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娇》作者:美人啾啾 文案: 一 上一世,沈宁被死了十年的父亲威逼利诱嫁给喜爱男色的东宫太子秦庭。 身为太子妃,她公正廉明,人型挡箭牌,独守空房五年,膝下无子无女,最终熬坏了身子,被赶出东宫死在初雪。 重回始点,她褪去柔弱,步步为营,誓要为自己谋取安稳幸福,提起小包袱就往自己心心念念的秦王秦昱身边冲去。 这一世,就算是“红颜祸水”也无妨,一定要将他紧紧握在手里。 二 某日。 沈将军府,文院。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突传来秦昱低沉清冷如玉般的声音:“阿宁,你年纪小,身子弱,莫要总往我府上跑了。” 正抱着茶盏喝的开心的沈宁暴跳如雷——她跑啥了跑?倒是您一个王爷,没事少来行吗? 三 问:该怎么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嫁入秦·王·府? 天鸿清贵的秦昱勾了勾薄唇:王妃,床已铺好,何时就寝? ps:男女主双洁 ps:关于文中的错别字,过完年我会抽时间整改一次,另外是第一次写文,许多细节可能没有完善好,但我日后会更加努力,谢谢观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宅斗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宁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秋末略过,初雪来临,皇城除了为了生计摆摊养家的以外,皆躲在家中取暖,却仍挡不住对琐事的好奇,几户人家老妇人三三两两嬉笑着,听说东宫那位太子妃前几日已被送到百里外的南湖郊宅养着了。 此话一出,几家唏嘘几家欢喜,唏嘘是那世道无常千变万化,欢喜是那上位者笑原位者消。 南湖边柳树枝头的雪花片片落下,滑了个小圈落入湖中,湖心亭中一个小火炉,冒着丝丝暖气,中心的圆石桌上摆着几盘点心,看上去像是放了许久,旁边的茶结了一层淡淡的霜。 不远处的郊宅门口,一名梳着双丫髻,穿着浅青丝上袄冬裤的丫鬟打着伞,嘴里不停唠叨着:“太子妃,天气凉了,莫要往那亭子里去了。” “清月,我无妨的。”女子淡淡一声,披着深墨浅昙斗篷,宽大的毛领遮住了娇小的身姿,淡白色裙摆微微打湿了点,月白花绣鞋踩在薄雪上发出声音。 清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搀着女子往湖心亭走去。 二人身后留下了一段浅浅深深脚印。 “咳…咳…” 明明不过几步的路,女子走了一半便咳个不停,捂住嘴的手帕拿下,上面几滴血迹在雪日里尤为显眼。 “太子妃……” 女子摇摇头,坚持道:“无碍,扶我过去。” 清月扔下手中的伞,扶住女子到了湖心亭内,坐在石椅上,虽然早就被铺了厚厚的垫子,却还是让女子打了个冷颤。 看着火炉微弱的气焰,清月无奈起身,“太子妃,我去把火升一下。” “别去了。” 女子轻喝住了清月,玉手缓缓摘掉帽子,露出一张消瘦的瓜子脸,两弯柳眉为蹙,凤眼双眸剪秋如水,鼻娇唇秀清霜浅,肤白如玉胜几分,很美的一张脸。 只不过可惜了。 若是此时眉目带笑,恐怕连世间万物都要失了色。 女主扯了扯嘴角,眉宇间化开了死气,为自己到了一杯水,“清月,你还记得我…叫什么?” “嗯?”清月一愣,杏眼划过一丝悲痛,压下鼻酸,一字一句回道:“自然记得,你是我家姑娘,姓沈名宁,字秋文。” 沈宁眼角划下一滴泪珠,起身望着飘飘落下的雪花片,伸手想要接几片,奈何全化了…… 她本是大皇朝威武大将军沈千的嫡女沈宁,五岁那年边疆部落进犯大皇朝,她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闻音便自刎堂前,太后怜她年幼无人照顾,就接到了宫里中,谁知道,这一住便是十年,受尽太后恩宠,就连宫中几位公主都活得不如她。 但七年前,她正值豆蔻年华时,出游归来遇见了太后一直镇守边疆加冠之年的小儿子,在宫中排行第九,人称一句鬼面神秦王,她一见倾心,便为了表明心意就誓死追随,谁知这一追便就是两年。 两年后,她刚好及笄,以为自己就可嫁入心心念念的□□,却不想,自己的战死的父亲突然归来,还带回了一位远房表妹。 这位表妹为人和善温柔,就连冷心的太后都时常被逗的哈哈大笑,而所谓父亲竟拿着战功向皇上求亲,不顾她个人反对,将她许给东宫之主太子秦庭,同年,秦王爷秦昱再次被派去镇守边疆。 而她及笈一年后,从将军府嫁入东宫之中,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妃。 嫁入东宫五年,她口不能言苦,人不能求饶,经尽人世间的沧桑磨难,偏还要以天家为重,最终落了个一身病痛,只能在这郊野之中了却此生。 一阵冬风吹过,沈宁手扶住石柱子,捂住嘴咳出声来:“咳咳咳咳……” “姑娘,我们回去吧,今日太冷了,你……”清月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而沈宁松开手看着手心的血迹斑斑,嘴角带上了一抹绝意,若是阎王让你三更死,就不会留你到五更,待风雪吹过,她抬头望着湖对面,凤眼睁大,一头威风凛凛的枣红色俊马,马背上的人背脊挺立,一袭黑龙斗篷浅银狐狸领,五官棱角分明,厉目薄唇,面如冠玉。 二人隔湖对视,沈宁突然就笑了起来,天地万物刹那间黯然无色,心中的郁结突散,执念已消,身子软软往后一倒,一旁本已被骑马之人吓的捂嘴震惊的清月,惊慌的接住了沈宁敷弱的身子,那浅白衣的裙摆绣了无数竹叶,此时散落了一地。 “姑娘……” 沈宁凤眼无神望着亭心,“清月,你莫要哭了,我临死之前能够再看他一眼,就已经知够了,也不枉我一人苦撑了这么久。” “姑娘……”清月失声痛哭。 沈宁的眼神逐渐涣散,眼皮慢慢落下,一抹急切熟悉的身影向她奔来…… 多可惜。 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但若是五年前你向我跑来,那该多好。 ———————————————————— 三月,百花齐放,春意怏然,皇城内最热闹的北街上小贩吆喝叫卖,小小孩童一手冰糖葫芦,一手糖人吃的开心,两两三三你追我赶。 最受皇城人喜爱的姚家茶楼推出了新茶,平时喜爱吟诗作对的文人子弟们,踏着春风纷纷着急赶去就想尝尝这新口味,当真是热闹的很。 茶楼二楼最里边的雅间,门口站了两位蓝白锦衣带刀侍卫,面如冷血,寒气逼人,其他屋子里的人连说话声音都忍不住小了几分。 没过一会儿,一前一后就出来了两位带着斗笠的女子,最后面跟着姚家茶楼掌柜的,对着其中斗笠上绣着竹叶的女子点头哈腰。 女子微微行礼,轻语了几句,便带着另外一名女子和侍卫离开了。 门口停了一辆十分金贵的马车,后面的牌子上写了一个沈字,皇城内皆知此车是何人所坐,除了宫里那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姑娘,恐怕就再无她人。 沈宁伸出纤纤玉指挑开纱帐,人还未进入就突然出声说道:“清月,你去对面的御食坊打包几样太后平日里爱吃的糕点。” 声音娇软温柔带着甜意,周围的人频频望向,想要一睹这大皇朝第一美人的风采,只可惜有了那斗笠。 “是。” 身后的清月立刻应下,看着沈宁进入车内才安心往对面走去,顺便也打包了几样新口味,才上了车。 “回宫。” “是。” 马车缓缓向前,沈宁摘掉斗笠,露出一张让人无法忘怀的脸,娇娇小小的瓜子脸,睫毛细长,一对狭长的凤眼微微上翘,自带一股风情,脸颊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唇如桃花瓣色,身着淡绿丝裙,腰间盘了一条淡青色宽带,显得盈盈一握。 “姑娘,你确定要这样吗?”清月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家这位娇美人,“不如我们再去求求太后?”说着,就将糕点一一放在车内的红木小圆桌之上。 沈宁捏起一块桃花糕,咬了一口,微微点头,果然美味,眉宇见带上一抹满足,轻笑道:“不用了,再求也没有用,反而招了别人的道,到时丢了仅有的疼爱就得不偿失了。” “是。”清月应了一声,便待在一旁煮茶。 约摸五日前,沈宁迷迷糊糊醒过来,还以为自己到了阎王殿,谁知一睁眼便看到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老脸,给硬生生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回到了刚与太子秦庭订了婚约的时候。 这个时候,自己追了两年的秦王爷秦昱也去了陈西关镇守边疆,她一时气不过,导致郁结压心发了热,太后心疼她,连夜召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来给她会诊,而自己的父亲沈千与那位温柔表妹柳念瑶也正床前紧张的看着她。 一时之间,父亲当初的疾言厉色,威胁利诱,表妹温柔外表下的巧言骗语,阴险毒招,仍历历在目,沈宁心中一疼,顾不上搭理这些人,便就让清月一个一个以她不适全打发走了,而她难得能坐在窗前看了一夜的风景。 竟不清楚这究竟是梦还是梦,难得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太苦了吗? 上辈子虽没有大起大落,没有被人砍断手脚毒哑来扔出去,也算是安安稳稳活到了二十有一,但却受了五年的不能哭不能走不能死,只能活着的煎熬。 抚了眼角的泪珠,沈宁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接受这个现实,期间以病为借口拒绝了前来向她道喜的人,倒是哪位温柔表姐不顾拒绝,日日前来劝,说的天花乱坠。 明明都知东宫里的那位什么德行,最喜什么。 却偏一副为你好的丑陋嘴脸,让人恶心不已。 清月轻轻掀起窗纱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宫门口,轻声道:“姑娘,快到了。” “嗯。”沈宁停下了回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就算是前方没有路也没关系,那她就徒手挖出来一条属于她的路,这一次绝对不会在任人宰割,也不会继续成为这皇宫里最悲哀可怜的那一种人。 回了芳华宫,站在门口,沈宁就看见太后苏氏正在与温柔表妹柳念瑶不知谈论什么,眼尾微眯,笑个不停,一旁女侍上前收起了沈宁的斗笠。 太后苏仙,二八年华时,便进了这宫,一入宫,凭借出色的容貌,精湛的才艺,受尽了先皇的疼爱,而先后难产离世后,苏仙便成了新皇后,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腌臜事,就无需多言,皆心知肚明,而生的两个儿子也是人中龙凤,一位继承了皇位,君正廉明,受万民爱戴,一位长年镇守边疆,战功显赫,无人敢侵。 而对她,可能以为厌倦了宫中的勾心斗角,便专心养起了团子娃娃,对她十分亲昵宠爱,比那些贵族嫡女的荣宠还高,但却在秦庭这件事上,苏氏却默认了,可能以为凭她这么一张脸,能让那位有断袖之癖的太子爷喜女色? 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让人甚是失望。 所有人都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而她就必须跳吗? 不可能,这一次绝对绝对不可能。 想到此,沈宁微微敛眸带着清月踏入宫殿。 第二章 芳华宫内,柳念瑶早就在沈宁到门口取斗笠时,就已经瞧见了,此时,看着那张娇美动人的脸越来越近,温柔的笑意有些僵硬,尤其一旁本与她谈笑风生的太后苏氏停下了话语,身子微微靠在凤椅上,虽年岁以高,却仍是一方美人,正满意的看着漫步而来的沈宁。 “阿宁参见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宁在二人的注视下俯身行礼。 苏氏满意的点点头:“阿宁快起。” “谢太后。” 一旁一同行礼的清月起身扶起沈宁,在柳念瑶的目光下沈宁坐到了太后的右侧,这个位置一般只有太后的亲子才可落座。 柳念瑶起身行礼,“表姐千福。” “表妹百福。”沈宁微微笑道,却未起身,她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眼前这位便宜表妹也承受不起她的一拜。 柳念瑶眼眸一弯,微微一笑,重新落座,温柔如水的望着沈宁。 但沈宁却勾唇一笑,果然温柔,只是不知这温柔皮下又是什么样东西呢?倒是可惜了那百花手娟了,都皱成那副模样了,听说可是绣衣阁新出的,价值连城,只此三条。 上位的太后苏氏眼神微眯,轻轻飘了一眼柳念瑶,看着人挺直了背,才望着沈宁问:“阿宁,东西可备齐了?” “备齐了,过几日就可前往朝云寺了。”沈宁摆摆手让清月把御食坊的糕点拿上来,“阿宁今日路过御食坊,便带了一些您爱吃的,还都热乎呢!” “阿宁有心了。” 话音刚落,站在太后苏氏身后的苏嬷嬷立刻向前接过。 一旁被忽视的柳念瑶突然开口:“表姐,你这是要去朝云寺祈福吗?不知阿瑶是否可以同行?”双眼无辜,一副虔诚的模样。 这柳念瑶本就生的柔柔弱弱,只要往那一摆,配上一套若丝白衣浅云裙,泪眼朦胧,欲语还休,恐怕世间男子皆会心软几分,毕竟美人落泪,谁不心疼呢? 当初那位不也心疼了吗? 殿内有些安静,檀香袅袅绕梁,太后苏氏只顾着欣赏自己新染的朱红玉指甲,门口的鸟叫声成了唯一的奏乐。 柳念瑶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手里的百花手娟已被绞的不成样子,一丝愤恨不着痕迹的从眼中快速划过,微微深吸一口气,“表......” 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宁打断。 “表妹,此次前去朝云寺一是为了给太后皇上太子祈福安康,二是为了给我的生母点灯,需待够七七四十九日,中间不得与外人见面,不可离寺,不可沾荤腥,只能待在屋内抄写经书,日日念经,好以向天证明我心诚意。”沈宁笑道,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太后,心中微惊,难得太后早就知道了父亲与柳念瑶的狼子野心?难道是自己前一世只顾着自怜自艾,所以忽略了什么? 三日前,她便就向太后提出此事,今日出门也是为了去朝云寺祈福一事,似乎很顺利,前一世她为了秦王爷秦昱的离开暗自神伤,又被父亲强行要求嫁给太子,偏偏还求助无门,伤心欲绝之下就整日窝在芳华宫内。 柳念瑶闻言表情微僵,看了一眼太后,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一样,“表妹,你放心,朝云寺点灯照亮先人往生是极好的事,正好,我也想为我离世的父母点盏。” “既然如此,你们姐妹俩就一起去吧,阿宁,到时让苏嬷嬷随你一起。”太后苏氏下了决定,揉了揉太阳穴。 沈宁体贴应好,便就起身告退,一边的柳念瑶也连忙谢恩告退。 出了芳华宫主殿,沈宁便往自己的潋乐阁走去,至于后面那位温柔表妹就自行解决吧,她可没空奉陪。 站在阴凉处的柳念瑶静静地望着沈宁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芳华宫潋乐阁内,沈宁半靠在金花锦丝贵妃椅上,眼眸微眯,浅青丝色裙摆随意的搭在脚边,一旁淡雅清新的桃花香飘荡而出,让人身心愉悦。 “姑娘,刚姚家酒楼派人送过来了消息,说是人已经找到了,只需要去朝云寺的路上带着即可。”清月一边说道,一边拿出干净的帕子擦拭沈宁柔若无骨的双手。 “明你先去验验,顺便请个教养嬷嬷教一下,在找几个聪明的人盯紧将军府。”沈宁睁开眼望着雕琢十分精致正脊,锦鲤戏水又一夏,荷花绽放似相游,竟雕的如此活色生香,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另外,你得空了就去探探苏嬷嬷的口风,太后的意思恐怕只有她最清楚了。” 清月点点头,想不想还是开口道:“姑娘,刚刚在殿上为什么不拒绝那位表小姐?” 话音刚落,沈软就起身看着满脸不解的清月,“傻清月,与其让她在这皇城内作妖撒欢泼我黑水,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七七四十九日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越是运筹帷幄,下场就越是惨。” “可...万一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她为了讨好太后,怎么可能会坏了规矩?”沈宁捏了捏清月的小脸,“我心中有数,无需担忧。” “是。” 清月应下,抬眼看着沈宁有些恍惚,不知不觉自己那位娇气柔弱的姑娘长大了,在这深宫之中,单纯既稀有却也害人害己,如今心中安心不少。 “姑娘,我去安排晚膳。” “去吧。” 太阳西落,皇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各宫也开始准备晚膳,来来回回送食的太监脚步极快,有些宫里有小厨房,炊烟缭绕,就如这潋乐阁内一般。 沈宁换了一身玉白琉璃裙,持笔坐在书房里发呆,面前放了一张雪白的宣纸,一旁放着一块散发幽幽光芒的墨玉,上面刻了一个昱字。 这块墨玉是在她十四岁生辰时,亲手从秦昱腰间取下的,算算时间,现在人已经到陈西关两月有余了,而追在他身后的那两年仍历历在目,前一世倒是成了她活着的念想,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念着想着。 对于他来说,不过区区隔了两月。 但对于她来说,却是阴阳相隔了一世。 想到这,沈宁微微凝眉了片刻,便提笔了写下了几句话,拿起淡黄色的信封装好封蜡扔到了书架上的缝隙间。 “姑娘,晚膳好了。”清月站在书房门说道,“刚前面苏嬷嬷传话过来,说让小姐明日去一趟。” “知道了。” 沈宁用了晚膳,便就让清月伺候着沐了浴,擦干万千青丝,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好似前一世日日死气沉沉的她与如今活色生香的她重合叠加。 竟分让她不清前世今生。 三月中旬仍是深寒露重,各宫的点点星光成了浓墨夜色中的指路人,沈宁赶走了非要守夜的清月,趴在窗前椅子上,望着夜色沉思,如今太多事情需要她好好思量思量了。 一清早,清月就伺候着沈宁用了早膳。 一浅碗米粥见底,沈宁接过清月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等会若水陪我去前面就行了,你去姚家看看那位的情况如何。” “是。” “顺便去找个人牙子挑两个会武的放在城南别苑里。” 清月一愣,不确定的问道:“会武的?” “嗯,出门在外,你我皆需谨慎。”沈宁随意回道,起身坐到长椅上喝着新泡的玫瑰花茶,“去办吧,之后自然用的到。” “是。” 等清月取了牌子离宫,沈宁便带着若水去了前面。 “阿宁参见太后,万福金安。” “起。” 沈宁应声起身,上前几步接过苏嬷嬷手中的凤凰玉金钗,轻轻插在苏氏的如意高寰髻上,笑道:“每每看到您都觉得,此等美色世间仅有,阿宁羡慕的很。” “你这丫头,又皮了。”苏氏笑出来,软化了眉宇间的冷意,拉住沈宁的手,“阿宁,这个世上,许多事情就连哀家也无可奈何,尤其这从往至今,后宫都不得参政,如今有些事你也该放下了。” 沈宁眼中划过一丝悲痛,“您说的这些阿宁都晓得。” 太后苏氏叹了口气,轻轻拿起沈宁鬓角散落的发丝放在人耳后,看了一眼苏嬷嬷,后者微微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淡青荷包递过来,上面绣了几枝梅花。 沈宁微愣,还未开口就被打断。 “阿软,过几日你就要去朝云寺了,一去就是七七四十九日,虽有苏嬷嬷陪着你,但哀家这心里还仍多有不安,便请了这符包给你带着。”苏氏笑着拍了拍沈宁的柔荑,不等人谢恩,便让人上了早膳。 等沈宁伺候着苏氏用完早膳回了潋乐阁时,清月已从宫外回来,换掉了衣裳,便端着出门前就蒸上的桃花糕翘盼急望自家的娇小姐。 沈宁咬了一口桃花糕,满意的点点头,“清月,如何?” “姑娘,那位我见了,果真一模一样,虽出身烟花之地,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清月一脸献媚的看着沈宁邀功,“今日说来也巧了,还真就让我寻了两个武功不错家世清白的丫头,姑娘一定喜欢。” “看把你乐的,月钱加一成。”沈宁看着清月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小二人一起长大,多少岁月熬过来了,也不知前世自己去了后,清月这丫头如何了,以那位的心思,恐怕…… 接下来好几日,沈宁都日日请安陪太后苏氏聊天解闷,倒是挡了她那位温柔表妹的路,看着眼前一张快要挂不住笑意的脸,偏就让沈宁开心了几分。 出发去朝云寺的前一晚,沈宁眼眶微红,趴在苏氏的膝上许久,“明日阿宁便要去朝云寺了,您可要一定照顾好自己,不然还是让苏嬷嬷留下吧。” “阿宁放心去,苏嬷嬷跟着你便好,哀家身边还有陈嬷嬷江嬷嬷在。”苏氏满眼温柔的拍了拍沈宁的脊背。 “好。” 第二日一清早,沈宁就带着清月苏嬷嬷等人拜别太后,一出宫门就瞧见柳念瑶带人等在那,一行人并未过做过多交涉,只是简单清点了人数,便就一起往朝云寺赶去。 与此同时,一辆褐色马车从姚家茶楼西后门离去。 一路上鸟语花香,桃树梨花潋滟无边,越过了清晨市集和路上村庄,叫卖声仍在耳边环绕,沈宁轻轻掀开窗纱一角望着外面,凤眼微微睁大。 她竟是忘了,原来三月底的景色是如此美妙绝伦。 一旁的清月笑着取出早就备好的糕点摆在马车内的红木雕鱼圆桌上,“姑娘,你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约摸午后才能到朝云寺了。” 沈宁放下窗纱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眉宇间更是舒展开来,忍不住感叹一句:“外面真好。” 看着仿佛恢复本性的沈宁,清月不免有些心酸,皇宫里的荣华富贵权利滔天让人都失了心,却仍是有人争的头破血流。 沈宁一眼就知清月想的什么,心中无奈叹口气,放下手中的桂花糕,擦了擦嘴角问:“清月,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第三章 “姑娘,清月办事你还不放心嘛?全都已备好了,那几位算算时辰,应该与咱们相拒不远。”清月掀开身侧窗纱,微微探头,果然队伍后末尾跟着一辆褐色马车。 沈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靠在马车壁上,外面的鸟叫声倒也悦耳。 一路上这两个时辰过还算是平静,柳念瑶好似没存在一样沉默,不过以人那个画圈似的温柔性子,怕是累了也不会出声,毕竟污了名声就不好了。 清月掀开窗纱看了一眼,“姑娘,快到了。” “盯着将军府的人有没有消息?”沈宁听着越来越近的吵闹声,看来今日朝云寺十分热闹。 “小四说一切正常,除了今早柳念瑶出来时热闹了些。” “嗯。” 沈宁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望着窗纱的目光,眼底涌起乌云万重,好似锋利的刀刃一般,她以为自己会忘记幼时的种种念念,却不想那股子害怕悲凉仍在,那些散碎的细节枝末,就像是在心中发了芽一样,一不留神居然成了参天大树。 前世,饶是自己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出嫁。 恐怕都没有柳念瑶离府上香来的热闹。 马车渐渐停下来,驾车的小厮握紧缰绳:“姑娘,到了。” 清月拿起备好的月白斗笠带在沈宁头上,便先掀开纱帐下了马车,打量了一番朝云寺前喧闹的人群,微微皱眉。 此时,前一辆马车上的苏嬷嬷过来询问:“清月,咱们是不是从后门进?这......” 马车里的沈宁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车内的檀香有些沉闷,从座上起身掀开纱帐,说:“不用了,叫其他人下车。” “是。”苏嬷嬷微微俯身,便就去安排侍卫小厮。 朝云寺前人山人海,卖香的商贩笑意盈盈,清月上前打听了一番才知,原来今日是上香日,怪不得如此热闹。 后面下车的柳念瑶漫步前来,身着一身素色烟雨荷花裙,月白的斗笠上绣了点点桃花,到了沈宁身边微微俯下身,“表姐千福。” 声音柔弱无骨挠人心,美人果然就是美人。 沈宁嘴角一弯,“表妹百福,一路辛苦了。” “怎么会辛苦,能和表姐一起,是瑶儿三生有幸。”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沈宁腰间的金铃发出淡淡的碰撞声,清脆悦耳,素雪银纹碧罗裙划出浅浅弧度,沈宁捏了捏清月的手,娇声道:“如此便好,走吧。” 二人前后进入寺中,除了去停马车的小厮以外,苏嬷嬷也带着侍卫丫鬟紧跟其后。 因太后时常会来朝云寺念经祈福,久了寺中便有了静音阁,此次沈软前来便也住进了这。 静音阁内东香房,柳念瑶取了斗笠,一双柔目微微一弯,“表姐,我从家里带了你爱吃的桃花糕,是今早我亲手所做。” 身上的丫鬟立刻提出食盒拿出桃花糕。 清月上前接过,放在沈宁一旁的桌上,瞄了一眼柳念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表妹真是有心了。”沈宁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她,淡淡一叹:“不过可惜了,来时清月备了好些吃食,路上没忍住贪嘴了,如今正撑胀的紧。” “无碍,表姐饿了再食也好。”柳念瑶心情微妙,打量着沈宁,似乎自从上次发热醒来就变了,“表姐,叔父让我带了一封信给你。” 从丫鬟手中接过信封,柳念瑶递给清月,余光却始终望着沈宁,很快,她就不用如此卑躬屈膝了,就算是将军府嫡女,太后心头肉又如何? 沈宁不动声色去瞧着柳念瑶,果然瞧到了意料之中的一丝阴狠毒辣,眸间的笑意才浓了几分,握着信封的手微微泛白面露难色。 柳念瑶温柔一笑,体贴的道:“表姐,这一路上劳累奔波,早些休息也好,瑶儿就不打扰了。” “表妹也要好生休息。” 目送柳念瑶摇曳生姿的背影消失,沈宁收起笑意,凤眸嘲讽,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微微闭眼,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说:“一会避开人,把人带过来,找几个机灵的盯紧柳念瑶,以及她身边的女侍。” “是。”清月担忧的直皱眉,看来将军又在逼姑娘了。 “下去吧。” “是。” 一旁的香炉冒着丝丝冷香,静音阁之所以取静音二字,指的便是静,沈宁起身走到小佛堂跪在蒲团上,望着慈眉善目的佛,微微垂眸,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小女沈宁,五年身死,三五梦回,心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 曾小女也念佛言:“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若是小女信愿坚固,临终一念十念,亦决得生又如何? 世人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可那仗义又如何?不过就是人罢了。 沈宁睁开眼凝望,檀香后烟雾缭绕的佛,俯首一拜磕三头上三香,起身回到堂前。 她重来一世,前路茫茫,看似一手好牌,其早已生了颓废之势,留给她扭转乾坤的只剩那一人。 望着信,上面的字是她心心念念十年之久的父亲亲笔所写,字字威逼利诱,暗示她若是不愿嫁便是末路吗? 那时她念着父女之情,只能打碎骨头混血咽下,表妹温柔乖巧懂事,还处处为她思索着出谋划策,若不替她相一门好亲事,她都寝时难安,无法安宁。 可前世这般的好心换来的是什么?彻头彻尾的算计和五年连个死人都不如的活着,这一回,却不能让她们如愿以偿了,想站在高位吗?想嫁入高门大户吗? 她到不介意断了这路,都该好生尝尝被人算计到满盘皆输是何等滋味。 朝云寺中晚膳用的极早,清月伺候着沈宁用完,便带了位带着斗笠的女子进来,随后便站在了一旁。 女子俯身跪拜,声音悦耳清脆:“倾窈参见沈姑娘。” “起。” “是。” 倾窈乖巧站在一旁,任由清月取下斗笠。 一张脸露出,沈宁微微挑眉,果然与她生的够像。 前世,太子秦庭从烟花之地买了一名小倌,姿色身段皆是上成,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是惊恐茫然,谁能想到那烟花之地里竟有位与她极相的花魁呢? “倾窈,我许你安稳,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要掂量清楚。”沈宁语落,捧起青色的茶盏,热意弥漫,里面是才冲泡的庐山云雾。 “请沈姑娘放心,倾窈这一生无奈飘零寥寥,如今有了选的机会,又怎可会轻易放过?” 抬眼瞧了一眼恭顺认真的倾窈,沈宁摆摆手让人退下,生不逢时,偏偏不公,有人金玉加冠,有人薄金挣扎。 送走了倾窈,清月纠结片刻,问:“姑娘,真的要去边疆找九王爷吗?如果他不喜……”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沈宁打断了,“清月,去安排吧,七日后启程。” 清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转身离开。 而她眼眸盯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发愣,握着茶盏的指尖泛白。 这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边泛起了淡色,沈宁才堪堪合眼浅睡了过去,梦中也不安稳,不多时便醒来。 用了早膳后,沈宁坐在妆奁前,镜中的人略显憔悴苍白,眼下淡淡一片乌青,却仍是遮不住的美色,反而忧人见怜,清月给她梳头时,她瞧了瞧窗外的竹叶,阳光从窗口照进去,打在她如玉的脸颊,连上面细小的绒毛都瞧的分明。 罢了,总归一切还来得及。 梳妆打扮是因为要去请灯。 今日点灯后,便不可再出门见人了。 请灯院距离静音阁不太远,走几步就到了,沈宁还没出门,柳念瑶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前来,眉宇间满是笑意盈盈,好似有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她目光迟疑顿了顿,而后浅浅笑出来,露出两个小小酒窝。 “表姐,早膳用的可好?”柳念瑶一副关心的模样,却做着好似主人的举动,“若是不爱吃,到时让小玉给你做点吃食,这丫头原是御食坊的厨娘,厨艺极好。” “表妹你费心了,来这朝云寺就是为了吃斋念佛,祈福安康,况且斋饭味道的确不错。”沈宁淡淡拒绝,趁着清月的力起身,“走吧。” 苏嬷嬷上前隔开柳念瑶与沈宁的距离,明眼人一看便知谁是主谁是客。 这让柳念瑶表情微僵,手里的帕子绞的不成样子,也只能跟在沈宁身后。 点完灯,回到静音阁,沈软目送柳念瑶不情不愿的离去,刚想回房就被苏嬷嬷拦下。 “姑娘,这是太后让我给你的。”苏嬷嬷递过来一个松青色荷包,待清月接过便微微行礼离开。 进了屋内,清月去沏茶,沈软看着手里的荷包,轻轻一拉,掉出一块白玉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是她熟悉的字体,吾念阿宁亲启:“现皇最大,命为前,若不愿,他开口,皆可成,望平安。” 她眼眶蓦然红了,豆大的泪珠落下,原来如此,沈宁擦了眼泪,指尖摩擦着白玉,上面刻了一个宁,后面纤小二字是秋文。 接下来几日,清月避开耳目,乔装打扮连出了好几趟朝云寺,而盯着将军府和柳念瑶的人也变得谨慎起来。 虽有人试图瞧瞧这静音阁里究竟是谁,居然这么大仗势,但都被苏嬷嬷和冰冷无情的侍卫挡了回去,久了听到消息的人,也都渐渐避开了此处。 四月初七,沈宁摇身一变成了位俊俏公子,月白锦墨衣,面如冠玉,清如竹立,带着小厮装的清月从朝云寺后门溜了出去。 门口树上拴了两匹千里马,上面搭了几个包袱。 沈宁伸手摸了摸马头,眉宇间全是笑意,嫁入东宫后,莫说平平常常的茶诗宴了,她就连宫门都没出过,直到时日无多,才被送去自生自灭。 这俊马儿都五年没碰过了,想当年她的马术可是响当当的好。 一旁清月想起自家小姐的英姿,忍不住笑道:“小…公子,我们快走吧,她们在十里外的桃花亭等着。” “清月,上马!”沈宁朗声应道,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马身。 沈宁坐在马背上,眉眼笑的张扬,在阳光下无比耀眼。 这才是原本的沈姑娘,清月这样想。 “驾!” 第四章 阳光普照,马蹄踏乱了春风,扬起一段黄沙,朝云寺渐渐消失,此次前行路途遥远,可能稍有不慎就落了个死无全尸,沈宁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回头望了一眼。 但愿过了这一次,便可诸事顺利,平安喜乐。 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赶到十里外的桃花亭,沈宁远远就瞧到,亭外站了两名女子,青衣高挑,粉衣娇小,瞧着长相气势皆是不凡,手里各牵了一匹品相极好的千里马。 她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面露得意的清月,这丫头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丫鬟吗?莫不是被人哄骗了去? “吁!” 眼看到了跟前,沈宁拉紧手中缰绳停下马,一跃而下。 “小…公子,高个叫秋雨,矮个叫秋云。”清月下马介绍道,“我当初找了城南有名的林婆子,但遇到了城西的孙婆子,她向我推荐了这两位。” “秋雨参见沈公子。” “秋云参见沈公子。” 二人一齐行礼,面带恭顺。 “起。”沈宁点点头,打量了二人片刻,“你们家中可还有亲人?想必清月已将前路告知二位了,现在时局不安,前路渺茫……” 接下来的话,不用她说明了,也各自心中皆有数。 春风吹过,桃花香弥漫,桃花亭外桃花林,桃花林中桃花亦,这便是四月桃意。 秋雨抬头瞧了一眼面色沉稳的沈宁,双手抱拳,微微垂眸道:“沈公子,请放心,秋雨心甘情愿。” “秋云亦是。” 沈宁看着二人,勾唇笑了笑,“那便走吧,天黑前赶到樊城。” 天色微微泛着浅黑,四人才赶到了樊城,若是稍晚一刻,便要露宿城外了。 沈宁早就命清月打听了这一路上的情况,派人细细打点了一番,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三进二出的宅子,门口两个小厮牵着四匹马儿离去。 想来这些年也多亏了太后对她的宠爱,这一路上应会安生许多。 清月伺候着沈宁用了晚膳,贴心的给人揉了揉腰还涂了药,纠结的望着自家疲惫不堪的小姐,“姑娘,你真不派人先告诉一下秦王吗?” “清月,那位什么脾性,你还不知晓吗?”沈宁凤眼微愣,摇摇头说:“让人盯好将军府,尤其是柳念瑶。” 虽她安排了倾窈待在朝云寺,但左右对那位温柔表面毒辣内里的表妹不放心。 “姑娘,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派去盯将军府的那几个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连盯着表姑娘的也是自己人。” “嗯,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沈宁打发了清月,起身望着月色发了会呆,离了皇城却仍不能心安,掏出脖颈上的红绳,反复抚摸着墨玉上的昱字,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满心事。 天刚蒙蒙亮,清月就起身熬了燕窝金丝枣粥,秋雨秋云也去了后椅空地练武,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避开了沈宁的住处。 沈宁醒时,天已大亮,屋内的熏香有闷气,动了动身子,从床榻上起身,玉白的指尖掀开床幔,掩唇清咳了几声。 守在门外的清月听到了动静,忙不迭推开了门,看着她苍白的脸直叹气:“姑娘,不如今日改坐马车吧?” “无妨。”沈宁扯了扯嘴角,抿出一个安慰的笑,“就是一时不习惯罢了。” 看来,她身子骨弱是天生的。 不过,倒是要感谢一番前世给她投毒的那位小倌了。 用了早膳,沈宁换上淡云青罗锦衣,挽起了长发,带上玉冠,刚打算出发,就见清月带着一名小厮急匆匆走过来,微微凝眉:“何事慌慌张张?” “姑娘,刚刚接到消息,将军今日早朝时向皇上上奏将你和太子的婚期提到九月,还给您送了封信,倾窈担忧出事,便连夜派人送了过来。”清月将手中的信件递给沈宁,又让秋云带着小厮下去休息。 沈软看完信后,沉默不语望着院中的枇杷树,这人可真狠,十年前战死沙场,母亲为他自刎堂前,十年后突然回来,竟要拿她换取前程的吗? 可这位堂堂威武大将军如今不是已前程似锦了吗? 啧,贪心不足蛇吞象。 不论这将军府想要的是什么,这次都不可能如愿得到了,沈软将信放在还未熄灭的烛火之上,一直到燃烧殆尽化成灰烬,才拿起帕子擦拭着泛红指尖,笑的无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向是父亲的拿手好戏,可既然是做戏,总有人不乐意配合之时。 这人看重的是什么,她还是清楚的,也没人比她了解的更为透彻,那是她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血泪教训。 清月担忧的唤道:“姑娘。” “无事,清月,磨墨取纸。”沈宁抬步去了隔壁的书房。 秋雨秋云对视一眼,立在了书房门口两边。 半个时辰后,清月带着信找到之前那名小厮,交代必须亲手交给倾窈,看着人走远,才安心回了书房。 沈宁放下笔,目光幽深望着窗外的小小枇杷树,启唇说:“清月,通知秋雨秋云准备出发,往前不远便是禹州城,那人多眼杂,交代她们两个机灵点。” “是。” 摸着腰间的白玉,沈软想着信中内容,父亲明知东宫那位喜欢什么,还非要她嫁过去,却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表妹上心的不得了,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呢? “姑娘,可以出发了。” “嗯。” 关了宅子,沈宁一个翻身骑上马儿,瞧着前路人来人往的街道,迟疑了一下,说:“走后山。” 清月等人一愣,但还是跟在了沈宁的后面。 樊城身处皇城附近,不大不小热闹非凡,城内算得上安逸,但沈宁却知道,这里并不安全,白日黑夜像是夏日冬雪。 绕过复杂的山道,春风温暖柔和也吹不散树林传出的阴冷,马蹄声成了声响,惊煞了林间鸟儿。 午时刚过,沈宁等人便赶到了禹州城,秋雨找了家客栈,喂了劳累的马儿,才去了沈软房里。 此时,沈宁刚沐浴完涂了药,正皱眉看着倾窈送过来的信,那位表妹还真的是不知安生,现如今闹着得了个风寒,日日跟哭丧似得非要见她。 难不成知晓她不在朝云寺?在试探她? “秋雨,我听清月说你耳目轻攻极好?”沈宁伸手烧了信,窝在床榻上看着高挑明艳的女子,眸中暗光闪闪。 “是。” “近日有人跟着吗?” 秋雨一愣,抬眼望着沈宁,俯身跪下,“秋雨还不确定,似乎是有人一路跟着,本想等确认了在告知姑娘。” 沈宁勾唇一笑:“处理掉。” 屋内寂静一片,外头零零散散几声面摊叫卖声,走廊来来往往几人,沈宁敛了敛眼中的波澜,而后起身凑近秋雨,慢吞吞地道:“紧张什么?” 忽明忽暗的烛光,秋雨脸色惨白,半响才低头:“秋雨遵命。” “下去吧。” “是。” 秋雨退了出去,这屋内少了几分甜腻的花香味,清月点了安神香,一缕缕青烟绕梁,一片寂静中,沈宁的眉越皱越紧。 清月见她久久不出声,上前一步,问:“姑娘,秋雨可是有问题?” 沈宁面色冷了下来,“她身上香是香阁的玉华清花。” 清月猛然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震惊,这…… 香阁里的玉华清花是宫里娘娘们爱使的,价格自是千金,那秋雨一介小小武婢又怎可用的起?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宁抿了抿唇,道:“附耳过来。” 说完,清月惧意逐渐消失,飞快的点了点头。 “姑娘,你好生休息,清月这就去做。” 沈宁拍了拍清月的手,嘱咐道:“小心行事,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前世太后疼爱她,将她养在膝下事事为她着想,嫁入东宫前,还亲自向皇上请封,只为一个郡主头衔,望她过的称心如意几分,只是后来那些事,任谁都回天乏力了。 可是沈软知道,太后再疼爱她,那也是建立在是将军府忠心报国的前提下,一旦有谁威胁了皇家威严,触犯了皇家逆鳞,什么舔犊情深情同骨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自己最后成了弃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次究竟又是何意? 叹一口气,沈宁摸了摸胸口的墨玉,所有人都知晓她对秦昱的小心思,唯独这人恍若不知,熟视无睹,但已取了玉,便不会放任了吧。 一清早,清月就带来了一枚金雕凤尾玉牌,小心翼翼瞧了眼面色不虞的沈宁,“姑娘,我……” 沈宁接过玉牌,默言起身,从善如流的坐在桌前,妙曼的身姿带着一股淡雅清香,嘴角也溢出了两个小小酒窝,一派的温柔恬静。 “姑娘,现在怎么办?” “无碍的,左右都是太后的人,那就让她们俩先跟着吧,悄悄把东西原位送回去,莫要被发现端倪了,余下小心应付即可。” “是。” 想看笑话也好,监视也罢,那森冷无情的东宫和阴沉沉的秦庭,今生都绝不会再有任何牵连,心底的厌恶一分也不会少,想到此,沈宁舒了舒眉。 简单食了早膳,清月伺候着沈宁换了衣衫,便叫了秋雨秋云继续往前赶路,刚走出了禹州城,还未等几人驾马离去,身后就传来一阵急呼声。 清月一愣,下马接过小厮手中的信件递给沈宁。 一目十行,沈宁脸色苍白,父亲,你真要如此狠吗? 第五章 清月瞧着沈宁脸色愈来愈难堪,不安道:“姑…公子,我们不如在禹州城再留宿一晚?” 四月阳光温暖如火,偏沈宁却是浑身冰冷,抬眼瞧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口,那位威北大将军沈千五月底要娶妻了吗? 安抚的看了一眼清月,沈宁看向秋雨,问:“秋雨,我们若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需得几日赶到陈西关?” 秋雨沉默了一瞬:“回公子,日夜兼程的话,大概也要五夜六日。” 接下来几日,纵使清月百般劝阻,望自家姑娘顾着点身子,偏都是些无用的话,人执意要赶路,奈何她也不知信中是何事,只能跟着日夜兼程。 距离陈西关约二三十里外的银杏山。 “姑娘,我们今夜便可到陈西关了,你莫要怎么着急了吧?瞧瞧你这几日都瘦了好几圈了。”清月到河边洗了帕子递给沈宁,语气怅然:“在怎么下去,姑娘你就成咱大皇朝最丑的了。” 一旁喂马的秋云忍不住道:“清月姐姐说笑了,咱们家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秋雨你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清月也笑着看了过去,正点火热个茶的秋雨差点把火折子扔出去,瞧了半响依在大树旁沉默不语的沈宁,在人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时,才开口:“是,咱们家姑娘顶顶好。” 自打上次沈宁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她就知道外面传言不可信,都说养在太后膝下的沈家孤女性子灿烂干净如雪,其不尽然,这未来沈家之事也不可妄言。 沈宁勾了勾嘴角,秋雨秋云这姐妹二人,虽都是从太后身边来的,却一个心思沉重,怕是以为她还是以前的沈宁,另一个偏又是个没心思的,一心只想完成任务,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组起来倒是妙哉。 “你们几个小皮猴,虽是在荒郊野外,也难免遇到一些不轨之途,莫要暴露女儿家的身份。”沈宁开口提醒。 清月三人立刻点头改了口,秋雨秋云则是观察了周围有何风吹草动。 午日阳光太烈,连续几日的赶路,早已让沈宁精疲力尽,思绪半天,如果今日她贸贸然就去了秦昱的府邸恐生事端,躲在暗处之人秋雨已经解决,但不代表就安全了。 尤其是那人心狠手辣的性子,又怎么会放任她呢? 夜幕降临,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陈西关内,街道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路边的小贩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这人来人往热火朝天,商贩邻里竟要比皇城内还热上几分,她本以为这会是个荒凉之地,却不想是另一番模样。 清月试探的问:“公子,我们是直接去九王爷的府邸吗?” 沈宁却摇了摇头:“不去,先找家客栈,晚点出去打听一下。” 陈西关位居边疆,关内物件居住环境自然比不得皇城之内,且不说不知人情风土,最重要是怕误了不该误的,惹了不该惹的,摸不清楚关内情况,沈宁如今实在不敢贸然行事,尤其她隔了整整一个阴阳,才再见到心中之人。 这条路,太久,太远,太长。 她走的太苦,太难,太怕了。 一行人去了同福客栈,也是关内唯一一家可让关外人住下的,清月秋云二人伺候着沈宁宽衣解带,洗漱净身,秋雨便出门打听了一番。 “姑娘,瞧瞧这些青紫,从小到大你哪天不是娇生惯养的,又如何受得了这苦。”清月满眼心疼,恨不得以身受过。 沈欢噙笑:“我无妨的,比起要面对的人事,现在辛苦一些也是好的,倒是你们几个,这几日着实辛苦了。” 留下清月伺候,秋云便借了厨房熬了碗枸杞鸡汤,这几日接连赶路,若是沈宁身子吃不消,他日回了宫里怕是要好一顿训斥,秋云刚端着鸡汤到了房内,秋雨就一脸慌慌张张的回来。 沈宁像似没瞧见秋雨脸色般,趁着清月的力起身,接过鸡汤尝了一口,才抬眸,问:“秋雨,打探的如何了?” “回姑娘,秋雨使了银钱找了一些小乞丐询问了这段时间陈西关的事宜,边疆战事暂无波折,唯有一事关内议论纷纷,前些日子镇守边疆的秦王来时,救了一名未嫁妙龄女子,听闻此女子生的貌美如花,还是关内一户有钱有位人家的嫡女,此女为了报恩,甘愿为奴为婢,一生伺候九王爷。”语落,秋雨上前一步,微微行礼,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回来时,遇到前来送信的小厮,现下已安排在了客栈内。” 沈宁眉宇一沉,接过信封,想了想道:“去,查清楚女子的身份姓名,为何被救,时间地点,包括秦王他的日常活动范围。” “是。”秋雨微微俯身行礼,便和秋雨一起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人歇物静,清月死活不肯去和秋雨秋云一起住,非留在了沈宁屋内守夜,她拒绝不得,只能由了这清月待下。 房内烛火忽明忽暗,沈宁依在床边,如玉柔荑握着信封迟迟没有打开,这柳念瑶之前借着风寒一事,千方百计想要见她,也不知是听了什么,还是看了什么,她便让倾窈交给苏嬷嬷处理,宫里的手段自是不用说了,这些日子倒是也安生了许多,只是这父亲看不到她太思念了吗?隔几日就修书一封,除了那些凡尘琐事外,便就是威胁讨好她了,真是越来越让人想戳穿虚伪的皮囊,看看那人皮下究竟是什么。 轻哼一声,沈宁拆开信来,一目十行,瞧完了信中内容,她脸色阴的快要滴出水来。 清月打量着沈宁的脸色,起身倒了杯水,“姑娘,发生了何事?是将军催咱离寺了吗?” “那倒不是,不过就是父亲五月二十九要娶我母亲的嫡亲妹妹了。”沈宁轻瞄淡诉,将信放在蜡上燃烧殆尽。 “什么?”清月瞪着沈宁不敢相信,“这...大夫人的嫡亲妹妹不是寡妇吗?” “罢了,睡吧。” “是。” 清月吹灭了蜡烛,沈宁一双凤眼盯着纱账顶发愣,她的母亲白潇晴是礼部侍郎白家嫡女,但她经历了两世,已记不清母亲是何模样,唯有模模糊糊的温柔眉眼,轻柔唤她秋秋的声音仍然记在心中。 前世父亲没有娶亲,今生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乱了? 罢了,这究竟打的什么注意,还要回了皇城才知。 只是秦昱他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难不成是心悦? 越想她的心越往下沉,如今来此究竟对与不对? 这陈西关内热闹的要早些,天蒙蒙亮时就已经是人来人往了,沈宁是被门口的嘈杂声吵醒的,昨夜睡得也不算是安稳,纤纤玉指撩开床幔,才发现清月不知何时已起身了,八成是看热闹去了。 瞧着外面的烈火骄阳,零零散散孩童追逐,倒是门庭若市人欢马叫,窗前她眉眼如画,一派沉静,周身气息温婉端庄。 清月端着清水小心翼翼推开门,却看见沈宁正透着微掩纸窗向外看,浅笑道:“姑娘,快来梳洗,刚秋云出去转一圈,带了一家极为好吃的烧饼回来,还热了羊奶,如今正温着呢。” “清月,你让秋雨扮上男装买辆马车,今日咱们便去秦王那坐坐看。”沈宁接过清月递过来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情水,望着水中倒影淡笑。 她不愿再等下去了。 不愿。 “是。” 清月秋云伺候着沈宁用了早膳,沈宁出门前便让清月备了套青玉兰花衣百花玉清褶裙,手巧的秋云给沈宁挽了一个当下时兴的发髻。 “姑娘,今日带流月簪还是白玉簪?”清月举着两支赞笑吟吟的瞧着沈宁。 “白玉吧。”沈宁微微一笑,嘴角上翘,煞是好看。 正细心描眉的秋云脸泛起粉色,这大皇朝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这一笑不就正好应了那句话,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收拾妥当的沈宁起身,接过斗笠带好,秋云早已等在了客栈外面。 不过片刻便到了秦王所在陈西关的府邸,秋雨接过清月递出的墨色玉佩下车与门口小童交谈了几声,得知今日秦王今日因事出门练兵,恐到夜深才回。 马车内的沈宁脸色白了白,握紧了帕子,竟是如此不巧? “姑娘,该如何?” “等吧。” “是。” 马夫受了命令,便停在了□□邸不远处的街道无人旁,正好将府邸门前全瞧了个清楚,而秋云也将打听来的事说了个遍。 沈宁眼眸笑意一闪,怕了那位妙龄女子的纠缠,便借着练兵的由头出了陈西关吗?如此能让秦昱躲避的人,恐怕不是好推掉的,只不过这么一个陈西关,竟有九王爷也不敢拒之的存在?这倒是一门趣事了。 午时,秋云秋雨打听了一番,才买了午膳回来,羊肉饼配羊奶汤,吃起来也不涩嘴,反而说不出的美味。 “姑娘,咱们今日为何要等在这里?”清月收拾完残留食物,煮了茶,就好奇的瞧着沈宁,她实在是不知。 “让他无法拒之。”沈宁接过清茶,朱唇一弯,“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也是,姑娘你跟在秦王身后那么久,人性子自然也摸了个□□分。” “清月,你打趣我?” “清月错了错了。” 沈宁伸手点了点清月的额头,嘴角忍不住的勾起。 时辰悄然离去,夜幕降临,关内仍是熙熙攘攘,民风比皇城内开放许多,沈宁正与清月秋雨秋云嬉笑着,一阵铁马交蹄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街道的安静。 马车内,沈宁正握着手帕的指尖微微泛起了青白。 第六章 清月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回过头说:“姑娘,像是秦王回来了。” 秋云拿起斗笠为沈宁带上,秋雨瞧了瞧情况,刚要拉开门帘,就听见一小厮压低声音了说:“沈姑娘,我家王爷请你一去。” “劳烦了。”沈宁下了马车,身旁的清月递了个锦囊给小厮,那名小厮笑了笑接下,正是今日与秋雨交谈那名门房。 将军府前,早些回来的将士早已散去,门口的石狮子旁站了位熟人,是她牵肠挂肚记了一世又一世的人,秦昱一袭的铁血盔甲,有股万夫难敌的气势,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下,凌厉的眼眸似冬日清冷阳光,让人胆战心惊,鼻若悬胆,好似浅墨青色远山般挺直,薄唇微抿,现下不正应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在秦昱瞧着她不咸不淡的目光下,沈宁不自觉咬紧了下唇,险些咬破了皮,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云间,似生门又似死门,许是因为上辈子心心念念太久了吧。 压住要跳出的心脏,沈宁向眼前人颤颤巍巍行礼,声音微哑:“沈宁参见秦王。” 秦昱盯着眼前的堪堪不过他胸口的小姑娘,沉声问道:“为何来此?” “我....” “秦王。” 沈宁还未说出什么,就被一阵媚声打断。一旁的秋雨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宁透过斗笠瞧着身着淡粉衣裙的女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这位便是关内传的沸沸扬扬以身相许的万家嫡女万妙龄,果然是生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万妙龄挤开沈宁,媚眼勾人的瞧着秦昱,“妙龄向王爷请安,今日我父亲从关外带了好酒回来,特意让我送过来给你品尝。” 谁知秦昱目光森然,冷着脸避开了万妙龄,道:“万姑娘,东西交给门房即可。” 沉默不语的沈宁转了转眼珠,道:“王爷,你不肯回府见奴家,是因为这外面府外有了美人?”她声音怅然悲痛,好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一旁的清月惊了心,拼命忍住,她家姑娘是疯魔了不成?秋云秋雨嘴角也有些僵硬,显然也是没料到。 言语惊了人,偏秦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又胡说。”尾音微微上扬,宠溺之意藏在其中。 “.....” 直到万妙龄一脸憋屈的离去,清月秋雨秋云三人还是摸不着边际,刚什么情况?怎么跟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秦昱让人带着沈宁去了府中小厅稍坐片刻。 沈宁去了斗笠,捧着热茶,规规矩矩的坐着,旁的清月瞧着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服侍。 而沈宁望着手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发愣,刚那一出是有典故的,她正值豆蔻年华时遇到了刚回皇城的秦昱。 记得那日,她应了闺中好友的春游之约,谁知在南湖边遇了位黑衣俊逸男子,不知怎的就失了心。 后她又使尽浑身解数百般纠缠,才一点一点往人身边靠去,有那么一次,她非要和秦昱一起出游,还搬来的太后才得已成功,途中就遇到了季家的嫡女季柔,也天家皇后的嫡亲妹妹,和今日的万妙龄一样,也是用了这么个法子才给赶走了,只不过没今日这么明目张胆罢了。 府前家中疑似有情有妻,恐只有傻子才会正面刚,毕竟要是闹大了,到时丢脸的可是万家,至于今日不过就是小摩擦而已,免不得被记狠上,下次再见时,恐怕才是真正的交锋。 “姑娘,这天色已晚,王爷事务繁忙,不然咱们就先回客栈歇息?”清月边添着热茶,边担忧,“今日都等了一天了,姑娘你这身子骨怕是早就受不住了。” 沈宁放下青玉杯,淡淡道:“无妨,再等等。” 这话刚落音,就听见有小厮来报。 “沈姑娘,我家王爷事务繁忙,安排女侍带你先行去休息,望姑娘也派位女侍随我去客栈取了你们的物件。” “秋雨,你去吧。” “是。”秋雨行礼,随着小厮离开。 沈宁自是知道的,秦昱不会扔下她不管,那两年也不是白白跟在人身后转悠的,就算是养只猫,也多少会有些感情,其中情分淡薄不淡薄都无碍,起码不会随意丢弃。 接下来两日,沈宁都未见到秦昱,久了也知晓了些什么,这人是故意在避开她,而她的来意恐也被知晓,倒是落的像个笑话,也是,若真的心悦自己,怎会不求娶? 眼看着距离七七四十九日越来越近,沈宁端坐在妆奁前,镜中的女子惨白着脸,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如果不按下秦昱,她又要步了前尘。 秦昱的心思她怎会不明白?他无心朝堂勾心斗角,贪恋荒野淡然自由,可谁逃的过呢? 生在天家皇城,就注定无人可退。 前世,他朝她奔来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纠缠。 刚梳妆好,便有人来报万家嫡女万妙龄下了帖子,说是今日在关内万家酒肆办了个吃酒会,望她务必出席。 清月问:“姑娘,咱们要去吗?在这关内咱也并不熟悉礼节,若是这位万小姐下绊子该如何?天高皇帝远,太后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傻清月,今日便是鸿门宴我也要去的,更何况本身就是鸿门宴。”沈宁抿了抿唇,眸中暗光浮沉,轻唤:“秋云,换衣上妆。” 去会会这位万姑娘,也瞧瞧着秦昱是要躲到何时。 万家举办吃酒会的酒肆离将军府邸并不远,倒是热闹非凡,这关内女子可大声吆喝,也可抛头露面,与皇城内的规矩倒是天差地别。 这不,那位万小姐正与一群闺阁好友站在万家酒肆门口谈笑风生等她呢。 马车停稳,清月先行下车,酒肆门口一静,近日来传言不断,黑的都快说成白的,惹的众人都想一睹这位疑似秦王家眷的真容。 清月含笑扫了一圈,伸手掀开车帘,脆生生道:“姑娘,慢点。” “无碍的。” 车内女子声音温柔带着甜意,让人心中一念。 沈宁附身下了马车,带着白烟斗笠,雪玉锦衣华裙划出微微弧度,腰间月白绣花腰封盈盈一握,朱环翠玉金铃绕,淡雅莲鞋踩尘地。 “万姑娘安好,初来乍到不知姑娘喜欢什么,便让人备了一些薄礼。”沈宁娇声说道,身后的秋雨上前将手里的礼盒物件交给了万妙龄旁边的女侍。 万妙龄咬咬牙,笑了笑摇头道:“沈姑娘,今日你能来便已是我万府的荣幸,又何必破费?” 酒肆里酒香味浓郁,还未吃酒,便觉得醉人,尤其这酒是以水为走,杯从水飘,倒是一番好景,人员满座相交乐言,沈宁瞧了一会,便就让清月去了她的斗笠,迎来一阵惊呼,想来众人也未曾想到,斗笠下这张脸竟如此耀如春华。 万妙龄脸色难看,却不得不面带笑意,显得有些僵硬奇怪,她料到定这沈姑娘会是个美人,却不想竟是个艳如桃李,仙姿玉色,沉鱼落雁的娇美人,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都也被硬生生比了下去。 过了会,一名浅衣女侍悄悄对着万妙龄点了点头,才让人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酒肆后门,一名青衣女子站在酒肆后门与人一名小厮交谈了几句,就瞧见几个穿着万家酒肆衣物的小厮抬了一个麻袋从后门离去,青衣女子目光幽深,转身回了屋内。 半路上沈宁就让秋雨打听了一番,也确定今日这局就是为她而做,便干脆选了一处坐下,握着酒杯顶着众人的打量,她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万妙龄放下酒杯,道:“沈姑娘,听闻你是从皇城远道而来?” “是啊,前些日子刚到,曾与万姑娘在王爷府前有过一面之缘。”沈宁不咸不淡的回道,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原来那日是沈姑娘。”万妙龄眼神微咪,“不知沈姑娘与秦王是何关系?” 酒肆一静,不约而同都选择避开目光,这其中的恩怨情仇多多少少都是知晓些的,而在关内这万家的确是有了一席之地,尤其是这万妙龄居然甘愿为奴为婢,可是惊了数人。 沈宁轻笑:“万姑娘,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我与王爷是何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又何需多言?” “是吗?沈姑娘倒是坦诚,只是不知来此要呆多久?” “自是与王爷同在同归。” 万妙龄险些捏碎了酒杯,不是说皇城官家女循规蹈矩心比天高含羞好欺负吗?眼前这位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要脸的承认?明明都还不是正经八百的王妃,现在看来最多就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 “妙龄,快让沈姑娘尝尝看,这可是万家酒肆里最好的酒。”一名青衣女子突然起身,按了按万妙龄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让一旁的女侍给沈宁添了一杯酒,“沈姑娘,你快尝尝看咱这关内的酒如何,此酒是我万家里专门为女子酿的。” 沈宁挑眉好笑的看了一眼青衣女子,才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清果味,唇齿留香。 她放下酒杯,笑道:“的确好酒。” “沈姑娘喜欢便好。”青衣女子微微行礼,“光顾着介绍酒了,到忘了介绍自己,小女姓万名清,乃是妙龄的姐姐,刚家妹不懂事,若是惹了沈姑娘不快,万清在这自罚三杯。” 语落,万清就不等沈宁回答,便自饮三杯。 沈宁嘴角勾起笑意,倒是个聪明的,轻轻起身回了一礼,“万大姑娘安好,妙龄妹妹年纪小不知所云,我是晓得的,无妨。” 万清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笑眼盈盈:“沈姑娘请坐。” 这万清举止大方,一旁的万妙龄虽也带着笑意,却隐隐几分憋屈,偏又没胆子做什么,只能闷声吃酒,这个小贱人!你才不知所云!等会有你好看的,万妙龄安慰自己了一番,挑衅的看了一眼沈宁。 沈宁假意没看见,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这万家大姑娘有几分官家女的气度,这万家二姑娘是个拎不清的。 看来,今日万妙龄定是安排了什么,这万清恐也脱不了干系,毕竟瞧着万妙龄像是有些怕万清。 正当众人夸奖好酒时,秋雨面带凝重避开眼线快步走来,悄悄弯腰在沈宁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宁微微扬鄂,示意知晓了,唤了一声清月,由她和秋雨去办件事。 沈宁沉默不语只吃酒,不过也让她想起来,前世她刚嫁入东宫时,听到下面的女侍谈论秦王在陈西关内的一件趣事,说是秦王爷秦昱好心救人反被诬陷成奸人,最后还被救之人还闹到朝堂,请了天家辩是非。 不过,天家跟秦王可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哪会轻易被人挑拨,就算是兄弟距离千里,那也是兄弟,自然是抽丝剥茧,愣是弄了个清楚,一竿子人最后落了个诬陷天家人诛九族的罪名。 若她没有记错,天家的后宫三千佳丽里,有位姓万的贵人,若想往上爬,也应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有些人该碰,有些人不该碰,要心中有数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万妙龄:QoQ小婊砸! 沈宁轻飘飘一眼:Zzz小炮灰 第七章 万家这吃酒会一散,秋云便伺候着沈宁离去。 而后万妙龄万清一齐送走了客人,便坐上了早已等在酒肆后门的马车上,跟上了沈宁离去的马车,刚拐个弯万清突然感到后颈一痛,就在万妙龄震惊恐惧的目光下不省人事。 沈宁的马车慢悠悠的走着,秋云瞧了一眼后面没了万家马车,便又使马夫转回了万家酒肆,接了秋雨清月二人。 沈宁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这让秋云秋雨姐妹二人心惊不已,一时之间马车内气氛紧张,除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气的清茶,便无人多言。 唯独,忍了又忍也没忍住的清月杏眼冒着火光,一脸气愤:“姑娘,你说的果然没错,这万家全都是些个黑心歪尖的人,居然往咱们车上塞了一名喂了药的马夫,若是今日被人发现,那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好在秋雨身手不错,按照姑娘你的吩咐,人哪来的送哪去了。” “好了,莫气了,下作的人干的自然也是下作的事,你们几个这几日无事就别出府了,万家也撑不了多久。”沈宁闭眼靠在马车内,指尖不停的敲打车内小桌,也莫名让气氛紧张了几分。 “是。” 清月仍气的咬牙切齿,煮茶的手也比往日狠了许多。 沈宁想,若不是她今日多了个心眼让秋雨一直盯着万家人的举动,恐怕现在正不知道在哪拼命呢,想必这是那位万大小姐的法子。 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还是第一次做,沈宁扪心自问平日里她从不苛责女侍,甚至连害人之心也不有过,但也绝不代表她会是任人宰割之人,前世的日子里早已将她的圆润磨成了棱角,万家敢把手伸到她身上,就别怪她把手砍下来喂狗。 沈宁回了秦昱的府邸,询了管事几句秦王在何处,得知是去练兵,便也不急,他是躲不掉的。 她想了想,便从管事的那借了府中厨房。 陈西关西北练兵营。 秦昱站在指挥台上面色沉着,冷眼瞧着下面整整齐齐挥汗如雨的将士,旁的锦绣公子突笑道:“我说你这两日天天待在这练兵场,莫不是那万家嫡女入了你府中?” “乔墨,你这消息不灵通啊,我可是听说这入府的是位娇娇美人,还是咱们王爷的老熟人。”陈深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感叹一边摇头,“现如今咱们的王爷是桃花朵朵开,一朵比一朵香。” “羡慕了?万家还有位嫡女。”秦昱冷言,挑眉看着陈深,“不如我帮你牵个线搭个桥,也免得陈老夫人日日为你着急上火了。” “咳咳咳...”陈深差点呛死自己,连连摆手:“王爷,咱们可是生死之交,你不能害我啊!” 乔墨笑而不语,这□□怕是要多位女主人了。 陈深多少了解那些往事,自顾自添了杯水,道:“王爷,也该解决了,人家沈姑娘都千里迢迢上门了,你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总不能继续躲了吧。” “陈深说的对,王爷你也该出手了,免得梦里都是人家沈姑娘,小心得了相思病。”乔墨也跟着笑道,“如今这沈姑娘倒是沉得住气,若是往日早就缠的王爷求亲了,何苦人姑娘自己上门。” “咔嚓.....” 秦昱面色依旧淡然,手里的酒杯却碎成粉末,一阵微风吹过化为乌有,陈深乔墨二人脸色一变清咳着起身,惹不起惹不起。 府中沈宁换了一身轻便衣裳,窝在厨房一角忙忙碌碌个不停,清月一边打下手,一边说着外面的新消息。 “啧啧,姑娘,我听其他女侍说今日万家嫡女万妙龄回万府的路上被藏在马车里的人给调戏了,那人当场就被拉下去打死了,这万家人可真心狠,万姑娘的名声也算是完了,但这关内的民风与关外不同,也影响不了什么,有点可惜了。” 厨房内火光微暖,趁的沈宁恍若画中人,停下手里的活,她勾唇一笑,道:“不可惜,秋雨留了后手。” “姑娘,你让秋雨背着我干嘛了?”清月扔下手里的活计就往沈宁身边凑过去,大有你不说我就不干了的姿势。 “傻丫头,秋雨是你招来的,你不清楚?”沈宁眉宇含笑,太后可是给她送了两位好帮手,伸手点了点清月的额头,“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清月吐了吐舌头,便溜去问秋雨。 此时,隔了三条街的万府里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堂厅里,万家老爷子万崖气的脸色发黑,恨铁不成钢的说:“看看你们姐妹干的好事,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那秦王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 “爹!你怕什么!根本就没人知道!”万妙龄眼睛红肿如核桃,脸颊泛红微肿,嘴角也破了皮,面色阴狠,目光骇人,紧紧的握住帕子,咬牙切齿道:“外面知道不过就是我被轻薄罢了。” “你你你你...!不知羞!”万崖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个不停,怒声道:“不肖女,你给我滚去祠堂跪着,以后不许去找秦王!” “爹!”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万崖红了眼,狠了狠心去了书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蜡上燃尽,万家不过就在关内有点权力,若是招惹不该招的人,万家上下几十口人命就完了。 留在堂厅内的万清扶住摇摇欲坠的万妙龄,眼眶微红:“没想到那沈姑娘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妹妹受苦了。” “姐!我不甘心!明明都安排好了,为何最后毁了身子名声的是我?”万妙龄满眼不甘,声嘶力竭:“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姐!为什么!为什么!” “姐......” 万清腥红着眼抱紧了几乎陷入癫痫状态的万妙龄,她们本想看看那沈姑娘的下场,却不想下了药的马夫居然在妙龄的车上,更是不知为何,那男人只糟践了妹妹,她和女侍都安然无恙,等到醒来时就瞧见爆怒的父亲和已死了的马夫,明明这一切应该是一切顺顺利利的,谁知对方早有准备,怪就怪她们姐妹二人没有摸清楚对方的实力就轻易出手,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该死。 深夜,月亮高高挂,万清安抚好万妙龄,便带上斗笠骑马离开万家,朝关外飞奔而去。 将军府。 已得知秋雨干了什么的清月,愣了半响才笑出声来,后宫之中这些个腌臜事多了去,也见了许多,倒没什么。 没有人愿意做黄沙中的冤鬼。 至于沈宁早就约莫着万妙龄不安好心,但却是个外强中干,真正有几分诡计的人是万清,下药的马夫自然是万清安排的,会点武功,偏偏太后为她准备的秋雨对那些小道药方知晓一些,就给那马夫加了一味药,随后让秋云打听今日酒肆吃酒会上存酒之地,将女侍们小心看管下了药的酒换到了万妙龄的杯中,不然今日就是她该去寻死了。 这姐妹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个貌美如花的蛇蝎美人罢了,她没对万清出手,是还不到时候。 沈宁做完最后一道菜——麻辣豆腐。 也多亏了前世磨出了棱角,更何况她又有了先知一步的能力,倒也得心应手,起码不会把自己送到死门里,那万清可是引出背后之人的一把刀,留她几日也无妨。 这一世,要走的安安稳稳才好。 “姑娘,王爷他回来了!”清月着急忙慌的推开厨房的门,“快快姑娘,赶紧去梳妆打扮。” “莫急。”沈宁慢吞吞的将吃食备好,唤了秋云:“你去把这些给王爷送过去。” “是。” 等秋云提了食盒离去后,沈宁才随着清月回了房内梳洗打扮。 “姑娘,你怎不亲自送去?”清月一边取出新衣,一边搭配发簪,“也好见见秦王啊。” 沈宁无奈摇摇头:“清月,这不过出来几日,你就越发的大胆起来。” “姑娘,我这眼看时间越来越快,清月心里着急。” “莫急莫急。” 夜色渐深,沈宁坐在秦昱的书房中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已不成样,一袭白玉黛青锦裙,暖色烛火中,风髻雾鬓,淡扫蛾眉,眸含秋水,杏面桃腮,唇红齿白,显得人不似凡人,更似画中仙。 秦昱来时,就瞧见沈宁一副如是大敌的模样,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 “沈宁参见秦王。” “起。” 二人面对面坐着,沈宁心里不停打鼓。 秦昱清咳一声,打破沉默:“沈姑娘,你这千里迢迢跑来陈西关有何事?” “我......”沈宁被沈姑娘三个字噎死,这人果然是对她无意的,心中的不安似平稳了许多,道:“秦王,你现可着急娶亲?” “此事自由母后做主。” “那你觉得我如何?” 绕梁三尺的熏香好似凝结了一般,秦昱微微皱眉,惊讶的看着她,沈宁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许多,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被赶出去吧?真是疯魔了才如此直接。 “你想嫁我?”秦昱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眼眸打量着眼前像傻了一样的小姑娘,伸手按在沈宁的下巴之上,一用力,就让她咬住下唇的贝齿松开,“莫咬了,小心破了。” 早在秦昱说出你想嫁我四个字时,沈宁就傻了,当在秦昱抚上她下巴时,彻底懵了,脸似晚霞,她殊不知自己如今美色在秦昱逐渐幽深的目光中有多吸引人。 沈宁面上的温度渐退去,下意识握住眼前节节分明的大手,在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字一字道:“我想嫁你。” 秦昱,你可知,早在前世我就想嫁给你了。 这句话,沈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好。” 秦昱亲自将正迷迷糊糊的沈宁送回房中,还交代了清月照顾好她家姑娘才离去,至于清月她瞧着自家姑娘娇羞不堪的模样也未多问,只是挑了挑眉,心中却松了口气。 而沈宁自昨夜一冲动,居然还办成的事后,她就一直处于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觉里,他那是答应了? 她昨日喝了酒,是不是做白日梦了? 用了午膳后,沈宁瞧着窗外风景发呆,秦昱答应娶她是为了什么?竟直接答应?想要解决她与太子的婚约也不容易,天子胞弟开口,自是会应允,但父亲又怎会甘心? “姑娘,刚小厮来报说万家嫡女万清求见。” 沈宁抬眸看向清月,疑惑问:“你确定来人是万清?” “姑娘,自然是确定的,我看来者不善。”清月拿出胭脂给自家姑娘补了补,“我刚偷瞧了一眼,这万大姑娘好似气的狠,姑娘定要小心,这次也不知道万家又作什么妖蛾子。” 沈宁笑了笑:“无碍,在这将军府内她能做什么?” “姑娘说的是。” 旁的清月随着小厮去请人,秋雨就伺候着沈宁去了府中偏厅,秋云煮了壶好茶,茶香浓郁,入口微苦,回味清甜,手艺并不比清月差。 作者有话要说: 万清暴躁:我要磨刀杀了你这个小婊砸owo 沈宁轻飘飘一眼:呵,小炮灰。 第八章 清月这刚到府门口,就瞧见万清还来不及收回去的阴郁,并未言语,只上前一步微微行礼:“万大姑娘,你里面请。” “劳烦了。”万清笑的温婉,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荷包递了过去,“接下来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偏的清月是个眼中只有沈宁的丫头,后退半步:“万大姑娘,我家姑娘不许我们这些奴收取钱财。” 万清脸色尴尬,却也不多言,就随着清月入了府。 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奇的瞧了好几眼,谁不晓得这是万家的马车,而在关内的人都知晓万家双姝,更也知晓这万家二姑娘与秦王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们在茶余饭后免不得作为趣事消遣聊几句,平日里闲来无事便都猜测这秦王能忍多久。 府中景色优美简单,许是因为都是男子,少了些繁琐复杂之地,清月不动声色的打量万清,她们家姑娘就算是在皇城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算计,敢出手的早被太后给收拾了个美,这万家距离天家太远,竟如此上不得台面,真当自己能蹦跶多久。 偏厅里沈宁坐的端庄,一袭朱红牡丹玉裙,微挑的眼尾被秋雨心计似的晕染的浓烈了几分,红玉朱簪藏在发间若隐若现,万清立在门口呆了一瞬,眼神愤愤,握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清月轻飘了一眼,轻声道:“姑娘,万大姑娘已带到了。”语落,便先一步退到沈宁身侧。 万清踏入厅内微微的俯身行礼:“沈姑娘安好。” 沈宁并未起身,只点了点头:“万姑娘请坐。” 檀香绕梁,沈宁坐在主位低头吃茶,心中了然,万清今日突然主动找上门来,怕是有什么不情之请,可她偏不乐意管这个不情之请,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谁知...... “沈姑娘。”万清突然起身跪下,声泪俱下,“求求你救救家妹,除了你,没人能救的了家妹了。” “万大姑娘,你快快起身,有话慢慢说。”沈宁使了眼色让秋雨将人扶了起来,低眸安慰道:“莫哭,万二姑娘这是有了何事?” 本就不想起身的万清,愣是被秋雨拉了起来,余光瞧了一眼面色冷然的秋雨,心中连连诧异,这女侍的手劲怎么会那么大?面上仍是泪水连连,好不可怜。 “沈姑娘,你可一定要救救家妹。”万清落座,泪眼婆娑的瞧着沈宁,说:“我知近日来家妹对沈姑娘是多有得罪,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宠她,才让家妹不知天高地厚侍宠而娇,可家妹绝对是心思单纯良善之辈,若是真惹了沈姑娘不快,还望沈姑娘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沈宁笑了笑:“无妨的,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些小事罢了,万大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家妹惹了沈姑娘你不快,若是以后进了一家门,唯恐在不小心让沈姑娘不悦。”万清擦了擦泪,继续说道:“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家妹前些日子出游遇险,有幸得秦王一救,可这姑娘家的名声是何等的最重要......” 万清话还未说完,沈宁就笑出声:“万大姑娘你的意思是要将万二姑娘硬塞进□□?” 一旁的清月秋雨秋云也是好笑的看着万清,她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脸皮脑子奇怪的人,尤其这会是个姑娘家,看来万家也不过如此。 万清脸一阵红一阵青:“沈姑娘,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最是正常不过,当日秦王可是瞧了我家妹妹的身子,这又如何不负责?” “那照万大姑娘这意思,昨日轻薄了万二姑娘的那位岂不是也应娶了?”沈宁端起茶盏喝了口,“况且这种事我也说了不算,万大姑娘怕是找错人了。” “沈姑娘,我家妹妹清清白白,昨日不过就是谣言罢了,关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王才是罪魁祸首!”万清情绪激动,脸色泛红,大声道:“莫不是沈姑娘善妒?不愿我家妹妹进门?” “我善妒?”沈宁这才抬眸瞧着万清,明明仍是一派温和宁静,却让万清忍不住冒汗,隐隐约约总觉得今日怕是成不了了。 “没错,就算秦王是王爷又如何?从往至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万家也不是宵小之辈。”万清硬着头皮说道:“我家妹妹清白都毁在了秦王手中,难道还想赖了不成?” “诬陷天家人的下场又是怎样?万大姑娘可知?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你们万家执意如此,倒不如让万老爷子亲自去找王爷说道说道。”沈宁眉宇微冷:“再有就是万二姑娘清不清白,你我皆心知肚明,我虽不知你背后之人究竟是个怎样的蠢货,但王爷家事也轮不到我做主,万大姑娘请回吧。” “你......” 沈宁不愿再听,摆了摆手:“秋雨秋云送客。”便起身去了内室,连万清说什么都不想再听,恐怕今日之事,连万大老爷都不知道,背后那位究竟是个怎样的白痴蠢货之人? 万清被秋雨秋云强行送了出去,却并未离开,而是面色不甘,转身了一旁小道之中。 回了内室,沈宁眉宇显出疲惫,身子半靠在椅子上,中指揉了揉太阳穴,绣了大片牡丹的裙摆垂在脚边,这万家连她是谁都没弄清楚,就不要命的上来犯蠢,养个猪都比这两个万家嫡女强,委实可笑极了。 清月煮了壶安神茶,倒在杯中,轻言:“姑娘,先吃杯茶,咱实在是犯不着为了这人太过劳累,我看万家没一个聪明人,本来还以为这万大姑娘好些,没想到连个宫中女侍都比不上。” 沈宁接过茶,无奈摇摇头:“自然是比不上,宫里人人都是九转玲珑心,个个肠子十八弯,我当真是高看她了。” “所以姑娘你就别理了,有本事让她们找王爷去,居然来找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嗯。”沈宁放下茶盏,问:“清月,当年母亲留下的人如今还有多少能用的?” 清月闻言,想了片刻:“除去盯着表姑娘和将军府的那些个外,如今只剩下不足五个人。” “嗯,让人备膳吧,晚膳我与王爷一起吃。” “是。” 清月退了出去,沈宁起身站在窗边瞧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陈西关里的事,她虽无心理,但若是秦昱对万妙龄有那个心思,她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后宅不能安宁和睦了。 昨夜秦昱应了要娶她,不论是为了什么,哪怕兄妹情意也好,不忍看她受苦也好,总归这一世不至于阴阳相隔了,她会好好的为他管家,照顾□□上下,就算是来日亲自为他纳妾也无妨,如今能够得偿所愿,她就不在乎这些小事了。 前提,那些妾室要好相于,这才便好。 沈宁摇摇头,不知为何,她这心中总是有些不安,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罢了罢了,如今的时间已快过去一半,除去回程时间,也就剩下寥寥几日了。 夕阳落下,府中小厮女侍来来往往,各自干着手中的活计,晚膳备好,沈宁这才发现这府中人人嘴十分严,怪不得外面不清楚她的身份,恐怕也是秦昱动了手脚。 思绪片刻,沈宁带着清月去了府门等秦昱归来,前世她就好生羡慕那些可等着府门等官人归来的官妇,而她不是去听皇后的教训就是要想方设法百般遮掩太子与幕僚的苟且关系,又或者是去管东宫事务,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倌,她也要一一该清的清,该留的留。 秦昱骑马归时,正瞧见夕阳下面色温婉,笑眼盈盈立在府门的沈宁。 沈宁抬头瞧着马背上的人,笑了笑:“王爷,我有事相商。” 背着夕阳,秦昱眼眸如墨,瞧了沈宁半天,才微微抬鄂:“嗯,你先去吧。” 他定定瞧着小姑娘规规矩矩的背影,面色露出的沉稳冷静,倒是让他有些许不习惯,不过几月前还一副张牙舞爪不知韵事走路蹦蹦跳跳的模样,难不成是皇城出了事? 而沈宁自然感受到了秦昱审视的目光,玉手紧紧的握着帕子,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辛,刚才她差一点就像前世梦中一样扑上去,撒娇耍赖要他必须娶她。 可偏偏她再也做不出了,前世不仅磨出了会伤人的棱角,也消磨殆尽了她的时光,她啊,恐怕再也做不了那位张扬似火的沈姑娘了。 到了正厅,早已摆好了膳食,清月瞧了一圈,低语道:“姑娘,你无需如此辛苦紧张。” 沈宁抬眸瞧着清月,不明所以。 “姑娘,你在捏下去,帕子就见不成人了。”清月无奈从自家姑娘手里拿走帕子,重新给人换了一条。 沈宁淡笑:“如今突然觉得清月贴心了不少。” “姑娘,我明明就是最贴心的女侍!” “是是是,咱们清月也该出嫁了。” 清月脸颊通红:“姑娘,清月不嫁人,一辈子守着姑娘伺候姑娘。” “胡话,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间繁华,人情趣事,咱们清月也要去看看才行。”沈宁轻拍了拍清月的手,端起茶盏,前世清月为了她未嫁任何人,这一世一定要风风光光把清月嫁出去才好。 清月一愣,眼眶渐渐红,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在沈宁面前:“姑娘,你是不要清月了吗?” “快起来。”沈宁无奈的瞧着清月,“你我自小是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怎会不要你?若是不愿嫁出去,便不嫁,做一辈子老姑娘,好好的哭什么?” “还不是因为姑娘吓我。”清月破涕为笑,利索站身。 秦昱站在门口瞧着这一幕,并未出声打断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万清暴躁:我刀呢??? 沈宁笑:小炮灰。 清月笑:也不看看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 秦昱:我未来的妻子就是好看QAQ 其他三人:秦昱你还是闭嘴吧!! 第九章 简单食了晚膳,跟着秦昱许久的林海林管事清了做活计的小厮女侍,堂厅只剩下沈宁与秦昱二人。 沈宁不敢瞧着秦昱,只能盯着腕上的白玉手镯看。 秦昱瞧出沈宁的紧张,尽量让自己口气温和点:“你昨去参加万家的吃酒会了?” “昨日去了。”沈宁微微皱眉,难道这万家真有天家人忌讳的东西不成?瞧着秦昱面上的低沉,不安问道:“我是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事了吗?” “无碍,不过小事罢了,日后这万家再下帖子一律不接不见。”秦昱语落便起身,“你早些休息。” 沈宁一愣,脸色有些极为难看,而后起身:“秦王,上次你我说的娶亲之事,是否为真?此番我还要赶回皇城,若是秦王有为难,也可告知。” 天空沉暗,院中花草染上了点点墨色,沈宁语气有些不佳,夹杂着她难以察觉的紧张。 “我应了你,便就是应了。” “这两日我就派人送你先回朝云寺,万事有我。” 秦昱留下这两句话,便踏步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沈宁一人站在堂厅之中,半响,张了张嘴,最终合上,惨白着脸坐下。 朝堂瞧着一片安宁,实则正处于风云暗涌之时,各方也都是攒足了力,先皇留下那么多儿子,又有几个会是甘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原皇后当年虽撒手人寰,但还是留下了一子一女,本应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嫡女,更何况按道理说嫡子才是皇位的继承人,偏先皇给封地,不顾大臣御史的阻止,把人打发了出去,后又将自己的嫡女嫁到了定候爷家,自然也无法掺合立太子一事。 每年宫中家宴,原皇后的嫡女永华公主都不情不愿暗藏杀机,其余封地的王爷个个也都有几分能力。 如今的皇上秦朝,的确有治国之道,民声极好,但沈宁知道,她嫁人东宫第二年,确实出了叛乱,这也是沈宁为何敢来找秦昱的原因之一,因为她知道秦昱会不得不回到朝堂之上,在朝时间虽短,却也是唯一的活路。 而听说她的父亲也捞了一把好处,被天家嘉奖坐稳了高位,柳念瑶不止一次拿这些事讽刺刺激她,说起来倒也要感谢一番这位表妹当初的狠心揭露。 沈宁走在院中,往自己暂住的偏屋走去,鲜少能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但她却无心静待,前些日子她想过,若是秦昱真的喜欢万妙龄也无妨,但如今看来万家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他都是晓得的,可为何一直避而不应? 似乎她太放松了,沈宁精致眉眼在夜色中浮浮沉沉。 夜深漆黑百家眠,无人安静街道被一阵马蹄声打乱,受伤的将士连滚带爬拍门叫醒了门房,而后秦昱穿戴整齐,眉宇冷气连连,快马加鞭往练兵场赶去,与此同时,陈深乔墨也是一脸焦急从各自府中赶往练兵场。 刚安静下来的街道,摇摇晃晃又走来一人。 天刚蒙蒙亮起,清月就着急忙乱的撩开青白床纱叫醒了沈宁,昨夜她睡的不安稳,便就点了安神香,现下有些让人昏昏欲睡,沈宁半靠在床头上,问:“发生了何事?” “姑娘,昨夜万二姑娘吊死在了□□前,留下血书状告秦王毁了她的清白,关内忙慌的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刚关内府衙带走了尸体。”清月说完,便取了白玉茶花衣裙,点点茶花绣在衣摆,“姑娘,这府中也是议论纷纷不得安宁。” “秋云秋雨二人呢?”沈宁掀开被子下了塌,面色不佳有些沉闷,“秦王呢?” “我让秋云去打水了,秋雨去打听消息了,秦王不在府中。”清月打开了窗,散了安神香,“好像是昨夜练兵营出了事,连夜就赶去了。” “唉,姑娘,你不知道,今我被府中女侍叫醒,真真吓了一跳,现下这府中真的是四面楚歌。” “我还听说一大早门房发现,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晕死中。” “这万二姑娘真的是...” 清月絮絮叨叨间,秋雨端着水来了,二人伺候着沈宁梳洗上妆。 屋内烛光微燃,外面脚步声极乱,慌慌张张毫无章法不同往日,沈宁坐在妆奁前,三千墨发搭在肩上,略微妖艳的面容若隐若现,露出些许冷然,脑海中突然清明了许多,问:“清月,府里差人去叫秦王了吗?” “叫了叫了。”清月为沈宁盘好发髻,“好了,姑娘。” 这厢沈宁一穿戴好,就去了前面正厅,林海正站在门口面色沉重与一旁小厮交代这什么,一瞧见沈宁就上前几步,弓手行了礼道:“沈姑娘,这府中如今不安,还请姑娘待在屋内,免得误伤。” “无需。”沈宁摆摆手,发间琉璃珠摇了摇,“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院中人来人往,个个面色紧张,似乎就连花草树木也紧张了几分,天逐渐大亮,沈宁脸颊如玉,在阳光下有些耀耀淡光。 “回姑娘,还未有消息。”林管事看出沈宁的执拗,心中也晓得不出意外,这可是未来的秦王妃,只能作罢,便叫了下人安排早膳,“沈姑娘,还是先食早膳为好。” “嗯,劳烦林管家了。”沈宁随在往厅内走去,还不忘询问:“外面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不太妙,一半声讨,一半中立,毕竟当初...”林管事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宁眼眸柔和,嘴角一弯:“林管事但说无妨。” 不知怎的林海就说了出来:“当初王爷从皇城来时半路上被万二姑娘的女侍拦下,说是她家姑娘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王爷便出手救下,可这万二姑娘却莫名其妙散出许多谣言。” “我知晓了,林管事尽快差人去找王爷,另外告知府中的人莫要紧张,往常如何,现下就如何,现在事情还未查清,慌里慌张的做甚。”沈宁轻言轻语,却也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王爷不在,任何人不见,且先随万家人闹去吧,还要麻烦林管事派人盯紧点,看看这万家今日见了谁,来人谁,包括关门。” 林海一愣,心中微惊,连连应下,便退了正厅。 清月秋雨帮忙上了早膳,伺候着沈宁吃食,虽府中乱糟糟的无片刻安宁,但这厨房倒是整齐划一,沈宁捧着白瓷碗,瞧着温热的白粥微微凝眉。 昨日万清来此纠缠闹了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背后之人是想犯天家的忌讳?到底都有谁的手在试图搅乱陈西关,这边疆可是每代国家的第一道防线。 而万妙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独自一人来这重兵把守的镇守将军府门前自杀,难道就没人发现吗?宫里的一个小小贵人竟有如此能力?看来不是她。 刚撤了早膳,秋雨就回来了,却一无所获。 将军府前万家小厮扯了白布,敲锣打鼓哭声一片,而跪在最前的便就是万清,娇娇弱弱泣不成声,偏偏万家老爷子未出现。 倒是耐人寻味了几分。 一些万家门客,其中文人纷纷上书要求秦王给出个说法,不然就要上天家状告其谋害之罪,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惹得旁人也生了看戏的心。 这关内多多少少也是有别人家的眼线,尤其秦昱还是天子的胞弟。 若不是那位万贵人,那恐怕就是... 沈宁坐在正厅的消息,眼眸微垂,粉唇紧抿,认真绣着手里的荷包,旁的清月秋雨轻手轻脚的煮茶,秋云则是待在一旁添茶。 这时,林海急匆匆跑来,扑通跪下,声音颤抖:“沈姑娘,王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沈宁猛然起身,手里的针尖也因力扎饱满圆润的指尖,鲜血冒出,“你刚说谁出事了?” 林海颤颤巍巍道:“昨夜夷族突然偷袭,练兵场将士猝不及防受了重创,王爷亲自上阵击退夷族,却被人偷袭失踪,现下不知道是生是死。” 沈宁脸色煞白,像是失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半成的荷包从手中掉楼,不易发现的边角绣了一个昱字。 一旁的清月急声:“姑娘,你快松开绣针!”她小心翼翼掰开沈宁的手取下绣针。 旁的秋雨连忙去取了药箱,“清月,快,你先给姑娘上药。” 煮好的滚茶冒着泡泡,散着淡淡茶香气,咕噜咕噜声成了这正厅之中唯一的声响。 好半天,沈宁才找回自己声音,僵硬的开始思索着什么,起身扶起林管事,道:“林管事,你一生为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府中多亏了你才安然度过,王爷也因此才可放心。” “沈姑娘,言重了。”林海眼尾的皱纹挤在一起,深深鞠了一躬,“姑娘有何吩咐,尽管言语。” 沈宁勉强笑了笑道:“如今万家人穷追不舍,死死咬住了王爷,不愿松口,偏又赶上王爷出了事,这两者有没有关系还不知,今夜必是多事之秋。” “姑娘,你的意思是今夜会有人会趁乱图谋不轨?” “以备不时之需,林管事,今夜把府中武功最好的侍卫,重点安排在王爷的书房卧室,包括府中所有出口,连狗洞也不能放过,让厨房烧几锅开水滚油,备好火把弓箭以及易燃的流弹,若是没有贼人,便就作罢,若是有了,便让他们有来无回,还有安抚府中人心,也要林管事多多用心了。”沈宁心中原有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让她不得不提前防范起来,这事出有因,便不是巧合。 林海面色凝重,语气坚定:“是,我马上就让下人去办,只是姑娘你还是回屋里比较好,若是伤了你,到时无法向王爷交代。” “我无妨,另外派人寻找王爷,一刻也不能松懈,必须找到人,哪怕一步一步的找,另外在差些人去寻王爷好友陈深乔墨二人。”沈宁的气势一瞬变得十分强硬,虽也知晓恐怕这二人也在对付夷族之中,但寻一寻,总归是条路子,瞧着眼不停偷看的女侍小厮,她历声道:“林管事的,想必你也知道的,若是不出意外,我便是堂堂正正的秦王妃了,如今王爷出事,府中只有我最大,我若不守好将军府邸,将来又怎么守的了秦·王·府。” 林海一愣,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女子颇有几分王爷的气势,这让他头一次平心接受了这个女子可能会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至少比那些只知道作诗弄花的娇娇女强许多,果然是太后养大的,就是不一样。 “沈姑娘说的对。”林海一脸恭敬,“我这就下去亲自安排所有事宜。” 说完,他便就退了出去,安抚人心。 第十章 时辰逐渐消失,晚膳沈宁仍是在正厅用的,前前后后已经派出去好几波人去找秦昱,都好似石沉大海一样,镇守将军府也陷入了困境,外面熙熙攘攘的万家人,吵着闹着要个说法,官府的人来了好几趟愣是一点用都没有。 沈宁低眸绣着手里的荷包,让人看不出情绪来,前世她待在深宫之中,虽管理东宫所有事宜,但这种棘手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先是毫无征兆的夷族突然发难,万家也突然冒出来,当真是前有虎后有狼,牵一发动全身。 若是这个节骨眼再出了什么岔子,可真不好办。 尤其是皇城里的那一家子里里外外也还盯着她,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往这撒把火? 沈宁心中自是怕的,但她不能显露出来,这府中已是人心惶惶,渐有乱象之势,秦昱对外默认了她的身份,除了那些个外家人,像林管事这种老人,几乎都晓得她来干什么,所以她定要为秦昱守住这府里的重要东西。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秋雨煮了壶茶端上来,有些迟疑的瞧着沈宁,脸色变了几回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姑娘,不如让我亲自去查查万家的事吧,我自小轻功好。” 沈宁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惊讶,端起桌子上略微滚烫的茶水抿了一口,浅色的唇瓣被热气熏的有些艳红,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才抬眸瞧着秋雨:“你的意思是你要夜探万府?” “是,如今府中无人能出,但我却是个人生面孔,除了已死的万二姑娘,也就只能正在王爷府门前哭丧的万大姑娘了。” 秋雨话音刚落,旁的秋云就惊呼:“你可知道去了那万府可能是有去无回?” 秋雨抿了抿嘴未回话。 一旁的清月垂下眸,显然这还是要由沈宁来决断。 “唉。”沈宁把手里快要完成的荷包放在线篮子里,轻轻扭了扭有酸的手腕,无奈瞧着着不言不语的秋雨,眼眶微红的秋云,摇摇头,“秋雨秋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太后的人,我也自是知晓的,这一路上都在保护我照料我,多少咱们也有几分主仆情义,你们谁也都犯不着去万府以身涉险,这万家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也不会在放在府中。” 秋雨道了一声是,便就默默退在一旁,余光一直瞧着一脸沉思的沈宁,这跟太后口中与那些人尽皆知的传言岂是单单不符合,根本说的就不是同一人吧? 瞧着外面的夜色,沈宁心中的不安渐愈渐强,杯中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前院传过来的消息始终是无,门口的万家人不肯离去,像是非要逼着谁做个绝断。 突然想起她前世被送出宫之前,太子妃的寝宫中也是如此,内有悲凉,外有敌人,后她收到啦一封来自父亲沈千的信,明明冬雪无情,却被送信之人揣在怀里,暖了几分。 白纸墨字,句句戳心,明明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是分别了十年,仍是她心心念念之人,可既已无了用处便就随了皇后的意思离开吧,秦庭太子之位会另有她人来座。 记得最后一句话是,各自安好。 她终成了弃子。 许是今夜太过不安,才会让她想起如此一故。 敌人在暗,秦·王在明,今夜虽是多事之秋,但也不至于太过明目张胆,除非这关内还有其他势力。 “清月秋云。”沈宁目视前方,眉宇安然,道:“你们二人去请林管事来。” 旁的清月秋云上前道是,便就去了前院。 不过片刻,林海便来了正厅之中,沈宁正抚着手里的一枝艳丽的牡丹,瞧见人,温婉一笑:“林管事,今日许是太着急了,忘了问,万二姑娘来府前自尽为何府中侍卫无人发现?” “这......”林海眉头紧锁,迟疑片刻道:“王爷昨天晚上走的匆忙,府中耳目聪明的都被调到姑娘边上了。” “我?”沈宁一愣,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沙哑:“有他的下落了吗?” “还没。” “门外万家如何?” “不肯走,恐怕要死磕几日了。” 沈宁瞧着门外的月色,清灵温柔,星星满空,淡淡道了一句:“我去瞧瞧这万家。” “姑娘,这不行,万家此时情绪激动不适见面。”林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沈宁,这要是出了事,岂不是胡来吗? “我无碍的。” 比起坐以待毙,面对未知危险,沈宁更喜欢主动出击干掉敌人。 最后林海也没劝住沈宁,只能叫林几个武功皆是不错的侍卫随从,而他自是侍在一旁,眼角的皱纹抖了抖,心中不停念叨着王爷赶紧回来。 清月秋云秋雨三人小心翼翼陪在沈宁左右,比起那些劳子的人,自家姑娘自是最重要的。 沈宁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眼眸明亮,轻轻抿了抿唇,面颊如玉,月光撒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而她藏在袖间的手握紧了帕子,手心噙满了细汗。 守在门口的门童侍卫瞧见,呆了一些,直到林海吩咐才一齐拉开封闭好的大门。 几乎吃喝都在镇守将军府邸门外的万家被突然开启的大门吓了一跳,忘了言语,只顾着瞧是何人。 火把明亮,小厮侍卫女侍皆带着白色的缌麻,至于门客则是腰间系了个白布腰带,而中间明眸皓齿,泪眼婆娑的万清则是穿着白色的小攻服,怀里抱着万妙龄的牌位。 一瞧见灯火光下过分明艳动人的沈宁,双眼就出嗜骨的恨意,愤恨起身,冲上前,却被人身边的侍卫拦住。 沈宁咬了咬牙先道:“各位,十分抱歉未能给万家二姑娘在天之灵一个清白,委实是我们也不清缘由,我家王爷与这二姑娘举止清白,毫无私情。” 门口的万府人群骚动,细语呢喃,盯着沈宁不放,全看那万家大姑娘万清如何了。 “你胡言乱语!”万清急的眼红,愤怒道:“如果不是你,我妹妹就不会死,她那么喜欢王爷,有怎么会自寻短见?肯定是你善妒,才会下如此狠手。” “万大姑娘,你这此言差矣,我理解你失了幼妹过于伤心,可也不能含血喷人。”沈宁微微行礼,大声道:“今日也请各位明鉴,若是我善妒对万二姑娘下狠手,又何必在这王爷府前动手?我大可把人悄悄处理,又何必惹得一身腥。” “对啊,人家要杀人完全悄悄来,又何必这样?” “我也觉得,我看人家姑娘也不是那种阴险小人。” “此事本来就十分蹊跷。” 府前人群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几方门客既是文人也是明事理的,毕竟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万清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深吸一口气道:“沈姑娘,你嘴巴厉害,我也不愿与你扯东扯西,你们说无干系,为何避门不见?莫不是做贼心虚?为何我妹妹一人来此,这重兵把守的将军府会无人发现?我妹妹年纪小,曾经冲撞过姑娘你,但她有何错之有?为什么你们要如此狠心?” “我们避门不见自然是因为相信官府可以还我这将军府一个清白,我与万二姑娘也并无什么冲撞,当日在万家酒肆那么多人在,想必也无需我解释什么,另外万二姑娘为何来此,你们万府就不知道吗?偌大一个万府就不知道自家姑娘不见了吗?为何要如此诬陷,难不成......”沈宁眼眶微红,想是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又道:“难不成是因为万大姑娘前些天来找我,非要我替王爷收了万二姑娘为妾,而被我拒绝,所以怀恨在心吗?当日我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你们大可让万老爷去找王爷。” “你!”万清紧紧的咬住下唇,眼眸中划过一丝恐惧。 这.... 此话一出,万府人有些懵,谁也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出,瞧着人沈姑娘惊吓无助的模样,万大姑娘咬牙切齿无言以对的模样,人群中难免会出现几声细微清明。 不说别人瞧没瞧见,沈宁倒是瞧见了,这万清不至于害怕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不过几句话,怎么可能就如此害怕了?更何况这府前侍卫也不会做什么伤人之事。 沈宁不免得心中一沉,面上不显,眼眸警惕的打量四周。 万清泪流满面,突跪地大声笑道:“沈姑娘果真是伶牙俐齿,我说一句,姑娘便回十句,我妹妹死的冤啊,举头有神明,苍天在上,我万家有冤啊!” 万清发髻凌乱,眼角红肿,声声悲戚,绝望动人,瞧着沈宁够唇一笑,似解脱似无奈似就此放手,看着旁的柱子便猛然起身。 沈宁睁大眼,大喊:“秋雨!快!快拦住她!” 饶是秋雨轻功好,却还是晚了一步,但好在还是给人拦下来,万家人一拥而上,沈宁被隔在外面,便就差人去叫了府医前来一看。 沈宁轻道:“各位,我已让人去请了府中大夫,稍安勿躁。” “不用你假好心!你这个杀人凶手!”一名穿着女侍浅衣的姑娘大吼,手轻柔的抱着万清,“都是你,才害死了我家二姑娘,现在又来还我家大姑娘!” “胡说八道,你们家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的吗?”清月不服气道:“你们没有证据就诬陷我家姑娘,我们家才冤呢!” 沈宁沉默不语,只是趁其不备,压低声音在秋雨耳边低语了几句,瞧着人去找林海,她才把注意力转回到万清的身上。 不多时,将军府院后门两匹骏马分别跑向两个方向。 这边府医匆匆赶来,万家人无奈让出来条路,好让大夫瞧瞧,毕竟命重要,而府医看完便向沈宁回话无碍,伸手掐了掐万清的人中,瞧着万清悠悠转醒,才给人额头敷了药。 府医瞧了瞧情况,确定无事后,便也就退了回去。 沈宁心思沉定了几分,才抬眸朗声问道:“各位,可有人见到万老爷子?” 这自己的女儿一死一伤,做父亲又怎会不现身了? 这万家宠女儿可是人尽皆知的。 此话热不安的人群一静,不约而同看向沈宁,好似从一开始这万老爷子就没有出现过,旁的人低语问了问万家小厮女侍,得到了一致回答:“不知道。” 这话让人人面面相鄂,显然是没想到这么一出,有些聪明的已约莫到不对劲的地方,默默退到了一边,剩下那些要么就是万家有恩于他,要么就是愚笨没弄清楚的。 第十一章 夜深月明,偏人人不言,寂静一片,同街的四邻看好戏似的也探出头来,满眼犀利炽然的瞧着这一出,这陈西关零零散散许多关内的人也在,尤其这其中谁知道是那边按插来的,饶是秦昱在此好几载,怕也是每日也是十分糟心的瞧着这些人,终究还是根里出了问题。 若是今日这万家两姐妹都在镇守将军府前出了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干净了,就算是毫无干系也脱不了关系。 万清清咳一声,扶着身边的女侍起身,看了一圈旁的门客,额头红肿,眼眶微红,凄惨一笑:“我父亲因妹妹去世,发了急病,现在正病缠床塌无法起身,怕乱了万家的心,所以才隐瞒的各位,万清在此给各位赔不是了。” 语楼,便对着万家的文人墨客行了一礼。 这一下,让门客纷纷避开了这一礼,连连摆手:“万大姑娘多礼了,我们多亏了万家才有了几日,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都晓得的。” 旁的人也附和道:“是是,万大姑娘无需多礼。” “万大姑娘无需多礼。” 万清温柔一笑,柔柔弱弱的飘了众人一眼,美人落泪岂有不心疼之理?未娶妻的门客面露不忍,就算是娶了妻也是万分担忧。 而后万清上前一步,与沈宁对视,眼眸清明通透了一些,温柔一笑:“沈姑娘,你为何要救我?” “万大姑娘思妹心切,我想万二姑娘在天之灵也不想就这么瞧着自己的姐姐就此香消玉殒,何况万二姑娘尸骨未寒,万大姑娘定要照料好自己才是,我们也会配合官府一切调查,定让万家满意。”沈宁眸若清泉,不卑不亢的扫了一圈,面色温和:“如今已夜深,想必今日各位怕也劳累过度,倒不如就先回去,明日咱们公堂上见,举头三尺,佛祖在上,定会查清万二姑娘的始末,好慰了万二姑娘的在天之灵。” 谁知万清抿唇一笑:“沈姑娘说的对,如今我万府也的确无证据来证明,突丧幼妹迷了心智,今日多谢各位鼎力相助,来日我万家定会还了各位的恩情。” 一些门客弓了手行礼:“万大姑娘,无需如此。” “是啊,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还望万老爷子和万大姑娘多多保重,这日后的日子还长。” “对对对,日子还是要过的。” 万清闻言答是,勾唇温柔一笑,对着身边的女侍吩咐送各位离去。 而沈宁微微挑眉,这么轻松就答应了?难不成撞了一下脑子还把人给撞聪明了? 瞧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万清将怀里万妙龄的牌位放到身边女侍的怀里,叮嘱了几句,便朝沈宁勾了勾手指。 沈宁一愣,旁边的清月秋云皱眉机警的瞧着万清。 “怎么?沈姑娘怕了?” “我怎么会怕?” 深夜雾重,星星的燃燃火把,趁的沈宁眉眼似仙,漫步走下台阶,裙摆的茶花撒了满一地。 剩下的万家人一脸不明所以,就连还未离去的门客也没弄明白,低声言语个不停,倒没了一开始的气焰嚣张。 唯独镇守将军府里的人盯着万清,还做好了准备。 沈宁站在万清面前,眉宇间尽是一片温婉,轻笑一声:“万大姑娘,有事你便说,明日我们定会配合官府的任何调查,一定还万二姑娘一个明白。” “沈姑娘......”万清一把拉住沈宁手臂在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推开了面色惊讶的沈宁,还没等她说什么,就瞧见对方的屋顶发出好似发出一阵淡光。 “呲溜......”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长箭袭来,直插/在万清胸口,血液浸湿了白色的小攻服,一点一点晕开,沈宁慌张中接住了万清的身体,眼眸充满惊讶,望向射箭方向只能瞧见一抹残影略过,看样子是守了多时。 万清捂住胸口,忍不住:“咳咳咳...” “万大姑娘,你坚持住!”沈宁将目光移回,惊慌的朝清月道:“清月,快去请府医!” “是。”清月快步往府里走去。 而万清好似陷入了什么似的,伸手朝空中抓了抓,叫了一声:“妹妹...” 便无了生息,沈宁心中一沉,思量着刚万清说的几句话,接下来就只能看秋雨与林管事的了,恐怕明日才能归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饶是侍卫立刻朝发箭方向追去也一无所获,万家人被突发状况搞懵了头,门客纷纷让小厮回万家去请万老爷子,但却没找到人。 而沈宁差人去请了府衙的人,必须立刻彻查此事,还请了捕头去万家瞧瞧是不是出事了,验尸的官医先带着万清的尸体离去,万家小厮女侍没了主心骨,也只能先随在官府的人回了万家。 门客自是散去,哄哄闹闹了一天的镇守将军府前竟无了人烟,连看戏的人也不见了,邻里也关上了大门,毕竟这当街行凶,自然还是保命重要。 而沈宁命人守好将军府,将之前备好的东西放在府中任何角落,没有能力自保的女侍小厮先躲起来,有能力的都拿起锋利的东西保护自己,秦昱一天不出现,这里一天就可能会出事。 但也无需紧张,东西不过就是备用,眼下虽出问题的几率已经不是很大,沈宁仍是有些未雨绸缪,防患未然罢了,毕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清月伺候着沈宁换了衣衫,瞧着人面上的疲惫,也并未多言,只是不禁有些担忧今日那万家大姑娘死在自家姑娘怀里,也不知自家姑娘受不受得住,旁的秋云也是担忧的瞧了好几眼,只能煮了安神茶,点上安神香。 “你们二人也先下去休息吧,今日也累着了。”沈宁坐在桌前捧着茶盏,面色有些淡然,好似无碍,但微微泛白的指尖还是出卖了她。 “姑娘,你好生睡一觉,今夜我和秋云就守在外室的塌上。”清月散了一些略浓郁的安神香,叹了一口气,“姑娘,你要吃些酒在睡吗?” “无碍的。”沈宁放下手里的茶,起身顺着秋云的力回了床塌之上,瞧着人躺好后,秋云便放下了床幔,与清月蹑手蹑脚离去。 而沈宁瞪大眼瞧着淡青的床幔顶,紧握着被边的手微微颤抖,却咬紧了牙关,那些被她藏起来的阴郁被今日万清之死给硬生生撕开。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死人了。 前世入东宫有三载之时,她的闺中好友林念欢就死在她怀里,而后林家上下五十几口人尽数斩落,成了那无数冤魂之一。 她亲眼目睹林家冤屈,苦苦哀求,四处奔走,最后都是无用,太后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皇后不愿出手,父亲将她不留情面拒之门外,一丝暖意也被打散成冰,母亲的娘家不顾她太子妃的身份,将她赶出白家门,最后她求在了柳念瑶的面前,还被狠狠讽刺了一番。 却也因此知晓,原来林家惨案,皆因她而起。 而后她用尽办法才得知,竟真的是因为她,不是柳念瑶故意而说,最可笑的是为了护她而死的人竟多达五十几口,接下来两年里,她的身子愈渐的糟糕,性子夜越低沉无趣,倒是秦庭的一个艳宠小倌怕不是疯了又或者受人指使,给她下了整整两年的□□。 无奈之下,她被送了出去等死。 听说太后得知后震怒,将那名小倌带走给赐死了。 翻来覆去,沈宁都无法赶走脑子里的记忆,她惧而怕之念而不忘的痛苦,安神香渐渐溢满屋内,一丝一丝被她吸入体内,半梦半醒间她恍若睡了过去。 梦中仿佛有回到了那个冷冰冰无人气的东宫之中。 微微暗暗的烛光在屋中忽明忽暗,守在前屋的清月秋云二人一直听着里屋的动静,瞧着真的没了声响,才也敢睡了过去。 天刚刚亮,一抹微阳透过窗纱没入昏沉的屋内,沈宁伸手掀开床幔,忍不住清咳出来,眼轻浮肿面色苍白有了病态,玉白中指揉了揉突突疼的太阳穴,身上的绣了银线梅花被划落,守在外屋的清月秋云听了声响进了里屋,瞧着人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一紧,赶紧去请了府医。 府医瞧过后,说是忧思过度引起的发热,不过姑娘底子还算不错,吃几帖药莫见风,便很快就能好,只是不能再思虑过重,到时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伺候着沈宁用了药,瞧着人睡了过去,清月才与秋云退了出去。 院子里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哗响,清月瞧着清白天日无声的叹气,秋云不安道:“姑娘,她当真没事吗?不如我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清月摇头,“无碍的,许是昨夜闹得了,咱们家姑娘长在深宫里,有着太后的庇护,少有能见到死人,心里免不得有些不痛快,况且着秦·王这的大夫怎么会差?” “也是,如今倒是盼望秋雨与林管事能够顺顺当当的回来,秦·王也能安然无恙才好,这样咱们姑娘才能安下心来几分。”秋云满脸惆怅,“若是我的能力比秋雨一般好就好了,这样也能帮上咱们姑娘的忙了。” “胡想什么呢,咱们姑娘也需咱们悉心照料。” “是是是,清月姐姐说的对。” 阳光渐渐爬上枝俏,散满了院子里的空地,来来往往的小厮女侍已恢复了前些日子的沉稳,四周也都备好了防身武器,若是安然无恙,只待王爷回来便就好了。 秋云借厨房熬了一碗清淡浓郁的鲜鱼汤,清月做了些适合沈宁此时吃的小菜白粥点心,便就往偏屋走去,恰好沈宁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第十二章 沈宁半靠在床塌上,清月移了小桌子过来,将膳食一一摆在上面,秋云细心煮了清甜玫瑰茶,淡淡的花香溢满了屋内,让人心情忍不住好几分。 沈宁食了口鱼汤,好喝到挑了眉,问:“清月,外面情况如何了?” “倒是十分安静,而官府也未来。” “嗯,王爷有消息了吗?秋云林管事回来了吗?” “都还没回来。”清月又给沈宁添了碗鱼汤,细细的挑开鱼刺,“姑娘,你先莫要理这些了,身子不要了吗?” 沈宁瞧着清月脸上的担忧,笑道:“清月,秦·王是我最后救命稻草,我自然不希望他出了事。” “可姑娘你......” “好了,我无事的。”沈宁弯了弯眉眼,病态也挡不住美色,许是病了,胃口不是很好,便摆了摆手,“我吃不下了,撤了吧。” “是。” 清月唤了女侍撤了膳食,秋云将茶盏到了玫瑰花茶递过去,沈宁接过,轻抿了一口,清甜爽口,淡香扑鼻,倒是一杯好茶,不错。 时辰略过,最后一抹阳光也消散殆尽,夜色逐渐换上了黑暗,沈宁刚用了晚膳吃了药,正窝在床塌上绣着手里的荷包,而秋雨风尘仆仆骑马归来,面色冷然,匆匆将马交过门房,便往后院奔去。 沈宁起床坐到外屋塌上,抬眼瞧着秋雨的面色,抱着茶盏瞧着人:“如何了?” “秋雨跟那名黑衣人一直到了关外,对方应是十分聪明之人,武功也十分高超,险些就被他发现,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不过他似乎不是咱大皇朝的人,眉眼比咱们浓了几分,倒像是夷族。”秋雨面色紧张,声音颤抖,“这万家好像是勾结了外族……” 沈宁心中一沉,重重放下手中茶盏,眼眸凌厉瞧着秋雨,问:“秋雨,你可确定?” “不出意外,万家怕是跑不了了。”秋雨跪下,弓手行礼,“此等大事,秋雨自不敢妄言。” 空气仿佛凝固了般,秋云紧张的瞧着,清月默默无言只顾着调个味道淡的安神香,之前那些安神香太冲人了。 秋雨鬓角冒出细汗,沈宁的目光实在是太过阴然了。 半响,沈宁才收回目光,伸手扯了扯搭在脚边的月白裙摆后,道:“罢了,你起身下去休息吧。” “是。”秋雨行礼离去,出了门,一阵微风吹过,她才发觉自己竟怕出了一身冷汗,这沈姑娘的心思性子瞧着实在是与传言太过不同,就算是知道了,如今看起来还是会心惊,那沈家未来也不可武断,此次她和秋云前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 清月秋云小心的伺候心情不佳的沈宁,唯恐惹了她们家姑娘更不开心。 用了晚膳后,沈宁吃了药正要歇息的时候,清月突然急匆匆的带话过来:“姑娘,刚林管事让人传了话来,说是王爷已安然回了练兵场,并让姑娘无需担忧万家一事,倒不如早日准备启程回朝云寺才是。” “王爷可安好?” “林管事说一切安好,三日后王爷便可归来。” 沈宁一愣,就这么过去了?现在让人传话过来,秦昱明显是不愿她继续掺合此事,不过也罢,朝堂之事她也的确不应过多参与,之前人是生死未卜,现在也该由秦昱处理了。 万家一事,已经不是她可以参与的了,来此也不过就是为了一桩婚约,皇城里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她呢,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内宅之事不输于这边疆战事,早在万清死前低语那几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终究会尘埃落定。 万清说:“秦昱无碍,一切无缘。” 虽沈宁不解于此,但她不想再不愿如此,瞧着外面的月色,她淡淡道:“清月秋雨秋云,咱们该回了。” 清月三人瞧了彼此一眼,同声应:“是。” 不过三日里,沈宁病也好了个七八分,便就已让清月悄悄打理好了回程的一切,虽不知秦昱究竟是怎么安排处理的,但这关内竟变得风平浪静无人提起此事了。 小街叫卖,万府森然,倒奇怪的也没引起些什么,之前的那些万家门客也哑巴了一样,昨日清月出门时,还碰巧遇见了两三个,皆像是见了鬼一样避着。 五月初五,初夏花儿红,蜻蜓戏水暖如初,镇守将军府后院的花园石亭中,沈宁一袭撒青白玉兰花裙半倚在石椅栏上,眼眸微垂,细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鼻小娇而立,嫣红的唇勾起一抹笑意,手里捧着一盏鱼食,正认真瞧着水中抢食嬉戏的红锦鲤鱼儿,细碎熙闹的阳光打在晶莹如玉的脸颊上,散发着耀耀光辉。 “姑娘,厨房刚做好的桂花糕,我尝了尝,味道是极好的。”清月放下手里一盘淡米色点心,为沈宁添了一杯清茶,瞧着沈宁不理人,打趣道:“姑娘,你就别喂那鱼儿了,这两日都被你硬生生喂胖了一圈,在这么下去就不是苗条精致的鱼美人,而是小胖鱼了。” 沈宁嘴角噙笑,将鱼食放在石椅上,随着动作,插在发髻的长月簪摇了摇,笑道:“清月,你又打趣我,日子好不容易悠闲了点,再过几日可就没时间偷着乐了。” “是是是,快尝尝看。”清月把桂花糕推到沈宁面前。 沈宁捏起还泛着温意的桂花糕,起唇轻咬了一口,桂花里夹杂着豌豆淡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她眉宇间舒服展开,好似一只懒洋洋的猫儿,道:“清月,这桂花糕果然是不错,不必御食坊的差。” “就知道姑娘会喜欢。” “秋雨秋云回来了吗?” 清月抬眼瞧了瞧日头,“应该是快了吧。” “嗯。”沈宁抿了口温热清茶,近来日子便要启程回皇城了,她就让秋雨秋云去带些路上的吃食,起码要比来时好些,“清月,王爷今便该回了吧?” “林管事昨个回来时,说的是王爷今个回来。” “你去给厨房说说,今王爷晚膳我来做,瞧着怕也是最后一顿了,倾窈那边也快撑不住了。” “是了,都来信好几封了。”清月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姑娘你都没回信,恐怕她已经慌了。” “嗯,你去吧。” “是。” 沈宁瞧着清月背影渐渐消失,便又捧着鱼食倚在了石椅栏旁,她有日子没给那边回信了,就连送过来的信她没去瞧着看,内容无非就是劝她要认母亲白潇晴的嫡亲妹妹白潇月为母亲罢了,再不济就是安安分分嫁到东宫去,到时沈将军府一定是她的后盾。 呵,真当她一如既往的傻吗? 这话看多了,她自然觉得有些闷,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妄言,真是越来越想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幺蛾子在。 沈宁眼底暗光千重,自嘲的笑了笑,白家白潇月吗? 从前世就没见给过她好脸色看,连带白家也是,但似乎在把她嫁人东宫里这件事里起了不少力,母亲九泉下有灵会不会觉得难过?毕竟前世欺辱她的人可都是至亲。 说来也怪,明明她身上留着白家人与沈家人的血,为何会被摒弃一边?罢了,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她恨不得扒下那伪善的面孔,让世人好好瞧瞧清廉出名的白家,保家卫国的沈家究竟是怎样的丑陋嘴脸。 沈宁抬眸望着阳光,人心当真是可怕的很。 夕阳无限美,沈宁起身随着秋云去了府中厨房,瞧着新开的牡丹花,眼眸一暗,“秋云,东西都备好了吗?” “姑娘放心,我与秋雨今日将姑娘吩咐的东西,全部买了双份。”秋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支翠玉簪子,在沈宁不解的目光下递了过去,“这是今瞧见的新鲜东西,簪体里可放些迷粉之类的,也好姑娘防身,比起那匕首刀剑的好带出去些。” 沈宁眼眸一柔,接过簪子,轻便圆润,女子用起来刚刚好,便道:“你们费心了。” 秋云欢喜一笑:“姑娘喜欢便好。” 沈宁瞧了眼秋云,心中惦量了几分,主仆二人踩着太阳细碎枯黄的余光往府中厨房走去。 这一晃一日过去了,夜色朦胧,沈宁面色平淡的坐在正厅里等着迟迟未归的秦昱,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冒着热气的膳食,旁的清月没忍住焦急的往外看去。 不多时,秋云便小步跑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朝清月使了使眼色,提醒到是秦·王回来了。 清月一接到此意,便弯腰在沈宁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宁下意识朝厅外瞧去,正巧与秦昱的目光相互交汇到一起,她呆了一瞬,连忙起身道:“沈宁参见秦·王。” “起。”秦昱淡淡一声,皱眉瞧了沈宁一眼。 她正抿着嘴站在桌前,眼眸微垂,不知怎的秦昱竟觉得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在生他的气。 秦昱面色有些不自然,捂嘴清咳了一声:“吃饭。” “是。”沈宁瞧也没瞧秦昱就自顾自的坐下。 二人皆是食不言寝不语,偌大的正厅里,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便就是清月秋云秋雨不由自主压抑的呼吸声。 晚饭后,清月使人撤了膳食,秋雨煮了一壶庐山云雾送上来,秋云细心为二人添茶。 赌气似的沈宁微微低头,眸光就瞧着自己手里捧着的棕瓷茶盏,心中思量着,她刚的确是撒了气,本来觉得没什么,但一瞧见秦昱就担忧心酸,而她现在又怎么能莫名其妙的撒气。 秦昱眼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道:“何时回去?” 沈宁诧异的抬头瞧了一眼秦昱,她闷声答:“后日。” “到时让路孝南送你回去。”秦昱语落,沉默了一瞬,起身走到沈宁身边弯下腰,强迫性的让人与他对视。 “你做甚?”沈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眼眸却平静的盯着秦昱,轻声问:“你是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第十三章 “不过几月不见,你倒是沉稳许多。” 秦昱低沉悦耳的声音在沈宁耳边炸开,她心中猛然一紧,面上却淡淡一笑:“王爷您说笑了,阿宁一直都很沉稳。” “嗯,一直很沉稳。”秦昱直起身,神情莫辨,“万家的事那边早就知道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过倒也多亏了你,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先保护好自己才是。” 沈宁起身微微俯身行礼,道:“是,多谢王爷这段时间的照顾,阿宁感激不尽。” 秦昱眼眸微眯,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我既以私定终身,又何需谢我?” 沈宁脸色一白,咬咬牙好半天才道:“王爷我看您是喝汤喝醉了,不妨去外面的鱼塘里洗洗,也好清醒几分,免得这胡言乱语的毛病让旁人知晓了,沈宁先告退了。” 话落,她不等秦昱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五月天气微热,方才沈宁还面上热了几分,这会却倏然变得有些冷了,她忘了,秦昱长年在边疆,性子自然与武将有几分相似,并不是那种清风山上的凉月,更像是山夜见的野狼,他从前不喜她,现在也不会心悦她。 熟悉秦昱的人都知晓他性子热烈,不熟悉的人却只当性子冷,其实是因为秦昱并未将谁放在眼里,所以无妨无碍,这一盆冷水让她从头灌到脚,倒也清醒了许多。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他愿意与她结亲已是不易了。 而后待在正厅的秦昱,伸了伸手只划过了沈宁的一缕发丝,眼睁睁瞅着人消失不见,微微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 夜渐入墨色,月光撒满了一地,沈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就连往日的安神香都失了用处,半响,她起身,取了搭在木施上的外衣披在肩上,从柜子里取出前些日子倾窈送来的信。 她半倚在窗前的木塌上,点了烛台,微强微弱的火光下,三千青丝搭在身上,眉眼温和,面如美玉,雪白亵衣裙搭在脚边。 沈宁细细的瞧着手里的信,不想这不过就数日,竟有了七八封,微微凝眉,倒是忘了她还个祖母,许是不常见面吧,倒没什么印象,当年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又自刎了后,好像祖母就去陪伴清佛古灯了。 绕是前世也并未与她这个嫡亲孙女有过交集。 沈家也是一大家子,除去她的父亲沈千以外,上头还有两个伯伯,大伯伯沈北是祖父的心尖宠所生,算是沈家的庶长子,二伯伯沈文是她父亲的大哥哥,如今这二人也还未分家,都住在沈将军府。 前世,太后将沈家人细细查的清楚,唯恐她那个单纯性子在待嫁期间被人欺负了去,可谁能想到的,这沈家是齐心协力要将她嫁到东宫,待她好的不得了,日日吹嘘那未来皇后之位有多好。 不过她倒是可以送他们一程。 沈宁合上信,掂量着如何面对,免得她上去撕了这群人的脸皮,也十分好奇是什么利益,能够让沈家如此清新脱俗兄友弟恭送她去东宫做那什么劳子的太子妃。 远在皇城的沈家,也刚接了潜心念佛的老太太回来。 午后骄阳暖风拂面,枝头的花儿含苞待放,早开的花儿相互熙攘,陈西关今日开了集市,距离近的人们带着自家的绝活纷纷来此讨个好,会些手艺的也摆了摊,打算讨个这一年的好彩头,给自家孩童讨个冰糖葫芦的钱。 镇守将军府后门,秋云秋云二人招呼着小厮往马车上放东西,之前来的匆匆,如今回去了,自然要让她们家姑娘舒服些,左右时间来得及,也不差那一时三刻。 沈宁窝在屋中夏椅上瞧着外面,清月陪在一旁煮着香茶,她瞅了半天没忍住,问:“姑娘,明日就走了,今日可同王爷一起吃食?” “让厨房安排吧。”沈宁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很快她就不能如此轻松了,不过也耽搁了好些日子,倾窈念快撑不住了,那柳念瑶还闹个不停,真是让人糟心,“清月,你再让厨房凉点瓜果,这天让人有点闷热。” “是。” 瞧着清月消失的身影,沈宁微微合眼,耳边是咕噜咕噜冒泡的茶声,鼻间是一阵一阵浓郁好闻的茶香,她嘴角上扬挂了抹淡笑,浅粉金丝玉裙散发着耀耀细光。 陈西关练兵营中,将士们人人自危,低声私语,烈日下的武杆之上是倒挂着一人,白衣锦服上染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土,汗水顺着眉角滴在地上消失不见,不停的嘟嚷着什么。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秦昱面色冷然的拿着酒盏,旁的乔墨拿着一把青山绿荫草图扇晃来晃去,不时笑出声。 “秦昱,要不差不多得了吧,我看陈深他就剩下半条命了,好歹他也是个主力。”乔墨嘴上说着,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瞧瞧那可怜样,若不是没有笔墨,我可真想画下留个纪念。” 秦昱挑眉,淡道一声:“来人,上笔墨。” 乔墨没忍住,笑了个不停,全没了平日里矜持的贵公子模样,接过小将送来的笔墨,就兴趣冲冲的开始动笔。 挂在武杆上的陈深,嘶哑着嗓子喊:“乔墨,你等小爷下去就把你家里那些画儿,全给你扔河里去!” “得了吧,能活着下来再说,让你算记咱们秦·王,你就当做是闲的无事想练练武力,而且王爷开口,我岂有不画之理?若是不画,我不就是违抗军令了吗?”乔墨笑弯了眼,手下动作极快,不过简墨罢了,却灵活灵现刻画入微。 秦昱不语,放下手里的酒盏,修长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张纸,正是昨他在正厅里瞧的那张。 原来是昨个陈深得知秦昱应里了沈宁后,就神神秘秘递给他一张纸,说什么是世上情/事的一绝,姑娘家都爱听的话,私下调节气氛。 而后秦昱觉得小姑娘没以前那么自在了,就想起了这回事,干脆照着记忆里瞧见的头一句话说了出来,不成想没等到人姑娘娇羞的模样,反而怒气冲冲的离去了。 瞧到最后还是林海看不下去给他提了个醒,这样对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说话,遇上个脾气好的就骂几句,还是遇上个脾气不好的,那得拿着刀撵他三条街,管他是不是什么劳子的王爷,天家的胞弟。 秦昱一想起林海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模样,就气恼。 他从有了记忆就混在军中,哪知道那些姑娘的弯弯道道?自打前些年他回了皇城,身后就跟了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 自从知道她要嫁到东宫,又再未寻他,便就干脆离了那纷纷扰扰的皇城。 阳光渐渐变得微弱,最后陈深被小厮给抬了回去,乔墨并未着急离去,而是面色沉重的瞧着秦昱问:“我虽觉得那些沈姑娘比其他女子好些,最重要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可那边紧盯着,你如今劫了人安排好的婚事,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事端?近来都不□□稳。” “无妨,沈家不急,那边不敢。”秦昱眼眸瞧着西下的微阳,眼底有似晦暗,若是沈宁没有开口便就罢了,但她开了口,他又如何放的了手? 眼瞧着原本他身后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从活泼明亮变成温婉淑惠的贵女,他都会扪心自问,当初为何不问上一问? “罢了罢了,你决定便好,明天人姑娘就走了,回去好好送送吧。” 乔墨扔下这话,就摇晃着手里的扇子离去,留下秦昱一人思索,如今多分势力,都是瞬息万变。 难。 沈宁端坐在正厅,手里捧着茶盏,与秋雨秋云二人絮絮叨叨说着回去路上所需的安排,话落间,清月拿着一个浅黑色绣金清竹走来荷包,笑道:“姑娘,荷包取来了。” 沈宁接过,她的绣工也是算是出了名的,太后几次三番当众嘉奖,虽中间也不乏有人以讹传讹,可她并不是草包美人。 可就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小心的避开水,把荷包放在桌上。 秋云从外面走回来,微微行礼道:“姑娘,王爷刚已回来,现下先去更衣了。” “嗯,准备摆盘膳食。”沈宁轻轻起身坐在了原红木桌上,将修好的荷包放在了怀里,发间浅金粉步随着动作晃晃荡荡,眼眸扫了一圈,“清月,你快去厨房将熬的汤再温上一会。” “是。”清月快步往厨房走去。 秦昱来时,膳食已然备好,沈宁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浑然不知他来了。 他捂嘴清咳了一声:“用吧。” “是。” 沈宁余光瞧着秦昱,看出人眉宇间的疲惫,想必是上次夷族来的突然,这军中加强力度了吧。 想着,她便起身盛了碗熬了许久的玉米鱼汤放在秦昱面前,这汤味道鲜美夹杂着玉米的淡淡清香,晚上喝了也不会积食,多吃些也无碍。 “明我让路孝南带上几个人送你回朝云寺,人你也应是人生的。”秦昱端起鱼汤吃了一口,放下白瓷碗,“另外,你与太子的事无需担忧,我自会处理好。” 沈宁点点头应下:“我晓得了。” “若是有事,你便派人送信给我。” “无碍的。”沈宁淡淡一笑,“太后待我很好,旁人犯不着不知趣的。” “嗯,你瞧吧,有需要便送信给我。”秦昱也不勉强,左右有什么事,他也能知晓,想了想又道:“婚期可能要比你与太子晚上几分,关内有些事还需我处理。” “我知晓的,你尽管处理你的事。” “嗯。” 二人用了晚膳,清月叫人撤了餐食后,便也悄悄退了出去,沈宁掏出怀里的荷包递给正看信的秦昱,清咳了一声:“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绣的,只怕有些比不上绣衣阁。” 秦昱眼眸闪过笑意,接过荷包答非所问:“昨我的那句话是被人误导了,你莫放在心上。”话落,就把手里的信递给沈宁,“你瞧瞧,前些日子关外被拦下的。” “这是?“沈宁嘴角勾了勾,随即不解,接过信扫了几眼,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犹豫道:“你放心,沈家的事我会解决好。” “无妨,早些休息吧。” “是。” 五月初七一早,沈宁就准备妥当了,秦昱也并未去练兵营,而是将她送出了百里外,临别前,秦昱问她:“墨玉还带着吗?” “一直带着呢。”沈宁仰头瞧着他,脆声声道:“汝等君归来。” 秦昱一愣,认真道:“望汝安好,吾念挂之。” 瞧着渐渐马车后消失不见的人影,沈宁放下窗纱,半靠在马车壁上有些痴痴的笑出声,她也总算是有了件开心的事儿了。 第十四章 五月十七,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朝云寺如今正值热闹之时,沈宁等人这一路上走了整整约十日才从陈西关赶了回来,待她送走了路孝南等几位将士,才小心避开人从朝云寺后门进入寺内。 早早接到消息的倾窈守在东香房门口,面色紧张的不停张望,又不能太过招摇,免得被西香房那位给瞧见了。 沈宁带着斗笠从静音阁后门进来,旁的清月神情紧张的瞧着四周,免得给人留下话语,至于秋云秋雨二人则带着马车先去了城南别苑。 快到东香房时,沈宁无奈开口:“清月,你无需如此紧张。” “姑娘,到了到了。”清月一瞧见倾窈就松了口气。 这倾窈连迎了二人进屋,屋内只有她一人,平日里除了吃食外,都是窝在小佛堂里念经诵佛,门口本原有两个女侍,只不过沈宁今日回来,她便使了点钱给打发走了。 清月先伺候着沈宁换洗了一身,才堪堪坐下与倾窈聊聊近日来朝云寺的事儿。 沈宁听着倾窈的叙述,在微暗的房中,倒是将她脸颊上的勾人心弦给压了几分下去,隐隐透出几丝清冷纯净的气息,一身清素灰白衣裙,更趁得人素雅了许多。 她听着倾窈说了半天,轻挑了挑眉,眼尾带上了几分笑意,轻声道:“真是辛苦你,我也没想到我家那位表姑娘居然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沈姑娘言重了,我倒还好,平日里就躲着,不闻也不见,但柳姑娘怕是难受的紧,眼看这七七四十九日也要到了,沈姑娘你到不妨去瞧瞧看。”倾窈淡淡的笑着,“只怕人等候姑娘多时了。” 沈宁瞧着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半响,微微垂眸,瞧着手腕上清澈明亮的翡翠镯子,一对勾人的凤眼泛出柔和清透,嘴角一扬,扯出俩小小巧巧的酒窝,道:“我会瞧着办的,倒是你,打算往南还是往北?我也好让人着手下去安排。” “往南吧,听闻那边天气温润,景色也是一绝,倒也不用姑娘做什么,我念着的是四次走走瞧瞧。”倾窈瞧着门口的光影,笑道:“过去的日子里,总想有一人可以让我脱身,后来瞧着世间总是薄情多,痴情少,倒不如独身来的自在些。” “我晓得了,那便让清月给你备够盘缠。” “倾窈再次谢过沈姑娘。” 夜色深些的时候,寺中已是寂静无声,静音阁东相香房里出了位带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清月陪在一旁,她已安排了些人要带着倾窈离了寺,外面有秋雨接着,倒也无需担忧。 清月站在朝云寺后门瞅着马车越走越远,消失在浓墨夜色见后,才回了静音阁。 沈宁披着三千乌丝,一袭白衣,眉宇淡雅,玉白的手里捧着本经书,坐在窗前,就着淡烛看的认真,听到清月的动静,抬眸问:“人走了?” “走了,我瞧着走了老远才回来的,路上我瞧那西香房还亮着呢。”清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表姑娘还真是精力旺盛。” “无碍的,你也不必气恼,左右这皇城与那陈西关是不同的,嫡庶之分是命,除非她有那通天的本事,不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明个起了,就叫了人,说说后个离开的事儿。”沈宁笑着说,声音如同雨天里山间清冷悦耳的滴声。 她瞧着经书的眸底蕴含了几分锐利浮沉,柳念瑶在想踩着她的血肉走向那人人都念念不忘的高位,除了做梦怕是不能了。 “清月记心里了。”清月满眼笑意,轻应了一声,便催道:“姑娘,夜色深,对眼不好,快快休息了。” 沈宁笑意溢出眼眸,打趣道:“咱们清月,真真是个小管家婆。”嘴上说着,却还是将手里的经书放下,随着清月的力起身往堂里走去。 “是是是,清月是个管家婆,姑娘快快睡。” 清月瞧着沈宁安稳入睡,便放下了床幔吹灭了烛台。 今个是个好天气,温和的光撒下来,比陈西关骄阳淡了点,微风带着五月的花香烟雨飘来,略过了寺中每寸土地,竹叶青绿枝头意,牡丹红粉俏俏霜。 早早收到消息的柳念瑶满眼喜色的瞧着天,旁的人女侍也是喜不胜收。 清月一出门就正撞上柔弱如蒲柳的柳念瑶等人,微微俯身行礼:“姑娘已经起了,刚食了早膳,表姑娘请进。” 沈宁坐在主位,一袭青衫月白裙,趁的人眉目如画般清淡,发髻间白玉簪在细末的光中折出碎影,桌角放了杯冒着热气的茶盏,瞧见人柔顺一笑:“来了,这些日子都辛苦了。” 柳念瑶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目光在沈宁身上扫了一圈后,微微行礼,娇嗔道:“表姐,真是许久不见,妹妹前些日子病塌之时甚是想念,如今瞧见表姐,心中才算是安了下来。” 这是在怪她狠心不见吗? 沈宁面上的笑意渐渐退去,皱眉道:“表妹,主要是这寺中是有规矩的,若是我破了百年的规矩,就是对以及过往先人也是不利的,更别说天家之人了。” “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不过念在你平日里体弱多病的份上,日后待我向太后禀告一番,也免得你宫里宫外来回的受累了。” 此话一出,柳念瑶表情一僵,弱弱道:“表姐误会瑶儿了,只是念着表姐,身子还是好的。” 你是念着我赶紧死吧? 沈宁配合着缓了脸色,但还是冷着脸道:“我就不与表妹计较了,可如今苏嬷嬷也在,若是惹了人不快,那太后怪罪下来该如何?将军府树大招风,若是被有心之人给惦记上,到时又该如何?” 这一番话下来,柳念瑶彻底哑言了。 屋内檀香满室,光辉越升越高,鸟鸣啾啾一声比一声清脆,清月退在一边只瞧着脚尖看,若不是嘴角忍笑忍的直抽抽,怕只当不存在了。 沈宁见她面色萎黄无光,完不似刚才那般,嘴角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瞧着苏嬷嬷带着女侍过来,心中有些遗憾不能继续欣赏,便淡淡道:“罢了,落座吧。” “谢表姐。”柳念瑶勉强一笑,眼眸中划过一丝不甘。 苏嬷嬷假意瞧见姐妹二人的气氛,只微微行礼:“姑娘,近来可安好?多日不见,倒越发精巧了。” “嬷嬷多礼了,快坐,阿宁自是一切安好。” “好就便好。” 眼下其中之意只有沈宁懂得,怕是太后担忧她此行是否顺利了,心中逐渐回暖,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细细与苏嬷嬷商量着明日回宫之事。 旁的柳念瑶也插不上什么话来,恨不得捏碎了手里的帕子,偏她还要笑盈盈的听着应着念着。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无碍的,东宫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到时就算是有着艳绝才才的沈姑娘,也不过就是一个摆设花瓶罢了,还要日日不如意憋气在心,更何况还有位雷厉风行的皇后呢。 怕是过不了多久怕是就香消玉殒了。 想到此,柳念瑶不禁乐了些,倒也不嫉妒不耐烦了。 沈宁虽与苏嬷嬷说着话,余光却是始终没离柳念瑶半分,自然也瞧着了人眼里从愤恨气急到气定神闲,果然这些人心里作着事,她眼底笑意更加浓郁,不怕人出手,就怕不出手。 “那就按照姑娘所说,明日用了早膳就回宫,晚些时候我便去让人整理下去。”苏嬷嬷面色温和,略微浑浊的眼眸瞧着沈宁尽是满意,瞅了一眼柳念瑶:“柳姑娘,到时你便也直接回将军府吧,近来日子怕也累了,可以好好休整一番。” 不等人回话,苏嬷嬷就起身退下。 沈宁笑了笑:“表妹也去收拾吧。” 柳念瑶牙都快咬碎了,起身不情不愿的离去,半路上面色阴沉,掐了好几下一旁的女侍,心中才好受些。 而后瞧着的清月摇摇头,瞧瞧那狠心模样,当真是人美心毒,跟她家人美心善的姑娘压根没什么可比性,便转身回了东香房。 午后的光越来越亮堂,风儿吹散了密集的云山,撒下大地成了光影交错的耀景,寺中每日都会有各家来此上香祈福念着上天许下几分好运福,门口香贩也是一脸喜气。 静音阁周围寥寥几人,便是路过也不过就是寺中僧人罢了,也算是闹中取静了,沈宁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景色,树枝繁茂,红花粉黛,微风轻拂面,人心静如尘。 我佛慈悲,但求问心无愧。 明个出了寺门,她便为了活而活,为了念而生。 一清早,清月就伺候着沈宁用了膳,东西也早已收拾妥当,昨个她还做了些糕点,免得路上她家姑娘饿着了。 今个天气不如昨个好,有些闷气阴沉,怕是要下雨。 马车一辆辆站在寺门口,沈宁带着斗笠漫步而来,旁跟着柳念瑶,苏嬷嬷早带人候在一旁了,一瞧见沈宁就扶着人上了车。 柳念瑶气冲冲的往自己马上走去,这月余来,她没有一天顺心如意的。 两个时辰的路途,马车一路颠簸,绕了个路把柳念瑶送回了沈将军府里去,沈宁借着头晕不适,回避了柳念瑶的告别,只是说了句:“好生休息。” 她现在可还不想见到沈家众人,包括张灯结彩的喜。 “姑娘,咱们快到宫门了。”清月瞧着外面的细雨无声叹气,眼看到宫门口了,只能取出早早备下的衣物,“姑娘,披上这件斗篷吧,免得着凉了。” 细雨无声也免不了让人心生悲凉,沈宁掀开一角窗纱瞧了瞧,几乎没什么人的街道,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宫里被细雨绵绵洗刷了一遍,空气清新宜人,沈宁刚走到芳华宫门口,早等在那的女侍就急匆匆上前,唯恐人着了凉发病了,苏嬷嬷便先行一步去了殿内。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被屏蔽的字不是秦·王就是秦·王·府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屏蔽 这两天我仔细看了看文 发现有错别字啥的存在 我日后会修改的! 在此向可爱的宝宝们道歉! 非常抱歉!! 还请各位多多收藏哦~ 第十五章 待沈宁在潋乐阁换了衣衫,吃了碗驱寒茶,便就带着清月往殿中走去,眼尖的瞧见了位眉目有几分熟悉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芳华宫主殿内,太后苏仙听了朝云寺里的事儿,凌厉的眼眸有了一丝满意,半倚在凤椅上,瞧着满殿的牡丹富贵,金碧辉煌,这泼天的贵气下又有多少白骨冤魂呢? 沈宁漫步而来,眉眼弯弯,嘴角上扬,面颊上了淡淡胭脂,一袭白云锦瑟芍药裙,裙摆绣满半开的芍药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阿宁参见太后,万福金安。” “起。”苏仙朝沈宁勾勾手,“宁丫头,来哀家身边。” “是。”沈宁起身踏上台阶,落坐在苏仙的凤椅上,眼眸含着几分清明透亮,饱满淡粉的唇弯弯笑着,道:“阿宁甚是想念太后娘娘。” “哀家也甚是想念咱们家宁姑娘。”苏仙慈爱般摸了摸沈宁的发髻,满目柔情,“可顺利?” “顺利的,阿宁想若是有心,万事如意。” “如此便好。”苏仙瞧着沈宁落落大方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欣慰,原些日子觉得这丫头就成不了大事了,不成想一个赐婚,竟让人开了窍,倒也不错,让人着实安心了不少,想到此,便道:“哀家听闻沈家要办喜事了,想必你也知晓了。” 沈宁眉头微微一皱,叹了口气:“阿宁怕是要回这沈家瞧瞧了。” “阿宁该长大了。”苏仙瞧了眼苏嬷嬷,后者微微行礼便带着殿中女侍退下。 瞧着无人的殿内,沈宁不明所以,许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心里也有些摸不着太后此意。 苏仙安慰的笑了笑,自然的瞧出了沈宁的紧张。 “今日咱们也同寻常百姓一般,聊聊女儿家的心事。” “是。” 夜色朦胧,雨过天晴满是星月,宫中寂静无人,后花园的草木阴影笼罩,偶尔传出几声小小猫叫,惹太监女侍快步前行,例行寻查的护卫队零零碎碎说着近来的一些茶馆趣事,不免提到前几日宫里暴毙的一位贵人。 而沈宁却刚从殿中出来,她步伐缓慢,脸颊苍白,眼尾微红,显然是哭过了,细看还能瞧出人正微微发抖,守在门口的清月瞧见人吓了一跳,话也不敢问,只能把臂弯的披风披在沈宁肩上,扶着人往潋乐阁走去。 路过女侍守夜房时,窃窃私语的声音让沈宁听了个正着,闲来无趣便就只能八卦些宫中辛密,前些日子后宫里出了位勾结外族的贵人,皇上大怒,不过听说那人给逃走了。 清月惊了一脸,瞅了好几眼沈宁,默默压下话语。 深夜水露越重,灯火微沉微升,沈宁淡淡瞧了一眼守夜房,她眼底涌起万般寒意,罢了,但愿沈家能安安份份的走下去,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毕竟她瞧着沈家还是怕的。 那些人怕死无葬身之地,也怕落个十八层地狱。 她抬眸向不远处望去,芳华宫中有一处清湖,碧绿的湖水在夜色月光下泛着波光粼粼的褶皱,如同要吞噬那些冤魂的万骨枯般。 明日她便要去会会这沈家的深宅大院了。 淡淡的收回目光,沈宁便进了潋乐阁。 世人都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下场不是撑死就或是被反杀,可偏偏都爱以身试险,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那金银珠宝加官晋爵,真的就是人生大事了吗? 沈宁沐浴了后,便靠在金丝锦绣芍药被上,乌丝三千铺满身,柳眉淡色面如玉,朱唇如胭净似仙,嘴角微微上挑勾起一抹淡笑,手里捧着碗冒着热气的茶盏,丝丝烟气化为清香,旁的清月认真的理着那煮茶的火,咕噜作响的声音到也悦耳。 她倒不如搅上一搅这浑水,瞧一瞧能浑到什么程度。 想到此,沈宁勾唇一笑,面颊莫名带上几分狠辣。 “清月,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清月起身熄了滚茶,放下床幔,便退了出去。 今个一早,太后便派人传话说是可以回沈家了,东西已然备好,沈将军折子也已递到。 而沈宁昨个却是一夜好眠,许是夜里想开了,她周身气息清透了些,眼底的笑意也浓郁了几分,尤其听了清月的话,笑意似乎更是深了点。 用了早膳,沈宁站在瞧了半天潋乐阁,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饰,都是她这些年来一点一滴弄来的,到现在竟要再次离去这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她自还是不舍的,无声的轻叹一口气,墨色的眼眸划过一丝涟漪,罢了,如今不舍也得变成舍才行,便带着清月等人向太后辞行。 樱子红的裙摆微微划过潋乐阁门前的台阶,阳光稀稀疏疏照了下来,湖里的鱼儿不知离苦的嬉戏打闹着,倒也算安宁吧。 到了芳华宫,沈宁向苏仙请安行了大礼,深樱子红宫锦裙散了一地,发髻间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尾带上了一抹红意,朱唇微抿。 苏仙坐在凤椅上轻叹了口气:“起吧,秋雨秋云便如果你所说,随你回沈家。”浅金凤凰宫衣端庄优雅,头顶高冠,凌厉眉眼柔和了几分,瞧着沈宁:“若是有人敢欺辱你,便差了人来。” “阿宁晓得了,还望太后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去吧。” 沈宁瞧着太后柔柔一笑,便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出芳华宫主殿,她瞧了一眼殿前每每她从外玩闹回来就等她的女侍微微一笑,今个一走,来日再见便就难了。 宫门外的马车等候多时,清月跃过沈宁掀开了清绿墨帘子,待沈宁安稳坐好,她便也上了马车。 清月瞧着沈宁眼角的细泪沉吟道:“我的好姑娘,莫要难过了,若是日后想太后娘娘了,咱们便就回来瞧瞧就是了,左右离的也不远。” 沈宁半倚在马车壁上,几缕碎发垂在鬓角,温婉灵动添了几丝灵气,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含了几分透彻,她微微阖了阖眼,手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白玉吊坠,似是沉思又似隐忍,眉心前皱了片刻,道:“我无妨的,只是有些难舍罢了。” 沈家的人,沈家的事,她一想起就难以忍受,原本她以为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偏那些断节细末就好似在她身子里生根发芽了般,一桩桩一件件都含在血液里,生在四肢百骸里,越是想忍就越叫嚣的厉害了几分。 清月心细,见她如此担忧的直皱眉:“姑娘,如今秦·王他应了姑娘你,便就无需担心将军的心思,那俗话说得好,大腿拧不过胳膊。” 马车平稳前行,耳边充斥着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玩闹声,几家妇人,几家主人,絮絮叨叨说着新鲜事。 沈宁扯了扯嘴角,抿出一抹笑:“无事,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逃不掉,躲不开,只能迎难而上。”她最后几句语调轻了几分,像在安抚清月又像是在低语。 “姑娘晓得便好。”清月轻轻掀开窗纱瞧了一眼,“姑娘,过了这条街就到将军府了。” 沈宁淡淡瞥了一眼:“嗯,秋雨秋云姐妹二人应在沈家不远处,你们三个要事事小心,咱们这后宅与后宫同体一意,都是杀人不眨眼不见血的货色。” “清月晓得的。” 接上了秋雨秋云后,便也就快到了沈家府前。 而沈家府前小厮女侍零零散散张望着,一瞧见沈宁的马车,就赶紧招呼人去通报一声,不多时,柳念瑶便踩着轻步前来,柳眉清秀若仙,温柔眼眸左顾右盼,唇瓣浅笑安然,似十分喜悦心急了些,月牙白垂花素烟霞裙趁的人更清丽若仙柔若无骨了几分。 平日里她虽鲜少露面,但皇城里也流传了几分美名。 门前路人也不乏偷瞧着的,毕竟这美人谁又心动来着呢,恰巧又都知今个沈家那位亡母养在太后身边的嫡女要回府,不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看戏之心,但这其中也有些是贪恋那第一美的名号罢了。 清月偷瞧了一眼,微微凝眉,取出备好的斗笠给沈宁认认真真的戴好,旁的秋雨秋云忍笑了几分,但也还是给沈宁遮掩了严严实实,莫要那些登徒子瞧见了。 “你们啊......”沈宁无奈笑出声,却也出言并未阻止清月,只道:“无碍的,想必沈家已是人人到齐,那表姑娘怕已经对我翘首以盼了。” 若不是府前有了那抛头露面的柳念瑶,她敢断定这清月可不会如此一副模样,不过沈家今个怕是要作些妖了。 想到此,沈宁眼眸直直的透过斗笠瞧着窗纱,眼底含着几分凌厉狠辣,她不会再给那些人机会了。 “姑娘,到了。” “嗯。” 清月先跃下马车,瞧见府周围的人,那瞧着好戏与打趣的还真真是不少呢,伸手掀开帘子:“姑娘,慢些。” “无妨。”沈宁应了一声,嗓音柔和甜软,引的人更好奇了许多,而她身后的秋雨秋云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唯恐自家娇姑娘伤着了,惹的沈宁心里直叹气。 府前的柳念瑶待沈宁站稳便微微行礼,娇嗔:“表姐你可算是到了,妹妹可甚是挂念,恨不得飞到宫门亲自把姐姐迎回来。” “劳烦表妹挂念了。”沈宁淡淡应道,瞧了几眼府前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听说祖母已等候多时,免得老人家担忧,咱姐妹还是回头再叙吧。” 第十六章 “表姐说得是,祖母可挂念表姐了,我听女侍说这些日子都絮絮叨叨好久了。”柳念瑶温婉大方,举止得体不失大气。 这让门前的人均露出不同的表情,看来这沈将军府的表姑娘果然是温柔娴雅,柔情似水,而沈宁微微眯眼,这是想博个好名声?柳念瑶的温柔善良的名声不早就散出去了吗? 沈宁扶了扶身边的清月,轻语:“那咱们便快些进去吧,我也甚是想念祖母呢。” 柳念瑶眼眸扫了一圈,甜甜一笑,便亲密极的上来挽起沈宁的手臂,轻声细语的叮嘱人小心些。 果真是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沈宁斗笠下的嘴角微抿,强压下心头的厌恶之情,不过一夜不见,这柳念瑶是背后有人提点了吗?看来沈家果然是暗藏玄机,正瞧着时候伺机而动呢。 透过朦朦胧胧的月白斗笠,沈宁眼眸深深沉沉的瞧着前世恨了许久的沈家,踏上大门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血液里的叫嚣,骨子里的痛楚。 沈家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她记忆里翻滚着,熟悉的青瓦白墙,熟悉的正脊雕刻,曾经几时欺辱过她的仆役下人,幼时被遗忘的细节,一点一滴的被翻开。 沈宁目光所望之处都使眼底晦暗多了几分,每一步她都走的稳稳当当,无比兴奋与激动,旁的柳念瑶温声软语如同主人家般的介绍着府中事物。 而沈宁轻语调和的应着,却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淡白玉色的脸颊露出两弯酒窝,藏在斗笠下的眼眸多了几分阴森,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样。 沈家,我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到了沈老太太的院子门前,立了两名青衣女侍,一瞧见她们,便上前微微行礼,其中一位圆脸细眼的女侍上前取下了沈宁的斗笠,沈宁模糊的眼眸恢复了视线,她微微抬眸,瞧了一眼牌匾“福康院”。 倒是够直接,念福祈福百福不如福康。 那名圆脸细眼的青衣女侍上前道:“大姑娘百福,奴名晚霜,她是翠玉,咱们都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女侍。” 名为翠玉尖脸丹凤眼的女侍上前在行礼,沈宁淡笑着点点头,这晚霜翠玉二人瞧见年纪均已不小了,晚霜气势沉稳大气,眉宇带了几分宁静,而翠玉倒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过瞧着这两位都是随着老太太去念佛了,约莫着位置自然也比其他女侍高出不知多少呢。 “晚霜姐姐好,翠玉姐姐好。”一旁的清月秋雨秋云微微行礼,“还望两位姐姐日后多多提点。” “咱们大姑娘边的人自是不同。”晚霜不卑不亢,余光瞧见了名女侍,“大姑娘,表姑娘快随我就去,老太太念叨许久了。” 福康院的布局自然比不上芳华宫的,却也有几分金银堆砌的样子,院中水榭花树锦鲤红池,倒也甚是不错,大约四五个女侍正认认真真的打扫,瞧见沈宁柳念瑶便微微行礼恭顺克制,台阶之上便是正门,里面不时的总传处几声妇人逗趣之声,看样子里头十分祥和。 旁的女侍偷偷瞄着沈宁,她们对这位嫡女有所耳闻更也惧也,瞧着人温婉得体的气派,不由得也瞅着旁的柳念瑶,果然还是嫡女更胜一筹,样貌身段气势均是上成,果然担得起第一美人的称号。 沈宁如玉面颊在细数阳光下耀耀不似凡人,旁得晚霜翠玉都老太太跟前的人,自然不能与她人那般好奇,上了台阶晚霜便朝屋里轻道了一声:“老太太,大姑娘到了。” 旁的翠玉瞧了一下,也轻道了一声:“老太太,表姑娘也来了请安了。” 这让的柳念瑶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她虽面上仍是带着温柔笑意,但放在腹前的手紧紧绞在一起,为什么有些人总是一出生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就可以一步登天呢?不过就算是享了十几载,最终也不过红颜枯骨。 沈宁自然瞧见了柳念瑶,越是如此她便越发笑的柔和淡雅,一身宁静致远的气派,晚霜引着沈宁朝里走去,清月随着秋雨秋云跟在人后面。 而柳念瑶本就与沈家隔了万里,又不是近亲家里的表姑娘,反倒是不知道那边的表姑娘,自然也就不如沈宁这堂堂正正的嫡女了。 偏沈宁心里笑意深了几分,她就喜欢瞧着柳念瑶不敢言憋屈愤恨的模样,可真真让人心生欢喜了几分,但她瞧着那翠玉倒怕是与这表姑娘关系亲近许多。 不过无妨。 晚霜掀开帘子,屋里老太太半歪在软垫子上,右边亲亲热热偎着个明亮的姑娘,左手边上坐了两位华衣妇人。 沈宁一进屋,便静了下来,老太太一瞧见她,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满是褶皱的手,冲她招了招,浑浊的眼眸闪了丝亮光,连声道:“是宁丫头到了吗?快些到祖母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沈宁愣了一下,脑海里早已模糊的记忆,慢慢浮现了出来,幼时这祖母也曾疼惜过她的吧。 想到此,她便俯下身子行礼:“沈宁参见祖母。” “快快,到祖母跟前来。”老太太执意招她,沈宁嘴角弯弯笑着,上前几步瞧着老太太,旁的原本正想伸手的明亮姑娘落了个空,她嘴角一僵,下意识望向沈宁,眸子里划过一丝凉意,而后站起身笑道:“姐姐可算是来了,祖母念叨许久了。” 沈宁淡淡一笑,老太太握住了她的手道:“这是你二伯母家的大姑娘沈念,比你年小一岁。” “念妹妹好。”沈宁应和道,老太太瞧着满意极了,便指了指左边两位妇人:“那边上是你大伯母,二伯母。” 排在第一位的锦衣黄花裙妇人是沈家庶长子沈北的妇人许婉,是个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嫡女,面容姣好,就是眉宇间有些凶气,许是吊眼的缘故。 第二位的红褐锦衣华服的妇人是沈家嫡长子沈文的妇人蒋馨,是个武将之女,眉宇间却不是豪迈大气反而有了几分阴沉算计。 沈宁起身行礼,美目一扫,眉宇添了几分笑意,轻声细语不慌不忙道:“大伯母,二伯母安好。” 许婉笑着开口道:“好好好,咱们家着宁丫头果然是生的好,连我那皮猴子念丫头都比不得。” “二伯母说笑了,念妹妹天资玉色,自是不错。”沈宁口音娇韵香甜又轻又柔,“咱们沈家的姑娘都是顶顶好。” “太后教的就是不一样。”话落,许婉便从手腕上取下了一枚青玉镯子放在沈宁手中,“宁丫头在宫里怕也瞧了许多好东西,莫要嫌弃二伯母才好。” “二伯母此言差已,宁儿自然喜欢的不得了,与宫里送的不知贴心了多少。”沈宁笑的得体,细心的将镯子带在腕上。 旁的蒋馨也递出一枚碧玉簪子,成色极好,不必许婉的翠玉镯子差,温温柔柔的插在沈宁发间,满意的直点头称赞:“咱们家里宁丫头生的真好。” 沈宁眼眸泛笑,瞧了眼清月,后者与秋雨立刻退了出去,回来时便抱了些盒子。 沈宁一一将早已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瞧着在座各位的满意,她勾唇笑了笑,与前世并无差别,只是老太太的态度让她有些疑惑。 前世被忽略的人现在仍是气的牙痒痒,偏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闷气吃茶,沈宁余光瞧着柳念瑶,若不是时机不对,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老太太瞧了半天,眉宇尽是满意,笑意不减反增的不少,冲沈宁招了招手,连声音都比刚才还要真心实意了七八分:“宁丫头,辛苦了,你大伯母二伯母家里还有几个皮猴子去学堂了,待晚饭时再与你一一介绍。” 这会柳念瑶也笑着插话,道:“表姐一路辛苦,虽都在这皇城之中,平日里男女有别却也相交甚少,今个可要好好热闹上几分。” 是在说她明明同在皇城里却和沈家无干系吗? 不孝的意思吗? 沈宁碍于今个刚回沈家,又瞧在老太太的面上,轻抿了口茶,耐着性子道:“表妹真是说笑了,平日里太后盯的紧,又是深宫之中,我也是有心无力,有时也只能遥遥瞧着咱们沈家,想念却也不能抗了天家,今个能见见几位兄弟姐妹,自是宁儿的福分。” 老太太闻言,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语气不禁有些怅然:“若不是宁丫头要出嫁,老三要娶亲,恐怕咱们也瞧不见她,也都是身不由己,如今回来了,咱们可要多疼疼她才是。” 柳念瑶咬碎了牙,只能笑着应好,再不确认,她也看出如今的沈宁性子变了,眼底逐渐蕴含了不少狠辣,面上却笑着说着些趣事,逗的老太太尽是笑意。 屋内有恢复了祥和气氛,沈宁轻言细语的应着众人的问题,手里捧着茶盏,时不时饮几口,余光打量着她们心照不宣的模样,除了老太太避而不谈秦昱外,其他人倒是敲边鼓想问问。 果然还是藏着事呢。 沈家人口众多,又并未分家,偏齐心协力让她嫁人东宫,究竟是为什么? 说了会话,老太太显然乏了,便让人晚霜翠玉带着沈宁去她自个的院子里去,柳念瑶沈念许是因名相似,亲近的好似亲姐妹,非要陪着沈宁同去。 “宁丫头,你们姐妹也培养培养感情,一起在府里四处看看,待你爹爹回来,再去请安。”老太太一音敲定了此事,沈宁也不推脱,笑着应了下来。 大房二房的两位也起身告退,老太太便去歇息了。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沈家提前备好的文院,清月陪沈宁在凉厅里与柳念瑶沈念聊天解闷,而秋雨秋云则盯着人整理屋子,进进出出有秩有序,动作不轻不重刚刚好,太后可是赏赐了许多,而御赐之物自然是不可怠慢了。 正当沈宁不耐想要起身去瞧瞧里屋时,沈念笑眯眯的轻语道:“宁姐姐,听说你与秦·王关系甚好?” 第十七章 此院子距离福康院最近,大小倒也没什么差别,沈宁瞧着牌匾上的文院二字半天,才幽幽看向沈念,笑意不减反增:“念妹妹说笑了,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罢了。” “表姐,无需害羞,咱们姐妹说说悄悄话罢了。”柳念瑶捂嘴偷笑,一副笃定她的模样,“平日里离的远,每每去宫里瞧表姐都不能聊聊咱们女儿家的心事,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在自个家里,无需担忧什么。” 旁的沈念也点头应是,许是厌恶让本明亮姑娘变得趾高气扬起来,漂亮的眉眼尽是强压的嫌弃不甘,她可是堂堂正正的沈家二房嫡女,自小用的最好的,吃的也是最好的,岂会愿意被人强压一头,尤其是平日里贵女的闺房聚会,她只能远远的瞧着这位众星捧月的三房嫡女,又怎么会甘心呢? 越想沈念的面颊越是阴沉了下去。 而旁的沈念微微抬鄂,眼底逐渐寒光重重,咱们自个家吗?柳念瑶当真是忘了自个姓甚名谁了吗?她瞧着人倒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沈宁想到此,刚一扭头就瞧着沈念恨不得把她盯出个洞的目光,心里忍不住发笑起来,果然是对狼狈为奸的好姐妹。 只是可惜了还是对心照不宣彼此不真的好姐妹。 虽是如此,沈宁还是耐着性子道:“妹妹们真是说笑了,咱们大皇朝不兴女儿家们私谈这些事儿,若是被祖母听见了,怕是少不了一顿说,自古以来女儿家的大事,自有家中父母做主,咱们便就好好做些女儿家的事吧。” 话落,不等人回话,她就峰回路转厉声道:“话虽是说谈谈女儿家心事,但咱们沈家岂是平凡人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可就糟了,尤其是天家人的事,还望妹妹们以后谨言慎行莫要如此松懈了。” “今个得亏了院子里都是自己人,你们在这提了一嘴也无妨,但若是改明被太后送来的嬷嬷瞧见了,到时你们可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沈宁话尽于此,便捧着青色茶盏饮茶,旁的清月低眉煮着热茶,眼瞧着沈念面色差点崩不住了,旁的柳念瑶到是面不改色。 文院里养了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池里的鱼儿躲在叶下偷闲,来来回回的女侍瞧着静悄悄的凉厅各个面色好奇,却也知晓好奇心害死猫儿这个道理。 片刻,柳念瑶突浅浅笑出声,而后道:“表姐,实在是无需动怒,左右这都是沈家,咱们也不过就是随口聊聊罢了,你说呢,念妹妹。” “瑶姐姐说的对,宁姐姐委实多虑了。”沈念收起了不甘,瞧着沈宁甜甜一笑,“宁姐姐,日后成了东宫太子妃可是一步登天了,到时可莫忘记咱们姐妹几个才是。” “嗯,我怎么会忘记妹妹呢?”沈宁垂下眼皮,细细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微黄阳光透过窗隙照射在如玉面颊上,她啊,怎么会忘记这些个妹妹呢?不仅不会忘记还时时刻刻谨记在心呢。 柳念瑶瞅了沈宁几眼,越发觉得有些不安,便笑吟吟的起身道:“瞧着时候也不早了,瞧着表姐这院子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与念妹妹就先各自回院子了,晚些时候再见。” “念儿也先告退。”沈念起身微微行礼。 如若不是人眼底的不甘,沈宁都怕以为中两位是无害之人了,可真真是披了层好人皮,她瞧着二人离去,笑意浓了些,便起身去了里屋。 出了文院的沈念面色不虞,推开握着她细细手腕的柳念瑶,眉宇一股怒气:“你不是说这个沈宁好欺负吗?怎么会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念妹妹,你急甚?”柳念瑶重新握住沈念的手腕,柔柔一笑:“表姐自小养在太后身边,又怎么会真的不知凡尘俗事呢?念妹妹莫急,我瞧着这沈府里的姑娘们都比不是妹妹你。” “瑶姐姐,夸大了。”沈念嘴里虽推辞着,眉宇间却带上了几分洋洋得意,伸手招了招自己的女侍,“罢了,我先回去了,母亲怕等我多时了,瑶姐姐慢走。” “念妹妹慢走。” 柳念瑶站在树荫下瞧着沈念渐渐远去的身影,慢慢抬眸瞧着文院二字,沈家这沈念空有好相貌,却是个受不住人夸还愚笨禁不住挑拨的,自觉有了几分才气就以为比的过沈宁这第一美人的称谓吗? 别忘了,第一美人自也是第一才女。 柳念瑶勾起一抹隐晦阴沉笑意,便转身离去。 后宅仿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哪怕底下暗涌波涛个不停,两人同走的女侍小厮来来回回轻语着什么,后院子里的夏初荷花盛开时,锦鲤鱼儿戏水池,瞧着到也是一番好滋味,不过着沈家各个院子里都攒着劲儿,眼线又有多少呢?只怕是连他们自家人也都分不清楚了。 而远远的长廊里走来了位妇人,盘着斜云髻,眉眼带笑唇淡粉,身着一袭瑶红色攒心海棠裙,旁跟了两位浅青色衣的女侍,半路上打扫浇花的女侍瞧见人纷纷行礼。 不多时,妇人便站在了文院前,身旁的女侍上前唤了一声,门口的婆子连忙起身拉开门,一瞧见来人眼都快笑没了,脸颊的皱纹挤在一起甚是献媚。 女侍操着口香软调子:“孙婆子,劳烦通报一声,咱姨娘来瞧瞧大姑娘。” “是是是,老婆子我马上去。” 妇人与女侍站在原地瞧着婆子的身影消失,静静地打量着已收拾差不多的文院。 而沈宁正细细瞧着这个月母亲留下铺子里的账本,之前那些年都是宫里帮忙盯着,如今该她自己来了,太后便在离宫前让人交还到她手里了,不过这些个铺子的年年收益都还算是不错,毕竟有当朝太后给做后盾,不张眼的自然也就少了些。 清月正盯着那些女侍打扫,就瞅见了个喜笑颜开的看门婆子急匆匆往里屋去,便上前拦住:“站住,何事慌慌张张的?” 她今个刚来,这院子里的人也叫不是名字,只能眯眯眼瞧着,倒也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那婆子正是孙婆子,连忙停下步子,行了个礼:“清月姑娘好,咱家的白姨娘来了,想瞧瞧大姑娘。” 沈宁也听到了动静,便放下手中账本,让旁伺候的秋雨收了起来,瞧了眼秋云,人便上前撩开窗帘,道:“清月,咱们姑娘让人进来。” 清月点点头,便让人去请。 这正屋里不大不小,沈宁眼眸半垂,轻倚在金玉浅芍药垫上,樱子红的裙摆搭在一旁,露出一指绣着吉祥莲花瓣的鞋尖。 一旁的小桌上点了淡雅清香,翠玉茶盏浮浮沉沉飘着些茶叶,冒着丝丝热气,几盘点心随意的摆放着,秋雨秋云二人也默默做着手里的活计,屋内气氛祥和宁静,自带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白姨娘掀开帘子瞧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弯弯的嘴角僵了下,就笑的更开了,微微行礼一口娇软嗓音:“奴家白玉兰给大姑娘请安。” 海棠裙如是海棠花似得散开,沈宁微微抬眸静悄悄的瞧着裙摆上的几朵艳丽的花儿,眼底渐渐聚齐一团层叠的雾气,千千重重的好似天山上的一轮凉月,让人心颤。 白玉兰的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微微弯曲行礼的膝盖也不敢贸然直起,眼眸的愉悦悄然无声的消失,换了抹微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白姨娘何须行此大礼?”沈宁瞧着白玉兰笑出声,微微直起身子,眸子里的光越来越凉,“许久不见,白姨娘倒是越发的动人了。” “大...大姑娘。”白玉兰咽了咽口水,“不敢不敢。” 她眼眸四处游走,就是不敢瞧着沈宁,眼下心里正着急自己太鲁莽,没了刚灿烂如盛开海棠花的样子,心道果然是传言不可信。 “罢了,如今姨娘也瞧过我了,就退下吧,免得来日不知床在何处了呢。”沈宁的尾音又柔又甜,灿若繁星的眼眸笑弯了下来,轻轻摆了摆手,秋雨上前请着白玉兰离去。 这人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到让院里听着的女侍神情莫辨了几分。 沈宁瞧着人离去的背影,她面色沉了下来,清月瞧了一眼,让屋子附近的女侍下了去,从秋云手里接过冒着浓郁香气的热茶往沈宁杯子里添了杯。 “姑娘,白姨娘她今个来此是何意?” “自是来瞧瞧我。” 沈宁轻语了这么一句,她微微合眼,脑海里模模糊糊露出一个掩面而泣的温婉妇人,妇人的脚前跪了位粉衣女侍,一副不语落泪,偏又是股弱不禁风。 约莫着是沈宁四岁那年,也是距离沈千要去边疆前两个月余左右,她母亲的一等女侍白玉兰爬上了自家姑爷的床塌,她虽年幼,却也晓得,母亲与白玉兰是自小一起长大,姐妹之间情谊也是不同。 可算是如此,世间的负心之人除了男子便是姐妹。 今个来瞧她,依照前世的路子,便先是哭诉这些年的不易与后悔,后又同着沈家将她送入火坑,不过她不愿在接招,更是瞧上了直接碾压蛇的七寸。 白玉兰想要的是什么,沈宁可谓是心知肚明。 作戏?她可只愿与毒蛇作,这种小青蛇就罢了。 想到此,沈宁轻语:“清月,你附耳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宁淡淡的抬眸,该掐七寸的一个也逃不掉。 第十八章 夜幕低垂,长长的走廊点了灯,小小鱼池里的鱼儿已快要瞧不清,而沈家女侍奔走各房请了人去正厅用膳,余下的那些都来往厨房厅里奔波。 清月正巧从前院里漫步而回,眼尾带着少许喜气,手里提了个米锦包袱,也不防人,她瞧见旁得女侍还微微点了点头,遇见识的人还热热闹闹打了招呼。 文院里,刚点上浅灯,秋雨伺候着沈宁换了衣裳,秋云正捧着把瓜子喂里屋门前挂着的嫩黄色鸟儿,清月到了门前与守门的孙婆子细语了几句,便进了院内。 秋云一瞧见清月人便将手里的瓜子递给旁的女侍,轻语:“你可回来了,姑娘等你许久了。” 清月笑而不语,只随秋云进了里屋。 屋里点了雅香,淡而不消,盘旋在空气之中,沈宁挺直了脊背坐在矮脚书桌前,一袭锦瑟水红色流苏暗花云锦裙,万千乌丝盘成了当下时兴的发髻,发间插了支红玉烟簪子,柳眉如月,入温几分的凤眸低垂瞧着桌上的书,旁边的烛台散着光打在她如玉面颊上,若隐若现了些压不住的妖媚,本淡色的唇上了许朱砂色口脂,到让人瞧着多了分沉稳。 清月俯身行礼,道:“姑娘,我回来了。” 沈宁抬眸,嘴角弯了弯,起身落坐在了软丝塌上,旁的秋雨立刻倒了杯刚煮好的茶,她轻抿了口:“事情如何了?” 热茶烫的她唇又艳了几分,瞧着竟让人心颤。 “与姑娘说的一样,我已将需收尾的全部办妥了,这是铺子里夫人留下的亲信送来的,另外回来时,我也是同姑娘所言的明目张胆大张旗鼓。” 话落,清月就将手里的包袱打开,取了些红木盒子物件递给沈宁,瞧着就是不俗俗物。 沈宁轻轻的抚摸在红木盒外雕琢的鱼儿,微扬的嘴角抿成了直线,细细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瞧也瞧得出现在人心情不佳。 此时,外面的孙婆子前来通报说将军回来了,要大姑娘去前院正厅等着里用家膳,一脸献媚,是个老油条。 里屋的沈宁摆了摆手让人下去,起身将手里的红木盒子放在了带锁的暗箱里,眼眸温柔望了片刻,母亲留下的都是忠仆,不过那些个不忠也成功上位了。 她倒十分喜欢瞧好不容易爬上去又摔下来的模样。 “咱这院里都是哪房的人,查清楚了吗?”沈宁转身坐在软榻之上,不着不急的瞧着眼前的三人,“咱们还未回来,各院怕已经把人塞进来了。” 秋云上前一步,道:“回姑娘,我和秋雨闲暇时与她们聊了几句,咱院子里的确是各院的人都有些,那些个女侍婆子小厮均来自大房二房包括今下午那白姨娘。” “嗯,平日里盯紧点,府里事物摸清了吗?” “差不多了,咱三房有两位姨娘,一位白姨娘,一位是将军回来后抬上来的苏姨娘,听其他女侍说,好像是欢院里的头牌,不过她倒是没往咱院里放人。” 沈宁抬眸瞧着秋云,嘴角一弯,几个时辰就能将三房摸个大概,果然是太后□□的人,行事风格聪明许多,不过那位苏姨娘她是知晓几分的。 “清月,去前面用膳吧。”她起身,清月笑吟吟的随在一旁,走到门口,沈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道:“秋雨秋云你们二人该好好清理清理院子了,虫儿肥就剪掉些腿脚,蛇儿毒些就拔掉些毒牙,不毒的见先温养着。” “是。” 秋云秋雨瞅着沈宁的身影消失在文院里,彼此望了一眼,便转身去了女侍婆子休息的屋里,虽是头一天,但该压的威风还是要压,先前她们本以为姑娘会过两日再说,估摸着是今个那白姨娘惹的气吧。 沈家后院里的文雅风气更甚几分,花草树木雕刻走廊一应俱全,让人瞧不出这是个武将的后宅,家风严谨度还是尚可的,忠于自个的主子,平日里明争暗斗却能维持表面平衡,也实属难得了。 沈宁面色沉稳淡然的踏在长长的走廊上,周遭气息沉静安逸,旁的女侍瞧见她,就赶忙俯身行礼,清月也都一一回了个过。 而沈宁瞧着越来越近的正厅,如果她挑破了这沈家的表面平衡,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真是让人好奇。 正厅里老太太沈千与大房沈北二房沈文都还未到,柳念瑶与沈念低语说笑着,瞅着如亲姐妹般,但大房二房的两位妇人倒是到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眼尾的郁气都给笑开了。 沈宁一踏入正厅就瞧着这副祥和安宁的样子,她对着许婉蒋馨行了礼,又受了柳念瑶沈念一礼。 “宁姐姐你可来了。”沈念笑眯眯的起身握住沈宁的柔荑,旁的柳念瑶起身握住沈宁另一只手腕,亲亲热热非要人坐下。 沈宁勾了勾嘴角,不似凡人的面容显得格外动人,握着她的二人眼中分别闪过了丝厌恶狰狞,她忍不住笑出声道:“妹妹们急什么,姐姐就在这,又跑不了。” 她嗓音又软又甜,淡淡的笑意平白让人添了几分憨厚娇柔,嘴角的酒窝溢满了温宁二字。 “瞧瞧咱家这几个姑娘真真好看。”许婉掩唇笑道,眼眸也越发柔和的瞧着沈宁。 旁的蒋馨眼眸中一闪而过了丝轻蔑,面上却也笑的温婉:“咱们沈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宁丫头。” “大伯母二伯母抬举了。”沈宁淡淡应道,不着痕迹的将手从柳念瑶沈念手里抽出,轻饮了口茶,柔声问:“父亲和祖母怎还未来?” “宁丫头着急见爹爹了吗?”许婉打趣道,瞧了瞧外面的夜色,“不急不急,等会就到了。” 沈宁抬眼瞧了一眼,这二房是等什么呢?还未等她收回目光,就又瞧着大房悄悄踢了二房一脚,动作不大却也提醒了人。 沈宁微微勾唇,这是又有什么坑等她呢。 她不冷不热的应付着柳念瑶沈念的闲聊,余光却不离屋里众人,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沈家着实是古怪的狠。 柳念瑶眉眼尽是温柔,好奇般问:“表姐,你在宫里可瞧见太子了吗?听闻太子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呢。” “表妹还是如此爱开玩笑,你前些日子天天对我说太子是怎样的英明神武高大英俊,怎地现在又问我了?”沈宁放下茶盏,好笑的瞧着柳念瑶,“莫不是表妹去了一趟朝云寺就失忆了不成?” “表姐,我也只是听闻太子是个好归处罢了,若是姐姐不愿提,那咱就不提。”柳念瑶乖乖巧巧的瞧着沈宁,勾人的眼里泛了丝泪光,“是瑶儿的不是了。” 沈宁并未理会柳念瑶,而是歉意的瞧着两位想看好戏的人道:“让大伯母二伯母看笑话了。” “无碍。” “宁丫头说笑了。” 许婉蒋馨彼此瞧了一眼,压了压手里的茶盏,还未等柳念瑶说什么,就瞧见名女侍走来,正是老太太屋里的晚霜,她笑吟吟的道:“大姑娘,老太太在后堂想与你说几句贴心的话。” 沈宁瞧了眼晚霜身后的灯火,沈家不用膳了吗?却还是从善如流的起身,随着晚霜朝里后堂走去,清月留在了正厅里当不存在。 后堂在正厅后方,是平日里家里来些主子好友类会去的地方,依照沈家的风气,自也是与武毫无干系,处处精心挑选,这黑夜的徐徐清风里,修剪好的树影婆娑,花儿争相散着今生,可又是苦了谁的前生? 沈宁心头的烦躁被如沐清风吹散了几分,瞧着在前带路的晚霜,强压了压眼眸中的戾气。 到了里堂,晚霜掀开帘子道了一声,沈宁便随着进了屋,屋里点了几处烛台灯盏,明亮如昼,老太太合眼握着檀木佛珠坐在上方主位,旁的坐了位眉眼与沈宁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正是沈千,沈宁的亲生父亲。 沈宁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起抹淡笑,俯身行礼:“沈宁参见祖母,参见父亲。” 她俯在里堂之中,双手交叠放在腰边,嘴角带着完美无瑕的笑意,水红色的裙摆在屋里烛光下显得浓郁里些。 这一幕在前世是没有的。 难得她的改变已经引起了不同的事情吗? 可再多事情也没有她死后又活来的匪夷所思。 “坐吧。”沈千理了理袖口,淡淡开口。 “是。” 沈宁淡定从容的落坐在下方,嘴角溢出两个酒窝,面上一派的温和静雅,上方的老太太仍是闭着眼,一双干枯竹枝的手握着乌黑发亮的檀木佛珠不停的转着。 “自打前些日子你病了一次,倒也开窍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娇气爱闹了,待日后成了东宫之主为父也无需担忧了。”沈千面上带分了感慨,瞧着沈宁满是疼爱不舍。 “你打小就没了娘,幼时我又离去没有照顾到你,让你自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如今记忆里小小一团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瞧着你也快出嫁了,也不用离你这些年生活的地方太远,为父才勉强觉得心中宽慰了几分。” 沈宁皱了皱眉,想起前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里的五年里,她就心底生出厌恶。 老太太似心有灵犀般睁开眼,瞧着沈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劝慰:“祖母虽常年不在你身边,但也是明了女儿家的心思,知晓你心思怕不在太子的身上,可天家金口玉言,反抗不得,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如此。” 第十九章 沈宁微微垂了眸,眼底蕴含了层层叠叠的寒光,丝丝讽刺凉意从心底冒出,今个她刚到沈家时,还寻思着老太太怎的对她如此热乎,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宁丫头,你可是理解你父亲的不易?当年你父亲在战场失踪,都误以为他已经以身殉国,咱们沈家也就逐渐没落,这皇城里谁都想踩上一脚,如今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沈家。”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檀香佛珠,冲沈宁招了招手,“如今咱们这一大家子,是生是死都在宁丫头你的一念之间,天家,咱们沈家招惹不起。” 里堂里烛火摇曳,许是因为老太太的原因,点了略浓郁的檀香,丝丝缕缕的香气绕梁三尺,门口女侍都被晚霜悄悄支开,只留入夜深色的树影。 沈宁默言起身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微微阖眼,在睁开时已是红通一片,眼尾晕开了似水色,头轻轻靠在老太太身上。 沈家依着她吗?怕是用她的血肉来换取前程似锦吧。 啧,可真是打的好一手感情牌。 她前世为何会信? 老太太轻叹一声,满是褶皱枯纹的手摸了摸沈宁的头尖,道:“宁丫头,祖母知晓你是个明事理的姑娘,你对天家胞弟的心思,也该尽数放下了。” “祖母说的对。”沈宁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露出隐忍不舍,她抬眸瞧了眼老太太,轻咬了咬唇,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语气决然悲痛,“祖母你放心便好,宁儿心中有数,自不会再犯傻,我与天子胞弟不过就是泛泛之交罢了。” 沈宁垂下眼眸,心中默念,果不其然她在前世听过的言语,今生又听见了。 沈千慈目的瞧沈宁,道:“宁儿懂事就好了,为父答应你,往后若是你受了委屈,尽管说,父亲定当为你讨个公道,咱整个沈家都在是你的依靠。” 若不是沈宁早已知晓沈千的心思,怕肯定会被哄骗了去,依靠吗?瞧着前生她苦苦哀求之时,也不见得沈家有出手救她,就那么眼睁睁瞅着她死去,甚至还推了一把。 她面不改色,起身行礼了一礼,顺从乖巧的冲沈千笑了笑:“宁儿晓得了。” 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旁的沈千眼中也松懈了分,捂嘴轻咳了声:“过两日为父就要娶你母亲的妹妹,也是为了照顾你,毕竟那可是你的亲姨母,自然也比其他家的女儿要疼你几分。” “宁儿倒是许久没瞧见姨母了。”沈宁敛了敛眼中的波澜,而后瞧着沈千,轻言细语道:“父亲放心,女儿都明白的。” 沈千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习惯性的整理了整理袖口,旁的沈宁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看来事还未完。 想着,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你的母亲院子这些年一直空着,毕竟也是当家主母的地方,瞧着眼下也该收拾出来了。”老太太默念了声阿弥陀佛,许是念佛久了,提起前人时爱说那么一嘴,“明个宁丫头也过去瞧瞧。” “是。” 沈宁垂下眼眸,温顺的应着,而藏在水红色袖里的柔夷紧握着,她实在是不愿在瞧一眼上位的人儿。 她也怕忍不住流露出些细碎的恨意来。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子露出满意,笑着挥了挥手,慢吞吞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要熬不住了,宁丫头怕是也饿久了,咱们该去前面用膳了。” 沈千恭顺的扶起老太太,沈宁随着一起去了正厅。 正厅里煮了茶,咕噜咕噜冒着小小泡儿,柳念瑶先瞧见了沈千老太太,赶忙起身行了一礼:“叔父安康,老太□□康。” 旁的沈念起身随着行了礼,平日里接触不到,偏的沈千瞧着二人和颜悦色了些,眼中浮了丝实意,尤其是瞧见柳念瑶的时候,可比刚才对些沈宁的虚情假意好了许多。 倒是老太太不冷不热的。 沈宁眼眸透着光亮,勾了勾唇,露出两弯酒窝,受了柳念瑶沈念一礼,假意瞧不见那些个细枝,余光却细细打量着厅里的人。 只是这大房二房的两位妇人怎的不见了? 待沈千询问了女侍几句才知,好似两房的哥儿在外与人闹了点别扭,她们便就急匆匆赶去瞧瞧,老太太轻叹一声:“罢了,改明让大房二房的两个哥们亲自向宁丫头赔罪,都是些个皮猴子。” “祖母,无碍的。” 沈宁落坐在了老太太身旁,气息沉稳大气,而后自然就受到了两道充满戾气的目光,她嘴角轻轻弯了下来,沈家里虽有三房,沈千排在最末,但偏就在官职能力上都高出了大房二房许多,尤其这沈家也是靠了沈千才能蒸蒸日上,那她这个嫡女自然也就高出其他房里的人许多。 不过大房二房的两位哥二这次应是踢到硬板了。 府中厨房里早早就已备好了晚膳,只等着主家的来人传话,不多时,小厮女侍来来回回一两趟,便将晚膳上齐了,晚霜伺候这老太太,其他也各有自个的女侍,清月微微靠近沈宁,细心的挑着人平日里爱吃的。 时辰已然渐晚,夜色也愈发的浓烈,用了晚膳,老太太便带着沈宁离去,因这福康院离文院不远,沈宁便也陪着老太太闲聊几句,似乎离了那些个利益关系,若她听话服从,这老太太待她果是很好。 所以老太太的七寸是在沈家是否没落吗? 沈宁勾了勾嘴角,而后冲老太太轻语道:“祖母好生歇息,宁儿明日在来看您。” 前世里的老太太似乎并未如此,也未回来,如今这事夜发生了大致变化,恐怕是她引起的蝴蝶效应。 不过左右也没脱离开前世太多。 清月小心的提着灯茏,嘴里不停念叨着:“姑娘,小心些,这夜色太深,莫伤着了。” “无事。” 不过几步便就到了文院里,守门的孙婆子赶忙拉开门迎着人进来,早就急望的秋雨秋云等在里屋门口,一瞧见人就直叹气。 “清月,你怎的也不差个人回来说一声,我好去迎迎你们,这天色浓重的,伤了姑娘怎么办?” 清月转了转眼珠子,瞧着秋雨笑道:“行行行,秋雨姑娘说的对,奴婢记住了。” “你啊。” 沈宁瞧着三人吵吵闹闹,眼眸中的寒气也悄然热了几分,她只是想守住心中念着的,可为什么偏就不让呢? 清月秋雨伺候着沐了浴,沈宁换了身白玉衣裙,半靠在里屋堂前的金丝芍药花枕上,烛光散在裙摆上,散出耀耀光华,发间用了根白玉簪子,趁的人面颊就好似上好的羊脂玉,细细密密的睫毛打下一圈阴影,鬓角的发丝乖巧的搭在一旁。 她晶莹玉白的柔荑里握着今日未看完的账本,秋云轻压手里煮茶的动作,安神茶的香气却溢出,旁的秋雨清月压低声音交谈着。 半响,沈宁粉白指尖轻揉了揉太阳穴,问:“院子里整理的如何了?” “回姑娘,院里该整理的清理的,我与秋雨今个都已弄干净了。”话落,秋云倒了杯安神茶递给沈宁,青玉色的茶盏里,浮浮沉沉几片细叶草药,“如姑娘所说,那些个能温养的都温着,不能温的也敲打了一番,只是这一时半会怕也不能怎么着她们。” 沈宁点点头,这些个人趁她来沈家之前,便早早安排了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道:“查清楚人都来自那房了吗?” “查清了。”秋雨接口,柔声细细道来:“守门的孙婆子与三等女侍葡萄来自白姨娘,其他两位三等女侍来自大房,二等女侍三个均来自咱三房,只是二房的人不知为何按在了院里三个小厮身上,其他打杂的均是些府里老人的孩童,知事的都在主家屋里,不知事的都在咱们屋里。” 屋里淡香怡人,屋外宁静一片,偶尔几声细细弱弱的猫叫,总轻易就划开了夜里深色,门前的嫩黄色的鸟儿也早已安眠入睡。 沈宁沉思盘算着今日之事,清月忍不住催促人该歇息了,瞧着明日还要去老太太屋里晨昏定省请安问好,再熬下去该起不来了。 耳边絮絮叨叨的念叨声,秋雨秋云又配合着,让沈宁不得不起身入了榻,她瞧着清月放下的淡白勾花床幔,慢慢阖了眼,许是头一日的缘故,竟有些不眠。 细细想着,沈家按理说应该早早就准备婚事了,为何今日告知她后,才开始着手准备? 不过她早就瞧惯沈家那副虚伪做作的嘴脸,但柳念瑶为何比往日里安生了许多? 真真是个趣事。 沈宁的手慢慢握住胸前挂着的墨色玉佩,那个人远在天边,也不知道如今安好几分? 今是个十足的好天气,阳光普照散下丝丝温暖,院里的树影斑驳稀稀疏疏的映在地上,小小池里的鱼儿争向踊跃而出,文院里来来往往的女侍干着手里活计,倒也算得上安宁。 里屋里清月秋雨伺候着沈宁洗漱,秋云则是去了厨房领今个的早膳。 许是昨个晚了些,沈宁眼下一片乌青,她眼眸瞧着铜镜里朱颜憔悴的人儿,偏眼尾仍是带了分难掩的媚气,轻叹了口气:“今胭脂浓些,去老太太屋里请完安,还要去母亲院子里瞧瞧。” 第二十章 清月应了声,从胭脂里挑了个色重些的,向外张望了眼,道:“秋雨怎么还不回来,不然就来不及在咱们院子里用膳了。” 沈宁闻言,眼眸里露出了丝笑意,微挑的眼尾微微弯了下来,上了些浓胭脂的面颊淡粉泛着些媚气,她瞧了眼绣着锦鲤戏水屏风。 正巧秋雨从外走来,她越过屏风,笑吟吟道:“我离的老远就听见清月你念叨我。” 话语间,秋雨已熟练的将手里刚从库房里取来的桃花茉莉头油细心的擦在沈宁发间,挽了个前些日子她刚跟着人学的时兴发髻。 “姑娘,我刚瞧着各院已经着手挂喜灯了,不多时就挂到咱们院里了。”秋雨将饰盒掀开,取了两支簪子,又挑了些细柳娟花珠,“今个姑娘想带了那支?这都是太后让内务府新给姑娘打的,瞧着外面姑娘的时兴款。” 沈宁许是听了刚的话,本露着媚气的面颊,压上了一抹清冷如水,微凉的眼眸划过秋雨手里的簪子,一支桃花粉琉玉簪,一支独秀青玉百花簪。 她阖了阖眼,道:“清月,你去取那件秋水晴天玉白裙。” “是。” 清月去取衣物,秋雨将桃花琉玉簪放回盒里,轻轻将青玉百花簪插在沈宁发间,又取了些白玉珠。 院子里阳光散了下来,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花儿绿叶争放着前夜积攒的露珠,疏散发着淡淡的光华,那些个别人安排进来的女侍小厮,靠近不得里屋,只能呆在外室里做些活计,倒也算得上安稳。 沈宁的房里正对着院中那一小池的鱼儿,她透过窗子间的缝隙瞧了过去,细密柔软的阳光打在人泛着淡粉的面颊,多了分清透少了分死寂。 母亲,今是您离去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他要娶亲了。 秋秋不孝,怕是无法为母亲留住您最爱的樱桃树了。 想到此,沈宁微微眯眼,唇微微抿着,昨个老太太让她今个去瞧瞧,显然的目的就是要将母亲那当家主母的院子彻底翻修,也让她了却了心头的思念。 但这比她瞧着沈千娶亲还要伤上几分。 沈家,你们怎么可? 我又如何放得过你们? 简单的食了早膳,沈宁留下秋云秋雨盯着院子里的那些人,便带着清月往福康院里走去,路上小厮女侍向她微微行礼,各个面露着喜色,沈家各角也逐渐多了喜色。 沈宁打量着四周那些个红字喜,艳丽夺目的灯。 她眉眼又淡又浓,清清浅浅划过些深沉,唇上些淡色胭脂,一袭青色反而有些许格格不入,领间的墨青色蔓延至裙摆,层层叠叠由深变浅,腰间的白玉细细缠着,发间的青玉百花簪散着淡雅光辉。 许是沈宁站的有些久了些,周围的仆役有些不解的瞧了好几眼,而后清月压低声音提醒道。 她才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浅白裙摆划过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地,越过走廊到了福康院。 门口晚霜等了多时,瞧见沈宁就急忙上前行礼,后细语:“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等你许久了。” 话落,便迎着沈宁往里走去。 沈宁不紧不慢的跟在人身后,眼眸微微垂着,旁的清月微微皱眉,这福康院里瞧着有些不大对劲。 晚霜掀开帘子,老太太半靠在软垫子上,面色有了些许萎黄不振,未着发簪盘发,只带了抹深墨绣着祥云的扶额,左手边上的椅子上坐着大房二房的主家与妇人。 两位主家面色阴沉,瞧着都与沈千有几分相似,这便也是沈家其他两子,沈北沈文二人,沈北虽已中年却仍是一方书生俊山模样,而沈文却是个一副虽已中年也仍风流的模样,旁的许婉蒋馨两位妇人也不似往日精细,均是眼眶微红,一瞧见她,就露出些强压也压不住的急切盼望。 沈宁像是没瞧见般,向老太太乖巧行礼,而后上前担忧的瞧着老太太,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昨个不还是好好的吗?” “宁儿来了?” 老太太眼眸微凝,似十分不适般,瞧着沈宁划下两行清泪,这惊的沈宁赶忙道:“祖母,是宁儿来了,您别哭啊。” 她眼眶微红,面颊露急,今个本就淡雅素气,眉宇间又带了抹悲伤许许,更显的活色生香了几分。 “祖母无碍,老毛病罢了,瞧着宁儿恍惚间好似瞧见了潇晴。”老太太微微颤抖着,旁的心腹婆子赶忙端了碗墨色黑药来,伺候着人服下。 为何再提起她的母亲? 正当沈宁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旁的许婉蒋婉突然就袭地一跪,声声悲戚:“母亲,都是咱们哥儿不听话,才劳累母亲受如此之罪,儿媳该死。” 老太太微微阖眼,猛然将手里的佛珠扔下,道:“你们现在知道该死了?又有何用?南哥儿栋哥儿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吗?” “母亲,儿媳求求你。”许婉两行眼泪划下,哭着爬到老太太脚边,哽咽着道:“栋哥儿身子骨软,实在是禁不起那牢里的折腾,母亲可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他啊!” “母亲,南哥儿您是知道,他一心想着为咱们沈家光宗耀祖,您可一定要救救咱们南哥儿。”蒋馨绣帕掩面哭个不停。 沈宁立在一旁,眼眸里泛着惊慌失措,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幕不知该如何。 她借着余光打量着屋里的人,其实眼前这一出荒堂与前世并无差别,大房二房的两位哥儿与苏侯爷家的世子在姚家茶楼里比诗文时惨败,心里怀恨在心。 而后二人一合计,干脆趁夜将人掳走想着暴打了一顿平平心气,偏偏人世子一身好武艺,可也耐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彼此也都没讨个好。 偏就苏侯爷家里和太后往来极好,又位高权重还极其护短,直接命人把沈南沈栋送了大理寺,如今沈家虽是个将军,但已多年未上战场,自然也就不如侯爷。 毕竟官阶还在那摆着,谁也都越不过去的。 而如今这一出自是因为她自小在太后身边的缘由了。 沈宁微微行礼,打断了众人,道:“是不是宁儿来的不是时候?不如晚些时候宁儿再来,也好让清月拿了我的牌子去宫里请个御医给祖母好好瞧瞧。” 这...... 老太太轻飘飘瞧了眼面色紧张不明所以的沈宁,轻咳了几声,旁的晚霜连忙添了杯药茶来。 许婉顾不上些什么,直接扑到沈宁脚边,道:“宁丫头,二伯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哥哥们,你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说的话,肯定也比他人管用。” “宁丫头,大伯母心中自知,南哥儿他们犯了错,但他们也仍是你的哥哥,打断腿还连着血脉,你可不能不管。”蒋馨朝着沈宁哭诉,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的模样。 “大伯母,二伯母,你们快快起来。”沈宁眼眸露出一抹着急,扭头瞧着老太太道:“祖母,这......?” 老太□□抚的瞧了人一眼,厉声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都给我起来,让小厮女侍瞧见了,咱们沈家成什么样了?”而后伸出满是干枯褶皱的手冲沈宁招了招。 许婉蒋馨齐息了声起身,小声抽气着坐了回去。 “祖母。”沈宁惊吓般依偎在老太太一旁,浅白的裙摆搭在一旁,眼眸泛着惊慌。 老太太抚了抚沈宁的发髻,道:“宁儿,你刚也瞧见了,你那两位哥哥在外惹了事,但怎么说也是咱们家里的男儿,更是宁儿的亲哥哥,今个你大伯二伯两家主家都在这了,若是宁儿救了哥哥,你大伯母二伯母心中也会好上几分,如今瞧着要黑发人送白发人,她们又何尝好受?” 老太太句句恳切,若是沈宁置之不理,便是不住忠不孝,害了自己的亲哥哥,日后定与沈家为敌。 沈宁微微垂下眸子,敛了敛眼中的阴沉,只是柔着嗓道:“祖母,哥哥们犯了何事?怎会闹到大理寺去了?” 旁的许婉接话道:“宁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孩童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咱们家的两位哥儿都是彬彬有礼之人。” “可小打小闹为何闹到大理寺去?何人将哥哥们使进了大理寺?”沈宁不解迷茫的瞧着许婉,又道:“宁儿只不过就是一个女儿家,又如何去大理寺救人?” “宁丫头,可以去找太后说说情。”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文突然出声,一双与沈千十分相似的眼眸瞧着沈宁:“南哥儿栋哥儿就是与人比诗赢了,对方怀恨在心便冲他们兄弟二人下了黑手,对方跟太后平日里关系十分亲近,若是宁丫头你愿意,一定要能救出你的两位哥哥。” 院里息声安宁,晚霜早已退了小厮女侍,只剩下些鸟叫虫鸣,丝丝淡淡的风声,屋里檀香袅袅烟雾,个个面上带着难以捉摸的暗地。 沈宁勾了勾唇,沈家一个一个颠倒黑白的本事是遗传的不行?瞧瞧着沈文哄骗她的语气,与沈千如出一辙,果然是对臭味相投的亲兄弟。 前世她便就是信了,闹到最后,苏侯爷家里的人见了她,就好像是瞧见了什么恶臭之人,她也落了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太后更对她失望不已。 她轻抿了抿唇,略带为难的瞧了眼沈文,而后细语柔声:“二伯,不知道哥哥们是与哪家公子起了冲突?宁儿人微言轻,平日里太后也是极为严厉,但若是哥哥们被人下了黑手,太后一定要查清楚始末还哥哥们清白的。” “是苏侯爷家的世子。”旁的沈北出色道,他一介书生自有些知廉耻,略微带不好意思的瞧了眼沈宁,便又沉默了下去。 “我听闻苏侯爷家的世子平日里清廉正直善良,瞧着平日里也不像是那等下作小人?”沈宁咬了咬唇,面上为难了几分,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就被人一声惊呼给硬生生打断。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宁瞧着外面的日头,为何如此? 第二十一章 “宁丫头,你这是要信一个外人?”许婉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瞧着沈宁,道:“咱们是一家人,难不成还一起来骗你吗?那南哥儿栋哥儿都可是跟你连着血脉的亲哥哥啊。” “二伯母,您误会了,宁儿并未偏袒外人之意,自是偏着咱沈家儿郎。”沈宁似笑非笑瞧了眼许婉,而后自然而然握住老太太的手,眼眸扫了一圈屋里的人,眉眼弯下来,柔声细语道:“祖母,若是哥哥真当被人坑了,宁儿定要上一上那金殿朝上问个清楚,我信天家是个明事理的,又怎么寒了咱们沈家一心为国的心?” 话刚落下音,沈文也插话进来,道:“宁丫头,这等小事何必闹到天家眼前?你便去和太后说一说将你两位哥哥放出来就好。” 沈宁垂了垂眸子,果不其然又听到老太太的声,“宁丫头,咱们沈家不至于闹上去,若是闹开了,这日后你父亲可怎么在朝为官?你性子也不可如此急躁。” 沈宁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沈家人,瞧到了意料之中的算计,难不成她在这些个人眼里就是个榆木脑袋颠倒黑白不明事理的姑娘吗? 不,那是前世的她。 只是这救哥哥们吗? 福康院里安静可闻细微的呼吸声,安神略浓郁的檀香散不出去,一缕缕青烟腻在屋里,倒让沈宁想起了前世里的五年,她日日都能闻见的太子身上让人腻的脂粉香,那些个小倌瞧她咒她,不少来给她添堵下绊,偏她还有理说不清,皇后太子也是这般日□□着她。 后沈家这两个二郎还当众给她闹了个难堪。 沈宁慢慢扬起嘴角,柔目瞧着老太太,道:“祖母教训的是,是宁儿想差了。” “如此,今个我便向宫里递个牌子,明个我就去跟太后说说,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都无需担心了。” 瞧着这些个人眼中的算计,她道:“只是容宁儿再多问一句,当真是苏侯爷家里的那位苏世子吗?” “当真。” 青天白日里的日头也升的越来越高,散下了些刺眼的光芒,那些争相散着露珠的花儿草儿也成了景,来来往往的女侍忙碌了些,做着手里的活计,帮衬着小厮在沈家各处张灯结喜挂喜带。 沈宁随着清月出了福康院里,往沈家当家主母的院子里走去,半路上瞧着那些个女侍行礼,她嘴角始终带着和风温柔的笑意,旁的清月皱眉压低声音问:“姑娘,你明明知道这沈家今个不对劲,若是咱沈家那两位哥儿真是被冤枉,那咱这将军怎么着也要为了威严二字去大理寺好好的问问清楚,可今连个头都没露,这些个人偏偏找到姑娘你身上,还一大早就在等着姑娘,一副不答应便是沈家罪人的模样,不如直接推了算了。” “你啊,这性子怎么就耐不住呢?”沈宁眉眼带笑,拍了拍清月的手,瞧着那些个树荫,细细道:“无碍的,我心中有数的,与其浪费口舌之力,倒不如我接了,左右也拒不了。” 她眉眼虽是带着笑意,不知怎得眼底蕴含了出了重重寒刀,一丝一丝攒在一起,暖日里竟让人有分惧意。 福康院里,晚霜守在里屋门外,屋里的老太太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瞧着那些个人淡道:“你们这些个,可别误了咱们沈家其他姑娘的名声。” “母亲放心,儿媳省的。” 老太太旁的心腹婆子扶着人去了里卧,其余两房的人也退了出去,不多时,这福康院里便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正常。 眼瞧着瑞院就在眼前了,清月问:“姑娘,夫人的东西需咱们拾到起来吗?” “嗯,一会,你差些人将母亲的东西带回文院里。”沈宁越往瑞院里,心中便沉上几分,过往模糊的细枝逐渐清晰起来,点点滴滴的在她脑海里浮现来。 娘亲,秋秋回来了。 站在瑞院前,沈宁瞧着门口守着的婆子女侍,她弯弯了眉眼,细语道:“我想在母亲院子里待些时候,晚些你们再来清扫吧。” “是。” 瞧着婆子女侍退出,清月替了她们的位置,沈宁独自一人往院里走去。许是这两日才打扫出来,那些个细角里的灰尘虽藏着,但沈宁还是瞧见了。 院里一草一木都由母亲亲自打理,尤其那颗绿叶带着含苞的樱桃树,记得与她年纪一般大,幼时母亲总是爱与自己的心腹女侍带着她摘红艳艳的樱桃儿。 如今这颗樱桃树怕也要断了,十多年过去了,这院里的杂草丛生,竟都忽略了这当家主母的院子。 沈宁站在院中许久,脚底微微泛酸才抬步上了台阶往里屋走去,掀开帘子,瞧着里屋里的物件,她压了压眼底的湿意,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个记忆早已不清的物件,她年幼时,母亲虽与沈千感情算不上多好,但也是相敬如宾的模样,唯独白玉兰那件事才是真真让母亲伤心许久。 往里卧走去,恍惚间沈宁好像瞧见了年幼的她,腻在母亲的床塌上,非要缠着人讲故事,旁的母亲的乳婆调笑她是个皮猴子就爱闹人,又拿着她爱吃的酸果子来,细细的挑开里的核子,一颗一颗喂她。 沈宁坐在母亲的妆镜前,瞧着里面的人影,微微上挑的眉眼里多了些红意苦楚,面颊多了些悲矣,细细末末的阳光透过窗口打进来,多了那些个飘零的点点。 她拉开那些个手饰盒子,瞧着里面的东西一愣,随及眼眸便是些怒火,本应是留下些什么的,却被人换成了那些个不值钱的物件,也怨她,这些个年竟活得像个傻子。 沈宁咬紧了牙关,握着帕子的手愈发的用力。 许是她待的久了,清月有些不放心的进来瞧瞧,自然也瞧见了那些个物件,愤恨道:“这些人真的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她又瞧着沈宁面上的阴沉,心疼道:“姑娘,你别难过,我这就让人去寻寻。” “算了。” 沈宁勾唇淡淡一笑,眉宇间的忧伤散也散不去,都聚在一起,这屋里的东西时间久了无人打理,那些个婆子女侍自然会拿走些什么,这会怕是都不知道被人买了多少银钱了,她瞧着其他两房怕也伸了手,那些个人的贪得无厌不知满足,她都了解,这些细碎的小账,她也会一笔笔清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眼眸里闪过一丝狠辣怒意,温柔细语的嗓音带了些冷意,道:“清月,备个箱子,收拾起母亲的物件。” “是。” 清月细细整理着些夫人留下的可带走的物件,若不是这府中不许,她都想将屋里的一样一样都带回她们院子里去,好让她家姑娘乐上几分,拉开放衣物的柜子里,瞧着里面竟空无一物,她偷瞧了眼沈宁,便合上了门,都是些眼皮子短的人。 “姑娘,收拾好了。” 沈宁起身,眼眸里的已是平稳了许多,瞧着清月怀里抱着的那些个盒子物件,轻叹了口气,浅白的裙摆划过屋里小小门槛,走到樱桃树下时,她深深的瞧了两眼,便踩着细碎阳光离去。 回文院里,秋云接过清月手里的东西,秋雨瞧见了沈宁的面色不佳,眉宇间的疲惫,便起身取了些解乏安神的茶来熬上,细细问了清月几句,也气了几分。 “清月,你去给宫里递个牌子。”沈宁将清月收拾来物件一一取出,瞧着那些个熟悉的,压了压苦意,道:“昨个让你大张旗鼓安排时,约莫着也快有结果了,让人机灵点盯紧白姨娘的一举一动。” “姑娘,你真要去宫里?”清月有些不情不愿,旁的秋雨秋云不解何事,待人解释了几句,也不禁有些唏嘘,这沈家还真的不安好心。 秋雨细声道:“姑娘,不妨先让我先去查查看,万一这沈家是哄骗姑娘了可怎么办?到时那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沈宁放下手里的物件,接过秋云递过来的茶盏,身子往后靠了些,抬眸瞧着人道:“无妨,八成是咱们家里这几个哥们的错,人苏世子我瞧见过,是个心思通透的,偏人苏侯爷是个护短的,这是踢到硬石上了。” “姑娘,自然知道,为何还要应了?” “秋雨,晚些时候你避着些人,把这封信送到大理寺卿柳世府里,他家夫人与我娘亲是闺中好友,看了信便也就明白了。”沈宁指了指书桌上封好的信封,她勾起唇角瞧着溢进来的些许阳光,面颊的凉意愈发的明显。 掐一窝毒蛇也是要掐七寸的。 不下狠药,又怎么提一提那散雄黄粉呢? 她可是记得大婚自是也需要一份大礼呢。 想到此,沈宁凤眸弯了几分,嘴角微微扬了扬,抿出了一个笑意,露出两侧小巧酒窝,显得心情愉悦了几分。 “都去办吧。” “是。” 她瞧着清月秋雨出了门,想必如今暗处盯着的人也退了吧,也该回去告诉主家,她这个戏中人已入戏了,那些个作戏之人也该理上几分了。 第二十二章 五月的天仍是说变就变,到了末时,又下起了细雨蒙蒙,清清淡淡透着凉意,顺着房檐滴滴划过,落成了一扇扇门帘,如珠般圆润,平了尘埃,润了大地。 文院里,屋檐下躲雨的女侍,三三两两站在哪细语着什么,落雨划过檐边落在青石地上,散开汇聚成了一片片暗影,条条缝隙里也溢的满满,淡淡草香味十足。 窗子半掩着,细雨无力阻着风,丝丝落了些屋里,却并未大碍,沈宁斜倚着窗前,身子曲线玲珑窈窕勾人,轻向外伸着玉手纤纤接了几滴凉雨,秋云端来了碗桂圆红枣姜汤与几碟冒着热气的糕点,一一放在旁的小桌子上,浅笑道:“姑娘,你莫又伸手接雨水,瞧着风凉了些,若是生了病该如何?先喝些去去寒气。” 皇城里雨季连连,有时闷热,有时湿冷,沈宁底子被太后养的好,故而也不容易病了,这屋里的物件都是太后让人细细挑选的,一车一车送过来,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沈宁微微侧首瞧着秋雨,慵懒之感显露的淋漓尽致,勾唇一笑,媚气散开勾人,她抿了口茶,微甜暖流在舌尖上化开,今个沈家这一出,倒让她心里的安稳不少。 不论事态如何变,终究会回到轨迹上。 “清月秋云二人怕是淋上了这雨,你派些人去门上守着点,多熬上了茶,免得都着凉了。”沈宁嗓音柔甜如冬日暖暖阳光,丝丝暖意透进人心里。 “姑娘放心吧。”秋云应了声,便去派了些女侍,眼瞅了会天气,便转身进了屋里,道:“姑娘,瞧着这天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你还是去软榻上吧,若是清月知道了我没拦着姑娘,到时可是要和我翻脸的。” 沈宁懒懒的瞧着秋云,道:“你们啊,一个一个唠唠叨叨的。” “姑娘,快些起身吧。” 沈宁眼眸多了几分笑意,随着秋云的力道起身半倚在了金丝芍药软榻之上,浅白的裙摆搭在一边,微微合了合眼,轻语:“秋云,你将暗格里的东西放放好,腾出来个位置,我想将母亲的物件放进去。” “是。” 秋云去里屋,将东西细细放好。 此时,守在门口孙婆子的正瞧着伞下的扶柳之姿柔柔弱弱的女子笑的献媚,微微行了行礼道:“表姑娘来了?我这就去通报声大姑娘。” “劳烦了。”柳念瑶轻轻柔柔道,旁的女侍上前掏出了个玉色荷包递了过去,孙婆子笑眯眯的收下,面上的恭维献媚讨好越发的强了几分。 孙婆子向里屋通报了声,沈宁微微皱眉,这柳念瑶赶着下雨天也要来,真不让她安宁几分,摆了摆手让秋云去请人。 不过这些个眼线奴仆也该找个日子清清了。 免得瞧见了烦心。 柳念瑶踏着雨水而来,眼眸温柔似流水,旁的女侍掀开了门帘,入眼就瞧见了慵懒勾人的沈宁,她唇角笑意加深了几分出来,娇着嗓音道:“表姐也不派人寻寻我,咱们好聊聊心里话。” “我这不是瞧着天不好,怕让表妹来回走动再染了凉气,那就不好了。”沈宁似笑非笑的瞧着柳念瑶,八成是听了些什么来试探试探,瞧瞧她的笑话,“秋云,上杯姜茶,来给表姑娘驱驱寒。” 柳念瑶坐了下来,打量了番,才道:“瞧着表姐这屋里果然是好,比起我这无父无母的孤儿就是娇上几分。” “表妹胡言,你既是咱们沈家的亲戚,便在咱沈家里也是个姑娘。”沈宁微微起身,垂下眸子,前世里柳念瑶不止一次的哭诉这府里看轻了她,而她这个二百五傻子不少得罪人,钱财金银首饰样样备上两份。 可这般真心待人的她,换了来了什么? “果然还是表姐疼我,我前些日子听说南洋郡主要办个茶诗宴,太子也会参与,不知表姐收到帖子了吗?”柳念瑶掩唇笑着,眼底含着几丝试探。 沈宁微微挑眉,深深的瞧了眼柳念瑶,人眼底的藏不住的算计,让她心凉了几分,今个怕是老太太沈千那边让人来试探的,南洋郡主一定会给她递帖子,如今怕也被沈家的人扣了,这沈家还是怕她不愿嫁入那东宫之中。 “许是因着下雨,门房还未送来,表妹倒是消息来的怪早。” “我也不过就是听人说了那么一嘴。” 沈宁笑了笑未接话,轻抿了口茶,许是因秦昱已应了她,她便对于皇后太子那边松懈了几分,南洋郡主一派是在皇后那边,拥护的自是太子。 前世,她不情不愿去了这茶诗宴,因着不愿入东宫里去,自然对皇后一派没什么好感,出言不逊惹了几分不愉快出来,也让太后皇后均是有了怒气,不过太子倒是没出现,怕是藏在边上,也不妨着她闹了出来。 而柳念瑶几句打边鼓作戏的话,她也把人带去了宴会之上,一个蛮不讲理,一个温柔似水,自也把沈家表姑娘温婉淑女的名声打出去,不多时就人尽皆知。 只是这一次,她该怎么应对呢? 若是她没猜错,怕也是这次柳念瑶搭上了那人。 “表妹,自你来了这皇城怕也没好好看看,你生在边疆里,也不曾有机会参与这茶诗宴类,倒不如这次随我去瞧瞧,叫上念妹妹,咱们姐妹也去散散心。”沈宁放下手里茶盏,眉眼弯弯笑吟吟的瞧着柳念瑶,前世你求我,这一世我施舍给你,“不然怕你也不没那个机会踏入这贵女的圈子里,这次我就给你做个领路人。” “到时,你可要小心咱沈家的脸面,莫要惹出了什么乱子,你生在边疆不懂规矩,到时跟着我就好,我与那些个贵女姑娘,平日里也还算亲近,不至于冷落了你。”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念妹妹参加过几次,想必也是知道里面的条条道道,我明个还有事,晚些时候我派个人去念妹妹那,让她交代交代你几分。” 话一落音,肉眼可见的柳念瑶脸色苍白起来,原就弱不禁风的模样现在瞧着还真让人心疼几分,沈宁句句提醒着她的身份地位,尤其人眉宇间的傲气与通身气派,都让她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屋里点了清香,杯子里的茶冒着红枣独有的芳香,沈宁眼眸弯弯,上了胭脂的面颊绯红,在略阴沉的屋里如同夏日里明亮灿烂的牡丹花,生生刺进柳念瑶眼中。 她微微低头,豆大的眼泪落下,道:“表姐,你可是嫌弃我的出身?嫌我丢人?” “表妹你又胡说,我怎么会嫌你呢?若是嫌你之前也不会依了父亲让你日日进宫陪我解闷。”沈宁扶上柳念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嗓音又柔又软:“表妹,我是怕你犯了错惹了那些个千金贵女,她们不似我这好说话,个个都是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我怕你受苦。” 皇城里这些个贵女自视清高,前世若不是她在,又怎么会有人瞧得上柳念瑶这个毫无根基的孤女?可今生若没有她的鼎力相助,到是想看看柳念瑶能走到什么程度,如今的路她亲自给铺好了,走不走的动,就看你人造化了。 不过,走的远,死得惨。 沈宁愈发柔和的瞧着柳念瑶,好似刚那些贬低人的话不是出自她口般。 “表姐说的是,瑶儿心中明白了。”柳念瑶勉强扯出了个笑意,不知为何明明目的达到,心中却要呕死了,沈宁不过就是个被人抛弃的棋子,在沈家眼中恐怕连个女侍都比不上,如人所言,嫁入东宫,如同死局,想到此,她面上恢复了几分,道:“时辰不早了,瑶儿先回了。” “去吧,瞧着点路。” 沈宁瞧着人消失,敛了面上的笑意,今个柳念瑶是撞到她心情不悦上了,只这沈家那些个人就不能安生少事些吗?俩哥儿都还没捞出来,就擅自揣摩天家的意思,就不怕赔上这几十口入命吗? 在朝为官,站队是禁忌,沈家可莫要糊涂了才好。 秋云瞧了瞧沈宁的面色,并未多言,只道:“姑娘,我去安排晚膳。” “秋云,我想喝些玉米粥,你去咱院里小厨房熬上一碗。”沈宁眼眸瞧着幕幕夜色轻语,面颊上带着些若隐若现的寒意重重,在有些昏昏沉沉的屋里,竟显得更勾人了几分。 外头的雨也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如同奏乐般,府里各房攒着不知多少想法算计想往文院里瞧,用了晚膳,晚霜便亲自将南洋郡主的帖子送了过去,并嘱咐她明个从宫里回来去福康院里量身做衣。 沈宁瞧着不远处茶几上的金边勾丝帖子,眸光深深沉沉,让人瞧不出是何意,旁的秋云煮了茶,伺候在一旁。 夜幕笼罩,雨声打在人心头上,秋雨清月二人齐齐到了文院门口,彼时路上耽误了些,才没赶上晚膳时。 里屋,沈宁接过二人手里的东西,眉宇之间的寒意消散了几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摆了摆手让人下去吃食,晚些时候再来回报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偏秋雨又递出了封信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个的双更~ 第二十三章 “姑娘,是今个成衣铺子里的递过来的信,掌柜的说你一看便知。” 沈宁接过信,微微抬鄂,示意她们先行下去,瞧着人都退了出去,她才撕开信,一目十行,轻轻的将信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 她微微勾唇,嗤笑:“白玉兰啊白玉兰。” 雨渐浓,夜深如墨,秋雨伺候着沈宁梳洗以后,她半倚在床塌之上,乌丝如瀑,玉色薄衣,眼眸淡然的瞧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之光,面颊上含了几分勾人心弦的媚气,腰间盘着浅蓝金色芍药海棠被。 半响,她掩唇轻轻咳了声:“秋云,你去让秋雨去大厨房取些点心,许是今个用少了些。” “是。” 秋云退了出去,不多时,便瞧见秋雨提着食盒往沈府的大厨房走去。 今个雨夜不停,女侍小厮也因着自家主子无事,除了些要守夜的,便也都早早躲在了屋中,倒是让沈府显得有些安静的怪异,偏福康院未得歇息,灯明如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呢。 时辰愈发的久了,清月赶走了孙婆子,独自站在文院门前不停的张望着,许久,才瞧见秋云的身影,瞧着人到眼前了,连忙上前几步,压低嗓音轻语:“怎的这么慢?” “我半路上瞧见咱们院里的葡萄去了白姨娘那,我等了多时,她也没有出来,偏偏我又不能追上去,怕打草惊蛇。”秋云眉宇间一抹戾气,她与秋雨都是宫里亲自培养出来的,平日里的方式有些类似于死士,就是为了贴身保护那些个贵妃娘娘类的,最瞧不上女侍不干不净不入流的模样,“咱们先进去吧,姑娘一会等急了。” 里卧里的沈宁神情莫辨,旁的秋云静静煮着茶,自打她们家姑娘瞧完秋雨递回来的那封信,就一直无言,除了刚得点心一事。 清月掀开帘子,外头的秋雨打理了一下身上落得那些个雨水,便也跟着进了里屋。 秋雨将食盒轻轻放下,一一取出里面的玉盘放在小红木桌子上,小心的移到沈宁身前,道:“姑娘,刚好大厨房里的厨娘做了新糕点,我尝了尝,符合姑娘的口味。” 沈宁垂眸瞧着盘子里的淡粉点食珠糕点,捏了小块轻咬了口,入口即化,微甜正好,许是味道极好,她不禁舒了舒眉,将慵懒二字散发的淋漓尽致,轻勾了勾唇角,细语:“沈家的厨娘倒是好手艺。” 沈宁放下手里的糕点,眼眸温柔的扫了圈,对着秋雨微微点头,示意人开口,秋云默默给人添了被热茶。 清月细心的检查了门窗,秋云才轻声道:“如姑娘所料,白姨娘在今个姑娘带着清月去了老太太院里后,便使人叫走了葡萄,刚才我去拿点心时,又瞧见葡萄鬼鬼祟祟去了白姨娘的院里。” “不过,老太太院里直到我刚才回来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平日里总是后院最早歇息的,今个也不知什么情况,也不避人。” “咱们院里的里屋里卧都由我和秋云盯着,那些个女侍到也没进来,但不少都在打边球的。” 秋雨话音落,外头的大雨又大了几分,沈宁放下手里的茶盏,轻抿了抿唇,道:“秋雨,你俯身来。” 她压低声音低语了几句,秋雨面上的表情松了分,而后起身行礼,“秋雨明白了。” “都去吧,该歇息了。” “是。” 昨个一夜雨下,今个万里晴空,沈宁一身素衣站在屋中窗前瞧着外面细无声的阳光,眼眸如古井般让人瞧不出深浅,面颊未施粉黛却胜似粉黛,院中小小鱼池,不时有些锦鲤跳跃而出,旁的花草上散碎着细光。 清月掀开门帘,轻语:“姑娘,柳府刚让人给府外铺子里递了个消息。” 沈宁微微偏头,面颊藏在了阴影下,唇勾了勾:“怎么说?” 沈宁用了早膳,清月为她换了个妆面,取了身海棠红芍药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好似烈火般轻柔。 她红唇轻吐:“走吧,清月,咱们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去了。” “是。” 一路走向福康院,与前来请安的沈念撞到一起,二人站在福康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下人瞧两位沈府里不同房的两位嫡女,今天个衣裳竟撞了样色。 沈念眼眸划过一丝嫉妒,微微俯下身子行礼:“宁姐姐百福。” “起。”沈宁淡淡一笑,柔着嗓音道:“念妹妹今个光彩照人,怕是连姐姐这芍药都败在妹妹身上的月季开花了。” “宁姐姐才是光彩照人呢。”沈念禁不住人夸,尤其还是沈宁主动来说,眉宇间自是多了分得意,“宁姐姐,咱们一起进去吧。” 沈宁瞧着挽上自己手臂的沈念,心中忍不住嗤笑,要是柳念瑶瞅见了,是不是要咬碎一口银牙了? 这可是明晃晃一个比白姨娘还不毒的小蛇。 里屋里老太太漱了漱口,身后的林婆子道:“刚咱们大姑娘与念姑娘来了,瞧着二人关系不错。” “有些事,老太太您也不用太担忧,瞧瞧你这面色都比咱们在外要不好几分,瞧着大姑娘是个温顺的。” 老太太睁开浑浊的眼,轻叹了声:“你以为我一把年纪还愿意做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是生的那两个儿子没一个中用的,都把那些个全压在这宁丫头身上,那天人要是起了反骨,可不好对付。” “面上温顺,谁知道芯是个什么,我瞧着太后教出来的人岂能比咱们府的差?” “老太太说的是,自小不在咱们身边,也的确算不上什么亲近,但咱家念姑娘可是好的。”林婆子笑道,手下盘发髻的又快了几分。 “念丫头被她那个母亲教导的还不如千儿带回来的那个柳念瑶。”老太太却摇了摇头,怅然道:“她倒是个知进退,名事理,又懂得谋划的。” 等在外屋里的沈宁沈念细聊着趣事,大部分都是沈念在打听往年里南洋郡主办的茶诗宴里有什么,她只不过是沈家二房的嫡女,自家爹爹又不是在朝为官,自然也就收不到郡主办的宴会,这还是她头一次能参与其中呢。 沈宁抿了口茶,惊艳绝佳的面颊上露出两水弯弯的酒窝,唇划出了恰到好处的笑意,而后柔声细语:“念妹妹你放心,只要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便好,出门在外,咱们沈府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宁姐姐说的是,念儿明白了。”沈念虽有些不情不愿听沈宁的话,但母亲说的对,要是想嫁入高门,这种宴会自是少不得的,届时才能稳步青云,想着就道:“宁姐姐这次太子也会去,不知姐姐有何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呢?”沈宁眼眸瞧着沈念憧憬宴会的模样,眸底的深沉多了几分,何为贵女,自是一股傲气藏在心中经久不衰,融入一个圈子,代价大着呢,掩唇轻笑一声,而后将目光转向门外阳光,道:“念妹妹,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听着便是。” 正巧沈宁刚落音,林婆子就扶着老太太出来,旁的跟着晚霜翠玉二人,老太太坐在了屋中软塌之上,瞧着沈念道:“你姐姐说的对,做儿女的要听父母的。” 晚霜换掉了昨夜的安神香,点了淡雅浓郁的檀香,翠玉为老太太添了杯茶,林婆子则是立在老太太身后,不动声色瞧着沈家这两位姑娘。 “宁儿给祖母请安。” “念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摆了摆手让二人坐下,阖上眼转了几下手里的佛珠,默念了几句经文,还未念完,许婉蒋馨两位妇人姗姗来迟,瞧见了沈宁,挨着老太太在念经,便只是点头笑了笑。 沈宁低下眸子,瞧着杯中浮浮沉沉的翠叶,心中忍不住嗤笑,这沈家里如今连作戏都用不上了吗?老太太昨个还一副下不了床的模样,今个就气血宛如无碍,大房二房的两位妇人,眼尾的喜气是不是应该压一压? 莫不是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她瞧着老太太念完经,便缓缓而道:“宁儿瞧着祖母今个精神好多了,心里也才终于松了口气,不如今个我使了牌子,请御医来给祖母瞧瞧看。” 老太太身后的林婆子接口笑道:“咱们大姑娘有孝心自是好的,只不过那病是老太太的老毛病了,平时受些刺激就会犯,过了劲就无碍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无需请御医前来吗? “原来如此,那日后还请林婆要更细心照顾着祖母身体才是。”沈宁笑的温婉,眼眸里泛着浓郁的担忧,她放下茶盏,而后起身道:“祖母,您以后可别再吓孙女了。” 老太太眼眸的疼爱甚多,向沈宁伸了伸手,道:“宁丫头来祖母这。” 沈宁上前几步,握住老太太已有些枯枝的手,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两弯酒窝煞是好看。 老太太拍了拍沈宁的玉手,顿了顿,沉声道:“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可就交给宁儿你了。” 交给我?交给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 咱们这沈家可真是没用。 沈宁微微皱眉,有些担忧道:“祖母,平日里太后极其严厉,我怕我说不动太后。” “宁丫头,你可是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到时撒个娇求求饶,想必太后不会为难。”许婉瞧着沈宁一字一句说道,“若是宁儿害怕的紧,不如带上念儿一同,你们姐妹也好相互帮衬点。”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宁摇摇头,这是又一个要嫁入高门的吗? 第二十四章 沈宁抬眸中瞧了眼许婉,余光自然也瞧见了沈念眼中划过的欣喜,她咬了咬牙关,怎么一个一个都想踩着她往上爬呢? 她淡淡一笑,眉宇有些许遗憾:“我也很想念妹妹陪着我一起,可偏偏宫中规矩甚多,若是不经意见惹了太后不悦,到时恐怕连我都要受罚。” “宁丫头说的对,宫里岂是胡闹之地?”老太太斜眼瞧了下许婉,威胁之意尽在其中,拍了拍沈宁的手,“快些去吧,瞧着今个这天也不错。” 沈念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奈何老太太眼光太过凌厉了些,硬生生让她憋了回去,只能先依着哥哥的事来。 “祖母,若是宁儿说不动太后该如何?”沈宁抬眸瞧着太后,抿了抿唇:“平日里太后不喜理他事,就连天家也是无可奈何。”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眸,能窥探人心般,深深瞧了沈宁一会儿,而后道:“宁丫头尽力就好。” 福康院里檀香如往日浓郁,许婉面色狰狞了片刻即自然,旁的蒋馨倒是面不改色,好似早已料到,只是淡淡说道:“宁丫头愿意为了咱们沈家这些个爱惹事的皮猴子去求一求太后已是大恩大德,如老太太所言,尽力便好。” 许婉面色变了变,道:“娘与大嫂说的对,宁丫头你尽力便是。” 听着外头的鸟鸣声声,沈宁慢慢起身,裙摆的芍药花微微飘动,她眉眼之间尽是温和淡雅,周身的气息宁静祥和,瞧着老太太行了个礼,柔声道:“祖母放心,宁儿晓得了,定会尽全力还哥哥们清白。” 沈宁带着清月退出了福康院里,朝大门走去,马车早已备好,而福康院里静悄悄的,怕是细针掉落发出的声响都可听见,外头日光照射,屋里各藏心思。 老太太合眼转了转手里的檀木佛珠,沉声道:“你们的小心思我一把年纪也管不了,但别忘了沈宁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咱们沈家应当一心一意,免得最后败了家门。” “三日后,南洋郡主办了茶诗宴,到时那些个好儿郎都会去,眼皮子都放长些。” “儿媳省的。” “儿媳省的。” 许婉咬了口银牙,笑吟吟的起身拉着沈念告退,蒋馨忍住笑意顺势也离开了福康院,她们妯娌之间不合也是件常事,一方不如意,另外一方就乐得合不拢嘴。 出了沈府的沈宁半靠在马车壁上,眼眸微垂,盯腕上的血玉色镯子发愣,沈家三房各怀鬼胎,犹如烂茶般让人心生厌恶,过了南洋郡主的茶诗宴,便是沈府要办喜事的时候了,白家的白潇月该进府了。 白家,她也许久未接触过了,怕是心思与沈家不谋而合,或说是两家为一条心,那便是非要将她嫁入东宫去。 东宫之中未必需要沈家的女儿,而沈家也应是知道太子的喜好,嫁她一个女儿家,倒不如挑几个身段柔软容貌上等的小倌送过去,怕太子更要愉悦几分。 所以他们究竟为了什么? 她前世醒悟的太晚,也终是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旁的清月细心的煮着热茶,清冽甘香的茶烟气飘溢了出来,她瞧了眼沉思的沈宁,道:“姑娘,咱们并未真的向宫里递帖子,现在该如何?” “自然要看看太后,我回家几日,也想念的紧。”沈宁接过清月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了口,眉宇舒了几分,口齿留香,热意沁过四肢百骸说说不出的轻松快慰,她回宫哪需要帖子,有腰牌即可,只不过外人不晓得罢了,微微阖了阖眼,淡道:“咱们清月煮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清月笑咪了眼:“姑娘喜欢就好。” 外面街道巷尾热热闹闹,吆喝叫卖冰糖葫芦,比起那暗藏杀机的沈府,不知道让人舒服了多少,也算是个短暂的轻松,不用面对假情假意连着血脉的家人,也无需担忧着那些阴谋诡计何时出现,倒也乐哉。 左右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清月掀开帘子瞧了瞧,道:“姑娘,咱们快到了,我好像瞧见苏侯爷家里马车与咱们刚错开,怕是刚从宫里出来。” 沈宁眼尾弯弯,勾唇笑道:“毕竟是沈家的哥儿,父亲也还在朝堂之上,自是要天家出面解决此事,苏侯爷家里的妇人,一直都与太后十分亲近,这自家哥儿才被下了黑手,当然要来求一求个惩罚才是。” “那咱们怎么办?” 沈宁瞧着清月一笑,放下手里的茶盏,理了理海棠色的玉袖,才缓缓开口道:“天家不会重判此事,太后也不会瞧着沈家与苏侯爷对上,不出三日,就会放人。” “那姑娘为何还让秋雨送信给大理寺柳大人家?”清月放下手里煮茶的用具,取出玉白斗笠放在一旁,随手理了理上面的珠帘碧玉,突面色一变,诧异的瞧着沈宁:“姑娘,你莫不是要......” “咱们清月聪明了。”沈宁伸出上了朱砂色的指尖点了点清月的额头,她眼眸一弯,唇轻启:“该到宫门了。” 清月点点头探身亮了牌子,侍卫退下,马夫赶之马车停去该停之地,沈宁便往芳华宫走去,许是在宫里生活久了,如今踩在这些个青石玉路上,她竟觉得有些安稳,海棠色芍药裙摆轻轻划过,落下一丝涟漪。 到了芳华宫,瞧着往日等她的女侍早早等门口,藏在斗笠下的唇角微扬,太后果然是后宫之主,那些个妇人家的小心思皆是一清二楚。 微微半倚在凤椅上的苏仙微微抬眸瞧着漫步而来的沈宁,眸子里划过了丝笑意,微微抬手,阻了人行礼,只轻道:“宁儿到哀家跟前来。” “是。”沈宁眉眼尽是笑意,面颊露出几分憨厚,趁的人娇俏可爱了些,那些个媚气也荡然无存,她依偎在太后身旁,弱语:“宁儿这几日可想太后了。” “哀家也念着宁儿。”苏仙理了理沈宁鬓角的发丝,凌厉的眉目柔和了许多,“这几日可有不长眼的惹你不悦?” “谁敢招惹我?我可是当今太后的小心肝。”沈宁娇笑不停,细细与太后说道着些趣事,至于沈家那些个糟心事儿,她一人便已足矣,无需让已修身养性多年的太后为她破例。 “你啊,皮猴儿。” 沈宁絮絮叨叨说着些个往日趣事,绝口不提沈家哥儿之事,偏的太后轻叹一声,提道:“你今个来也是为了苏侯家的事?” “沈家之事......”沈宁有些为难的垂下眸子,犹豫了几分才在太后愈发凌厉的眼眸下,缓缓开口:“沈家有人哄骗了宁儿,因着宁儿有些不放心,便让秋雨去查探一番,才知被下黑手的人并非是他人口中的无辜人,宁儿心中有气,也不知道该如何。” “胡闹!沈家是想欺君犯上不可?”太后厉声喝道,沈宁连忙行大礼,细语:“太后,宁儿知错了,也许是他人传错了话。” 太后瞧着战战兢兢的沈宁,摇摇头,身后的林嬷嬷上前扶起沈宁,道:“傻姑娘,咱们太后气的岂是你,是那些个哄骗你的小人,若是此事传出去,姑娘的名声就毁了个彻底,还会与人结怨。” 外面的鸟鸣响的悦耳,殿里燃香扑鼻而来,梁上雕着富丽堂皇的凤凰翱翔,因着太后发怒,殿内女侍也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唯恐将火引到自己身上,立在一旁的清月偷瞄了好几眼,紧咬住牙关不语。 时辰一晃过去了,沈宁在芳华宫用过午膳后,与太后闲聊了几句家常,便带着清月离开皇宫。 沈宁坐在马车内望着中心的小茶几发愣,沈家这出救哥哥的戏,所有人都瞧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唯独她跟个傻子一样,成了人手里的一枚棋子。 她眼眸微眯,眼底寒气愈发的阴沉千千,嘴抿成条直线,周身气息扑朔迷离,在牢里的沈南沈栋都是沈家的娇娇子,更是老太太的心头爱,掐蛇的七寸未必就是沈家的荣华富贵光耀门楣。 清月倒了杯茶递给沈宁,安慰道:“姑娘,你不要为了沈家伤心,他们都是坏人,咱们要开心,以前姑娘不是常说,天大地大不如自己如意吗?” “姑娘以前都是张扬如火的,而且这皇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沈姑娘就是你,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有好就有坏,谁欺负了咱们,咱们就欺负回去。” 沈宁扑哧一声笑出来,眼尾的郁气减消了许多,抱着茶盏笑个不停,发间簪子吊坠摇个不停,煞是好看,许久她才慢慢停下,道:“清月,你还真对以前那个犯傻什么都不知的沈姑娘念念不忘。” “怎么能忘,姑娘你只不过是被一时牵至住了,等姑娘成了秦王妃,我看谁还敢欺负姑娘,到时让咱们家的姑爷劈死她!”清月眼眸亮晶晶的瞧着沈宁。 沈宁愣了半天,微微点头,眼尾红了分,嫁入秦/王府以后,她有岂能独善其身不知俗世呢?天家只会比沈家更难。 路过御食坊,沈宁差清月去买了些糕点,杏仁软糕带回去给老太太吃,人年纪大了,吃些软和的对口齿好。 人来人往瞧着沈宁的马车,毕竟这沈姑娘的车在城中许久未见,以前可是一天能瞧见两三次,又或是一身骑装带着斗笠飞奔而去。 清月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扭头望去,她笑的眼眯眯,便连忙朝沈宁道:“姑娘,念欢姑娘好像在附近,刚她的女侍如月叫我了。” 而后马车内的沈宁面色一瞬间有些苍白,她轻咬了咬唇,微微阖了阖眼,好似是承受了极大痛苦般。 “姑娘,你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 清月焦急的看着沈宁,直到人面色慢慢回暖,她轻叹了口气,眼眸敛起几波涟漪,道:“无碍,我许是今个马车坐久了有些乏力。” “姑娘,我去同如月说一声,咱们改日在往林府下帖子邀她们家姑......”清月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宁摆手的动作打断,只能取了斗笠为人带上,又吩咐车夫往林念欢所在的姚家茶楼停去。 今个姚家茶楼门口摆了新木架,红纸黑字写着茶出了今年初夏时的上好新茶,也研究了新味,平日里这茶楼就热闹非凡,爱办些茶诗宴,每每胜出者都可在姚家名下所有茶楼中整月免茶钱,并会以公告形式公开,如今到了新茶品尝期,门前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少青年才俊约上几个同窗好友来此一吃茶,就连旁的其他店家也比往日闹上三分。 沈宁轻轻的掀开一角,瞧着外面的闹市,眼底蕴含着浓郁的苦意,她握着帘子的指尖微微颤抖泛白,眼下是避不开了,本想等着她与秦昱一事尘埃落定在与林念欢见上一面,届时前世所发生之事,便不会重蹈覆辙。 也倒不如说她还日日活在林家上下因她而满门抄斩一事之中,既是愧疚又是恐惧,她怕,怕又因她误了如今本应安安稳稳的林家大姑娘。 半响,她抬眸瞧了眼姚家茶楼二楼,轻语:“我瞧着念欢怕是已在二楼等着了,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下车。” “是。” 车夫将马车停好,清月给了银钱让人也去吃碗茶,便随着沈宁往姚家茶楼走去,她嘴里不停念叨:“姑娘,你慢些。” 而守在早早门口的如月连忙上前几步,避开人群向沈宁行了个礼,笑吟吟道:“宁姑娘可算是过来了,我家姑娘恨不得冲出去把姑娘抢进来,直催我瞧着。” 沈宁抬了抬手,示意人起身,眼眸轻轻打量几眼茶楼内的情况,而后拍了拍清月护着她的手,斗笠上的珠环翠玉碰撞响声脆。 旁正忙到正脚不沾地的姚家茶楼的小二瞧见熟客是沈姑娘,连忙差人去告诉掌柜的一声。 “如月,我家姑娘也念着你家姑娘呢,快快带路上去瞧一瞧。”清月调笑道,细心的扶着沈宁,免得人多误伤了自家姑娘身子,那可就不好了,而后避着如月在人耳边低语:“姑娘,许是小二误会了,瞧着像是让人去请掌柜的了,用不用我去同人说一声,莫要声张?” “无碍。”沈宁淡语,眼眸微垂,面颊有些许苍白,同海棠色的衣裙产生了些对比,眉宇间勾人媚意消失成彷徨无助之意,若让人瞧见了,定要心疼几分。 而姚家茶楼掌柜的被她母亲救过一命,是个知恩报恩之人,心思细腻活络,一瞧便知她今个不是来此有事。 二楼雅间静字屋,如月上前几步推开门,笑道:“姑娘,宁姑娘来了。” 沈宁透过斗笠瞧向依偎在窗边的娇俏女子,眉眼灵动朝气,身量略比她高些,一身琉璃白玉绣花裙,裙摆不同于其他衣裙,只堪堪碰地,领子袖口均带有褶皱点缀,正拿着把雕着古纹的匕首,一瞧见她就笑弯了眼。 “大名鼎鼎的沈姑娘总算是来了,小的等候多时。”女子嗓音低沉磁性,瞧着她的眼眸散着细光。 “念欢。”沈宁低低叫出二字,她强压了压眼眸中的湿意,藏在袖子里的玉手紧紧绞着帕子,旁的清月将遮挡视线的斗笠取下,与如月退去一旁吃那些果子。 而后沈宁敛了敛眼中波澜,状似无常般笑:“许久不见了,咱们林姑娘仍是英姿飒爽。” “你要一直站在门口与我叙旧吗?”林念欢笑眯眯的上前几步,拉过沈宁的手臂,将人按在椅子上,“我听人说了沈家二郞的事,就晓得你今日要去宫里,可真让我把人逮到了。” 沈宁眼底又泛起湿意,嘴角僵了僵,问:“你是特意在此等我?” “随便尝尝姚家茶楼的新茶。”林念欢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一副哥儿的张扬姿态,为沈宁添了被热茶,道:“我瞧着你们沈家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些个沈家姑娘哥儿我都细细打听了番,简直是一锅臭老鼠,你又是这个单纯性子,怕你受委屈,” 房外声音嘈杂喧嚣,静字房里雅致典雅,满室茶色沁人心脾,旁的墨色小茶炉,咕嘟咕嘟冒着小泡,一股一股热气化为袅袅青烟缭绕于鼻间化为香。 “我无碍的。”沈宁垂下眼眸,抿了口茶,入口热意顺着舌尖消散四肢,压下了心头几分苦涩味,轻轻放下手里玉色茶盏,而后她柔着嗓音细语道:“我还应付的来,只是有些缠人罢了,你无需为我担忧。” “你可是不愿嫁入东宫?”林念欢瞧着如今一副高门贵女模样的沈宁,心中思量几分,不免有些郁气,“若是你不愿,我带你去浪迹天涯,左右我也受不了这乌烟瘴气的屁宴会。” 沈宁嘴角上扬,眉宇尽是笑意,轻轻柔柔拍了拍人的手,道:“若是林姨瞧见你这副模样,你可又要被罚了。” “小宁子,你真无碍?” “我真无碍。” 沈宁瞧着人眼眸中浓郁的担忧,心里暖意升起,如今虽大局未定,但左右林家也绝不会再因她而亡,她也会护着,而后不动声色打量了番四周,轻轻勾了勾手指。 林念欢愣了会儿,俯身低头,沈宁眼眸微笑,压低嗓音低语了几句,她话落,果然不出所料瞧见人呆若木鸡的模样。 她轻笑道:“如此你可放心了?” “咱们家小宁子长大了。”林念欢眼眸尽是感叹,握着茶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沈宁便带着清月回了沈家,应了林念欢五月二十九来沈家见喜一事,若是她不应,此时怕也出不了姚家茶楼半步。 沈宁刚站稳,晚霜就急忙上前:“大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老太太都催好几遍了。” “祖母因何事如此着急?”沈宁眼眸深处泛着凉意,瞧着清月道:“清月,我先随晚霜去祖母屋里,你将东西细细拿好带来即可。” “是。” 沈家已张灯结喜好几日,如今喜气渐成,来来回回的小厮女侍也备着马上到眼前的婚娶之物,免得到时误了主人的喜事。 福康椅里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点,许是老太太习惯了安静一说,就连结喜也只是适当添了些,也添了些象征着福气绵绵子孙满堂的物件,倒也算是喜气祥和。 晚霜掀开帘子,沈宁瞧了过去,屋里老太太正阖眼念着经文,干枯褶皱的手转着檀木佛珠,略快了些,旁的坐着大房二房的妇人,皆是一脸着急上火的模样。 沈宁微微垂眸,眼底划过了重重讽刺,瞧着消息怕是递到沈府跟前了,这柳府的动作果然是快了些,掩了眼眸中的寒意,而后微微行礼,问:“祖母,发生了何事?孙女还未到,晚霜姐姐就焦急万分等我许久。” 老太太未语,到是旁的许婉面目狰狞,好似的气的咬碎了口银牙,瞧着沈宁眼中愤恨之意极其明显。 老太太轻喝了句,睁眼瞧着沈宁,沉声道:“跪下。” 沈宁只轻轻暼了眼,就默不作声的跪下,堂上的老太太重重放下手里佛珠,声响惊了外头的女侍,福康院静了下来。 “祖母问你,你可有真为你哥哥们的事尽心尽力?” 沈宁恭声道:“宁儿自是尽心尽力。” 老太太拍了拍旁得桌子,她脸上泛起了怒意,“你哥哥们在牢里受了刑法,你却在外面吃茶享乐,难道我沈家池子太小容不下你了?” 老太太身后的婆子赶忙上前轻轻抚了几把,半响,手指了指沈宁,重声道:“宁儿,你太让祖母失望了。” 沈宁惊然抬头,两弯清澈明亮的凤眸满是错鄂,她微微皱,哑声道:“哥哥们受刑了?严重吗?” 想必定是伤的不轻,不然这老太太也不会如此气恼。 毕竟两位哥儿都是沈家的根呢。 许婉眼眸蜿蜒两条泪痕,面上又愤恨不已,她声声哽咽质问道:“宁丫头,你怎可如此狠心?” 果真人善被人欺,这些个人不顾她的名声,颠倒黑白诓骗于她,现又想将此事原由尽数压在她身上吗? 沈家,可真真好。 “祖母,大理寺之事宁儿的确不知,太后只言三日后待大理寺完案便会放人,其他一切宁儿一概不知。”沈宁红了眼眶,眼眸泛着泪光,而后悲声道:“我也不过就是太后跟前一个比其他女侍高些的人罢了,天家做什么主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又该如何?” “宁儿虽未在沈家长大,却姓了沈家的姓,流了沈家的血,又怎么会眼睁睁瞧着沈家儿郎受刑?” “二伯母应也知晓,我又怎会管的了大理寺行事?” “你若是早些向太后求饶,又何必让你哥哥们白白受了那苦?”许婉咬定就是沈宁故意拖延此事,才害的沈家哥儿妄受牢狱之灾。 沈宁险些笑出声来,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泛白,绕是她知晓沈家不要脸,竟不想如此不要脸,想起前世她被这一大家子百般算计到一无所有,最后还被又弃之杀之,她就应该直接断了沈家儿郎的命。 为何沈家能干出如此令人耻笑又愚蠢之事? 指尖划进手心的痛感,让她有了丝丝清明,眉心一片凉意寒冰,抬眸看向老太太:“祖母,若是觉得宁儿可以越过天家往大理寺里伸手,那宁儿也无话可说。” 第二十六章 旁的一直掩面而泣的蒋馨,擦了擦泪水,轻叹了口气道:“母亲,我觉得咱们是有些魔障了,宁丫头一个女儿家,就算是在太后跟前长大,又如何管的了大理寺。” “她就是不在咱们跟前长大,自然也就给咱们生分许多。”许婉咬咬牙,面上带着愤恨,指了指沈宁,“你沈姑娘的名声咱们整个皇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后有多宠你,咱们这些个官家谁不知道?” “若是宁丫头真心想救咱沈家的南哥儿栋哥儿,早就央求太后去了,又岂会让咱哥儿受那么大的委屈?” “大理寺是一般人能呆的吗?那里面都是有些黑心肝的坏人。” 许婉越说越怒,她起身几步挪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握着老太太的手,声泪俱下,“母亲,咱们南哥儿您是知道的,他是个心地善的,如今平白受了委屈,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宁丫头是咱们府里的大姑娘,那南哥儿也是咱们府里的大哥儿啊。” “您可不能不管啊。” 福康院里女侍噤若寒蝉,屋里点的檀香愈发的浓郁刺鼻起来,许婉的哭声声声悲戚,沈宁垂着眼眸,嘴角抿的笔直,身姿挺直不卑不亢的跪在堂中,她细白面颊上带了些许凉意,海棠色芍药裙摆散了一地。 如今闹到眼下,沈宁也明白了些什么,她余光淡淡瞧了眼又不语的蒋馨,瞧着这沈家也不是一如面上和睦,起码这嫡庶之分仍在人人心坎上,就算嘴上不提。 老太太微微阖了阖眼,今个去大理寺打听消息的小厮一回来,她就被许婉闹了一上午,人老了体力也就跟不上了,干脆一把甩开许婉的手,沉声道:“我老了,也被你闹糊涂了。” 许婉愣了愣,而后低下头,一字一句说:“母亲,我心疼南哥儿,那是我的十月怀胎生下的,生他的时候您也在,咱们府里第一个孩子,如今在大理寺不知生死,我这个做母亲又该如何安心?” “母亲,二弟妹,宁丫头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亲点的儿媳,咱们哥儿所在之地也的确不是她一个小姑娘可管的,儿媳也险些糊涂了。”蒋馨轻叹了声,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慢慢起身跪老太太跟前,“我也心疼栋哥儿,但也不能让宁丫头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本就没了娘,我这做伯母的总不能置之不理。” “你!” 许婉猛然起身,颤颤巍巍指着蒋馨,胸口不停的起伏跌宕,显然她是气急了,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 而沈宁不动声色勾了勾嘴角,自打她进了这福康院的门就觉得不同,不成想竟是窝里反,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些个臭味相投的人起了不愉。 她微微抬眸,眼角泪珠划下,哽咽道:“祖母,宁儿任凭处罚,但宁儿一心为咱们沈家,从未有半分私藏。” “这,母亲,你瞧瞧宁丫头都哭了。”蒋馨一脸心疼的起身将沈宁揽入怀里,望着老太太道:“母亲,宁丫头可是最孝顺您了,不能委屈了她。” 许婉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横流:“母亲!” “够了。”老太太的手用里拍了下桌子,接着连咳好几声,惊的福康院里女侍手忙脚乱的找药,旁的婆子连抚了老太太背好几下让人气顺些。 沈宁着急忙慌起身依偎在老太太跟前,而后眼眸泛着惊慌,面上愈发的苍白,一副我见犹怜,轻声细语:“祖母,都是宁儿做得不顾好,你千万不要有事,宁儿现在就去天家朝前。” “我定要好好问问天家是不是要寒了咱们沈家的心。” “为哥哥们洗脱冤屈,还咱们沈家清白。” 福康院里静的可怕,咕嘟咕嘟的茶冒着热气。 沈宁缓缓起身,玉白如芙蓉的面上气急染了红,藏在袖里的手握了又握,转身就往外走去,步子又急又簇,布满芍药花的裙摆摇摇欲动。 老太太连忙厉喝:“你们这些个是都瞎了眼?还不快拦住大姑娘去。” 这沈家本就颠倒黑白,若是闹到金銮殿上,到时不说沈千一个挂名将军,届时整个沈家都逃不了干系。 沈宁刚走到门口就被晚霜拦了下来,好说歹说给劝了回来,清月想跟着进里屋,却瞧着沈宁一记淡淡眼色留在了外面。 屋里的檀香去了些味,许婉面色苍白的坐在位上,旁的蒋馨神情不明的瞧了眼沈宁,而后微微垂眸。 老太太半靠在软垫子上,婆子轻轻扇着纱扇,一瞧见沈宁,就冲人招了招手,示意人上前来。 沈宁上前几步依在老太太跟前,垂着头不语。 老太太摸了摸沈宁的发髻,问:“宁丫头,可是生祖母的气了?” “宁儿不敢。”沈宁闷声闷气的道:“祖母气宁儿,宁儿心中明白。” “我年纪大了,容易糊涂,今个一听见哥儿受委屈就不清明起来,平白让你委屈了些,你大伯母说的对,自小你就没了娘,应是咱们沈家心尖尖上的姑娘,你父亲也是如此。”老太太语气慈爱,与此前判若两人,好似沈宁就是她最疼爱的孙女般。 “今个祖母是错怪你了,也不要生你二伯母的气,她也是做母亲的。” “改明就是南洋郡主的宴会了。”老太太说到宴会音极重,还瞧了眼许婉,“到时宁儿开开心心去,莫要在理府中这些个杂事,一切自有你父亲在,尤其是要去问一问天家这种话,以后切记不要再提。” 沈宁眼眸闪闪,轻语:“宁儿明白。” 明白老太太在乎的是沈家。 明白今个这出是试探。 皇后娘娘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一场闹剧鄂然而止,沈宁走在沈家走廊上,面色淡然处之,一开始她以为是老太太糊涂了,直到蒋馨对她突然亲近起来,才明白这是一出商量好的大戏,怕是太后发怒这事传开了。 沈家也防患于未然,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只是她瞧着许婉是有几分真冤。 旁的清月心有余悸的打量着沈宁,道:“姑娘,你真没事吗?二房妇人闹的时候,咱们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无碍。”沈宁淡淡一笑,“闹开了才是对的。” 不闹开又这么劝慰了苏侯爷家呢?左右是她这个太后跟前的红人求的情,与沈家沈千毫无干系,就算是日后苏侯爷咬住此事不放,也总不能威胁她一个小姑娘吧。 沈家这算盘打得真好。 明个这皇城里的街头巷尾怕是流言蜚语了。 到了文院,沈宁刚坐在软榻上,秋雨就急匆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沈宁嘴角微僵,淡淡皱眉片刻,她抬眸深深瞧了秋雨几眼,瞧着人眉宇间的认真,轻叹一声:“清月,取笔墨来。”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人真是胡闹。” “一收到消息就往府门赶,半路就瞧见姑娘进了福康院,左等右等也没法子。”秋低眉顺眼瞧了几眼沈宁,又道:“只是老太太收到的消息比咱们还早些。” 沈宁阖了阖眼,眉宇间尽是疲惫,嘴角慢慢勾起了抹笑意,秦昱啊秦昱,你这么好,我又如何放得下? 她本来只是借着母亲与大理寺柳大人家妇人的情谊想套几分近乎,让沈家两位哥儿吃些苦头,偏秦昱也不知道何时盯着她,竟使了计策,眼下怕两位哥儿受尽苦楚了。 只是老太太的消息是秦昱故意为之,还是沈家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怪不得许婉会气急,不过若是如此,那今个蒋馨的态度就有些令人难以捉摸了些。 夕阳落下,皇城乃至沈家都铺上了层淡淡的金色,小厮们来回整理着杂物,女侍提着为主人家熬的粥,有条有序规规矩矩,倒也算得上安宁。 秋云伺候着沈宁换身衣裳,清了面上的胭脂,才扶着人坐到了书桌前,她眼眸轻敛,唇轻轻抿着,玉白无暇的面颊泛着淡淡光泽,淡粉玉白轻云勾丝雪裙包裹着窈窕曲线,她瞧着眼前的宣纸有些发愁。 秦昱出手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沈宁轻咬了咬唇,写下几句话,便将信交过秋雨,又让清月换了些闪碎银钱,吩咐人去找些平日里待在巷头巷尾的乞丐来。 沈家敢将手伸到她名声上,那就别怪她了。 秋云轻唤:“姑娘,该用膳了。” “你安排吧。”沈宁放下笔,她微微扭头望着窗外夕阳余晖发愣,面颊愈发显得脱俗淡雅,不刺眼的微黄光芒顺着缝隙涌了进来,打在桌上生了几分不清的暖意。 她一直避开让任何人帮忙,就连太后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秦昱不吭不响就替她办了件大事,还把她给干干净净摘了出去。 原本答应娶她已是恩情,又何必如此。 用了晚膳,沈宁半靠在软榻上瞧着手里的账本,烛台的柔光忽高忽低,趁的她面颊红润,含了几分不清媚气。 秋雨从外室走来面色阴沉快要低出水来,手里压了个不断挣扎穿着淡粉衣裳的女侍。 作者有话要说: 秦昱一直悄咪咪盯着沈宁,看看他未来小媳妇在干嘛呢。 第二十七章 秋雨掀开帘子将手里按着的女侍推到地上,旁的秋云清月一愣。 里屋里烛台光线忽明忽暗,沈宁抬眸瞧着秋雨的阴沉面色,地上女子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她缓缓放下手里账本,轻语:“秋雨,怎么回事?” 秋雨行礼,恭声道:“回姑娘,我本来想着四处转悠转悠,半路上就瞅见她在咱们后头小花园树下鬼鬼祟祟挖着什么,一瞧见我就惊慌失措的想逃。” 话落,秋雨就从女侍怀里强行掏出了个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藏在怀里的黛色包袱。 女侍满眼惊恐惧怕,忍不住的发抖,她瞧着沈宁半天说不出来。 沈宁眼眸闪了闪,面颊多了几分冷色,她微微起身趁着清月的力坐到软榻上,冲秋雨招了招手,示意将东西拿过来。 旁的秋云从柜子里取了件青色绣枝薄被来,遮挡她家姑娘不经意间露出的些许春色。 “你是哪房的?叫什么?” 沈宁淡淡看了一眼粉衣女侍,垂眸瞧着手里上好的黛色绣花料子,这手笔倒是挺大,她刚回沈府也不过几日,那些个跳梁小丑都被老太太暂时压住了,也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挑拨了,毕竟瞧着也快到南洋郡主的茶诗宴了。 “我是二房的二等女侍独玉。” 独玉眼中闪过丝绝望,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咬了咬唇,好似下了什么决定,倾身扑到沈宁脚下。 旁的秋雨要上前,沈宁摆了摆手,她微微低头俯视着独玉,嘴角勾了勾,柔声细语:“二房的独玉?咱们沈府前院看门房里老贺的小女儿?” “姑娘,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独玉害怕的拼命摇头,拉住沈宁的裙摆哭求:“姑娘,大姑娘,我真的不想做的,可是她拿我爹娘的命要挟我。” 沈宁扬起一抹淡淡笑意:“谁要挟你?” “是二…二夫人,她…她恨大姑娘你没能早些救出来南哥儿,就拿我爹娘的命要挟我。” “大姑娘,我真的不想,我真的不想害你。” “求大姑娘开开恩,放过我。” “我真的不想害大姑娘。” 沈宁瞧了眼秋雨,人上前拉开哭诉的独玉,她掂了掂手里的包袱,眸底蕴含层层千千的凉意,面颊在烛火照耀下也若隐若现出几分冷清气来,趁的人宛如青山远黛上高高挂着的胧月。 若是她没有摸错,这里面的东西可是世世代代天家都极其厌恶之物,每次一出,便是几族都会遭殃断送。 若今日没有秋雨,后果恐怕就是她死无葬身之地。 沈家,会在此时断了她嫁入东宫的路吗? 不会是沈家,毕竟巫蛊事会连累全族上下。 她轻叹了一声:“清月,开火煮些茶来。” “是。” 独玉俯身跪在堂前,身子一直都在发抖,她早知今日是末路,但就算知前路是末路,她也无法不走。 沈宁掀开包袱,瞧着里面的物件,小小巧巧的玉白娃娃身上用血迹写着生辰八字,上面还扎了些散着暗光的细针,她勾唇淡笑:“独玉,你可知晓说谎的人在十八层炼狱是会受剥皮拔舌之苦。” 她嗓音含着几分清脆悦耳的笑意,偏说出的话在这屋里炸开,掀起了波澜重重。 平日里沈宁喜些冷香,闻起来又淡又愈,这屋里今个点了桃花淡香,抚出的气息倒显得清幽默凉了些。 独玉猛的起身睁大眼不可思议瞧着宛如胧月的沈宁好一会儿,而后她紧紧咬住牙关,又俯身不语。 而秋云瞧清沈宁手里的物件,惊呼出声:“姑娘,你快将这种肮脏坏人的物件给我。” 说着,她就将娃娃从沈宁手中取了出来,避着堂中人放在了小茶几上的针线篮子里,旁的秋雨清月看清楚是何物,眼眸皆泛起了惊,瞧着堂前的独玉沉下了脸。 若是今个未发现,来日东窗事发后,就算是太后也保不了她们家姑娘,使出这计策的人,可见心思极其歹毒,摆明了是要她们姑娘挫骨扬灰才甘心。 “独玉,你真打算闭口不言吗?”沈宁起身走到独玉身边淡语,“若是今日你不语,日后害了我文院上下,届时你爹娘也会成为陪葬,你又何以见得我会放过他们呢?”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吗?上面的生辰八字均不是府中之人的,独玉,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语落,沈宁微微抬眸瞧着外头白月倾洒而下的淡白光华,嘴角抿的笔直,她心中寒意怎么也压不住,许是她的变化引起了这些个前世未发生的缘由吧。 但绝不会是二房。 连着两句话,皆打在了独玉心头上,她知晓今日自己进退两难。 沈宁低眸瞧着人面上的松动,她轻叹了口气,望着撒在地上的月光,嗓音柔和轻轻道来:“就算你不说,人日后也会露出马脚,若是白白搭上你们一家子命就不好了,咱们沈家可不要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也知晓你为难,但若你说了实话,说不定我可救你爹娘一命。” 说罢,她见独玉面上为难又深几分,便又道:“想必不是二伯母吧,想来你与南哥儿的关系也是不错甚好。”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沈宁勾唇轻笑了声,便坐回了软榻之上,接过清月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口,滚烫的气息渲染了红唇,愈发压不住的媚气浮在她玉白面颊上。 独玉抬起头,瞧了沈宁半响,两行清泪划下,深吸了口气,嘴角弯起淡淡弧度,笑道:“也不知外人知不知晓性子单纯如雪的沈姑娘,其实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聪慧之人。” “不知姑娘是怎看出我在说谎?” 沈宁瞧着气息大变的独玉,她眼眸阖了阖,身子轻轻靠在软榻金丝垫子上,而后道:“猜的,以二伯母爱子如命的性子,岂会允许你一个二等女侍用着绣衣阁的物件?” 独玉凄惨一笑,瞧着手里的帕子许久,她俯身行了全礼,沉声道:“原本想着今个死期到了,便带上南郎送的定情信物,谁知竟真是绣衣阁的物件。” “既然姑娘知晓不是二夫人,以姑娘的聪慧,恐怕心中也有了的几分猜测,独玉所知甚少,只是为了腹中胎儿罢了。” “三日前,我随二夫人去大理寺见南哥儿时,半路被人掳走,她让我将此物埋在姑娘的院子里,说若是成了此事,便让我堂堂正正成了南哥儿的人,将孩子可以好好生下。” “不是咱们府中的人?你不怕被诓骗了去?”清月瞧着独玉瞪了一眼,她压了压怒气,道:“你不就不怕她开的是空口?” “她有这个能力帮我。”独玉辩解,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看成色极好的白玉,“这是她给我的信物。” 秋雨接过白玉递到沈宁手里,她眼眸逐渐变得黑如墨色,眸底尽是重重叠叠如寒风利刃般,淡粉圆润的指尖细细碎碎划过白玉上雕刻的花纹,与她记忆里年幼曾意外目睹的花纹互相叠合成块。 半响,她勾唇一笑:“真是好的很。” 夜色愈发的深沉,文院里幽静幽静的,秋云早已清了外头的女侍小厮婆子,就连池子里的锦鲤鱼儿也安然入睡,偏里屋里,无人言语,热茶咕嘟咕嘟冒着泡,淡雅熏香散着一缕青烟飘飘荡荡绕梁三尺。 “明个去知一声,就说你办好了。”沈宁话落,便拿着白玉往里卧走去,身子妙曼玲珑,浅白的裙摆留下一阵涟漪。 清月跟了上去,秋雨从怀里掏出褐色瓶子,趁独玉不备,塞进人嘴里,而后道:“姑娘不防着,我却不会轻易放你走,此药不会伤及你腹中胎儿,但每十日需向我寻药服下,不然便是一尸两命。” 旁的秋云垂下眼眸不语,只是收拾着案上余茶,换上了安神香,今夜她们家姑娘怕又要辗转反侧许久了。 一清早,福康院里的晚霜就来寻沈宁,说是两日后南洋郡主茶诗宴,老太太要给府里姑娘添些新衣。 沈宁用了早膳,秋云伺候着人换了身粉白玉兰雪绣花裙,趁的人眉眼似仙,肤白如玉,淡上了胭脂,她便带着清月往福康院走去。 如今这沈府里已是喜气冲天,一路上尽瞧着女侍忙碌抱着寓意吉祥如意的物件往主院送着,看来是当家主母的院子已休整好了。 刚走到福康院门前,沈宁就与柳念瑶沈宁遇见,她敛了敛眼眸中的冷意,轻轻弯了弯嘴角,露出面颊上两弯秀气酒窝,柔和着嗓音问:“表妹念妹妹,你们可吃了早膳?” 柳念瑶亲亲热热上前,眉眼温柔似水,嘴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她挽着沈宁,笑道:“表姐,我与念妹妹一同吃过了,不过就是隔了天不见你,我就想你想的紧。” 她低眉瞧了眼沈念,又轻笑:“念妹妹也与我念叨了表姐许久,偏老太太不许我们叨扰了表姐正事。” 旁的沈念连忙俯身微微行礼,悄悄收了面没忍不住的不情不愿,便也挽着沈宁,娇嗔道:“宁姐姐可真忙,娘拦着不许我找,可苦了我了。” “日后若想,便来找我即可。”沈宁宛如清水明亮般的眸子温温柔柔瞧着二人,“咱们快些进去吧,祖母该等急了。” 门前的婆子迎着三人往里走去,守在里屋门的女侍俯身行礼,轻轻掀开帘子。 里屋里,老太太半倚在软垫子上,手里握着檀木佛珠,浑浊的眼眸里尽是笑意,瞧见沈宁就连连招手。 沈宁弯了眼眸,微微行礼:“祖母百福。”便上前几步依偎在老太太跟前,旁的柳念瑶沈念也笑吟吟的行礼落座。 沈宁不语只笑,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老太太左手边坐着大房二房里的妇人,昨个的事还未过去,许婉瞧见她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至于蒋馨倒是一如既往。 不过许是今个热闹,就连沈千房里的白姨娘也在。 她轻飘飘看了一眼白玉兰,倒是把这个人忘了。 而老太太右手边坐了位穿着绣衣阁清黛色粉绣花的年轻妇人,眉宇尽是书香文气之意,身后站了两位面容姣好,身量高挑的女子。 想必便是今个来做衣裳的妇人家了。 老太太拍了拍沈宁的柔荑,道:“宁儿,这是绣衣阁的主家漾娘,今个是来给你们姐妹量身做衣的。” 沈宁对着漾娘淡淡一笑:“还望漾娘为妹妹们的衣裳费些心了。” 漾娘笑吟吟道:“大姑娘言重了,绣衣阁自当尽心尽力,不过果然是名不虚传,沈府里的姑娘模样真真都俊俏极了。” “既然姑娘都到了,不如咱们就开始吧,也好早些备好。” 老太太点点头,推了推沈宁,满目慈爱:“去吧。” 绣衣阁在皇城出了名,每出新款便是高门贵女的争抢之日,只是背后之日却无人得知。 漾娘身后的女子取出料子供人挑选,沈宁在宫里见多了这些个物件,平日里太后也是挑着最好的给她,倒也对衣裳没什么想法。 她瞧了眼跃跃欲试的柳念瑶沈念,轻语:“我身为姐姐,妹妹们先来看看。” “那宁姐姐,念儿便先选了。” 沈念爱极了那些个贵女所穿的衣,平日里母亲虽也给她备了些,但绣衣阁的却并不多,不成想今个老太太居然这么大手笔,自然也是心中雀跃,她笑吟吟挑着布料,个个都有些爱不释手。 旁的柳念瑶倒是反应冷淡了些,只是瞧着沈宁弯唇一笑道:“表姐,平日里受尽太后宠爱,怕也是瞧了不少好料子了。” 此话一落,老太太便转了转眼珠子,淡淡瞧了一样沈宁,面上的不悦之意明显。 沈宁心中一凉,她这是说她瞧不上老太太吗? 而后她敛眉一笑:“表妹又胡言,我平日里是个皮猴子,哪里顾得上这些,祖母让咱们沈府姑娘漂漂亮亮的出门,我自是心中十分开心,只是我身为长姐,不便太过。” “毕竟那个姑娘家不喜欢新衣裳呢?倒是表妹,我瞧着不太开心,可是不喜这些料子?” “不过我想也是,平日里父亲定是备了不少,想来前些日子去朝云寺还专一为表妹备了御食坊的厨娘,这衣裳怕也少不了,连我都好生羡慕的紧呢。” “表姐,你说笑了,平日里叔父只是心疼我年幼丧双亲,才对我多有照顾罢了。”柳念瑶眼眸微暗,余光瞧见老太太若有所思的面容,心道现在沈宁果然不好对付,往日里定要炫耀一番那些个见过的稀奇物件。 福康院里女侍来来回回抱着些个布料斗笠,新式的簪子绢花来供她们挑选。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不出意外就日更了哦!麻烦大家多多收藏评论~ 么么 第二十八章 “咱们府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蒋馨听着隔间里姐妹情深似海的声响,眼眸划过丝暗涌,而后笑吟吟的瞧着老太太道:“母亲,您瞧瞧,咱们这三房的大姑娘生得娇俏动人似天仙,咱们这二房里的大姑娘可爱活泼似娇花,如今这表姑娘也是娇弱动人似白雪。” 旁的饮茶的漾娘笑着接话:“饶是漾娘瞧了那么多姑娘,到了咱们沈府里也是惊为天人,这可不应了那句皇城里盛传的沈家三姝,各有千秋。” “是的了,咱府里的姑娘是真真的好。”白姨娘掩唇而笑,眉眼尽是勾人的狐媚气,饶是她压制也无用,只言道:“咱们老太太日后可是要享福了。” 老太太淡淡一笑,眼尾的皱纹舒展开来,浑浊的眼眸划过丝满意,慢道:“都是些个皮猴子,一瞧见那些个新衣裳都忘了女儿家的矜持。” 话落,老太太轻飘飘瞧了眼掩含怨气的许婉,犹如枯木萎靡的手微微转了转佛珠。 虽老太太嘴上说着,但在场的人都能瞧出来老太太眼中的满意之情,纷纷笑着迎合。 许婉强压了压心头的怨气,阴阳怪气道:“的确,咱们府里可是有个第一美人在呢,咱二房里的姑娘可是比不过的。” 若不是老太太瞧着她,早就起身走人了,生的好看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狐媚子,娘早死,爹不爱,过不了多久还要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也不知有什么好炫耀的。 老太太阖了阖眼,面上冷了些,漾娘起身轻言:“老太太,我去瞧瞧选的如何了。” “劳烦了。” “老太太,您言重了,这些个都是漾娘该做的。” 老太太瞧着漾娘往选料子处走去,寒了脸,重重放下手里的佛珠,沉声道:“二房的,南哥儿栋哥儿的事,宁丫头也没法左右,你如今撒气是要气我这个老太婆?” 许婉表情一时难以言喻,面上的厚粉有些僵硬,嘴唇轻轻蠕动几下,起身道:“母亲误会了,儿媳不敢。” “好好想想吧,两日后南洋郡主的茶诗宴若是没有宁丫头先带着,倒时一切都是白搭。”老太太阖眼,默念经文,她言尽于此,便不愿多言。 里屋里静了下来,浓郁檀香丝丝冒着细烟,热茶温在一旁,翠玉晚霜低眉顺眼干着手里的活计,许婉几次张嘴都合了回来,旁的蒋馨默默吃茶,仿佛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左右她也没个姑娘需这般。 里屋旁边的隔间里,红木雕着祥鹤圆桌上,七杂八杂摆了许多,各色料子层层叠叠放在一角,簪盘绢花盒占地极大,旁的两排女侍也均抱着些桌上放不下的。 沈念与柳念瑶低语细细挑着手里的料子,搭着那些个簪子,不时的轻笑出声,也不忘询问漾娘的意思,毕竟人也是绣衣阁的主家。 沈宁瞧着手里的布料,却也听着旁人的话语,她眼眸微垂,嘴角勾起抹笑意,玉手轻抚过一排排玲珑剔透金银灿烂的簪子,惊起一阵珠环翠玉清脆的碰撞声。 这府里,如今她瞧不出竟是大房,本以为最大的麻烦会是柳念瑶与她的父亲,现在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二房倒是个好看透的,唯独这大房倒是奇怪。 如今这朝堂正是多事之秋,沈家那些个主子也各个公务缠身,就连她见到沈千也是寥寥无几。 漾娘放下手里的红玉梅花簪子,瞧着沈宁道:“大姑娘,你可选好了?若有什么不满意,但说无妨。” “没有。”沈宁淡淡一笑,眼眸散起耀耀光华,放下手里的料子,扭头瞧着沈念柳念瑶,轻语:“表妹,念妹妹你们可有选好?” “宁姐姐,你觉得这鹅黄色配我可好?”沈念笑吟吟的瞧着沈宁,手里拿着块鹅黄色柔锦料子,“这块青山绿黛也不错,只是有些寡淡了。” 沈宁敛了敛眼中光华,轻声细语:“念妹妹娇小玲珑生的玉雪可爱,这鹅黄色正合适。” “表姐说的是,念儿穿着鹅黄色定十分漂亮。”柳念瑶柔柔一笑,从簪盘里取出一直迎春黄琉璃簪,“若配上这支簪定是更娇美灵如。” “大姑娘,表姑娘好眼光。”漾娘笑着接话,又从绢花盒里挑了些不打眼却精巧的绢花,“念姑娘不如在添些。” 一人一言倒也极快,便就选好了,沈念依着几人的举荐选了鹅黄色料子配了轻纱白玉斗笠,簪子绢花也一一挑了些出来,而柳念瑶一如既往选了最合她气质的云锦白料子配了绣花淡色斗笠。 沈宁翻了几下,瞧着那些个料子,定了压在最下面的正红配了若火琉璃珠斗笠,与柳念瑶形成了强烈对比。 漾娘眸光流转,道:“沈府的姑娘,眼光真真不错。” 话落,她瞧着那些个平日里不常见的新式衣裳搭配,不由得笑眯了眼,连连保证定会让沈家姑娘成为茶诗宴上的一绝,又夸到了好几口,才带着绣衣阁的人向老太太辞行离去。 绣衣阁一走,福康院就静了许多,女侍煮了壶热茶送了上来,又从福康院里的小厨房里端了些果子糕点来,摆放好后,便退了出去,留下姑娘家的贴身女侍伺候在一旁,清月细心的为沈宁挑了些爱吃的果子糕点,便静默在一旁不语。 “表姐,这选的倒是艳丽,定是十分合身,只是会不会有些太艳了。”柳念瑶敛了敛眼中的不悦,这沈宁不就是故意的吗?明知她喜爱白素色,却选了如此艳的正红。 沈宁笑了笑,不动声色反击,“我身为沈家嫡女,自然是要庄重些才是。” 她是堂堂嫡女,柳念瑶是孤女,皇城里的身份阶级可是没那么轻易就能越过去的,这也是柳念瑶心中的一根刺。 “表姐,说的是,日后表姐嫁到东宫后,身份便就更高了。”柳念瑶淡淡一笑,瞧着眼前人明丽艳摇的面容,嘴角微垂了些,“这时辰可真快,一晃就到午时了。” 她话音刚落,晚霜就掀开隔间的帘子来,瞧着沈宁道:“大姑娘,老太太已经吩咐下去了,今个都留在福康院用膳,想问问姑娘们有什么想吃的。” 沈宁放下手里的簪子,正巧转了个身,避开了柳念瑶对着晚霜,道:“平日里也不挑,一切依照祖母口味即可。” “确实,咱们这些个姑娘家都不挑,晚霜姐姐你就按照平日里祖母的口味即可。”沈念也难得不与沈宁做对比,许是今个挑东西挑的心情好了,她扭头愉悦的瞧着柳念瑶问:“瑶儿,你呢?” “我也随着老太太就好。”柳念瑶扬唇一笑,眉宇温柔之意溢出,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盏,望着晚霜:“晚霜姐姐快些去吧,咱们去里屋陪着老太太。” 晚霜应了声,就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表姐,念妹妹,咱们去陪老太太吧。”柳念瑶亲亲热热拉住沈念的腕,温柔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起身瞧着沈宁的目光都温柔似水,“表姐,咱们过去吧。” 一缕缕细腻微热的光线从半掩的窗缝里挤了进来,正巧打在沈宁如玉面颊上,平白添了几分空灵气,与周身宁静祥和的气息相结合,粉白绣花的领子上点缀的玉珠也散着淡淡光华。 她眼眸微微弯了弯,嘴角微扬,露出两弯小巧玲珑的酒窝,道:“好。” 柳念瑶嘴角一僵,眼底弥漫着厌恶,沈宁终是不辱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偏越是这样,她便越想毁了。 她可不比任何人低半分。 福康院里的婆子女侍手脚极快,不多时,便备好今个午膳,一一摆上福康院的偏厅里,老太太带着众人越院中小廊,翠玉先一步掀开帘子,晚霜伺候着人进来。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瞧着那些个清淡却花红柳绿的菜色,笑道:“今个这厨房是用心了,平日里我用的都是清淡口味,你们几个丫头若是吃不惯就说一声。” “祖母,哪里的话,我倒觉得不错。”沈念笑眯眯的夹起面前的竹笋炒肉放到老太太碗里,“祖母快些吃,念儿饿坏了。”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眼尾的皱皱忽深忽浅的,连声道:“好好好。” 不足半个时辰,柳念瑶沈念二人将老太太哄得十分开心,那些个不满也淡淡消失。 饶是沈宁都不禁感叹一声,这人对投其所好这上面是真真是个好手段。 沈宁在福康院用过午膳,便就带着清月先行回了文院,不过几个时辰柳念瑶就几次三番的在老太太面前挑拨是非,倒是让人厌烦不已。 外头阳光明媚,沈宁避着日头走在长廊下,她瞅着那些个囍字福字,反倒是多了些腻味,眼瞧着距离福康院越来越远。 清月四周瞧了瞧人来人往的女侍,她压低声音:“姑娘,秋雨早些时候来说让你早些回去,我瞧着她很急,但偏今个福康院人多,我怕被人听见了就没提。” “无碍。” 沈宁眼眸微凝,抿了抿唇,轻轻拍拍清月的手,示意人淡定些,而后她不由脚步快了些,平日里秋雨一般都不会如此莽撞,除非是有什么她无法做主的事儿了。 到了文院,守在门口假意与孙婆子闲聊的秋云就迎了上来,淡笑道:“姑娘,外头日头那么大,怎么不打把伞,万一中暑了该如何?” 清月嬉笑,做求饶状:“今早走的急,我忘带了,想着也近,倒是莽撞了,姑娘可莫要罚我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每天18点或21点更哦~ 第二十九章 “皮猴。” 沈宁淡淡笑骂了声,便就随着二人往里屋走去,她瞧着那些个被秋雨秋云收拾几次才学会安生些的女侍婆子,不由得冷了冷眼,嘴角微微垂了下来。 有些人也该收拾走了,免得脏了文院的地。 左右这些个人放在眼皮底下也只惹人心烦。 她可不是个软柿子,也轮不到任何人都来捏一捏。 文院里屋里点了香阁的桃荷香,是平日里沈宁颇为喜爱的味,物件陈设也还在慢慢收拾摆放中,许是知晓她这个时辰要回来,秋云早已经温上了壶沁人心脾的热茶,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细碎片片的阳光打在门框边上,映在屋里成了倒影儿。 沈宁敛了敛眸子里的凉意,她勾出一抹笑意,安抚的瞧了几眼略有些慌张不安的秋雨秋云二人,她微微坐在软榻之上,接过清月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而后软着嗓音问:“发生了何事?” 秋雨瞧了人眼,咬了咬唇,似艰难般道:“姑娘,许是秋雨鲁莽了,但总若是今个不说,来日姑娘知晓怕要气急了。” 沈宁默了片刻,柔和的视线落在秋雨身上,不免多了些探究,微微弯唇:“无碍,莫要慌张,你说便是。” 话落,她瞧着秋雨想说却有些迟疑,便又不疾不徐的补上一句:“秋雨,不论出了何事都无需紧张,一切有我在。” 秋雨微微垂眸,而后瞧了眼秋云,后者叹了口气从里卧取了个雕花红木绢花盒来,轻轻放在沈宁身旁的小圆桌上,便立在一旁不语。 “这不是我母亲留下的吗?”沈宁眼眸泛起柔光,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精致细腻的雕花,她不解的望向秋雨,问:“可是坏了?” 秋雨上前几步,沉声道:“姑娘,今个我与秋云想着这些个日子物件都还未整好,趁着无事,便先整理了番夫人留下的物件,我出身于宫里暗训,对于机关盒或是暗盒也颇有研究。” “你的意思是这绢花盒里另有乾坤?”沈宁微微皱眉,将绢花盒拿起,细细打量起,不过她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心中有些不安,宫里的暗训她也的确有所耳闻。 半响,她抬眸瞧向秋雨,“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秋雨上前几步接过绢花盒,朝盒底轻轻一按,便瞧见从盒的侧面突出来一块。 而后秋雨轻轻一拉,就出来里掉落出了块上好的白玉云锦,她细心叠好后递给沈宁。 沈宁眉头紧锁,瞧着白玉云锦边角的斑斑点点扎眼的褐色痕迹,嘴角溢出一丝僵笑,声音迟疑又糅杂着些不安道:“秋雨,这是母亲的?” “姑娘,这应是夫人留下的遗书。” 秋雨垂下眼眸退到一旁,清月瞧了她们姐妹二人几眼,便也熄了询问的声。 里屋里静的连热茶咕噜声都被放大,沈宁盯着手里的料子一动不动,嘴里反复念着:“遗书…母亲…” 她脑海里突然清明了几分,想起当日老太太让她去母亲屋里瞧瞧一事。 为何当家主母的院子一片凄默荒凉。 为何母亲的遗书会藏的如此严实? 为何母亲的房里的物件会被偷走? 那些个不是女侍婆子偷的,是有人在找东西,物件不好拿,那些个簪子衣裳随处扔了即可,掏空了整个院里最后闲置无人打扫,是有人还在寻她手里的遗书。 沈宁哑了声,她直直看向秋雨,声音压的极低:“你可是看了?” 秋雨目光隐默,看向沈宁不忍的摇了摇点头。 即便不看,也知如此隐秘物件必有他意。 宛如一座大山突然压下,沈宁面色带了怒寒,她缓缓掀开手心的料子,入眼是早已干枯萎靡的血迹,一字一句瞧下去,她面色由青转白,眼眸泪光闪闪,狠狠地将手里的料子拍在桌子上,张了张嘴,却哑了声。 初夏日暖五月天里,她竟通体生寒。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沈宁反复念着这句话,微微阖了阖眼,潋滟的眉眼之间笼罩着悲痛寒烟,好半天,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面颊轻轻划下,缓缓没入下颚,滴在衣领上留下一片影子化为乌有。 前世她被沈家摒弃如闲,被扔在日日寒如十一月天的东宫中,也从未如此恨过怨过气过,哪是她卑微如尘土,生死也由旁人而定。 “姑娘。”清月不知夫人留了什么,但瞧着定是什么大事,轻抚着沈宁的背,低声唤着:“姑娘,姑娘。” 沈宁泪水如串串玉珠似得落下滴在清月手背上,美人落泪俱伤神,梨花落雨怜人心,末了,她又极悲极轻的柔语:“我无碍,你去打些水来,为我重新梳面。” 沈宁瞧着人退了出去,拿起帕子小心的擦拭眼角的泪水,眸底蕴含了千千重重如同刀剑的寒光,外头阳光折射进来的倒影细碎打在她如玉的面颊上,平白添了些清冷绝尘来。 她微微抬眸瞅着倒影,目光逐渐凌厉,周身气息多了些浓密戾气,不似往日清雅宁心。 好,很好,真是好的很。 沈宁强压了心头的怒气,待重新上了面,便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用了晚膳,她半依在软榻上瞧着手里的血书,柔光眸底仿佛含着利刃,唇紧抿着不语。 许久,她轻轻将物件放回原处合上锁。 一晃两日便要过了,外头夜色渐深如墨,各院点上了烛台挂灯,小厮女侍来来往往送着大厨房里的做好的晚膳,沈府门前迎来了绣衣阁的马车。 原是因着沈家姑娘要的急,绣衣阁里的几位绣娘连夜赶工,终在南洋郡主办的茶诗宴前一晚做好,由着漾娘亲自送来了沈府。 文院里,清月刚伺候着沈宁刚用了晚膳,晚霜便笑吟吟的上门来,说是绣衣阁的衣裳送过来了,老太太要大姑娘去瞧瞧看,若是不满意也好趁着漾娘在,也好改改合些心意才是。 秋云侍着沈宁去简单梳洗些,便留着清月在外头。 “清月,你让姑娘不用急,我这还要去寻念姑娘瑶姑娘呢。”晚霜眉宇平和,嘴角弯起弧度,便拒了茶往外面走去。 “晚霜姐姐,你等下。”清月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支成色不错的金钗,拉过刚跨出门栏的晚霜,轻言道:“晚霜姐姐,这是咱们姑娘特意打的,平日里咱们这些个女侍也不合适带越过主家的物件,虽金钗虽比不上外头那些个新式款式,却胜在精巧不会引起主家不愿。” “这我不能接,不能白白受了姑娘的好。”晚霜连连推辞,她是老太太屋里的,平日里自然也收到各院里不少的好东西,可这大姑娘终有所不同,只言:“咱们伺候主家的尽心尽力便好,那些个物件也无需记挂。” 清月微微眯眼,笑道:“晚霜姐姐你慌什么,这些个金钗文院里女侍个个都有,样式不同,不过是瞧着姐姐寡淡了些,所以我才拿来借花献佛。” “莫不是姐姐嫌我这些个不如别人送的好?” 晚霜瞧了眼文院里的女侍,果真人人发间带了支精巧玲俊的金钗,她回过眸子,低眉笑道:“如此,便谢谢清月妹妹了,日后若是有事便来福康院寻我,我若帮的上,定会出一份力。” 试问,又有哪家姑娘不爱那些个发簪钗子? 清月瞧着晚霜的身影消失,冷眼扫了圈偷偷瞄来的目光,轻哼了声,便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往里卧走去。 里卧点了些烛台,红木棕妆奁前,沈宁正微微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圈阴影,烛火下她面颊红润白皙,红唇泛着抹异样的媚气,白嫩如玉的柔荑握着檀木梳子轻轻的划着万千乌丝,旁的秋云秋雨默默侍候在一侧。 清月行礼,轻道:“姑娘,晚霜已收了钗子。” 沈宁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站在镜前,秋云细心为人整理衣裙,而后她眼眸瞧向清月,问:“独玉那可有回话来?” 清月摇摇头道:“姑娘,独玉自回了二房就未传来过消息,不过许是这些日子二房不便。” 沈宁勾唇一笑,操着口软音道:“也是,二房的哥儿在牢里被人打断了腿,二伯父,二伯母自也是急的吃不好睡不好,偏又不能如何。” 她轻轻扶了扶发间的红樱玉步摇,想起什么似的一双剪秋水眸望着秋雨道:“秋雨,明你就让那些个在甜水巷里的乞丐拿钱办事,可不能比别人晚了。” “姑娘放心。”秋雨应了声,瞧了眼暗格道:“姑娘,给王爷的信明个可要送出去?” 沈宁目光迟了下,轻轻抚下胸口的墨玉,淡淡叹息了声:“明个你就送出去吧。” “是。” 待沈宁带着秋云往福康椅去时,天色已然更似浓墨了些,她眉眼如花,面如流灵,身着一袭墨绿青黛绣竹裙,青竹从腰间蔓延直裙摆,零零散散绘成仙意,在墨色夜灯下,显然盈盈勾人煞是动人。 福康院门前,晚霜早已翘首以盼,瞧见人就急忙上前道:“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第三十章 沈宁走了几步,发间的樱红珠子晃了晃,她朱唇嫣红,嗓音柔软,“祖母怕是等急了,院里有些事耽搁了些时辰。” “无碍,大姑娘快随我进去才是。” 晚霜笑吟吟的着走在前面带路,沈宁缓缓走在晚霜身后,余光打量着福康院,青石小路边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小小枣树隐在暗处,池里的鱼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院里的挂灯比其他院里亮堂一些,许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的原因,女侍婆子也都是心腹,或是身边老人的孩童,倒如铁桶般了。 但人心可是这世上最不好说的事。 晚霜先一步掀开里屋的帘子,轻语:“姑娘,快些进去吧。” “劳烦了。”沈宁扬唇一笑,便带着秋云进了里屋。 里屋里,老太太依在软垫子上与漾娘聊着些外头闲事,却不见沈念柳念瑶二人,应是在旁的隔间里瞧自己的新衣裳,这次绣衣阁用了心,她想那二人定是十分满意。 明个宴会难免不出出风头了。 “宁儿见过祖母。”沈宁微微行礼,她眼眸一弯,嘴角溢出笑意,小酒窝藏着柔情,颇为有些腻人娇憨,“院里出了些事,劳累祖母等了许久,宁儿在这赔罪了。” 老太太微微起身,浑浊的眼眸盯着沈宁瞧了会,文院里是些个什么人,不用想也晓得,都是些个眼皮子短浅的,她转了转手里的佛珠,而后说:“无碍,院里的事可解决了?若是那些个泼皮闹的你不悦,就找些个牙婆子来。” 沈宁摇摇头,轻语:“祖母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老太太微微昂首,说了句:“你去瞧瞧衣裳罢,念儿那两个小丫头早等着了。” 熟悉略浓郁的檀香沁在鼻间,沈宁浅笑应了声,微微欠了欠身子,而后对着漾娘微微点点头,便朝旁的隔间走去。 隔间里立了几位女侍,怀里抱了些物件,其余主家的贴身女侍伺候在人身旁,沈念柳念瑶瞧着盒里的簪子低低笑着打趣。 “宁姐姐。”沈念起身朝人行了礼,轻轻柔柔的放下手里的簪子,眉宇间尽是喜爱之情。 旁的柳念瑶也柔柔弱弱的起身,细语:“表姐,你可算是来了。” “表姐,这些个是你的,你快些瞧瞧。” 立在一侧抱着楠木盒子的女侍上前几步行礼,将怀里的物件一一摆在一旁,瞧着那些个细腻劲,就晓得今个这衣裳簪子类的花了沈家不少银钱。 瞧着是真想攀上高枝些。 旁的秋云将衣裳拿起,沈宁细细打量了但,淡淡点了点头,抬眸瞧着眼前二人,轻问:“你们可都看好了?” “就差姐姐了。”柳念瑶微垂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唇抿出个弧度,“只是瞧着这红略有些重了,不知姐姐担不担的起,怕是不喜了。” 话落,她与沈念对视一眼,都瞧了彼此眼中压不住的喜气,谁也未想到,绣衣阁下了如此心思,到巧的有些枉顾了女儿家的如花年纪了。 太过华丽,旁人怕是压不住那股子贵气。 沈宁眼眸流转暗光,不语只浅笑了声,她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旁的细心放好的物件,绣衣阁果是知人心里的意,指尖轻轻抚过红若血嘤的正红,缓缓绕过红玉琉璃的珠子。 不过两日,这绣衣阁怕是真真下了心血,从衣领到裙摆,处处都彰显着端庄高贵,每一处绣花都带着几分沉稳,偏配的那些个物件皆皆合她的心意。 比起白亦黑了心的雪,倒不如烈火如初来的招摇。 沈宁眼眸垂了垂,红艳唇角微微上扬,面颊上溢出小小酒窝,她嗓音轻柔和甜,清如山间朗朗流水:“劳烦妹妹记挂了,这套琉璃红雁绣花衣裙十分漂亮,我甚是满意,无需改动。” 柳念瑶嘴角僵了僵,勉强扯出来个笑意:“合表姐的心情便是最好。” “瞧着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也该歇息了。” 沈宁挑眉瞧了她一眼,便先起身,笑道:“如此,表妹念妹妹早些休息,明个怕是会费些神了。” 话落,旁的秋云便拿起物件跟着沈宁朝里屋去。 留下隔间里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的柳念瑶,她面色阴沉委屈,许是柔弱气息过了,到让人瞧着有几分不忍。 沈念娇俏讨喜的面上带了抹隐晦笑意,轻轻摆了摆手,身后的女侍上前收拾起她的物件。 而后她轻笑道:“瑶儿,有时候人还是分高低贵贱与自知之明的,宁姐姐出身高贵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你又何必整日盯着她呢?” “之前我许是糊涂了,祖母前两日提点了几句,咱们也委实犯不着与宁姐姐比着。” 沈念不喜沈宁,自然也不喜柔柔弱弱形若佛柳的柳念瑶,只是平常这人惯会哄人开心,但若不是老太太前些日子敲打了她一番,怕现在还被人当傻子呢。 她是嫉妒沈宁的身份,但更想踩着人走到高位。 届时是沈姑娘又如何? 柳念瑶抬眸瞧着沈念,嘴角勾起讽刺:“念儿怕是想差了,表姐可不是随意谁都能踩的,而咱们也是都越不过去她的,除非先她倒下。” “时辰不早了,瑶儿先回院了。” 话尽于此,柳念瑶微微行礼,便带着自己的女侍先行一步离去。 外头里屋里,沈宁正笑眼盈盈的与老太太说道,早些时候漾娘已带着那些个绣娘回了绣衣阁,柳念瑶陪着低语逗趣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女侍先离了福康院。 “祖母,我要与宁姐姐一同走。”沈念娇俏如稚子,轻轻挽着沈宁的腕,非要与人一同离去。 老太太眯了眯眼,想起昨个的敲打,笑的眼尾皱眉都多了几分,如枯木棍似得手指转了转佛珠,笑骂:“你们这些个皮猴,时辰不早了,快些去吧。” “祖母早些歇息,宁儿告退。” 老太太瞧着人消失,收了嘴角笑意,阖了眼,沉着声道:“林婆子,念儿这丫头还是可教的,比她那个母亲强多了。” 身后的林婆子倒了杯热茶,道:“那是自然的,怎么说也是咱们老太太的亲孙女,又怎么差到哪里去。” “明个早些派人去接南哥儿栋哥儿。”老太太轻叹了声音,早些年她陪伴青灯古佛,倒是让府里的夫人慈母多败儿了,如今二房是毁了。 “老太太放心,三爷早就备好了。” 福康院门前,沈宁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腕,避开了沈念的亲热之意,她眼眸光色渐深,瞧着好姐妹怕是出不合了。 她眸子里泛起笑意,嗓音婉转动听:“念妹妹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也好艳压群芳。” “宁姐姐说的是,那明个还望姐姐多多照顾了。” 夜色深的瞧不见前路,勉强瞅能见沈念旁女侍提着的微弱灯火,长长身影渐行渐远恍如夜雾,不过许是五月天有些不稳,这会竟起了风,吹的青石路边的绿叶红花摇摇欲坠,长廊上方的挂灯晃来晃去,打下的映影也忽深忽浅。 沈宁回到文院里,面容有些疲倦,身子许久未不舒坦,今个有些沉了,但她心里需思量的事多了些,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明个要对着皇后一派,她心里不安的许久。 老太太现在在府里主事,想来为了把她嫁入东宫也不会让人平白无故惹了她,定是敲打了一番沈念,但二房一心攀上高位,又岂会真按照老太太所言。 明个沈南沈栋怕也会回来,倒时难免不会生事,毕竟在牢里两位哥儿吃了不少苦,也不知是秦昱有意无意竟打断了南哥儿的腿。 如今这二房怕是不会手软了。 沈宁疲惫的阖了阖眼,总觉得那些个事压在胸口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响,她微微睁眼瞧着烟色纱幔顶,轻叹了口气。 不多几日,她也要见到白家人了。 如果不能清了这些个压在她心头的锁事阴谋。 她怕也是无法去脱身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天刚刚亮,堪堪合眼的沈宁就被清月叫起,说是二房里连带表姑娘的院里早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都争着抢着在今个茶诗宴上出一出风头。 沈宁半倚在床边,乌黑的发丝搭在边上,往日艳丽的面颊有些萎靡不振,她眼眸划过丝无奈,柔音道:“清月,我又不是头一次去,何必与那些个人抢。” “姑娘,往日你都是一人,或是与念欢姑娘一同,但今个不同往日,这可是你头一次与沈家姑娘一同。”清月搭着那些个胭脂水粉,还不忘催促秋云快些备水。 旁打完秋雨默默递了冷帕子给沈宁,让她家瞧着就没歇息好的姑娘先醒醒神。 昨个夜风大,今个竟是晴空万里,文院里也热闹了起来,连池里的鱼儿也被惊动,争先恐后的聚在一起。 早膳是由清月亲自盯着大厨房做的,不多不少量刚刚好,也免得人路上不适,又备了些好食得小点心。 沈宁坐在妆奁前,瞧着镜中有些苍白的面容,饶是如此,眉眼间勾人的媚气仍是绕来绕去,平白添了些病弱美的气息。 第三十一章 半响,她轻吐出句:“今个上些艳丽的脂粉罢。” 沈宁她是个生来就心存傲气的,加上太后十多年的精心养着,最终将那股子傲气养到了骨子里,一点不受控制的出路,就让她连连败退沦为棋子。 既可悲又可笑。 记忆里茶诗宴上,她心怀有不甘,不仅压了皇后的脸面,就连太后的脸面都被她生生丢了几分,被折煞被放弃,生生逼成另一人。 到如今那种无力反抗世俗父亲皇命的无力感也都深深压在她身上,就连现在想起,也还是后怕几分。 她短暂的一生中,最温柔的记忆,莫过于就是那瞧着冷冷清清实则桀骜不羁的黑衣男子,而男子瞧不上那些个不入流的阴谋诡计,时常爱那些个边疆乐事。 而她总是爱缠着闹着,满腔心思尽放在他身上。 总爱一袭骑装陪着人身边。 平日里柳念瑶明示暗示,到让她那个愚笨心思硬生生走上绝路,她带着人出席宴会,挑选高门夫婿,风头自是给了娇弱美人,而后引狼入室。 想她沈宁生的张扬,偏偏也毁在了张扬。 忆起那些个往事,沈宁眸子蓦的冷下,面颊上的寒意愈发的明显撩人。 “我记得之前太后让内务府给我打了支红琉璃珠海簪子,清月,你去取来。” “今个带上那支罢。” 清月愣了一下,迟疑的瞧着镜子逐渐凸显夭夭其华的女子,而后道:“姑娘,会不会太艳了些?” 红玉配美人,艳丽如骄阳。 只会不会太突兀了些? 沈宁轻轻的挑眉,微挑眼尾勾起抹笑意,如玉柔荑轻拿起口脂,微微染了下,如花般粉唇多了些妖艳欲滴的红艳。 她眼底含着雾气,而后静静望着西北方向,轻声嘟哝:“想必此时的夏院里怕是十分热闹吧。” 为了那风头,闹的人仰马翻也不为过。 不然该怎么吸引那人的注意? 沈千这一步棋走的也是甚好。 “岂止是表姑娘的院子,天还未亮,咱隔壁的二房院子就亮起灯了,那些个婆子女侍动静可闹的不小。”清月撇撇嘴,不满唠叨。 “咱们院子是起的最晚了,不过咱们姑娘可不比那些个眼皮子浅的。” “那些个恨不得敲锣打鼓,也不知乐个什么劲。” 旁的秋云盘着手里的乌丝,也插了一句道:“我今早去剪花枝时,听见表姑娘院里的婆子私语昨个晚上将军去瞧了,还带了些姑娘家的新式物件,满满好几箱子。” 沈宁慢慢垂下眼眸,瞧着腕上的火琉璃玉镯子一丝丝如血般缠绕着,趁的腕如柳玉,煞是好看。 她一双微挑的凤眸里沁着勾人水光,而后嘴角慢慢上扬出弧度,牵扯出两弯小小酒窝,有些漫不经心的望着那些个簪子,道:“今个必是要出出风头才是,毕竟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是下了血本的,咱们这沈家姑娘个个都算得上一方美人,自然是要早些准备才是。” 沈家心思一则为了姑娘个个嫁入高门,二则为了那些个前程罢了。 老太太十多年不主事,这一回来就是为了沈家与东宫的事儿,瞧着也是十分在意沈将军府的颜面,不然也不会连个孤女都下那么大手笔。 连着沈千都格外重视夏院那边,居然还亲自往哪送了那么多小玩意,唯独忘了她。 若是柳念瑶在攀不上那人也的确是亏了。 清月忍不住皱眉,略有些不解问:“姑娘,老太太这是把这茶诗宴当联亲宴了?” 沈宁轻笑出声,嗓音如山间百灵鸟般,“老太太自是希望如此,但二房更希望如此些,不过无碍,这些个在越也越不过去我。” 任由她们好,再好也好不过她。 前世柳念瑶费尽心思联合沈家百般算计她,不过也是想叫她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吧。 偏偏这一次,做梦。 今个是个好天气,天幕撒下柔和细碎的光,微风带着五月花香混合的甜味,轻轻柔柔拂过角落,吹的那些个珠帘翠玉碰撞出悦耳声响,院中的花草树枝也摇曳多姿,落下的阴影忽深忽浅。 所以沈府上下连着老太太心情都是愉悦的。 尤其是沈念柳念瑶姐妹二人。 只是两个人面上的欣喜笑意,在瞧见姗姗来迟的沈宁时消失了个彻底。 而马车早已在沈府了门口候着了,一前一后列成一排,一辆是太后所赐沈姑娘的御赐之车,一辆是沈府备给姑娘家的。 一瞧就瞧出,所谓的区别之分。 只是御赐之物,可不是人人都有福消受的。 沈宁由清月扶着缓缓而来,眉眼艳丽如火,红唇娇艳勾人,面颊淡白如雪,发间簪子耀耀其华,一袭红柔轻纱锦绣祥云花裙包裹着纤细诱人的身姿。 华服从衣领到裙摆,凡是目光所瞧之处,都可见耀眼,尤其腰间盘着的清白琉璃玉帘,随着沈宁每走一步便可听到悦耳声响。 她站在沈念柳念瑶面前,扬唇一笑,勾起了抹风华绝代,而后柔和着嗓音道:“劳烦妹妹们等久了。” 本以压不住的荣华,此时宛如刻在了人骨子里。 仿佛沈宁天生就与这富贵的红是一体。 柳念瑶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她身上这身衣裳,好似失了颜色般无趣,目光扫了一圈又一圈,有些僵硬的开口道:“无碍的。” “只是表姐这一身可谓是艳如骄阳,平日里不都偏爱素净些么?那些个艳丽的瞧也不瞧上几眼,怎的今个竟真穿了这红,还以为姐姐会压箱底呢。” 这是在怨她抢了风头让如玉般的白变得寡淡了吗? 瞧瞧这面上扮的几分可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这个沈姑娘仗势欺人了呢。 沈宁敛了笑意,眼眸里泛着层层凉意,瞧着人沉声道:“表妹,这是祖母特意送来的衣裳,我自也是十分喜爱的。” “祖母对沈家姑娘一碗水端平,就连表妹也未曾忽略不顾,我这个嫡女又怎会不孝,这个高帽我可受不起。” 柳念瑶脸色煞白,微微垂下眸子,轻声细语:“表姐误会了,瑶儿不是这个意思。” 旁的沈念敛了眸子里的嫉妒狰狞,笑着开口:“宁姐姐,你真误会了,你也了解瑶儿的性子,口误罢了又何必动气,不过平日里你穿的素净,今个这么一穿当真是好看。” 沈宁收了不虞,眼眸慢吞吞划过沈念,轻语:“口误一事,我倒是不在意,但若是随念妹妹般惹了贵人,倒时可不就不好了。” “今个到场的不乏些贵人,还望妹妹们安稳些才是。” 她记得清楚,沈千回来不久,沈念就曾出言不逊惹了贵妃,若不是天家记着沈家的功劳,人怕要夭折了。 沈念面色白了些,有些哑然。 如今府前人来人往,多少双眼瞧着,女侍婆子个个噤若寒蝉不言不语,谁让往往主子斗法,她们吃亏。 而耻辱感窘迫感溢满了沈念柳念瑶一心,偏她们又无法,只得死死拧巴着手里的帕子来泄恨。 沈宁抬眸瞧了瞧天,道:“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话落,她便不再搭理二人先一步上了马车。 街头巷尾人声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偏这种声响里让沈宁安稳了几分,她轻轻靠在车壁上,微微阖眼。 旁的清月静默温了壶热茶,半响,微微叹了口气轻语:“姑娘,刚你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沈宁微微睁眼,压了压心头的戾气,许是这些日子有些压制人了些,她不免有些不稳,掀开车帘一角瞧着外面,而后柔着嗓音道:“许是厌烦了些,你也知我不爱东宫事儿。” 她的戾气来自东宫,任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秦庭与沈家不同,他的讽刺嗤笑仍历历在目,那五年刻在骨子里的苦楚,一点一点要将她吞没。 想想当朝里的几位王爷,虽各自有了封地,偏除了秦昱外,只有那位喜爱流连烟花之地的曜王,偏偏柳念瑶目标又是这位。 而对方又岂会放过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不然到最后又如何成了美人的裙下臣。 曜王瞧着是个无所事事的懒散王爷,但沈宁知道并不是如此,不然怎会只有他留在了皇城,而其他王爷早已去了自己的封地。 而这些都是她怎么也都避不开的。 许久,沈宁放下手里的帘角,她眼眸中的混杂戾气缓缓归于清明平静。 马车一路行驶平稳前行,下车时沈宁又盯着沈念柳念瑶告诫了番:“此宴会与平常宴会不同,等会子都别乱跑,好好跟在我身后,若是惹出乱子来,我怕保不住你们。” 今个南洋郡主设宴,来的都是些权贵,以及各大世家高门的贵女。 那些个贵女心比天高,对于嫡庶之分异常看重。 而此次表面瞧着是个茶诗宴,实则一是为了天家亲封小郡王的终身大事,二则是南洋郡主为皇后一族来试探她,如此大事纠缠,自然也是盛世场景,颇为热闹。 不过沈宁与这些贵女多少都有几分交情,这才一下马车,就连连有人上前招呼,而郡主身边伺候的人早早候在门前,瞧见她就上前行礼道:“沈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咱们郡主等许久了,连着晚姐儿也是闹个不停。” 沈宁含眉浅笑,淡语:“劳烦了。” 南洋郡主嫁给了天家旁枝,秦氏偏族的世子秦风为妻,膝下有一小女儿名秦晚,平日里与她趣味相投,倒也是十分熟络。 不过趣就在于,南洋郡主与世子秦风是各为其主。 却也是算得上相敬如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宁瞧着那些个皇后一派,她冷了冷眼,轻启唇:“好烦。” 第三十二章 秦氏一族,除去在位天家外,血源上有些偏支,但当年宫廷叛乱救驾有功,所属也与比古早以来的天家家制有所不同,这也是当年老天家继位后所立,并秦氏是直属天家所而存在。 沈宁与秦晚交好,原也是早些年猎赝攒下的情分。 后又常常聚在一起闹,便也亲近许多。 比起沈家,秦家自是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一路上所穿过的小桥流水假山长廊,皆是出自名家之手,若不是早年沈宁曾在太后宫瞧见过,今个怕也瞧不出秦家的气派。 女侍领着她最后弯弯绕绕要到了个湖边亭,而后微微俯身行礼:“沈姑娘,郡主与晚姑娘在亭中等你。” 沈宁微微皱眉,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去,周围皆是翠绿的湖水,在细密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偶尔几只调皮的虫儿略过,留下一片片涟漪,倒像是一块上好青山料子,平日里最招女儿家欢喜,却极难得。 原前她也就有那么一件,还是太后所赐。 亭子外边有白纱帷幔随着浅风微微飘动,隐约能瞧见里面有几丝人影,却任她也瞧不清都有谁。 旁的沈念柳念瑶与沈宁并肩,不免也有些好奇的瞧着,越过长廊小谢,才堪堪踏入亭边,就有一阵翠花玉撞声响起,一阵轻笑飘至而来。 笑着来的人是秦晚,身旁的黄衣杏眼女侍细心的挂起帷幔,沈宁瞧着那曾熟悉的娇嫩俏脸,不免想起些往事,如往常没见着人到也罢了,而现在却瞧着人还好好的俏生生的活着,难免有些鼻酸。 “晚晚。” 她声音多了几分沙哑,面色添了几分白,秦晚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柳眉一皱,瞧着一旁的女侍就问:“怎么回事?谁欺了我的娇客?” 沈宁噗呲一声笑出来,眼尾溢出细碎点点,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柔荑,道:“你怎么还是这般急性子?” “有你在,谁敢惹了我沈姑娘?” “不过是风大了些。” 她不行礼,一旁的沈念柳念瑶却要恭恭敬敬的行礼才是,秦晚不喜那些个女子的心思,挨着沈宁的面子随便摆了摆手,轻应了声,而后吩咐:“桃花,你去带着两位姑娘去前院瞧瞧,母亲不是办了花宴,那人多热闹。” 语气娇蛮,丝毫不容置疑,旁的沈念柳念瑶白了脸无措的瞧了眼沈宁,后者弯了弯唇像是没瞧见般,只留下抹红艳背影。 待沈念柳念瑶随着桃花离去,她才微微回头瞧了一眼,那紧握的拳头,是不甘罢,不由得忍不住扬起了抹笑意来。 突的一抹调笑响起:“咱们沈姑娘笑的如此潋滟,到让小生十分钟情。” 沈宁抬眸瞧去,靠在亭角的熟悉身影,嘴角一弯笑出声:“不成想咱们林公子也在,倒是小女叨扰了。” “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就不成样子。” 话落,秦晚挽起沈宁臂膀往亭中走去。 沈宁落坐在亭中石椅上,瞧着眼前人,问:“你们两个为何在此?郡主呢?” “为何要支走我家里那两位妹妹?” “你那两个妹妹瞧着就让人讨厌,念欢可是与我说了的,我平生最烦那些个柔柔弱弱实则满腹阴谋诡计的狐媚子,我爹后院里一大堆,你若是喜欢,我拉出来给你溜溜。” 秦晚冷哼一声,目光在沈宁身上打量了一下,起身瞧了瞧,而后神色复杂有些担忧,道:“我前些日子随着祖母回了南边祖地,一回来就听了你与太子的亲事,我母亲与我说你闹了许久。” 提及此事,沈宁笑意一僵,微微垂下眼眸。 “咱们都清楚你对秦王的心思,你到底怎么想的?若是你不愿,我便偷偷的带着你去边疆寻寻。” 风携着花香轻轻吹来,沈宁伸手勾起鬓角的发丝挂在耳后,眼眸蕴含了重重悲伤,问:“真假?若是逃去边疆,可就是违抗圣旨。” “若是去了,被拒了该如何?你也知晓他的心思。” 秦晚微微皱眉,沉思了一刻,拍桌道:“咱们皇城三花怕过谁了?被拒就被拒,大不了我抢了他进你的府。” “你何时与那些个叽叽歪歪的贵女般了?” “沈姑娘的名号如何得来,你是忘了?” 旁的林念欢不语,端起茶盏遮住嘴角笑意,微微扭头瞧着外头微微波动的湖水,眼眸泛起尽数是笑意。 沈宁深深吸了口气,眼尾渐红,阖了阖眼不语。 秦晚是了解她的,瞧出了些端倪,直言:“可是你那消失了十年的父亲所逼?” “我母亲今日本要与我一同等你,我就晓得皇后娘娘怕也关心着此事。” “我心中知晓你的心意,便自作主张往边疆送了信。” “你也快些决定,我带你去找他。” 五月底的风轻轻柔柔撩人心扉,这会却一头凉水泼下,沈宁诧异的抬眸瞧着秦晚,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说什么。 心里溢满了说不出的感觉,她们一如既往护着她。 只是想想那人瞧着以秦晚张扬口气所写的信,也不知是喜是无奈,不过那清冷厌琐事的性子,亦或者是扔掉秦家的信。 秦晚沉下脸,按住沈宁的肩膀,冷静而又理智的分析道:“你不要怕,如今天家康健,太子明面上瞧着光鲜亮丽,实则储君之位并未定,那些个皇子岂会甘心?皇后的心思我也摸出几分,你现在不能嫁过去,讨不到好的。” “况且太子的事,我们都清楚,你可能不能犯傻。” 她不似一般女子,常跟在祖母世子身边听那些个朝堂事,不说对朝堂局势了如指掌,却也是一知半解,那些个不为人知的腌臜事也多少晓得几分。 尤其还关乎皇家颜面,且是天家密事,随便一句便是滔天大祸株连九族的大罪,这些缘由,她也说过,或更直白些,前世也曾劝她清醒些,只是那时的沈宁像是着了魔。 沈宁自是知晓秦晚的好,这掰开揉碎的说,抛开自身安危要带她去。 所谓趋利避害,可不是妄言,她十分清楚。 前世她该多着魔,多傻,才能害的这些人。 轻柔的帷幔飘飘然然,鸟儿叽叽喳喳叫唤着,旁的林念欢放下手中茶盏,敛了敛腰间的匕首,而后望着沈宁,笑道:“你别逗她了,憋笑有些疼了,再说下去,咱们皇城三花该上断头台了。” 秦晚一愣,阴着脸揪起沈宁细滑面颊,道:“念欢是何意?” 沈宁轻轻抚开面颊上的玉手反握,蕴着细细水光的眼眸微微弯起,她红唇轻启,道:“晚晚,多谢你,总是这般为我想着,也不枉我当年与你打架的日子,但……” 话还未说完,秦晚就抽出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摆,道:“我们那些年打出来的情意,岂会是假的?” “若是不交代清楚,我可把你送到我母亲哪了。” 在去前院花宴的路上,沈宁心里装了事,总归有些沉闷不已,直到秦晚提起心中烦事。 “你们二人还与我说道说道,我家那个小郡王哥哥可还记得?今个他不是要相看那些个贵女,可帮我盯紧点了,如白家季家苏家张家林家那些,一个都不能要,我爹后院里的那些狐媚子已经够扰人了。” 沈宁有些好笑:“若是人家情投意合,咱也不能棒打鸳鸯,届时讨不到好,反而苦的是你。” 林念欢敲了敲秦晚的发髻,无奈道:“我倒是觉得无需担忧,小郡王瞧着不是那般有眼无珠贪恋美色之人。” 秦晚撇撇嘴,冷哼:“我到不是怕他贪恋美色,咱们皇城三姝可是国色天香,就怕被那些个没脸的缠上。” “我惯瞧不上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阴谋,也不爱文绉绉的算计,如这回哥哥订了亲,那过些日子便是我相看人家了。” 沈宁抬眸瞧了眼林念欢,她弯了弯嘴角,面颊露出两弯小小酒窝,压下心头的苦涩,轻言:“若不愿参与这种场合,你倒不如先瞧瞧看那些个未定亲娶妻的公子。” “合你的心意,比什么都强。” 只要不步了前尘,寒门高门又如何? 前世她身旁的人,无一是好下场。 林念欢瞧了眼泛着苦涩的沈宁未言语,只是轻轻握了我她的手腕,而后才言:“晚晚,我倒觉得宁儿言之有理。” 秦晚皱眉,轻叹声:“我放在心上了,总不能听我母亲嫁到皇后一派。” 沈宁垂下眸子,前世,秦晚嫁给了南洋郡主娘家表妹长子,不过一年就香消玉殒,因此秦世子恨极了南洋郡主连带皇后一派。 而她始终不知人为何会消散,明明那般好。 前院花园里花团锦簇,花香四溢,蝶飞乱舞,许多当家主母聚在廊亭里闲聊趣事,那些个贵女三三两两聚也在一处,女侍来来回回取着糕点热茶,余下那些立在一旁默默伺候。 沈宁与秦晚林念欢相携漫步而来,像是三颗极其耀眼明亮的宝珠,不知挡在了多少贵女前头。 皆各有千秋,是一方美人,眉眼如画尽不相同。 一来便遮了多少风华,沈念柳念瑶刚与几位贵女谈上话语,原本握着茶盏笑的开颜的嘴角僵在面上,瞧着眼前景象,不禁齐齐垂下了眼眸假意未瞧见。 偏握着茶盏的指尖泛白,细看还能瞧出几分颤抖。 第三十三章 男宾女眷间隔了条长廊,中间特意摆了几折黄丝绣花纱幔,沈宁与秦晚林念欢坐在树荫阴凉处细细闲聊着趣事,许是纱幔后的眸光太过凉意又或是探究。 沈宁秀眉微微凝起,抬眸望了过去,模糊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心中猛的一沉,没人比她更清楚纱幔后的人是谁。 前世五年里,她被秦庭用这种夹杂着凉凉厌恶的目光瞧了许多日子。 沈宁握着帕子的手愈发的用力,她一时没能收住力道,那略尖锐的指尖在皙白泛粉的手心留下了条条丝丝醒目的红印。 平日里秦庭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手里习惯性摸着腰间的玉吊坠。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沈宁却知道那块玉是秦庭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留下的,听闻那人极其爱玉,有得一手好雕工,只可惜最终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她知道,其实秦庭并未爱过那些个小倌幕僚。 最多只是那爱玉之人的替身罢了。 五月天里,沈宁竟有些俱冷。 她目光呆了一瞬,眼前落下一层阴影,林念欢拿着把画着青山绿水的折扇遮挡了树荫下细碎的目光,旁的秦晚微微皱眉,瞧了眼纱幔后探究的目光,眼眸里划过丝厌烦。 她拉过沈宁略冰冷的腕,柔声道:“宁儿,咱们去那边亭子里歇歇,在这站了许久,有些发酸了。” “好。” 沈宁应了一声,压了压心头的不舒服,有时她也分不清是恨是怨,亦或者是怕。 落坐在亭子之中,沈宁望着那些个花团锦簇的娇花散着今年命,来年定更美上几分,她一双纤纤玉手握上温热的白瓷茶盏,敛了敛眼眸中的波澜,勾唇淡笑。 还需担忧什么? 她前世已如花般凋谢,如今是重来一次。 而她也绝不可能在与东宫有任何纠缠,更不会与秦庭有何牵连。 秦晚轻柔开口:“我瞧过两日咱们便可去狩猎了。” “打猎?你出的了这秦府吗?”林念欢合上手中折扇,摇了摇手里茶盏的茶,而后她抬眸瞧着沈宁,压低嗓音问:“你可有修信问问秦王他何时来求娶?” 沈宁呆了几分,微微垂眸,勾笑道:“怕是要他忙完了才是。” 虽不知边疆有何要事,但瞧着怕是不小。 旁的秦晚敲了敲石桌面,道:“好了,此事不适在此问,不过若是他应了,必不会让宁儿苦等,只是我瞧那太子今日也来了,可真真让人厌烦不已。” 而后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冲沈宁略调皮的眨了眨眼,眼眸轻轻往后瞧去,缓缓起身行礼:“母亲安好。” 南洋郡主不知何时来此,笑吟吟的瞧着她们,摆了摆手,阻了沈宁林念欢的礼节,而后亲热的上前拉住沈宁的细腕道:“原来宁丫头在此,可叫我好找,就怕家里这个皮猴带着你瞎闹。” 沈宁不着痕迹抽出腕,轻轻揉了揉眉间,轻言细语的解释:“我许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本想寻寻我家那两个妹妹,谁知走了几步便有些不适了,晚晚便带我来此歇息片刻,到让郡主好找了,宁儿在此赔罪。” 旁的秦晚悄悄对着沈宁眨眨眼,果然是聪明的。 “好孩子,无碍的。”南洋郡主眼眸划过丝了然,但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疑虑,偏面上丝毫不显。 不过,沈宁的嫡女气度倒是不错,果然是太后教出来的人,瞧着与那些个传言也尽是不同。 听闻沈家三姝时,还惊讶了几分,如今瞧起来未能成沈家当家做主的,饶是嫡女又如何,那些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又怎称得上三姝中的一姝。 不过就算如此,今个她办的宴里不乏青年才俊高门皇族,若是那些个上不得台面不打眼的姑娘惹出什么乱子,又万一冲撞了男客,就不好了。 南洋郡主微微侧首对着身旁女侍道:“多叫些嬷嬷女侍去寻寻人,多找几处,瞧瞧沈二姑娘与那柳姑娘在何处,若是发现了,即刻来禀。” 花园里花香满溢,草木皆朝阳绿然,一眼望去竟会让人静心不少,沈宁淡笑不语,她自然是知晓柳念瑶此时在何处。 她勾起鬓角发丝挂在而后,眼眸里尽是安然,嘴角始终带着温婉贤淑的笑意,旁的林念欢默默喝茶,熟悉她的都瞧得出她有些腻味厌烦了。 还未等女侍嬷嬷来报,就见一个穿着青衣衣裳的女侍慌慌张张跑来,见了沈宁,顾不上在场有谁,就连忙行礼,只言:“大…大姑娘,姑娘她方才失足掉入后头的池子里,被…被曜王救了。” 来人是柳念瑶身旁的女侍,名海棠,此刻身上体面又新式的衣裳上满是池边的泥土与水渍,满眼惊慌尽是泪痕。 沈宁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自然瞧见海棠脸上几分不显得红痕,心中了然,眼眸却尽是慌乱,面颊白如冬雪,她与南洋郡主对视一眼,一行人就连忙往后头的池子去。 她们到时,湖面平静了仿佛未有人来过,沈宁身一软,眼泪随着划过面颊,而后握着秦晚的手,道:“晚晚。” 这样的事,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连同引来了女眷与男客,正各怀心思的瞧着眼前这一幕。 南洋郡主沉下脸,正巧她派出的女侍面色暗藏着怒火而回,倾身在人耳边细语了几句,而后她扭头瞧着海棠厉声问:“你可清楚你家姑娘如何掉入水里?此时人在何处?” 海棠哪见过这些个场面,更别说认得这些个贵人。 她哽咽了好一会儿没说出半个字,平静了几分才开口道:“姑娘…姑娘她本是想采束池边花草,我便弯身去寻,还未碰花枝,就听见姑娘啊一声掉入池中,我着急呼救,来了位一袭红袍锦衣的公子,他身旁的小厮拦住了我道他家王爷是曜王,定会救了我家姑娘。” 南洋郡主面色缓和了分,沈宁瞧了眼秦晚林念欢一眼,后者点头,心中皆了然是何情况。 不过,如此一来,沈宁心中底倒是稳了。 前院里的小厮跑来,行完礼就道:“郡主,曜王说他先行离席。” 他面色为难了几分,而后又道:“曜王还带走了为女眷。”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眷男客俱俱清咳几声,不约而同缓缓退离了池旁,贵女自然瞧不上一个小小孤女,只是那些个瞧见柳念瑶柔弱模样的男客,却不舍了几分。 而皇城大街小巷都知曜王平日里爱美人,平日里也干了大大小小不少荒唐事,饶是天子都气的不行,手里染指过的女子不下其数,后宅的小妾更是二十几个。 沈宁顺着秦晚的力道起身,微挑眼角挂着泪水,面颊白如无色,而后她微微行礼,轻轻柔柔的开口:“郡主,宁儿代妹妹赔罪,但还望郡主帮忙寻寻家中嫡妹。” “另外还请郡主让宁儿前去拦下曜王的马车,毕竟女儿家的名声极其重要。” 南洋郡主安抚的拍了拍沈宁的柔荑,道:“你无需惊慌,我现在就派人截下曜王的马车寻回宁儿妹妹。” 话落,她又招了名女侍来,“去寻寻沈二姑娘,若是发现了,就带去晚儿院子里。” 如今出了一个柳念瑶,万万不能在出个沈念。 南洋郡主轻轻淡淡的瞧了眼身旁的嬷嬷,而后人微微俯身行礼,便带着几个小厮女侍离去,怕是去追曜王的马车了。 池边暖风熏得游人醉,花香溢满了秦府,池子旁的女侍婆子细心的请走了零零散散看戏的女眷与男客。 沈宁瞧了一样平静的湖面,微微垂下眼眸,细长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层细密阴影,上了口脂的嫣红唇瓣轻轻抿着,而后叫了清月回去通报老太太。 前世她替柳念瑶捂下了此事,并未闹的如此之大。 那些个女眷男客无人知晓这片湖里发生何事。 沈宁随着去了秦晚的院子,南洋郡主柔声安慰了她几句,便去了花园稳住那些个女眷男客,毕竟着茶花宴也是秦府办的,且是以她之名而办。 沈宁垂眸坐在一处沉默不语,上了胭脂面颊仍苍白的吓人,她紧紧握着帕子,愈发红艳的衣裳趁的人有些飘零,周身气息没入了几分沉闷。 秦晚与林念欢对视一眼,而后她倒了杯热茶递给沈宁,点了些安神香,斟酌着开口道:“宁儿,你莫慌,曜王虽荒唐无度,但鲜少碰官家女子。” “恐怕今个他也是不知你那位表妹的身份,若是知晓定不会招了沈家,平日里他最不爱与在朝为官者牵连。” “他不似面上那般没轻没重,你且安心便是。” 沈宁抬眸瞧了眼,勉强扯了扯嘴角,轻抿了一口热茶,而后细语:“晚晚,我无碍的。” 她只是在想沈千为何要搭上曜王,又为何对柳念瑶如此刮目相看,就连老太太也未曾阻止过。 偏偏这些她又不能同秦晚林念欢说。 不多时,南洋郡主身旁的嬷嬷便带着略不解迷茫的沈念来了秦晚的院子里,她一瞧见沈宁就急急慌慌上前行了礼,胆小般叫道:“宁姐姐。” 沈宁安慰的拍了拍挽着她腕的手,微微侧首在人耳边低语了几句,瞧了眼人眸子里震惊慌张,而后起身同嬷嬷道谢:“劳烦嬷嬷了,只是可有拦下曜王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复更新啦,我也终于不发烧了。 天气变冷,大家都要照顾好自己! 千万不要感冒发烧了。 啵啵~ 第三十四章 “还望沈姑娘再等等,方才追去的人还未归来。”嬷嬷话落,便微微行礼退下。 沈宁叹了口气,瞧了眼不语的沈念,自然也瞧见了人紧握帕子的手,想必此时心中定是气恼不已,本来这茶诗宴,就是为了寻得一高门夫婿,如今却只能窝在小小院子里无法动弹。 不过她虽不知柳念瑶用了何计脱身,但能掐准曜王爱去之处,怕是沈千做了不少调查。 只是这世,她怕是不能随她们所愿了。 秦晚碍着沈念在此,许多话也不便说出口,只与林念欢对视了眼,后者举举茶盏,便就垂下眼眸不语。 她艳丽眉眼划过丝烦躁,果然那些个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平日里惹事作妖以外,就上不得台面。 眼瞧着时辰越晚,女眷男客也已散去,徒留下的沈宁眉目间多了分焦急,她耐不住性子的往外敲去,面颊添了些红润,倒是活色生香了许多。 秦府与沈府相差甚多,在官位上也是如此,单就秦晚这个院子里就瞧得出有多精巧,女侍们训练有素来来回回伺候着,桌子上的糕点冒着热气,一瞅就晓得是刚做的。 茶香四溢夹杂着上好的熏香,不使人觉得腻味,反而多了分舒适惬意。 正当秦晚欲开口劝沈宁莫要着急时,南洋郡主身旁的嬷嬷就带着人赶来,先朝屋里的人规矩行礼,而后沉声道:“沈姑娘,人已截下,安然送回了沈府,郡主说让你用了晚膳再回也不迟。” 话落,嬷嬷又朝林念欢道:“林姑娘,林府的马车等候多时,言有要事让你早些回去。” 林念欢勾勾唇,眼眸轻飘飘看了眼沈宁,瞧着人宽慰似得笑了笑,她心中了然,而后合上折扇,起身:“既然府里着急寻我回去,那我便先走一步,有事派人寻我即可。” 瞧着人离去,沈宁也并未多留,她婉言拒了南洋郡主的好意,便与秦晚告别,带着沈念离去。 夜色渐深,天边层层叠叠的黑墨云乌压压的挤在一起,沈宁的马车平稳向前行驶,耳边尽是嘈杂人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阳春面的叫卖声。 她微微阖眼养神,也权是为了避开沈念,着实是不愿多虚伪言甚。 而旁的沈念几次开口都未出声,只能默默打量太后御赐马车的模样,每一处都能瞧出宫里的用心,她眼底渐渐的聚齐了些羡慕不甘,涂了粉寇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个金丝绣花鸟儿的垫子。 许是太过锋利了些,留下一层淡淡划痕。 沉了片刻,她微微侧首望着沈宁,瞧着人衣裙从衣领到腰际都十分用心,每一处勾线都不难瞧出华丽,明明如此滴红搓酥,偏趁的人楚腰蛴领,显得她身上鹅黄莲花苏雪锦裙就寡淡了许多。 沈念微微皱眉,明明都是嫡女。 为何沈宁偏偏各方皆胜她一筹? 只因是在太后身旁养大的? 沈念不愤目光微微上移,眼前女子果然生的如街头巷尾传言般云鬟雾鬓,桃羞杏让,千娇百媚。 她的眸子渐渐像是含了刀剑利刃般,没想到这世间的万般好,竟让这人占了一半。 沈宁蓦地睁开眼,直勾勾瞧着沈念一笑,嘴角的笑意揉开了她山眉水眸间的丝丝寒意,瞧着沈念的惊慌失措,而后她微微起身,软酥柔音道:“念妹妹可瞧够了?” 沈念嘴角一僵,眼底未收回的寒意变成了惊吓,她微微垂首,好半天才嗫嚅了句:“宁姐姐生的好看,一时不留意竟瞧迷了眼。” “若是喜欢,妹妹便多瞧瞧,免得来日瞧不见了。” 沈宁说的轻巧,不待沈念问出何意,驾车的马夫便已缓慢停车,待站稳了后道:“沈姑娘,到了。” 沈宁轻轻的俯身掀开车帘,外头的天已变成了墨色明月,轻轻淡淡浓了稀疏的花枝叶影,温热暖风轻轻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竟有种月下美人恍如仙,清影花叶是凡尘的美感。 府前清月早已等候多时,一瞧见人就急忙上前,伸手扶住人细腕,嘴里不停叮嘱着:“姑娘,慢些脚下。” 待沈宁站稳,清月才扶了把沈念,门口二房派来守着的婆子快步向前,微微行礼后,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沈念,心中松了口气,而后才道:“大姑娘,眼下为时已晚,奴家便带着念姑娘回了。” 沈宁不咸不淡应了声,静静地瞧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才随清月往府里走去。 入府往文院走去,清月悄悄打量了番周围,压低声道:“老太太今个气狠了,好在姑娘今晚回来,不然定要被人倒打一耙,将军出面亲自把表姑娘领了回去,要不然人就被赶出去了。” “许是烦了,老太太发话让咱这些日子无需请安。” 沈府庭院的树影甚多,长廊点了挂灯,随着风意摇摇晃晃,偶尔几声野猫儿的轻叫,趁的夜色孤寂如画中的冤魂之死。 沈宁的容色忽明忽阴,她微微勾唇,道:“老太太明个就会寻我,这些日子你与秋云秋雨可要盯紧咱们院子里了,免得有些野猫儿寻不到吃食,便就着急跳墙咬了咱们。” “清月省的。” 到了文院,秋云秋雨打发了守门的婆子,正立在门口打在灯瞧着前方,一看见人就迎了上去。 细细瞧了一番,确认人没事,清月秋云才伺候着沈宁沐浴了番,也好解解乏。 而后清月亲自去小厨房做了晚膳,今个沈府里人心惶惶,前些日子的喜气荡然无存,倒也是烦事。 沈宁换了身青玉白的衣裳,乌丝挽在一旁,眼眸垂着细细瞧着盘中食,面颊如玉散着丝丝惬意,她夹了口清脆竹笋,咸淡正好味道仙。 清月的手艺一如既往好,不愧是御膳房的好苗子。 秋雨瞧着人吃的差不多了,便倒了杯热茶递上,而后细细将府里事道来:“如姑娘所料,今个独玉悄悄来寻我,但碍着姑娘不在,我便将她先打发回去了。 “二房三房的两位哥儿回来闹了许久,连着老太太也头疼不已,还是由将军出面相斥责了一顿才消停。” “只是今个白姨娘旁的女侍来晃了好几次。” 烛台光芒轻轻淡淡,沈宁吃完最后一口粥,用帕子细细擦了嘴角,而后她轻轻抿口热茶,才道:“如我所想相距不远,至于白姨娘便就先装做不知即可。” 至于白玉兰为何而来,她心知肚明。 清月收拾了残食,便伺候着沈宁歇息,她微微靠在床沿边上,乌黑发丝搭在一旁,许是烛光色的原因,黛眉月眸间显得平淡清冷。 她低低问了一句:“秋雨,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秋雨恭声答道:“姑娘无需担忧,一切安好如初。” 旁的清月叹了口气,自从她家姑娘因赐婚一事病好后,心思就不知绕了多少条道,只怕日日如此思索,身子挨不住,她只得唠叨:“姑娘,秋雨平日里办事极其牢靠,你还是早些歇息才是。” “你的身子骨虽太后娘娘养的好,但也不能糟蹋。” “快些睡了。” 沈宁知晓清月的心思,也并未过多推辞,只得慢慢躺下,她瞧着人细心放下床幔,吹灭了烛台,才堪堪阖眼入睡。 一大清早,阳光就稀稀疏疏打下一层细光,往那些个庭院高角处皆渡了层浅浅金色,树枝叶上的鸟鸣声脆脆悦耳,池里的锦鲤跃跃落下,溅起一片透亮水花,圈圈向外轻轻化开,看得人心生些许欢喜。 未等沈宁起身,老太太便就派了院里的晚霜前来文院,只言老太太让大姑娘用了早膳后去福康院一趟,后又悄悄避开人对着清月低语了几句才回离去。 清月送走了晚膳,挑了那些个女侍婆子几个错,好好训斥了番,这些个都想往里屋探头探脑,她挑开帘子就瞧见半倚在榻上的沈宁,许是睡得好,眉宇间温柔软香了些。 沈宁伸手揉了揉眉间,她微微抬眸瞧着清月,淡淡问:“老太太寻我?” “姑娘猜的没错,今外头一早就流言传尽,表姑娘现在名声扫地,老太太气的不轻,如今咱沈府略有些抬不起头来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清月接过秋云递过来的冷帕子细心的给沈宁擦了擦,又道:“晚霜与我说,将军也在老太太院里,气的不轻。” “昨个表姑娘被南洋郡主的人拦下,正巧是闹市,加上渲染,如今成了茶饭后的闲聊趣事。” 沈宁顺着清月的力起身,她瞧着镜子里的美人,轻轻扬了扬唇,细语:“无碍,左右挨不着我何事,只是可怜表妹柔柔弱弱的模样,恐怕现正气恼的下不来床。” “你且先去安排早膳,晚些时候咱们还得去夏院里瞧瞧看人如何了。” “是。” 清月去小厨房取备下的早膳,旁的秋云细心开窗散了散积攒一夜的熏香,秋雨温上了壶清香味甘的热茶。 而沈府今个也渐渐热闹起来,饶如今是事情如此之多,但几日后将军娶亲仍是怠慢不得,眼瞧着日子愈发的紧凑起来,各房各院也只能打碎牙齿不甘混血咽到肚子里下去,毕竟整个沈家都仰仗着沈千一人。 第三十五章 清月伺候着沈宁用了早膳,秋云便从前些日子太后刚派人送来的新衣裳里,挑个件浅青莲绣荷裙,瞧着正上口脂的美人道:“姑娘,今个穿这身如何?与这初夏天里倒是十分清丽合适。” 旁的清月笑着从簪盒里取出两支宛如真白莲的簪子道:“我瞧着正好,这内务府刚打了两支白玉莲。” “那天来送物件的内侍说太后娘娘一瞧见,就知道合适咱们家姑娘,就让他一同给送来了。” “姑娘觉得如何?” 沈宁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白嫩泛粉的指尖轻轻划过簪子上的白莲,今生终究没是让太后失望,命运终也会变,心中缓缓流淌过一丝暖意。 而后她轻笑了声:“我觉得甚好。” 沈宁起身立在铜镜前,配合着秋云换上衣裳,浅青丝色的衣裳趁得人肤如冬里白玉,眉眼如青山间清冷徐徐的画卷,露出一小节玉白脖颈领处绣了几支待放的莲花苞,腰身繁杂的微微收起显得盈盈一握,大片大片栩栩如生的白莲绣在裙摆处,细看还能瞧出几条不打眼的鱼儿。 待她微微动步,裙间的绣莲层叠流动,竟好似一汪白莲青池里的鱼儿嬉水图,这衣裳淡雅婷玉,使她周身气派安宁静默了许多。 饶是瞧过许多的物件的沈宁,今也当真要好好夸夸内务府的精心细致,也怪不得女子都羡慕宫里那繁花似锦的高位前程。 不惜为此付出代价,而所谓繁银始是会迷了人眼。 而一旁看呆了的秋云清月,她们自家姑娘的美色就算是瞧上几千遍也仍是会觉得此等美人,竟生于凡尘。 沈宁眼眸含笑点了点清月秋云的额间,侧首瞧了眼常似无人的秋雨,她扬了扬嘴角,面颊露出两弯小小酒窝,轻声柔语道:“秋雨,你先去罢,若中途有意料之外的事,便只需你安全回来便是。” “姑娘放心,秋雨明白。” 沈宁瞧着秋雨避开文院里的女侍婆子离去,她才任有着清月上了些胭脂,而后她又叮嘱了秋云几句。 沈宁便带着清月往福康院那边走去,条条长廊的圆柱上贴着大红喜字,各院门上粘着深沉红气的福字,房栏吊着的锦带喜花红灯笼,处处都透着个喜气热闹。 边上路过的女侍瞧见沈宁就俯身行礼,旁的清月微微俯身还礼。 沈宁眼眸划过那些个红艳颜色儿,算算日子,白家白潇月三日后就要嫁入沈家了。 她那位亲姨母可终于要嫁入沈家了, 真是让人平白生出些产生些念想来。 到了福康院,门口守着婆子恭声行礼,听到声响的晚霜迎了出来,使了女侍带着清月去旁屋里吃茶,就亲自随沈宁往里屋走去。 她轻轻掀开深色绣祥云的帘子,待沈宁漫步进去才放下,而后立在门口不言不语。 里屋里老太太阖眼半靠在白鹤金丝软垫子上,身旁的婆子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竹编蒲扇,榻上的小圆桌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药茶,丝丝淡淡的药香混在浓郁檀香之中,让人平白有些腻味道。 而沈千沉着脸坐在老太太左手边,旁的桌子上放在碗棕色茶盏,几盘冒着气的糕点,他一瞧见沈宁,眸子里的光就暗上了许多,嘴角垂下露不悦之象,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沈宁好似没瞧见般眉眼淡淡笑着,任凭他的打量审视,而后她俯身微微行礼:“宁儿给祖母父亲请安。” 福康院里静谧沉闷,屋里的檀香腻得很,争先恐后急匆匆的往人鼻间钻去,让人不禁有些头疼胸闷。 老太太清咳一声,微微睁眼,眼尾的皱纹散开,她冲沈宁招了招手,而后道:“是宁儿来了?快,来祖母跟前。” “是宁儿来了。” 沈宁应了一声,垂眸淡笑便半倚在老太太跟前,层叠的绣莲裙摆微微散开,只堪堪瞧见个微微露尖的白底莲花鞋。 老太太慈爱的拍了拍沈宁的发间,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后,才轻声问:“宁儿,祖母问你,昨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没带着咱家的表姑娘,若是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她的语气半随意半探究,沈宁敛了敛眼眸里的波澜寒霜,只迷茫的抬头,瞧着老太太柔声细语道:“祖母,昨个宁儿一下马车就被南洋郡主守在门口的女侍给带去了后院里,着实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想来昨个南洋郡主派的人定已说过前因后果,如今不过是试探她,又或者是沈千不依不饶,心疼柳念瑶受了委屈。 果不其然旁的沈千不悦出声:“瑶儿她是你亲妹妹,人生地不熟,你不应带着她一同吗?万一冲撞贵人受了罚,该如何?” 沈千眼眸含了利刃,直勾勾瞧着沈宁道:“你身为长姐,不就应该以身作则保护好妹妹们吗?” 他话音在屋里消落,眸中暗藏的怒气还未消散。 福康院里仿佛更静了几分,沈家主家震怒,使得院里女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怕再惹出什么乱子了。 半响,沈宁眼眸红了红,面颊蓦地白素了些,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从老太太跟前起身,而后跪在堂中强忍着哽咽道:“父亲说的对,都是宁儿的错。” “宁儿应该在郡主让人带走妹妹时拦下,不应该怕冲撞了郡主,而任由郡主将妹妹带去赏花吃茶。” “请祖母父亲责罚。” 她一句一郡主,堵完了沈千的问话。 秦府远高于沈府,而南洋郡主是皇后的表亲,平日里的关系也是极其亲厚,沈千又如何抵得过?毕竟他可是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宫之中。 沈宁心中的寒霜层层叠叠愈发的深,心中明了今个沈千在福康院定是要责罚她未照顾好柳念瑶,还害得人名声尽毁,落得个人人议论的下下场。 不成想还真是如此黑白不分。 若是柳念瑶安安稳稳待在那赏花吃茶,便也不会被人带离秦府,若不是人早就痴心妄想,又怎会如此? 她也不过就是让柳念瑶心满意足几分罢了。 沈宁心思勾勾绕绕百转千回,她面上却梨花带雨似绝望,山眉水眸间带着股浓郁悲伤,身上浅青丝色的衣裳趁得人周身夹杂了几分苍白无力。 老太太寒下脸,眼眸泛着凌厉,轻轻瞧了一眼欲在出声的沈千,而后她沉声道:“老三,柳念瑶她不慎被人带走,又不是宁儿的过错,你凶她做甚?难不成让宁儿顶撞郡主不成?” “宁儿若是顶撞郡主,那惩罚可不单单是她一人。” 老太太话语中暗藏玄机,偏得沈千明白,他不甘放下手里的茶盏,垂眸理了理袖口,僵硬的牙关露出了几分憋屈的怒气。 偏只能如此,沈宁险些笑出声,可真是够可笑的。 这厢老太太叹了口气:“宁儿,快起,你父亲是被外面的胡言乱语给气狠了,并不是真的在生宁儿的气。” “无碍的,宁儿怎么会生父亲的气。” 沈宁勉强扯了扯嘴角,勾起个轻轻柔柔的笑意,眉眼徒留丝难伤,而后她缓缓起身,轻语:“祖母,昨日之事宁儿也有错,宁儿想着左右是瑶儿与念儿一同,定也不会出什么事。” “罢了,终是宁儿未照顾好妹妹们。” 老太太轻喝了沈千几句,将人撵了出去,而后慈眉善目拍着沈宁的柔荑,语重心长安慰了她好一番,才让人带着清月离去。 从福康院里出来,沈宁眸底的凉意就添了几分,嘴角紧抿,如今越接触沈家一分,她便越恨上几分。 若不是她知晓沈家人的真面目, 恐怕也以为她是被真心疼爱的。 回到文院里,沈宁半倚在软榻上,垂眸瞧着手里这些日子的账本,绣莲的裙摆随意的搭在一旁,清月坐在不远处磨着手里的香料,旁的秋云笑吟吟煮着热茶。 阳光打下一层细密的光芒,院里的小池面上泛起微微波澜,池里的锦鲤鱼儿聚成一团,花草树木齐齐向阳散着朝气,倒是一番好景色。 秋雨提着个黑锦包袱从沈家后院上翻墙进来,避开那些个女侍小厮,而后她又小心错开平日里四处巡逻的看家护卫,往文院而来。 她将包袱扔到文院后头的花圃里,三言两语打发了门口的婆子。 到了里屋,秋雨掀开帘子,将包袱递给秋云,才俯身行礼道:“姑娘,那些个甜水巷里的乞丐已将表姑娘的事大肆宣扬开来了,明个会比今个更好。” 沈宁勾起唇角,轻轻放下手里账本儿,微微直起身子,抬眸瞧着秋云柔声细语问:“如此便好,独玉可有回话?” 旁的清月将磨好的熏香点上,倒了碗清茶放在沈宁身侧的小木桌上,便随着秋云立在软榻旁不语。 “还未回话,这些日子二房十分安生,独玉还需伺候日渐暴躁的南哥儿,不过想来,她今夜就会来了。”秋雨话落,眼眸瞧着秋云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包袱,又道:“姑娘,我今个出去打发那些个乞丐,回来路上被秦王的人给拦下,他只言里面的物件是秦王带给姑娘的。” 沈宁端起茶盏的动作一顿,眸光迟疑的望向椅子上的黑锦包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没更。 因为我昨天下午一觉睡到午夜…… 第三十六章 旁的清月上前几步轻轻拿起黑锦包袱放在沈宁身旁的小茶几空余地上,而后秋云心细的将茶水移走,免得不小心湿了物件。 沈宁愣了会,才微微坐直身子,指尖划过包袱上的暗纹,她一眼便瞧出,这包袱用的料子是平日里秦昱极其喜爱的黑墨云锦。 想来是前些日子她因着沈南断腿一事写信谢他,虽不知秦昱是如何得知她动了手脚,不过以人秦王的身份想必就算不愿参与朝政,也对如今皇城里的俗事多少都知晓几分。 不知想起些什么,沈宁抚着包袱的手一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面颊苍白了些。 自往于今,男子皆不喜女子满腹心机亦或者心狠手辣,而如今她利用母亲与大理寺柳大人家里妇人的交情来折辱沈家的两位哥儿。 她微微阖了阖眼,咬紧了牙关,面颊褪去玉粉成了惨白,纵使知晓秦昱不会喜她,却仍不愿他厌她。 屋里熏香绕绕梁三尺,热茶微微冒着白气,偏静得呼吸可闻,不免显得外头鸟鸣声大了些,平日里被秋雨秋云敲打的那些个女侍婆子也安生默语,免得在被人挑了错处。 立在沈宁身侧的清月抬眸望了眼强忍伤神的自家姑娘,她自小就跟在沈宁身边,若是夫人还在,她家姑娘也不必如此辛苦。 想到此,清月心里止不住的心酸,虽如今自家姑娘的心思为了安稳活着,弯弯绕绕了些,但从人的表情中她还是能瞧出几分。 半响,她轻轻柔柔的开口:“姑娘,你不妨打开看看王爷给你带的什么物件,饶是清月也十分好奇,想着咱们当初在陈西关那几日,平日里我与秋云秋雨闲时也会念上几句。” 沈宁闻言缓缓抬眸,嘴角勾起抹柔和笑意,她微微侧首瞧了眼清月,瞧见人眼眸之中的担忧,她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浑浊也清明了许多。 这乱世之中,谁又能两全?活着就已不是易事。 秦昱未趋利避害已是原了他与她之间的情分。 她又何必在意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宁伸手解开了黑锦包袱,里面的物件也不过两三件,她拿起略大些的楠木盒子,玉白指尖轻轻挑开缠绕在外头的黑丝线,盒心躺着一支通体白玉的桃花簪。 沈宁眼尾蓦地红了,她轻轻抚摸着略凉的簪身,若是没有记错,这是她初见秦昱那年,外族前来宫中进奉之时,所带珠宝中有支罕见暖寒玉所造的桃花簪。 天家将此簪赠与胞弟,并言来日若是秦昱遇到心仪女子,便将此簪以定情信物送出,到时定能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前生念了许多年,想着簪子会寄与那家姑娘手中。 却不曾想,如今这簪子竟会到了她手里。 这份恩情,她如何还的起? 如今秦昱为她送来此物,一是天家金口玉言,二是此簪乃是天下皆知其意,届时她不至于受了委屈,饶是皇后沈家也皆都不得言上一句。 也等于变相告诉她,静待佳音。 沈宁半掩唇低低沉沉笑了起来,秦昱果然一如既往让她欢喜,这么好的人儿,又怎么能因她染上污迹? 许久,沈宁合上楠木盒子放在一旁,拿起红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块黑暖玉,但凡指尖所触及之地,皆是温润一片。 这是一块儿吊坠,想必是让她贴身所带,平日里暖暖身子罢,剩下的一件东西锦封信,上面是她所熟悉的字迹。 秦昱的字迹总是含着隐忍大气,宛如青山里翠玉挺拔的山竹,不畏严寒,不惧烈阳,总是铮铮铁骨的守着一方土地。 沈宁极快的看完了信,随着合信的动作,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明显,就连柔语也带着几分愉悦,面颊微微泛起淡粉。 “清月,你来将物件都细细收好,切莫坏了。” “是。” 清月小心地收起小茶几儿上的物件,旁的秋云倒了杯热茶放在沈宁手边,而后她轻声问道:“姑娘,该用午膳了,不如我先去安排?” 沈宁抬眸瞧着外头的细碎阳光打下的浅红,面颊露出两弯小小酒窝,她嘴角噙出浅笑,而后柔着嗓道:“今个我想吃碗莲子羹。” 许多事,想开了便好。 秦昱出手是全了情分,她总归是要做主秦·王·府。 而她不愿事事都依靠他人,因她深知,只有自己才是最能依靠的,若是习惯了他人的照拂,来日必定事事需依,届时都无法承受彼此的依靠。 秋云垂眸低低应了声,就随着秋雨一同去了文院里的小厨房,路上忍不住她笑道,也不晓得王爷在信中所言了些什么,她们家的姑娘竟如此开心,想想也许多日子不见得了。 文院里算得上悠然自得,女侍婆子小厮皆各个井然有序,连上那锦鲤鱼儿也比往常闹腾了几分,而西北方向的夏院里却是人心惶惶。 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那些个文人墨客闲来无事更是拿此事来做诗,街头巷尾皆知沈家三姝里的表姑娘茶诗宴上被平日里就荒唐的曜王给带走了。 虽沈家上下仍忙着沈千的大婚之事,也耐不住人多嘴杂,干完活闲下来的女侍婆子们总爱聚在一块闲聊近日皇城发生了何事。 一来二去外头的言语自然也传到了夏院里头。 沈宁用着午膳,旁的清月细心挑着她家姑娘爱吃的吃食,瞧着人吃的差不多了,秋云才将炖好的莲子羹端上来。 她笑着道:“姑娘,你尝尝看,这里面的莲子是前些日子太后送来的。” 沈宁轻轻品了一口,眉宇间尽是满意,待吃完最后一口,她微微抬眸瞧着秋云打趣:“太后送过来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配上咱们屋里这几个好厨艺。” “姑娘又在打趣咱们了。”清月笑着接话,唤着外头的二等女侍收拾了残食,随着沈宁的吩咐,她便扶着人坐到妆奁。 “姑娘,这是要去瞧瞧表姑娘了?” 沈宁的清亮眸子直直看向西北方向,她嘴角缓缓勾起,面颊尽是温柔娴雅,柔声细语道:“瑶儿她定是受了不少惊吓,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去瞧瞧,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况且我身为姐姐至少也要好生安慰一番才是。” “毕竟人也是随着我出了事。” 待秋云为她新上胭脂,沈宁便带着清月往夏院里走去,虽不知老太太为何同意沈千单开院子于柳念瑶,但能瞧出人本事不弱。 往西北方向的一路上的女侍都频频行礼,悄悄的打量着沈家大姑娘,平日里沈宁并不常往这边来,所到之处也十分稀少,沈家也不并不都瞧见过她。 深红的喜字已经遍布沈家各个角落,那些个大红锦带绣花球也挂在房檐上铮铮向阳,就连边角那些个假山树木长廊青石路上都多添了些喜气。 沈宁的步子停在距离夏院不远处的小花圃旁,她眼眸微凝,定定瞧着花圃间的枝叶繁茂暗藏着艳红花苞的樱桃树。 她本微扬的嘴角抿的笔直,藏在记忆深处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撕开。 虽沈家为了修整当家主母院子挖走了樱桃树,而此樱桃树也是母亲闲来无事亲手种下。 她年幼之时不只盼过一棵樱桃树。 沈宁缓缓绕到花团锦簇的小花圃里,她一袭浅青绣荷裙显得极其清雅婷玉,姣好的身姿玲珑窈窕宛如一株生在雪山冰池里的玉荷花。 她瞧了樱桃树许久,心里压攒的迫切逐渐加深。 只待周围整理的女侍婆子露出好奇,沈宁才堪堪收回眸光,她微微垂眸敛了敛眼底蕴含的寒霜利刃,顺着清月的力道往前走去。 沈家,真真是让她厌恶至极。 她绣莲的裙摆划过青石路旁的枝叶,留下一阵轻轻波澜。 到了夏院,门口守着的婆子瞧清楚来人惊了瞬,连忙带着沈宁往里走去,院里倒也是不乏小桥流水处处精巧,若是细心点就能瞧得出那些个物件不知比文院里细致了多少。 偏沈宁好似没瞧出般,嘴角带着甜柔笑意,周身气息柔顺淡雅,旁的清月眼眸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嘴角抿的愈发有些僵硬。 只待沈宁安慰似得拍了拍人的手,她才敛了怒意。 沈宁瞧着婆子同门口的女侍说些话,她压低嗓音低语:“清月,那些个身外之物莫要在意,你家姑娘我从不缺少,太后赐了那么些别宛,皆皆都是沈家比不过的。” 早在前世她就知,文院精巧比不上夏院。 甚至是相差甚远。 门口的圆脸杏眼女侍上前几步朝沈宁俯身行礼,轻言:“大姑娘,奴名素雪,姑娘今个身体不适,还劳烦大姑娘移驾里卧。” 沈宁淡淡一笑,眉眼温柔似水,她缓缓伸手虚扶了一把,柔音道:“表妹今可有唤大夫再来瞧瞧?” 素雪眸光渐深,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笑吟吟道:“今早将军派人来瞧过了,姑娘只有些风寒罢了。” 话落,她便掀开轻轻门帘,“大姑娘,注意些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呜呜呜我昨天又没更…… 我就是过了个生日,然后太晚了…… 带着两百万分的歉意跪地痛哭呜呜呜…… 第三十七章 沈宁随着素雪往里走去,她目不斜视直勾勾瞧着里屋后方通往里卧的月形弓门,轻纱薄幔淡香雅致,余光瞧见里屋白丝绣梅的软榻,后靠着的锦墙上挂着盏雪冰琉璃玉瑶。 前世直到死前不久,她才知沈千究竟是有多疼柳念瑶。 听闻此瑶是出自前朝名家玉老之手,他倾尽毕生以此物为终生之物留传于后人,想来爱玉的世人都听其玉瑶之美言,却不曾见过此物有多美。 怕是连世人也未曾能想到,这小小沈家里的一个丧了双亲的孤女屋里,竟挂着名师遗留之作?若不是柳念瑶与她炫耀此事,她也不能晓得沈千原来有如此大的能耐。 夏院里头,个个物件皆是千金难买,饶是老太太屋里也比不上,平日里只道沈千怜悯柳念瑶一介孤女,却不知究竟是个如何怜悯法。 惹得她也是十分好奇,柳念瑶于沈千当真是远亲之女? 打在前头走的素雪轻轻掀开弓门上的纱幔,对着里面伺候的海棠点点头,而后道:“姑娘,大姑娘来瞧你了。” 话落,她便笑着退在一旁。 沈宁微微侧首轻瞧了连带笑容都滴水不漏的素雪一眼,她总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此女,那姣好面容瞅着当真是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处见过。 里卧床榻上卧着一个娇美柔弱苍白的病美人,她趁着海棠的力度微微起身,瞧着沈宁勾唇一笑:“表姐来了?素雪还不快上茶,再去取些点心来,海棠还寻个纱帐来,免得风寒传给表姐了。” “你们这些个,咳咳……” 许是柳念瑶说的急了,竟捂嘴咳不停,咳急了竟吐了起来,捂住胸口半倚在床边微微凝眉,若是旁人女子这般模样,怕是觉得有些不堪入目,偏人娇美气弱,瞅着竟别有一番滋味。 屋里的女侍慌乱成一团,连话都没使沈宁说上,她只待温温柔柔的坐在一旁,微微垂着眸子瞧着腕上的青玉镯子,腕细玉白与清清透透玉镯子配在一起,煞是好看的很。 半响,待夏院里安生下来,沈宁瞧了眼面前搁置的金丝纱帐,她眼眸深处泛起波澜,嘴角慢慢上扬,面颊透出抹浅浅淡粉,轻柔开口:“表妹,我瞧着你这风寒愈发的严重,倒不如拿了我的牌子去请了御医来瞧瞧?” 素雪取一个玉白绣花软垫子放在柳念瑶身后,让人靠着也舒服些,而后柳念瑶轻轻抿了口海棠递过来的药茶,才抬眸瞧着纱帐后头略模糊的身影,弱音道:“劳烦表姐为我担忧了,瑶儿没什么大碍,许在吃几帖药便就好了。” “如今叔父这几日因瑶儿之事已十分伤神,表姐可莫要如此,若是病了,瑶儿怕是担不起。” 柳念瑶的话柔柔弱弱,乍一听着倒是没什么,以为是怕讨了嫌,但若是细细琢磨起来便晓得人是在炫耀将军疼她这个外姓疼过亲生女儿。 平日里沈宁都未必能瞧见沈千几次,而柳念瑶却是瞧得见,且站了不少好处,就连着沈府里的女侍婆子小厮都对她恭敬如主。 前世她是想不通也念不透,总是做些讨人嫌的事。 只不过可惜了。 如今的她早就对沈千不抱可怜妄想了。 里卧床榻后方柜子旁的窗隙打进抹淡淡光芒,沈宁低眸瞧着手上的阳光轻笑出声:“表妹,父亲怜惜你年幼丧了双亲,你又与父亲待了许多年,他自是十分疼爱于你,若不是皇城里规矩多,看重那些个嫡庶之分,咱们以亲姐妹相称也不为过。”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口,眼眸定定瞧着纱帐后头的人道:“瑶儿,你可莫要同那些个人般在乎那些个凡尘规矩才是。” 屋里静得很,平日里柳念瑶怕热闹,身旁留下的都是些心腹,旁人早就清走了,如今这夏院里自是无人喧闹,只留下那些个小桥流水声,而清月始终立在沈宁身后,瞧着正前方静默不语。 沈宁言下之意,屋里都是聪明人,自是明白的。 而拐着弯说柳念瑶是一介孤女连个庶也排不上。 此话,自也是无人敢听,只待装着自己为摆设。 半倚在床栏上的柳念瑶握着帕子的手愈发用力,指尖泛起阵阵青白,她眼眸温温柔柔暗藏抹凉意,偏只能柔着嗓音道:“瑶儿自是一直把表姐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瑶儿又岂会在乎那些个嫡庶之分呢?” 柳念瑶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既不能生气,更不能言怨,还需欢喜。 使她当真是愈发的想瞧瞧这沈姑娘的凄惨样了。 “瑶儿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了。”沈宁忍下厌恶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娇声道:“表妹要好好养着,我便先回去了,院里还有些事要整理。” “若是有何需要,便派了人来唤一声即可。” 沈宁眼眸泛起笑意望着纱帐后头的柳念瑶,不成想这人就算是病苦缠身也要与她对着干,既有心情来与她猜字谜,怕也是已有了法子应对眼下的困境。 但可要先问问她,愿不愿意随人愿了。 柳念瑶清咳了声道:“瑶儿晓得了,本想留着表姐用了晚膳再走,只瞧着我这个身子怕是不行了。” 话落,她轻轻瞧了眼立在身旁垂眸不语的海棠,吩咐道:“海棠,你代我去送送表姐,顺带包上一份前些日子叔父送来的新茶。” 这厢吩咐完,柳念瑶瞧着那立在纱帐后的人影,笑着道:“表姐,你可莫要推辞,妹妹这茶多的喝不完。” 柳念瑶瞧着海棠带着人消失的身影,她趁着身旁素雪的力道起身,面色早已没了初时的苍白,反而红润白皙。 她微微阖了阖眼,蓦地将眼前纱帐推到,紧紧咬住牙关许久,眼眸里含着深深的寒意,好似还夹杂着些淡淡的利刃。 旁的素雪叹了口气,轻言:“姑娘,莫气莫慌,日后定会让她自讨苦吃,你又何必气坏了自己呢?主子若是知道了,定会心疼的。” 柳念瑶闻言眼眸弱弱瞧了眼素雪,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合眼敛了眸底的寒意,微微侧首望着窗隙里的溢进来的光芒。 海棠送着人出了夏院,便退了回去,而后沈宁走的悠闲,如今五月里的阳光还算不上烈,随着温风细细打在人面上,夹杂着细细淡淡的花草香味,不禁带走了些扰人的烦事,连带着她眉宇动松动了些。 旁的清月手里提着份幽香的新茶,她不动声色瞧了瞧周围没什么人在,想着许是午后主家歇息会,那些个女侍婆子小厮也讨了地方歇会闲聊去了。 而后清月撇撇嘴:“姑娘,你就不气吗?” 沈宁伸手截下支青石路边的花枝,她微微侧首瞧着清月,莞尔一笑:“我气什么?没什么好气的。” “父亲疼她,沈家上下谁不晓得?我又为何找气受?” 她缓缓绕到清月身上,将手里花枝轻轻别在人的发髻上,潋滟眼眸里的细光闪闪,嘴角溢出笑意:“咱们清月愈来愈像个管家婆了,想来也是该有个夫家了。” 清月自小就陪她许久,又知她心意,只是她不能再耽搁人一世了,该尝的甜也要去品品才是。 清月面颊绯红,不满的嘟囔:“姑娘,你可是嫌弃我太唠叨了?” 沈宁掩唇轻笑,伸手点了点清月额间,嗓音轻柔如树叶上清脆悦耳的鸟鸣:“净瞎说,我怎会嫌你?” “清月是要日日陪着姑娘的,日后还要照顾小姑娘小哥儿,才不要去做讨人嫌的管家婆。” “行行行,我都随你。” 沈宁瞧着小花圃里的樱桃树,她眼眸微微垂下,母亲,你安心,宁儿自不会再被那些人给折辱的,定要让那些个人都尝尝从高处掉下的苦楚。 回了文院,秋云便伺候着沈宁便净了面,她微微半在院里池子旁的栏杆上瞧着那些个红艳黑白的鱼儿,细密的阳光打下一片片阴影。 沈宁眼眸往垂,面颊透着股清透,嘴角浅浅泛起了笑意,玉白的柔荑不停往池子里扔着鱼食,瞧着那些鱼儿哄抢一团。 果然连着鱼儿吃食都是需抢。 也就怪不得那些个人不甘心。 但饶是如此也万万不能欺压旁人才是。 毕竟太贪心也容易自毁。 夜幕星河,暖风拂过皇城角落,孩童踩着月影跟在父母身旁嬉闹玩笑,而沈家里灯如明昼,女侍婆子脚步极快却有序的从大厨房出来,奔走与各个院子中。 文院里的小厨房也冒着烟气,沈宁端坐着里屋软榻上,手里捧着碗热茶,她正小口小口的抿着,唇被热气熏得愈发红艳。 旁的秋雨细心的煮着热茶,瞧了眼人道:“姑娘,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沈宁抬眸望着门外月白皎洁的月光,勾唇笑道:“不着急,我大致也约摸的出她们如今想做些什么,咱们就静观其变即可。” 秋雨低低应了一声,她家姑娘做的决定从未有过差错,若是日后有机会踏入朝堂之中,怕也是要成为一方势力。 夜幕越发的深沉,文院里忙忙碌碌总算是备好了晚膳,秋云指挥着那些个别院子里送来的女侍上膳,清月立在沈宁身旁与秋雨一同伺候着人吃食。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关于文里的错别字,待完结之后我会整体修改哒。 第三十八章 清月细心练着那些个平日里沈宁爱吃的吃食放在人碗中,她夹起小块莲藕丁放在人面前的青瓷盘中,笑吟吟道:“姑娘,这些都是秋云今个早早就备好的,你可要多吃些才是。” 沈宁抬眸瞧了眼为她盛汤的秋云,淡笑:“即是咱们秋云的心意,我自会是好好收着。” “姑娘,成天就会打趣咱们。”秋云笑着将手里的青瓷碗轻放在沈宁面前,“姑娘,尝尝今个这鱼汤。” 夏风徐徐吹拂万物,文院里满室温情,秋雨不言不语立在沈宁身旁,她眼眸划过抹浅浅暖意,以前身为宫里的暗侍,需承常人所不能承受之力,受常人所不能受之命,普通百姓最为平常的日子却是她们念而不得,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如今她的妹妹与她,皆可享一番安然喜乐。 沈宁轻轻抬眸瞧了眼若有所思的秋雨,唇角缓缓上扬露出娇俏笑容,她如今比前世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对于旁人的情绪总是可以摸到几分。 若不是太后心疼她,秋雨秋云此等助力怕也是寻不到的,到是也让她办事少了许多繁琐麻烦,看来她是需备上三份嫁妆了。 半响,沈宁轻轻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过秋云递来的帕子,细心的擦了擦嘴角,而后她缓缓起身望着外头的月色,轻言细语:“秋雨,去外头打发了那些个女侍婆子,想必今夜有人会来,别让其他人给瞧见了。” “是。” 待秋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清月便收拾了偏厅里的残食,秋云扶着沈宁回了里屋,她为人取来还未看完的账本,而后轻手轻脚点上了前些日子清月刚磨好的熏香,做完手里的活计,她便默默生了冷碳煮上壶热茶守在一旁。 外头的夜色愈发的深沉,若是不打灯,怕也瞧不见有什么人来此,秋雨立在文院门口,身旁靠着平日里看门的婆子,瞧着像是睡过去了。 福康院与文院与其他院子距离皆不近,平日里大房二房的人也鲜少碰见,偏今个若是定神遥遥望去,便可瞧见那条二房通往文院的青石路上急匆匆走来一人,许是怕人发现的原因,并未打灯瞧夜路,不免步子有些踉跄。 不多时,披着黑斗篷身形娇小的人到了文院门口谨慎的左看右看了番,才伸手敲了敲大门。 早就守在门口的秋雨拉开门,瞧了眼独玉身后,确认无论跟踪后,她步子往后退了一步,轻语:“随我进去吧。” 独玉小心翼翼瞧了秋雨一眼,她眼眸深处里泛起抹恐惧,轻轻咽了咽口水,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意。 秋雨喂她吃毒药那幕还深深刻在心里。 沈家大姑娘院里的人,她皆是惹不得。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惹不起这位沈姑娘。 不过眼下瞧着整个沈家怕是都不知沈宁事事皆知。 独玉拉了拉斗篷垂下眼随着秋雨往里走去,院里静悄悄的,竟连一丝声响都无,她忍不住悄悄抬眸打量了几眼,并未瞧见二房放在文院里的人。 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这大姑娘聪明的很。 秋雨轻轻先开了帘子,后头瞧了眼人,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是个知道怕的。 里屋里沈宁垂着眼眸细细瞧着账本,面颊白嫩如雪含了几分清冷,身旁的热茶冒着死死烟气,清月秋云落坐在一旁低头绣着这些日子流行的新花样。 秋雨俯身行礼,道:“姑娘,人来了。” 旁的独玉赶忙俯身行礼,轻语:“大姑娘安好。” 沈宁慢慢合上手里帐本放下身旁小桌子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后抬眸瞧着人,轻笑:“独玉,你今个来是为了何事?” “姑娘,不是早让人等在门口了吗?又怎会不知独玉所求何事?”独玉取下斗篷放在一旁,抬眸瞧着人,“想必大姑娘早已是心知肚明。” 沈宁微微挑眉,好笑的瞧着独玉,直到人嘴角的笑意僵硬,她才开口轻语:“谁说我让秋雨等的是你?” 独玉微微皱眉,她竟瞧不懂沈宁是何意?咬了咬牙开口:“大姑娘这是在说笑,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我将消息带给那人,大姑娘定会帮我,不是吗?” “难不成大姑娘是想反悔?” 几句质问,反惹得沈宁掩唇笑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帕子,趁着清月的力起身,缓缓走到独玉身旁瞧了几眼,而后道:“要是你乖乖听话,咱们这也是可以合作,但我可听人说你并未将消息传出去,反而故意露了马脚。” “我能发现你与沈南的苟且之事,自然也瞧得见别的事,你既不诚心诚意与我合作,又何必再寻我?” 话落,她瞧了眼额间冒着细汗的独玉,沉声道:“秋雨,送客。” 秋雨闻言微微凝眉,诧异瞧了眼独玉,这人竟如此能伪装?那她下的药岂不是已被人解了? 不待独玉多言,秋雨便点了她哑穴,将人带出去。 沈宁瞧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她抬眸瞧着挂在半空中皎洁白玉半的月亮,若不是早些得知,今个她怕要要栽跟头了。 半响,她转身坐回软榻上,旁的秋云是知晓秋雨下药一事的,如今正是满腹疑问,偏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宁微微侧首,眸底含了几分雾气,她望着秋云淡语:“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罢。” 秋云迟疑了一刻,皱眉询问:“姑娘,早些时候秋雨明明对独玉下了药,为何她还敢如此?难道就不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她背后的人,岂会连个解药都没有,往后关于独玉一事,我们无需再管,自会有人收拾。” 沈宁音落,便伸手端起茶盏抿了口,她微微阖了阖眼,事态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严峻,如今这沈府里也是多方势力。 今个若不是秦昱特意提示过,她怕要满盘皆输了。 许久,她放下茶盏,望着夜色叹道:“罢了,看来,今个不会有人来了,也该歇息了。” 清月应了一声,安慰的拍了拍秋云的肩膀,便扶起沈宁往里卧走去,她家姑娘既不言明为何,便是为了她们这些个女侍的安危着想。 瞧着人生在世,知道的越少,便活的越好,知道的越多,便死的越快,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虽不知今夜姑娘等的何人,但总归都活着就好。 沈宁半倚在床榻上,瞧着忙碌的清月,她轻轻抿嘴笑了笑,“清月,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 清月放下手里的衣裳,抬眸瞧着沈宁,言:“我自小陪着姑娘长大,瞧了宫里太多腌臜的事儿,心里明白姑娘若是不愿说,定是此事危险极了。” 沈宁垂下眼眸叹了口气,清月与前世一般,最是懂她也最为她着想,许久,她轻言:“我只希望这次我身旁人都可以平安喜乐。” 沈宁说的又轻又快,饶是离得近的清月也只听了平安喜乐几个字,她眉宇含笑俯身为沈宁掖了掖被子。 夫人,姑娘如今愈发了辛苦了。 待清月放下床幔离去,本瞧着熟睡的沈宁睁开眼望着幔帐顶许久,若不是秦昱信送来的及时,她都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但即是如此,偏她就不后退一分。 不过今个独玉到是让她想起了柳念瑶身旁的素雪是何人,在何处瞧见过,没想到这缘分竟如此之深。 天边夜色渐渐褪去,翻来覆去一整晚的沈宁才堪堪合眼睡去,愈发多的事纠缠在一起,便也愈发的不好理清解开。 一清早,天空中灰沉沉浮了几朵乌云,风也比昨个烈了些,眼瞧着今个是要下雨,不过雨后天晴后又是另一番景致,只要别误了五月二十九娶亲一事便好。 这几日,来沈家的人越发的多,皆是来送货的。 毕竟就要月底之时了。 此时,沈府女侍婆子做着手里的活计,还交头接耳低语议论着些什么,刚从花圃里剪了几支新花的秋云细细瞧了那女侍婆子几眼,她耳目本就比他人强些,也多少也听了个七八分。 秋云眉微微皱起,拿着花篮便往快步文院走去。 文院里卧里清月好说歹说才将沈宁叫了起来,原老太太早些时候就派人来,说是门房昨个收到了秦家秦晚要来拜访的帖子,但因着府里近日事多门房给耽搁了。 沈宁合着眼半靠在床榻壁上,面颊泛着抹红润,粉唇轻抿在一起,许是刚醒来的缘由,她眉间的媚气比往日明显了些。 她玉白的中指缓缓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瞧着叨唠的清月,叹了口气:“晚儿,又不是旁人,你何需紧张。” 话刚落音,秋云就面色苍白从外头步伐慌乱的走进来,随手将手里的花篮放在桌子上,动作略快的掀开里卧门帘。 她在沈宁清月诧异不解的目光下,眼眶微红,紧接着就扑通一声跪下,道:“姑娘,二房的独玉死了,一尸两命,老太太一早压下此事,严禁府中上下议论此事。” 沈宁秀眉微微皱起,接过清月递来的帕子擦了眼眸几下,而后掀开落在腰间的海棠被走到秋云身旁,将人扶起,柔声细语的问:“独玉死了?你无需慌,眼下正值父亲大婚,老太太自会想法子压下此事,恐怕二房脱不了干系。” 秋云压下心头的慌张,摇摇头道:“姑娘,秋雨她自昨夜送独玉离去后,便未归来。” “一夜未归?” 沈宁黛眉微微皱起,平日里秋雨从未如此。 第三十九章 昨个夜里二房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宁望着窗隙外阴沉沉的天色发愣,旁的清月好生安慰了番秋云,瞧着人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她才扶着人回房里歇息会。 平日里就知秋雨十分疼秋云这个妹妹。 如今定也是十分挂心。 待清月伺候着沈宁梳洗完,才使沈宁脑海里纠缠杂乱的线条顺了许多,独玉是在昨个夜里出事,应是因她而起,简单来说就是她的拒绝间接引得背后之人下了狠手。 而秋雨应当是瞧见什么了,所以并未回文院里。 沈宁微微阖了阖眼,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良久,待她再睁眼时,眉宇间已是清明许多,也不知秦昱被地里究竟在她身旁安插了多少暗卫盯着,竟能连沈家的事都知晓的事无巨细。 应该说从她离开陈西关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暗中跟着了,只是身旁的人虽比常人强,却仍比不得秦昱跟前的人。 沈宁唇紧抿着,想来当初在陈西关的时候,她就觉得如今皇城里怕是动荡不安,没想到的是局势也比前世紧张了几分,连着沈家里也多了些外来者又或是家贼。 仔细想想,本是家生子的独玉,柳念瑶身旁出现的素雪,除去这二人以外,沈家究竟暗藏了多少? 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背后推动一切。 包括婚事。 清月备好早膳,她瞧着沉思的沈宁,轻语:“姑娘,先用早膳罢,秋雨肯定无事的。” “我无碍的,不过你晚些时候去老太太屋里探探晚霜的口风。”沈宁接过筷子,夹了口青青翠翠的苦丝,“想法子避开翠玉,她怕是与夏院里那位关系匪浅。” 清月布菜的手一顿,“姑娘的意思是表姑娘有嫌疑?” 沈宁敛下眸子,轻语:“应当与她无关,避着总是好的。” 话落,她瞧着青瓷碗里的白粥,柳念瑶或许也牵扯其中,前世人成功拿下曜王,但今世她推波助澜也导致二人之间无了些缘分。 可昨个她瞧着人似乎也是有些不对劲。 如今沈府里,怕是除了老太太以外,皆各怀心思。 清月伺候着沈宁用了早膳,便带着备下的簪子往福康院那边走去,一路上与那些个女侍婆子闲聊打趣,倒也聊了些事儿来。 而沈宁只垂眸坐在里屋软榻上看着手里的账本。 距离文院两条长廊外的二房里,院子里萧萧风声鹤唳,女侍婆子皆无人乱走动,连着小桥流水都显得孤寂了几分,池里的鱼儿也躲在叶下不动。 屋里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起,沈北一言不发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沈南坐在轮椅上冷眼瞧着堂中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 旁的许婉眼眸里一股子狠辣,她慢悠悠放下手里的茶盏,勾唇笑道:“如今人死了,也该下葬了,若是再晚些时候,只怕老太太要生气。” “不过这不知羞的小贱皮玩意,今晚还是派人扔去乱葬岗吧。” 沈北一双厉目望向许婉,许久,他微微阖眼,摆了摆手,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黑衣蒙面男子,他手脚麻利的扛起尸体消失。 身旁的沈南迟疑的开口:“爹,青天白日就让人扛出去不太好吧?” “无碍,他知道怎么做。”沈北扫了眼许婉,眉宇间原本的风流变得有些阴沉,他寒着声道:“如今人死了,你如愿了,最好找到那个小丫鬟,否则咱们都得死。” 谁知,许婉捏着帕子半掩唇低低沉沉笑起来,而后她讽刺的瞧着沈北道:“那独玉又不是我杀的,要慌得也不是我,只怕咱们沈家的大姑娘要寻人。” 沈北起身寒着脸瞧了眼许婉,便往外走去,全不顾后头人喊闹什么,便直接离了沈府。 许婉气的脸都青了,直嚷嚷:“你看看你爹,挨千刀没良心的,天天就知道那些个烟花柳巷里的小贱人,也不知管管咱们母子,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嫁给这么个玩意?” 沈南垂下眸子,一言不发推着轮椅离开了正厅。 只徒留下许婉一人气的跳脚。 偌大的沈府扔进来一个消息,也顶多沸腾几日,碍于主家又强压着此事,便不多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女侍婆子早已见惯了腌臜事,现如今这又有哪家是清清白白的。 一个小小女侍,死了便是死了。 只是苦了做了一辈子的门房老贺家的,独玉可是他们夫妻的唯一的孩子,二人与人和善,平日里不争不抢就默默做好自己的活计,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素雪扶着柳念瑶站在离二房不远的凉亭处,她眼眸含着水光,面颊皙白如玉,正定定瞧着二房门口老贺家夫妻俩哭着求着想寻回自己女儿的尸体,奈何二房只言一句无,连个面都未照上。 “姑娘,瞧够了咱们就回罢,身子重要。” 素雪话刚落音,就瞧见老太太屋里的翠玉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往这边走来,瞅着是来势汹汹。 看来这老太太是打算彻底压下此事。 柳念瑶淡淡撇了眼,抬手便将玉碗里的鱼食尽数扔进池子里,而后柔着嗓音言:“既然老太太屋里来人了,咱们便回罢。” 二人刚离去,凉亭池子后方的树荫里就走出个女侍来,发丝有些凌乱,面容上带了些泥土,让人瞧不出模样,身上的浅绿衣摆沾染了点点血迹,她眼眸细细瞧着柳念瑶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小心避开人,趔趔趄趄的往文院走去。 天空阴的好似要入夜了般,不多时,豆大的雨粒便滴滴答答的散落下来,宛如深山瀑布留落的玉帘,连带着整个皇城都人烟稀少了几分,偏这雨愈下愈大。 而后因着雨太大,本要来拜访的秦晚只待改日。 只派了小厮送来太后让她捎的新鲜果子。 沈宁站在廊中抬眸瞧着天,雨粒从房檐上滑落,丝丝跳进了廊中人的身上,晕染画开留下痕迹,她眼眸仿佛含着汪秋水,眉宇间一股化不开的郁气。 许久,她伸手朝廊外去,倾盆大雨浇透轻纱薄裙。 细雨在玉白指尖上凝固成水珠,碧色绣花宽袖贴在她的腕处,显得那小节腕好似上好的羊脂玉,沁出的雨水顺着袖摆弧度往下滴去,砸在花草枝叶上滑入土中。 清月打在伞从福康院处走来,抬手敲了敲了文院的门,一直守在门口的婆子赶忙拉开门迎着人进来。 清月笑着从怀里掏出个黛色荷包递过去,轻言:“在老太太那跟晚霜姐姐学花样入了迷,忘了时辰,劳烦婆子在这等我了,这些拿去吃些酒暖暖身子。” 孙婆子憨笑一声,赶忙推脱,“这可使不得,婆子我本就是守门的,这开门本就在内。” 清月笑了笑,将荷包推回去,打趣道:“莫不是婆子嫌我一个小丫鬟给的少?” 她上前一步拉住婆子的手,“且安心收着吧。” 不待孙婆子拒绝,清月便打着伞往里走去,越过那些个小桥流水,就瞧见她家姑娘又似前些年般,一到雨天就将柔荑伸出淋雨,太后也说过好几次了。 她快步向前,合上油纸伞扔在一旁,“姑娘,你怎得又不听话了?小心我向太后告状。” 沈宁未语,只是任由清月为她擦干腕处,她眼眸垂下,细密的睫毛打下层阴影,唇轻启:“秋雨回来了。” “回来了?”清月诧异抬眸,往沈宁身后瞧了眼,那边是女侍婆子所住之地,平日里她便与秋雨秋云姐妹二人住在一块,“回来了便好,那姑娘是为何事忧心?” 沈宁由着清月给她换了衣裳,她嗓音低沉:“秋雨受了重伤,从后头翻墙而入,人还未说什么便晕了,好在秋云也会些医术,人暂且无碍。” “无碍便好。”清月待为沈宁梳洗好,煮上壶热茶,才徐徐道来:“我与晚霜套话许久,老太太那边通话的大约是昨个夜里二房遭了贼人,独玉为救主子而死。” “后我与那些个守夜的几个婆子闲聊,悄悄使了些银钱,婆子才说是昨夜二房院子里起了争执,听着好像是什么妾室遗族,紧接着就是打斗声。” “之后便是老太太连夜压下了此事,还处理掉了几个知情人,等于杀鸡儆猴了,所以咱们院里也不晓得。” “不过我回来时,听说独玉的父母被送去庄子了。” 沈宁瞧着妆奁镜里的人儿,一双凤眸底蕴含了叠叠千千的寒意利刃,面颊比平日里多了份冷清,倒硬生生压住了那股子媚气。 她拿起红艳口脂,轻抿了一口,瞧着淡粉的唇瓣成了娇艳欲滴红,柳眉轻挑了挑,而后温声道:“想来这沈家的局总算是开了,咱们也该换些自己人来了。” “明你寻个错处,找个人牙子来将她们都打发了吧。” 如今沈家的局势要变,饶是沈千怕也是按不住了。 不过后个得大婚间接促成了沈家内族提前开局,她可要好好感谢感谢那位亲姨母了,不然还不知要忍到何时才可瞧瞧那些人的歹毒心思真面目了。 清月倒了杯热茶递于沈宁,“那姑娘是要将夫人留下的人换进来?” 第四十章 沈宁接过茶盏,轻抿了口,轻笑:“你挑几个机灵的来即可,剩下那些个我还有别的用处,总不能事事都由秋雨一人来做,总归欠妥当些。” 她轻轻放下茶盏,打量了眼里卧,“你顺便让珠阁掌柜的备下份薄礼,咱们还需去一趟白姨娘的兰院。” “别忘了告诉掌柜的,礼是送于母亲在府里的故人。” “夜深了,你将信递给小七,让他无事盯着些沈家。” 清月一一点头应下,才去小厨房备了些点心,如今院里多了个病人,既要瞧得仔细些,又需多些法子盯紧那些个不安好心的贼人。 她家姑娘也就不得不动用都外头的人了。 细密门帘似得大雨下了一整天,像是要洗刷了世间凡尘,连着那些个皇城里的边边角角都净了些,瞧着也冷清孤寂了许多,平日里吆喝叫卖的铺子也都窝在屋里瞧着这雨直叹气。 这一天也不知要耽误多少买卖了。 一直到夜色朦胧雨势才堪堪小了些,而沈家各院也静得很,那些个挂好的红锦带湿答答的滴着水珠子,青石路上被长廊上随风飘荡的挂灯显得有几分幽幽。 夜色浓墨,秋云备下了沈宁的晚膳,又特意为秋雨熬上了碗鸡汤,虽人伤势暂控制住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只怕对方是个高手。 这沈家里倒是卧虎藏龙了。 待清月送完信,便就伺候着沈宁用了晚膳。 沈宁半倚在里屋软榻上瞧着帐本,如今母亲留下来七八个铺子,如今都让她一人瞧着,也着实繁琐了些。 她接过清月递来的茶盏,微微直起身子,垂眼眸轻抿了口,而后道:“清月,明个你回时,让掌柜的给你寻个靠谱些的大夫来,秋雨的伤势还是需吃药才行。” “届时就说我身子因着雨天有些不大舒服。” 清月正倒腾熏香的手一顿,抬眸瞧着沈宁,“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沈宁勾唇笑了笑,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下,眼眸望着门帘缝隙外透着的黝黑,耳边细雨滴落的声响未停,身旁的烛台的光线打在人面颊上,瞧着是多了几分忧心忡忡,连着眉宇间也是化不开的忧愁。 倒是驱散了她常盘在其中娇软勾人的媚气,使得周身气息多了几分清冷,却愈发的惹人怜惜起来。 如今她前世里知晓得那些个事情似乎与现在相差许多,偏至始至终她都是一枚糊里糊涂的棋子。 局里的那些个人,皆都是藏了不知多少心思。 但若是她未猜错素雪的身份,那许多地方也就解释的通了,只是柳念瑶与素雪又是如何识得? 应当是今生才纠缠到一起,前世里并未如此。 沈家怕只有老太太是单纯些的,她想要的不过就是沈家光耀门楣日渐繁华,至于其人恐怕还需瞧瞧看。 旁的清月磨好新取的香料,便轻轻换了香炉里已要燃尽的香,她起身熄了热茶壶底的碳火,而后轻语:“姑娘,夜深了,该歇息了。” 沈宁并未推辞,顺着清月的力道缓缓起身躺床榻之上,待清月放下床幔吹灭烛台,她缓缓合上眼,如今还需要养精蓄锐才是。 文院里刚静了下来,隔了两条长廊的二房就鬼鬼祟祟走出来两个小厮,他们细细打量着周边,小心的避开护院巡逻的地方,脚步极快的一路往沈家后门走去。 到了后门,其中一略秀气些的小厮笑眯眯掏出开个黑荷包,压低声音与守门婆子低语了几句,便将荷包塞进婆子怀里。 而后收了荷包的婆子笑得开心,轻轻掂量了掂量手里的物件,微微俯身在人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就上前几步拉开门,待小厮离去,婆子才重新关上沈家后门。 她谨慎的瞧了几眼四周,才转身回了守房屋里。 一清早,昨个层层叠叠的乌云消散,天空中明亮阳光细碎的撒向大地,略过皇城边边角落,为那些个房檐度了层浅金色,而沈家天还未亮就吵吵闹闹的,怕是因着明个要办喜事的缘由。 文院里,沈宁一袭白衣阖眼坐在妆奁前,眉宇间一派祥和安宁,正对着的窗微微敞开,阳光细细密密的照射进来,趁得人面颊白如雪玉,连带那些个细小的绒毛都瞧得清清楚楚。 旁的清月为她上妆,秋云为她绾发做髻。 “姑娘,用了早膳是否要去老太太院子里瞧瞧看?”清月话落,微微扭头瞧了眼身后架子上搭着的衣裳,从手边胭脂盒里挑出一个淡桃色,轻轻往沈宁面颊上了些。 “姑娘,如今愈发的娇美动人起来,瞧着这平常姑娘都不敢用的淡桃色,偏咱们姑娘趁得如此好看。” 身旁的正绾发的秋云笑着接话:“咱们家的姑娘天生丽质无人比拟,这脸蛋又白又嫩,自然是十分好看。” 沈宁睁开眼眸,嘴角慢慢上扬,她微微凝视外头花草上的雨珠散着的晶莹光芒,半响,白嫩柔荑接过清月手里的口脂,含唇轻轻一抿,而细声笑语:“你们两个小皮猴。” 沈宁缓缓起身,微微伸开手臂,由着秋云将衣裳穿戴好,她瞧着镜中的人儿,这身轻纱鹅黄锦绣裙,果然是极其合适,太后一直知她心意,轻轻勾了勾嘴角噙出个笑意:“清月,晚些时候秋云陪着我去老太太院里瞧瞧便可,晚些你领个人牙子来,这院子里该清了。” “另外你去珠阁掌柜的那儿问问小七,昨夜守在沈家附近可有发现。” “是。” 待沈宁用了早膳,便带着秋云往福康院走去,一路上女侍婆子忙忙碌碌做着活计,明就大婚了,谁知昨竟下一天的雨,如今要整顿置办的物件委实是多了些。 沈宁避开那些个雨水未干的位置,瞧着向她行礼的女侍微微抬手,眼眸轻轻浅浅划过那些个件件带着喜气的迎亲物件,眸底聚了些许雾色,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旁的秋云垂眸,伸手扶住人的腕,轻语:“姑娘,慢些,注意脚下。” 沈宁敛了眸子里的波澜,漫步往前走去,偏巧又在福康院门前碰见因着明个亲事未去早朝的沈千,她嘴角慢慢扬起,白嫩面颊上露出两弯小小酒窝,瞧着甚是娇憨俏色。 她俯下身子行礼,而后柔着嗓音:“父亲安好。” 沈千瞧着眼前与他眉眼相似的姑娘,也不知想起了些什么,眼眸里闪过了抹厌恶,冷着声:“起。” 话音落,他便越过沈宁朝福康院外走去。 只留下划过沈宁眼眸的那抹玉蓝色,她站在那静静地瞧着人的身影,眸子里凉意愈发的深,在幼时模糊记忆里,母亲与父亲好似也只是相敬如宾不远不近。 但以当年沈千威武大将军的身份,也犯不着去与白家套近乎,似乎更不用委屈去娶个并不爱的人。 偏沈千那股子对她的厌恶,想忽视也忽视不掉。 守在里屋门前的晚霜,一瞧见沈宁就笑吟吟的迎上来,打趣道:“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老太太都等不及了。” “晚霜姐姐又笑我,今个府里如此热闹,想必伯母妹妹们都已来了。”沈宁眼眸微弯,嗓音软柔清甜,“还劳烦晚霜姐姐带路。” 自打清月递出那个金簪子,平日里晚霜就与文院亲近了许多,瞧着那句俗语,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果然是不错。 晚霜轻轻掀开里屋门帘,里头早已热热闹闹聚了好些人来,半倚在软垫子上的老太太一瞧见沈宁就连连招手。 沈宁笑的温婉贤淑,她轻轻依在老太太跟前,随着老太太的介绍,一一叫着人。 原是因着沈千明个大婚,沈氏偏族里的人都纷纷前来道喜,都是些平日里也不并不亲近,来往甚少的主家妇人。 沈宁听着这些个人虚伪的寒碜,难免有些腻烦。 良久,她微微用帕子捂了捂鼻尖,屋里浓郁的檀香与那些个妇人身上的腻人的味夹杂一块,着实让人有些胸闷难受的慌。 瞧着眼下也没她何事,便轻轻起身,细语:“祖母,我许是昨个夜里着凉了,如今头有些疼,想回院子里歇一会儿。” 老太太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将手里的佛珠放在身旁的小桌子上,拉住沈宁的柔荑,道:“可有请了大夫来瞧瞧?” 沈宁低低应了声,“清月已去请了。” “如此便好。”老太太瞧着沈宁身旁的秋云,细细叮嘱了几句,“你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明个府里办喜事,定是十分繁忙,若是出了事,唯你是问。” 出了福康院,沈宁脑海才清明了许多,刚那些个香味夹杂于一块,可真真是要腻死人。 秋云扶着沈宁往文院去,瞧着四周无人才低语:“姑娘,怎得今个不见表姑娘念姑娘?平日里不都喜欢这些个热闹?” 沈宁轻笑:“如今表妹怕还在床榻上病着,至于念妹妹,瞧着二伯母也没出现,怕是独玉的事儿还未过去。” 略过那些个喧闹嘈杂的院子,避开有些许刺眼的浓密阳光,沈宁刚走过青石路到了文院门前,就与往福康院而来的二房妇人许婉撞上。 她垂了垂眼眸,俯身行了礼,“二伯母安好。” 许婉视线划过沈宁身后的秋云,她上前一步轻轻拉起人,柔柔嗓子道:“宁丫头,天气愈发的热,平日里要注意些才是,不过怎得不见你跟前的清月秋雨?如今这小丫头到看着眼生。” “劳烦二伯母记挂宁儿,这是秋云,平日里都是待在院子里了,我身子不大利索,便派了清月去请大夫。”沈宁抬眸瞧着许婉,淡淡一笑,“二伯母倒是记得清楚,秋雨秋云平时都是守在院子里的,怕是连祖母也不识的。” 许婉嘴角笑意一僵,眼眸一闪而过丝狠辣,轻轻拍了拍沈宁的手腕,笑道:“我也不过是你回来时瞧过几眼罢了,不舒服就快些回去休息,免得严重了。” 沈宁应了一声,便带着秋云进了文院里,待她走到院中时,微微侧首正巧瞧见许婉探究阴狠的目光,心思一沉,这二房果然还是寻来了。 如今院子里的人,一刻也留不得了。 阳光稀稀疏疏的打下来,花草树木上的雨珠早已散尽光华化成了气烟,沈家愈发喜气起来,那些个锦带红灯笼挂满了屋檐。 许婉直到文院关了门也未离去,只是站在不远处树荫下,面色不虞的瞧着,眸子里的丝丝杀意愈发的明显了些。 旁的女侍轻轻低语了几句,她才漫步往福康院去。 而文院里沈宁眼眸微冷,眼底像是蕴含了层层寒霜利刃,粉唇紧抿着,面颊透着股清冷,她坐在楠木椅子上瞧着空地上跪着的那些个瑟瑟发抖的女侍婆子小厮。 明瞧着她身上是暖如六月天的鹅黄, 偏是冷得让人心里直颤。 旁的秋云垂眸一言不发,默默煮着壶热茶。 而早就随着沈宁来沈家的四个太后所赐的女侍立在院中四周,各个眼眸含着冷光,她们平日里就混在文院里女侍中,却并未直言自己来自何处,主子是何人。 第四十一章 秋云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在沈宁身旁的桌子上,便垂眸立在人身后不语。 沈宁慢慢端起茶盏,瞧着杯中微黄的茶色,眸底泛起了抹寒霜,饶是升起的热气也吹不散,她轻轻抿了一口,许是茶热了些,使得她淡粉唇色潋滟红了分。 今清了这些个人,也不知受沈家之命的人明个会来亦或是不来,她也真想瞧瞧看是谁算计了半边天,如今这一出出一件件,若说沈家无别得势力,任谁也不信。 而后她轻轻合上茶盖,眼眸一一划过前面跪着瑟瑟发抖的女侍婆子们,那些个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暗藏着惧怕窃喜鄙夷些许不愤。 她压下嘴角的笑意,勾了勾手指示意秋云俯身耳边来,轻轻低语了几句,秋云笑着点点头,去便招了个不属于任何院里的打杂小厮,轻言了几句,眼瞧着人往福康院跑去,她便又站回了沈宁身旁。 排在女侍婆子前头的青衣女侍,左看右看打量了一番,而后咬了咬唇道:“大姑娘,不知咱们这些个奴都犯了何错?为何要如此对待?” 秋云寒下脸,厉声道:“素红。” 沈宁伸手止住了秋云的话语,她缓缓起身走到素红面前,而后微微垂眸打量着人略姣好的面容,轻笑:“你问我犯了何错?” 她嗓音又娇又弱,在文院里响起,却使得那些个女侍婆子汗流浃背,不约而同垂下头去,素红是来着三房将军院里,自然是比她们高了不知多少,平日里不少趾高气扬的占便宜,偏这府里三房才是真正主事儿的。 如今又是在三房嫡女的院里,怎么瞧都不对劲。 素红压下心头的不安,不过就是一个被沈家抛弃的姑娘,也不知猖狂个什么劲头,她微微行了个拜礼,而后脊背挺得笔直,细声道:“大姑娘,平日里咱们这些个女侍婆子为了文院皆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一刻。” “今个姑娘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咱们这些奴罚了,日后这府里难免要生出来些闲话。” “还望姑娘别嫌素红话说得难听了,咱也是为了姑娘好,毕竟姑娘还未出阁,若是传出来什么,倒时对姑娘的婚事是万万不好。” 暖风夹杂着淡淡花香吹过,文院里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池子里的鱼儿微微露头,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细密的阳光打在沈宁面颊上,细密的睫毛折射出一片阴影,她眼眸泛着平静,嘴角慢慢勾起,周身气息变得有些温婉宁静,比刚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 果然是父亲塞进来的,瞧瞧着嘴皮子多利索。 先是指责她欺辱下人,后又来句忠言逆耳。 她敛下眼眸,轻语:“既你想知道何错之有,那我便让你瞧瞧清楚。” “不过素红,若是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应当如何?” 素红眸子微凝,垂下头低语:“自是由主家打杀了便是。” 沈宁转身坐回椅子上,瞧着人柔语:“说的好,既你也晓得这个规矩,也就好办了。” 她话音一落,秋云就向前几步,不等素红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地上,守在四周的女侍上前将人绑了起来。 院子里跪着得人头垂的更低了,她们都是别处派来的眼线,平日里的心自然也不在文院之中,多少都与外院里的人有过接触,而如今这大姑娘敢在将军大婚前发落她们,怕是有了实打实的证据。 女侍婆子里想通了的,沾沾自喜的面容变得面如死灰,身子不由自主软下,旁的有些怕狠的更是打在抖擞哽咽了起来。 倒在地上被绑起的素红挣扎不开,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大姑娘,你这是何意?难道咱们这些个奴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可是将军派过来的伺候姑娘的,若是将军知晓姑娘你如此枉顾欺辱下人,到时定不会轻易过了此事。” 素红瞧着沈宁低眸吃茶压根不瞧她,眼眸里划过抹害怕,而后哭喊出声:“快来人啊,大姑娘杀人了。” “大姑娘疯魔了,要杀了咱们这些奴,快来人啊。” 沈宁不耐的阖了阖眼,正巧清月带着人牙子进了文院里,她摆了摆手让人堵上素红的嘴,而后起身轻言细语:“秋云,既然素红如此不甘,你便说道说道,也让其他女侍婆子知晓几分为何。” 秋云应了一声,立在素红身旁,瞧也不瞧一眼,沉声道:“素红吃里扒外偷将院里的东西变卖,并将姑娘的贴身物件想要偷偷带出,已犯了偷窃倒卖物件的罪,姑娘现已报官,谁是谁非自有官府发落。” “另外老太太说了,院里的人将全由姑娘发落,是打杀亦或者发卖,都由姑娘决定,谁犯了错,姑娘早已都心知肚明,未提是望你们能有悔过之心。” 话落,素红的面色惨白,眼眸里泛着惊恐,吱吱呀呀扭动身子,旁的女侍婆子连带着小厮皆瘫了下来,各个不停磕头请罪,求着姑娘莫要将她们送入官府。 文院里嘈杂喧闹一片,池子里的鱼儿被惊的乱游。 沈宁微微皱眉,中指不耐的揉了揉眉心,身旁的清月冷言轻喝了声,求饶的声响突歇了音,她微微侧首瞧了眼自家略烦的姑娘。 沈宁看了眼清月,微微点点头,便垂下眸子端着茶盏轻轻抿着,这院子里的人手脚皆是不干不净,都是些个不知安生的人,她平日里虽让秋云秋雨盯着些,却也并未阻止她们与外头别的院子接触,一直攒着那些个不安分的,如今倒也是一窝端了。 省得她日后还需有后顾之忧。 旁的清月轻飘飘说着:“咱们姑娘大人有大量,除了那些个不知悔改的,其他皆由我身旁的柳婆子带去,望你们日后懂得忠心为主四字。” 虽事情有些草草收尾,但有些里仍是咬碎了牙,偏也没什么法子,老太太待人离府后,还派了晚霜来文院里问是否需先安排些先来伺候着,但清月听了沈宁的吩咐委婉拒绝了,言是明个柳婆子就会带些人来,眼下有太后送来的四个女侍伺候着不碍事。 清月伺候着沈宁刚用了午膳,门房就送到秦晚递来的书信,人信中所言是约她晚些时候姚家茶楼一聚。 沈宁将信交于清月收了起来,她便就端坐在妆奁前,秦晚此时送信于她,恐怕是有急事,不然明个沈家宴席上说便是了。 旁的清月为沈宁重新上了胭脂,瞧着镜中得美人轻笑:“咱们姑娘是愈发的明艳如仙,饶是那些个贵女也是比不上的,看来这第一美人得称呼是无人能抢走了。” 正取衣裳的秋云接话道:“我在宫里也见过好些绝色美人,偏都比不上咱们姑娘。” 沈宁放下手里的口脂,从清月递来的簪子里选了支青绿色的玉簪花,她眼眸划过窗外的颜色,轻柔着嗓音道:“如今你们倒是愈发的皮了。” 音落,她伸手点了点清月的额间,嘴角笑意泛起。 外头的阳光愈演愈烈,瞧着就极热,那些个花草铮铮向阳,如今也快要进入烈夏,等夏去秋来,便是又一番景色。 清月扶着沈宁坐到软榻上,而后取了锦盒递与正舒眉吃蜜饯的娇弱美人,轻言:“珠阁掌柜的备的物件,说是姑娘用此送故人再好不过。” “我问了小七,他说昨个夜里咱们府里后门偷偷摸摸出去了俩小厮,他就悄悄跟上去,奈何对方身旁有暗卫护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未离得太近,只瞧见两个人对着个墨色马车点头哈腰极其恭维。” 沈宁放下手里的蜜饯,旁的秋云递来个湿帕子由人擦拭了番指尖,而后便将剩余的皆收拾了起来。 她柳眉微微凝起,眼眸泛起抹波澜,伸手接过绣金丝花草锦盒,玉白泛肤的指尖轻轻挑开外头的锦带,瞧了眼里头的物件,眉宇划过丝满意。 怪不得母亲生前如此在意珠阁, 瞧着这位掌柜倒是个懂人心意的。 半暗半亮的里屋里,沈宁敛了笑意,抬眸望着门缝帘子边角溢进来的细碎阳光,她白嫩面颊若隐若现了几分清冷,而后轻轻合上锦盒放在一旁。 半响,她轻语:“若是猜的没错,怕是二房的人。” “姑娘为何觉得是二房?”清月不解的望着她,还不忘将略冷的茶换上新煮的茶,“咱们这府的里应都有可能。” 沈宁勾了勾唇:“咱们府里大房平日里安静的很,老太太现下没那个力气,至于柳念瑶更无需如此,她法子多的是,尽数日子也就只有二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微微侧首瞧着不语的秋云,问:“今日秋雨身子如何了?大夫瞧过了如何说?” 秋云眼尾红了抹,微微垂下头,哑着嗓子道:“早些时候清醒了会,说要寻姑娘,奈着姑娘在办那些个女侍婆子的事,许是身子不行,便就又睡过去了,大夫说需好好静养一段日子才成。” 第四十二章 “无妨,只需听大夫的好好养着便是,库房里头太后赐下来的那些人参药材,有需的尽管去取,若库房里没的,便取了银钱去外头买来即可。”沈宁眼眸带着笑意,安慰的拍了拍秋云的手,“放心,秋雨定会没事的。” “秋云谢过姑娘。” 而后秋云红了眼眶要行跪拜之礼,沈宁微微抬手阻了人的举动,轻言:“无需如此,这是我身为主家应当做的,也是我愿意的。” 秋云闻言垂下眼眸,她稍稍侧身擦拭了下眼角,已是许久了罢,自打她们姐妹被宫里选中,成了那见不得光的人后。 平日里就是替那些个贵人解决那些麻烦,她们无时无刻都需担忧自己今个是否还能瞧见黑暗,明个是否还有机会触碰光明,后个又是否会身首异处。 亦或者是变成杀人武器,当初秋雨主动请缨来保护沈姑娘时,或多或少她们都抱着能够被重用的心思。 而往日里的困难苦楚,秋雨做为姐姐总是冲在最前头,总是会细心的护着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如果问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是什么。 第一件便是成了秋雨的妹妹。 第二件便是成为了她家姑娘的女侍。 旁的清月笑着抱了一下秋云,打趣道:“瞧瞧,若是秋雨看见你泪汪汪,一定得唯我是问,说不得还要揍我一顿,到时候还得请秋云美人救命,小的现还不想死。” “清月,你!”秋云破涕为笑,“你啊,整天都净胡说八道,也不怕姑娘先让人收拾一顿。” 清月轻哼一声,笑吟吟望着沈宁道:“咱们家姑娘人美心善才不会揍我。” 沈宁半掩唇笑出来,眼尾溢出细碎光芒,吹散了眉宇间积攒的怨气,使得多了几分活色生香,她中指微弯敲了下清月的额间,而后浅钱笑道:“平日里咱们屋里头就属你最皮。” “改明要是成别家妇,到时看你还皮不皮得了了。” 清月害羞的捂脸,嘴边笑意溢出:“姑娘!你怎么又提这事,清月才不嫁人,我还要一辈子伺候姑娘。” 文院里一室笑语,到与之前冷若寒霜天差地别,阳光愈发的烈,照着大地泛起浅金色,暖风扶过那些个花花草草,飘起些个绿叶花香,也是让人心里十分舒坦。 末时,秋云伺候着沈宁换了备下的衣裳。 而后沈宁便带着清月出了府,马车早已沈家门口那了,沈姑娘的马车在皇城里独一家,任那些个千金贵女羡慕嫉妒,也不敢断言一分,只因着是太后所赐。 马车平稳往姚家茶楼行驶,沈宁身子微微靠在车壁上,她眼眸平淡如水,静静地望着马车内里中间的小圆桌,上面一圈圈木纹向外开来,旁的清月取出茶盏倒入被刚早煮好的热茶递与人手中,又轻轻将今个准备午膳时,特意备好的不易积食的点心摆好。 而后清月絮道:“姑娘,我今个从夫人留下的人里挑了小一,小二,小五,小六,这些个可以待在里屋里瞧着,也安心些,其余的打杂女侍婆子小厮均从柳婆子那挑了些底子干净,瞅着聪明的。” “另外小七,小八,小九,小十平日里无事便轮流替换按照姑娘所吩咐的,他们会盯紧府外的前门后门,掌柜的出钱在咱们府外附近开两个面瘫,也都是自己人。” 沈宁满意的点点头,轻应了声,眼眸望着微微飘起的车帘子,模糊瞧见外头吵吵闹闹的景色,若是以前不晓得母亲为何备下那些个人来,那如今她便知了。 只不过是为了她,可惜了前世她从未动用过。 想到此,她眸底的寒意愈发的重。 马车行驶的稳稳当当,外头街头巷口的吵闹声有些许极大,孩童嚷嚷着吃冰糖葫芦的声在耳边徘徊,连着卖艺的叫好声也甚是辽阔震耳,想来今个人是十分多。 而此刻。 沈府夏院里,阳光细细密密的散下,小桥下的流水闪闪光华,滴滴流水声也甚是悦耳,里屋里柳念瑶半垂眸站在窗前修剪着一盆月季花,光芒打在人面颊上,瞧着苍白了些,连着唇色也浅了许多,模样瞧着到有些像是刚大病初愈。 她手指芊芊握铜剪,一袭白素绣莲裙,发间单挽一只白玉簪,使得周身气息柔弱宁静,瞧着人更是柔若无骨惹人心怜了许多。 素雪从外头进院,快步走到里屋掀开门帘,瞧着里头的人微微俯身行礼,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姑娘,主子派人送过来的。” 柳念瑶不紧不慢将那些个多余的小小枝叶咔嚓一声剪掉,望着已然剩余独枝的艳丽花儿,轻语:“果然只有除去那些个无用的花枝,剩下一支才可称为世间仅有。” “相对的,人也是一样。” “多了就不稀奇了,需独此一姝才可。” 她话语暗藏着杀机,眉眼却愈发的温柔似水。 旁的素雪牙关微微收紧,抬眸小心翼翼瞧了眼,正巧与柳念瑶泛着温柔的眉眼对上,她举着信的手微微一颤,心中寒意顿生,竟与那人如此之像。 不过也怪不得了。 柳念瑶勾唇一笑,接过素雪手里的信封,瞧着上面的空白处,她轻轻撕开拿出里头的信瞧了几眼,嘴角的笑意有些微僵。 而后柳念瑶瞧了眼修剪的极其文雅的月季花,轻轻将信放在桌上,拿起铜剪将要绽放的花苞剪下,她细细打量着手心里的绿叶包裹着淡粉的花骨朵,嘴角泛着浅笑柔语:“你晚些时候将花送于表姐,就说是我病里闲时特意修剪而出的,以此表示恭喜。” 话落,她便点了烛台,将信燃烧殆尽。 素雪低低应了一声,便抱起花盘正要往外走去,耳边就响起温柔嗓音,话语却寒入人心。 “你寻个时机将二房里的人都推到表姐眼前罢。” “一家子都是榆木脑袋,死也要整整齐齐才是。” “免得坏事儿,正好,我也想瞧瞧表姐是如何应对。” 也不知皇城里是要干甚,沈宁的马车绕了三条路才堪堪到姚家茶楼,平日里半时辰,如今整整一个时辰。 马车里清月取出斗笠为沈宁戴好,才小心扶着人下了马车,低语:“姑娘慢着点些,今个这人甚多。” 早已守在门口的桃花一瞧见二人就着急忙慌的迎上来俯身行礼,而后笑言:“沈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奴家就要被自家姑娘扔出去找人了。” 清月笑着接话:“桃花姐姐不怕,我家姑娘定不会让你被扔出去,起码也要寻人抬出去才是。” “你这个皮猴子,如今都皮到外头了。”沈宁淡淡一笑,藏在斗笠下面的眼眸泛着温和,紧握着帕子的手也松了松,裙边的绣花随着动作而宛如真实。 桃花笑而不语,冲清月眨眨眼,便带着人往二楼走去,她心细护着沈宁,唯恐来来往往的茶客碰到人。 清月也盯着那些个茶客,步步皆要提醒自家姑娘要慢些脚下。 到了姚家茶楼二楼最里的雅阁,桃花上前几步推开门,冲着里头的人微微行礼,道:“姑娘,沈姑娘到了。” 秦晚正倚在窗壁瞧着外头的热闹,她冷艳眉眼望向沈宁,眼眸里泛起笑意冲散了眉宇的凉意。 而后她慵懒的扬了扬手中茶盏,道:“宁儿,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沈家那些个不长眼的不许你来呢,差点就要带着侍卫前去寻人了。” 沈宁摘下斗笠坐在椅子上,眼眸一弯,面颊露出小小巧巧的酒窝,而后轻柔细语:“他们可不敢拒了你的帖子,皆都巴不得我来,只是今人多,绕路耽误了时辰。” 雅阁里上秦晚早些年特意定下的,平日里除了她与那些个相交甚好的好友外,姚家茶楼也不会将此阁对外开放,而周围也就比其他屋里静上许多,物件摆放也是按着秦晚喜好而放,自也是无比奢华,符合她秦大姑娘的身份。 秦晚抬手关上窗子,坐到沈宁对面,摆摆手让桃花带着清月去吃些茶水果子,直到瞧着人离去,她才微微倾身靠近沈宁,而后压低嗓音:“我今个寻你来,是因我昨个听我那父亲说这几日秦王好像就要回来了,且还是天家召回的。” 话音一落,她便坐了回去,瞧着沈宁笑。 而沈宁往嘴边递茶盏的动作微微迟疑,她敛下眼眸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叶子,淡语:“他要回来了?此事可确定?” 二人分别之时的模样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莫名的情绪压在心头,偏还经久不散。 旁的秦晚瞧着人紧握帕子的手,叹了口气:“我父亲虽平日里虽爱些个美人,有些不着调,但这种事从未妄言。” “我本想明个再告诉于你,偏明个又十分烦人。” 待到酉时,沈宁才从姚家茶楼里出来,天边泛着浓浓浅浅的艳红晚霞,太阳半隐为皇城里披上了层煞是好看的颜色儿,人也散去了许多。 第四十三章 许是傍晚人少了些,马车一路行驶畅通无阻,沈宁微微掀开车帘向外头看去,路边的面瘫三三两两坐着几人闲聊,巷子口窝着几个乞讨的乞丐,嘴里还不停吆喝着些什么,说得方言却不像是皇城本地,怕也是逃灾荒天难而来的罢。 她眼眸划过丝波澜,今个秦晚与她说,是天家召回的秦昱,可天家是明知自己胞弟之心,更也是默认了此事,为何会在夷族不安分时将人召回? 难道边疆出了什么事? 或者是因为秦昱要娶她? 毕竟她的婚事也天家赐下,还金口玉言昭告天下。 沈宁轻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下,望着冒着丝丝热气的茶盏发愣,怎的今生会怕瞧见他,想来是之间包含了太多千丝万缕的关系罢。 她不想秦昱因她做不喜的事儿。 但也更不想再活在阴森森的东宫里。 更厌恶瞧见秦庭与那高高在上的皇后。 旁的清月不晓得秦家姑娘与自家姑娘今个都说了些什么,但瞧着定是十分惹人烦,她倾身倒入杯热茶递与沈宁,轻言:“姑娘,今个晚膳想吃些什么?想来秋云已然开始备着了。” 沈宁微微侧首瞧着清月莞尔一笑:“皆可。” 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胸口的墨玉扔散着温热。 仍是欢喜见到他,仍是因他的事儿而开心或难过。 阳光渐渐沉入墨云之中,沈家处于官宦人家所居安宁之地,平日里周围的商贩会比其他地方安静些,只言是各个院中闹了些,而临近拐角处与巷子口处分别多了个面摊,正是珠阁掌柜的近日所设。 沈宁刚踏入文院里,旁的秋云正说着晚膳皆备了些什么时,就瞧着素雪带着个黄衣女侍抱着盆修剪得体的月季而来。 素雪连带着黄衣女侍朝她微微行礼,而后皮笑肉不笑道:“大姑娘安好,咱家姑娘这些日子修了盘月季,偏的姑娘风寒未愈,便特意让奴送来,也好好恭喜大姑娘一番。” 沈宁摆摆手,示意秋云接过花盆,她指尖轻轻划过独枝艳丽,抬眸瞧着立在院中笑吟吟的素雪,柔声细语道:“表妹倒是雅致,这花修的得确是不错,独枝引领风骚,想来旁家皆喜花团锦簇,这盆倒是稀奇了。” “既然表妹仍是身体不适,明个婚礼就由妹妹在屋里好生休养吧,免得见风严重了,倒时就得不偿失了。” 素雪眉眼的笑意微僵,连笑:“不劳烦大姑娘了,咱们姑娘承了将军照顾,明个理应到场。” “那怎么行,听父亲言表妹自小娇弱,又怎能为了还恩而伤了自己的身子?”沈宁不悦的冷下脸,眸子里含着浓郁不赞成,“你身为表妹女侍,应当是处处为自家主子着想才是,既明知这些日子外头风大,还如此,莫不是表妹宠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 素雪咬碎了口银牙,连连俯身请罪:“大姑娘,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平日里嘴笨,还望姑娘海涵。” 沈宁收起不悦,眼眸柔和瞧着素雪,而后弯了弯唇角,面颊露出小小酒窝,月光轻轻柔柔打在人身上,趁的周身气息,清冷安宁如天上月。 她浅笑柔语:“无碍,念在你也是为了表妹着想,便放过你一次,日后定要尽心尽力照顾你家主子才是。” 话音落,不待素雪说甚,沈宁微微侧首对着身旁的清月吩咐。 “清月,你去老太太房里言明情况,明个就免了表妹的出席,毕竟人身子最重要,若是坏了该如何?” 最后几字,沈宁说的又慢又缓,眼眸泛起浅浅笑意一眨不眨望着眼前面色微僵的素雪,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尖的瞧见人用力握着帕子泛起青白的指尖。 她压下心头笑意,柳念瑶是想做一支独秀? 那我便让你好好在屋里着独个够。 旁的清月浅笑越过素雪,出了文院往福康院走去。 待着素雪身影消失在文院中,秋云将花盆放在院中最边角,瞧着在一团团花团锦簇里,尤其是不显眼,饶是一支独秀又如何? 素雪出了文院立在不远处瞧了许久,只待身旁的女侍出声提言,她才堪堪往夏院走去。 想不到,沈家大姑娘既一眼瞧出自家姑娘是何意。 到了夏院,素雪轻轻掀开门帘冲人行了个礼,而海棠正伺候着柳念瑶吃燕窝羹,她面颊上又多添了几分红痕,细看之下还能瞧见人指尖微微颤抖。 旁的素雪微微皱眉,瞧着柳念瑶将文院里的事细细道来,其中自然不乏添油加醋了些,若是眼前人知晓她一言坏了事,指不定她就是下一个海棠,左右她家姑娘与沈家大姑娘已然对上。 沈姑娘张扬跋扈,不是在世人心中不一直如此吗? 待将事情交代清楚后,素雪轻言:“姑娘,这大姑娘也太过分了些,怎敢如此欺辱姑娘你!” 半倚在软榻上的柳念瑶面色早已随着素雪的言语变得愈发阴沉起来,她推开海棠递来的燕窝羹,抬起温柔眼眸定定的瞧着素雪。 眼瞧着人额间开始冒汗,身子微微发颤。 这些日子外头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只能借着病躲在这小小院中,饶是那人已想出了法子来,但她满腔委屈又该散向何处? 许久,她趁着海棠的力道起身,缓缓漫步走到素雪身旁,染了粉蔻的指尖轻轻挑起人的下颚,操着扣温柔细语的嗓音:“素雪,我知晓你真正主子不是我,但我可不是愚笨之人,沈宁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若不露马脚,她可不会无缘无故出手。” “她可不是我啊。” 这句话又轻又柔,偏打在素雪心头,让人眼眸里泛起的恐惧,还不待她解释些什么,耳边就响起清脆的声响,紧接着面颊就蓦地一疼。 素雪不敢置信瞧了眼柳念瑶,眼眸中划过丝惧怕。 而柳念瑶缓缓收手,瞧着人面颊上的血痕,嘴角温柔的笑:“实在着实让人生气了些,一不留神没收住力。” 温柔的话语,使得素雪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直打抖,嘴里小声的求饶,若是让外头的人听见,吃的苦就更多。 里屋里烛台光芒忽明忽暗,旁的海棠头垂的快到胸前,腹前双手不停地交织在一起,鬓角汗珠缓慢划下。 柳念瑶瞧着外头的月光,柔声道:“海棠,去请了大夫带着素雪下去上药,咱们家大姑娘这些日子愈发的欺辱下人了呢。” 海棠一愣,连忙行礼:“姑娘,放心。” 话落,她便扶着素雪往院外走去。 待清月从福康院回来时,天色已然成了墨色,她与秋云伺候着沈宁用了晚膳,便要备下热水洗漱。 烛光摇曳,沈宁坐在软榻上,微微扭头瞧着里卧桌角上的锦盒,眼眸底的暗光涌动,面颊上多了几分让人瞧不透的寒意,她软语轻言:“不着急,这些日子白姨娘的人可有来四处晃悠?” 旁的秋云刚端了些蜜饯果子来,她轻轻放在小茶几上,点头道:“一直都有,只是不知为何总是不言不语就瞧瞧,到有些让人摸不准。” “不过这府里也挺笑人,今个姑娘出了门后,倒是传出来个闲事,说是咱们那位花魁苏姨娘昨个醉酒,唱了一宿的痴情戏。” “不过这位姨娘自打咱们回了沈府就从未露面。” 沈宁轻笑了声,便垂下眼眸,玉白的指尖捏起个蜜饯果子轻咬了口,淡香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秋云这手做干果子的手艺比得上御膳房了。 月光倾斜散漫大地,她微微起身瞧着外头,院子里除了虫鸣,便只就剩下鱼儿翻水的声响。 对于府里这位苏姨娘,她知晓得也不多。 不过倒是个会明哲保身的人,在青楼那种鱼龙混杂人人多少七窍玲珑心的地方,能够稳稳当当爬上花魁的位置,又使得当年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不惜名节用以重金为其赎身。 又怎会是个摆设?只怕待她那位姨母嫁入。 这沈家才会如其他人家般,杂乱热闹起来。 良久,沈宁轻启唇:“咱们去一趟兰院里瞧瞧罢。” 留了秋云守着门,沈宁便带着清月出了院,越过长廊踏上青石路,清月便就愈发的细心打着挂灯,句句小心的叮嘱沈宁慢些注意点脚下。 沈宁抬眸瞧向周围喜气满满的锦带红灯笼,她一袭月白绣梅裙在黑夜里尤其显眼,窈窕身姿含着几分诱人媚气。 她嘴角微扬,眼眸划过丝无奈,轻语:“清月,我无碍的,你无需紧张,这路不知走了多少遍,我瞧得见。” 算来兰院离文院并不太远,比二房稍微近一些,也不过就是条才廊青石路罢了。 而这条路她前世也的确走了许多。 想来当年白姨娘也算是被恩宠了许久,连着院里院外都是由沈千亲自吩咐让人种下了许多她喜爱的玉兰海棠花,比其他院子里不知艳丽了多少。 到了兰院,清月上前冲守门的婆子低语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圣诞节快乐~ 我虽然检查了错别字病句之类的,但也可能有些没改好,在完结以后我会在抽时间全文改错别字,在此跪地表示两百万分的歉意! 嘿嘿么么啾~ 第四十四章 守门的婆子连忙朝沈宁行礼:“大姑娘安好,叫老奴林婆子即可,咱家姨娘早早备下了热茶,还请姑娘随老奴来。” 清月惊讶似得瞧了眼好像早料到得沈宁一眼,惊定不疑地垂下眼眸,她家姑娘如今的心思是一点都不好琢磨透,怎让她产生一种料事如神的感觉。 沈宁随着林婆子到了里屋,一路上的浓郁花香也比福康院里的香味好闻了几分,且也幽静了几分,怕是为了等她,早已驱散了那些个女侍婆子罢,留下的人都是自己可信任交付的心腹。 里屋里白玉兰一袭浅桃花玉兰裙端坐在软榻上,眼眸微微发愣,定定瞧着手里茶盏,身旁的女侍垂眸煮着热茶,连动作的声响都是极小,唯恐是惊扰了主家。 林婆子轻轻掀开帘子,朝里头的人微微行礼:“姨娘,大姑娘来了。” 白玉兰蓦地看向门帘处,明明是年少女子,偏偏周身气息沉稳安宁,坐在门处毫无波澜的瞧着她,竟让她有几分怕意,慌忙起身朝人微微行礼:“大姑娘安好。” 沈宁眼眸含笑,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白玉兰,心中有些琢磨不透,怎地瞧着人有些紧张?难不成是在害怕那未来的当家主母不成? 不过也无需如此害怕罢。 当年背叛她母亲时,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抬步跨入里屋,而后柔声细语:“姨娘无需如此。” 话落,便寻了处坐下,清月不语立在人身后。 而林婆子悄然告退,外头始终需有人盯着才是,若是让那些个白皮黑心的人钻了空子,到时怕要引起不知多少苦楚阴谋了。 终是会为难了兰院。 兰院里的物件摆放均由着白玉兰的喜好,可见当年沈千有多宠她,毕竟也是算是人尽皆知的宠妾灭妻。 连着里屋里都是件件都彰显着白玉兰的喜好,沈宁抬眸细细打量了圈,而后她瞧着也不知紧张什么的白玉兰道:“白姨娘,你三请六请,难不成为的就是与我吃茶赏月?” 白玉兰垂下眼眸,面色露出几分难堪,她咬了咬唇才言:“怕是大姑娘早已清楚玉兰何意,今日来此定也是有意罢。” 她瞧着沈宁柔弱一笑,微微侧首,轻喝:“葡萄,还不赶紧给大姑娘上茶。” 旁的葡萄连忙垂下眼眸行礼,而后倒了杯热茶轻轻放在沈宁身旁的桌子之上,便又立后了白玉兰身后。 烛台光芒摇曳,屋里薰香四溢,一股又清又淡的玉兰香溢在人鼻间,使得人心都舒坦了几分,月光透光缝隙溢来,透过门帘细碎的跃入里屋中。 沈宁默言垂眸品茶,她在等白玉兰开口,虽心中也晓得几分为了何事,但总要有了值得合着的筹码才能与这位背叛母亲的女侍达成合作。 否则可是养虎为患,到时被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其实早在头一次听到秋雨说,白玉兰的女侍在文院门口晃荡就知这人是想请她来兰院,但又怕被有心人瞧见,到时就有些得不偿失,看来沈家里头的鬼太多了。 不过瞧着院里的情况,怕等她也不是一两日了。 时辰愈发的深,白玉兰咽了咽口水,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手腕玉镯子与桌面碰触发出的悦耳声响在黑夜里着实得清晰。 她轻叹了口气,嘴角微扬,而后瞧着沈宁道:“大姑娘,果然是养在太后身边的,不知比咱们府里那些个姑娘聪明了多少,果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竟也不比姑娘差上一分。” 沈宁抬眸瞧着白玉兰,眸底寒霜愈发浓郁,她嘴角抿的笔直,月光照耀下的面颊多了几分凉意,周身气息也不同于之前温和淡雅。 刚白玉兰口中的姑娘非她,而是她的母亲白潇月。 白玉兰压下心头惧意,抬眸与沈宁对视,她轻笑细语:“大姑娘,无需如此动怒,我自知对不起姑娘,这些年里我也常常后悔与庆幸。” 说到此,她瞧了眼葡萄,吩咐道:“葡萄,你带着清月去吃些茶水蜜饯果子。” 旁的葡萄俯身应了声,清月微微皱眉瞧想沈宁,待人摆摆手表示无碍,她才随着葡萄去了隔壁偏室。 想来左右人都是在沈府,白姨娘也不敢伤了她家姑娘。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朦胧夜色,白玉兰微微垂下眸子瞧着手腕上玉镯子,她嘴角笑意愈发的悲凉。 沈宁心中微惊,自她在当家祖母的院子里发现母亲留下的血书,上面所写的一字一句刻在她的脑海中,日日夜夜提醒着她,定要不惜一切调查清楚前因后果。 而如今瞧着,白玉兰做为母亲生前情同姐妹的女侍怕是知道些什么,并想以此作为筹码与她合作。 她勾了勾唇,轻笑:“今日白姨娘莫不是想拿着我母亲的死因与向我谈判?” 白玉兰震惊抬头,不可置信:“你知道?” “我知道又如何?我不知道又如何?”沈宁收起面上的笑意,定定瞧着惊讶的白玉兰,“你怕未来的当家主母对你这个原也是白家女侍的妾室下手,因此想和我这个被沈家放弃的女儿合作?” 白玉兰的面色惨白如雪,她眼眸渐红,轻轻了摇了摇头,用力咬了下唇,才开口言:“不,我只是不想死。” “我不想被那个可怕的疯子折磨死,但我又怕死做不到自尽,她不会放过我的,饶是已过了十年。”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面色愈发的惨白,握着帕子的手泛起清白,细看还能瞧着指尖怕是陷入肉里。 沈宁微微皱眉,轻语:“你口中的疯子是白潇晴?” 她心头有些迟疑,怎么都瞧着白玉兰有些不大对劲儿,或许是因为比想象中的更容易知道些什么罢,余光撇了眼外头洁白无瑕的月色。 那就容她先等等瞧瞧罢。 不过对于那位姨母倒是十分好奇,尤其母亲在血书中还提到过,如今这白玉兰又如此怕。 沈宁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显得有些迟疑夹杂了几分不该有的同情,她眼眸泛着为难的,定定的瞧着白玉兰。 “除了她,还能有谁?”白玉兰凄惨一笑,“我从小就晓得白家双姝,大姑娘白潇月冰清玉仙菩萨心肠,二姑娘艳丽无双心思歹毒。” “我很庆幸当年是大姑娘挑中我,只是可惜那些繁华始终会乱了人心,我成了背主求荣的叛徒。 “说来这些你可能不信,但就是你随便拉一个白家的婆子女侍细细打探便知。” “我一直怕,怕她找上我。” 白玉兰深吸一口气,瞧着沈宁笑道:“说来也是十分可笑,前些日子你刚回来的时候,我想着外头那些个心思单纯的传言,便想去看看能不能哄骗于你,不成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毕竟也是太后跟前长大的。” “又怎会是个不知韵事的小丫头。” 她垂眸自嘲的笑了笑,泪水缓缓划下掉落在手中帕子是晕染开来,瞧着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动人心弦了些。 沈宁压下心头的疑惑,伸手将鬓角处掉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嘴角泛起淡淡笑意,而后柔声细语:“那如今姨娘是想我来保你一命?” 她声音又软又柔,宛如青山见的流水,还未等白玉兰回话。 沈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言:“不过若是仅凭姨娘你三言两语,还不说正地方,便想我出手救你?我是养在太后跟前,偏我不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 “你无需如此,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将筹码拿出来。” “也好让我瞧瞧值得或不值得。” 话言到此处,沈宁便放下手中茶盏,如玉面颊在烛光愈发精巧动人,嘴角浅浅笑意始终存在,任谁也瞧不出她想的什么。 白玉兰一时有些哑言,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好在她想要的是合作,而不是依附,仅仅是需要仰仗沈姑娘的名声罢了,至于有些事,若是想查早晚都会知道。 过了片刻,她笑言:“那大姑娘是不想知道姑娘为何而死吗?这个世间除了害了她的人,便只有我知道。” “当然沈家也多少知道些,你的祖母父亲也间接促成了这件事,可以说如今的整个沈家都沾染了姑娘的血。”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打在沈宁的心头上,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沈家,但当年她实在是年幼,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更何况知情的那些人怕是早已消失。 如今有人拐着弯将消息递到她面前,究竟会是有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目前还有待考究。 想到此,沈宁笑了笑:“就算姨娘如今不说,日后我也自会知晓。” “大姑娘是聪明的。”白玉兰掩唇笑出声,轻轻抿了一口茶,“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姑娘从白潇晴手中保我一命,若是姑娘答应了,我便将原由全部告知。” 沈宁眼眸直勾勾瞧着白玉兰,果然是个美人,饶是年纪大了许多,仍是风韵犹存,“姨娘怎么就笃定我可以保你一命?” “你也说了,我那姨母是个疯子,我又能如何?” 如今夜深人静,而兰院里更是静有些吓人,明明外头暖如人心,偏又让人寒意入骨,连着夜里的虫鸣声都小了不少。 白玉兰眸子瞧着沈宁,微微一弯,操着口江南柔音调子:“只要大姑娘想,就定可以保我。” “既然如此,那姨娘就说说你的筹码罢。”沈宁不在与白玉兰彼此相互推移,这颗球踢过去踢过来,最终还是要有她接下才行。 不然这出戏该怎么唱? 也不便叫看戏之人失望。 白玉兰轻叹了口气,眼眸望向外头的月色,是回忆又似无奈,语气有些怅然:“当年沈家上白家求娶,将军一眼倾心的并不是兰心蕙质大姑娘白潇月,而是艳才绝绝的二姑娘白潇晴。” “二人山盟海誓,可惜造化弄人,白潇晴最终与将军无缘,想来大姑娘你也不知道罢,这也算是白家一桩密辛了,白家真正的嫡女大姑娘,并非是你的母亲。” “而是二姑娘,当年大姑娘的外祖父白冬与好友在外游玩时,半路遇见名平常人家的姑娘,此姑娘生的绝色动人世间少见,于是白冬便要将人接到府中想娶为妻。” “可白家向来是个注重门第的,怎可会接受一个不过就是平常百姓人家的姑娘,白家老太爷老夫人便用了法子强行将白冬与二姑娘的母亲萧灵定下亲事。” “只是可怜的那位平常人家的女子,因怀了身孕,便也只能被养在外室,生下大姑娘你的母亲不久以后,便就香消玉殒了。” “而后姑娘的外祖父便强行将白潇月养在了白家主母跟前,饶是平常人家怕也心里过不去,身为官家的贵女心中又岂会那么容易就过得去。” 第四十五章 “偏又没有办法,只能养着,白家也因此事到如今都在当家主母面前总是低上一头,毕竟是白家理亏,大姑娘你不被喜爱,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饶是白家也没有想到大姑娘你会如此洪福。” “姑娘的外祖父强行压下此事,并严令白家上下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堂堂贵女娇生惯养,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还要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偏心。” “试问任谁心里头能好过?” “后来两位姑娘逐渐露出各自的才学容貌,二姑娘白潇晴始终都被大姑娘白潇月压上一头,也使得平日里大大小小的阴谋诡计皆都是不少用,但是咱大姑娘也是颗七窍玲珑心,白潇清自然也就从未得逞。” “大姑娘也不知为何自己不讨母亲喜爱,连着祖父祖母都不喜她,更不清楚为何她会被些子的老奴欺负。” “而后两位姑娘吵架时,大姑娘从白潇晴嘴里得知了自己的母亲并非是现如今的白家主母,而是早已变成黄土的外室,于是大姑娘便四处打听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百般调查才知,当年那可怜的女子是被人哄骗,且还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大姑娘得知,白家本答应那女子生完孩子便放她回家,谁知道事后白家人又怕女子去官府,便痛下杀手,将刚生完孩子的女子生生给捂死。” “大姑娘得知一切事情真相之后,心中自然也就是不甘,她一心想要为母报仇,便就想法子设计毁了白潇晴心心念念的婚事,还为了报复自己嫁给了将军,谁知人生路漫漫,竟生了爱意。” “不久大姑娘便就有了姑娘你,而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有些人放下了仇恨,有些人却刚刚拿起仇恨。” “白潇晴怎么会甘心?她本应顺风顺水的一生都被人抢走,而她只能委曲求全嫁给白家门生柳州,只不过可惜了些,不过三年柳州便因病去世了,白家主母心疼女儿,就从外把人接了回来,养在家中。” “将军失踪以后不久,她便就威胁姑娘,若是姑娘你要活着,就必须去母留女,那个时候姑娘你才那么一丁点大。” “大姑娘孤苦伶仃一人,而白潇晴有整个白家。” “大姑娘作为母亲又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女儿置于危险之中?她心中清楚,逃不掉也躲不过,想要大姑娘你安安稳稳的活着,除非有将军在,亦或者是她死。” “于是,得知将军已经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姑娘便就悬梁自尽了,却歪打正着为大姑娘你铸造了世间最大的保命符。” 白玉兰举起帕子擦拭眼泪,絮絮叨叨说着那些个往事,好似要将压在心头的石头一次诉说完。 “自打姑娘被太后养在跟前,白家上下无人欢喜,都认为如此殊荣应当是属于白家真正嫡系,尤其就是姑娘的外祖母,自己被毁了,连着女儿也不好过,恐怕日日夜夜都恨得不行。” “只不过天家的事儿,就算是白家也无法插手。” “偏偏大姑娘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未来的皇后。” “白家区区一个礼部尚书,自然也就只能憋着气儿。” “这便就是整件事全部的缘由始末了。” 白玉兰话落,微微阖了阖眼,颤颤巍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些事藏在她一个小小女侍心中这么多年,如今总算吐露出来了,也不自觉就松了口气, 想来究竟孰是孰非自也有沈宁自己断定了。 她该说的该做的都完成了,只希望这些个官家贵女暗争明斗,莫要伤了她们这些个薄柳丫鬟命才是。 但愿她能好好活着吧。 沈宁垂眸望着手中略有些凉意的茶盏,瞧着那些个浮浮沉沉的褐色儿茶叶,嫣红的唇瓣紧抿着,捧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玉粉指尖微微泛白。 没想到竟是如此。 母亲你又傻又悲。 良久,她心中的波澜都无法平复,往事与那些话本子上的痴情故事儿其也相差不多,只是当故事里的人变成自己的亲人,就已是另外一回事了。 待回了文院里,沈宁也未能平静下来,梳洗后,她便三言两语打发了清月与秋云,仿佛雕塑似得坐在里屋窗前望着月色发愣。 若是白玉兰所言句句属实,那许多事便也就能理得清楚了,白家身后定还有他人所在,不然她们又如何得知东宫秘事。 而白家沈家都知道嫁入东宫的结局,却仍皆是一心一意要将她推入火坑,他们各个根本不会惧怕她身上所谓的天家亲事。 五年,前世五年。 这可真真是好大一个局。 沈宁敛了眼眸中的波澜,眸底望着月色愈发深沉如含着万千利刃,面颊紧绷泛着抹寒入人心的冷漠,压住了眉宇间勾了媚气,添了分上位者的气息,她身上月白的衣裳也使得人多了些如山间寒月的清冷。 前世她的一生居然就这么任由这群人毁了,她沈宁可是太后娇养宠溺的沈姑娘。 更是那个张扬似火的沈姑娘。 而母亲的仇要报,外祖母的也要报。 但事情她也会一一去证实清楚。 许是想开了,沈宁眼眸清透了许多,至于白玉兰口中的疯子,想来怕是白潇晴故意使了法子让白玉兰告知于她前因后果,想必是为了明日送来的大礼。 不过她竟将缘由尽数告知于她,果然是个疯子。 沈宁勾唇笑了笑,起身漫步走到床榻上,掀开锦绣芍药被躺下,而后轻轻抬手放下床幔,她才阖眼入眠。 夜色深沉如墨,沈家各院昏暗无光,兰院紧闭的大门悄悄打开,葡萄东瞧瞧西看看,才转身关上门,迈着急促的步子急促往稍远些的夏院走去。 夏院门前素雪早已等候多时,二人低语了几句。 便又各自原路返回。 却皆未瞧见不远处的暗影树荫下站着一人。 天刚蒙蒙亮,沈家就吵吵闹闹起来,女侍婆子小厮面带笑意来回奔走,今个可是府里将军的婚姻大事,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任他们几个人头也皆是赔不起的。 沈宁是被吹锣打鼓的声响吵醒的,她微微睁眼望着床幔顶,几只蝴蝶绣的栩栩如生,宛如真飞在世间花草之中,太后总是想着法子为她寻这些个精巧物件。 这份心意,她记着了。 她清咳了几声,早早守在外头的清月推门而入,上前几步拉开床幔挂在一旁,瞧着人眼下浓浓的乌青,轻语:“唉,姑娘,是外头太吵着你了罢。” 沈宁趁着清月的力道起身,微微侧首望着外头刚微微泛白的天色,她微微皱了皱眉,抬起玉白中指揉了揉眉心,而后柔言:“罢了,今个热闹的早些是对的。” 正巧秋云打了温水进来,瞧见人眼下略重的乌青直叹气不停,嘴里唠叨着:“姑娘,我一会儿去煮些鸡蛋给你按按眼下。” “这一清早的闹个不停。” 昨个她们这些个女侍都不知自家姑娘在兰院里头说了些什么,眼瞧着人昨个回来时,面色不虞,极其得难看,偏也没得办法,只能尽心尽力伺候着。 待秋云煮好鸡蛋,便将鸡蛋去壳用帕子包好,细细的同清月为沈宁按摩眼下,想了许久还是说:“姑娘,昨天夜里秋雨醒了,我同她把了脉,人应该是没事,她说想亲自禀告姑娘。” 沈宁舒坦的有些放松,二房的事儿也的确应该瞧瞧是怎么回事了,如今到有些是四面楚歌了,她柔语:“我晓得了,今儿个应我也无需做什么,最重要不过就是明早的敬茶罢了,一会儿用了早膳,我便就去瞧瞧秋雨。” 秋云刚按摩了会,福康院里的晚霜便来寻,说是老太太午时要大姑娘去前头照顾照顾来贺喜的女眷,如今沈家的当家主母还未来,事事还需她这个嫡女来瞧着。 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偏那些个妯娌个个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想来想去这个担子只能落在沈宁肩上了。 文院子里,清月莞尔一笑:“晚霜姐姐,你放心,咱们定将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 “有清月妹妹在,我自是放心的。”晚霜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个帕子,“这是我新学的花样子,特意拿过来让你也瞧瞧看,也免得老是两个院子来回跑了。” 清月接过帕子,眼眸弯成了月,轻笑:“晚霜姐姐果真知我心,想打瞌睡就给我递枕头。” “你啊。”晚霜点了点清月额间,便笑着告退。 “今儿个院里忙的很,我就不跟你这个小皮猴子闲聊了,就先回去了,改日闲了咱们再聊。” 清月立在文院门口目送人离去,垂眸瞧了瞧自己手里的帕子,上面的花样的确新鲜,刚好与太后前些日子送来得那套衣裳正适合,改明绣出来给她家姑娘用。 她轻轻掀开里屋门帘往里卧走去,瞧着正坐在妆奁前上胭脂美人,笑道:“咱们姑娘又要成大忙人了。” 沈宁瞥了清月一眼,打趣道:“到时候咱们清月嫁人我也去当这个大忙人,定是细细打点上下的一切。” 旁的秋云细细挽发,眼眸泛起淡淡笑意。 “姑娘,你怎么老提这件事,清月不嫁人,打死也不要嫁人,就要一辈子陪在姑娘身旁,以后还要照顾小姑娘,小哥儿。”清月往沈宁身边蹭去,从簪盒里挑了一支红樱琉璃玉簪插在人发间,“今儿个女眷多,咱们姑娘就应该穿戴最好的,到时也好艳压群芳。” “我瞧着那套轻纱水红色琉璃珠裙就不错,届时秦姑娘林姑娘也会来,瞅见姑娘穿的喜庆,也会开心几分。” 秋云挽好发髻,点头轻语:“姑娘,我觉得清月说的对,今个这种场合,老太太既然要你主事,定也不希望姑娘平平淡淡的,肯定要压一压那些个出头鸟才是。” “就随你们罢。”沈宁轻笑,艳压群芳她到不想,只是想给未来的当家主母看看,“你们快下去备罢,咱们恐怕还要去趟老太太院里,定有些训导要说于我听。” “秋云,你安排人照顾好秋雨,莫要那些个眼皮子签的钻了空子,何事待我晚上忙完了再说。” “姑娘放心。”秋云一一应下。 外头愈发的热闹起来,沈家旁族也来了许多,不乏些年幼孩童,其中跟院里人熟识的,都带着来贺喜,如今瞧着怕是后院也来了不少人。 连着文院都被吵着了,不过庆幸的是,沈宁平日里与沈家各族里皆都不熟,自然也就没人以大婚的名义来她院里贺喜了。 不过想来老太太那,今恐怕说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清月秋云伺候着沈宁换好衣裳,便去同其他女侍端早膳来让人吃食,今个忙些,早膳务必要吃饱,否则饿着就不好了。 里卧里,沈宁站在铜镜前瞧着镜中美人,肤白如九天寒月,凤眸似两汪秋水,唇色嫣红如火,身子妙缦玲珑,一袭轻纱水红色琉璃珠裙趁她更是艳丽几分。 尤其是她眉眼的媚气,七七八八绕个不停,压也压不下去,裙间绣花更是下了功夫,尤其是腰间用清清透透琉璃珠盘成一圈,阳光下瞧着那叫个珠光四色,还将琉璃珠配上珍珠穿成一串串细细珠帘藏于腰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碰撞的清脆声响。 并又与她发间的簪子相互呼应,饶是今个新娘子怕也没有她一身富贵繁华,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太后是真真够疼她。 也怪不得白家上下皆是羡慕到不择手段。 偏偏这份尊贵殊荣,任谁也休想得到。 清月秋云将早膳一一摆好,便朝里卧轻唤道:“姑娘,该用膳了。” 沈宁掀开里卧帘子瞧着外头细碎的阳光,轻轻落坐在楠木椅子上,她眼眸环顾了圈,而后轻启唇细语:“今个府里头人多眼杂,一会清月你便亲自去找柳婆子将人都带来,也好守着咱院子,免得出事儿。” 第四十六章 清月应了一声,旁的秋云微微皱眉,轻语:“姑娘,刚莲儿与我说,今儿个好些人都往咱们院子里张望,其中不乏一些外客男子,后我观察了番,的确是如此。” “可官家后院都是女眷,理应是没有男子进的来,可今实在是多了许多面目陌生的来,不知怎得我心中总是有些隐隐不安。” 外头阳光细碎溢了进来,轻轻柔柔散漫了文院里的边边角角,院子外头的话语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听极其杂乱。 若是此时有人不安好心,的确是难以防备。 依着白玉兰口中白潇晴的恨意,也难免不会再今日来添堵,饶是今不来,明后也要来。 沈宁咽了嘴里的粥,沉吟了片刻:“清月,你此时便就去外头寻柳婆子来罢,从后门进来,若有人拦,直接打了便是,万事皆有我在。” “另外,昨个夜里忘了将锦盒送于白姨娘,今个你也顺道送过去罢,顺便捎上一句,坦言低语换实意,不言只谎语怕丧命。” 说到此,她微微扭头望着文院后花圃的方向,轻笑一声:“秋云,你先附耳来。” 正为她布菜的秋云一愣,连忙俯身过去,眉宇顺着沈宁的低语变得愈发紧皱起来,迟疑的问:“姑娘,你确定如此?这可是大事儿,你是知道的。” 刚从里卧取了锦盒的清月瞧着沈宁,眸子里划过丝不解,待秋云低语解释了遍,她微微凝眉不赞同的望着自家姑娘,轻声细语的劝道:“姑娘,就算是你为了惩戒那些个黑心人,也不用搭上你自己,眼下那么多个法子怎么能选这种是自毁八百赢一千?” “咱们这些个女侍皆行,你别损了自己才是。” “无碍的。”沈宁安抚的瞧了她们几眼,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无需多言,去做便是了。 自古以来,那些个夸大其词她皆不信。 虽她的事儿已是够稀奇的,但那又如何? 清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恰好在外头守门的莲儿掀开门帘,微微俯身行了礼,道:“姑娘,咱们府里的苏姨娘在外头求见。” 沈宁抬眸瞧了眼莲儿,这是太后特意送来的四个女侍中的其中一个,来的公公只言太后吩咐说无需重用,平日里看家护院即可,也无需担忧欺主亦或者是背主。 总得来处,她也不知。 之前她隐去了这些个女侍的消息,故而连着沈家也都不知晓,便将人放在了其他院子里眼线的人堆里,不过倒也是好用,不言不语主家事,却也懂圆滑世故。 如今瞧着,的确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倒也为清月秋云秋雨分担的许多,但这院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始终是人手不够,不过好在,如今安排进来的人皆是母亲忠扑精心培育的孤儿。 她也远远的瞧见过几次,个个人品都算过关。 毕竟世间都是人无完人,但只要心好便人也不差。 想到此,她放下筷子,轻语:“莲儿,你且去先请人来罢。” 沈宁瞧着清月与莲儿一同离去,便就吩咐秋云收早膳,旁的秋云应了声,便唤了守在小厨房的梅儿一同将桌子上的残食撤下。 待收拾妥当,莲儿也带着人已到了里屋。 而清月出了文院,便先往兰院走去,眼眸打量着路上遇见的那些个不熟的人,沈家各处都热闹的许多,孩童也三三两两闹成一团。 她含眉快步到了兰院,与守门婆子笑言了几句,便被葡萄带着去了里屋。 清月笑吟吟俯身行礼,而后将手里的锦盒递与白玉兰身后的葡萄,道:“白姨娘,昨个夜里咱们姑娘来的急,忘了将备好的礼物带来,今一早便特意吩咐奴给姨娘送来。” “另外咱们大姑娘还有两句话要送于姨娘。” 话落,清月俯身在人耳边低语几句,白玉兰眼眸暗了一瞬,而后微微弯下,身上海棠色的衣裳趁的人多几分韵味,她娇音:“妾身明白的,劳烦代我谢谢大姑娘。” 清月点头应下,便俯身行礼告退。 身后的白玉兰瞧着人影消失,垂下眼眸瞧着葡萄递过来的锦盒,她轻轻接过,微微皱眉,而后拉开外头的锦带。 待看清楚里头的物件,她眼眸蓦地一红,轻轻将盒子里的白玉镯子碎片取出,放在手心。 白玉兰静静瞧了许久,直到眼角泪水缓缓划空轻落在锦盒上留下片痕迹。 她才轻声吩咐,让小心葡萄将物件收好了。 文院里屋里,沈宁端坐在软榻上,瞧着比外头绽放的花儿还要娇俏几分,光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身旁小茶几上摆放了几支红艳艳的月季,趁的人更娇了许多。 苏姨娘一进屋就瞧着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她早已听过不少关于沈姑娘的传言,自然也知此女是大皇朝第一美人,本以为是以讹传讹,如今见到才信以为真。 往日远远瞧一眼,今个算是记在心里了。 她不禁感叹,果然是个少有的美人,她以前在那些个烟花之地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各色娇美人,如今和这位大姑娘比起来,是差了不知多少。 按照规矩,家里头的妾室比家中嫡女低上几分,见了人还需行礼,苏媚笑着微微俯身:“大姑娘安好。” “苏姨娘无需多礼。”沈宁微微抬梳,眼眸微弯瞧着苏媚,不动声色的打量几眼,而后吩咐道:“秋云,上茶。” 前世她也与这位姨娘相交甚浅,不成想,今日竟亲自登门来,不过果然是生的娇媚,也难怪她那父亲被吸引的七魂丢了三魄。 苏媚坐在沈宁左手边,妖媚的眉眼乖巧的垂着,接过秋云递与的茶还不忘道谢,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才媚声道:“大姑娘这的茶果然是好茶,比我那院子里不知强了多少。” 沈宁勾唇笑道:“姨娘若是喜欢,一会便让秋雨包些带上。” 话落,便瞧了眼让秋雨,示意人下去包些茶叶。 苏媚明显要支开这屋里里的人,连她自己的女侍被赶去女侍房里吃茶果子,怕也是有事才来寻的她。 待人皆离去,沈宁直勾勾瞧着人问:“苏姨娘有事直说便好,我等下还要去祖母的院子里,若是去晚了,怕恐生些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她不想与其耗时间,更想早些瞧见白潇晴。 苏媚掩唇轻笑,眉眼中的媚气花枝招展,她放下手里帕子,娇声道:“大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这样咱们才能有合作的机会。” 沈宁闻言未语,只静静地瞧着苏媚淡淡一笑,顺手敛了敛发丝,又理了理略有些杂乱的衣袖,发间的珠子随着动了动,亮光下瞧着煞是好看。 “既然大姑娘如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苏媚放下手里的茶盏,“我知晓大姑娘昨个是去寻了白姨娘,想必你们二人已经达成合作共识了。” “但昨个夜里大姑娘离去不久,我的女侍如画不小心瞧见白姨娘院里的贴身女侍葡萄去了咱们府里头那位孤女表姑娘的院子里头,二人可是低语了番才散。” 沈宁微微抬眸,眸子里泛起星星笑意,这沈府里果然因着所谓的当家主母的到来,而开始各自为派,原本十年间里都安静的后宅,也皆开始变得波涛汹涌暗藏杀机起来,也不知道日后她的父亲会不会后悔再娶妻。 不过今个这出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日后也不知要上演几次了。 果然柳念瑶还是与这些个事儿皆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她柔声着嗓音细语道:“苏姨娘,你想要什么答谢,直接说便是。” 不止苏姨娘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也喜欢。 毕竟心思绕了不知多少的白姨娘,直来直去的苏姨娘更能成为助力,亦或者是成为帮手。 苏媚敛下眸子,轻轻起身往沈宁面前一跪,俯身行了个跪拜之礼,而后轻言:“我想要姑娘寻个法子送我离开沈家。” “离开?” 沈宁微微皱眉,眸子里划过丝惊讶,这沈家难不成还真是有了不喜杂事的人?原以为是来寻她一同对付未来的当家主母,不成想竟是要离去。 她轻轻起身扶起苏媚,轻语:“姨娘为何要离府?” 苏姨娘顺着沈宁的动作起身,瞧着人淡然一笑:“恐怕大姑娘不解,原本我应该等沈家完了喜事再来,但我实在是厌倦了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 她微微侧首望着沈宁身旁冒着青烟的熏香,而后叹了口气,“早在将军失踪的这十年间里,我就被渐渐磨去了那些个心气,以前身处泥潭,好不容易脱身,自然就感激万分,一心一意想要照顾好将军。” “但将军心里的人,始终不是我,也不会是我。” 苏梅自嘲的笑了笑:“四月初将军说要娶妻时,我便使了银钱让人去盯紧白家,我想瞧瞧这未来当家主母是否好相与,盯有一个月余罢,我派去的人眼睁睁瞧见那女子乱棍打死个不过是不小心弄脏她衣裳的女侍,而后将人丢尸乱葬岗。” “想想都觉得着实可怕。” “我乏了,斗不动了。” 苏媚缓缓摇摇头,微微阖了阖眼,面颊上多了分无奈凄凉,她自小生在烟花地,自然也知那些个贵女心气究竟是高到何模样。 而后她瞧着沈宁,又轻又柔道:“我是真的厌倦了。” “只想像平常人家般,平平安安的活着。” 沈宁微微敛下眸子,藏在宽袖间的指尖微微收紧了几分,面颊多了几分清冷。 她也想平安的活着。 良久,她开口轻言:“姨娘所言,我皆都记在心里了,待今个事结束,咱们在详谈罢。” 其实人生在世, 也着实无需为了虚名而变得面目可憎。 沈宁瞧着苏姨娘离去,嘴角笑了笑,便唤着秋云往福康院而去,算算时间,待她从老太太那出来,清月便就也就回了。 她刚踏福康院,守在门口的晚霜就迎上来,眼眸含笑,“大姑娘安好,老太太在屋里都念叨许久了,你可算是来了。” 沈宁抬手阻了晚霜的礼,笑语:“晚霜姐姐无需多礼,平日里还需姐姐多多盯着点清月那个皮猴子。” 第四十七章 “大姑娘说笑了,我与清月趣味相投,平日里就是姐妹闲话多了些。”晚霜笑吟吟掀开门帘,与正巧出来的翠玉撞到一处。 翠玉瞧见沈宁微微俯身行礼:“大姑娘安好。” 而后垂眸轻轻侧身子让出路来。 里屋里,老太太发髻一袭深红祥云绣彩霞裙端坐在软榻上,发髻高盘插金簪,不过平日里也是难得瞧见人这么富贵,想来之前碍着念佛的缘由,时常素净了些。 老太太左右手边坐了几家她均都不识得的妇人正笑着细语,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老太太眼角的皱眉都笑开了,想来也是些个趣事或是夸赞沈府。 沈宁轻飘飘瞧了翠玉一眼,便朝前望去,面颊微微露出小小酒窝,嘴角笑意恰到好处,漫步跨入屋内,裙摆好似活了般摆动。 她瞧着老太太,俯身行礼:“祖母安好。” 正说话的妇人蓦地静了下来,老太太笑着招人起身来身旁,而后说道:“宁丫头,这些个都是咱们沈家远乡来的,今个你父亲大喜,因此特意来恭喜,你先来认认脸,免得日后瞧见了不识得闹了笑话。” 沈宁轻声应是,老太太便一一介绍道:“按照咱们沈家的辈分来排,除去我身旁这位你应叫伯母外,其他均以婶婶相称即可。” 沈宁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屋里妇人,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周身气息温婉贤淑,而后她俯身行礼:“沈家沈宁见过各位伯母婶婶。” 屋里赞美之声频频响起,老太太喜笑颜开,比平日里不知开心了多少,那些个妇人也都尽是挑好听的话来说,而后老太太便就由着晚霜陪着沈宁前去打理今日事物。 晚霜细细将老太太所交代的事告知沈宁,恰好与沈家大房的妇人蒋馨遇见,她便是老太太让翠玉去寻来的帮着办宴席的,其实早些日子就已是说好的,只不过二房临时出了些事,身上背了人命,不太好出现在这种场合中,老太太信佛,自是不许的。 福康院外,来来往往的女侍小厮个个步子迅速,大厨房留在后院后头,又需备着院中的吃食,自然也就是忙碌极了,不过好在沈家女侍皆是训练有素,不至于闹出了什么笑话。 瞧着那些个花团锦簇的夏意,与那些个并不相熟的面容,沈宁微微垂眸,若是在别家,怕是也不得如此凌乱,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沈家也的确缺个主母了。 沈宁笑吟吟瞧着大房,敛了敛鬓角的发丝,而后柔声细语道:“大伯母,宁儿年纪小,知事不多,今日还要仰仗打大伯母的照顾。” “可要盯着点宁儿,若是出了错事就不好了。” 蒋馨眼眸弯了弯,轻拍了拍沈宁的柔荑,而后轻轻笑道:“无碍,事事均由府里老人打理,咱们只需盯着些便是了,莫要那些个泼皮懒了坏事即可。” 沈宁笑着应下,而后道:“那翠玉跟在大伯母身旁去的前头接来贺喜的客人,晚霜去瞧着那些个女眷,我连盯着些膳食杂事。” “如此便好。” 蒋馨因着大理寺一事心有余悸,更也因着自家哥儿所言的事儿有些心惊,这沈家里的算计,他们大房只想避开,并不会参与。 待蒋馨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沈宁便往花园走去,半路上就遇见寻来的莲儿,说是清月已带着柳婆子送来的人回了文院里,果不其然半路上遇见那些个堵路的。 清月便依着她的意思,将其打了一顿还绑了起来。 沈宁眼眸微眯,望着青石路边的绿叶青草,缓缓伸出指尖对着那支淡粉花枝掐下,而后她垂眸细细端详手心里的花,细碎的阳光细细密密的打下来,使得人身上暖暖泛松,连着花儿也渡了层颜色。 看来,白潇月的手比她想象中伸的更长更多。 饶是在这沈府也是处处眼线。 只是不知柳念瑶在其中演的是何角色。 沈宁眼眸微沉,轻语:“莲儿,你先回院里罢。” “是。” 她瞧着莲儿越走越远,旁的秋云上前几步轻扶着沈宁道:“姑娘,先去瞧瞧今个的女眷罢,想来秦姑娘林姑娘不多时便到了。” 沈家处处贴满囍字,红艳艳瞧得人喜庆,来回路过的女侍瞧见沈宁就赶忙俯身行礼,眉目间都露出些许惊艳色儿。 到了宴席位置,男客女眷位置区分开来,中间由着个长廊隔开,廊上挂纱幔,大皇朝对于女子一向都十分严谨,沈家自然也是用心了许多。 沈宁盯着那些个菜色,与平日里因着太后所识得的妇人家相谈甚欢,瞧着人越来越多,外头锣鼓喧天,院里人声鼎沸,随着时辰渐午,来贺喜的人也愈发的多。 沈千平日里交好的官僚,连着那些个沈家许多门客生,平日里的好友都来贺喜,可谓是鱼龙混杂。 沈宁只需照顾女眷即可,其他闲事皆有大房盯着。 她瞧着那些个来来回回的女侍,轻唤了声:“秋云,让厨房快些,咱们这宴席也快开了,新娘子也要来了。” 迎娶时辰不可怠慢,想来前院里的跪拜之礼也要到了,沈宁微微向外瞧去,正好瞧见老太太与一干女侍往前院说笑着走去。 秋云从大厨房里出来,正巧撞上苏姨娘身旁的女侍如画,她瞧着人眉目里的慌张微微皱眉,便将人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询问:“发生了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如画左看右看的番,才俯在秋云耳边细语了几句。 而后便匆匆离去。 秋云握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却一派安然,叫了几个女侍吩咐着:“你们几个一会前头给客人送茶时小心点些,莫要懒了坏事,倒是大姑娘可是严惩不贷。” 话音落,她便往女眷宴席位走去。 沈宁正安排里府里女侍去门口守着接秦晚与林念欢二人,唯恐那姐妹瞧见她怠慢了动气,毕竟个个可都是娇娇贵女,她细细安排好后,微微侧首,正巧瞧见秋云面色略带了些凝重走来。 她站在廊边瞧着那些个人来往,嘴角带着笑意,轻语:“发生了何事?” “姑娘,刚苏姨娘屋里的女侍如画与我说外头突起了一阵流言,说是姑娘苛责下人,平日里非打即骂,那些个说的有声有色,瞧着话里得人的是素雪与海棠。”秋云笑吟吟理了里沈宁的发簪,“想来是那人月季花的缘由。” 这是要诬陷毁了她的名声,柳念瑶倒是闲不得。 沈宁眼眸泛起淡淡波澜,潋滟红唇露出的笑意愈发的温柔似水,面颊的小小酒窝显得人娇憨了几分,她轻声细语:“无碍,待今个过去再说。” 时辰过得快,外头熙熙攘攘的闹着,沈宁却无半分去前头瞧瞧的心思,白潇月未嫁进沈家,就收卖了那么多个人,白玉兰独玉便就罢了,居然连着她们家这个沈千外头带来的表姑娘都收入囊中。 想来这丧夫以后,便就盯紧沈家了。 不仅是要母亲的命,更要沈家主母的位置。 恐怕二房的事她也需细细想想,这独玉毕竟也是不知如何被白潇月找上,竟连府里些隐秘的事儿都晓得。 随着女侍而来的秦晚林念欢二人远远瞧着走廊里的沈宁,她们三姝趣味相投,平日里又是知心,自然也看出了人在思量些什么。 秦晚身为郡主之女,出嫁时必然也是郡主,而林家虽只是御医,却深得天家喜爱,年少与沈姑娘齐名,这也是人尽皆知。 “大姑娘,秦姑娘林姑娘到了。” 粉衣女侍轻声说完,便就俯身告退。 秦晚上前几步,本就艳丽的眉眼泛起笑意,更是瞧着惊艳了几分,她挽着沈宁的手腕,笑道:“沈家大姑娘果然是一方美人,瞧瞧连身旁那些个花儿都被趁得失了颜色。” “所才有了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念欢甩甩手里的山水图折扇,而后敲了敲沈宁的发髻,“我看你愁眉苦脸的,发生了何事?” 还未等沈宁开口,秦晚就接话道:“今个沈家里人多不便,明个你又要敬茶,后个咱们姐妹姚家茶楼见。” 夏风夹杂着花香暖暖吹来,扶过各个角落,连着人身上的裙摆细来都轻轻浮动,沈宁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扬。 得此好友,今生足矣。 许久,她轻声:“好。” 秦晚艳丽眉眼轻柔了几分,慵懒的打量了圈,才扫过沈宁的面容,而后她笑言:“今个我有一真正喜事,你们可想知?” 话音落,她瞧着立在一旁不语的秋云。 “想来沈家那个老太太定是将照顾女眷一事扔给了沈大美人,你去帮你家姑娘盯着些,我有事与她相说。” 秋云瞧了眼沈宁,待人点头,她才往席中走去。 林念欢靠在栏杆上,轻轻合上手里的折扇,略英气的眉眼闪过丝满意,瞧着秋云的身影道:“你身旁这个小丫鬟不错。” “太后赐的。”沈宁眼眸一弯,轻笑:“不过她的确不错。” 林念欢微微扬鄂,瞧着秦晚,示意人有事快说。 沈宁也微微侧首瞧着一副神秘兮兮的秦晚,这人平日里瞧着是个不着调的,但其实碍于她郡主之女以及秦家嫡女的身份才里外两幅面孔来示人,压制所谓本性。 秦晚松开沈宁的腕,端起副贵女模样,规规矩矩的落坐在一旁,理了理发丝,而后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听我父亲说,我家有位秦王表哥怕是要来贺喜。” 第四十八章 暖风轻轻的抚过人的面颊,留下一阵轻柔,耳边迎亲的吵闹声愈发的大,沈宁嘴角的笑意徒然消失,握着的帕子的指尖收紧微微泛起青白,她垂下眼眸,望着自己腕上的红玉镯子发愣,眸底纠结聚齐的波澜重重,似乎有什么要在心头炸开,鼻间的花香也变得缥缈起来。 秦昱真的回来了。 今日他还来了沈家里贺喜。 而如今府里的情形,想必他也是心知肚明罢。 许久,她压下心头的烦杂,嘴角勾出笑意,道:“时辰快到了,我该去瞧瞧女眷们,你们两个也该入席了。” 秦晚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后又与林念欢无奈对视一眼,便就随着沈宁唤来的女侍一同离去。 有许多事,都需要慢慢去理清楚,旁人说不得。 待前院里的仪式结束,男客女眷纷纷入席,沈宁笑眼盈盈的落坐在老太太身旁与那些个和沈家相熟的妇人闲聊趣事,她如今本是未出嫁的女儿家,奈何这沈家无个主事儿的人,大房偏偏又是个庶长子,二房如今身有不祥,自然也就是来不得。 老太太更也是不许的,向来重视那些个礼法。 秋云步伐急促从外头匆匆走来,对着老太太微微俯身行礼,而后立在沈宁身后。 沈宁微微皱眉,瞧着如今宴席也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着老太太道:“祖母,我去瞧瞧我那几个姐儿。” 老太太精明一辈子,自然也瞧出秋云来此怕是文院里有了状况,今个人多眼杂,难免有些没眼色的,她摆摆手,笑道:“快些去罢,今个热闹去玩玩也好。” 老太太一辈子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沈家颜面受损。 秋云扶着沈宁向外走去,安排了女侍告知秦晚林念欢散席后可去文院寻她,回院路上不免路过男客席。 虽隔了层纱幔,但那一抹沈宁不知记了多少日夜的身影仍是跃入她的眼眸,她瞧着依旧是黑衣锦服,气息清冷的秦昱。 坐在众多才子间,仍牵动她的视线。 旁的秋云一愣,顺着她家姑娘的视线望去,而后便垂眸立在一旁,早知她应该打听一下,避开此处才是。 长廊外的树影婆娑,花儿锦绣艳丽,所望之处尽是囍字绣带,女侍小厮端着茶酒来回宴席间添些,唯恐怠慢了这些个贵人天家子弟为沈家惹上祸端。 许是沈宁目光太过执拗,引得人瞧了过来。 秦昱眼眸微深,一眼便瞧出纱幔后的朦胧倩影是何人,那日一别也不过月载,今个以他的身份只需送礼即可,却鬼使神差的随着陈深乔墨两个泼皮来了沈家。 沈宁眼眸垂下,轻轻咬了咬下唇,本上了胭脂的面颊瞧着还是苍白了些,她眉宇间的怜情愈发的重,使得周身气息也不禁娇弱了几分。 而后沈宁对着秦昱微微俯身行礼,便就趁着秋云的力往前走去,这种场合,能瞧上他一眼,就已知足了。 她很想问句,你回来为何不说? 她也想问问,是要将她护在羽翼下,才安排了那么些个暗卫盯着吗?才会给她传递那些有危险的消息吗? 还是说举手之劳罢了。 宴席的位置距离文院有些稍远,要先越过大房与福康院才到,这中间隔了三条长廊两条青石路,七拐八拐也就把几个院子的距离给拉远了许多。 不过今沈府乱了些,那些个有亲戚皆往后院里头也来得勤,不免的那些花枝被折断了许多,如今孤零零落在地上,瞧着竟有几分萧瑟寒气。 秋云瞧了眼沈宁平淡的面色,心中轻叹口气,而后瞅了瞅周围,今个沈府里乱得慌,女侍小厮也步伐匆匆往宴席那去。 她扶着沈宁,低语:“姑娘,刚清月使唤咱们院里的荷花来说,她们在厨房里逮到这个面生的还鬼鬼祟祟满眼不怀好意的婆子,还从那婆子身上搜出了些脏东西。” “怕平日里那些个黑心尖的得了空,使姑娘的安危受损,清月才着急忙慌的来寻姑娘回去定夺。” 沈宁闻言微微皱眉,唇瓣紧抿,小心的避开青石路上的磕碰花枝,而后细语:“无碍,平日里都是清月与你或是秋雨瞧着,应是无事。” 想来是某些人记恨在心安分不得,就趁着今个人多眼杂想来做些手脚,只不过时机不太好。 想到此,她又道:“不过晚些时候你还是带人检查番厨房食材是否干净罢。” 秋云低声应下:“姑娘放心,秋云晓得的。” 到了文院,里头比外头素净了许多,那些个喜气锦带只挂了寥寥几个,依旧池里鱼儿嬉闹岸上花草香,早就守在里屋门口的清月立马迎了上来。 她冲沈宁俯身行礼,而后道:“姑娘,人被关在了柴房里头。” 沈宁目光移向小厨房旁的柴房,伸手招来守在柴房门口的莲儿,勾唇笑了笑道:“一会问完话,你去老太太那一趟,就说文院里头有人下毒害嫡。” 莲儿应了一声,便推开柴房的门。 柴房里头一个下等的粗使婆子被粗麻绳紧紧捆成一团,嘴里还被塞了厨房里的脏抹布,瞧着人像已是挣扎了许久,额间鬓角均是汗渍,一瞧见沈宁就扭动唔唔唔个不停。 沈宁立在柴房门口,眼眸泛着重重寒意,面颊也连着带上了几分凉意,她目光缓缓划过眼前地上的婆子的面容,心中的波涛层层叠叠的涌起,眉宇的戾气明显许多,握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这个婆子她是识得的,还是熟人呢。 前世她在沈府因着不愿嫁入东宫里,可是没少闹出些个热闹来,于是沈千就命人把她关了起来,美名其曰是要待嫁,实则是监视限制。 这个婆子是沈家最下等犯过事儿的,人称了声李婆子,是被她那个温柔表妹使唤着来给她送吃食,平时对她总是恶语相向,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后来,她把事闹大了,沈千便就假意安慰体贴她了一番,将李婆子打发了,其实留在了柳念瑶的院子里。 虽说死前才晓得,但耐不住她今生可断了李婆子。 而她对吃食也是记得清楚,那些怕是喂狗吃的罢。 她嘴角笑意慢慢勾起,眼眸的寒意渐退,换上了副温婉娇弱的面容,面颊愈发显得温柔,而后她抬手招来清月,柔声道:“你们在外头等着,我有话问她。” 清月跟着沈宁许久,自然瞧出人的变化,微微侧脸对着秋云莲儿点点头,二人便将周围的女侍清干净,而后守在附近。 沈宁抬步进去,外头的清月将门关上。 屋里的婆子望着沈宁眼眸里的惧意添了几分,刚才若是她没看错,这个大姑娘像是在看什么死人恶心玩意的瞧她,平白让人心里瘆得慌,忍不住往后头的干柴靠了几分,垂下眼眸不敢看人,也不敢同刚才般不停的唔唔,把话硬生生也压在喉间了,也就更别提她刚还嫌弃嘴里有股酸味的抹布了。 明明是快六月的热天,她却浑身冰凉,有些怕。 沈宁面如明似仙,眉宇间却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偏还一身红色的华服,只站在柴房里头就显得格格不入,而她周身气息雍容华贵,使人更是不敢忽视。 她瞧着李婆子的害怕劲,想着前世里此人的耀武扬威恶语相向于她的模样,嘴角笑意露出了几分讽刺。 而后她温和道:“我也无需与你说些无用的。” “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若是敢欺瞒半分,我便送你去瞧瞧你的地下夫君。” 李婆子的面色唰一下就白了,她望着沈宁疯狂的摇头,嘴里哼着:“你不能杀我,就算是下人,杀人也是犯法的,天子也是要坐牢的。” 沈宁不用听清,就晓得李婆子唔唔的什么,她轻声细语道:“谁说我要杀你了?听说你有个儿子在外头开了家小点心铺子,还有个三岁的小孙子。” 这些都是她前世秘密调查柳念瑶时知晓的。 不成想如今到派上用场了。 李婆子拼命的摇头,眼泪划过她面颊上劣质的胭脂水粉,汇成一条条蜿蜒的痕迹,眼尾层叠的皱纹更是挤在一起,平白使人瞧了恶心,她蠕动着肥胖壮大的身子往沈宁脚边去,试图告罪求饶。 她怕了,不该被银钱蒙蔽了双眼,这沈府里有几个心思单纯的,而这被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深宫里的大姑娘,又怎会同外头所传言般单纯。 这世间最毒的便就是这美人心。 沈宁咬了咬牙关,强压下心头的戾气,淡道:“你也无需害怕,如实回答,咱们便皆可安然无恙。” 李婆子拼命点头。 沈宁定定的瞧着她,道:“背后的人是柳念瑶?她给你的是□□罢,还说事成以后,保你一家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家财万贯?” 李婆子点头又摇头,瞧得沈宁有些不解,便朝外头轻唤了声:“清月,进来。” 守在门口的清月赶忙推开柴房的门,望着地上满身灰尘的李婆子一愣,尤其在瞧见人面上的蜿蜒胭脂配上深深皱沟,更是厌恶了几分。 门外的秋云自然也是瞧见了,她上前几步阴沉着脸将柴房的门关上,婆子就安安稳稳做个婆子不好吗? 若是时态安稳,不也自由自在? 沈宁倒是被清月眉宇间的嫌弃以及秋云的反应逗笑了几分,倒也是舒了她心头的戾气,伸出淡粉指尖将鬓角落下的发丝勾起挂在耳后,而后轻笑:“清月,你将她嘴里的帕子取出来,听听她要说甚。” “是。” 话音落下,清月便满脸嫌弃的揪出李婆子嘴里厨房的抹布,而后立在沈宁身后不语。 第四十九章 李婆子一有了说话的机会,就哭泣着大声求饶:“大姑娘,你行行好,全都是奴瞎了眼坏了良心,任姑娘要杀要剐,只求大姑娘可千万别伤害奴的家人,他们是无辜不知此事的,一切都是奴一人所做。” “求大姑娘恕罪,千万不要伤害奴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大姑娘。” “求大姑娘恕罪,都是奴一人之错。” 李婆子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个不停,肥胖壮大的身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只碍于沈宁周身散发的寒意不敢靠近半分,她只能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她现如今是后悔极了,虽说之前人告诉她现在大姑娘院子里没有几个忠仆,且柳婆子送带来的人也都会被拦下,可这深宅大院又有几个任人宰割的人。 更何况这大姑娘深得太后喜爱。 她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如今到好,吃鸡不成蚀把米又把自个搭进去了。 沈宁未语,李婆子想得什么,她一瞧便知,许是夏院里头那位被外面的流言蜚语快要逼疯了,又眼睁睁瞧着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名声毁于一旦,才会顺了人的意思来做这些个容易露出马脚的腌臜事来。 不过白潇月果然同白玉兰口中所言的一样。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疯子。 且这白潇月巴不得她知道背后算计之人是谁。 可真真是位好姨母。 如今仔细想想,许多她脑海里连不起来的线就慢慢连起来了,不过还有几个疑点说不通理不顺,一是柳念瑶究竟与白潇月因何识得倒是让她想不通,二是白潇月身为个白家寡妇能有这么大能耐一手遮天?而她去世的夫君也不过就是白家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罢了。 这一点倒是值得人好好探查一番了。 以及沈家又是其中什么角色。 这些事纠缠在一起,终究是让她有点心生不耐。 也怪不得柳念瑶会聪明了许多,合着是背后之人教的好,恐怕这沈家上下已经有无数眼线,早已经不是沈家人自己的了,也委实是可笑可悲极了。 沈宁身后的清月瞧了眼自家姑娘眉宇间夹杂的几分不耐烦,冷声喝道:“姑娘问你什么,你便就答什么,若是话不假,咱们姑娘自不会伤及无辜,但若是你花言巧语满口谎言,届时后果自负。” 最后四个字,清月说的很慢。 如果今日没有逮到这个婆子,那么她家姑娘连着整个文院都会成为万千冤魂中的一个,这根本就是在斩草除根不留余地,算计之人是真真的其心可诛了。 李婆子瑟瑟发抖抬眸瞧了眼沈宁,便赶忙又低下头去,粗短的手指不断了揪住衣摆,鬓角的汗水划过凝固的胭脂混着浅色落在地上晕开成一片痕迹。 她这会紧张极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宁眼眸上下打量了李婆子番,眼眸泛起了分清浅波澜,既然如此,那就还是由她来说说前因后果罢。 而后沈宁勾唇轻笑道:“李婆子,你曾因在福康院里偷窃主家物件被抓起,后被逐出老太太的院子里,而老太太念着旧情为将你送去官府,只安排你去了沈府里最下等的地方做了个粗使婆子。” “不过你倒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也有了一席之地。” 说道此,她往前走了步,微微俯身瞧着伏在地上的李婆子,鼻间立刻充满眼前婆子身上浓郁劣质香粉混合柴房的黏腻味道。 沈宁秀眉微微皱起,不耐的道:“你染上赌博,将自己这些年来点点滴滴的积蓄一分不留得全输了出去,亡夫留下的儿子对你供养不起,也更加承担不起你所欠的赌债,却又不得不进孝。” “也因此才有了今日一出。” “李婆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她嗓音明明温和轻柔,却如同山间李冰雪融化而出的冰冷雨珠般,一点点敲击在人心头,让人不寒而栗。 李婆子震惊的抬头望着沈宁,身子蓦地一松,大姑娘居然一丝不差的全都知道,按道理说人根本就不会怀疑到她个粗使婆子身上,也就是说沈家大姑娘其实早就对那些个算计心知肚明,甚至是早已防范。 委实心机深沉,可怕至极。 而今个她也是亲自断送了自己。 她想通了以后,认命似得笑了笑:“不成想这沈府里最聪慧的竟是大姑娘你,那些人百般算计,恐怕在大姑娘眼里都不算什么。” “事到如今,婆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姑娘放过奴的家人,不因奴的贪心而祸及他们。” “奴就已是感激不尽。” 柴房狭□□仄的环境里,细碎的光芒透过窗缝隙打在那些干枯的木柴上,折射出一道道光影,条条如画似得在青石板面上化开浅黄色。 沈宁直起身子,退到原来的位置上,恰好一道细密光影打在她如玉面颊上,瞧着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细腻光滑,而后潋滟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两弯酒窝,显得更是清艳明亮了许多。 她轻轻柔柔的嗓音在柴房散开:“这你放心,我绝不因一人之错连及无辜之人。” “如此,奴便放心了。”李婆子理了理自己的发丝,对着沈宁行了个大礼,而后道:“约摸着七日前,咱们府里表姑娘跟前的海棠找到我,言能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我因着赌债被逼无奈,便随她出了府,而后又被蒙上眼坐到着马车,走了约摸有两个时辰左右,到了一处宅院里头。” 李婆子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随海棠进去,里屋里坐着表姑娘与位自称是咱们沈府未来主母且长相气质皆是上乘的绝色佳人。” “她说为我还债,但我需向大姑娘你下药,并且事成之后,更有前途重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这便是缘由,还望大姑娘放过奴的家人。” 沈宁阖了阖眼,唇瓣轻抿,而后摆了摆手,身后的清月朝外轻轻唤了声,莲儿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与两个看门的护卫。 来得人多了,也使得小小柴房更是狭小了许多。 秋云默声越过这些人,同清月扶着沈宁往外走去。 待人离去,莲儿面无表情瞧着满脸死气伏在地上的李婆子,她身后的婆子护卫上前将人压了起来。 而后莲儿向沈宁微微俯身行礼,便往就带着人往福康院里走去,身后压着李婆子的粗使婆子都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心腹忠仆,早些柴房里问话时,人就被派来了。 院子里静了下来,连着池子里的鱼儿也是避着烈日躲在阴影下,沈宁立在里屋门前瞧着人影消失,身上一袭红衣在微风下轻轻飘动,腰间珠子碰撞出悦耳声响。 她淡粉指尖轻轻勾起鬓角划下的发丝放在而后,微微抬眸望着外头太阳,心头轻轻浅浅泛起涟漪。 许久,她轻语:“清月你去安排些人把李婆子的家人换个安全的地方,随便取些银钱帮她把赌债还了罢。” 李婆子今个出不了福康院了。 她虽恨这些个人,但错的是个人。 “是。” 沈宁叹了口气,依照柳念瑶白潇月的手法,指不定今天晚上就会斩草除根有备无患,摆摆手道:“你快去办吧,我去瞧瞧秋雨。” 清月低低应了声,嘴角上扬,她家的姑娘仍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心地也是最善良的姑娘,与那些满腹心机心狠手辣的女子,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待清月带着人离去,秋云便扶着沈宁往秋雨所在的屋子方向走去。 秋云不动声色瞧眼沈宁,她不是清月那般没注意这些个细节,只是她家姑娘为何知道如此之多? 她能力不如秋雨,但耳目也比常人强许多。 刚柴房里头所言,她皆是听的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凑个十六万。 啵啵。 第五十章 沈宁淡然的瞧着前方,任由秋云打量,她心中自然也是知晓几分人心中所想,但她并不打算解释,如今更是许多事情如同一团乱麻般夹杂在一起。 待沈宁从秋雨房里出来,外头的迎娶仪式也早已结束散场,吹锣打鼓的声响也渐渐消散,更也使得沈家安静了不少。 巧的是莲儿刚从福康院里回来,半路还遇上了来寻沈宁的秦晚林念欢二人,她们也多少晓得了些什么,人匆匆离开宴席,也必然是因自己院中出了事儿。 文院里,沈宁坐在里屋软榻上无奈的瞧着咄咄逼人的秦大姑娘秦晚,自打这人进了院里,就闹着她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而后又听了莲儿说了老太太命人悄悄打杀了李婆子,却并未给个明白说法,只派了心腹送了许多物件来,这明显就是要委屈沈宁压下此事。 她气得非要去白潇月那闹上一闹。 旁的林念欢虽未语,却不难看出人并不反对。 沈宁拉住秦晚的手腕,柔声轻语:“晚晚,你无需如此生气,老太太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她断不会因我闹得沈家里外不合。” “而其他事,你也无需担忧,我心中有数。” 沈家里的事,饶是秦晚也不便参与。 反而会惹祸上身,尤其是在不知白潇月深浅时。 秦晚艳丽眉宇间一股化不开的戾气,眼眸里泛着浓郁寒意,她压了压心头的厌恶,恨铁不成钢的瞧了眼沈宁,抽出自己的手腕,而后沉着声道:“宁儿,我知晓你想的什么,可以前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还仍是秦家的,我表哥可是天家,她还能伤了我不成?” 她就是看不得自己身旁的人受委屈,她平日里两副面孔示人,真正一面也只有眼前二人知晓,她们之间的情意又岂会是如此不堪一击? 旁的林念欢微微皱眉,放下手里的茶盏,伸手拍了拍暴怒边缘的秦晚,而后抬眸定定的瞧着沈宁,轻声说道:“宁儿,你实在无需担忧我与晚晚,倒是你自打回了沈家就跟变了个人似得。” “若是往常,你断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里屋里的清雅熏香细烟袅袅升起化为乌有,茶炉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冒着水泡,外头刺眼光芒稀稀疏疏溢进来打在地上,鸟鸣声清脆悦耳,越热蝉鸣越响得厉害。 如今眼瞧着要六月了,快到取冰乘凉的时候了。 沈宁垂眸望着手里的茶盏,如玉面颊紧绷着,周身气息像是凝固了般,林念欢的话不轻不重打在她的心头上。 前世秦晚也因那些缘由未能嫁得良人,最终落了个香消玉殒,死因不明,而林念欢更是因她满门抄斩,身首异处,连着那些与她相关的人都无一好下场。 她怕啊,怕在害了她们。 良久,沈宁抬眸望着眼前二人,轻语:“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许多未知缘由,我不敢贸然,你们无需为我担忧,若是真的有事,我又岂会遮遮掩掩。” 秦晚还欲说些什么,旁的林念欢就悄悄用力踩了她一脚,而后拍了拍沈宁的柔荑,笑道:“如此便好,想来这次秦王回来也会做些什么,咱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欢欢说的是,是我着急鲁莽了。”秦晚忍着疼瞪了一眼林念欢,嘴角勉强勾出个笑意,她轻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林念欢笑吟吟接话:“的确,不早了,该走了。” 话音落,她们便齐起身理了理衣裳发簪。 沈宁放下手里的茶盏,轻唤了声清月送人,便起身目送秦晚林念欢出了文院,她站在那瞧着人越走越远,微热的光芒为她渡了层柔光,趁得人仿佛是天上仙。 而沈宁直到瞧不见人的身影, 才随着秋云的力道,转身回了文院里。 而出了沈府的秦晚林念欢只是静静地命人将马车停在秦昱必定会经过的拐角处,二人百般无聊的坐在一辆马车上,秦晚不停的掀开帘子向外瞧去,唯恐错过了。 半个时辰后,一袭红锦喜袍的沈千面带恭敬亲自送出秦昱,他在沈家大门处瞧着人上了马车离去,才与身旁同僚笑着往里头走去。 刚走到拐角,就被秦晚早安排在那的护卫拦下请去了姚家茶楼,同去的还要陈深乔墨二人,说来也巧,陈深与林念欢一墙之隔还是个死对头,彼此互相拐着弯嘲讽个不停,就差打一架分个高低了。 而秦昱眉宇间尽是冷气,眼眸轻飘飘划过,饶是秦晚都觉得有些惧意,她咽了咽口水将沈家知晓的事一一告知,而后便和林念欢离去。 姚家茶楼二楼雅阁里头,秦昱眼眸泛着凉意,偏生的面如俊玉,却仍让人望而止步,他修长节节分明的手把玩着腰间的墨玉。 旁的乔墨放下手中茶盏,磋磨着开口:“你不事先与沈姑娘通个气?” “说与不说有什么不同?”陈深没骨头似得倚在窗边望着屋里的人,“不过你那个赐婚要赶紧办,不回来是不知险峻,如今瞧着这皇城麻烦太多。” 秦昱松开墨玉,眼眸划过乔墨陈深,眼瞧着陈深咽了咽口水立直了身子,而后冷声道:“你们两个盯紧了。” 话音落,便起身离去。 而□□的马车也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沈宁自是不知一切,她正倚在院里木椅上瞧着池子里的锦鲤红鱼儿发愣,她眉眼如画中美人,身上红艳衣裳更显得勾人了些,周身气息也比平日安宁了许多。 直到阳光愈发的清凉,夜色逐渐入深,沈家各院都点了灯,前头的吵闹声消散,清月来唤她用晚膳,沈宁才堪堪起身回了里屋。 一清早,沈府就热闹了起来,女侍婆子小厮皆是脚步匆匆的从大厨房到主家院子里去,今个新娘子要给老太太敬茶,也是三房嫡姑娘给当家主母敬茶改口叫母亲的日子,许是牵动了各处的小心思,看热闹找毛病的皆都不约而同的往老太太院里去,美名其曰是要来请安。 文院里卧,沈宁眼眸半阖,细密的睫毛打下层阴影,面颊透过红润,她微微倚在床榻边上,万千乌丝搭在一旁,海棠被滑落在腰间露出些许春色勾人。 旁的清月将水端来放好,瞧着她家姑娘迟疑道:“姑娘,昨个害你的应就是她了,今个该如何?” 沈宁睁开眼,微微侧首望着窗户外头淡黄色的细碎光芒,她理了理发丝,轻轻掀开腰间海棠被下床坐在妆奁前,望着镜子里头的美人,眉宇间勾人的气息愈发的浓郁了。 她接过清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眸与面颊,而后才轻语:“无碍,白潇月不打算暗地里来,咱们也无需藏着掖着,该如何便如何。” “清月省得了。” 清月话音刚落,早些时候去外头剪花枝的秋云面带郁色走进来,她边将昨个的花换下边道:“姑娘,外头那些人一清早就往老太太院子里去,这不是明显要瞧咱们院子里的笑话吗?” 沈宁勾唇笑了笑:“无需气恼。” 待清月秋云为沈宁盘好发髻换了衣裳,正巧晚霜翠玉来,只言是老太太说昨个大姑娘辛苦了,今个就免了去她院子里请安,只需去主母萧院里敬茶即可。 沈宁轻声应下,便让清月送人离去。 她早就知晓老太太定不会让那些个人看笑话,三房的事儿自然还是由三房解决才是,犯不着闹得个人尽皆知,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而老太太还如此注重沈家颜面。 前段时间出了个柳念瑶,就已是难堪至极了。 用了早膳后,沈宁垂眸理了理自己身上樱桃红绣荷裙,瞧着腕上月白的玉镯子,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小小酒窝,面颊白里透粉,趁得人娇憨俊俏极了。 沈宁吩咐秋云瞧好院子里事务,她就带着清月往萧院走去,越过走廊,青石路上遇到的那些个女侍婆子小厮纷纷朝她俯身行礼,还不忘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只瞧见人笑颜盼兮,宛如画中仙子。 不见半分不情不愿,亦或者是为难。 到了夏院,沈宁望着门口守门的婆子,的确是比沈府里的婆子瞧着是刚硬了几分,她眼眸泛着水光潋滟宛如一汪秋水,轻言细语道:“麻烦通报一声,沈家沈宁来拜见姨母。” 旁的清月微微俯身同守门的婆子行礼。 婆子微微侧身避开,低眉顺眼的朝沈宁行礼,而后道:“大姑娘百福,院里都唤奴为季婆。” “夫人等候多时,还请大姑娘随奴来。” 沈宁不语,只勾唇笑了笑,便跟在季婆身上往萧院里走去,自打翻修之后,她就在没来过此处,如今瞧着是将关于母亲留下的一切皆毁了。 而院中张扬似火的牡丹花,小桥下流水清澈,处处都彰显着主人的贵气与傲气,且皆皆都是上好的物件。 白潇月很爱名声与贵女身份。 倒是与柳念瑶不谋而同了。 第五十一章 季婆轻轻掀开里屋门帘,沈宁抬眸望了过去,里屋里头与外头物件倒是相互呼应,而软榻上坐着位温婉贤淑的佳人,她眉宇间的万般温柔仿佛与她所识得的面容判若两人,而人嘴角的笑意更是带着暖意。 尤其人身着一袭浅红正装,更是显得典雅婷立。 白潇月一瞧着沈宁,就弯唇清浅一笑,轻轻的摆了摆手,笑着吩咐道:“季婆,你先带着宁儿的女侍去吃些吃食。” 而后瞧着身旁立着的女侍,“莲花,荷叶,你们俩也去聊聊罢,我与宁儿许久未见,想聊聊家常,我没叫你们,便不用来。” “是。” 沈宁静静地瞧着白潇月将屋里的人尽数清走,她微微侧首对着清月点点头,便上前几步,微微俯身行礼。 “宁儿给姨母请安。” 屋里薰香淡雅清新,略有些淡淡莲香夹杂其中,让人闻了只觉得心旷神怡身心舒坦,不似老太太屋里檀香那般浓郁腻人,使得人胸闷头疼。 白潇月缓缓起身扶起沈宁,温柔眼眸细细的瞧着眼前娇俏俏的小姑娘,而后轻笑:“宁儿无需多礼。” 她轻轻拉着沈宁的腕,一同落坐在软榻之上。 “宁儿与姐姐生得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让我不禁有些伤神思念起来。” 沈宁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腕,轻轻拍了拍白潇月的玉手,明明已是妇人却风韵犹存,比府里两位姨娘白玉兰苏媚多了几分让人难忘的媚气,偏还夹杂着贵女特有的矜持傲气,也怪不得她父亲竟还愿娶个寡妇。 而老太太也出奇的并未反对,反而乐见其成。 她轻声细语:“姨母,你无需伤神,母亲若是知晓姨母如此惦记着她,想来母亲定是十分不舍的。” “但若是姨母真的挂念母亲,不妨在这萧院里头多走动走动,四处瞧瞧看,毕竟母亲在这种住了许久,饶是翻修重整也会留下些许难以磨灭的痕迹。” 她话音落,白潇月眼眸里温柔悄然退了几分,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带有深意,她伸手轻轻敛了敛沈宁鬓角的发丝,“如今宁儿如此聪慧,姐姐泉下有知定十分安心。” “姨母夸奖了,宁儿一向莽撞。”沈宁眼眸定定的瞧着白潇月,独自为自己添了杯清茶,端着茶盏放在娇小挺俏的鼻尖下轻嗅,“姨母这的茶好香,与平日里宁儿喝的那些个茶不同,想来是外祖母特意为姨母寻来的。” 白潇月笑着端起茶盏,轻语:“宁儿聪慧,若是喜欢的紧,走时便带上些,只不过这茶有些伤身,未出嫁的女儿家还是要少喝些才是,免得伤身子落下病根。” 这茶有问题。 且还是故意的。 果然这个女人不能按照平常的想法去看。 沈宁垂眸望着淡黄的茶色,眸底逐渐涌起千千重重的波澜夹杂着浓郁寒意,而后她轻言:“姨母放心,宁儿定不会贪杯,毕竟日后还要嫁入东宫,这种美茶还是由姨母品尝即可,毕竟已是二嫁,想来父亲是不会介意。” “宁儿明白即可,千郎自是不会介意。”白潇月仿佛未听出沈宁所言何意,只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微微侧首打量着身旁小姑娘,“许是昨个闹得很了些,这会头竟有些疼,我听宫里的人说宁儿按摩是个好的,不知姨母有没有这个荣幸?” “姨母不嫌弃宁儿手艺不好便可。” 沈宁眼眸一弯,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扶起白潇月坐在身旁的红木椅子上,而后绕到人的身后,她淡粉指尖缓缓按上眼前人的太阳穴,嘴角始终带着娇柔笑意。 她指尖忽轻忽重的轻柔着,这套手法还是跟着太医学来得,只因着太后平日里许是因着年纪大了,便总是头疼腿疼,一来二去为了尽尽孝心,并就去讨教了番。 “姨母觉得力道如何?” 白潇月眉宇舒展开来,阖了阖眼眸,而后道:“嗯,宁儿这手艺是真不错,姨母甚是满意。” “如今头疼倒是舒服多了。” “只不过宁儿有没有什么想问姨母的吗?” “姨母说笑了,宁儿有何需问姨母的?”沈宁面颊愈发的泛起温柔,她指尖气道恰到好处,能很好的缓解了人的疲劳与头疼,太后也是相当喜爱。 只是不知她回了沈家,可有人日日给太后按按。 白潇月微微睁眼,望着外头光芒,低语:“那姨母倒是想问问宁儿为杀母仇人按摩的感觉如何?” 沈宁的指尖微顿,嘴角的笑意顷刻消失,眼眸瞧着眼前的发髻上插着的金步摇,牙关咬紧。 “宁儿这是累了?” 白潇月抬起手望着指尖上的蔻丹,轻笑出声。 沈宁垂眸未语,只是继续轻柔的按摩着。 时辰悄然过去,茶炉上的茶壶也不在冒着咕噜咕噜的水泡,但仍升起淡淡月白烟气与旁的熏香细烟融合散开,外头鸟鸣蝉鸣阵阵悦耳,好似是在独自奏乐般。 许久,白潇月睁眼,轻道:“歇歇罢。” 她并未起身,只瞧着前头细碎的光芒。 “我刚想了许久,才记起姐姐为了让我放过你,而求我的可怜模样,原来是多漂亮的才女美人,却伏在地上哭诉着求饶,让人想起就觉得是件趣事。” 立在她身后的沈宁眼眸里笑意尽失,反而蕴含了重重寒霜,仿佛化成了利刃般,定定的瞧着眼前晃悠悠的步摇吊坠,偏偏耳边的温柔细语还未停下。 “宁儿知道吗?你母亲就算是死了,也仍是让人瞧着欢喜的人儿,只是越这样,我便越厌恶,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模样,不是吗?” “所以,我便就找了人来,斩断她的四肢,拔掉她的舌头,挖出她的眼睛,又将她放在花瓶里浸泡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 “最后,我寻了高僧来,为了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便亲自在她的眉心钉上了根攢心钉,听说钉了钉子,便无法入轮回,而后将棺材一寸寸封死,沉在枯井里头。” “想想姐姐就那么孤零零的沉在里头,当真真是可怜极了,现如今也应是否化为一把黄土了罢。” 白潇月笑得愈发的温柔起来,而后难受的揉了揉眉心,道:“宁儿,姨母这头又疼了些,你再给我按会儿。” 疯女人。 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宁紧紧的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泛红,面颊泛着浓郁寒意,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指尖按在白潇月的太阳穴位置轻柔,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晃个晃不停。 以前她闲下来的时候喜欢跟在那些个太医身后学习一些药典,虽不如秋雨秋云,但也知晓些不干不净的法子,对于人的身子构造也清楚几分,心头的寒意愈发的严重起来,戾气横生,险要压不住了。 倘若现在她扒出簪子插在白潇月的颈部或太阳穴。 便可以报仇雪恨。 可…… 良久,沈宁松开指尖,轻笑:“姨母真爱说笑,宁儿昨个瞧着宴席有些乏了,不如改明再来同姨母聊天。” “也好,今个辛苦宁儿了。” 白潇月微微侧首,瞧着沈宁离去的倩影。 待人消失,她才收回目光,荷花莲叶也轻轻掀开门帘进来,荷花将茶盏里茶倒掉换上新的,莲叶扶起白潇月坐到软榻上。 荷花垂下眼眸轻语:“夫人,刚表姑娘差了素雪来问何时将二房推出去。” 白潇月轻轻倚在软垫子上,叹了口气:“这丫头总是这么急性子,二房推出去也无用,这沈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看来这个法子是用不得了。” 她刚才说得那些个话。 平常人早已要杀了她。 而沈宁竟压住了这股子气,还笑吟吟的对她。 如今想来柳念瑶斗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 瞧瞧这心性,皆都是上成,不可小瞧了。 想到此,白潇月吩咐道:“莲叶,你去给外头送个秘信,我总觉得沈宁嫁入东宫一事会节外生枝,让他们都注意些,别露了什么马脚出来。” “免得到时候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夫人放心。” 莲叶轻声应下,便告退朝外走去。 文院里头,沈宁独身坐在里卧中面色苍白望着眼前妆奁发愣,白潇月的话语仍在她脑海里盘旋,而前世今生夹杂在一起,那些个事桩桩件件皆都不停的出现。 母亲的死因,她的婚事,连着被小倌下毒一事。 追根其底,她想都出自白潇月之手。 如今前世想不通的问题都通了。 除了白潇月,怕没有人想要她一生孤苦不得好死。 因为她要不只是母亲的命,而是任何与母亲有关联的,甚至包括整个沈家在内,其实都只不过是来自白潇月扭曲的嫉妒不甘罢了,这何其可怕又何其悲哀至极。 白潇月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否则她手根本不可能伸到宫里头,她今个曾说过,是宫里的人告诉她。 宫里知道她会按摩手法的人寥寥无几,太后未将此事传出去,甚至还曾下令芳华宫上下闭口不言此事。 所以白潇月背后之人应是宫里的人。 且可能是宫高权重能力大的。 又或者是其他贵人的眼线,可竟都皇宫了如指掌。 这个人会是谁? 沈家里柳念瑶,白玉兰,白家皆是白潇月的人。 至于其他,都不过只是可怜的棋子罢了。 想到此,沈宁理清楚了脑海里杂乱无章的线条,她的前世早在别人的算计里化为乌有,以为是白家沈家为了前途,其实都不过白潇月的障眼法而已。 从头到尾只有她。 包括父亲消失的十年,恐怕现在都有待定夺。 而有些事秦昱一定知道。 沈宁轻轻掀开旁边的胭脂盒,取出里头的口脂,轻轻了抿一口,本失了血色的唇瓣染了层红艳色,趁得人宛如花间妖,她瞧着镜中愈发勾人的美人淡淡一笑。 许是她理清楚了,眉宇间的郁气淡了许多,周身的气息也干净安宁起来,不似刚才那般杂乱不堪,眸子里的灰暗也逐渐清明了许多。 前尘往事,宛如噩梦,均不应忘。 守在外头的清月秋云眼眸里泛着紧张,刚才从萧院里出来时,沈宁便就险些晕过去了,吓得清月花容失色了好久,她却不知自家姑娘在里头与那黑心女人都聊了何事。 她们也不敢多问,想来能下黑手的女子,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个腌臜法子都出自黑心尖不安好心之人,只是平白苦了她们家姑娘了。 她们两个迟疑的瞧着门,思索着是否要进去瞧瞧。 还未待二人想清楚该如何。 “吱呀”紧闭的里屋门就从里面缓缓打开。 第五十二章 沈宁立在里屋门口眼眸微弯,嘴角带着浅笑,面颊露出小小酒窝,正好笑的瞧着自己眼前这两个呆愣的女侍,她自是知晓秋云清月的担忧,含眉轻笑:“我有些饿了,清月你做些吃食于我,秋云你煮壶甜茶来,眼瞧着这天愈发的热,平白让人有些乏累了。” 清月心中的石头猛得落地,喜笑颜开连声应好,还不忘推着秋云快些去煮甜茶来,嘴里嘟囔着:“秋云,你别煮的太甜了,咱们姑娘要的是甜茶,但委实吃不了腻的。” 秋云无奈的摇摇头,默默去备茶,而后清月微微侧首瞧着沈宁,问:“姑娘,来些桂花糕奶糕如何?再加碗辣面清汤如何?我之前趁着空闲去采购回来的。” 沈宁轻笑出声:“你看着来便是。” “是。” 清月轻唤了声莲儿,便就往文院里的小厨房走去。 沈宁独自站在屋檐下瞧着文院里的物件发愣,她不多在意这些个物件摆放,皆是清月依着她平日里的喜好而摆放的,处处都与芳华宫里她住的潋乐阁相似。 而如今这院子里头都是母亲留下的人,那些个知晓陈年旧事的人也早已离世,能够世世代代守着对母亲誓言的人也是少了许多,留下的皆是忠心耿耿之人。 来日,待她能报了仇。 定要寻到母亲的棺木好好安葬。 至于那桩桩件件的事儿,都会一码一码清算干净。 也好慰藉亡人的在天之灵。 免得小人得志,而好人却难眠。 沈宁微微抬头望着屋檐边角阳光露出的光芒,发间的红珠步摇微微晃动,她想或许很久以后,这个世间就再无这些阴谋诡计,而是人人平等不分三六九等。 也无需有无辜人在他人争权谋路的道路上丧生活着的权利,女子也更无需去面对世人所加持的所谓规矩。 虽女子生来就瞧着弱男子几分。 但真要论起来其实是不相上下,各有能力。 只望亡人可安宁,亦或是清白。 只望活着的人可安稳,亦或是干净。 里屋里正煮茶的秋云抬眸望着门帘外站着的窈窕身影,轻轻放下手里的木勺子,将放在桌子上的茶收了起来,而后起身走到沈宁身旁,轻语:“姑娘,外头日头大了些,第一壶茶已煮好,秋云擅自添了一些其他食材在茶中,不如姑娘来猜猜看是何物。” “咱们秋云的手艺自是不会差了。” 沈宁笑吟吟的趁着秋云的力道往里屋走去,或许早在冥冥之中母亲也将许多人带来她的身边,想来世间好事坏事多数都是各占一半,只需认真的去瞧一瞧。 宫门口,太后身旁的林嬷嬷面色喜气带着四个女侍五个护卫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圣旨上了马车,前头他们刚离去,后头宫门守卫就急匆匆往皇后寝宫而去。 芳华宫内气息有点沉闷紧张,立在凤椅后头的两位女侍细心的扇着纱扇,而太后苏仙只静静端着白玉茶盏吃茶,她眼眸轻轻划过落坐下方的两个时常针锋相对的儿子,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良久,她轻轻放下茶盏,开口道:“朝儿,你知你弟弟的心思,既已应了旨意就莫要再伤了兄弟情义,更何况宁儿乃是我一手带大,品性自是极好。” “母后,朕不是觉得沈宁那丫头不好,只是昱儿太任性了些,平白让朕改了本早已昭告天下的婚约,有失颜面不说,还愧对天下人,偏他还一刻也等不得。”秦朝面色夹杂着股怒气,指了指秦昱,“平日里,朕让他常进宫来陪陪您,他到可好,骑上马就往陈西关跑去,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真是气死朕了。” 太后眼眸泛着无奈,轻轻摇了摇头,道:“皇上消消气,不如先想想怎么与皇后交代罢。” 她这两个儿子,一个无心朝野,一个下了朝野就喜欢跟自己的弟弟针锋相对,也不知这其中有何乐趣在。 秦昱垂眸坐在太后苏仙左手边饮茶,好似没听见秦朝抱怨般,他眉峰含了几分冷骜,虽时常待在边疆塞外却仍是面如冠玉,周身因身上的黑衣更是透露出浓浓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还带了几分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气势。 而一袭明黄色绣龙锦袍的秦朝坐在太后右身边,他被气的面色微沉,他一双与秦昱相似的锐利眼眸露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嘴角紧抿,若不是此刻太后在这里,他一定得揪着这个小兔崽子好好打一顿不可。 半响,秦昱起身对着太后行礼,嗓音如腊月天里的冰雪般清冷:“谢母后皇兄成全,昱儿先行告退。” “去罢。”太后眼眸微弯,露出几分慈爱,瞧着秦昱直到人身影消失,她才望向秦朝,道:“皇后一事,还往皇上早日处理,免得节外生枝。” “如今内外动荡,皇上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秦朝闻言微微皱眉点头,轻叹了口气:“劳烦母亲为为朕忧心,还望母后放心,朕心中有数。” 秦昱出了宫门,黑色马车早已都在门口,常年跟在他身边的护卫秦淮上前几步,道:“王爷,乔军师与陈副将军在府上已等候多时,只言有要事相商。” “先去沈将军府邸。”秦昱停顿了一下,“沈家后门。” 不等秦淮反应,他就跨步上车。 此时,林嬷嬷已到了沈将军府邸的门前,沈千正摸不着头脑带着家眷将人恭恭敬敬迎了进去,旁的白潇月笑容得体举止大方,偏眸底深处带了几分狐疑,瞧着这几个冷面护卫,以及林嬷嬷手里捧着的木盒有了几分探究,心中隐隐不安了几分。 老太太晚了步到沈家正厅,她眼尾的皱纹加深了几分,瞧着林嬷嬷问道:“不知嬷嬷来此有何事?” 林嬷嬷淡淡一笑:“老太太放心,自是喜事,还望老太太命人将宁姑娘也叫来,此次还需姑娘接旨。” 沈千与老太太对视一眼,赶忙唤了晚霜去文院里头将沈宁叫过来,而后吩咐下人上茶,坐在老太太右边的白潇月轻轻皱眉,随即便又舒展开来,心中有个不确定的猜测,她握着帕子的指尖微微泛起青白。 沈家上下莫名沉闷了几分,各院里头也安排了些人打探是个什么情况,尤其二房里的人,恨不得冲到正厅里头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奈何宫里寻的是三房,且府里上下也由三房做主。 老太太笑眯眯与林嬷嬷闲聊,旁敲侧击几次都未能问出究竟是何喜事,又或是喜忧参半,只叫人心里发慌了起来,沈千也不清是何缘由,居然还牵扯上了圣旨,他垂眸理了理袖口,眸底蕴含了几分寒光。 文院里,沈宁正吃着清月做好的吃食,她喜辣,而清月更是做手好辣面,油而不腻香辣可口,配上秋云新调制出的清甜茶,可谓是美味配美味,也使得她今个在萧院里挤压在心头的戾气散了几分。 守门的小二往里屋走来,她掀开门帘朝沈宁微微行礼,道:“姑娘安好,老太太院里的晚霜姐姐来寻姑娘去前面正厅,说是宫里来人了要见姑娘。” 沈宁秀眉微皱,咽下嘴里的面,望着面的眼眸含着分不甘,最终她还是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接过秋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后柔语:“小二,你先留晚霜吃杯茶,我梳洗番便就去。” “是。” 小二退了出去,笑吟吟同晚霜闲聊了起来。 清月换了屋里的熏香,命人撤下剩余残食,旁的秋云为沈宁重新上了胭脂,而后伺候着换了身绣花白青色裙,又挑了支青珠簪子插在人的发间。 她瞧着眼前美人,轻轻笑道:“每天为姑娘梳妆打扮后,秋云觉会被姑娘惊艳。” 沈宁弯了嘴角,面颊露出小小酒窝,镜中的美人眼眸弯如天上月,肤白如山间白雪,身上的青色衣裳趁得人周身气息干净淡雅。 “咱们也该去前头了。” 沈宁话音落,便起身出了里卧,带着清月秋云随着晚霜往沈家正厅走去,末时的阳光有些烈,耳边鸟鸣一声比一声清脆悦耳。 平白使得人心情变得也是极好起来。 到了正厅,沈宁朝老太太沈千微微俯身行了礼,她眼眸轻轻划过白潇月,平淡如水仿佛不曾相识般,而后她瞧着林嬷嬷,启唇轻语:“嬷嬷安好,许久不见,太后身子可好?” 因着沈宁并未对白潇月行礼问安,使得正厅里僵了片刻,沈千面色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偏太后跟前的老嬷嬷在,只能欺压着心头的火气 而老太太只是淡淡瞧了眼白潇月,她决不允许沈家出现继夫人害前任夫人留下的嫡女一事,且还是人的亲外甥女,虎毒尚且还不食子。 沈家门楣不可坏,沈家清廉不可破。 旁的林嬷嬷像是没瞧见般,只是起身对着沈宁微微行了一礼,而后道:“劳烦姑娘记挂,太后一切安好。” 沈宁勾唇笑了笑,便问:“不知嬷嬷有何要事?” 林嬷嬷露出分喜上眉俏,使得沈宁糊里糊涂。 只听见林嬷嬷沉声道:“沈家沈宁接旨。” 沈宁连着正厅里的人皆跪下接着,她瞧着林嬷嬷的眼眸泛着不解,许是今个事太多,不禁有些应接不暇。 林嬷嬷接过身旁女侍递来的木盒,取出圣旨,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武大将军沈千之女沈千与太子婚约因双方无亲缘之喜,特此解除婚约,另因太后颇为喜爱汝,特此封汝为富宁县主。 布告中外,咸史闻之。 钦此。” 话音刚落,沈家众人皆震惊抬头,突如其来的解除婚约使得人已是如同当头一棒,而后接着的封县圣旨更是使屋里各位的心思百转千回绕了许多。 尤其白潇月嘴角僵硬,紧紧咬住牙关,握着帕子的指尖快要陷入肉里,怎么这些个好处都被那贱人的女儿占去了,果然贱人的女儿也是贱人,当年她就应该永绝后患杀了干净,也省得现在受怒火焚烧这种苦楚。 而此等荣耀,却落在沈家身上,老太太面露喜色清咳了声,提醒沈宁接旨,而已被圣旨中所言惊讶到的沈宁愣了许久,才行了跪拜之礼接过嬷嬷举着的圣旨。 还未等沈家起身,林嬷嬷就笑吟吟道:“别着急。” 而后又取出份圣旨,在沈家人震惊的目光下念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武将军沈千之女富宁县主沈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今秦王年已是弱冠之久,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富宁县主与秦王堪称天设地造,成为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于秦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第五十三章 林嬷嬷音落,沈家上下皆是寂静一片,连老太太也有些惊了,而沈宁跪在正厅中央,绣花青白色裙摆铺了满地仿佛三月天里的青草漫漫,点缀的花儿层层盛开。 她秀眉微挑,眼眸里蕴含了些许震惊,潋滟红唇微微张着,发间的簪子在溢进来的细密阳光下散发着耀耀光华,若是惊鸿一瞥,怕要误以为瞧见了林间仙子。 秦昱…真的要娶她为妃了。 而她也与东宫再无半点瓜葛,也无需担忧在步了前世后尘,连着白潇月的算计也将会是一败涂地无迂回。 皇城里的沈姑娘,终于要嫁给心心念念的人了。 仿若是做梦般。 半响,林嬷嬷轻笑出声:“恭喜姑娘得偿所愿,还不快快谢恩领旨。” 此话惊了沈宁,她俯身恭恭敬敬行了跪拜之礼,而后微微起身伸出略有些颤抖的玉白柔荑接过圣旨,眼眸细细打量过上面的字迹,便就如视珍宝般抱在怀里。 对于她来说,县主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昱,前世念了记了整整五年,若是问问她恨过吗?怨过吗?那是自然的,可是更多的是思念。 那两句曾些满宣纸的诗句,仍是历历在目。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何似无情。 许久,沈宁眼眸微微弯起,嘴角扬起笑意,面颊露出小小酒窝,瞧着竟比外头刺眼光芒还耀眼几分,她想今生应是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守在正厅门口的清月眼眶微红,她是自小守在她家姑娘身旁的,姑娘从懵懂无知到春心萌动再到伤心欲绝与奋力争取,可能在外人瞧着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但清月心中知晓的最清楚,这其中不知含了她家姑娘多少的心酸眼泪与痛彻心扉,她微微抬眸望着天空。 夫人,清月不辱使命,终帮您瞧见了姑娘的安稳。 她是孤儿,承蒙厚爱,才遇见善心的夫人与姑娘。 沈家人也纷纷叩首谢恩,虽老太太有些糊里糊涂,但比起眼前还大局未定的皇位之争,明显这天家胞弟也是极其好的,说来也是沈家高攀了。 不过好在太后心疼沈宁,特意封了这县主之位。 倒也不错,是成人之美的妙事。 沈千望着沈宁怀里的圣旨,微微凝眉片刻,转眸瞧了眼带着温柔笑意的白潇月,而后垂眸若有所思的理了理袖口,瞅了眼满意的老太太未语只落坐椅子上。 而白潇月早已快要将手里的帕子捏碎,若不是时局不对,她真想问问眼前这个不将她这个沈家主母放在眼里嬷嬷一句,小贱人的女儿为何有如此殊荣,偏她还需面上带着笑意,这沈家老太太可是个暂时压不得的。 与此同时,整个沈家也因这此事而传的沸沸扬扬。 尤其是二房与夏院里,砸花瓶的声更是络绎不绝。 正对沈家正厅一个隐蔽的墙头上,一袭黑衣的秦昱眼眸定定瞧着屋里头嘴角带笑的绝色美人,身旁的秦淮嘴角直抽抽,他冷若冰霜的眼眸也破裂了几分。 原是秦昱让他将马车扔在沈家附近隐蔽的位置,而后便一言不发带着他避开沈家院里的护卫,飞身跃上人沈家的墙头,就静静地望着他们王府里未来的秦王妃。 秦淮清咳了声,道:“王爷,若是想见,你大可正大光明的见,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这委实有损男子颜面。” 秦昱眼眸瞥了一眼秦淮,后者咽了咽口水,慢慢转过身去,行,王爷爱看人家墙头就看吧,他不碍事了。 而秦昱把玩着腰间的墨玉。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做出如此之事。 但他想看看小姑娘开心的模样。 想到此,秦昱摆了摆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三个穿着夜行衣的暗卫,他们恭敬朝人行礼,便将近日里沈家上下发生的事说了遍,特意提到,新嫁入的当家主母院子里头布有暗卫,连着表姑娘院子里头也是,他们怕打草惊蛇,便也未敢靠近。 秦昱眼眸深沉了许多,露出了些许玩味,他轻跃下墙头,而后沉声道:“晚上由三七四五来换班。” “是。” 正厅里,林嬷嬷锐利眼眸扫过屋里头的人,而后轻声道:“太后明个请县主去宫里头坐坐,许久不见,定是想念县主了。” “是,宁儿晓得了,嬷嬷还是叫宁儿姑娘罢。” 沈宁笑颜如花的应下,而后将圣旨交于清月。 林嬷嬷瞧着事情也办完了,便向沈家老太太告退,而后便带着那些个女侍护卫离去,沈宁站在沈家府邸门前瞧着马车越驶越远,直到瞧不见她才堪堪收回目光。 秋云扶着沈宁往沈府里回时,还未踏上台阶,她余光似乎瞧见了熟悉的马车影子。 沈宁缓缓转身瞧了眼,心中猛得跳起。 秦昱来了,他是…特意来此的。 良久,她嘴角笑意愈发的深,好似心中有股暖流轻轻划过留下涟漪,而后便就趁着秋云的力往府里走去。 因着突然换亲一事,惹得沈家上下有些不安定。 而沈宁知晓,如今最乱的怕是萧院与夏院里头了。 她在福康院听着老太太教导了番,直到黄昏时,才踩着夕阳回了文院里头,瞧着金黄色的光芒细细密密的洒满大地,轻柔的暖风更是熏得游人醉了些。 沈宁指尖划过文院里头的花枝,瞧着池子里的鱼儿聚在一起抢食,许久,待到清月备好了晚膳,她才堪堪回了里屋,而嘴角的笑意始终轻轻浅浅带着。 许是今个情绪高涨的缘由罢。 她也的确许久不曾如此开心过了。 沈宁用过晚膳,坐在窗边瞧着手里的账本,期间苏梅白玉兰分别派人送来份礼物,言明是来贺喜,连着大房也送来了份,而听说二房夏院里头今个莫名其妙换了许多物件,硬是惹得她心情愈发的喜悦起来。 想来,明个沈姑娘要嫁入□□的消息将满天飞。 而接踵而至的便是关于她与解除太子婚约的谣言。 萧院里头,白潇月垂眸细心的剪着手里的花枝,旁的柳念瑶几次皆是烦躁的扔下剪子,眼眸里尽泛着不甘与愤恨。 不知过多久,白潇月放下手里的剪子,轻声道:“瑶儿,我说过多少遍了,切莫太在乎别人的位置,否则你永远都到不了高位,你只需谨慎瞧着便可。” “虽说沈宁与太子解除了婚约,还成了县主许给了秦王,但这又如何?可有人说过,新娘子需得是活人吗?” 柳念瑶闻言一愣,温柔轻语:“月姨说的对,是瑶儿着急了。” 而后她慢慢褪去不甘愤恨,换上了副温柔笑意,方才接过海棠递来的剪子将眼前花枝修剪完整。 一清早,沈宁便就被清月叫起,她靠在床榻边上轻声叹气,虽露了几分苍白无力,但眉眼间的媚气仍是轻轻飘着,昨个夜里她因着喜悦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直到天边黑暗微微泛起光亮,才堪堪阖眼了片刻。 难免她如今眼下一片乌青,秋云只先想法子给沈宁敷了敷眼,而后才轻语:“姑娘,秋雨身子无碍了。” 沈宁微微侧首,瞧着窗边溢来的光亮,而后掀开腰间的被子,接过湿帕子擦拭面颊,许是今个没睡醒的缘由,她嗓音带了几分慵懒:“再等些日子罢,想来白潇月那边的人还在寻她,与其节外生枝,倒不如休养生息。” 自打秋雨受伤至今,文院里头上下皆是隐去了她的消息,只因着二房与萧院里头都在寻人。 “姑娘说的是,秋云明白。” 秋云应了下来,心中知晓姑娘怎么做都是为了秋雨的安危,她也自不会多言,只去衣柜里头挑了今个沈宁要去宫里穿戴的衣裳。 而后伺候着沈宁穿戴妥当,今个因是喜事,便穿了太后派人送来金丝百花深红色纱裙,一瞧着就知道是内务府下了心思了,处处皆是彰显着端庄富贵的气息。 若是旁人怕是压不住, 偏好似沈宁天生就合适这类衣裳似得。 秋云笑吟吟给沈宁挽了个发髻,特意取出内务府打的那套红玉樱扣簪子,细心的为她家姑娘戴好。 “姑娘如今愈发的动人了。” 沈宁勾唇轻笑,眼前妆奁镜子里头的女子的确是美艳至极,尤其笑意弥漫时,不知眉眼多了多少媚意,她轻轻抿了一口红艳口脂,而后才细语:“这全是咱们秋云的手艺好。” “姑娘又打趣秋云。”秋云拿起胭脂盒里的淡粉色,轻轻往沈宁面颊上了些,忍不住感叹道:“姑娘真的是世间绝色。” 待清月备好早膳,沈宁也收拾妥当了。 今个里屋的门帘被挑着挂了起来,外面的光芒纷纷扬扬溢了进来,散满了半个屋子,那些个物件均镀上了层浅金色,院里花草树叶也光影斑斑,甚是好看。 沈宁用过早膳后,便就带着清月秋云往府门走去。 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马车缓缓平稳向前行驶,沈宁轻轻挑开窗帘一角望着外头的早市,细密的阳光抚顺了皇城里的清冷,平白添了许多暖意,更是使得人心情变得极好。 旁的秋云清月理好斗笠,便笑着掀开车帘子向外瞧去。 到了宫门口,守在门口的侍卫纷纷朝沈宁行礼,而后将马车牵走,沈宁自然瞧出今个这宫里头的目光多了许多,且还各不相同,多也是有些不知名的眼线在内。 沈宁刚到芳华宫门口就瞧见以前天天为她取斗笠的宫女正立在门口,一瞧见她就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她踏入殿内,瞧着凤椅上落坐着的芳华美人,而后微微俯身行礼:“宁儿拜见太后,千福千千福。” 旁的秋云清月也微微俯身行礼,而后退到一旁。 而芳华宫里一如沈宁离开时安宁,鼻间是异常熟悉的熏香,她目光轻轻寥过那些个物件,都仍在原地摆放着,也如同记忆里的那般亲切温柔。 太后苏仙眼眸里的清冷褪去了许多,她温柔瞧着沈宁,轻轻招了招手,道:“宁儿到哀家跟前来。” 沈宁上前几步依偎在太后跟前,眼眸不知怎地竟泛起了浅红,而后害羞的轻轻将头伏在苏仙身上。 惹得太后笑了她好几句,昨个林嬷嬷回来,便将沈府的大致情况皆说给了遍,她指尖温柔的拍拍沈宁的脊背,轻声温道:“宁儿长大了,日后哀家也该放心了,想来你与昱儿是情投意合,不是联姻亦不是一对不情不愿的怨偶。” “日后定能举案投眉琴瑟合鸣,想来昨个昱儿突然来说要下旨可把皇上气坏了。” 话还未落音,沈宁就抬眸望着太后,略为难道:“太后,皇上可有怪罪?” 太后轻笑出声,轻轻点了点沈宁的眉间,道:“哀家的傻宁儿,他们兄弟连心又岂会怪罪彼此,只不过昱儿答应了未来三年留在皇城里在朝为官辅佐皇上。” 太后轻轻柔柔的话语在沈宁耳边炸开。 秦昱为了她答应留在皇城? 她跟在秦昱身后整整两年,自是晓得人是真的厌恶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争夺谋权,也清楚皇上曾不止一次要求他留下,但每次人都会悄悄开溜。 沈宁强压了压眼眸里的湿意,而后细细与太后聊着近些日子里的趣事与见解,她在芳华宫用过午膳,太后才肯放着离宫。 越过御花园往宫门走去,半道上,沈宁却瞧见长公主神色匆匆去了皇后的寝宫,她微微皱眉,从未听说过这二人关系好的,平日里还闹过几次,真是难得瞧见长公主会去皇后那的,倒也算是个趣事了。 不过皇宫之中,没有永久的敌人, 自然也就不会存在永久的盟友。 出了宫门,沈宁便就吩咐轻声道:“清月,告诉一声车夫,咱们先不回沈家。” 旁的秋云一愣,问:“姑娘,那咱们去哪?” 清月也望向沈宁,目光含着几分迟疑不确定。 第五十四章 “自然是去秦·王·府。” 话音落下,沈宁便上了马车,早在芳华宫里她听到太后说秦昱要留在皇城三年时,就已是想去见见他了。 她原本想着,秦昱怕是不会留在皇城里多久。 倒是世事难料,却偏生得喜悦。 沈宁轻轻靠在马车壁上,眼眸微微垂着,略有些暗淡的阴影里,她红唇紧抿,不难瞧出夹杂着几分紧张。 她也不知如此鲁莽是否好。 但她就是想去瞧瞧他。 只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往年情分,还是顾及她女儿家的脸面,亦或者只是尽力而为了不让她在东宫里委委屈屈罢了,这些个杂乱烦人的思绪压在沈宁心头上经久不散,甚至愈演愈烈。 但若是如此,倒也可以说得通了。 秦昱虽瞧着冷,却是一直都心怀天下,恩怨分明。 否则他之前也不会命人救了万妙龄,自然陈西关这些个事情她也未理得清楚,更也不知道秦昱是否早就知晓,又或者可以说这其中缘由他早已是清清楚楚。 秦·王·府地处有些偏僻,因着秦/王喜静,便也就不像沈家那般身处达官显贵所居住之地,距离闹市也有一段稍远距离,周边也皆是清幽至极,平日里连行人都是极少的,但附近也仍是许多达官显贵的选择之地。 简单来言,地价极贵,天家所赐,代表皇恩厚爱。 到了□□邸,清月轻轻掀开车帘下车,朝守门口的侍卫,道:“麻烦通报一声,富宁县主求见秦/王爷。” 因着秦/王/府位置幽静,倒也无碍被旁人瞧见了。 门口冷面侍卫眸子望向马车,而后对着清月微微俯身行礼,道:“何管家今早吩咐过,县主可直接入府。” 而后他话还未落音,就瞧见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还未等清月反应过来,就从□□里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步伐匆匆,好似有什么急事般。 待在马车里的沈宁自是听到了侍卫所言,却未瞧见外头是何情况,她眼眸轻轻眨了眨,面颊微微泛起淡粉色,与身上富贵繁琐的衣裳倒是相称极了,平日在眉目见添了许多撩人春色。 旁的秋云忍笑将取出斗笠,却被沈宁伸手拦了。 她迟疑问:“姑娘,不带可好?毕竟咱们是在外头。” 沈宁勾唇笑了笑:“无妨,想来如今皇城上下早已是人尽皆知,而秦/王府邸旁一向是幽静鲜少有人。” 话音刚落,清月就掀开了车帘,身后还跟了位笑眯眯的老人,他一瞧见沈宁就连声说道:“好好好,这女娃生的可真好。” 而后老人俯身行礼:“老奴是王府的管家,都呼唤我一声何管家,若是县主不嫌弃,便同他们一起叫便行。” 马车里的沈宁瞧着何管家的面容,很快便想起来了此人是何人,先皇在世的时候,身边有一忠心将军,二人更是好友,那将军曾陪着先皇征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而后先皇离世,此人便从宫中消失,但她知道那些年刀口上过日子的大将军便就选择卸甲归田,终生未娶留在了秦/王/府做了个爱操老爱唠叨的老管家。 沈宁眼眸里划过敬佩之情,自往以来鲜少有人不在乎那些权势富贵,她嘴角微微上扬,趁着秋云的力道下了马车,待在王府门前站稳。 她轻声细语道:“何管家言重了,这些年多亏您上上下下照料秦·王·府,才好让王爷在边疆无后顾之忧,您唤我宁儿即可。” “好好好。”何管家连笑几声,他年纪大了爱唠叨,府里头那些个娃娃天天都躲着他,这女娃娃生得好还能说会道,瞧这就让人心坎里舒服,“宁姑娘快快进府,咱们王爷在后头自个喝酒呢。” 清月秋云跟在沈宁何管家身后往王府里头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似这府中未能见到几个女侍,婆子倒是有几个,与别家的婆子不同,皆是慈眉善目。 王府中稍偏清冷了些,与沈家不同,倒是花草树木极多,瞧着是人平常细心打理的,前院里头物件摆放极为简单,却不失大气,倒是与陈西关的将军府差不多。 何管家笑着同沈宁介绍王府里景色,半路上遇见的侍卫纷纷行礼,到是让沈宁感觉出了几分来自对方对她的好奇,因着那些个人都在悄悄得打量她。 何管家自然也瞧出了,这些个泼皮自打听说了秦昱要娶皇城第一美人沈姑娘就个个激动不已,昨个夜里还窜撮他找几个身上好的女暗卫去瞧瞧看。 想到此,何管家便笑道:“宁姑娘莫怪,咱们王爷不喜那些个女侍,便只有些婆子,且无那些烦人的妾室红颜,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那些个泼皮都想见见咱们王府的未来王妃。” 沈宁眼眸顾盼生辉,含唇淡笑:“何管家说笑了,宁儿自是晓得的,今个贸然来此,还望莫怪才是。” “不怪不怪,日后还望宁姑娘多来,实在不行在这住两日也可。”何管家笑吟吟瞧着沈宁,越瞧越喜欢,跟他家王爷可真配,“不如今儿个在这儿用晚膳吧?” 暖风轻轻划过人的发丝,还未待沈宁面颊的微热褪去就又加了几分,她迟疑道:“无碍,家中还等,不如改日宁儿再来。” 旁的清月秋云忍笑,瞧着她家姑娘呆愣的模样,怕是也未能想到何管家居然是如此热情。 何管家笑着点点头,便带着越过了前院,往后院而去,而后他笑吟吟留下了清月秋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桥,道:“宁姑娘,王爷就在桥那头假山后的亭子里。” “你的两位女侍有老奴来照顾,宁姑娘你只去便是。” 沈宁微愣,眼眸望向前头一汪清澈湖水,暖风轻轻吹过湖面划起一片涟漪,小桥横在湖面上,她对着清月秋云点了点,而后朝何管家道谢,便就往前漫步走去。 而何管家招呼了个婆子带着清月秋云去一旁吃些茶水果子,这王府里阳刚之气太多,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自然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后他笑眯眯招来个黑衣暗卫,低语:“北海你去叫几个人先把未来王妃的马车轮子卸下来,待在咱们府里用了晚膳再给按回去。” “这不大好吧?”北海伸手挠了挠头,“王爷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罚咱们的。” 何管家摸了摸下巴上长胡子,而后反手给了北海一巴掌,“你这个大傻子,咱们王爷生性冷淡,人家小姑娘跟在他身后两年,到了人订亲了才下手,若咱们不出出对策,到时候王妃跑了怎么办?” “让你去就快去,一切后果都由我老头子担着。” “行。” 北海扭头就叫了几个护卫,为了王爷他拼了。 沈宁越过小桥水榭,望着不远处的假山石亭,里头坐着熟悉身影,依稀瞧见有许多酒坛,她咬了妖唇瓣,面颊透出几分不知所措,平白为人眉眼添了几分娇弱。 她裙摆随着暖风轻轻摆动,胸口挂着的墨玉莫名有些烫人的慌,玉白柔荑不自觉的握了握手心的帕子。 正当沈宁欲抬步前行时,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嗓音。 “打算站到何时?” 她猛地抬眸望向亭子里的人,秦昱正立在亭子旁瞧着她,眼眸宛如青山雪中的一汪清泉,一袭黑衣更是为人添了几分清冷,腰间的墨玉在日光下散着淡淡光华。 而后沈宁慌张的俯身行礼:“沈宁参见王爷。” “起。” “日后无需行礼。” 沈宁勾唇笑了笑,轻声应下,而后缓缓走到秦昱身旁,在人的注视下轻声细语的问道:“今个听太后说,你为了我要留在皇城三年?” 秦昱微微挑眉点了点头,便指了指椅子示意沈宁坐下说,他自顾自添了杯酒,“你来这就是为了这个?” “皇城近日事多,我也需留在这儿。” 言下之意,并不是全为了她。 沈宁眼眸微微垂下,嘴角上扬,她伸手勾起鬓角落下的发丝放在而后,而后望着湖面,轻语:“我知晓了,王爷还是少喝些酒,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三年前的今天夷族进犯,曾有两千余名将士战死沙场,如今是他们的祭日,我身为将军自是要陪陪。” 秦昱面色淡然,嗓音低沉清冷,他端起酒盏一口饮尽,让人瞧不出他想的什么。 沈宁微微侧首,眼眸泛起波澜,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冲动,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柔荑便就抚上了秦昱的指尖,面颊渐红。 许久,在秦昱探究的目光下,她低语:“王爷,日后的今天,我陪你一起慰问那些个为了大皇朝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 沈宁眼眸温柔的瞧着秦昱,她头一次瞧见秦昱透露出其他情绪,醒来这些年未间断的战争,瞧着那些无辜人流血而亡,经历苦难又或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秦昱做为一方将首,心中的苦楚自比旁人多上许多。 第五十五章 秦昱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眼前的玉白柔荑,而后在人不解的目光下用力一拉,本就离他较近的沈宁没稳住脚下一趔趄直接跌入略带了些凉意的怀里。 一阵夹杂着淡淡花香的风轻轻抚过,王府里平日里就因着秦昱的缘由静得很,如今知晓他今日在此饮酒,自也就无人敢来,假山石亭里身影交叠,一抹嫣红缠绕是漆黑,使得守在王府各处的暗卫纷纷闭眼,有些个耐不住好奇,便就微眯着眼瞧,到时他们可向旁人吹嘘许久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更是跃到视角最好的树上,饶是林管家也站在阁楼里往这边瞧,他嘴角的笑意自从沈宁来了后就没消失过,反正愈发的带有喜意起来。 石亭里,沈宁呼吸慢了瞬,抬眸瞧着秦昱,如玉般白嫩的面颊逐渐布满艳丽彩霞,她有些慌张起身,眼眸四处张望就是不瞧秦昱,最终望向了平静湖面。 明明平日里她都是镇定的不得了,怎么一碰上这人就手忙脚乱常常出些洋相,还总是做出些糗事来。 许久,她压下心头的波澜,勾唇温软一笑:“王爷莫怪,刚才是宁儿唐突了。” 秦昱未语,只是定定的瞧着她,直瞧人垂下眼眸微微避开,而后他眼眸划过抹笑意,探手扶住沈宁的软香酥腰,微微用力再将人勾人怀中,缓缓靠近她耳边,又苏又清冷的嗓音低语:“那日后都由宁儿陪我。” 沈宁娇躯微颤,她惊慌抬眸,咬了咬唇使自己镇定了些,才软这嗓音道:“王爷,你喝醉了,宁儿这就去唤何管家来。” 这人喝醉了怎么跟平日里如此不同。 她面颊宛如染了抹浓郁的红霞胭脂。 秦昱只执拗的瞧着他,略冰冷的指尖轻轻抚上怀中美人的面颊,使得沈宁软香身子蓦地一颤,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瞧见眼前突放大的俊俏面容,蓦地只觉得唇瓣上猛得一软,沁透的微凉酥麻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而后秦昱轻咬她脖颈,与她耳鬓厮磨,温柔情深的柔语:“未来的秦王妃,你觉得九月初嫁入王府可好?” “日后,待世态安稳皇兄根基稳定,你我便就一起去瞧瞧塞外的灿烂风光,走走这大南江北的万里路。” 沈宁闻言愣了许久,眼眸渐渐泛起水色,耳边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如今温柔的不像话,句句字字皆打在她的心头上,轻柔的仿佛如同春风般抚过她的苦楚,化解了前世里的不甘与痛苦,鼻尖尽是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可青天白日里这像什么话。 若是人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了。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得起身推开他,如玉面颊泛红娇俏,连着耳尖都微微泛起抹勾人的淡粉,眼眸波光潋滟夹杂着慌张,发髻间的红珠步摇更是晃动个不停。 她借着空垂眸理了理有些杂乱的衣裳,半分不敢瞧着秦昱,随意行了个礼便就往石亭外走去,只是步伐有些急促,秦昱伸手只觉得人微凉发丝划过了指尖。 半响,他轻笑出声,嗓音极其悦耳,待嘴边笑意褪去后,眼眸准确无误划过那些个暗卫所在之地,使得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人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而守在小桥那头的清月秋云瞧见人赶忙就起身迎上去,还未出言就被她眉宇间的春光乍泄惊了片刻。 她家姑娘这幅娇羞勾人的面容,实在是太惊艳了。 清月压下这些个想法,朝秋云使了眼色,从人手里接过斗笠微沈宁戴好,这还是多了个心眼特意带上的。 沈宁阖了阖眼,压下心头的烦躁,果然喝酒误事惹人犯傻,这人日后还要少喝酒才是,待她们走到王府门口瞧着少了一只车轮被驾起的马车,均是一愣。 早就收到暗卫消息的何管家赶了过来,朝沈宁俯身行了个礼,道:“宁姑娘,实在是咱们疏忽,刚才又一伙贼人来抢劫,护卫为护王府从而疏忽了姑娘的马车。” “不如宁姑娘在咱们府里先用晚膳,我这就安排人去修马车,保证马车与之前一模一样,且毫无差别。” 夜色渐深,王府上下也点起了挂灯,大厨房里早早就已是忙了起来,更是何管家在处处叮嘱,他恨不得亲自上手,不过好在厨房里的婆子们个个手脚麻利,将今个暗卫与打听来沈宁喜爱的菜色一一备好,自然也有些特殊口味也均是婆子与清月秋云闲聊时所套来的话。 沈宁坐在秦/王/府的正厅里头,桌中放着的清雅熏香冒着烟气,旁的热茶咕噜咕噜冒泡,她垂眸望着腕上的红玉镯子发愣,细密睫毛打下层浅浅阴影,潋滟红唇紧紧抿着,如玉面颊在烛光下愈发的俊俏。 早些时候,秦昱与她处在一屋里。 后,陈深乔墨有要事寻人,他便就先离去了。 也幸亏秦昱有事要办,不然她真的是要窘迫至极。 尤其那人今个说的话,仍在耳边回响着。 旁的清月秋云立在人身后不语,瞧着自家姑娘沉默不语的模样,不免有些着急,而后清月迟疑的开口:“姑娘,要不我去瞧瞧马车是否已修好?眼瞧着夜色愈发的深了沉。” 沈宁抬眸瞧了眼外头,微微皱眉,轻语:“去罢。” 她话音刚落,何管家就笑眯眯走进来,朝人俯身行了个礼后,道:“宁姑娘,晚膳做好了。” “劳烦何管家了。”沈宁浅浅一笑,“不知马车是否修了?若是归家晚了,唯恐家里头担忧。” “无妨,刚太后下了旨,宁姑娘在此用过晚膳再回沈家也不迟,到时马车也已然修好。”何管家先斩后奏用的炉火纯青,他摆摆手吩咐人上晚膳,“宁姑娘,你先用膳即可,王爷可能稍许才回。” 秋云清月瞧了彼此一眼,这秦/王/府也未免也太用力了些,她们家姑娘又不会跑,偏又不能直言。 沈宁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秦昱知不知晓他府里头的管家连着护卫婆子皆为他的事操碎了心,不过有些事她也的确想问问清楚。 想到此,沈宁浅笑温语:“何管家,既然太后已下了旨,便留下也是无妨,多谢款待。” 何管家退了出去,叫出躲在暗处的北海去把人的马车轮子给安回去,可以用晚膳,却万万不可留宿。 虽然他挺想自家这孤独命王爷赶紧成亲。 奈何有些事委实也是急不得的,还需慢慢来。 沈宁瞧着满桌子的菜色有些微惊,微微侧首瞧了眼清月秋云,这秦/王/府将她口味摸了个清清楚楚,连着平日里那些个挑剔的口味也是一一都顾及到了。 清月倾身为沈宁布菜,心中也是满意极了。 瞧着王府这架势,想来她家姑娘定不会委屈了。 旁的秋云瞧着碗里头的鱼汤,味鲜不腻,想来应是今个新鲜的鱼熬制而出,比她的手艺是有过而不及。 待沈宁喝了碗鱼汤,秦昱才姗姗而归,瞧着面色有几分阴沉,想来是外头发生了些不大愉快的事儿罢。 秦昱瞧了眼沈宁,眼眸划过丝不忍,而后摆摆手让清月秋云先出去,沉声道:“我有事要与你说。” 沈宁微微皱眉,瞧着人慎重的模样有些不安。 她轻语:“有何事要与我说?” “晚些时候你回去,怕是要费些口舌之争。”秦昱嘴角微垂,露出几分不悦,节节分明的手端起沈宁的碗,为人添了碗鱼汤,“护着你暗卫来报,白潇月午间头疼难忍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无用处,屋里头的女侍便私自请了高僧来,想来晚些时候便要做法。” “你要小心些才是。” 沈宁咽下嘴里的鱼汤,抬眸望着秦昱,轻问:“白潇月背后的人,你知晓是谁吗?” 正夹菜的秦昱手微顿,而后他放下筷子,淡语:“暂时不确定是谁。” 早些时候乔墨就说将事与沈宁通个气儿,也免得节外生枝,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事端,如今倒应了他的话。 而后沈宁便从秦昱知晓了前因后果,她愣了许久。 来龙去脉太过庞大,她所能做的甚少。 白潇月恨她是真的,比起一刀了结了她,更喜欢瞧她在无尽岁月里枯萎消散,犹如前世般痛苦直到死。 早在陈西关时,秦昱就知晓皇城里头有人勾结夷族妄想夺取皇位,只是其中委实复杂曲折,几方势力纠缠不清,只能剥丝抽茧找到最终那根线,而万家早已被夷族收买,亦或者说万家是夷族放在关内的眼线之一。 背弃自己国家者,从往至今皆是诛九族。 如今这皇城里头的夷族眼线遍布角落,连着皇宫里亦是如此,而白潇月多少掺和了些,天家早就使人盯上了白家,自然也就包括一直与白家来往密切的沈家在内。 而十年前沈千失踪,也是谜团。 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皆是不清。 至于白潇月身后之人暂还不确定,他们也就更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只能细细调查起来先将暗探一一找出,至于白家沈家,如今是天家心中的一根刺。 不动便罢,但若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沈宁心中总觉得不对劲。 许久,她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你安心即可。” “白潇月想做什么,我早已心中有数,你无需担忧。” 许多事,交于秦昱手中才是正确的,而沈宁所能做的便是亲自断了白潇月的路,连着柳念瑶与沈府上下眼线的路,只愿能为他清扫些障碍,不添麻烦即可。 不过白潇月这一出倒是为她谋了个法子。 沈宁在秦/王/府用过晚膳便起身离去,临走时,她同秦昱低语了几乎,瞧着人点头应下,才由秋云扶着上了马车,她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瞧了眼王府门前站着的俊逸男子,黑夜里的面容似乎比白天更冷峻了几分。 想来今个所发生的事,她仿若还在梦中,想来人都是贪心的,拥有一点便想要更多,但却不能过分依赖他人,时间久了双方都会觉得疲倦怠惰。 前世今生都是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她又怎会放得下,安慰几许,沉默几许,皆都抵不过他一个眼神,几句温柔低语。 若是能同他去瞧瞧外头的风光,她自是愿意的。 沈宁微微勾唇朝人笑了笑,便轻轻放下帘子。 旁的清月轻唤了声,马夫便驾着马车向前行驶。 天色渐晚,夜色如墨般,高挂的月光洒满皇城了边边角角,西街北街里的摊子还未全收,用过晚膳的孩童三三两两在街角巷子里吵闹,小贩的吆喝声也如白天时热闹,秦昱的马车不远不近跟在沈宁马车后头。 直到看着人到了沈家,他才命人往姚家茶楼去。 陈深乔墨早已是等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来自男主的喝酒误事~ 第五十六章 早早就守在门口的晚霜,一瞧见沈宁下了马车就赶忙迎了上去,朝马车微微俯身行礼,而后柔声道:“大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老太太让你赶紧去一趟。” 清月掀开车帘先下了马车,车里头的秋云扶着沈宁细心的下车,待三人站稳。 清月笑吟吟开口:“晚霜姐姐府里头是有何事?今个真是劳烦你这么晚在外头等着了。” “无碍的。”晚霜瞧着清月淡淡一笑,抬眸瞅着沈宁略显迟疑了几分,平日里大姑娘性子温和,瞧见她们这些个女侍也是温温柔柔,不似旁人那般夹杂着几分高高在上,而是真心实意的,她东张西望了片刻,压低嗓音低语:“大姑娘,今个府里出了些事儿,恐怕对你不利,还望姑娘小心应对,晚霜能做的甚少,还望姑娘理解。” 沈宁眼眸划过丝暖意,柔声轻语:“我晓得的。” 虽说平日里她让清月与晚霜近了几分,不成想今日人能够向她开口说几分,委实已是不易,但心意她领下了,若是日后有需,也要尽力帮上帮才是。 沈府里头有些风雨欲来的气息,月光散下的树影婆娑轻轻晃动,瞧着竟有些渗人的慌,连着院子里的小桥流水声也使得赶紧添了几分凉意,而女侍婆子小厮都不似平日里那般笑眼盈盈,正愁眉苦脸的站在一处低声议论纷纷。 沈宁随着晚霜往福康院走去,旁的清月秋云彼此对视一眼,秋云趁着四下无人便悄悄退开绕路回了文院里头,这是早在马车里沈宁就同二人所说的。 清月瞧着秋云走远,才低语:“姑娘,秋云闹肚子去茅房了。” “严重吗?”沈宁微微侧首瞧着清月,“需请大夫吗?” “想来无碍的,只是今个她宫里头贪嘴了。” 旁的晚霜接话道:“大姑娘,无碍的,晚些时候我派人去送些药给秋云即可,我家里头原是大夫出身,后因着天灾才将我送我老太太跟前来。” 沈宁微微点头,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劳烦了,一会你交于清月让她带回去就行了。” 福康院不远处有一处青石路铺成的空地,若是从前院往后院里头去,定然是要路过,也算是各院子的中心位置,四处的青石路均是从这蔓延开来。 而此时这片空地之上摆放了个桌子,上头正摆放着些祭品,以及一尊佛像,四个瞧着是高僧的模样的和尚现闭眼嘴里头不停念叨这些什么。 沈宁眼眸划过丝讽刺,佛一向是为世人而好。 但被这些个假心假意的假和尚硬生生给破坏了。 旁的清月的眼眸逐渐寒了下来,这不就是摆着要委屈她们家姑娘,而晚霜也为难的瞧了眼沈宁,心中无奈轻叹了声,人以出嫁便好,奈何这府里头个个理不清。 反观之沈宁面色淡然,仿佛是没瞧见这些个高僧。 至于秋雨她绕路回文院,却发现周围布满府里头的护卫,小二莲儿她们面色寒霜立在门口,瞧着是推搡了许久,几人身上均沾染了些灰尘,面颊也似乎是有些红肿,而那些个护卫领头立着的女侍是老太太院子里头的翠玉。 秋云面颊紧绷着,姑娘自不会放过翠玉,虽如今文院里头布满了护卫,不过好在她会几分轻功,自然也就轻松避开了那些眼线,从文院后墙翻了进去。 按照沈宁的所安排的,她皆一一细心办好,便又翻了出去避开人往沈府里头苏媚苏姨娘的院子里头跑去。 这厢沈宁到了福康院门前,晚霜同守门的婆子说了几句,便就带着沈宁往里头走去,而后她轻轻掀开里头门帘,轻语:“将军,老太太,大姑娘到了。” 沈宁立在里屋外头,未能瞧见里面是何模样,不成想沈千也在,想来是为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来,不过想起母亲血书中所言,她嘴角露出抹讽刺的笑意,一个自命不凡还一心一意的将军,若是知晓自己被所谓的心仪女子骗了,又该是如何模样? 她倒是真的好像瞧上一瞧。 这个世上每个人想要的拥有的,皆是不同。 老太太想要沈家蒸蒸日上, 而沈千想要琴瑟和鸣。 至于白潇月柳念瑶,二人臭味相投。 皆是想她死,而后踩着她的血肉骨血爬上高位。 若是一一都被她断了路,那场景也委实舒心极了。 里屋里头老太太略有些疲惫了阖了阖眸,瞧了眼沉着脸不悦的沈千,沉声道:“老三,如今宁丫头是县主更是未来的秦/王妃,此次事许多疑点未能调查清楚,你不许朝宁丫头发泄你的火气。” 老太太话落,脑子里划过之前李婆子所言,而后她恨铁不成钢道:“比起宁丫头,咱们沈家才是娶错了妻。” 堂堂沈家娶个寡妇还不够可笑的吗? 再若是个毒妇,就是真是要笑死人了。 沈千不语,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厌烦那个女子更也厌恶这个与那女子十分相似的女儿,就算是这个女儿是他亲生的,但也不能磨灭他过了五年不情不愿无法与心悦女子所成亲的苦楚。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自往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朝外头轻唤了声,“进来吧。” 晚霜对着沈宁善意一笑,便就掀开帘子让人进去。 而后她垂眸守在外头不语。 沈宁眼眸划过老太太沈千,她假意不知沈家里头是发生了何事,嘴角扬起抹温柔笑意,微微俯身行礼。 “祖母,父亲安好。” 老太太因着李婆子一事对于白潇月早已是无了任何好感,应说是人成为寡妇后,自家儿子是个倔驴,若是不让成亲怕是要憋气许久,娶就娶了罢,结果还是真的让家宅不宁的,人自然也就是气的很。 至于沈千,白潇月可是人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不过她真想瞧瞧朱砂痣变成火烙印。 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祖母跟前。” 里屋里头,如平日那般,点了浓郁檀香,争先恐后往人鼻间钻去,平白让人觉得有些胸闷不顺起来。 “祖母,不知咱们府里头是发生了何事?”沈宁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微微抬眸瞧着人,“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开来,她轻轻拍了拍沈宁的发髻,而后道:“宁丫头,咱们府里头有些不好的东西,恐怕需要搜搜院子瞧瞧看。” 那就干脆全府都搜个遍罢。 沈宁微微皱眉,不解道:“那是今晚咱们府里头上下皆要搜一遍吗?” 旁的沈宁猛地放下茶盏,沉声道:“自然不…” 沈千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不悦的瞧了他一眼,接口道:“自然是都要搜个遍。” 如今沈宁身份不同,往日虽与太后亲近,却有名无实,如今这荣耀落在了沈家身上,自是不能辜负皇恩。 而从苏媚院子里头出来的秋云,在角落里头低低唤出来了个黑影,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而后便快步往福康院走去,还未走到门前,她就瞧见许多女侍婆子小厮护卫涌了进去,看来她家姑娘已是让老太太搜查全府。 各院子里头的人皆是不情不愿,唯恐从院子里头搜出来什么不清不白的物件,亦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被陷害了。 毕竟这沈家里头谁还没个小心思,说没谁也不信。 早已备好的四位高僧同老太太屋里头心腹带着那些个女侍婆子护卫开始各院搜查,而沈宁便与老太太沈千待在一同,秋云拐了个弯儿回了文院里头,不动声色对嘴小二莲儿点点头,示意让人进去搜,她们盯紧便是。 待到了文院,高僧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嘴里头振振有词,手里的拂尘甩来甩去,而后他便往文院后头的小花圃走去,正巧花圃树下的土是新翻的。 他掏出桃木匕首挖了几下,土里露出个白色料子。 周围女侍婆子均是一愣,这大姑娘真弄了个巫蛊? 而旁的瞧着这一切的翠玉微微露出笑意,而后悄悄退离人群,站在文院门口瞧了一圈儿,便就嘴角含笑快步往萧院走去。 到了萧院,她同守门的婆子低语了几句,便就朝里屋走去,守在外头的莲叶掀开门帘,本应该是昏迷不醒的白潇月,正面带清浅笑意,细细喝着手里的燕窝羹。 瞧着她的面色,比常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翠玉俯身行了个礼,轻语:“夫人安好,高德大师已按照吩咐找到之前独玉所埋下娃娃的位置了。” “那小贱蹄子,虽以下了黄泉路,但还是办了件好事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白潇月放下手里的碗,而后瞧瞧起身瞧着外头倾泻而下的月光,“你去盯紧了。” “是。” 翠玉应了一声,便就行礼告退。 自往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个奴婢自然也是如此。 文院里头,高德还未挖出全部布料,就被旁的秋云莲儿死死拦下,二人哭着喊着不能挖出来,都是奴婢们的错,无奈之下,老太太跟前的心腹婆子只能去福康院里头将此事禀告。 沈宁重重放下茶盏,指着沈宁厉声道:“你这个不孝女,先前月儿身体不适,没想到还真是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不孝女,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小白眼狼,养一条狗都比养你强。” 旁的老太太只觉得双眼发黑,沉声道:“老三!你给我闭嘴,我这个祖母还在这,宁丫头轮不到你来教育。” “母亲。”沈千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走,去文院。” 而沈宁眼眸微红,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瞧了沈千许久,而后起身冷声道:“父亲,婆子只是说不知晓什么东西,你仅凭只言片语就认定是我,未免也太鲁莽行事了,按照大皇城明文规定,我富宁县主亦是有品阶在身,自有天家惩戒。” “父亲身为大皇朝将军,理应知晓。” 沈千险些冲上去,讽刺的笑出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跟你那个母亲一般。” 不愧是母女,连死不承认的嘴脸都是一模一样。 老太太气的两眼发黑,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而后由身后婆子扶着起身,沉声道:“都给我闭嘴。” 沈宁眼眸轻轻浅浅划过沈千,唇瓣紧抿,她的心里头仿佛有个洞不断的灌入凉风,将那些热气吹散。 她静静瞧了沈千一眼,他不该提她母亲的。 淡薄清冷的眼神,好似断了什么般,蓦地让沈千莫名觉得心头一紧,而后就瞧着沈宁目不斜视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越过他离去。 到了文院,里里外外都是人,那些个女侍婆子小厮面带看好戏的模样瞧着这一出,而后院子里头的秋云莲儿瞧见沈宁就起身立在一旁不语,眼角却还挂着泪珠。 沈宁眼眸划过院子中女侍的面颊,心中的寒意夹杂了几分怒气,她直直瞧向旁的翠玉,眸底仿佛蕴含了层层叠叠的利刃。 翠玉微微垂下头,原本沾沾自喜的笑意荡然无存。 刚沈宁瞧她的目光,仿佛她很快就要死了般。 心里头忍不住紧了紧。 老太太瞧见树下露出的布料,心中一沉,眼眸锐利的划过沈宁,而后硬着嗓音道:“给我挖,谁敢拦着就拉下去乱棍打死。” 自往于今,巫蛊事件迫害朝代连累全族。 老太太虽不认为与沈宁有关,但她不能拿沈家做赌注,当年老太爷在世时,就一直在乎着沈家的荣辱。 沈宁突然朝老太太跪下,泪眼朦胧,哽咽道:“祖母,不能挖,一旦挖出来,日后宁儿还怎么见人,宁儿真的没有害姨母。” “来人,把大姑娘拉下去。”沈千指了几个婆子,他推开欲挖却被拦着的小厮,拿起旁的铲子就要挖。 他早些那个不适感,早已经被怒火冲昏冲散了。 老太太却定定的瞧着沈宁许久,而后命护卫拦下沈千,她微微侧首瞧着高德,问:“大师,你可确认东西来自我孙女的院子吗?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及其重要,还望大师三思而后行。” 院中一静,高德阖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 而后睁眼瞧着院子里的人。 “老僧的确是感觉到这是从府里大姑娘院子里头传来的,想来贵府夫人也是因此而陷入昏迷不醒,还望老太太海涵,拖一个时辰便就对夫人不好一个时辰。” 沈宁微微抬眸瞧着高德淡淡一笑,好一个大姑娘。 而后她起身摆摆手,轻语:“既然大师都这么说,祖母与父亲又不信宁儿,那便由宁儿亲自挖罢。” 立在不远处的高德心中微微一颤,怎地觉得这小姑娘有些邪门,不过做了骗子这么多年,他还未出过任何差错,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值得他怕吗? 沈宁接过秋云递来的铲子,当着众人的面挖开那瘫子土,里头的东西逐渐露出模样,离得近晓得那是什么东西的婆子忍不住惊呼:“那里头是月事带。” 文院里头蓦地静下来,沈宁紧紧咬住下唇,眼眸划过老太太与沈千,带着浓浓鼻音道:“宁儿知晓自己不是在沈府里头长大,自小没能陪在祖母父亲身旁,可这又何尝是宁儿愿意的。” “母亲离世,父亲失踪,我又能如何?” “本想着总算是回来了,如今倒不如回宫算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眼眸里泪光闪闪,本就虽的娇俏艳丽潋滟无双,如今身着红裙,倒像是画里的走出了的仙子,偏是让人心疼上几分。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瞧着沈千阖了阖眼,还未容她开口,随其他三位高僧而去的婆子面色焦急而来,朝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下:“老太太不好了,苏姨娘人去了。” “还…还有……” 老太太皱眉,两眼发黑险些晕过去,旁的婆子连忙扶住了人,而后只听到老太太道:“还有什么!快说。” “咱们从苏姨娘表姑娘院子里头分别搜出了布娃娃。” “苏姨娘院子里的布娃娃上面刻着夫人的生辰,而表姑娘院子里头的布娃娃刻…刻……” 院子里头的人看婆子说的结结巴巴,心均忍不住提了起来,这一晚上可真是有些惊险,那她们这些奴婢不会因着知晓什么秘密而被灭口吧? 沈宁上前踹了婆子一脚,沉声道:“说。” 婆子捂住胸口,瑟瑟发抖道:“上面刻着老太太将军夫人的生辰。”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气晕了过去,文院里头乱成一锅粥,沈千也着急忙慌的使人去请大夫带。 因着怕移动伤了老太太,只能先待在沈宁的院子里头,待大夫瞧过后,只道没什么大碍,急火攻心罢了。 老太太靠在床榻上,望着沈千道:“来人,将苏姨娘的尸体连夜扔到乱葬岗,把柳念瑶给我关到我院子里的柴房里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问话,更不得见面,若是有人敢私下开后门,那就别怪我老婆子心狠了。” 年轻的时候,老太太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狠人,府里头的妻妾个个听话的不得了,从不争抢,由此可见老太太整治的手段有多狠,府里头老人皆是知晓的。 只不过这些年老太太吃斋念佛了。 但并不妨碍人惩治那些个被主的。 沈千张了张嘴,却在老太太寒眸下歇了声,只得立在旁的不语,如今若是他敢开口,那他老娘定要跳起来打死他不可,而大皇朝更是十分重视孝道。 旁的沈宁压下嘴角笑意,而后道:“祖母,万事都要先照顾好身子才是。” “宁儿,是祖母不对。”老太太已然知晓为何沈宁不愿挖开,这是女儿家的私物,如今天干物燥的,不可燃烧只能埋起,“祖母向你赔不是。” 沈宁慌张起身,连连摆手,“祖母,无需如此。” “只是宁儿今个还有两件事不明白。” 沈千欲开口,却被老太太冷喝住,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唯独是认定了什么事,不管是对是错都会偏袒。 这可是在朝为官的大忌。 老太太阖了阖眼,“宁儿,你有何不明白,尽管直说便是。” “是。”宁儿眼眸直勾勾透门帘瞧着外头坐着的念经的高德,轻声轻语,“我只是想知道大师为何知道这里是大姑娘的院子,想来咱们府里头的人也不会将姑娘家的院子一一告知外人才是,自当都是要避讳些。” “另外,祖母说搜查院子找出巫蛊之物时,可是有说过要欺辱各院里的女侍?” 第五十七章 她话音刚落,老太太还未开口,就从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夫人无碍,只是感染风寒导致寒气入体,与那些个巫蛊事儿无关。 这萧院里头消息得的可真够快的。 不过些许时辰,竟已是知晓了。 文院里头上下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引起波涛汹涌,女侍婆子护卫纷纷垂下眼眸,以免主人怒气蔓延而来,他们这些个奴婢最为漂泊,指不定那日就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深府大院里头了。 许久,老太太瞧着沈千,冷声道:“这就是你娶的好主母,闹的家宅上下不宁,人心惶惶不安。” “你瞧瞧养好白眼狼,从外头带回来的白眼狼,我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你什么,你失踪十年,回来后,做为母亲自是开心的,你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但如今结果呢?简直是可笑至极。” “咱们沈家虽看重门楣,却也从未偏袒过外姓女子。” “宁儿是你的亲骨肉,她生来就是咱们沈家的人,若是你父亲今日仍在世,他今个一定会打死你这个不肖子孙,至于那些个不知道哪的东西,为母替你清理干净。” “外头的你看着办罢。” “那几个高僧你也瞧瞧看究竟是哪来的罢。” 话音落,老太太别过头去,不用再多说一句话。 她这个儿子,也该清清眼界了。 再这么下去,跟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不过几日功夫狼崽子就片刻也闲不下来。 许是刚才命悬一线,许是今个一波接着一波,老太太瞧着蓦地突然老了许多,藏在发间的白发愈发的显眼起来,瞧着身子也越发的单薄无力了。 旁的沈宁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头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这些个话,原本以为人总在乎那些个门楣,不成想其实老太太看的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音着疼惜,处处忍让罢了。 不过如今看起来,沈家似乎并不清楚她家人东宫一事是为了什么,沈千恐怕也是被白潇月给糊弄住了。 就如同十七年前那般。 呵,但那又如何? 沈家,还是要清清干净才是。 柳念瑶这次可不会因为白潇月哭哭啼啼几次而轻易过关了,饶是沈千挨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不敢如此放肆无忌惮,有些事总是要撕开那层纸,才可以看的更清楚。 老太太被轿子驾回了福康院里头,并命人将翠玉打了三十大板关了起来,老太太心里头明镜似得,自己院子里头干不干净,恐怕早已是心中有数,今个其实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至于夏院以及苏媚的院子里头,皆都被沈千的人一一守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胆敢擅自靠近者乱棍打死,而沈宁院子里清月正带着人细细收拾着,至于秋云翻墙出了沈府与秦昱安排来的暗卫低语了几句,她才松了口气,随后便又翻了,满脸喜色的往里屋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尾。 而沈千在离开文院前,被沈宁叫住。 如今满脑子只剩下这几句话。 他从未认认真真看过的女儿,站在烛台边上是那般惊艳动人,她嗓音温柔如水,却诉说这世间悲哀。 而人眼眸着里压抑着的冷漠,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不论他信或不信,都无法掩盖内心里的猜疑。 或者说,怀疑早就在了,只是他不愿意信。 沈宁说:“十八年前,朝云寺十里桃花亭里,有一将士被人伏击而重伤昏迷,白家大姑娘白潇晴为离世之人祈福,但因着贪玩躲开女侍,却救了那名将士,而后悄悄细心照顾半月之久,待离寺那日只留下一支簪子。” “而将士却记不清女子是为何人,两年后,他回到家中便无奈顺从母亲去见了别家女子,而那女子发髻上的簪子恰好与他手里的那一支簪子为同支,后来那女子告诉他,是她救了他。” “将士却不知那簪本是姐妹簪,又何来同支所说?” “世人都知白家大姑娘算计自家妹妹嫁入将军府。” “却不知是人早已识得那将士是自己照料之人。” “父亲,你说那将士是不是瞎?” “他是该多瞎,才未认出来那好心的姑娘。” “想想白家大姑娘照顾他半月之久,他竟来个人都不识得,还听信谗言认错人,真的有够可笑的,不过那白家大姑娘也是傻透了,痴情透了,白白搭了一生。” 这是沈宁无意间在母亲留下的物件里头发现的。 想来是母亲活着的时候闲来无事所写。 不为人知的往事撕开帷幕,带来的将是无尽黑暗。 足够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她狠吗? 不,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六月的天逐渐愈发热了起来,虽沈家刚经历了场惊心动魄,但耐不住女侍婆子闲聊,暖风划过院中的花草树木,留下一阵波澜化为乌有。 沈千立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几个高僧关押在不同的房间里头,又让他手下的将领来问问清楚,至于柳念瑶被关在了老太太院子里头,任凭白潇月的人打听,也未能套出半分话来,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头气的两眼发黑。 白潇月她不痴傻,自然知晓沈府里头的风向变了。 可如今她却是寸步难行,连着院子里头的暗卫都不过轻易打探消息,沈千已将他的人放在了沈家里头。 现在连个消息都递不出来,她已是窝火到极致。 而文院里头清月伺候着沈宁梳洗了番,便煮上壶热茶来,旁的秋云笑吟吟道:“姑娘,你是怎么知晓老太太会看也不看人是否真的死了就直接扔去乱葬岗?” 沈宁放下手里的账本,微微倚在软垫子上,媚眼如丝的瞧着秋云,而后轻笑道:“老太太怕啊,年纪越大越是怕死,巫蛊事闹出来,她才不愿沈家的人再去瞧瞧这脏东西,免得真染上了晦气,到时就不好了。” “巫蛊事,终究会是使人怕的。” 她接过清月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秦/王的人将苏媚救出来了吗?” “切记要好生安顿,待明日我去瞧瞧再说。” “姑娘放心。”秋云就要手里头的枣核剔了出去,放在沈宁身旁的小茶几上头,“我都叮嘱好了。” “如此便好。” 沈宁放下茶盏,而后又垂下眼眸瞧着账本,烛光下的她比平日里更娇俏勾人几分,一袭白丝纱裙勾勒着玲珑身姿更是不知诱人了多少,周身媚气环绕经久不散。 今个她将往事摆在沈千面前,其一是因着沈千生性多疑且爱刨根究底,但单对于所在意之事,想来当年白潇月说是她救了沈千,也是中间不知动了多少手脚,还顺带毁了母亲的声誉,可谓是蛇蝎心肠的毒妇一个。 接下来,就让她好好瞧瞧这些个人的互相伤害。 而沈千也将会活在终身悔恨里头。 她也不知自己对不对,但这股子无名火。 必须得发泄出来,包含着前世今生到如今的隐忍。 她一直觉得,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比如她前世里的整整五年。 其二,真相才是最好的报复。 她不狠呐,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宁轻轻合上手里的帐本放在身旁,她起身坐在窗前望着天空中高高挂着的一轮明月,细密的月光打在人如玉面颊上,眉目瞧着是平静了许多,而气息更是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宁静淡雅,使得是出尘了不少。 一清早,阳光细细密密散了下来,清风缓缓徐来抚过万物,文院里头水波不兴鱼儿欢快,而老太太早早就唤了晚霜来叫沈宁早膳后过去福康院坐坐。 不过,沈宁还未起身,沈千就来了文院,面色阴沉夹杂着颓废,他立在院子里等着沈宁起身梳洗,全无平日里的半分不耐,眼底浓郁士乌青瞧着怕是一夜未眠。 沈宁秀眉微微皱起,透过窗户瞧着外头的身影,任清月为她上妆,而后清月伺候着人换了衣裳,便就使秋云唤了沈千进来。 沈千头一次心平气和的瞧着沈宁,他眼眸划过丝尴尬,沉默的理了理袖口,他竟突然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眼前小姑娘,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娃娃。 而是已长成了个亭亭玉立娇俏独艳的女子。 沈宁知晓沈千来做甚,她轻语:“父亲用早膳了吗?若是没用,不妨在宁儿这用些。” 她声音虽又轻又柔,但暗藏的疏离也是明显至极。 “无需。”沈千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压下心头略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嗓音有些沙哑迫切,“昨个你所言从何而来?” “父亲,知晓当年一事儿的人怕是早已不在世了罢。” “我如何得知,父亲心中怕是早已有数。”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宁话落,不用她说,知晓真相的人早被白潇月给处理掉了,不然沈千也不会一清早就来问她,而后她抬眸直勾勾瞧着沈千,眼眸划过淡淡讽刺。 有些时候人应是感觉的到, 世人总爱用安慰这一套来将那些不确定与不安。 她笑出声来:“父亲,你可后悔?” “不如父亲再去查查看,那女子究竟是白家大姑娘还是二姑娘,皆时也无需宁儿解释亦或者是辩解些什么。” 沈千紧紧的咬住牙关,许久,也说不出半句狡辩。 不断的猜疑在心里生根发芽,使得人开始怕了。 开始怕知道真相。 他感到了无力感,因为时间隔得太久。 而沈宁望着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心里头的讽刺愈发的强烈起来,许是事实的缘由,可能会让生出不敢。 不过有件事,到时可以借此一试。 而后沈宁不动声色的瞧了眼清月,瞧着人带着人悄悄退下,才寒着嗓音道:“父亲,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沈家万万不能毁了,祖母年纪大了,定要三思而后行。” “自往以来,所有朝代的叛国者都不得好死。” “你胡说什么?”沈千“碰”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望着沈宁,“我沈千征战沙场,守卫大皇城,心甘情愿死而后已,断不会干出那些个祸国殃民的事来。” “那为何天家会怀疑父亲?”沈宁厉声问道,“难道父亲就没发现天家已经开始慢慢架空你了吗?” “失踪十年委实蹊跷,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柳念瑶更是蹊跷,不论如何还请父亲放心无谓的自信,好好将事实真相调查情况为好,为何你放在心尖上的表姑娘身边会有白潇月的女侍,为何明明应不熟二人却如此熟悉,劳烦父亲好好看看清楚,莫要毁了祖父为沈家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誉。” 里屋里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沈宁褪去平日里的温和娇弱,直勾勾的瞧着沈千,最后一把终是火添上了。 她如愿以得的一语惊醒梦中人。 也使她确信了,沈千现在还不知白潇月做了什么。 沈千愣了许久,而后沉默不语的起身往外走去,身影似乎苍老许多,每一步都好像是跨在世间悲哀的时光上,真相这是那般刺痛人心,又是撕开了假象帷幕。 沈宁就这么望着,她微微侧首,阖了阖眼,强压下鼻间的酸意,想来沈家不会因白潇月而沦落了,算是对得起老太太昨个的赔不是了,至于天家打算如何处理沈家,但总归是不至于斩首示众五马分尸了。 她终究是没断了沈家的命,只是前途罢了。 母亲,想来你也是愿意如此的。 第五十八章 待沈宁用了早膳,便带着清月去了福康院里头,老太太今个叫她来无非两件事,其一昨个的事终究是委屈她了,其二是也想由她暂时帮着瞧瞧沈家里头的事。 而秋云却避开疑似眼线的人去了沈千的院子里头。 而沈宁也有些话想问问她的温柔表妹柳念瑶。 想必关了一夜,已是方寸大乱,如今正是问话的好时机,几次不轻不重的交锋下来,她早已看出来柳念瑶若不是背后有白潇月提点着,早就发疯不顾一切来寻她了,她倒是想看看二人到底是何关系,究竟是主是奴。 从上次的一枝独秀的月季花便能瞧出了。 柳念瑶想做独姝,但没底子怎么敢如此? 到了福康院,守门的婆子瞧见沈宁就欢欢喜喜迎了上来,昨个夜里头,再看不清沈家这些个姑娘的也都瞧的清清楚楚了,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新嫁入的主母算计大姑娘的,奈何人家未被伤害到半分,还取得了老太太的怜惜,更是三言两语挑拨的将军与新夫人离了心,如今任凭新夫人想法子去寻将军,都被人以军中事务繁忙为由给赶了回去,若说这其中没大姑娘的手笔,府里头可没人信。 沈家风向变了。 常言道: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如今这一出出都离不开旧人呐。 倒是个稀奇事了。 六月天,清朗的不得了,高高在上的太阳光芒愈发的热烈了起来,将那些个青枝绿叶照锃亮如光,连着青石路远远望去都好似一块翠玉的玉石半散着幽光。 沈宁自打她人到了里屋里,老太太就是温和的不像话,显然也是昨个想明白了什么,旁的许婉也是难得出现在福康院里头,之前老太太因着独玉之事不许她来。 如今瞧着倒是稳当了许多。 关于独玉如何而死,秋雨早已将事情交代了清楚。 说来可笑至极,她前世调查以为是独玉怀的是二房哥儿的孩子,却不成想竟是二伯的,怪不得许婉会气狠了,而独玉也是瞧见许婉与柳念瑶有交易而被发现,至于独玉为何丧命,其实也不过是误杀。 只不过独玉终是未把她知晓布娃娃一事说出。 究竟是来不及说,还是未打算说。 现在人都去了,没什么好计较的,而她最多只能照料下独玉的双亲,保他们晚年无忧,但也就仅此而已。 至于大房里的妇人蒋馨早在心照不宣中退出沈家各院斗法里面,而府里头拎得清的只有大房罢了,自然可能许是前戏日子沈家两位哥儿一事所致。 她眼眸微弯泛着温和,嘴角带着笑意,面颊露出小小酒窝,身着一袭烟灰色绣竹叶青黛山裙,亭亭玉立宛如瞧着就让人心感淡雅,周身气息干净淡雅如竹。 老太太瞧得心里满意极了,她早就瞧出来了,沈宁心思透彻明亮,且性子好,沈家几次三番给了她些许委屈,却从未埋怨半分,如今也是。 昨个那个高僧那般,她也未怨上沈家。 沈宁瞧出了老太太心之所想,心中忍不住嗤笑,日后若是老太太知晓她断了沈家前程,也不知道会不会如同昨个般气昏过去,并将她赶出族谱? 许婉掩唇笑道:“如今咱们宁丫头水涨船高,日后可要多多提携沈家才是,听说那秦/王骁勇善战,生的也是面如冠玉,宁丫头可要懂事些才是。” 沈宁微微皱眉,怎么觉得许婉话里有话,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二伯母说笑了,女子出嫁应当随夫,宁儿心中省得的。” “宁丫头,你一人嫁入秦/王府难免孤寂,若是日后秦/王再娶几门妻室,你可就孤立无援了。”说到此,许婉停顿了一下,因着老太太正目光不悦的瞧着她,手里的佛珠转个不停,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倒不如让念儿陪你一起嫁过去,日后你们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许婉话音刚落,老太太“啪”一声将戴有佛珠的手拍在桌子上,干枯的手指着人,而后沉声道:“你给我闭嘴,胡言乱语些什么,不会说话就滚回你院子里待着。” 旁的蒋馨垂眸喝茶,半分不打算插话。 她好不容易退出这些个算计,更何况如今沈家姑娘里头唯独沈宁身份最高,太后亲封的县主,日后的夫家是天家胞弟,傻了才会冲上去,许婉就是拎不清。 许婉脸上泛起几分尴尬,辩解道:“母亲,你何必动怒,我也……” 我也只是担忧宁儿受欺负。 她回头的话就被压在了喉间,干干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因着沈宁突然起身道:“祖母,我想先去瞧瞧表妹如何了,她是个姑娘家又胆子小,待了一晚柴房定是怕的不行了。” 老太太寒下了脸,一想起柳念瑶那副模样就气的心塞,活脱脱个白眼狼,半响,道:“去吧,就当做全了往日情分吧,日后别在唤她表妹了,本就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可不是咱们沈家的沾亲带故的表姑娘。” 如今老太太只要一想起那布娃娃上有她生辰就厌恶至极,她吃斋念佛许多年,自也是深信不疑这些。 而她对于这些神神怪怪的也是敬畏极了。 沈宁低低应了声,而后便随着晚霜往外头走去。 她余光瞧见许婉煞白的脸,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许婉做了交易的人,如今生死都要听天由命。 现在能不慌吗? 昨个夜里头老太太封了下人的口,柳念瑶一事未能传出去,大房二房也就一知半解,如今倒是全知了。 不过多亏许婉这么一插腔,老太太也没了心思同她交代沈家里头的事儿,正好也避开这个烫手山芋了。 日后就算是为秦昱选妾,也由她选。 而像沈念那种,断断可是要不得的。 到了柴房,守门的婆子推开门,逆着光柳念瑶瞧见了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人,这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第一美沈姑娘,她轻轻别过头去。 此时柳念瑶极其难看,她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原本白嫩面颊带着红痕,眼眸露出了灰败。 想必昨个是等了一夜能救出她的人罢。 可惜了。 沈宁轻轻柔柔唤着:“表妹。” “来看我笑话?”柳念瑶冷哼一声,“滚。” 她现在浑身疼还饿,没心情和沈宁扮姐妹情深。 沈宁身后的婆子早就得了老太太命,如今更是直接冲上来越过沈宁,“啪啪啪”几巴掌扇过去,而后才向沈宁告罪:“大姑娘,老太太吩咐过,这小贱蹄子嘴里再不干不净就打,还望大姑娘莫怪。” 沈宁迟疑了片刻,难为的瞧着柳念瑶,眼眸里泛起疼惜不安,旁的婆子瞧了直摇头,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一阵轻柔的嗓音:“我想和柳念瑶单独说两句。” 婆子未语,老太太都许人来瞧了,何况说两句。 便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关好门。 柴房里头狭□□.仄灰尘极多,阳光透过缝隙溢了进来,沈宁眉眼如画,周身气息淡雅出尘,高高在上瞧着柳念瑶,若不是婆子刚扇了几巴掌,柳念瑶此刻非要骂死她不可,前世站在高处俯视她的人,如今像个狗似得的俯卧在地上,偏还是那般趾高气扬,倒是仍旧娇弱。 许久,柳念瑶被盯的难受,她扭头勉强瞧着沈宁。 她目光森然含着恨意,她还在等人来救她。 待她出去了,头一件事便是扒了沈宁皮,将她的骨血喂狗,肋骨做成琵琶琴送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头去,她必须要这个连贱人连死了也要像脏东西被人毁掉。 明明月姨从头到尾都安排的好好的,为何布娃娃会出现在她院子里头,再蠢也知晓是沈宁的手笔,这个狠毒的小贱人,果然和她死去的贱人母亲一般不要脸。 沈宁轻笑出声:“柳念瑶啊柳念瑶,你出不去了。” “别再报任何希望,白潇月也完了,你没靠山了。” 柳念瑶心中猛得一沉,嘴上却说这:“你别拿这些糊弄我。” 沈宁微微俯身淡粉指尖挑起柳念瑶沾染了灰尘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人的面颊,娇弱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就算是如今面颊红肿,仍是瞧着惹人心怜。 而柳念瑶也被沈宁的五官惊艳了把,眸底愈发的阴沉可怖,她还未把“滚”字出口就听见。 “柳念瑶,想来当日茶花宴并非沈千让你去勾引曜王的罢,而我的好姨母白潇月。” “现在想想,早在十年前威武大将军失踪时,你就被白潇月安排在了将军跟前吧,什么旧人之女,其实都不过是演戏罢了,让我想想你那双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莫不是你杀的?” 随着沈宁轻轻柔柔的吃潋滟红唇里吐出来的字,柳念面颊便就白上几分,她咬牙切齿:“滚。” 谁知,沈宁眨了眨眼眸,轻语:“别着急,我话还未说完呢,你就不想听听我都知晓了什么吗?” “那一桩桩一件件我理不清的事,如今都理清了。” “我与太子的婚约,你与白潇月均有掺合。” “你就是白潇月安插在沈千身旁的棋子。” “一颗心高气傲的棋子。” 柳念瑶睁大眼,愤怒出声:“你给我滚,我柳念瑶生来就是贵女,若不是因你,我岂会不名正言顺?” “所以你是我父亲的女儿?”沈宁歪头瞧着柳念瑶,她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起来,“若是个私生女,你又如何算得上贵女?” 柳念瑶最受不了沈宁激她,一句私生女压倒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线,她吼道:“你才是私生女,我是白潇月与她原夫家的大姑娘,若不是因为你和你母亲,我至于忍辱负重,为母亲报仇吗?” “你的贱人母亲抢了别人的亲事,还生下你这个贱人的女儿,我的母亲只能日日以泪洗面,拿我出气。” “若不是你贱人母亲,我现在就是沈家尊贵的嫡女。” 她话音还未落完,柴房禁闭的门就被人从外头狠狠地推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惊起一片灰尘。 沈千逆光站里,面色阴沉到让人不敢直视半分。 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女人骗了整整快十八年。 原本需细细调查的事,愕然止住了。 许多事被暗藏起来,细细安排的十几年的阴谋。 如今统统暴露在刺眼阳光下。 将那些晦暗既隐晦又昂脏的东西一一列了出来。 柳念瑶面如土色,她愣愣的瞧着沈千。 刚才她都说了什么?她将全部秘密都说了出去,还被沈千亲耳听到。 柳念瑶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眼眸瞧向沈宁,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身子还未动,嘴便开口:“叔父,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她,都是沈宁逼我的,全都是她这个小贱人!” 沈宁眼眸含着寒光瞧着柳念瑶,沉声道:“沈宁是我的女儿,沈家堂堂正正的嫡女,用得着逼.你?” 头一次沈千承认了沈宁。 沈宁微微侧首望着他,前世她有多想要。 今生就有多厌恶。 她垂下眼眸不在看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沈千上前几步,拖起柳念瑶向外头走去,任凭柳念瑶再如同往日里那般求饶哭泣装可怜,他也再不似往里那般安慰她,宠着她,顺着她。 老太太从里屋里惊的出来,只瞧见这幕,柳念瑶被拖着往前走,人被娇养了许久,身娇体弱肌肤娇嫩,如今拉过那些个杂草石头,自然是疼的早已叫不出声。 阳光轻轻浅浅的撒了下来,照耀着世间的灰暗,宛如是照耀着那些个埋藏很深的秘密,如今像是被晒干的枝叶,孤零零破碎的掉在地上,单瞧着就令人作呕。 守柴房的婆子多少听到了些,但她却并未将沈宁刺激柳念瑶的话说出,大姑娘的手法使人恐惧,不出手是不出手,出手便是让人满盘皆输毫无翻身之地。 老太太听完,微微皱眉,却并未言语,只是严令下福康院里的人闭紧嘴巴,便就回了里屋。 第五十九章 旁的许婉虽想跟上去瞧瞧看,但恐惧占据内心,她与柳念瑶虽达成合作,却为实施,此刻瞧着沈千的面色她就怕,只能跟在老太太身后进了里屋。 更别提早就不闻窗外事的蒋馨,她只淡淡瞧了眼立在柴房门口娇俏勾人的小姑娘一眼,而后清浅一笑。 便就进了里屋。 而秋云越过人群同清月走到自己姑娘身旁,心里唏嘘瞧着这些个事儿,便忍不住心疼起沈宁来,明明只是小小孩童,并未做错任何事,却被无辜牵扯这么多年。 沈宁抬眸瞧着她们,而后只微微一笑,便抬步跟了上去,旁的清月秋云自然也是赶忙跟了上去。 她从头到尾辛辛苦苦一天一夜。 可不是单单为了这么个心里早有数的答案。 她今日要借沈千的手弄清楚一些事来。 从始至终沈家都是白潇月手中报复她母亲的棋子。 而背后之人,却是安排了她前世五年的人。 她想看看瞧瞧究竟是谁。 沈宁越过长廊青石路,一路上血迹斑斑,可见柳念瑶是被沈千拖行了一路,这个男人是真得狠极了。 遇见的那些个女侍婆子也各个面上带着恐惧害怕。 血迹蔓延至萧院。 也不知是何时沈千吩咐人将萧院如铁桶般包围了起来,那些个将士个个面色冰冷,沈宁只先寻了人进去通报一声,她待进去才行。 到如今她才知晓,为何沈千会成为威武大将军。 这个人冷若冰霜,却是一心爱国,护着在乎的人。 但那些不在乎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与他毫无干系。 宛如前世的她与早已消散的母亲。 沈千冲进萧院里的时候,白潇月正想着如何向外头递给消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扔过来的东西砸到,待她看清楚是谁,反倒冷静了下来,静静地的与沈千对视不语,而院子里的暗卫女侍婆子小厮更是跪了一地。 将士明晃晃的大刀压在人的脖间。 使得人连动都不敢动半分。 毕竟都知刀剑不长眼。 守在外头的将士进了里屋未瞧半眼,只垂下头行李禀告:“将军,您府上的大姑娘求见。” 沈千此刻身上冒着血气,他皱眉点了点头。 将士便应了声,就转离开。 沈宁踏进萧院里头,眼眸轻轻划过地上跪着的那些人,终是一败涂地了呢,她勾唇一笑进了里屋,而秋云清月则是面无表情守在了里屋门口。 里屋里如前两日她来的那般,淡雅高贵,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白潇月,沈千立在屋里中间,白潇月静静地不语望着他,二人脚下是已经昏迷过去瞧不出本来面容的柳念瑶,瞧着委实可怜至极了。 她轻轻俯身行礼:“父亲,姨母安好。” 一袭淡雅衣裳瞧着人俏生生的极其好看。 白潇月目光移她的身上,本沉稳淡定的面容有一瞬间的龟裂,她猛然起身,眼前的少女面容逐渐与记忆力那个让她恨到夜不能寐语的女子重叠。 沈千不语,却轻轻隔开了白潇月的目光。 使得白潇月一愣,而后笑道:“我也不同你在这浪费时间了,想来这个不中用的已是不该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吧,既然你都知道了,便杀了我吧。” “但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会一直恨你。” 她的眼眸瞧着昏迷里柳念瑶仿佛是个该死的般。 沈宁微微皱眉,不免有些唏嘘,柳念瑶也是被白潇月所编织的美梦里变成了这番模样,亦或者可以说早在白潇月疯子式的压迫中,早就失了自己是个人的想法。 沈千沉默不语,抽出腰身的配剑就要如了白潇月所言了结了她,却被一生白如玉般的柔荑拉着,他不解疑惑的望过去,难道她不想为母报仇? 而沈宁却未瞧沈千半分,她跨过柳念瑶,站在白潇月面前定定的瞧着她,嘴角微微一晚,面颊上露出小小巧巧的酒窝,而后柔声细语:“姨母,求死不急,宁儿还有些地方不清楚,还望姨母解惑才是。” 白潇月皱眉瞧着眼前明艳少女,她筹谋算计了十几年,竟在顷刻间败在这个不经人事从小被太后娇养的少女身上,多也有些不解。 她轻笑道:“哦?不知宁儿有何不明白之处?” 沈宁抿唇笑了笑,道:“宁儿自打母亲离世后,就在太后跟前安安稳稳长到如今,可父亲一回来,便要将宁儿嫁入东宫,想来也是姨母的手笔吧?” “在明知秦庭是个有断袖之癖的太子情况下。” “不知姨母,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你想套我话?问出背后之人?”白潇月好笑的瞧着沈宁,败了是她败了,但不代表她需告知全部,不过她瞧了瞧外头的日头,“若是宁儿想知晓,倒不如晚上再来问问姨母。” “当然是姨母还活着的情况下来。” 旁的沈千早在沈宁开口说话时,便知晓了这个他看不透的女儿的意思,他合上剑,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 此时,被关在沈千院子里头的四个高僧。 已被守在外头的将士清理干净。 所谓结果,沈千心知肚明。 问他恨吗? 他现在更恨得是自己,那个如同江南春水般温暖的女子就那么被她在时光的消磨殆尽成了一把黄土。 而他与她的女儿,也与他像是陌路人。 简直是既可笑又可悲。 沈宁微微皱眉,瞧着白潇月心里头隐隐不安,电闪雷鸣间,她似乎忘记了什么,是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许久,随着时辰越过越快,外头天色也渐渐换了副夜色,沈宁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直到响起她天家赐婚秦昱之后,去宫里头间太后所瞧见的,她面色苍白猛然起身,而后望着白潇月道:“难不成,你背后的人在宫里,你们是想要行刺天家夺位?” 她话音刚落,白潇月就低低沉沉的笑出声,好像似黑夜里蛰伏已久的怪物,随时准备吞噬一起光明。 而昏昏沉沉的柳念瑶也醒过来,一瞧见上位的白潇月就哭出声:“母亲,救救瑶儿。” 她攀上白潇月的小腿,人微微低头瞧着她,眼眸里划过厌恶,脑海里想起某个被她扔到野狗堆里的人,那个人生的干干净净,瞧见她会脸红,会结巴,会躲开。 柳念瑶与他虽是像极了,但她仍恶心至极。 白潇月毫不犹豫踢开柳念瑶,嗓音里夹杂着嫌弃二字:“原本我以为你有些用,如今瞧着,你根本如你亲生父亲一般无用,让人平白恶心的慌。” 柳念瑶不可置信的瞧着白潇月,明明自己都那么听话了,为什么她还如此嫌弃自己?为什么?她不懂。 她疯狂的摇头:“母亲,你…你别生气会不会?是瑶儿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实在不行你就要向以前那般拿鞭子抽我,瑶儿不怕痛的。”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地镜,不断反复的言语着。 沈宁微微别过头去,一场长达十八年的阴谋。 竟夹杂了这么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她寒着嗓音开口:“白潇月,是皇后还是长公主?” 她换亲后,只有常年敌对的长公主皇后莫名聚到了一起,开始她还嗤笑,宫里头没有长久敌人也没长久的朋友,如今想想,根本就是因为计划有变才急切去商量对策的罢,而白潇月悠哉悠哉等着夜晚,除非…… 沈宁不敢继续想了。 已经超出她所能控制的了。 白潇月却依旧笑的温婉矜持,宛如淡雅花儿,仿佛等待她的不是死刑,而是要去参加宴会般。 旁的沈千心早已沉下去了,这个女人竟将整个沈家都算计了进去,他上前几步踢开胡言乱语的柳念瑶,揪住白潇月的领子,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冷声道:“是谁?” 白潇月笑的讽刺,这个男人是真的狠心呐。 他实在是分的太清楚了。 而沈宁紧咬着下唇,她艰难出声:“父亲,派人通知去秦/王府找秦/王,你也立刻去宫里头护驾,若是晚了半分,后果不堪设想,沈家将万劫不复。” 沈千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去,而后里屋里头的人都听到了求饶以及刀剑划过脖子的声响,跪在白潇月里屋外头的那些人无一生还,而柳念瑶的心腹也早被压起丧在沈家宅子里头。 沈宁微微侧首瞧着溢进来的光线。 明个的乱葬岗,又要多出许多可怜可悲的人儿了。 她轻声唤道:“秋云清月,将屋里的人绑了罢。” 刚沈千眼眸含着无尽利刃,满身寒气的走出来,只轻轻摆了摆手,将士便沉默着冰冷着划破了那些个纤细的脖颈,而后带着一多半的将士跨步离去。 守在里屋门口的清月与秋云早已被满院的血河竟了眼,秋云倒是没清月那般惊吓,早在宫里,她就不知见了多少,唯独这次场面比较大,血流成河,蔓延开来铺满了院子,小桥下的流水也沾染了,而那些留下来看守院子的将士有序不乱的将尸体收拾好。 秋云拉了拉清月的袖口,去找了些粗麻绳子来。 便转身进了屋里,将柳念瑶白潇月绑在椅子上。 秋云瞧了片刻,看了眼紧绷着脸不语的沈宁。 而后她从怀里掏出个棕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两粒米子半大小的黑色药丸,以宫里常用的手法喂到了柳念瑶白潇月口中,便又将剩余的药放在腰间。 旁的清月抬眸,压低声音问:“秋云,你喂的什么?” “穿肠毒药。” 秋云静静地答出,清月微微挑眉,便闭口不言。 两个字:活该。 八个字:该死,且皆死不足惜。 阳光稀稀疏疏透过里屋的门帘打了进来,照在沈宁身上,仿佛是渡了层光芒,她睫毛细细密密打一层阴影来,面颊淡白如雪,鼻翘而挺立着,红唇微微泛着恰到好处的惨白,身上的衣裙又那般的淡雅出尘,乍一看像是坠入凡间的九天仙子,又如同远青黛山般好看。 而沈宁始终沉默着,始终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知过了多久,沈千手底下的将士慌慌张张冲了进来,沈宁认得他,刚还是这位来向沈千通报的,他勉强喘了喘气:“大姑娘,秦…秦/王他昨个夜里就被派去边疆对抗夷族了,连夜启程,将军未上早朝才未能知道。” 面颊红肿被绑一旁的白潇月眼眸动了动,随即又低下了头,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一切的秋云微微皱眉,眼尖的瞧见将士手里头的暗器,顾不上多少,她便拎气一旁的花瓶砸了过去。 第六十章 “哐当”一声响起,将士猝不及防,而后扑面而来的便是更多花瓶,清月秋云一个接着一个硬生生将将士砸晕了过去,冲进来的将士迟疑了片刻,便就立刻把人绑了起来,且从人身上搜出了夷族暗探专用的令牌。 屋里头一静,这居然是个夷族暗探。 竟都已安插到了沈千手下。 沈宁心中一慌,眼眸望向白潇月,她缓缓靠近人的身旁,而后微微弯下腰与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白潇月对视,轻语:“你觉得皇后与才公主会赢吗?天家会被人夺了位吗?” “会。”白潇月勾唇笑了出来,她眼眸微微弯着,“一定会赢,且你与沈千谁也都杀不了我。” “因为,秦昱不可能活下来。” “眼瞧着时辰快到了,今个午时长公主与皇后里应外合拿下皇宫,来的尽是些烧杀掠略的夷族蛮人,想必会如同今个夕阳彩霞般灿烂无边。” “而昨个夜里,就已有人伏击秦/王/爷了。” “沈宁,你聪慧至极,不过短短两个月不足,就将我精心布置十年之久的困局打破,想想外头传言。” “当真可笑的很。” “谁又知道真正的沈姑娘是个杀人不见血心思歹毒的女子呢?你跟我其实不过就是一类人罢了。” “你的母亲泉下有知,怕是要惊醒了。” 沈宁歪头瞧着白潇月,阳光透过窗缝隙正巧打在她的面颊上,一半如光般亮堂着,一半如黑夜里的鬼魅般暗藏着嘲讽,目光里含着白潇月也看不懂的情绪。 她直起身子,轻语:“清月,秋云,你们都先出去。” 清月秋云沉默了片刻,微微俯身行礼而去。 出了门的清月眼眶微红,哽咽道:“秋云,咱们家姑娘才不是那恶毒女子嘴里的一般,她只是想活着,这些人凭什么一直欺负她,明明咱们姑娘那般好。” 秋云淡淡笑了:“我们都晓得,其他人不重要。” 里屋里头淡雅的香味依旧袅袅升起,冲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沈宁站在阴影处瞧着白潇月,她似回忆般又似沉浸般,让人瞧着心生俱意。 她周身的气息就好像是从地狱爬上来锁命般可怖。 浮浮沉沉的像是隔了好几辈子。 许久,沈宁微微靠近白潇月,人忍不住皱眉往后靠了靠,她竟有些怕如今的不过少女模样的沈宁。 而后她听到耳边轻轻浅浅的笑意。 她软着嗓音道:“姨母,你知道吗?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我是沈宁,张扬似火的沈姑娘。” “而你只是烂在臭水沟里头的烂虫子罢了。” “阴暗讨人嫌不敢触碰一点阳光。” “你的确杀死过沈姑娘,但是无碍。” 白潇月前头理解沈宁的意思,到了那句。 她却半分听不懂,而眼前少女突然沉默下来。 【这次沈姑娘不会在被人按着孤寂可怕的岁月里独自死去,她会持续张扬的活着,不会在那么可怜的死在初雪里头,也不会像个可怜虫一样祈求沈家了。】 沈宁在心里默念完,缓缓伸手从发间拔下来个不起眼的簪子,淡粉指尖轻轻着簪体,而后双手微微用力掰开而来,她轻轻按住惊恐的白潇月,在人震惊的眼眸里将簪子里头藏着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在手下人嘴里。 早已因着秋云药物无力的白潇月,只能生生眼下这苦涩难以下咽的粉末,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缠绕着,这种疼,倒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比起被折磨,她更喜欢干净利索的死去。 只是眼前的美人,显然不想放过她。 沈宁扔了手里的簪子,轻笑:“你不会死,只不过七七四十九日都如我母亲一般。” “不、得、安、宁。” 扔下这句话,沈宁便转身掀开里屋门帘朝萧院外头走去,吩咐了将士盯紧了后,便指了清月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她要去秦/王/府。 早在那次白潇月所言母亲死时的事后,她就让秋雨研制一种让人受尽折磨却不会死的毒药,藏在了离开陈西关前秋雨秋云所送她的发簪之中。 沈宁沉默坐在马车中,她心思沉重,夷族暗探遍布皇城,直到夜间才会出现,那个时候城中的人们刚用了晚膳,正在慢悠悠过着小日子,殊不知危险来临。 白潇月太狠了,不知对母亲,包括大皇朝的子民。 包括早就利欲熏心的长公主与皇后。 长公主早已不满先皇偏向如今太后苏仙之子。 更不受不了先皇将嫡子嫡女驱赶出宫。 至于皇后自然是因着断袖之癖的太子秦庭了。 真是好大一出戏,环环相扣,十几年。 可是无辜的百姓做错了什么?沈宁本不想沾染那些个血腥气儿,奈何白潇月挑到她的底线,她不该的。 秦昱,与秦昱护着的大皇朝皆是她的底线。 马车外头依旧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国泰民安,孩童哭闹着要吃红彤彤的糖葫芦的稚嫩声音夹杂在小商贩吆喝声里头,阳光照耀着大地,亲切见证着这一切。 沈宁掀开一角,眼眶蓦地红了圈。 她喜欢这个热闹的皇城。自从三月里醒过来,她就再没骑马在皇城里出现,百姓皆以为沈姑娘待嫁去了。 旁的清月秋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闭口不言。 到了秦/王/府,府邸前头依旧如同往日般安静,连过路人都稀少极了,但沈宁却十分确信,若是夷族暗探出现,头一个就先来秦/王/府里,想来府里头的秘密藏了不少。 而白潇月的话,始终在她心头。 秦昱,有没有被那些伏击的人伤害到? 沈宁下了马车,因着何管家的吩咐,门口的侍卫并未出手拦人,清月秋云跟在人身后,半分都不敢松懈。 刚从秦昱屋里出来直叹气的何管家,一抬眸就瞅见淡雅出尘的美人正在远远的走来,他身后出来了位恰好端着血盘子出来的婆子,青天白日里,暖风吹开了浓郁血腥味。 何管家眼瞧着沈宁步子从急促转而奔跑。 像极了夏天一只清丽的百灵鸟冲进了秦/王府里头。 他轻叹了一声,看来是满不住了。 便微微侧侧身子,任由小姑娘略过他飞进屋里头。 刚上了药的秦昱正阖眼休养生息,旁的乔墨陈深面色阴沉的小声争吵着什么,屋里压抑的血腥儿夹杂着浓郁药味,委实沉闷些。 秦昱正无奈好友絮絮叨叨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屋里头静若无人,他微微睁眼瞧着呆愣的陈深,而后随着人的目光瞧了过去。 他愣住了。 小姑娘一袭淡雅青黛山衣裳,发髻微乱,胸口起伏跌宕,显然是跑着来的,此时眼眶通红眼泪要掉不掉积攒在那双明亮至极的眼里,却固执的瞧着他包裹严实的手臂,她呆呆的立在门口,指尖用力扣着门框,平白瞧着让人心坎里软极了。 良久,他沙哑着嗓音轻唤:“宁儿,过来。” 旁的陈深乔墨不约而同起身离开了屋子里头。 这个时候再不走,就等着在练兵场上□□.练吧。 小姑娘迟疑的走向他,眼眸里含着担忧难过,唯独没有害怕,她轻轻靠近秦昱,指尖小心翼翼缓缓的抚上透着星星点点血痕的白色纱布。 她轻轻咬了咬唇瓣,哽咽带着哭腔问:“秦…秦昱,你疼吗?” 屋子里头还放着骇人的血盆以及换洗纱布,小姑娘眼眸不敢看,她不是没见过,刚才还毫无感觉从血河桥上走了下来,可是现在的沈宁怕极了,真的怕极了。 秦昱轻唤了声,进来了几个婆子,将屋里头的物件清理干净,而后随意的敛了敛衣裳,总不能这么大咧咧在他家小姑娘眼前头吧,吓着了怎么办? 他瞧着婆子离去,微微低头看着眼角滑下眼泪的小姑娘,略粗糙的指腹轻轻柔柔将泪水擦掉。 他说:“你来了就不疼了。” “那你还不让人告诉我。”沈宁抬眸望着他,刚流过眼泪的眸子异常清透,就那么瞧着他,小姑娘嗓音软软绵绵的,“你怎么不说话啦?真的自己不对了吗?” 如果不是白潇月,那她怕是一直不知道。 秦昱用未受伤一只手轻轻将倚在床边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头放在腿上,他发现小姑娘轻的有点很,难不成沈家还虐待人了不成? 他细细打量了几眼,发现小姑娘面颊饱满,面色红润有光泽,处处都泛着娇软,身子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以至于突然被人毫无防备就抱在怀里还以一种难以启齿的姿.势的沈宁,呆愣了许久,如玉面颊猛然红成了夕阳彩霞,她轻轻推了推人的臂膀,却又怕伤了人。 只能软软道:“秦昱,你还受着伤,干嘛呀。” 秦昱突然发现,小姑娘哭起来是真的好看极了。 比塞外风光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若是让她一直哭,他会被太后打死罢。 正头脑发蒙的沈宁自然不知秦昱的小心思,满脑子都是那日假山石亭子里的吻与温柔低语,面颊也随着回忆愈发的红艳起来,眼眸更是含的春水般不敢看秦昱。 他的小姑娘生的极好,他指尖缓缓挑起光滑细腻的下巴,在沈宁不解的目光下吻.了上去,她微弱又顾及人身上有伤的轻轻推动,反而催促了秦昱。 缠绵旖旎的气氛一点点在屋里子散开,守在外头的清月秋云拼命阻止何管家陈深乔墨以及不知名的暗卫过来瞧,这可是她们家姑娘的清誉啊,王府里的人怎么跟婆子一样八卦,不对,应该是比婆子更八卦! 待小姑娘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秦昱才舍不得松开了人,转而轻揽住那日后他念念不忘的软腰,瞧着她的小姑娘红唇潋滟勾人,正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埋起来。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嗓音异常悦耳撩人。 极少听见秦昱笑的沈宁躲起来的动作止住了,她抬眸瞧着人看傻了。 她知道秦昱俊,俊极了。 如今瞧起来更是让她想起了一句话本子上背来的句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秦昱收起笑意,嗓音却温柔的不像话:“以后莫要再哭了,我瞧见了心里疼,沈姑娘生来就应高高在上。” “日后由我护着你。” “你就撒欢的如往日那般尽情玩闹即可。” “我的沈姑娘,应是张扬似火的。” 他说,我的沈姑娘,应是张扬似火的。 沈宁眼眶红了,她哽咽着“嗯”了一声,便将头埋在秦昱的胸口上痛哭出声,那些夹杂重生回来后的担忧恐惧,今个伤了人心里的颤抖,好似要全部发泄出来。 秦昱眼眸含着利刃,他自然清楚小姑娘为何如此委屈,也更怨自己当初一走了之,把她扔在那一个人孤孤单单委委屈屈承受着害怕恐惧,宫里头的人都知东宫太子什么德行,唯独死死瞒着外头百姓大臣。 日后他会好好的护着他的小姑娘。 哭吧,把苦都哭干哭净,往后只能开心平安。 因为他一直在,不会在扔下她了。 那些算计她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他要去给他家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撑场子。 他修长节节分明的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脊背,嗓音如同三月天里刚刚出头太阳那般温柔,轻抚过沈宁。 外头本来偷看又偷听的人,挤涌动作莫名的慢了下来,里头女子的哭声,好像包含着世间全部委屈,似乎是受了巨大的苦难,好不容易才能够痛痛快快哭一场。 听的让人心里头难受又闷气。 何管家摇了摇头,脑海里划过沈宁的事儿,许久才哑着嗓子道:“一个人忍到极致,收敛了本性,就那么祈求的努力的活着,无法想象该有多辛苦,才能在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成为那个人人期望的模样。” 旁的人愣了愣,清月秋云不约而同红了眼,她家的姑娘不就是如此吗?是那般辛苦隐忍努力的活着。 直到哭到打嗝,沈宁才停下来,她趴在秦昱肩头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小声软软绵绵的说:“秦昱,你不许告诉别人,沈姑娘才不会哭鼻子。” 秦昱憋笑,认真的“嗯”了一声。 他的尾音还未收起来,禁闭的房门猛得被人从外头推开,人乌压压的跌倒一地,摔在最前头的是何管家。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啦! 差不多今天明天就结束了。 谢谢大家观看。 这一本不够严谨,但我会更加努力。 么么啾~ 第61章 完结上 只见何管家利索的爬起来,左瞧瞧右瞅瞅,而后拍了一下脑门,大声道:“哎呀,年纪大了,走错门了。” “王爷,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完就飞快的溜,剩下的陈深乔墨面如死灰的爬起来,完了,完了,他们要死了,要秦昱被给揍死了。 乔墨说:“王爷,该办正事了啊。” 陈深说:“王爷,皇上快要被人围攻了。” 二人头也不会的往外冲去,尴尬爬起来的清月秋云规规矩矩行了礼,而后一人一边带着门轻轻拉上,至于其他偷看偷听的暗卫早就飞起来跑的无影无踪了。 沈宁像是傻了般望着人来人去,许久,她顾不上什么礼仪之说,从秦昱身上弹跳了下来,站在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面颊红的如同沾染了浓郁胭脂。 而秦昱忍笑,他不能笑,小姑娘会恼羞成怒。 他强下容易被小姑娘挑起的笑意,轻轻放柔了嗓音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是有事儿寻我吗?” 沈宁昏昏沉沉的脑海瞬间清明起来,她慌慌张张把这些日子里关于母亲的以及沈府里头今个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再快要说道她向白潇月下药的时候。 她语气缓慢,不似刚才那般轻快,反而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说完,甚至都不敢抬眸瞧秦昱了。 看,她就是心狠手辣的人。 秦昱一直耐心的听着,不曾打断小姑娘半分。 他自然听出了人的不安与害怕以及复杂情绪。 许久,他才出声:“宁儿,你做的很好。” “下次别人欺负你,你也这样做。” “有我在。” 就算是今个沈宁一刀砍死了白潇月。 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卖国贼子不值得他家小姑娘这么担惊受怕,还兜兜转转算计了那么多。 就该求死不能求死不得。 沈宁呆呆的望着秦昱,他说她做的很好。 她不确定轻声问:“你不讨厌我吗?” “我只心疼你一人独自面对这些。” 秦昱眼眸温柔望着沈宁,里面含着她从未见过的心疼以及情愫,他是真的心疼她,而不是厌恶她的心机。 放弃过一次的珍惜,是如今秦昱倾尽所有的证据。 沈宁嗓音软软像只小猫:“秦昱,你真好。” 好到让她恨不得去把世间最好的物件都搬回来送给他,实在是搬不回来的,她就陪着她一起去看看瞧瞧。 他值得最好的物件。 秦昱起身拍了拍沈宁的小脑袋瓜子,他将衣裳穿戴好,而后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轻语:“等我回来。” 沈宁自然知道秦昱要做什么,她并未阻拦,这是秦昱该做的,她相信他,而大皇朝也需要她,更需要那个真正的疼惜着天下的皇上,而不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就那么望着秦昱的身影消失在烈日中,慢慢走到门口望着天,嘴角溢出个笑意,不安的心平稳了下来。 母亲,你看到了吗? 今日宁儿快乐的不得了。 秦/王府里头,秦昱早就安排妥妥当当,不知道比沈家安全了多少倍,沈宁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就等着孟中捉鳖了,所以她是又在秦昱面前犯蠢了吗? 但是她不气,她的秦昱那么好。 瞒着她,她是不大开心,但能理解。 并不想因为这些无谓的事儿耽误了她好不容易才换来的一生,但不代表日后也要事事瞒着她,还是要好好说道说道这个问题才是,只不过刀光剑影的,他还受着伤,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她又开始有点怕了。 夜色渐深,外头风声鹤唳极其紧张,夏日里的暖风也吹不散的沉闷,连着王府里头也不似往日般,人人没了笑脸,紧张的盯着了四周,护卫更是不敢懈怠半分。 皇宫里头,皇后同长公主坐在皇座上,二人喜笑颜开相谈甚欢,全不似往日那般针锋相对宛如天生不合。 仿佛是对极好的姐妹花。 太后苏仙皇上秦朝连着其他小皇子妃子被压在在一起,若不是人人有些杂乱,还以为是什么琴瑟和鸣的宴会呢,只是围着整个皇宫的禁卫军凶神恶煞,连着沈千都只能远远的望着,寻找合适的时机攻入进去。 许久,皇后起身瞧着秦朝,笑言:“秦朝,你恨我吗?我情窦初开的年纪嫁给你,一心一意为了你,你亲口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信了,我甚至不惜违抗家族,而你一个一个的妃子抬进来,现在竟还要罢了我儿子的太子?” “如此你不逼我,我不会这样做。” “可惜了,都回去不了。” “因为,我不要了。” 秦朝阖了阖眼,脑海划过二人初遇到皇后愈发的狰狞挑剔带刺,他知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许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平白误了人的终生,留下遗憾。 他张口许久未语的唇,沙哑极了:“对不起。” 一国之君张口道歉,可是皇后早已不是那个秦朝哄哄便好了的单纯女子,她一生都在宫里头耗干耗尽,像一个早已死了许多年的人,而秦庭是她的底线与生命。 而长公主放下手里的茶盏,眼眸含着讽刺的划过脚下那些人,疯疯癫癫的笑出声来:“我早就说过,父皇会后悔的。” “早在哥哥被驱赶出去后,我便下定决心,要毁了他留下的东西,如今夷族布满皇城,秦朝,我让你看着这个地方被催毁,因为皆是因你与你的母后。” “那些百姓将会居无定所,妻离子散,血散皇城。” “那些孩童无父无母成孤儿,乞讨可怜又让人厌恶。” 秦朝皱眉,指着长公主道:“你有什么火冲我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父皇虽将你嫁了出去,但却对你极好,你出嫁时父皇曾经彻夜醉酒,怜惜他最疼爱的女儿是别人家的了。” 他忍了忍推开苏仙按住他的手,愤恨道:“你以为父皇不想皇兄继承皇位吗?是皇兄自己请求父皇让他离去过自由没有压迫的生活,他不喜欢这些规矩。” “你想要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找着借口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看你才是可悲可怜的让人厌恶的祈求虫。” 长公主眼眸蕴含了寒霜,抬步慢慢走下去,华丽的衣裳宛如九天玄女般惊艳,她从旁的禁卫军腰间抽出配剑抵在秦朝喉间。 她轻笑:“秦朝,既然你都知道,不如直接写了圣旨让位与我怎样,我便放了你们,为你置办宅院,让你们能够好好活着,自然我也会与夷族达成协议退出皇城。” “秦朝,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 “若是你们未改我早已定好的婚约,结局或许也会不一样。” 而秦朝却是紧抿着嘴不语,旁的太后更是闭眼当做瞧不见这场闹剧,生在皇家,个个身不由己,又岂会是谈何容易,那心早就被权势滋养的变了样。 可悲,可怜,可弃,烂透了般。 皇后微微皱眉,不安的问道:“长公主,你确定秦昱已经死了?不会来了?” “自然如此,夷族暗探亲自回报,秦昱被一箭穿心当场毙命。”长公主不满皇后的迟疑,余光瞧见太后苏仙面色惨白,她突然笑了,“太后,心里疼吗?你最喜欢最疼爱的儿子在昨个夜里悄无声息的死了,你们是无论如何也等不来他了。” “当然,除非你们去地.狱里头寻他。” “他杀了那么多夷族,怕是要不得好死。” 太后苏仙本阖着眼猛然睁开,带着层层叠叠寒霜利刃向她袭去,而后她听到太后毫无温度的嗓音:“哀家的儿子顶天立地,朝儿昱儿皆是为了大皇朝,而你才是应该下地狱的人,他们会好好的活着,比你活得久多了。” “你真是让哀家污了眼。” 所以阖眼不是放弃,而是厌恶瞧见她? 长公主嘴角的笑意微僵,嗓音徒然增高:“你这个老不要脸的贱人,都是已经阶下囚了,还是那副尖酸刻薄的下贱模样,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就是这么勾.引父皇的罢?害得我母后日日以泪洗面,哀怨而亡。” 苏仙按住要起身秦朝,好似长公主说的不是她,语气不咸不淡的回道:“你母后身子不好,与哀家又有何关系?我虽邀宠,却从不害人性命,伤人半分。” 这个倒是事实,不然她两个儿子早就歪瓜裂枣了。 若不是如此,秦朝秦昱哪里又会被先皇给瞧上,更不会从众多的儿子中里头脱颖而出,也更不会成为着大皇朝的一国之君,皆是因为他们的好性子。 此时,守在外头的禁卫军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躲在旁的沈千微微皱眉,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先皇有一支训练精良骁勇善战的暗卫,可一抵百,可自打何老将军消失后,这队暗卫也跟着消失了,未留在皇宫里头,如今想想,先皇留了皇位给喜爱的天家,又将暗卫的统治权治理权给于熟悉兵法且骁勇善战的秦/王爷。 先皇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 皇宫大殿里头,长公主气急了,抽起剑就往太后心口上刺过去,秦朝赶忙伸臂一挡,鲜血四处溅开,还未等他反应,长公主就抽出剑再次发力向太后袭去。 “刺溜”一支锋利的箭直直向长公主胸口袭来。 速度极快,带着夏里的风连禁卫军也来不及抵挡。 而长公主睁着眼没了呼吸,胸口还插着高高的箭。 识得此箭是谁的禁卫军惊慌出声:“秦/王没死!” 第62章 完结中 殿上有些慌张,尤其是长公主血撒当场,皇后尖叫了声,跌到在地,她慌张的望向夷族藏身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朝外面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回应她的却是无尽沉默寂静,就连刚才的箭似乎也只是一闪而过,守在殿里的禁卫军四处搜寻,都未能找到那支箭从何而来,莫名紧张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开来。 此时,陈深乔墨带着秦/王府里的小部分暗卫袭击了夷族自以为藏的很深的位置,灯火通明,血气连天,夷族遍布在皇里的人一一被处理掉,他们望着满地尸体无声了叹了口气,若是可以,谁愿如此? 只望日后和平能早些到来。 早在秦昱回来时,他们就已是开始调查关于夷族暗探了,若不是因着赐婚一事,也的确是不大能这么早摸到马脚,皇后长公主算计了十年,最后却败了一场有始无终的赐婚上,说来可笑,也委实让人想不到。 守在宫门口的沈千,自然也瞧出了自己对面的人是秦昱,二人隔着黑夜彼此对视,轻轻点了点,便分开成两波向前。 沈千冲破宫门解决了守门的禁卫军,以及皇后一族的残留余党,自然也就包括长公主以及早就牵连其中的白家,而秦昱带着暗卫越过高高宫墙,将宫里头的早已是叛军的人斩杀。 暗卫出手,不留余口。 秦昱踩着黑夜跨入殿内,皇后早已瘫痪在地,被暗卫轻易抓起关入大牢,至于其他禁卫军也早已是跪地求饶,而暗藏在宫里头的夷族暗探早在长公主死时就知晓完了,他们如今躲在暗处,走不开,逃不掉,外头也没有事先说好的火光冲天,更没有攻进来的夷族,随时都会丧命于此,他们再也无法回到夷族了。 殿内,太医来为秦朝包扎伤口,秦昱寒着脸立在一旁不语,太后轻叹了口气,她抬眸望着外头的星星点点的火光,今夜终是平静又血性的一夜。 “昱儿,皇后一族处理好了吗?”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今夜从头到尾她都知晓皇城里的运作,“记住,一个不留。” 因为,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秦昱微微皱眉,道:“沈将军去处理了。” 而后他将沈家里头的事一一禀告,太后听的直唏嘘不停,连让秦昱赶紧把沈宁接到宫里头,这沈家呆不得半分了,不论沈家有没有勾结夷族,想来待事态平定之后,便也只能是外调,终身不重用,或者是沈千辞官。 皇上望着外头的灯火,眼眸里压抑着情感,他与皇后将近二十年的情分,十年前,他还不是如今能决定人生死的高位者,那个时候皇后就已经生了异心。 权势繁华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昧灭良心吗? 将坏人带入自己家吗?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给了她很多机会。 十年间,她却从未在乎过。 或许身为帝王,便无法对女子从一而终吧。 秦昱走到皇上身旁,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有些事过去了就好了,而有些人徒留下的痕迹,只能等待日后的消磨殆尽,无法剔除,也无法忘记。 秦朝阖了阖眼,皱眉看着秦昱,“你没事吧?” 昨个的刺杀秦/王,的确是发生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秦昱早有准备,死的是个死刑犯,而他意外受了伤。 “无碍。” “我与宁儿九月初成亲。” 秦昱话音落,便转身离开,留下秦朝气得想跺脚砸死他,奈何他这个弟弟从小在武方面都比他强。 许久,秦朝送走了太后,连夜安抚了大臣以及后宫嫔妃后,便就往关押皇后太子的地方走去,其实今日之事,秦朝早已知晓,他不甘不忍,硬要试试,所以并未让秦昱一早便将皇后发落。 他,妄想了。 而蹲在暗处的夷族最重被秦昱的人发现。 再也没有离开这个深宫。 若是沈宁在此,定会发现今日,其实与她记忆中那场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宫变大同小异,只不过前世她从未想过参与这些,自然就也不知为何嫁入东宫三年后,太子愈发的颓废阴沉,而皇后也变得愈发挑剔事多。 天色黑的宛如团团黑墨,暖风轻轻抚过,皇宫里安宁的好似什么也未发生,树枝阴影,野猫叫声,都如同往日那般,除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提醒着宫人们刚发生了何事。 秦昱回了秦/王府,沈宁早已从陈深乔墨口中知晓了些今日事,直到瞧见了人,她的心才微微落下了半分。 她就那么笑着,站在万家灯火通明处。 如今皇城里总算是干净了许多, 虽然并不知知晓下次又会如此。 但起码仍是国泰民安。 秦昱抬步走向她,而沈宁仿佛间好似瞧见了前世她死前,那场大雪里奔向她的人,一如现在无半分迟疑。 “我送你回家。” 秦昱牵过沈宁的如玉柔荑轻轻将人扶上马,而后他一个翻身上马,垂眸也只能瞧见小姑娘的发髻,以及精巧的簪子,他眼眸柔情似水,使得站在秦/王府门口的人皆是看好戏的模样。 日后他留在皇城的理由便有了。 因为他的小姑娘在这。 而沈千从皇宫里回了沈家,在祖宗祠堂待了一个晚上,一清早,便去了福康院与老太太谈了一上午,没人知道谈了些什么,只知晓沈家将在大姑娘成亲之后离开皇城,大房毫无怨言,而二房几次三番来寻老太太都被挡了回去,许婉气得差点发疯,偏偏又没法子。 七七四十九日后,白潇月柳念瑶被沈千一同送上来断头台,连着还有皇后一族白家,以及叛国者。 那天,沈宁还去瞧了瞧,就在马车里遥遥相望。 她想比起手起刀落的痛快,那些得不到被迫遗忘在过往的,才是最痛苦的罢,不过好在,她都寻回了。 八月初。 如今距离沈宁嫁入秦·王·府不足月余。 沈家上下皆开始准备,这可是天家赐婚,马虎不得半分,而内务府也更是早早得要备下婚礼需要的物件。 天气也愈发的热烈,池里的鱼儿也懒洋洋的躲在阴暗角落吐着泡泡,连着那些个花草枝叶也有些萎靡,好在皇城里的春夏秋冬的爱起风,到是吹散了几分炎热。 文院里,沈宁坐在里屋软榻上,正垂眸望着手里头的账本细细的瞧着,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如玉面颊含着几分释怀以及平静,眉宇间也不似往日那般暗藏着阴沉,周身气息也暗藏了淡雅许多,平静的不像话。 沈千会选择离去,沈宁并不惊讶。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许久,沈宁放下手里的账本。 她轻轻起身望着外头,她想要从来都不多。 只是他与安稳。 如今真好,她还能与他一同看看世间繁华。 清月皱眉从外头走进去,瞧着站在窗前的沈宁,轻叹道:“姑娘,王爷身旁的那个护卫秦淮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每次送东西都要先挑我刺。” 沈宁勾唇笑了笑,秋雨递了被热茶来,便继续收拾着屋里头的物件,想来过不了多久,这文院便没了。 旁的秋云掩唇轻笑,而后掀开今个秦/王送来东西。 而后她惊呼出声:“姑娘,这竟是嫁衣。” 沈宁嘴角笑意微僵,她眼眸轻轻移向秋云手里头的艳丽嫁衣,面颊蓦地爬上了许多红霞胭脂,潋滟红唇轻抿了下,放下手里的茶盏,指尖划过华服上绣着的嫣红花儿,这是绣衣阁的绣法,独一无二,夭夭其华。 他…居然为她备了嫁衣。 听说绣衣阁极少会做嫁衣的。 许久,她忍不住泛起笑意,胸口的墨玉好似散起了滚烫,旁的清月秋云秋雨忍不住感叹起嫁衣的华丽与精致,这秦/王出手就是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成亲了。 谢谢大家陪伴。 第63章 完结下 九月初。 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沈家上下就开始吵吵闹闹起来,女侍婆子小厮步伐匆匆的往后院里头去,连着池子里的鱼儿也被惊醒了,扭着尾巴游个不停,那些个院子里花草枝叶瞧着也亮堂多了,似乎笼罩在阴影下的光芒也重新长出枝丫。 文院里头,闹哄哄极了,沈宁半倚在床榻上,清月秋云来回朝那些个女侍叮嘱着些什么,旁的秋雨拿了个湿帕子递过来,轻语:“姑娘,该起了,今个不能晚了。” “今个若是晚了,可是要招晦气的。” “一清早,各院里头就送礼来了,白姨娘也挑了许多来,瞧着有些让人瞧不懂。” 沈宁乌丝随意的打在肩头,眼眸含着春光,眉眼的媚气愈发的重,未施粉黛的面颊也泛起的勾人粉嫩,红唇含笑,许是沈家里头激动了些,她心里也有些紧张。 不过想来白玉兰心里头始终是有良知的罢。 大房里妇人蒋馨被莲儿迎了进来,她一瞧见还依偎在床榻上的沈宁,眼眸划过丝惊艳,笑着打趣道:“咱们沈家的新娘子生的可真是好看极了,当真便宜秦/王了。” “大伯母,莫要笑宁儿了。”沈宁面颊爬上了许多艳丽红霞,趁的人不知道娇美了多少,她轻轻掀开腰间的海棠被下床,望着镜子里头的美人,“秋雨,你去瞧瞧晚儿欢儿到了没,她们说今早来寻我。” “姑娘,莫急。”秋雨做着手里头的活计,如今整个文院里头都乱糟糟的,“我早安排的女侍在外头接着。” 沈宁微微侧首,压低声音询问:“昨个苏媚去了吗?” “姑娘,放心吧,我亲自去送的。”秋雨将手里头的蔻丹色递与沈宁,“我瞧着都不错,姑娘觉得呢?” “甚好。” 沈宁低低应了声,苏媚因着些为了的心事,硬是待在皇城里头三个月余,不过好在她还了恩。 旁的清月秋云打了水来,伺候着沈宁梳洗了番,而后便为人上妆,因着她家姑娘生的好,也无需同许多姑娘家出嫁时用的那些个繁琐胭脂。 莲儿招呼着女侍将嫁衣备好,饶是她们已瞧了不知道多少遍,仍觉得这做工绣花样样皆是好得很,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了。 太后更是早早派了林嬷嬷来沈家,她在外头招呼那些个女侍小厮莫要将姑娘的物件忘了摔了,今个这日子里要处处小心才是,万万不能留下什么晦气。 她轻轻掀开里屋门帘,瞧着上好胭脂挽了发髻的美人,眼眸泛着柔情,不只是她,整个芳华宫上下都是瞧着沈宁长大的,那么一小小团子,胆怯又明艳,如今长成了一方美人,想想,小团子曾为原本沉寂的宫里头不知带了多少喜气来,如今要出嫁了。 不过好在,左右都还是秦家的人。 沈宁微微侧首瞧着林嬷嬷,原本不安心仿佛找到了归宿,她轻声唤道:“嬷嬷。” 芳华宫里头的人与她的亲人无一般。 比沈家还要亲近几分。 “姑娘,无需怕。”林嬷嬷瞧着镜子里头的美人,“太后,在芳华宫里头等明日姑娘去敬茶。” 时辰过的不快不慢,秦/王府也是一清早就热闹了不得了,上下暗卫欢呼极了,还凑了银钱为王爷筹备了礼物,是个所谓流传在民间的夫纲,何管家气的险些将他们赶出来,想想秦昱为沈宁备下的嫁妆,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哪里需要这些个没有处的物件。 阳光缓缓挂了起来,也表示着迎亲快来了,街头巷尾都晓得今个天家胞弟要去赫赫有名的沈姑娘了,自是伸着头瞧,不乏有些人感叹三个月前宫变一事。 沈宁紧张的理了理衣袖,还未瞧瞧镜子里自己是何模样,就被旁的秦晚夸张的惊呼吓了一跳,而林念欢笑个不停。 而后沈宁转瞧着镜中的自己微愣,平日里都知沈姑娘是个艳压群芳的美人,如今她发髻带着发冠,眼眸细细上了些脂粉,眉宇间更是泛着诱人春色,红唇饱满潋滟,一袭红色绣凤嫁衣,领口位置做了褶皱,包裹着饱满,而绣的凤凰傲天从腰间蔓延开来,腰部微微收紧显得盈盈一握,裙摆金线明晃晃的,是真真好看极了。 她迟疑了片刻,道:“我,这是凤凰?” 旁的林嬷嬷笑了笑接话:“这是太后吩咐的。” 沈宁眼眶微微湿润,林嬷嬷温柔的拍了拍她如玉的柔荑,而后便扶着人坐下,由秦晚林念欢陪着,她便就去忙其他的了。 按理说,今日沈家人应是重要的,但老太太却是始终微从佛堂里出来,只是沈千昨个夜里来叮嘱了她许多东西,她瞧着他略有些苍老的身影愣了许久,也说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滋味,大概算是百感交集无法诉说罢。 外头吹锣打鼓的声响愈发的热烈起来,日头也愈发的升高起来,稀稀疏疏打在那些个红喜子红锦带上,瞧着竟莫名添了许多光彩,更多的孩童聚集在门口讨要喜糖来吃,这是大皇朝的风俗,姑娘家出嫁应送出些喜糖来做个好彩头,不过今日连着秦/王府门口也是如此。 “时辰快到了。” 林嬷嬷沉稳的嗓音在文院里头散开。 秦晚与林念欢对视一眼,纷纷从怀里头掏出自己备好的礼物递给沈宁,自家的好姐妹可算是冲破了那层层叠叠的断崖,如今成了这皇城上下更是羡慕的了。 沈宁指尖抚过锦盒,嘴角笑意瞧着好看极了。 她心里头的紧张莫名缓解了几分。 而此时,秦昱一袭暗红色锦衣立在秦/王府门口,他锐利清冷的眼眸,今日好像添了几分人间烟火,不似往日那般除了打仗,便就活的像个暗卫。 暗卫也被何管家提溜了出来,怎么能让王妃坐那种不安稳的轿子,自然要是咱们府里头的人来抬才是。 时辰愈发的近了。 沈家大房的哥儿将沈宁背了起来,沈千立在一旁心中百感交集,但也清楚,有些东西,一旦没了就没了。 懊恼悔恨皆是无用。 沈家府前,秦昱骑在枣红色的俊马上,身后上十里红妆,瞧着让人旁的路人羡慕不已,沈宁透过头纱的缝隙瞧见了外头的人,秦昱翻身下了马车,接过沈宁的柔荑轻轻将人抱起,引起一阵欢呼。 藏在盖头下的沈宁面颊红艳艳的,她踏入轿子里前回望了眼沈家,她想将那些苦楚都留下了,因为此时牵着她的人,是她今生的归宿,且盼了一个生死。 内务府将物件做的十分精细,自然连着秦/王府也是如此,宴席都是太后从宫里头调来的人。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鞭炮声响。 因着天家伺候的缘由,便要绕成一圈,而秦昱更是命人将喜糖发了一路,连着还有红包银钱在里头。 沈宁瞧瞧望着外头的景象,说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陪在外头的清月秋云秋雨莲儿望着眼前的一切,都不约而同由心笑了出来,日后便是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而这场让人羡慕的婚礼,也在皇城里流传许久。 到了秦/王府,守在门口的何管家嘴角的笑都咧到耳后了,好似今个是他成亲般,惹得那些个暗卫打趣,最后何管家骂了一通,个个暗卫才放过他。 秦昱掀开轿子的帘子向里伸手,沈宁望着眼前的掌心眼眶有些微热,她轻轻将出交于他手中,而后只觉得自己被人用力一拉天旋地转了番,才发觉自己竟被人抱在了怀里,这可是对于新娘子最大的喜事,鲜少有男子愿意这般做,周围的声响似乎都被淡化。 她的耳边只剩下刚强有力的心跳声。 以及温暖宽大的胸膛,她偷偷抬眸看了眼。 原来他除了黑衣外,其他色也已依旧是俊逸无边。 秦昱微微垂眸瞧了会,小姑娘身量小,抱在怀里好像是个娃娃,许久,他说:“夫人,咱们到家了。” 沈宁愣了下,忍了许久的泪终是滑了下来。 她将头靠在秦昱身上,轻轻“嗯”了声。 ——她到家了。 她随着秦昱行了成亲之礼,就被清月秋雨秋云莲儿扶着去了新房,耳边尽是外头嘈杂吵闹的声响,想来是要闹上了许久了,来的达官显贵以及秦昱好友,自是跑不了,是要好好喝上几壶了。 而沈宁却是饿的紧,从早膳到如今闹了许久。 她都未能吃些什么。 旁的清月瞧了瞧四周没什么人,便悄悄压低声音询问道:“姑娘,你要用些吃食吗?我特意备下的。” 秋云瞧着沈宁点了点头,赶忙去取了糕点,这是她们特意做小许多,唯恐怕坏了新娘子得模样,秋雨则是去到了被茶递与沈宁手里,至于莲儿去打探王爷何时了事,眼瞧着夜色愈发的深了,前头还是闹得很。 沈宁刚吃了些糕点茶水,莲儿就面色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嘴里小声嚷嚷:“姑娘,王爷,王爷来了。” 话音未落,秦昱就推开了房门,沈宁松了口气,差点刚才的糕点没咽下去,不然她又要闹笑话了。 清月垂下眸行了礼,而后便带着秋云秋雨莲儿同退了出去还带了上门,转身便遇上了爱八卦何管家,使得清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王府很好,但太八卦。 屋里头。 沈宁有些紧张的握着手里头的帕子,她能清晰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以及淡淡的酒香,奈何盖着盖头无法瞧个清楚,这种感觉反而平白添了几分无措。 秦昱自然也瞧出小姑娘的紧张,他眼眸泛起了抹笑意,而后伸手掀开了碍眼的盖头,细细瞧着凤冠霞帔的沈宁,着实是被惊艳了番,他的小姑娘生的极好。 只是她嘴角的糕点末。 许久,他笑道:“你偷吃什么了?” 刚被秦昱笑眼惊的沈宁,迷茫的眨了眨眼,而后缓缓摇摇头,轻轻道:“我没有偷吃呀。” 秦昱摇摇头,指尖轻轻抹掉沈宁嘴角的糕点末,抬手取下她头顶的凤冠,光滑乌丝顷刻间散落了下来,趁得人宛如愈发的诱人起来。 尤其沈宁眼眸仿佛含一汪秋水,红唇潋滟勾人。 他眼眸深了些。 良久,他说:“那现在就偷吃些东西罢。” 沈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倒在床,脑海里闪过两次出嫁时,那些嬷嬷所言的东西,面颊爬满了红霞。 秦昱低低沉沉笑了出来,指尖挑开身·下人的衣裳。 而后俯身吻了下去。 屋里春光无限好, 月亮也羞红了脸。 夜里。 女子嘤咛声娇媚入骨, 男子低声轻哄次次深入。 ————终。 后来。 沈宁坐在高高的阁楼上,望着沈家离开皇城,想来她的过往消散了,如今变回了张扬似火的沈姑娘,还成了他的小姑娘,经历俗事后,依旧笑春风。 真好。 第64章 番外1 三月天里,从皇城一路南下,飘飘荡荡的细语宛如要洗干净世间的凡尘一般,小小雨珠沥沥的砸在地上溅起水花,一辆黑色马车游玩似得慢悠悠走着,丝毫不在意可能会愈下愈大得雨。 马车里头不时传出来几声女子的轻笑,嗓音夹杂温婉细柔,宛如枝悄上的迎春花,散着香气轻抚人心的里头的急躁,细听下还能听见孩童稚嫩嗓音的牙牙学语。 女子轻轻掀开马车帘子一角,伸出一双白如玉般的柔荑,雨滴落在上面瞧着让人心头平白紧了许多。 “宁儿,回来,免得着凉了。” 清冷的男声夹杂着宠溺,而后女子乖乖巧巧的缩了进去,外头穿着蓑衣的秦淮出声问道:“王爷,王妃,咱们到前头的小镇子避避雨吧?” “我听人说,前头也是南方风景不错之地。” “况且,我娘子还在后头,万一惊了胎气怎么办?” 马车里头的沈宁掩唇笑出声,怀里头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眼眸又大又圆黑白分明,娘俩同是瞧着一旁虽仍是一袭黑衣眉目却带了温情的秦昱。 “前面镇子休息。” 秦昱声音不轻不重,外头的秦淮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咧嘴笑开应了一声,现在什么冰冷的眼眸,都是胡扯,他往后瞧了一眼,自然也就瞧见了笑的仿佛傻子的北海正边驾着的马车边不知同马车里头的人在谈论些什么。 现如今的秦/王与秦/王府里头的领头侍卫暗卫都娶了妻,剩下那些个傻大个只能天天哀求着王妃能多养些俊俏的丫鬟,或者给他们带个相亲瞧瞧。 成家立业谁不想?琴瑟和鸣谁不愿? 不想不愿怕只有脑子有问题的。 谁不想辛苦一天了,有个娇滴滴的娘子为你留灯? 沈宁如今梳起了妇人髻,眼眸里藏着的寒霜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的笑意更是明艳极了,一袭淡绿色绣花裙,宛如是春天里刚发芽的绿叶,一颦一笑皆如画中仙子般,直瞧的人心坎里软软的一塌糊涂。 一旁的秦昱想。 这种女子生来就需别人好好宠着。 他接过沈宁怀里的小哥儿,拿起一个拨浪鼓随意的塞进人怀里头,不管小小秦北是否愿意,他低眸压低声音说道:“北哥儿你自己玩会,别老是让你娘亲抱着,那可是我娘子,听爹的话。” 年福娃娃似得秦北睁着水葡萄般的眼瞧着自家凶巴巴的爹爹,他才一岁,不是很能理解秦昱口里头的话的意思,他歪头歪脑瞧了一会儿,就低头拨弄手里头的拨浪鼓,嘴角越咧越大,口水直流。 沈宁忍笑,拿着帕子为秦北擦了口水,而后才抬眸瞧着秦昱,娇嗔道:“你怎么如今愈发的孩子气,北北还小着呢。” 秦昱眉眼比三年前温和了几分,眉峰的锐利却半分不减往日,他勾了勾嘴角,伸手将秦北抱着放在马车中间的小茶几上,因着四周立了东西,也不怕摔着,他还将不明所以的秦北身子转了个弯。 而后他从一旁篮子里挑了几样小玩意扔给秦北。 沈宁不解的瞧着她,自打与秦昱成了亲,这人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常常让她哭笑不得。 秦昱眼眸划过眼前人的面容,落在了饱满潋滟的红唇上,神色似乎深沉了片刻,他与沈宁并排坐着,手臂从人后头缓缓绕过去,而后微微用力将人娇软绵绵的身子带到怀里。 沈宁抬眸瞧着眼前的俊脸,面颊莫名滚热,这人眼眸里的暗藏的情.欲呼之欲出,她如玉柔荑抵在人的胸膛之上,压低嗓音低语:“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外面,北北也在这,外头秦淮也在!” 而他微微靠近沈宁耳后,与人耳鬓厮磨,嗓音柔像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沈宁面颊带上了艳丽红霞,脑海里划过秦昱伏在她身上,亲昵过的那些地方,细密的汗水划过从他的喉结落在她的身上,仿若是滚烫的然水。 不,不能想了。 沈宁面颊愈发的红,眼眸含了汪秋水,身子微微往后侧了侧。 她柔声细语:“青天白日里你……” 青天白日里你怎么能想着这些羞人的事儿? 这句话未能说出,就秦昱堵了唇,压在了喉间。 她身子蓦地软了下来,他的吻带着侵略性,一点一点将她脑海里那些个关于教条的规矩全驱赶消散。 忍不住娇哼出声,随即便觉得他又深.吻了几分。 良久,秦昱将眉眼泛着春色红唇微肿的女子拥入怀里头,他清冷又低沉的声音含着世间最温柔的风向沈宁袭来,像是三月天里的暖风,五月天花团锦簇的花儿。 他说:“我曾说过,待无了战事,皇兄根基稳定,我要带你瞧瞧塞外的风格,世间万物的姿色。” “如今真好,有你在真好,有北北真好。” “此生是汝,吾死而无憾。” 沈宁眼眸红极了,她阖了阖眼,伸手抱着眼前难得露出此情绪的人,她知晓,都知晓,早就知晓了,若是往日不信,那这三年里她早已溺死在了他的温柔中。 过去三年来,她过的顺风顺水被人放在手心里娇宠着,疼惜着,只不过这个前提是白天,夜里她总是被某个人压.着,被迫干些个羞人事。 但秦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清冷眼眸里含着的情愫,她不傻不痴不憨,都瞧得见,瞧得清清楚楚,也感受得到。 她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的义无反顾。 若是没有那次偷跑去陈西关让人娶她。 便也不会有今日。 他的情意或许不直接敞亮,却像是黑夜里的烛台微微弱弱的散着光,你不会去揭开,他就停在那,一旦你伸了手,横在中间的身不由己就会顷刻消散不见。 前世的不甘与害怕,终换得了今生的美满与安稳。 今生有他真好。 她嗓音好像是江南娇喃戏里头的细语,在马车里低低的响起:“汝亦是如此。” 第65章 番外2 到了镇子里客栈的门前,飘着细雨也慢慢褪去,风轻轻淡淡的抚过人的面颊,吹落了枝叶上头的雨珠,而房檐上的雨珠也低低缓缓落青石路上,砸起一片痕迹。 秦昱先行下了马车,而后接过被自己爹扔了一路的秦北递给旁的刚解了蓑衣想去寻娘子的秦淮,便眼眸泛着温情的伸手扶着沈宁下车。 秦淮低眸瞧着怀里头的团子,心里不停的诽谤,王爷,这可是你亲儿子,不要就不要,扔给我做什么? 秦北眨巴着大眼,委屈的望着沈宁,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软声软气:“娘亲,抱被…抱北北。” 声音软乎乎让人心坎忍不住发软,沈宁推开欲同她进去的秦昱,接过秦淮怀里头的秦北,垂眸低声细语哄着,眉眼潋滟含着令人着迷的气息,她周身更是泛着温柔二字。 她软语:“秦淮,你去扶清月下车,她怀着身孕。” 三年里头,不只她安稳且舒心的活着,身旁的女侍也寻到自己的归属,清月与秦淮平日里头斗嘴,斗着竟斗出感情,许是头一次瞧着秦淮时,她也没能想到这人冷漠的面具下会是个斤斤计较胡想八想的人,不过倒是个很好的人,秦/王府里的人似乎都藏着一颗热闹的心。 她,很欣赏,也很喜欢。 至于秋云也不知是如何和平日里木讷憨厚一根筋的北海看对了眼,一来二去便也就在一块了,至于秋雨那丫头,也是早早嫁了出去,因着产子便未跟来。 而清月是不许她来,便要寻死觅活。 活脱脱离不开她的半分。 不过如今真好,连着秦晚林念欢也各有归属。 无需步了前尘旧梦。 如此淡雅娇俏的美人。 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奈何此女已是别人妇。 秦昱嘴角好不容易露出的笑意消失,瞧了不知为什么爹爹会生气的秦北许久,才微微侧首盯着那些个对沈宁泛起爱慕的男子,周身气息寒气逼.人,导致来往的过路人垂下了眼眸,步子也不知快了多少。 立在一旁的秦淮噗一声笑出来。 秦昱寒了眼,伸手摆了摆手,示意人自己受罚。 而后便随着沈宁往里头走去。 客栈里头店小二迎了上来,后头秦淮扶着清月也跨人客栈内,同来的北海秋云也笑吟吟的低语着什么。 沈宁立在秦昱身旁,瞧着眼前一切。 蓦地眼眸温热了许多,真好,能重来一次真好。 一行人瞧着就富贵之人,店小二笑嘻嘻上上下下尽心尽力,他可不敢耽搁了客栈里头的活计,否则掌柜的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秦昱包下了二楼三间雅房,便在楼下吃了些东西。 而后他便把秦北扔给秋云,美曰其名是沈宁累了。 今个要好好休养生息一番,便由秋云北海带着娃。 一清早,外头阳光细细密密打了进来,小镇子上民风朴素,不同皇城那般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秋云北海一早便抱着秦北出去转了一圈,带着本地特色而回。 客栈二楼。 沈宁正眉宇含着股媚气窝在床榻上,眼眸恶狠狠的瞪着人,面颊紧绷着,未盘发髻的乌丝散在此间晋江不让我说,滑落在床榻之上,平白生的出些旎绮春色潋滟羞人。 客栈不似王府那般安宁,她还需拼命压着喉/间抑制不住的嘤咛,还需随着晋江不让描写脖子以下的,如今腰像是断了般,不禁有些后悔出来游玩。 该如何? 她想回王府了。 想见絮絮叨叨的何管家,天天念叨孙子的太后了。 而秦昱始终握着沈宁的柔荑任凭人愤恨,左右现在娇人也没了力气,想起昨个夜里沈宁明明难忍却还露出勾人压抑娇吟的模样,他的小腹就莫名升起一团火。 往日那些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日子。 仿佛消失在过往。 他将温柔都许给了眼前女子,且连着下辈子。 她是他的,宛如战场上指引他的旗杆。 屹立不倒,勾人心弦。 突然间觉得,朝堂上那些个阴谋诡计也无妨了。 自由,嗯,也比不上沈宁半分。 曾有诗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亦是如此。 想来她也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秦昱嗓音缠绵的念出:“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沈宁眼眸愣愣瞧着人,恼火刹那间消散。 她柔语:“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彼此望着,仿佛是诉说又是缱绻温柔。 她心里的前世种种终是烟消云散,化为雨水消失在天地之间,无需回顾,只需望着前方,望着他,便可。 门外,秦北小胳膊小腿的从北海怀里下来,扑哧扑哧跑到沈宁所在的屋子,“啪啪啪”用力拍着门。 他嘴里娇声娇气喊着:“娘…娘亲,喂…外头太…阳都出来了,泥…你还不起床,羞羞。” 里头秦昱看着沈宁赶忙挣扎起身,旖旎气氛荡然无存,他脸色莫名的沉了下去,低声吼道:“秦北,你去找北海。” 白嫩团子眼眸迷茫了片刻,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王爷爹爹也在里头,又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爹也羞羞。” “……” 守在外头的北海被秦淮用力推搡着,均是憋笑憋的脸红,从秋云屋子里头出来的清月瞧着眼前景象,上前几步揪住秦淮的耳朵,压低声音:“秦淮,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别祸害人家北海,想被秋雨打死?” 随后秋云忍笑拉走了北海,徒留下白嫩团子秦北。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沈宁连忙拉开房门将人抱了起来,她瞧着看戏的清月无奈摇了摇头,清月作辑求饶。 虽清月秋云未被沈宁罚,但秦淮北海却是苦极了。 哭天喊地愣是没人帮忙说话,秋云清月更是早早随着沈宁抱着秦北去镇子里头瞧新鲜物件去了。 而其他跟着的暗卫纷纷嘲笑秦淮北海活该。 谁让闲着没事招惹咱王爷。 秦昱立在江南烟春风里瞧着沈宁。 沈宁也不时的回头,抿嘴一笑。 ————江南烟雨,不及你半分笑颜。 第66章 番外3 我叫秦北,字文,正是大皇朝天家胞弟的嫡子。 我从生下来我爹就不喜欢我,只因我就是喜欢粘着娘亲,凭什么我娘不让我抱?明明娘亲是我的娘亲。 由此我得出,爹爹是个坏人。 我的娘亲是大皇朝第一美人,也是第一才女。 她生的宛如画里头的仙子,性子也温柔淡雅。 我娘不知从哪里给我变出了个妹妹与弟弟。 妹妹生的雪玉可爱,瞧他心坎软成水。 而弟弟就好像一个爹爹翻版,冰冷冰冷的。 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 虽然他有点古板。 不过比起这个,欢姨家里的两个小姑娘总喜欢天天缠着他,烦死他了要,舞刀弄枪的,动不动就比武。 嗯,我更喜欢晚姨家里的姑娘。 白白嫩嫩,娇娇柔柔像个白面团子。 她名乔年秋,喜欢叫我文哥哥。 我很喜欢她,想把这世间最好的物件都给她。 不过秋秋妹妹总是喜欢静静地看着他,乖乖巧巧跟在他的身后,不比武不乱叫,像是个弱弱的小猫儿般。 让人心坎里瞧着就稀罕的紧。 日后我定要娶她为妻! 不说了,我去找秋秋逛七夕节去啦! 另外,娘亲告诉我,如果喜欢一个女子,就要从一而终不能伤害她半分,这是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应该做的,不能做一个混账小子! 否则就会被爹爹乱棍打死! 但我也想同爹爹娘亲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我秦北!秦大团子!绝不伤害秋秋妹妹! 自然也是谁也不许伤害秋秋妹妹。 若是谁敢伤害秋秋妹妹半分,我就让皇上伯伯把他关到监牢里头,让老鼠蚂蚁咬死他,不行就坎了他。 我要像爹爹保护娘亲那般保护秋秋妹妹。 因为!! 秋秋是我的!! 秋秋是秦北一个人的!! 秋秋是要嫁给秦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彻底完结啦!!!!!! 感谢观看~ 如果喜欢啾啾,可以收藏一下作者~ 有三本预收 一:【在恐怖游戏里成为万人迷】 二:【野痞与傲玫】 三:【贵女窈窕】 任宝宝们选择喜欢的~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