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天啊!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原以为遇上他是一连串厄运的转捩点,从第一面起便让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迅速陷入他深邃双眼朝她布下的绵密情网。可惜她早已订亲丧失了说爱他的权利,更可恨的是他竟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是他害得她家落入任人欺陵的可怜境地。欺骗她纯真的感情只为窃取机密文件,甚至因为他的虚情假意赔上她全家人性命!他撒下天大的谎言让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对他绝对的信任换来的却是难堪的背叛,为了弥补错误她立誓追杀他,至死方休! 正文内容:序 上次的序文似乎有点严肃,那这回轻松一点好了。 关于我的笔名,事实上是有典故的。"爱-"读音ㄞ-ㄔㄥ,这是我打电话和出版社工作人员确认之后才知晓的正确读音。而原本我属意的读音是ㄞ-ㄓㄥ。为什么呢? 唉,因为我有个男朋友,我们两个最爱的活动就是吵架,而且我的个性又十分倔强,明明是我错了还死不低头。我男朋友每次都气到没办法,嘴里碎碎念:"你这个死爱争……真爱争……" 刚开始我觉得很生气,我哪里爱争了?可是才刚想找他质问便猛然醒悟,我的老天,我还真的很爱争!于是觉得很惭愧,面红耳赤,刚好那个时候出版社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问我要取什么笔名,为了警惕自己,我说:"那就叫爱争好了。" 字换了,音也不一样,但对我而言意义还是一样的。 这本书上市的时候,我想我男朋友也已经在军中了。虽然考上预官,但听说他那个职位是最累的一种……希望他遇到的是好长官、好班兵,少给他添麻烦,让他未来这两年能够轻松一点,然后常常回来看我。(嘻嘻,这是我最大的目的。) 嗯……因为情况特殊,请大家再容忍我一下,让我对我男朋友说说话── 亲爱的,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兵变的! 祝你当兵一帆风顺,一切愉快! 楔子 沉沉的黑夜,厚重的云块不仅遮蔽了稀星,连月光都被紧锁在世界之外。夜风狂妄地呼啸着,将这漫漫的长夜衬得气氛更加诡谲。 斗室之中,微弱的烛火摇曳不明,照得室中两人的面貌均暧昧不清。 "你真的不再考虑?"其中较年少的一人开了口,低沉却清朗的声音中充斥了莫名的渴求。 "忠君爱国是每个大宋臣民的天职。你要我背叛圣上,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不可能!"年长者不仅仪容威风凛凛,连声音都那样威严。 闻言,年轻人的目光闪了闪。他举起剑指向长者,那森森剑气立刻侵逼得长者的咽喉阵阵发凉。 "你可知道,如果你坚持不答应,我会杀了你?"年轻人威胁地道。 "我知道。"长者无丝毫畏惧。"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你──"年轻人蓦然语塞,一时竟无所适从。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从前他只要一亮出宝剑,再坚贞的忠臣也会变节。可是…… 世间真可能会有如此硬气的汉子吗? 年轻人眯起细长双眸,想用狠狠的逼视让对方屈服,但是过了不久,他便知道自己失策了。 长者不仅一点都不退缩,反而更加坚持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么样的坦荡,年轻人根本毋需探索便可看见那熊熊燃烧在长者眼中的赤胆忠心。 年轻人被震慑住了。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一腔赤诚,持着剑的手竟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他被他的骨气和正气凛然给折服了!年轻人在一瞬间便直觉地知道。他忌惮地望着威最站起的长者。 这是头一次,他竟对一个人产生这种近乎敬畏的心情! 长者深深地望了年轻人一眼,眼神中蕴藏了莫名的惋惜。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表示,只是刚毅而义无反顾地往门口迈步走去。 "站……站住!"年轻人的眼光随着他转,在长者一足已跨出门槛时,他那僵硬的舌头终于恢复了作用。"你……你要去哪里?" "年轻人,你这话问得可笑。"虽说可笑,但长者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我不知道便罢,现下我既然知道了,身为人臣,自当尽臣子的本分,我要即刻上京向圣上禀报此事。" "你……"年轻人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准去!" 他疾声斥喝,但不知为何,力量竟如此薄弱。 "我一定得去。"相对的,长者的话语是那样有力,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地向年轻人砸来。"御景王谋反是天地不容的事,只要是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应制止他。" 长者坚定地说完,立刻再启步伐。他搋紧怀中准备呈交圣上的密函,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片刻也不愿耽误。 但他才转身,颈间一阵冰凉的感觉却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站住。我叫你不许去。" 年轻人在转瞬之间便飞身到了长者身后,散着青磷寒气的剑锋抵在长者的颈侧。这次年轻人的威胁,货真价实。 长者斜眼侧望那森凉的剑锋,心中暗自惊诧不已。他镇守边关数十载,武艺好歹在朝内也是数一数二。这年轻人竟能在毫无预警的状态下,威胁到他的性命……了不得,确实了不得! "年轻人,我瞧你武艺卓绝,本性也并不坏。你何苦跟着御景王为非作歹?我劝你还是快快改邪归正,回归正道,别再为虎作伥了吧!" 他是爱才惜才,不舍得这样一个太好青年往不归路上行去。 为虎作伥……年轻人微微一震。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恶造孽,但是……改邪归正说来又是何其容易?如果他办得到,现今便不会在这里了! "废话少说!"年轻人恼羞成怒,"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愿接受御景王的招抚,为御景王尽忠效力?!" "我也再重申一次,我要尽忠的对象只有一个!"见年轻人不听劝告,长者也动了怒。他怒哼一声,拂袖转头便定。 "站住!"年轻人着急地大吼。他真的不想杀他,但如果他当真准备密报圣上的话……他就真的不杀他也不行了! 长者听若末闻,头也不回,脚步甚至渐行渐快。但是当他走出密谈院落,骏马近在眼前时,他的脚步却突然动不了了。 长者惊讶的眼眸缓缓向下移动,惊见他胸膛上凸出的那柄沾着鲜血的剑锋。 "我……"他才一开口,片片血花便从他唇边汩汩冒出。他想继续前进,但才一迈步,膝盖便再也承受不起他全身的重量。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却还不死心地阵手想拉住马缰。 年轻人机警地飞身上前,抢先一步拉起马缰。他紧蹙双眉,满脸尽是阴郁神色。 "我……一定要去禀报圣……"长者不甘心地虎目圆睁,他捏紧了怀中的密函。"上……"他终究声嘶力竭而死。 他死前的眼神像火炬一般深深灼痛了年轻人,望着地上那具死了仍不肯瞑目的尸体,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 年轻人愣了半晌,突然猛烈摇头,他猛地翻上骏马。 "驾!"他快鞭疾驰骏马,让凛冽的夜风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谁教他是这么的不知好歹,冥顽不灵!是他自己找死的,不是他的错,不是他…… 他找尽各种理由替自己开脱,但最终,他只能挫败地闭上眼睛,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不,是他的错! 第一章 宣州城 银翘郡主站在宣州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抬头蹙眉仰望着眼前高耸华丽的建筑。 仪来客栈。 朱红大匾上烫金的字样毫无遗漏地映入她的眼里。 "郡主,就是这儿了。"好不容易终于查出厉公子的落脚处。她身旁的管事流着冷汗、胆战心惊地向她禀报。 "哼,总算你还有点用处。"银翘不耐烦地冷啐了声,再也不理诚惶诚恐的管事,她用力一推他。"滚开,别碍我的路!" 她迫不及待地往客栈内大步踏进,直直奔上二楼客房,在众多的房牌上心急地找到管事口中保证无误的门号。 而随着她与心中痴恋人儿的逐渐逼近,银翘那从离开临安以来便持续发臭的怒容终于开始显露出笑意。 "厉勋!" 银翘一脚踢开客房的木雕大门,当那道她魂牵梦萦的身影落入眼帘时,她忍不住发出欢呼,飞身就要扑进厉勋的怀里。 但是厉勋却不让她得逞,轻轻一个旋身,银翘便扑了个空。而这突如其来的难堪让银翘立刻气得跺脚大叫。 "厉勋!"他搞什么呀?! "有事吗?"厉勋只是冷冷地回她一句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什么有事吗?"他还装傻!银翘因而更加火大,指着他骂:"你为什么要躲开不让我抱?" 他们都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和她亲热一点?还胆敢让她这么难堪! "这可奇怪了,我又为什么不能躲开非得让你抱?"厉勋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俊美似天神般的脸上尽是一片讥讽。 虽然银翘真的很火大,但她只要一见到厉勋那张可以迷尽天下女人的俊脸,便连"生气"这两个字都忘了怎么写了。她痴恋地上前抱住厉勋的手臂,黏腻地贴住他。 "你当然不应该躲开。"她的火气在瞬间就消散了,痴迷地道:"厉勋,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未婚夫妻吗?我们亲近一点,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嘛。" 银翘亲匿的动作让厉勋立刻恶心地推开她。 "你也别忘了。"他根本不掩饰满面厌恶。"对于这桩婚事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同意过。"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银翘闻言,痴迷的美眸立时一凛,抬眼不悦地睨他。"我们的婚事可是我们成郡王府和你们御景王府结盟的象征。你如果悔婚,就是破坏我们的联盟。你承担得起这责任吗?" 此话一出,厉勋表情立刻阴沉得吓人。他狠狠地瞪着银翘,而银翘却也毫不服输,高抬下巴与他僵持对峙。 半晌,银翘毫不退让,反倒是厉勋挫败地狠啐一声。 "去!"他愤恨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可恶!正是被她给说中了。他的确是承担不起。 虽然他心底并不认同,但父王对皇位的渴望却出乎意料的强烈。从数年前开始,父王便已紧锣密鼓地筹画起一切谋反的计画。而他身为人子,又如何能背叛对他有养育大恩的父王? 在父王威逼之下,他只好摒弃自己的原则,帮助父王,谋夺大业。但他以为他要做的仅是昧着良心帮父王暗杀一些会妨碍他们大计的家伙,却怎会想到竟又冒出了个银翘? 成郡王府虽然爵位不高,但由于成郡王本人天生是贪污纳贿、假公济私的一流好手,在他近几年拚命中饱私囊、扩充兵权的结果,现在的成郡王府可是大宋西北不可小觑的庞大势力。他父王若真要谋夺帝位,成郡王是不能不拉拢的。 偏生成郡王膝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银翘这花痴不知在哪个官宴上对他一见钟情,竟向成郡王死赖活磨地要求联姻。他父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于此,也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很讨厌银翘,从第一眼起就没改变过。她的出现只是让他加倍地认清自己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而这可悲的现实让他怎么可能对银翘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 可他偏偏绝不能撇开她,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一切全是这世上他唯一无法违抗的人──他父王的命令。 "唉──"他不由得深深长叹,为着心中深沉的无奈。 银翘却痴迷地望着他的背影。啊,他果真连背影都这么样的好看!她真是愈来愈佩服自己的眼光了。 果然,当初硬要爹帮她攀亲的决定没有作错!瞧瞧,她现在只要一想起,眼前这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不久的未来就将专属于她一人,她心中的满足和喜悦就都快胀裂她的胸膛了。 她悄悄地靠近厉勋,将粉颊轻轻贴上厉勋宽阔的后背。 "厉勋,你别生气嘛。"她娇声细气地向厉勋撒娇。"你仔细想想,和我成亲也没那么不好啊!我知道你嫌我脾气不好,可是人家会对全天下的人凶,就单单不会对你生气。人家都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嘛!"银翘真搞不懂,全天下她只对他百依百顺,可他怎么就是不领情? 不管她如何曲意迎合,厉勋都只觉得恶心。但尽管如此,他也不闪避了。此次回京,父王一再对他耳提面命,千叮万嘱地便是要他好好应付银翘。 他只有紧蹙着眉头,强迫自己忍耐银翘的拥抱。 这次厉勋没推开她,银翘不禁窃喜在心,但一张嘴却仍忍不住地唠叨。 "厉勋,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想死你了。宣州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这跑?如果我没来宣州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来见我了?啊?" 是又怎样?厉勋在心中回答。但是他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件重要的事。 "你怎知我在宣州?"他蹙眉开口。 他两次来宣州,都是秘密进行,此次他连父王都没禀报。那么银翘的消息又是从何而来?甚至──她还查出了他的落脚处! "我们是夫妻,妻子当然应该知道丈夫的行踪啦。"银翘理直气壮地回应,想必她将派人监视厉勋的举动视作了理所当然。 但厉勋显然不这样想,他脸色倏地阴沉,回头震怒地望着她。 "你派人调查我?!"他口气危险地质问,紧握着拳头,难掩愠怒。 "不,我只是关心你。"银翘摆摆手指,毫无悔意地指正他。而她傲慢至极的语气也终于无可挽回地彻底激怒了他。 "可恶!"厉勋火大地伸手用力往身边窗棂捶去,一声巨响过后,那窗棂立刻毁了。 "呀!"银翘被他吓了一大跳,花容失色地惊斥:"厉勋,你干什么呀你?!" "银翘,你想当我的妻子,是不是?"厉勋冰寒地开口,冷瞪银翘的眸中闪耀着凛冽的寒光。 "是……是啊。"银翘有点被他吓到了,不禁吞了口口水。 "既然如此,出嫁从夫,我有几点规则希望你能够遵循。可以吗?"他眯起双眸,冷冷地瞪她。 "当……当然!"银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勋刚刚说什么?他终于愿意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了?! "那好。"厉勋点点头,开始述说他的规矩。"第一,我做的事,希望你不要干涉,更不要没事找事。"尤其像些调查他的无聊事! "但我们是夫妻啊!我怎能不知道你──" "银翘。" 厉勋隐含威胁的警告制住了银翘的抗议。她咬着下唇半晌,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屈服。 "好……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第二,大业未成,我可能经常无法顾及你寂寞与否。这点我希望你可以谅解。" "我……我谅解就是了。"又是一个困难的决定。但是为了能成为厉勋的妻子,这点小事……她认了! "很好。"厉勋满意地点点头。"至于这第三点嘛……" "第三点是什么?"银翘已准备好洗耳恭听。 "至于这第三点……"厉勋缓缓说道,一缕恶意的思绪浮现脑际,随即在他唇畔绽开一抹邪恶的笑意。他突然伸手用力地将银翘从他身边拔开,遥睨着她,不怀好意地冷笑。"最后,我希望,若不幸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最好离我愈远愈好!" 他冷笑地说完,马上从坏了一半的窗棂跳了出去,一跃下了二楼,再也不屑看她一眼。 银翘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愣在当场。然而当厉勋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窗外时,她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银翘俏脸渐渐煞白,身子也抖得有如风中残叶。 他──竟然敢耍她?! 银翘气得奔向他刚跳窗的窗口,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声怒吼:"厉勋,你给我记住!" 好歹出了一口闷气! 厉勋发泄什么似的疾速飞身奔驰,他奔驰了许久,穿过树林,终于在林间一角停下歇息。 他闭上眼睛,听着林间沙沙吹过的阵阵清风。他让风盈满全身,仿佛想藉此涤清自己满身罪孽。 虽然起因是父亲的威逼,但他的手却怎样也无可否认地沾满了血腥。有很多人是不该死的。他十分明白,但总刻意去忘记。 要是不这样,他真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自己继续这种泯灭良心的生活。尤其……他苦笑一声,就像他前次来宣州的目的。 宣州守将寒骥将军保疆为国,清廉自持,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的忠心青天可鉴,是朝中不可多得的好官。 可惜──如他父亲所言,他太不识时务了,不仅拒绝了御景王招揽的要求,甚至还激烈地表示要立即禀报圣上。 他真的不想杀他的,可是一旦父亲造反的意图被公开,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虽然他早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但他还有想保护的母亲和弟弟! 他们什么都不知情,而他又怎能仅因自己一时心软,而让他们遭受牵连?! 所以他只有动手了,即使他事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厌当中。没想到他竟更因此而犯下了杀手的大忌──忘了彻底善后。 等回到京城后没多久,他们御景王府布在宣州的眼线便火速急传回一个宣州近来盛传的流言。 据说寒骥将军死前留下了一封书简,里面记载了他招来杀身之祸的始末。 他马上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那封书简的内容肯定与他父王的谋反有关。如果被公开,那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于是还没来得及禀告父王,他便即刻动身回了宣州。他得找到那封遗书,尽快将之毁尸灭迹。 但是,宣州之大,他又该从何找起呢? 他凝神思索着,一时竟未察觉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姓厉的,纳命来!" 随着一声厉喝,夺命的剑锋朝他疾刺而来。厉勋蓦然惊觉,在问不容缓之际,反射性地向旁滚开。 他俐落地翻身站起,这才发觉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这么多人。 "来者何人?"他一手按住腰间宝剑,戒备地盯着眼前众多满是敌意的脸庞。 "你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字!"一个冲动的剑士大骂着持剑向他冲来,但厉勋只是轻巧地一个回步,那剑士的攻击便落了个空。 其余剑士也跟着不死心地继续攻来,厉勋虽处剑阵之中,却还游刃有余。打了好一会儿,他锐眼发现剑阵为首剑士不经意露出的破绽,立刻不失良机,挺剑向前刺去。 他的剑尖在剑士咽喉前半寸乍然停住,而剑阵的攻击登时瓦解了。 厉勋眯眼沉喝:"我再说一次,报上名来。" 杀无辜之人并非他所好,但他更没有和无名之辈交手的习惯。 "你……好样的!"虽然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剑士煞白了脸,还是不甘示弱,他大声斥喝:"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还记得死在你手下的曹光一家吗?" "左台御史?"厉勋蹙眉,心重重一沉。 他当然记得,曹光──又是一条他亲手葬送的冤魂。 "没错!我是他的兄弟曹祥,今日正是为他报仇来了!"他可是动用了江湖上的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才查出书死他大哥全家的凶手是谁。 "报仇?说得真好听。"厉勋眯起俊眸,阴狠地低笑。"你好像忘了现在是谁占着上风吧。" "你要杀便杀,反正我死了,还有大家会为我报仇的!"曹祥毫不畏惧,双眼朝他喷吐着恨意的火光。 "哼。真单纯!"厉勋只是冷笑。 原来曹家还有余孽,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厉勋本来举剑便要往前送去,但是他才一动,寒骥死前的灼灼目光竟蓦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竟突然下不了手! 厉勋惊喘着撒手。怎么回事?他过去杀人,从来没有手软过的呀!他望着自己的手,一颗心顿时陷入猛烈的动摇。 剑士们望着他伫立的身影,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是很可恶,但他的武功却的确太高了。 他们不能确定,这是诱敌或是真的破绽? 不过当他们还在犹豫的时候,厉勋很快地便从短暂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了。 看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打斗,还是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必须尽快、好好地想清楚! "今天算你们好运,暂且留下你们的性命!"他抛下这句话后,便使出绝顶轻功,往林间再度飞去。 直到他的身影隐于林间,曹祥才有如大梦初醒,立刻吼向其他呆愣着的剑士。 "岂可让他逃了,大伙还不快追呀!" 穷追不舍!厉勋心中暗骂。他已言明好心留下他们的性命,偏偏硬来送死! 他不知第几度打退这些不自量力追上来的家伙。手下留情,顶多重伤而已,没让任何人送命。但这些人打起来个个都像不要命似的,偏偏他不想杀人,所以反倒让他绑手绑脚、处处受制。 "啊──"有一人大叫着向他冲来,紧抱着他的脚不放。 厉勋当时正专心应付另一人,这突然的举动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放手!" 他挣扎,那人却出乎意料地抱得死紧。而就在此时── "纳命来!" 厉勋急侧身,避开夺命的一剑,却避不了手臂上开了血红的一道大口。 "呜!"厉勋吃痛,再也顾不得留情,挥剑砍断了脚边那人的手臂,急急往树林更深处飞去。 他用足全力在树上飞跃又飞跃,过了好一会儿,手臂上出血太多,而他也无力再回头确认那些人是否又追来了。 他疲累地从树上一跃而下,因失血过多早已头昏眼花,却又被浓密的糙丛遮住了视线,他一时没注意,竟踩了个空。 不好!他心中一惊,大声叫糟。他急忙伸出手来,想抓住身旁凸出的树干,没想到这一动,又牵引了他的伤口。 "呃!" 一阵剧痛让他的手反射性地一松,厉勋整个身子便如纸鸢般往悬崖下滑落。他感到自己仿佛往无底的深渊坠落,可是他除了紧紧地闭上眼睛,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莫非……他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吗? 潺潺的溪流边,亭亭伫立着一位浑身缟素的绝代佳人。她秀美的眉宇间似乎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幽深的瞳眸遥望天际,白净的肌肤此时却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这教她随侍的丫鬟静儿如何不担心,她忧心地上前询问:"小姐……您听静儿一句话,我们回去好不好?" 但那张绝代美颜却只是微微摇了摇,缄默而坚定地拒绝了静儿的要求。"小姐──"静儿仿佛哀求地叫了起来。她家小姐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整天了。小姐是那样弱质纤歼的一个美人,再这么站下去,她担心她会撑不住啊! 寒玉珑幽黑的深眸缓缓转回,对上静儿忧心如焚的焦急脸庞。她黛眉轻蹙,忧伤而无奈地逸出一声叹息。 "静儿,你别管我。我还想再站一会儿。" 这里是小时候她爹最爱带她来玩的地方,不管是一糙一木,这里的每样景物都烙印在她和她爹的回忆中。她不想离开这里,仿佛只有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她才能暂时忘却她爹已经离开她的事实。 静儿服侍小姐这么多年,怎会不知晓小姐年幼丧母,和将军大人感情因而格外深厚,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死者已矣,再怎么说将军大人死都已经死了,但若要是她最重要的小姐再这样沉溺悲痛下去,弄坏了身体,那可怎么办才好? "小姐,静儿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是您这样折磨自己,老爷在天之灵相信也不愿见您如此伤心的。"静儿苦口婆心地劝着。 "如果爹在天上能知道我是这样想他,那我就算站死了也无妨啊!"随着玉珑低喊出声,两颗豆大的泪珠立刻滑下她精致绝伦的脸庞。"爹死得那样冤,可我身为人女,却什么事也没办法帮他做到。你说,我还有什么颜面贪图自己的安逸?!我……我真是愧对爹,愧对我们寒家!"她愈说愈激动,泪珠洒得更凶。 "小姐,您别这样说啊!"静儿见状,吓得慌了手脚。"虽然老爷确实是被人给害死的,但是无凭无据,咱们上哪儿去找凶手?这又岂能说是您的错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静儿说的是真话,但玉珑不听。"如果那天我强留住爹不让他出门就好了,那么这一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小姐,您别净说些不可能的事啊!"静儿真是没办法了。 要是小姐真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任性的话,她现在也不会成为寒家上上下下的心头ròu了。她叹了口气,换种方式劝慰。 "小姐,您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老爷和夫人都已经不在,您便是咱们寒家唯一的大家长了。天色已晚,想必大家都在等您开饭呢。小姐……"静儿撒娇地贴近玉珑。"您不会忍心要大伙陪您挨饿吧?" "静儿,你这是……"玉珑惊讶地望向静儿,但她立即便会意静儿这是为了逗她开心。她望着静儿那张明白透着关怀的脸,一时间竟感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小姐总是那样心软,静儿知道自己百试不慡的哀兵政策再度奏效,她受到激励,更加把劲。 "小姐,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嗯?"她拉着小姐的手摇晃。 "我……"玉珑虽心有不舍,但终究是拗不过静儿,只好摇头叹息。"唉,也罢,就依你吧。" 静儿是那么样的关心她,她又怎能再让她为她cao心呢? "多谢小姐大恩大德,静儿此生没齿难忘!"静儿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拉着小姐的手,急急忙忙便要将她拉离溪边。 "-,慢点、慢点!"玉珑差点绊倒,忙呼唤静儿。 "喔,对不起!"静儿这才惊觉,她赶紧蹲下来,关心地问:"小姐,您没摔着吧?" "没。"玉珑轻轻摇头。当她拍拍裙摆正要盈盈站起时,秋水明眸却不经意瞥见前方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教她的动作不禁停顿。 "小姐,怎么啦?" "静儿,你瞧那是什么?"她疑惑地蹙起秀眉,纤指遥点。 "什么?"静儿不知所以地回头一看,不看还好,她一看便立刻吓得尖叫。"哎呀,小姐,是人哪!" "人?"玉珑一听,脸色登时一正。她提起裙摆,急忙站起。"静儿,快点,我们过去看看。" 她不等静儿应声,自己便急急向前走去。 "啊?过去看看?"静儿好不容易进入状况,抬眼一望,小姐却已走到那人身边,她连忙跑着赶上。"小姐,等等我呀!" 看来是个受伤昏迷的男子。玉珑蹲到那人身边,头先发现的就是那人受了伤。她心中正暗暗吃惊,身旁静儿又已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小姐,这……这是剑伤啊!"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她横了静儿一眼。他们寒家世代从军,她虽不会武,但分辨伤口这点小事又岂会难倒她。"快点,有没有布条?" "没有。"静儿先老实地摇头,之后才想到,"要布条做啥?" "他血流得这么多,再不帮他包扎止血,他的命真要没了!"玉珑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裙摆,用力撕下一大片白布,缠上那人的手臂,俐落地为他包扎。 "小姐!"静儿惊喘。"您要救人也不能让自己吃亏呀!" 女孩家的纤足哪是能轻易露出的,尤其是她这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 "管不了这么多了。静儿,来,帮帮忙。"玉珑一心只想救人,她不理静儿的焦急,只是费力地想移动男子的身子。 "是。"虽然如此,静儿还是很听话。 在两人合力下,终于将男子伏卧的身躯给翻转过来了。 "哇……"静儿不禁惊叹出声。 天啊!除了她家小姐之外,原来世间还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人!静儿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虽然昏迷,却依旧俊美非凡的面孔。 "小姐,这人长得还真好看……"静儿讷讷道。 "什么时候了,你只注意这个!"玉珑芳颊微红,轻啐静儿。 当她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也不禁怔住了。她活了十七年,少说见过爹爹手下兵将几千,却也从未见过俊美至斯的男子。 虽然这是不应该的,但她的心却在见到这人的同时,竟超乎控制地狂跳了起来。静儿傻傻的一句话,却像一支箭似的正中她的心窝。玉珑这才发现她竟陷入了什么样的遐思,不由得羞煞。 "可是人家说的是真的啊。"静儿还不知自己为什么被骂。 "别……别再说了!"玉珑的脸更红了。她急忙审视着男子身上其他的伤势,掩饰自己的羞涩。但没多久,她却被另一个更严重的伤口给吓白了脸。"哎呀,他八成是从崖上掉下来时撞到岩石了,你瞧,他额上裂了好大一道口子。" 玉珑望着他的伤势,咬着下唇,思索半晌。 "不成,他浑身是伤,又伤得这么重。若放他独自在这,他会没命的。"她飞快地下了决定。"静儿,咱们带他回去。" "小姐,这不好吧?!"静儿吓得花容失色。"若让钟少爷知道您带了个男人回家的话,您又要受罪了!" 玉珑一听,娇躯暗暗一震。 她……当然没忘钟达棠对她那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为了一再重申她属于他,她知道他不惜做出任何事!但是…… 她转眼望着身边那苍白似纸的陌生面庞,心中蓦地竟涌上一股强烈而陌生的热流。 她伸手微微颤抖地抚上了那男子的面颊,不过转瞬,心中已挣扎下下数千遍。 这可是一条人命哪!就算会将自己陷入更为难的局面,她又岂能狠心袖手不理?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突然狠叹了口气,用力地甩甩头。而当她抬起娇美无匹的脸庞时,她的眼中已明明白白地燃着火热决心。 "不,静儿。无论如何,我们救人要紧。" 第二章 头……好痛! 他沉溺在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当中,看到远方一丝微弱的光点。他正想迈步向前走去,但额上的剧痛却阵阵鞭笞着他。仿佛沉重的锁链铐着他,让他动也动不了,只有困在原地。 "唔……"他不禁发出呻吟。 玉珑不眠不休看护了他三天三夜,早已精神不振,困顿地倚在c黄边。但从c黄上传来的微弱声响却像鞭子一般,狠狠抽醒了她。 她猛然惊醒,睁大了美眸探望c黄上的病患。她手拿清洁湿巾,温柔地擦着他满头细汗。 "公子……公子?"他呻吟不断,也许是快醒了吧?玉珑试探性地唤着。 有人在叫他,是谁?厉勋费尽全力睁开重如千斤的眼皮,想看清是谁这么温柔地唤他。但是当眼前浮现一张陌生的芙蓉秀颜时,他不禁陷入一片迷惘。 "你……是谁?"他问,声音干哑得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公子,你醒了!"玉珑惊喜地叫了起来。她看见厉勋难受地咳了几声,立刻机警地奉上茶水。她温柔地喂他喝下,关心地问:"这样有没好些?" 喝了口水,厉勋觉得喉咙的干热和浑身疼痛都舒缓了许多,而他立刻直觉而戒备地审视着他身处的环境──似乎是位闺女的房间。他的眼光飘向身边含笑的美人……是她的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冷道,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喔,我!"他的问句才让她惊觉,自己又看他看得呆了!玉珑立刻霞飞双颊。"我……我的名字是──" "小姐,您别回答他!"静儿却突然开口截断她的回答。 "静儿?"玉珑奇怪地望向静儿。 "小姐,先别说闺女的闺名不轻易说与人知,像这种没礼貌的家伙,您救了他一命,他不但连句谢谢都没说,还把您当坏人一般的防,您干嘛还对他这么好?我看您根本就是白救他了!" 这些天钟少爷不知来过几次了,小姐称病不出,全都是她代为挡回。这一切麻烦全是为了这家伙,却没想到她们这么辛苦得来的竟是这种回报,真是何苦来哉! "静儿!怎么这么没礼貌?"玉珑凝眉训斥,她不开心地望着静儿。"我和这位公子说话,你先下去吧。" "小姐,这怎成?"孤男寡女岂可共处一室? "你不听我说的话了?"玉珑声音一沉。 静儿再也不敢有异议。她知道,小姐真的生气了。 "……知道了。"静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 玉珑看静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才转头向他。 "真是抱歉,小女子管教无方。"她向他微微欠身。 "不,是我的错。"厉勋立刻摇头。"你的丫鬟说得对,是我失礼了,我才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那名丫鬟的话打醒了他,也让他不禁奇怪自己怎会有那些无聊的戒备心理。眼前的姑娘气质温柔似水,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害人的人哪! 他虽不禁深深疑惑着自己的直觉反应,却也没忘了正事──得好好和人家道歉才是。 厉勋诚挚地望着玉珑,而世上有谁被他那双如寒星般的深眸凝望着还能维持平稳的心跳呢? "不、不,别这么说,别这么说!"玉珑急忙摆手,慌张地站起背过身来,努力想回稳自己失速的心跳。 厉勋见她那副慌张的模样,唇边不由得挑上一抹微笑。不知为何,他光是这样看着她,便下自觉放松了许多。 "是你救了我?"他放柔了音调。 "是。"玉珑不敢回首,只是背着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厉勋真心诚意地道谢。 "别这么说。"玉珑深呼吸好几口气后,才终于能平稳心绪,转过身对他微笑。"换作任何人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是救了我的人却是你。"厉勋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所以我还是应该向你道谢。不是吗?" 他望着眼前佳人,心境竟出奇地平和喜悦。 "既然公子这么说,小女子再推辞反倒不近人情了。"玉珑强行镇定自己的心神后,终于回复几分她平日大家闺秀的闲定气态。她微微一笑,和婉的气质柔媚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这下,反倒是厉勋呆了。他望着眼前丽若春花、灿若朝霞的绝美容颜,忽然觉得胸口紧窒,他急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他连忙撇过视线,蹙起眉头,不知自己怎会如此失常。 "小女子敝姓寒。"玉珑没发现他的不对劲,笑吟吟地向他自我介绍。"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寒?"乍听她的姓,厉勋的背脊仿佛被一股寒意窜过。他蓦地一惊,但随即坠进一阵迷雾当中。 奇怪?他和姓寒的人有过什么渊源吗?怎么感觉竟如此熟悉?但……他却又肯定这感觉绝非亲切……厉勋按着自己的胸口,不知其中突然汹涌的复杂滋味所为何来。 他忘了什么吗?厉勋眉头皱得更深,想得出神了。 "公子?"见他久久不答话,玉珑奇怪地再唤他一声,但还是没有回应,她索性身子倾前靠近他,再试一次。"公子?" "什么?" 厉勋惊觉,猛地回头,却没预料一张娇颜竟近在眼前。 两人都吓了一跳,玉珑更急退回原来的位置。徒留少女幽香缕缕,隐隐飘进厉勋的鼻中,教他心神一荡,竟甚有些惋惜她的离去。 "我是问……"玉珑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般,惊魂未定,但她仍力持镇定。"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厉勋见她如此尴尬,霎时忘了他方才还兀自心猿意马,只觉心有不忍。 "我是──"他连忙出声回答想为她解围,但话声才到一半,竟戛然中止。 玉珑本来静待他的回答,但等了半晌,她却竟看到他俊挺非凡的面孔从平和渐渐开始扭匪。 "公子,你怎么啦?"玉珑惊问。她以为是他的伤势又恶化了,顾不得男女礼教之防,连忙扶住他。"快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 "我……我是……"但厉勋只是恍若失神,喃喃自语,"……我是谁?" "公子?"玉珑闻言,惊诧地望向他。她听错了吗? "我……"厉勋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重重一击。原来不是错觉,他真的忘了什么事,而且还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他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转头望向满脸忧心的玉珑,不敢置信地低道:"我……忘了我是谁了……" "什么?!"玉珑脸色一变,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是谁?我是谁?!"厉勋发现他丧失过往的记忆后,立即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抱着头,想强逼自己进入那被封闭的记忆。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出现在他脑中的仍是无止尽的迷雾。 "不可能!我怎会忘了我是谁!"他激动着,揪着自己的头发。"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他不停敲着自己的头,但这不仅对他的记忆毫无帮助,反而牵动他额上的伤再度裂开。 "公子!别这样,快住手!"见到他的血渗过白布,流下面颊,玉珑惊慌失措地伸手拉住他。 "别阻止我,我一定要想起来!"他激动地甩开她,更用力地敲着自己。 一个人在突然之间丧失了所有过去,那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慌的事。厉勋整个乱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一心一意只想找回自己丧失的记忆。 "别这样啊,公子!"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玉珑不知为何,顿时心痛如绞。她情急叫着,整个人更扑上前去抱住他,就是要阻止他再伤害自己。 厉勋狂乱的拳头在就要击上玉珑纤柔娇躯的前一刻蓦然停止。他的动作霎时静止,就在胸前的柔软和淡雅的香气包围住他的同时。 "你别碰我!我一定要想起来,我怎么可以忘了我是谁呢?"可是他没有放弃,拳握紧得掌心都隐隐作痛,心中狂乱依旧,却只是怕伤到她而强自压抑而已。 他用力甩着头,那挫败的声音让她愈听愈心酸。 "你别这样啊!"玉珑难过地流下串串泪珠。"记忆没了可以慢慢再想,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呢?" "慢慢……再想?"他低着头陡然一震,像是从没想过还有此路可定。 "是啊!"玉珑捧起他的脸来微笑地鼓励他。"慢慢来,我相信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她带泪的眼眸是那么样地温暖,那样地晶莹,教人忍不住地安心。他凝望着她:心中狂涛般的慌乱竟不可思议地缓缓沉淀了下来。 "真的?"他望着她泪中带笑的美颜,脆弱地问。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当然是真的。"玉珑用力点了点头,加深笑意,再度保证。 她的保证像是及时的救命符,适时解救了厉勋即将崩溃的心灵。不过霎时而已,他已经彻底依赖上她了。 他突然用力地抱紧了她。 "公子?!"玉珑吓了好大一跳,急忙伸手想推开他,但厉勋却不放她走,更用力地紧拥住她。 "别走……不要走……"他脸埋在她乌亮的秀发中,低喃出声。 现在的他好比快要溺死的人,若不攀着什么东西,也许就要崩溃!而她就像那无垠汪洋中的唯一浮木,他不能离开她,他要她陪着他! "别离开我……"他贪婪地嗅着她四溢的发香,卑微地请求。 而这让她怎么还拒绝得了呢?他好像个无依的孩子那般脆弱、那样可怜,她怎么狠心舍得下他? 玉珑本来满面的羞红,也在他微弱的请求声中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奈的轻叹。她缓缓地抬起玉手,有些僵硬却轻柔地落在他的背上。她轻轻地拍抚着他,就像温柔的母亲正安慰她的孩子。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她柔声安慰。 那低低柔柔的声音一声声直接晕染进了他的心底,神奇地化解了他的不安,舒缓了他的惊惶。他闭上了眼睛,搂着她的力道更紧了些。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换回满腔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不知这是好或是坏,但就从这一刻起,她的身影正式嵌入了他的心坎,烙印上他的灵魂── 这辈子,再也拔不去了。 好不容易,她才安抚着他睡下了。脱开他那紧得几乎教人窒息的拥抱,玉珑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退出房间,轻掩房门。 但她才刚关上房门,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却突然从她身上抽干了似,她低喘了一声,转身背靠在房门上,双手压在胸前,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 她的脸烫得宛如失了火,脑中一片乱烘烘,还想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天!她怎会让一个男子抱着自己这么久呢? 别说他是个外人,就连和她爹也没这样亲匿过呀! 玉珑纤手捧着自己烧红的脸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大胆。可是…… 她竟止不住隐在她双手之后那逐渐-滥的笑意! 她是不是着了魔了?为什么明明应该为被冒犯而生气的,她却会觉得这样开心呢? 玉珑心乱如麻,但种种少女绮思却萦绕在她心头,任她怎么挥也挥不去。 其实她……真不想离开他!玉珑靠在门板上,偷偷地想着。虽然是安慰,但却是她再真也不过的真心话。 他慌乱的样子那样可怜,她光是瞧着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怎么会得了失忆症呢?该不会是额上那伤口造成的吧?应该可以治得好的吧!但就算治不好,那会不会……也下错呢?这样他就会一直这么地依赖她,而她也能一直地陪着他…… "别怕啊,我会陪着你的……"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却情不自禁地轻喃。 "小姐,您已经陪得他够久啦!"冷不防,竟有道声音从旁窜出。 "啊!"玉珑吓了一大跳,惊吓地转头。"静儿?!"她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站在这儿,没离开过。"静儿闷闷地回答。虽然小姐赶她出去,但她哪里放心得下,便一直守在外边。 一直?!那她刚刚种种羞煞人的情态,静儿不全都看在眼里了?玉珑一思及此,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了。 "静儿,我……你……你别误会……我……" 她慌张地想解释她和那公子之间什么也没有,可偏偏舌头像是和她作对似的,让她结结巴巴地根本不知所云。 她的解释根本欲盖弥彰,静儿守在门外,房内动静她可是一点也没漏听。她望着小姐罕见羞涩欲绝的神色,心下不由得暗叹。 "小姐,房内那公子没大碍吧?"她好心地为小姐找台阶下。 "嗯,没,醒过来就没事了。"玉珑仿佛得救地喘了一口气。"其余只是皮ròu伤,好好静养便无大碍了。" 真亏她没有白疼静儿!果然体谅主子的心意。但是静儿的下一句话却让玉珑脸色大变。 "既然如此,那小姐打算什么时候送公子离去?" "静儿?!"玉珑讶然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又没说错。"静儿倒是理直气壮。"虽说救人要紧,小姐将他安置家中乃权宜之计。但现下公子既已无大碍,静儿实在看不出公子还有任何待在寒家的必要。" 更何况,这公子多待一天,麻烦便多一些。钟少爷这些天来得愈来愈频繁,想必也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下人们口里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们心里也十分惊疑,一向冰清玉洁的小姐怎会将个男人安置在自己房中。 不是她无情,而是她一切都是为了小姐的名声着想啊! "静儿,你怎可如此说?"玉珑不懂她的心思,不禁气急败坏。"好人做到底,救人又哪有救一半的道理?更别说这公子的外伤虽已无大碍,但他却丧失了记忆呀!现在他无依无靠的,如果你硬将他赶出寒家,你要人家何去何从呢?" "丧失记忆?!"静儿惊奇地叫了起来。但她随即沉下小脸,满腹狐疑。"小姐,他该不会是装的吧?" "静儿!"玉珑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跺脚气怒。"我怎么今日才知道你你心胸竟是如此多疑不堪!" 丧失记忆这等大事也能假装吗?何况静儿刚刚根本没看到那公子的神情,她又怎能这么可恶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好,对不起啦!小姐别气嘛!"静儿吐了吐舌头,也知自己是太过分了。她连忙上前挽住了小姐的臂弯,讨好地顺着小姐的意思,"既然公子丧失记忆,那我们当然不能赶人家走啦!" "嗯。"玉珑点点头,气这才消了些。 "只不过……"静儿还有附注。 "不过什么?"玉珑敏感地立刻蹙起秀眉 "总不能继续让公子留宿小姐房间吧?要生出闲言闲语,那可不好了。"这就是她最担心的事啊! "我──"玉珑一时哑口了。是啊,当初是救人优先,没想太多,但如今静儿一提醒,她才惊觉这举措的不合宜。闺女的房里怎可有男人呢? "是……是啊。"玉珑讷讷地点了头。"是该请公子迁到客房了……" 她愣愣地道出再寻常也不过的决定,但……她胸中那股强烈的不舍究竟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终被一阵凝结的沉默给收结了。她的心被一阵猛烈的怅然给盘据,怔怔地望着前方,竟没发现自己制造了一串冗长的死寂。 而却在良久过后,她竟突然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也好久没见着玉轩了。我瞧瞧他去。"说着她便抬起脚步要往唯一幼弟寒玉轩所居的昂轩楼方向迈去。 静儿望着小姐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突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吃了一惊,不禁冲动地拉住玉珑,劈头便冒失地问:"小姐,您……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位公子了吧?!" 玉珑的背脊猛然一震,整个人当场僵住,仿佛惨遭雷殛。 静儿见状,也不禁怔住了。她本来只是预防地问问,没想到小姐会有这种反应。服侍了小姐十多年的她,岂会不晓得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小姐,您真的──"静儿急得惊叫,不敢相信。若小姐真喜欢那位公子,那钟少爷怎么办?! "够了,别说了!"玉珑却猛然转过头来厉声怒斥,喝断了静儿的焦急。 静儿从未被她这般严厉地斥责过,吓得立刻噤声。 她瞪大了眼望向小姐惨白似雪的脸色,发现小姐竟浑身簌簌发颤。她突然想起了小姐的种种苦处,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对小姐是多大的伤害! "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了,急忙上前抱住小姐,难过地道歉。 静儿紧张的道歉瞬间就化解了玉珑的怒意。 那是因为她太清楚,对于这件事,她是根本就没有迁怒别人的权利。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玉珑用力摇头,垂下双眼,让墨睫遮去她眼底深处无尽的无奈和忧伤。 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就算不管原因为何,所有后果她都已决定一肩扛下了。 可是……她想她还是太天真了!妄想什么一直陪着他,殊不知她根本就没这样的资格。真是……太可笑了。 她抬起手,轻轻覆盖在静儿的手上,微颤的语音轻柔地叮咛:"只不过,以后这种事就别再提了,知道吗?" "嗯。"静儿难过地流下眼泪,深怕不够似地拚命点头。 玉珑深深地长叹,眼神落在那不知名的远方。她轻轻启口,逸出的却是更加沉重的叹息。 "你知道,因为我早已没有这样子的权利了……" 就从她答应了与钟达棠婚事的那一刻起。 第三章 玉珑坐在昂轩楼花厅的圆桌旁,怔怔地发呆。静儿早被她打发了出去,现下房里剩下两个人而已。 隔天公子醒了以后,她便做主让公子迁至了西厢的客房。除了照常到西厢陪伴他及照看他的伤势之外,她是怎么也不想回她的珍珑阁,一人独处突然间变得像是一种折磨。 因为她总会无可自拔地陷入前所未有的忧郁中,甚至开始深深地怨恨起己身的命运。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应付的。在她答应太守府提亲的同时,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根本没自己想的那样坚强。 每到西厢一回,她便更怨憎钟达棠一分。为什么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会是他,而不是西厢那位……那位从第一面起便让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的人? 她真的……愈来愈喜欢他。不管是他依恋的眼神或是出现次数渐多的微笑,她都好喜欢。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辈子陪着他。可是……也只是如果了。 因为她太清楚,她这无谓的幻想是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的。 寒玉轩定定地望着失神已久的姊姊,虽然才小小十岁的年纪,但稚气的脸庞却已透出超龄的早熟。 "姊姊,你在想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本来是不想多问的,因为姊姊总有她自己的一套处理事情的方法,只要她说出口,没有人的决定能比姊姊更加面面俱到。 但是……都已经好多天了。 近来姊姊虽然比以往更频繁地来到他房中,却总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愣愣地发呆,有时甚至还会愁眉深锁地频频叹气,这教他怎么下担心呢? "没有,没什么事。"玉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骗人,怎么可能没事?"寒玉轩再也不愿相信她了。"是不是钟达棠那混蛋又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帐!" 他气愤地一拍桌子,便要去拿宝剑。虽然他的功夫火候还不到家,但要对付钟达棠,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是的,玉轩!"玉珑变了脸色,急忙拉住玉轩。"你别冲动。" "姊姊!"寒玉轩急得跺脚。他这个姊姊什么都好,怎么就是这么爱委屈自己! "玉轩,真的不干钟达棠的事。你别误会了。"玉珑连忙拉过玉轩,将他抱在怀里。 "那么就真是有事。"寒玉轩反手抱住他美若天仙的姊姊,心中满是浓浓的不舍。 "没有。"玉珑摇摇头,对他挤出了个微笑,口风却是死紧。 寒玉轩闻言,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一接触他姊姊温柔似水的眼光,他突然语塞了。僵了两秒,寒玉轩只好压下满腹不甘,忿忿地撇过头去。 算了,如果姊姊真不想说,他也不想勉强。姊姊已经承受了太多,他又怎么忍心再加诸她任何一点压力?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替姊姊不舍。像姊姊这么美好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嫁给钟达棠那下三滥的啊! "姊姊,其实你可以不要顾忌我们的。"他叹了口气,换个方式表达他的关心。"如果你不喜欢钟达棠,大可不要嫁啊!" "傻孩子,婚事都谈定了,哪还有姊姊不嫁的余地?"她笑着摸摸他的头。 "悔婚、逃婚啊!"寒玉轩目光灿亮地说出他早想说的话。他用力地鼓吹着他姊姊。"姊姊,你别担心太守府的报复。虽然现在宣州城尽落入了他们的势力,但是我们可以离开呀!天下之大,不会没有我们能去的地方的!" "我们是可以离开,但仰仗着我们寒家维持生计的数百口人又该怎么办呢?"她在受钟达棠逼婚时就想过了,结果仍是条行不通的路。"我们一走了之,难道就留下他们受钟太守挟怨欺陵吗?" "那我们就说服大家一起走!"寒玉轩不死心。 "玉轩,你仔细想想,真的可行吗?"玉珑摇头。"宣州毕竟是大伙的家乡,而人,总离不了家的。" 不止如此,单单为了她一人,便要累得众人远离家乡,这种任性的要求她又怎么开得了口? "姊姊啊!"寒玉轩终于被击败了,他气馁地跺脚。 他知道他姊姊一向是对的,可他就是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为什么爹一死后,原本对他们家卑躬屈膝的太守会变得如此嚣张;他不甘心为什么他比谁都温柔、比谁都善良的姊姊会被逼着嫁给太守那不成材的儿子,他最不甘心的就是为什么他眼睁睁看着姊姊的一生就要这样葬送,而自己竟然无能为力! 他激动地扑上前,紧紧抱着姊姊的颈项。 "姊姊、姊姊,我多希望你自私点,不要再牺牲自己了!"他心痛地低嚷着。"我多希望你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诚挚而热切的话语听在玉珑耳里,令她突然鼻子一酸。玉轩的话打入了她的心坎,说中了她最深的渴望。 可是……她行吗?她还能够吗? 她泪流双颊,紧紧地抱住玉轩。虽然明知她满腔的疑问玉轩是不可能有答案的,但她也只能碎碎而低声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玉轩,不光是你,我也希望我可以。" 她也希望她可以。 事实上,也许她正在享受着这种奢侈的幸福。 这些天来,她吩咐静儿对外一律说她病得很重,无论是谁她都不见。而其中,当然包括了那镇日纠缠不休的钟达棠。 她每天就只待在寒家大院中,除了探望玉轩,她便是到客居的厢房中去陪伴那失去记忆的公子──她的心上人。 她不再想否认了。静儿说得对,她是喜欢上他了。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命中注定。可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呢? 就算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但她喜欢他,这就是她的爱情。 玉轩的话在她心中燃起了小小的火苗,也让她想起了她深藏在心底、连自己都几乎要忘记的不甘。 其实她并不想这样就结束的,她并不想在还没真正品味过人生之前,就将自己送进那事前便早已高挂着悲惨旗帜的婚姻坟墓! 也许她的人生就即将结束,但即便是这样的她,应该也有权利在出嫁之前享受一下那专属于恋爱的甜蜜吧? ……就算这一切终将成为虚幻,那也无所谓! 有了一份弥足珍贵的回忆,她想,这就够了,这已能让她感到此生无憾。 今日,当她踏进西厢房,推开房门时,她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 "公子?"她走向前,望见桌上一堆白布。"你的伤全好了吗?" "早好了。"厉勋站在窗边对她微笑。卸去重重白布包裹的他,沐浴在晨光之下,看来更形俊美。"若非小姐忧心,早几日卸下亦无不可。" "这么说,竟是嫌我太过烦心。"虽这么说,但玉珑并没生气。她笑吟吟地朝他走来,眼中尽是喜见他康复的欣悦光芒。 厉勋的眼神依恋地绕着她转,他连忙走向前,接住她盈盈的步伐。他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扶她至桌旁坐下。 "岂敢。"他笑着说,胶着的目光片刻也不舍离开她如花的娇颜。"小姐的关心是我几生修来的福气,哪敢嫌?"也哪舍得嫌? 玉珑心中一甜,却噗哧一笑,忍不住促狭他。 "早知你是这般油嘴滑舌,我当初真应考虑该不该救你了。" "我说的全是真心,小姐怎全当成虚情假意了?"厉勋真有些紧张。他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纤纤柔荑,怕她当真误会他,曲解他的心意了。 玉珑望见他闪着焦急的眼眸,心中顿时柔情四溢。她扬起一朵美丽绝伦的微笑,伸手温柔地抚顺他耳鬓翘起的发丝。 "傻子,和你开玩笑的。这么容易就当真了?" 厉勋按住了她的手,将之挪向他的面颊。他轻轻地贴着她,感受她手心的细致柔腻。 "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句句不敢轻忽,字字都放心上。" 他语气中的真挚,让她心头猛然一紧。她抬眼向他,却蓦然陷入他深邃双眼朝她布来的绵密情网。 她不禁恍惚了,就这么陷在他深情的眸光中。 无声却浓郁的情感在眼神中火热地交换着,虽然两人什么也没说,却觉得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也爱她的!玉珑在确认的同时,心头强烈颤动。 原来这就是爱情,诗人们永恒歌颂的东西,没想到竟能让一个人快乐到这种几乎想哭的地步! 也许……她也还算是幸运的吧!至少在嫁给钟达棠之前,她还能遇到他。体验过真正的爱情,她此生……便再也无憾了。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水汪汪得仿佛一眨便能掉下泪来。 厉勋当然不会忽略,他立刻着急地询问:"你怎么啦?"他说错什么吗?她怎会突然哭了? "唔,没有。"玉珑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抽出怀中手绢,下好意思地掩去她的难为情。 她是怎么回事?好好享受爱情的甜蜜就好了,她何必又自寻烦恼地想到爱情被迫结束时的景况? 多事!她责骂着自己。 "你有心事的话可以和我说,也许我能帮上忙也不一定。"厉勋忧心地凝视她。 总是这样,没说几句话她眼眶就忍不住红了。他真的很想帮她,不忍见她这样的多愁善感-只要她开了口,哪怕是上天下地,他也决心一定为她办到! "谢谢你。"玉珑破涕为笑。算了,她命令自己不准再想那些无谓的事了。"我没事的,真的!" "真的?"其实厉勋并不相信,他灼灼地盯望她。 "真的。"玉珑重申。 她的话总那样奇异地有说服的能力,即使厉勋仍有怀疑,一旦望着她的笑颜,他也只能吞下种种未竟的话,顺她的意。 她扬起了翦翦美眸,喜见窗外晨光灿烂。 "天气这么好,公子的伤又全好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免得成天闷在屋里,人都快发霉了。"她眯着笑眼,开心地提议。 "只要是小姐说的,当然都好。"厉勋微笑应允,一双黑眸仍凝定地望着她。 算了,能看她笑得开心就好了。他心底暗自盘算着。反正他已决定要守护着她,若她真有什么为难,届时他绝不会袖手便是。 "-,别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我哪有这般尊贵?你直呼我珑儿就可以了。"玉珑拉他站起,甜甜地笑了。 一向只有最亲的人这般叫她,爹和娘如此,而今,她希望他也不例外。 他不会逆她的意的,何况她的要求,他也挺喜欢。他立刻开口,轻轻唤了声:"珑儿。 没想到她的脸竟倏地红了。她一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怎知道当他唤起她的小名时,竟加倍地富有磁性和魔力,几乎教她的身子都热了。 望见她娇羞晕红的双颊,他登时心念一动,意犹未尽地再叫了声:"珑儿。" 一阵苏麻袭来,她娇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含羞带嗔的眼光瞥向他,仿佛在怪他恶作剧。那灵动流转的盈盈波光教她整个人看来媚态百生,亮丽不可方物。 他心神一荡,上前捞起她的玉手正想更进一步,但她竟咯咯地笑了起来,反过来拉住他的手,拔腿往外跑。 "快点吧!大好时光可是不等人的啊!" 她回首开心地向他叫着,而那灿亮的笑颜是他此生见过这世间最美的事物。 小小的庭院已关不住两颗飞腾的心,玉珑领着他直出后门,一路跑到寒家大院附近的后山。 他们一路边跑边玩,边闹边笑,所有的烦恼好像都不翼而飞了,在这段短暂的时间中,他们感受到的只有纯粹的快乐。 "看你找不找得到我!" 玉珑抛下这句话,便丢下他迳自往后山浓密的山樱林中跑去。她悄悄地将身子藏于他附近的一棵樱树之后,偷偷采出一只眼睛,偷看他的动静。 他哪里不知她躲在哪里!厉勋根本不用眼睛,用听的也可准确察知她位置所在。 但既是她开始的游戏,他当然不会这样轻易就拆穿。 此刻,他正睁大了眼睛,四处慌张探望,假装茫然地寻找她的踪迹。 "珑儿?珑儿!"他演技逼真,还一声声提高音调。"你在哪儿呀?快出来,别吓我了!" 躲在树后的玉胧见状更是开心,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 他假装没听到,更加努力地寻找。 "珑儿──珑儿──"他大叫着,无头苍蝇般地四处乱转,进而更转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玉珑心中一急,正想叫住他,却连忙捂住檀口,想起她还在玩游戏。 但听着他寻人的呼唤声愈来愈遥远,玉珑心中也愈来愈着急。她不禁频频伸头探望他的动向,心中更大声呼唤希望他能赶紧回头。 还没出来?厉勋眼角余光瞥过树后那抹焦急的纤白身影,他俊挺的唇畔立时泛出邪邪一笑。 本来他就是故意想?!她自己出来,没想到她还真能忍。既然如此……好吧,就再看看这一招。 "哎呀!"他突然大叫,蹲下身子,痛苦万分地抱住自己的头。"我的头!我的头好痛!" 怎么了?!玉珑心一惊,瞪大眼睛望向他。 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他头上的伤又犯了吧?可是他不是完全好了吗?玉珑正惊疑不定,但那一声比一声大的哀号却容不得她再这样做了。 "我的头真的好痛啊!"厉勋抱着头,一双眼睛仍贼溜溜地注意着身后她的举动。 果不其然,他马上就看到她急忙向他跑来的款款身姿。 "公子,你没事吧?"玉珑着急地扑向前,扶住他。"嗳,我早说你的伤没那么快好,应该再多休养几日的。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来后山,还和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的!" 她六神无主地急念,拉着他的手,连忙就要站起,带他回去。可是当她才碰到他的手,却突然被卷入强健的怀抱之中。 "公子?"她惊讶地抬眼向上,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未见到预期中的痛苦表情。 愕然望着眼前闪着邪恶微笑的俊美脸庞,她立刻就会意了。 "你戏弄我!" "不这样你怎么会出来?"他却是一脸无辜,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 "你──"可恶,她刚刚真的很担心哪!玉珑小嘴一瘪,推开他撇过小脸,决心不理他。"哼,不跟你玩了!" "好,那我也不和你玩了。"他含笑低道。 当她正讶异地望向他何出此言时,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抱住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压向最靠近他们的树干。 "你……你做什么?"她讶然惊问,却猛然对上他那对深情的眸光。她的心猛一跳,呼吸差点停止。 "珑儿,我喜欢你。"他热切地说道。 突然起了阵风,头顶盛放的山樱禁不住风,只有脆弱地随风飘舞,缤纷的落樱像是闪着光点的雨滴,轻轻落在他们之间,美得不可思议。 她不禁沉醉,不仅在这美丽的气氛中,更在他炽热的眼眸里。她忘了应该说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一枚粉白的樱办轻轻飘落,恰巧停在她微颤的红唇之上。厉勋心神一荡,心中突涌激情,竟使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缓缓地靠近她…… 玉珑呼吸一紧,却也不想躲开。她也缓缓地闭上眼睛,两唇即将相接…… 但就在此时,一阵滔天怒吼竟震天响起── "给我分开!你们这对狗男女!" 玉珑和厉勋两人同时一惊,他们张开眼,反射性地望向声音来源。 "你是谁?"厉勋凝眉,隐怒而戒备地盯着前方盛怒的男子。 不需要解答,玉珑已在同时刷白了俏脸。 是钟达棠! 玉珑僵在当场,娇躯情不自主地轻颤。她望着钟达棠盛怒的脸庞,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将惨遭毁灭。 她突然觉得好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她还没有尝够,她还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她在心底拚命地祈求上苍再恩赐她多一点时间。 不要有钟达棠!她的世界里不需要这样一个人啊! 她紧紧闭起眼睛,更抓紧了厉勋的手。而这举动让钟达棠更加暴跳如雷,几乎丧失了理智。 他狂吼地奔向前,伸手就要将玉珑抓过他的身边。 "给我过来,你这个贱女人!"他扯住她的手臂,顺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可恶!她是他的!听人家说她带了个野男人回家,他本来还不相信。去找她确认,却说她得了重病。他怕她的病会误了婚期,还傻傻地送了许多珍贵补品过去…… 没想到原来他真做了个傻子! 虽然他们的婚姻有一半是他爹为了监视寒家所致,但自从他见了她第一面起,这桩婚事就不再那样单纯了。 他要她!他疯狂地要她!这天仙般的美人,无论如何他绝对要得到手!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绝不让任何人来和他分享她绝顶的美丽,更何况是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 他火大地想教训她的不知本分,竟然忘了她身为他妻子的身份,和个野男人厮混,但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吻上她细致的面颊前,他的手臂突遭莫名剧痛。 "啊──"他惨叫着,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突然脱臼的手臂。 厉勋在瞬间就挡在了玉珑的面前,护住了她。他目光冰寒地瞪着眼前哀号不休的男子,心中不见丝毫怜悯。 脱臼还算是便宜他了!在厉勋的心目中,所有胆敢冒犯她的人其实只有一个应得的下场,那就是──死! 钟达棠忍住痛,抬眼惊怒地瞪着他,在急喘之后突爆大吼:"你……你算哪根葱、哪根蒜!你可知本少爷是谁?你竟敢对我动手?!不要命了!" "我是不知道你是谁。"厉勋斜睨着他,阴阴地邪笑。"但我的确对你动手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钟达棠突然大笑,他眼光却随即狂怒地瞪向厉勋身后的玉珑。"寒玉珑,你还不快告诉他,告诉你的奸夫我是谁!" 玉珑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抓着厉勋衣角的手抖得几乎抓不稳。而这让厉勋更加地愤怒了,他根本不用思考便扬脚踢向钟达棠的下颏。 "闭上你的狗嘴!"竟敢侮rǔ她?!厉勋误解了玉珑颤抖的原因,现在的他一心只想撕烂这混帐的嘴。 钟达棠被踢倒在地,但他很快地爬了起来,顾不得不颏的剧痛,他火大地继续叫骂,"寒玉珑,你说不出口了是吗?你这贱人,有胆偷情却没胆承认!没关系,你说不出来,我可以替你说。"他眼光转向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寒厉气的厉勋,优越地道:"我告诉你,寒玉珑是我的女人,我钟达棠便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你这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在这搅局?还不识相点快滚!" "未婚夫?"厉勋背脊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词。 她已经有了人家了?!他惊讶地转回头,却看到玉珑惨白脸色,撇着脸不敢看他。 这便是她的证实。厉勋仿佛被当头重重一击,除了满身冷汗,根本无法思考。 她是属于别人的?她……怎么会是别人的?! 玉珑紧咬着下唇,长睫慌乱地疾速颤动。 她就是害怕这个! 他都知道了,也知道她隐瞒了他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她是欺骗了他的感情,玩弄了他。但是……他会原谅她吗? 原谅她吧!原谅她吧!她在心底狂吼着。因为她是多么地爱他呀! 当她充满祈求的黑眸对向他时,厉勋突然忘记他刚刚感受到的是多严重的打击,他痴痴地望着柔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的她。 就算她是别人的又如何?是她救了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进驻他的心房。而在他努力重新建构的世界当中,她更是这一切的中心。 没有了她,他的世界就要崩溃!他怎可能轻易放弃?他不能不爱她! 看到他们两人死灰的脸色,钟达棠突然觉得自己胜利了。他大踏步地走向前,得意却粗暴地准备拉过玉珑。 "不准碰她。"厉勋伸出手,语气冰寒地阻止他靠近她。 "我是她的丈夫,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碰她?"钟达棠趾高气扬,他甚至从腰间抽出宝剑来威胁厉勋。"我警告你,快点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玉珑倒吸了一口气,惊吓地叫道:"钟达棠,你在做什么?快点把武器收起来,太危险了!" 她光是看着那亮晃晃的剑尖指着厉勋,便觉得魂都要飞了。 但厉勋反而只是扬眉冷笑,仿佛这小儿科他早已司空见惯。 "你就不客气试试看吧。"他竟然还讽刺挑衅。"我就不信凭你能变得出什么花样?" "公子?!"玉珑吓得拉住他,但厉勋只是轻轻地推开了她。 这混帐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珑儿的丈夫,厉勋已经火大难耐了。现在他满身怨气亟欲发泄,恰巧,眼前正有个绝佳对象,他不利用岂不太暴殄天物! 果不其然,钟达棠中了他的挑衅,怒爆低吼,立刻挺剑向他冲来。 钟达棠卯足了全力,立誓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立毙剑下。只可惜对厉勋来说,速度实在太慢。 他不过简单的一个步伐,便移形换位到了钟达棠的身后。他举起手臂狠狠一击,钟达棠整个人就往前扑倒。 可恶!他什么时候不见的?钟达棠惊异不已,却更加火大。他不甘心地举剑再战,转身继续向他冲来。 而这正中厉勋下怀,一剑解决了他未免太过便宜,他还想再多揍他几拳。 就这样反覆几个回合,厉勋一拳比一拳重,而钟达棠受创也一次比一次深。到最后钟达棠已经鼻青脸肿、无力再战,而厉勋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他最后一次旋身,巧妙地击向钟达棠持剑的手腕,震得他兵器脱落,而他正好接收。他抄起宝剑,一脚踢得钟达棠狗吃屎。他一脚踏在钟达棠的背上,杀红了眼,高举宝剑便使足了全力要向钟达棠的背心刺穿── "啊──"钟达棠大声惨叫,以为自己死期将至。 "不要啊!"玉珑也惊声尖叫。 他要杀了人了!他知不知道他要杀人了?!玉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瞪大了眼睛,掩面惊叫。 她的声音突然震醒了他,他这才猛然惊醒自己在做什么,急忙用足全力止住剑锋去势。终于,剑尖在离钟达棠背心前一寸戛然而止。 钟达棠从鬼门关逃了回来,他突然放松,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厉勋转头望向玉珑,却只见她整个人都傻住了,愣愣地望着他。他一看就知道她被他给吓呆了,而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突然狠啧一声,警悟这绝非久留之地。他狠狠地甩下了手中宝剑,飞身到她身边,拉起了她,便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第四章 厉勋拉着她,一路奔回寒家大院。不顾众人奇怪的目光,直接街进珍珑阁, 厉勋"砰"地一声将房门用力关上,他背抵着房门,虽气喘吁吁,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坐在c黄缘泪眼迷蒙的她。 玉珑吓得泪流不止,厉勋因此不禁更加地焦躁不安。玉珑心慌意乱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的身影为何此刻看来竟如此地陌生? 她忘不了他举剑刺向钟达棠的模样──他是认真的! 不论是他下手得毫不犹豫,还是他眼神的阴狠嗜血,当时的他浑身上下旋绕着的是一股令人胆寒的酷寒气息。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 她喜欢的是一个多么温柔而热情的男人,可怎么会突然问变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地狱修罗?!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她,还是他? 她心中一片混乱,但不论是哪一种设想都是她绝不愿接受的。玉珑慌乱地摇头,泪水因而洒得更凶。 她的呜咽声弥漫在室内,每一声都像把刀似的往他心头上割。厉勋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手。 "珑儿,我──"他着急地开口,想向她解释。但是玉珑的反应却让他在瞬间白了脸。 "呀!"她吓得惊叫,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他震惊地望向她,而她也瞪大眼睛望着他,所受的惊吓丝毫不亚于他。 她怎么了?她在怕他?!玉珑面如死灰,发现自己竟做了她以为这辈子自己绝不会做的一件事。 她脸色惨白得吓人,想向他解释,可舌头却像打结似的,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让厉勋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他颤抖地站起身来,踉跄地向后跌了一步。 "是吗……这就是─的意思吗?"他颤巍巍地开口,声音抖得可怕。 她这样直觉地甩开了他,用力得仿佛足以击碎他的世界。他的眼前突然漆黑一片,那被全世界给遗弃的极度恐慌再度席卷了他。她就是他的全世界,而现在── 她真已准备彻底甩开他了吗? "不是!不是!"玉珑突然大叫,疯狂地摇起头来。"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要乱说,你又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了?!" 连她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突然伸手重击圆桌,宛如困兽般地怒吼。"你已经表达得太清楚了!你甩开我,你不想我靠近你……还有比这更好的说明吗?你怕我,你厌恶我!我说错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玉珑惊喘着反驳。但她的声音那样虚弱,根本毫无说服力可言。 "有,你当然有!"厉勋彼她这得快要疯任,无法控制地大吼着。"我没有过去,连我都不知道我曾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武功,更不知道我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你当然可以怕我,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用力地喘着气,觉得心微微抽痛。不知从哪儿涌上的沉痛,逼得他眼鼻间一片热意笼罩。 "是,也许我是个杀手,也许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更或许我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平凡人……但这一切我都毫无把握!我连证明自己有爱你的资格都没有,你又有什么理由不讨厌我……" 他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举手掩住了自己惨白的嘴唇,浑身簌簌颤抖,脆弱得让人望之几乎心碎。 玉珑的心快被拧碎了,她泪流满面地怔望着眼前深爱的人。 她在做什么?明知他丧失了记忆,明知他其实多么地不安、多么地脆弱,可她竟然还那样狠心地伤害他?! 她怕他的凶狠,殊不知原来她才是最没人性的那一个! 玉珑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她缓缓站起,向他走近,心中残存的恐惧此时皆一扫而空。 是啊,她不是早就决定了,既然她已将心给了他,又何必在乎真正的他是什么人?哪怕真正的他是杀手也好,是江洋大盗也好,她都不在乎,她就是要爱他! 她走到了他面前,温柔地捧着他的脸,泪流满面地轻声道:"我没有讨厌你啊。"她也不可能讨厌他的。 厉勋目光痴缠于她,扭曲的俊唇却迸出痛苦的否认。 "……你这是敷衍。"他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我不懂什么是敷衍。" "那么就是同情。"厉勋心一寒,他现在处境的确引人同情。 "我没有必要同情。" "那你就是──"厉勋还想否认,可玉珑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她突然踮起脚尖,向他送上香唇。 她搂着他的颈项,首次让胸中激荡的热情如此放肆地奔流。她极尽缠绵地吻着他,用尽她这一生所能的爱意。虽然她的技巧如此生疏,他却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整个人僵立当场,震慑地望着她轻轻退开后的泪眼迷蒙。 她才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便随即滚滚而落,但她仍对他露出一抹美丽绝伦的晶莹笑意。 "我什么也不是,除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的呼吸霎时中止了,深邃的眼神疾速地变换着种种异样神采,而最终所有的翻腾都沉淀了,只留下那完全的火热。他低吼了一声,像狂风一般将她整个人卷入怀中。 他疯狂地蹂躏着她娇弱的红唇,绝望地吮吻着她口中的香甜。他紧紧地拥着她,用力得仿佛要将她嵌入体内。 她勇敢而热烈地回应,更促进了他们拥吻的狂烈。不知不觉间,他俩坐倒c黄缘。他的吻沿着她雪白的颈项渐渐向下,碎碎吮吻着她细致的锁骨。 她的喉头逸出半似激情又似叹息的呻吟,柔若无骨的双臂攀着他,陌生的情焰已捻得她全身无力,只能软弱地由他的身子缓缓将自己压倒c黄榻。 他的手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即使隔着衣料,仍在她身上处处点燃了强劲的燎原之火。她不禁侧过颈项,微微娇喘。而她阵阵的婉转娇吟带给了他更多狂热,他疯狂地热吻着她,大手更已迫不及待地向下探到了她的衣带。 但就在他将要扯开之际,他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了。他气喘吁吁,竟是想起一件再重要也不过的事。 "珑儿,退婚吧。"他目光灼热地直望进她的瞳眸,语气近乎祈求。"我不要你嫁给别人。" "我不能。"她倏地抽气,火热瞬间褪去,残余的竟是一身冰冷。 "为什么?"他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种答案。 "……不能就是不能。"她挣扎了半晌,才硬从樱唇中逼出回答。 "为什么不能?!"他不能接受,坐起惊问。 而她竟乘势翻过身子,逃离他的身下,拉紧她零乱的衣襟。 "回答我。"她逃避的态度惹他发怒,他拉住了她的手臂,硬将她转向他。 "我都说了不能就是不能,你还要我回答什么?"她脸色苍白地扯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往墙边退。 她撇开眼神,不想见他满面惊愕。 她是爱他,但她不能毁婚,更不能嫁给他!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他来说是一种多大的伤害,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曾在爹的灵前发誓,无论如何她都得代替爹保护好寒家上下的每一口人。即便她再怎么厌恶钟达棠,那也无所谓。只要是能保护大家、能让大家好,她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狠心强迫自己撇过头,不敢接触他迷惘的目光。因为她怕……要再这样下去,她会忍不住心软而背叛自己的誓言! "你不毁婚……这就代表你要嫁给刚刚那个混蛋,你知道吗?"厉勋站了起来,望着她冷硬的表情,恍坠五里雾中。 她不是爱他的吗?可她却又为什么要坚持嫁给别人?他真的不能理解!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握紧拳头,抵在自己心口,警告自己不可改变心意。"我是要嫁给钟达棠,聘换过了,婚期也已讲好了。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没有改变的余地。"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怎能说得如此平静?厉勋突然觉得好荒谬。她现在谈论的可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珑儿,你是在开玩笑的吧?你爱我,你怎么可能会要嫁给别人呢?"他蓦地干笑了起来,觉得她一定只是一时糊涂,他又岂可当真? "我没有!我是认真的!"在他灼灼的目光盯视之下,玉珑觉得自己的心又要飞离控制了。她急急开口,想抓回自己坚定的意志。 "珑儿,别再说了。你只是在和我闹着玩,对不对?"他凝眉低斥,怎样也不愿相信,觉得这只是她的恶作剧──一个一点也不有趣的恶作剧! 玉珑对着他温柔的眼光,身子剧烈地发颤。 不行!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只要在他身边,她的心便用力地鼓动着她真正的渴望──她当然不想嫁!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大声地对他呐喊:其实她多想和他长相厮守!她多想和他一块追寻幸福! 可是,她怎么能?! 明知她要追寻幸福,便势必会危及所有她爱、她关心的人,她怎能这么自私?!她怎么办得到?! 一思及此,玉珑更是泪如雨下。她一伸手用力推开了他,豁出去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开玩笑,更不是闹着玩。我真的要嫁给钟达棠,婚期就在下个月!" "我叫你别再说了,你没听到吗?"她的拒绝,反而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气得不禁大吼了起来,"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当然应该毁婚!你明明爱我,又岂能嫁给钟达棠?!" "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一定得嫁给钟达棠,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什么?"他快被她逼疯了。 她的表情是这样的悲伤,她的眼神是这样的悱恻,可是她说出的话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绝情?! 如果她有什么苦衷的话可以和他说,他就算送了命也一定要保她周全。可她为什么偏要这么一意孤行?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因为我──"她才激动地脱口而出,却突然警觉地咬住了下唇。 不,她不能说!他和这些事一点瓜葛也没有。算了,要恨就让他恨吧,但她绝不能让他牵扯进钟寒两家的恩怨里! 她不愿他身陷危险,即使是一点点都不允许! 才这么想,她立刻转头向房外大叫:"静儿!静儿,快点进来!" 静儿一直静守门外,她立刻推门而入。"小姐有何吩咐?" "公子头伤又犯了,你快点送他回房,伺候公子安歇。" "是。"静儿应命,转向厉勋。"公子,请吧。" "你──"厉勋惊诧地瞪着玉珑,不敢相信她真这么对他! 但玉珑却只是冷冷地撇着脸,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厉勋的整颗心都凉了。他望着她,觉得她突然无比地遥远而陌生,浑然不似方才那个还在他怀中呢喃着动人情话的心爱伊人。 他的心一沉,浑身冰凉地望着她。时间像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直到好久好久,他才缓缓地摇头,吐出了如冰的几个字── "我真的不了解你。" 当巨大的摔门声响起,她浑身的防备便在同时给完全击碎了。 她浑身的力气就像瞬间被抽干一样,软软地跌坐在地上,满腔的酸楚再也无法克制地一次爆发了。 她狠狠地哭着,声声摧心裂肺。 他走了,也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他说不了解她,语气多么地冰凉。 她想他是对她失望透顶了!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是她自己求来的不是吗? 反正她负他是负定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恨吧! 恨她无情,恨她绝义,恨得愈深,伤就愈轻,恨到他离开了寒家以后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忘了她。 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吧!反正他对她的爱只不过是种无依孤雏般的依赖,要遗忘也应该不会那么困难。 她一切都设想好了,每件事、每个人的出路都是那样地顺当妥恰,她应该没什么好遗憾的才是。可是…… 眼泪怎么就是流不停呢? 衣袖已尽湿,而她连擦也不愿擦了,就这么仰着面任泪水放肆奔流。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种种世事中她唯一无法妥善安排的那一件吧。 她的眼泪寂静地流着,宛如汹涌却无声的雨。窗外也静静地开始不起了雨,仿佛老天爷也哀怜着她的心意,陪着她一块哀怜着她对他那绝望的炽热爱情。 厉勋还没回到西厢,便向膳房要了好几坛酒。一回到厢房,他立刻发了狂似的开始疯狂灌起酒来。 "公子,您别喝了。"静儿见状,连忙劝阻。 "别管我!"醉死了他还快活些! 他真不了解她!更不懂她口中相爱却不能相守的道理究竟何在!但他只知道一点:若要他承受失去她的事实,他情愿先了结自己! 他是那样的爱她,他的世界因她而转。可是如果世界的中心消失了,那么这一切便只有崩坏的份了。 "您别喝了!"静儿才不管他的怒吼,迳自冲上前去,强行抢下了他正猛灌的酒坛。 "还给我!"他发怒地大吼。 "不能还!"静儿很坚持,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如果公子您想知道小姐坚持的原因的话,那您就别再喝了。" "什么?"静儿的话怔住了他,厉勋愣愣地问。 "公子不是追问小姐坚持嫁给钟少爷的理由?我可以告诉你。"静儿冷静地说。 刚刚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公子不能理解小姐的苦处,但是她能!她太了解小姐的性格,她是那样一个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的人。她不用想也知道小姐现在心里有多痛了。 因此,她不能再让公子误会小姐了。 "什么原因?!"厉勋像是突然醒了,激动地扑向前。 "公子先别激动,请坐。" 静儿却先安排他坐下来,然后才缓缓启齿,将小姐受太守府逼婚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厉勋的脸色愈听愈难看,听到后来,他已忍不住握紧拳头,将关节搓得喀喀作响。 他真后悔,后悔当初竟没真的将那姓钟的一剑了结! 该死姓钟的混蛋!竟敢仗着太守的权力欺侮她这样一个纤弱女子!光是想像着她薄肩上扛着的是多沉重的压力,他的心都痛了。 "小姐害怕大家被钟太守刁难,所以不得不答应亲事的。" "那我……我该怎么帮她?"他心痛如绞,茫然地自问。她不肯离开宣州,而太守又有着王法明定的权力,那他该怎么办? 难道……暗杀了事吗?他直觉便想起这种解决方法。 "公子,您带小姐离开宣州吧!"静儿突然激动了起来,向厉勋低喊着寒家上上下下最大的祈求。"我们大家没关系的,只要小姐好,我们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她难过地滴下泪来,说出大家心中最深的沉痛。 "小姐是那样美好、那样高贵,钟达棠那种癞虾蟆怎么配得上我们家小姐!其实从听见小姐的婚讯那刻起,我们大家心里都早有这种想法了。可是,小姐不会武功,小少爷又还太小,小姐更是那样一个美人,让他们离开宣州恐怕比留下还要危险。" 静儿擦去泪痕,望着他的双眸突然亮起了希望的火光。 "可是公子,幸亏您出现了。我刚刚在后山上见识过了,您的武艺甚至比过世的老爷还要高。如果是您,一定可以好好保护小姐和小少爷的!"她简直把希望全放他身上了。 "等一下,你怎会跟去后山?"厉勋突然发现不对劲。 "公子,您还不明白吗?"静儿低喊。"钟少爷是我放上去的!" "什么?" "小姐命我回绝钟少爷,因为她只想和公子您一个人度过她最后的自由时光。可是我看不下去了,我希望小姐能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我和钟少爷说,你们在后山。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虽然钟少爷没能一怒之下放弃小姐,但至少发现您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静儿说着,竟一古脑地跪下,更没命地向他磕头。 "公子,我求求您吧!小姐她真的很爱您,就算老爷还在时,我也从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您就带小姐逃吧!你们离开了以后,就永远别再回宣州了。" "别这样!"厉勋被她的一腔赤诚给感动了,他连忙上前扶起她。静儿泪涟涟地望着厉勋,而厉勋报以宽慰一笑。 "别担心,我会照你所说去做的。因为……" 他的眼光不禁飘向遥远的那方,遥想着那抹他爱到心都发疼的晶莹倩影。 "我也是真的很爱她。" 宣州太守府里,一名艳丽无匹的华贵女子正尽情地发飙。 她一伸手就推碎一个花瓶,一踢腿便踹翻一张椅子,可偏偏她又尽找些名贵的东西来发泄她的怒气,钟太守看得心都在滴血,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倒不是一向鱼ròu乡民的钟太守改了性,而是眼前华贵女子他的确惹不起。不过当女子又砸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时,钟太守再也按捺不住了。 "郡……郡主,"他硬着头皮干笑。"您……气还没出够啊?" "废话!"随着一声娇斥,一巴掌便狠狠地轰上了钟太守的面颊。"我看到你这没用的东西就有气!我问你,我吩咐你办的事究竟办得怎样了?" "禀……禀郡主,"虽然被轰得头昏眼花,钟太守还是不敢怠慢地恭敬回答,"卑职已经命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通知御景王爷大少爷失踪的事了。" "废物!谁问你这个了!我才不管御景王怎么样,我只要厉勋!他人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你究竟有没有派人去找?!"银翘气得几乎尖叫。 那天厉勋从客栈跳窗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她本来赌气他干脆不要回来好了,可时间一长,她便完全忘了与厉勋的约法三章。 她快急死了! 厉勋在哪里?厉勋在干什么?她想知道,她要知道。 她从京城带来的那堆没用侍卫找不到人,她只好移驾太守府要他们帮忙找人,却怎想得到他们竟然和她的侍卫一样饭桶! "御景王是不是老糊涂了,像你这么无用的废物他也捡来做心腹!"银翘火大地忿忿咒骂。 "郡主说笑了。"钟太守只当没听到,顾着陪笑。他正是御景王布在宣州的最大眼线。"宣州乃兵家重地,好不容易那冥顽不灵的守将寒骥死了,现在宣州便全归卑职我──也等同王爷的掌握了,怎么会不重要呢?" "哦,好像很了不起嘛!"银翘眯眼娇笑,引得钟太守更加得意地频频点头。"不过,大少爷可是在你的地盘上不见了,那你在王爷心中还重不重要得起来呀?" 钟太守闻言,满身的得意像吹涨的牛皮被突然戳破一样。他头皮发麻,立刻愁眉苦脸地向银翘哀声求救。 "郡王,您可得救救卑职。王爷宠您宠得像是手上的宝,只要您肯替卑职美言两句──"这银翘郡主身系成郡王府的庞大势力,连王爷都不得不买她的帐,不多巴结怎成? "凭什么?"银翘冷哼一声,才不屑为他这废物平白浪费自己的口水。"我可事先言明了,你要是找得到厉勋,也许我心情好,还肯费心思帮你一帮;不过,要是你找不到厉勋──"她美眸危险地一眯,突然一脚踹向钟太守的肚子,火冒三丈地怒吼:"你就等着掉脑袋好啦!" 钟太守在毫无预警之下又被轰了这么一记,不由得抱着肚子痛号着跌倒在地。 "老爷!老爷,不好啦!"一名太守府的管事慌慌张张跑进来,没留意地上,竟一脚往钟太守身上踩去。 "哎──哟!"钟太守痛得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要死啦!你哪儿不踩踩老爷身上,当真存心要老爷不好啊!" "对不住啊,老爷。"管事吓得立刻扶起钟太守。"可是真的不好啦!少爷被人打成重伤,刚才被人发现,现在抬回来啦!" "什么?!"钟太守脸色大变,顾不得浑身筋骨酸痛,一马当先火速向外冲去,急于探望他唯一的宝贝独子。 "棠儿,你怎么会弄成这样?!"钟太守大叫。 真是惨不忍睹,钟达棠鼻青脸肿,钟太守乍看之下还差点认不出那就是他的宝贝儿子。 "爹……"钟达棠躺在太守府前庭,哼哼唧唧地哀号。"你一定要替孩儿报仇啊!" "当然!当然!"钟太守心痛不已,他紧抓爱儿的手。"快告诉爹,究竟是哪个混蛋把你伤成这样!" "是寒玉珑……" "寒玉珑?她不是不会武功吗?"钟太守大吃一惊。 "连女人都会打输,也真够有用!"银翘闲着没事冷言冷语。 "不是寒玉珑……"钟达棠已气若游丝。"是她身边的姘头……" "什么?寒玉珑有姘头?!"钟太守更是惊得非同小可,不由得怒道:"这寒玉珑真是不知好歹,我儿子这般俊秀人品,她非但不知足,还敢不安分?!" 俊秀人品?凭那个猪头引银翘差点笑掉大牙。他们真应该见识见识怎样才叫真正的俊秀人品,就像她的厉勋! "爹,寒玉珑不知从哪找来那小白脸,孩儿想教训他,可恨的是,他的武艺竟高得不可置信。"钟达棠愈想愈气,更大声地哀号,"爹,你一定要帮儿子报仇!派人把他抓来,我不但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还要毁了他的容!"竟然连长相都比他好看,真是太不可饶恕了! "别担心,爹一定帮你做到!"钟太守义愤填膺地一口答应。哪个混帐敢伤害他儿子,他绝对要他非常好看! 银翘冷眼望着那对父子俩一搭一唱,本来觉得可笑至极,但是等她听到他们打算报复,她双手抱胸,兴致竟突然来了。 "-,姓钟的。"她伸脚踢踢蹲在地上的钟太守。"你们要去抓人的时候可得记得通知我啊!" 反正在找到厉勋前,她也实在闲得发慌,跟着去凑凑热闹,打发打发时间也不赖! 第五章 深深的夜里,万籁俱寂。玉珑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眼睑瞬也不瞬,只怕一眨了眼,眼泪又会不受控制地奔流不休。 不知道已过了多久了,这些天她尽将自己关在房里,连房门都不出一步。 她很害怕,怕见到他。她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她怕只要自己再见他一面,所有苦心的安排会全教自己毁于一旦。 尽管如此,她还是管不住想他的心呀!她很想知道他好不好,可她开不了口去问别人,更没脸到西厢去找他,毕竟他如果不好,那也是她造成的。 可是,她不是故意的呀…… "你能原谅我吗……你能吗?"她怔怔地望着烛火,神智恍惚地低喃。随着眼睑轻颤,一连串的泪珠又不听话地滑了下来。 而这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疼痛欲裂的胸口,她不禁趴伏在桌上,痛哭不已。 她不晓得她应该怎么办,究竟有谁能够救救她?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微弱的敲门声。 "小姐……您还没睡吗?"静儿在门外轻问。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玉珑一惊,连忙坐起,用衣袖擦干眼泪,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小姐,我有件事……可不可以进门和您说?" "……进来吧。"这试探的口气实在不大像平常的静儿,但玉珑也没心情猜测了。 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玉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卧房。她……是没资格逃避任何责任的。 房门"呀"地一声开启,然而出现在门后的身影却非静儿。厉勋走进珍珑阁,终于见到了这些天来时时思念的人儿。 "珑儿。"他低沉而激动地开口。 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现在。逃走的准备已做得差不多,他终于可以带她走了! 玉珑一听这声音,背脊猛震。她仿佛触电般地转过身来,睁大双眸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 "你……怎么会来?"她语气虚浮,厚厚的水雾迅速飞上眼眸。她好像听到自己说话,却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他光是这么站在她眼前,她便头晕脑胀,眼里脑里满满地都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为什么我不会来?"他同样痴痴地瞅着她,不同的是他眼中溢满了心疼。她怎么能让自己憔悴成这样? "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了……"她喃喃低念,突然悚然一惊。"不……不对,你不应该来见我的!你应该很气我,应该很恨我,因为我要嫁给钟达棠,因为我不毁婚!" 她慌乱而惊惶地转身,那六神无主的模样让他看了心里又气又疼。 她总是这样!老说出一些违心之论来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他知道她是想保护大家,但是一味牺牲自己绝非最好的办法。他再也不会被她骗了。他要带她走,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我是很气你,也很恨你。"他哑声道。 她的身子猛然一震。 他走近她,双手搭上她纤细的肩头,续道:"我气你这么不懂善待自己,更恨你这么折磨我深爱的你。" 她的身子又是一震,两滴泪珠应声而落,颤抖地开口,"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该不会是作梦吧?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那样伤他,他怎么可能还爱她?! "怎么不可能?"他不禁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忍不住狠狠大吸一口她身上的幽香,就像他想了千百次那样。"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这么欺骗自己。珑儿,我要带你走,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得挣开了他的怀抱。"不,不可以!这不可以!" "你当然可以。"他抓住她,要她镇定。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可不可以!"她又气又急,怎么镇定得下来。"如果我一走,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到太守的报复,会造成多少枉死、多少冤狱?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不行,我绝对不能走!"她脸色严肃,用力地推开他。 "珑儿!"他不禁气恼地低吼。他爱着她的一切,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恨起她那该死的责任感了。"你就不能多为自己想一点吗?" "我是不能。"她撇过眼神,语气无比凄楚。"照顾寒家是我对爹的承诺。为了他们,我愿做任何牺牲。" "所以就包括了你的幸福?"也包括了他的幸福?他深深地瞅着她,眼中尽是心痛。 她不语,只是苦笑。幸福?他不提,她都快忘了自己曾拥有过这项东西。 一片静默降临在室内,两人又陷入了僵持。但是房外的人却再也看下下去了,静儿首先忍不住冲进房中。 "小姐,您别再固执了。求求您,快和公子离开吧!"她心焦如焚。 从上次小姐和公子从后山回来之后,太守府对他们寒家的监视便愈来愈严密。他们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天亮之前是他们守备最松的时刻,如果小姐再坚持下去,又要错失一个逃走的良机了! "静儿?"玉珑惊讶地望向静儿。"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最明白我坚持的原因的人吗?" "静儿当然明白,可是静儿……不,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大家?"玉珑愣了一下。 "小姐,您就离开吧。"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入,当玉珑望见那抹年老却依旧精壮的身影时,不禁瞪大了眼。 "猛叔?!"猛叔是她爹生前麾下最有力的将领,但从她爹死后,他便并入了太守的管辖之内。可是如今……"您怎么会来?!太守他──"太守不会责罚他吗? "别再管太守了!"猛叔的声音满是厌恶。"他多行不义,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小姐,您何必为了他的作恶多端而赔上自己,这多不值得!"猛叔瞪着她,眼中颇有责怪之意。 "我……"玉珑被猛叔炯炯的目光一瞪,不由得胆寒一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猛叔望着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心里又气又疼。"难不成小姐是心甘情愿嫁给钟达棠?" 当然不是!一句话痛砭心穴,玉珑顿时落下两行清泪。 "我只是希望大家好……"她虚弱地解释。 "如果真是为了大家好,就别再为难自己了!"猛叔终于忍不住气得大吼。他只是个老粗,永远也弄不懂小姐心中有多少反覆的挣扎。"看到你这么痛苦,以为我们心里会好受吗?这种牺牲别人换来的幸福,我猛虎就一点也不希罕!" 玉珑猛然踉跄,猛叔说的一字一句都像把利刀往她心口上cha。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满面铁青的猛叔。 啊……她从不知道,莫非她自以为是的牺牲在大家的眼中原来竟是这样地无谓与不堪? 她脸色死白,所有信念的根底仿佛突然被打碎。她慌乱地摇着头,根本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静儿抢上前去扶住了她,她知道,要说服小姐,只有趁现在了。 "小姐,我们感激您对我们的好,可是,论牺牲,我们也想为您牺牲啊!"静儿一句比一句激动,几乎要咬牙切齿了。"钟太守的刁难算什么!从老爷建家立业、和金人苦战以来,我们寒家人什么苦没吃过,我就不信,我们撑不过钟太守这小小的难关!" "静儿……"玉珑惶然地望着静儿,心中已完全失了主意。 "小姐,跟公子走吧!别再顾虑我们了!"静儿坚定无比地望着玉珑,将她往厉勋的怀中一推。 "我……"玉珑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推向厉勋,但在背脊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时,她慌乱的脑袋却突然一醒。"我不行……我……"她可以吗?她真的可以走吗? "珑儿。" 他的声音奇异地安抚了她。当他灼灼的眼眸对向她时,乱烘烘的世界突然寂静了下来,除了他的声音,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 厉勋拥着她,捧着她的下颚要她看着自己。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她回答,他一定要知道。 "你说过你爱我,这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真的爱你。"她毫不思索,真切地回答。 "那你就跟我走吧。我们两个,这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他压抑地低声道,是请求,也是承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什么了,望着他深情的眼眸,玉珑的喉头不禁迸出一声哽咽,她扑上前紧搂着他的颈项,发了狂似的点头,泣不成声。 "嗯、嗯。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玉轩早就准备好了,当他听见姊姊终于决定逃离的时候,忍不住迸出一连串的欢呼。 他开心地跳个不停,还是静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拉得他站好。 玉珑看得好笑,可又忍不住鼻酸。她挽住静儿,哽咽地道:"你真的不一道走?" "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静儿也被她的真情惹得鼻酸,却还不忘催促她,"小姐,您别担心我,还是快走吧。" "可是我舍不得你。"玉珑眼泪直掉。 "小姐……"静儿眼眶也红通通。她也舍不得小姐啊! 她们两人的依依不舍让厉勋叹气。再这么下去,他们真的不用走了。于是,他索性开了口。 "不然静儿也一道走吧,多一个人我还应付得来。" "真的?!"玉珑喜出望外,整张脸都亮起来。 他爱怜地抚向她的发鬓,真是爱煞了她。"还假得了吗?" "可是……"倒是静儿不想增加他们的负担。 "没关系,小姐和少爷也要人照顾啊。"厉勋了解她的想法,谅解而温和地对静儿笑笑。 于是一行四人就此成行,虽然他们为了不引人注意,不敢向大家告别,但是直到出了后门的这段路程中,寒家所有仆婢全都摸黑站在路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睁着一双双泪光满盈的眼睛目送他们最敬爱的小姐离去。 这让玉珑激动不已,差点又要反悔不走了,亏得厉勋半强制地将她拉出后门。 他们不走城门,改从宣州天险夜明山离去。夜明山丛林密布,又有山鬼传说流传,平时罕有人敢接近。但对逃亡的路线而言,却是再适合也不过了。 "珑儿,小心脚下,路很崎岖。"他扶着她越过一横断木。"还行吗?"他关心地问。 "我可以。"玉珑点点头。虽已满头香汗,硬是不吭一声。 "再一会儿,过了前面那道坡,我们就能出宣州了。" 他咬咬牙,知道她体力其实已快不能负荷,但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时停下。为了减轻她的心理压力,他还刻意将前方那道陡崖轻描淡写带过。 "嗯。"玉珑毫不怀疑,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厉勋感受到她的信赖,精神不由得大振,拉着她,更加快了脚步。就算是一刻也好,他想早日离开宣州。 他们快速地走着。越过了这片树林,陡崖就在前方。树林尽头隐耀的光点,仿佛就是他们的希望,众人不禁更加快步伐。 但是,树林的尽头,希望的长相却突然变了个样,密密麻麻的火炬布满了山野,红色的火光映得他们脸色更为苍白。 厉勋直觉伸手护住了身后的人,他沉下俊颜,狠狠瞪着得意地向他们走来的钟达棠。 "想逃?哼,想得美呀!"钟达棠张狂地大笑,再也顾不得牵动他脸上伤口的阵阵抽痛。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厉勋心一沉,暗自惊疑不已。 "以为我们只布下一层警备吗?暗地监视寒家大院这么久,哈!现在终于给我逮到了!"不用他问,钟达棠已得意地自己说了。寒家人最近乖得异常,他就觉得有问题。果然……他突然眼露凶光,大手一挥。"来人啊,给我上!" 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带了满山满谷的人手。就算这小子武功再高,他就不信他有办法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哼,敢抢他的女人,将他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该死!"望见一波波手持武器的人潮向他们涌来,厉勋不禁诅咒。 若是他一人或许尚可应付,但他带着妇孺却是决计不能力敌!厉勋当机立断,转身护着他们立刻回头往树林里头窜。 "快点追呀!你们还等什么?"钟达棠看见卫兵们在树林前纷纷驻了足,不禁气得大叫。 "少爷,可是这林中有鬼呀……"侍卫队长明显恐惧地回答。这是宣州人尽皆知的怪谈,生人一入了夜明山,就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了。 "我管你什么鬼不鬼的!快点去给我抓人啊!"钟达棠暴跳如雷。 但是钟太守却走上前来,搭上了他的肩。 "棠儿,稍安勿躁。" "爹!"钟达棠大叫抗议。老婆都要跑了,他怎么还能稍安勿躁?! "这夜明山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他们胡乱闯了进去,是自寻死路。只要我们围着这座山,别让他们逃了,不怕到时收不了他们的尸!"钟太守阴狠地笑。若非儿子的痴迷,他早想将寒家斩糙除根了,现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可是爹──"收尸?!那他的美人怎么办? "别说了。"钟太守心意已决,他向儿子一摆手,阻断他未竟的抗议,转身便大声地发号施令,"众人听命,守住夜明山的每一条出路,若有一只苍蝇飞了出来,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银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坐在高高的华轿上,整个人却差点跌出了轿外。 本来只是为了看热闹,她牺牲睡眠,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看来她的辛苦没白费,看热闹竟也看出了个了不得的结果! 那不就是她的厉勋吗? 虽然距离远得几乎看不清面孔,但她可以错认世上所有的人,唯有厉勋,他就是化成了灰,她也绝不可能认错! 可他怎么会和钟达棠的未婚妻在一起?莫非── 当银翘想起钟达棠口中说起他们俩的关系时,她脸色刷白,十指蓦地一紧,轿门华丽的珠帘应声而断,粒粒浑圆的明珠立时哗落一地。 她的厉勋和那个贱人有超乎寻常的关系?!他怎么可以……她绝不允许! 银翘登时气疯了,不等华轿安置,便一古脑地往下跳。她冲动地便跟着往树林里冲去,但钟太守机警地拦住了她。 "让路!"银翘气得尖叫。"我要进去!" "郡主,使不得啊。"钟太守硬着头皮阻挡。这片密林确实危险,他怎敢让郡主这金枝玉叶进去冒险? "你不让路,信不信我杀了你!"银翘随手从一名侍卫手中抢过武器,不达目的绝不甘休。 "郡……郡主饶命啊!"钟太守望着胸前亮晃晃的刀尖,吓得魂都飞了。 "我、要、进、去!"银翘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重复。她绝对要找到厉勋,然后将那个胆敢碰她丈夫的贱人碎尸万段! 钟太守极端为难,他现在不让银翘进去是死,可她若真的进去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绝对是个死啊! 幸好钟太守的为难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一声低沉而威严的话声,一只大掌按上银翘的肩。 "翘儿,别闹了。" "什么人敢管本郡主的事?!"银翘愤怒地转头,但当身后那张熟悉无比的脸映入眼帘时,她气恼的怒吼也不由得沉淀下来。"王爷?" "参见王爷!"一见主子驾临,钟太守父子立刻伏在地上磕头不休。 "起来吧。"御景王没多加理会,只是高傲地点了点头。 "王爷,您怎么突然来了?"钟太守搓着手问。 "哼,我的儿子在你们地盘上不见了,我能不来吗?"御景王冷笑,睥睨他的眼光寒冷得让钟太守不禁毛骨悚然。 "王爷!"最初的惊愕过后,银翘立刻想起让她抓狂的事。"我看到厉勋了!他竟然和那个贱人一起逃进树林!我不管,我也要进树林去,我要把厉勋抢回来,我还要杀了那贱人!"她拉着御景王的衣袖,疯狂地吼叫。 "哦?"有这回事?御景王眼眸暗生异彩,随即一闪而逝,换上了张和蔼笑脸安抚银翘,"好,好,就照你说的办。" "王爷?!"钟太守惊喘。不会吧? 而御景王眼神只是斜斜一瞥,冷冷开口,"怎么,没听见本王说的话吗?" "不敢!但……"钟太守冷汗直流。这林子真的很危险呀! "你召集一些精锐,跟着我们进去。"御景王根本不理他的劝阻,迳自说道。 "我们?" "没错。"御景王眯起眼睛,冷冷地阴笑。"本王和银翘,一块儿进去。" 看来他也非得亲眼确认一下,瞧瞧是否真如银翘所言,那和寒骥余孽纠缠不清的,难道真是他那"最听话的宝贝儿子"?!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着,厉勋一直留意着后方,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他预料中的追兵。 "哎呀!" 厉勋正心生疑窦,左边一声惨叫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珑儿?"他连忙停下脚步,探视不慎跌倒的玉珑。 "没事,只是不小心绊到。"玉珑轻摇螓首要他放心。她努力地想站起,可是踝部一阵剧痛却又让她不得不跌坐了回去。 "怎么了?"这让厉勋怎么不紧张,他立刻蹲下检查她的伤势。 "我没事,还可以继续走。"玉珑不敢拖累大家,即使已疼得满额细汗,还是继续逞强。 "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厉勋心疼地低斥。他真希望哪一天能彻底改过她这种老爱将苦往肚里吞的个性。"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玉珑不禁紧张地说:"我真的没事!我们还是赶快继续走吧,要是被追上就糟了!" 她太忧心身后的追兵,如果他们被追上了……天,她不敢想像后果! "放心,你回头瞧瞧,没有人来追我们。"他背她站起,举目四望,是否有可供暂歇之所。 玉珑转头一瞧,讶然发现他说的竟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她愕然喃喃地问。 "管他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很好吗?"玉轩稚嫩的声音蓦地响起。虽然这样有点不应该,可是这前所未有的刺激让他觉得好兴奋。现在的他,望着厉勋的眼光已经全是崇拜了。 "少爷说得是,小姐,您就别再多心了。"静儿也开口劝慰她。"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还是先进去躲躲吧。" "好。"厉勋点头,再不迟疑地往山洞处走去。 等进到山洞,大家便再也忍不住地松了一口气。静儿机灵地在洞口捡了些干柴来生火,而厉勋则轻柔地将玉珑放下,首要之务便是脱去她的鞋袜,为她按摩。 "呃!"玉珑吃痛,不禁泛出一声呻吟。 "很痛吗?"厉勋紧张地问,心里也没比她少痛。 "不……不痛……啊!"她虽想硬撑,可是足踝上阵阵剧烈的抽痛却让她忍不住又呻吟出声。 她的痛吟让他的心狠狠一抽,不禁站起身,又要往外走。 "不成,我看还是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可以止痛的药糙。" "公子,等等!"静儿也连忙跟着站起,不敢忘却她丫头的身份。"让静儿去吧,您留在这保护小姐和少爷。" "这不好。"厉勋摇摇头,望了望洞外黎明前的分外黑暗。"深山野岭的,你独自一个姑娘家的也很危险。还是我去吧,我天亮之前就回来。" 厉勋从静儿生起的火堆中燃起一根火把,疾步走向黝黑的树林,眼眸毫不放松地四处搜寻着所需的药糙。 "有了。"幸好这止痛的雁尾糙并不会太难找,他很快就发现了。他俐落地拔起药糙,心急如焚。 多耽误一刻,她就多疼痛一分。对他而言,这是最难以忍受的事。他正转身,想加快脚步赶回山洞,没想到眼前竟出现了奇怪的景象──一个独身女子举着火把,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银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又焦急、又心慌,眼神中甚至还流露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心疼与爱怜。这些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是为了谁?为了那个贱人? 这让她嫉妒得快要发狂,一开口就是昏了头的盛怒质问:"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你喜欢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可饶恕!真是不可饶恕!连她都还没得到他的心,那个贱女人凭什么! 厉勋觉得莫名其妙,如果眼前是追兵倒可理解,但怎会出现一个泼妇对他质问他根本毋需向任何人解释的问题。 "请你让开。"他悄悄按着腰上宝剑,虽然他不愿滥杀无辜,可是如果这陌生女人的来意是为了伤害玉珑,他不会留情的! "我才不让开!"他是她的,凭什么要她让开?!银翘疯了似的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袖,狂怒地摇晃,"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干你什么事!"厉勋不想和她纠缠,啐斥着甩开她。 "哈,干我什么事?"银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勋,这话亏你也说得出来!你难道忘了我是谁吗?" 厉勋本已准备飞身离去了,但她口中唤出的名字却熟悉得让他直觉一颤。他停了脚步,蹙眉回头,头一回正眼望向银翘。 "你是谁?"而他又是谁?莫非……她认识以前的他? "我是银翘,你的未婚妻!"他竟然装傻!银翘忍不住狂怒大吼。 未婚妻?!厉勋震惊地倒退一步,但他随即直觉反应。 "胡说八道!"他转身就要再度离去。不可能!他才不相信!光凭他这种一见她就讨厌的感觉,他怎么可能和她有婚约? "厉勋,你给我站住!"银翘惊怒大叫,奔上前扯住他-"你当真忘了我?!"她瞪大眼,不敢置信。 "神经病,我根本不认识你!"厉勋也愠怒地低吼,厌恶极了她的纠缠不休。 "你──"银翘脸都气白了。他岂可如此侮rǔ她?! "让开!"厉勋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急着要回山洞。 但是他才刚抬起步伐,一道他此生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却硬生生地压回了他的脚步。 "你不认识银翘,难道你连我也不认识了?" 厉勋僵硬地转动视线移向声源,御景王的脸孔正从树林翳影中缓缓显露出来。 御景王的身后还跟着一排侍卫,人人手上的火炬在黑夜里闪亮得教人眼睛刺痛。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怔忡的原因。 他愣愣地盯视着御景王的脸,一时间,世界陷入完全寂静,宛如封闭的闸门被猛然炸毁,汹涌如涛的记忆在瞬间狂猛地向他冲来。 他来宣州找寒骥的遗书……有人追杀他……他掉落山崖……他杀过人,好多好多的人……不止……他还杀了寒骥!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像飞闪而逝的跑马灯般晃过他脑际。 厉勋的拳头倏地收紧,仿佛掐住了满手的血腥。他浑身颤抖着,他想起来了,什么部想起来了。 迷茫的视线逐渐回复焦距,他重新望向御景王,但眼神已截然不同。他僵硬地张口,缓缓地道出他此生最不愿呼唤、却又不得不呼唤的称谓── "久违了……父亲。" 第六章 他还记得那是个万籁俱寂的时分,父王将他叫进房里,给了他第一个杀人命令。 北渡军总帅宗正,全大宋恢复被金人占据北方疆土的唯一希望。但是他似乎发现了父王的反意,近来频频向皇上谏言,削减他御景王府的封藩领地。 他很挣扎,更想劝父王就此罢手,趁早醒悟。可是他才刚开口,父王阴森的眼神却遽然逼近眼前。 "勋儿,你会听话吧?"父王搭着他肩的手用了力,指头掐得他肩骨隐隐作痛。 "我……"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茫然望着父王。 "勋儿,你不该违背我的。"御景王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着阴狠的光芒。"我用心栽培你到这么大,你不认为这该是你回报的时机了吗?" "但是……"回报非得用这种方法吗? "如果你真心当我是你父亲,就不应当违背我的命令!"御景王脸色一变,立刻翻脸如翻书,"别忘了是谁在你生死交关之际救了你一命,甚至将你这孤儿当成王府的大少爷一般养大!记着,我是你的恩人,我说的话就是圣旨!" 一连串的疾言厉色击得他头晕脑胀、无力思考。 他知道、他都知道!父王的恩情,他怎么可能忘了呢? 当初是王妃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几乎精神错乱,他才被捡回来替补空缺。在那段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岁月中,他是幸福无比的。王妃以为他是自己那一出世便夭折的亲生儿子,对他疼爱异常,即使现在亦然。但父王便不同了。 从弟弟出生以来,他每一天都被提醒一遍,他不配、更不值得王府这优渥尊贵的生活,他只是一名孤儿,能有今日全仗了他伟大父亲的善心大发! "如果你想继续当我的儿子,就替我杀了他!"御景王威胁地向他吼,拿起桌上宗正的资料用力丢到他脸上。 脸上的冲击不算什么,可是他的心却仿佛被践踏在地上,碎成块块。 就算明知他只是将自己视作一枚棋子,他还是将他当成父亲深深敬爱。他……怎么能违背他呢? 他只是想……他只是想守护着他唯一的幸福,父亲、母亲、弟弟,守护他们一家四口幸福的和乐景象,哪怕是假象也好,那也是他渺小的、却是唯一的幸福…… 所以,他接受了父王的威胁,只是害怕连他最后的幸福也将遭破坏。 他低头捡起掉落地面的文件,默默转身出门,接下这份任务。 为了他渺小而自私的愿望,他正式泯灭了自己的良心。 而现在,他终于尝到了苦果。 他遥遥望着御景王,紧咬着牙关,咬着口中满满的苦涩。 "怎么不说话?没话好说了吗?"御景王冷笑地讽刺,望着他的眼神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我让你杀了寒骥,没想到你和寒骥的女儿倒混得挺好的啊!"御景王缓缓步近厉勋,当他的手搭上厉勋的肩时,他阴冷地在他耳际低喃:"你……该不会是背叛我了?" "不!没的事!"厉勋彷遭雷殛般背脊一震,急急辩解。 "那你为何竟敢自作主张?!"御景王手一甩,便狠狠赏了他一耳光。"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谁准过你擅自行动了!" 厉勋脸上一片热辣辣,但他动也不动,像个雕像。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没向我报备就擅自回宣州。"御景王冷冷地瞪着他,毫不怜悯。"现在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和寒玉珑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他慌张地开口,正想解释,银翘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是不是?!"银翘才不管他们父子之间有何情结,她只要满足对厉勋的独占欲就行了。 "我没有!"像是被看穿心底最大的秘密,他反射性地说谎。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保护她?" "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银翘写满杀意的嫉妒面孔让他悚然一惊,突如其来的恐惧感逼得他猝然大叫。 如果他不立即撇清,银翘势必会对珑儿不利。银翘的心狠手辣在京中赫赫有名,只要一想到银翘可能对珑儿采取的手段,厉勋连背脊都发凉。他必须要保护她!因为他,她已承受了太多苦果,他怎能再替她增添危机?! "你骗人!"银翘才不信。 保护玉珑的强烈念头让他的脑子疾速运转,飞快地编出一套说辞。他逼迫自己要沉稳,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戏!" "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御景王倒是有点兴趣,他拍拍银翘的肩,要她冷静点,也听听厉勋怎么说。 "寒骥死前留下一封遗书,里面写着我们谋反的种种迹证。"厉勋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开口,"我为了取回那封信,将之毁尸灭迹,所以才假藉失忆,混进寒家。" "哦,那么那封信呢?"御景王将信将疑。 "我还没找到。"事实上他根本忘了自己还有使命。但他不动声色,继续扯着此生最大的谎话。"我怀疑遗书可能藏在寒玉珑的身上,所以才与她虚以委蛇,希望能探得遗书的下落。" "虚以委蛇有必要做到和她一块私奔吗?"银翘的醋意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我是为了让她彻底地信任我!"厉勋不悦地低吼,对于银翘,他其实一点口舌也不想浪费。"寒家大院众目睽睽,要做什么都不方便,现下只剩寒玉珑孤身一人,她难道会不对我言听计从吗?" "包括告诉你寒家的所有秘密?"御景王问,高深莫测的神色看不出他打什么主意。 "是。"厉勋拳头紧了紧,不敢露出一点破绽。 "这么说,倒还有点道理。"御景王抚着下颚,似笑非笑。"看来,你倒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敢,这是孩儿应做的。"厉勋低头,颈背上隐隐渗着冷汗。父王口上好像是相信他了,然而事实上呢?厉勋一点把握也没有。 "好,既然如此,你就继续演你的戏吧。"出乎意料地,御景王竟没多加刁难,他甚至低笑地允诺,"尽快达成目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便和我说吧,为父会尽力协助你的。" 厉勋震惊地抬起眼,简直不敢置信。 御景王见状大笑。"好了,你也快回去吧!出来太久,难免引起疑心。"他向他摆摆手。"快去吧!" 这下,厉勋就算心中有再多猜疑,也不得不急忙告退离去了。不仅仅是他也想早点脱离这与他们对质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山洞内玉珑的情况让他心焦若焚。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却想起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 "父亲,"他转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我有件事求你。" "什么事就说吧。" "帮我解决太守府对寒玉珑的威胁。"钟太守是父王的部下,此事对父王而言可说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银翘激动地立刻尖锐反对。 但御景王只是按兵不动地笑了笑,甚至不问原由。"好啊,这很容易。" "多谢父亲。"厉勋大喜过望,虽然真正的危机尚未解除,但他总算替珑儿解决眼前迫切的威胁了。 他迅速转身,飞快地离去,留下树林中御景王和银翘两人阴郁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过两秒,银翘便按捺不住,正式发难。现在她非常、极度不满意御景王的做法! "王爷,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他离开!你明知事情绝对不像厉勋口中说的那样简单!"尤其,她更不相信厉勋和寒玉珑之间,当真没有私情的存在! "是吗?"御景王似乎毫不以为意地回答。"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银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你可别忘了,当初我要求我父王帮你起兵的条件,就是我一定要得到厉勋。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从我手中抢走他的!"她愤恨地眯起眼睛,眼前仿佛出现寒玉珑那故作柔弱的可恨身影。 "翘儿,你别担心啊。"和对待厉勋的态度完全不同,御景王几乎是讨好地安抚银翘。"厉勋不会被人抢走,他永远是你一个人的。" "你怎么保证?"银翘气恼地质问他。 "我保证,我会帮你清除一切障碍的。"御景王笑得诚恳。 "真的?"银翘双手cha腰,扬起柳眉。 "嗯。"御景王眼光停留在厉勋消失的方向,蓦然高深莫测地呵呵笑了起来。 是的,至少目前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也许他是个杀手,也许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更或许他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平凡人…… 这是他失去记忆时的假设,但他又怎知道自己竟一语成谶?! 原来他真是个杀手,而且还是杀了她最挚爱的爹的凶手! 天哪!他为什么要想起来?他为什么要记起这些事?当他已完全恢复记忆的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他爱她?! 记忆每浮起一段,厉勋疾奔的脚步便缓一些,到最后,他根本走不下去了。他靠在山洞洞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本漆黑的天色都已大明,但他无论如何就是提不起勇气走进去。 他该怎么面对她呢?他可是杀了她爹的凶手。严格说起来,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苦难,若不是他,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可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已经发生的事,就算他再悔恨莫及,真有办法能够挽回吗? 山洞内传来一阵骚动,静儿拉住玉珑的衣袖,想阻止她冲动地跑出去。 "小姐,您腿伤还没好,还是在洞里乖乖等公子回来吧。" "但这里可是夜明山呀!"玉珑急得都快哭出来。只要是宣州人,有谁没听过关于夜明山的怪谈?"他出去了这么久都还不回来,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不行,我一定得去找他!" 玉珑说完,顾不得脚上疼痛的扭伤,用力推开静儿,便一跛一跛地跑出去了。 "小姐!" "姊姊!" 静儿和玉轩一看情况不好,也连忙跟着追出。但幸好,他们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很久。 玉珑才步出洞外,便看到他熟悉的俊挺身影。她高高悬着的心顿时一落,气一松眼泪也跟着泉涌而出,她哭着奔入他的胸怀。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她搂着他的颈项,频频叨念。 "我……"他得费好大力气才能抑住胸中种种翻腾的复杂情绪,假装无事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我只是……找药糙花了一些时间。" "那就别找。"她搂得他更紧了,闭上眼睛,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我不需要药糙,我只要你就好了。" 闻言,他喉头一紧,差点把持不住。她是这么地信任他……但是,她可知她所信任的人正是害苦她的最大凶手吗? 他微微颤抖着,反手拥着她的肩头,强迫自己挤出笑意,向她打趣,"别这么说,我可没法解你的痛。" "你取笑我?"她微噘樱唇,抬眼向他。 "我们还是先进洞里吧。"他刻意撇开视线,躲过她眼中的浓浓情意。 弯腰横抱起她,将她安放在洞里,他细心地磨起药糙,敷在她脚上。 "好了,过不久消肿了就没事了。"他轻轻吁了口气。 "那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呢?"玉珑蹙着细致的眉头,难掩忧心地问。 也许是畏惧夜明山的传说,钟太守虽没派人搜山,但是大概也已将整座山给围了。如果他们贸然离开,只怕也是自投罗网。 厉勋抬眼,望见她紧锁的眉心,心中狠狠一抽。他心中已是数不尽的愧对她了,怎忍再见她一丝一毫的忧愁? 他突然激动地抱住了她,紧紧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前。"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发誓,一定保你们安然度过。"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豁出性命也绝对要保她周全,再也不让她面对一点点危险──这是他的歉疚,更是他的赎罪! "我们?那你呢?"敏感的玉珑听出一点不对劲的端倪,马上紧张地询问。 "我?"他紧搂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苦笑。"我死不足惜呀。" "胡说!"她脸色大变,害怕地瞪着他。"什么死不足惜,全是胡说,胡说!要死我们大家一起死,听到了吗?"她以为他是因为情况不乐观,所以想要舍己保她。 "不,珑儿,你听我说。"他却苦笑地摇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你而去,你一定要尽快忘了我,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他是一个罪人,就算他已尽全力弥补,也不再认为自己有爱她的资格了,甚至……他连陪在她身边保护她都不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听他这么说,玉珑的眼泪又被逼出来了。"我只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情况真糟成这样了吗?她抱着他,嘤嘤啜泣了起来。如果要她独活,她情愿与他同死。她怎么离得了他呀?! "珑儿!珑儿!"他情急了,想说服她,可她只是埋头猛哭,摇着头固执地死也不理会他。 过了好久,他非但说服不了她,连让她别哭了都办不到。他只有仰头长吁一口气,无奈地放弃。 "好吧,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他搂着她,温柔地劝哄。"珑儿,别哭了好吗?你哭得我心都痛了。" "那你答应我,就算情况再糟,也永远不离开我。"她抬起明眸,倔强地要他承诺。 当她决心离开寒家的时候,他便成她的世界中最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她再也不愿与他分离了! "我……"他迟疑,却在眼见她眸前又升起浓浓水雾时急忙改口,"好,我当然答应。" "真的?"玉珑这才破涕为笑,美丽的容颜让他心头一动。 他不禁闭上了眼睛,身子前倾,轻轻地吻了她。 她没有闪避,也闭起眼睛,专注于他的吻。 "珑儿……嗳,珑儿……"他怜爱地对她辗转蜜吻,在唇间隐隐逸出叹息。唉,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歉疚,她是这般惹人怜爱,他如何能克制他的情感呢? 也罢,虽然他已作好决定了,但……就让他在这最后的时光中,再多爱她一点吧! 随着他们热吻温度的逐渐升高,一直识相待在洞外的两人也不禁脸红心跳。 "哇……"玉轩不禁惊叹。 而这声惊叹正好惊醒了静儿,她连忙抬手捂住了玉轩的眼睛。 "做什么啦?"玉轩吓了一跳,想拔开她的手。 但静儿竟出奇地坚持。她轻轻地咳了声,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假正经地道:"少爷,此乃儿童不宜。" 她没想到他竟会带她回到寒家大院。 当她还忧心着该如何从夜明山脱困时,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带着他们往回头路走。 她当然惊疑不定,但他却只是回头抛下一句:"别担心,太守府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这是什么意思?玉珑还愣着尚未想通,他们便已回到寒家大院了。 她很明显地看得出来,寒家大院中的所有人虽然开心,却都同样地又惊又疑。他们围着她问个不停,可是她又有什么答案给他们呢?她自己都弄不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心中充斥着疑问,在太守府竟然派人登门来退亲的同时,她的疑惧只有倍数加剧而已。 他怎么这么有恃无恐?他怎么会预知太守府的动态?他── 究竟是什么人? 玉珑心中悚然一惊,竟不小心弄翻了手中端着的茶碗。 "哎呀,小姐!"静儿连忙拿着清洁的绢帕为她擦拭。"有没有烫着哪儿?"她着急地问。 "没……没事。"玉珑这才回魂,却明显地惊魂未定。 她刚刚在想什么?!她竟然觉得他和太守府会有什么关系!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她拚命摇头,说服着自己。如果他真和太守府有什么关联的话,当初他怎么可能毫不留情地差点将钟达棠立毙剑下呢? 对,一定是她想太多……想太多!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 静儿瞅着她忧愁的娇颜,心中只觉奇怪。太守府的威胁解除了,小姐也不用被迫离乡背井,一切的事情都这么的顺利,怎么小姐还一脸烦心呢? "小姐,您什么时候准备办婚事呢?"静儿眼珠子一转,刻意挑起小姐绝对会开心的话题。 "什么婚事?"玉珑直觉一惊,听到这两个字就怕。 "当然不是和钟少爷的啦!"静儿笑得暧昧不已。"是和勋公子的。" 从回到寒家大院后,勋公子说自己没个名字不方便,便要大伙儿这么喊他。 果不其然,玉珑立刻霞满双颊- "这丫头……"玉珑横了静儿一眼后,便低垂眼睑,眸光中流转的却比静儿心中想的更多了几许复杂的心思。"真该fèng了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这哪是不开的壶了?"静儿不知她心中曲折,更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莫非……勋公子还没开口?怎么,要不要静儿替您去催催?" "静儿?!"玉珑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她望着静儿一脸贼笑。"这是女孩儿家说的话吗?" "没办法。"静儿耸了耸肩,不以为意。"谁教小姐不急,急死丫头呢?" "你哟……"玉珑真是拿这从小陪她到大的贴身丫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有赌气地撇过头,"不理你了。" "别这样嘛。"静儿笑着要讨饶,却见玉珑的脚步往门外走去。"-,小姐,您要去哪儿啊?" "不要你管。"玉珑还在赌气,当她看见静儿又要跟着她时,她又加了一句,"也不要你跟!" 静儿只有乖乖地停下脚步,瞪眼望着玉珑娇柔的背影消失在珍珑阁。 "小姐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静儿奇怪不已,随即耸耸肩,咯咯笑了起来。"算了,反正没我的事。" 她这位最最亲爱的小姐呀,就交给勋公子去烦心吧! 没有!还是没有! 当厉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寒骥生前所居的骋远厅时,他心中的焦急已经到了极限。 这些天以来,寒家的各厅各院他几乎摸遍了,就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他了解父王的耐性底限何在,所以不禁更加地着急。 他必须尽早将寒骥的遗书找出来,送到父王面前。否则以父王的个性,他相信,当父王耐性用罄的时候,也就是寒家大劫来临之时。 但骋远厅怎么会没有?!那是他剩下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厉勋心焦若焚,正想回头重新再找一次,但他脚步才动,一声娇唤却硬生生顿住他的步伐。 厉勋僵硬地转过身,眼眸中映起一抹他此生最爱的身影。 "珑儿。"他不禁扬起笑靥,只有此刻的喜悦是货真价实。 "勋。"她快步向他走来,美眸却不着痕迹地望向他的背后。"我到西厢去找不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她爹生前的居处,从她爹死后,便罕有人烟。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胸口那抹不祥的预感浓得散不去,她期待着他的答案,心跳更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也不知道。我不过西厢待得闷了,想出来走走,怎晓得就走到这个地方了。"他早就想好说辞了,甚至还加问一句,"对了,这是什么地方?还真漂亮。" 他的回答流利又顺畅,态度也自然得没有一丝不对劲。玉珑盯着他半晌,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她太多心了。 她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随即柔腻地依入他的胸怀。她让他轻柔地拥着她,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温暖气息。 "这是我爹生前的居处,这座花园的花糙是我娘生前亲手所植。" 他环着她,两人在一棵大树旁坐下。 "我娘死了以后,爹便常常望着这片花园凭吊故人。现在连爹也死了,凭吊故人的人……也只剩下我了。"说到后来,她不禁有些伤感。 "不过至少你爹娘能在天上重逢,再也不需遥遥相思了。"他目光遥远地说道。 关于这点,他是真的羡慕。其实他心中有一半是不想找到那封遗书的。如果找不到,寒家难逃死劫;但如果找到,他和珑儿的永别之日也来临了。 他多深切地渴望这一天永远不要来,但是……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 玉珑感觉到了他的叹息,眉头突然紧锁。 为什么叹气?她想问,却又不敢问。她直觉,问了不见得能为他解忧,反而极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啊。想知道他的心情、他的思绪,想知道他的一切一切!他的过去是一片迷雾,她对他是这么样的不确定。 她的不安是不是就从这里而来? ……一定是的!绝不是其他的关系,只是这样而已!她努力地说服自己。 "勋,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她蓦然开口。 "什么事?"他低头,吻着她的发香。 "如果你记忆恢复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这才是根绝的办法。她想只要她了解了他的过去,她心底便再也不会有这些无谓的猜疑了。 她突然的要求让他背脊猛僵,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干笑着开得了口,"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别问,答应我就是。"她转过身子,双眸深深地凝睇他。他眼底隐微的诡异神情一闪而逝,却没逃过她的眼睛。这让玉珑不禁一栗,反射性地抓着他,更加不安地开口,"再答应我一件事。就算你记忆恢复了,也千万记得,永远永远别离开我!" 他的眼神闪动,望着她笼罩忧愁的美颜,心头剧痛。 面对她这般动人的要求,他……又能怎么回答呢? 他不想欺骗她,更不愿欺骗她,所以他只能用一个又一个深情的吻来偿还他注定要欠她的情。 他只能这么做,而他也只能这么承诺,就算天地异变,只有他爱她的这颗心,永远也不会变。 第七章 这样还说他没有动了真情?打死她也不相信! 银翘瞪着花园中浓情拥吻的两人,眼神凌厉得只差没将两人当场烧死。 "郡主……我们该回去了吧。"乔装过后的侍卫诚惶诚恐地在她耳边提醒,他们潜入的时间已经超过预定,再久恐怕就会被人发现了。 "闭嘴!凭你也能命令我?"银翘已经一肚子火,正好拿侍卫的脸颊来发泄。清脆的一个巴掌声,当场打得侍卫不敢再有第二句话。 那天从夜明山回去之后,她愈想愈不对。厉勋是她一个人的,即使是演戏,她也不容许他对她以外的女人柔情至斯。 御景王爷决定再多观察些时间,但她却等不及了。她瞒着王爷,向钟太守硬要了两个熟悉地形的侍卫,强逼他们带她潜入寒家,就是想看看实际情况如何。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厉勋说的一切根本是天花乱坠。什么虚以委蛇?依她看,他根本是爱上那个贱女人了! 可恶!银翘恨得牙痒痒,怒哼一声便甩了衣袖往回走。 两个侍卫以为她终于有意打道回府,好不容易可将额上的冷汗擦擦。但是银翘转过身后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开始冷汗直流。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再跟我来一趟。"银翘心中终于拿定了主意,她扬起美眸,狠毒的目光瞪得侍卫们心中直发毛。 "还要来……"侍卫们叫苦连天,却在银翘美眸一瞪之下,完全噤声。 银翘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御景王爷有他的处理方法,对厉勋放牛吃糙。那好,也没关系,反正她也有她自己的处理方法! 又到了夜晚,大伙都睡了,甚至因为少去了太守府的威胁,睡得比以往更香、更甜。 但是玉珑不同。她本就浅眠,尤其是近日,她更是难以入睡。她张着大眼,盯着漆黑的c黄顶,黛眉微凝,就是不明白又是什么事让她失眠。 "勋……勋……"她低叹呢喃着他的名字。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安?为什么她心底就是有块消不去的疙瘩?这一向不是她的个性呀!难不成……真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给我闭嘴!凭你还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虽然压低了声量,但这声饱含愤怒的怒骂却立即惊醒了玉珑。 "是谁?"玉珑才惊得坐起,颈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教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什么人?"玉珑惊惧地看向眼前黑暗中拿剑指着她的陌生女子。 "你不用问我是什么人,只要听我说什么就好了。" 银翘握剑的手紧得快要滴出血来,她多想现在就杀了寒玉珑,但是她强忍了下来。 不,她不现在杀了她。相反的,她要她遭遇这世间最残酷的事,她要她生不如死!这才是她胆敢抢她的厉勋的最严厉惩罚! "你要说什么?"虽然心里又惊又惧,但玉珑不失名将之后,强自镇定地回答。 "你知道和你天天腻在一起的情郎是谁吗?"银翘冷笑一声。镇定,看她能维持多久!"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玉珑一震,震惊地望向来人。"你是谁?"她怎会知道?她和勋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你下必管我是谁!"银翘眯眼低吼。她还没那么笨,留下身份当证据。"你只需要知道,你那情郎本名厉勋,是名闻天下的御景王的长子。" "御景王?!"玉珑心口一跳。御景王,那可是名副其实高悬天边的豪门贵胄呀!若勋是那样高贵的人,他怎会流落到宣州,甚至……丧失了记忆?! 玉珑望着银翘阴毒的表情,不禁隐隐地发颤。她紧闭双唇,心中不由得缓缓升起一种预感实现的恐惧感。 "御景王早有计画推翻现今皇室,而厉勋更是御景王手下不可或缺的重要大将。"嘴上不说,但银翘可清楚得很,御景王有多依赖厉勋。少了厉勋的帮助,御景王想谋反?哼,想得美!"除了帮御景王打探情报、收买人才之外,厉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暗杀。" 说到这儿,银翘冷笑不禁更盛。她不怀好意地睨着玉珑,笑着倾近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宣州──你想,在这之前宣州死过了什么重要人物呢?" 银翘的言下之意让玉珑在瞬间刷白了一张俏脸。 "不!这不可能!"玉珑直觉地惊叫。她身躯剧颤,恐慌地摇着头,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勋怎会是杀害她爹的凶手?! 银翘低啐一声,不耐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别那么大声,待会儿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事呢。" 玉珑檀口强被掩住,只能张着一双惊惶大眼,望向眼前倏地狰狞的笑颜。 "你还以为他真的爱上你了吗?错了!他所有的浓情蜜意全是骗你的!"银翘恶狠狠地笑,存心要将玉珑的心撕成片片。"要不是为了找寒骥生前留下,记载着御景王一切罪行的遗书,你以为他会看上你这种一无可取的平凡女人吗?你太天真了!" 玉珑身躯猛然一震,还无法接受她所说的一切,眼泪却已先一步地流下来了。 银翘手上触到湿意,觉得恶心至极,立刻不悦地撤手。 "遗书……什么遗书……"玉珑失神地喃道。爹是被人突然害死的,哪有留下什么遗书?! 但是不久她突然惊醒。 "不,我不相信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没凭没据的,光凭空口白话,我才不相信你!" 对!连名字都不敢报出的人,凭什么要她相信她?! 但银翘只是冷笑,不正面回应她的质问。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要不相信那就算了。只不过若硬要证据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呢?寒骥是你爹,他会将重要的东西藏在哪儿,你不是该最清楚吗?" 冷酷地说完,不顾玉珑又陷入怔忡,银翘收起银刀,迅速转身偕同两名侍卫隐没于深深夜色当中。去时与来时同样悄然无息,宛如梦醒无痕,不留下半点曾经到过的痕宛如梦醒无痕,下留下半点痕迹。 更说不定这其实根本就是一场梦──一场她辗转反侧间作的恐怖恶梦!玉珑一直这么说服自己,可是直到天色逐渐清晓之际,她泪如泉涌,却是再怎样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她抚向颈际来人收剑时下慎留下的伤口,那犹隐隐作痛的触感仿佛历历地告诉她:不是梦!这不是梦! 勋是御景王的长子,是御景王谋反的手下大将,更是杀了她爹的凶手! 她环着自己的身躯,机伶伶打了好大一个寒颤。 如果那女子口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勋……不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了吗? 不!这不是真的!她疯狂地摇头否认。她相信这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老天爷不会这般狠心地对她! 玉珑猛一抬头,连晨褛也没披,便急急忙忙地要下c黄。她着急地要定出珍珑阁,却一路跌跌撞撞,撞倒了许多桌椅,巨大的声响把静儿也给吵醒了。 "小姐?"静儿睡眼惺忪,却在见到玉珑满面泪痕时吓得睡意全消。"小姐,您怎么了?您要去哪儿?" "别拦我,我要去……我要去……"玉珑奋力推开了静儿的阻拦,跌跌撞撞出了珍珑阁,直往寒骥生前居住的骋远厅跑去。 她一入骋远厅,就疯狂地开始翻箱倒柜,找遍她爹所有可能藏物的地方,立誓要找出银翘口中的证据──她爹的遗书。 静儿担心地跟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见玉珑疯狂的模样,吓得魂都快飞了。她急忙奔上前想拦住小姐,但玉珑只是一再地推开她。 等到玉珑翻完骋远厅,她也快虚脱了。她疲累地立于满地狼籍之中,而在涕泗纵横之后,竟是种欣悦无比的解脱笑意。 "没有……哈哈,没有……"她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眼泪却因喜悦而更加放肆。"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开心得想尖叫。老天保佑,她最爱的人,不会是她最恨的人! "没有什么?不是真的什么?"静儿一头雾水,她才怕她着凉,拿着晨褛走近玉珑,随即又被她吓得大叫:"小姐!" 玉珑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登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这么晕了过去,软倒在静儿奔前接住的怀里。 "小姐不过是精神太过紧绷,又受了点凉,才会这样,并无大碍,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大夫这么说完,开了两帖药便离去了。 厉勋站在玉珑的c黄前,紧握双拳,指甲用力得几乎cha进ròu里。但他似乎毫无痛觉,只是面色铁青地望着c黄上苍白的容颜。 静儿送走大夫,看见厉勋的脸色,眼泪都快掉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没照顾好小姐……"她哽咽道,以为勋公子如此生气是责怪她没有尽职。 "这不怪你。"厉勋僵硬地摇摇头,从齿间逼出话语。"你也很辛苦,忙了这么久,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就好了。" "是。"静儿听话地躬身告退。 打发走静儿后,厉勋真实的情绪才表露出来。他一拳击向她c黄沿的雕栏,浑身簌簌发颤。 她怎么会去骋远厅?怎么会在那里翻箱倒柜?她在找什么?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厉勋发现自己竟恐惧得无以复加。虽然他找到遗书后便要离开寒家,永永远远消失在她的眼前,但是,他一点也没打算让她知道任何事!若她知道了他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一定会恨他入骨,而他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她的恨哪! 他不由得跪倒在她c黄边,俯身亲吻她的唇,喃喃地祈求,"求求你……什么都不要知道,也永远都不要问……" 那微弱的嗡嗡声将她的神智从昏迷中唤醒,她没听清楚他口中的低喃,缓缓抬起眼来,他忧心的俊颜映入眼帘,她不禁绽开一抹比春花还美的笑。 "勋,你来了……" 她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却被他半途包进自己掌心,放在唇边轻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柔情万缕地望着他,轻声说道。 "如果知道我会担心,就别这么做呀!"他压抑地低喊,坐上c黄沿,一把将她钳入怀中。 她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觉到他隐隐的发颤,心头登时一抽。 "对不起、对不起……"她激动地低喃。啊,她怎么会有一瞬怀疑他,怀疑这个爱她如斯的人? "别和我说对不起。"他承受不起,真正该说抱歉的那个人,绝不是她。 "那我该说什么呢?"她抬起娇颜,盈盈的眼波可怜兮兮地对向他,他的心神不禁荡漾。 "那就什么也别说。" 他闭起眼睛,向前含住了她花瓣般的唇。他于其上辗转吸吻,倾注他今生所有的爱意。 她的藕臂缓缓向上攀升,紧紧抱住他厚实的颈项。她比平常还要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心中弥漫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热切情绪。 她想将自己给他,她想成为他的人,她想和他永远也不分离。如果这样就能完全消除她心底残存的不安,是的,她想将一切的一切全都给他! 察觉到她超乎以往的热情,厉勋不禁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珑儿?"他有些迷惑地望着她。 但是她一点也不因此而退缩,她酡红着芳颊,双眸晶亮有如子夜寒星。她缓缓地开口,"勋,你抱我吧。" "什么?!"他猛地一震,心狠狠一抽。 "如果你爱我,就抱我。"她义无反顾地说着。 那写满爱意的容颜在他眼底晃动、荡漾,他几乎目眩神迷,就这么醉在她美丽璀璨的眸光中。 震惊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他仿佛被催眠似的闭上眼睛,缓缓倾前街上她的唇。他双臂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蒲柳娇躯,她勇敢地向后倾倒,带着他滚落软榻。 热情仿佛一发不可收拾,他急遽加热的吻如雨点,落在她颈上、肩上。她轻轻吟哦,体验着体内四处窜流的陌生热情。 不知不觉,轻薄的衣物悄悄滑落,露出她一大片雪白的肩头。她白腴的肤色是那样完美无瑕,亮得刺痛了他的眼。他心头一紧,抬起头来望见她星眸半闭的迷醉模样。 他能吗?他真的能吗? 不期然,他竟蓦然自问。 他无法伴她一生一世,如今他若真抱了她,那究竟是爱她?还是害她? 厉勋心口一凉,所有的激情瞬间彷如潮水退得一干二净。 他吓得跳起身,退离她千百里远。 那突然的冰冷让她从火热的激情中乍然惊醒,她坐起身,讶然地望向遥遥站在桌前的他。 "勋?" "不,我不能这样做。"她迷惘的眼神加重他的罪恶感,他抚着前额,满身冷汗地低喃。 "为什么?"她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你不爱我?" "不,不!"他慌忙否认。"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这么做。" "那又是为什么?"她揽起秀眉,一种椎心的痛楚开始折磨起她。一个女子提出这种请求需要多大的勇气,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拒绝她?! 那凄楚的目光让他几乎不能承受。他用力摇头,极力压抑地道:"别问了……别问了……"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便逃离了她的房间。 玉珑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两行清泪缓缓地、缓缓地流了下来。 "姊姊!" 寒玉轩一听到他姊姊晕倒的消息,便飞奔至珍珑阁,急于探视他最亲爱的姊姊。 但是才一进门,他便看到他姊姊默然不语,淌着眼泪,僵硬地坐在c黄上。 "姊姊,你怎么哭了?是谁又欺负你了?!"玉轩大惊,爬上c黄,便抓着他姊姊惊问。 "玉轩?"玉珑恍恍惚惚,这时才发现玉轩的存在。"你怎么来了?" "姊姊,你这是为什么?太守府都已经退婚了,是什么又弄得你这样?!" "我这样?"玉珑向他露出一抹迷蒙的微笑。"我很好啊。" "都晕倒了还算好?"玉轩又气又急,永远也搞不懂他姊姊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善待自己。"姊姊,你究竟在忧心什么?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呀!我已经够大,不是小孩子了," 他也想替姊姊分担,哪怕是一点点都好。爹死后,他是寒家唯一的男人了。但什么事都让姊姊一味地一肩担起,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个男子汉? "谢谢你啊,玉轩。"玉珑又笑了笑,还是一样朦朦胧胧。"但是,等你再大一点吧。" "我不要再等了!"玉轩的性子整个被挑了起来。他不想只当小孩子,他也想像勋大哥一样,当个能保护姊姊的男子汉!"我要知道,我现在就要知道!"他扯着玉珑的衣袖,执拗地要求。 玉珑被他弄得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好吧,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你到爹房里去要找什么?"静儿和他说姊姊晕倒消息的时候,也没忘了提起她晕倒前那惊心动魄的景象。是什么让姊姊这么疯狂,执着地要找到? 玉轩无意地切入了核心,玉珑不由得白了脸。 "没……没什么。"她直觉地隐瞒,但现在的玉轩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你骗我!明明有什么!" "我……"玉珑被玉轩明亮清澈的眼光逼得快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松口,"我只是……太想爹了,所以想找找他是否留下了只字片语。" 她还是隐瞒了部分事实,但这已足以安抚玉轩了。 "哦,原来如此啊!"玉轩脸上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那和我一样嘛。" "什么?"玉珑反而一愣,讶异地望向玉轩。 玉轩没察觉他姊姊惊异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爹死后没多久,我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就跑到爹房里翻他的遗物。" "那你……找到什么了?"玉珑问着,连语音都隐隐发颤。 "只有一封信。"玉轩不解地撇了撇嘴。"可是那里面写些什么,我是一点都看不懂。" "那封信在哪里?" 玉珑的声音突然尖锐而急迫,玉轩不注意到也不行了。 他奇怪地望向姊姊,却为姊姊从未有过的恐怖脸色一惊。"姊姊,你怎么啦?!" "那封信在哪里!"玉珑提高了音调,而玉轩被吓了好大一跳。 "在……在我房里。"他结结巴巴地应着,望见姊姊倏地苍白若雪的脸色,他吓得大叫:"我……我这就去拿来!" 不过半刻,轻如无物的一封信函便呈现在她手上了。寒玉轩被吓得不敢多留,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跑走了。 玉珑颤巍巍地展开信函,爹亲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她不由得发颤,冷意袭上背脊。而随着她目光的逐字浏览,细瘦的双手颤抖逐渐加剧,到最后竟连信纸都拿不住。 "啊──"她惨叫一声,用力甩开信纸,伏倒在被褥之上。 陌生女子的话,爹的亲笔信函,连他出现的时机、她心生的疑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吻合!她还能不信吗?是残酷的现实逼得她不得不信啊! "是真的,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疯狂地哭吼,用力地捶着软被。 怎么会这样?她爱上了她的杀父仇人……怎么会这样?! "天哪,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她痛哭,声声摧心裂肺。 她用尽全力地痛哭,连静儿进来、吓得拚命安抚她都浑然不觉。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到眼泪快要哭干、力气已经用尽时,她才不得不缓缓地歇下了哭声。 "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静儿吓得六神无主,拚命地拍着玉珑的背。 玉珑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几乎虚脱的眼眸,望向c黄脚被丢落的纸张。她低低地开口,声音空寂得吓人。 "把那封信拿给我。"她虚弱地伸出手。 "是。"静儿不敢丝毫耽误。"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玉珑伏在c黄上,静默了好久好久,最后,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死寂的眼眸笼罩着某种不祥的烟雾。 "告诉勋公子,将军平日作息的地方还有一处。" "天下居?"静儿一愣。那是将军未婚时使用的居处,现今早已闲置不用,而大家也都快忘了。 玉珑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轻哼了声,缓缓地闭上了疲累的眼睛。 第八章 玉珑隐身在黑夜之中,远远地望见有道黑影闪进了天下居。 他果然还是来了……玉珑的眼眸闪了闪,以为早已失去感觉的心竟然再度抽痛了起来。 她不是早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吗?那么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他不会出现、期待着这一切只是误会……她是在期待奇迹,可是……她更明了只有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才会被称作奇迹呀! 她望着幽暗的天下居中亮起微弱的光芒,而她的心仿佛加速地被推往死亡的深渊。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头擦去面上肆虐的泪痕,才终于逼得自己迈开脚步,往天下居前进。 他手中握着微弱的火折,焦急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地搜寻着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 玉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心已有如槁木死灰。 "你……在找什么呢?"她静谧地开口,深夜里,她幽然的声音宛如鬼魅。 厉勋仿佛被雷殛似地猛然转身,当她苍白若雪的面容映进他眼瞳之时,他的心凉了一半。 "珑儿……"他震惊地低喃。 她望着他震惊的脸孔,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动作僵硬得仿佛机器人。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找的是这个吗?" 厉勋倒抽一口凉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顿时透体冰凉,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降至了零度以下。 可是这并没有阻碍他的反射性动作。他纵起飞身,以让人看不清的迅疾速度飞快地劫过她手中的信封。 他迫不及待地抽出信,展开信纸。 没错!就是这个!当厉勋确认后,他第一个动作便是用手中火折燃起信纸,黑空中登时扬起点点火星飞灰。 玉珑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完成使命后的解脱表情,只有更进一步地意冷心灰。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当最后一片火星消灭在空中时,她终于开口。 火折微弱的光线晃着她五官忽暗忽明,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不用看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神情!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 他是她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他害得他们寒家落入任人欺陵的可怜境地,他欺骗她的感情只为窃取机密……随便一项都是足以怀恨终生的大仇,她又怎会不恨他?! "我──"他开口,但僵硬的舌头根本不听使唤。 她并没有苛求他,只是让她幽静的声音继续在阗黑的空气里飘散。 "告口诉我,信上写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是。"他垂眸半晌,终究无法说谎。 "你是专门暗杀的杀手?" "我是。" "我爹是你杀的?"她的声音开始不稳。 "是我杀的。" 当他的证实逸出口中时,她哀号一声,终于失控地奔上前去,用尽全力地捶打他。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他是那样好、那样正直的一个人,你怎么能杀了他!你怎么下得了手?!" 她痛苦万分地哭号着,而他面色死白地承受她所有的责骂和捶打。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尽量恨吧。"他闭上双眼,卸去所有的防备,即使她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做任何抵抗。 但是他的举动反而让她的动作静止了下来,她抬起模糊的泪眼,望向他痛苦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她扯着他、摇晃着他,哀求似的哭喊:"你明明不是那样狠心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你不是故意的,你是被逼的,对不对?对不对?!" 她心中对他的爱意和恨意激烈地交战,她无法抉择应该倾向哪一方,只有无助地向他求救。 "不是!"他拳头一紧,猛然低吼:"我不是被逼的,这一切都是我乐意去做的!" "不可能!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她一惊,尖叫着掩住耳朵。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凭我在你面前的表现?"他冷笑一声,抓住她的肩。"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又何必再装?我就老实告诉你吧,这一切,全都是骗你的!为了窃取密函,我故意装出来骗你的!" "装的?"她脆弱的娇躯狠狠一震。 "装的。"他冷酷地再次肯定。 "你的失忆是装的?"她空洞地望着他的眼睛。 "装的。" "你说爱我也是装的?"她剧烈地颤抖起来。 "全是装的。" "别说了,别再说了!"她蓦地尖叫起来,推开他掩面哀泣。"你好残忍,你好残忍……" 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不给她?他难道不明白,她就是怎么也不想……不想恨他呀! 他冷眼望着她剧烈抽动的肩头,心中仿佛有千万把刀在割。 恨他吧!尽量地恨他吧!他明白又爱又恨对她将是种多大、多痛苦的折磨,为此,他宁愿将自己推进炼狱,只求她能以对他的恨意渡过此刻最煎熬的难关。 摒住一切翻腾的情绪,他竭尽全力压抑地开口,"我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 她掩面痛哭,心已经痛到分不清是由于哪一道伤了。 他痛苦地无法再多留一刻,举步便绕过她身边要走。 他离去的跫音在她脑海回荡,一声又一声,撞击着她的心,痛得她无法思考。电光石火间,她只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是反贼也好、是杀父仇人也罢,她就是无可救药地爱他!她无法离开他! 她哀泣一声,飞快地转身,奔向他从他的背后紧紧、紧紧地拥抱住他,泣不成声地哀求:"你利用我无所谓,你欺骗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只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地爱过我?" 他的心口仿佛被狠重地一击,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掐出的血从指fèng间滴滴而落。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答是,她便会义无反顾地继续爱他,但在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荆棘横布。他怎能说得出口呢?他……再也不愿见她受任何痛苦了! 他仰起俊颜,几乎咬碎牙关,然后转过身,狠心拂落她紧攀着自己的手,他眼神陌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冰冷而无情,"没有。我、从、没、有、爱、过、你。" 她一震,虚软地跌坐在地上,身上的每一滴血仿佛都在此刻冻结。 她怔怔地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而当他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之中,终于完全消失在她视野的时候…… 她的世界从此陷入黑暗,再也没有光明。 那夜后,他便离开了寒家,回到父王身边覆命。父王似乎挺满意他的成果,所以没有多加疑问刁难,便率着他和银翘回京了。 他无法计算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离开她的每一秒都像一世纪那般痛苦而漫长。 "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他将手靠在额前,喃喃自语。倘若他的一生中有值得牺牲的可能和机会,那么,他甘愿为她及所有她亲爱的人而牺牲自己。 他所能做的最大牺牲便是永远退出他们的生活,旧有的伤害虽无法抚平,但至少他能还给他们平静。 忘了有过他这么一个人,忘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然后她会得回平静,快乐会重新回到她闪亮的眼眸,回到最初的最初。 这是他爱她的极致,他会站在天涯的那端,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永不愈合的心伤,天天为她祈祷,祝她早日重得幸福。 他还是这副死样子!银翘站在门口望着他痛苦的俊颜,心中就有气。 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他还是天天想着、念着寒玉珑那个贱女人!那她当初死吵活缠要御景王爷立刻动身回京又是何苦来哉?她以为只要离开宣州,他的心就会回归原位,谁晓得他到现在都没有一刻或忘寒玉珑! 真是气死她了!他当真当她是没心没肺的隐形人吗? 银翘气恼地用力踏着地面,大步而入,纤手用力一拍桌面,震醒了厉勋的遥远沉思。 "厉勋!"她娇喝。 "是你。"在瞥见银翘的面孔的瞬间,厉勋的眼神疾速黯淡。 "不然你期待是谁?寒玉珑吗?" 厉勋脸色一变,"我跟你说过别再在我面前提她!" "我不提,可是你心里却满满地全是她!"银翘火大地拽住他,"你分明是爱上她了,你还敢继续否认?" "我没有!"他警觉地沉喝,拍掉她的手。 "那你心里头为什么一直想着她?" "我……"他撇过眼眸。"只是因为歉疚。" "骗鬼!我如果再相信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白痴!"银翘狠啐了口唾沫,但她随即在桌边踱起步来,得意地冷哼。"你要继续否认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了。" 她得意的语调让厉勋心中悚然一惊,他猛地站起,一把抓住银翘,恐怖地问:"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不错嘛,终于对我有反应了。"银翘讥讽地笑。 "你究竟做了什么?!"厉勋用力地抓着银翘,心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恐慌。 "哎哟,会痛-,放手啦!"银翘被他捏得筋骨剧痛,不悦地想甩开他。 但厉勋反而更加重了手上力道,恐怖异常。"你究竟做了什么?!" 银翘摆脱不了他,索性抬起美眸得意地睥睨他,精神上的胜利已完全凌驾了ròu体上的疼痛。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事隔三个月,你要挽回也不可能了。"她咯咯娇笑,仿佛说着她生平最成功的得意事迹。"我们回到京城没多久,王爷便调度了一批亲兵,血洗寒家,满门皆殁!" "你……说……什……么?"厉勋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轻问。 "你听得不够清楚吗?那好,我就再说一遍。"带着嫉妒和报复的恶意,银翘靠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道:"寒家满门被灭,一、个、不、剩!" 她的每一个字仿佛炸弹,在他耳边、脑里爆炸,炸得他无法感觉、无法思考,世界仿佛陷入漆黑一片,再也不见光明。 那夜后,她被发现昏倒在天下居,被火速运回珍珑阁请大夫诊治的结果,她终于睁开眼睛。 她醒了,可是她胸中的某个部分没有醒。 在静儿无微不至的尽心服侍下,她会吃、会睡、会走、会动,可是她仿佛听不见、看不到、忘了哭、也不会笑。 她像是丢了心的人,寒家上不以为她患了失心疯,可是没有人知道,就在那天晚上,那个只有他两人知道的、秘密的晚上,她的心碎了,再也补不回来。 静儿算是知道最多内情的人,但她也只能就之前小姐和勋公子之问种种奇异的行径,以及勋公子失踪后,小姐便成了这副模样,推断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巨变。 静儿望着玉珑漠然而痴傻的面容,每每心酸得要掉下泪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看得出来小姐和公子相爱圣深,但究竟是什么逼得事情非如此演变? 她殷切地祈求上苍,千万不要就这么结束,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吧! 有没有上达天听她不知道,可是小姐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静儿心疼不已地扶着小姐到花园方亭里坐下,心中的忧虑一日比一日更盛。 近来不知何故,本已循规蹈炬的太守府又气焰嚣张了起来,对他们寒家的欺压甚至想出怨气般地更甚以往。大家都叫苦连天,可是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帮他们承担了。 "小姐,喝口茶吧。" 静儿殷勤地侍奉,但玉珑愣愣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静儿不灰心,自己动手喂她喝。 "小姐,您可得快些好起来呀!"她低低地劝着,两滴豆大的泪珠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没有您,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花园那一头起了骚动,好像是少爷的声音。静儿觉得奇怪,连忙擦干了眼泪,站起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让开!"钟达棠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推开寒玉轩,便要强行闯入。 "钟达棠,你给我站住!我姊姊身上有病,她不想见你!"寒玉轩追着他,气得冒火。若不是他还急于拦住他,他真要跑回房,拿剑当场将钟达棠这无赖给劈了! "我还来找她是她的荣幸,别给脸不要脸了!"钟达棠嚣张地怪笑着。当初是由于王爷的命令他才不得不退婚,而今王爷都已回京了,还有什么能阻挠他来索回本应属于他的东西? "钟少爷?!"静儿一见是钟达棠,惊得脸都白了。但她强自镇定,只为保护小姐。"您和小姐已经没有婚约了,硬要和小姐见面,似乎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钟达棠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家小姐和个野男人不干不净,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礼?" "钟少爷,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再怎么样这也是我家小姐的私事,和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静儿蹙眉,无法忍受有人侮rǔ她的小姐。 "当然有关系。我钟达棠要的女人,我爱怎么说她,都随我高兴!" "您说什么?!"静儿震惊地望向钟达棠。他对小姐还不死心?! 钟达棠的眼神始终专注地落在不远亭内那张依旧美得脱俗的绝世容颜。 这么美的女人,他怎么放得了手?不过她素行不良、不知检点,他也不会再那么郑重其事地对她!她不配当他的妻,做妾都还便宜她了! 钟达棠冷哼一声,睨向静儿,威胁地道:"你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将你家小姐送到太守府。否则,我绝对要你们寒家过得非常好看!" "不……不可以!"静儿抖得几乎站不稳。 而钟达棠只是夸张地大笑,"以你们寒家现在的景况,你以为你们还有说不的权利?" 不行!火速召集全家上下商讨的结果,大家决定连夜将小姐送出城去,绝不能让她落入钟达棠的魔掌里! 静儿焦急地收拾着包袱,已顾不得周全与否,她一心只想尽快送小姐离开这块不祥之地。 "小姐,快,快跟我走。"静儿硬拖起玉珑,费力地往后门方向走去。 但是,她们才离开珍珑阁不远,从大门方向疾速逼近的金属杀伐声却引起她的注意。 静儿心中惊慌,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直到传来一连串凄厉无比的惨叫,不得不止住她的脚步。 "猛叔?!"静儿尖叫,望着自愿来寒家守卫,如今却浑身浴血的老人。"发生什么事了?!" 她向后一望,更震惊地发现熊熊的火光竟在寒家各厅各院四起。 "突然来了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二话不说逢人便砍……"而且个个都武艺高强,连他都无法力敌。猛叔光说这几句话,便吐了好几口血。 他强力支撑,护住她主仆两人,一路挥刀护送她们到了后门。但就到此为止,他已力竭气尽了。 他用了最后的力气,将她两人推出后门。 "你们快走……"一柄银刀飞来砍中他的后背,猛叔连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完,便直挺挺地往门畔倒落了。 "啊──"静儿吓得尖叫,转身拉着玉珑便没命地跑。 黑衣人注意到她们,立刻沉声大喝:"别让她们给溜了!" 静儿一直跑、一直跑,玉珑更像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一般任由她拉。两个弱女子的脚程能快到哪里去?在夜明山附近的一处急湍的高耸河谷,她们被一群黑衣人给团团围住了。 静儿紧抱着毫无反应的玉珑,惨白着脸,抖得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等杀完这最后的余孽,咱们就可以回去向王爷交差啦!" 最后的?!静儿顿时透体冰凉。 这代表寒家的其他人……全都死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寒家究竟和你们何冤何仇?!"她悲愤地尖叫哭喊,而黑衣人笑得更加张狂。 "都要死了还这么多话。"他举起刀便向她们砍来。"纳命来──" "小姐,小心!"静儿一见情况危急,不假思索地便将玉珑往悬崖一推。左右都是绝路,就让老天爷决定她们的命运吧! 但静儿这么一推,却让自己的背心硬生生地往刀口下送去。静儿惨叫一声,血雨立刻有如喷泉般洒落满夜星空。 一切的过程宛如慢动作地在她眼底放映,玉珑瞪大了眼睛,却始终做不出任何反应。但是当热烫的血液喷洒在她满头满脸时,她茫然的神智终于突破了那层坚固的薄膜。 "静儿……"她颤抖地抚上脸上静儿的血,而凄厉的惨叫终于从她口中迸出:"不要啊──" 同时,她的身躯加速往山崖下坠去,遥远地传来扑通一声,素白的身影被吞入了波涛汹涌的滚滚洪流之中。 必死无疑!黑衣人往崖前探看后,一致认为。他们彼此点了点头,"好,咱们快撤!" 不留下任何证据,是做杀手的第一准则! 第九章 厉勋站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寒家大院之前,踉跄了好几步,终于跌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颤抖地掩住自己的嘴巴,不知他应该大叫,还是哭号? 他离开她是为了还给她平静的生活,他希望她幸福,他希望她快乐,他希望他离开她后便能带走所有危险,还给她一切理应属于她的安然与恩宠。 可是怎么会变这样?就算他这么处心积虑,他终究还是害了她!他害死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他心肺俱裂地痛问,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寒家对他们不是已无任何威胁了吗?为什么还要下这种毒手? "第一,谁教你爱上了她。"银翘傲慢地睨着他,仿佛绝对的天经地义。"第二,王爷本来就打算斩糙除根,从没计画留下任何活口。" 厉勋又是狠狠一震。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那么他这么拚死拚活地替父王卖命,为的又是什么?! 他的脸色惨白,瞪着火后残骸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但银翘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咯咯娇笑地柔腻搂住他的颈项。 "这下你该彻底明白了吧?"她痴恋地瞅着他,迷醉地在他的下唇印上好几个吻。"寒玉珑已经死了,你,又是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望着一片焦黑的废墟断垣,厉勋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反应能力。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身体打从骨子里地好冷、好冷、好冷…… 厉勋失了魂般地回到王府里,神态竟是异常地冷静,御景王冷眼瞧着,心下不由得提防了起来。 "竟然连声质问也没有,总不会对我起了反意了吧?!"御景王捋着下须,喃喃自问。 银翘坐在厅里,没啥好气地回答:"是王爷想太多了吧!依我看,他八成只是认命了。" "是吗?"御景王虽无反对,却也不置可否。 "还什么是不是?"银翘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便站起来。"王爷,你究竟还要软禁厉勋多久?你防别人我不反对,但你总不能连我也一块儿防进去呀!" 从宣州再度回来以后,王爷便加派重重侍卫严密守住了厉勋所居的郁竹居,没有王爷的命令,凡人不得擅入。也因此,害她已经好多天没见到厉勋了,这让她怎么不气怒! "郡王,先别生气。"御景王脸上一片安抚的笑。"总得让我先观察观察,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呀。" 银翘对勋儿这般地痴迷,难保勋儿不会利用银翘做些什么破坏他谋反大计的事。 说到安全起见,银翘也不得不忿忿然地闭口。他们成郡王府和御景王府已然是同命连枝,若御景王府真出了什么事,她成郡王府肯定会被拖下水。她可冒不起这个险! "好吧!"她轻啐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重重坐下,椅子碰撞发出了好大声响。 "那你得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厉勋?" 御景王抚着下颚,又露出他那特有、教人从心底发冷的微笑。 "就再过些时日吧。嗯?" 厉勋坐在桌前,双手抱头。 他知道,父王在防他。这些天除了固定送饭送菜,没有任何人进过郁竹居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样也好,正好给他一个彻底清静的空间,思考他过去二十二年的生命究竟意义何在。 他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良心,最后换回来的是什么?只有满手的血腥和背负着无数人的怨恨。 他以为自己这么做,能在父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得来的回报竟是无尽的猜疑和失去此生最爱的人! 他害死了她!是他害死了她!可不只他一个人,父王和银翘是更可恨的凶手! 他流不出泪,但心头渗出的每一滴血都化成憎恨的火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他饶不了他们!他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厉勋握紧了拳,痛苦地奋力一击圆桌。 "啊!"他抱着头浑身颤抖不休,气喘吁吁,痛不欲生已使他的心无可挽回地朝某一个方向偏倾──他要报仇!他要为她报仇!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稚嫩的声音在房门处响起。 厉勋微微一震,燃着熊熊恨火的炯炯目光顿时敛去。 那是他弟弟的声音。 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唯一不想牵连到的就是这两个人! "抱歉,但王爷有令,若无他的手谕,无人能入郁竹居。" "奇怪了,我想看看我的儿子也不行吗?这也要经过重重审核?"柔细却有些不稳的女音接着响起。王妃在门外激动着,而侍卫竟不由得害怕起来了。 自从多年前王妃历经丧子之痛后,她的精神状态便一直不甚稳定。这是王府中人人皆知之事,大家对待王妃也是能不触犯便不触犯,一味地顺她之意。 "王妃息怒,您请进便是了。"侍卫害怕地不敢忤逆,只好开门让他们俩进入。 "大哥!"厉祯一进门,便开心不已地扑向他大叫。 "祯。"厉勋怜爱地抚着怀中少年的发。 这与他相差十岁的弟弟从来不知他其实并非他的亲生大哥,还打从心底将他当神一样地崇拜。 "勋儿。"王妃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安的笑,她也急忙走过来将他拥入怀中。"咱们好久不见了,为娘真是想死你了。" "我也很想你,很想弟弟。"厉勋接受王妃温暖的拥抱,闭上眼,说出心底的真话。 "真的?!"厉祯开心不已地仰起头。"大哥,你真的想我?" "当然。"厉勋向他笑眯了眼。"不然我还有别的弟弟吗?" 厉祯登时笑得像个傻瓜。大哥想他!大哥想他耶! "大哥,你知道吗?我最近新学了一套剑法,很厉害的!"厉祯迫不及待地献宝。 "哦,真的?" "嗯。"厉祯大力点头。"我找王府武师比试的结果,大家都被我打败了,可不是人家让我喔,我是凭真才实料赢的。" "这么厉害!" "大哥,你也和我比比看好不好?"厉祯充满期待地向他要求。"就这么一次就好,你和我认真地打打看。我真想知道我和你究竟还差了多远!"以前他找大哥陪他练剑,大哥老是放水,从未使出过全力。 "这……"厉勋登时有些为难。如果真使出全力,只怕会不慎伤了祯。厉勋不禁望向王妃,向她请示,"娘……" "勋儿,你就认真地和祯儿打一次看看吧!"王妃笑得温柔无比。"你不在府中时,他天天吵得我耳朵要长茧了呢。" "但……"这似乎仍有不妥。厉勋还想拒绝,但厉祯兴奋提出的提议却让他的话不禁凝在喉头。 "大哥,最近皇宫正准备召开一场御前比武。我们一起参加吧,好不好?"在皇上的面前,大哥总不能放水了吧! "御前比武……"那就是能面见圣上。厉勋不由得陷入怔忡,一抹思绪在他心底缓缓浮现,渐渐清晰。 他的眼神反覆变换过数道异彩,但在厉祯拉着他频问:"好不好?好不好?"之际,他的心绪已迅速地沉淀。 当他转面对向厉祯时,面容浮上了一片温煦如阳的笑容。 "当然,如你所愿。" "御前比武?!"御景王眉毛一扬,"我不准。" "为什么?"头一个响起的是厉祯不平抗议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不准就是不准!"御景王冷硬地撇过头去。 "爹,您太过分了!"厉祯气恼地大叫,扑上前便扯住他爹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哥和我比试的耶!" "祯儿,别胡闹,你快放手!"御景王惊怒低斥。 "不放、不放,我偏不放!"厉祯死巴着他爹。"除非您答应我让大哥也参加御前比武。" "你这是威胁父王吗?"御景王虽然吹胡子瞪眼,却完全不敢有任何实际伤害他的动作。 虽然他平日冷血无情,但唯有对他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呵护备至。厉祯是父王无可取代的挚爱,这一点,厉勋早了然于心了。 "不是威胁。"厉祯顺势抱上了御景王的颈项,讨好道:"爹,算我求您嘛──" "你──"御景王真是抱他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当场,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王爷,你就答应祯儿嘛!他是那么地期待。"王妃婉笑着,也加入了劝说。 妻儿的柔情攻势攻得他几乎溃防,御景王挣扎好久,终于不得不重重叹气,"也罢、也罢!要去就去吧!" "太棒了!"厉祯立刻迸出一连串的欢呼,亲了御景王好几下后,便喜不自胜地向外跑了。他一刻也不想浪费,他要去练剑。 "这孩子!"王妃笑啐了声,便跟着出去照看他了。 御景王溺爱的眼神跟着妻儿的背影转,缓缓地迈步也要跟出去,只有在经过厉勋身边时,他目光一厉,沉声隐喝:"别试着给我要任何花招,知道吗?" 厉勋没有回答,只是垂下黑眸,将所有激荡的思绪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到心底的最深处。 轰隆隆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在她耳畔冲刷,汹涌的水流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是不是死了呢?死在这冥府入口的忘川里。 "你醒了?" 是谁在叫我?玉珑缓缓睁开眼睛,小木屋里一张年老的脸孔映入眼帘。 "醒了就好,"老人的声音流露了一丝放松。他有着一张奇特的面孔,高鼻深目的,不似中土人士。 "……我还活着吗?"玉珑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是的。"老人望着她死寂的眼神,加了一句,"幸也不幸。" 玉珑的眼泪立时从眼角滚滚而出,她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不就让她死了算了?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她已心如死灰,她不想再活下去了呀! "这是上天的安排。"如果他没有路过这片僻壤的话,她真将死于非命了。老人站起了身,走到桌旁拿起了熬好的药。"你身子太虚,喝下这碗药补补元气,你就会没事了。" "我不想喝。"她不想活。玉珑消极地偏头闪避。 老人只是深深望着她,眼神悠远得仿佛忆起了另一张如玉的脸孔。 "你应该要喝,这是上天赐与你的新生,你不应浪掷。" "我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赐给我新生?!-如果真的怜惜我,就应该让我死了,让我到地府与家人团聚。" 她没有知觉,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静儿热烫的血像把钥匙冲破了她为自己所封闭的心门,所有发生的经过全在同时突然生活起来了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重演。 大家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也许-还有着另外的旨意。你……难道没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玉珑捂着面,但老人还是能看到她狠狠一震。 他叹了口气,"是有的吧?" 有的。她还没替家人们收尸,她还没替家人们讨回公道,她还没……还没将他的爱从心底一点不剩地抹去! 她不该再爱他的呀!黑衣人口中的王爷,没人比她更清楚指的是谁了。他不爱她,她可以认命,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她的家人何辜!静儿何辜?! 她剧烈地颤抖哭泣,老人怜爱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宛如父亲般地轻抚她的发丝。 "乖,别哭了。" 玉珑好久没受到这种温情的照抚,她不禁投入了老人的怀中,狠狠地哭个痛快。 "我恨他,我恨他,我好恨他!"她激动地哭喊。"是他杀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为大家报仇!" 如果她早这么做就好了!不要对他的爱留恋不去,不要将自己封锁在那个还有他的世界里,如果她早一步打从心底彻底地恨他,她就可以预先警告大家,那么……这不幸就不会发生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 "乖,乖。"老人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帮助你的。" 玉珑痛哭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乖,就把这药给喝了吧。" 她认了老人当师父,从头开始学习武艺。老人像是个神奇的百宝箱,他什么都会也什么都教给她! 甚至,当她自责地说出自己不配姓寒时,他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袭月。 "昨日之我犹如昨日死,今日之我有如今日生。"老人给她这个名字时,对她这么说。 她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只觉得老人这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念。 老人没有询问过她的过去,所以她也不愿开口触及老人的隐私。他带着她秘密地回到宣州城,帮寒家大院的人捡起焦黑的骸骨,在隐密的地方简单立了块碑。 在碑前,她郑重地向自己起誓:她会杀了他!不管十年,不管二十年,不管在天涯、在海角,她立誓追杀他,至死方休! 是她对他的爱铸下了大错,现在该是她弥补的时候了。 她潜心学习老人交给她的一切事物,老人所学之杂让她吃惊,除了使毒、用药、暗器,甚至连易容术都精擅。 她发了狂地钻研,立誓在最短的时间内练成个中好手。 时光宛如流水,一点一滴地流逝,十年的岁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她终于学成,而老人风烛残年的生命也逐渐走到了终点。 "师父……"她跪在c黄前,双眼盈满泪水。这十年来,只有老人是她唯一的家人,而今,连他也要离开她了吗? "别哭……乖袭月,别哭……"老人吃力地伸手,想为她拭去泪水。"人生到头终有时,我走到了我该走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好悲伤的呢?" "师父,我舍不得啊!"她低喊,将老人的手放在脸庞摩挲。 "是啊,我们好歹也相伴了十年嘛。"老人沧凉地轻笑,记忆仿佛倒回十年前初遇的景象。他意识逐渐模糊,缓缓低喃:"袭月啊,知道为什么叫你袭月吗?" 玉珑默然地摇摇头,她知道,老人终于要说他的事了。 "捡到你的时候,我刚失去了一个女儿。"他费力地移动眼神,对她露出慈爱的微笑。"你就像上天赐给我的另一个女儿。我疼爱你,就好像是疼爱着她一样。" "袭月是她的名字?"玉珑哽咽地道。 "袭月和你好像啊,可惜她的一生是个悲剧。"老人怀念地笑,面容却笼上了重重哀愁。而当老人的眼光再度聚回她身上,竟叫回了她的本名。"玉珑,我不希望同样的事再发生在你身上。" "我知道你觉得这不是由你决定的,我说什么你也不─定听得进去。但是,听师父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老人紧抓着她的手。"答应师父,当你真要动手杀了那个人之前,再仔细想一想,你心里头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好吗?" "我──"何须再想,她早已经决定了。 老人只是再次抓紧了她的手,目光恳求。"答应师父,好吗?" "……是,师父。"玉珑挣扎了半晌,终于含泪松口。 "太好了……太好……"最后一桩心愿已了,老人仅存的一口气再也无法凝聚,他虚软地倒在c黄上,含泪露着微笑。"袭月……袭月……爹总算对得起你……" 玉珑静跪c黄边,泪流不止,直到老人弥留的呓语渐渐低微,终归消散无息的时候,她才郑重地向后退,咚咚咚地磕了三大个响头,正式地和她的再造恩人道了别。 她亲手埋葬了师父,十年来头一回踏出了夜明山。 这十年间,老人带她隐居在夜明山,平常若有生活所需,也都是师父下山去张罗。所以当她步入宣州街头时,她所感到的惊愕非比一般。 原来早在十年前,钟太守全家便因罪而满门抄斩了。 因罪……什么罪?玉珑虽然惊讶,嘴边却抢先一步绽开了放肆的笑意。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哈哈大笑,却控制不住眼角不停渗出的泪。 最末微的仇人已经伏法,但这才是她的开始! 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步出宣州,她以易容术替自己换了张脸,也换了个名字,带着师父留给她的遗产,包括医书和银两,她一路行医,终于来到京师。 御景王府始终显赫不坠,她很容易就找到她最大的仇家。但是,才来到门口,她不禁愣住了。 那出入于御景王府的王爷,不是他的父亲!更不是他! 在王府附近打听消息的结果,当今的御景王爷姓厉名祯。老王爷在十年前便不知何故悬梁自尽了,王府的大少爷厉勋自从十年前于御前比武的校场上断剑入狱后,至今亦不知所踪。当年的王妃遭逢夫死子离的家庭巨变,承受不了打击,便神智失常地疯了。 当她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僵立在当场,好久好久。 为什么?难道……这些也是报应吗? 她的复仇难道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是上天当真对她如此优厚,或者,其实这一切…… 并不单纯地只是天意?! 第十章 威严的锣声传递了宽广校场的每一个角落。阳光耀眼得几乎让人晕眩,他却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清醒过。 "比试双方就位──比武开始──" 司仪宏亮的声音响起,对面的弟弟已兴奋紧张地向他摆好了比武的起手式,可是他动也不动,只是抬起眼眸,迎向高台上那双自始至终从没放松过对他提防的阴骛眼眸。 他不由得笑了,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就算对他监视得再严密,他终究也有管不着他的时候。 这正是他所要的,他心中沸腾的恨意正寻找这么一个宣泄的出口。为了完成他的复仇,为了得到这样的机会,哪怕是利用了弟弟的纯真,哪怕是背弃了与他的约定,他都顾不得了! 射向父王的凌厉目光陡然暴增,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举起了手中的绝世名剑,用内力震断了那锐利的剑锋。 "啊!"厉祯吓得大叫,倒退了一大步。全场人都被他吓住了,在御前比武上自折剑锋,这可是恶意侮蔑龙恩的死罪呀! "厉勋!你好大胆!"果不其然,皇帝一拍龙案,龙颜震怒。"来人啊,立刻将他给我拿下!" 大批的御林军立刻应命如潮水般地从比武台两方涌出,他泛着微笑,未做丝毫抵抗地任御林军团团围住了他。 高台上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而他唇边的笑意不禁更炽。 他疯狂地高声大笑,笑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自己竟会在这紧要关头全盘皆输。 因为他再也不听命于他,他决定背叛他,他要毁了他的一切,他要拿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所有人的鲜血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他曾经想为她做尽任何事,但事到如今,他竟只能这么做。 他被御林军架着下了比武台,御景王的脸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他缓缓闭上眼睛,不由得逸出了串串悲凉的笑声。 他的命也将不久矣了吧。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这是满身罪恶的他最后唯一能为她献上最卑微的祭品! "喝!"他猛然惊醒,又是满头的冷汗。 不过是在树下打了个盹,却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将自己满身的罪孽赎清,从这些如影随形的梦魇中解脱? ……或者,他永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抹了抹脸,唇边浮出一丝沧凉的笑意。 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比较居多。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振振衣摆站起身来,站在京城近郊的小山上,幽黑的眼眸凝望着这片充满记忆的土地。 临安啊,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街市上的人群扰扰嚷嚷,繁荣的景象较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些安定生活的背后,是用了多少鲜血换来的。 他的眼神倏地黯淡了下来,遥远的记忆不禁飞过十年的距离,回到那浩大华丽的皇宫殿堂之上。 即使到了御前比武的前一刻,父王对他的警戒依旧毫不放松。但是他微微一笑,无丝毫抵抗。 他要做的事,是父王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了的。 他要揭发父王的阴谋,哪怕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亦在所不惜。 就在圣上的面前,就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运起内力震断了手中的宝剑。这可是侮蔑龙颜的大不敬死罪! 他当场被抓入狱,一切如他所愿。 无论他如何被严刑拷问他的目的何在,从头到尾他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一句,"我要面圣。" 大概是拗不过他,多日之后,皇帝的光辉龙袍终于出现在阴暗的天牢之中。 "是何缘故让你如此执着地要见朕呢?" 皇帝的眼光透着不解,而他终于得偿所愿地大笑了出来。 "圣上,罪臣要向您揭发一桩阴谋。" 他一古脑儿地将父王所有预谋造反的计画、兵马部署、和结盟援邦全说了出来。这对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不必费心去记忆,只因为这一切有大半以上均出自他一手策画。 皇帝愈听脸色愈凝重,但等他把一切来龙去脉都说明详尽之后,皇帝没有勃然大怒、没有将他斩立决,相反的,他只是威严却深沉地问了他一句话。 "有着如此周密的计画,要成功不是难事,你又为何选在这成功前夕,大义灭亲呢?" 他登时沉默了,脸色仿佛突然被人撕了一层皮般痛苦异常。直到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有力气开得了口,回答了皇帝的问题。 "……因为我终于良心发现。" 虽然……虽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皇帝因为他的话,默然不语了许久。他踱着方步,沉思良久之后,才终于决定似地开口。 "虽然你罪大恶极,也幸亏你的良心发现,朕才得以保有龙位。你的罪不可赦,但朕决定许你一个要求。说吧,你想要什么?" 皇帝深深地观察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能够筹画出如此严谨的谋反计画的人,绝非易与之辈。他是个可怕的敌人,但是在北方异族节节进逼的威胁之下,他更希望他会是个如虎添翼的绝佳助手! "罪臣不敢奢求圣上饶命。"他也不愿奢求,心愿已了的现在,他只想用生命追随地,用生命句地赎罪!"但是,罪臣的母亲和弟弟是无辜的,他们对御景王的谋反大计毫不知情,罪臣只恳求圣上一件事,饶过他们吧!什么都别让他们知情,就当一切也没发生过。" 皇帝听到他激动的渴求,仿佛深深讶异。但过了不久,他只是泛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好,君无戏言。朕既然允了你,就不会降罪于他们。不过,对个反贼的近亲来讲,这样的处置还是太轻了。依朕看,还是将他们贬为庶人吧。" "不!"厉勋惊喘。他弟弟不该受牵连,他应该遗是居于万人宠爱的尊贵地位啊!"请将所有的罪责降到罪臣身上吧!罪臣愿万死替他们承担!" "哦?"皇帝捋捋下须,不让眼中得逞的辉芒显露。"这么说来,一刀砍了你岂不太便宜了?那么……就让你替朕做事吧,但惩罚是你永远是个罪犯,永远无法得到任何名誉与赏赐。" 皇帝这么决议,他虽愕然,也只能默然承受了。 在皇帝秘密地赐了白绫赐死父王、抄家灭门成郡王府及所有父王的手下后,他的任务便开始了。 他开始奔波大江南北,只为完成皇帝的每一道密令。全国各地他几乎走遍,独漏那一块他心中最痛、最不敢触碰的土地──宣州。 这十年来,他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失去了她,他所有的感情也仿佛随之陪葬。在那段抄家灭门的腥风血雨中,他望着脚下成河的血流,一点怜悯也挤不出来。 他甚至渴望着更多杀戮,但不管流了再多的血,也无法补回他心底的那块大洞! 她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拳头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 真的好痛啊!即使经过十年,他竟然没有一点因为习惯而麻痹!每当忆起她,他依旧痛不欲生。 也许,这才是上天给予他罪行的最大惩罚! 微风轻拂,掠起他鬓边早生的华丝。他闭上眼睛,不禁再度怀念起她来折磨自己,这是他十年间从未间断的自我惩罚。但是这一次,他逐渐沉溺的思绪却不得不被打断了。 远处传来一声声惊吓的呼号声惊醒了他,他凝神一听,竟发现那是有人在求救。 他迅速地找到了呼声来源,足下一蹬,便疾速地往该处飞去了。 "月姑娘,不得了啦!我家狗子跌断腿啦!你快点来帮他瞧瞧!" "-,这就来了。" 门口传来的大呼小叫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手边熬得正当火的药,连忙擦了擦手,走向门外前庭。 住在附近的王大婶满面泪痕的脸映入眼帘,她赶忙加紧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玉珑俐落地蹲到地上小男孩的身边,双手也精准地抚上了男孩腿上的伤处。她秀眉一蹙,清澈的眼眸责怪地瞪向一脸痛楚的小男孩。"狗子,你又顽皮了,是不是?" "月姊姊,我……我……"小男孩泪涟涟,不敢说出自己为了在同伴面前逞英雄而做出的蠢事。 "这杀千刀的,爬树也就算了,竟然还给我在树上走单杠!"王大婶气得直骂。"你啊,摔死算了!" "哇──"狗子又疼又被骂,委屈之下哭得更伤心了。 "瞧,害得你娘多担心啊!"玉珑温柔和婉地低道,纤白双手一边迅速地帮他挫伤的骨头挪回原位。 她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扭伤,这王大婶说话老爱这么吓死人。 "月姑娘,咱家狗子不会有事吧?"骂归骂,总是自己的心肝宝贝,王大婶紧张的直问。 "放心吧,能走能跳,还能让他再去多摔个十次!"玉珑抬起美颜,巧笑倩兮。她盈盈起身,转身回屋里去拿了伤药。"哪,敷着这个,每天换药,不到一个星期就又活蹦乱跳了。" "谢谢、谢谢!"王大婶破涕为笑,感激地接过伤药,回头却一个大掌打向狗子的头,凶巴巴地吼:"每次都麻烦人家,你还不快谢谢月姊姊!" "谢谢月姊姊……"狗子委屈地小小声道。 玉珑不禁噗哧一笑。她是很喜欢狗子的,他身上的某些神态总会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这么可爱的弟弟。 "别哭了,狗子。"她笑着揉揉他的头,"月姊姊拿些糖给你吃好不好?" "好!"一听有糖,狗子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大婶慌张地连忙阻止。 "不打紧的。"她笑了笑,再度转身,一边回屋还一边问:"对了,狗子这次的急救做得还真不错。大婶,看来你也是三折肱而成良医-!" "什么良医?"王大婶立刻红了脸,"我哪够格呀!狗子的急救不是我做的,是位壮士呢!" "壮士?"玉珑拿糖的手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又回复她一贯的闲定流利。"哦,那我真想看看救了狗子的恩人长什么样呢。"她笑称,随着脚步踏出屋外,暴露在暖阳下的面容依旧美得脱俗无瑕。 "那还不简单,就是壮士背着狗子过来的呀!咦?人呢?"王大婶热情得不可思议,才说完她便急得什么似的开始帮她找人。 "大婶,不用了啦!"玉珑啼笑皆非,她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哈,找到你了!"王大婶钻到门外,立刻迸出大叫。"怎么躲在门外呢?快点,进来和我们村里的女神医认识认识呀!" 她分毫不容拒绝地硬拉着他进了大门。 "月姑娘,我同你介绍介绍,这位便是救了我家狗子的壮士,他的名字是──" 就在那男人踏进糙庐大门的那一刻,就在那张即使历尽风霜、依旧俊美得不可思议的面孔完全呈现在她眼前时,她的世界仿佛被人放置了一颗杀伤力巨大的炸弹。 她被轰得头晕脑胀,听不见王大婶喋喋不休的介绍,听不见世界里的所有声音。她浑身颤抖不休,几乎快要晕厥,却始终狠狠地盯着他,盯着那张她曾经最爱、更是她此生最恨的脸庞── 厉勋! "月姑娘……月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剧烈摇晃下,玉珑终于惊醒。她一回头,王大婶疑问的脸近在眼前。 "月姑娘,你怎么啦?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她反射性地摇头否认,蓦然想起她现在有着另一张脸、另一个名字──她不是寒玉珑,她是袭月! 她立刻转头向他,强装出一脸微笑。"对不起,我一时失神了。请问公子是──" 她何须问?!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熟知他一切的人了。 "姓厉名勋。"他微微点头,眼光却始终胶着在眼前陌生而美丽的容颜。 她的眼神强烈地令他怀疑。她真的不认识他吗?不然怎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原来是厉公子。"她也有礼地点头。"敝名袭月。" 精神和ròu体仿佛分成了两个人,她真的好怀疑,她怎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如此客套的句子?! 他两人的奇特反应尽入王大婶的眼里,但她不知其中曲折,还以为是典型的天雷勾动地火,立时贼笑忒忒,暧昧地拉着狗子便跑。 "月姑娘,多谢啦!家里还有事,下次再来麻烦你啦!" 玉珑连回话的精神都没有了,她只顾着凝望他,眼神专注得似乎要找出一切与她记忆中不同的细节。 她灼热的眼神瞅得他浑身不自在,厉勋回头望见王大婶母子绝尘而去,他也尴尬得想全身而退。 "既然狗子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先告辞了。"他点了头便要转身离去。 这些年来对他疯狂示好的女性不是没有,但是他不愿多惹尘埃。他的心献给了一个人,但就算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了,他也要永保对她的绝对忠贞。 "等一下!" 行动比思考还快,她抢先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 "姑娘?"他惊愕地望向她,在民风保守的大宋,这么主动的女子实属少见。 "……请你留下来吧。"可能有无数个比这好上千万倍的借口,可是她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她灼灼地盯着他,视线竟逐渐地模糊。 "姑娘……"她荡漾着泪光的眼眸,让他心中的惊疑愈来愈盛。 不对,她绝非那些厚颜的求欢女子!她的眼神和她的气质和那些人有天壤之别!那么……她为什么要揪着自己? 厉勋深深地望着她,望进她眼眸的深处。 她──定和他有过什么渊源! 不知是好奇,或是其他什么他也不清楚的缘故,他还没有决定,便已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道出:"那我──就留下来吧。"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竟炙烫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竟然就这么留下来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位名为袭月的姑娘为他在糙庐中清出了间干净的茅糙房,除了每天按时地供应他三餐,她几乎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即使偶然碰面了,也只是淡淡地打声招呼。 相敬如宾的日子过了个把月,他心里的疑问愈来愈多,心绪也仿佛着了魔地愈来愈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当他发觉,他竟然已满脑子都是她! 因为她太奇怪了!当初那么激动地留他下来,过了这么久,她却竟对他一无所求?! 有时候他猛然惊觉,会发现她悄悄地躲在暗处,不知已凝望了他多久!那眼神是如此的幽远、如此的复杂、如此的像他记忆中的那一个人,这让他几乎昏了头似的被她扯进去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飘飘匆忽地旋绕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却什么也抓不着。她是如此地神秘,却反而让他更想接近她,接近那隐藏在团团迷雾后的真正谜底。 真正的她是什么?他想知道,真的好想知道。 "厉公子,请用晚膳。"她窈窕的身姿出现在茅糙房,阴暗的陋室仿佛霎时亮了起来。 她将手中捧着的餐盘轻轻放下,转身便要出去,但是他开口唤住了她。 "月姑娘,别急着走,我们一道用吧。"他仿佛忘了心底给自己下的不与任何女人接近的禁令,冲动地提出了请求。 她的身躯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震,停了半秒,她才转过脸庞,神情笼着某种料中的死寂。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缓缓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根蜡烛在桌前点上。她轻轻坐下,优雅地捧起粗糙的碗筷。 他的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当他坐在自己身边,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晕眩。他胸口激荡着热情,对此却毫无任何头绪。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他痴望着她优雅的吃相,竟食不知味。 她很快地便进食完毕,当她站起身收拾碗筷离开时,他有一股冲动想求她永远别离开自己身边。 可是他的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他的口舌仿佛不能运转,他只是愣愣地望着她盈盈离开了糙房,也带走了所有的光亮。 他呆坐在当场,震惊于他久未如此激烈的心绪。但是他的震惊尚未结束,她晶莹的容颜已再度出现在他门前。 "厉公子……"她双眸灼亮,仿佛燃烧着不知名的火;她声音沙哑,充满着醉人的诱惑。她走到他面前,缓缓地靠近他身旁。"厉公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可……以。"他困难地回答,丧失了一切拒绝的能力。 "勋。" 当这声音低哑地逸出她红润的樱唇,仿佛有一把火在他脑中引爆,炸去他所有的自制力。他低吼一声,将她柔软的娇躯卷入自己的怀中。他疯狂地蹂躏着她的红唇,好像要道尽十年来积压的热情。 不知何时,她已被他压在c黄上,身上的衣物散落一地。 他疯狂的吻像是雨点,无所不在地落在她全身。 她抬起娇颚,低低吟哦,狂热的激情被他瞬间点燃。她抬起手来圈住他的颈项,更主动地将自己的一切凑到他的唇下。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她闭上眼睛,本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欢愉,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从眼角静静滑下。 他果真从未爱过她!她十年来最后、而且是唯一的期待终于还是落空了! 这些日子来,她每日都在挣扎。师父的话萦绕在她心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她究竟该不该杀他。 可他竟终究把持不住,抗拒不了她甚至有些刻意疏远的诱惑! 他就是这样可恨的一个人哪!十年前她早就该明了,但事到如今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什么?! 耳鬓厮磨间,他尝到了微苦的碱意。他讶异地抬头,她脸上两道安静的泪河像桶冰水往他头上无情倾倒,霎时浇熄了他所有的激情。 他低喘一声,惊吓地弹跳起来。他望着缓缓坐起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疯狂地道着歉,对她,也对心中的那个她。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可以对不起她?!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缓缓地靠近他。"为什么不继续抱我?我不够美吗?" "不,你很美。"他罪恶地闭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她美丽的胴体。"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她静望着他痛苦的俊颜。"告诉我原因,不然我会恨你的。" 给她一个致命的打击,让她下起手来能够更加俐落,再也不犹豫!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他颓败地将脸埋在手中,反覆地低吼。 "不爱我,为什么要抱我?"她摇头,怎么也不相信。 "因为你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他终于崩溃,十年来首次泣不成声。 他以为他已将她在心底深深藏起,他以为他的心早已随她而去。可是他错了!他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 他想她和婉的微笑,他想她优雅的举止,他想她温柔似水的气质,他想她的一切一切,他想要真实地拥她在怀中,而不是这样空泛无依而永无止境地疯狂怀念着她! 她太像她了!虽然脸孔截然不同,但气质和举止无一不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的身影重叠到她身上。 而他太想她了!所以控制不住翻腾激荡的热情,差点再次犯下万死不辞的大错! "你太像她了……我看着你,忍不住以为她还没死,回到我身边……我好想她、好想她……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留在她身边,就可以保护她,保护所有人……可是我没有!只因为我这个笨蛋蠢到自以为离开她对她才最好……她死了!是我害死她!我害死她!我每天都想杀死自己一次,可是……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永远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他痛哭失声地大吼,十年来与日俱增的悔恨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地全部爆发出来。 他想随她而去,他不想留在这没有她的世间,可是他不行,皇帝的指令像是枷锁套住了他,他逃不了,只有日夜承受寂寞痛苦的煎熬。 他赤裸裸的热泪告白每一句都让她身躯剧震。 他没有忘了她,一天都没有!她想她是太不争气,可是狂喜弥漫过了她的神智。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问话几乎凑不成一句。 "你说的她……是谁?"她揪着心,戒慎恐惧。 "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的珑儿。"他毫无隐瞒,仿佛以向她忏悔来对心中的那个人赎罪。 她难以自抑地低呼一声,泪水立刻溃堤地奔流不休。 他……爱她!他爱她! 她想仰天长啸,她想高声大笑。原来他心里真的爱她啊! "呵……呵呵呵……哈哈……"断断续续的笑声像流水般从她口中逸出,完全无法克制。 他抬起头,讶异地望向她,而她竟间不容缓飞快在他身上点了数个大穴。 "你──"他惊讶,正想运内力冲破穴门,却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完全提不起任何内劲。 "不用白费工夫了,我在烛芯里掺了化功散,三个时辰内你将内力全失。" "为什么?"他惊问,不解她的举动。 她站起身为他和她都穿好衣服,深深地凝望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往脸皮上一撕,露出她真实的雪白娇颜。 他的呼吸仿佛瞬间中止,过度震惊的事实超过了他的接受程度,他忘了反应,只是痴呆地怔望她。 "很惊讶吗?是的,我没死。"她又哭又笑。"我跌入山崖,是师父救了我。他教了我一切足以报仇的伎俩,十年来,如果不是日日夜夜想着要报仇,我根本撑不下去。" 他的背脊一亮,原来她……日日夜夜想着要杀了他……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这些日子以来,她有过无数的机会,不是吗?他咬牙忍住胸中剧痛,逼自己问。 "我师父临死前对我说,当我真正要下手之前,再想一想,我究竟是恨你?还是爱你?"她偏着头,痴望着他,语调轻柔得像是呢喃爱的诗句。 "那你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他问,情不自禁地期待。但她的答案却瞬间将他打入冰窖,永世不得翻身。 "我好恨你啊,你杀了我全家人,他们每天都在我梦里哭喊着要我为他们报仇。我当然恨你,恨得想立刻杀死你。"她爬近他的身边,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那你就动手吧,这是我欠你的。"他喉头一紧,紧闭双眼,不让心底的痛楚流露。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眼神缠绵悱恻。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轻启皓齿,"……不行。我好恨你,可是我发现我不能杀了你。" "为什么?"他悚然一惊,睁开眼却发现她已拿着匕首缓缓地退开他。"你要去哪里?" 他激动地想跳起来抓住她,不再让她离开,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往门口退去。 "不要走!不要走!"他恐惧地大吼着。他好不容易得回她,可是她却要再次离开他?! "我不能杀了你,因为我发现真正该杀的人不是你……"她最后悲惨地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门,痴痴傻傻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会永远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所以,我想,若真要报仇,真正该杀的,好像应该是我自己……" 他震慑住了,因为她的话,更因为她话中满溢的爱意。但是不过两秒,他较之前更加疯狂地大吼了起来── "不要──不──" 他们奇迹似地重逢,他们依旧深深地相爱,这是上天垂怜他们所给的最后机会。 求求你,千万不要那么残忍! 尾声 他绝不让她毁坏他们幸福的最后希望! 穴道自动解开后,他疯狂地到处找她。但她却像空气一般消失了,让他连循线追查的线索都没有。 他快疯了! 所以他只有选择重回他打算永远绝迹的御景王府,求那十年不见的弟弟助他一臂之力。他震惊于弟弟的改变及母亲的发疯,更感到极端愧疚,可是,时至如今,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借到了弟弟手中属于御景王专有的权力,动用了全天下所有可能动用的情报系统,他定要找到她,而他终于找到她! 十年之后,他终于再度踏进宣州。一切的景物都是那样令人怀念,但是他无心品味。他快马加鞭直奔夜明山脚,那座她为寒家人立的简单的碑。 她站在石碑前,清澈的双眸挂着数不尽的泪珠。 爹、弟弟、静儿、猛叔……过了这么久,她终于能与他们相聚。这实在是令人喜悦,不是吗? 他们家的仇人都已得到该有的下场,而让她痛苦挣扎了十年的心结也由于他的一句爱地而完全消融。 原来他并没有骗她,他真的爱她…… 其实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她再也没有任何遗憾,而她也终于可以安歇了。 她带着笑,高举手中匕首,从容地便要往自己胸口戳下── "住手!"伴随一声紧张的大喝,一股大力击向她的匕首,震得她虎口剧痛,不由得松手任匕首匡啷掉落。 她还没醒悟发生了什么事,便被狠狠地搂进了一个热烫的胸怀。 他狠狠地紧抱她,颤抖不休。 天!再晚半刻,他真要永永远远地失去她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的眼泪像决堤似的狂流,发狂似地拥着她,吻着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能狠心又丢下我一人……" "我……"她战栗地想推开他,重新捡起匕首。 可是她竟然办不到!方才还坚强的求死意志在他的拥抱中疾速地消磨殆尽。她就是最怕这样,一旦再靠近他,她又会什么都忘记,只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珑儿,你说,你告诉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他卑微地哀求。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迷惘地摇着头。她可以吗?死去的家人会原谅她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他激动地鼓吹。"因为你活下来了!这是上天的旨意,-要我们加倍的幸福,弥补之前所有人的不幸!" "加倍的幸福……"天哪!她听见自己的决心崩溃瓦解的声音,她怎么这么容易心动,这么容易被他说服? "是的、是的!"他狠狠地吻上她,"我爱你!相信我!" 他声声激狂的爱语敲毁了她仅存的迷惘,她再也没有办法克制心中几近疯狂的爱意。躺在这个十年来她从未忘情过的怀抱里,她终于反被动为主动地回吻他。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她泣不成声地反手紧抱住他,碱苦的泪水渗入热烈交缠的唇舌之间。而在此刻,她终于领悟── 原来在这十年间,她从没一天没爱过他,再多的恨也只是为了掩饰心中从未消失过的那个字。 得到了她的答案,他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他搂着她,拚命地吻她,狂喜地又哭又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反覆地说着,仿佛要将十年的空缺一次填满。 她露着微笑,承受他的吻,只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爱怜地抚上他的脸。 "瞧你,怎么还泪流不止?"爱哭的人,不应该是她吗?他怎反倒喧宾夺主了? "没办法,谁教我积了十年的份。"他无奈地回答。 "那这次就让你哭个痛快吧!"她笑着,柔情缠翻地凝望他。"不过,记得可得把一生的份一次全部用完啊。" 他也笑了,向前衔住了她花瓣般的唇,齿间喃喃逸出他这一生最郑重的誓言。 "是的,这一生,我们都再也不需要流泪了!" 他们含笑泪眼相望,很有默契地一同闭上眼,再次交换了最热烈的亲吻。 这一生,他们再也不需要任何眼泪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