就以为是风吹之类的。” “我也这么以为,可后来我一想,当时你在干一件事——看那本秘辛。” 我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看那个不是因为我想看,是,是太无聊了……” “你拿起那本书,就有人故意发出声音吸引我们注意,而后我们被引入密室,出来之后,我提出再去书房一探,结果发现——那本秘辛,不见了。” “难怪……”我回想起林致远的举动,恍然大悟。 林致远道:“当时能知道的,一是那天引我们进去的人是裴俊,他亲口承认。二是他很可能杀了百晓生。三,他把我们引进去之后,慌慌张张拿走了秘辛。那么前后放在一起,就知道一定是秘辛里有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很可能百晓生当初拿这本书威胁他,他因此杀了百晓生,可是没找到书,却被你误打误撞发现,他急忙发出声音,让你放下书,之后顺势让我们进入密室,想除掉我们。于是,问题是那本不入流的书里到底有什么他的秘密。” 这次林致远说的话真是够长了,好在不难理解,我点点头,道:“加上裴莹的事情,你就把两者结合在一起了?” “嗯。” “唔……” “尤其是裴莹忌日将至,裴俊的态度十分奇怪。之前显然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兴趣和裴琼争吵,但裴莹的问题上,他排斥任何和裴莹有关的东西。” “对,香味也不行,花也不行,莫名其妙。” “这么反常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心虚。当然,只是推测。而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在于,裴俊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听裴蕴的话。而裴蕴对裴琼那么好,裴琼对其他人也很有礼貌,却偏偏对裴蕴十分冷淡。” “你的意思是说,裴蕴其实也知道裴俊做的那些事?” “嗯,但也只是推测。”林致远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包括裴琼对裴蕴的态度,恐怕也和裴莹的事情有关系,只是我不明白,如果说裴琼早知道裴莹是裴俊所害,怎么忍到三年后的今天?从刚刚秘辛在裴琼那里可以看出来,裴琼是看过秘辛,知道真相,立马就对裴俊下了杀手。” 我愣了半天,道:“你说,裴俊是裴琼杀的?!” “对啊,我刚刚说了那么多,难道不够明显?” “……不知道,大,大概是我太笨吧。” 林致远摇了摇头:“你不是笨,你是根本没往这里想。你觉得裴琼很好,一丝也不肯怀疑她。” 我呆呆地看着林致远:“可是,裴琼看到了秘辛,所以杀了裴俊?” 林致远淡淡道:“还是那句话——只是猜测。” 虽然是猜测,但的确,裴琼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疑点也很多,裴俊为什么丧心病狂要杀害裴莹,裴琼又为什么那么讨厌裴蕴,裴蕴在这当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脑袋里一片混乱,再看林致远,他似乎也有诸多不解,我们两人满怀心思地回到书房,裴琼和裴芙已经不在,只有一个裴蕴跪在地上痛声哭泣。 我尴尬地道:“你……你还好吧?” 裴蕴看到我们来了,止住哭声,冷淡道:“你们还来干什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们应该离开毒医谷。” 我正准备说话,林致远却拉住我,道:“他说的没错。” “诶?” “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没必要追究到底。”他拉着我出了书房,看着毒医谷绝美的风景出了会儿神,道:“颜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愣了愣,道:“呃,还不知道。你,你呢?” 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像是在说,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会继续跟着他。 我忽然就不好意思了,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要回家乡一趟吧。” “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没料到他竟然会问我这个,兴高采烈地说:“在北边!” “哦。” 我见他没什么兴致,尴尬地道:“我记得,于飞燕……就是之前要和你成亲的人,也是漠北的吧?” 林致远淡淡道:“不记得了。” 我:“……” 这也能不记得!他记忆力明明很好的! 我和林致远在这里站了会儿,林致远道:“是时候离开毒医谷了。” 我点点头,是啊,其实早该离开了……不过这次挺郁闷的,要带着很多疑问离开。 老实说,裴俊对裴莹做出那样的事情,裴琼为复仇而杀害裴俊,我找不出什么可以指责的的地方——就算有点不对,我也没有指责的立场,何况我根本从心里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自己一直疼爱的小师妹被人那样对待并且杀害,死的不明不白,凶手竟然是关系很好的师兄,如何教人不心寒。尤其是对方一点悔意也没有,那幅大喇喇的样子,看着让人太憎恶了。 哎,与其在这里为这些事情烦恼,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来这里。 我和林致远分别回房间收拾东西,小香看了看我的脸色,干脆没问我和林致远去做了什么,没一会儿有人敲我们房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裴芙。 她似乎心情也很不好,沉着脸看着小香收拾东西,对我道:“你们要走了?” “呃……”我尴尬地点头,“这段时间叨扰了。” “没什么。让你们看笑话才不好意思。”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是她的风格。 我安慰道:“毒医谷与世隔绝,也不需要被俗世规矩约束,你们之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林致远、小香、金升,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出了毒医谷,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裴芙惨淡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呃……林致远推断出来的。”我叹了口气,“别多想了。” “怎么能不多想?”裴芙看起来很难过,“裴俊、裴琼,甚至裴蕴,每个人都每个人的罪恶,他们的手上,都沾着亲如兄妹的人的血……我简直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我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道:“呃,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太多,至少肯定没你多。你,你就别再说了,免得我知道更多。” 裴芙摇摇头:“事已至此,没关系了。” 小香一向动作利索,没一会儿已经收拾好了,用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做,裴芙忽然道:“现在也不早了,你们不如明天启程。” 她顿了顿,又道:“颜春,你出来陪我说会儿话。” 我和裴芙相识也有数日,这倒是她第一次喊我名字,平日骄横跋扈的裴芙看起来这么失意,大概很需要有个人说说话,我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小香,我出去一趟,我们明早再出发。你替我去寻林致远,想办法把他也留到明早。” 裴芙见我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林致远,居然笑了笑,而后带着我一路往坟山方向走去,却并未走到裴莹的墓前,而是停在那弯溪水边,看着溪水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素银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道:“你可别想不开呀。” 裴芙摇摇头:“不会的,只是现在心情难受。” “唔……我,我和林致远,看了那本秘、辛,知道了当年裴莹之事……” 裴芙打断我道:“裴俊是我大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良温和的人,但我也知道,他绝非大奸大恶之辈。他有色/心,却并没有色/胆,要说喜欢,他喜欢所有好看的人,他喜欢过裴莹,喜欢过裴秀,甚至还喜欢过我。但我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他也只好悻悻地不敢招惹我们。然而他这样的人,竟然敢在谷主寿辰之时,对阿莹下手……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尴尬道:“这个,这个,我又不了解裴俊,我真心不觉得奇怪,只觉得可恶……” “你还记得吗,林致远那时候问过大师姐,那本医药书上缺的是哪一页……那页已经找到了。” “啊?” “是种春/药的制法。” 我大惊失色:“啊?!” 裴芙冷道:“撕去那页的不是别人,是裴蕴。” 我更加吃惊:“啊?!” “裴蕴虽然看起来胆小,对师姐却十分执着,大概是小时候他生病,是师姐照顾的他。后来他撕了那页纸,自个儿做了威力不小的春/药,竟然下在师姐的茶水中,当夜摸到了师姐房间。” 我冷汗直冒:“你……其实……不必告诉我这些的……” “放心,他没得逞,不然……依着师姐那性子,早结果了他。”裴芙冷笑一声,“且他这味春/药,没让他得到师姐,却让师姐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 我大吃一惊:“裴俊?!” 裴芙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怎么可能。” 我:“……” 裴芙继续道:“这不是重点。之后,裴蕴如法炮制,给裴俊下了春/药,并诱骗裴俊和裴莹独处一室,裴俊意乱/情/迷,借药/力壮胆,对阿莹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更因害怕被发现,而生生……杀了阿莹。” 裴芙的情感实在变的太快,她刚刚还冷言冷语,此刻忽然带了哭腔,我措手不及,只好拍着她的背,道:“别哭,别哭……都,都过去了……” 说完我就觉得,我这安慰人的水平,还是那么的堪忧。 “师姐告诉我,她是听到你和林致远讨论有本秘辛不见了,加上裴俊的奇怪反应,才偷偷溜进裴俊房里,找到那本秘/辛,然后看到了裴俊的秘密。于是她约出裴俊和他谈,裴俊慌慌张张的,只说当时他自己浑浑噩噩,什么也不知道,清醒过来就发现裴莹已死,他想趁着夜深人静埋葬裴莹,却被裴蕴发现——这就是为什么,裴俊一直害怕裴蕴,他怕裴蕴把事情抖出去。” 裴芙叹了口气:“师姐让裴俊描述了他当时的状态,发现和自己当年中的春/药如出一辙。于是……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裴蕴。” “师姐在此之前就约好了裴蕴,只是约的时间晚了些——师姐的本意,是怕裴俊对她不利,所以打算和裴俊摊牌之后以免被伤害,叫来裴蕴。然而师姐太愤怒,竟然错手杀了裴俊。怀着对裴蕴的恨意,她顺势嫁祸给了裴蕴。” 裴芙说完,长叹一口气:“这就是一切的经过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裴芙看了我一眼,道:“我跟你说这些,一是实在也很震惊,想找个人倾诉。二是知道你八婆但不碎嘴的性子,所以干脆告诉你。” 八婆但不碎嘴……我该谢谢裴芙吗…… 裴芙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说谎了。” 忽然,林致远的声音响起,我吓了一跳,转头果然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你,你听了多久的墙角!”我鄙视地看着他。 林致远道:“一部分。” “谁撒谎了?”我疑惑地道。 “裴琼。”林致远淡淡解释,“裴俊是被毒/死的,而裴俊面前没有任何茶杯之类的,可见是早有蓄谋,大概……是当时的香炉的问题。我们早上去的时候,书房里没有香炉,你没发现?本来前一天,她们是哪里都安了香炉的。”林致远道。 我道:“那裴芙知不知道……” “她又没你那么马虎。何况她自己亲手安的,如何不会发现。”林致远瞥我一眼,“不过她愿意相信裴琼,就由她去吧。” “哎,裴芙跟我说这些已经很为难了,我再戳穿她那就更不识趣了。”我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林致远没有理我,他估计根本就没打算参与进来。 真是个冷漠的家伙。 我忽然反应过来,道:“诶,你没走?!” “你家那位小香姑娘,直接冲进我房间,抱住我的行李——你说呢?”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小香怎么可以这样!真是的!我回去说她!” 说什么? 说,小香你干的真棒! 林致远居然笑了笑:“也罢,的确天色不早,明天再走也好。” 我傻笑道:“对啊对啊。” 第二天清早我们便出发,来送我们的只有裴芙,来的时候清清冷冷,走的时候更加清冷,毒医谷纵然美景千般,我想,我却不愿再来。 裴芙送我们到谷口便要撤走,她人都已经掉头了,谷内却忽然出来了一匹黑马,上面坐着的人面色苍白,背着个行囊,看起来快要死/去一般。 我惊讶道:“裴蕴?” 裴蕴见了我们,也愣了愣,随即道:“何必惊讶?师姐留我一命已经很客气。我却是无法再留在毒医谷了。” 我道:“呃,也对……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裴莹?” 我始终记得,裴莹应该是每个人都很喜欢的呀…… 裴蕴答非所问:“世人都说,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东西。但他们不知道,男人的嫉妒……有时候往往更可怕。”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和裴琼在一起的人是……!!!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正要离开的裴芙,她瞥了我一眼,神色冷然,而后转身缓步离开。 裴蕴说完这句话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马车上发愣。 小香和金升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看着我很是不解,而林致远抱臂休息,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我嘴巴估计可以塞的下一个鸡蛋了:“你一开始就知道?!” “猜也能猜到。” 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忽然想到那次,裴芙半夜带我去坟山,裴琼跪在裴莹面前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而回头最后看一眼毒医谷,景色依旧,依稀有素银花轻轻在风中摇曳。 林致远淡淡道:“别看了。忘掉吧。” 我忧愁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任家 出了毒医谷,我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是以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小香正对我挤眉弄眼,我道:“小香,你在做什么?” 小香无语道:“小姐,你看不出来我是在想暗示你些什么吗!你这样直接说出来我很尴尬的……” 我:“……” “什么事,直说无妨。”金升体贴道。 小香白他一眼,道:“和你无关”。 而后转头,对我道:“小姐啊,我们这回可真的要回老家一趟了,老爷还在等着呢。” 我愣了愣,点头同意:“没错……” 虽然点了头,我却忍不住看向林致远,然后磕磕巴巴道:“那个,林致远,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林致远摇头:“还不知道,四处走走罢。” “唔,那要不要来我老家看看?”我说这话说的十分羞涩,又怕意图太明显似的,补充道,“我家那边,风景不如江南这里好,但也有它的味道,你在鱼米之乡长大,想必是没见过那样的地方……” 金升喜悦道:“咦,我也在江南长大,颜姑娘的老家是哪里?我也要一同前往。” 我:“……” 小香气的去揪他耳朵,道:“都说了关你什么事!你先住嘴!” 金升捂着耳朵,委委屈屈住了嘴。 林致远瞥了我一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马车猛地一顿,小香撅着嘴问:“怎么回事?” 外边车夫应道:“有人忽然出现,拦住了马车。” 咦?什么人? 我掀了车帘,本以为该是毒医谷的人,谁料外边却是个陌生人,那人是个男子,眉目清秀,看起来脸色却不是很好,而且……他似乎不能走路,只坐在轮椅上,背后有个小厮,低着头推着轮椅。 “敢问阁下有什么事吗?”我皱了皱眉头,道。 那人见了我却是一愣,随即道:“在下葛水县任家长子任正平,请问轿中可有一位名唤林致远的公子?” 我疑惑道:“有,怎么了?” 那人……啊不,任正平却是惊喜道:“那……可否让林公子出来,与我见上一面。” 我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其实我是女孩子,应该坐在轿子里,而此刻我和林致远却反了过来,他倒像个黄花大小姐,连个脸都不能露面,还得由我这个小丫鬟代为通报。 于是我转头,笑着道:“林姑娘,有人找你呢。” 林致远淡淡看我一眼,似乎也没生气,只道:“不见。” 我于是只好继续代为传话,道:“他说不见。” “林公子不问问是什么事么?!”任正平显得很紧张,又很着急,“我有事央求林公子。” 见他的表情,我有些不忍,道:“你……有何事?” 任正平痛苦道:“我……” “颜春,别多管闲事,放下车帘。”林致远的声音淡淡地从我身后传来,我权衡了片刻,还是低声说了句“抱歉,你找别人吧”,而后放下了车帘。 我道:“林致远,你为什么听都不肯听?” 林致远反而看向我:“你不是要回老家?此人面色憔悴,身患重疾,身上还隐有血腥之味,多半是遭遇了什么很大的血案,要管起来不知要多久。” 我惊喜道:“你是为我着想?!” 林致远淡定道:“何况,我是杀手,碰上你之后,却像成了个捕快一般。” 呃,也对…… 车夫听了吩咐,正欲打马再次前行,然而外边却传来任正平撕心裂肺的吼声:“林公子!您不记得‘凤王珠’了吗?!十五年前,一户林姓人家因这凤王珠彻底毁灭,而十五年后,我家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一家死绝,只剩下我和发妻!” 他显然是拼尽了全力,喊的声嘶力竭,而我身边的林致远却像是僵住了一般,他道了句“别赶车”,而后直接掀开车帘,用他那飘然卓绝的轻功如蜻蜓点水飞出马车,一瞬间便降在任正平之前。 他看着任正平,脸色冰冷,只说了一句话。 “凤王珠?” *** “小姐…………”小香哀怨地喊了我一声,嘴巴撅的老高。 我假装看不到她,眼睛四处乱瞟,林致远却也开口,道:“颜春,你们还是先按计划回家吧。” 我撇了撇嘴,道:“不要。” 马车内这回多了个人,正是那位腿脚不大方便的任正平,他见我们如此,叹了口气,道:“看来任某打扰了几位原本的计划。” 林致远摇头:“我只为凤王珠三字。” 任正平苦笑一声,道:“也对。哎,说来让人哀叹,这凤王珠出世以来,便似乎没干过什么好事。” 我拉过小香,悄悄道:“小香,你就再让我跟这一次吧,你没听到刚刚那个任正平说了什么吗?” 小香道:“听到了,可你觉得他口中的‘林家’,和林致远有关系?” “关系肯定是有的,但林碧山庄至今都好好的,我可从未听过什么灭门之事,想必大概是林致远的什么远房亲戚吧。”我感动到,“你看,他对远房亲戚的事情都这么上心。” 小香怒道:“小姐,人家对远房亲戚都那么上心,你,你就忘记老爷了吗?!” 我委屈道:“谁说的,我保证,这个事情解决之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乖乖回去!” 金升笑着插嘴:“两位大小姐,你们的声音可不小啊。” 我尴尬地抬头,果然见一车的人都在看我们,我和小香对视一眼,小香嘴巴撅的几乎可以挂油瓶,但她还是点头:“好吧,依你最后一次!下次我绑也要把你绑回老爷面前!” “好小香。”我抱着小香的手臂嘿然一笑,算是决定下要跟着林致远。 我偷偷朝林致远那边一看,林致远却也正看着我,见我看向他,他似乎有些许无奈,但最终没有对我要继续跟着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转头看向任正平,道:“任家究竟发生何事?你怎么知道十五年前的事情?谁让你来找我?” 林致远一针见血问了三个问题,任正平叹气,道:“我先说是谁指点我来找你的吧。是个黄衣人,那日我在父母坟前,发誓要替天报仇,他似乎正好祭拜完故人,听到我的话,说若是想杀人报仇,可找一位叫林致远的人。我告诉他,我却是连凶手也不知道,他却说林致远不仅可以杀人,还可以破案。” 这黄衣人,大概便是拂衣居的那个怪人,他竟有故人?还在小小的葛水县? 而且……听起来,黄衣人一直离我们很近呀,他似乎都知道林致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致远却一点不惊讶,只道:“果然是他。” 其余的却一点不问,比如黄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 任正平叹了口气,道:“至于我为何知道你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大了解,只是黄衣人说,林公子你现在身边跟着一位小姑娘,若是小姑娘要游山玩水,怕你这冰山人已被化成一汪春水,跟着小姑娘四处流动,而无心做生意。所以教了我那些话。” 我顿时红了脸,心想这个黄衣人,真是…… 什么冰山人,什么一汪春水呀,真能瞎扯。 林致远一脸平静地无视了他的话:“你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任正平低头,望着自己的残腿,道:“其实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小香瞪大了眼睛。 任正平苦笑,道:“只因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已昏迷,等我清醒过来……只知道全家都被杀害,只有我回娘家的妻子侥幸逃过一劫,而我因当时在密室泡药浴,所以也未被凶手发现,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锤了锤自己的腿,道:“说来真是讽刺,我恨我这残缺又孱弱的身体,却不想到正因为这样,反而要每日泡药浴,而苟活了下来。” ☆、凶物 林致远道:“追忆就不必了,你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说的详细一些。” 任正平点点头,道:“我们任家,本是葛水县卖米的人家,在葛水县和这附近,也算小有财力,我原本父母双全,俱都健在,下有一位弟弟,名唤任正瑞,他有一妻一妾,妻妾之间相处融洽,而我只有一名妻子,我们夫妻二人更是恩爱。这一大户人家,并没有外人所想的勾心斗角,而是和乐融融,除了我因小时候在冬日失足跌落水中,患的一身疾病,且废了一双腿之外,我的人生,可云全福。” “但这也并不全是坏事。”任正平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道,“至少这让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发妻,她父亲是葛水县有名的针灸大夫,小时候她父亲来替我针灸,便时常带着她,我有时候疼痛难当,她便故意说些笑话帮我转移注意力,长大之后,因她是她父亲独女,继承了她父亲的手艺,替我针灸的人,便成了她,最后,她成为了我的妻子。” 任正平说到这里,像是回过神来,尴尬地道:“抱歉,不知不觉又说起无关的事情了……” 我为了缓解气氛,道:“不会呀,挺感人的,‘日灸生情’啊对不对。” 任正平:“……” 小香无语道:“小姐,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何况一点也不好笑!” 我尴尬地道:“我只是觉得太沉闷了……好吧,任公子你继续。” 任正平笑着摇头:“不会,颜姑娘你很有意思,难怪林公子……”他顿了顿,大概发现我脸色尴尬,赶紧停住。 任正平咳了一声,道:“继续说我的事情吧。那日,嗯,那日是九月二十日,前一天我的妻子因为娘家有事而先回了娘家一趟,当天……不,事情还是该从九月初,我父亲拿到凤王珠开始说起。” “凤王珠这东西……想必几位都知道吧?” 我们都点了点头,凤王珠,可不就是林致远一直在找的东西么…… 我讶然道:“那不就是金老爷子挖出来的么。” 林致远微微点了点头,金升也摸了摸下巴:“可惜,那东西早就不在金家了。至少我出生以来,从没见过那东西,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有那种东西,呵。” “其实……我也不相信,然而说的人多了,似乎就越来越真实了。这些年,凤王珠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凤王珠的存在,所以颜姑娘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任正平叹气,“有不相信的人,自然也有相信的人。而我父亲……便对此深信不疑。” “最后不知道我父亲从哪里得来了一个锦盒,他兴奋非常,告诉我们,他得到了传说中的‘凤王珠’。当时我们都十分错愕,一点也不能够相信,但父亲却信誓旦旦,说这绝对便是凤王珠。”任正平叹了口气,“而且因为太过兴奋,父亲不止告诉了我们,还告诉了我们的邻居,以及一些和他有生意来往的熟人。那些人也惊异非常,忍不住告诉了其他人……渐渐地,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家有个凤王珠。” 小香道:“哇,那想必是会有非常多的人要找上门了。那样的东西,就连我都想去看看。” 金升奚落她:“你本来也是什么都喜欢插一脚的人,你家小姐也一样。” 我无辜中箭,觉得非常无言,但还是不理他们二人,只对任正平道:“继续说吧。别理他们。” 任正平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之后那些人,总是找各种法子来任家,只求瞧上一眼传说中的凤王珠,当然,也有人千方百计开出条件,希望家父卖给他,但家父拿着那凤王珠,是几日几夜都没离过身边,更别说卖了。我很担心,便去问父亲,是从何得来这凤王珠,如何确定是真品。” “父亲十分生气,只说给他凤王珠的是名高人,且不能透露姓名,也绝不能透露来历,不然这得来不易的凤王珠,很快就会被收回。他只说这一定是正品,又说这凤王珠可以先留着,将来他若是死了……让我们给他喂下凤王珠,让他死而复生。” “人人都指望长生不老,死而复活,却不晓得天理循环,因果更番,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复生呢。”我摇头叹气。 任正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家父心意已决,只把凤王珠单独藏起,不让我们看见,我对凤王珠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我弟弟任正瑞,他……他也十分想要那枚凤王珠,借故和父亲提了几次,希望父亲将凤王珠给他,父亲大怒,让他别妄想,我弟弟因此还和父亲怄过气。就说来也可笑,只为了个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时任家上下都气氛紧张,全然不见昔日平和。” 哎,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任正平父亲和弟弟的行为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只是听起来未免让人觉得遗憾。 任正平继续道:“之后过了半个来月,到了九月十九日,我妻子有事回了一趟娘家,她娘家并不远,来回也只要一天一夜,所以她是十九日早上出发,二十日在她娘家待一天,二十一日傍晚回来。” “我一个礼拜要泡好几次药澡,每次时间也很长,因为泡药澡的时候要安静,家中有个隐秘的房间供我专门泡澡,二十日那天,我处理了家中米店的事情,吃过午饭和泡药浴前必须的一碗药,又小睡了一会儿,便进了房间泡药澡,本来当天晚上便可以出去,结果我一直等着来扶我离开的小厮却没有进来,最后我竟然不知不觉昏迷了过去。这一昏迷,竟然直接到了第二天二十一日傍晚。那时候,还是我妻子来叫醒的我。” 他似乎回忆起那个时候,显得有些痛苦:“当时我妻子身上还带有尘土和血,她着急地晃着我,我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才告诉我,她回到家之后,发现……我家人尽数被杀害,此刻全在大院中,她检查了一遍尸体,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来密室找我,却见我昏倒在木桶中,浑身冰冷,像是要死去一般。还好……我,苟活了下来。当时我妻子不愿让我出去,我怒吼她,让她推着我去了大厅,一列列尸体摆在那里,我妻子因为着急找我,只简单地扯了一块布盖住了他们。” “我父亲,母亲,弟弟,弟媳,还有小厮……全被杀害了,而且死状极惨,对方完全丧心病狂,乱刀砍死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抬起手,脸深深埋入手掌之中,显得哀伤而痛苦。 我此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我出生之时,母亲便离世了,父亲抚养我长大,从小大大换了无数个奶娘,而我父亲身体健壮,偶有小病小痛,我家中亦没有什么远房亲戚,从小到大我也没碰上过亲戚的丧事,如今想一想,若是父亲忽然有一日离开了,那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我竟然十分想家,小香大概也想到这一点,侧头看了看我,我只好低声道:“放心,这次之后,一定回家。谁不回家谁是小狗。” 小香道:“哼。” 任正平好半天才恢复了情绪,马车之内一片静悄悄的,大家似乎都无从安慰,金升自不必说,他从小衣食无忧,家庭和谐美满,哪里有什么失去亲人的经历,林致远亦然,何况他还不善言辞。 倒是小香看着任正平,似乎回忆起她的姐姐,眼里竟然也泛出一点眼泪,金升正好发现了,愣了半天,才轻轻伸手去揽小香,像是想安慰她,小香只推他,却还是用他的衣袖擦掉了没落下的眼泪。 林致远依然面无表情,只等着任正平再度开口,好在任正平很快道:“事情便是如此了。之后我自己也有努力想找一些线索,但却徒劳无果,只查到几个有嫌疑的人。之后,便碰上了那个黄衣人,我就直接带着新找的小厮,奔来毒医谷守着……守了好几日了,幸好,幸好,没错过。” 林致远终于开口,道:“我虽然是个杀手,也的确遇上过一些案子,但终归是运气好才能发现真相。任公子,我只愿你不要放太大希望,不然林某若是无法办到,会深觉惭愧。” ……原来林致远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其实也还是很同情任正平的嘛。不然依着他的性格,办不到就办不到,哪里会提前给对方说好让别人有心理准备。 任正平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林公子你们愿意帮忙,已经很让我觉得庆幸了。” ☆、第36章 予柔 毒医谷这边和葛水县相聚并不很远,时值初秋,小道上已经有了许多的枯叶,马车扎过,会有脆脆的声音作响,偶尔撩开车帘,可见周围景色已不同与四季如春的毒医谷,而是已逐渐展露初秋的金黄。 我们坐在马车中,不知不觉便有寒意,小香十分了解我,摸了摸我的手,道:“小姐你体寒,就别老是撩车帘看风景了,手都冻成石头了。” 我搓了搓手,道:“呜,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 “……习惯手冻成石头呀。” 小香无奈地捡了个披风给我盖着腿,又燃了两个暖炉,给了我一个,又给了任正平一个,任正平原本正发愣,见了小香的暖炉,连声道谢谢。 除了开始说他自己的故事之外,任正平几乎不说话,但教养修养,都是很好的,的确是个不错人家的公子,如今遭逢这样的变故,真是天意弄人。 当夜我们在中途的一个小村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赶路,早晨便到了任家,我跟在林致远之后下车,晃神地看向任家,在葛水县这样的县城里,如此规模的房屋还是很气派的,只是如今大门紧闭,秋叶凋零,两边的柱子和门匾上都挂着白色的绸缎和白色的灯笼,看起来十分落魄而荒凉。 光顾着看任家,我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林致远伸手扶我,而后皱眉道:“一个女孩子,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我尴尬地傻笑,林致远叹了口气,转身跟着任正平进了任家。 推开大门,里面的景象更让人吃惊,院子里落叶满地,无人清扫,石板上依稀还有血迹,白绸缎和白灯笼依然无处不在,居然有种鬼宅的气氛。 我抖了抖,抱紧手中暖炉,哆嗦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女声疑惑道:“相公?” 而后便见大厅内出来一个女子,她一身素服,头发用白色的缎带挽着,手上捏着一块白色的丝帕,那女子虽然眉目平凡,但也许真是应了“想要俏,一身孝”,她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可她见了我们,大概只觉得很烦恼,因为她毫不客气地皱起眉头扫了我们几人一眼,而后对任正平道:“相公,你说你去外地做事,就是请了这么几个人回来?” 任正平斥道:“从涵!林公子他们是贵客!” “什么贵客,你还不是想调查老爷他们的事情?!”那名叫从涵的女子怒道,“我说过了,不要再查了,那凶手手段如此狠毒,十分可怕,如今他已拿到凤王珠,想必已经得逞,不会再骚扰咱们。可你若一直追查,难不保对方会再次找上我们!相公啊,你真以为从涵和你每次都能这么好运,躲开那个可怕的凶手吗?” 任正平道:“与其不明不白地苟且偷活,我宁愿查出一个真相!爹娘还有正瑞不能白死!” “冥顽不灵!”任正平的妻子倒是一点也不怕他,甩下这四个字就带着同样一身素服的一个丫鬟走了。 任正平抱歉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道:“不好意思,你们也听到了,我娘子她很不同意我继续追查。所以可能之后态度不会很好,请各位不必介意。” 我摆手,道:“没事儿,反正我们走到哪里都要遭遇白眼。” 任正平苦笑道:“那就多谢姑娘的豁达了。” 我们后来知道,任正平的妻子姓卢,结合一下之前,便知道她叫卢从涵,而她那个丫鬟叫冬儿,是一直跟着她的,其他下人那次事件里也都死去,冬儿因为跟着卢从涵去了娘家,所以也逃过一劫。 任正平说起这事儿,连连叹气:“那些人只是来我家做事,无辜被牵连,我一个个去找他们家人,赔偿,道歉,都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眼泪真是……” 小香道:“任公子,你也是无辜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之后能不能查出这个凶手,一要看天意,二,就要看我家小姐和林公子的能力了。” 任正平点头:“因为怕你们找不到线索,所以我特意吩咐过不准打扫院子,只简单清扫一下落叶,那些血迹也都还在,因此有些吓人,望诸位不要介意。” 林致远点点头,道:“这样可以。” 我四处看了看,觉得场景的确有些渗人,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就听见“汪”的一声,居然是狗叫。惊讶地回头,我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手中牵着一条大狗,擦着汗对我们点头示意,他长的十分奇怪,两只眼睛如同芝麻大小,嘴巴却厚而大,脸扁扁的,还有好几粒麻子,他喘着气冲我们一笑,麻子都挤在了一起。因此这样一看,第一感觉便是此人看起来好猥琐。 见了他,任正平难得地拉下脸,道:“你来做什么?” “啊……只是见你家很热闹,所以来看看。”那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而且阿发一直想进来。” 任正平皱眉,道:“出去。” 那人更加尴尬,只好拉着还想往里冲的那条叫“阿发”的大狗离开了。 我好奇道:“这个是谁?” 任正平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要跟你们说他。先去大厅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 我们坐定之后,他让小厮去斟茶,又抱歉地道:“此人姓曹,叫佳石,原本是我父亲米店的伙计,后来因为偷偷带米回家被发现,所以被辞退。被辞退之后,他厚着脸皮求我父亲分了我家旁边一小块地给他,说是帮我家看门,绝不进任家大门。我父亲也怜他身材矮小,不好找其他事做,便同意了。他做了看门的人之后,虽然并没有真的发挥什么作用,但他养了一条叫阿发的大狗,放在那里也的确有一点样子,我们和曹佳石也算是进水不犯河水。可自从我父亲拿到了凤王珠,他就很不安分,希望我父亲给他看看,动不动便没事找借口来任家,我父亲一度说要再次辞退他,他才勉强安分一些。” “那么大一条狗,看起来也很机灵,那么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它怎么会没任何感觉?” 我皱眉道。 “没错,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任正平点头,“根据后来仵作验尸结果,只知道他们是在二十日傍晚被杀害,我后来问过曹佳石,他说那个时候,他正好带着阿发出去了。”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愣道。 任正平道:“可这一点,我没法怀疑太多。阿发是条很顽皮的狗,总闲不住,如果不每天带他出去,他会往任家里跑,所以我们让曹佳石必须每天带着阿发回来,曹佳石便每日午睡后出去,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吃晚饭。” “也太巧合了。”我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任正平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虽然心存疑惑,却不好说什么。事情发生的之后几日,他没事便过来找我,似乎总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支支吾吾,我见到他便来气,实在是……” 林致远忽然道:“阿发为何似乎很想往那边去?” 他伸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任正平道:“噢,那里是我弟弟的小妾宋予柔住的地方。其实这次的事情……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所有尸体当中,独独不见予柔的。” 林致远皱眉:“而且她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任正平摇了摇头。 我无语道:“那宋予柔的嫌疑十分大呀,你为何之前不说?” 任正平叹气,道:“因为予柔毕竟算是我家人,我不愿太过怀疑她。她虽然是妾,却比我弟媳还能干,家中家务,她做的最多,为人也很勤劳,没什么狐媚手段,包括我爹娘,都很喜欢她。我爹拿到凤王珠的时候,她也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我不觉得她会对凤王珠有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那么残忍的杀人了。我父亲他们都有抵抗的痕迹,却依然被……应该不是予柔的能力能做到的。” ☆、第37章 香味 林致远道:“带我们去宋予柔的房间吧。” 任正平点头,我们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便又起身,跟着去了宋予柔的房间。 宋予柔的房间,一打开便是扑鼻的香味,但并不算难闻,只是有点过浓了,我捂着鼻子,道:“什么味道?” “予柔本是卖鱼女,总觉得她自己身上有腥味,所以很喜欢用这种香。不管是衣服上,住的地方,手帕,都是这样的味道,有时候她迎面走过来,不必看脸,闻味道也知道是她。”任正平摇了摇头,“我弟弟让她别涂抹那么多,但她不肯,说是不抹香就很不自在。我们也只好随她去了。” “阿发喜欢那种香味?”林致远问道。 “嗯。”任正平点头,“第一次闻到之后就很喜欢,只要予柔出门,它就会很高兴地想跟在予柔身后。” “倒是奇怪的爱好。”我好笑地摇了摇头。 任正平点头,又带我们看了予柔的衣柜,衣柜里乱七八糟,看起来有点空荡荡的,任正平叹气,道:“予柔似乎是走了,而且还带了一些衣服,首饰倒是只拿了一点点,其他东西没有带走。大概是为了行路方便。而且家中也少了一匹马。” 唔,其实这样的情况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宋予柔杀了人…… 林致远却道:“把曹佳石叫进来,带着阿发。” 任正平一愣,但还是点头,吩咐小厮阿四去把曹佳石叫了过来,曹佳石抹着汗,牵着阿发,走到我们跟前,因为我们现在就站在宋予柔房间的门口,所以阿发便很高兴地一直想冲进去,此刻我才明白为何曹佳石看起来总是那么紧张,满脸的汗,原来是因为阿发太大,总是拖着他,他必须跟着跑动,所以才会出这么多汗。 “大少爷,有什么事么?”曹佳石道,一边紧紧拉住了阿发的绳子。 任正平指了指林致远:“这位林公子有话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 曹佳石点头,道:“诶。” 林致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阿发,道:“二十日傍晚,你带着阿发散步回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曹佳石一愣,道:“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致远看着他,没有说话,半响,忽然转身进了宋予柔的房间,拿出个簪子,然后往地上一丢,阿发兴奋地摇起尾巴,低头去咬那簪子,之后大概发现咬不动,就用前爪给拨开了,兴致缺缺地趴在那里。 林致远又丢了个粉盒,甚至还有一个小手帕,阿发第一反应都是去咬那样东西,发现不能吃之后,都很不开心地拨开。 曹佳石脸色有点难看,道:“林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致远不理他,只问任正平:“宋予柔会负责喂阿发食物吗。” “当然不会。这都是曹佳石一人负责。”任正平疑惑摇头,“不过……为何阿发看起来,下意识把予柔的东西都当做吃的。” 林致远又问:“宋予柔和你弟媳关系如何。” “呃……”任正平有点尴尬,道,“林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 “不怎么样。其实我弟媳……的确性格不大好,她本也是大户人家小姐,所以脾气骄纵,而且好吃懒做,所以颇为肥壮,因予柔身材苗条,所以更加生气,总是差使予柔做这做那,也不让我弟弟去见予柔。我弟弟很怕我弟媳,除了刚纳予柔的那段时间,之后都不怎么去陪予柔。但予柔逆来顺受,并不曾抱怨,我和我妻子偶尔会帮她说话,她也心怀感谢,却不愿牵连我们和弟媳关系闹僵,只说自己能有个屋檐遮雨便很好,至于其他的,便不愿再多想。”任正平叹了口气。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任正平不愿怀疑宋予柔了,他到底是个男人,觉得宋予柔这样的女孩子很可怜,又很值得同情,所以不相信她会干出那么可怕的事情,可是须知女人的心……哪里是能轻易猜透的呢。 我回忆起扬州的若风,冀州的许筠,毒医谷的裴琼,简直想长叹一口气。 林致远却淡淡道:“曹佳石,你和宋予柔,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曹佳石脸色大变,道:“林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予柔很有可能是凶手,而你明明知道什么,却处处护着她,不肯告诉我们真相。”林致远勾了勾嘴角,“阿发则对宋予柔十分亲密,闻到她的气味便很开心,加之刚才它的表情,只有一个结论,宋予柔经常给阿发喂食物,食物上带着宋予柔的香气,阿发便认为,宋予柔的香气,便代表着有吃的。” “为何宋予柔要去帮一个门卫给狗喂食?”林致远淡淡问道。 任正平看起来很愤怒,道:“曹佳石!你说清楚!” 两人夹击,曹佳石咬着牙,半响,才到:“你们不要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的确对宋姑娘有非分之想,但宋姑娘从来也不知情!只是我养了阿发之后,阿发因为太顽皮,有时候会溜进任家,竟然碰上了宋姑娘,宋姑娘可怜阿发,因为我太穷,连肉都不能给阿发吃,便常常会将剩菜里的肉和骨头挑出来给阿发吃。阿发便因此……很喜欢宋姑娘,我,我也……” 任正平脸色青黑,道:“你的龌龊念头不必多说,只说还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们!” 曹佳石道:“没有了!只有这样而已!总之宋姑娘一定是清白的!她是菩萨心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林致远看了一眼无神地趴着的阿发,道:“如果宋予柔就此不见,她的嫌疑便最大。甚至可能以后,大家都会默认为是宋予柔做的。可如果你相信她是清白的,便应该把你知道的完整说出,如果能找到宋予柔,或许还能解开谜题。” 我明白林致远是什么意思,他大概还是怀疑曹佳石看到了什么,才如此鬼祟支吾的样子,便用攻心计,于是我也道:“没错,而且如果你真的相信宋予柔,为什么不把你看到的,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不说,证明你也在怀疑她!” 曹佳石大怒:“我怎么可能怀疑宋姑娘!” 我挑眉看着他。 曹佳石看了看我们,咬咬牙,道:“好,我说。但我要先说清楚,我永远相信宋姑娘是清白的。” 任正平怒拍轮椅:“快说!” 曹佳石叹气,道:“那日我带着从城北阿发散步完回来,阿发忽然很兴奋地往另一边跑去,我被他带着往南边跑,正好看见一个背影……看身形,还有阿发的反应,都似乎是宋姑娘。她原本还在慢悠悠地骑着马,似乎在犹豫往那边走去,我便喊了她一声,想上前问她去哪里,谁料听到我的声音,她直接便打马往南边跑去了,我追也追不上。而后我回了外边的屋子,阿发看起来很紧张,我也闻到了奇怪的血腥味,但因为大门紧锁,我也进不去,只好在外等着,二十一日一整天,都没有人出门,我更觉得奇怪,好在这时候大少奶奶坐着马车回来了,开了门,结果开门的时候,我们都愣住了……” 曹佳石低着头,道:“我说完了。就是这些,我这次真的没什么隐瞒了。我觉得,最有可能的事情便是宋姑娘躲过一劫,但受了惊吓,不敢再待在任家,所以才一个人骑马南下。” 任正平看着曹佳石,道:“这几日你本想告诉我这个?” “是的……”曹佳石似乎也很痛苦,“但我实在怕您认为是宋姑娘做的。我不愿因我,而让宋姑娘被怀疑。何况我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宋姑娘。” 我安慰曹佳石:“你就算不说,宋予柔的嫌疑也最大。你说了,我们还能依着方向去找人。” 任正平点头,对曹佳石道:“你跟着阿四去衙门走一趟,大致说一下情况,让他们去找人。”说完又塞给阿四一点碎银子,补充道:“阿四,让他们上心一些找。” 阿四点头,和愁眉苦脸的曹佳石一起出门去了衙门报案。 刚来便有颇大的收获,这算是头一遭,虽然不能让人开心就是了…… 眼见着天色将晚,卢从涵终于再次出现,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给我们上了饭菜。 但她照顾任正平的时候,却显得很用心,柔情不已,哎,看来她是真的很担心任正平。 似乎是为了缓解卢从涵对我们的不友善,任正平道:“从涵,事情有了点眉目。” 卢从涵看向他,道:“什么?” “予柔的嫌疑……很大。”任正平道。 卢从涵脸色微变,但还是克制住,道:“予柔……怎么?” “曹佳石开始承认,他看到了予柔在二十日傍晚的时候,骑着马离开了。” ☆、第38章 江湖 卢从涵却问:“曹佳石确定那人是予柔?” “他说他不确定,因为没看到正脸。但看身形,发髻,还有阿发似乎问道了宋予柔的味道,所以一直想过去。”任正平摇头,道,“我们这边住户稀少,从我们这边离开,又像予柔,家中正好又有一匹马不见了,不是予柔,还能是谁。” 卢从涵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予柔她……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任正平道:“已经报官了,希望能先找到予柔。我也希望不是她,哎。” 卢从涵道:“那能找的到吗?” “不知道……但愿吧。”任正平摇头。 卢从涵恍然地点了点头,之后对我们脾气和态度也好了不少,大概是发现我们真的比较有用,至少发现了一些问题吧…… 这件案子的进展实在比我们意料之中的要快,因为第二天下午,便从官府传来消息,说是有了线索。 大家起先颇为激动,结果知道到底所谓的“线索”是什么之后,难免失望了一点。 原来,是按照描述,找到了一匹马,应该是任家那匹被予柔骑走的马。 那马浑身黑色,四肢雪白,有踏云祥瑞之意,所以比较显眼,也比较特别,据说是在葛水县南边的小路上发现的,距离倒是也有那么远,被两个农夫发现了,彼此都说是自己的马,结果还闹上了官府,因为隔壁小县城官府不能定夺,正好有个颇有名气的捕快的老家在隔壁县城,眼下正在老家休息,听说了这件事,便去探个究竟,最后发现这马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 马便暂时养在官府。 而昨日葛水县官府正好开始问四处的同僚们有没有看见这样的女人,或者这样的马,结果那位捕快便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有人骑着马,在路上丢了马换了其他工具,所以才被农夫捡到马。又听说了任家这离奇的案子,便干脆骑着那匹马要来任家。 这一波三折,真是比折子戏还精彩,我好奇地道:“那捕快叫什么名字?” “据说姓叶,本是扬州那边的大捕快。”任正平道。 我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 小香不可置信道:“啊?!叶捕头?!” 金升道:“咦,难道是那位很有名气,还被请去我家的叶捕头叶倾?” 林致远也勾了勾嘴角。 除了毒医谷,几乎每次都碰上叶倾!这也太巧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等再隔日真正看到叶倾的时候,我依然还是有点吃惊,我和小香故意躲在大厅屏风后头,见果然是他,两人相视一笑,正打算去吓他,却见他看见了金升和林致远,一愣,先是互相打了招呼,而后叶倾道:“颜姑娘和小香姑娘莫非出门去了?” 金升好笑道:“咦,你怎么这么笃定她们一定在?” 叶倾温和道:“因为林公子在这里。” 金升大笑:“说的好。” 我脸都快红透了,本来还打算趁机出去逗叶倾,结果…… 小香忍笑忍的十分痛苦,我作势伸手打她,她往旁边一跳躲过,结果整个人也出了屏风。 叶倾道:“……小香姑娘。” 小香尴尬道:“哇,叶捕头,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哦。” 叶倾点点头:“我来送马。” 小香都出去了,我一个人躲在里头太傻了,于是我也只好尴尬地走出去,道:“呵呵,叶捕头,好久不见呀。” 叶倾见了我,一笑:“的确很久不见了。” 任正平见我们几个的样子,感叹道:“你们竟然互相认识……真是缘分不成?” 叶倾道:“大概吧。先说正事,那马我也稍作检查过,但因为长途跋涉,我看到马的时候,已经沾染了不少泥泞,所以看不出什么来。只大概知道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驹。” 任正平叹气:“不错,这是我家最好的一匹马,无论是速度,还是模样,都是顶尖的。” “会选用这么好的马赶路,想必对方一来知道任家马匹好坏,二来急欲赶路。可不知道为何,却在半路抛了这匹马。”叶倾有些苦恼,“莫非是有了更好的交通工具?或是为了隐匿行迹。” 任正平道:“叶捕头,你本是回老家休养,来送马已经很辛苦你了,若还要您破案,我实在不好意思。” 叶倾爽朗地笑了笑,道:“没事,反正这里都是些故人。只怕任公子嫌弃我在这里多占用双筷子。” 任正平笑着摇头:“怎么会。那就先谢过叶捕头了。” 林致远在旁边看着二人,表情居然很放松,我悄声问他:“叶倾来了你很高兴?” “他本是捕快,我就不必想办法破案了。”林致远竟然还问我,“你要不要先走?” 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如果没查出凶手,我会一直记得这件事的,会很痛苦的!” 林致远摇了摇头,不再理我。 他大概是觉得我太好事了……呜。 当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小香在隔壁房间,大概是睡的很香甜,也不见她有过来骚扰我的意向,我发了会儿呆,忽然很想出去走走,于是起身,穿上厚厚的衣裳,披了个大氅,手里捧着暖炉出了房门。 夜凉如水。 才出门便有冰冷的风吹过,我微微哆嗦了一会儿,还是迎着冷风向前,走到了任家的院子里,任家的院子不算太大,却种着好几棵树,如今落叶满地,在黑暗中看不分明。我偶尔踩碎几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便觉得心下忐忑,仿佛踩碎了这深夜的宁静。 举头望月,月微缺,我越发想家。算一算,自我初春遇上林致远,春末离家寻找林致远,到如今初秋,竟然已经是半载时光,当真岁月如梭。从百花楼到扬州,从扬州到冀州,又从冀州一路辗转到了毒医谷,现下更在我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葛水县里。 在我十六岁之前,虽对这江湖充满向往,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江湖。我见了林致远,便丢了魂魄,跟着他东跑西跑,从前心中所想的那种飒爽飘然的江湖再也没有了,只要跟着林致远,便仿佛就是在江湖中,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最开始我要的那种生活。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林致远也许就是我的江湖。 ***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正一个人哀伤着,结果身后忽然有人出声,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叶倾。 ☆、第39章 弦音 “咦,你也没睡?”我愣了愣,心说他真是好精力,一路舟车劳顿,居然还这么晚也不睡。 叶倾摇了摇头,道:“一直在想案子,睡不着。” “真是尽心尽力的好捕快。”我夸他。 叶倾好笑道:“你是真心实意夸奖,还是奚落我?” “当然是真心实意啦。前两次碰见你,你可都在很努力的查案子。”我诚恳道。 叶倾摇头:“但是第一次,林致远先我一步发现,还杀了凶手。” 我心虚道:“谁,谁说林致远杀人了,你别乱说呀。” 叶倾好笑道:“我没想过要追究此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第二次,虽然破案了,但……许筠却死了。” 我安慰他道:“你放心吧,这次这个案子,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多苦衷和过去了。除非,除非宋予柔也是被强抢来当小妾的,唔,应该不会吧……” “可宋予柔未必是凶手。” 我惊讶道:“为什么?我心里已经差不多认定是她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不是吗?” 叶倾摇头:“疑点太多了。” “比如呢?”我眨了眨眼。 叶倾道:“之前你们知道的事情,我都让任公子说给我听了。也多亏了林公子发现宋予柔和曹佳石以及阿发的关系不错,那么宋予柔一定知道曹佳石和阿发出门散步的时间,如果她要逃,一定杀完人,拿走凤王珠之后立马潜逃,何必骑着马在南边晃晃悠悠,简直像是在等曹佳石回来?而且还收拾行李,实在太刻意了。” 我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曹佳石看到了……” “只是背影。”叶倾道。 我恍然大悟:“难怪林致远也没断定宋予柔是凶手!你们都有这样的想法……啊!如果是背影……任公子的弟媳妇那么胖,而……” 话还没说出口,叶倾便急忙捂住我嘴巴,道:“别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 我赶紧点头,呆呆地看着叶倾,指望他快点放开我,然而叶倾却看着我,一动不动,像是忽然走起神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说这叶捕头真是一朵奇葩,居然在这样的状况下发起呆,简直比我还莫名其妙,正打算推他一把,背后却忽然传来踩碎枯叶的声音。 连忙推开叶倾,我回过头,却见居然是林致远! 我心中抽气连连,想到刚刚和叶倾的距离以及姿势,心想林致远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正打算上前解释,林致远已经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就转身离开了,看样子一点也不在意我和叶倾深夜孤男寡女站站在这里还如此亲密的事情! 气死我了,林致远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估计我真和叶倾有什么他都眉头不会皱一下! 我看着林致远的背影直跳脚,叶倾已经走过来,抱歉地道:“颜姑娘,抱歉,刚刚一时情急,所以就……你要不要和林公子解释一下?” 摆了摆手,我道:“没事儿,我知道你没其他意思。解释?不用解释什么,我和林致远又没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哼,反正他根本不在乎。” 大约是我这话说的太丧气,叶倾笑着安慰我,道:“怎么会,林公子对你已经很不同了。” 我恍然地道:“不同?哪里不同?” 叶倾愣了愣,道:“如果你自己看不出来,我就不说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瞪他一眼。 最恨说话说一半的了! 叶倾笑了笑,道:“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性格也很可爱,每天跟在林致远身边,哪怕他是石头,也早该化了,何况他不是石头。” 我不可置信地道:“年轻,好看,可爱……哇,叶捕头,想不到在你心里我这么好啊!我都要被你夸的不好意思了……不过先不论我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知道,林致远啊,的确是个石头,还是个坚硬如铁的石头。” 叶倾一笑,不再说话。 对林致远的讨论就此打住,我打了个喷嚏,握紧了手中的暖炉,叶倾看了我一眼,皱眉道:“天气凉,你还是快点进屋吧。” 我点点头,满怀心思地进了自己房间,然而转身正欲关门的时候,叶倾忽然道:“颜姑娘。” 我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叶倾欲言又止,最终道:“没什么,你关门吧。”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关上了门。 因着前一夜我睡的太晚,第二天早上又冷,怎么也起不来,迷糊中我听见有人在敲门,夹杂着小香喊我“小姐”的声音,我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又听到林致远的声音,他似乎在对小香说话,声音压的颇为低沉:“她昨日睡得晚,今早便让她睡吧。” 小香惊呼:“林公子,你怎么知道小姐睡得晚?!你们两个,你们昨夜……” 我:“……” 林致远大概也懒得理小香的妄自揣测,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又好笑又好气,用被子盖住脑袋,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等再度清醒,我却是被饿醒的,我喊了几句小香,不见有人给反应,便自己哆嗦着起身穿衣,本想随意梳个发髻,可手被冻的太冷,半天也没力气,只好披头散发地走出去,想找小香来帮我梳个发。 然而整个任家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终于在宋予柔房间里看到个女子的身影,看起来依稀是小香,我高兴地冲进去,嘴里喊着“小香快替我……” 话生生断了,只因房中的人并非小香,而是卢从涵的丫鬟,冬儿。 见我忽然来了,她神色惊慌,道:“颜,颜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我疑惑道:“这是我问你才对吧……奇怪,他们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冬儿道:“据说城外有渔民捞出了把长刀,似乎是老爷家的刀,也很可能是凶器,于是大家便都去看了。” 她顿了顿,道:“颜姑娘你为何没去看?” 我有些尴尬,道:“我在睡懒觉。刚刚看到你背影,以为是小香,想让她替我梳个头发。” 抖了抖自己被冻到发红的手,我不好意思道:“我自己的手太僵了,梳子都拿不好。” 冬儿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她微微一笑,道:“您是大小姐,出门都带着丫鬟,自然不习惯做这些事情的,来,我帮您梳吧。” 我赶紧道了谢,又解释道:“我不把小香当丫鬟的,她跟着我,我们只是作伴似的,而不是我特意带着她来伺候我。只是我笨手笨脚,很多事情要她帮忙。” 冬儿用梳子替我轻柔地梳着头发,一边道:“嗯,我知道,其实我家小姐对我也是一样。虽然名分上是下人,也的确要照顾她,但我心里很清楚,小姐并不是只把我当下人看待。” 我展颜一笑,道:“是呀,我和小香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冬儿点头:“我也跟了小姐好多年了。” 想不到这个开始很沉默的丫鬟原来还挺能聊的,我笑着问她:“咦,你开始去宋姑娘的房间做什么?” 冬儿一愣,随即道:“没什么,只是进去看看。我和宋姐关系也不错的……呵,看我叫她宋姐其实就知道了。她一点架子也没有,只让我叫她宋姐,也很照顾我们。” 我仰头看她:“这么说,宋予柔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咯?那为什么,这次所有的证据都让她看起来像个凶手?冬儿呀,你说会不会是有人陷害呢?” 冬儿睁大了眼睛,随即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下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再问话,一方面不想显得太咄咄逼人,第二,其实冬儿很不会撒谎,她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 看到冬儿在宋予柔房间的那一刻起,我就有所疑惑了,现在,怀疑就更大了。 而且我刚刚误把宋予柔当做小香,也可以证明昨日叶倾说的没错,背影什么的,很容易弄混,我和小香生活这么多年,我那么熟悉她,这一晃眼也有点分不清。何况曹佳石?若是有人有心让曹佳石误会,那也并不难。 冬儿替我梳了个垂鬟分肖髻,不算复杂,却也细致,我道了谢,站起来问她要不要一同去找林致远他们,冬儿看了看天色,道:“颜姑娘你不识路,还是别去了吧,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要去和厨娘一同准备饭菜,眼见着快到午时,他们也该回来吃饭了。” 我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冬儿转身去了厨房,我百无聊赖地出了任家想在附近随意走走,结果一出门就见曹佳石和阿发一人一狗正在玩耍,曹佳石拿了块肉在逗弄阿发,阿发不住地抬起前爪,想去抢那块肉,曹佳石则一直将肉举高。 见我出来了,曹佳石一愣,阿发趁势一个跃身抢过那块肉,然后飞快地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便跑去远一些的地方晒太阳了。 我看着觉得好笑,道:“阿发倒是很可爱。” 曹佳石挠了挠头道:“蠢狗一只,有什么可爱。” “怎么会呢。你给它吃的,对它好,它自然就喜欢你,你对它差,它自然就讨厌你。如此直白的喜欢和讨厌,却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甚至很多人,还没有狗看的清楚。”我摇摇头。 曹佳石却不高兴道:“颜姑娘可是在讽刺我不懂辨别善恶?我知道今天出了刀的事情,但我还是要说,我永远相信宋姑娘!” 我好笑道:“你别想太多啊,我可真没说这件事。何况宋姑娘……阿发不也喜欢她么?” 曹佳石似乎有点莫不着头脑,道:“颜姑娘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道,“不是每句话都有弦外之音的。” ☆、第40章 拥抱 曹佳石还想说什么,南边就已经有辆马车驶过来,正是林致远一行人,阿四在前面赶车,正堪堪停住,而后跳下马车,伸手去扶任正平,之后几个人陆续下了车,小香撅着嘴,见我站在门口,跑过来,道:“小姐,你可醒了呀。” 我不好意思道:“嗯。你们有什么发现么?” 任正平看了曹佳石一眼,对阿四道:“推我进去吧。” 而后转头对我道:“颜姑娘,我们进去说。”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对宋予柔不利的消息,他不愿当曹佳石的面说出来。 一进任家,小香就忍不住道:“小姐,那刀的确是任家的!而且应该就是凶器。,上面还勾着黄色的丝条,看样子,是宋予柔的衣服被勾着了而留在上边的。” 小香不知道宋予柔可能是他人伪造的,看她模样,大概是完全认为宋予柔便是那个可恶的凶手了。 叶倾叹气,道:“应该是凶手南下的时候顺手抛掉的。” “可是,为什么她要半路抛掉那刀呢?”小香不解地摸了摸下巴。 在场其他人都没说话,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有任正平也和小香一般疑惑。 如果不是昨夜我碰到叶倾,估计现在也和小香一样觉得奇怪。 一直沉默的卢从涵忽然道:“如果真是予柔,那该怎么办?” 任正平一愣,摇头:“我也不知道。” 卢从涵叹了口气,显得很惋惜,道:“我真不愿相信这件事。” “谁不是呢。”任正平叹了口气,抬头安慰卢从涵,“事情还未完全确定,你别太难过。” 卢从涵温柔地点了点头,正好冬儿从大厅出来,先向任正平和卢从涵行了礼,接着带我们去大厅用膳,我悄悄地观察着冬儿,她一直不敢看卢从涵,似乎很紧张,而卢从涵一直盯着冬儿,仿佛想暗示她什么事,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 终于饭桌上卢从涵忍不住道:“冬儿,你今早说自己不舒服没出去,现在好些了没有?” 冬儿还是低着头,道:“好多了。” 卢从涵又道:“你可有在任家四处走走?生病之人,要多走走出汗,别一直呆着不动。” 冬儿道:“我……我早上光顾着睡觉了,没有四处走动。” 卢从涵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冬儿,但勉强“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我却心如明镜,只快速吃了饭,故意道:“哎,这鬼天气,太冷了,吃完又想睡觉。” 小香奚落我道:“小姐,你这是要养秋膘吗。” 我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唔,我要去睡一觉。诶,那个,林致远,你开始不是说你也困了嘛,别吃饭了,吃什么吃,跟我一起去……” 我忽然发觉话有歧义,赶紧改口:“我们一起出去,然后各自回房间睡觉!” 林致远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小香则瞪大了眼睛:“小姐,你昨夜和林公子一起没睡,现在大清早又拉着他去睡觉,你……” 我:“……” 我简直对小香跪服,当下只好不管不顾地拉着林致远的衣袖往外走,林致远却没挣扎,而是缓步跟在我身后,我低着头往宋予柔房间走,一边道:“你别听小香乱说啊,我,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不紧不慢,仿佛也并不惊讶。 哎,真是个臭石头。 我拉着他走到宋予柔房间门口,左看右看,确定卢从涵和冬儿没出来,便赶紧道:“林致远,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怎么回事。你先看着门,我进去一会儿。如果卢从涵或者冬儿来了,你就快点喊我!” 说完我便闪身进了宋予柔的房间,里面大致和我们第一次进来没什么两样,可因为宋予柔的怀疑,当初宋予柔的房间便被查过,如果卢从涵和冬儿要栽赃,必须要把所谓的“证据”放在当初我们没碰过的地方。 比如……什么暗格之类的? 我瞥见宋予柔的床被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于是连忙上前,将被子掀开,敲敲打打,果然发现有个地方空着,于是赶紧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条细缝后便使力打开,果然,里面是个小暗格,还放着一个红色的锦盒。 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圆形的凹槽,似乎是放什么丸子用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本该是放凤王珠的盒子! 我将暗格合上,棉被铺好,转身出了宋予柔的房间,林致远还在门外,我举着手里的锦盒,正打算说什么,林致远却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拉过去,而后紧紧抱住我。我吓呆了,两手还拿着凤王珠的锦盒,整个人就傻愣愣地被林致远给抱着。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下一刻我便明白林致远这么做的原因——卢从涵和冬儿从大厅走了过来,此刻正面对着我们这边,而林致远抱住我,正好挡去她们的视线,以免她们看到我手中的东西。 卢从涵和冬儿见我们抱在一起,脸色有点尴尬,卢从涵道:“林公子和颜姑娘真是……年轻气盛,呵呵。” 我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他们,林致远倒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居然还“嗯”! 不过也亏得林致远这一声“嗯”,卢从涵和冬儿不好再过来,只得转个方向离开了,她们一走,林致远便放开我,我能猜到我现在脸有多红,只能弱弱地抬头,道:“我,你……” 林致远淡淡地看着我,道:“你找到了什么?” 我正失落,心想这人抱了我一下,放开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真是气人,忽然又想到毒医谷之事,于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然他皱起眉头,耳根却不着痕迹地红了。 我心头大喜,也不追究什么了,只晃了晃手中锦盒,道:“这个!” 林致远点头拿过锦盒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而后道:“今早冬儿放进去的?” “哇,你真聪明!”我点头,“应该就是了。” 林致远将锦盒还给我,道:“放回去。” “嗯。” 我知道他的意思,手脚敏捷地将锦盒放回原处,而后和林致远朝院子里走去,一边分析:“今早我看到冬儿在宋予柔房间中,还误将她当成了小香。刚刚卢从涵似在暗示冬儿什么,我就想,若卢从涵要栽赃宋予柔,大概是要更多证据的。她很可能派冬儿来放了什么东西,只是冬儿没料到被我撞见,所以不敢拿出来——因为那就太明显了。” 刚刚林致远让我把锦盒放回去,也是防止打草惊蛇,若卢从涵和冬儿回来找锦盒,发现锦盒不见了,一定会万分警惕。 接下来,便看卢从涵怎么演戏,怎么将宋予柔一步步推向凶手的位置。 林致远点头:算是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我心情颇好,想到刚刚那个拥抱,忍不住道:“不过……刚刚那下,你怎么想到忽然抱住我的……” “事态紧急。”他轻描淡写。 “可是,你岂不是早就可以发现她们过来,找就可以提醒我?”我不依不饶,“她们眼看都要走到跟前了,你才发现她们来了?” 林致远沉稳点头:“我之前在想事情。” 我:“……” “想事情?那不就是发呆吗!”我哭笑不得,“我让你替我看着她们,你居然发呆!” 林致远勾了勾嘴角,算是抱歉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我道:“可是……林致远,你刚刚耳朵又红了……” 我声音压得极低,因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次害羞,都是因为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林致远的确对我有点不一样呢? 林致远却道:“颜春。” “啊?”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下有点紧张。 林致远看着我,眉目间有淡淡的忧愁,他的眉毛很好看,色泽乌黑如他的长发,形状却锋利,配上深邃的眼神,简直让人挪不开目光。 我愣愣地回望着他。 林致远叹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但……我不会喜欢你。” 我像是被人泼了盆家乡月湖泉冰冷的泉水,从头凉到脚。 我磕磕巴巴地道:“我,我知道啊,我也没说你喜欢……” 说到一半,我忽然有点恼怒:“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也没求你喜欢我啊!你干嘛说这个!” 正打算推他一把就转身跑走,他却又开口:“十五年前,因凤王珠而死的那家人,便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第41章 拒绝 林致远弯腰拂开石凳上的落叶,坐了下去,他并没有在看我,而是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他身后是一颗在秋天已憔悴凋落了的大树,脚下是枯黄的叶子,我忽然想到百花楼那惊鸿一瞥,他也是这样,一袭白衣,周围景色无论如何变迁,都好像和他没有干系一般。 我很喜欢这样的林致远,也很害怕这样的林致远。 他看起来,太遥远,太遥远了。 我愣愣地坐在他身边,气也忘记生了,只道:“怎么会……碧灵山庄明明……” 他摇头:“林庄主是我大伯,并非我生父。我生父是林庄主之弟,因他生性淡泊,也不喜在江湖上闯荡,加之……早亡,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却难受的很,道:“凤王珠……?” 林致远点头:“十五年前,传说中的凤王珠正式出现。其实……你记得金喜金吗。” “当然记得。”我点头,“金升的爷爷嘛。” “嗯。但金喜金并非是如传闻中那般挖到了他自己的第一笔财富,他的第一笔财富,是偷。”林致远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愣愣道:“偷……偷了凤王珠?” “就是凤王珠。”林致远叹气,“至今没有人知道,那所谓的凤王珠究竟有几颗。可金喜金偷了之后,第一颗便卖给当时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恶虎张飒’,张飒吃了凤王珠之后,血洗了自己的仇家满门,一共三十二口,他仇家也是个高手,却无法抵抗张飒的攻势,张飒因此名声大振。可他本人却从此退隐,只留下一个让凤王珠更加神秘的传说。有人说他大仇得报,便借由凤王珠继续成仙了。” 我猜测道:“有了张飒,金喜金手中的那些凤王珠,想必更好卖,也价格更高了。” 林致远点头:“我父亲便得了一颗,但他并没有用,也并不是买的,只是他恰巧碰见金喜金,和他打了一个赌,之后得到了凤王珠。” 我说:“你父亲竟也有一颗……” 林致远点点头:“虽然得到了凤王珠,但我父亲却并不太相信,也却没有用,只放在身边。却不知,这为他招来杀身之祸。金喜金很快将所有的凤王珠卖掉,并隐藏了所有买家的信息,只有我父亲,因为是打赌赢来的,所以知道的人,稍微多一些,当然,也很有限。十七年前,我约莫三岁,被大伯接去和林茵玩,从此却再也见不着父母。大伯可怜我,便直接将我当做儿子养大。” 林致远说这些事,说的十分简略而单调,我虽不知五岁大的他还记得多少和昔日父母相处的场景,但我知道,哪怕他只记得父母一个依稀的轮廓,便很难接受这样的仇恨。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结巴道:“你……你要报仇?” 林致远点头:“我离开碧灵山庄,便是为了此事。之前大伯告诉我,我父母死于一场大火,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黄衣人告诉了我真相——我父母是被人杀害的。黄衣人让我替他做事,做一件事,便多得到一些信息。这一路,也都是他给我的线索,而我,也的确离凤王珠越来越近了。” 那个黄衣人…… 怎么越听越不是好东西! 我道:“你怎么就相信他呢?万一,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林致远摇头:“若你知道他真实身份,便会如我一般深信不疑。” 我满头雾水,然而看他样子并不想告诉我黄衣人是谁,我也不好多问。只觉得虽然知道了林致远身世,却有了更多不解和谜团。 我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去金家,报酬便是凤王珠?” “不。金喜金自己没有留下凤王珠。”林致远皱眉,“但金升替我证实了黄衣人的话,并查了一下当年买凤王珠的人有谁……可惜记载比较模糊,现在记载在案的,都是买了凤王珠,但很快使用了的人。那些人,当年的确都有过耸动一时的行为,有的甚至是魔头。” 我说:“可他们都消失了,凤王珠肯定也被他们服下了,就没有要找他们的必要了……那,你所知的剩下的凤王珠还有几颗?” “只剩下两颗,一颗是我父亲的,那个抢走凤王珠的凶手,不知道服用了没有。还有一颗,应该就是任正平父亲拿到的这一颗了。” “所以之前你才想找百晓生?”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可循,我以为我们是随意四处乱走,其实却有一条线牵引着,“你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杀了你父亲,或者拿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嗯。”林致远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不要太心急,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凶手的……”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这件事何其难啊,事情已经过了十五年,又和这莫名其妙的凤王珠有关系……要找到凶手,其实很难。 林致远大概也很清楚,只摇摇头:“没什么,慢慢找,总会有办法。” 他看着我,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和你想的不同。颜春,你跟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起身,毫不留情地往他自己房间方向走去,我傻傻地看着林致远的背影,依然是白衣飒沓,依然是那副翩然独立的样子,可我却忍不住站起来,上前两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林致远。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草木香。 忽然被我从后袭击,他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说话,似是在等我开口。 我低声道:“林致远,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象你的生活的?你以为我跟着你走了这么久,还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吗?我知道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知道你也有开心,也有难过,甚至还会害羞,只是你不善于表达。你说我没有任何意义,才不是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我本来以为他不会理我,正打算自己开口,林致远却缓缓道:“百花楼。” 我惊喜道:“原来你认得我!那为什么在碧灵山庄,你却不说?” 他语气带了点笑意:“我当时有说不认得你吗?” “总之,总之……”我思路被他一下子打断,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继续道,“百花楼上那一回,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我之前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只想来闯荡所谓的江湖,因为觉得百花镇名字好听,就跑了去,连小香也没带上。结果,百花楼上,我竟然碰见了你,林致远,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的感觉,我,我……” 我磕巴了半天,才定下心神,缓缓道:“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江湖了。” 林致远不语,我紧张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就是……我不管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我只想跟着你。你……你就是对于我来说,那个深不可测,却让人没法离开的江湖。” 这已经是我敢说出口的最大胆的话了,说完自己我自己就红了脸,连放在林致远腰上的手都觉得烫了起来。 我不求打动林致远,只是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告诉他我真正的想法。 这想法,历经这么久,这么多地方,也不曾改变。 然而林致远却轻轻地拨开我的手。 我的心彻底凉下来。 他如叹息般道:“颜春,你还太小。” 说完,就继续朝前走去,甚至没有回头看我。 依然是背影。 从碧灵山庄到这里,他永远永远留给我一个毫不留恋的背影,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从不加理会。我让他带我一起闯荡江湖,他说,当然,不行。而现在,他说了和在金家一样的话。 你还太小。 你还小,喜欢一个人,对你而言,很轻易,也很轻率。 当日的话犹言在耳,我不明白,林致远他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他怎么可以在我跟了他这么久,又听了我挖心挖肺的话后,还觉得我的喜欢,很轻易,很轻率? 我看着他腰间轻轻晃荡的碧玉环佩越来越远,他的身影也越来越远,忽然想到那个已经快要被我完全忘记的梦境——斑驳的竹林里,林致远白衣翩然,不曾停下脚步,我奋力追寻,却最终无果。 原来在很早我就明白林致远永远不会真的为我回头。 哪怕他在毒医谷等过我,哪怕他亲过我,抱过我,但那都是情势所迫,他不曾真心要为我停住脚步。 小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她担忧地坐在我身边,看着我,道:“小姐……” 我看着她,道:“小香,我们收拾一下行李,明日就启程回家吧。” 终于如小香所愿,但她却不见开心,只是担忧道:“小姐,你别难过,林致远那混蛋,太不懂珍惜了。” 我摇头:“他没什么错,这不怪他。” 若我能坦荡荡地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那么,不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第42章 真相 小香又陪我坐了一会儿,就去收拾行李了,我望着落叶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我身边坐下,我以为还是小香,头也没转,道:“收拾好行李了?” 那人却道:“你要回去?” 我转头去看他,却是叶倾。 “嗯……”我点点头,“卢从涵的嫌疑很大,林……林致远一会儿应该会告诉你我们的新发现,这案子其实基本算是破了,我就先回去好了,毕竟,毕竟也离家太久了。” 叶倾温和地笑了笑,似是在安慰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么,有点慌张地低头。我挺不争气的,虽然说没什么,但其实还是悄悄掉了两滴眼泪,别被眼明心清的叶倾看出来才好。 叶倾点头:“这案子你不必担心,若是想家,的确该快些回去。” 我感激叶倾不加追问,只信我所谓的“想家”,虽然……我也的确很想家。 在外的游子是脱缰的野马,开心恣意时,从不想家,而寂寞了,受了委屈,却总是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想念家中温暖熟悉的模样,想念亲人体贴的照顾。说起来,真的挺混账的。 叶倾顿了顿,又道:“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林致远?” 叶倾居然问我这个? 我愣了愣,倒也难过不起来,只老实道:“就是在个叫百花楼的地方,我看见他,就忽然喜欢上了。” 说完我有点不好意思,挠头道:“听起来很肤浅吧……” 叶倾笑着摇头:“和我有点像。” “咦?”我不解地看着他。 叶倾也有喜欢的人?也是如我一般,对那人一见钟情? 叶倾道:“我也是。我本以为她是个男子,后来才知道她本是女儿身,看到她女装的第一眼,我便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不是什么有才华的人,说不出当时的感受,总之……很奇妙。可惜她有喜欢的人了,她很喜欢那个人,所以我本不打算说出口,可想不到会再见。” 我愣愣地看着叶倾,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却冲我笑了笑:“但是即便再见,也不能代表什么,我想,老天只是为了让我更彻底的死心。我看到那个女子为她的心上人哭的时候,才真正决定要放弃。我……到底是晚了太多步。” 我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依然傻着看他。 叶倾站起来,像是如释重负,伸了个懒腰。他低头看我,安慰着道:“颜春,回去吧,你回家之后,一定可以遇上更好的人。” 顿了顿,又温和道:“我也是。” 我微微点头,道:“谢谢。”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我愣愣地看着他腰间佩刀,想到第一次看到叶倾,他一身黑衣,腰间也是这样的佩刀,严肃而怀疑地看着我与小香,认为我们非常有嫌疑。 后来摆脱嫌疑,我与小香离开,他打马相送,最终驻马抱拳,说是要再去百花镇找我。然而事实上,我很快离开百花镇,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曾知晓,他究竟有没有去找过我。后来金家重逢,也没什么机会说话。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经常留下一个背影。 我忽然懊恼而烦躁起来,踩碎脚下落叶,我愤愤道:“为什么这世间要喜欢来喜欢去?规定好了两个人只能在一起,那该多好?” 之后天色暗下来,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我实在没胃口,也不想在餐桌上见到林致远,便躲在房间里不肯出去,小香知道我心情不好,只替我端了些饭菜,用金色的罩子盖着,说是怕我晚上饿了。 她两手端着饭菜,旁边金升也帮忙,只有我去开门,我一开门看到那些饭菜,很有些感动,便道:“小香,只有你最好,哎,你说,要不然我们回了老家,就谁都别嫁人,我们两个过一辈子得了!” 金升立马怒目:“林致远不要你,我可要小香。” 我:“……” 小香又气又羞,狠狠踩了他一脚,道:“闭嘴!” 金升委屈道:“忽然就说要走,我可怎么办啊。” 我这才想起金升这号人物,无奈道:“要不我一个人回去吧?小香你和金升……” 小香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要!” 金升更加委屈。 我好笑道:“要不你跟着我们回老家,做个倒插门的女婿?我爹也把小香当亲女儿,你放心,你的待遇会很好的。” 金升怒道:“我身为金家二少爷,将来可是二当家,金家可少不了我。我怎么可以去当上门女婿!” 小香冷笑:“你身为金家二少爷,未来的二当家,为什么出来这么久,也不见金家的钱庄关门大吉呀?少了你,好像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嘛。” 听他二人拌嘴,我心情好了不少,金升最后只道:“哎,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也该回趟金家,然后便去找你们。但……你们老家到底在哪里?” 小香神秘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若是想找我们,也很简单,你到时候直接去玉门,跟那儿玉门客栈的老板说你是金升,第二天我们就可以赶到了。” 金升听的很莫名:“玉门关?那可到了漠北呀。” “是呀,我们家本来就在很北边。”小香笑嘿嘿,“不过我们皮肤可是和江南的女子一样好。” 金升好笑道:“是是是。好吧,那到时候我去了,你可一定要来。说起来,漠北可有个大名鼎鼎的于飞燕,到时候可以见识一下……” 小香道:“哦?” 金升一笑:“开玩笑的。” 小香笑着推他:“行了,你快出去,一直在小姐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金升一边被她推搡,一边也顺手扯她,最终两人一齐出去了,我笑着关上门,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明天就出发,一路朝西北,经过明州,洛阳,然后便可抵达玉门。 到了玉门,那是该直接回家,还是要往更北去商行?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在哪边待着……也许该修书一封回去……哎,这么久,我写的信也都极少,因一路奔波,只怕信到父亲手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去了下一个地方,他哪怕要回信,我也收不着。 我陷入自己纷纷扰扰的思绪之中,昏昏沉沉的,正欲睡了,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很剧烈的狗叫声,然后是曹佳石的大吼声,我吓了一跳,坐直身子,果然见外边灯火一盏盏亮起来,而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曹佳石的声音如哭如诉,极为可怕,他大吼着:“宋姑娘!宋姑娘!”又像是癫狂一般,不再顾忌,转而喊道“予柔!宋予柔!”,没一会儿又变为“宋姑娘”…… 如此翻来覆去,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 我心里一惊,连忙穿好衣裳,也不顾夜晚风寒,就冲了出去,大家也已出来,果然见曹佳石在院子里,旁边是阿发,曹佳石跪在地上,身前是一具东西,借着模糊的月光和灯笼的光线,我看出那大约是个女子的尸体。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任正平也已出来,阿四推着他到曹佳石面前,手上海执着一个灯笼,那灯笼着凉了曹佳石的身边,也清楚的露出那具尸体。 我不敢细看,只稍稍瞧了一眼,就赶紧挪开了视线。 那女尸像是被浸泡已久,整个身子都鼓胀起来,已经看不清原本的容貌,但看曹佳石的反应,应该是宋予柔无疑。 想不到,卢从涵还没来得及彻底陷害宋予柔,宋予柔的尸体便被找到了。 看阿发和曹佳石的反应,大概是阿发靠着那稀薄的香味,嗅出了宋予柔的尸身,再看宋予柔一身浮肿,很可能是被抛到了井中。 任正平像是也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予柔的尸体,整个人像是要呕吐一般,而叶倾和……和林致远站在一旁,两人都面目严肃,金升皱着眉头,护着小香不让她看到尸体。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卢从涵,她显然也是匆忙起身,头发还有点凌乱,见了宋予柔的尸体,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发着抖。 熟悉任家的一切,身材能够假扮宋予柔,连任家的马匹也可以轻易驾驭,知道凤王珠在何处,又处心积虑陷害宋予柔。 这么多条件集在一起,实在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卢从涵身上。 她的脸色沉下来,却没有看我们任何一个人,而是慢慢走近任正平,任正平也不知道到底清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犹豫再三,正准备转头,卢从涵却忽然很快地掏出一根银针,插在了任正平的脖颈处。 叶倾和林致远的刀已出鞘! 然而卢从涵却大喊:“我只是让他昏迷!” 林致远的剑同一时刻入鞘,他微微皱眉:“胸口有起伏,的确只是昏迷。” 叶倾厉声道:“卢从涵,你为何偷取凤王珠,杀害任家上下四口,并栽赃嫁祸给宋予柔?!” 卢从涵神色黯然,道:“没错,凤王珠是我偷的,也是我想栽赃给宋予柔。人,也都是我杀的……你们带我走吧。” 她居然承认的如此爽快,反而让我有点不解,旁边冬儿急得快要哭出来,道:“夫人!您不能……” 卢从涵瞪她一眼道:“闭嘴!” 那曹佳石本跪在地上哀嚎,忽然间猛地站起来,冲向卢从涵,嘴里喊着:“我要杀了你!” 林致远只轻轻一推,他便被整个打飞出去,曹佳石却并不畏惧疼痛,依然想上前,冬儿急了,大声道:“别伤害夫人!夫人没杀任何人!杀人的是老爷!” ☆、第43章 是爱 “但他失忆了。”我轻轻道,“你便顺水推舟?不告诉他真相,让他苦于寻找凶手?” “我一直希望他不要再追查凶手!”卢从涵痛苦地道,“如果他不追究,予柔也不必被冤枉……可他太固执了!竟然请了你们来,我一方面怕他恢复记忆,又不得不继续陷害予柔……我也很痛苦啊!” 难怪当初我们刚来,她的态度那么差。 曹佳石怒道:“你根本就是自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让我相公得到他应得的!我没有想过那凤王珠是那样的东西!”卢从涵嘶吼道,看起来已快要癫狂,整个大厅内气氛十分紧张,好在这时候冬儿已经抓了两只鸡来,左手还握着一团纸,她将纸张打开一些,然后抓了一把,洒在地上。 卢从涵道:“你们仔细看,凤王珠的粉末,颜色要更亮一些。” 那两只鸡避开了苦涩的药粉,只啄凤王珠的粉末,片刻之后,忽然一只鸡发出了可怕的鸣叫声,张开双翅,猛地朝另一只扑去,另一只也双眼发红,回击而去。 我知道有种把戏叫斗鸡,也曾在热闹的市集之中见过两只公鸡互相啄对方,互相攻击,然而不曾见过这样的……它们像是疯了一般,也不顾自己的眼睛被对方啄破,只知道攻击彼此,两只鸡都伤痕累累,鲜血直流,那模样竟然让我遍体生寒。 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只鸡终于落败,无助地躺在地上,另一只鸡却不肯放过它,还是拼命攻击它,仿佛要将那只落败的鸡啄成肉泥才罢休,冬儿赶紧拿了两个笼子分别套住它们,胜利的那只才稍稍安静下来。 大厅之中静悄悄的,半响,金升勾着嘴角,冷冷道:“竟还有这样的东西。” 他显然也知道金喜金是卖什么起家的,也知道张飒的事情,他大概觉得自家竟然是靠这样的东西发财,有点难以接受。 冬儿看了我们一眼,咬着嘴唇,道:“我将它埋回去?” 叶倾皱眉:“埋回去吧。这种邪物,万不能再现世。你们两人……一定要好好保存这个秘密。” 卢从涵点头:“一开始我们想扔进河里,但怕下游的人喝了无辜遭殃,就想烧了,但又怕烟雾也有影响,只好埋起来。但愿数十年之后,再无人知晓这个东西。” 怎么可能呢。 凤王珠这样的东西,有多少人厌恶它,恐怕就有多少人想得到它。 我有点明白张飒为什么一夜之间报仇,却一夜之间退隐了,只怕他只想杀仇家,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中握着刀剑,周围全是尸体,而他自己,却没有了记忆。 那才真是如炼狱啊。 相比之下,任正平……太幸运了。 然而事实上,他又是那么不幸。 我忽然觉得很无奈,道:“叶捕头,你是捕头,你来说吧。这案子……该如何定夺?” 叶倾却也显得苦恼万分,道:“这该如何定夺。” 是啊,这样看起来,任何人都没有错,然而有错的人,又那么多。 任家老爷任继光带来凤王珠,引火上身。任正瑞无所事事却要得到家产,不劳而获。卢从涵心意难平而偷取凤王珠,从而导致一系列的事情。 贪欲,懒惰,自私,仇恨。 这些才是凶手,不止是任家的案子,之前的案子,也都是因为这些东西而产生的。 大家正一筹莫展,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小香却忽然惊呼:“曹佳石呢?!” 众人抬头,果然,曹佳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冬儿也一直没有回来。 林致远皱眉,起身便往外走去,叶倾也拿起刀往外走。 然而不必走太远——曹佳石已经回来了。 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匕首,上面还有血迹,他那张略嫌猥琐的脸上此刻狰狞万分,还溅着血迹,而他猩红的双眼狠狠地扫过每一个人,然后他大吼一声,直接朝任正平以及卢从涵奔去! 卢从涵看到他匕首上的血迹,简直快要晕过去,道:“冬儿!” 林致远面无表情挡在卢从涵面前,把剑一挡,不算轻松地挡住曹佳石的匕首,曹佳石虽然吃了凤王珠,看起来力气极大,但到底没有林致远武功高,也远不如他灵活,林致远并不愿伤到他,只不断卸去他的招式,曹佳石像是被激怒,不再管林致远的剑,一边以*承受着林致远的剑,一边直接举着匕首靠近林致远! 我吓了一跳,顺手抄过桌上瓷杯,狠狠往曹佳石额头上掷去,曹佳石像被打蒙了,忽然转头狠狠瞪我一眼,而后竟然以匕首朝我这里抛来! 他力气太大,那匕首速度飞快,我侧身去躲,却还是被划伤手臂,当下便痛的一个抽气,小香惊呼道:“小姐!” “不碍事。”我痛的牙齿打哆嗦,却还是看着林致远那边,林致远脸色冰冷,手上再不客气,砍上曹佳石还欲动手的右手手臂,曹佳石吃痛一顿,却继续要上前肉搏,林致远冷哼一声,竟然直接砍下曹佳石手臂。 我第一次看到林致远这样,虽我知道他是个杀手,取人人头易如反掌,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何况手臂。 但……之前我只是知道,亲眼所见去,却是第一次。 那么一瞬间,我连手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曹佳石终于被制住,整个人在地上打滚,林致远对叶倾道:“你来,若我动手,他必死。” 叶倾赶紧接手,一个手刀辟昏了曹佳石。 林致远冷着脸朝我走来,道:“手。”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嗫嚅道:“没事……” 林致远脸色臭的吓人,也不再说话,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右手托着我腋下,像是要防止我受伤的手臂被晃动一般,他抱着我往外走去,整个大厅居然没人出声阻止,仿佛都觉得这很自然不过。 我忽然觉得愤怒非常,冷着声音道:“放我下来。” “我送你去房间,要包扎伤口。”他比我声音更冷。 我怒道:“你管我干嘛!” 林致远不理我,踹开我的房门,将我轻轻放到床上,而后去找来个小医药箱,真的开始替我专心包扎伤口。 我还是很气他,便忍着痛躲他,道:“你别碰我!” 林致远怒道:“别胡闹!” “对,胡闹,反正我年纪小,做什么都是胡闹!总有一天我死了也是胡闹死的!”我气得伸脚去踹他,嘴里依然不停道,“你管我干嘛,你又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干嘛要耽误我!我一会儿天亮了就回家,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到时候我死了你照样管不着!你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他一把抓着我的小腿,像是忍着怒气道:“你还不像小孩子?张口闭口就是死,你很想死吗?刚刚也是,曹佳石伤不着我,你何必插手。” “对,我就是喜欢插手,我就是多管闲事!我上赶着去干我不该做的事,喜欢我不该喜欢的人!你管我干嘛!我……” 我一堆话还没嚷嚷完,却骤然停住,只因林致远忽俯身,用他的嘴巴堵住了我的嘴巴,我满腔委屈,满腔抱怨,满腔怒气,也一同被堵住,只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他身上萦绕着的好闻的香气。 这吻一纵即逝,林致远很快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替我包扎起手臂,我傻了半天,才找回语言,结结巴巴道:“你,你刚刚,刚刚干嘛亲,亲我!” 上回是给我的渡气,这回呢?! 总不可能是怕我骂人骂到气短,所以也给我渡气吧?! 我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实在是因为太过震惊,心中又带着那不可告人的期待。 林致远语气依然淡淡的:“你太吵了。” 我:“……啊?!”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呆滞的模样给逗乐了,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一如那日碧灵山庄,他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朝来暮去,我跟随他的这一路的时光,便仿佛都醉在这样的两个笑容中。 林致远很快收回了笑容,淡淡道:“以后不要动不动便把死字挂在嘴边,我和别人打斗,你也不要出手,对我来说,很困扰。” 我回过神来,听到他居然还要教训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困扰?!你还敢说,你……” 我气到一半,忽然愣住。 林致远本是个杀手。 杀手,最不怕的,便是死字。 可他不让我说那个字。 杀手,最常经历的,便是打斗。 他若专心致志和人拼杀,只怕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他也会不为所动,只专注手中之剑。 但他说,他会因为我困扰。 我想到很早很早,我看过的一本传奇故事。 书中那个一袭黑衣,杀人如麻的刺客,与一个善良的农女相遇,相爱。然而他最终却死在敌人的手下。 敌人问他,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我吗? 刺客却笑了,他说,因为你从不曾明白什么是爱,而我,已经懂了。 ☆、第44章 相恋 我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只能死死地盯着林致远,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他始终面无表情,仿佛那句话里没有任何深意,甚至好像那句话都不是他说的一样。 前一刻还在发脾气的我只好厚着脸皮主动说:“你,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致远依然低着头在替我包扎伤口,道:“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死心地道:“可是你是个杀手,怎么可能会忌讳死那个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林致远低头不语,耳根却又微微地发红了。 我的心里像是塞了无数的蜜糖,它们满满地,满满地充盈在我的周围,连空气好像也是甜的。 曾经因为林致远的不辞而别和冷漠而受到的委屈和苦楚,在这一刻什么都不算了,我的脑中,反复回放着刚刚林致远说的话,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致远的脸和他微微发红的耳朵,偌大的屋子内的一边仿佛刻上了“林致远”三个字,中间刻了“喜欢”,另一边,则刻着“我”。 大概是因为眼下的情况太过出人意料,我也太过开心了,所以一时间胆子大了不少,我几乎是半威胁地说:“好,你不说,那就让我来说——我要说你不准我说的话——虽然我还这么年轻,但指不定哪天我就……” “我就死了”的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他又再一次倾身过来,用自己好看的薄唇,轻轻堵住我的嘴。 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比上一次长了不少,我鼓足勇气,不顾自己发烫的脸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轻轻揽住林致远的脖颈,我没有任何亲吻的经验,之前也都是和林致远一碰即分,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更亲近他一些。 林致远微微一顿,而后终于也伸出手,轻轻环住我的腰肢,然后他一点一点的,加深了这个吻。 那样的吻,才应该能被称之为“吻”吧? 带着林致远嘴唇的温度,一点点侵入,像是在寒冬腊月,喝了一口屠苏酒,又像是在三伏天,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 独属于林致远的香气和体温,环绕在我周围。 这一刻,周围再没有什么名字,也没有什么蜜糖,也没有满腔的期待和疑惑了,一切都是空白的。 只有眼前这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林致远才微微退了一点,我回过神来,迷茫又不确定地看着他,他耳根更红了,微微抿着嘴,终于有更明显的生涩和羞涩的模样了。 一直看起来冷冰冰的林致远,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啊。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啊。” 只是两个字,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再是平淡的语调,不再是冷漠的表情,他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我无法明确辨认的羞涩,说出这两个字。 你,啊。 我愣愣地说:“我……我怎么了……” 林致远说:“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急了,觉得他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可我的手都还放在他脖颈上没拿下来呢! 于是我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不能这样,我被你亲了三次了!你,你要负责!” 林致远忍不住笑了:“负责?” “你笑什么啊!”我十分害怕,说话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我警告你,你要是不负责,我就说你是负心汉,我把你的事情写在纸上,四处散发,让全天下都瞧不起你!我要你,要你……身败名裂。” 他的笑容却更大了:“哦……怎么个负心法呢。” 我仔细一想,除了这三次亲吻,他还真和我没什么啊,的确说不上什么负心,江湖中人不会太在意这三个亲吻的,尤其其中一次还是渡气! 想到这一点,我顿时沮丧万分,又觉得被林致远耍了,又觉得先前那些开心喜悦都很傻,难过的不得了。 林致远有点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我并不晓得自己哭了,止不住地抽噎道:“你怎么这么讨厌!” 林致远看着我,伸手擦了我的眼泪,冷冷清清地道:“我一向如此,你又何必要一直喜欢我呢。” 我哭着道:“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中邪了!” 林致远好笑地摇摇头,抱住我,将我脑袋按在他肩膀上,道:“行了,不要哭了,你哭起来非常不好看。” 什么?!我简直要气炸了! 但他接着说:“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我觉得这种说法稍微能够被接受一点,但还是愤怒地道:“我现在笑不出来!再说了,我笑的好看有什么用啊……呜呜,你还不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就算了,还逗我!你是不是人啊!呜呜呜呜……” 林致远轻声道:“谁说的?” “什么谁说的……”我茫然。 “谁说我……不喜欢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也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一愣,想要抬头,他却按着我的后脑勺,不让我看他的表情。 我说:“你,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松手!我要看你的脸!” 林致远根本不理我,继续按着我脑袋,然后道:“这么笨,好像不应该喜欢上的。” 我十分茫然:“什么意思……什么喜欢……” 他自顾自地道:“嗯,大概我也中邪了。” 我眨了眨眼睛:“林致远……” 他没有说话。 我十分肯定地大喊道:“你喜欢我!你一定一定喜欢我!” 林致远说:“嗯。” 轻轻一个“嗯”字,让我天旋地转。 他说:“要说的这么明白才行,真是……” 我说话都结巴了:“因为,因为毕竟你之前对我那么那么冷淡,你如果不说的特别明白,我怎么敢确信……” 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他没有反驳我,而是拍了拍我的脑袋,而后道:“好好休息吧。” 我说:“诶?就,就这样?你要走了?” 林致远松开手,我终于可以看到他的脸了,可惜他早就恢复了以往那种冷清的表情。 他说:“嗯。你明天还要早起上路,早点睡吧。” 我真是非常震惊,道:“可是,我们刚刚知道彼此的心意,你难道不留我吗!” 林致远说:“没关系的,你照常回家就是。” 我:“……” 我瞪着林致远,觉得十分的挫败。 难道他都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舍不得吗…… 他天南海北的跑,我一回家,下次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然而他接着却说:“反正,我接下来也要去北边一趟,会尽快追上你的。” 咦…… 林致远说,会追上我?! 一直默默的,追随着林致远脚步的我,竟然也有可以被林致远追的那一天吗……光是想想就让人无比激动! 不过,这大好机会我还是果断放弃了,我说:“没关系!我,我不走了,我等你,然后我们一起走……” 林致远已经站起来了,他垂眸看我:“一直迁就我,不委屈么?” 我老实地说:“委屈?当然是有的,不过,很值得。” 他又拍了拍我脑袋:“真是笨。” 他的语气很温柔,所以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只看着他傻笑,林致远俯下了身子,亲了亲我的额头,才道:“早点休息。”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我坐在床上傻乎乎地发着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香冲了进来,一边道:“小姐,他怎么待了那么久啊,你们做了什么啊……啊,天呐,小姐!” 我回神,道:“啊?怎么了?” 小香哀怨道:“小姐,你老实说,明早是不是又不走啦?!” 我傻傻地道:“你怎么知道。” 小香说:“你还问我,你嘴巴都裂到耳朵那边去啦!而且我看刚刚林致远出去的时候,好像心情也很好的样子,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小姐,你们,你们……” 我傻笑道:“嗯……林致远,亲了我。还说,喜欢我。” 小香说:“可是你们不是早就亲过了嘛!” “上一次是渡气,这一次不同……”我回想起刚刚的场面,还是有点脸红,“总之,这一次不同。和以往任何一次来比,都不同。林致远他真的喜欢我……” 小香听我这么说,先是不由得也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马上又垂头丧气地道:“那你又要跟着他漂泊江湖啊?” 我摇摇头:“没有,他说,也要去北边,我们可以一起去……” 小香说:“啊,小姐,你该不会想直接带他去见老爷吧?!” 我点头如捣蒜。 小香道:“可是老爷看到他会不会不开心啊……哎,算了,管不了你……无论如何,你也算是大大的成功了。不过以后路还长,小姐你开心就行。现在他也说过他喜欢你了,你们两个之间非常非常平等,他可不能再有任何让你委屈的行为,不然我会找老爷告状,到时候让老爷打他一顿哼哼。” 我:“……” 小香甩下这句话就潇洒地离开了,显然金升也在外面,小香一出去就拉着她问东问西,小香不耐烦地回答着,两人的声音逐渐远了,我慢慢倒在床上,看着林致远替我包扎好的手臂,忍不住又傻笑起来。 真好……真好。 ☆、第45章 甜蜜 这一个晚上我睡的分外香甜,第二天竟然要小香来喊我,我跟小香走到外边,忽见叶倾正牵着马。看见他,我微微一愣,而叶倾却十分自然地对我一笑:“颜姑娘总算醒了。” 我说:“叶捕头……” 叶倾道:“昨天把曹佳石送去当地衙门之后我本该离开,但想了想,还是又留宿了一晚,今早特来告辞。” 我说:“任,任公子他们醒了吗?” “都醒了,就是颜姑娘一直没醒。”他笑了笑。 我有点尴尬:“啊……” 叶倾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颜姑娘好好照顾自己。也祝颜姑娘与林公子长长久久。” 我颇有点不好意思:“谢,谢谢……有缘就会再见的!” 叶倾笑了笑:“嗯,若我将来也寻到心仪女子,会带她一同去百花镇的。” 他还惦记着百花镇呢…… 我尴尬非常,道:“叶捕头,你误会了,我并不是百花镇人。我来自漠北,不知道叶捕头可去过?” 叶倾道:“还真没有去过。” “那有机会可以来玩的,我家在那儿有许多客栈和商行呢。到时候你到了玉门关,可以直接去玉门客栈,就说你是叶倾,我会提前打好招呼的。若是那时候我也在附近,便也会去玉门客栈!”我道。 叶倾笑着拱了拱手:“好。” 他跨上马,回头又对我笑了笑,而后轻催马,那马儿便慢悠悠地走出了任家,一出任家大门,叶倾又扬鞭,那匹黑马便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 我看着叶倾逐渐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 小香道:“哎,小姐,其实……你昨夜那么开心,我没好意思说,昨天叶捕头绑好了曹佳石之后,便跟我一起在门外等着,后来见林致远带着笑意出来了,便转身走了,说是曹佳石杀了冬儿,要送去当地衙门。” 我说:“是吗……” 小香说:“是啊,哎。叶捕头也算是一表人才了,那失落的模样看了还让人颇有点不忍心呢。” 小香这么说让我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抱歉,我说:“他以后可以找到更好的……我都不知道叶捕头为什么喜欢我,太奇怪了!” “我也觉得奇怪。”小香说,“小姐,你看啊,当初怀疑你是凶手的叶捕头喜欢上了你,当初不搭理你的林致远也喜欢上了你,你现在已经很像话本里的女主角了嘛!再来个什么达官贵族,你就完满了!” “呸呸呸。”我道,“我有林致远就够了!” 小香露出个受不了的表情,抖了抖没有搭理我。 我道:“对了,任公子醒了没有?你们怎么对他说的?” “将凤王珠的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没告诉他是他服下的,说是宋姑娘服下了……”小香道。 我说:“哎,其实这对宋姑娘也不公平……” 小香说:“但这件事,连叶捕头都没法判定,最后只好这样了。你想啊,任正平本身也是受害人,从偷凤王珠到服食凤王珠,他连知都不知道。后面更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杀了自己全家,啧啧,以任公子那性格来看,要是他知道了,非得自砍三百刀啊!” 我说:“偷凤王珠的卢从涵却也……她也不知道凤王珠是那样的。虽然偷凤王珠本不对,但后面的后续,她大概也是怎么都没料到。” “害人害己啊。”小香摇头,“但反正叶捕头都不管,我们也没什么好管的。何况逝者已逝,现在就任正平和卢从涵还活着,就让这两人好好活着吧。” “可是,这对于任正平来说公平吗?”我皱了皱眉头,“一辈子活在无知中……” 小香道:“有时候,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呢?哎呀,小姐,你别想太多了嘛!” 我想了想,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评判这个案子,只能叹了口气,小香又道:“而且昨夜还有人来了呢!” “什么人?” “不知道,黑衣人,身手敏捷,但被林公子和叶捕头发现了,就逃了。叶捕头说,可能是觊觎凤王珠的人并不晓得凤王珠已经被用了,所以才会想来偷窃。” 我皱眉道:“这样任正平岂不是很危险?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香道:“凤王珠已被偷走这事儿,马上会传播开的,到时候大家就不会来任家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和小香一起去了大厅。 大厅内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林致远。 我一下就被林致远吸引了目光,心里也有点忐忑,万一他今早又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不料林致远却看向我,主动道:“伤口如何?” 我十分开心,在他身边坐下,道:“没什么大碍。” 他点点头。 一旁的任正平和卢从涵正小声说着什么,见人到齐了,任正平对我道:“真是抱歉,颜姑娘,昨夜竟还牵连到你了……”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说起来还要感谢曹佳石,若不是他那一刀,我还……哎哟。” 林致远又拍我脑袋! 我委屈地看向他,他却冷着脸道:“吃饭。” 我:“哦……” 任正平看着我们,笑道:“没事就好。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凤王珠,竟然是那样的邪物……” 金升撇了撇嘴道:“是啊,谁能想到呢。” 他大概也是对自己爷爷的行为十分的不解吧…… 任正平叹了口气,道:“还好,凤王珠已经绝迹江湖了,只愿不要再有人被它所害了……” 他想了想,又对着林致远拱了拱手,道:“这一次,真是劳烦林公子多走一趟了。原来不是什么外人来抢夺凤王珠,却是……哎!” 林致远摇摇头,表示没事。 我因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觉得被瞒着的任正平颇有点可怜,于是只能埋头吃饭,卢从涵轻声地劝慰着任正平,让他不要太过伤心,一边又不动声色地对我们感激一笑。 既然任正平的事情已经解决,凤王珠的线索在这本也基本是断了,我们便要告辞,我兴致勃勃地拿了地图,指给林致远看我们接下去要走的路。 林致远也一语不发地听着我说,并没有异议,然而此时忽然一只额前有几株黄毛的鸽子飞进了任家庭院。 我:“……” 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林致远也皱了皱眉,而后伸手,鸽子停在了他的手指上,他伸手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纸条。 我:“……不……” 林致远看完之后,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一旁的小香道:“小姐!!!这次一定一定要回家哦!!!” 我愁眉苦脸:“知道……” 林致远却道:“放心,我们依然按照你的路线走。” “嗯?”我惊喜万分,“真的吗?可是那个鸽子……” 林致远说:“信上内容我一会儿告诉你。总之你不用担心。” 我点头:“嗯嗯。” “不过……”他用手点了一下地图,“在明州,我们可能要多停留几天,可以吗?” “几天而已,当然没问题啦!而且明州的摘星楼不是很有名么,我还想看看呢!”我爽朗地说,“不过要做什么呀?”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说:“要杀个人。” 我:“……” 语气还真轻松啊! 仿佛在说“要去拜访一个老友”一样…… 但喜欢上一个杀手,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我只能说:“好……” 林致远忽然道:“这可能,是倒数第二单生意。” 我一愣,道:“什么意思?就是杀了这个人,再杀一个人,你就可以不要再杀人了?!” 林致远点了点头。 我虽然十分欣喜,但也有些疑惑,道:“可是,你不是要黄衣人给你线索吗?你不做杀手了,怎么继续拿线索?” “因为我们这一次要去杀的人,就是拂衣居主人。”林致远淡淡地道,“另外,他有名字,叫孙鸣。” 我怎么也没想到,林致远竟然要去杀黄衣人! 是……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林致远不想要再当杀手了,所以他想要离开拂衣居,可是又被黄衣人所牵制,无奈之下,只能下狠手去杀了黄衣人? 我一边想象着林致远为了我决定要杀黄衣人是多么的纠结,一边又碍于任正平和卢从涵在所以无法跟林致远细谈,因为已经没事了,我们吃过早饭,便决定先告辞,四人乘坐马车离开了任家。 一上马车,我就对林致远道:“其实你可以好好跟黄衣人……哦,孙鸣谈一谈的,也务必要下杀手……” 林致远道:“什么?” “嗯?”我说,“什么什么……你要杀孙鸣,难道不是因为你要跟我走,所以必须处理拂衣居的事情但他不让么?”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冷静地说:“不是。” 我:“…………哦。” 小香在一旁捂脸:“小姐,你还是很喜欢自作多情啊!” 我异常尴尬:“咳……” 林致远道:“孙鸣是居主,但你们所说的黄衣人,另有其人。” 我说:“什么意思?黄衣人不是居主?” 林致远说:“是。但是,有两个黄衣人。” “咦……”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那还真厉害,我完全不觉得我看过两次的黄衣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呀。” “你见到的应该是同一个。而且,你也见过她本来的样子。”林致远道。 我震惊道:“谁?不会是金升吧?!” 小香猛地看向金升,金升连连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无辜的!” 林致远却只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是金升,却没有说是谁。 我想这大概和人有点多有关系,也没开口问,道:“那,这次的任务,是在明州?” 林致远点点头。 我说:“明州啊……说起明州最有名气的,除了摘星楼,就是大美人白莨了吧!” 我本只不过是随口一提,不料林致远却道:“正是要去找她。” 我眨了眨眼睛,道:“咦,是吗……找,找白莨做什么呀?” 林致远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我要找的人,在她身边。” “哦……”老实讲,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 白莨据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已经见识过林茵的美貌,然而如果白莨比她更美,那我真是十分担心了。 林致远并不像是会贪恋美人的男子,我这担心毫无道理,可再一想,谁人不会爱美好的事物? 我陷入纠结的思绪中,林致远却已经靠在车壁上,双手环胸,安静地休息了起来。 “……”我略有些无语,不过细看林致远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昨夜似乎并没有睡好。 是因为我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又雀跃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坐在对面的小香不由得暗暗对我做鬼脸表示鄙视,我装作没有看见,闭上眼睛假寐,身子却悄悄地往林致远那边靠去,他的手此时不自觉的垂下,我便也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我们两个的手背几乎就要贴在一起,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背的温度。 忽然,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一愣,低头一看,发现我们相握的手被我们的衣袖给挡住了,对面的小香和金升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 而后林致远低声道:“不要乱想。”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在很不熟练地想让我安心,傻傻地笑了起来,道:“嗯!不对,不对,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乱想,我才没有乱想……” 林致远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却并没有揭穿我。 就这样在小香和金升的眼皮下,隔着两层衣袖,我和林致远第一次这样握着手,这仿佛成了此时此刻我最大的秘密,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却让我倍感心跳。我不动声色地轻轻用大拇指拂过他的手指——林致远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之上的皮肤倒是很滑嫩,然而手掌心内却有常年执剑而留下的老茧。 林致远安安静静地让我握着,让我的手拂过他的手背和手心,最后大概实在要休息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让我老实地不能再动了。 ☆、第46章 心酸 明州离葛水县略有些远,因为想快点让林致远处理完这件事,也想快点回家看父亲,所以我们基本都在赶路,金升这位大少爷不断表示自己屁股很痛,小香不由得嘲讽他,让他快点回金家,金升之前原本也是要回家的,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说是要随我们一路回大漠去。 一回趁着小香在熟睡,我拉着金升讨论,问他是不是看上了小香。 金升一愣,道:“这个嘛……” 我道:“小香虽然喊我小姐,然则我与她情同姐妹,我父亲也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你若是敢玩弄她,等你到了大漠,必然是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金升一脸哭笑不得,道:“你们大漠女子,作风都是如此彪悍的吗?颜姑娘喜欢林致远,便追了一路,眼下还要替小香来恐吓我。” 他这话说的,让我觉得自己又彪悍又多管闲事,脸上十分挂不住,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当真只是逗弄小香,并没有要与她,与她在一起的心思……” 金升道:“若是真没有,我也不至于要跟着你们晃荡这一路了。只是颜姑娘有没有想过,大漠与冀州,相隔千万里,我是金家二子,基本没可能当倒插门女婿去大漠,小香,可就要来冀州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道:“这……” 金升又道:“其实这在你身上也是一样,林碧山庄与大漠相距更远,这一路下来,我也能看出你家境不错,听小香所说,你父亲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当真肯让你远嫁林碧山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得意道,“我若要嫁给林致远,我父亲必然同意!” 金升一愣,道:“此话怎讲?” 我说:“反正我父亲就是会同意!我十分确定!” 金升面露喜色,道:“这么说来,小香要嫁来冀州,你父亲也是会同意的?” 我不确定道:“这我却不知道了。” 金升脸色黑如煤炭:“明明林碧山庄更远……” 我说:“可是林致远名声多好啊,少年英才,哪像你,哼哼,纨绔子弟。” “林致远要是娶你,那可是二婚!”金升道。 我顿时火起:“什么二婚?!他与于飞燕又没真的成亲!礼都没成呢!” 金升道:“也罢,既然你父亲会同意你嫁给林致远,小香我争取一下,总是可以成功的。” 我看着金升那模样,不由得问:“你何时开始喜欢小香的?一路上只听得你们二人吵吵闹闹,虽然在金家,我也打趣过小香,但也没完全当真……” 金升微微一笑,道:“小香姑娘性情耿直,娇蛮可爱,容颜清丽,自然很值得喜欢了。” 我略有些不满,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肤浅……” “那颜姑娘喜欢林公子又是为什么?据说只是因为百花楼一顾,那不是只看脸,比我更肤浅……”金升直接地道。 我说:“才不是只看脸!是,是感觉!” 金升挑了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但还是道:“所以说,感情这东西,要说出个所以然,实在太难。好歹我也会日久生情,总比一见钟情来的稳妥嘛,所以你可不能质疑我。” 说罢,金升便一甩扇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我气的半死又无法反驳,只能恨自己当初太老实居然那么明显地表露出对林致远一见钟情。怎么也该编点理由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肤浅吧呜呜…… 到明州用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中,除了第一天在车上的握手之外,我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我已与林致远”在一起的实感,他还是那个他,像石头一样的林致远,虽然比起从前,他对我说的话有反应了,会回答,会主动与我说话,会偶尔对我笑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这对从前的我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可我得到了他的回应后,慢慢地适应了,又贪心的想要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我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贪婪,一边却又无法压抑自己的贪婪的情绪。 然而越接近明州,林致远却越来越沉默。 我也不由得不安起来。 好几次,我故意参与到小香与金升的话题之中,说着以前在老家生活的趣事,车厢内大家都在笑,气氛十分和乐,然而一直偷偷看着林致远的我却可以发现,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笑过,他甚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他只是看着斜前方,面无表情,眸深如井,我无法看懂他在想什么。 我觉得是我自己太过多虑,才会想东想西,然而小香却说,任何女人,碰上林致远这样的,都是很容易不安的。 有一次离开客栈之前,小香和金升先下去吃东西,我饿着肚子在林致远的房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出来,看见我,他朝我点了点头,与我并肩走下去。 我鼓起勇气,停住脚步低下头,轻声道:“那个……林致远,我问你呀,你不要嫌我烦哦。我只是有点不确定而已……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哪里呀?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问了之后我的脸立刻涨的通红。 然而半天也没有回答。 我睁开眼睛,却见林致远已经走到了楼梯末端,他并没有发现我没有跟上,依然不疾不徐地按着自己的步伐往前走。 我愣住,下意识跑了几步,才跟上他。 林致远这才注意到我,侧头看了我一眼,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他没有多问,微微颔首,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我又不由得停在原地,看着他熟悉的背影。 我并没有想到,在已经确定了关系之后,在我已经,误以为自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之后,我还是这样看不清他,还是这样,要一直追着他的步伐。 甚至我还以为他那句会追上我是一句带有暗喻的承诺。 可实际上,他不需要追着我。 并且依然会习惯性的,忘记等我。 *** 等终于抵达明州,我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我是一个非常体谅人的姑娘,所以一直安慰自己,林致远一直思考,想必是和这次他接的明州的案子有关系。 能让他说出“倒数第二单”的案子,一定和凤王珠有确切关系,所以如果他一心想着凤王珠和报仇的事情,忽略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既然到了明州,等过几天解决他的事情,那么想必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虽然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有点在自我安慰,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很对的,因为一到明州,林致远就……就失踪了! 我们才在明州的客栈住下,林致远便忽然不见了,小香道:“小姐,林致远他不会又跑路了吧?!” 我说:“怎么可能!他不至于这样走掉……” 说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却没有太大的底气。 好在他失踪的时间并不久,半个时辰之后又再度出现了,神色淡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有些憋气,道:“你去哪里了……?” 林致远简略地说:“办一些事。” 我说:“哦……” 不想再自讨没趣,我没有再问,林致远却又道:“我们不必再住在客栈了,收拾一下,去白家吧。” 我愣了愣,说:“是白莨的家……?” 林致远点点头。 “可是,我们这大一群人去白姑娘的家,是不是不大好……”我犹豫道。 林致远说:“没事,是白莨的兄长白荇邀请我。我以他朋友身份入住。” 居然连白莨的哥哥都认识! 但林致远早已说过,来明州是要找白莨的,我只能点点头:“好……” 小香明显比我还不高兴,脸色很不好看,嘴巴撅的可以挂油壶了,她忽然道:“我不去了。” 林致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你们若不想去,可以不用跟去,在这里等我,事成之后我来这里找你们。若你们要继续往玉门去,那也可以。” 他竟说我们可以先继续赶路不必等他。多么贴心周到啊,但我十分难堪,道:“没事儿,我,我要跟你去白家。” 小香委屈道:“小姐!那,那我也要去……” 林致远依然没有表情,点点头:“嗯。” 似乎我们去不去,影响都不是很大。 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收拾好了东西,跟着林致远去了白家。 ☆、第47章 白莨 白家身份比较特殊,算不上完全的江湖中人,反而和官府有些关系,然而却也算不得是朝廷的。 白莨的父亲曾是个左仆射,母亲则是江湖中人,后来白莨母亲退隐江湖,父亲也跟着辞官,两人一同逍遥江湖,留下了一些家产和人脉给白莨兄妹。 白莨的哥哥白荇倒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性格不错,左右逢源,在两边都颇为吃的开,白家在明州也算是颇有名望了,然而真正出名,还是因为白莨。 据说她生的极美,自及笄以来,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将白家门槛踏破,然而白莨却始终没有同意任何一人的求亲。 对此,白莨只说已有心上人,却从未透露心上人是谁,江湖中人猜测纷纷,叫得上名号的少年俊才都被猜过,林致远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我并不晓得白莨是不是喜欢林致远,又觉得不至于这么巧合。 然而我并没有想到,向来神秘美丽的白莨,竟然会亲自出来迎接。 一下马车,我便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与我身边林致远的一身白衣遥相呼应。 我从未见过白莨,但一看到她的脸,我便晓得,这大概就是白莨了。长成如此美丽的模样,只可能是白莨了。 她的确没有辜负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仅仅是站在那里,她也像一支半开的白色睡莲,优雅高洁,腰肢纤细,那双藏水双眸带着微微的笑意看向我们,虽一言不发,却似蕴含千言万语,让人挪不开视线。衣裳雪白,她的皮肤却更是白皙胜雪,脸颊微微透着点点粉红宛若桃花瓣,她比林茵要好看,比我看过的任何类型和模样的美人都要好看一些,当然,比我也要好看很多很多。 而后她对林致远微微一笑,目光十分温柔:“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致远点点头:“白姑娘。” 白莨的目光接着落在金升身上,她笑道:“金公子怎么也来了?” 她和金升竟然也是认识的。 金升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好久不见,白姑娘还是一样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啊。” 说完他像是忽然意识到小香在一侧似的,动作一滞,而后轻轻咳了一声:“开个玩笑。” 白莨目光在小香与我身上流转了一番,而后笑盈盈地道:“这两位姑娘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才好,林致远却将我拉过去了一些,道:“这是颜春,与我一路同行。那是颜香,颜春的朋友。” 我愣愣地看着林致远。 一路同行是什么意思? 这四个字,能概括的范围也太广了…… 白莨的美目中光波流转,半打趣道:“难道是林公子的意中人不成?” 闻言我不由得看了林致远一眼,又期待又忐忑。 然而林致远完全不理会白莨的这个问题,他道:“怎不见白荇兄?” 我:“……” 白莨一愣,也没再追问,只道:“家兄有事外出了,大概晚上才会回府。” 林致远点点头,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白莨也只好吩咐下人引我们去了客房,白家算是富裕,虽然比不上金家,但客房摆设也算不错,总比客栈要好上不少。 只是有一事让我不满,就是我与林致远住的实在很远,他与金升在一个院内,我和小香则在另一头的院子里,我们中间隔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和栽满腊梅的梅园。 之前在任家尚是初秋,眼下就已是秋末冬初了,白家花园里的腊梅也已初初冒了头,深白浅红,颇惹人喜爱。 小香将行李整理好之后,便凑过来与我谈论刚刚发生的事情,语气颇有些无奈:“小姐,就算你又要说我想太多,我也必须要说——你确定林公子真的要和你在一起吗?他连你是他心上人这件事都不肯承认!” 我故作不在意地道:“林致远本来就是很内敛的人,当然不会把这些事跟别人细说。” 小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再理我。 到了晚饭的时候,白莨的兄长白荇回来了,既是第一美人的哥哥,自然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他看起来比白莨大不了几岁,眉眼与白莨极为相似,却多了一些为男子的英朗,且他面容和煦,嘴角含笑,一看便是善于交际之人,有这样一位家主,也难怪白家虽无实际背景,却十分吃得开。 为了招待我们这几位客人,白府准备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宴,金升与林致远和白家人都算旧识,我和小香却是谁也不认得,好在林致远坐在我旁边沉默的跟石像一样,有他在,其他人怎么也不会觉得自己比他更像局外人了。 “林兄这次来明州待几天?”大约是见林致远一直不怎么说话,白荇主动问道。 林致远道:“大约三四日。” 白荇十分知趣地没问他留在明州要做什么,一旁的白莨却是笑道:“说起来,上次与林公子见面,还是在林碧山庄内,你与于家姑娘的婚事上。” 大家显然都没想到白莨会忽然说这个,都是一愣。 林致远却是淡定非常:“嗯。” 白莨看了一眼林致远,含笑道:“后来惊闻林公子径自离开,留下我们一桌宾客与新娘,真是……” 大约是怕林致远不快,白荇赶紧阻了自家妹妹的话头,道:“林公子年少不羁,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且于家也并未追究此事,这件事早就过去了。莨儿,休要再提。” 白莨轻笑了一声道:“你也说了这件事早就过去了,那有什么不能提的。况且,我也只是好奇——不知为何林公子当时会忽然离开?” 林致远的回答依然简短:“另有要事。” 能有什么要事比成亲还重要呢?这回答真是荒谬的理直气壮,白莨又是一阵轻笑,笑声像轻响的铃铛,倒是一点儿不刺耳。但我看着她和林致远这般聊天,聊的还是林致远和于飞燕那一桩未成的婚事,心里到底不怎么舒服,只能低头吃菜。 好在后头白莨也并未再提这件事,白荇便将话头转到了金升身上,问他怎么会与林致远一道来明州。金升笑嘻嘻地说自己想游历江湖,恰好碰见了林致远,便就跟着来了。 这一顿饭我吃的颇为郁闷,好在白家食物味道不错,倒也不那么难捱。 吃过饭我便和小香回了房,林致远则与白荇去不知道说什么事去了,我在院子里哆哆嗦嗦地待了一会儿,才想到林致远晚上肯定也不会来找我,便索性先梳洗了去睡觉。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林致远果然没有来找我。 而我与小香第二日清晨起床去大厅用早膳时路过梅园,看见了林致远与白莨。 有一首诗是这样说的——胡天八月即飞雪。我家在塞外,天气虽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的确是过了夏便要天寒地冻,而我即便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却依然怕冷。以前还在老家时,每到寒霜初降时,我便基本不出门了,每日窝在房内赖在榻上看江湖异闻录,打发掉漫漫冬日时光。只有父亲催的狠了,我才会勉勉强强练点武。 故而我十分敬佩不怕冷的人,比如眼前的林致远,比如眼前的白莨。 明州已很冷了,我已经穿上了厚厚的交颈长袄,手里捧着毛绒手袖,里面塞着冒热气的小暖球,头上还带着一个整个人像一团粽子。再看白莨,她只穿了一件雪白拖地百水长裙!虽外面还披了个银白底的绣梅披风,可披风也未完全裹住她,她前边分明是空空荡荡的,若风一吹,我根本不敢想那有多冷。 至于林致远就更可怕了,我十分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件白色的长袍,每件都很相似只在细微处有所不同,且自我从春天见到他以来到如今入冬,他永远都是一身白色长袍,眼下天寒地冻的,他也仅仅多加了一件白色的薄袄外套。 梅园内两人正并肩而立,白莨身后远远的站了个侍女,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哦,还有门口的我和小香。 ☆、第48章 袒护 小香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我伸出食指竖在唇前让她保持安静,小香瞥我一眼,愤怒地抿住了嘴。 我和小香缩在门口,鬼鬼祟祟地看着里面的白莨和林致远,林致远背对着我们,故而只能看见白莨的脸。此刻她正看着林致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后林致远点了点头,白莨的笑意就更深了。 小香忍不住地小声在我耳旁道:“小姐小姐,你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摇摇头:“太远了,听不见。” 小香顿时泄气了:“那咱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小声道:“好歹能看出林致远跟白莨关系是不是很好。” 小香眯了眯眼睛:“我已经看出来了,关系挺不错的!” 我:“……” 小香道:“哎呀小姐,躲在这里看像什么样嘛,要么就大方一点走进去直接跟他们一起聊天,要不然咱们就去大厅用早膳,何苦大冷天的在园外苦守呀。” 小香说的极有道理,我点点头,想说去大厅吧,可脚却像是被冻在原地了,只能这样呆呆地站着。 因为我看见林致远伸手摘下一朵淡白色的梅花,递给了白莨,白莨欣然一笑,将梅花别在发间。 现在是初冬,梅园内的梅花并未完全开好,大多是含苞待绽,有的冒了些尖尖头,只有三两个才完全开了,林致远便就这么辣手摧花地摘了其中一个,并送给了白莨。 光秃秃的梅园,没有雪,没有成片的梅花,却有相对而笑的一双白衣仙侣,此情此景,真是让我无语凝噎。 小香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我,似乎在等我指示,我呆了半响,怅然道:“去大厅吧……” “哦……” 我领着小香往大厅走,小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居然忍住了耶。” 我道:“林致远那么做,总有他的道理的吧,搞不好他要杀的黄衣人和白莨有关系呢,或者,或者白莨就是黄衣人!” 小香嘴角抽了抽:“是是是!” 我和小香走到了大厅,金升显然还没起来,林致远和白莨还在梅园,所以大厅里居然只有白家主人白荇,见了我和小香,他温和地笑了笑:“两位颜姑娘,早上好。” “白公子早上好。”我和小香也对他点了点头,在客座坐下,下人端着早膳依此而入,将食物摆在我们面前,我本来早起时很饿,现在却是稍微喝了点粥便什么也不想吃了。 白荇见我放下碗,疑惑道:“颜姑娘不喜欢吃这些?” 我低落道:“没什么胃口而已。” 正说着话,林致远与白莨恰来了,白莨在白荇身边坐下,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的没散去的笑意,鬓边依然戴着那朵梅花。 “怎的你两人同行而来?”白荇看了一眼林致远又看了一眼白莨,目光在她发间的梅花上打了个转,似是心领神会,“你们去了梅园?” 白莨笑道:“嗯,我路经梅园看见林公子在里头,便走进去与他说了两句话。” 那叫两句话吗?我去时他们在说话,现在我走了这么久他们才来! 白荇道:“前几日梅园里的花尚未开好,现在却已经都开了吗?” 白莨摇摇头:“不过两三支开了,林公子眼尖,摘了赠我的。” 她笑着这么说,眼神似有若无地瞥过我们这边,林致远毫无反应,我也毫无反应——我早就看见了,不然现在只怕要当场黑脸。 林致远在我身旁的客座坐下,看了一眼我的碗,道:“一碗粥也没喝掉?” 我还是那个说辞:“没胃口。” 林致远点点头,劝也不劝我一句。 他这种不自知的冷淡,我倒是十分习惯了,也并不特别在意,白莨却道:“颜姑娘一路都是跟着林公子的吗?依林公子的性格,想来路上会是十分辛苦的,还是多吃些为好。” 我顿了顿,道:“也还好吧,没多辛苦……” 白莨微微一笑:“是吗?不过林公子竟会愿意带两位女子同行,倒是让人十分惊讶。”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致远,见他毫无反应,又泄了气,老实道:“是我硬要跟着的……” 听我这么说,白莨不由得轻笑起来,道:“颜姑娘何必这么说自己。若是林公子不乐意,再怎么硬要跟也是跟不了的。自林碧山庄那件事之后,江湖上对林兄不肯娶妻的原因揣测纷纷,江湖上稍有些名气的女子,包括我,都曾被与林兄放在一块议论。那些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全然猜错了。” 我觉得“林致远为了颜春而逃了与于飞燕的亲事”这个说法十分的荒谬,只好赶紧道:“不是不是,我那时候与他还不算认识呢。” 白莨饶有兴致道:“哦?” “那时候……”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林致远忽然夹了块云糕直接塞入了我嘴里,我丝毫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直接将它咳出,只好赶紧伸手捂住嘴,一边咀嚼一边茫然地看着林致远。 林致远道:“食不言。” 我:“……” 可我刚刚根本就没有在吃东西呀! 我勉强咽下云糕正要据理力争,忽然看见一旁的白莨有些尴尬地拿起了筷子,于是想到白莨算是正要吃早餐的…… 于是我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林致远微微颔首算是表示满意,我则高高兴兴地坐在他身边,托腮看着他吃东西。 哎,人长的好看,干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又过了一会儿金升也来了,他打着哈欠跟我们打了招呼才坐下,一边道:“从毒医谷出来之后就没睡过这么舒适的床铺了,一不留神睡到现在,真是失礼失礼。” 白荇说没事,见林致远已经用完膳了,问他今日有什么打算没有。 林致远沉吟片刻,白莨不失时机道:“时值初冬,明州风物颇为动人,尤其是明措园,可以赏花游湖,还可以上摘星楼,林公子不如去明措园逛一逛?” 我立刻道:“我也想去!我来明州第一天就遥遥看见摘星楼了,很想去看看呢!” 白莨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嗯。” 不料林致远却道:“嗯,你们去吧,我另有他事。” 我:“……” 白莨也顿了顿,道:“这……” 我道:“你,你不去摘星楼看看吗……据说在摘星楼看星星很美的!” 林致远淡然道“以后再说”又看了我一眼道“爬楼时小心些”便起身离开,徒留呆滞的我和同样震惊的白莨,最后我和白莨对视一眼,我尴尬道:“那……今天就麻烦白莨姑娘了。” “没事。”白莨勉强笑了笑。 我和白莨毫无疑问都没想到最后要和彼此一同出去,只能说,林致远真是个谁也琢磨不透的人…… ☆、第49章 探话 白莨毕竟是在白家,故而十分讲究,出来吃早膳穿着一套衣服,要出门又要另外换一套衣服,故而我与小香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白莨再次出现,一行人这才上了马车,前往明措圆。 白莨口中的明措园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只那个摘星楼倒是让人觉得很有些不一样,听名字便晓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明措园的来历倒也颇为有趣。 不知哪朝哪代的某位皇帝,倒也算是个明君,唯一干的一件让世人颇为诟病的事情,就是花费了很多财力人力,在离京城不算太近的明州建了明措园。 据说,他恋上了一位仙子。 即便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到底是没可能和仙子在一块儿的,于是这个皇帝在年纪渐衰的时候,开始建明措园。 明州据说是那位仙子的故乡,故而他选在此处建园子。明措园的其他摆设都与大部分园林相似,无非是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而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摘星楼。 摘星楼去地百丈,百里之外都可见其踪影,我们还未踏入明州境时,就已隐隐可见摘星楼的影子了。 这楼建的这么高,全然是因为那位皇帝希望可以一路建这摘星楼到天上去,这想法既动人又愚蠢,谁也不知道当初摘星楼建的到底有多高,只知道后来因为实在太高,摇摇欲坠,某日明州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高楼倒了不少,好在未有人受伤。 那位皇帝见状倒也不执著,只伤心不已,认为是仙子不愿他太接近自己,从此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未搭建摘星楼,只让人将摘星楼剩下的部分修葺了一下,饶是如此,也有如今的高度。 后来朝代更迭,前尘往事烟消云散,摘星楼每一代倒都有人修葺,到如今,明措园属于官府,却并不是皇家之地了,而算作观赏用的一个普通游园,随意便可入内,摘星楼也可以上去走动,只是据说有限制,最多走到十几层便不能再上了。 明措园内种植的都是四季常开的花,姹紫嫣红,竟在寒冬中生生露出一丝春意,走入明措园看摘星楼,却是更高了,仰头一看,真觉它有种要耸入云端的感觉。 我们到明措园时园内人并不多,我们一行人也只有我与小香,金升,还有白莨与她的贴身侍女,那侍女看起来十分沉稳,白莨喊她“小敏”,和小香性格截然不同,小香叽叽喳喳的,她则寡言许多。 小香站在摘星楼下感叹连连:“真的好高啊,爬到最顶端不知道要多久呢……” 我也点点头,仰着头道:“你看,四角上还挂着小灯笼,夜间灯笼点了,一定很好看。” 白莨站在一旁,虽没有说什么,但显然兴致并不高。 我道:“白姑娘大概看习惯了吧?” 白莨一笑:“嗯,我自幼在明州长大,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摘星楼,也登楼数次……与其说看习惯了,倒不如说早已看厌了。” “那倒是,再稀奇的东西,看太久也会觉得稀疏平常的。”我理解地点了点头,“只是这摘星楼的故事很感人呀,为了喜欢的人去搭建不可能成功的东西,哎……” 白莨看了我一眼,忽然道:“冒昧地问一句,颜姑娘今年芳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老实地说:“说起来……我过两日就十七了。” “难怪。”白莨微微一笑,“年纪这么小,才可能对这样的传说深信不疑。” 我茫然道:“啊?” 白莨看着摘星楼,轻声道:“自古以来,位高权重者,哪个不希望长命百岁呢?求仙问道寻求不老之术的更不在少数。建此摘星楼,说是想直达天庭登仙而去倒值得相信,说是为了梦中仙子,却是不大可能。”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白莨却慢慢地往另一边走去,看她的样子是希望我也跟上。 但她身边的小厮却并未跟上,于是我猜想,白莨大概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我看了一眼小香,示意她也不要跟过来,小香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到底是没有跟着我们走开。 我与白莨绕着明措圆的明泽湖缓慢前行,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白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白莨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今早与颜姑娘正说着你与林公子的事情,却意外被林公子打断了,所以现在想继续听听你原本要说什么。” 她这么说我才想起,早上林致远还往我嘴里塞云糕呢…… 于是我道:“我也忘记我要说什么了……反正,林致远逃婚跟我绝对没有关系,那时候我与他才见了第二面而已……” 白莨道:“哦?那后来……?” “后来,我就一路跟着他,慢慢的,他就习惯我的存在了。”我厚着脸皮道,“现在他可能没有我也不行吧,毕竟我们也同行了快一年了!” 我与林致远在金家后才算是开始一起行走,那时已入夏,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但我无耻地夸大了时间,还说这样的话,完全是为了吓唬白莨。虽然我自己也十分心虚,但……总好过在她面前露怯。 白莨听我这么说,道:“听起来,林公子果然与你彼此倾心。” 我继续心虚地点头:“嗯……差不多吧。” 白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可,林公子对你似乎也颇为冷淡,让人好生疑惑。” 我镇定道:“那是因为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白莨勾了勾嘴角:“有道理。” 她问了我这么多,让我也忍不住回问道:“白姑娘怎么对我和林致远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呀?” 白莨笑道:“因为,我也有喜欢的人啊。” “呃?!” 白莨忽然:“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你一直挺有名气的。” “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白莨微笑地看了我一眼,“比你整整大了十岁。” 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白莨,她看起来那么美丽,我以为她至多二十,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比我大十岁! “怎,怎么可能!”我下意识道,“白姑娘你看起来最多二十!” 白莨闻言笑意大了一些:“是吗?谢谢你,不过我的确很在意自己的脸,几乎用过各种方法让自己老的慢一些……毕竟,我长的这么好看,要是有一天脸上布满皱纹,多可惜啊。” 我:“……” 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夸自己……而且最可恶的是,即便是她这样夸自己,也丝毫没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的脸,实在担当的起这般的夸奖。 于是我呆了半响,只能道:“那倒也是……可,人总要老的……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 白莨道:“你还年轻,所以不怕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不会的!”我认真地道,“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慢慢老去,难道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吗?那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莨却轻声道:“我到现在也没有嫁人,便是因为,我并不想要和任何人一起老去。”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白莨作为天下第一大美人,竟然二十七了也没有成亲,这的确让人有些吃惊。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若是白莨一辈子都不想嫁人,倒也没什么。 “可是,你开始不是说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好奇道。 白莨笑了笑:“嗯,可我不想和他一起老啊……他可以老,我不会嫌弃他的。” 我:“……”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白姑娘你喜欢的人是?” 白莨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不然怕你知道了你会很担心的。” 这几乎就是在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林致远嘛! 我气呼呼地说:“我才不会担心,我对他很有信心!” 白莨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50章 命案 之后我们在明措圆四处走了走,但并没有上摘星楼,因为白莨说白天登楼没有什么意思,要晚上登楼看千家灯火才能觉出一些味道。 这个说法十分有道理,因为随着天色渐暗,明措圆内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小摊贩也入内,直接在明措圆就地摆起了摊子,看起来颇有点不伦不类。 但眼瞧着两边逐渐被点起的灯笼,和熙攘的人群,这白日幽静的明措圆似乎也的确多了一分独特的风味。 我左看右看,一方面觉得很有意思,一方面又忍不住想,白莨道:“看颜姑娘的样子,以前是不是晚上极少出门?” 我犹豫道:“我家在大漠,晚上没有这样热闹的,风大天黑,大家都不出门的。” 而来了中原之后,倒是偶尔有几次出来过,但大部分时间白天追着林致远跑就够累的了,倒是的确没有认真在外面逛过。再说,我们去的都是些与世隔绝或者比较荒凉的地方…… 何况明州小摊贩还摆着不少特别的大概是明州这附近才有的东西。 我瞥见一个小贩正在卖一团一团白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全部用棍子插着,看起来像是句型的白色的糖葫芦,我好奇道:“那是什么?” 白莨道:“是明州的特产,叫明英团,你可以尝尝看。” 小香摸了摸肚子,表示自己不饿不想吃,于是我走上前,白莨还替我挑了一个,小香付了钱,白莨将明英团递给我,我道了谢,闻了闻香香的明英团正打算张嘴咬一口,一个人忽然匆匆地从我身边经过,狠狠撞了我一下,而后从我手上抢走了那份明英团。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伸手要去抓那人,然而那人动作却极快,一瞬间就隐匿在来往的人群之中。 这变故来的实在太突然,我身边的白莨小香金升等人也都愣住了,众人呆了片刻,白莨才苦笑道:“这种事……倒也偶尔会发生……要不然颜姑娘再买一份吧?” 我无语万分,道:“嗯……小香,再付钱买一份吧。” 小香点点头,伸手要摸钱袋,却立刻变了脸色:“小姐,我的钱袋也不见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人要抢吃的,原来只是打个掩护,实际上是来偷钱袋的,真是可恶……算了算了,不买了!” 白莨好笑道:“小敏身上还有钱呢。” 金升也道:“我这儿也有钱。” 我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没有那么想吃……咱们去摘星楼吧。” 白莨闻言笑了笑说了声好,又侧头对小敏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吧。” 我道:“她不去摘星楼?” 白莨摇摇头:“小敏很惧高。” 我看了一眼小敏,小敏十分害羞地低下了头。 于是除了小敏,我们一行人转身便朝着摘星楼的方向走去,摘星楼此刻每一层四个角上的灯笼都已被点起,一路亮到了大约十五六层楼的样子,仰头望去,仿佛是竖立着的长柱上挂着数只闪烁的橘色的星星,十分动人。 我兴致勃勃地就要往摘星楼那边走去,然而没想到我们不过往上走了大约两三层而已,下面就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从我们的角度往下看,人潮全部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了,还伴随着不少尖叫声。 “发生了什么?”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其他人也都十分困惑。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金升眯了眯眼,将手搭在眼皮上做瞭望状,而后道,“以防万一,还是先下去吧。” 我们点点头,只好顺着人流一点点下了摘星楼,走到平地上之后,恰逢有人一脸惊恐地往回退,金升拦住那人,道:“请问前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道:“死人了,死人了!” 又说:“死了两个人!” 我们都吓了一跳,道:“发生了什么?” 那人慌慌张张地道:“我也不晓得,我看了一眼吓死了!两个人都被砍的一脸是血,我……呕……” 那人夸张地作势要吐,我们也不敢拦着再多问,让他离开了,我叹了口气道:“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有人被杀害了。” 白莨皱了皱眉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也罢,赶紧叫上小敏回府吧。” 我们一同靠着边沿尽量避开回撤的人群,回到原本小敏在的位置,却发现小敏不见了。 白莨瞬间变了脸色,我赶紧道:“她搞不好也是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可能的,小敏不是喜欢看热闹的性格……”白莨脸色苍白,“我们去前面看看,万一,万一……”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小香对视一眼,都有点害怕。 我们费力地慢慢朝着案发的地方一点点挪去,好在人们基本上都看了一眼后不敢多看,纷纷退回,所以到后面人反而少了不少——那是一个有些偏僻的园林,周围连灯笼都没几盏,靠角落的地方,横着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显然是名男子,身材比较高大,另一人躺在他身侧,是个女子,我望了一眼便觉得悚然——那人身形与小敏相似,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鲜血,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来正是她今天穿的那一套…… 这两具尸体眼下十分相似:脸上被利器化的七零八碎,连原本的容貌也看不出来了,手脚也被砍断了,满地鲜血与肉骨,场面十分恶心。而最让人受不了的便是他们都被开膛破肚,体内几乎完全被掏空了,显得空无一物…… 我差点吐出来,赶紧挪开视线,旁边的小香和金升也似乎很不好受,白莨无疑是反应最大的,她先是捂住了嘴,而后几乎是颤抖地退了两步,眼泪潸然而下。 我与小香这一路也算看了不少凶案,尸体也见过一些,但手段如此残暴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们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是白莨这种大概没怎么见过这样场面的大小姐看见自己的侍女的尸体……白莨一点点退出园子,靠在墙壁边,发出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却已经要将手帕完全浸湿了,她看起来稳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晕倒一般。 我只好赶紧伸手去扶她,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出来,小香也只能扶着白莨的另一边,也一脸无措。金升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已经有人报官了,我们只能待在园子外,并拦住其他想进去看热闹的人,等待着官府的人来。 “颜春!” 人群中忽有一白衣人身如流水轻巧而至,那一声颜春,正是林致远的声音——他竟是不顾众人的目光,施展轻功而来的。 他落在我跟前,目光也一同落在我身上:“颜春,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道:“我?我没事……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致远扫了我一眼,大约是见我的确好端端的,便没有再说什么。接着他的目光从其余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才道:“白姑娘,你的侍女小敏呢?”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白莨当即哭的更伤心了,但她依然是用手帕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看见她的哭相。 我只好赶紧扯了扯林致远,小声对他道:“不要问了,小敏……小敏被杀了……” 林致远当即皱起眉头:“被杀了?在何处?” 我指了指园子,林致远二话不说抬脚便走了进去,我又害怕里面的场面,又忍不住想要跟着他进去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犹豫半响,我还是跟着走了进去,只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手扯着林致远的衣角。 林致远将他衣角抽出,顺手牵住我的手,带着我往里走,我隐约感觉到他在园内某处站定了,半响才道:“这个女子是小敏,可旁边这个男人是谁?” 我忍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勉强开口:“我们也不晓得……” 林致远没有再说什么,只又牵着我走了出去,而后便站在一旁低头沉思。直到官府的人前来——这是一桩显而易见的残忍的谋杀,尸体必须先带回官府,由仵作检查,再想办法找出凶手。 这一回,来的人却并不再那么巧是叶倾了,那是个有些年纪的捕头,姓赵,赵捕头得知死去的女子是白莨的侍女后十分吃惊,见白莨勉强从手帕中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显然也十分不忍,问我们认不认得那男子是谁,白莨说并不晓得。 赵捕头道:“有没有可能,是白姑娘你的侍女……周敏,在外面认识的男子?这一次借机相会,却意外被人一道谋杀了……?这是眼下看来很可能的情况。” 白莨闻言一愣,迟疑道:“我不知道……小敏虽然自幼与我一同长大,却比较沉默寡言,我也不会特意去问这些事情……” 赵捕头只好道:“这次这凶手手段如此残忍,想来应是仇杀一类的,既然周敏是白家的侍女,那应该不至于有如此可怕的仇家,要查到那人是谁,只能先想办法弄清楚那男子的身份。若案情有任何进展或需要,我们会上白家询问的,白姑娘也不要太伤心了。” 白莨点点头,抹掉眼角又流出的一滴泪珠。 赵捕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要开始搬运尸体回官府了,虽会盖着白布,白姑娘却不适合再看这些了。” 白莨哭着又点了点头,我们便跟着白莨一道出去,上马车要回府。 我与白莨林致远同坐一辆马车,小香和金升坐另外一辆,但一上马车,白莨便十分痛苦地往林致远那边倒去,像是整个人失去了依靠,眼泪继续不停地往下流。 我看着虽然心里酸涩,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倒也是真的很可怜…… 林致远却是一脸淡然,任由白莨哭了一会儿,见她稍微平复了一些,忽然道:“白姑娘,你认识孙鸣吗?” 我:“……” 这时候问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51章 孙鸣 白莨也是一愣,她脸上的泪痕尚在,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孙鸣?” “嗯。拂衣居主人,孙鸣。”林致远点点头。 白莨见他一脸淡定和冷漠,大概也很无语,只能稍微坐直了一些,擦了擦眼泪,然后道:“认识……可,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林致远道。 白莨道:“大约是半年多以前,他说接了一个单子,是一个我没听过的女子,因为嫉妒我的容貌,所以要杀害我。” “他没有动手。”林致远道。 白莨惊讶地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若他动手了,你不可能还活着。”林致远皱了皱眉头,“这很容易推断。” 白莨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是的……他原本要杀我,可是看见我,就没有下手了。后来,他说他很喜欢我,觉得我的确很美,说希望跟我在一起。” 林致远点点头。 白莨接着道:“我当然拒绝了……孙鸣,看起来很古怪,他穿着黄色的衣服,喜欢戴面具,而且神出鬼没,那段时间,我觉得很可怕,我干什么,他都可能忽然冒出来。但还好他的确从来没有伤害过我……这样过了大约一个月,我实在受不了了,哭着求他离开。孙鸣说既然我这么讨厌他,那他就不要再出现了。后来,我就的确没有再见过他,这件事,我也从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认识孙鸣呢?” 林致远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罢了。” 白莨疑惑道:“可,林公子为什么忽然问起他?” 林致远说:“他很可能是凶手。” 我和白莨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实老实说,在此之前,我一直有个很大胆的猜想,就是小敏其实就是孙鸣,一直跟着白莨,林致远发现了,所以把小敏和另一个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的男人杀了所以他才会忽然出现在明措圆……但是我又觉得林致远杀人从来刀过无痕,被他杀的人脖子上的伤口都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他不可能会那样对待他人的尸体…… 现在听林致远这么说,我确定这件事的确不是他做的,心里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白莨道:“怎么可能?孙鸣为什么要杀小敏?他们无冤无仇!” 林致远从衣袖中掏出一朵梅花:“因为这个。” 那枝梅花看起来十分肮脏,像是被人恶狠狠踩了许多脚,只剩下一两瓣残缺的花瓣。 白莨愣愣地看着梅花,半响道:“这是……?” “这是我今早送你的梅花。”林致远道,“抱歉,今早送花实在唐突,但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寻找孙鸣,与他说两句话。我猜测孙鸣会在你周围一直窥视你,若有其他男子送你花,他必然会很生气,所以送了你一朵梅花。”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会……想到自己今早起的脑袋发痛,我顿时有点羞愧。 “这花上,我洒过特制的香料,平常没有味道,可若是再像这样……” 林致远拿出一盒粉末,在空中撒了一点,那梅花身上便散发出极为浓烈的芬芳,即便它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白莨睁大了眼睛:“这个味道……” “我今日也在与每个人独处时稍微撒过一些,只要碰过这个梅花的人,身上就会有香味。”林致远道,“你回屋换衣服要带颜春她们去明措圆出来后,我发现你的侍女小敏身上有很浓烈的香味,我相信你自己也闻到了。” 白莨点点头:“难怪我们经过你的时候忽然那么香…我当时,还以为是你身上佩戴了什么香囊…” 林致远道:“但我当时并未多想,因为她是你的侍女,替你将花朵拿下也十分正常。之后,我也一直在各处寻找孙鸣,直到我路过你侍女的房间时,忽然想到,孙鸣很可能一直就光明正大的在白府之内。” 白莨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什么意思……?” 林致远道:“孙鸣此人,最擅长的便是易容之术。但是要能易容成另一个人,还要让周围的人不发现,起码需要观察那个人两三个月以上。尤其男子化女子更是不易,不过,孙鸣本身会缩骨功,声音也可随意变换,这对他来说并不太难。” 白莨道:“你是说,小敏是孙鸣?!” 林致远道:“嗯。尤其是在我进了她的房间之后,在地上看见了这朵花……看它的样子也能猜到踩它的人怀着多么愤怒的心情。而且我仔细回想,发现小敏的身形虽然的确没什么破绽,但因为孙鸣还得隐藏自己是会武功的事情,所以很少开口,以免气息起伏被我察觉。另外……” 林致远皱了皱眉头:”她的房间内,我还发现了一些男子的衣物,我见过孙鸣几面,这些衣物差不多正是他的尺寸。衣物都以黑色为主,应该是他不便以女子身份外出时会换上的。白姑娘,你不妨仔细想想,有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小敏有什么不对吗?他再厉害,你如果怀疑,总能感觉出什么的。“ 白莨一脸惊恐和困惑地想了一会儿,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 林致远道:“嗯?” 白莨想了想,道:“有一回我因故晚间外出,路上碰见了不轨之徒,小敏却不让我和车夫下马车,自己下去就将那几个人解决了……我坐在马车内,什么也不知道,车夫却说,她带着那几人去了小巷子,一眨眼又出来了……我问小敏她做了什么,小敏只说那巷子里有个坑,她将那几人骗了进去。可现在想想,当时天那么黑,她怎么可能知道有什么坑……若她真是孙鸣,大约是直接在巷子里解决了那几个人。” 林致远没什么反应,只道:“嗯。那是孙鸣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 我忍不住道:“可是,小敏已经死了啊……刚刚那个虽然脸被弄成了那样,但……应该是小敏吧?” 林致远道:“尸体在性别上无法进行伪装,那个小敏的确是女子。也很可能就是真的小敏。“ 白莨脸色发白:“可他为什么要杀害小敏?按照你的说法,他伪装成小敏已有一段时日了吧?那……” 林致远道:“他未必当时就下了手,可能一直将她囚禁。这次我来明州,孙鸣应该多少也知道我是来找他的,可能怕被我发现,所以想着干脆杀了小敏,然后自己先逃了。” 白莨闻言倒抽一口凉气,眼看着似乎又要落泪了:“小敏竟是因我而死的……” 她轻轻地靠在马车的车壁之上,目视前方,沉默了半响,才又开口:“既然如此,一定要快点抓到孙鸣为小敏报仇……还有,他现在不能伪装成小敏待在我身边的话,会不会还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林致远道:“很有可能。” 白莨露出一些害怕的神色:“那怎么办?林公子,若你与孙鸣对上,你们谁能赢呢?” 林致远不假思索道:“五五开。” “那好歹也有胜算……”白莨喃喃道,“白家虽也有侍卫,但跟孙鸣比,只怕是毫无胜率。” 林致远却道:“我此番来寻孙鸣并不是非要找到他不可,我还另有要事,在明州至多待三天。两天后,若孙鸣还是没有被找到,我必须要先离开。”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林致远——他当初不是说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来杀孙鸣吗? 白莨没有注意到我,只看着林致远愣了愣,道:“可是……” “白姑娘不必太担心,我走后,自然会有其他人继续来明州寻找孙鸣制住他的。” 白莨显然并不完全相信那个不知是何人的“他人”能不能保护自己,但也只能道:“那……那就希望这两日内,孙鸣快些被抓住吧。” 林致远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虽然满腹疑惑,但也不敢贸然问出口,车内一片沉默向着白府驶去。 到了白府,已经有所听闻的白荇在门口等着,见白莨下了马车,他立刻迎上来,道:“阿莨,你没事吧?” 白莨看见了哥哥,自然是又忍不住流了两滴泪,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小敏她……都怪我,让她一个人在那儿等着,却被奸人所害……” 白荇叹了口气:“这事儿发生的太离奇,谁也想不到会有命案发生,你可别怪自己,小敏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太难过的。” 白莨哭着点了点头,白荇回头看了我们一行人一样,道:“抱歉,出了这种事,吓到你们了吧。” 我赶紧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白荇无奈地扶着白莨进了府邸,我们也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上我小声问林致远:“你这次来不是就是为了杀孙鸣而来吗?为什么说自己三日就要走?” 林致远道:“计划变了而已。” 我点点头,感叹道:“这个孙鸣也太变态了……好吓人啊。” ☆、第52章 梅花 林致远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金升和小香,忽然伸手拉住我,然后带着我往另一边走去:“先别继续往前走。你们今日在明措圆,发生了什么,全部跟我说一遍。” 我愣愣地道:“啊?不就是看园林……” 林致远带着我往大厅的方向走去,我心里十分莫名,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我倒是不怕他是其他人易容的,因为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识破。尤其是他现在还握着我的手,易容不可能像到手握住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林致远带着我一边走,一边道:“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 他这么问,我便认真想了想,而后我惊叫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今天我和小香的钱袋被一个人偷了。” 林致远道:“说详细些。” 我便将从看到明英团,到抢钱之人逃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林致远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忽地一个转弯,却是带我进了梅园。 白府夜间梅园内有些微灯火,依稀可见棵棵梅树,我道:“来这里做什么?” 林致远不答,只松开握着我的手,而后忽然施展轻功,在园内绕了一圈,他身形极轻巧也极快,像是一阵穿梭的来去自如的风,最后复又停在我身边,他的手在我耳边一晃,轻轻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愣了愣,伸手去摸,发现自己的耳边也被簪上了一朵梅花。 “这个……”我呆呆地看着林致远。 林致远道:“送你的。” 我说:“为什么?” “你早上知道我送了白莨梅花不是不开心吗?”林致远反问我。 我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然难道我要很开心?不过刚刚在马车上晓得原因之后我就觉得也没什么了……” 林致远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所以你送我花是因为这个?”我依然觉得有点奇怪,“难道不是因为这花上也被你撒了什么香料?” 林致远好笑道:“我为什么要在送你的花上撒香料?” 我想想也是,于是心下欢喜,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它,见林致远看着我,又赶紧将手收回,一边好奇道:“我们真的只待三天就走?不用管孙鸣了?真的会有其他人来?” 林致远道:“嗯。” 我巴不得我们能早些走,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致远带着我走出梅园,将我送回房间,走之前他小声让我自己小心一些,绝对不能单独一个人,我晓得他是在担心孙鸣,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孙鸣与我无冤无仇,总不至于来找我的麻烦吧。 但是我虽然没放在心上,林致远自己却表现的颇为在意,第二天清早我推开房门,林致远竟然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呆滞地看着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香在我耳边小声道:“林公子早就来了,好像在等你。” 我正要张嘴问林致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林致远却已经牵起了我的手,道:“去用膳。” 我呐呐地说:“哦,好……” 小香在一旁默默道:“林公子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我来说林致远这样的改变实在很好,于是高高兴兴地回握住他的手,我们两人并肩而行,我小声说:“林致远,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嗯?” “你眼睛下有一点点青黑,我看出来了。”我道。 林致远说:“想事情而已。” “想小敏的案子和孙鸣吗?”我道,“你不要太操心,一会儿也许官府的人就要来白府,到时候把孙鸣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查就是了。反正现在孙鸣又不是你的任务。” 说曹操,曹操便到,我和林致远进了大厅没多久,昨日那位捕快大人正好便来拜访了。白荇听了家丁了通报,让人赶紧将他迎了进来。 赵捕头一进来,开门见山便道:“白公子,与你们家的侍女一同死去的那个男子的身份已经查清了。” “那个男子,乃是明州明措圆附近的一个流浪汉,此人名唤武强,没有正经职业,靠着小偷小摸和抢钱过日子,因着夜晚明措圆人多,他也总会躲在明措圆里作案。我们抓过他一两次,但他毕竟没有犯过大案子,最多也不过是一顿杖刑再关个一段时间就放了他……他上次离开牢狱也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情,这次却是横死街头了。” 白莨听着皱起眉头:“那小敏怎么会和他死在一起?” 赵捕头同样露出困惑的神色:“之前我认为,可能是周敏和那个男人认识所以私会时发生了惨案。可既然这男人是武强,周敏作为白家侍女,基本不可能认识他……” 白莨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赵捕头道:“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白小姐,请问,当初您的侍女为什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白莨便将我们去摘星楼,小敏因为害怕所以没去在原地等我们的事情说了。 “你们分开的地方,离那个园子远吗?”赵捕头道。 白莨点点头:“有一些距离。而且那里那么偏,小敏不可能无故一个人去那里。” 赵捕头也点了点头:“嗯。所以很大的可能是,有人将周敏拐带走,杀害她的时候,武强可能正好也在附近,也许撞见了,所以被杀了……” 白莨抿了抿唇,像是要下定决心一般,道:“我……我怀疑,凶手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赵捕头闻言十分惊讶地看了白莨一眼,白荇也惊道:“阿莨?” 白莨道:“此前有一位名为孙鸣的男子,此人对我有恋慕之心,但我多次让小敏出面拒绝他,我想他一定对我们心存怨恨……他也曾表露过这样的态度……而且他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现在我也完全找不到他,昨夜我没想起他,但回府后我忽然想起,觉得他也许会对小敏出手。” 白莨没有据实说明,大概是因为若是直接了当地说孙鸣可能扮成过自己侍女,或是说孙鸣如影随形跟着她一个月的话,都会有辱白莨自己的名声。 “按照白小姐您的说法,这个孙鸣的确有嫌疑……只是此人家住何处或是在哪里干活儿,白小姐都不知道吗?”赵捕头道。 白莨犹豫片刻还是道:“他并不是明州人,我不晓得他住在何处。我只知道,他是拂衣居的杀手……” 赵捕头倒抽一口凉气:“拂衣居的杀手?如此丧心病狂的作案方式,倒也的确不像常人能做出来的……可无论是不是孙鸣做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找到他。” 白莨道:“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他……” 赵捕头叹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努力。若孙鸣又来找你,立刻让人通知我们便是。” 这话倒是有点无可奈何,要听之任之的意思,白莨脸色微微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 赵捕头又交代了一下小敏的事情,说是过几日才能把小敏的尸体送回来。 白荇让人将赵捕头送走后,十分不解地问白莨:“阿莨,什么孙鸣,为何这么大的事情你从未跟我说过?” 白莨道:“哥……咱们去书房说吧。” 白荇看了我们一行人一眼,对我们点了点头,带着白莨走了。 小香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道:“啊?孙鸣?难道就是之前林公子说的那个?” 我替林致远道:“是他。不过现在林致远不必找孙鸣了,咱们后天早上就走。” 小香似懂非懂点点头,又忍不住感叹:“说起来,咱们还真是走到哪里,哪里死人……” 我:“……咳咳,小香,不要乱说话。起码在任家,我们去了之后没有再死过人了。” 小香嘴角抽了抽,没有接话。 大约是因为后天早上就要走而孙鸣一直没有消息的原因,林致远仿佛也完全放弃了要去找孙鸣这件事,反而问我想不想出去玩,我道:“昨晚还没上摘星楼……” 想想又摇头:“算了算了,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去明措圆了。” 林致远道:“那,去随便走走?”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致远,总觉得他怪怪的。 刚来明州的时候,我还在因为他的冷淡而患得患失,可小敏死了之后,林致远似乎就完全不大一样了……对我热情了不少…… 我忍不住道:“你真的是林致远吗?”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林致远讶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垫脚,伸手去碰他的脸:“你要是被我发现是谁易容的你就死定了!” 林致远面无表情,任由我在他脸上摸来摸去,过了好一会儿,我发现完全没有破绽,又伸手去摸他脖子:“我知道还有种易容是用头套的!粘结的缝隙搞不好就在脖颈上。” 林致远一动不动,依然由着我去验证,我摸啊摸,一直摸到了林致远的锁骨,才忽然意识到一点不对。 侧头一看,小香假装在远眺风景,眼睛实际上正在不停地往我们这边瞥,金升则光明正大地赞许地看着我……赞许?!他赞许什么啊!!! 林致远终于开口:“摸出什么了没。”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尴尬无比:“咳,我是怕是你孙鸣所以验证而已,你不要乱想哦!” 林致远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小香与金升也一同跟着出了白府。 ☆、第53章 暗杀 出去之后,林致远嘱咐我们不要分散,不管去哪里都要四个人一起,因为除了他,我们都打不过孙鸣,万一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本来我认为,林致远虽然说要出来逛逛,但可能到底还是要找孙鸣的线索的,不料林致远完全由着我乱逛,只跟在我身后,阻止了我买任何吃的。 我看着小摊上的明英团,十分地怨念,只觉得这趟明州之行大概我是注定吃不上明英了…… 我们在外边逛到傍晚,快用晚膳前回到了白府,白莨和白荇都在大厅内,见我们回来了,白莨轻声道:“你们怎么忽然想到出去呢,都没带什么人手,又逛了这样久,真叫人担心。” 白荇道:“林兄武功高强,倒是不必太小心翼翼,只是以后出去的确还是带些家丁比较好。” 林致远摇摇头:“没事,我们明早就走。” 除了林致远,我们都愣住了。 我道:“不是后天吗?” 林致远说:“接替我的人明早会来,所以我们明早就可以走了。” 提早走一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早一天离开就早一天回家,我点头:“好好好,那我们就明早走。” 林致远对白荇拱了拱手:“这两日叨扰白兄了。” 白荇笑了笑,道:“林兄客气了。既然明早要离开,那么我一会儿就让下人去将你们的马车整理一下,并备上新鲜的草料。” 林致远颔首致谢,白莨看着他,愣愣的,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出了大厅,看起来十分寂寥的样子。 林致远却忽然对我道:“你不是说不饿只困?那就不要吃完饭了,回屋休息吧。” “啊?!”我震惊地看着林致远——谁说我不饿?!我逛了一下午连个明英团都没吃到,现在可饿了! 可林致远不容分说地拉着我就回去了,我只好揉着很饿的肚子,十分哀怨地说:“林致远,你今天是打算不让我吃任何东西吗?” 林致远只简单地说了句“晚点”,而后居然跟着我一起进了我的房间。 我道:“林致远,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致远只道:“晚点你就知道了。” 我可怜兮兮地坐在房间里,只希望小香能够机灵点一会儿偷偷带点吃的给我,然而小香没有带任何吃的回来,只带了个笑眯眯的金升回来。小香一边走进房间一边在对金升发怒:“你想干什么!不要跟着我回房间!女子闺房不得随便入内!何况我还要先去小姐那儿……咦小姐,林公子怎么在你房间?!”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金升却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脱衣服…… 小香几乎要尖叫了:“金升你要干嘛?!” 我万万没想到,金升脱衣服也就算了,林致远居然也开始脱…… 我和小香两个人十分地不知所措,然而好在这两人都只脱了外衣就停手了,而后将外衣丢给彼此,各自换上了。 “……你们到底干什么?”我十分不解。 林致远道:“小声点,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林致远随手扯下自己原本用来束发的白色绸带,他的长发自然而然地披散,这倒是我第一次看见林致远散发的样子,实在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很多,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睛。 金升则也将自己头上的金簪给取下,两人又各自换上了彼此的发型和头饰。 他们两人身高相近,林致远身材稍微精瘦一些,但现在是冬天,虽然林致远的衣服比较少,毕竟外套分量不算轻,两人光从背影看,若是灯光再差一些,大概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在扮成彼此的模样,却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可既然林致远说一会儿我们就会知道了,那我们也只能静待其变…… 天色渐暗,我又困又饿,软软地坐在软榻上发呆,随时都要睡着,小香也一脸懵懂地看一看林致远又看一看金升,最后也跟我坐到了一块儿,一起发着呆。 倒是金升和林致远相对而坐,脸上表情都不算太轻松。 就在这样沉闷的时刻,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听声音,竟然是白莨的,而且内容也让人毛骨悚然——“救命啊!!!孙鸣?!你放过我……啊!!!” 我猛地站起来,林致远却暗暗伸手按住我,混着内力扬声道:“白姑娘?!” 而后又对我道:“我去看看,你们不要出去,金升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两个,将灯灭了免得招惹更不必的麻烦。” 金升扬手灭了屋内几盏烛火:“好。” 之后站起来的却是金升,他速度极快地冲了出去,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屋内一片漆黑,十分安静,我却觉得这样十分不合理……虽然不知道到底林致远和金升要做什么,但我还是按着我自然的反应道:“出什么事了……孙鸣来了?怎么办,林致远之前说跟他打只有五成胜率,我有点担心……” 小香十分机灵地道:“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还有白府家丁吗……” 我叹了口气。 片刻后,我们身后的窗忽然猛地被人从外面硬生生地推开,木窗栏杆炸裂,而后一道几乎隐匿在黑暗之中的黑影微微一闪很快入内,除了他那微弱到难以被发现的呼吸之声,我几乎无法确定有个人进来了——紧接着,一把冷冰冰的剑毫不留情地朝我刺来! 屋内一片黑暗,被撞破的窗户中有一丝月光倾斜而入,映在那锋利无比的刀刃上,我瞪大了眼睛,猛地要闪开,却发现那剑快的我根本无从闪避! 铮地一声,那剑险险在我面前被拦下,却正是林致远那把游碧剑。 黑衣人动作一顿,林致远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游碧剑在他手中仿若活物,轻巧却又招招致命地往黑衣人身上招呼去,两人手中的剑相互撞碰,发出铮铮之声,黑衣人被逼的只能不断后退,林致远却连让他逃走的机会也不给。 黑衣人咬牙切齿道:“林致远?!” 林致远并不答话,只专心与他对战。 很快我看出来,林致远之前说了谎。 眼下这黑衣人不出意外就是孙鸣了,之前林致远说,自己与孙鸣对战,胜率是五成。 可实际上依我看来,林致远根本打赢他没有什么压力嘛……难怪之前黑衣人都不敢出现…… 林致远与他的游碧剑一样,如游龙如疾风,即便不再是一身白衣,即便正在对战,依然是俊雅风流的,周围一片漆黑,我却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看着他的身型,十分着迷。 小香拉了拉我,道:“小姐,不必帮忙吗?” 我小声回她:“不必,我帮忙反而会帮倒忙,何况林致远大概快赢了。” 我说的没错,孙鸣正在节节败退。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孙鸣忽然硬生生以左手接了一下林致远的剑,那一瞬间,他的左手几乎要被劈开,鲜血迸裂四溅,血腥味猛然弥散开来,而他的右手却掏出一枚暗器,而后朝着身后丢去。 若孙鸣将那暗器往前丢,林致远尚可以躲避或阻挡,然而那暗器却是朝着孙鸣自己身后去的,林致远的剑又暂时受控,他根本不可能来阻挡。 孙鸣身后的方向站着的却是我。 那暗器来的又快又急,我一愣,侧身去躲,而后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一瞬间,孙鸣听见我这一声,当即松了两只手,左手离开了林致远的剑,右手也放下了自己的剑,张狂地大笑了起来。 林致远以剑柄点了他的穴道,而后似一阵风般掠过来,扶起我道:“颜春?!” 我看着林致远,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滑坐在他怀里,轻轻咳了一声。 “颜春……”林致远皱着眉头,紧紧抿着嘴唇。 小香尖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林致远道:“不要喊了,出去把金升叫来,再让白荇去派人喊大夫,等处理了,你再带着白荇一同来这里!” 小香哭哭啼啼地冲了出去,一旁被林致远点了穴道而不能动弹的背对着我们的孙鸣却发出了诡异的笑声:“呵……大夫?叫一千个大夫来也没用的,这暗器上的毒,无人可解……哈哈哈哈……” 林致远只冷冰冰地道:“孙鸣,你到底为什么要对颜春下手?” 孙鸣轻笑道:“为什么?她其实是无辜的,但她最大的错就是……她被你喜欢着,她被你林致远喜欢着。” 我听着这话,又觉得甜蜜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孙鸣难道还嫉妒我不成……? 林致远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顿了顿,又道:“或者说,她到底想要什么?”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金升拉着一个人匆忙走了进来,见我躺在林致远怀中一惊,道:“颜春你怎么了?” 林致远摇了摇头:”孙鸣的暗器有毒。“ 金升紧皱眉头,将身后那人往前微微一带,道:“人我给带来了,尽快把事情给解决逼他们交出解药吧。” 而后他手执火折子,依次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原本晦暗的房间终于亮堂了起来。 金升带来的那人,赫然是一脸无辜的白莨。 我看见白莨,心下终于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能闭着眼睛,往林致远怀里缩了缩,林致远了然地伸手整个抱住我的脑袋让我不必看白莨,白莨也看不着我。 ☆、第54章 小敏 白莨的声音响起——她并不慌张,只十分困惑地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金公子明明是来救我的,却忽然点了我的穴道,还将我带来这里?那个被捆着的人是谁,是孙鸣吗?还有颜姑娘,她受伤了?” “都已经这样了,白姑娘何必再装傻?”林致远道,“我现在不欲与你多说,快让孙鸣交出解药。” 白莨道:“孙鸣,听到没有,林公子让你交出解药。” 孙鸣温柔地笑道:“我说了,此毒无药可解。” 白莨道:“你没有骗人?” 孙鸣说:“我绝不会骗你,你晓得的。” 林致远冷冷地道:“你们的目标当真是颜春?到底是为什么?!” 白莨无奈地道:“林公子,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口口声声说‘你们’?我真的不知情啊。” 林致远道:”你破绽百出,不必再装,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立刻去做,只要你们交出解药。“ 孙鸣却忽然狂笑出声,那笑声嘶哑,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大约是之前与林致远打斗时他伤着了,不过这样大笑几声后,孙鸣便猛地咳了起来,而后他道:”咳……林致远你这么说,还真是……咳,显得你对颜春情深意重啊咳,可惜,却全部是虚情假意!“ 林致远冷声道:“呵,怎么说?” “这毒确实没有解药,但有一种东西却可以解百毒甚至可以医死人肉白骨,林致远你手中明明就有那样东西却不肯拿出来……不是虚情假意是什么?!”孙鸣厉声道。 医死人肉白骨……我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孙鸣在说什么。 凤王珠。 这个东西,简直是阴魂不散…… 林致远道:“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我,我一个鲤鱼打挺,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 我并没有被暗器刺中,我叫那一声,只是因为我在躲闪的时候林致远赠我的那一朵梅花自我发间飘落,我不由得惊叫一声,而那一声后我就见孙鸣放弃了与林致远的争斗,明白他大约是以为自己得逞,于是干脆将计就计,顺势作出中了暗器的样子。 林致远迅速掠至我身边,见我眨了眨眼睛便晓得是怎么回事,当即与小香一同将这戏演了下去,金升最先入内时,林致远也给了他暗示。再后来白莨入屋内,我担心自己露出破绽,便躲在林致远怀里,不让白莨看见我的具体状况。 见我活蹦乱跳地站了起来,白莨一愣,孙鸣也嘶吼道:“怎么回事?!” 他看不见我们这边,想来却还是可以听得出我的脚步声的。 此时小香也带着白荇来了,白荇见屋内状况混乱至极,不由得愣住,半响才道:“发生了何事?”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白莨,大约是见她姿态怪异,道:“阿莨,你被人点了穴道?” 金升翩然一笑,抱歉地道:“是我点的。我怕白姑娘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白公子不要介意,等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会为白姑娘解穴的。” 白荇闻言连连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致远道:“这要问令妹与孙鸣。” 白荇看了一眼孙鸣,道:“他就是孙鸣?可,这和阿莨有什么关系,阿莨也是受害者……” 林致远道:“白莨,你为什么想要凤王珠?” 白莨依然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鸣也道:“凤王珠是我想要的,林致远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要将女人牵扯进来!” 林致远凉凉地道:“难道颜春不是女人?” 我:“……” 虽然林致远是在为我说话没错,也让我感觉到他对于我险些受伤之事有些愤怒,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啊…… 孙鸣道:“总之这与白莨无关!” 林致远沉吟片刻,道:“既然不愿承认,那么这件事,就从头说罢。事到如今,你们做过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 我立刻附和:“快说快说,其实我都没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香也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林致远道:“事情要从任家开始说起,颜春颜香,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在任家,半夜来了个偷凤王珠的贼?” 我和小香都点点头,林致远道:“叶捕头比我先一步发现,与那人交了手,我赶到时只见他们交了三招,之后那个人看见我来了就走了。我当时和叶捕头都认为他畏惧人多,却并未想到,他认识我。他的招数和身形,我也略有些眼熟,但想着那人应该在遥远的明州,所以并未想太多。” 我了然道:“那个贼就是孙鸣!” 林致远点了点头。 “白兄,不瞒你说,我此番来明州,便是为了寻孙鸣。恰好你邀我来白府,我想着孙鸣定然会在白莨附近,便来了你府上。”林致远看了一眼白荇,“但当初,我并未想到孙鸣与白莨会有任何牵扯。因为在孙鸣写给别人的信件中,他说自己倾慕白姑娘,可白姑娘却十分憎恶他,害怕他,他只能一直待在白姑娘身边,等待白姑娘对他态度好转。” 我看了一眼白莨,疑惑道:“这和白姑娘自己的说法是相符的。” 林致远点了点头,道:“可破绽太多了。白兄,想来你也知道我与令妹说过,小敏可能是孙鸣扮的,这也导致小敏惨死于孙鸣之手。” 白荇点点头:“阿莨告诉过我这件事……” “小敏惨死,是因为我来了,孙鸣不敢再扮作小敏怕被我看出破绽,索性制造了一出惨案。但在我发现孙鸣房内那一朵梅花时,便很有些疑惑——孙鸣若是老实扮作小敏,想要不被自幼和小敏一起长大的白姑娘发现任何破绽,应当小心翼翼,怎么会这么大胆,随手拿走那一朵白姑娘很喜欢的梅花,甚至肆意踩烂?” 林致远顿了顿,又道:“说起这一朵白姑娘很喜欢的梅花,又是另一个疑点。自我来白府,白姑娘便对我表现的分外热情,数次靠近我,与我主动说话,那日清早,见我在梅园更是主动入内与我交谈,问我是不是之前去过葛水,状若无意地说起过凤王珠,我带过了这个话题,赠她一朵梅花,她显得十分高兴——这高兴不知真假,因为若是真的喜欢这梅花,想来是不会让侍女随随便便拿走的。” 小香茫然地道:“我有点晕……” 我却听懂了,一拍手:“小敏敢随手拿走梅花并踏烂,要么是不怕白莨的责怪,要么是知道白莨不会发现。可白莨若很喜欢那梅花,怎么会被发现?也就是说,小敏拿走白莨的花,是知道白莨不会怪她,甚至白莨可能知道她会弄烂那花,因为白莨知道‘小敏’要吃醋,所以也就由他去了。” 林致远对我点点头:“嗯。” 白莨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这一朵花,林致远晓得了这么多…… 林致远接着道:“我发现小敏可能就是孙鸣之后,便立刻赶往明措园,却发现小敏死了。当时我已能猜到孙鸣大概是怕我发现端倪所以杀了小敏以此逃匿,却不能确定白姑娘到底知道多少。” “所以你在马车上直接把孙鸣就是小敏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心领神会。 “嗯。白姑娘听我那么说之后,反应很合乎情理,也有一套完整的说词。”林致远看了一眼白莨,“可惜,有个地方破绽太大。” 白荇进来后一直没有再说话的白莨终于开口了:“什么?”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 我觉得林致远今天说太多话了,所以他不想说话了,才将这个问题推给我…… 仔细地把那日白莨的话给回想了一边,我茫然道:“哪里有破绽?” “夜间外出之事。”林致远提点我。 我又想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白姑娘说有一次她和小敏夜间外出,小敏以一人之力打败了几名不轨之徒。可是,如果白姑娘当时并不知道小敏就是孙鸣,武功不赖,夜间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侍卫呢?而且小敏是不会武功的,她怎么可能让小敏一个人下去对付那几个人,不是把自己贴身侍女往火坑里推嘛!” “白姑娘大概怎么也没料到我会直接说出小敏就是孙鸣,之后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全部推倒了孙鸣的头上。但为了自证清白,白姑娘说的太多了。”林致远点了点头。 白莨闭了闭眼,没有反驳,她也无法反驳。 这件事我当时听的时候,因我已经晓得小敏就是孙鸣了,故而并没有觉得这不对劲。 林致远还真是太厉害了……我颇为崇拜地看着他。 林致远接着道:“但到此时,我仍然没有确定。只说自己未必要找到孙鸣,随时要走,为的就是想知道白莨若已和孙鸣结盟,到底是想要什么。回白府后,我让颜春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我,而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她买了明英团,却被人抢走了。且那明英团,还是白姑娘帮她挑选的。第二天,赵捕头带来了一个讯息,和小敏死在一起的男人,是常在明措圆抢东西偷钱财的混混武强。而这混混却意外惨死,内脏也被挖了,身子也被毁了……我想,这大概是凶手,不愿让人知道武强是中毒而亡的吧。” 我悚然道:“那明英团里有毒?!” “按照你的说法,明英团被抢走后,你们去摘星楼,而小敏留下。我想,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是你吃了明英团后去摘星楼,然后中毒而亡,小敏依然留下,在另一处同样中毒而亡。” 我瞪大了眼睛,呆滞了半响,道:“他们原本要害死我,顺便害死小敏以免被你发现破绽……同时,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中毒而亡,还可以混淆视线!” 林致远点点头:“可出了意外,你的明英团被抢走了,你又不肯再买,他们只能改了计划。怕武强被发现是中毒而亡而惹起我们的联想,孙鸣便索性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掩盖了这件事。” 我忍不住道:“所以,小敏的尸体也变成那样,完全是因为他们要那样对待武强?白姑娘,你也太心狠了吧?!让孙鸣杀了自己贴身侍女不说,还让她死无全尸!真是,真是……” 孙鸣听我指责白莨,当即发怒:“住嘴,谁准你……” 林致远冷冷地以剑鞘猛击孙鸣肩背,孙鸣闷哼一声被点了哑穴,再不能发声。 ☆、第55章 身亡 我心里为林致远维护我而感到高兴,也将之后的事情想清楚了:“所以,你知道了他们想害我,今天下午便故意带我们外出逛街,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府内有危险!还有,你肯定顺便跟金升商量好了今晚的事情!” 林致远看了一眼白荇,道:“因为那时我不确定,白兄知不知道白姑娘所做的事情,会不会帮她。后来回府我让金兄一直盯着,才确定他并不知晓此事。” “后来回府,你也不让我吃饭,又忽然说我们明日要走,就是为了逼的孙鸣出手!”我拍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你为什么告诉金升都不告诉我啊?” 小香赶紧表忠心:“小姐,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坐在旁边的金升笑了:“林兄说,你们二人太单纯,藏不住秘密。若告诉了你们,只怕白姑娘冰雪聪明,一眼就发现了你对她有所提防。” 我不满道:“谁说的,我藏得住的秘密可多了……” 小香有些茫然地道:“所以,这一切到最后,就是为了要杀小姐?” 她来的最晚,不知道孙鸣此前提了凤王珠,我便道:“不,好像是为了杀我之后,让林致远取出凤王珠来救我……然后,如果我们没识破白姑娘和孙鸣是一伙儿的,白姑娘可能会趁机把凤王珠给拿走……” 林致远点头:“我来白府之后白姑娘就十分热情,言语之间不乏邀约之意,我与白姑娘并不熟悉,只见过寥寥数面,可印象中她也并非是这样的女子。但若是为了凤王珠,事情便都可以说得通了。” 说到这一步,白莨看起来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白荇站在外边脸色十分难看,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金升摇摇头,道:“白姑娘,你何必还不肯承认呢?不久之前你在外大喊孙鸣的名字,我立刻去救你,对方却并不是孙鸣,我说了句孙鸣已被林致远抓了,那人就吓得跑了,明摆着承认自己是来冒充孙鸣的——白姑娘你并不是不认识孙鸣,怎么会对着另一个人喊孙鸣的名字呢?后来见去的人是我,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足见你的计划……可惜,林兄聪颖,提早算到了一步。” 说罢,又指指孙鸣:“人证物证俱在,白姑娘,你这是何苦呢。” 白莨依然一句话也不说,白荇实在忍不住了,走到白莨面前,痛心疾首道:“你,你为何要与那人联手,做出这样的事情,竟杀了小敏,还想要杀颜姑娘……阿莨……!” 顿了顿,他又回过头,十分不解地道:“凤王珠,是何物?难道正是那传说的神物?” 林致远道:“白姑娘和孙鸣想要得到的,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我道:“怎么又是凤王珠啊,这东西真是多灾多难,谁碰上它都没好事,也真是奇了怪了偏偏每个人都要得到它……” 白莨居然忽然张嘴道:“既然颜姑娘这么不屑,不妨让林公子拿出来。” 她开始沉默着,白荇那么呕血地问她话她也不回答,我一提到凤王珠她居然就有反应了!还真是执念深重。 我只好道:“林致远压根儿没什么凤王珠……你们为什么觉得他有凤王珠啊?就因为我们在任家待过?可你们后来没听说过吗,任家的凤王珠失窃了啊。” “你们刚从任家离开,任家凤王珠就失窃,那么偷了凤王珠的人除了你们还能有谁?你们四人当中又属林致远野心最大武功最高,凤王珠不是他的又能是谁的?”白莨大概认为我在骗她,十分不悦地道。 我心想她说的居然很有道理嘛…… “凤王珠确实不是我们拿的。”我耐心道,“在我们离开任家之前凤王珠就没了,而且,凤王珠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不能让人死而复生白日飞仙,用了它的人会发狂,干出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总之,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况虽然任正平就是送给我吃,我也不吃……白姑娘,你想要它做什么呀?你无病无痛,难道,也想吃了那个然后称霸武林?可那都是假的,吃了凤王珠并不能武功盖世……” 白莨深吸一口气,道:“我并不要武功盖世,我只要青春永驻。” 我愕然道:“什么?” 白莨看了我一眼:“我与你说过的,颜姑娘……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变老了。” “可凤王珠也不能让人青春永驻啊!”我愕然地说,“凤王珠被传的也太神乎其神了吧?!” 白莨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不信,我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林致远,道:“可不可以说出任家的事情啊?” 林致远点了点头。 我道:“白姑娘,白公子,我要给你们说一个故事,就在葛水县的任家。这个故事完全真实,但为了任家人,希望你们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我将任正平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也将那两只鸡相互搏斗的事情说了,白莨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我说完了,将手一张:“喏,事情就是这样,凤王珠,绝不可能让人青春永驻的。” 白莨只恍然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人青春永驻的,一定有的……” 她站在那儿,因被点了穴,一动不能动,那一双美目中却落下泪来。 即便此时我已知道了她的行径,却依然还是不得不为她的美而感慨。 她凄声道:“我不信……我不信……” 白荇见妹妹这样,也露出不忍的表情:“阿莨,你怎么这么傻,谁不会老?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什么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白莨闭上眼睛,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难过,现在想来那时候小敏死了,她哭的那样惨烈,实际上却压根儿不及现在的伤心吧。 白荇不断地叹息着,最后看向林致远:“林兄,家妹如此实在是让我羞愧难当,但……哎,林兄,你说吧,你意欲如何?” 白莨道:“我并没有想要颜春死,我本打算让林致远给她吃救活她,我自己再吃一半的。” 她这是在为自己辩解了。 林致远冷冷地道:“颜春最后没出事,完全是因为她运气好,当时连我也不在身边,若她中了毒,你们又蓄意拖延,此时颜春可能早已丧命。” 白荇叹了口气,哀求道:“家妹一时糊涂,只愿林公子不要追究,就当是看在愚兄的份上……” 林致远看了一眼我,我轻轻点头,林致远便道:“可以。但,孙鸣须交给我。” 白荇立刻道:“那是自然。” 白莨却立刻道:“不要。放过孙鸣,他……他也只是为了我才做这些……” 被点了哑穴又不能动弹的孙鸣从咽喉中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在为白莨这句话而感动,白荇看也不看孙鸣,只看着自己的妹妹怒道:“阿莨!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这个孙鸣……你们……” 我忽然想起和白莨在明措圆的对话,她说她自己有意中人,我当时满心以为是林致远,可现在想来,她说的人难道是孙鸣啊?! 她喜欢孙鸣,却为了凤王珠让孙鸣去杀人和背黑锅,而孙鸣也还真的都做了,这两人实在让我无语凝噎。 小香忍不住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们杀了两个人,还险些杀了小姐,却想要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白莨道:“只要你们不要带走孙鸣,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给你们。” 孙鸣忽然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林致远便又解了他哑穴让他开口,孙鸣立刻大喊道:“阿莨,你不必管我,我很快就要死了!” 白莨愣了愣,而后道:“为什么?你不要乱说话!” 孙鸣道:“不,我很快就要死了,我答应过她的,她很快就会来取我的命……” 孙鸣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道闪着银光的飞镖从那被孙鸣撞出的缺口射入,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笔直地,毫无偏差地刺入了孙鸣的眉心。 那飞镖速度太快,孙鸣又被林致远点了穴位无法躲闪,故而这一下实在让我们措手不及,只一个眨眼,孙鸣已一言不发双目圆睁地栽倒了。 然而他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意的,仿佛是释然了一般。 “孙鸣!”白莨登时花容失色,“孙鸣!!!” 金升皱眉,正欲往外追去,林致远却道:“金兄,不必追了。” 白莨道:“为什么不追?!是谁?!是谁?!” 她一副要崩溃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倒地不起的孙鸣,却又无法动弹。林致远起身,看了一眼孙鸣的尸体,目光停留在他眉心的那个飞镖上,而后道:“是拂衣居的人。” 白莨道:“拂衣居?!是,是……” “是他的妻子。”林致远点点头,“孙鸣与他妻子曾约定,若有朝一日孙鸣负她,便要拿命来偿还。我此番前来,便是受她所托。不过,她到底还是自己跟来了。” 我听到孙鸣竟然有妻子时吃惊万分,见白莨一副早已经知道孙鸣有妻子的样子更是无话可说,金升走过去解开了白莨的穴道,终于可以自由行动的白莨当即冲到了孙鸣面前,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摸上他的脸颊,而后低下头,失声痛哭。 林致远推开窗户,朝着茫茫夜色中看了一会儿,最终道:“她走了。” ☆、第56章 一吻 这还是真是听起来十分诡异的一段话,白莨哭的不能自持,白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妹妹这样,原本无比不认可的眼神也终于透露出一丝心疼。 林致远回头,道:“若白姑娘要将他尸体留下,那我就不带走了,若白姑娘不想要,我可以帮忙处理。” 这话问的也是让人很悚然了,然而白莨居然还勉强在哭到快要昏迷的情况下回答了一句:“不要动他的尸体……” 林致远点点头,转过身对我道:“我们走吧。” 我愣了愣而后点头:“哦……好。” 白荇道:“眼下天色已晚,林兄不如等明日再走……” 林致远看了一眼满屋狼藉,道:“不必了,此番来白府,叨扰白兄了。我们还要赶路,下回再见时再与白兄好好叙旧。” 白荇点点头,又露出些许尴尬神色:“今日之事……” 还未说完,林致远已了然道:“一切,由白兄去向官府交代便是。我们什么也不晓得。” 白荇松了口气,白莨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两人的谈话内容一般,只轻声道:“他……他的妻子,到底是谁?” 白荇皱眉,道:“阿莨!” 林致远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报仇?” 白莨摇了摇头:“你也说了是他和他妻子约好的,我怎么会去报仇,我又拿什么立场报仇……我只是想知道……” 林致远面无表情地道:“抱歉,我不能说。” 白莨含泪看了他一眼,也并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法说什么,毕竟这件事说到底,白莨好像在哪一方面都不太占理…… 林致远看了我一眼,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我点点头,林致远道:“那就走吧。” 白莨抱着孙鸣坐在地上,并不再看我们,她穿着白色的衣裳,背影和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只是那白衣染了尘土沾了泥,再也不见昔日白净……我们一行人拿了自己的包袱,由白荇送出白府,乘上马车离开。 我掀开车帘,回头去看夜色中幽幽的白府,只觉得心情难以言喻。 不过短短三天而已,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又突然又荒谬,而且我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无辜的小敏被杀了——不过估计就算这一次她不死,也总有一天会被孙鸣杀掉。 我唯一不懂的是,白莨长的那么好看,却害怕老去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显然是喜欢孙鸣的,孙鸣死去她显得异常痛苦,但矛盾的是,她又为了凤王珠让孙鸣杀人,最后怕被发现,也很干脆地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孙鸣的头上……虽然孙鸣作为拂衣居主人,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名声,可是…… 还有孙鸣的妻子究竟是谁?林致远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虽然开始他对我说自己是来杀孙鸣的,可后来他找出孙鸣,也没什么要动手的意思,仿佛早就猜到孙鸣的妻子最后会出现。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沌,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很关键的线索。 而马车前行了一段路,便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并没有如林致远所说连夜赶路,我疑惑地看了一眼林致远,林致远解释道:“刚刚的状况,不适宜继续留在白家。但连夜赶路的确不便,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起来赶路。” 我点点头,林致远却又说:“你先别上去,我们去摘星楼。” 我茫然地说:“现在?” 林致远点点头,我并没有多想,点点头:“好。” 林致远要带我去哪里,我从来不会拒绝,小香和金升困的要命,便没有跟着,随我和林致远去了。如今天色已暗,加上之前的命案,早就关了门,可这对我和林致远来说并不是问题,他牵着我飞跃了明措圆外的高墙,一路走到摘星楼下。 摘星楼一片昏暗,林致远随手拿下一盏灯笼,用火折子点燃了,然后一手抱着我,一手拎着灯笼,姿态如游龙,翩飞而上,我闭着眼睛,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感觉到耳畔风声飒飒。 再睁眼,我与林致远已在摘星楼的高处,往下看,起码也已在二十多层左右,虽然有点吓人,但因为林致远在身边,我倒也并不特别害怕。 我仰头看着天空,漫天繁星仿若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危楼高百尺,伸手可摘星。 但也太高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林致远微微叹气,伸手轻轻揽住我,然后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孙鸣的妻子是谁。” 我就晓得林致远大半夜带我来这里,肯定也是因为他要单独告诉我一些事情,我点点头:“嗯。” 林致远说:“她就是另一个黄衣人……你和小香见过的那个。同时,她也是我的堂姐,林茵。” 我差点从百花楼上摔下去。 林致远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哭笑不得:“这么惊讶?” 我道:“当然啊!这这这……” 林致远说:“我从头跟你说吧?” 他愿意说,我自然很想听,连忙点头,林致远直视前方,像是在回忆什么,半响,他才以一贯冷清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理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鸣于今年年初接了一个案子去杀白莨,却再未回过拂衣居。而林茵此前和孙鸣早已是夫妻,你也见过林茵,应该知道她武功并不差,她早就有暗中协助孙鸣,孙鸣来明州后,找了很多理由说自己无法杀害白莨,并让林茵代替自己打理拂衣居。可是时日渐长,林茵有些力不从心。” 我说:“所以……她找到了你?” 林致远点点头:“你在百花楼看见我的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去百花镇。林茵邀我去了百花镇,我才晓得她想让我加入拂衣居,我拒绝后回了林碧山庄,并在大伯的要求下,准备与于飞燕的婚事。” 他这么随意地提起和于飞燕的婚事,我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对,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大伯让你和于飞燕成婚你就答应啦?怎么这么听话……” 他说:“倒也不是,那时候觉得无所谓。” 我:“……” 无所谓?! 我只好说:“那然后呢?你为什么逃婚?” 林致远低头看了我一眼,说:“因为林茵赶来,告诉了我我父母并非死于意外。” 我道:“对……你告诉过我,你还说,黄衣人的身份让你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你就答应加入拂衣居了?并且为此逃婚了?” 林致远微微点头:“林茵不肯告诉我太多,只说,我每接一个案子,便告诉我一点事情。我之前告诉过你。” 我顿时有点气愤:“她怎么可以这样!你可是她弟啊……她,她居然为了孙鸣的拂衣居,这样坑你!” 说完我又觉得有点不妥:毕竟她是林致远的姐姐……于是赶紧开口:“不过,算了,如果不是她,我还不会在百花楼上碰见你呢!” 林致远好笑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到我去金家后,几乎就都和你在一路了,发生什么你也都知道了。后面的案子,都是我自己在寻找线索,跟林茵关系并不大。除了这次孙鸣的案子……孙鸣后来有写信给林茵,坦诚自己喜欢上了白莨,可大概是为了保护白莨,他只说自己倾慕白莨但白莨从未接受他……林茵并不信,我们在葛水的时候,林茵寄了信来,便是说要我逼出孙鸣。” 难怪当时他说,这是倒数第二件案子……!眼下解决了孙鸣的事情,林致远只要再手刃仇人就彻底报仇了。 虽然我之前一直跟着林致远,也晓得他是个杀手,对这件事也从不多说什么,但始终内心觉得,一个好好的林碧山庄的公子去当杀手,实在是走上了歧途。现在我才知道他有这样的苦衷,顿时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开心,心疼自不必说,开心则是因为他可以报仇,还可以不用再当杀手。 我说:“那,她告诉你了吗?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致远说:“还没有,刚刚出手杀孙鸣的应该是她,但现在我也只能等她再次联系我。不过她之前给过我线索,接下来,我会和你一同前往北边。” 我说:“嗯……那,要不然我先陪着你去报仇,然后你再跟我一起回家?” 林致远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对方现在可能也是很厉害的人物,我带着你,你会有危险。” 其实我想也是,不止如此,搞不好我还会成为他报仇的阻碍…… 于是我只能说:“我随便说说啦。可是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哦,哎,我好怕你到时候又一走了之。” 林致远说:“怎么会。” 我顺势埋怨道:“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刚离开葛水一直到明州,我都很忐忑很担惊受怕。虽然我们好像已经是在一起了,可是我还是老觉得你离我很远,好几次我跟你说话你听都没听到,我好难过啊!” 林致远说:“有吗?” “有!”我愤怒,“你果然不记得了。罢了罢了,现在想想,你当时肯定是在努力思索孙鸣的事情……还有后来,你给白莨送花的时候,其实我就站在梅园外面!我差点想冲进去把你们两个绑在一起打一顿!不过后来想想我武功没你高,也就算了。” 我想了想又说:“还有,你那时候逃婚也不带我!” 林致远说:“我要去当杀手,怎么带你?很危险。” 我说:“啊,你现在来狡辩了?你那时候才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肯定单纯只是觉得——哼,这个姑娘完全是个累赘,我干嘛要喜欢她!” 林致远:“……” 我见他张了张嘴,连忙道:“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小气,但——说你只喜欢我,不然别说话!” 本来我觉得依着林致远的性子,搞不好他会索性沉默,结果他笑了笑,说:“我只喜欢颜春。” 我心里乐开了花,却还是不依不饶:“不行不行,世界上叫颜春的不知道有多少呢……你要对我说,你!” 他从善如流:“我只喜欢你。” 我没绷住,得意地笑了出来,然后大着胆子,仗着他搂着我我不会掉下去,踮起脚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一口:“这是奖励!咳,不是给我的奖励,是给你的哦!” 林致远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颜春,你爹你一定很疼你。” 我茫然地说:“爹当然疼我啦!但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林致远看着我,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因为他一定很宠你,才会把你养到这么大还这么不谙世事。” 我愣了一会儿,说:“啊!林致远,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我笨?!” 林致远的笑意更大了:“哪有?” 我说:“我才没有不谙世事!我,我懂的可多了……” 林致远忽然说:“你为什么叫颜春?” 我又是一愣,还没说出个原因,林致远却又道:“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春天是一整年中最好的季节,你父亲大约希望你永远如春天一般,春风送暖,生意盎然。” 他伸手轻轻地将我额前碎发拨开,说:“若真是如此,他的心愿实现了。” 我靠在林致远怀里,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他曾经很冷漠,比明州的冬天还要冷漠。 然而此刻他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比他嘴里所说的春日还要温暖。 曾经他很遥远,就像这头顶繁星点点,那么闪耀,然而哪怕爬上危楼,都无法挨着一点点边。 可如今,这星星,就在我身边,触手可及。 我轻声道:“我爹不是文化人,才不懂这些呢……不过,我自己在漠北长大,漠北没有什么真正的春天,我也感觉不到,所以小时候我一直很向往江南。我最喜欢那首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就是这首诗,让我特别特别想要去江南,因为这首诗,我才会去百花镇,才会遇见你。” 林致远却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首诗寓意并不好。” “那有什么关系。”我笑了笑,“它只是一个因,虽然寓意不好,但在我身上,结出了好的果,你说对不对?” 林致远看着我,点了点头。 而后他忽然身形一顿,微微侧耳像是在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道:“子时过了。” 我说:“啊?” 他对我说:“颜春,你十七岁了。” 我一愣。 今日……不对,应该算昨日,昨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可林致远居然知道…… 我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心里倒是一直想着要告诉他,结果一直忘记了…… 林致远说:“小香提过。” 我终于晓得他为什么要带我来摘星楼了,感动地看着他,又有一些得意:“我十七岁了!” 林致远应着:“嗯。” 我说:“你以前总说我年纪小!现在我十七岁了,你再也不可以这么说了!” 林致远好笑道:“嗯,我再也不会那么说。” 然后他俯下身子,吻住了我,我轻轻闭上眼睛,漫天的星星也不必看了,因为它们一颗颗,都挂在了我的心里。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白衣翩翩,总是走在我前面,可是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他终于转过身,握住了我的手,弯下腰,吻住了我的唇。 我想,我最好的一年的时光,到底是没有白费。 ☆、第57章 终一 我们一行人从明州去往漠北,倒是一路顺遂没有出任何岔子,老实说我还是十分提心吊胆,就怕林茵忽然改主意要让林致远又去处理什么案子,好在林茵十分讲信用,林致远没有过要走的意思。 我不知道林茵是否私下与林致远有过联络——林致远看起来很放松,并不担心林茵会违背诺言不告诉他当年的凶手是谁。 我们一直赶路也直到十二月二十才赶回了玉门关,到了玉门关,我本是希望林致远跟我一道儿回家的,可是林致远依然说,他要先去处理那件事。 我十分丧气:“马上就要过新年了,要不然你过完新年再去处理那件事嘛好不好?” 林致远却说:“那个人行踪不定,也只有过新年才定然会在家中。我只能在这个时候去寻他。” 我说:“啊……你果然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是不是在洛阳的时候,林茵联系过你?” 洛阳是唯一一个我们停留了两个晚上的地方,因为过了洛阳会越来越冷,我们在洛阳添置了一些衣物。 林致远点点头。 他这么说,我也只能叹了口气,心想别人过年他去杀人,还真是…… 金升是知道一点林致远的事情的,小香倒是知道的不多,很疑惑地望着我们,但也没有多问。 林致远对我说:“我会尽快来找你们。” 我只好百般叮嘱:“路上小心,记得到时候就来玉门客栈……沙漠里白天和晚上冷热差别特别大,你一定要记得多带些衣物,还有只要出了太阳就很毒的,你要记得遮住,倒不是怕黑,只是会晒出伤的……” 我交代了一大堆,林致远安安静静地听着,最后我们两人在玉门关前依依不舍地告了别,我看着他潇洒远去的背影,才想起自己忘记提醒他,等深入沙漠了记得换骆驼……哎算了他又不傻…… 小香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小姐,林公子都说了会尽快来找你的,你干嘛还一副这么舍不得的样子。” 我忧伤地说:“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小香道:“林公子一副要去寻仇的样子……” 我说:“他就是去寻仇的。” 小香大吃一惊,迟疑道:“小姐,那你不劝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我托着下巴摇头:“血海深仇,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就放弃。再说了,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啊,这江湖之上有仇之人那么多,谁不想报仇?如果我也有那样的仇人,也有林致远那样的武艺,我定然也会想要报仇的。我不是圣人,林致远也不是圣人,我怎能强求?” 小香一脸为难,最后说:“好吧。不过小姐,你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跟老爷交代吧,咱们从林碧山庄逃走,一走就是大半年,你中途偶尔往家里寄一些信,老爷肯定气死啦!” 小香说的十分有道理,我愣了愣,而后笑着说:“我撒娇就可以啦,爹不会怪我的……” 金升此时开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我说:“我们也要先去玉门客栈。现在年末了,想来所有的客栈都会十分忙碌,不晓得爹到底在哪里呢。得先去玉门客栈问问刘老。” 金升说:“听你这个口气,似乎大漠这一块儿的客栈都是你家开的?哎呀呀,真是不得了。” 我说:“这边统共也就三个客栈,再往里就开不起来了,有什么稀奇的。” 金升露出思索的表情:“说起来,颜姑娘你的父亲到底是谁?金家和漠北这边也有生意往来,但漠北这般,我只晓得一个于家镖局,便是那位于飞燕的父亲于武开的。” 说到这里,他又十分有兴趣地道:“听说那位于飞燕姑娘十分美貌,是沙漠之花,我倒是很想见见。” 小香好笑地看了一眼金升,悻然道:“沙漠之花……” 我也撇了撇嘴:“你总可以见识到的,那位于姑娘到底有多美……不过我劝你,千万不要太抱希望。” 金升扫了我们两人一眼,挑眉:“看来两位颜姑娘和那个于姑娘很不对头嘛。” 我说:“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金升便也不再多问,只勾了勾嘴角。 我们先到了玉门客栈,这里算是父亲手下生意最兴荣的一家客栈了,一进去,我便看见大厅里坐满了商队,他们应该都是送完最后一批货物,在这里歇脚,然后就要回中原去了的。 “大小姐?!”我没料到小二不在——大约是去厨房帮忙了——客栈柜台后坐着的却就是刘老。 刘老是我父亲的帮手,自幼看着我长大,与我感情颇为深厚,我与刘老也有快一年没有见过面了,故而我十分高兴地冲过去:“刘老!我回来啦!” 刘老开心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一次走了一年,老爷上次一个人回来了,可生气了……” 我有点心虚地挠了挠头,说:“爹现在也还生气吗?我之前在洛阳给他写了信,告诉他我在赶路,很快就要回来了……” 刘老叹了口气:“老爷根本没信,他说你之前写了好多次信都说马上要回来了。” 我:“……” 我只好赶紧拉着小香过来,刘老跟小香也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问她我们在外面做了什么,小香看了我一眼,我心想,总不能跟刘老说我是去追着一个男人跑了,于是赶紧又把金升拉了过来,说:“刘老,这是我和小香的朋友,是金家的二公子。他……他没来过大漠,我们就带他来了。” 刘老看着金升,眯了眯眼,又看看我,露出复杂的神色,我赶紧摆摆手:“您别想太多,他不是为我而来的。” 刘老立刻看了一眼小香,小香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瞪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说:“刘老,咱们说了这么久也没见爹,他肯定不在……他去哪里了呀?” 刘老说:“老爷前几日才走呢,去了水泉客栈,似乎打算在那儿过年。” 水泉客栈离玉门客栈并不太远,两天之内可以赶到,之前在外游走,离父亲太远,并不怎么特别想念,现在离得近了,反而特别特别思念,于是我看看天色,便拉着小香和金升直接去往水泉客栈。 然而没想到,走了两天到了水泉客栈,我们才晓得爹已经又去了金门客栈,我心想爹这只怕是年关巡察啊……如我所料,我们又走了两日多到了金门客栈时,爹已经回了玉门客栈了! 我坐在金门客栈的台阶上,抓乱自己的头发,愤怒仰天大喊:“啊——!!!” 小香也灰头土脸地坐在我旁边,道:“早晓得我们就晚几天回来算啦。” 我掰着手指算:“现在都二十五了,等我们再回去,可能刚好也就三十赶到,不活了,不想活啦。” 金升倒是比较安然,虽然因为连续赶路也是一脸风沙,他说:“还好还好,这几天至少好好地欣赏了一下大漠风光。” 又问:“不过怎么没见于家的人?” 我和小香一起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想看于家的人啊?” 小香更是说:“你是不是特别想见于飞燕啊?” 金升居然很老实地说:“是啊,毕竟是个被林致远逃婚了的女子,而且又很有名气。” 我说:“过完年,过完年保证你能看到,看腻为止。” 小香悄悄地撇嘴。 我们在已经冷清了的金门客栈梳洗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只能继续赶路,这次直接回玉门。 果然,我们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才险险回了玉门客栈! 而好在刘老显然已经告诉了爹我们回来的事情,我一下骆驼就看见了爹在门口等着我们。 “爹!”我十分激动地喊了一声,冲过去扑进爹怀里。 我爹当初是个武夫,后来年岁渐长,才开始做生意,这些年离江湖实际上颇远,和中原的来往也不算太多。我娘生我的时候便难产而亡,我最小的时候是刘老带着的,父亲大约是忙生意,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后来大了一些,父亲便出现的多了一些,对我十分地好,又当爹又当妈,自幼就很疼爱我。若不是有刘老在一旁敲打,只怕他会是溺爱我。 一别就是大半年,还好爹和我逃走之前看起来差别不算太大,只是胡子又长了一些,他现在的生意依然是要些武功的,他也一直勤加练武,身体强壮,看起来十分健朗。 我扑到他怀里去,他却并不伸手抱我,只故作生气道:“怎么,怕要挨骂,一回来就撒娇?多大的人了?” 我说:“十七啦!” 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香和金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小声在爹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爹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才说:“你还不让他们过来?” 我赶紧对他们招手,小香缩着脑袋走过来,委委屈屈地说:“老爷……” 爹有时候舍不得骂我,就会稍微说两句小香,小香现在显然十分怕爹说她,但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就看向金升:“没想到金二少居然千里迢迢来了大漠,颜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金升含笑回了个礼:“颜老板真是客气了,是金某打扰了。” 爹也笑了笑,道:“就在玉门客栈休息着吧,我已经让老刘为你们准备了空房,你们大概一直在赶路吧?先上去梳洗休息一下吧。” 金升点点头,看了一眼小香,小香会意,两人逃一般地上了楼,我也想跟着上去,爹直接拉住了我的衣领:“嗯?” 我只好默默站回原位,讪笑道:“爹……” “老老实实交代,你这大半年一直在中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爹挑了挑眉,严厉地问。 我说:“没什么啊,就是……游历江湖嘛……” 爹满脸不信:“你当初倒是说过想去江南玩,可你不是早就去过百花镇了?后来的路线更是古怪,连毒医谷都去了……爹问你,你是不是在跟着什么人?” 我:“……” 爹不愧是老江湖,这么轻易就看出不对劲,我挠了挠脑袋:“不瞒爹您说,我……我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爹立刻瞪圆了眼睛,道:“谁?” 我犹犹豫豫地说:“现在先不说……过几天他应该会来拜访您的……” “拜访我?!”爹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什么意思,难道是来直接求亲?!” 求亲? 我想了想,道:“应该不是吧,他,他不是特别有钱,孤孤单单一个人,现在这样大概不可能求亲……” 爹不可置信地道:“什么?没钱,还孤身一人?!你到底喜欢上了什么人?!” 我说:“哎呀,反正是青年才俊,只是比较孤僻啦。爹,咱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您看,马上就要过年了耶,现在回家肯定来不及了,咱们今年就在玉门客栈里过年啦?” 爹皱着眉头道:“你还说?若不是你绕来绕去,也不会耽误到现在……你又让刘老带话说是让我直接在这里等你……怎么不带着金公子直接回家?” 我支支吾吾的,爹忽然道:“不会是因为你和那个什么青年才俊约好了要在玉门客栈见面吧?嗯?” “知我者,莫若阿爹……”我缩了缩,“玉门客栈比较好找,我就让他处理完事情就来玉门客栈找我……” 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半响才摇摇头:“你啊!” 我谄媚地笑着伸手去帮爹捏背,爹打掉我的手:“一身都是沙尘脏兮兮的,去梳洗吧。” 这意思就是放过我了,我欢呼一声,蹦跶着上了楼梳洗,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玉门客栈有专门为我留的房间,里面的小箱子里放着我的衣物,都是大漠女子的纱裙,我想着今天是大年三十,为了喜庆一些,便选了一套红色的,头上则挂了个坠金额饰。小香大概也梳洗好了,敲了敲我的门喊我,我让她进来,又让她给我上了妆,小香也换了我们的纱裙,不过小香素来不爱穿红色的衣服,故而一身天蓝色纱裙,等出去时,我与小香很有默契地都戴了面纱才走出门。 一出门,恰逢金升也从另一边走出来,他看见我们,猛地愣住了。 我和小香看了彼此一眼,心里都觉得好笑,金升却是呆在原地,半响才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两位颜姑娘?” 小香道:“真没用,这么久才认出我们。” 我附和道:“就是就是。” 金升哭笑不得地拱了拱手:“可你们二人都戴着面纱啊,头上还有额饰挡住额头,只一双眼睛在外边,凤梢还描的比往日长……哎呀呀,不得不说,这异域风情倒是让人心醉。两位颜姑娘平日里总是跟着林公子跑东跑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如今回了家乡,才有这大漠女子的风情。” 我们还来不及高兴,他又说:“你们两人这么好看,想来于飞燕姑娘定会更让人赞叹。” 小香随手捏起一块抹布就往他身上丢:“做梦吧。” 我憋笑摇头,转身正要下楼,想了想,转身低声吩咐小香,让她带着金升到处转转,我想父亲此刻一定在祭拜母亲。玉门客栈今日只有我们几人,并没有其他客人,厨房内,炒菜师父和小二在忙碌地准备着年夜饭,刘老则在整理桌椅,我走了一圈,才见父亲果然已将母亲的牌位请了出来。 见我来了,父亲对我招了招手,又递给我三根香。 我恭恭敬敬地对着母亲的牌位拜了三下,父亲叹了口气,又将牌位收了起来,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我母亲难产而亡,我从未见过她,只知道父亲十分爱她,偶尔从父亲充满怀念的口气中,也知道一些关于娘的事情,晓得她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 没有娘陪伴我长大,到底是遗憾的,但我自幼有父亲疼爱,倒也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爹让我在他身边坐下,道:“说一说,你们这一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说:“我……我最开始去了扬州。” 爹说:“嗯?扬州?好地方……发生了什么?” “爹你不知道梅花贼吗?”我绘声绘色地跟他说了梅花贼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爹听了连连皱眉,只说:“你这孩子真是莽撞,明知道对方那么可怕,竟还自己去那什么花魁大赛!然后呢?” 我说:“后来接连死了个好几个姑娘……其实我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不过,我记得有个姑娘叫如意的,她是娇翠楼的姑娘,她说我长的很像一个人!” 我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料爹却是愣住了,道:“娇翠楼?她说什么了?” 我回想了一下,道:“她说有个三十不到的侠士,去了娇翠楼,点了一个老姑娘,却不碰那个老姑娘,只是为了躲在青楼里。她是老姑娘的丫鬟,经常被虐待,后来被那个侠士看见了,那侠士就给了她东西吃,还给了她钱,对她很好,很同情她……不过,后来那个侠士就消失了。” 我本来只是将我自己还记得的部分说了出来,没想到说完之后,爹的脸色却变了。 “爹?”我有些困惑,“不会吧……她说那个侠士跟我长的很像,难道就是您?!” 这个猜测实在很离谱,然而爹却看了我一眼,而后道:“应是我没错。” 我:“……” “爹你为什么要去青楼啊?!我怎么不记得了?!”我震惊万分。 爹无奈道:“那时候你才刚出生呢……当时我不小心结了仇,就四处逃窜,最后躲进了一家青楼。你方才说的老姑娘,和老姑娘的被虐待的侍女,我都隐约有一些印象……想不到那个小姑娘还记得我。她后来怎么样了?” 我愣愣地说:“不是说了吗……被梅花贼杀了。” 父亲脸色微变,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哎。最后呢?那梅花贼究竟是谁?” 我将事情说了,父亲大概也没料到这世上还有女子特意扮作男子去杀人的,连连皱眉,最后我说的太激动,一时没注意,道:“原来,林致远早就发现……” “林致远?!”父亲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我:“……” 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没什么啊没什么啊,我……我说错了……” 父亲道:“你说的是林碧山庄的那个林致远?!那个逃婚的林致远?!” 我下意识地就要摇头,可转念一想,林致远迟早都是要来的,于是又慢慢地点了点头。 父亲一副要被我气死的样子道:“你喜欢的那个青年才俊是他?!” 我说:“哎呀,爹……你肯定是因为他逃过婚所以对他有偏见,但这是不对的,他,他那时候又不喜欢人家为什么不可以逃婚,见都没见过……现在我和林致远不一样,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爹压根儿不理我说了什么,只道:“不行,绝对不行!” 我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指望自己可怜的样子能让父亲心软,这一招通常十分有效。 然而父亲却意外的强硬,看也不看我转身就走回了自己房间,我想跟上去,他却嘭地关上了门。 我坐在原地,顿时有点埋怨林致远当年为什么要逃婚,这对他的名声损伤太大了!可他不逃婚,又不会喜欢上我,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等到吃年夜饭的时候,父亲好歹是从房间里出来了,却依然完全不理我,我弱弱地喊他,他也装作没有听见,小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小声道:“小姐,你是不是跟老爷说了林致远的事情?” 我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是啊……” 小香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金升虽然什么都不晓得,但显然也感觉到了我和我爹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故而并没有怎么开口。虽然满桌山珍海味,又是过年,可这一顿年夜饭吃的十分艰辛,等吃完之后,我愁眉苦脸地不敢多说话,怕多说多错爹只会更生气。 结果这大好的新年,爹看起来是年都不打算过了,吃完饭就回了房间,刘老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大小姐,您是不是又惹老爷不开心了?” 我没法否认,只能垂着头,金升凑过来,疑惑道:“怎么了?之前颜老板还好好的……” 小香说:“小姐跟老爷说了林致远的事情,老爷不同意呗。” 金升道:“为什么?因为林致远和于飞燕此前有婚约?” 小香点了点头。 金升“唔”了一声,道:“这也没办法……” 眼看着天色渐暗,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久的路回家过年,就是想和爹一起守岁,结果却因为自己嘴快……本来我是打算林致远来了,拉他和我一起跟爹说的,我想这样爹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总能感觉到我和林致远之间的情谊。 小香见我闷闷不乐的,便在我身板坐下,道:“小姐别不开心了,老爷估计也就是气一气也就好了。等再晚点小姐你去老爷房里,给他捶背,老爷搞不好就消气啦。” 我说:“爹都不让我进房间呢……” 小香想了想,靠过来小声在我耳边说了一顿,我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说:“好,就这么办。” 是夜,因为爹在发脾气,客栈里也冷冷清清的,刘老和小二和炒菜师傅倒是在下边候着,爹今年照例准备了一些烟花和爆竹,眼看着快到子时,我得和小香把父亲劝出来,大家一起守岁。至于金升则在房间里小憩,等我们弄好了去喊他。 小香和我换上彼此的纱裙,带上厚厚的面纱,我俩站在父亲房门外,我伸手敲了门,过了一会儿,父亲的声音才传出来:“不见。” 我看了一眼小香,小香赶紧道:“老爷,是我!我,我给您打了热水,您要不要梳洗一下?”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爹才说:“进来吧。” 我对着小香吐了吐舌头,端着一盆热水低着头走进去。 爹的房内只燃着两盏蜡烛,看起来有些昏暗,我偷偷看了一眼,见父亲坐在中央的椅子上,桌上摆着娘的牌位,他背对着我看着牌位,似是在发呆。 爹还真是很爱娘…… 我一边想着,一边将脸盆放下,爹听见声音,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又低下头。 不得不说,这面纱和额饰还是很管用的,爹看了我一眼竟然什么也没发现,只道:“小香,我也晓得肯定是她让你来的。你好好劝劝她——她怎么能和林致远在一起?” 我没想到爹一开口就是说这个,先机尽失,只能垂着头听他继续说:“之前林致远逃婚的事情,江湖上传的那是沸沸扬扬!别的不说,单说临阵逃婚这件事,就足以看出林致远他的人品……” 爹的话还未说完,忽然窗外传来一身极轻的响动,像是风沙呼啸而过,我却莫名觉得有些耳熟——而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柄长剑便破窗而出! 爹立刻站了起来,道:“什么人?!” 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且很快,剑的主人便现身了——那人明明是持剑而来,却没有穿夜行衣,一身白衣翩飞落地无声,像是偶然间飘落的一大片冬日的雪花。 光凭那衣角我也可以认出他是谁。 ……林致远。 怎么会是林致远?! 我呆在原地,爹也愣了愣,然而寻仇这种事最讲究的便是要快,林致远手中游碧剑宛如一道白练,不偏不倚直朝父亲的门面击去! 爹当年武功便颇为一般,后来做生意后更是不再钻研武艺,虽傍身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对上林致远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哪里有胜算?! 爹下意识往后一仰,随手拿起身边的凳子一挡,然而而林致远的剑是何等锋利,轻轻一闪便将那凳子竖着劈为两半! 之后,我所见的林致远的最为狠厉的一招便这样朝着父亲袭去,我惊声叫道:“林致远!” 声与人同到。 我喊出那一声的同时,已飞身到父亲面前,林致远显然认出了我的声音,原本冰寒刻骨的双眼中溢出惊愕,他作势要收剑,然而那一招于他而言想来都太过狠辣,剑势已出便难收回,下一刻,那剑便没入了我的腹部。 他是真的想要杀父亲,那剑,是那么凌厉,让我毫无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 直至这一刻,我才能真正体会到,林致远的剑是多么寒冷多么刺骨,它像一把冰锥融入了我的血液,让我一动不能动,而林致远的收势却导致那剑又被拔出,我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猛地倒地。 父亲惊恐地接住我,声音颤抖着道:“飞燕?!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林致远也道:“颜春?!” 他的声音也是抖着的。 听见爹的话,林致远的身子僵住了,父亲并不看他,似乎也不管他还要不要刺杀自己,只颤抖着手揭了我的面纱,然后他道:“你,你这傻孩子……” 他扶着我,一边大喊道:“老刘!王二!快上来!!!” 我一阵阵地哆嗦,只觉得意识十分地模糊,又觉得肚子像被开了一个洞,咕噜咕噜地淌着血,可我已经闻不到一丁点血腥味了。林致远放下剑,慢慢弯下身子,脸上仍是不可置信:“你是于飞燕?你爹是于武?” 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又没有要躲他的意思,只说:“你都知道了?我就知道你逃婚是因为这个……可你为什么要对飞燕出手……” 林致远冷声道:“我要杀的是你!” 说完之后他又低下头,从腰带里拿出一瓶药,抿着嘴将药抖在我的伤口边沿,我本以为身子早没有感觉了,他撒上药却依然极痛,这却也让我的神智清醒了一些,我勉强开了口,道:“我爹……是你的杀父仇人?” 林致远并不回答我,只道:“你不要问这些……你现在不宜说话……” 我只好看了一眼爹:“是吗?爹……” 爹闭了闭眼,却是默认了。 我心里头一片苍凉,只能又看向林致远:“对不起……我……我是于飞燕却瞒了你这样久……我第一次见你时,不知道你是林致远,被爹带去成亲,才知道是你,我当时很开心,你却逃婚了……我怕你是讨厌我,便,便改名叫颜春跟着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本想着,等你报了仇,来了这儿,我便告诉你。想着,到时候你来都来了,也不能因为我是于飞燕而嫌弃我……” 林致远紧紧抿着唇,眼圈似微红:“不要说了,颜春……于飞燕。”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可惜我力气渐失,只能强撑着道:“我父亲,是一个好人,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一命偿一命,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爹……” 爹的声音带了哭腔:“飞燕!你别说话了!”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一定很无耻,可没有办法……我哀求地看着林致远,终于,他看着我,含泪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颜春,你不会死……” 我心安不少,慢慢阖上眼睛。 林致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自己颜春吗? 我叫飞燕,燕化颜为姓,与你相逢在春日,取春为名,是为颜春。 我希望和你一起,度过每一个像初见那日的春季,跟你一起醉卧画船听雨绵,看春水碧于天,跟你一起踏过每一个百花盛开的江南小镇。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摘星楼上我曾说,这诗在我身上,结出了好的果,却奈何,原来是我虚妄自大了。 但我不后悔。 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也会选择在离家那日,去一次百花镇,上一次百花楼,喝一口小酒,打一个小盹,然后睁开眼睛,看见林致远。 他会也看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但我已知道,他也会爱上我,就像我爱上他一样。 在那个醉醺醺,暖洋洋的春日。 ☆、第58章 结局 百花楼上,春意正浓,姹紫嫣红的鲜花开遍,花香味与酒香味四溢,百花楼的包间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子白衣似雪,面带忧郁,女子却红衣如火,一脸懵懂。 白衣男子道:“上回说到……” 红衣女子急不可耐地道:“说到三年前林致远去了玉门客栈报仇,却发现颜春就是于飞燕!哎呀,这个故事你都给我说了三天了,今天一定要说完哦。” 那白衣男子点点头:“嗯,说到这里,实际上就该结束了。只是有些旧账没有说清……原来林致远去了漠北后,兜兜转转,最后才晓得自己的仇人便是险些成为自己老丈人的于武,他惊怒交加,又得知于武在玉门客栈,便寻了去……彼时天色已晚,拂衣居居主告诉了林致远那于武住在哪一间房,他不作他想,破窗而入,果然看见于武,故而下此狠手。却原来,当年于武发妻生下于飞燕时难产而亡,其时于武与林致远大伯,林碧山庄庄主林清河恰巧相识,林清河见于武如此痛苦,便偷偷告诉他,自己的弟弟林河晏与金喜金打赌,赢来了一颗凤王珠。” “然而凤王珠并不是好东西……于武为了救亡妻,想要去拿那凤王珠,于是林清河决定帮忙。他将于武引荐给弟弟,又将弟弟的儿子林致远带去林碧山庄玩,让于武小住在弟弟林清河家,让他想办法偷到那凤王珠。不料于武偷到凤王珠之后,却失手吞了凤王珠,之后狂性大发杀了林河晏夫妻,又放火烧了林家……于武醒来后震惊万分,虽然失去了记忆,看着林碧山庄的废墟,却也隐约猜到是自己动的手,他害怕被人发现便连夜逃窜,一路躲藏,最后实在于心有愧,回到了林碧山庄。” “于武在林河晏家借住之事,只有林清河知道,林清河本以为于武已一同死在意外的大火之中,见了于武,听了他的话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清河想到多年前‘恶虎张飒’吃了凤王珠之后血洗仇家满门被封为恶虎后,他本人却悄然隐退,想来也与凤王珠有些关系……林清河虽恼怒于武的作为,然而于武是他引荐,主意也是他出的,林清河自觉同样有罪,且于武并非故意,于是林清河放过了于武,让他不要再来中原,将来想方设法弥补林河晏之子便是。”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十七年过去,于武远离中原,在大漠开了镖局,并悄悄开了三家客栈,至于为什么要悄悄开,全然是因为在大漠中开客栈油水十足,于武已开了个镖局,当地官府又许他开客栈,怕别人晓得了要说闲话,商队人来人往若太多人知道了,少不得要传到京城……官府怕惹麻烦,便要他隐姓埋名地开客栈。这本不是大事,却也间接地导致了最后林致远没有想到,原来颜春口中的开客栈的爹,就是于武。” “于武眼见着女儿于飞燕长成大人,又眉眼动人,性格乖巧,且江湖上有南致远,北飞燕的传言,一直心怀愧疚的于武与林清河商量,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林致远……林清河同意下来,两人筹办婚事,之后便是林致远逃婚,于飞燕化名颜春追随林致远……”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红衣女子极为高兴地拍着手,又问,“那……那后来呢?” “后来?” “就是林致远刺伤了于飞燕之后呢?”红衣女子眨巴着眼睛。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结局。于飞燕说了那些话后,林致远又同意了自然不能报仇,于武让林致远选,要么杀了他,要么赶紧离开……林致远自然只能离开。大漠中渺无人烟,客栈内也没有太多救治的药品……于飞燕便这样身中剑伤,不治身亡了。” 白衣男子说到这里,目光微垂:“林致远没有报仇成功,却错手杀了自己唯一喜欢的女子,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至于林茵,同样也没了踪影,还有于家,林家,都越来越少在江湖上露面……” “不对不对!”红衣女子忽然摇头晃脑地打断了白衣男子的话,“于飞燕才没有死!” 白衣男子看着她,目光十分温柔:“嗯?你怎么知道?” 红衣女子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三天前我在百花楼上看见了你,觉得你这人莫名地面熟,便缠着你,你却给我讲起了故事,说故事便说故事吧,却连我的名字也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衣男子从善如流:“你是谁?” “我姓于,正是于——飞——燕!”于飞燕得意洋洋地看着他,“怎么样,想不到吧?故事中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你眼前,是不是吓了一跳?!哎呀,我就说,三年前我受了伤,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好多事情都忘记了,爹和小香,还有那个什么金升,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气死我啦!还一天到晚逼着我在床上喝药,我都闷死了,小香后来还嫁去了冀州,我都要发霉了……还好我偷偷溜了出来嘿嘿嘿嘿……我以前老在书上看到什么江南,就觉得很想来,听到百花镇,又觉得这个名字很美所以才来的。原来,这里是我和那个叫林致远的初见的地方啊……可惜了,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白衣男子一点也不惊讶,只说:“哦,你是于飞燕。” 于飞燕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顿时有些气闷,此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于飞燕猛地站起来,警觉地看着外面——结果却见是小香。 小香嫁给了金升后,穿着打扮自不比以前,然而前几天收到飞鸽传书说是于飞燕悄悄溜走的事情,掐指一算,于飞燕出来已有好几个月了,小香立刻抛下已经不得不接管一部分家业故而没办法陪着自己出远门的金升,带着几个侍卫便四处寻了一番,结果毫无所获。最后小香想到百花镇,不料来了之后打听了一阵,果然有人有印象,只说这两日有个红衣女子经常在百花楼出现,生的颇为好看,一双眼睛清澈动人。 又说她这几日总会来与一个白衣男子见面。 一听到白衣男子,小香便觉得头疼,循着小二的指点,直接踹开了包间的门。 一眼她就看见了那名“白衣男子”和于飞燕。 “小香?!”于飞燕十分惊喜,“你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小香却怒气腾腾指着那白衣男子:“小姐!!!你怎么,你怎么……你不是全都忘了吗?!你怎么又跟他……林致远害你害的那么惨,你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啊!” “啊?”于飞燕一脸懵懂,“他是我这几日碰到的好心人,把林致远和我的故事说给我听了……小香,你也知道我和林致远的事情?!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跟我说啊……” 小香听到于飞燕的话,顿时呆住了,她迟疑地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又看了看眼前懵懂表情不似作假的于飞燕,纠结了一会儿才说:“又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不提也罢……” “谁说的!”于飞燕立刻反驳,“我觉得还是挺美好的啊。不过……” 于飞燕轻轻拉过小香,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觉得,毕竟我不记得林致远是谁了,所以我现在确实不喜欢林致远了。” 小香一喜,正要说话,于飞燕又小声道:“而且,我觉得那位白衣少侠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还很温柔,老是对我笑,给我说故事,给我买酒,我问什么他都很有耐心,简直是春风拂面啊。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有种特别的感觉!我想林致远再怎么好也不会好过他吧,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喜欢他了!” 小香:“…………” 小香只觉得自己差点要呕血,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淡定自若,只是内力高深故而实际上听力也非常好的“白衣少侠”。 此刻这位温柔耐心的白衣少侠嘴角正微微上扬…… 她犹豫了半响,将自家小姐推了出去,说了句“我和他说点事”,便走过去,坐到白衣少侠面前。 “林致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退出江湖三年了吗?!”小香气愤地说。 林致远看着她,道:“小香姑娘,好久不见。我的确已隐退江湖了。” 这三年,自己过的有多么消沉,他并不打算细说,只避重就轻道:“每年春节前后,我便会来百花楼。这次待的久了一些,一直到冬天过了,我正打算走……却看见了她。” 小香气闷不已:“百花楼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真该砸烂了!” 林致远道:“她……怎么回事?” 小香心想人都已经被发现了,还有什么好瞒,只能道:“还不是你!你给了小姐一剑,老爷又把你赶走了,但其实……老爷的凤王珠还剩下半颗,当初老爷见还剩下半颗,又晓得它是害人之物,也不知道该如何销毁怕被其他人捡了所以一直放着……好巧不巧也就藏在玉门客栈的酒窖深处……凤王珠可以让人暂时充满力量你也是晓得的,老爷靠着那凤王珠给小姐吊命,又怕她做出什么,便捆了她的手脚,从外边绑了个医师回来,小姐勉强算是救回一命。不过说来也怪,凤王珠明明只会让人忘记自己吃了珠子之后发生的事情,可小姐却是刚好把你,和我们在外面游历的事情忘记了。她不记得你了,对金升也没有什么印象,我后来问她什么林茵裴芙,她也不记得了……老爷觉得这也是好事,我们便再也不提你……谁知道小姐居然又偷偷逃出来了!!!” 小香一脸崩溃,林致远却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小香说:“你想干嘛?当年的事情……虽然,虽然老爷总说你来寻仇也没什么不对,可,可你对小姐做的事情,我始终还是没办法原谅。”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十分不讲道理,可林致远却低声道:“我也是。” 小香愣了愣,林致远却已经起身,推开了门。 门外,于飞燕正竖耳偷听,见林致远打开了门,连忙站直身子,状若无意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小香,你认识他?” 小香翻了个白眼:“不认识!” 于飞燕怀疑地看着她。 林致远看着于飞燕,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于飞燕高兴地道:“难得逃出来,当然要好好游历一番啦!哎,你这几天跟我说的,我觉得都好精彩啊,可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太可惜了!所以,我要游历江湖!” 小香一阵无奈:“…………” 三年了,小姐还是那个小姐…… 于飞燕喊话完,又愁眉苦脸地摸了摸肚子:“可是我武功不大好,还有旧伤,小香又是人妇,不能陪我……” 林致远适时地道:“于姑娘不嫌弃的话,我愿意陪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于飞燕惊喜地道:“真的?啊……你人真好……说起来,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致远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行。何况……我的真名,将来你一定会知道。” 于飞燕疑惑道:“这么神秘……不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林致远:“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难道……你,你对我……” 小香实在听不下去了,黑着脸下了楼,林致远微微一笑:“嗯,我很喜欢你,于姑娘。” 于飞燕勉勉强强压下高兴的表情,又说:“真,真的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林致远看着她,一双黑眸熠熠生辉:“百花楼上惊鸿一瞥,虽是初见,已然倾心。”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