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春雨如酒柳如烟》 作者:水阡墨 (一)桃花乱 1 我和翠衣从山上回来时天色已晚,整个柳家大院已经掌满了灯笼,隐约听见管家向叔吆喝长工们的声音。 “小姐,夫人前几日还对我说,翠衣啊,若是小姐再晚归,我就打断你的腿。”翠衣可怜兮兮地拽我的衣袖:“不如明日我们不出门了,好不好?” 我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嬉骂道:“你这丫头,我娘如何疼你这柳家谁人不知,你跟了我却在我娘面前卖了个乖巧。” “可是小姐……” 我微笑着打断她:“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意,明日我必须上山,师父这次恐怕遇到了大麻烦,我岂能撒手不管?” 翠衣气恼地跺脚:“小姐,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跟夫人怎么交代?” “我柳如烟福大命大,连阎王爷都忌我三分。”我拉翠衣来到后院。院子的墙走有三丈高,翠衣还没惊叫出声,我已经点了她的迎香穴一跃而上。为了避免娘的唠叨,唯一的办法就是翻墙。 还没等我得意,黑暗中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一下。 我无奈地低下头:“向叔。” “三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在花厅等你用你用饭了。我对夫人说三小姐已经回来多时了,正在书房温书。” 我乐得拍手:“还是向叔待如烟好。” 爹娘和二姐都在花厅,饭菜尚温,见我来了,娘责怪到:“如烟,你已不是小孩子了还如此顽烈,还串通向叔说温书,看以后嫁到独孤世家后怎么给我柳家丢失颜面。” “娘,不如让二姐嫁给独孤冷,我行走我的江湖捞个清净。” “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如碧已有了婚约,江湖人称断臂公子的沈若素已经下了聘礼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我一时来了脾气,大姐柳如水生性强悍嫁了个骄傲的富商,而二姐柳如碧知书达理,温问贤淑却嫁了个走在刀锋浪尖上的江湖中人,而我柳如烟却要嫁进官宦世家一辈子受礼教的约束。 “娘,你这婿选得这么离谱不怕为我们姐妹嫁错郎?” 二姐低下头用扇子遮住嘴轻笑:“如烟,你休怪爹娘的安排,大姐强悍卤莽她嫁给崔礼不仅衣食无忧,而且不会受半点委屈。而我手无缚鸡之力如若嫁官宦世家少不了受欺侮。你就不同了,文武双全,那大家族的鬼见了你都要绕道走的。” 爹缕了缕胡须笑:“如烟,你可明白了?” 我吐了下舌头:“是是是,你们说的对,多谢爹娘成全。” 2 次日,天色尚早,长工和丫鬟们刚开始忙碌一天的大小事宜。我偷偷地留了个字条在书房,趁没人发现从后门溜了出去。 师父在山脚下等我,他特意披上了袈裟,盘膝而坐,虔诚地捻着佛珠。 “师父,让您久等了。” “如烟,是师父心里乱得很无心睡眠,所以早早下了山。”师父叹口气,站起身子:“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龙凤客栈。”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一开始路是崎岖的,穿过大块大块的田地,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树林。心里有许多好奇。昨日师父只告诉我,如果事情没有一个圆满的答案,恐怕武林将遭到一场浩劫。可是师父一向待我娇气得很,这次却为何要带我去。 师父恐怕看出了我欲言又止,说:“如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师父为什么不肯告诉如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叹了口气:“不是不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师父年轻气盛,倒也惹出了不少祸端。” “祸端?师父不是从小出家为僧的么?” “非也,是三十年前的一桩憾事让师父看破红尘,这一转眼已经退出江湖三十余年,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旧事却也该有个圆满的答案了。” “师父还是快讲吧,如烟已经心急死了。” 师父呵呵一笑:“莫急,还是容我慢慢道来……” 三十年前,西域的波斯王国给朝廷进贡了一把绝世古琴,相传,那把古琴的主人原是一位归隐的高人,一次机缘下,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这把已经被埋没了一千年的古琴。古琴的名字叫“乱世”,山洞里有琴谱一份并注明,此琴出山必定世间大乱,于是取名为乱世。那位高人觉得此琴除了木料,做工和音准是琴中之首之外,并没发现其他特意之处。 他带着那把琴下了山,并学会演奏琴谱上的乐曲《桃花乱》。 终于,他在一次弹琴时过于入迷,并吃惊地发现,他心中的杀气竟然随着琴声流入了听者耳中,听到琴声的人神经错乱恍惚,心中惊怖,轻者疯傻,重者吐血身亡,而他们的心肺皆碎,像是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一般。 那把“乱世”古琴出了名。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谁都想试试那把琴的威力,或者说把那把琴占为己有。 只是,见过那位高人的人都已经死了。 没人再去山上讨琴。 一直到高人垂垂老矣,他死前细细吩咐徒儿,且不可心中有贪念杀气时用此琴弹奏《桃花乱》。师父死后,徒儿心中万分难过,他想,师父生前如此钟爱这把古琴和这首曲子,于是每当师父的忌日时就会带着古琴来到师父坟前弹奏《桃花乱》。 那也正是巧合,波丝国皇帝和大臣们去山上踏青,偶闻耳边有仙乐飘飘,一时心中竟然无限忧伤,落泪,欲罢不能。一行人随乐曲来到那位高人的坟前发现一个年轻人泪流满面地弹琴。年轻人得知是皇帝,忙称,恕罪。皇帝见此琴爱不释手,年轻人慷慨相赠,从此故事就有了个开端。 朝廷得到那把古琴的消息迅速在江湖中传开。无数人萌发了偷琴的念头,武林中一时间炸开了锅,其中最为强悍的一组人马就是:“无毒公子”沈天齐,“无影尊”田沧海,“妙手”李无心,“鬼见飘”无望,“奔月仙子”上官清儿。 这五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也因为佩服彼此而走到一起。沈天齐出身唐门,擅长使毒,所谓“无毒”实则“无毒不丈夫”。田沧海的暗器无影针名冠江湖,李无心有一身妙手空空的偷盗工夫。无望的剑法自成一绝,奔月仙子名副其实,轻功数一数二,加上绝美的外貌,真如广寒宫的嫦娥仙子。 他们从宫里偷来古琴的过程极其顺利。 因为他们计划相当周全,几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古琴的归属问题。“乱世”只能有一个主人。而且,此琴出山必将世间大乱。 他们都没想到这些。 然而,偷回乱世古琴没几天,奔月仙子跳崖落了个尸骨无存,乱世古琴无故失踪,四个好友反目,他们都不知道谁拿走了古琴。他们怀疑着彼此。上官清儿死后,田沧海退出江湖,从此杳无音训。谁也不知道他出家做了和尚。他看破了红尘。世事如烟,天香绝色终究成空。他对上官清儿的暗恋也成了年少的往事。不提也罢。 只是,三十年过去了,乱世古琴仿佛真的失踪了。 但是,田沧海知道,这三十年的心结终究要解开的。 3 龙凤客栈。 客栈很偏僻,在一个竹林深处,青翠的颜色闪过后是大片大片的桃粉花海,浓郁的花香让人怀疑到了世外桃源。 只是这美丽的桃红后暗藏着杀机。 客栈的招牌很破旧了,看起来有些年月,听师父说,当年他们盗了乱世古琴后就在这个客栈住了下来。店小儿见我们从桃花丛中走来,赶忙迎上来,陪笑:“呦,两位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说:“住店,来两间上好的客房。” 一进大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美少年,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见了我,眼中猛然升起对异性才有的倾慕之色。我转过头,店面真是清冷得很。店小儿沏了一壶茶水来,套近乎地说:“这位大师面善得很,可曾来过我们客栈?” 师父回忆起当年微微一笑:“当年老衲来客栈投宿时,小二哥还没有出生呐。” “今天也真是巧了,不止一个人对小的说过这句话,楼上天字3号房和6号房的客人都这样讲过,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约好了来故地重游呢?” 店小二说者无心,师父听后摇了摇头:“如烟,我们还是回房吧,还麻烦小二哥弄些斋饭到老衲房里。” 上楼的时候,那个白衣少年朝我笑了一下,便回头继续饮酒,真是个轻浮的怪人。 刚进房不久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我探出偷从窗户里往外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正朝店小二发火:“喂,我娘必须住天字号客房,你以为姑奶奶第一天行走江湖啊,这么个清冷偏僻的店怎么可能满客?是不是怕我们付不起银子?” 旁边的妇人,约知天命之年,偶尔从皱纹华发丛生的容颜看出几分年轻时的清秀。她微笑着责怪刁蛮的女儿:“晴儿,休得无礼,来时你爹嘱咐过,今日到此的皆是长辈,脾气也该收敛了。” 晴儿乖巧地说:“是的,娘,那我们就住乙字号客房。” 店小儿这才擦擦满头的汗,正要去安排,只听耳边有洪亮的声音传过来,声音是从天字6号客房传出来的:“如果让女眷住乙字客房,传出去我沈天齐的面子往那里放,若素的房间给李夫人住吧。” 话音刚落,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3号房传出来:“你个老毒物,年纪这么大了还那么爱面子,当初真该一剑杀了你,我耳根也图个清净。不如我徒弟的房间让出来,省得那个老贼子在家骂我不照顾他的妻女。” 李夫人笑道:“多谢两位美意,老身替我家老爷谢过,只是这么多年了,我家老爷几年前瘫痪在床,江湖的事早就不予过问,各位的密函之约就由老身来完成。” 3号房间传出豪放的笑声:“这老贼子竟然娶了个这么个不让须眉的贤妻。” 李晴儿不乐意了:“伯伯,你既与我爹是故交为何骂他老贼子呢?” “这老贼子就是老贼子,他那妙手空空的工夫娃儿你学了多少?” 李晴儿正要发火被李夫人制止:“时间不早了,我先与晴儿休息去,有何事明日再谈。” 4 我这才知道我素未谋面的姐夫沈若素的爹就是当年的“无毒公子”沈天齐。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入夜,师父吩咐我早早歇息,末了说:“如烟,夜里要机警点,也不要乱走动。他们中间如若谁要杀你,虽说不是一招半式可以解决的,但也绝非难事。况且,他们三人中肯定有一人手里有那把乱世古琴。那把琴三十年未出江湖,这一出,不知道还怎么样的浩劫。” 师父的话并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许多疑问在心里,无法解开,而且熟睡又会有遭人暗算的危险,到不如走动一下,探下虚实。 沈若素的房间在楼下乙字2号。 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为了不吵醒其他人,我一个倒挂金钩从二楼翻下去,沈若素的房间没有灯火,仔细一听也没有呼吸声。难道,他不在房间里? 忽然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把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谁?这么晚了鬼鬼祟祟的,有何居心?” 我回头看,应该就是沈若素了,他和二姐描绘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差池,剑眉星目,威武挺拔,最重要的是他眉目之间有一股英雄之气,不像是嗜血之人。 沈若素见我的面目惊呆了片刻,我暗自得意,虽然二姐的温婉之美和我的天人之美气质不同,但仔细看眉目是如出一辙。我微微地笑了一下,沈若素忽然将刀压低问:“说,你是上官清儿什么人?” 上官清儿?只听师父说他是个极美的女子,其他还真是一无所知。既然,沈若素认不出我,于是决定卖个关子调侃一下他。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啊?难道,你真是她的女儿?奔月仙子当年跳崖没有死?那么你是她和田沧海的女儿了?乱世古琴也是你们串通好偷走的?” 他的刀压得更低了,我的脖子被划出一道清浅的血口子,血的味道清甜,我一下子醒悟过来师父的话。这果然是很危险的事,即使是玩笑也许就能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只是听他的口气似乎别有内情,你真是她的女儿?这说明有人给了他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我就是上官清儿的女儿。 趁他疏忽,我以不及掩耳之势抬脚踢中他的腹部,趁他吃痛的弯下身子,我踩着他的肩膀一跃而上。回到房间里,对着铜镜处理好伤口,那一条浅浅的红色却触目惊心,我懊恼地叹气,明日是免不了被师父责骂了。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琴声。 琴声暗涩枯燥豪无表情,我却听得心慌了,这琴声可是那把乱世古琴的曲目《桃花乱》? 5 次日,师父见了我脖子上的伤口竟没多言,只是叹气:“乱世被雪藏了三十年,终于要大白天下了。” “师父听到了昨晚的琴声?” “不错。弹琴之人脑中定是没有杀念,否则,我们恐怕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说话了。” “师父,你退出江湖后与其他人有无联系?” “都已反目。” “那密函是谁发的?” “尚且不知。不过发密函的人肯定不是偷琴之人,因为发密函的人仿佛发现了琴的下落,密函里还特别叮嘱要我带上身边貌若奔月的姑娘。” “貌若奔月?” 师父双手合十口中直念阿弥陀佛:“罪过,想当年你八岁时与母亲上山上香,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不仅是筋骨轻巧,眉目之间竟然像极了当年的奔月仙子上官清儿,于是,我便决定收你为徒。”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若素说,你真的是奔月仙子的女儿? 我笑,计上心来:“师父,如烟有一计不知道可行否?” “说来听听……” 为防隔墙有耳,我伏在师父耳朵旁边吩咐,这般,这般…… 我下了楼才发现天气不是很好,正下着细密的小雨,尘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我拿出一锭银子给店小二说:“麻烦小二哥去不远的镇子上给我买把琴来。” 身后有苍老的女声传来:“这雨天,姑娘买琴做什么?” 我回头,行礼:“李夫人,在客栈甚是无聊,买把琴来,一来打发时间,二来给长辈们增添点乐趣。” “姑娘贵姓?” “我是师父拣来的,所以跟师父姓田,叫烟烟。” “原来如此。”李夫人坐下喝茶,眼神却一直在瞄着我的脸。 “夫人能嫁给盗中之仙,应该也有很不错的武功吧?”我故做天真地问。 “我一农家女子,怎么会知晓武功?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年轻的时候总盼着庄稼有个好收成,嫁个好男人。”李夫人低头羞涩地笑,半天又抬头大梦初醒般地问:“矣?晴儿这丫头说去镇子上买糕点,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来?” 我没答话转身上楼,那个白衣少年微笑着站在楼梯上,温文而雅地开了口:“姑娘昨晚歇息得可好?” “甚好,多谢公子关心。” “在下独孤冷,可问姑娘芳名?”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那个从儿时起就被叨念了千万遍的名字。我未来的夫君独孤冷,他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然而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 “田烟烟。”我说。 “好名字。”他微笑:“可惜我已有了未婚妻,她叫柳如烟,是不是叫烟的女子都貌若天仙?”这是一句很好的恭维,不过我并没有那么高兴。这种哄女子的伎俩并不是多么的高明,尤其是对我这种听多了甜言蜜语的人来说。 我岔开话题:“公子昨晚可听见琴声?” “是的,以前听师父说,如果弹琴的人心中有杀念乱世古琴的乐曲就可以杀人。”独孤冷正色:“我师父的确没有那把古琴。” “徒弟说的话能信么?”我问,他但笑不语。 突然,店小二从门外闯进来,他的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不好了,不好了,客栈后面的桃花树下,有一个死人。” 李夫人率先冲了出去,我和独孤冷随后跟上。 桃树下,一个女子双目怒睁,面部扭曲,双臂被齐齐削下,血色混着雨水把土地都染红了,触目惊心。 竟然是李晴儿。 “晴儿!”李夫人扑到女儿身上悲痛欲绝。 双臂被齐齐削下,除了沈若素,没人会这么做。沈若素江湖人称“断臂公子”,他每次动手都会把别人的双臂削下来。但是,沈若素从来都没有杀过人,他断了臂都会给别人点止血的穴道。 6 过了正午沈若素还没有回来,沈天齐再也坐不住了,从房间里走出来。他长得很挺拔正直和沈若素没有什么两样。见了我,同样的,他忍不住退了两步,面目似惊恐,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李夫人一直坐在大堂里嘤嘤地哭,师父坐在李夫人的对面,无望和独孤冷坐在最远的一张桌子上饮酒。沈天齐下楼坐在靠门口的桌子,不时地向外张望,希望沈若素能马上回来。 李夫人抬头看见沈天齐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毒物,看你教了个好儿子,为何杀我女儿?” 沈天齐紧锁双眉,并不言语。 师父捻动佛珠,嘴里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夫人恕老衲直言,令千金遭遇不幸,老衲也深表遗憾,但是单凭双臂齐断,怎么就可以判定是沈少侠的罪过?” “大师,老身不晓得当年你们有何恩怨,临行时老爷细细叮嘱,都是往事了,恩怨恐怕也淡了。况且老身并不懂武功,我那苦命的女儿也只有防身的功夫而已。”李夫人说完想到女儿被杀的惨状,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店小儿唯唯诺诺地立在一边不敢多言。 我唤他过来问:“小二哥,我的琴可曾买来?” “回姑娘的话,已经买来了,在后堂里麻烦姑娘随我去取。” 后堂其实就是店小二和其他伙计歇息的地方。我说:“小二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店小二惊恐地点点头说:“这话我也只跟姑娘说了。” “但说无妨。” “早上我去客栈后面的桃花林里除了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李姑娘,还看见一个人影闪过。” “人影?” “是的。看影子是那位沈少侠。” 我谢过小二哥抱着琴到了大厅,众人还都如以前那样坐着。见我抱琴出来,师父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衲年少时作了不少孽,伤了无数性命。幸好我养了个好徒儿。烟儿,速速抚琴一曲给各位长辈们压压惊。” 我微笑坐定:“烟儿给大家弹奏的曲目是《桃花乱》。” 说罢十指芊芊挥动,流畅动人的乐曲流淌出来,众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样,到一半的时候被“鬼见飘”无望喝住:“够了,这位姑娘的身世老夫到是好奇了,田沧海,你带她来是想暗示什么?” 师父只是摇头:“罪过,无望,当年上官清儿投崖我曾去山脚下找寻她的尸骨。” 无望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接着大笑:“难道这女娃娃真是你与上官清儿的女儿?她既然会弹奏《桃花乱》那么乱世古琴定是你们合谋盗走的?原来你们早就私情?” 沈天齐回过头直盯着我的脸,那表情一时间百转千回。 我站起来朝无望福了福身子:“无望前辈,烟儿弹奏的《桃花乱》并非真正的《桃花乱》,只是烟儿的一时兴起之作。我的确是上官清儿的女儿。我娘当年投崖后并没有死,但我的爹爹也不是师父。” “咣当”一声,沈天齐面前的茶碗掉在地上:“娃儿,你娘何在?” “我娘就在这客栈里。”我微微一笑:“密函是我娘和师父发的,因为他们都想知道三十年前那把古琴到底是谁拿去了?” 静默。风送进大堂满是桃花香。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冷拔剑的声音势如破竹,音落,那剑尖已经刺过来。我一个下腰,剑从我的胸前直直地划过去。他这一剑看势已经很难收回,可是那剑身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猛转了个方向朝我刺来。他的剑势异常猛,就是因为太猛了,所以出了破绽。我提起一股丹田之气一跃而上,足尖落在他刺过来的剑尖上。趁他落剑时,我一个鹞子翻身竟翻到桌子上,师父借内力猛推了一下桌子,独孤冷的剑快得令人惊讶,只是我身边就是李夫人,他毫无顾及地就刺过来,只听“叮”地一声,独孤冷的剑掉在地上。 这个声音很细小,但在场的个个都是高手,耳力非同一般。 无望抱拳:“沧海大师,我的徒弟冒犯了。”独孤冷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剑,仿佛不相信他的剑竟然被一根细小的针打落。 沈天齐张了张嘴巴,终于没再说出什么。 7 沈若素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入夜,再次有琴声飘来,和昨晚不同的是,琴声极其哀怨催人泪下。我仿佛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悬崖边上,满心的惆怅,我不自觉得落下泪来情绪消极到想一死了只。我确定这是把把乱世古琴。 只是琴声飘渺,我找不到它的来源。 奇怪的是,师父,沈天齐还有无望的房间十分安静,看似是个平安夜。我穿了夜行衣出门。趁着夜色寻找琴声的来源,终于,那琴声过于飘渺声东击西,我放弃了。 “独孤公子,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坐在一棵桃花树下,独孤冷从掩映的花丛中走出来:“姑娘轻功了得,在下跟得可吃力呢。” “传说中多情的独孤凉公子都是用这一招来讨姑娘欢心的吗?” “哈,姑娘怎知我是独孤凉而不是独孤冷?” “天下第一剑的独孤凉,有‘红粉深处剑骨凉’的风流韵事传遍江湖。况且就算我不知晓阁下的风流,可是‘鬼剑绝技’师父可是跟我讲了不止一次。而且江湖上会用这个绝技的除了退隐江湖多年的鬼见飘无望就是独孤世家的四公子独孤凉。” “看来在下小看了姑娘。” “彼此彼此,阁下岂不是也利用跟我过招来试李夫人会不会武功?” “聪明。”独孤凉不得不对我的智慧表示赞赏。 “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姑娘赶了几百里路来到这个客栈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第一,李无心知道江湖险恶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不会武功的妻女来涉险。第二,李晴儿的手臂是死后被砍断的,因为当时我们都在客栈里,如若她被断臂肯定疼痛呼救,但是我们没有听见半点动静,那就是她被一个高手在一瞬间杀死,然后断其双臂。我自己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尸首,她的双目暴睁,正是因为鼻腔内被塞了一枚长达一寸的铁钉。这说明是有人杀了李晴儿陷害沈若素。第三,我们比试的时候,你的剑快要刺到李夫人的时候,她很自然地避开了,就连我师父用内力推开的桌子,她都能敏捷地侧身闪过去。这说明,李夫人说谎了。” “那,她为什么要说谎,谁会用铁钉穿鼻这种邪门的手法杀人?”独孤凉说:“那把古琴到底在谁那里?” 我微笑了一下,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 次日,天色大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得太沉了,眼睛遇见光竟头痛欲裂。店里冷冷清清的,我去敲师父的门,店小二迎上来说:“姑娘,大师一早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挺着急的样子?” “那其他几位前辈呢?” “沈大侠一早就出去寻找沈少侠了,李夫人吃了早饭就去镇子上买冥纸,其他两位都未见出门。” “这样……”我若有所思。 “大师临走前吩咐小的给姑娘准备了几样小菜,小的这就端到您房里来。”店小二周到而殷勤。 是四样清淡的小菜。凉拌黄瓜,葱拌豆腐,小炒肉,清蒸鲤鱼。“师父怎么知道我爱吃鲤鱼的?”“大师说鲤鱼清香所以让我准备给姑娘。”我笑:“好极。谢小二哥,这是给你的赏钱。” 店小二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店小二来收拾走了碗筷,我感到疲倦就躺在床上休息。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我撑起沉重的眼皮,眼前的老妇满面堆笑。 “李夫人?” “烟姑娘睡得可好,老身我一不小心就走错门了,可真是对不住。”李夫人嘴上说得乖巧,却径自拿了茶杯斟上清茶慢慢地品尝起来。 “李夫人虽说是长辈,擅闯晚辈房间也是不应该的。” “老身只不过来看看姑娘罢了。听小二哥说姑娘病了特来探病而已。”李夫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得意:“不过,姑娘会病死在这床上,没有人会晓得姑娘真正的死因。”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 “没用的,那些菜里放了软骨散,那几个老东西都被我引出去了,纵然你这鬼丫头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老身的手掌心了。” 我不惊慌,反笑:“李夫人,今日烟儿死了也不能做个冤死鬼。能不能告诉我几个问题?” “说,只要老身知道的,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要杀死李晴儿?” “一个母亲怎么舍得杀自己的女儿?” “此话不假,这说明她并不是你的女儿。因为没人会用铁钉穿鼻那么残忍的方法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这女娃儿也着实见过些世面,竟然知道铁丁穿鼻。”她优雅地饮着清茶:“那么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她?” “动机很明确,是要驾祸给沈若素。” “哦?” “如果我猜得没错,李夫人应该非常恨沈天齐前辈。” 李夫人端茶杯的姿势僵硬了片刻,强笑到:“我与那老毒物素未谋面,怎么会恨他?” “多亏了李夫人的铁钉提醒了我,听师父讲,‘妙手’李无心原来在朝廷的军营里呆过一段时间。军营里有一种残酷且不为人知的刑法。如若哪个人叛变,又防止军心涣散,他们就将铁钉敲进他的鼻腔里,那人必定立刻身亡,最重要的是,那人怒目圆瞪,根本就查不出死因。” “这与我家老爷什么关系?” “李夫人不必伪装了,李无心就是你,你就是当年女扮男装的‘妙手’李无心。” 8 无声。 李夫人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瞪着我,目光锐利,她压低声音说:“你这丫头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说,上官清儿在什么地方?我翻遍了整个客栈也没有她的踪影。那把古琴在哪里?快说。” 我摇头,笑:“李夫人,上官清儿已经死了,我并不是她的女儿,我叫柳如烟,是八岁才跟师父开始学艺的。” “怎么可能,难道你说得那些都是骗人的?” “如若我不这样讲,你们怎么会相信上官清儿没有死,我又怎么找到想要置上官清儿于死地的人?” “你这娃娃果然狡猾,只是,这些小聪明你就留着去地府耍去吧。”李无心的毒暗器已经捏在了手里,我闭上眼睛。 睁眼。 李无心像一捆破旧的废衣服般堆在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使不出丝毫力气的双手。 我从床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面的褶皱。 “你没有中毒?” “我从不吃鱼,我师父是万万不可能吩咐别人做鱼给我吃的。软骨散无色无味,放在茶水里,真是最好的办法。” 李无心长叹一声,垂泪:“没想到我李无心聪明一世却栽到了你这个娃儿手里。” 三十年前,李无心已经适应了军营的女扮男装,行走江湖更是比女性装扮方便许多。她认识了四个江湖中名望甚响的人物,其中“无毒公子”沈天齐风流倜傥,她少女的心扉就如花儿般绽放了。他们一起去偷回了一把乱世古琴,并在龙凤客栈落脚研究古琴的奥妙所在。 某晚,她经过沈天齐的房间听到房间里有激烈的争吵。 无望说:“琴是我们辛苦偷回来的,大家都有份怎么能送给奔月仙子一人?” 沈天齐笑得甚是豪放:“宝剑赠英雄,古琴赠佳人,这有何不妥?” “小弟知你对上官清儿有意,但,她的心上之人是田沧海。” “胡说。” “这事岂能有假,是小弟亲口听上官清儿所讲。” “就算抢,我也要把她抢回来。” 少女的心碎成纷飞的落花,那一瞬间,她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毁了她,那么他就不会再看她一眼了。李无心的外号为妙手,将迷香散投入上官清儿和无望的茶杯里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次日,上官清儿发现自己赤裸着身体躺在无望的床上。 她羞愤难当,冲向悬崖。 一行人追到悬崖边上,佳人芳魂已归天。 又过了一日,乱世古琴失踪了。 他们都彼此怀疑着,于是反目,沈天齐和田沧海只知道上官清儿之死,是受了无望侮辱所至,但是谁都不晓得,背后凶手其实是被爱冲昏了头脑的李无心。 9 门开。 师父,沈天齐,沈若素,孤独凉走进来,他们早就在门外埋伏已久,这些是我昨晚与师父商量好的计策。李夫人以上官清儿的口气写了密函,师父他们将计就计,所以假装离开,就是为了反回来看李夫人如何冲我下手。 “无心,你这是何苦?”沈天齐叹口气。 李无心岁月雕刻的脸上竟漾上了少女的娇羞:“我三十年未嫁,只为了今日真相大白,再问你一句,如若当时我以女儿身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给我一个和上官清儿公平竞争的机会?” “如果我说会可以弥补你这么多年来的空白岁月,我会说会。” “这就足够了。”李无心虚弱地笑了:“三十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找寻古琴,那将是我生命唯一的寄托。田沧海退隐江湖三十多年后,我才在一个寺庙里找到了他,他身边有一个貌似奔月的女子,我以为,我们都被骗了,上官清儿没有死,她偷走了古琴并和她爱的男人退隐了江湖。于是我发了密函给你们相约到龙凤客栈来。” 桃花的香气涌进来,扑得人微醺。 “那么那把古琴是谁拿去了?” “难道是无望?”沈天齐说着回头,哪有无望的影子,他根本就没有跟来。 突然。 惊闻耳边仙乐飘飘,琴声分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那情绪格外纷扰,窗外的桃花像受了惊吓一般纷纷落地,又无风自飞,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声音是从无望的天字3号房里传出来的。 无望躺在地上,七窍流血。 他身边有一位白衣女子,说是女子是因为她的皮肤如少女般光滑细嫩,只是眼底掩饰不住的沧桑和鬓角的繁华。她怀中抱一把古琴,凭直觉,我知道那就是乱世。 “上官清儿?” 她嫣然一笑,坐定双手抚琴:“各位可好?” “原来你并没有死?” “我本来是死了,可是又活了。”上官清儿微笑,不见杀气:“那日我跳崖听见背后有人呼唤,正是田沧海,我虽然爱着这个男子,但是已经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场的人们不该有报应吗?于是我的非凡的轻功救了我一命。我回到客栈偷了琴使你们反目。然后买下了这个偏僻的客栈,过着平静的生活。” 师父捻动佛珠:“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一切皆是空,施主又何必太执着呢?” “如今三十年如白驹过隙,年轻时候的恨早就已经被磨合得圆滑,所以真心的希望能够守着这把琴过一生让江湖免遭罹难。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这里,再次寻找这把琴的下落。也罢,本以为世间一切皆会随时间淡去,却不想机缘巧合也有了答案,这也是天意。” “那你为何杀我师父?”独孤凉悲痛地流下泪来。 “无望是以死谢罪,他的后半生都在煎熬中度过,奔月仙子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也算是帮他了解了此生的残愿。”沈天齐狂笑着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10 沈若素离开时与我拜别。 我好奇地问:“姐夫这几日去了哪里?” “是沧海大师吩咐我离开的,他说,这里面必定有玄机。” “原来如此。” “如烟,你找了个好师父。” 我回头看师父,他与上官清儿在桃花掩映的大堂里喝茶。他的神色依然淡定如初。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讲话,只是我一步步紧追不舍。 他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一切皆是空,施主又何必太执着呢?” 他才是真正的智者。 乱世古琴终于还是宁静在了一个女子手中。 桃花乱世。 平息。 (二)清秋祭 1 清风镇的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聚在一起谈论镇子上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最近柳家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 柳家美若天仙的三小姐要出阁了。 这本来是每个姑娘都要经历的事,放在我身上就不一样了,他们说,新郎是独孤世家的七少爷,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我与独孤冷素未谋面,他们也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七少爷是圆的还是扁的。 如今已是秋高气爽,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将出阁的姑娘要去几十里外的一个观音庙祁福七日,求菩萨保佑岁岁平安,人丁兴旺。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丫鬟仆人统统不能跟随,爹说,如烟是去祁福,又不是去享福,菩萨身边尚且只有金童玉女伺候着,如烟带了丫鬟这诚心菩萨怎能看到?我当然乐得清闲,带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和糕点就上了路。 马夫是刚进柳家不久的一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小时候靠要饭讨生活,从南方流浪过来,管家看他可怜就留他在府里。他知道很多我所不知道的新奇事情,比如在南方一个地方年年都会发大水,有个道士说是河神娶不到漂亮的媳妇,发怒了,所以就淹了他们的庄稼,让他们没有好收成。那里的人就每年都把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扔到河里给河神做媳妇。 “那么,那里还是年年都发大水吧?” “三小姐怎么知道呢?” “如果不发大水,他们就不会每年都往河里扔姑娘了。” “是的,河神为什么娶到了媳妇还是要发怒呢?” 看着小马夫困惑的样子,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尚且不知道世界上没有牛鬼蛇神,更不知道那些姑娘就那样因为道士的一派胡言而送了性命。师父说,没有离奇怪异的事件,只有制造离奇怪异事件的人,这天与地之间,哪一样东西不是人的口里传出来的,天也可以叫地,地也可以叫天,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而事实本身却只有一个。 马车颠簸了几十里,终于见到了小马夫说的那个开满桂花的山脚。山脚的一块巨大的岩石表面刻了三个大字:观音山。这观音山,原本也不叫观音山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而已,周围的村子都喜欢来山上砍柴打猎。有一次,一个新娘子因为不满父母给自己婚配的对象是一个面黑粗鲁的人,新婚之夜趁上茅房的机会跑了出去,黑灯瞎火的,一个柔弱的女子莽莽撞撞地上了山,随便找了棵歪脖子的老树自缢了。那家人不见了新娘子,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寻找,忽然见村外不远的山顶上闪现七彩霞光,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手托宝瓶端坐莲花,一会儿就不见了。村里人在天亮的时候找到了新娘的尸体,心想,大慈大悲的菩萨显灵肯定是为这包办婚姻的事动了怒。从此,方圆几十里的人一起捐银子盖了个庙,给菩萨塑了金身,并给这山取名观音山。 附近的小村庄再也没有包办婚姻的现象。来山上祁福的,都是将出阁的女子,嫁到夫君家都是好姻缘,能白头到老。 传说,就是传开说的事,一口传百口,真也好,假也罢,始终是传说而已。 我下了马车,小车夫原路回清水镇,大概天黑前能赶到。 山脚下有个卖香的婆婆,见了我问:“姑娘可是上山祁福的?” “正是。” “姑娘要不要买些香?” 我掏出一锭银子给她:“这些我全买下,山脚下湿气重,婆婆还是早些回家吧。” 卖香的婆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高兴的样子:“姑娘生得俊俏,心肠好,容易招恶鬼,这些香全买了也好,全烧给菩萨,保姑娘平安。” 老婆婆说的话好生奇怪,我没有多想,拿了香就往山上走,空气里满是醉人的桂花香。这山里野生的桂花和镇子上的不一样,香得妖艳,师父最喜欢这种桂花酿的酒。 2 说是庙,其实就是个尼姑庵,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在门口扫落叶。我上前去行礼:“小师父,我是几十里外的清水镇来山上祁福的。” “施主请随我来。”小师父是个随和的女子,立刻带我来到东厢的客房,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有淡淡的檀香味。她帮我安排了行李说:“贫尼法号明月,师父法号慧清,今日天色已晚,贫尼去帮施主弄来斋饭早些休息,明日师父会在佛堂帮施主们祁福。” 我谢过明月师父,吃过斋饭就早些休息了。 也许是换了生地方的缘故,这一觉我睡得极其不安稳,隐隐听到耳边似乎有姑娘家的啼哭声,仔细一听,却有鸟儿在窗外呜咽。次日,天刚蒙蒙亮,我换了白色的劲装找个清净的地方练剑,在西厢房后面有一个很小的花园,满园菊色争艳,好不热闹。负责打扫院落的师父们还没有起身,我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舒展一下筋骨,便开始练习。 那个女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她惊讶地“啊”了一声,手里的茶壶掉在青石的小道上,“啪”地一声,水花四溅。我的剑锋正指在她喉咙一寸开外。见状,我收了剑问:“真是抱歉,吓到姑娘了。”那姑娘慌忙蹲在地上收拾茶壶的碎片,说:“不怪姑娘,是小女子太冒失了,坏了姑娘的雅兴。”她收拾起碎片,抬起脸,我这才看见她晶亮的眼睛红肿不堪,仔细一看,眼中还泛着泪光。 “姑娘有什么伤心事么?这么失魂落魄的,亏我剑锋收得快,否则就多了一个冤魂。”想想刚才那一幕,我还心有余悸,这姑娘走路也是没有声音的。 “说来话长,也只是小女子命苦。”她叹了口气,强颜欢笑:“这茶都撒了,我再去厨房里换一壶来。”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离去的脚步还是很轻,我扫兴地回东厢房里换了衣裳,明月师父送来了斋饭,并说:“师父已经在佛堂等候姑娘了,用完斋饭就可以去做祁福之礼了。” 佛堂中中央,观音菩萨手托宝瓶,端坐莲花,那微磕的眉眼仿佛在俯视世间万物。我跪在蒲团上恭敬地上了一柱香。姑娘们慢慢地都来齐了,有七个,其中一个是早上遇见的那个冒失的姑娘。她的眼睛依旧是红肿的,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慧清大师已是知天命之年,少言寡语,带我们坐在佛堂里颂经。 是很普通的经文,娘偶尔也会念起。 我听得不耐烦,一回头,却不见了刚才的姑娘,她的蒲团上空空的,还在膝盖清晰的轮廓。每个人都闭着眼,我悄悄地起身出去四处张望,那抹纤细的身影一拐弯就进了后院。我亦步亦趋地跟了去,她推开西厢房的一个门进去。我走到门边,正欲敲门,只听见屋内传来“咣当”的板凳倒地的声音。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妙,推门,三尺白绫在房梁上打了个死死的结,那女子如木偶般悬挂在半空。手里的暗器飞出,女子嘤咛一声摔到地上眼泪先落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姑娘,你救不了我,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寻死?” “你若帮不了我,说出来,岂不是让小女子再伤心一次。” “不妨道来,事在人为,姑娘不要太悲观了。” 那姑娘擦了把眼泪,我扶她坐在床边,她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讲出来她自缢的原因:“小女子叫紫玉,家在观音山脚下的一个村庄,世代靠种地为生。去年八月,经过媒婆的一番说导,我爹将我许配给了邻村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那媒婆将那公子说得天上有地上无,我爹一开始是不信,可是,那公子亲自登门拜访,果真是人中之龙。当下,小女子就心生爱恋,就应了这门亲事。就在前几日我上山之前,我去集市上卖一些手工的绣品,竟然又遇见了那公子,那公子怀抱一美娇娘,我一时气不过上前质问,那女子竟说,她们已经成亲两三载了,而且那公子并不是那大户人家的儿子。原来,那大户人家的儿子是个无赖,长得奇丑无比,他爹就拿银子给那公子让他代替他的儿子来相亲。事到如此,我除了嫁给那无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说到这里,紫玉已经泣不成声。 我点点头暗骂那没有良德的媒婆和人家。 “姑娘,既然你不能帮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笑:“这区区一件小事还难不到本姑娘。” “什么办法?” “我代替你嫁,这不就成了,反正他们家的目的是娶一如花的新娘,进门的是谁就不重要了吧?” 聪明如紫玉已知我心中有了计策不再悲戚,额头也舒展起来。 我先嫁过去,紫玉趁夜色逃到外面的亲戚家去,当天晚上我就逃走,田家见了没新娘肯定要去梁家找,这时候梁家一口咬定女儿嫁过去了,并可以在晚上就请村长来喝喜酒做证人。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们家讨女儿了,这个时候,田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清了。 3 次日,我随紫玉下山时并没有惊动庙里的师父们,按照规矩,姑娘没呆满七日是不得下山的,否则就视为不吉。 我不相信那些东西自然不在乎。 村口立着石碑上面刻着:梁家庄。紫玉说,这便是她们的村子了。由于是白天乡亲们都去干农活了,村里几乎没见几个人,紫玉的家就在村口,很简陋的篱笆围成的墙。我们进屋,紫玉的娘在床上躺着,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中药味。 “娘。” “紫玉,你回来了。”紫玉娘看见我,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一起:“真好的姑娘。”紫玉的娘亲真是老得不相话,四五十岁的人竟然有八十岁的容颜,长期的病痛和困难的生活已经早早地剥夺了她生活的朝气。紫玉介绍说:“娘,这位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玉儿有救了。” “真的?”紫玉娘听见了竟然挣扎着要下床下跪。我抢先一步扶住了她:“大娘,如烟和紫玉同生为女子,能帮上忙就是万幸了。”紫玉娘只是一直抹着眼泪点头,紫玉不自在地说:“我去给娘煎药。” 不久,紫玉的哥哥和爹就从田里回来,见了我止不住地叹气,只说了一句,田家的家丁上午捎来口信,这个月初八就要迎娶了。 今日初六,后天便是初八了。 紫玉的哥哥叫阿牛,是个老实的汉子,家里穷就一直没有娶亲。田家来迎娶的前一晚上,我在紫玉的房间了梳妆,大红的喜服着身,紫玉帮我细细地画眉。 “如烟姐姐真是美若天仙,可惜了。”紫玉叹气。 “怕我摆不平这件事吗?你按照我的吩咐做,肯定没有任何闪失。” “恩,紫玉记得了。” “几更了?” “三更了。” 我点头,落上大红的喜帕。紫玉出去,一会儿,一个粗重的脚步声进来,葱花的香味飘开来。 “阿牛哥?” “如烟妹妹,按照风俗,新娘上轿前要吃一跟喜面,表示将饭碗留在娘家了。” 我接过面条,咬一口,面条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是一种药材的味道,这碗经常盛药,味道仿佛沾在上面似的。 外面渐渐地热闹起来,看热闹的乡亲都起来了,喜娘尖细的声音老远就听得到:“新娘快出来上轿吧!” 我出了门,记忆中,去看新娘的小伙子们会起哄,女人们会笑着说一些吉祥话,可是,这个村子的乡亲安安静静地围在门口,我从盖头下看到他们穿着白布的鞋子,心里的疑惑蔓延开来,这不像是看喜事,反而像看丧礼一般。 这感觉来得突然,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轿子俨然已经走了几里地了。唢呐滴滴答答,闹得人心烦,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可是只是猜测而已。 终于又听见了人群的声音。 几个孩童在村子口等轿子来,见了大红的轿子就一边追着跑一边拍着手唱: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不上床 假的新娘妖怪藏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烧开水 假的新娘汤里放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童谣似乎在暗示什么,又听不出个所以然。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遇见这么诡异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的仪式和圈套就等我这个猎物投奔其中。我觉得不对劲了,眼前发黑,四肢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提不上来,耳边还有孩童们天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只是越来越遥远: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不上床 假的新娘妖怪藏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烧开水 假的新娘汤里放 4 紫玉身上白色的丧服那么刺眼,她哭得梨花带雨,然后拿出一把牛角到在磨刀石上一寸寸地磨,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里面散发出浓浓的药材味。她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手上的牛角到闪闪发光。我没有一丝力气,只能眼看着她走过来说:“如烟姐姐,这天仙汤也只有用你的肉做出来才叫极品。” 我惊叫一声醒过来,脊背上都是汗水。 房间是观音庙的东厢房,香炉里的烟气袅袅,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月师父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你醒了?” “是谁救了我?紫玉呢?” “施主,你已经昏迷了四天了,一直高烧不退,嘴巴里念着紫玉的名字,看来,真的是受了惊吓。”明月师父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人生苦短,紫玉施主执意要寻短见,也是她造化,施主就不必过于难过了。”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紫玉死了?” “四日前,本来师父在佛堂里为各位施主祁福,可是一转眼不见了如烟和紫玉两位施主,就派贫尼去厢房里看一下,没想到,在紫玉施主的房间里,她已经自缢了,而施主你惊吓过度晕倒在了厢房门口。” 我嘴巴张了半天:“那紫玉的尸体呢?” “在冰窖,那本是夏日放食物用的,却不想成了藏尸之所,阿弥陀佛。”明月师父摇摇头就离开了。 以明月师父的说法,那天我跟紫玉到西厢房以后,她就已经自缢死了,而我看见她死后吓晕了过去。可是,这怎么说也说不通,死人如烟见过,也亲眼见过恍惚上的打打杀杀,岂是那么容易就吓晕的。 我离开房间,去了主持的厢房。 门虚掩着,我走到门口,还未敲门,只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进来。” 我进去,慧清大师把佛珠放下,微微笑着问:“施主身体无恙了吧?” “如烟很好,让大师挂念了。” “恩,本寺院出现这种事真是惊扰了各位施主,可是那紫玉实在是想不开,就随她去罢。” 慧清大师和明月师父口条惊人的一致。 我不再多说什么,退出厢房就去了佛堂,一个女子正在上香,却不见了其他人。女子的筋骨奇佳,目光炯炯,眉目似曾相识。她看见我,问:“姑娘你醒了。” 我点头:“让大家担心了。” 女子一点也不陌生,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沈素心,还请多多指教。” “断臂公子沈若素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兄。” 我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我二姐夫的妹妹。” “莫非姑娘就是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柳三小姐?”沈素心像孩子似的蹦起来:“我说怎么就瞧着面善呢!” 我问:“你也是来祁福的吗?” 沈素心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隔墙之耳说:“不是,我是来查案的。”沈素心是很有名的江湖捕快,朝廷管不住的无林纷争,由江湖捕快来管,江湖虽然是武林人士的江湖,但是,烂杀无辜的也会被列入黑名单被江湖捕快声讨。 “查案?其他姑娘们呢?” “每年都有来这祁福的姑娘失踪,我最近闲得很,所以才来看看。其他姑娘都下山游玩去了,听说山下有个当地的很特别很宏大的祭祀,她们很好奇都去看了。” “祭祀?” “别说这个了,你怎么会被一具尸体吓晕呢?也太夸张了。” 我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事情也很悬乎,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般。”我将事情的经过跟素心细细道来,她仿佛听见了天方夜潭般:“你是说,你还帮那位紫玉姑娘出了代嫁的点子,而且,还嫁到了田家,然后就头脑发涨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的。” “怪不得我对这几天的印象这么模糊呢。” “怎么说?” “就是明月师父说的紫玉几天前的死是发生过,可是根本不记得细节是如何,也不记得紫玉的脸,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不至于衰退到这种地步。” 素心的脸色变得煞白,想必她当捕快这么久从来没遇见这么离奇诡异的事。我也觉得头皮发麻,这相当于很多人同时失忆或者出现幻觉。佛堂上的菩萨仍然端坐莲花,双目微磕,这世间的事她看得清楚,却如何为我们指点迷津。 5 我和素心决定下山去找那个记忆中的村落,说是记忆是因为,我的意识里开始相信我也许是真的做了一场噩梦,那真实经历的情节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真怕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离开的时候明月师父在扫庙前的落叶。她看了我们一点,又磕下眼,什么都没说。素心大声说:“山下的祭祀好好玩,昨天贪睡都没去。” “是啊,来庙里几日都没下过山,看看也好呢。”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得下山,山下的卖香婆婆还在,她见了我微微点头,问:“姑娘要买香吗?” “不呢。”我说:“婆婆,我们下山看祭祀之礼呢。” 卖香的婆婆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 “这祭祀是全年庆丰收的大祭祀,又如何不好看呢?” 卖香的婆婆只是冷冷地挑了挑嘴角,脾气忽然大得很:“去吧去吧,都是不知死活的丫头。”说完就把头扭到一边再也不理我们了。 我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好再问什么,拉着素心急匆匆地走了。 一路打听着附近的村民,果然找到了梁家村,我发现自己的记忆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村口并没有那户篱笆围成的人家,而是一个很简陋的茶馆,几张桌椅搭在树阴下,坐着几个下了晌的农民,小二迎上来问:“两位姑娘,来碗凉茶吗?” “好。”我坐下,沈素心蹲下用手捻起脚下的土,皱眉,又站起身来,用力地剁剁脚,向我摇摇头。土是实的,没有翻开的痕迹。 小二提着茶壶过来,一边倒茶一边说:“两位姑娘好面生,是不是为了看祭祀而来。” “正是。”沈素心说:“听说这地方的祭祀很有特色,我们刚好在观音庙,赶上了,就下来看看。” 小二一听就来了兴致:“不瞒两位姑娘说,小的我正是为了来往看祭祀的人开的茶铺。这特色是的确有特色,传说邻村的那块丰收石原来是像一个小山峰一样耸得很高,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被消磨成一个大碗的形状。人们为了防止各路小鬼看丰收眼红来年捣乱就每年就用丰收石那个大碗来煮一锅肉汤,必须是鸡鸭鱼牛羊猪这五类牲畜的肉放一起煮上三天三夜,等到八月十四日,临近的乡亲们都会端着自家的碗来盛碗汤带回家,放在门口,等妖怪们来分食,八月十五日,会带着妖怪们喝剩的汤去禾边倒掉,表示来年风调雨顺,八月十六日最后一天,乡亲们会聚在丰收石前跪拜一天,感谢上天赐予他们丰收。今天正好是分汤的日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小二哥了,不知这去丰收石的路怎么走?” “两位姑娘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就到了。” 路上有很多乡亲托着碗,微眯着眼睛,一脸虔诚的表情。 “素心,我确定,刚才那个茶馆就是紫玉的家。” “可是,却又说不通,为什么会一夜之间那屋子就像被搬走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 “这的确很奇怪,不过,你可以闻一下你刚才捻过土的手指,是不是有一股很淡的药材味。” 沈素心闻了一下:“的确,还有长白山老人参的味道呢。” “长白山老人参?” “是的,记得去年我受了重伤,元气大伤,我爹亲自去了长白山找那些有灵性的人参,因为正宗的长白山人参很稀有,那味道也很独特,所以到现在我还记得。” “那么,这么稀有珍贵的药材,紫玉家怎么会弄得到?” “天知道。”沈素心揉了揉眉心。 丰收石果真像小二说的那样是个大碗的形状,它的形成并没有多么的特别,而是这个地方常年潮湿,水气凝聚在岩石边上变成水珠就会掉下来,时间长了,滴水穿石。我和沈素心跃到一棵大槐树上藏起来,因为两人的装扮的确太显眼。村民们都跪在丰收石前,排着队,一个一个地去盛汤,舀汤的是一个村长模样的老者,那汤已经被煮成浓白色,里面翻着几块皮肉,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却忽然想起一个童谣。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不上床 假的新娘妖怪藏 真新娘,假新娘 真的新娘烧开水 假的新娘汤里放 那汤慢慢地少了,有更多的皮肉漏出来,我捂着嘴巴干呕起来,仿佛那汤里皮肉是一个惨死的姑娘。 6 回到庙里天色已晚,佛堂里没有人,那些唧唧喳喳的姑娘的声音也没从厢房里传出来。我和沈素心对望一眼都觉得奇怪,客房的灯都是灭的,只有慧清大师的厢房亮着灯。我敲门,是明月师父开的门,有几个姑娘坐在蒲团上,脸色苍白似受到惊吓。慧清大师敲着木鱼,声音凌乱。 我不自在地开口:“大师?” 木鱼声停下,一声长叹:“施主们回来就好。” 沈素心快言快语:“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不要紧,一直掩着口鼻的细眉细眼的姑娘“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又死了人了,在紫玉死的那个房间又有人死了。” 我们对望一眼不知所措。 “尸体在哪里?” “还在那个房间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哭起来。 我和沈素心不约而同地往外走,紫玉原住的是西厢房,推开门,三尺白绫还悬在梁间,尸体放在床上,肤色苍白,表情很是安详,就像睡过去一样。沈素心皱眉:“这姑娘怎么好端端的自杀了,她整日炫耀自己要嫁的夫君与她是青梅竹马的一翩翩佳公子,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笑:“或者是,他杀。” 沈素心仔细地看了一下尸体,暗道了句奇怪。 “哪里奇怪?” “死者全身无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这怎么可能?”我忽然觉得身脊背上冒出了冷汗。沈素心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问:“紫玉的尸体现在何处?” “冰窖。” 冰窖里的温度很低,我搓了搓手忍不住要跳脚。紫玉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沈素心上去揭开,看了半天,回头看我,摇头:“是上吊死的。” 我走近看见她脖子上明显的勒痕,也摇头:“不,是他杀。如果是上吊的话,脖子只有半圈有勒痕,而她的脖子几乎是整圈都有痕迹。” “如果说紫玉要害你的话,是谁又杀了紫玉,紫玉害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救了你?杀紫玉和另外一个姑娘的又是不是一个人?”素心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冰窖的寒冷让人无法思考,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她出了冰窖。 7 那个细眉细眼的女子晚上敲我的门,她羞怯地问:“我能来跟你睡吗?我原来在倾灵隔壁的,自己一个人不敢睡了。”她说:“我叫红香。” 得到我的允许,红香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子,她还是很激动一直在发抖,我安慰了半天她才好过来。 “你和倾灵熟吗?” “前几日我刚来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她,而且住在她隔壁,也就成了朋友。倾灵性格很开朗,常常劝慰别的姑娘怎么就忽然想不开死了呢?”红香轻轻地抽泣。 “红香,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倾灵是什么时候?” “恩……好象是正午吃斋饭时。本来我与慧清大师约好听她颂经的,可是另个叫阿溪的姑娘拉我去庙外采桂花,我就忘记了和大师的约定。和阿溪回来的时候就听庙里的师父们说倾灵自杀了。” 毕竟遇见这种事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让她再想起一次就等于对心灵多了一次摧残。在我的安慰下,红香慢慢地睡着了,她皱着眉头似乎险进了很大的恐惧中。我起身换上的夜行衣,沈素心在窗外学了两声猫叫,我吹灭了灯出了门。我坚信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夜色会掩饰许多交易,除非我们在交易的时候就当场识破。 我和素心匍匐在庙里最大的一棵榕树上,守株待兔虽然是个很蠢的方法,但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时候却是最有效的。这棵榕树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个庙宇的状况。一直到下半夜,夜风里只有淡淡的桂花香,沈素心几乎要睡着了。 忽然,细碎的脚步声在庭院里响起来。 有一个灰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顺着墙根往东厢房摸去,夜色中,那身影似乎在寻觅什么人。破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不自觉地赞叹,好强的轻功。一个黑色有大鸟的影子掠过院子落到那灰色的身影面前。沈素心正要跳下去被我制止,凭那个人的武功来看,他应该有很强的内力,我们只要稍微轻举妄动就会打草惊蛇。 他们似乎意见发生了不合,然后黑影拉住灰影,灰影竟然和黑影动起手来。那灰影那是黑影的对手,两招没过就被拉住。那灰影似乎很激动,一直在挣扎,忽然,只听见“吱呀”一声,慧清大师的门开了,那黑色的影子一个足点地飞掠出几丈眼,转眼就不见了。 “明月。” “是,师父。” “让你打洗澡水怎么那么慢?” “这就来了。” 那个灰色的身影竟然是明月,而慧清大师丝毫没有发觉那黑衣人来过,仍然淡淡吩咐徒弟准备洗澡水。 我和沈素心都惊讶地很,于是回到她的房间里从长计议。 8 第二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秆,我疲惫不堪竟然在素心的房间里睡着了。素心打了洗脸水回来,我猛然记得红香还睡在我的房间里,不知道醒了没有。 我推开门,床上的被子还隆起着,我轻叫着:“红香,都日上三竿了。”床上的人儿没有半点动静,空气中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丝呼吸匍匐的声音。我猛得掀开被子。红香面容安静地平躺着,脸色苍白,像睡着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 我仔细地搜查房间,终于在窗纸上发现一个圆圆的小孔,地上落了一些灰烬,我认得,是迷魂烟。 红香的死将那些脆弱的姑娘们彻底吓坏了,她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囊准备逃生,一个上午就跑得没了踪影。明月静静地立在慧清大师身后,波澜不惊的神情。昨晚毕定是我和素心回到她的房间以后,有人悄悄地潜到我的房间,欲将我杀害。之所以这么推断,完全是因为一支迷魂烟,因为取红香的性命根本用不上那东西,换做是我的话就不同了,练武的人总是机警得很。我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因为如果要害我的是那个黑衣人的话,交起手来我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那些下破胆的姑娘们要离开,有几个家比较远的,还需要去找马车。 我和素心把这个差使拦了下来。 附近的镇子上,正逢集市,集市上很热闹,卖糖人的卖手工品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在集市上找马车不难,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蹲在墙角里,那人却很眼熟。我拉过素心说,这般这般。 素心走过去给他一定银子说:“这马车我包了,明天去观音山下等着送几个姑娘,你这马车也太脏了,先拉回家去洗洗,这些银子够你拉半月的了。” 那汉子见这么一锭银子,忙点头道谢,说:“我这就拉回家把马车再洗一遍去。”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若你明日不来了,我该如何是好?” 那汉子憨厚地笑:“姑娘放心,小的叫梁阿牛,梁家村的,做的是良心买卖,姑娘就放心吧。” 那汉子赶着车出了集市,我和素心跟在后面。这个梁阿牛正是梁紫玉的哥哥,记得上轿之前是他端了一碗味道很怪的面给我吃,之后我就晕倒在轿子里,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出现的庙里就成了一团谜。马车一直出了镇子,那方向不是往梁家村,大概走了五六里路,在一个山脚下停了车。山脚下盖着一座小茅草屋,新的草,新的篱笆,阿牛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就对屋里喊:“爹娘,我回来了。” 我和素心躲到屋后悄悄地听。 “娘,我今天接了个大活,您看,这么一大锭银子够用几个月了。” “唉,这大户人家就是慷慨。” 紫玉爹问:“阿牛,打听到你妹妹的下落了么?” 阿牛长叹口气:“没有,依我看,那柳如烟姑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这么大的能耐,她知道妹妹骗了她,那还有命活么?” “唉,那姑娘命比我们紫玉金贵,都是造化。”紫玉娘说着又抽泣起来。 9 阿牛看见我出现在他面前时候,像见到鬼一样哀号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道:“柳姑娘,你杀我可以,别杀我的爹娘,我娘有病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你就放过她吧。”我伸手将他扶起来,笑到:“阿牛哥说得哪门子话,我怎么会杀大娘和老爹,这次来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紫玉娘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叹气:“姑娘,你要怪就怪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舍不得我们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紫玉死,于是就同意她去找替身。” 素心终于憋不住了:“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大娘您能不能讲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 在当地,每年八月都有一个庆丰收的祭祀,在外人看来,是一个特别的仪式,都纷纷涌来观看。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每年的仪式都凝聚的一家的血泪。在附近的几个村庄,每年都会挑选出一个未出阁的最漂亮的姑娘做为祭祀品。他们将姑娘以出嫁的形式抬到丰收石,然后将姑娘杀死,投入沸腾的水内熬三天三夜。慢慢地,有的人家舍不得女儿就去找替代的姑娘,这姑娘必须要漂亮圣洁,否则还是要自己家的女儿自己死的。如烟的到来让村里的人很是兴奋,他们相信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姑娘做祭祀,来年一定是很好的收成。于是,紫玉就可以活了下来。奇怪的是,轿子还未抬到丰收石,忽然刮起了一场大风,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的时候,轿子里的姑娘已经不见了。村民们回去重新找紫玉,结果紫玉也不见了。他们认定是紫玉爹娘藏了女儿于是将他们赶出了村子,把他们的家园移为平地。当然被做成汤的就是另一个可怜的姑娘了。 素心不可思议地砸着桌子:“竟然有这么愚昧无知的祭祀,这么草菅人命难道朝廷都不管么?” 阿牛说:“姑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朝廷不允许有这种祭祀,这才变成我们几个村子里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可是,我是被谁救走的?紫玉怎么死的,和倾灵红香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一个细节,我问:“大娘,你有一味药材叫长白山老人参不知道是从何得来的?” “是紫玉从观音山的慧清大师那得来的,当时我病得快要死了,多亏这人参救了我的命,这慧清大师真是活菩萨。” 在回观音山的路上,我一直隐隐不安,虽然说有一个疑问解开了,但是等待我们的似乎是更多的疑问。而且离开观音山足足有五个时辰了,这五个时辰里,会不会又有人遭遇不测,我不敢想下去只能加快了脚步。 10 回到庙里天已经黑透了,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阿溪失踪了。 据另外两个姑娘说,阿溪和她们一起在佛堂里等马车,忽然她好象想起来什么似的就离开了佛堂,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一起去了慧清大师的厢房,明月安静地掌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一些事情的轮廓似乎慢慢的清晰起来。 “明日一早,你们都离开观音山吧,菩萨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尼实在惭愧,唯有将真凶揪出来才能以慰各位施主在天之灵。” 明月听了师父的话,点灯的手抖了一下,又镇定下来。 “大师说得对,这真凶是该到了揪出来的时候了。”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到我身上。我站起身来,围着明月转了一圈。明月不自在地低着头。 “请问明月师父,这每日各个厢房里的灯是不是由你来看管?” “是。” “那么就是说,别的师父不会动那些灯了。” “正是。” “这就对了。”我说:“素心你把你厢房里的灯拿来。”素心应声去了,一会儿就拿了回来。明月有些惊慌地喘着气。我说:“这灯是大有文章的。忘仙散这个东西恐怕对大家来说都很陌生,可是明月师父似乎就熟悉得多了,忘仙散,就是神仙也会忘记,这么多天来,我一直跟紫玉在山下,可是我被救回来以后这就有用途了,用途明月师父灌输给你们什么记忆,你们就会觉得那发生过,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饰紫玉的死因罢了。” 慧清大师惊讶地望着快要缩到角落里的明月厉声道:“啊?竟然就这种事?” “大师可能有所不知,事实是,我救下了要自缢的紫玉并跟她回了家。这期间发生一些事情和紫玉的死是没有任何关联的,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明月师父为什么要杀死紫玉。” 明月始终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慧清大师怒气冲冲地呵斥:“你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招来?” 明月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一直流下来,可是仍然不说话。 我忽然跪下拜下身去:“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慧清大师诧异地问:“施主这是为何?” “当日如烟被紫玉骗去做替身,山下的村民差点将我做成了祭祀的汤,如果不是大师及时出现如烟现在恐怕已做了冤鬼。” “都已是旧事,何必重提?” “如果不是大师的长白山老人参紫玉的娘早就病死了,您的大恩大德,如烟替紫玉再谢过了。” 慧清大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紫玉死得不明不白,明月还不快给为师说清白?” 我转向明月,微笑:“说吧,你不是早想说了么?” 明月恭恭敬敬地向师父磕了个头说:“师父,休怪徒儿不孝。紫玉是我杀的,因为我偶尔听到了她与您的谈话,所以为少死人,徒儿就把她杀了。” 慧清大师忽然愤怒地低吼:“住口,休在这里胡说八道。” 明月不抬头只自顾自地说:“那日徒儿经过师父的厢房听见紫玉跟师父诉苦,说起山下用活人祭祀的时候,紫玉施主说自己不想被做成汤,所以才出来找替身的,她很痛苦,因为她不想害人,而且她的娘亲为了她的事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师父就给了她半株人参,并说会治好她娘的病。但师父的条件是紫玉姑娘要不停地领来祁福姑娘下山,当然不是祭祀的,可是也要死。因为这样说起来,紫玉可以证明那姑娘是死在山下的和师父无关。” “一派胡言!”忽然一道细小的银光从慧清大师的指间飞出,快到我来不及用暗器打落。还没等素心尖惊呼出声,另一道暗器破风的声音划来,那暗器更快,在那银针离明月心房半寸时打落。 慧心大师吃了一惊。 素心笑道:“前辈已来多时了,现在可现身了吧?” 爽朗的笑声破风而来,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面纱,声音嘹亮:“两位姑娘果真不是等闲。” “你是谁?”慧清大师声音都有点颤抖。 素心冷哼一声:“大师,还请听如烟说完再申辩如何?” “其实在刚才之前,我还不能确定杀害倾灵和红香的就是慧清大师。素心记得很清楚,我被救的那个时辰,慧清大师和明月都在佛堂,所以她们不可能分身去救我,刚才我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慧清大师却没有否认,这是第一。第二,长白山老人参是非常稀有珍贵的药材,能治重病,而且对于练武之人更有事半功倍的效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师在练一种很邪门的武功叫毒血手。练习这种武功,必须每年有一个月里每天将自己浸泡在处女血里三个时辰。紫玉死后,你没有办法只有自己亲自杀人取血了。” 慧清大师终于安静下来,也不再争辩:“不错,你全说对了。” 黑衣人将面纱摘下来,竟然是山下的卖香婆婆,她笑咪咪地说:“我很少救人,因为我觉得没有值得我救得人,老婆子我在山下卖香,只有两个人老婆子我喜欢,一个是明月一个是如烟。如烟被紫玉带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有麻烦于是去把她救了回来,紫玉是我杀的,忘仙散是我让明月点的,这样的话,这老尼姑就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师姐这是何必?”慧清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我已罪孽深重。” “师妹,我在山下等了你四十年,可是你从来没有下过山,我一直在山下卖香,你做了多少年尼姑,我就卖了多少年的香。当初的确是师父将他毕生所学的精华传给了我,那是因为师父知道你有野心,怕你惹出祸端,可是你竟然一气之下出了家,还练起了这么邪门的武功。” “我发过誓,将来一定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 “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 慧清大师忽然泪水滂沱,她一直想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可是就算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恨了那么多年,也蹉跎了自己的年华。 佛堂里的菩萨仍然手托宝瓶,双目微磕,这世间的许多事都是当局者迷,太执着的人反而被执着所累。 佛曰。 空即是色,色既是空。 (三)发如雪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1 马车一路颠簸,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月,我拨开流苏的帘子往外看,好一个青山绿水。马夫和丫鬟在车头上说笑,见我探出头来,高兴地说:“小姐,已经到了伏龙镇了,果真像老爷说的那样是个风景秀美的世外桃源。” 丫鬟翠衣钻进车子里帮我整理头发,她说:“小姐,听老爷说,独孤世家是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家族呢,他们有一位祖先还做过我们国的军师,是不是真的?” 我微微一笑,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裳:“是的,独孤傲然是个非常有军事头脑的人,他指挥的征战,无往不胜。他当年衣锦还乡,君王还大肆土木为他在一块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建造了一所豪华的宅院,并把这个地方取名为伏龙镇。” “那小姐要嫁的独孤冷肯定也是个有才能有魄力的少爷。” “你也这么认为么?”我看翠衣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不觉得叹息。我所见过的富家少爷不少,但大多都是酒囊饭袋,就因为家世好,才整天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十五岁那年,我才知道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与独孤家的七少爷定了亲事。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八年之约,这已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他还说,当今女子哪个不把嫁进孤独世家作为自己的梦想,这是无尽的荣耀,是情爱无法相比的。 我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从小就比其他大家小姐叛逆得多,不过这件事,思前想后我还是随了爹的意思。 不嫁独孤冷,还会有第二个孤独冷出现在我生命里,不管我哭着或者笑着都要接受。再或者,我一走了之,凭借那些偷偷学来的武功一走江湖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我怕的不是吃苦,而是爹和娘没有儿子,一生的心血全放在了三个女儿身上,这不孝的罪名是背负不起的。 “小姐,到了。”马车支哑哑地停下,翠衣扶我下车,车夫去敲那足有一丈半高的朱红大门。 门开了,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管家开门,他的言语相当冷淡:“有什么事?”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老人家,我是柳家的车夫,送我们家三小姐过来,麻烦去通报一声。” 那老人立刻来了精神,已经被耸垂的眼皮遮住的眼睛睁得很大:“是表小姐来了?”他扭头朝里面喊:“阿牛,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表小姐到了。”他把门打开恭敬地给我请安:“表小姐,请跟我来前厅,老爷夫人一会就到。” 有不少好奇的小丫鬟一边打扫院子一边偷偷地看我,她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会礼貌地打招呼,表小姐好。我笑着一一回应不小心听见它们小声的议论:表小姐长得跟仙女一样呢。 翠衣立刻露出那种无比自豪的表情,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得到了无限的荣耀。 独孤老爷和夫人很快地赶来了。独孤夫人看起来非常年轻漂亮,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泪:“如烟,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爹和娘都还好吧。” 我恭敬地给她请安:“姨母,我爹和娘都很好,代他们问候您。”然后我微微福了福身子:“姨丈万福,如烟给您请安。” 独孤老爷高兴地捻着胡子:“如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这姨母姨丈是不是叫远了?。” 我乖巧地说:“是的,爹,如烟记得了。” 他们显然没想到好几年没见的黄毛丫头会出落得如此乖巧大方,而且,美若天仙。他们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脸上一闪而过忧虑的神色像一根弦一样绷紧了我的心。 2 本来按风俗说,姑娘出阁一定是要自己的夫君去迎接新嫁娘,只是奇怪得很,像独孤家这种名门旺族应该规矩更多才是,可独孤冷没有迎嫁不说,来到府上几日也没有见他的踪影。姨丈和姨母整日带我在诺大的府第上转悠,见过了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还有一些表兄妹。老太太是个非常淡然的人,她终日在祠堂吃斋念佛,日子也过得清闲。见我来到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冷儿是你二娘清怜的儿子,这孩子从小就勤奋肯读书,长得又俊俏,全家那么多子孙,我最喜欢的就是他。偏偏你姨母也最喜欢他,于是就和你爹爹商量从小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我低头但笑不语,扶老太太到荷花池赏花聊天。 “如烟,我们是名门旺族,所以这规矩是少不了的,如果不能适应就阁着吧,祖母给你做主做错了不妨事。二夫人是你夫君的亲娘,每天早上给夫人请完安就去给她请安,三夫人和五夫人就罢了,他们都是身份卑贱之人,不如我如烟来得金贵。” “祖母教训得是,只是三娘和五娘怎么能下得了台面?”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看老太太不想说,我也不敢多言,只能将就听下去:“其他人都无所谓,到是冷儿这孩子不善言辞,他可曾对你冷淡?” 想必老太太还不知道我没见过独孤冷的事实。 我微微一愣,说:“如烟来府上多日,还未见过夫君。” 老太太听完十分惊讶:“冷儿不曾迎嫁?” 我如实回答:“不曾。” 老太太像是生了很大的气,使劲用拐杖倒着青石的地板对身后的丫鬟说:“快去把老爷夫人还有七少爷叫到祠堂来,说我有话问他们。” 丫鬟应了一声就急端端地跑出去。我扶老太太回祠堂:“祖母不必生气,繁缛礼节如烟不在意。” “他们要是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自从你祖父过世以后,这家里好不容易才捞了个清净,如今他们又来找不如意。” 什么叫捞了个清净?难道以前不清净? 顾不得多言,姨母和姨丈已经赶到了,他们立在老太太面前神情慌张不安,老太太向四周看了一下:“冷儿怎么没到?” 姨丈迎上来:“娘,您先别生气,容我慢慢道来。” “怎么能不生气,迎接新嫁娘是风俗,像我们这种大户这么不重礼节,传出去的话我们被人笑话也就算了,还让如烟受牵连。孩子不懂事,你这做爹的也不懂事吗?” 姨丈遣散了丫头,在祠堂里走来走去,许久才说:“娘,事情到这种地步纸也包不住火了,冷儿他……” 还未说完,姨母就嘤嘤地哭起来。老太太见装更急了:“冷儿怎么了?” “冷儿,他死了。” 3 独孤冷死了。 这是我来到独孤家听到的第一个噩耗。当然,我不难过,只是独孤冷死得未免太奇怪了,在去迎嫁的路上死在了马车里。独孤家的那里马夫现在说起来还惊魂未定,那时候天色已晚,车夫见车里没声响就以为是少爷睡熟了,也没怎么在意。等找到一家客栈,叫少爷下车的时候,唤了半天也不见答应。车夫掀开门帘,独孤冷躺在马车里,脸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而死。当时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车夫马上差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 姨丈和姨母哭过半晌让信差带去口信:将七少爷就地埋了吧。还有个就是,这件事情要保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现在说起来,姨母还抱着我哭个没完:“如烟,你真是个命苦之人,刚嫁过来就守寡,这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我好奇地问:“娘不是说,这件事情还没有人知道么,你对府上其他上上下下的人说的是七少爷去外地会友,只要那车夫嘴巴牢靠,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怀疑这件事情。” “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姨丈愁眉紧锁。 我更加好奇了:“为什么要瞒?人死不能复生,这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姨丈叹息:“如烟你有所不知,这事情府上的人知道了,势必会引起恐慌。” “恐慌?”我小心翼翼地问:“如烟愚钝,还请爹讲明了。” 姨母闻言悄悄地给姨丈使了个眼色,姨丈马上说:“如烟,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就按爹说的做,其他的不要多言了。你以后自然会明白这些事情。” 见如此这般,我也不好多讲,忙借故退下。只是事情太蹊跷,似乎有一个迷团在脑海里越滚越大。老夫人知道此事后,反而很平静,她跪在菩萨面前说,这事没有别人知道么?姨丈答:如烟不是外人,其他的人都还不知道。老夫人闭上眼睛捻起了佛珠:那就好,你们退下吧。 难道独孤冷的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一个人在花园里走着越想越不明白,忽然有一阵碎小的脚步在我的背后轻轻地响起来,我停下,脚步声也停下,回头却没有人。我紧走两步,一个闪身跃到了那棵开得正妖娆的樱花树上。从掩映的花丛里伸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她四处张望像寻找什么。我从树上跳下来,微笑着朝她招手:“我在这里。” 这小姑娘长得相当精致漂亮,她见我立刻拍着手跳起来:“好极,好极,被仙女婶婶逮了个正着。” “仙女婶婶?”我笑:“你是谁的孩子?” “我叫蝶儿,我爹是三少爷独孤寒,我听奶妈说,七婶婶长得像仙女一样漂亮,我今天见到婶婶果然像仙女一样,蝶儿长大了也要这样漂亮。” 这孩子长得好,口齿也伶俐,让人忍不住地要喜欢。我拉她在樱花树下坐定:“蝶儿长大了肯定比婶婶还要漂亮。” 蝶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真的吗?”她的小手落在我瀑布般垂到腿间的长发上,瞬间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的头发不像婶婶这样漆黑漂亮。”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你的头发不也是乌黑的么?”我轻摸着她的小发髻。 “可是……” 一个绿色对襟小褂的下人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小小姐,你可真让我好找啊!”她见了我吓得慌忙跪了下来:“阿兰不知道七少奶奶在,冒犯了少奶奶,还请少奶奶开恩。”我笑着朝她点头:“不碍事,起来吧。”“谢七少奶奶。”“你叫阿兰?”“是。”“以后经常带小小姐到我的冷烟小筑去玩好么?”“阿兰记得了。” 我朝蝶儿笑:“乖孩子,以后不要乱跑,让阿兰带你去我的住所就好了。” 这孩子恭敬地作揖:“仙女婶婶,那蝶儿先走了。还有呀,婶婶有空可以拿李厨娘做的梅花糕给七叔吃,蝶儿每次送给他吃,他都好高兴呢。” 看他们离开,我忽然觉得不安,刚才的脚步声是又轻有碎没错,可是蝶儿的脚步凌乱,不象刚才所听到的。难道有人跟踪我? 4 翠衣打了清水,洗了毛巾给我擦手,嘴巴里还不停地责备:“小姐,您可真是顽皮呀,这么大人了,还弄了一手碳黑回来。” 我盯着手上的碳黑发呆,手却被翠衣夺了去:“小姐,您说奇怪不奇怪呀,他们这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可是又说不清楚是哪里怪。” 我笑道:“是哪里怪呢?” “谁知道啊,我觉得这全府上下都是怪人,那个四少爷更是奇怪了,今儿个在园子里碰见他竟然在跟几个小孩子抢包子吃,还把六少爷家的小少爷给打哭了。” 四少爷独孤凉? 传说中,江南第一剑的独孤凉竟然会和小孩子抢包子吃?仔细算来,独孤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已经有七八年了,此人桃花处处开,甚至有人送他一句话来形容他的风流——红粉深处剑骨凉。只是这两年江湖上忽然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这可真是让人震惊。不过,独孤世家的势力也真是了得,连这种消息都封锁得住,可见府上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嘴巴都严谨得很。 我说:“翠衣,你去厨房里找李厨娘,就说七少奶奶想尝尝她做的梅花糕。” 翠衣惊呼:“小姐,你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点的呀!” “是七少爷喜欢吃的。” “七少爷都已经死了,小姐你还惦记什么?”翠衣真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家伙。我瞪她一眼做个禁声的手势说:“我让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翠衣出门后,我独自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梳妆,想到我未曾谋面的夫君曾经住在这里,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前的样子。他一定是个喜欢清净而且睿智的人,他的书房里有大量的藏书,笔记,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他一定是个爱花的人,否则院子里怎么会栽满了桃花树,樱花树,海棠,腊梅。听这里的小丫鬟说,七少爷的冷烟小筑一年四季都是飘满花香的,他自己却不也不是那么爱花,只是时间长了,七少爷会多多少少讲一些事给她听。他说花是用来睹物思人的,所以这花是一定要开的。 妆梳到一半,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上面也抹上了黑黑的炭色。这黑色是从哪里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衣厨里堆了满满的衣裳,都是上好的绸缎,特别精细的做工,老太太对我也是疼得紧,送了一堆的礼物用都用不完。 我关紧了门窗宽衣解带,挑出一件白色的绣满樱花图案的衣裳换上。 “啪!”一声响,我吃了一惊忙遮住前胸叫到:“谁?!”声音是从屏风后面发出来的,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后面空空如也,只是地上掉了一把扇子。我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将它拣起来。扇子原来是挂上屏风上的,可是挂环没有断,扇子却掉了下来。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我渐渐地有点见怪不怪了。 刚换好衣服,翠衣端着还热腾腾的梅花糕走进:“小姐,这梅花糕做得可真精致呢,快来尝尝吧。” 这梅花糕做得确实精巧,我拿了一块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扑鼻的香,还有梅花的味道。我问:“翠衣,你知道这上好梅花糕是怎么做的么?” “是把隆冬的梅花和纯净的雪封在坛子里,埋在地下,等到第二年用的时候取出来做梅花酒或者做梅花糕。” “不错。那这梅花糕,你觉得怎么样?” 翠衣尝了一口,道:“清香扑鼻,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难得的佳品。” 我笑:“那好,你拿出吃吧,就当赏你的。” “谢小姐,那我就不客气啦!”翠衣说完高兴地坐下大口吃起来。我忧虑地看着翠衣吃东西的样子,心里一阵疼痛。独孤冷,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夫君,我一定会把害死你的凶手给揪出来! 5 我连续几天睡得都不太安稳,做噩梦,梦见有个黑影拿着发亮的刀子站在我的背后,醒来还是夜,就再也无法入睡。 早上起来给老太太和姨母姨丈二娘请安,在花园里遇见三夫人,她身后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福了福身子:“如烟给三娘请安。” 那少女也微福了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三夫人淡淡地笑:“如烟真是客气,这是我女儿鸳鸯,人长得拙不太会说话。” 我也不介意:“鸳鸯和我年龄相仿,说起话来也亲切,我在这府里闷惯了,三娘要是不介意,可愿意把鸳鸯借给我一天。” 鸳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然,有三夫人在,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应下来,我看得出来她是相当不情愿,三夫人却很高兴,她的想法我能清楚,一个侧室想在大家族立足肯定要和其他人搞好关系。 鸳鸯随我来到冷烟小筑,她相当拘谨,不怎么说话,当看到满院的樱花时,她露出惊喜的表情:“都说七哥的庭院花香遍地,原来是真的。” 我惊讶:“你没有来过?” 鸳鸯点头,羞涩地笑了:“这也不奇怪,女儿家和男子本身就有天壤之别。况且七哥清净惯了,不希望人打扰。尤其是他前年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从那以后,他的庭院里就拒绝人来了。” “大病一场?”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从那以后七哥就变得更孤僻了。”鸳鸯忽然笑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有,我想听。”我笑了拉她坐在樱花树下。 鸳鸯直直地看着我,手落在我瀑布般的头发上,赞叹道:“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我看向她的头发,很黑,但是总觉得哪有点不对,那颜色太死板了,甚至一点光泽也没有,像是挂了一层黑炭在上面。黑炭?我的脑筋里有灵光一闪而过。阳光下,鸳鸯的黑色发丝似乎夹杂着一丝银白。我轻道:“有一根白发呢,我替你弄下来。”鸳鸯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的手已经探了过去,撩起她头发的一刹那,晃晃的银白色闪疼了我的眼。 “鸳鸯……这……” 鸳鸯惊恐地推开我,用力地手手捂住自己的头发,她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我抓住她的手问:“怎么回事,怎么都是白的?” 鸳鸯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用力地推开我,哭着跑出了冷烟小筑。 我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沾满了黑炭的手曾摸过小蝶儿的头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是不是独孤家的女子头发都是白色的?当然这个推理是很荒谬的,并不是很合理。 翠衣一连几天都是蔫蔫的,没有精神的样子,见鸳鸯哭着离开,她从书房里走出来:“小姐,她怎么哭啦?” “可能下一个就轮到你哭啦。” “我好好的怎么会哭?” “说实话,这两天是不是都偷偷地问李厨娘要梅花糕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这事小姐也知道啊?” 我把手答在翠衣的手腕上,如我所料,翠衣的脉搏时快时慢,而且虚弱。她的唇色明显地变浅,整天都觉得乏力懒惰。她困惑地问我:“小姐,我病了么?” 我摇头:“不是,你中毒了。” 6 如果不是小蝶儿的一句话,我也不会想到这梅花糕里面大有文章。刚进府的时候,二夫人为了让我讨七少爷欢心还特意告诉我他口味的忌讳,比如不吃甜点。可是小蝶儿说,把梅花糕给他吃,他会很高兴的。 让一个不吃甜点的人爱上甜点的最快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糕点里放上罂粟花的果实晒干捻成的粉末。不管是意志力多强大的人,一吃即上瘾。而且这梅花糕里放了一个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吃了这种药的人会毫无所觉的一天天虚弱下去,一般的大夫是差不出原因来的。 奇怪的是,既然七少爷喜欢吃这甜点,这两年却没有什么事,只是在迎亲的路上忽然暴毙。 这一切的发生好象是故意安排好的。 我拿出冷香丸给翠衣服下,没一会儿她就全身发汗睡着了。小的时候我也是体弱多病,有一年跟着母亲去山上的寺庙里烧香还愿。我在寺院里玩耍于是遇见了我的师父,他说,这女娃儿筋骨匀称,眉目如星,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冷香丸是师父秘制的一种解毒药,来的时候他细细叮嘱,一定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决定先不把这一切告诉姨丈和姨母,一个人跑到厨房去找李厨娘。 厨房里的下人见了我都很慌乱,李厨娘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她说:“七少奶奶,厨房这烟火之地拿是您这金贵的身子骨能受得起的?” 于是,李厨娘一路跟随我来到冷烟小筑。 我请她坐下,奉上了一杯茶,她捧起来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李厨娘不过三十多岁,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却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我冷冷地笑,说:“李厨娘,你的梅花糕做得真好,别说七少爷,连我也爱吃呢。” “多谢少奶奶厚爱,以后我每天都做好派人送到你房里来。”她的眼光躲闪,双手不自觉地在衣襟上揉搓。 “好说。”我端起杯慢悠悠地品起茶来:“那糕点是你亲手做的吧?” “是的,祖传的糕点秘方。”李厨娘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汗。我微微地笑:“好吧,一会儿你差丫鬟送盘糕点来吧。”我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拿着吧,给你的赏钱。” 她道了声谢谢少奶奶就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这个时间姨母和姨丈大都在花厅里品茶,我赶过去发现三夫人和鸳鸯也在,鸳鸯看到我眼神里有惊恐的神色。她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花厅里还坐着一个俊秀儒雅的男人。小蝶儿正在他的膝盖玩耍,见了我惊喜地叫:“仙女婶婶。”我镇定地向各位请了安。 姨丈显得很开心,自从独孤冷死后,他很少这么开心地笑过,想到这里,我又有点不忍心。姨丈问:“如烟,你很少到花厅里来,有什么事吗?” “是的,爹。” 我看看周围的人不好开口,姨丈微笑着示意:“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 我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如烟就说了。如烟发现府内有人在食物里投毒,至于目的就不太清楚了。” 此言一出皆惊四座。姨丈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投毒?怎么可能?府上也没有什么人毒发身亡啊!”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独孤冷的死,不由得悲伤起来。那个儒雅的男子站起来,想必他就是小蝶儿的父亲独孤寒。他愤怒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是谁,看我不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头。”小蝶儿吓得跑到姨母怀里躲起来。 我安慰道:“大家别急,不如把当事人请来大家问清楚。”门口的小丫鬟有点吃惊,不过她表现地相当冷静,我说:“你去把李厨娘叫过来,就是老爷和夫人有话问她。”小丫鬟应了一声就跑去了。 气氛有些凝重,我们一群人坐在花厅里各怀心事。 这时候,小丫鬟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老爷,李厨娘死在柴房里了。” 7 李厨娘死了。 李厨娘死在了柴房里,她死的时候嘴角还是微笑着。姨母见状吓得晕了过去,于是姨丈也跟着离开了。独孤寒和我站在门口。他问:“弟妹不怕么?”我笑:“只是尸体有什么好怕的。”他沉吟:“说得有理,只是你应该感觉害怕才对,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我皱眉:“三哥何出此言?” 独孤寒不再说话,他走近尸体,蹲下:“是自杀。” “而且是服毒自杀。”我叹气,都是自己太掉以轻心了,李厨娘已经发现我怀疑她了,只是我太自信,所以失去了线索。 “弟妹好象对医学颇有造诣。” 我摇头:“不,是对毒颇有些了解。我师父是个老和尚,他整日闲了没事做就会研究各种各样的毒和暗器,而且他还有个特别有意思的唐门的朋友,每次拜访他都会下一些奇怪的毒让他自己解。所以我师父的造诣越来越深,他也会多少教我一些类似的东西。” 独孤寒笑了笑,他随我从柴房里走出来,把门关上。“弟妹冰雪聪明是不是对一些事情感到奇怪。” “是,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独孤寒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我不敢打扰就冒冒然地跟着,他走了半晌终于停下来说:“其实,七弟已经死了,对吧?” 我立在原地,嗓子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 他接着说:“七弟去迎嫁的事我是知道的,因为当时我刚巧路过花厅听到爹和娘说的。可是弟妹来了以后,爹娘却跟我们说,七弟外出会友,我就感觉他有了不测。” “那,你就不奇怪吗?” 独孤寒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的笑声相当凄厉。 我挡在他面前:“三哥,我有很多事不明白。” “不必明白,因为明白了也是无能为力的,独孤家的人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且独孤家每一代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男丁,这是代代发生的事。死人对于独孤家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像祖母,她亲眼看自己的儿子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爹一个。而我们兄弟七个,大哥在外经商时被强盗杀死,二哥是病死的,四弟现在已经疯了,五弟失踪两年后在花园里掘到他的遗骨,现在七弟也死了,只有我和六弟是正常的。可是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独孤寒痛苦地抱住头:“你看蝶儿她还那么小,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独孤家的女子从小就是满头华发,这是诅咒,祖宗留下来的,破不了的。” 我忽然打了个寒战,背后似乎站着独孤家世代被诅咒死的冤魂。到底是什么诅咒,使他们变成这样。 8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日上三竿了,翠衣正把一些书摊开了晾在桌子上。我起身责怪到:“你这丫头也调皮得很,这都误了给老太太请安了。” 翠衣也不羞,笑道:“我看小姐几日来都睡不安稳,今儿个睡得那么香就没多打扰。” “你晾这些书做什么?” “今儿个早上我去七少爷的书房整理打扫,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杯给弄翻了,茶水把书都打湿了,我这才拿来晾的。” 我皱眉:“你说是茶杯?哪来的茶杯?” 翠衣不解地看我:“就是放在书桌上的茶杯啊,小姐您睡糊涂了吧。” 我不再讲话,翠衣打了来清水给我洗漱。那些书都摊在桌子上,我仔细翻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独孤冷真的是个好学之人,字迹清秀,让我平生几分好感。他写的大多都是一些有关医药方便的知识,比如藏红花这种西藏名贵药材就记载了不少。 治各种痞结:藏红花每服一朵,冲汤下。忌食油荤、盐,宜食淡粥。 治伤寒发狂,惊怖恍惚:撒法即二分,水一盏,浸一宿服之。 治吐血:藏红花一朵,无灰酒一盏。将花入酒内,隔汤炖出汁服之。 可是在中原藏红花还是比较稀有的,我往后翻想要接着看下去,却发现字体都已经晕开了,手指摸上去,墨迹盈于指间。翠衣出去了一小会儿,不久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叫道:“不好了,小姐,三夫人的女儿鸳鸯跳井自杀了。” 自杀?又死了一人。 鸳鸯的尸体是早上下人打水的时候发现的。尸体已经飘了上来,泡得有些发白,三夫人扑在尸体上哭得不能自已。老太太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的丫鬟湘帘过来替老太太来安慰了几句就算罢了wrshǚ.сōm。姨丈平静地对一脸呆若木鸡的下人说:“把二小姐埋到祖坟去吧。”这些下人全都是痴呆的模样,不过他们相当镇定把尸体抬起来就出了门。 三夫人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我心里的积怨越来越大,姨母看到我这副模样也着实心疼,正巧赶上镇子的庙会,她说:“不如带着丫鬟出去散散心,这事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奇\这样也好,于是翠衣就跟着我出了门。 \书\翠衣一路上都表现得很兴奋,丝毫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她一会儿跑去买糖人,一会去看杂耍,玩得不亦乐乎。正午的太阳实烤得人难受,于是找了间茶馆坐下,翠衣一边帮我擦汗一边自责的嘟起嘴巴:“都是翠衣贪玩累着了小姐。” “傻丫头,我又没责怪你。” 茶馆的小二沏了壶茶上来,见了我微微一愣随着就惊呼出来:“小的斗胆问一句,小姐是不是独孤家新娶的七少奶奶?” 我不免有些惊讶:“你可曾见过我?” 小二挠挠头憨厚地笑了:“像小的这种出身怎么能见过小姐这等尊贵的人,只是听说独孤家的七少爷迎娶了个天仙般的姑娘,你看这镇上的姑娘连您身边的小丫鬟都比不上,更别说您了。” 翠衣一听可高兴了,也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你这小二却也有几分眼光,我们家小姐正是独孤家的七少奶奶。” 小二听罢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那神色颇为惋惜,他恭敬地将茶斟上,道了句慢用就要离开。我心存疑惑喝他:“慢着,你着小二也真有意思好象有话要讲,却又吞吞吐吐的样子。” “七少奶奶,小的耳朵贱,听了些不该听的,否则您要是怪罪小的造谣,这罪名小的可担待不起。” “但说无妨,说错了我们家小姐也不会怪罪你。”翠衣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坐吧,慢慢说。” 小二见翠衣如此这般就有了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也定下来,就开口说:“七少奶奶,您是刚嫁过来不知道,小的看您这样一大好的佳人也觉得可惜了。” “此话怎讲?”我示意翠衣偷偷地去四周看有没有人鬼鬼祟祟的人。 “我有一个亲戚是在独孤家做下人的,有一次喝醉了酒,他不小心讲出来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凡是进独孤家的家丁都有一个共同的约定,绝对不许将独孤家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说出去,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怪不得独孤家连丧两条人命也没有官府的人前来调查这件事。我微微地点了头,心里有了主意:“接着说。” “我那个亲戚说,凡是独孤家的子孙后代都被诅咒了,因为他们的祖宗独孤傲然杀了他最爱的那个小妾,那个小妾在临死的时候头发忽然变得雪白,那年八月的雨下得特别凶,还闹了水灾。” “难道镇子上的老人们都没听说过这些事么?” “没有。独孤家的家规太严了,乱说的人都死光了。”小二说着不自然地向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什么鬼魂之类的东西跑出来咬住他的脖子。 “独孤傲然为什么要杀他的小妾?”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这事可能也是一辈传一辈,传到这一辈也就传得面目全非了。” 我心神领会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赏你的。”小二把银子收下欢天喜地的去招呼别人的客人。 9 回到府上已经很晚了,老管家钟叔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我。见了我,脸上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他说:“七少奶奶,您要再不回来,老身可要派家丁去找您了。” “钟叔,翠衣回来没有?” “老身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见过那丫头的踪影。” 我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翠衣跟了我许多年,贪玩谗嘴却也不是不受规矩之人。我在茶馆等了她许久也不见她的影子,眼看这天都黑下来了才抱着一丝她已回府的希望赶回来。听钟叔这么讲,我的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恐怕翠衣已经遭到不测。 “七少奶奶别急,那丫头可能一时贪玩晚回来一会儿,我派家丁去找,老太太今天老念叨你吩咐我等你回来立刻去她房里。” “我知道了,钟叔,翠衣就拜托你了。” “少奶奶客气了,这是老身分内的事。”钟叔说着招呼几个家丁就出去了。 我赶到祠堂老太太正跪在菩萨面前念经。我轻轻地唤到:“祖母,如烟给您请安。”她睁开眼睛对身边的丫鬟湘帘说:“我想和如烟单独说说话。”丫鬟应声退出房门并把门关上,我扶老太太起来坐在当前的太师椅上。 “祖母今天叫如烟来有什么事?” “如烟,你虽然算过了门,但是跟冷儿却也没拜过堂,我思前想后啊,还是决定破个规矩把你重新许配给清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吃了一惊,忙推脱:“祖母对如烟好,如烟心里明白,只是我已经嫁了七少爷,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如果真要怪也怪如烟没福气,祖母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如烟,你那么懂事,祖母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是进了独孤家确实是害了你。” “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夫君的死是意外,李厨娘是以死谢罪,而鸳鸯是自己想不开。祖母年岁大了,整日烧香,这菩萨的眼睛看得实在总会还我们太平的。” 老太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就你这张小嘴巴巧,哄得我这老太太没话说。可是,他们的死并不是偶然,都是祖宗上遭的孽。” 我犹豫了一下说:“祖母,如烟有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讲。” “祖母所谓的祖上造的孽,不知道是造的什么孽。” 老太太叹了口气,手里的佛珠又捻动起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确实也不该瞒你了。当年我们的祖宗独孤傲然是王身边的红人,他退隐后住到这伏龙镇是天下皆知之事。后来他娶了一房妻室,那女子贤良淑德与独孤傲然相敬如宾。再后来,独孤傲然去山上狩猎的时候救回一受伤的女子,那女子有倾国倾城之貌,他很快就爱上了她,并且收她为妾,也就是三夫人。三夫人非常得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却在大夫人的汤羹中下了毒药,大夫人是微笑着死在独孤傲然的怀里的,他心痛不已于是举剑刺进了三夫人的喉咙,三夫人的头发瞬间变成银白色,当时天色大变,电闪雷鸣。庭院里的樱花落尽,她死的很安详。独孤傲然也自裁而死。当时也奇怪,三夫人死后,大雨连下了两个月,乡民遭受了洪水之灾。从那以后,凡是独孤家的子孙,都会死得只剩下一棵独苗,而且死的方法千奇百怪。凡是女子生下来就是一袭白发,未出阁就香消玉陨。” “祖母,那二夫人呢?” “如果没有二夫人,也许独孤家就散了。独孤傲然死后,她独自一个人把家族经营起来,所以独孤家才有了今天。不过可惜的是,二夫人的孩子在三夫人死后也胎死腹中了。” 我叹息,真是个命运波折的女人。 10 翠衣失踪了。钟叔带人找了好几日,每次都是一脸失望的回来。他安慰我:“吉人自有天相,少奶奶不要太担心了。”我开始仔细分析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独孤冷死后,我先后发现李厨娘做的梅花糕里有毒,可是其他人吃的梅花糕里并没有毒,这说明,下毒的人是针对独孤冷。事实证明,独孤冷两年前,是得过一场大病,根据鸳鸯描述的当时的情况,确实是中毒后毒隐发作的表现。他没有在两年前被害死,而是在两年后迎嫁的路上暴毙。根据他看的书来讲,他后来也是知道自己被下了毒。如果说他是中毒而死,那么他研究了那么多关于医药还有毒方面的书籍,未免也太没用了。 李厨娘的是畏罪自杀。她大不必这么做,有这个时间她可以借故出去买菜溜出府,从此不再回来。可是,她和七少爷无怨无仇,又何必害他? 鸳鸯看起来是个性格柔弱的人,让她下决心去自杀也是个很难的事吧。只是她是怎么跌到井里去的?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有跳井的决心? 我在花园里被人跟踪,在庙会上翠衣的失踪恰好证明了我的推测。一个轻功比我要高明许多倍的人正在偷偷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下一个被害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我?我越来越发现事情不仅仅是诅咒来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起床又是日上三杆。我最近越来越渴睡了,心情也越来越苦闷。去花园里和小蝶儿玩游戏,我蒙了双眼,小蝶儿跑着道:“这里,抓我呀,抓我呀。”我故意抓偏方向乐得小蝶儿咯咯地笑。 忽然我的腰被抱住了,一只不怀好意的手将我揽得死紧,口里戏谑地道:“抓住了,抓住了。” 我解开眼罩看见独孤凉无赖地抱住我,怎么也推不开。小蝶儿乐得拍手笑:“好极,好极,四叔也来玩游戏。” 我心一急正要点他的麻穴,他却忽然伸手挡住了我的手指,正色道:“姑娘好身手。” 不服输的性子使上来,我凌空一个飞腿,不自觉地与他过起招来。这独孤凉虽然疯疯癫癫的,武功却是了得,如果他拿剑的话,以他的快,狠,准,我肯定拼不过十招。不过论技巧和敏捷,我不在他之下。 那种奇怪的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我一个疏忽给独孤凉逮到了死穴,他将我困在怀里,调笑道:“姑娘生得美做我妻子怎么样?”这家伙真是疯了,我受不了地想要反击,忽然远处传来惊呼:“四少爷,你爹来了,还不快把你弟妹放开。”独孤凉一听到“爹”这个字,急忙放开我大呼小叫地跑了。 三夫人走过来拉着我前前后后的检查:“没伤到吧,四少爷身手好没想到如烟竟然也会武功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抬眼看到三夫人腰上挂着个精致的香袋,不由得惊呼:“好漂亮的香袋!” “这是鸳鸯亲手给我做的呢。”三夫人抹了抹眼睛:“看见你就想到我们鸳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三娘节哀。鸳鸯那天晚上有什么不对劲么?” “那天下着雨鸳鸯本来是给五夫人送鞋样,也没什么不对劲,可是见她很久没回来,我去五夫人那里问,她说,鸳鸯已经回去了。我也没去鸳鸯房里瞧,第二天下人就把她的尸身从井里打捞出来了。”三夫人的心情很低落,她身边跟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丫鬟,看起来很羞怯的样子,深埋着头。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回七少奶奶的话,珠儿。” “好珠儿,快扶三娘回房休息吧,如果三娘想找人说说话,你就来冷烟小筑找我。” “珠儿记下了。” 我又安慰了三娘一番才带着小蝶儿离开。小蝶儿抬起头好奇地问我:“那个珠儿姐姐是丫鬟吗?” “对。” “哦,可是她跟阿兰长得不像。” 我轻拍她的脸:“傻孩子,人跟人哪能长得一样的?” 11 我只见过五夫人一次,记忆里,她是个纯净而美好的女子,很年轻,不怎么喜欢说话,有一种婉转之美。可府上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她,出身青楼的人连下人都看不起。 五夫人住在锦绣园。因为宅院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早知道就该让丫鬟带着过来。我从来都不知道独孤家这么多号人,竟然还空着一处院落。院落相当破旧,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大门上的红漆字已经班驳得不成样子,依稀辨认出几个字:藏娇阁。 金屋藏娇? 独孤家所有的院落都没有门,只有这个院落有门,还上了锁。 我往前走两步,正想推推这道门是不是虚设的,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柔媚的女声:“别推那个门。” 我吓了一跳,回头,是五夫人。 “为什么?” “那门里不干净。” 我乖巧地笑道:“五娘,我正要去你的院落找你,一时迷了路,就走到这里来了。” “找我?”五夫人微微的笑:“有什么事?” 她并没有邀请我的意思,我也不再客套直接问:“我只是想问五娘,鸳鸯死的那天晚上,她来给五娘送过鞋样。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是来给我送鞋样,送到了就走了,离开的时候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走的时候开始下小雨了。” “哦,是这样。”我皱眉努力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 五夫人微笑着绞手里的丝帕:“你怀疑我?” “如烟只是想了解。” “没用的,嫁到他们独孤家就等死吧,不被诅咒死也被吓死或者折磨死。我这种卑贱之人死不足惜,如烟,你刚嫁过来就守了寡妇,真是可怜。”她脸上并没有怜惜的神色,反而很讥讽。我不想再理她,看了一眼那神秘的院落,转身离开。五夫人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她的气质不像是会说出这等话之人。不过,我是不想再看见她这副讥讽的模样。 路过厨房的时候,我好奇地朝里面望了一眼急急地往前走,脚下噼里啪啦地响。 是一种花,蓝紫色,六片花瓣,红色花蕊,有异香。花已经被晒干了,我拣起一朵来,是藏红花没错,独孤冷的书里有记载。一个家丁走过来,恭敬地叫了声:“七少奶奶好。”他开始把干花一朵一朵地拾起来放在一个小坛子里。 “这么名贵的花是做什么用的?” “哦,是二夫人吩咐做成养颜粥给小姐们喝的。”家丁把花收起来,只听有一个女声从厨房里传出来:“三郎,将梅花坛从地窖里搬出来。”家丁应了一声就痛快地去了。我一时好奇封在坛子里的梅花是什么样子的,也想跟了去,却被钟叔叫住,他说:“七少奶奶,我可找到你了,有翠衣的下落了。” 翠衣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妇送到府上来的。她的表情呆滞,不时地玩弄着手里的糖人。我叫她一声:“翠衣,来这里。”她怯怯地看我一眼,然后躲在那对老夫妇身后。我的心一紧,眼泪差点落下来。老夫妇说,他们发现翠衣的时候,她躺在稻田里像个死人一样,她的脑部受过重击,醒来以后谁都不认得,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是翠衣身上带的银子有独孤家的字样,于是赶紧把她送回来。 入夜,把翠衣安抚睡下,我换上夜行衣准备出门。 那个叫藏娇阁的院落,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定是独孤傲然三夫人的居所,后人把它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那个不干净的地方。 夜静悄悄的,只有打更的人在敲着锣鼓巡视。五夫人的锦绣园紧挨着藏娇阁,锦绣园的灯火已经灭了,我直接翻墙进入这所破旧的院落。 其实,我本身并不相信有鬼魂这么一说,而且也不相信鬼魂能害到自己的后人。这未免太荒谬了点。院落里杂草丛生,大屋上的窗户纸翻飞着,屋门上却没有上锁,轻轻地推开,陈年的红木门发出破碎而苍老的支呀声,一股尘土和腐旧味道扑鼻而来。我忍不住掩了一下鼻子,空气太糟糕了,让人想要呕出来。我从怀里掏出夜明珠来,漆黑的屋子顿时明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女人住的房间,轻纱罗帐,铜镜前还有未搽完的脂粉和一些首饰。 书房和卧房是连在一起的,这个书房让我想起独孤冷的书房,都是一样的满满的书。墙上还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女子有倾国倾城之貌,气质高贵而内敛,她微笑着置身于一片樱花灿烂中。画上有题字:佳人如斯,夫复何求。独孤傲然。 他一定很爱她吧。 爱之深,责之切。有了这种爱她的心情,他杀了她,就也等于杀了自己。 书柜上放着大量的画轴,我拿着一幅打开看,还是那女子的画像。那女子叫凉月,清凉的月光,好有意境的名字。书桌上放着一本随笔,和那刚毅的字迹不同,娟秀而灵巧。 我刚要打开,那破旧的门竟然支呀一声自己开了。 我立刻将夜明珠收到怀里,藏在桌子下面。门开了,卷进一阵阴森森的风。忽然我听见脚步声从背后响起,还未来得及转身,一个木棒袭上后脑,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13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人捆绑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封住了。这是一个暗阁,头还在隐隐作痛。很快地,我便能适应眼前的黑暗。暗阁是镂空雕花的,我挣扎了两下发现并没有什么用。透过隐约的烛光,我看到这并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房间的摆设,有女人的说话声音伴着一股幽香清晰地传过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声音相当冷酷沙哑,却又似曾相识。 “办妥当了。”我看见声音的主人,她跪在地上,无比虔诚,一如我一开始见过她的模样有一种婉约之美。 “你亲眼看见她断的气么?” “回娘的话,女儿将她打晕后埋在了藏娇阁的杂草丛里。想那柳如烟有天大的本事即可也就没了性命。独孤家发现七少奶奶失踪怎么也不会想到哪个老院落去,就算想到了,也以为是鬼魂所为。” “那个柳如烟是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下一个轮到谁了?还请娘吩咐。” “先歇歇手吧,过些日子再说,这些日子也够他们吓得了。” 我气得肺几乎要裂开,一挣扎头撞在了暗阁上“咚”的一声。五夫人吓了一跳,厉声问:“谁?!” 她走过来把暗阁打开,发现我五花大绑地躺在暗阁里,大叫一声跌在地上,她显然是吓傻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叫:“娘……”那个黑衣的老妇打开窗户一闪身就不见了。我从心里冷笑出来,这是什么娘亲,让自己的女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出了事自己先逃。 “柳如烟,你没死?”她将我嘴上的布解开。 我冷笑:“五夫人,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你所为。” “是又怎么样,可惜你永远也没机会说出来这件事了。”她从墙上挂的剑鞘里拔出剑就要刺过来。我闭上眼睛,等待这最后一下的疼痛,只听“咚”的一声,五夫人吃痛地叫一声跌在地上。 门被踹开,独孤寒首先闯了进来,紧接着,姨丈姨母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他们随身的丫鬟都进来了。五夫人看到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独孤寒过来帮我解开绳子,老太太看我满身的伤,心疼地哭起来:“你这狠心的婆娘,害我儿孙,你这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有什么话说?” 五夫人不怕反而笑了:“害你儿孙如何,你这死老太婆。” 老太太的丫鬟湘帘扶我站起来,他们的情绪都相当激动眼光如刀子一样瞪着五夫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是觉得有太多的疑点没有解开,忙喝住众人,生怕谁一个忍不住拔出剑抹在五夫人的脖子上。 我说:“五夫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交代如何杀死鸳鸯的吧。” 五夫人镇定地笑:“我没有杀死鸳鸯,她是的确自杀的。” 三夫人哭闹着就要扑上来,被独孤寒拉住,他哭得肝肠寸断:“你个狠心的女人怎么可以杀我女儿。” 五夫人依然很镇定:“我没有杀鸳鸯,鸳鸯那日给我送了鞋样就回去了。至于她为什么要自杀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姨丈痛心疾首地问。 五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此刻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优雅地理理头发,然后坐到桃木椅子上说:“我没做过什么,止不过在四少爷的茶里放了点失魂香让他变疯,在七少爷去迎嫁的时候,在他的香囊里放了点七日追魂散。说起那个七少爷也真够大命的,吃了那么久的梅花糕都吃不死他!” 我笑起来:“原来,那梅花糕是你做的。我早就奇怪,李厨娘为什么说起话来底气颇软,一开始以为她心虚。原来糕点是你做的,而她只不过想邀功而已。我早就知道李厨娘不是自杀,因为没有一个自杀的人会用唐门的万蚁噬心散自杀。持有这种毒药的人一定知道这毒药的威力,万蚁噬心,怎有上吊来得痛快?” “我真小看你这丫头了,竟然还识得唐门的毒。”五夫人笑得凄惨。 “这点还难不倒我,只是你千算万算,只是算漏了一件事。”我微微一笑,心里不觉得甜蜜起来。 “什么事?” “那就是,我的夫君,独孤冷,他没有死。” 此言一出,众座皆惊,姨母道:“难道是那车夫说谎?” “这只是车夫的片面之词而已,况且谁都没见过他的尸首不是吗?独孤冷迎嫁没有回来,有害人之心的人只知道他遇了害,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掩藏自己,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要害人。”我顿了顿看着周围惊讶的神色接着说:“我在花园里有人跟踪,脚步很细碎,如果是男人,那着地的鞋掌一定是比较宽的,而且声音要厚实得多。我在花园的一棵樱花树下发现一半的脚印,意思说,凡是跟踪人的人都是半踮着脚尖走路,以免发出太多的声音。那个鞋印很窄,一看就是女人的。大家也知道丫鬟的鞋子大多都是粗布的,踩在土上仔细看,地上会留下很粗糙的印子。而小姐和夫人们的鞋子是缎子做的,平滑柔软,踩在土上就是细腻的一层。而我看见的那个脚印就是绸缎鞋子留下来的。”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我偷偷地观察了每个人的表情,心里偷笑了一下。 丫鬟端来一杯茶,我喝了一口继续说:“那天我去逛庙会,走到热闹的地方就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那人本来是想伤我,可是见翠衣出去,就把她给掳了去打伤了。” 五夫人听得有些痴了,木然道:“这话不假,那日本想把你掳去然后吓吓这帮老爷夫人们,可是你半天未出来,却见了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就顺势将她掳了去。你这丫头果然精得很。” 我微微地笑,独孤寒心急地问:“既然你说七弟没死,那他又在哪里?” 我向四周看了一下,大声喊:“独孤冷,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这丫头果然精得很。”独孤冷从另一个暗阁里翻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果真如我想象得那样,风度翩翩,睿智而英气。 “冷儿。”老太太惊喜地喊。独孤冷将祖母扶到椅子上坐下说:“如烟,你怎知道我没有死的?” 我心情愉快起来:“这还不简单。挂环没有坏的扇子怎么会自动从屏风是掉下来,好久没人读书的书桌上怎么会有新鲜的茶水。茶水泼到书上,前面的字体没有晕开,后面的字体却晕开了,这只能说明,字上刚写上不久的,墨迹和纸还没有完全亲和就被水泡透了。还有,如果没有你,我被五夫人活埋后怎么会神秘地出现在她的暗阁里?在我们当地,许多大户人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设置了许多机关以备不时之需。我想,这就是你藏在房间里而不被人发现的秘密所在吧。” 14 五夫人看见独孤冷的现身,激动地全身发抖,她的声音颤微微的:“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下毒的?”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是谁下毒。两年前,我大病一场,后来才知道是梅花糕所为,那时候做梅花糕的还不是李厨娘,是另一个厨娘,我病好不久还没有调查这件事她就死了。说来也奇怪,两年来,独孤家竟然没有再出过人命,我也没能查得出原因。后来再要梅花糕,里面再也没有了毒,直到我迎嫁如烟,发现有人在香囊上放了毒,才多了假死这么一出戏来。” 五夫人狂笑:“我本想让柳如烟也病个死去活来。” 姨母气得上去踢了她一脚,骂到:“贱人,我们独孤家跟你无怨无愁,老爷还花大价钱把你从妓院里赎出来,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 五夫人凄厉地笑,那眼神中似乎要冒出火来:“你也配跟我说无怨无愁。是谁说我是凉月姑娘的转世怨魂,然后把我扔到山里喂狼的。要不是我娘心疼我跑到山里将我救出来扔在了镇子里,说不定我早就被狼吃了。可惜我命不好啊,竟然被一个老鸨拣到了,从小在青楼长大看尽了风尘。” 姨母大惊,倒退了好几步:“怎么可能,嫣红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五夫人哭着大喊:“你看错了,我没有死,我变成妓女,还被自己的爹买了回来做小妾!所以我恨你们,我要将独孤家的人一个一个地杀掉!”她把头发散下来,乌黑的青丝里面,银白的发色像雪一样倾泻下来。他衣服扯开给我们看,一块樱花般的胎记。姨母姨丈都惊呆了,许久,姨母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大叫:“我的嫣红啊,你真的是我的嫣红啊!” 我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丈滩在椅子上慢慢地道出来事情的原委:“夫人以前生了个女儿,那女娃儿生下来左肩就有一块樱花般的印记。而独孤傲然的三夫人左肩膀也有个印记。于是这个女娃儿被认为是凉月姑娘的转世。经过一家人的商量过后,众人还是决定将这个叫嫣红的孩子杀死扔到山里去。” 二夫人听着这里啜泣不止:“也许我照着老爷说的真把嫣红掐死也就没有今天的悲剧发生了。嫣红刚生小来就特别可爱,当她被掐得窒息的时候,我实在不忍心了,就跟夫人说已经断了气。当然,我没把她扔到山上去,而是扔到了镇子。” 独孤冷慢慢地靠近我:“那,五夫人所谓的娘是另有其人了?”他用手臂圈住我的腰:“如烟,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我摇头:“这个不难。”我走到三夫人面前问:“三娘,能否把您的香袋给如烟看一下。”三夫人脸色微微地变将香袋解下来放在我手上。其他人都好奇地看着我的举动,我将香袋放在鼻子上嗅了一下:“好美的味道。前几日我和三娘在花园里遇到,当时这个香袋的香味特别的浓郁而且独特。如烟天生就对花粉比较敏感。而今天在五夫人的屋子里,我又闻到了这个味道。当时,这个房间里只有五夫人和她所谓的那个娘两个人在。五夫人身上只有脂粉味,所以这个五夫人的娘就是三夫人——的丫鬟,珠儿!” 五夫人大惊:“不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三夫人身后的丫鬟身上,珠儿惊慌失措地跪下:“七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珠儿整日跟着三少奶奶身上是沾了香味没错,可是少奶奶也不能因为这片面之词冤枉了珠儿。”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谁说我家小姐冤枉你啦?” 翠衣挺着骄傲的小胸脯进来,将一套夜行装和一些易容的道具扔在地上:“小姐,事情我都办妥啦。这是从珠儿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珠儿也不狡辩,恨恨地道:“柳如烟,算你狠。” “娘子,你怎么会怀疑她的?”独孤冷干脆称我为娘子。 “那日在园子遇见三娘和珠儿,小蝶儿说,她和阿兰不一样。我本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才想到,珠儿和其他丫鬟不同的地方。一般丫鬟用的帕子都是粗布的,而珠儿却拿着一块上好的苏州绣帕。” 五夫人几乎要发疯地扑上去:“你为何要害我?你为何在我来到这个家后出现告诉我这些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错,珠儿年纪那么轻,不可能知道五夫人从前的事。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背后都有一个主谋在背后悄悄策划着。” “他是谁?!”众人问。 我弯起来嘴角指向那个坐在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人:“那个主谋就是她!” 15 二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地站起身来。在众人无法置信的眼神中,我道出了事情的真相:“独孤家的女子世代都是银白色头发,那并不是因为受到了诅咒而是因为,二夫人吩咐厨子在小姐们喝的粥里加入了藏红花。藏红花本来是非常名贵的药材,可是这葬红花却混进了一种叫草红花的药材,名字只差一个字,混在一起再加上唐门的一种毒就会使人的头发变白。”我转向五夫人问:“嫣红,你是来到府上头发才变白,而且才相信珠儿说的话的吧?” 五夫人木然地点了头。 二夫人微笑着看我,然后优雅地开口:“如烟说得都对。珠儿也是我安排的人。只是我当年一心软就留下了嫣红并把她扔到妓院门口。也许是父女天性,老爷竟然第一次看见嫣红就把她从妓院买回来,放在锦绣园,给她吃好喝好。于是我就让珠儿伴成老人的样子教她一些使毒的方法,并告诉她自己身世的真相。嫣红这孩子也单纯,竟真的以为是世外高人在帮她,也就傻傻地相信了。” “最毒妇人心,我待你不薄,你怎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姨丈痛苦地捶着桌子,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二夫人不在意地笑:“杀冷儿是因为冷儿太聪明了,不得不杀。我曾经答应过我的娘亲,假如事情败露了,就把祖先婆婆的尘封的书挖出来重见天日,独孤家的诅咒也就算破了。” “此话怎讲?”姨丈问。 二夫人只是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娘亲说,那个坛子就埋在藏娇阁里唯一的那棵樱花树下。冷儿,你和寒儿去把那个坛子给挖出来。” 独孤冷和独孤寒去了不一会儿然后抱着个坛子回来。 打开坛子,里面是一本书,确切的说是一本笔记。笔记了记载了当年发生的所有的事。笔记是独孤傲然的二夫人写的,记载了一段浪漫又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叫楚双儿,十八岁那年,我爱上了一个传奇般的男子。他中毒躺在一个破庙门口,我救了他。我是唐门的弟子,为了她,我坚决地离开了师门与他来到这个世外桃源般美丽的地方。他叫独孤傲然,他有妻子。他的妻子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他不爱她,也不爱我。他谁都不爱,不过他对我们很好,我爱他这就够了。 我希望一辈子能这样在他身边,如果……她不出现的话,这一切都成为现实吧。 傲然那日去山上打猎,回来的时候,马背上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有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她受了很重的伤。新伤旧伤叠在一起惨不忍睹。 他不再每天都出去打猎,而上守在她的床边,不分日夜地照顾她。他的眼神里有疼痛和热烈的爱慕。我的心悄悄地疼痛,恨不得那女子一夜之间死掉。 那女子终于还是康复了,她美丽得那样耀眼,让我与大夫人都羞愧于她的美丽。她叫凉月。 凉月的确是个好女子,温婉善良,她喜欢安静于是住进了宅院里最偏僻的藏娇阁。每晚,我都会偷偷地跑去她的院落,透过烛光看他们的影子倒影在窗户上。他为了她学习画画,只画她的模样。 我是那么的爱着那个男人,只能心痛地看着他为博其他女子一笑散尽了光华。终于有一天,一位高贵的访客的到来,打碎了我内心的平静。那位访客自称天子,他看见凉月的时候眼睛如星月般灿烂。如我所料,当天趁傲然不在,他去了凉月的藏娇阁,我躲在窗外头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凉月公主,你可以选择,跟我回去做我的妃子,或者留在这里,等着给独孤傲然收尸。” “我既然嫁给他就不会改变,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可别忘了,当年是独孤傲然带兵灭了你的国家,俘虏了你们国家的人。” “你也别忘了,我被你囚禁了两年还是逃了出来,而且遇见了独孤傲然,我不管什么世俗什么权势,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原来的凉月公主已经死了。我只是凉月。”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自然会再来拜访,到时候再给答案也不迟。” 我感觉我的机会来了。 大夫人那几日病了,凉月嫌下人熬的药太糙了,于是每日亲自下厨煮药。我的心被撕扯着,我知道假如傲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必定死也不会放凉月走,可是,我不能没有他。于是,趁凉月出去喝水的空当,我将唐门最致命的万蚁噬心散放到汤药里。服了这种毒药的人会有万蚁噬心之痛,可是脸上的表情确是微笑的。看见大夫人微笑着死去,我哭得肝肠寸断。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可是,我不能没有独孤傲然。 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凉月毒死了大夫人。 在藏娇阁的院子里,独孤傲然将剑指在凉月的喉咙上,他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讲,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我以为我看错了或者听错了,凉月竟然微笑着点了头,她说:“是的,是我毒死她的,我不能容许自己爱的男人身边有其他的女人。” 那剑锋几乎就没有犹豫地直直地刺进了凉月的喉咙。刹那间,凉月的长发像受了惊吓一般飞扬起来,青丝在一个眨眼的姿势就变成了被月光照亮的雪一样白。 顷刻间,电闪雷鸣,樱花纷纷败落下来,大雨滂沱而至。 独孤傲然将剑拔出来,猛地刺进自己的腹部。他们双双躺在樱花淡尽的院子里,安详地睡去。 我的尖叫声被雨声吞没。我爱的男人是个薄情之人,他只爱凉月一个,他在死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那个叫楚双儿的女子要怎么活下去。他没有了凉月不能活,我没有了他一样没有了活下来的理由。 我要找一个活下来的理由。 我恨他。 我不能报复他,我还能报复他的子嗣,我要让他痛苦,永世不得安宁。 于是,我告诉他幼小的小孩,他们受到了诅咒,他们都是单纯的孩子,于是就相信了,我在家谱上记载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胎死腹中,其实我生了个女儿,叫楚晓婉。她将继承我的事业。将来晓婉的孩子也会继承我的事业,直到独孤家灭绝,或者独孤家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么我写的这个笔记就会公开,我下的诅咒也就不再存在。 如果独孤家的后人们,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请不要难为我的孩子,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祖奶奶这个可怜的女人报复她薄情的男人。 如果我的孩子们,独孤家最后一个子嗣也死掉了,请将他们厚葬,因为我也很爱他们,即使我杀了他们。 这世间痴情的女子有许多,我说出来,你不想听,也罢。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四)陌上桑 1 一只白鸽划过暗灰的天空落到冷烟小筑的窗前。它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疲倦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我推开窗户将那白鸽抱进屋里,从它的脚上解下纸筒。 如烟: 繁花城外往西三十里的桑香镇找戚老怪。此人被喻为再世华佗,不过这老头儿脾气像名字一样怪,愈是与他相交甚好的人,他就愈是懒得出手相救,所以勿提为师名号。医与不医全看他的心情,这也是四少爷的造化了。 沧海亲笔。 独孤冷坐在窗外擦他的剑:“一会儿就去花厅给爹和娘还有老夫人辞别,这繁花城离伏龙镇要十天半个月的路程,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翠衣在一旁整理着衣物,终于忍不住插了嘴:“可是,若那怪老头儿不肯为四少爷治病,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这鬼丫头,若是不去,岂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那姑爷能不能让小姐带翠衣一起去,她说这一路颠簸不是去游山玩水,不想带我去受那份罪。” “既然是如烟决定的事,我说也没用。”独孤冷把手中的剑满意的插入剑鞘,微笑着看我:“如烟,就按你说的做吧。” 话说自从四少爷疯癫了以后就成了老太太的一块心病,到处都求医问药也没有郎中诊断出结果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整日的唉声叹气怕只会愁出病。我的师父沧海大师的故交甚多,其中不乏一些曾经名贯江湖,后来隐姓埋名的老前辈。那些人有解毒施毒的高手也有医人治病的再世华佗。 这繁花城是有名的花城,由于气候温暖宜人,一年四季都是繁花似锦,直到城西三十里外还是花香袅袅,美不盛收。 四少爷独孤凉像小孩子一样在马车上跳来跳去,他许久没有出门,也忘记了出门的乐趣。看到如今的凄惨,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在龙凤客栈见到他白衣胜雪潇洒倜傥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烟,怎么了?”独孤冷将帘子放下来说:“少吹点风,免得着凉。” “独孤凉在江湖上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却像几岁孩童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些江湖人士也会不信吧?” “四哥的运气一向很好,这个戚老怪想必也不是只会治风寒体虚的庸医,还是抱着好的念头去想吧。” 独孤凉听到自己的名字嘻嘻的笑着把脸凑过来:“七弟在叫我么?” 看到我他又高兴的拍起手来:“好极了,姑娘家住何处,我乃独孤世家四少爷独孤凉,择日便去提亲如何?” 我与独孤冷对看一眼无奈的把头转向窗外。 大约过了晌午,在车里摇摇晃晃睡了一个时辰,车夫在前面喊:“七少爷已经到了桑香镇了。” 镇子上很喧闹,正赶到逢集的时候,卖糖葫芦的,卖胭脂花粉的,卖布匹的,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挤得满满的。独孤冷拦住一个过路的大婶问:“请问这位大娘,这镇子上可有个叫戚老怪的神医?” 大婶上下打量着我们:“我们这是有个叫戚老怪的老头儿,不过他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只听说过镇子上的江郎中整日为他瞧伤,也没听说他给谁瞧过病。” “那这个戚老怪住什么地方?” 大婶掩着嘴呵呵的笑了:“这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他整日的在沈府门口转悠总想找机会进去偷点值钱的东西,可是每次都被守在院子里的家丁给打出来。那老头儿也真怪,要偷东西也不能只偷那一个地方啊,害得沈老爷花了不少银子买了几个强壮的练家子守院子。” 我高兴的说:“那就应该是他没错了,我师父在信上说,他脾气极怪,看来真不是普通的怪。” 我们先在镇子上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把独孤凉安置好,一切吩咐妥当后便和独孤冷去了沈府。在沈府门口转了一圈果然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头坐在烈日地下闭着眼睛打坐。他的眼角上还有一块淤青,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束在头顶。 “老人家。”我走上前去轻唤道。 老人依然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睡着了。我一心急就上前去推:“老人家……” “喂!”老人忽然睁开眼睛从地上跳起来:“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我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霹下来的,震得我人晕眼花。我退了一大步倒在独孤冷的怀里。 老人睁开眼拍拍身上的土就要走,独孤冷上前一步拦住:“请问尊驾是不是戚老怪前辈。” “认错人啦。”老人头也不抬的就要走。 “前辈留步。”独孤冷一个移形换位又挡在面前:“我家娘子卤莽心急冒犯了前辈,但是晚辈的确是有要事相求,念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还请前辈听我们把话讲完。” “哼。”戚老怪把脸扭到一边去:“有话快说,老头儿我没时间跟你们掺和。” “家兄被奸人所害,服了一种让人疯傻的毒药,现在疯疯颠颠像个不暗世事的孩童。还请前辈慷慨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他疯了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下的毒,我怎么知道怎么治啊?” 看着独孤冷低声下气的模样,那老怪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暗自咬牙计上心来。于是一把将孤独冷拉到一边陪笑道:“夫君,看这老头也是一副痴颠的模样,哪像江湖中传说的是个义薄云天人人赞扬的老英雄。这种沽名钓誉之辈怎么会是神医呢?咱们真的是认错人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说着便转身,还没走两步,就被那老头挡在前面。 他的脸涨得通红直跳脚:“哎,我说小娘子,你别小看了老头,咱家只给顺眼的人看病,你们这种珠光宝气的富家公子小姐们,咱家看了就讨厌。” 我幽幽的叹口气:“不会治病也罢,回去就跟江湖上的人实话实说,这老儿原本没什么本事的,江湖上的那些事迹根本就是谣传。” “什么谣传?!不让你看看咱家的本事,你这没见识的小娘子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这个激将法果然派上了用场,独孤冷微笑着说:“前辈,请这边请。” “哼。”戚老怪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便跟我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2 独孤凉呆在房间里的,临行是还吩咐小二好生照看,可别让他出门闯出什么祸端来。小二一直蹲在门前,看我们回来欣喜的把门打开说:“客倌,您里面请。” 推开门,房间里十分安静,床上的被子歪歪斜斜的隆起来。独孤冷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走上亲去掀开被子,里面放着一个枕头。 我回头看那个吓得战战兢兢的小二:“人不是没出屋门一步么?是不是拿了银子根本就没留意?” “这位客倌,小的确实没有离开半步,不信可以问咱家掌柜的。” 屋子里非常整齐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虽然独孤凉已经变得疯傻,若是遇见敌人的话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如果小二真的像他所说没有离开半步,那么独孤凉是在根本就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挟持走的。 “小二哥不用怕,这房间里可有暗阁或者是通往其他房间的密道?” “回姑娘的话,我们店可是正经生意,那种事是万万没有的。”说完他像想到什么时候说:“对了,我听到房间里那位爷在自言自语,也没留意。” 独孤凉还是打赏了他银子让他准备一桌好菜来。 戚老怪好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开始嚼起花生米来,那面色颇得意:“你瞧瞧,把老儿我请来,偏偏这人自己跑丢了。” 独孤冷慌忙抱拳:“前辈,晚辈会尽快将家兄找到,请前辈宽限些时日。” “若是你那兄长被杀了……” “呸呸呸!你这老头儿好生无礼,我家夫君好酒好菜招待,你还出言不逊,我这就出去把家兄找回来,到时如若你治不好他的病,我就把你的胡子揪下来给我师父做毛笔!” “这小娘子性子真够烈。那老头我就在这等着。”戚老怪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的笑起来。我给独孤凉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就一个人出了客栈。 这么大的镇子找个人是不容易的,可是刚才摸到被褥里面还有余温,一个人挟持一个身强体壮的人想必也不会走太远。 刚出了客栈门,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就挡在了面前,她梳着两个羊角髻,穿着丝缎的裙子,腰里挂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玉佩。 “小姐,你是不是在找人?”她微笑着开口。 “他在哪里?”看那小丫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想必知道些底细。 “小姐请跟我来。”她压低了声音向周围洒望了一眼,确定没有可疑的人物,这才扯着我坐进轿子里。 一路上小丫头就谨慎得很,七拐八拐竟然到了一个府上的后门,这府正是刚刚来过的沈府的后门。小丫头匆忙行了个礼:“本来应该请小姐从大门登门,可是事情紧急,就请小姐委屈一下吧。” “无妨。”我下了轿子随小丫头从后面进了沈家。穿过后花园,再经过两个回廊面前竟然是一片铺满荷叶和粉色花朵的湖泊。在湖心有一幢房子,四周挂着白色帐幔,云遮着太阳,空气里浓浓的白色雾气泛滥在湖面上,如瑶池的仙阁。 湖边一艘花船载我和丫头到了湖心小筑。 “我们家小姐就在屋子里等你,奴婢在外面伺候着。”丫头说完扣了三下门,门里传来个婉转的声音。 “请进来吧。” 独孤凉并不在这个房间里,坐在红木椅上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绣花针站起身来福了福:“冒失的把姑娘请到府上,还请姑娘莫怪。” “姑娘将我们家的四少爷请到府上,就算您不请,我也会自来。” “我想姑娘是误会了,独孤凉并不在我这里。” “哦?”我笑:“想必你是知道独孤凉被谁给掳去了,否则不会我前脚进了客栈,你后脚就派了丫头在门口等着。” “不错。独孤凉一进繁花城,江湖上的许多人物就齐齐的到了繁花城,我想不注意都不行。”女子请我坐下说:“我叫沈素君,独孤凉他有恩与我,我不得不救。” 我心里便有了底气手心摩挲着桌子上的茶壶:“沈姑娘平日很少出门怎么会在意江湖之事,我想应该是有人暗中提点,否则怎么知道将我请到这里?” “此话怎讲?” “这茶壶看起来是普通的茶壶,其实暗藏玄机,这里面有两个壶心,只要将壶盖一拨,就可以倒换里面的茶水,像你的那杯是清香的碧螺春,而我的这杯就是加了蒙汗药的碧螺春。” 沈素君非但没有变脸色,甚至有点庆幸的意味。她马上起身跪下,这个大礼让我史料未及只能傻傻的看她扣了个头:“原来素君还怀疑姑娘,可是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如果能救回独孤凉,小女子愿做牛做马。” 旁边的书房里,珠帘滑动的声音,一声顽皮的叹息传出来:“堂姐,我早就说了,柳如烟才不会笨到喝你的蒙汗药茶。” 沈素心还是以前的样子,素面朝天,穿着劲装,剑不离身。 “素心,你怎么会来这里?”乍见老熟人,不觉得惊喜。 “你忘记我是江湖捕快了吗?这里不太平,当然我就会在这里。”沈素心拉着我来回的看:“你一点都没变。” “先别说了,你怎么知道独孤凉被人掳去的消息的?” “是这样。一个月前,我得到消息说许多江湖人物都赶往繁花城,据说,他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但是得到那件东西必须要找到独孤凉。于是你们在客栈落脚后,我就让手下去客栈盯着,你们走后,我的手下就看见一个鬼祟的人背着一个人从客栈里出来。果然悄悄一打探,独孤凉已经不见了。” “是什么东西?跟独孤凉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独孤凉疯了,而那件东西的下落只有独孤凉和另一个人知道,如果抓住独孤凉,就能引另一个人出面。或者独孤凉的疯病好了,就直接从独孤凉的嘴里得到消息。” “可是一个月前,我们还没决定来繁花城,是谁知道我们要来繁花城呢?” “难道如烟你没发现这几个月伏龙镇都不太对劲么?有很多江湖人在独孤山庄附近徘徊就等独孤凉出门,上个月他们截住一只信鸽知道独孤凉要来就医,所以他们才都赶到桑香镇来的。” “原来师父给我的飞鸽传书走漏了消息。”我不解的问:“他们要的到底是一件什么宝物,知道宝物下落的另一个人是什么人?” 沈素心困惑的摇了摇头:“是一件冰蚕天衣。那个人很怪,没有人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他的易容术非常厉害,可以易容成任何人的样子。我的伯父沈天涯已辞官多年,最近镇子上还出了件怪事,就是丢了很多的姑娘,衙门里官家的捕快无能,于是就把我叫来。正好遇见独孤凉的事,我不管也不行了。” 沈素心耍宝的拿手帕坐在一边暗自垂泪的沈素君说:“放心吧,我和柳如烟在这里,就算你有七个八个恩公被掳去也能救回来。” 沈素君这才破涕为笑。 3 戚老怪的确是个很难缠的老头儿,独孤冷在房间里陪他喝酒一步也不能离身,这找独孤凉的事全都落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幸好沈素心有些手下,办起事也利落,说在镇外的桑田里有人看见了独孤凉的影子。 沈素君固然着急,可是跟着也是累赘,于是我和沈素心匆匆的出了门赶往镇外的桑田。桑香镇之所以叫桑香镇也是有原由的。原本十几年前,这个镇子上的男人都去打仗了,镇子上的女人们为了生存就开始大量的种桑养蚕,人杰地灵的地方出了许多灵巧的姑娘。这里的丝绣也出了名,桑香镇的名气也就传了出去。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田里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沈素心摇摇头:“这个镇子上最近一年里不停的有姑娘失踪,都是采桑的姑娘,所以没人敢来田里采桑。” “这就怪了。没有发现无名尸首么?” “没有,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突然有碎碎的脚步从背后响起来,我和沈素心互相使了个眼色跃到头顶的大树上。一个女子匆匆的跑进桑田,躲在一棵桑树下瑟瑟发抖,不过这种藏身的方法未免太拙劣,那些追来的猛着面的魁梧男子一眼就看见了女子瘦弱的身躯,大喊一声:“往哪里躲,你个小蹄子……” 沈素心最讨厌看见的就是女人被欺负,没等我拉住她,已经从树上跃下去挡在那壮汉面前:“呦,欺负人哪!那我可不能不管。” 大汉吓了一跳:“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敢管大爷的闲事。” “少说废话,尝尝姑奶奶的拳头。” 沈素心不由分说就跟那几个壮汉打了起来,那几个人无非是三脚猫的工夫哪是沈素心的对手三招下来已经吃不消屁滚尿流的逃走了。她得意的拍拍手说:“摆平了,他们为什么追你?” 女子吓得俩色发白,这会儿缓过神来脸上又飘起一抹病态的红,她傻傻的看着我们许久才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起来。 “姑娘你别害怕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肯定能帮你。”我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慰着。 女子哭了许久这才慢慢缓过神来说:“小女子叫樱桃,家住离这镇子几里外的李家庄,十几天前小女子来镇子上赶集卖一些绸缎补贴家用,卖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女子走到镇外的官道上时,突然觉得身体一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很大的宅院里,那里面有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她们日夜在里面采桑养蚕抽丝,看管我们的是一个年事已高的婆婆,她指挥我们做这做那。到了晚上我才听一个姑娘说,她是镇子外大槐树村的姑娘,也是被捉到那里去的。原来那里的姑娘们就是近年来镇子里丢的姑娘们,她们被秘密的囚禁起来了。” “囚禁?”沈素心来了兴致:“那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逃出来的原因是今天有个黑衣人闯进了院子,那黑衣人武功特别高强,掌事的婆婆敌不过就将瑟瑟发抖的我当挡箭牌扔给那黑衣人,我心想糟糕,那黑衣人却没有杀我反而将我推开,掌事的婆婆怒气冲冲的拿剑刺过来,我不小心被刺伤,于是黑衣人就救我离开了。” “你依然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地方?” “我疼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这桑田附近,然后那些汉子追上来,我就急忙逃进来,接着就遇见了你们。” 我这才发现樱桃的手臂上血迹斑斑,血还不停的渗出来。沈素心气得跺了脚:“早知道就将那些走狗抓过来问个清楚,现在估计追也来不及了。” “这个不急,还是带樱桃回府治伤比较要紧。” 说罢,我便和沈素心带着樱桃回到沈府。沈素君不是湖心小筑,她那个伶俐的丫头小红替樱桃处理好伤势并告诉我们:“夫人请小姐去花厅里做女红了,她每天的这个时候都要教小姐刺绣。”沈素心吩咐小红照顾好樱桃便带我去了花厅。 沈夫人虽然已是不惑之年,但风韵犹存,她丝毫没察觉我们已经立与花厅门前,还在认真的跟女儿讲着绚带绣的绣法。 “伯母。”沈素心抓起个苹果不客气的塞进嘴巴里:“伯母整日教堂姐这些东西,还不如让她学功夫来得实在。” “你这小丫头,女人若不会女红将来怎么嫁人,那些舞刀弄枪的东西是男人的事。”沈夫人抬起头看见我愣了一下又笑了:“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君儿说的柳如烟柳姑娘了吧?” “是的。”我福了福身子:“见过夫人。” “免了免了,那位独孤少爷可有消息?” “没有。”我叹口气,独孤凉想必也等得急了,我还是先回去跟他报个平安再行商议也不迟。 4 回到客栈独孤冷站在客房门前像木头人一样站着,我拍了他的肩膀,他直直的看着我说:“这个房间不对。” “不对?”他每次思考时就是这种神经质的表情,我也见怪不怪的把他推进屋里问:“有什么不对?” “这个房间不对,四哥虽然疯颠,但是以他的武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挟持的几率几乎为零。” “也许他被人下了蒙汗药,所以没有挣扎。” 独孤冷摇摇头在屋子里慢慢的来回走着:“不像,我检查过茶杯,房间周围也没有迷魂烟的灰尘。况且就算他们将他迷晕,扶着他出门不可能没人看见。” “那就是了,我今日出去寻找时遇见了江湖捕快沈素心,她一直派人看着客栈,就是怕四哥遭遇不测。她的手下看见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离开客栈。” 独孤冷点点头:“这就是挟持四哥的人所使用的障眼法。他命人从客栈门前走,而他则带着四哥从另一个门里走了。” “你的意思说,这个房间里有密道?” 独孤冷在地板上来回走着,他忽然蹲下来这里敲敲那里敲敲,我接口道:“下面是也是厢房,难道他们挖空了楼板逃走了不成?” “为什么没有这个可能呢?”独孤冷邪邪一笑抓住我的脚,吓得我将送到嘴边的茶全都洒在了地板上。 “独孤冷,你找打。”我的拳头挥过去被他牢牢的握住:“你看这茶水。”茶水在地面上蜿蜒着,顺着地板的缝隙流淌,一直在了墙根的地方渗下去就不见了,独孤冷笑笑:“看来这客栈里的确有玄机。” 那块木板是活动的,是人将厚厚的木板锹下来以后又嵌上去的,木板下面就是楼下的厢房,里面的布置和装饰跟上面一模一样。我和独孤冷跳下去,一眼就看见床上躺着睡得正香的独孤凉,旁边的茶碗里还有沉淀下的白色粉末。 “是这样就对了。”我叹了口气:“这个人必定是利用楼上和楼下两个房间相同的布置,先是将四哥迷晕了,将他从上面的房间直接转移到下面的房间。让我们以为四哥已经被劫持出客栈了,等我们都离开客栈的时候再将他转移走。而四哥醒来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喝了加了蒙汗药的水又睡过去。” “有几点说不通。”独孤冷检查独孤凉只是睡过去没受伤以后说:“首先,上面那个隔板必定是我们来客栈之前准备好的,其次,这个客栈是镇上唯一的客栈,那个人料定我们会住在这里,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住他事先设计好的这一间。第三就是,店里所有的茶水都是店小二送进来的,如果有陌生人进来下药的话,四哥一定会有所察觉,那样一直守在门外的店小二不可能说他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异样。这说明,那个人一定是这个客栈里的人,四哥和我们一起见过他并没有防备,而且店小二听命于他。” “客栈老板?!” 独孤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既然他没有立刻加害,恐怕四哥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先上去装做什么都没发现,你把今天在店外发生的事跟我仔细讲一下。” 正说着门外有了扣动门环的声音,我们施展轻功回到了楼上的房中。透过缝隙,客栈老板端了些饭菜进来,他谨慎的在门口望了又望,这才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的小药瓶放在独孤凉的鼻子上,才一会儿工夫他就揉着脑袋幽幽的醒过来。 “少爷,该吃饭了,小的端了些饭菜来,快吃吧。” “七弟?”独孤凉四下看着问:“我要七弟。我要漂亮的仙女姑娘。”他像大梦初醒一样拉住客栈老板的手说:“那仙女姑娘是老丈的女儿吧,晚辈独孤凉参见岳父大人。” 客栈老板嘿嘿的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贤女婿快请起,还没提亲叫什么岳父大人啊?” 独孤凉嘻嘻的笑:“那晚辈立刻派人来提亲。”说着就要往外走,被客栈老板一把拉住:“别急啊,聘礼贤女婿不是已经带来了吗?” “带来了吗?” “是啊。”客栈老板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你忘了吗?就是那件冰蚕天衣啊,只有仙女姑娘才配穿那件衣服啊。” 独孤凉愣了半天这才拍着手笑起来:“记得了,记得了,我带了冰蚕天衣,那衣服被仙女姑娘拿走了啊。” “柳如烟?”客栈老板惊呼出声,他谨慎的四下看了看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样子说:“先不说了啊,你把饭吃完就去睡觉,你的七弟过几天才回来,他吩咐我好好照顾你。” 独孤凉也就信了将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在客栈老板的劝说下喝了杯茶,这才沉沉的睡过去。 确定了独孤凉的安全,我才把白天发生的事仔细的跟独孤冷说了一遍。独孤冷在我耳边笑得格外畅快,他伏在我耳边说:“你现在再去一次沈家……” 沈家的夜晚格外的寂静,这寂静里面又夹杂着几分不平静,我翻过高高的墙直到湖心小筑。沈素心来到沈家后就与沈素君住在小筑里,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中间隔了个前厅和书房。 沈素心听见声音立刻机警的拿起身边的宝剑厉声问:“谁?!”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 沈素心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然有事,我们现在要悄悄的离开沈家,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沈素心换了夜行衣,两个人趁着夜色出了沈家。 5 我扶着沈素心经过沈家后院的时候,一群人围在那里,许多乡亲都指指点点。官府里来了人,仵作在那里验尸。 “谁下了这种毒手啊,头都碎了。” “是啊,肯定是沈府的人干的,他整天去沈府偷东西,这又死在沈府门口。” “别乱说话,沈老爷可是在朝里做过官的,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戚老怪躺在地上脑浆迸裂,眼睛如铜铃一般突出来,死得相当惨烈。沈素心捂住胸口,我扶住她说:“素心,我们还是快回府吧。” 沈夫人一早就在园子里散步,沈素心的一口鲜血喷到了白色的月季花上,我急得大叫:“伯母,素心受了内伤,快让人请郎中来,快!” 沈夫人紧锁着眉将素心安置到一个干净的厢房里,我命人打了盆热水解开了她的衣襟,胸口一个紫色的手掌印,她的脸色煞白不停的喘着粗气。 “这是遭何人毒手?” “我们在桑田里遭到一群武林中人的围困,素心为了保护我而受了伤。” 郎中很快的赶到了,他把了脉后摇头:“好毒的掌力,这姑娘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三个月之内,是下不了床了。我开几副汤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这只能保存其元气,其他的就靠姑娘自己恢复了。” “有劳郎中。”沈夫人送出郎中回来急急的问:“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昨夜我来找素心去镇外的桑田附近查找附近的姑娘丢失一事,这时一群江湖中人将我们围困,说如若我不交出冰蚕天衣就要我命丧于此,于是我们拼死抵抗,这天渐渐亮了,他们才不甘心的散去,而素心也受了重伤。” 沈夫人惊诧的问:“冰蚕天衣?他们为何要你交出冰蚕天衣?”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决定将客栈老板的事隐瞒下来:“而且如烟根本就不知道这冰蚕天衣为何物。” 沈夫人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不知道,这冰蚕天衣的乱子已经惹了有二十余年了,那时候你也就刚出生吧。”(奇*书*网.整*理*提*供) “伯母难道知道此事。” “是的,当年老爷还是这繁花城的县令,当时大批江湖中人赶往这桑香镇来夺取那件冰蚕天衣。那件衣是一个叫梅娘的女人用了五年的时间做成的,她那时偶得一种冰蚕,那冰蚕生活在非常寒冷的地方,遇见阳光或者热气就会溶化,她想办法抽出冰蚕丝,而且将蚕丝做成冰蚕缎再做成了冰蚕天衣。这件衣服有一种神奇的功效,穿上她的话,有病的人会得到治疗,练武之人会事半功倍,连垂死之人都有可能枯木逢春。” “哦?”我问:“伯母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这是当年老爷断的案子中的一个,梅娘死在后山之上,那件冰蚕天衣也不知去向,老爷带人差了几个月毫无头绪,最后只能变成无头公案。” “是这样。”我点点头:“不过最近有消息放出去,说独孤凉和一个神秘人知道冰蚕天衣的下落,所以江湖人士又匆匆赶来。” “怪不得最近镇子上热闹许多。”沈夫人微微的笑:“柳姑娘,你就在府中住下,如今这府中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便不推辞答应下来:“谢谢伯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夫人说着带着丫鬟出了门,沈素君冒失的跑进来,丝毫不顾大家小姐应有的端庄:“素心,素心。”她哭得眼睛红红的:“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了?”我轻轻的把她拉到一边:“她已经睡了,伤势很严重,素君姑娘不必如此。” 沈素君索性哭得更伤心了,我叹了口气说:“素君姑娘这么伤心莫非还有别的事记挂?” “独孤凉……” “他会没事的。”我说完这句话,沈素君这才收起眼泪,脸色一瞬间像一张金纸。她那个伶俐的丫鬟小红跑过来扶住她说:“小姐的病又犯了。快送小姐回房间。” 我茫然了半晌,总觉得这一切不太寻常。昨日刚找了戚老怪,今日清晨他就横尸街头,客栈老板并不会武功,必定是听命与某些人。房间里飘着中药的味道,我走出房间,在诺大的沈家里散步。 这沈家也足够大了,竟然不小的湖泊,而且按照位置来说,很少有大户人家将自己的宅第建在山脚下。这沈家靠着鸿雁山,一面高墙将山和宅子隔起来,按照平常风水先生的说法,这叫遮阴,是大户人家最忌讳的东西。 靠者鸿雁山的那面建了一排十分工整的房子,按照格局来说更加显得不伦不类。 房间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寒气逼来,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屋子里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个纺纱用的纺车。 “你到这来做什么?”身后响起个慈祥的声音。我回头,沈夫人就站在身后的位置,而我竟然没有发觉。 “我随便转转就看见这排格局很奇怪的房子,这样失礼请伯母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这一排屋子因为靠着山脚,所以即使是夏天也格外凉爽,所以建了这么几间不伦不类的屋子既可以放食物,三伏天也做乘凉用。” “冬天挡风,夏天避暑,沈老爷真是个精明的人。” 沈夫人微微的笑骄傲的默认了这一点,她挽住我的胳膊说:“君儿刚醒了就吵着要见你,我们现在赶快去湖心小筑吧。” “不知道素君得的是什么病?” “娘胎里带来的怪病,许多医生都治不好。”沈夫人叹了口气,眉目间都是微微的惆怅,我赶紧闭上嘴巴不去问。赶到湖心小筑的时候,前两日救的那个叫樱桃的女子也在旁边服侍着,她胳膊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沈素君看着喜欢就留在身边做丫鬟。 沈素君毕竟是个女儿家在母亲面前公开谈论男人也欠缺妥当,一直等到沈夫人嘘寒问暖许多遍离开,她才急急的说:“如烟,你是不是有独孤凉的下落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确实已经有独孤凉的下落了,他就被藏在客栈里很安全,那不过是偷龙转凤的小把戏,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你要保密才好。”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有行动了。 6 夜色交织,打更的声音在空旷荒凉的街道上徘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了。 我进了客房,独孤冷马上吹熄蜡烛压低声音问:“都布置好了吗?” “好了。”我悄悄的将掀开的楼板揭开一条缝,独孤凉在床上睡着,果真不大一会儿客栈老板就鬼鬼祟祟的带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穿着黑斗篷,从头罩到脚,煞是吓热人。 “秦三,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亲自来的。”这人用沙哑的声音冷冷的说。 “主子教训的是,是小的办事不利。” “柳如烟身上根本就没有冰蚕天衣!”那人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趁现在他们都还没发现这个傻小子,马上将这傻小子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是,小的,这就去办。” 客栈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朝门口轻轻的喊:“小六子,快进来把这小子抬出去……小六子……哎,我说小六子你是死了不成……” 客栈门咣当一声开了,小六子躺在地上,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你是谁?”客栈老板吓得赶紧躲到了自己主子身后。 “我要杀这个小子,谁拦着我,谁都得死。” “想要杀他,没这么容易!”黑斗篷挡在前面:“不过如果你能缓上几天,我可能会帮你动手。” “叶红灵,你都得到冰蚕天衣了,为何还会紧咬着冰蚕天衣的事不放?” “你……”黑斗篷身体猛抖了一下:“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缓缓的拉下面巾,这张脸我和独孤冷都熟悉的很,正是早上已经死去的戚老怪。独孤冷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贸然行事。 黑斗篷惊的倒退一步声音微微的颤抖,她终于露出了女人的姿态:“你不是死了么?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是死了,从今天戚老怪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本来不想杀你,但是谁要坏我的事情,我就要杀谁。”女人转过身去:“是我对不起梅娘,但是我会补偿她。” 戚老怪冷哼一声:“补偿一个死人?哼,如果你真要补偿的话就交出冰蚕天衣给我那苦命的刃儿。”客栈老板秦三自知秘密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于是悄悄的出去带上门。黑斗篷女人见状这才叹了口气将帽子摘下来露出白皙的脸庞。 是沈夫人! 沈夫人摇摇头:“不可能,我是不可能现在将冰蚕天衣交给你的。因为我不能看着我的君儿受这等苦楚。” “那你只有死了。” 沈夫人冷笑一声:“我死了,你一样得不到冰蚕天衣,你找了这么多年,将沈家的每个房间都搜了个遍,可笑到了最后还是得不到。” “那你就领死吧。”戚老怪说着,手里的刀已经劈了下去,沈夫人闭上眼睛,那刀在离她心脏的一寸处停了下来。面前多了一把剑架住了那把来势汹汹的刀。 独孤凉挡在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等回答完我的话,再死也不迟。” “傻小子?”戚老怪收回刀愣了一下,这才哈哈的笑起来:“原来你是装疯卖傻,果真将我这老头和江湖上人的眼睛全骗过去了。” “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在江湖上放出话去说,只有我和一位神秘人知道冰蚕天衣下落的人就是你,戚老怪,对吧?” 戚老怪冷哼一声:“像你这种念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是死有于辜,刃儿既然对你死心塌地,我宁愿杀了你躺刃儿恨我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刃儿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梅刃儿?”独孤凉恍惚了一下。 “是的,刃儿的娘亲因为养冰蚕所以身中寒毒,刃儿生下来体内便带有寒毒,梅娘用冰蚕缎做了一件冰蚕天衣,穿上她就不会毒发。但是当时梅娘在桑香镇上是数一数二的绣娘,你面前的这位沈夫人最喜欢梅娘的绣品,一来二往,两个人竟然成了朋友。也怪当时我没有留意,梅娘竟然将冰蚕天衣的事告诉了叶红灵,梅娘为了阻止体内的寒毒复发就一直穿着那件天衣。谁曾想到叶红灵趁梅娘去鸿雁山上采野桑的时候杀了她,而且偷走了梅娘的冰蚕。这些年,我一直不杀叶红灵,就是怕她一死,那件冰蚕天衣就没了下落。刃儿每长大一岁身体里的寒毒就会更重,总有一天会活活冻死,那件衣服是梅娘留给我们女儿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后来有一天刃儿跟我说你疯了,她难过得都有了放弃寻找天衣的念头。于是我就在江湖上放话说你和一个神秘人知道天衣的下落,那些江湖上的人闻风而动,于是我劫了独孤山庄的信鸽,将信上的内容改掉。这消息一出去,果然叶红灵你也行动起来,想必这么多年,你也想再做出一套冰蚕天衣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抽冰蚕丝的办法,于是真的相信独孤凉可以引出那个神秘人然后知道抽冰蚕丝的秘诀。这都是鬼话。因为今天我只要杀了独孤凉,明天就放话出去说,那个神秘人其实是沈家的夫人。” 沈夫人冷笑:“绕了一大圈,你一样得不到冰蚕天衣!” “呵呵,如果我算的没错的话,你的女儿出生前你就开始养冰蚕,你的女儿也身中寒毒,如果冰蚕天衣没在你身上,就在你的女儿身上。” “你……你杀我可以,不要碰我的君儿!” 独孤凉摇摇头:“这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了。戚老怪你的确聪明,让我们来找你,然后你怕我们发现事情是你主使的,于是就用死来逃脱干系,人死了一了百了。” “你当然要管!”门口传来婉转的女声,沈素君推门进来。 “君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沈夫人见了女儿表情立刻柔软下来将女儿紧张的拉到身后:“这里很危险,娘死了不要紧,你不能有事。” “娘,我没事。”沈素君妩媚的笑着:“独孤凉,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梅刃儿。” 梅刃儿?!沈夫人又挡在女儿面前大声说:“你在讲什么傻话?她是我的女儿沈素君。” “她是梅刃儿。”独孤凉说:“我记得她的声音。”戚老怪得意的笑笑说:“刃儿,到爹这边来,整日和害死你娘亲的女人在一起是委屈你了。”沈素君,哦不,是梅刃儿,她的脸上脱落下一张完整的面皮,这么精巧的易容术连沈夫人都没有看穿。 梅刃儿虽然称不上绝色,但也是花容月貌,她羞怯的走到独孤凉面前说:“我不要你死,我饿不会让我爹杀你的,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君儿呢?”沈夫人几乎到了疯癫的状态。 “你的君儿已经死了,多亏我娘的冰蚕天衣,否则我的寒毒怎么会发作的频率越来越缓慢?” “死了……死了……”沈夫人喃喃的重复着。 7 “不,沈素君并没有死!”我把隔板取下来跃到楼下,除了梅刃儿和独孤凉,其他的人都露出了微微的诧异,但是这个情况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我呵呵的笑:“戚老怪,你没想到吧?其实独孤凉的疯病已经好了一个多月,只不过我们都很好奇戚老怪是谁,为什么要把独孤凉引到这边来,因为我的师父沧海大师父写信的落款下面都有一个隐形的暗章,要浸在水里还能看出来,这是我们想到的避免书信被掉包的方法,没想到真的派上的用场。” 戚老怪哼了一声不服气的将头别到一边去。沈夫人这时才缓过气来失魂落魄的问:“没死?我的君儿在哪里?” “你问问沈素心吧。”我的话音刚落门房便开了,沈素心一身夜行衣的走进来,她朝我挤了下眼睛:“小姑娘,我们的事情都办妥啦!堂姐现在在湖心小筑。” “你知道我是假的沈素心?” “虽然你和堂姐一样身中寒毒,这一年多连伯母都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是堂姐妹总有些私房话,如果不是如烟提醒我根本就没想到要试探,当然也就不会发现你的秘密。” “素心……你不是身受重伤么?”沈夫人依然不想相信面前的沈素心是真的沈素心。梅刃儿都可以易容成沈素君,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 沈素心得意的扬起头:“伯母,如果我不身受重伤的话,你的眼线整天盯着我,我做什么事都施展不开手脚呀。其实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樱桃是你安排过来的,我们将樱桃安置在沈家后就去了樱桃所说的自己住的李家庄,不出所料,李家庄根本就没有叫樱桃的人,全村只有一个叫小桃的在沈家给沈夫人做丫鬟。这一切本来你计划的很好,但是樱桃手臂上的那一刀你该亲自帮她划伤,就是这一刀露出了马脚,从伤口的切口上来看,如果是其他人划伤的外侧的伤口会比较深,而樱桃的伤口恰恰相反。你只是想把樱桃放在我的身边,然后监视我们的举动。” “笑话,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不过你让樱桃说出那个关于大院子里姑娘的事真是欲盖弥彰,这说明那些姑娘的失踪的确与你有关系。伯母,你忘记了吗?我来桑香镇是为了寻找那些丢失的姑娘的,而你最怕的就是我寻找到那些姑娘。因为那些姑娘就在沈家。” “你果真还是找到了。”沈夫人微微的叹息:“我并没有伤害那些姑娘。” 梅刃儿赞同的点点头:“你当然没有亲手伤害那些姑娘,你一直让那些姑娘采桑养冰蚕寻找抽丝的办法,想必她们也中了寒毒吧。” 沈素心接过话头说:“昨夜如烟和我连夜去买通了那个郎中装成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今日等到伯母一出门,我就去了山脚下那片怪异的屋子里瞧个究竟,果然在中间屋子的壁画里发现了玄机。其实靠山脚下的那排房子格外凉爽的原因是屋子下面就是个巨大的冰窖,里面有地道一直通往山里,在一处地势比较险要的山穴中央建了一所院子,还种着大片的野桑树,那些姑娘被关在山穴里面终日的采桑养蚕。” “我只不过想找出做冰蚕天衣的方法而已。”沈夫人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亲自养那些冰蚕,无奈体内的寒毒越来越重,于是我只好出次下策。” 沈素心摇摇头:“我在山穴里的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好几具尸体,她们全身像冰一样坚硬,不能腐烂,真是可怜。” 沈夫人闻言轻轻巧巧淡漠的敛下眼睑。 那些可怜的姑娘寒毒复发活活的冻死在山穴中。而且还会有人因为寒毒死去。冰蚕天衣也许注定只有一件,注定要用千万人的鲜血来浇灌。 外面起风了,也许明天这件穿在梅刃儿身上的宝衣会引起另外的一场杀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了。 (五)梦断肠 1 噗嗵,噗嗵,噗嗵。 声音由远而近了,沉闷的声音像是一个人从高空中掉下来,接着又有一个人从高空中掉下来。有无数的人从屋顶上掉下来,在月光笼罩的窗前晃了一下就落到地上,血一直从门缝里蜿蜒进来,湿了我的丁香绣鞋。 请不要留我一个人。 声音细细的,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那地板过开始松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拱出来。小小的头颅,四分五裂的五官,冰冷的眼睛里都是讽刺的笑。 请不要留我一个人。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探上我的脸,心底的恐惧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终于忍不住的尖叫起来。那双冰冷的手一直在我的脸上游移着…… “小姐,快醒醒!”翠衣用力的摇晃我的肩膀,等我睁开惶恐的眼睛翠衣才笑着帮我擦擦额头的汗:“你是做噩梦了。” “这噩梦做得可真实。”我惊魂未定的靠在软枕上。 翠衣人小鬼大的叹着气:“小姐又梦见那个小女孩了吧?” “恩。”我低低的垂首满脑子还是那双冰冷的眼睛,这双眼睛跟了我那么多年,直到现在想起来依然是胆战心惊。 “其实小姐,那时候你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翠衣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如梦初醒般的拍了下额头:“糟糕,姑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吩咐翠衣早些唤小姐起床的。” 刚说着便来了敲门声,老夫人房中的丫鬟走进来福了福身子:“七少奶奶,老夫人和众位夫人少夫人已经在祠堂等候多时了。” 翠衣一脸自责的绞着手帕:“姑爷说,今日老夫人要宣布下个月中旬设宴的事,所以让小姐早些去问安。” 我点点头忙起身:“你去跟老夫人说我随后就到。” 丫鬟领了话就去了,我这才想到前几日老夫人说要为四少爷康复的事大宴宾客七天,救济镇子上的乞丐一个月。当时以为老夫人一时兴起随便说说,没想到当真要如此,独孤山庄虽然是先皇赐的,但是独孤傲然当时是一名武将结识了不少英雄豪杰当然也有不少仇家。若要大宴宾客,许多有名望的皇族,江湖中人,镇上的乡亲都会邀请到。这救济乞丐是做善事也就罢了,若有人借此做文章,府里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出了纰漏就糟糕了。 我赶往祠堂的时候老夫人早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娘也点头同意说,这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就当冲冲喜也好。老夫人见有人同意更加高兴了,我若要阻止必定会让老人家空欢喜一场。 我微蔟着的眉的模样落在无心思的小蝶儿的眼里,她扯着我的袖子喊:“仙女婶婶,娘说,过几天家里会来很多客人,会有许多和我年龄相当的娃娃来府上玩,我很高兴,你不高兴吗?” 我一愣遇见老太太探究的眼忙陪笑道:“小蝶儿乖,婶婶当然高兴,到时候府里会来许多人,恐怕家里的长工和丫鬟都不够用,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办吧。我也整日闷在府里,只要能让祖母高兴那如烟就高兴了。” 老夫人满意的拍拍我的手:“我们如烟就是灵巧,你娘不识字,你三娘是个马大哈,你三嫂只会做女红,这事儿啊也只有你能办了,我已经让寒儿去繁花城接凉儿回来了,他们大概三天就到,到时候你的三哥和四哥都能帮上你的忙。” “如烟记得了。”我福了下身子告退:“那祖母如烟这就去准备了。” 2 次日,独孤山庄门外贴了一个招人的告示,请短工,长工,丫鬟,还有写帖子的先生。不足半日门口就排满了来应试的人。为了防止闲杂人等混入府邸,我谴走的老管家亲自来验看进府的下人。 “小姐,你让我准备的帖子我已经写好让信差送去了。”翠衣无聊的坐在一边磨着墨说:“您这是何苦呢,来应试的都是镇子上的乡亲,让管家钟叔做就行了。” “你这丫头又想偷懒不成?”我装做生气的用毛笔打她的头:“少说废话了,快叫下一个应试的人进来。” 翠衣吐了吐舌头喊:“下一个。”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手里拉着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女娃娃,那妇人见了我愣了一下喃喃的道:“这莫非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么?” 翠衣骄傲的挺挺胸脯:“我们家小姐当然不是凡人了,你能做些什么?我们府里很缺厨娘呢!” 妇人的眉眼立刻敛下来:“不瞒小姐说,来应试的不是奴家,而是小女。” 那女娃娃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格外的瘦小,只是一双眼睛淡定的看着我,不卑不亢的样子。我轻轻的笑起来:“这娃娃还这么小,能做什么?” “我们家丫头什么都能做,家里弟妹多,什么活儿都是她做,她很勤快,若不是家里穷,也不忍心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事。独孤府家大业大,听说老夫人整日吃斋念佛是个菩萨心肠,想必也不会亏了这孩子……”妇人将女娃娃往前推了推将她按在地上磕头,嘴里低声嘱咐着什么,那女娃娃毕竟还小只顾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妇人懊恼的皱起眉头。 翠衣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差点被卖到妓院做丫鬟,幸亏我娘路过妓院门口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才心生怜悯买了回来给我做伴。她看到这种和她同命相连的孩子心就酸得不行,伏在我耳边说:“小姐,这丫头看起来挺机灵的,我们府上也不缺那点口粮……” “你对我们独孤山庄倒是挺了解的。”我点点头说:“好吧,你打算把你这孩子卖几两银子?” “七少夫人看着给,只图孩子能有顿饱饭吃。”妇人谦卑的低着头。 “我让书童带你去帐房那里取五十两银子,回去好好的打点打点做个小生意,不要再卖孩子了。”我对那孩子微微的笑:“你不用害怕,你跟这位翠衣姐姐去吃点东西换件漂亮衣服,这府里可好玩了。” 孩子似懂非懂不过也能感受到善意,看了她的母亲一眼又看了笑嘻嘻的翠衣一眼,机灵的跑去抓住翠衣的手。 妇人想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银子反而局促不安起来:“谢谢七少夫人……”书童听了我的话便带妇人匆匆的离开了。 3 这孩子不太爱说话,换了干净的衣服梳好了头发竟然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她一下子吃了太多的点子撑到上吐下泻,翠衣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一口一个小可怜。小蝶儿听说府中来了个和她年龄相当的孩子欣喜得不行,平时独孤寒坚持不让小女儿出府怕她遇到危险,以至于她生下来到现在都没见过生人。 孩子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些日子还是很虚弱,小蝶儿安静的趴在床前小声的问翠衣:“翠衣姐姐,她什么时候醒过来?” “小小姐,你先出去和阿兰玩,等她醒来了翠衣就去叫你。” 蝶儿一听立刻扁起了小嘴:“阿兰笨手笨脚的,每次玩踢毽子总是输。”这孩子估计也是闷坏了,看她不依不饶的样子翠衣也实在是缠得没办法只能求救似的看着我。我连忙把蝶儿拉到一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若把那孩子吵醒了,她病好不了就永远也不能和你玩了。” 小蝶儿这才安静下来伏到一边安静的看着。这时老管家钟叔来了,一进门就递进来一大本帐簿:“七少夫人,这是这个月雇下人的花费。另外宴请宾客的帖子已经写好了,其中包括几个皇族和江湖中的正宗门派,已经派信差送出去了。三少爷和四少爷已经回府了,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小蝶儿一听跳了起来欣喜的问:“钟爷爷,爹真回来了么?” “回小小姐的话,已经回来了。”钟叔看见蝶儿必恭必敬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那仙女婶婶,我们快去祖奶奶那里找爹吧。”孩子就是孩子,一瞬间就忘记了躺在床上的小伙伴,我叹了口气,这分明和当年的我一个模样。 独孤寒和独孤凉在祠堂里和老夫人饮茶,独孤冷也从布庄里回来了,三兄弟坐在一起令老夫人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直拉着独孤凉的手不愿意放开。独孤凉被看得不好意思便说:“祖母,我已经好了,不疯不傻,桑香镇的事也处理好了。” 独孤寒奚落的弯起嘴角:“四弟真的处理好了么,那个叫梅刃儿的姑娘……” “梅刃儿是谁?”老夫人听得云里雾里,她没去桑香镇,当然我们也不会将那么惊险的遭遇讲给她老人家听。 “是喜欢四哥的一个女子,聪明又贤惠。”我急着抢白。 独孤凉无奈的瞪着我们一眼,老夫人果然很高兴:“是如烟说的就没错了,如今剩下的你们三兄弟中,只有你没有成亲了,这事要尽快,否则夜长梦多。” 独孤凉见状找借口说路途遥远太累推脱说要去休息,我跟老夫人说了一下准备的情况,这才随着独孤寒和独孤冷出了祠堂。 小蝶儿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爹了,自然兴奋得住不了嘴说起了病倒在床上的小伙伴才敛下笑容来像小大人一样的叹气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起玩呢。 三个大人聚在一起被她的样子逗得乐坏了,这时候管家钟叔又匆匆的跑来,他面上都是惊惶之色,见我们都在这里忙说:“各位主子,刚才我们的花匠去府后面挖些土栽花,竟然在土里挖出一具尸体来。” “尸体?”独孤冷皱了皱眉头:“快带我们去看看。” 4 尸体已经被挖了出来,在阳光底下散发着令人做呕的尸臭味。那个花匠已经吓破了胆,两个壮丁架着他如烂泥一样的瘫软的身体。 尸体的脸部已经腐烂,凭她穿的衣服和手的粗糙度来看,应该是个没有身份背景而且家境贫寒的普通农妇。独孤冷上前去看了半天,只说了句:“是被掐死的,此人必定有深厚的内力,否则一个再大力道的没有练过武的普通人也不会留下这样黑紫的手印。” 两个长工听恶劣吩咐要抬去县里的衙门里认尸,刚抬起来一个小布钱袋从她的衣袖里掉出来。帐房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这不是她吗?” “你认得这个妇人?”独孤冷皱起眉头。 帐房脸色煞白的摇摇头:“不认得这妇人,这钱袋我却认得,前些日子家里雇下人,七少爷的书童带她来取五十两银子,说是七少夫人买了她的女儿。因为我们家很少花这么多钱买下人,所以就有点印象。而且这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小的怕她弄丢了,就用钱袋装着给了她。” “莫非是有人见财起意,于是就谋害了这个妇人?”独孤寒试着分析。 独孤冷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为财,为何钱袋还好好的在尸身上,况且凭这个指力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上乘武功的高手了,怕是你我都不是对手。” 竟然是那孩子的娘。 事情好象并没有那么简单,杀人不为财,一个小小的妇人会和江湖中人有什么牵连?下人们将尸体拖到马车上运去县里的衙门,我会冷烟小筑时翠衣惊喜的说:“醒了,小姐,那丫头醒了。” 那孩子短短几日已经恢复得很好,脸上也有了红润的颜色,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见了我乖巧的跪下磕了个头,再没别的话。我没有由来的怜惜,竟然无法将她娘已经惨死的事告诉她。 “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才记得忘记问他的名字。 孩子摇摇头,翠衣抢着说:“听她娘叫她丫头呢,应该就是叫丫头吧。” “这孩子命贱名字也贱,不如我重新给她取个名字,以后的日子就让她好好的呆在独孤山庄,让她和蝶儿一起读书识字,我就做她的干娘好了。” “小姐……”翠衣眼里都是眼泪:“当年夫人也是这样讲的,她说叫小花太柔弱了,要取个象样的名字路才能越走越好。” “恩,这孩子就叫凤儿,希望她能从此浴火重生。”我摸着她的头问:“凤儿,你觉得如何?” 孩子木讷的看着我,翠衣忙欢喜的拉她跪下:“还不谢谢你干娘……” “娘?”孩子怯怯的看着我:“你是我娘?” “是的,孩子,我是你娘。”我抱着她小小的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十几年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那个瘦小天真的孩子还栩栩如生的在我的脑海里。 那年我才七岁,两个姐姐整日的做女红,我闷得无聊了就趁管家不注意偷偷的溜出去玩。一时玩得兴起天黑下来忘记了回家的路。那夜的天真黑,我坐在一个陌生的街上饿得直哭。这时候来了个大叔,他亲切的问我是不是肚子饿了,然后把我带回了他的家。 大叔把我带到了山上一个很简陋的屋子里,夜越来越黑,我越走越害怕,稍微慢了一点那大叔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人贩子。 那个屋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他把我丢进屋子里丢了点干粮就锁了门出去了。 我坐下地上哭了半天,嗓子都哭哑了,那孩子就那么躲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我。 哭累了,我终于注意到她问:“你是谁?” “我叫小秀。” “小秀,你为什么不回家?那个大叔为什么把我们锁起来?” “那个大叔是个人贩子,他会买通人伢子把我们卖掉。”她似乎能预知自己未来的命运。那时候我只知道人贩子是坏蛋,还知道我爹肯定会派人来救我的。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我们都饿得不行了,只能吃那人扔在地上的干粮。 “小秀,你不要担心,我爹肯定会来救我的。” 小秀点点头:“求求你了,千万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怕黑……” “不会的。”我信誓旦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两个孩童的承诺都在彼此的身体内生了根,几天后,那个人贩子带走了我,小秀哭着拉我的胳膊被那人一巴掌挥过去。在将我运到另一个城镇的路上,一帮江湖英雄找到了我。那人贩子吓得直打自己的嘴巴,独孤山庄指腹为婚的未来的七少奶奶,他就是陪上性命也是陪不起的。 那个承诺在我的心里还记得,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那个人贩子带我们去山里的那座屋子里找小秀。没想到走到那里的时候,另一个和他一伙的人伢子也正好带骗来的孩子回去。他一心急就带着小秀跑到了屋顶上,那人有些功夫,把小秀掐得几乎翻了白眼。 我哭着喊着小秀的名字,那些江湖英雄都放下兵器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也的确是个恶人,他本来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临逃跑时,他竟然将小秀用力的从屋顶上扔下来。 小秀躺在我的脚边,头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脑浆迸裂出来,她痛苦的挣扎了两下,眼睛一直盯着我断断续续的说:你说过不丢下我一个人…… 她临死前眼睛暴凸着,整张脸被血液和脑浆分割得异常恐怖,那眼神一直冰冷的在我的脑海里,刻骨铭心。 5 伏龙镇短短的一个月便热闹起来,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乞丐无聊的时候就在府外成群的晒太阳,许多江湖人士和皇族也陆续的到了,整个独孤山庄张灯结彩,就算几个少爷成亲也没弄得如此隆重。 师父赶来的时候是宴客的第二天,我的二姐夫也就是断臂公子沈若素陪他一同前来,还捎来了娘的家书一封。 家书上说的很简单:如烟,万事小心。 沈若素说:“娘不放心你,路途遥远她年纪大了不方便走动,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师父的身子骨依然硬朗,我安排他们住进了冷烟小筑的对面的芙蓉苑,师父一向清净惯了,人多嘴杂,难免受到叨扰。这次请的厨子中,有一个做得一手好的斋饭,我亲自端到师父房间里。 师父说了声阿弥陀佛喃喃道:“如烟,看到你没事,为师就放心了。” “师父,您说话好生奇怪,如烟一直好好的。” “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你要跟我学武功的原因?” 我乖乖的低下头:“记得。” “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答应收你的原因。” 我叹了口气:“记得。” “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答应收你的条件?” “都记得。当初要学武功是因为不想成为弱女子任人宰割。师父答应收我的原因是我的眉眼间像极了师父年轻时的一位旧人而且筋骨奇佳。我答应师父的条件,是即使学了武功只为防身绝不杀人。”我微微的笑:“师父的条件我一直当作至理名言,一直都没违背过。” “你记得就好。”师父叹了口气:“如烟,你行走江湖或许不小心得罪过什么人,一定要小心行事。” “如烟明白。”我知道师父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不想说就是不想让我知道,问再多了也没用。独孤山庄里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色,入夜,人声寂静了,沈若素一人在院子里饮酒赏月,我上前去福了身子问:“姐夫好象有什么心事。” “行走江湖的人,哪个没有心事?”沈若素自嘲的笑笑。 “你的心事却无关江湖。”我帮他斟了杯酒:“这次见你和上次很不一样,判若两人,你很少有这么忧心重重的模样。” “如碧被一个人绑架了扔到了深山里,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如碧恐怕早就喂了山中的野狼。”沈若素灌了一大口酒:“枉我有个断臂公子之名,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我吃了一惊急急的问:“那二姐怎么样了?” “如碧没事,倒是大姐误喝了毒药险些命丧黄泉,若不是你师父,那定是必死无疑了。思来念去,我们总觉得这两件事绝对不是巧合,娘担心的吃不下饭,恰好收到了你派人送来的帖子,于是我和沧海大师就赶来了。” 我惊得脸色煞白,好久才反应过来,只听耳边有碎碎的脚步声,没等我反应过来,沈若素已经拔剑追了上去。那人猛着面穿着夜行衣身形极快,一转眼就没了踪影,我和沈若素追出独孤山庄几里路,那人就真的不见了。我心里暗叫不妙,若非是个调虎离杀之计? 沈若素气得大叫一声拔脚就往回跑,他的轻功远不及我,回到山庄一刻钟他才急急的赶回来。独孤山庄仿佛一切如常,却又似乎在黑暗的地方潜伏着什么危机。 在黑暗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6 阿兰一大早的闯进我的房间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七少夫人……出乱子了……” “阿兰,你别急慢慢说。” “小小姐不见了!”阿兰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昨天夜里小小姐还好好的啊,怎么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 “不见了?”我心里一惊:“那凤儿呢?” “凤小姐昨夜在我的房里睡的。”翠衣说:“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好。”是一种很微妙的预感,蝶儿的失踪和凤儿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我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跑去翠衣的卧房,软塌上的锦被微微的隆起,我上前掀起来,赫然是一个抱枕。翠衣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早就应该知道昨天在芙蓉苑门口的黑影有蹊跷,为了防止打扰其他的贵客也不能彻底搜查势必的引起恐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黑衣人必定是某个来山庄的客人。我忙吩咐了丫鬟去酒席上请三位少爷回来说明此事,我自己便开始在各个客房里一个个的搜查起来。既然是客人,那么两个孩子一定是被藏在山庄的某个角落。 来山庄的做客的客人一部分在镇子上的农家和客栈里寄宿,一部分贵客便住在山庄的锦红阁,云水轩还有翠竹楼里。其中锦红阁住的都是皇族,都是与独孤傲然有过交情的人的后裔,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这正是大宴的时间,整个锦红阁静悄悄的,敲房门没人应,我便自己推门进去,一个个的查看。皇族果然有皇族的气度,老管家很周到的把房间布置的庄重体面。梳妆铜镜旁放着一支白玉的金钗,想必住的必定是一个女子。 “啪……”软底的鞋子踩到干树叶的声音。 我忙施展轻功跳到头顶的房梁上。推门进来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他愣了一下拿起梳妆台上的白玉金钗就出了门。我大大舒了口气,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这么卤莽行事若被发现只会陷入更大的误会中而且会让两个孩子的处境更加危险。 我随后出了门匆匆的出了门往冷烟小筑去跟独孤冷他们见面。刚出了锦红阁便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来,看穿戴非富即贵,而且正是刚才在客房中的男子。 “姑娘,请留步……”男子微微的笑。 “恩,这位客人,这边是客房,设宴的场所在后院……”我福了福身子装傻的说:“请随我来。” “姑娘怎么从我的卧房里出来?” 原来他都看到了,我不慌不忙的再行了礼说:“这次宴请宾客家里刚请了不少新的下人,那些丫头们都粗手粗脚的可不能坏了客人的雅兴,这屋子里缺什么我来看一眼,随后就让丫鬟们送来。既然叨扰到了客人,如烟这就给您赔个不是。” “姑娘有心了。”那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院子的确够大,还牢烦姑娘带路。” “贵客如何称呼?” “在下颜敏。” 我心里一惊面上依然陪笑道:“原来是敏王爷,久仰大名。” “早就听说独孤山庄的女眷个个貌美如花,今日得见天仙佳人实在荣幸。” “敏王爷过奖了。”我急得手心里出了汗,这敏王爷不知是敌是友,从他的面上竟然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回到冷烟小筑,独孤寒已经等得急了,见了我就急急的问:“如烟,有没有蝶儿的下落?” 我摇摇头:“各个客房里都看过,没有任何异样,刚刚从锦红阁里出来,还被敏王爷撞了个正着。” “颜亲王府的颜敏王爷?”独孤凉皱了下眉头:“最近似乎很多人跟我提起这个名字?” “啊?还有谁说起过?”独孤寒顾及女儿的安危,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湖上都说最近颜亲王府不太对劲,不断的有大内高手进出,看那架势像是在招兵买马。不过依照敏王爷的行动来看,他还有时间从洛阳大老远的跑到这个小镇上赴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忙。” “对啊,他这样做完全没道理。”我疑惑的摇摇头:“最近发生的事怪极了,先是我的两位家姐先后遭到毒手,紧接着凤儿的娘亲被杀死,蝶儿和凤儿都被掳走,这里面的原由还真是复杂。” “如烟,那妇人死后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去她家中找下线索。”独孤冷提议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人一急脑子就便笨了,竟然无从着手。家里的一切事务全托给了三哥个四哥,两个人便匆匆的出了门。 7 那妇人的家并不难找,让家丁骑了匹快马去了县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们住在伏龙镇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这个村子很小,连名字都没有,只有几户人家。在妇人的门口,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女童正在吃力推磨,白白的豆浆从石缝里流出来。 女童见了生人局促不安的停来看着我们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独孤山庄的人,你的母亲将你的妹妹卖到了我们府上。”我顿了顿向院子里面看了看,有一个在地上乱爬的幼儿,还有个稍微大的孩子在地上玩泥巴。 女童一听就紧张起来:“丫头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我与独孤冷对看一眼都不知道怎么讲好。 那女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丫头是不怎么听话,但是她很勤快,我们的娘已经死了,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不要赶丫头走……” “我们不赶丫头走。”我将女童拉起来抹干净她脸上灰问:“我问什么你就如实的答什么,这样我保证不赶丫头走。” 女童乖乖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都是受宠若惊的神色。 “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爹两年前就病死了,我跟着我娘卖豆腐,除了几个邻居家的大婶,娘没和什么人有来往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这丫头看起来很灵巧,在厨房里也许是个不错的帮手。我点点头说:“好吧,你收拾一下东西,我明早派人来接你们进府,你的两个弟妹我会派人将他们好好养大,你就在府里做事吧。” “谢谢小姐……”女童偷偷的抹着眼泪,沉重的生活压力已经使她过早的成熟。回去的路上,独孤冷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各怀心事的回到府里。 刚回到府里就看见独孤寒远远的在门口踱着步子面露焦急之色:“你们可回来了,在府后发现了一具尸体,翠衣说那尸体是昨晚失踪的凤儿。” 一听到凤儿的名字,我只觉得眼前昏晕了一下,依然支撑住精神说:“三哥,带我去看看吧。” 在冷烟小筑了,翠衣不停的掉着眼泪。那小小的身体被白布盖上,脸被石头砸得分辨不出模样,只是身上的衣衫是翠衣亲手缝制的。我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灼灼的疼痛:“是谁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我恐怕蝶儿也会遭遇不测……”独孤寒说:“暂时不要跟蝶儿的娘亲讲。” 这已经是大宴宾客的第四天,只觉得一个阴谋似乎悄悄的离我越来越近,却又说不出什么由头来。半夜听师父讲经,他只是喃喃的说:“万事皆有因,因果循环,种的什么树开什么样的花,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如烟,稍安毋躁。” 次日,管家派人将凤儿的姐姐香草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接进府里。那孩子看见自己妹妹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连连喊着苦命的丫头。连看尽了炎凉世态的老管家都忍不住拘了一把同情之泪,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8 这宾客一连大宴了七天,连府外的乞丐的肚皮一个个圆鼓鼓的,俗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过了七日清点客人所赠的礼物和礼金,竟然能将这七日的花费抵消,还余些稀罕东西和珍贵的药材哄老夫人开心。 敏王爷似乎并不像其他宾客一样急着走,锦红阁他悠哉悠哉的住着,整日带几个凶悍的手下去庄外的山上打猎。独孤寒越来越按柰不住,他的女儿不知道是死是活,等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不知道凤儿的尸体是不是一个警告,他在等我们行动,还是想要用蝶儿来威胁我们做什么事。老夫人并不知道蝶儿失踪的事那日问起三嫂小蝶儿而怎么不来祠堂了,三嫂推说孩子贪玩,不晓得来看祖奶奶。 派去打听那些散去宾客下落的人已经回来了,就在后花园等我,穿过后堂正好碰见敏王爷在亭子里饮茶。见了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七少夫人,陪本王爷小饮几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我面对满园的月季花坐下给敏王爷斟了杯酒:“如烟久闻王爷忧国忧民整日为了民生奔波,这一来独孤山庄就是半月,这真是莫大的荣幸。” 敏王爷不露声色的呵呵一笑:“少夫人是聪明人,这似乎是话里有话呢!” “如烟不敢,王爷是个大忙人,如烟只是好奇而已。”我轻挑眉眼犀利的注视着敏王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那敏王爷也不是好惹的主,面上竟然不露声色,将手大胆的搭在我的手背上:“古人有云,美人如玉,佳人难得,少夫人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还派人暗中保护颜某,就算是天上的瑶池,颜某也不想去了。” 糟糕,派去监视的人竟然被发现了。 我不留声色的抽出手娇嗔:“就怕王爷住得不习惯,最近府上人多疏与防备,王爷是万金之躯,若出了差错如何使得?况且府上最近的确出了些乱子。” “哦?可否讲来?或许本王爷还能帮上什么忙。” 我微微一笑决定轻描淡写过去:“死了个贱命的丫头而已。” 敏王爷闻言脸上的肌肉古怪的抽动了一下:“哦,死因呢?” “被人活活掐死的。”我说得咬牙切齿。 “谁杀的?”敏王爷的手惊慌的抖了一下。我心酸的笑起来:“王爷何需如此的激动,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谁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独孤蝶儿,只要她现在平安无事,如烟上刀山下火海都再所不辞!” 我的心里已经笃定了凤儿的死一定与敏王爷有关,他已经露出了马脚,应该有所行动了。我和独孤冷还有沈若素在冷烟小筑半宿没合眼,三更的时候,只听耳边有利刃的破风声,那利刃的确快,来不及躲闪从我的手臂上擦过去,血呼啦一下涌出来。刀柄是银制的,有颜亲王府的梅花形烙印。 刀上插着一个纸条,明日三更,七少夫人拿三万两黄金来后山换人,若有其他人跟随,独孤蝶儿将血溅当场。 颜敏王爷连夜离开了独孤山庄在镇上的客栈住下,有一股小小的势力也开始在镇上扩张得明显。独孤冷纵然不甘心让我只身犯险,师父却同意这么做,因为不知道敌人针对的是谁,或许针对的只是我一个人,而不是独孤山庄。大姐和二姐遇害的事已经清楚的证明了,有人的确要故意对我们柳家三姐妹不利。 凤儿的死已经是不能挽回的事实,而蝶儿却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拼上一拼。 9 一袭白衣胜雪的掠过树林,我停在后山的破庙门口,发现周围并无任何的异样。破庙我已经派人乔装成樵夫搜查了无数次。没有柴灰,没有地下通道,更没有人走动的痕迹。这里并没有藏过人。 “你来了……”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你点名要我亲自来,我不得不来。”我不慌不忙的笑:“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为何要挟持我们家的蝶儿,她只是个孩子,若要寻仇的话尽量光明正大的来。” “他们都叫我鬼,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听起来约莫是个中年人内力浑厚。 “银票我已经拿来,你把蝶儿放了,我们必然不追究这件事。” 鬼哈哈大笑起来,像是鬼哭狼嚎般的难听,他燃起了火褶子,火光映着他的脸。我惊恐的倒退一步。这个人究竟受过多少伤?脸上都是歪歪斜斜的刀疤痕,瞎了一只眼,少了一只耳朵,缺了一条胳膊,断了一条腿,衣衫褴褛人不人鬼不鬼的站在那里阴冷的大笑:“柳如烟,事到如今,你的死期到了。” “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鬼一条腿站累了盘膝坐了下来:“我给你将个故事。我和我哥家里穷连媳妇都娶不上学了几年武艺却也连做镖师的资格都不够。我哥油嘴滑舌于是做起了人伢子,替大户人家介绍下人。但是做人伢子的油水很少,于是我就开始做起了人贩子,把别人家的孩子骗出来卖掉。那次是我和我哥栽了,骗走的竟然是独孤山庄未来的七少夫人。” “你就是把小秀从屋顶下扔下来的恶人?!”我惊得连连倒退。 “你还记得?”鬼哈哈的笑:“得罪了独孤山庄的人就等于得罪了整个江湖的人,他们并不杀我,而是我把弄成这副摸样,若不是我的师父救了我,也许当年我就死了。都是你害我变成这个模样,所以,我要杀了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是你害的我的两个姐姐?” “不错。” “你为什么要杀凤儿?” “哼!” “蝶儿在哪里?” “在颜敏王爷的手里!”鬼将火褶子插到地上的石头缝里,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没想到吧,你们与颜敏王爷都中了我的圈套。我杀了你嫁祸到颜敏王爷的头上,到时候独孤山庄和颜敏王爷起了冲突杀得两败俱伤,我既能给我的师父交差,又能报了仇。真是一举两得!” “你师父是谁?他和颜亲王府有什么过节?” “一个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鬼的短刀闪着青寒的光芒。 “当年若不是你自己为非作歹,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如今你怨天尤人害人害己还不知道悔改,真是不知廉耻!”我冷哼一声提起丹田之气:“我必定打不过你,但是若我要全身而退,你也不能耐我如何。” 鬼的毛骨悚然的笑声又响在耳边:“这火褶子燃烧的时候就是软骨散发生作用的时候,我纵然知道你的轻功很好,如何能不防备。” 一口丹田气闷得我胸口发疼,我无可奈何的笑:“我竟然忘记了软骨散,没想到那么多年后,我还是要死在你的手里。” “这样你就可以去陪你那个鬼朋友了!”短刀一闪,只见庙门口更快的闪出一个人来:“我看你是你应该去陪你那个鬼哥哥了!” 颜敏王爷手持一把折扇:“我一向有尽早赴约的习惯,你太自信了。三更约七少夫人,三更半约本王爷,嫁祸与我,到时候颜亲王府和独孤山庄兵戎相见,不废吹灰之力就能使我们元气大伤。好计,好计!” 鬼惊了一下:“我的计策绝对的天衣无缝!” “计策是天衣无缝,但是做起来绝对会有破绽。”独孤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鬼的身后,枉他武功高强并没有防范,若他突施杀手,恐怕面前的这个鬼已经是一个死鬼了。 “你很聪明,你先是挟持了颜敏王爷的小女儿知玉公主,然后留下小公主在独孤山庄假象。王爷怕公主有危险于是暗中招兵买马调查这一切。独孤山庄大宴宾客,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你找到了要去把女儿卖掉的一个妇人,你承诺把卖掉这女童的钱全部给她,并且事成之后你还会给她银子,于是那妇人就照做了。事成之后你将那妇人杀死带走了妇人真正的女儿丫头。知玉公主是千金之体,想必王爷已经教过她,若遇到危险在生人面前一定不要说出自己身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没想到如烟很喜欢小公主,还认其做了女儿,你听说后觉得事情不妙,于是连夜将小公主挟持出府。颜敏王爷更是救女心切,他的手下没找到小公主于是把独孤蝶儿捉走,想在适当的时候作为人质来交换。谁知道小公主的尸体又被发现了。你很谨慎,你并没有杀真正的公主,死的那个是妇人的女儿丫头,只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怀疑过死的不是小公主本人。” “如烟看妇人的遗孤可怜,于是将她的大女儿香草接近了府里。香草虽然年纪小,可是她很懂事也很仔细,她怕自己的妹妹是在府中受虐待而死,于是当着如烟的面检查了那具尸体。翠衣给小公主洗过澡,小公主虽然被饿得很瘦,但是皮肤细腻光滑,而且左肩膀上有一个梅花形状的烙印,而那具尸体黑瘦,左肩上没没有痕迹。” 鬼恨恨的说:“你全说对了,看来我错就错在自己太谨慎了。” “后来我就派人去查王爷来府上做客的真正目的,没想到是因为他的爱明白失踪,于是,一切就真的明白了。这个小把戏将我们一群人耍得团团转,幸好你的目的太明显的,就是要挑起事端,这样一想就明白多了。” “你师父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颜敏王爷问:“据你所说,这个幕后指使者是你得到师父。” 鬼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没完成已经愧对我的师父了,这次杀不了柳如烟,我这辈子也再没有机会杀她了。” “你这个无耻之徒!”我冷笑:“这么多年来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鬼又冷哼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知玉公主就在镇外的那妇人的家中,我师父说不得伤害她。事到如此,我只有以死谢罪!”说罢寒光一闪,还没等我么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血已经喷在了火褶子旁的石头上。这个人一生作恶为了恨而苟延残喘至此,或许死也是最好的解脱了。 10 知玉公主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叫了声:“娘,女儿知玉给娘亲请安,娘亲万福。” 我不觉得面上飞红拉起她来说:“乖玉儿,快起来吧。” 小蝶儿奇怪的问:“为什么她有那么多名字蝶儿却只有一个,仙女婶婶如何成了凤儿的娘亲啦?颜敏伯伯的小丫鬟还不如阿兰聪明,她们老是低着头也不陪我踢毽子,真是闷死了。还好伯伯教我打拳才没有那么无聊。” 这一席童言逗得大家其乐融融。独孤寒抱了拳:“谢王爷对小女的照顾。” “颜某惭愧。” “不知王爷,那鬼人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要针对我们?” “这次那人的徒弟没有成事,他势必卷土重来,我们多加防范必定会有所收获的。” 师父和沈若素已经回去了,临走时求姐夫回去买几串纸钱去小秀的坟前烧上一烧,杀她的恶人已死,该安息了。做了那么多年的噩梦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也算是皆大欢喜,但这远远的还不是结束。 新的阴谋正在酝酿。 独孤山庄内的一切繁复如初,那些故事没有去记载,当然,慢慢的也就忘记了。 万事皆有因,因果循环,种的什么树开什么样的花,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请君,稍安毋躁。 (六)爱茶说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只是我与独孤冷从伏龙镇赶到这烟雨似画的杭州却不是为这良辰美景。 独孤世家在杭州的布庄生意一直是由李管事打理,他为人谨慎谦虚而且跟了老爷二十多年,知道他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忠心耿耿。只是在半月前突然传来他暴病身亡的消息,送信的是李管事的侄子李宽,他跪在独孤老爷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说他的叔父死的时候双眼睁得大大的,肯定是死不瞑目啊! 独孤冷安慰了他一番打发了他一些银子先回杭州报信,既然李管事的死因有蹊跷就一定要衙门彻查到底,并且会尽快找适当的人来接手布庄的生意。 我们来到杭州是半个月以后,这正是三月的杭州,莺歌恰恰便是江南。布庄里的人只知道独孤山庄的七少爷近日要来清点帐目并找人接手生意,关于七少奶奶也随行的事却一概不知。我们并不急着去布庄而是先找了家离布庄较近的客栈住了下来。 朋远客栈。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上房的摆设十分精致,樱桃木的床塌,苏州绣纺的纱帘,连圆桌和板凳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圆桌上摆着一个宜兴的紫砂茶壶。这样一个客房确实也对得起那些白花花的银两,那掌柜的必定也是个见过世面有些品位的商人,只是因为这些就凭空对那位没见过面的人有了几分好感。 独孤冷将我安置好后就去了布庄,我用过晚饭后便在大堂饮茶,果真是粗茶那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间,只是微微一簇眉,就见一青衫的公子前来拱手道:“小店招呼不周,这粗茶怎能入得姑娘的尊口?” “公子何出此言?大堂里人人都饮着这粗茶,若公子真的觉得粗茶待客不敬,就应该换上好茶才是。” 那青衫的公子微微一笑竟然是说不尽的风情:“姑娘此言差矣,若这大堂里的人,人人都像姑娘这般懂得品茶,在下自当不敢怠慢。只是不懂得品茶之人去饮那好茶,就像那牲口喝水般,却是糟蹋了那茶水。” 好了一个糟蹋了那茶水,这般有见地的人也算是难得。我随即福了福身子:“公子果真是爱茶之人,如烟佩服。” “姑娘客气了。在下蓝城郁,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敢问姑娘贵性?” “小女子柳如烟。” “春雨如酒柳如烟,好名字。”蓝城郁说:“在下认识不少茶园的茶农,都是他们抬爱总把最好的茶给我留下,所谓人生苦短知己难求,若柳姑娘不嫌弃就一同来品茶。” 这蓝城郁一副俏书生的皮相,况且谦逊好客,我不好推辞就去了。这茶一直饮到深夜,从茶理谈到佛理再谈到云云众生,我们的理念仿佛是上天一分为二的,我来杭州的注定就是要跟他相遇。他说,人生苦短,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死是万事皆空,但是死也未必是件坏人,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凭吊死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2 我次日去了布庄,粉白的纱巾遮了半边脸,只留下一双精心修饰过的美目。但是这双美目顾盼生辉,在这美人如云的杭州也是出类拔萃。一个中年妇人迎上来问:“姑娘要裁什么衣裳,我们布庄刚进了苏州第一绣娘织的云锦,整个杭州城也只有我们布庄有货,像姑娘这般天仙美貌也只有云锦能配得上姑娘了。” 这中年妇人是李管事的妻子,她不能生育于是收养了一个孤儿取名叫李遇。听老管家钟叔说,那个李遇也确实争气,人长得周正也勤快,从小就在府里生活特别讨人喜欢,一直到前两年才去杭州的布庄帮忙。李宽是李管事哥哥的儿子,李宽的爹娘在十几年前在乡下死于瘟疫,于是他就跟着李管事长大,虽然人笨拙点,却也憨厚老实,也深得人心。原本李管事年纪也大了,这布庄的生意早晚要由这两个人之中的一个人接手,他曾经回府的时候跟钟老管家提过,他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云锦是苏州第一绣娘织的必定价值不匪,大婶不怕小女子出不起银子么?” 李婶心有成竹的摇摇头:“姑娘身上穿的苏绣恐怕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穿得起的,我跟随我家当家的几十年了,这从衣裳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当家的?是不是那位李管事?” 李婶马上警觉起来:“姑娘听口音是外地人,怎么会认识我们当家的?” “我不仅知道李管事,我还知道独孤世家的七少爷独孤冷已经来到了杭州。我就是来找他的。” 昨夜已经与独孤冷商量过,他去了一趟布庄后回来就满面愁云,他说,李管事确实死得不明不白,衙门的仵作查不出异常只能用暴毙来结案。不如我不暴露身份暗暗的去查访,说不定凶手一疏忽就会露出端倪。独孤冷这么认定李管事是被害死的,就必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他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凶手而已。 独孤冷从内堂出来抱拳说:“柳姑娘,即使你一路跟随到这杭州城也是枉然,在下已经有了妻室,恕独孤冷直言。” 我立刻掩面抽泣起来:“独孤冷,你好狠的心,枉我对你一番心意……” 这样一闹店里的人全出来了,又高又壮的李宽,眉眼清秀的李遇,还有几个帮工都瞪大眼睛看独孤冷被痴情女子所纠缠这一幕。我不觉得好笑,于是演得更真了,作势就要昏倒过去,这一昏倒就没有理由离开这个布庄了。岂知我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去时,独孤冷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我的身体猛得腾空,眼睛的余光却瞥到一张俊俏的脸。只是晕都晕过去了,这睁开眼睛就露馅了。 蓝城郁焦急的轻唤:“柳姑娘!快醒醒柳姑娘!” 独孤冷有点按耐不住声音也有点急:“你是什么人?” 旁边的李宽抢着说:“回七少爷的话,这是附近朋远客栈的蓝掌柜,蓝掌柜是我叔父的朋友,叔父去世后蓝掌柜也帮了不少忙。” “这位柳姑娘是在下的贵客,在下这就带柳姑娘回客栈看大夫,各位失陪了——” 蓝城郁的口气里有隐约的危险,独孤冷刚要发作就被李婶拦了下来:“这位蓝掌柜是个大好人,七少爷你就放心吧。” 我仿佛看到蓝城郁在独孤冷的心中被大刀剁成一块一块的丢去喂狗,这样想起来不觉得好笑。当然我“娇弱”的昏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娇弱”的苏醒过来。听李宽说,这位蓝掌柜还是李管事的朋友,说不定李掌柜生前的事情他会比较了解。 3 慕心茶园。 茶农简陋的小屋里却有一套精致的茶具,那姑娘一双粗糙的手灵巧无比将一壶茶从茶碗到茶壶冲了三次才敬上。此时的茶,色泽深黄,清香可口,回味甘甜。 “好茶。谢谢姑娘款待。” “柳姑娘不要客气,蓝掌柜是我的熟客,他从不随便带人到这里来,他是个懂得品茶之人。”那姑娘说完就去茶园里采摘最嫩的茶尖,看她的手飞快的在茶树上轻舞,蓝城郁竟然叹了口气:“才短短几日已经物是人非,我与李管事是忘年之交,我们常来这个品茶叙旧,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不过上天也算待我不薄赠我一红颜知己,不知道李管事在天有灵会不会也像我一样遇见一个懂得茶理的知己。” “李管事,他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可能是操劳过度,他年纪大了,手下虽然有两个得力助手,但是毕竟年轻没有经验。他说他家老爷待他恩重如山,一定要培养出一个和他一样为他家老爷效命的管事。前些日子颜亲王府在布庄订了一批货,那些布料是要急着做出衣裳在四月去给老太后贺寿时穿的,谁知道那批货物出了问题,储存布料的仓库失了火,这陪银子事小,可是那批布料是没有办法如期赶出来的。从不喝酒的李管事那日去我的客栈喝了不少酒,他说,是他疏忽了,他毁了布庄的声誉,他不知道怎样去跟颜亲王府解释。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几天后去布庄看他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蓝城郁叹这世事无常,我却觉得这无常里暗藏玄机。仓库失火,颜亲王府订的货被烧毁,这件事李管事却没有上报给钟老管家。我匆匆告别的蓝城郁赶到布庄,独孤冷在和李婶清点帐目。见了我来,李遇机灵的将我请到内堂倒了茶水伺候着,独孤冷客气的抱了抱拳头:“柳姑娘这几日可好?在杭州城游玩几日就回家乡去吧,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总有不便。” 我“哼”一声朝他使个眼色:“谁说我来杭州城是为了你?我的表兄可是颜亲王府的颜敏王爷,我这几日就要搬到府里去了。倒是你们的布庄烧毁了我们颜亲王府的一批货,那些布料可是要穿进宫里给老太后贺寿用的,现在货也交不上来了,等我表兄怪罪下来你们就等着被砍脑袋吧!”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李婶几乎是面如死灰,看到他们的确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连独孤冷来查帐目都没有禀报。 “烧毁了颜亲王府的货?李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婶腿一软“扑通”声跪下来眼泪就流了下来:“回七少爷,既然已经瞒不住了,老奴就跟你实话说了吧。我们当家的不是暴毙,他是以死谢罪啊!” “仓库不是会有人看管的吗?尤其是贵重的布料更为谨慎,怎么会失火?”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遇突然说:“七少爷,你别怪我爹和我娘,这事全怪我一个人。那日晚上看仓库的是我,都怪我贪杯,若不是大哥将我从火海里背出来可能我早就已经烧死在里面了。若颜亲王府怪罪下来,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李婶哭得更厉害了:“我的儿啊,你爹已经以死谢罪了,你如果再死了,要娘怎么活啊?” “你怎么能确定李管事是以死谢罪?如果是自杀,他并的什么方法?还有是谁第一个发现仓库着火的?” 李宽憨厚的笑笑:“是小的发现的,叔父说傍晚看到李遇和小虎出去了,所以让我晚上去盯着点。” “小虎是谁?”独孤冷问。 “是颜亲王府的一个小厮,那小厮总带我儿出去喝酒,他的酒量也不济,好歹也是颜亲王府的人总要给几分薄面,当家的也由着他了。但是仓库失火,当家的已经骂过我儿了,还差点把他送进颜亲王府交差。他这样卤莽愚钝,当家的还没来得及将生意交给宽儿就去了——”李婶说到伤心处又哭了起来。 我与独孤冷对看一眼同时沉默下来,事情又有了转机,李遇看管仓库导致失火,是李宽第一发现的。这有可能是李宽趁李遇醉得不醒人事后放火,只为了能让他有过失。而李管事对李遇失望透顶将生意交给李宽,这样李遇怀恨在心便有了杀人动机。 只是李管事查不出死因。而更重要的是那天的天气,阴雨,那样潮湿的天气除非故意纵火,否则一切都不可能像他们说得那样毁坏得干干净净。 4 颜亲王府果然像传说中的那般富丽堂皇,颜敏王爷并没有想到我们会突然造访。这样的重逢也是一种惊喜,想当年我救过他的女儿知玉公主,我们三跪九叩结为兄妹,我还认了他的女儿为义女。李管事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焦急得要付出生命的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坎。 说起李管事我叹了口气:“想不到区区的几匹布就弄出了人命。” 颜敏王爷皱了眉头:“这就怪了,管家明明说去贺寿的衣裳已经裁出来了,这两日就可以试穿了。既然那些布料已经烧掉了,那么这些布料又是怎么来的?” 差人去谴了管家来问话,老管家还以为王爷要试穿新衣,连裁缝都一起带来了。布料确实是李婶说的柿红盘绦朵花宋锦,朵朵富贵的牡丹盛开在衣襟上华美夺目。管家福了福身子说:“王爷,这锦是前几日布庄的李管事送来的,正是福晋订的那种,还请王爷过目——” “这是怎么回事?布匹不是烧掉了吗?”我急急的上前看,没错,确实是柿红盘绦朵花宋锦,独孤世家的布庄经营的独一无二的料子。 “那布庄确实失了火,可是这布匹却没有烧坏,李管事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这些布可是用他的命换的,可是说完这话李管事回家后就死了。” 李管事将布匹已经安全的送到了颜亲王府,他回家以后就死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布匹没有烧坏,也没有人知道李管事为什么死。一件简单的事情突然变得扑朔迷离。我和独孤冷回到布庄的时候,李婶正在祭奠他,一杯清茶摆在灵位前茶雾袅袅,她嘴里嘟囔着:“当家的,你就安心去吧,蓝掌柜送来了你最爱喝的茶,你若不能喝就闻闻香味吧。你死的那日茶凉了你都没能喝上一口呢。你放心吧。生意七少爷已经交给宽儿了,七少爷也没有怪罪你,你就安心的去吧。” 我和独孤冷对看一眼退出了灵堂。 李遇在和一个小伙子在门外寒暄着,从装扮来看,那小伙子的衣裳款式似乎在颜亲王府里见过。 “小虎!”我喊一声。 那小伙子回过头看见我跑进店里笑嘻嘻的问:“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姑娘生得这样美丽不知道许没许人家?” 真是个生性风流的小坏蛋,还学会色眯眯的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猛看。李遇连忙惊慌失措的拉住他说:“小虎,这位柳姑娘可是你们颜亲王爷的表妹!你这样冒犯还不快掌嘴?” 小虎一听脸都白了果真“啪啪”的给了自己两耳光:“柳姑娘恕罪,小虎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 “李遇你去忙吧,我和这位小虎哥哥要好好谈谈。” 谴走了李遇,我和小虎去了朋远客栈要了几碟小菜烫了一壶酒。小虎一开始还很拘谨,几杯酒下肚知道我没有怪罪就大胆起来。其实我想知道的无非就是那日小虎和李遇喝完酒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刚领了月钱就请李遇出来喝酒。那小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说他大哥对他不满。” “不满?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小虎哈哈的笑:“柳姑娘,感情好不好还会摆在面上让你看着吗?虽然说李遇是李管事的养子,可是毕竟也是他的儿子,李宽再能干他也不可能将生意交给他的。况且,李遇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头脑心地也软,李宽对他满意才有鬼。” “他自己对你说的?”我笑着又帮他斟了酒。 “谁都能看得出来。那天晚上我们喝完酒李遇就回去了,我又留在酒家喝了一会儿才走,我走的时候经过布庄发现布庄着火,李宽在往外搬东西。” “搬东西?搬的什么你看清楚了没?” “好象是布,我们王府不是在布庄订的布吗?”小虎喝得眼睛发红:“柳姑娘,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只要不关我小虎的事,我小虎都不会管的。这是姑娘你问,连衙门的捕头问我都没说。” 5 大厅里我与独孤冷还有布庄里的人都面对面的坐着,气氛有些紧张,李婶不停得搓着手,李宽很焦燥不安的样子,而李遇则是一脸的茫然。独孤冷哈哈笑了两声说:“大家不要担心了,颜亲王府的布匹李管事前几日已经送到府里了?” “不是烧了么?”李遇抬起头。 “这得问你的大哥了,这布可是你大哥从火海里抢救出来的。”独孤冷将头转向李宽,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血色低着头许久才说:“我是将布从仓库里抱出来了,可是布匹不见了,我以为是让过路的人抱走了。我怕叔父生气干脆就说烧掉了。既然叔父已经交给了颜亲王府,那应该就没事了。” “怎么会这样?”李婶握紧了拳头:“宽儿,你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们?” “李宽,你趁李遇喝醉酒就将仓库点燃,并把布匹抱出来,你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李管事怪罪他,并且接管生意,因为你知道李管事要将生意交给李遇。你将布抱出来以后私下交给了你的叔父,而你的叔父为了惩罚他儿子的良心就将布匹没被烧坏的事情隐瞒了,对不对?” 李宽的嘴唇抖动着,坏事被揭露出来,他的腿一软跪在地上:“是我放的火,也是我将布匹抱出来的,我只是想让叔父明白,我才是最适合的人,可是为什么叔父一直都看不到我的努力?” 李婶已经发疯似的扑上去打他哭喊着:“你叔父已经将生意交给你了呀,你如愿以偿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婶娘,我知道错了,你送我去见官吧。叔父是我用蝎子毒香杀死的,那种毒香闻到后就会死,而且人死了,气体的毒一挥发根本就发现不到死因,只以为是暴毙身亡。我对不起叔父,我愿意以死谢罪!” 大堂里李婶和李遇哭着抱成一团,谁都没想到李宽会杀死自己的叔父,一切都云开雾散,这样的结果只让人觉得齿寒。 6 朋远客栈。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清早梳洗一番,回到大堂细心的蓝城郁已经准备好了早点,莲蓉糕,蜜饯,梅香饼。我也不跟他客气一顿胡吃海塞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柳姑娘什么时候回伏龙镇?”蓝城郁啧啧嘴:“若你一回去相见无期,真想永远将你留在身边,整日陪我品茶,哪里都不用去。” “蓝掌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边的事已了,大概再过上个两三日,我就要回去了。”我避开他火热的目光,这种视线总让人有一种压迫感。仿佛我是一只美味的樱桃就捏在他的手心里。但是,我爱的是独孤冷,我与他也只能是知己。 “我以为你会改变主意留在我身边,因为独孤冷,他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也许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人生没有几次选择的机会,只要选择了,是对是错都是要自己承受的。” “这话说得好极了。”蓝城郁的眼神变得多情而深邃起来:“那么柳姑娘,你应该知道我多么想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因为这世界上再找不到像你这样和我更相象的人了。不过没关系,你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这是你选择的。” 我出了朋远客栈就回了布庄,刚进门坐定没半分钟就有衙门里的捕快面色凝重的跑来说:“李宽在牢里自杀了,你们去给他收尸吧。” 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来了,李宽入狱后我就觉得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他放火他杀人,他有动机而且也亲口承认用蝎子毒香来杀人。这一切都是对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李婶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李遇去棺材铺里买了副薄棺,我与独孤冷蹲在李宽的尸体边愣了半天。是死于蝎子毒香。这没有什么可疑的,但是这不应该是最可疑的吗? 蝎子毒香是江湖上一些小人暗算别人时使用的凶器,李宽这样的小老百姓从哪里得到的? 就算李宽能将蝎子毒香带进监狱,他又是从哪弄到的打火石? 李宽是承认自己放火,但是他并没有亲口承认自己杀人,他只是说他的叔父死于蝎子毒香。假设李宽真的没有杀人,那么他肯定就是在包庇这个杀人的凶手。我与独孤冷坐在布庄里看门口来来去去的人怎么也想不通,如果李宽不是杀人凶手,李管事在颜亲王府还讲了一句话,这些布是他用命换来的。 唉。我叹口气,没想到门口也传来叹气声。是蓝城郁。 独孤冷本来就对这个男人没好感,他索性说去颜亲王府叙旧就出了门。李婶从内堂迎了出来,她憔悴得不成样子,见了蓝城郁就哭:“现在可好了,我们当家的死了,宽儿又死了Qī.shū.ωǎng.,蓝掌柜你说我可怎么活啊?” “李婶,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结哀顺便吧。”蓝城郁将手里的一包茶叶递给李婶:“这是李管事生前最爱喝的茶,你还是要像从前的那种泡法泡出来,放在李管事的灵位前,让他闻闻这茶香。” “我来吧。”我接过蓝城郁手中的茶包:“这种茶我也会泡。” 茶具在李遇的房间里,李婶说,李遇从小很孝顺,他爹喜欢喝茶他就学泡茶。我从柜子上取下茶壶,按照步骤一一的沏好,将茶水端到灵位前说:“李管事,这是你最爱喝的茶,你就闻一闻这茶香吧。” 茶香? 我仔细的嗅了嗅,不错,真的有一种淡淡的异样的茶香。只是这种味道并不是茶叶的味道,而是——蝎子毒香。 7 朦胧中,我似乎听到隐约的对话声。 “你打算要把她怎么样?” “那是我的事。” “你答应我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那是当然。” “……” “你还不走?难道等着独孤冷怀疑到你吗?” 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只觉得想呕吐,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我中了蝎子香毒,虽然只是少量,这足以让我栽了。我早应该想到这一切有人捣鬼,只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但是现在想起来,他露的马脚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他我来自伏龙镇,而且我只告诉他,我在追独孤冷,如此而已。蓝城郁得意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我躺在樱桃木的床上,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人人都说独孤山庄的七少奶奶聪明过人,也无非如此。”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跟你无冤无仇。” “可是你有。”蓝城郁将一杯茶冲了三次才幽幽地饮了起来:“你害死了鬼,他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让他死。本来我想过要将你留在身边的,因为你跟我太像了,只是你做了错误的选择。我会将你留在身边,这次是永远的留在身边。” “你怎么知道李管事死了,我就会来杭州?” “猜的。”蓝城郁轻轻的笑:“我最喜欢谜底了,因为最好奇心会害死猫的。那些捕快都太蠢了,你们在那么远的地方都感觉到有问题,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他们太蠢了。我不喜欢愚蠢的人。” 蓝城郁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我突然想到那个叫鬼的人残缺的样子,少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少了一只眼睛,少了一只耳朵,他是一个残缺的人,连心灵都是残缺的,所以他才会丧心病狂的为非作歹。 “我会将你的胳膊和腿都削掉,这样,你就会永远的留在我身边了。”蓝城郁笑得那么妩媚,我只觉得脊背上的冷汗直流。第一次心里这么害怕过,因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 “在我死之前,我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李管事?你都死到临头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蓝城郁俊美的脸兴奋到狰狞,他手上的青筋暴起来,手里的刀随时都要将我撕裂。 “这是我的选择。” “那我就告诉你,其实李管事,不是李宽杀的。他只是放了把火,他还傻乎乎的把那些布匹搬出来给了李管事。李管事是李婶杀的,我只不过提供了茶包和蝎子毒香——” “那个李管事也真够蠢的。李宽想要接手生意,他就把生意交给他。可是就算李遇同意,李婶也不同意。她总以为李管事嫌弃她没有为李家添上一男半女,于是我就给了她李管事最喜欢的茶包。是李婶杀了他,只要她杀了他,那么她的儿子李遇就可以接手生意了。那个李宽也蠢,他明明发现了是李婶杀了李管事,他还要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揽。他太蠢了,她不会感激他的,我讨厌愚蠢的人。” 冷汗几乎要湿透了衣衫,我强忍着恐惧冷笑:“其实他们都不蠢。即使是李管事,他也只是为了保护李婶。李管事在独孤世家呆了几十年,他最了解毒性,因为整个独孤的家眷吃的东西都要经过他验毒。他明明知道茶包里有蝎子香毒,还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李宽觉得自己愧对叔父的信任,连他都知道李管事中的是蝎子香毒,那么他心里自然清楚李管事是知道的。既然他的叔父要包庇李婶,那么他也那么做了。如果我猜的没错,因为是李遇去监狱送饭的时候用茶包里的蝎子香毒杀了李宽,因为他怕李宽指认出他的母亲。蝎子香毒,挥发后就消失。你利用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亲情而已——” “你怎么跟他们一样蠢?”蓝城郁举起了刀,那表情像在欣赏一件不听话的艺术品。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鲜血飞溅的模样。只是我的心里突然平静异常,我想我不会就这样被他毁了。独孤冷破门而入的时候,我们同时舒了口气。 他来得及时,我也没有死。 颜敏王爷已经带着亲兵将客栈团团包围,蓝城郁自知没能力带着我逃出去,或者说,他根本就对这场猜谜游戏不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对手没有发挥出最好的水平。他将刀从我的脖子上移开,眼神妩媚到骨子里发寒:“柳如烟,这一点都不好玩,我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蓝城郁脚下的木板突然打开,他整个人消失在众人面前。等独孤冷大喝一声追过去时,他已经没了踪影。 8 蓝城郁逃走后我与独孤冷并没有揭露李婶和李遇的罪行,如果李管事和李宽在天有灵一定会满意我们这么做的。 李遇其实不会泡茶,而李婶会,她将茶水熟练的冲了三次放在灵位前,幽幽的说,再闻一闻这茶香吧。 那夺命的茶香里。 都是可以杀死人的温柔。 第一节蓝莲花 1 余杭的布庄安排妥当后,原本打算是要回清风镇。怎奈颜亲王府的颜敏王爷苦苦挽留,我们盛情难却,于是准备在颜亲王府小住。独孤冷是闲不住的人,每日都会去布庄打理生意。我则在王府里的后花园里与王妃饮茶对诗,日子也怡然自得。 王府里的丫鬟和杂役也渐渐的熟识了,于是阳光好的时候我也会去马厩里喂马,开了三分薄田种了些南瓜。王妃分了个机灵的丫鬟过来伺候着,那丫头大约十五六岁的光景,天真可爱也不怕生,特别讨人喜欢。她拿着水瓢在菜园里浇水说:“小姐,我们府里有的是银子,王爷说了,小姐想吃什么就让厨子做什么,为什么自己种南瓜呢。” “惜儿,这种南瓜并不是真的要吃的。” “小姐真是怪人,南瓜不吃难道还是用来看的,哪有我们后花园的花好看呀。” “这南瓜种出来可要刻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打来出气的。”我托着腮颇咬牙切齿的说,“你们王府厨房里的南瓜可不是我的。” 惜儿正要回话,脸上的笑容却猛然绷起,恭敬的朝我身后福了福说:“给王爷请安。” “惜儿,你去厨房吩咐厨娘煮点南瓜粥给如烟小姐。” “是。” 我回头见颜敏王爷正似笑非笑的端着一壶酒,他坐下来将玉杯斟满。我此时定是满面愁容,否则他不会仔细的打量半天说:“如烟小姐的南瓜怕是打也不会开窍的。” “南瓜就是南瓜,会开窍的话就不叫南瓜了。”我叹了口气说,“我们在余杭也呆了不少时日,等钱塘江潮一过就回清风镇去看我爹娘。” “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今年的钱塘潮恰逢何贵妃省亲。贵妃娘娘自十二岁进宫,已经十年没看过钱塘潮,怕是也要亲自观潮。皇上的圣旨已到,吩咐我保护贵妃娘娘的安全。介时鱼目混杂,怕是要劳烦小姐帮我出出主意。” “王爷如此聪慧之人怕是用不得如烟碍手碍脚,那贵妃娘娘更是被保护的滴水不漏。王爷怕如烟呆的太闷,所以才叫我一起参与。王爷真是有心了。” “小姐如此聪慧过人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小姐如此的一朵旷世奇花却种到了南瓜地里。” 颜敏王爷的眼神里有隐忍的情绪一闪而过,离他那么近,他衣服上淡淡的檀香味渗入空气中让人有些头昏目眩。他的确是个多情种,否则不会把府中的妻妾七八人都照顾的格外妥帖。他也的确有多情的资本,那样英俊挺拔不知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梦想。奇怪的是,这王府里却有其他大户人家少有的祥和,怕是要让那些家眷争风吃醋的老爷们嫉妒死了。 只是,我与独孤冷之间的疏离却让他看了个真切。我只觉得尴尬,却不知道如何应对。我与独孤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结为连理之前都不层谋面。我们骨子里都不是那种甘愿摆布之辈,却随遇而安般的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我们相敬如宾,可是却像少了一些什么。那种书中描写的男女之爱,如火如荼,缠绵悱恻的心情。 “王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却也认了。” “如烟,这不是你的性子。你这样委屈自己却让我不安了……”颜敏王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望着菜园里刚刚露出的新芽,满心的惆怅。只觉得背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佩环叮咚响。我心中一紧便听到独孤冷好听的声音:“原来王爷和如烟在这菜园里饮酒,若不是惜儿,还真不知去哪里寻你们。”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懒懒的抬起眼。 “怎么,坏了娘子的雅兴?”独孤冷一挑眉,满眼的春水荡漾,似一潭水突然鲜活起来。我只觉得心脏被猛烈的撞击一下,头晕目眩。我确实是爱上了独孤冷。有些决绝的,飞蛾扑火般的爱上了独孤冷。 他是我的夫君。 只是,他像天边漂浮的云彩,遥不可及,让人望而却步。 2 何贵妃省亲却忙坏了颜亲王府。何贵妃原本是要去娘家住,只是她贵为娘娘,虽然是自家的女儿也不敢怠慢。这次省亲的决定十分突然,若建新宅院已经来不及,娘家的宅院又略显寒酸,于是便移驾颜亲王府。 何贵妃的父亲是个看起来颇俭朴的老人,原本是个教书先生。他携家眷在颜亲王府住下等候何贵妃中旬来到这边团聚。 我与王妃在后花园闲逛,遇见何老爷正招呼伙计将一个蓝莲花屏风搬进屋子。王妃见了眼前一亮说:“这蓝莲花真是少见,我们府中的车晚湖中都是普通的白莲红莲,若真有蓝莲花那定要费尽心机也要采来。” 何老爷捋着胡子笑出声:“娘娘有所不知,这蓝莲花产自西域,若是进了中原怕是水土不服活不成。这屏风一直是贵妃娘娘的至爱,前些日子还特意派宫里的人来询问,说是一定要带到王府中来。” “原来是这样。”王妃点点头也跟着奉承几句,“贵妃娘娘的嗜好果真不是俗物。” 这时丫鬟匆匆的跑来,绣花鞋面上的梅花似乎是要飘进了风里,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她顾不得礼数凑到王妃耳边说了什么,王妃的脸色一怔,于是又笑开来:“如烟,真是不巧,丫鬟们手粗把王爷最喜欢古董花瓶打破了,我这就去看看。” 区区一个古董花瓶怎么会惹得王妃面色青白。她说谎的架势并不高明,我却也懒得细细追究。毕竟这是颜亲王府,他们的家事也是外人不便插手的。我回了自己住的小院,独孤冷正和惜儿在房门口闲聊。他笑的格外开心,没有忧愁的模样。我顾自叹了口气,连五脏六腑都觉得寒凉起来。 惜儿眼尖的看到我喊:“小姐,你回来了。刚刚少爷还说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回来。我这就去给小姐准备点心。” 独孤冷坐在房门前,有阳光碎碎的跳跃在他的眉间。我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与这个男人相处了一年半,除了他的名字他的家世,对于他的喜爱和经历,我一无所知。我们只是像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同伴。 “夫君长得太英俊,所以看呆了吧。”他扬扬扇子满脸笑意。 我苦笑着摇摇头,对着满园的春色坐下。几只不知名的春虫落在花朵上,有柳絮从墙外风飞进来,烟雨一般的笼罩了整个园子。 “今天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布庄……”独孤冷蹙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遇到贵妃娘娘省亲,也难免你会觉得不太平。” “恩,也许是我多虑了。” 我唤惜儿打了水来洗漱顺便拿衣裳去洗。她拿了独孤冷的外衣,却见里面掉出个帕子,惊喜的说:“小姐,这帕子可真漂亮,绣的是蓝莲花呢。应该是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的手艺。” “哦?他身上怎么会带个帕子。” “定是买来送给小姐的。这映春小姐脾气怪得很,爱莲花成痴。尤其是这蓝莲花,她绣了却不卖,只是赠与有缘人。”惜儿眼珠一转贼贼的笑起来,“小姐不妨假装不知,说不定少爷是要给你个惊喜呢。”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朝门外张望,确定独孤冷没有发觉我们屋内说的什么事。于是压低声音说:“惜儿,你先去洗衣裳吧,不要多嘴。”我将帕子重新塞进他的衣服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独孤冷终究还是没有将帕子送给我,而是悄悄的塞到了身上匆匆的出了门。我跟着他来到一处绣坊,名为锦绣鸳鸯坊。店口有个清秀的女子张望,见了独孤冷便巧笑嫣然的带他进了内堂。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身回府。 3 这一趟追踪似乎成了心病,我索性哪里都不去只呆在小院里。颜敏王爷来了几趟,我让惜儿推脱说在休息,闭不见客。独孤冷,你要我怎么办呢。我柳如烟究竟哪点入不了你的眼。你若真的爱上了其他的女人,我就随了你的心意,断不会半点纠缠。 入夜后,独孤冷只是差人来说,他在外面会友,晚些回来。我表面不动声色,遣了惜儿回去休息,于是换了夜行衣悄悄出了府。 锦绣鸳鸯坊。 门内隐隐约约的火光,我一跃而上,在房顶解开了瓦。只见一个双手灵巧的女子正借着灯光刺绣。那是极其复杂的针法,针脚却又细又匀,那莲花便鲜活的盛开与丝绸之上。 忽然听闻一个极其熟悉的女声:“映春姑娘的手果真是天下找不出第二双,只不过看了图样,简直要把这莲花绣活了。” 映春姑娘绣得极其专注,那女子转了个身,那张熟悉的面孔让我吃了一惊。竟然是颜亲王府的王妃。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都是得意:“不过,这件事情若你透漏出去半句,你的人头也就不保了。” “是,映春明白。”映春姑娘乖巧的点头。 我不小心踩翻一片瓦,映春姑娘机警的抬头说,谁在上面。我慌忙从屋顶翻下来,心想独孤冷怎么招惹了这么个女子,她似乎和王妃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趁着夜色,我悄悄的潜入王府的小院,却被颜敏王爷在门口堵了个正着。他说:“如烟小姐,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王爷,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赏月,惜儿说看看你有没有睡下,可是你已经不在房里了。” 我蹙眉想了半天,见四下无人,心急之下扯住颜敏王爷的衣袖说:“我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 “如烟,你先听我说。”颜敏王爷的目光在月色下格外温柔。 “王爷,我……” “如烟,离开他吧。”颜敏王爷的眸子里盛满了痛苦,“我不想你这样一天天的憔悴下去。那样一个不懂得珍惜的男人,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王爷,不是如烟执着,而是……”而是我爱他呀。我爱他。这三个字如鱼刺埂住喉咙,让我瞬间泣不成声。 颜敏王爷突然将我拥进怀里,这一切都仿佛来不及拒绝。只是,我似乎真的需要一个肩膀好好的依靠。即使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我毕竟是个女子,也需要疼爱。这种怜惜的感觉让我瞬间找到了归属感。 一直等到回了房间,我的心还是砰砰的跳个不平。对于爱情,我像个傻瓜一样,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了。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只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独孤冷的脚步声格外的轻巧。他走到床边仔细的看了我两眼说:“原来你还没睡。” 独孤冷的衣裳上沾着一种奇异的香味,沁人心脾。我仿佛在哪里闻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坐在床边上,月光倾注而至,他清秀的面容柔和得像从泉水里打捞出来。我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却被他反手握住:“如烟,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他一直对我很客气,相敬如宾,生怕有半点冒犯之意。我心里猛然空落落的,还是微笑着说:“想说什么就说,现在也跟我开始客气起来了。” “刚刚我打后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一顶轿子匆匆的出了府。” “你确定是出府,而不是入府?” “那绝对是出府,而且,轿子离开后,我在门口发现了血迹。”独孤冷摇摇头说,“也许是我多心了。” 若是入府便极有可能是王妃回来了,若是出府,那么在这暗夜之中定有第二拨人在悄悄行动着。贵妃省亲,看似喜庆的事情,暗地里却真有人在做些肮脏的勾当。见我发呆,独孤冷弹了我的额头一下,笑开:“我说娘子,你是不是断案断出毛病来了?说不定是府里的人生病了,于是大半夜的出去寻医呢!” “夫君此话差矣。若是生病出去寻医也就算了,若是受伤,血能流到轿外,那定不是小伤痕。府里有郎中住在西跨院,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郎中,而是连夜出去寻医呢。”我叹了口气说,“我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独孤冷挑起我的下巴,轻笑着说:“我是说服不了你,但是,我不想你牵扯到别人的家事。也不想你再遭受伤害。” “你这话里有话,你似乎知道了什么。什么叫别人的家事?若真出了人命案子,我可不能不管。” “是,是,我的好娘子是仗剑江湖的大侠。” “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为所动。”我笑嘻嘻的看他,“否则你不会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听你的。相信你也有自己的道理。” 这个夜寂静得吓人。我躺在床上一宿没睡,只是望着窗外。我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夜里定有什么事情爆发开,使这风景如画的余杭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4 昨夜一直到雄鸡报晓之时才混混沌沌的睡过去,一睁开眼竟然到了晌午。惜儿打了井里的清水给我洗漱。铜镜中的女子面色微微苍白,暗青的眼圈却徒增几分病态。惜儿说:“小姐,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还吩咐惜儿不要吵你。” “他又出去了?”我还来不及叹气,又听惜儿说:“昨夜府里和城里都发生了怪事,少爷听着稀罕就随王爷出府了。少爷说,等你醒来就去锦绣鸳鸯坊。” 我一个激灵抬起头,只觉得脑中的睡意全无问:“好惜儿,你快来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 惜儿咋咋舌,满脸的惊悚之色:“小姐是不知道。昨夜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死了,就死在她的绣坊里。尸身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跑在坊内的水缸之中。官府派了仵作过去拼尸,吓死人了。” “那府中出了什么怪事?” “今日一大早何老爷就跑去找我们王爷,说是贵妃娘娘最珍爱的蓝莲花绣屏不见了。那绣屏那么重,需要靠几个人要能够搬得起来。而且院内那么多人把守,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听说那绣屏也是出自映春姑娘之手。恰恰在映春姑娘被杀的夜里,所有的蓝莲花绣品都失踪了,真是怪事。说不定是冤魂作祟呢。” “好孩子,不要瞎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的冤魂,但是作祟的,却只能是活的人。” “惜儿明白了。小姐真的要去那绣坊吗?”惜儿扭扭捏捏的说,“我……我……不敢去……以前我祖母死时,我都没敢去守灵呢。” “呵呵,不要你去,我自己去。” 我换上粉白色的绸裙,头发随意的别了根玉钗子就出了门。等到了锦绣鸳鸯坊,却见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两个官差在门口把守着。我径自走过去,却被他们拦住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姑娘不可以进去。” “我……” “让那位小姐进去吧。”玉石一样清澈的声音擦过耳际,我惊喜的回头,却见一身劲装的女子正朝我挤眉弄眼。这不是别人,正是江湖捕快沈素心。她还是小女儿一样的娇俏,却多了一丝沉稳。 “素心,你怎么会在余杭?” “如烟,我们真是有缘。所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我也是贪恋这西湖的美色,所以才赶到这里,哪想到却又发生了离奇命案。这离贵妃省亲到达余杭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我也只好出来帮着查查案子。”沈素心调皮的眨眨眼睛说,“我刚刚遇见独孤七少爷,才知道你们也在余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好事之人不会不露头。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半个时辰了。” “你这鬼丫头,越发的机灵了。” 锦绣鸳鸯坊已经开了十几年,原本开店的是一对来自苗疆的姐妹,姐姐叫锦绣,妹妹叫鸳鸯。只是锦绣鸳鸯嫁人以后这店面便交给了映春姑娘。这本来平淡无奇的绣坊就被这个女子的一双巧手撑起来,变成余杭最出名的绣坊。映春酷爱莲花,尤其是蓝莲花。她绣花的丝线是一种花的根茎汁液染成的,蓝得瑰丽无比,绣出来的蓝莲花也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映春姑娘死的当晚,她绣的所有蓝莲花全都不翼而飞。 包括颜亲王府的蓝莲花绣屏。 “如烟,那个绣娘的尸体已经拼凑起来了,只是少了一双手。”沈素心带我来到映春姑娘被抛尸的井前。井口还泛着斑斑血迹,经过衙役的冲刷后,依然就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凶器找到了没有?” “凶器是一把普通的砍柴刀,已经被衙役们拿去做证物了。”沈素心的脸皱成一团说,“那凶手真是变态,把人切成一块一块的,只是没找到那双手。或者那个凶手贪恋这绣娘的一双巧手,所以拿去当宝贝收藏了。” 沈素心身为江湖捕快,说得夸张一些,见到的尸体怕是比活人少不了多少。以她惊悚的表情来看,那必定是个相当血腥的场面。我叹了口气说:“何贵妃娘娘最爱的蓝莲花绣屏也丢了,若惹得她不高兴,怕是会迁怒与颜亲王府。” 颜亲王府的王妃昨夜偷偷见过映春姑娘,若不是我好奇心太重追到这里,怕是也摸不到头脑。但是王妃为什么要杀一个绣娘。听她话里的口气,王妃是要她绣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却不能为其他人道起。若是因为我踩翻了瓦片,为她招来杀身之祸,怕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 5 车晚湖上飘了几朵碧绿的荷叶,正是新荷初长成之际,还连着水底的枯枝。湖里游着几条红鲤,王妃正拿了干粮屑丢到湖中,大群的红鱼聚集在碧波之上,欢快的争食。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提醒道:“娘娘,小心掉到湖里。” 王妃甩手就是一巴掌,似乎在隐忍着很大的怒气:“你这该死的贱婢,你巴不得本宫掉到湖里淹死。那么随便你们这些山鸡都想飞到枝头做凤凰。” “娘娘饶命,奴婢没有那个意思……”丫鬟吓得跪下来大哭起来。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若是你敢勾引王爷,小心我把你全家都丢到湖里喂鱼。”王妃余怒未消的回到车晚亭中,手抖得险些捏不住杯子。我装作不经意的带着惜儿走到湖边,称赞着红鲤漂亮,一抬头遇见王妃些许暗淡的眼。 “如烟给娘娘请安。惜儿说这车晚湖的锦鲤漂亮,我还不信。这不连娘娘都招来了,确实不是俗物呢。” 王妃的表情立刻像是换了一副脸谱,笑意盈盈的朝我招了招手说:“这两日府中事物繁杂,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如烟你还要见谅。” “娘娘真是客气了。贵妃娘娘明日就到达余杭,如烟帮不上什么忙已经很愧疚了。不过如烟也没闲着,正在查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被害的案子。这可是府里蓝莲花绣屏去处的关键。”我装作饮茶,不留声色的观察王妃的举动。 她的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连笑容都生涩了几分:“那是呢,府里的人都说是冤魂作祟,说得人心惶惶的。” “娘娘可认识映春姑娘?” “我贵为娘娘,平日怎么会出府。攒过她几只帕子,都是丫鬟们去绣的。” 我不留声色的点点头,并没有揭穿她的谎言。没过多久,一个伢婆打扮的中年妇人由丫鬟带着走过来。那妇人和王妃看起来很熟悉,谄媚的笑容挂在脸上。这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行了个大礼,声称:“民妇给娘娘请安。” “张伢婆,起来吧。人带来了吗?” “恩,人已经带来了,就在府中的锦红院,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等晚点王爷回来了,我和王爷一起去看。若那舞姬是那平常之流,怕是你这辈子都别想做颜亲王府的生意。” 张伢婆挥着手帕成竹在胸的表情,说:“娘娘,我张伢婆做事包你满意。这姑娘可不是我们中原人,是个西域女子。肤白如雪,碧眼如玉,跳起舞来若仙女飞天。这姑娘可是我千方百计找来的,可没少费了心机。” “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赏你的银子够你下半辈子用了。” 张伢婆听闻,这才前恩万谢的离开。王妃转头对我说:“贵妃娘娘最爱看舞,怕是宫里的舞姬定是千里挑一的。这个张伢婆颇有些手段,怕是也错不了。你着就陪我去找王爷,我们一同去锦红院。” 锦红院是府中舞姬和歌姬的居所。丫鬟去请了王爷和独孤冷一起去看这个新来的舞姬。果真一进院门便是大片的桃红柳绿。争奇斗艳的姑娘们如蝴蝶一般翩飞,练舞的长袖如水,调嗓子的若夜莺鸣唱。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坐在石凳边悠然饮茶的女子。 她的皮肤细白如瓷,头发漆黑如泼墨,翡翠色的眼眸。她的长发随意的编了个辫子垂在肩头,香肩和脚踝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走起路来脚铃叮当响,如珠玉在盘。独孤冷忍不住称赞道:“果真是个美人。” 那女子却也不怯场,足尖一旋,便如妖似魅的跳起舞来。她的眼神仿佛能摄人心神,荡漾着满堂的桃花春水。她旋转起如绽放开的芍药花,惹得颜敏王爷连连拍手:“这胡旋舞真是美,怕是贵妃娘娘也要着迷。”我悄悄的看向王妃,她那一双美目中聚集了怨恨和嫉妒,像一把利剑刺向旋转的女子。 作为妻子听到自己的丈夫赞美别的女人,无论多么豁达,都会心生怨恨的吧。我斜眼看了看独孤冷,他正好转头看我微笑。我小鹿乱撞般,不觉得红了面容。 6 入夜,万籁俱寂。惟有打更的老人敲着边鼓喊,天干夜燥,小心火烛。颜亲王府里的灯笼闪着诡异的光。沈素心如黑蝙蝠一样倒挂在房檐上敲我的窗户。我和独孤冷推开窗户,她拉下面巾颇调皮的说:“七少爷,有没有打扰你和七少夫人亲热啊?” “你可嫉妒我的七少夫人?” “算了吧,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就是我的哥哥,断臂公子沈若素。” “等到你遇见了你爱的男子,你就会发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我接过话头说。 沈素心眨眨眼睛,若有所指的问:“你所爱的男子真的是那么好的人吗?” 我便轻声笑了,也不言语。独孤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终究将面巾系上。趁着夜色的隐蔽,我们跳过屋顶,来到后花园贵妃娘娘准备的院子。原本那蓝莲花屏风是立在卧房之中,我眼看着几个身体强壮的长工小心翼翼的抬到屋里。那屏风是上好的樱桃木相当的沉重,断然是不可能被一阵妖风就吹走的。 我们立与房檐之上,来回巡视的家丁只顾着提着灯笼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抬头望一眼的意思。怕是哪个会轻功的高手都能够在夜间随意出入王府,这样疏松的守卫真令人担忧。 “这简直像进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独孤冷说。 “行了,我们可是要秘查,若他们守卫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那岂不是糟糕了。”沈素心朝我使了个眼色说:“我们快去王妃住的别院看看。” 幸亏我和独孤冷在王府住了大半月,若是盲目的闯进来,定是摸不到头脑。王妃住的别院在车晚湖之后,走过朱红的长廊,大红的灯笼映着朦胧的人影。王妃的门口并没有守卫,屋内烛光摇曳,偶尔有说话声传来。 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在窗纸上抠开一个小洞。王妃在房内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她身边跪了个小丫鬟还在隐隐抽泣。 “你说,现在怎么办?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 “娘娘饶命,惜儿知错了。那日在厨房,我本来是熬了燕窝给如烟小姐送去,柴房的大娘有事叫我。于是我就把燕窝放在了灶台上,可是没想到却被梅香姑娘端了去……” “别说了,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娘娘……” “不过,那个梅香也是老天要收她,依仗着自己讨王爷喜欢就骄纵蛮横起来。这样的贱骨头还想飞到枝头做凤凰呢。笑死人了。” “梅香的尸体已经连夜运出城掩埋。对锦红院的那些姑娘们就说她偷了府里的东西逃跑了。那些姑娘平时就对她的骄横敢怒不敢言,她走了,反而落了清净。”惜儿说到这里又有些得意起来,“这也算是计划之外的收获吧。” “恩,只是那个柳如烟又在查锦绣鸳鸯坊的血案,你实在要把她盯紧点……” “娘娘放心,惜儿绝对不会再出差错。” 独孤冷突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他摇摇头,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不知怎么招惹这个王妃,几乎要惹来杀身之祸。一直等到回了小院,我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反而是沈素心气得拍桌子直骂道:“这个王妃真是心狠手辣,这种人留在世上也只会有更多的无辜者丢了性命。” 独孤冷摇摇头说:“王妃和惜儿的对话是有破绽的。假如那夜府中抬出的轿子中装的是梅香,那么以惜儿的说法是,她喝了下了毒的燕窝,那怎么会有血流轿外。再次,王妃一定要除去如烟的原因是她在查锦绣鸳鸯坊的血案。府内的蓝莲花绣屏丢弃,她应该急切的希望案子被破才是。这说明她和那个案子仿佛有关联,怕别人查到她身上。” 我低头沉思的半晌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独孤冷轻笑出声,说:“我的好娘子,你果然还是沉不住气问出来了。关于那个蓝莲花绣帕,的确是映春姑娘相赠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她去独孤家的布庄买布料,要的那种极其昂贵的薄绢。当时我也在铺子,她仔细的询问我,这种料子是不是绣上花都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透亮。掌柜的说是,还夸她眼光好。于是她就让掌柜将布料送过去。后来我经过她的绣坊,她就将我迎了进去,好茶好水的招待。” “她为什么对你如此热情呢?”我轻蹙双眉,“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说不定是看上七少爷了。”沈素心忍不住插嘴。我瞪她一眼,让她不要讲话,却见独孤冷也附和着点头:“我也觉得奇怪。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住在颜亲王府,寒暄了一番后送了蓝莲花绣帕。” 我立刻觉得怪异,这个映春姑娘是城里有名的绣娘,怎会不知道什么样的绢料适合她的绣品?“那绢料是做什么用的?” “听掌柜说,那绢料是做屏风用的。”独孤冷奇怪的问,“如烟,你问这是何意?” 我转头对沈素心说:“你明日就再去锦绣鸳鸯坊,看看有没有在独孤家布庄进的绢料。若没有,就查一下最近有谁在那家定做过屏风。”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 窗外的月亮缺了半边,我枕着夏虫之声却毫无睡意。那月亮也一瞬间变成血红色,让我几乎要窒息。独孤冷的手臂看似不经意的搭在我的腰上,或许我是真的累了,需要一个安稳的归宿。这么想着,眼泪便不自觉的迷糊了双眼。 第二节草木香 1 余杭的百姓纷纷涌到街道上看何贵妃娘娘的花车一路行到了颜亲王府门口。独孤世家原本是先皇所赐伏龙镇,也算是半个贵族,所以我与独孤冷自然留在府中迎接何贵妃。她年长我几岁,却保养的极好,肤如凝脂,眼若晨星。 这位何贵妃似乎不怎么喜欢谄媚的祝王妃。她见了何老爷就哭,这样父女重逢的画面也的确感人。我们外人不便在场就匆匆的退了下去。惜儿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装作不知,任凭这个小丫鬟做戏。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惜儿娇嗔的问,“小姐今天一直闷声不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惜儿,不如我们去锦红院看舞姬们练舞吧。原本有个叫梅香的舞姬,我印象最深刻。她的宫廷舞跳的最美。”我借势就要向锦红院的方向去,却被惜儿紧张的拦住说:“小姐,那个梅香前几日偷了府里的东西跑了。” “哦?那府里有没有派人去追?”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王妃说就算了,由她去了。” “是这样。” “小姐你先回小院,我去厨房炖些燕窝给你吃。” “好的。” 惜儿故意把话绕了过去,因为知道了实情,所以也没多纠缠。我身为客人,在没有证据之前是万万不可能问罪与王妃的。我匆匆的出了府去找沈素心,这斜阳已经漫过了天边的云彩,四周也悄悄的暗下来。眼看城里四处燃起了灯火,在酒楼也听到贤人雅士和市井小民都在讨论何贵妃省亲。在我和沈素心的邻桌,侃侃而谈的是一个面若冠玉的书生,他说:“刚刚我来时路过颜亲王府,那真是守卫得里三层外三层,怕是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只听到府内歌舞升平,若能进府去见识一下,那就等于到了皇宫了。” 另一个跟着叹了口气道:“我表弟在府里当差,听他说城里最有名的伢婆找了个西域的舞姬来,那舞姬简直就美得不可方物啊。”男人一听到美女,那眼睛定是放光的,所闲聊的话题也由王府设宴转移到舞姬身上。若不是我亲眼见过,怕也是不相信这传言。传言都是口舌相传,其间都会添油加醋装裱,传到最后已经面目全非。 我径自仰头吃了杯水酒,却被沈素心嘲笑:“这本是别人的事,你为何要借酒浇愁呢?” “你刚才说,锦绣鸳鸯坊中在独孤家布庄买的绢料少了一半,却在账房没有搜到订单,也没有找到另一半绢料?” “那还能有假。以我的推断,映春姑娘先是接了神秘人的订单去买了做屏风用的绢料,接着做好了屏风以后就让那神秘人取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留底。想必这个人做屏风定是见不得人之用。” 我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很对。那晚我夜探锦绣鸳鸯坊,在房顶上揭瓦,看到的正是祝王妃。映春姑娘绣的正是蓝莲花,是不是绣屏,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们这样就可以有一个大胆的推断。假如祝王妃去做的是蓝莲花绣屏,她的目的是什么?府中已经有一个蓝莲花绣屏,而且是何贵妃的喜欢的东西。像祝王妃这么聪明的女人,万万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等蠢事。” 沈素心迎合着说:“这么做确实很不合理。” “只要我们换个假设。假如祝王妃已经知道蓝莲花绣屏要丢失,按照映春姑娘去独孤山庄订绢料的时间正是蓝莲花绣屏抬到王府去的前一天。祝王妃知道绣屏要丢失,所以在看到蓝莲花绣屏的时候便让人把图案临摹下来,然后交给映春姑娘。映春姑娘自从买了绢料以后的几天,按照账房的记载,她并没有接其他的单。若是日夜赶工,在她死的那晚,应该是祝王妃去收货的时候。待祝王妃收到货后,便杀人灭口。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可是这么以来,确实很合理,但是却又更不合理了。比如,那个原来的蓝莲花绣屏去哪里了?祝王妃绣的蓝莲花绣屏又去了哪里?”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的猫腻到底藏在哪里。怕是这日子越长,离答案也就越近,那么这绝对不是终点,而是只是一个开头。” 沈素心晃了晃酒壶说:“没酒了,算了,省得我们越喝越清醒。如烟,你太悲观了,这不太像你了。是不是最近和七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老样子?”我苦笑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也算老朋友了,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这男女之事,大多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们大概也快走到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冷与我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然对他倾心,但是一厢情愿的婚姻是没有幸福可言的。假如我不爱他也就算了,只是我爱上了他,他却不爱我。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么一说我险些又要掉下泪来。许多事情都是说着简单,若真到了分别之时,我必须要下狠心才能离开他。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只是,却得不到他的爱情。倘若他爱上了别的女子纳为妾室,我要情何以堪。 见我沉默不语,沈素心水灵的眸子里都是笑意。我有些哀怨的看着她,却看得她笑出声:“我说如烟哪,好歹你也是一个冰雪聪明之人。怎么到了|奇|自己的事情上就|书|犯糊涂。你瞧瞧七少爷那样的男子与你成亲一年半,无论明里暗里都对你呵护备至。他见过这么多的女子,却也没哪一个能入得他的眼。假如你不放心,不如亲自去问一遍,省得在这里乱猜疑。” “你说的也是不无道理。”我点点头说,“只是这种事我怎么开得口?”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沈素心气得直跺脚,“也罢了,就等着七少爷自己来跟你说罢。” 2 我一直到深夜才进府,却见独孤冷在车晚湖的凉亭中等我。淡淡的夜色中,只有湖面的荷叶上飞舞着几只流萤,他的白衣映了满亭月光,好似有甘醇的酒香飘散开来。独孤冷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头,仿佛在等我用桃木梳子将他们梳起。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我愿意一生侍奉在他左右。在他挑灯夜读时,红袖添香。在他云游四方时,寸步不离。 他就着满庭月光和灿然一树的繁花饮酒,他不醉,反而让我醉了。 就这样绣鞋踩到的枯枝,极其细小的声响,便让他转回头来。独孤冷露齿一笑,虽然他极力掩饰,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是让我的心中荡漾起满池春水。 “如烟,你回来了?” “你在等我?”我露齿一笑便是万种风情。 独孤冷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举起酒杯问:“要不要来一杯夜白姑娘私酿的茉莉春?”难怪这酒香夹杂着满树繁花的香气,却无比的协调。原来这酒也是花来酿成的。 我与他对面坐下,这酒瓶是极其考究的白玉瓷上暗花累累,酒杯上都雕刻了茉莉花的图样,精致的怕是要飘出香味来。 我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杯面的暗花,脑海里猛的浮现起一个人影来,便叹道:“原本有个人跟我说过,他最喜欢的茶便是茉莉春。那茶叶必定要上选已经展开的嫩叶,而不是芽心。这茉莉花也是还未绽开的花苞,要用早春初融的梅花香雪。这样的茉莉春汤色黄明清澈,滋味鲜爽醇甘,就好比这春天的气息全部融到茶水之中了。” “你是说蓝城郁?”独孤冷放下酒杯说颇有些不悦,“那种疯子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为好。” “他的确是懂得品茶之人。只是我不知道,原来这茉莉春也可以做成酒的。”我冷不防的问,“夜白姑娘就是那个西域的舞姬吧,你何时与她混的那么熟识了?” “今晚府内设宴,夜白姑娘的胡旋舞博了满堂彩,甚是得何贵妃的心意。只是一直等到宴会散去,何贵妃回了就寝之处没有见到那个蓝莲花屏风便询问起来。府中的人不敢隐瞒,517Ζ只有照实说来。何贵妃果真大发雷霆,说是一定要找到那个盗取蓝莲花屏风的人碎尸万段。如今怕是府里的丫鬟们都在小心伺候着,生怕再有什么差错。” “我是问你,何时跟那个夜白姑娘那么熟悉了?” 孤独冷抬眼便笑起来:“娘子可是在吃醋,真是好大的酸味啊。” “你不说便罢了,这水酒香得人发昏,怕是只适合你这种性情中人,我这就回房休息了。”我甩开袖子就要离开,却被独孤冷抓住拉着坐到腿上。我挣扎两下,终究抵不过他的气力。他的呼吸吹拂在耳边,似有春风浮过。 “娘子,你不要总生我的气。这夜白姑娘赠酒与我,若是不接,反而是无礼了。” “夫君自然是识得礼数的。”我微微一笑更是疏离,“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夫君又何须解释。” 我的手指轻轻一戳,独孤冷肋下一麻手臂便使不上力气。我不看他的脸,转身要回小院,猛然间却听到锦红院的方向传来女子的惨叫声,接着便有女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爆炸开来:“有鬼啊,快来人啊,有鬼啊……” 我与独孤冷对望一眼,双足一点地便向锦红院的方向掠去。待我们赶到时,舞姬和歌姬们都衣衫不整的从房里跑出来。有两个小舞姬像是吓傻了一下坐在地上双目圆睁。颜敏王爷和祝王妃大概还没有就寝,由下人们挑着灯笼过来亲自探视。 祝王妃不悦的问:“吵什么?贵妃娘娘就在府中,若惊了驾,别说你们都要死,也会连累主子的。” 其中一个舞姬回过神来说:“娘娘,刚才我们看到梅香了……” “梅香?”颜敏王爷从鼻子里哼出声,“就是偷了东西逃出王府的梅香吧。她怎么还敢回来?” 舞姬的脸色煞白,摇头说:“不,王爷,梅香没有逃走。梅香肯定被害死了。否则她怎么会青面獠牙的回来,身上都是血,就在她最爱的那棵桃树下站着,真是吓死人了。” 祝王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厉声喝道:“不许胡说,梅香是偷了东西跑走了。你这个胆大的奴婢若是再敢妖言惑众,先把你拖出去杀了。” “娘娘,不光奴婢看到了,小芸也看到了啊。” 另一个吓傻的小舞姬连连点头哭着说:“梅香姐姐是死了,这是她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变成了鬼,她也会回来的。” 独孤冷将我揽到身后径自走到小舞姬说的桃树旁,我亦步亦趋的随它走过去。那桃树下并没有血迹,银纱似的月光下,已经长出新芽的桃树泛滥出幽幽的绿,像是恶鬼的眼睛。 颜敏王爷瞪了那舞姬一眼,更是深深的不悦:“怕是你们鬼怪故事听多了,自己吓唬自己。若再出现这种事情,那定不轻绕。” 祝王妃闻言也附和着:“敢不听王爷的命令,怕是你们都要去见鬼了,还不快回去歇息。” 我不经意的微笑起来,这祝王妃怕是也相信恶鬼索命之事,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她的面色已经青白,只是紧靠着颜敏王爷,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颜敏王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连忙将头别过去,这一幕还是落到了独孤冷的眼里。他怕是已经知晓颜敏王爷眼中的缠绵,面色也冷下来,霸道的揽着我的腰肢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歇息了。” 男人都是占有欲强的动物,若是他的东西,便是他不想要也不会轻易给人。况且是自己的妻室被人觊觎,更是容不得半点犹豫。 3 我与独孤冷的关系似乎就在那一夜时间又冷却下来。说不准是什么原因,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愈加的复杂,我也只能冷淡的疏离,两个人几乎要相敬如冰。到了中午时,那个夜白姑娘又来来,说是给独孤冷送酒。 我在房里没有出门,只听到惜儿在窗外与她的对话。夜白姑娘带着非常浓郁的口音,但讲话非常好听,像糯米一样温软。她说:“独孤公子称赞这酒酿的好,夜白也算遇到了知己,特地来送一壶。” “我们公子不在。”惜儿礼貌中透着坚韧,“姑娘还是晚些来。” “我来时打听过的,独孤公子并未出府。”那夜白姑娘的声音依旧是带笑的,却也带了一丝嘲弄似。 独孤冷只是在书房里晨读,的确没有出府。我在镜中审视好自己素雅的妆容,一袭桃粉色的织锦长袍拖着长尾,像孔雀骄傲而又美丽的尾巴。这样繁复的装束,我本来不喜欢,行走江湖之人,怕的就是麻烦。只是,我也算是贵族家的少夫人,总要给贵妃娘娘请安的,若打扮随意,怕是失了礼数。 我推门出去,与夜白姑娘对了眼。看到我满脸的笑意,她先是一怔,然后福了福身子说:“原来七少夫人也在。” 若我猜的没错,她知道独孤冷没有出府,也必定知道我在小院里。我并没有打算拆穿她,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夫君在书房,我正要叫他去贵妃娘娘那请安,你随我来吧。” 夜白姑娘妖娆的眼神一转说:“麻烦少夫人。”她眼底惊艳始终挥之不去,甚至增加了几分懊恼。直到了书房,她像花姚一样扭着婀娜的身段过去献媚说:“独孤公子,这茉莉春怕是也没剩几壶了,我特意给你送来。” “劳烦夜白姑娘记挂。”独孤冷不留声色的推开她粘过去的身子。在别的女人面前,他还是顾及我的。我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脸说:“夫君,怕是误了时候贵妃娘娘怪罪。” 独孤冷面露无奈之色,遣惜儿将这位娇客送出门外。 我们走到后花园之时,他才开口说:“那夜白姑娘只是送酒来。” 我笑得更欢:“我长了眼睛,分的出青红皂白。那夜白姑娘连身子都送上去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我虽然善良,却也是不傻的。夜白姑娘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夫君你何必不趁此机会纳她为妾,从此左拥右抱,共享齐人之福。” 独孤冷的脚步猛得停下,问:“你果真这样想的。” 我一愣回答道:“夫君觉得这个提议不好吗?” 独孤冷没有回答,空气中静得使人喘不过气。或许我说中了他内心的想法,因为我是他的娘子,所以他说不出纳妾的想法,怕我得到伤害。若是我自己提出来,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别人的妻子都会因为纳妾而肝肠寸断,好不容易妻子这样识得大体,怕他做梦也要笑出声来。 有路过的小丫鬟细碎的请安打断了我们的沉默。好似经过了几千年,两个已经被风化的人才猛然感觉到了人间的味道。 我们进屋时,贵妃娘娘还在床上歇息,她的随身侍女说,娘娘染了风寒,暂时不见客。我们退出房门,那机灵的侍女也跟出来说,娘娘并没有生病,只是听说蓝莲花屏风丢失,这病是由心生。你们要赶快找到那屏风,否则娘娘这辈子都要落下病根。 说来说去,还是那座蓝莲花屏风。 我只是觉得事情越发的怪异,关于祝王妃去做绣屏的事情,却怎样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想都是自相矛盾的。 到了傍晚时,夜白又来了,似乎全身挂满了铃铛,风一吹都叮叮当当的响起来。独孤冷并没有拒绝美人恩,他在庭院里看她跳舞,手指沾上了茉莉花的酒香。我越发的这世间的美好光景不过是表面的浮华,内在已经千疮百孔腐朽成泥。 惜儿怕是又跑到回了祝王妃那里,我出了小院,怕惹了这幅香艳的画面。车晚湖上倒映着大红灯笼幽暗的光。我想哭,却已经没了泪水。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就是心死了,才这样分外的轻松。 4 我本在车晚亭赏鲤喝茶,颜敏王爷也来了,他不留声色的坐在我身边,这个景象若是被祝王妃看到,怕是又怪我勾引她的夫君。这世界上的女子多是为情所困,说不定她们并不恋慕他的家财他的权势,是想简单的随他走天涯,不问世事,不问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如烟,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王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昨日我在王妃的杂物箱里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却令我十分的惊讶。” 我立刻来了兴致问:“是什么东西?” “是一块绣着蓝莲花图案的绢料。” “哦?”我一挑眉更加奇怪了,“是不是一副屏风大小的面料。” “不错。”颜敏王爷俊秀的脸上都是隐忍的沉默,“不瞒你说,祝王妃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祝王爷的女儿,也是我的结发妻。若那屏风的丢失和她有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 “是在王妃的杂物箱里?” “正是。”颜敏王府面露愁苦之色,“现在贵妃娘娘为了那个蓝莲花屏风竟然生出心病来。我父王与她父亲相识多年,听说她从小就是个固执的人,喜欢的东西若是得不到,那定会饭也吃不下。何老爷急得要命,以前未出阁时还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今贵为贵妃,若是因为一个绣屏郁郁寡欢,怕圣上知道了会怪罪下来啊。” “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王妃,你怕是她最知心的人了。”我试探的说,“或者,还是王爷知道了什么?” 这撩人的月色打在人的脸色,怕是什么心事都藏不住。颜敏王爷的手指节握得苍白,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些许的恐慌。 “我怀疑舞姬梅香并不是偷了王府的东西逃走,而是被王妃害死了。若不是昨夜锦红院闹鬼,我还没有那么确定。只是,若梅香没有死,她的鬼魂怎么会回来?” 我轻笑道:“王爷相信鬼神之说?” “难道你不信?” “我信不信那却是不重要的,我只想知道,王爷为何怀疑梅香是王妃害死的?” “你有所不知,王妃贤良淑德,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她生性多疑,又容易嫉妒。那个梅香是锦红院最好的舞姬,平时府上来的客人都会点她跳宫廷舞。也怪我疏忽,梅香的确有些恃宠而骄,明里暗里都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日听王妃说梅香逃出王府,我就觉得奇怪,府中的下人若是没有出府的令牌,侍卫是绝对不可能放行的。而且侍卫说梅香并没有出府。于是我装作闲聊时问王妃丢了什么,她说,是她的一只大绿玉扳指和一些首饰。要知道锦红院与王妃住的寝宫是隔了一个车晚湖,平时她的寝宫外也少不了侍卫和丫鬟。若是说梅香偷了她的东西,怕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夜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看似没有联系,却有一种有条不紊,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纵的感觉。除了独孤冷发现的流血的那顶轿子,我私下询问守夜的侍卫得知,那夜一共出去三顶轿子,却只回来两顶。 奇怪的是,祝王妃出府回来后又出去一趟,另一顶便是颜敏王爷的轿子。若我没猜错,王妃两次出府的轿子中,有一顶装的是死去的梅香。 颜敏王爷打断了我的思绪问:“如烟,你在想什么?” “那夜,王爷有没有出门?” 颜敏王爷面上又是一惊,然后琢磨半晌才说:“你说的没错,那夜,我的确出了府。说来也奇怪,府中一向守卫森严,不知道为何那夜却进了刺客。当时我从书房回卧房就寝,就在望川院那里那里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于是我就追了过去,那刺客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我躲闪不及挨了他一剑。那夜离贵妃省亲不过三两日,我怕引起恐慌,于是只通知了随从同我出府治伤。”颜敏捂住腹部,隐隐的锁了眉。那一刀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让他元气大伤。 我这几日偷偷去厨房观察,也发现了王爷的食物极其清淡,而且以药补为主。要知道颜敏是个喜食甜腻食物之人。这样的确有些怪异。于是我悄悄的去洗衣房检查颜敏的衣物,却见中衣上无一例外有斑斑的血迹。 若梅香是吃了下毒的燕窝而死,她必定不会流血。那么那夜出府的那顶轿子就必定是其他人,而且这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么一想所有的疑问便迎刃而解。只是,我只知道是王爷受伤,却不敢轻易去询问。本来这个府中已经有一个想让我死的祝王妃,在未经查查之下便贸然行动,那是百害而无一利。我微微笑着点点头,一切都了然于心。颜敏王爷隐瞒自己受伤事实的理由也是合理的。 “那个刺客有什么特征?” “当时夜深灯火又昏暗,没看清楚……” “这样……” 我们相对沉默起来,如此情况之下,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祝王妃和映春姑娘的死有什么关联,这是解决蓝莲花绣屏失踪的关键所在。只听到后花园的方向传来婢女的惊叫声:“快来人啊,有鬼啊,快来人啊……” 何贵妃脸色青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所有的侍卫都敢向贵妃住的荷香花苑。这后花园入夜有王府的侍卫也有皇宫一等一的高手。何贵妃已经歇息下了,几个侍女在房内伺候着,夜深人静,难免会打盹。她们听到贵妃娘娘的尖叫声才猛然回过神,看到一个鬼影闪过窗前,于是纷纷失声惊叫。 荷香花苑在何贵妃来之前经过重新修整,屋内的梁柱上雕刻了贵妃最喜欢的莲花图案。屋内的香炉里燃烧着袅袅的百草香,香闺软枕,美人如玉。此时的何贵妃完全变成了一个病西子,满脸惊恐之色。 颜敏王爷担忧的叫了声:“贵妃娘娘,您随行的御医一会儿便赶到。都怪颜敏照顾不周,还请娘娘降罪。” “罢了,这也不是王爷的错。”何贵妃叹口气,忧心重重的说:“昨个我还听侍女莲儿说,舞姬们住的锦红院闹鬼,没想到今日那鬼便跑到我的房中来,可真是吓煞我了。自从我的蓝莲花屏风丢失,我便隐隐觉得不安,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娘娘放心,祝王妃已经去请了钱塘有名的法师过来,大概明日就到,可以开坛做法,降妖除魔。” “我累了,一切就有劳王爷。”何贵妃令婢女放下暖帐,屋内的烛火闪了一下又重新亮起来。我站在门口只觉得阴冷的香风阵阵,侍女忙去关了窗子,怕娘娘惹了风寒。我与颜敏退出屋门半晌,只顾着数脚下的青石台阶。 “你在想什么?”颜敏王爷问。 “我在想,好个阴魂不散的鬼魅啊。”我嗤笑一声说,“王爷看好戏,明日晚上我便要那鬼魅主动现身。” 我留下一头雾水的颜敏王爷回了小院。怕是那夜白姑娘已经离去,檐下的灯笼正亮,惜儿怕是熬不住已经回了下人房。独孤冷的身影倒映在窗上,听见轻巧的脚步声,他的脸侧了侧又专注的看书。我推门进去,他只着中衣已经准备歇息。 “刚刚的府内的混乱声,你可听到了?” “是不是又在闹鬼了?”孤独冷兀自看着书说,“那梅香的鬼魂现身锦红院怕只是一个铺垫而已,真正的目的怕是今日的荷香花苑何贵妃见鬼吧?” “哦?你知道了什么?”我顿时来了兴趣,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水润嗓。 “看来除了这件事,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让你心平气和的和我呆在一个屋檐下了。”独孤冷的眼中顿时挤满了惆怅,让我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我想与他说的,定然不会只有这等麻烦事,只是他不会懂得我的心意。我刚要开口,他面上又陡增几丝轻佻的笑容,我欲出口的语言立刻闷回喉咙,兀自垂下头叹气。 他自嘲般的说:“我们好歹是夫妻一场,好合好散,只要你能幸福,我立刻拟下休书一封,从此你就不必再顾及我。” 我的心中像是针刺一般,虽然这种景象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可是真正的等到这一天,还是心碎了一地,若桃花凋零般疼痛。我故作潇洒的微微一笑说:“如此甚好,你尽快拟下休书,我们两个这段错误的姻缘也做个了断。” 独孤冷笑的更迷人,如窗外那醉人的月色,铺了满地的碎银,美到让人觉得一切良辰美景皆是虚设。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只能在暗影里悄悄的晾干。我不能流泪,我不能服输,至少在独孤冷的心中,柳如烟是无比快乐的离开他,这会让他的人生充满遗憾。 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若不能让他圆满,就要让他遗憾。这样他才会记住你一辈子,回忆起来不免唏嘘感叹。 5 祝王妃请的法师一大早就到了王府,在后花园摆了祭坛,鸡鸭鱼猪摆满了香案。那法师摇了铃在花园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半天后,用长剑挑了黄纸大喊一声,畜生,还不现形束手就擒!只见他猛的喷了一口水在那黄纸上,竟然现出了一个鬼魅的人形。 侍女随从们发出一声惊呼,更有婢女惊叫起来:“没错,果真是梅香的样子。” 祝王妃喜笑颜开的冲着贵妃娘娘说:“娘娘,您看,这鬼已经被祭善大师捉住了,以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何贵妃掩着嘴满意的点点头说:“这法师果然厉害,来人,重重有赏。” 颜敏王爷也惊奇的瞪大眼睛说:“如烟,如此便可安枕无忧了。”我只是暗暗发笑,并不揭穿。这只是一些江湖把戏不足为奇,只是这些没在江湖上走动的富家官宦没有见过罢了。那法师作势超度亡魂也只是让众人求个安心。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怎么还能回魂作祟。 祝王妃入夜后在府中宴请众法师,那些法师也个个都是贪杯之人,竟然喝得红光满面。这等时候定然少不了舞姬助兴,夜白姑娘的胡旋舞让法师看直了眼,频频吞口水的好色摸样让颜敏王爷都看不下去。 我回头问惜儿:“现在几时了?” “小姐,已经亥时了。” “恩,也是该散场的时候了。” “可不是。”惜儿小声嘀咕,“他们哪像什么出家人,那盘中的豆腐可是用肉汁腌制的,鸡肉都塞到了丸子里,还有牛肉后腿做的包点,我就不信他们吃不出来。若不是因为他们今天真的抓到了梅香的冤魂,我们娘娘定然会把他们当作骗吃骗喝的。” “冤魂?”我眉眼一挑,“惜儿,你怎么知道是冤魂?” 惜儿立刻惊慌的白了脸,手忙脚乱的说:“我是瞎猜的,定然是梅香偷了娘娘的首饰出府,有人见财起了杀心,于是把梅香害死了。” 我点点头继续吃酒。夜白姑娘也闲下来坐到我身边来。她似雪的肤色都要塞过我几分,眼中的妩媚映出我的青涩。她说:“七夫人,哦不,怕如今要叫如烟小姐。小女子自打见独孤公子第一眼便心生喜欢,也承蒙公子不弃,愿意给夜白一个安稳之所。无论如何,这一切还是要感谢如烟小姐成全。” 我的眉眼中定是落满了尘埃,让她更加的得意。我怨不得她,感情之事也是成王败寇,无论怎么不甘心也要接受。若输给夜白这样的女子,我却也认了。她比我懂得风情,她就如那绣屏上妖娆魅惑的蓝莲花,而是我不过是那车晚湖中的白莲,只一眼就知道其中的青涩。 “夜白姑娘,如今我已经不是他的夫人,你这席话自然不用对我讲的。独孤冷是个好人,若他承诺与你,日后定然会好生待你的。” 夜白不料我竟然如此反应,面色微微一怔,又恢复常态。我并没有那么豁达,可以与情敌把手言欢。只是我明白,独孤冷的心不在我这里,所以连做轻敌的资格我都没有。 “有鬼啊,有鬼!”王妃的寝宫处传来婢女的尖叫声。 这一声尖叫让那些法师们酒醒了一半,也惊扰了贵妃清梦。我与颜敏王爷快速的赶到王妃的寝宫,那些法师口口声声说不用怕,众人的脚一迈入寝宫,四周的灯火全部熄灭。领头的法师立刻腿一软跪在地上。 颜敏王爷见势将他一脚踢开,吩咐侍卫全部带回后院捆起来。贵妃娘娘和祝王妃由大内高手守护着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你是人是鬼,快给我出来!”颜敏王爷冲着屋内喊。 静谧的黑夜中传来咯咯的娇笑声,屋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吱呀呀的推开。祝王妃面如死灰的看着四周,颜敏王爷大叫一声:“保护好贵妃娘娘和祝王妃!” “你是谁?你是人是鬼?”我朝着四周喊,“你三番四次夜半吓人有何目的?” 屋内幽幽的飘出一个白衣女子,长发掩面,斑驳的血色点缀在她的衣袖上,格外的恐怖诡异。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冰冷如地狱中传来:“呜呜呜,我的手呢,你们把我手藏在哪里?” “你是……”我瞪大眼睛说,“你是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 “呜呜呜,我的手在哪里?” 何贵妃壮着胆子问:“你是映春姑娘?那你知道你绣的蓝莲花都到哪里去了吗?” “蓝莲花……我的蓝莲花……”映春姑娘伸起空荡荡的袖口指着我们的方向说,“她有我的蓝莲花,我绣的最后一朵蓝莲花。” 祝王妃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只是勉强用一丝理智维持着。她捂住耳朵说:“她不是我杀的,她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要她绣了蓝莲花绣屏,她不是我杀的……” “是你杀的我。我的手呢?” “我没有杀你,那天晚上我取了绣品就离开了。第二天你就死了,我不知道谁杀了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祝王妃扑倒在颜敏王爷脚下抱着他的腿喊,“王爷,救我,快救救我!” “你让映春姑娘绣了蓝莲花,为什么?”我紧追不舍的问。 “我只是要她绣一个一模一样的蓝莲花绣屏,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人!”祝王妃哭的像个泪人。这等情况下,相信祝王妃绝对不会说谎。我镜子朝门口走进去,映春姑娘的空手腕上正举着那张蓝莲花绣品。 颜敏王爷惊叫声:“如烟小心!” 我微微一笑三两步走过去拉着映春姑娘跪下说:“如烟破案心切若惊扰了贵妃娘娘,请多多包涵。”映春姑娘的断手从长袖中伸出来将散乱的长发拢到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独孤冷房檐之上跳下来。 沈素心恭敬的磕了个头说:“在下江湖捕快沈素心给贵妃娘娘请安。” “你……你们……”祝王妃一时不能消化面前的状况,但是聪明如她,很容易的就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气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们竟然在颜亲王府装神弄鬼,还惊扰了贵妃娘娘!你们简直胆大包天!柳如烟,亏我对你那么好……你简直……” 何贵妃不悦的瞪祝王妃一眼说:“沈素心你可查到本宫的蓝莲花绣屏下落?” 沈素心点点头说:“娘娘可能已经听说了,锦绣鸳鸯坊的映春姑娘被人分尸后,所有蓝莲花绣品都不翼而飞。包括府中娘娘的蓝莲花绣屏。而在她死之前的半个月,她曾到独孤布庄买过一批昂贵的做屏风的绢料。要知道,锦绣鸳鸯坊的账目都十分清楚,唯独少了这个绢料的账目。而且在她买了这个绢料的一段日子,她都在绣这个蓝莲花绣屏,一直到死的那夜,也就是祝王妃亲自去取绣品。” “祝王妃,你绣蓝莲花绣屏做什么?”何贵妃奇怪的问。 祝王妃更加的惊慌失措:“那是因为贵妃娘娘最爱的蓝莲花绣屏到府的第二天就丢失了,我想着绣屏既然是映春姑娘几年前做的,不如让她再做个一样的。但是,这必定不是原来的物件,所以,我要求她保密,不许泄露,以免贵妃娘娘知道了怪罪。”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接过话头说,“既然映春姑娘是半个月之前就已经买了绢料绣屏风,而贵妃娘娘的蓝莲花绣屏是七日之后才到王府,也就是第二天丢失后你怎么会有临摹的画样带去找映春姑娘,难道她未卜先知?娘娘你最好将实情说出来。” “我怎么知道。”祝王妃激动起来,“也许她只是喜欢绣蓝莲花。那个画样,是我看了一遍记得,所以才让画匠按照我说的临摹下来。” “是这样。”我点点头说,“那你既然有了蓝莲花绣品,只绣要找工匠做成屏风送到荷香花苑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放在你的杂物箱里?” “你们竟然敢搜我的东西。”祝王妃的脸已经呈现猪肝色,巨大的怒气和恐惧在她的眼中席卷一切,她说,“那是因为映春姑娘所有的蓝莲花绣品都不见了,若我拿出那个绣品,那所有的怀疑岂不是都在我身上。况且,我的确在她死之时的那夜见过她。贵妃娘娘在府上,我不能让事情闹大。” 何王妃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如烟,那是祝王妃杀了映春姑娘?我未进宫之时就喜爱她的绣品,若真有这等事,本宫一定替她伸冤!” “非也。”我摇摇头,“祝王妃并没有杀映春姑娘,若如烟猜的没错,是有人一心要栽赃家伙给祝王妃。若王妃不说那夜的实情,怕是她就无法洗清嫌疑。” 祝王妃的面色更加坚定说:“我并没有杀人,那夜的事情也已经全盘托出,请贵妃娘娘为祝霜主持公道!” 何贵妃娘娘叹口气说:“罢了,祝王妃如今嫌疑最大,若她真的知道那夜的真实情形肯定全盘托出为自己洗清嫌疑的。本宫也觉得,王妃是祝王爷之女,只会琴棋书画,怎敢杀人呢?” 此时亥时已过,何贵妃怕是已经疲倦异常。颜敏王爷吩咐侍卫将那几个骗人的法师交给官府处置。何贵妃突然回头问我说:“对了,今天法师抓的那个鬼好像叫梅香,也不是这个映春,也不能算骗人了吧?” 我摇摇头说:“贵妃娘娘介意不介意如烟领大家去您的荷香花苑?” “哦?我那里有什么稀奇?” “娘娘到那里自然就知道了。”我领着一头雾水的大伙来到荷香花苑。屋内掌着灯,一推门便有花香欲醉。几个丫鬟都在低着头打瞌睡,连推门声音都没听到。床帐旁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桌案上的烛火应声熄灭。窗外一个白衣鬼影如鬼魅一般脚尖一旋便飘进屋来站在床边,沈素心突然尖叫一声,吓的丫鬟们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鬼影也跟着尖叫起来。她们并不敢去看第二眼,那鬼影便轻松的翻出窗户。 沈素心走进屋内点然红烛,丫鬟们看到一行人站在门口,纷纷惊魂未定的跪下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何贵妃面上都是恍然大悟之色,“如烟,你怎么发现这鬼,其实不人扮的?” “娘娘冰雪聪明,一个演示就能明白。昨日夜里娘娘房中遇鬼,我便赶到房中。首先,床边的窗子本来是工匠特意开低开大,便于观花。在白天一般是开着窗子,到了晚上天气凉,侍女自然会关上。昨夜我也注意到窗栓坏了,侍女还是按照关窗户的顺序去拧窗栓,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当她发现窗栓坏掉以后才找了砚台挡住,这说明她上次关窗之前窗栓还是好的。我回房之间特意经过窗外发现外面的窗台上有一些湿土。窗前就是大片的花坛,每日都会有婢女浇水,这几日都不曾下雨,只有花坛里的土是湿的。于是我在花丛里寻找,果然看到了有一串异常清晰的脚印。” “真是些没用的东西,屋内进了人都不知道。依如烟所说,那个鬼是人扮的,王府中是谁那么大胆?”何贵妃几乎动怒,我连忙劝下说:“贵妃娘娘先不要动怒,听如烟说完再怒也不迟。” “如烟你继续说。” “是。并非是娘娘的侍女没用,问题是出在那个香炉上。” 颜敏王爷倒吸一口凉气:“香炉?” “对,香炉里的燃料是一种草木香。我自小就对香味极其敏感。这屋内有两种香味,看到香炉旁也放着两种香料。若我猜的没错,婢女白天燃的是檀香,晚上燃的是草木香。这草木香本来是助眠的,只是却被歹人混入了少量的迷香。所以婢女们才睡的那么熟,高声的尖叫才能把她们吵醒。” “那本宫为什么睡的那么轻?”何贵妃不无奇怪的问,“我一向嗜睡,昨夜却睡得极轻。” “那是因为王妃的软枕上有解药,我昨夜在王妃的头发上发现了白色的粉末,想必那解药定是涂在王妃的软枕上。若如烟猜的没错,这王府中一定要颜亲王府的死对头,在使计策让颜亲王府陷于不义。所以娘娘千万不要动怒,否则就中了奸人的借刀杀人之计。我们不如连夜让侍卫们先把舞姬梅香找出来。” 祝王妃惊叫一声:“她不是死了吗?” 我冷哼:“若她死了,怎么昨夜会潜入贵妃娘娘的房内?若我猜的没错,她必定会在锦红院的房内。如今她阴魂不散,没人敢靠近那里。” 6 梅香被捉之时还在睡梦之中,她的确在锦红院的房内没有离开半步。她长的的确美艳,却少了几分神采,跪在何贵妃面前瑟瑟发抖。这一夜恐怕会让许多人无眠,即使不在荷香花苑,他们也睡不安稳。 独孤冷演示完闹鬼的闹剧之后就来到前厅,这时梅香也由侍卫带过来。 她连连叩头娇声道:“贵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哇。” 何贵妃反而笑出声来:“这鬼长的可真俊,也真鲜活,还会说话,也会睡觉,看来没什么好怕的。我来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装鬼吓本宫。你犯的已经是死罪,若不老实交待就将你凌迟处死。 “梅香知道定会全盘托出。” “是谁指使你装鬼来吓本宫的?” “是……是祝王妃娘娘……” “梅香你胡说!”祝王妃的面色青白,“你到底是受谁人指使,若不说实话,我饶不了你。” “住嘴!”何贵妃瞪她一眼,祝王妃自然是有身份的,因为祝王妃的父亲是皇上最宠信的王爷,所以即使是贵妃也要让她三分。只是她毕竟是皇上的女人,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是她招惹不起。在这等情况下,不问罪已经是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这样公然威胁梅香只会让何贵妃更加反感。 祝王妃立刻不敢插嘴,只能紧紧的拉着颜敏王爷的衣袖。颜敏王爷虽然多情,对祝王妃却也是宠爱有加,遇见这等事情也只能希望她不要错的太离谱。 梅香见状便壮起胆子说:“梅香本是府内的舞姬,平时很得王爷的宠爱。那日奴婢半晌饿了去厨房找吃的,恰巧遇见如烟小姐的丫鬟惜儿煮了燕窝放在灶台上,厨娘叫她去搬柴禾,于是她就走开了。也怪梅香嘴馋,就端着回了锦红院的房间。谁知道……谁知道那碗燕窝里是有毒的……奴婢吃了以后腹内绞痛难忍昏死过去。等奴婢醒来之时天已经完全黑透,我被马车内,大概是因为毒药放的不多,经过马车的颠簸吐出来一些。惜儿看到我醒过来很害怕,但是她只是接到将我尸身掩埋的命令,于是她命车夫看着我,自己回府中向祝王妃娘娘禀告。我本以为娘娘会杀我灭口,可是很意外的,祝王妃又命惜儿将我带回府中。回到府中后,我才知道对外,她们已经说我偷了她的首饰逃出府去。祝王妃告诉我说,除非我愿意配合她,否则我只能死。” “她说谎……”祝王妃恨恨的说。 梅香怯怯的看了祝王妃一眼,然后继续说:“王妃让奴婢在锦红院装鬼,果然吓坏了那些舞姬,让大家觉得我已经死了,鬼魂回来了。有了这个铺垫,再去贵妃娘娘的寝宫装鬼,就不会那么突兀,也让人信服。” “祝王妃为何要你去吓我?她有什么目的?这对她有什么好处?”何贵妃气得指间微微发抖。 “王妃娘娘她说,何贵妃娘娘在府中受到惊吓就会怪罪到王爷头上,到时候,皇上就会问罪与王爷。而她是祝王爷的女儿,皇上自然会对她网开一面。” 颜敏王爷险些站不稳,祝王妃娘娘只是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却不再为自己分辨。此刻的祝王妃才像一个女人,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犀利的带刺的妒妇。颜敏王爷的眼神如狮子受伤后的咆哮问:“我不相信!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马上杀了你!” 梅香吓的瘫软在地上,声音若风中的枯叶:“奴婢说的全是实情啊,王爷。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惜儿虽然是如烟小姐的丫鬟,却是祝王妃娘娘给她的丫鬟,是祝王妃的心腹。那碗有毒的燕窝若不是被梅香误食,怕是已经进了如烟小姐的肚子。您对如烟小姐有意,惜儿可是看的清楚,她可是祝王妃娘娘的眼睛。最毒妇人心啊,若得不到你,即使要毁掉也在所不惜。” 这个答案让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起来,连原本怒气冲冲的何贵妃都没了语言。她本以为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想到却也只是祝王妃害人的一颗棋子。她叹口气摆了摆手说:“罢了,祝王妃,梅香说的可是实情?若非事情我立刻令人拖她出去斩了。”其实何贵妃早已经相信了梅香的话,她只是一个奴婢,爱惜的也只是性命而已。 没想到祝王妃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说:“梅香说的都是真的,贵妃娘娘,你令杀了我吧!相信我父亲也不会为我求情的。” “为什么?”颜敏王爷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知玉还那么小,你要我怎么跟知玉交待?” “你就告诉她,她的娘亲爱惨了她爹。” 在场的人皆吸收了一口冷气,何贵妃自然不再好管别人的家事,便说:“王爷,还是你亲手处置吧。” “来人,把祝王妃和丫鬟惜儿关在冷竹院内,除了送饭的厨娘,任何人不得靠近。你们一定要严加看守,不可玩忽职守。” “是!” 这个夜乱的有些吓人,有些冷的异常。我在小院里将烛火拨得又亮了一些。这个夜怕也是一个静谧的夜,无人叨扰的夜,倒也让我觉得寂寞。 独孤冷的休书写的很快,他的字迹依旧苍劲挺拔,却每一笔都划在我的心上。以后或许会有夜白姑娘陪他读书练功,陪他行走江湖。她一定会比我这等不解风情的女子更加懂得讨她的喜欢,也更加适合她。 这世界上有多少女子在为爱情犯傻,也有多少痴男怨女在这情海中失足,就再也回不了头。 独孤冷在房门外站了半晌,终于扭头去了书房。他倒映在窗上的影子像在上演着最精彩的皮影戏,只是他的女主角,再也不会是我。 我捂住脸,指缝流出的眼泪还是沾了脸颊。 第三节青葱指 1 独孤布庄进了一批新绸布,李婶让独孤冷捎口信要我去裁几件入夏的新衣。我正在菜园里给南瓜秧浇水,愣了一愣问:“李婶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独孤冷在凉亭里坐下眸子里都是优雅的笑意,“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才不会到处宣扬。” “的确是不光彩,不过这是事实,怕也是瞒不了多久。你总要迎夜白姑娘进门的,只是若娶为正室怕是不可能。” “你……还是在乎夜白姑娘的……” “夜白姑娘艳冠群芳,你却也是有眼光的。”这四月中旬的风已经多了一丝戾气,如藏了绵针一般划过皮肤,将发丝荡起遮住即将要伤感的面容。最近我沉默了许多,连沈素心都在说我有些不拘言笑,眉目间也挤满了愁容。我以后自己掩饰的很好,而独孤冷,他永远都是冷静而优雅,似乎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回廊远处又飘来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如绿山深处飞来的百灵。独孤冷黑玉石一般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我继续蹲下身子将瓜秧中的杂草仔细的拔出来。 夜白姑娘如胶似漆的粘过去,娇嗔道:“怎么叫我到这么个荒僻的角落?我们去车晚湖边吃酒不好?” “这个角落是颜敏王爷特别给如烟的,闲杂人等都是不会靠近的。” “七少爷的意思是夜白并不是闲杂人等。”夜白立刻便笑开来,墨绿色的眼眸里硬生生的开出妖冶的花朵。她索性毫不顾忌的坐到独孤冷腿上揽住他的脖子。这个情景就好比一只绿头苍蝇趴在我的梅花糕上,如此令人食不下咽。她是故意现恩爱,独孤冷却也不为意的任她妄为。 我终于能够明白祝王妃看到自己所爱之人与其他女子眉目传情时,是如何的柔肠百结。也能明白她那种玉石俱焚的决心。 我提起竹篮准备离开菜园,却听到独孤冷稍许激动的声音:“你打算走了吗?” “良辰美景奈何天,七少爷有如花美眷在陪,我这闲杂人等可不是煞了风景?”我不回头的离开菜园回到小院。说实话,看他们唱了这么一出我也有了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于是收了包袱准备回娘家清风镇,大概老夫人和姨娘那边要好些日子才能解释清楚了。 我去颜亲王爷那里道别,却撞见几个工匠在装裱蓝莲花绣品,屏风架是上好的黄梨木,架身雕刻的莲花惟妙惟肖。他听我说明来意,眉眼里涌现出复杂的表情,叹气道:“也好,我这王府之中也的确成为了是非之地。虽说映春姑娘之死还未解开,但是如烟你也心结未解,我也不便强求。大概是我颜敏没福分,上辈子只修来的相遇的缘分……” “王爷,如烟只能说句珍重,我怕是泥菩萨过江,还望王爷恕罪。”我望着那开遍绣屏的蓝莲花,那妖美的颜色美得令人窒息。我禁不住微笑说:“这最后的蓝莲花绣的真美,像开在屏风上一样,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嗅嗅它的香味。” “这莲花开的美,却美得要命了。”颜敏王爷苦笑。 这样离府决定的很仓促,我甚至连与独孤冷道别的勇气都没有。颜敏王爷本来是让马夫备车送我回清风镇,只是我要与沈素心道别,于是就婉言谢绝。 2 在公堂口听衙役说,沈捕快一大早就去了姚家庄,说是跟锦绣鸳鸯坊的案子有关。 本来准备放下这命案不管,好奇心驱使之下却又叫了马车赶往姚家庄。村口有两个坐在桑树下做针线的农妇,见了陌生人便奇怪的啧啧舌说:“早上来的那个俊俏姑娘还没走呢,这又来了个美的出奇的小姐,这姚家庄是刮的什么风啊。” 这话倒奇了,莫非她们说的是沈素心。我便停下步子询问道:“两位大婶,我是来寻人的,你们说的早上来的那个姑娘是不是个子小小的,束着头发还带着剑?” “那就是了,那姑娘现在还在庄后的桑坡上,不知道找什么东西呢!” 我寻到沈素心时,她沮丧的快要流下泪来说:“我的好如烟,你可来了,这好不容易案子有了头绪,怕那双手扔在了这村后的坡子上被什么野狗野猪的叼去吃了。” “你慢慢说,不要着急,是不是映春丢失的那双手有了下落?” “是的,昨日一个蔬菜贩来报案,说是他前几日在茶馆里与别人拿错了包袱,在半路找干粮的时候发现包袱里装的是一双人的手,他吓的半死就把包袱顺手扔在了这桑坡上。他怕被官府怀疑便一直没投案,这几日整天心惊胆战的,终于还是在他婆娘的怂恿下来投了案。”沈素心有些丧气的说,“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人确实没有说谎。只是这包袱扔在桑坡上数天,怕是早就被野狗吃掉。” 桑坡只是一个种桑树的山包,并不是很高。平时经过姚家庄都要路过这个桑坡,若像那投案人所说,他当时定是心慌意乱扔在桑坡的路边就匆匆离开。这里平时人来人往,况且是一个包袱,怕是哪个人看到了都会认为是路人遗落的便赶快拿回家去。 我忙安抚她说:“你别着急,这是人集中居住的村庄,怕是被野狗野猪叼走的可能性不大。反而可能被人拣了去。” “那怎么办呢?若是被过路人捡到,也会慌忙销毁的。” “一般人拣到这种东西第一反应是丢掉,而不是销毁。那双手离开肉身已经大半月,怕是已经要腐烂。”我思索半天说,“这样吧,我们马上回城里衙门,让衙役过来挨家挨户的说,若谁捡到一只来历不明的包袱,请迅速交回,有重赏。” “这些人都怕引火烧身,怕是没什么效用。” “就是因为他们怕引火烧身,所以这招才会有效用。” 沈素心将信将疑的随我回了城里,经过颜亲王府门口时,她令马夫停车,我摆了摆手说,先去云来客栈。 她秀眉一挑,不解的问:“你好好的去客栈做什么?” “我不去客栈住哪里?” “你夫君住王府里,你住客栈,这是唱的哪一出?你们闹别扭了?” “我与他何时闹过别扭?” “啧啧,你瞧瞧,一说起他你就像个弃妇一般。” 我忍不住被她逗笑,嬉闹的说:“你这倒说着了,我可不是个弃妇么,休书都在包袱里呢。” 沈素心瞪大眼睛,许久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像是不忍心,她咬了半天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说:“如烟,你什么都好。人长的美,武功好,善良聪明,只是对于感情就是傻瓜一个。那七少爷骨子里是个隐忍沉默的人,他表面上好像随和又优雅,但对于不喜欢的女子他是绝对不允许近身或者表露一点亲近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你们这样草率,怕是错过了彼此要懊悔终生的。” “从此萧郎是路人。”我笑着说,“错误的婚姻结束了也是好事。” 沈素心也不便再说什么,生怕触及我的伤心事。我先随她去了衙门后又折回云来客栈。天字的客房很干净,推开窗户就是长着一棵参天大树的院子,月光稀稀疏疏的透过夜隙映在窗纸上,这夜半还是有些凉的。 我坐在窗前泡了一壶茶,是极香的桂花烘青,茶色墨绿通透,桂花若绿中藏金,那汤色如盛满了金黄的满月,惹得人要一吻芳泽。只是这茶凉透了,我都没尝上一口,怕是明日还要去衙门,于是准备就寝。头顶突然响起极其细微的青砖碰撞之声,极其绵软的鞋底,脚尖不过点过瓦片,这夜深人静之时却格外清晰。 我索性支起窗子大声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既然来了,兄台何不来饮杯茶。” 夜色中传来些许熟悉的男声道:“一个妇道人家深更半夜邀男人入房,柳如烟,你可真是够胆。”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的说:“原来老朋友还在余杭,真是幸会。” “像你这样的美娇娘在这里,我要到哪去?”蓝城郁翻窗进来,掸掸青袍上的灰,优雅的坐到椅子上说,“姑娘好雅兴,一个人还赏月品茶,可惜这桂花烘青香气浓郁,人没走茶却凉了。何不尝尝我的茉莉春,清香淡雅,最适合我们这等好茶之人。” “品茶倒也就罢了,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去过颜亲王府?” “颜亲王府?”蓝城郁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王府的夜色很美,我最喜欢的就是车晚湖,碧波水上荷,绿透茎上花。每一朵花都像美人的脸。” “你与颜亲王爷有何仇恨?前几日你入府行刺对不对?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一个贵为王爷,一个是室外高人,怎么会结怨?”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你不需要明白。”蓝城郁阴恻恻的说,“看来你根本没学聪明,还是太好奇。你知道吗,这样总是引火烧身的。” “你今夜还是要杀我?” 蓝城郁又笑起来,清秀的书生脸上带了一抹羞怯说:“我从来都没说要杀你。我只是想打断你的腿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如今你已经不是独孤冷的妻子,我真的很高兴。不过我还是要打断你的腿的,我怕你会离开我。呵呵。但不是今夜,我还有心愿未了,等我心愿了结立刻带你远走高飞。” “蓝城郁……” “如烟,我要走了,你好生呆着,不要太好奇,我会来找你的。” 他的笑容虽然俊美,却难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可以笑着跟一个女子说,我要打断你的腿,留在我身边。这笑容里却如孩子一样的明净,竟觉得那样自然。怕是他心里是真正爱着这个女子,但是这个事实也怎么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3 早上有衙门上的衙役来客栈找我,说沈捕快让捎个话,那个包袱已经找到,请快去义庄一趟。义庄在城外,是一对老夫妇在打理。那郭叔原本是衙门里的仵作,年纪大后就去打理义庄。那映春姑娘的尸体正是他的老伴郭婶一针一线的缝起来的。 我本来担心天气转暖,这大半个月过去,映春的尸身已经腐烂。郭叔夫妇却领着我和沈素心进了地窖。地窖里仿佛是个天然的冷室,人站在里面手脚冰凉,那尸身也保存的完好。 尸身上就像被针线连起来的巨大的人偶,缝口处却泛着青白色,有种令人作呕的尸气泛滥在空气中。那双找来的手就放在断臂处,还没有缝合。郭婶可惜的摇摇头说:“这双手已经腐烂,怕是不要缝上去了。” “真奇怪,为什么凶手单单留下了一双手,是不是心理有隐疾?”沈素心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双手我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难道凶手真的喜欢映春的巧手?” 郭叔叹了口气说:“我做仵作几十年了,什么样的杀人方法没见过,还真见过这么残忍的,这小手细皮嫩肉的多好看,好好的一个姑娘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我仔细的翻过那两只断掌细细的比较,是格外细嫩的小手,手型很美也很纤细。只是我却觉得怪异非常。 “真奇怪。” “如烟,你发现了什么?” “这手真是映春姑娘的吗?” “这断口都能对上还能有假?”沈素心急急的问,“你到底觉得哪里奇怪呢?” “我们马上去其他绣庄一趟,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锦绣鸳鸯坊中的绣娘大部分都被一个叫天赐绣庄的地方重金请了去。我们去了天赐绣庄,老板娘摇着帕子娇声道:“这是什么风吹来个仙女姑娘呀?两位姑娘是做绣袍还是绣帕,我们这里是有城里最好的绣娘。” “老板娘,我们想做两件绣袍,听说以前锦绣鸳鸯坊的绣娘都到你这里来了,我们就跟来了。我们看看绣活,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呢?” 老板娘笑的花枝乱颤,有金主当然什么都方便。没想到有个绣娘却是认得我和沈素心的,映春死后那日早上有事没去上工,到了中午过去时才发现已经被封了,她记得我与沈素心进了绣坊,也聪明的猜到是与官府有关的人。 她有些忧心的问:“你们知不知道映春姑娘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哦?”我轻笑,“很少遇见这么关心这个案子的人了。你和映春姑娘关系很好吗?” 绣娘摇摇头说:“映春姑娘只是每个月给我们派工钱,虽然别的绣娘都以为映春姑娘把染绣线的方法和绣蓝莲花的针法教给了我,但是,我真的连映春姑娘绣花都没见过。” “映春姑娘从不在你们面前做绣活吗?” “恩,绣莲花的针法很独特,尤其是绣蓝莲花用的丝线染料都是秘密,她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绣娘叹了口气,“去年我娘病了,是映春姑娘预先支给我三个月的工钱看病,说起来她对我也是有恩的。” “是这样。”我微微的点点头说,“能不能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沈捕快看看?” 绣娘不好意思的伸出手说:“我们做绣活的,手都不好看。”绣娘的手指因为常年拿针而微微变形,连手指和手掌都磨出了厚厚的茧。沈素心有些疑惑的说:“我见那些大家闺秀在家也做女红,手指都嫩的跟葱一样呢。” 绣娘无奈的笑着解释:“姑娘,大家小姐做女红跟我们哪能一样,靠这个吃饭的总要练针法。大冬天的手在也外面,若是细皮嫩肉的便奇怪了。” 沈素心恍然大悟的看着我,那双手就是因为太细嫩了才奇怪。我基本上可以了解凶手将映春姑娘的手砍下来的原因。因为他能想到,那不是一个绣艺超群的人应该拥有的手。 沈素心有些耐不住性子,一出绣庄便拉着我说:“太奇怪了,从映春姑娘的手来看,她根本不是一个绣娘。是不是她比较有天资,不用功练针法也可以绣出美丽的蓝莲花。” 我悉心解释道:“我现在可以理解那个凶手将映春的双手拿走的原因。他就是怕我们发现这个映春姑娘不是一个绣娘,所以她不可能绣出蓝莲花。她只是锦绣鸳鸯坊的掌柜,对外宣称蓝莲花是她绣的,其实她还有个上封。” “这不合情理呀。假如这蓝莲花是别人绣的,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肯露面?现在还有不想扬名的人吗?” “其实这个上封是故意牺牲映春的,你想想,映春死后谁的嫌疑最大?” “当然是最后见过她的祝王妃,但是祝王妃并没认罪。” “你想想,会不会有这种情况,有人故意要嫁祸给祝王妃。那个人知道王妃会去绣蓝莲花绣屏,所以提前让映春买好绢料。我一开始还奇怪,像映春这样的绣娘怎么会问布庄的人什么料子透亮,她定会了如指掌才对。而且一般的布料都是绣坊的掌柜在进,偏偏是那批布料她自己去买的,还没有留底。最奇怪的是,在祝王妃要去做屏风的几天前她就开始做绣品,难道她未卜先知?而且祝王妃去取绣品的那个晚上映春被杀,这一切岂不是太巧合了?” 沈素心惊心的皱着眉说:“竟然有人想要嫁祸祝王妃?可是她想要下毒害死你和要梅香装鬼吓何贵妃的事情,她自己已经招了。” 我冷笑道:“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若真有人要嫁祸祝王妃,以凭她的身份,怕是很难办到。的确,映春死的那夜所有的蓝莲花绣品都不翼而飞,而王府的蓝莲花绣屏是之前就消失的。然后祝王妃怕何贵妃怪罪,亲自带图样去找映春姑娘绣个一模一样的。又怕映春泄露,便出声威胁并不留案底。” “恩,可是谁要嫁祸她呢?”沈素心依旧想不通,她托着腮不停的往嘴巴里塞着点心说,“如烟,你就别绕弯子了,快说明白。” “这问题就来了。第一,王府之中谁能控制祝王妃的行动?第二,谁能让屏风消失后不被其他人发现,而造成是映春姑娘死那夜和城内其他蓝莲花绣品同时失踪的假象?第三,那个蓝莲花图样是谁给祝王妃的?” 沈素心惊讶的睁大眼睛说:“啊,我知道了,是颜敏王爷!”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我们夜审梅香,她说装鬼的一切都是祝王妃指使时,祝王妃的表情。一开始她极力否认,都是气愤和不平,而且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来颜敏王爷的话,表面上是在怀疑,其实仔细一分析就能明白,他已经定了祝王妃的罪。而祝王妃就是那个时候认罪的,那脸上都是心如死灰的表情。” “若不是她做的,她大可不必认罪。她可是堂堂的祝王爷的女儿,怕是她不认罪,连贵妃也不敢怎么样啊。” 我突然有些明白她那时的心境。她已经心如死灰。能让她一心维护的男人只有颜敏王爷,所以只有这个男人枉定她的罪时,她才会心如死灰的认罪。因为若他不相信她,那么这世界纵然繁花似锦,她的心中也是一座荒废的城。 我叹口气说:“因为她爱惨了那个男人啊。” 4 入夜又刮起了大风,风将窗纸打得哗啦啦的响,打更人敲了三更天。我穿了夜行衣,脚尖如猫一样轻巧的点过屋檐,街上没有人,连颜亲王府都异常的安静。颜敏的丫鬟正在厨房烧洗澡水,几个人忙成一片,风将灯笼吹得七零八落,尘土翻飞。一个小丫鬟被呛到,大声说:“这鬼天气,四月天却刮起寒风来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若给蓝莲夫人听到了,今晚就把你带了去!”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吓我。我连蓝莲夫人的画像都没见过,她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嘻嘻,姐姐可不是吓唬你,蓝莲夫人可是在这四月的大风天投车晚湖自尽的。听当年的那些还当丫鬟的老妈子说,蓝莲夫人死后每年四月的大风天都不能出门,否则会听到湖边有女人哭。” “哎呀,菩萨保佑,你别说了……” “嘻嘻,你住的下人房就在忘川院后面,那里可是蓝莲夫人的寝宫。” “好姐姐,不要吓我了。” 我在屋檐停了半天,正要笑那么小丫头被大丫头编的故事吓住,突然又听到忘川院三个字。记得有一次我与祝王妃在府中闲逛,一抬头便见忘川院,便问道这是谁的住所。祝王妃却耸耸肩膀说,不知道,我嫁到王府之时就封了,是去世的老王爷一个妾室住的院子。我当时也没有上心,只是这一句蓝莲夫人却让我产生了无比的好奇。 大概最近接触的都是蓝莲花,分尸案,装鬼案,遇到相近的字眼便觉得有不寻常之处。于是我跳过屋顶便进了忘川院。这一眼望去令我惊讶的不亚于看到鬼。院子外的门锁已经锈到看不出样子,像是几百年没有进过人。院子里面却十分的干净,青石的砖缝中长着青苔,桃树修剪的很整齐,几蓬杜鹃花点缀院角,土还是湿润的,怕是刚浇过水。 这里有人在打理,难道那个死去了很久的蓝莲夫人的鬼魂真的住在这里不成? 虽然我不信鬼神,此刻脊梁骨也开始冒冷汗,竟然有一种想要离开的冲动。我蹲在墙上正在考虑,突然整个身子被抱起来跳进忘川院。我此时更是大惊,他的轻功竟然高到离我那么近都没被发现的地步。墙外有侍卫经过的脚步声,他用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侍卫走远了,我才极其不自然的从他怀疑挣扎出来说:“你怎么在这里?” 独孤冷并不回答我,只是紧紧的揽住我的腰肢问:“为什么不告而别?我以为你离开余杭了,我还往去清风镇方向的官道上追了几十里。你难道连跟我道别都那么难吗?” 我的心漏跳的半拍,只能咬着唇说:“你找我做什么,我们都已经不是夫妻了。” “柳如烟,你真的……”独孤冷的手臂揽的更紧,几乎要让我喘不过气,他的额头紧紧的与我抵着,温柔的呼吸吹拂着我每一根神经。他的声音如这夜色一般落寞:“如烟,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哪怕有一点点。” 我险些要哭出来问:“你呢?你没有爱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你说呢?” “你不爱我。”我苦笑,“如果你爱我,你怎么会和夜白姑娘纠缠不清?你又怎么会写下休书?” 独孤冷将我抱得更紧,他将脸埋在我的脖颈中颤声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嫉妒,可是你不在乎,如果和我一起那么痛苦,我宁愿放你离开。可是我没想过,找不到你会那么恐慌,我真的无法承受。所以,就算你不情愿,我也要你呆在我身边。我情愿被你怨恨,也不想就这么失去你。” 他爱我。 如我爱他一般痴狂。 我们两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人,绕了一个大圈子,用断案的小技巧来试探和猜测对方。最后却只是让自己更加迷惑痛苦。 我羞怯的说:“可是,你已经写下休书了啊,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 他坏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张让我揪心的休书说:“我昨夜就去过你客栈的房间把它偷出来了,你现在没有休书了,你还是我的娘子。” “……” “如烟,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哭了。”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誓言。我本以为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却又一村。 第四节莲夫人 1 我与独孤冷在客栈的大堂里吃早餐,却见沈素心远远的过来,聪明如她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原委。她抿着嘴装腔作势的问:“呦,我说你们这已经没有夫妻之名的少爷小姐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我含羞带怨的推了推她,沈素心立刻“扑哧”笑出来说:“哎呀,我说笑的,你们能够和好,真的是托了菩萨的福。” 独孤冷的心情也很好,眯着眼睛说:“那我来讲一下,我这几日在颜亲王府的发现吧。” 沈素心立刻来了兴趣说:“好极了,昨日我还与如烟得到一个推论,看看与你的发现有没有关系。” “那日我偶尔从何老爷那里得知,他和老王爷是故交,而且何贵妃与颜敏王爷非常的熟悉,两个人甚至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若不是被选进宫中,怕是两家已经结亲。”独孤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说,“但是我私下和颜敏王爷在一起时,他却表示与何贵妃基本上没见过面。何贵妃同样也很奇怪与颜敏王爷表现的很疏远。” 我忍不住插嘴道:“现在她是贵妃,而两人之前却有过一段情,怕是为了避嫌,也要装作不熟悉。” “你说的也的确有礼。但是若真的为了避嫌,当初何贵妃完全可以不住颜亲王府,这么一说,反而又是破绽百出。” 我脑中仿佛有一些破碎的片段连接起来,却始终不连贯,也不清晰。我有一种感觉,颜敏王爷陷害祝王妃的原因就在何贵妃身上。只是动机是什么,什么样的由头能让一个丈夫陷害自己的结发妻呢? “如烟,你既然还身在余杭,自然每日要去向贵妃娘娘问安的。钱塘江潮怕是没几日了,她观了潮就要回宫去。” “恩,你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回颜亲王府吧。” 我本意是不回颜亲王府,只是蓝城郁已经知晓了我在客栈的住处,怕是总觉得前些稳妥。那是个疯子一样的男人,我还是躲着为妙。于是很干脆的去楼上收拾了衣物随着独孤冷回到颜亲王府。颜敏王爷不在府中,我去给何贵妃请安,她躺在塌上,未见天光的面色显现出一抹透明的苍白色。 她摆摆手笑道:“罢了,本宫前日还让婢女去请你来陪我闲聊,婢女却说你和独孤冷闹别扭离开王府。我就说嘛,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合,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女人要安守本分,况且独孤冷这样一表人才,怕是其他人觊觎已久,你还真能拱手让人了?” “娘娘说的是,是如烟考虑不周全使了性子。看娘娘的面色这等苍白,是不是昨夜感染了风寒?” 何贵妃由婢女扶着站起身,似乎全身乏力的,每走一步都感觉十分绵软。她慵懒的伸展着腰肢,走到那面蓝莲花屏风面前用鼻子凑过去轻轻的嗅着紫蓝色的花瓣Qī.shū.ωǎng.。“谁知道呢,御医也来看过了,只让厨娘去炖乌鸡汤,说是这几日可能太累了。”何贵妃顿了顿又说,“对了,映春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娘娘,已经查的差不多,就差找到凶手。” “哦?快跟本宫说说。” “那个映春姑娘只不过是锦绣鸳鸯坊的一个管家,她背后有一个主子。那个神秘人绣了蓝莲花,只是不露面而已。” “啊。这又是为何?” “还不清楚。” “那就尽快的查吧。”何贵妃的纤指划过屏风,不无可惜的感叹道:“这么美的蓝莲花,如果成了绝品,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退出何贵妃的荷香花苑快步去了冷竹院。这个院子的确荒凉,处处杂草丛生。祝贵妃也不在意,就披散着长发坐在石桌旁喝茶。她见我来也不恼,像是没见到人影一般,径自望着满院的荒草。 那浓浓的粗茶怕是没什么讲究,定是苦涩到难以下咽,却也符合了她此时的心境。 惜儿从房内端了点心出来,见了我愣了一下叫道:“如烟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惜儿,你为何不为娘娘梳头?” “娘娘说,这个院子里王爷不会来的,她梳了再好看的头也没人看。” “恩,我已经跟厨房打好招呼,若是亏待你们,定不饶他们。你不用怕,你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 惜儿的眼色顿时暗下去,噗通一声就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说:“如烟小姐,你可要救救我们娘娘呀。奴婢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日给你炖的燕窝明明没有毒,怎么梅香姑娘喝后就死了?虽然惜儿替娘娘防着小姐,但是惜儿绝对不敢有半点谋害小姐的意思,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呀。” 祝王妃依旧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神如空无一物的晴空,那无限的愁肠和寂寞,看的很心里发酸。 我叹口气说:“好惜儿,你快起来。如果你愿意,就从头慢慢的给我道来。如果祝王妃真的是被冤枉的,怕是那个梅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日我炖的燕窝被梅香端了去,我原本想着算了,就再做一碗给姑娘。于是准备从小院去厨房时被王爷叫住说,他来了两个故交,让我去锦红院里亲自请梅香姑娘过来。王爷吩咐的事情,奴婢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去了锦红院。我在梅香姑娘的房门外叫了半晌没人应,我本来想离开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一进门就吓了险些惊叫出来,梅香姑娘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那碗剩了一半的燕窝都摔在地上。我很害怕,那碗燕窝是我炖的,若是追究起来,别人定会以为是我下的毒,那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我就去告诉娘娘,娘娘说,最近府内事物繁多,这件事情怕引起恐慌,于是便让我放出话去,说她偷了东西逃走。而我则在夜里悄悄的将她的尸身运出城外掩埋。” 惜儿说到这里还惊魂未定,我安抚的拍拍她的脊背说:“慢慢说,不要着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恩,那夜并没有像梅香说的那样,她只是昏死,半途颠簸吐出毒药后醒来。我们以为她死了,就在荒郊夜岭挖坑准备将她掩埋。就在轿夫们将坑挖好后,我们从背后猛的听到了狼叫。” “狼叫?狼都是在山上,怎么会在荒郊野岭呢?你确定是狼?” “是的,是狼叫,有一个轿夫的老家是太行山上的猎户,他一听声音腿就软了。说大概是附近山上的狼找不到吃的,于是趁夜下山找食物。我当时一听,就想着,一个是再不离开遇见狼群就太危险了。另一个是,若梅香的尸身被狼吃掉,那岂不是更好。就说她逃出府去遇见狼群,被嚼的尸骨不剩。这就听着狼叫声越来越清晰,于是赶忙的离开。回到府中,我并未敢向娘娘言明事实,只是说埋了。我们娘娘心思缜密,怕她担心,我就顺便撒了个谎。” “原来是这样。”我了然于心的点点头,接着问,“那夜娘娘出府找映春姑娘可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不知道映春姑娘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算不算怪事?”惜儿有些不确定的说,“我是听娘娘这么说的,而且她回府之后在车晚湖好像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谁?王妃娘娘熟悉的人?” “不是,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就是原本住在忘川院的蓝莲夫人。她就是投车晚湖自尽,每年四月,也就是她的祭日的几天,都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听到车晚湖有女人哭的声音。”惜儿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忘川院吧?就在这冷竹院旁边,我前日夜半在房内听到有哭声,于是就披衣服出来。那哭声就是从忘川院里传出来的,真是毛骨悚然。那忘川院终年上锁没人靠近,听说有爬墙头看到院子里跟蓝莲夫人生前住的一样干净,这不是就是在闹鬼吗?” “也是个女人在哭?” 惜儿摇摇头说:“不是女人在哭,是男人。” 第四节莲夫人 1 我与独孤冷在客栈的大堂里吃早餐,却见沈素心远远的过来,聪明如她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原委。她抿着嘴装腔作势的问:“呦,我说你们这已经没有夫妻之名的少爷小姐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我含羞带怨的推了推她,沈素心立刻“扑哧”笑出来说:“哎呀,我说笑的,你们能够和好,真的是托了菩萨的福。” 独孤冷的心情也很好,眯着眼睛说:“那我来讲一下,我这几日在颜亲王府的发现吧。” 沈素心立刻来了兴趣说:“好极了,昨日我还与如烟得到一个推论,看看与你的发现有没有关系。” “那日我偶尔从何老爷那里得知,他和老王爷是故交,而且何贵妃与颜敏王爷非常的熟悉,两个人甚至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若不是被选进宫中,怕是两家已经结亲。”独孤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说,“但是我私下和颜敏王爷在一起时,他却表示与何贵妃基本上没见过面。何贵妃同样也很奇怪与颜敏王爷表现的很疏远。” 我忍不住插嘴道:“现在她是贵妃,而两人之前却有过一段情,怕是为了避嫌,也要装作不熟悉。” “你说的也的确有礼。但是若真的为了避嫌,当初何贵妃完全可以不住颜亲王府,这么一说,反而又是破绽百出。” 我脑中仿佛有一些破碎的片段连接起来,却始终不连贯,也不清晰。我有一种感觉,颜敏王爷陷害祝王妃的原因就在何贵妃身上。只是动机是什么,什么样的由头能让一个丈夫陷害自己的结发妻呢? “如烟,你既然还身在余杭,自然每日要去向贵妃娘娘问安的。钱塘江潮怕是没几日了,她观了潮就要回宫去。” “恩,你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回颜亲王府吧。” 我本意是不回颜亲王府,只是蓝城郁已经知晓了我在客栈的住处,怕是总觉得前些稳妥。那是个疯子一样的男人,我还是躲着为妙。于是很干脆的去楼上收拾了衣物随着独孤冷回到颜亲王府。颜敏王爷不在府中,我去给何贵妃请安,她躺在塌上,未见天光的面色显现出一抹透明的苍白色。 她摆摆手笑道:“罢了,本宫前日还让婢女去请你来陪我闲聊,婢女却说你和独孤冷闹别扭离开王府。我就说嘛,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合,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们女人要安守本分,况且独孤冷这样一表人才,怕是其他人觊觎已久,你还真能拱手让人了?” “娘娘说的是,是如烟考虑不周全使了性子。看娘娘的面色这等苍白,是不是昨夜感染了风寒?” 何贵妃由婢女扶着站起身,似乎全身乏力的,每走一步都感觉十分绵软。她慵懒的伸展着腰肢,走到那面蓝莲花屏风面前用鼻子凑过去轻轻的嗅着紫蓝色的花瓣。“谁知道呢,御医也来看过了,只让厨娘去炖乌鸡汤,说是这几日可能太累了。”何贵妃顿了顿又说,“对了,映春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娘娘,已经查的差不多,就差找到凶手。” “哦?快跟本宫说说。” “那个映春姑娘只不过是锦绣鸳鸯坊的一个管家,她背后有一个主子。那个神秘人绣了蓝莲花,只是不露面而已。” “啊。这又是为何?” “还不清楚。” “那就尽快的查吧。”何贵妃的纤指划过屏风,不无可惜的感叹道:“这么美的蓝莲花,如果成了绝品,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退出何贵妃的荷香花苑快步去了冷竹院。这个院子的确荒凉,处处杂草丛生。祝贵妃也不在意,就披散着长发坐在石桌旁喝茶。她见我来也不恼,像是没见到人影一般,径自望着满院的荒草。 那浓浓的粗茶怕是没什么讲究,定是苦涩到难以下咽,却也符合了她此时的心境。 惜儿从房内端了点心出来,见了我愣了一下叫道:“如烟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惜儿,你为何不为娘娘梳头?” “娘娘说,这个院子里王爷不会来的,她梳了再好看的头也没人看。” “恩,我已经跟厨房打好招呼,若是亏待你们,定不饶他们。你不用怕,你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 惜儿的眼色顿时暗下去,噗通一声就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说:“如烟小姐,你可要救救我们娘娘呀。奴婢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日给你炖的燕窝明明没有毒,怎么梅香姑娘喝后就死了?虽然惜儿替娘娘防着小姐,但是惜儿绝对不敢有半点谋害小姐的意思,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呀。” 祝王妃依旧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神如空无一物的晴空,那无限的愁肠和寂寞,看的很心里发酸。 我叹口气说:“好惜儿,你快起来。如果你愿意,就从头慢慢的给我道来。如果祝王妃真的是被冤枉的,怕是那个梅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日我炖的燕窝被梅香端了去,我原本想着算了,就再做一碗给姑娘。于是准备从小院去厨房时被王爷叫住说,他来了两个故交,让我去锦红院里亲自请梅香姑娘过来。王爷吩咐的事情,奴婢自然不敢怠慢,于是去了锦红院。我在梅香姑娘的房门外叫了半晌没人应,我本来想离开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一进门就吓了险些惊叫出来,梅香姑娘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那碗剩了一半的燕窝都摔在地上。我很害怕,那碗燕窝是我炖的,若是追究起来,别人定会以为是我下的毒,那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我就去告诉娘娘,娘娘说,最近府内事物繁多,这件事情怕引起恐慌,于是便让我放出话去,说她偷了东西逃走。而我则在夜里悄悄的将她的尸身运出城外掩埋。” 惜儿说到这里还惊魂未定,我安抚的拍拍她的脊背说:“慢慢说,不要着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恩,那夜并没有像梅香说的那样,她只是昏死,半途颠簸吐出毒药后醒来。我们以为她死了,就在荒郊夜岭挖坑准备将她掩埋。就在轿夫们将坑挖好后,我们从背后猛的听到了狼叫。” “狼叫?狼都是在山上,怎么会在荒郊野岭呢?你确定是狼?” “是的,是狼叫,有一个轿夫的老家是太行山上的猎户,他一听声音腿就软了。说大概是附近山上的狼找不到吃的,于是趁夜下山找食物。我当时一听,就想着,一个是再不离开遇见狼群就太危险了。另一个是,若梅香的尸身被狼吃掉,那岂不是更好。就说她逃出府去遇见狼群,被嚼的尸骨不剩。这就听着狼叫声越来越清晰,于是赶忙的离开。回到府中,我并未敢向娘娘言明事实,只是说埋了。我们娘娘心思缜密,怕她担心,我就顺便撒了个谎。” “原来是这样。”我了然于心的点点头,接着问,“那夜娘娘出府找映春姑娘可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不知道映春姑娘从头到脚蒙的严严实实算不算怪事?”惜儿有些不确定的说,“我是听娘娘这么说的,而且她回府之后在车晚湖好像还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谁?王妃娘娘熟悉的人?” “不是,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就是原本住在忘川院的蓝莲夫人。她就是投车晚湖自尽,每年四月,也就是她的祭日的几天,都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听到车晚湖有女人哭的声音。”惜儿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忘川院吧?就在这冷竹院旁边,我前日夜半在房内听到有哭声,于是就披衣服出来。那哭声就是从忘川院里传出来的,真是毛骨悚然。那忘川院终年上锁没人靠近,听说有爬墙头看到院子里跟蓝莲夫人生前住的一样干净,这不是就是在闹鬼吗?” “也是个女人在哭?” 惜儿摇摇头说:“不是女人在哭,是男人。” 2 蓝莲夫人在府中是个禁忌。 怕是每个表面风光的大家族中都会有一两段不为人知的秘密。用那表面的光鲜来掩盖深处的腐朽。她已经投湖自尽整整十六年,那些见过她的丫鬟们除了出府嫁人就是留在府内做了老妈子。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却也是寥寥无几。 蓝莲夫人原本只是个普通的采莲姑娘,家里有一块荷塘,就靠着卖莲藕和莲子赚家用。到了冬天湖面结冰,她就拿着小铲子在湖边上捉泥鳅。老王爷遇见莲夫人时,老王爷刚刚而立之年,怕说听多了类似的故事也觉得俗气。无非就是男女一见钟情,老王爷,也就是颜敏的父亲锦王爷未经正室韵王妃的应允便收了她做妾。 再后来的事情便是不为人知的,只知道韵王妃处处刁难这位莲夫人,有下人看到好几次趁王爷不在府中莲夫人被抽耳光。她从来都不嚷也不恼,永远都是微笑着的模样,像是没有什么心事一样。 只是这样温柔开朗的女人却在十六年前突然投湖自尽。有人说,莲夫人是不堪虐待,也有人说莲夫人是被韵王妃扔进湖里淹死的。 但这也都只是传闻。 莲夫人去世半年后,韵王妃自缢与房内,她的贴身婢女说王妃整天做噩梦,梦见莲夫人浑身湿嗒嗒的来找她。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韵王妃死后,关于莲夫人的死因就更加的扑朔迷离。 颜敏王爷说起来还不免唏嘘,莲夫人死时他只有十三岁,只有些许的印象。他记得那是个极其温柔美丽的女人,有一双格外温柔的手。说到这里,他才感到奇怪:“如烟,莫非你听说车晚湖闹鬼的事?你不用介意,都是下人们无聊时编排的无聊的传闻。” 我拧起眉头惊讶的说:“那就奇怪了。我那夜经过忘川院竟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哭呢?” 颜敏王爷面上一冷说:“那闹鬼的传言原来是真的?” 我掩住唇故作受到惊吓说:“王爷,那院子的锁十几年没开过,一个大活人谁会跑去一个荒院里哭,怕是莲夫人死的冤所以不肯走。” “还是做一场法事吧。” “呵呵,王爷,你还真信了。这个世界上的鬼是不会胡搅蛮缠的,惹是生非的怕都是一些活人。” “你是说那鬼是有人假扮的?” “不如我们今晚去忘川院捉鬼怎么样?”我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不过,此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便可,不要惊扰其他人,否则,怕那鬼就不肯上钩了。” “既然小姐有此雅兴,我定然会奉陪的。” 这正午的凉亭中烟溢着闷热的气息,香饼和茶都吃的差不多了,夜白姑娘在太阳下足尖轻挑,腰肢若迎风飘舞的柔软柳枝。我的目光与她的目光不停的交织在一起又散开,她眼底似乎落满了深沉的幽怨,让我不寒而栗。 3 忘川院的锁被随从敲开,丫鬟在前面用灯笼引路,大门仿佛沉睡了千百年一般幽幽的苏醒。吱呀呀的呻吟声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的诡异。大门上的灰尘肆意呛的人忍不住咳嗽起来。随从有些怯懦的说:“王爷,这宅子大概都荒废了,不如小的们明日打扫干净你再过来。这月黑风高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没等随从说完,走在前面掌灯笼的丫鬟就“呀”的惊呼一声说:“王爷,小姐,这院子……” “这院子怎么会这么干净?”颜敏王爷也吓了一跳,随后又说,“怪不得如烟说要来捉鬼,看来这院子的确有噱头。” 丫鬟和随从都觉得惊心竟然不敢往前走一步,我索性提过灯笼说,罢了,你们两个就守在门前,不要进去了。他们是求之不得,只说了句小心就溜到大门外。我与颜敏王爷无可奈何的对望一眼,然后朝堂屋走去。 屋内火光一闪,清晰的人影倒映在窗户上。是披着长发的女子,似乎拿着桃木梳慢慢的梳理着长发。我纵然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吃一惊,颜敏王爷的脸色发青一语不发的走上前“呼啦”一下推开房门。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掉入了一个蓝莲花的世界中。到处都是蓝莲花的绣品,连同那个背对着我们梳头的女子都穿着蓝莲花的绣袍,风从门外灌起来,烛火摇曳异常。 “你们终于来了。” “夜白姑娘,你特意在这里等,我怎会不来?” 夜白姑娘缓缓的转过身,脸上带着动人明艳的笑容,她说:“你们想怎么死呢?” 颜敏王爷吃惊的望着她:“你是什么人,你和莲夫人有什么关系?” 夜白姑娘并不理我们,只是将桌上的烛台一转,屏风竟然应声打开,墙内竟然是个小小的密室,何贵妃被绑在里面只露出两只惊恐的大眼睛。她说:“你们的命换她的命,怎么样?很划算。”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颜敏王爷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他正要冲过去被我拦住。我朝他暗地里使了个眼色,却听夜白咯咯的笑起来:“如烟小姐,省省吧,怕是落在我的手里,你们只是阶下囚没办法出去这个门搬救兵。” 颜敏王爷噗通跪在地上,仿佛要忍住非常大的痛苦。夜白啧啧两声说:“我早在门外涂了酥骨散。” 这样一来我反而镇定下来下来,将暗器捏在手心里说:“你只是想要我死,放了他们。”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自然会要你的命,但是这一对狗男女也必须死。如果我想的没错,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帝的女人,若处理不好,反而会惹大麻烦。” 我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我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哦?那就说来听听,我只是听一个人说过,没想到却是真的。” “你诈我?” “你不是也同样的诈过祝王妃,我只不过是学你而已。”夜白将酒送到唇边说,“我劝你不要动,你看看你的脚下。那根丝线连着密室,你一动丝线就会启动密室机关,那女人就会被毒死在里面。” 我定睛一看,脚腕上果然缠了一根极细的丝线。何贵妃吓的魂飞魄散,哀求似的说:“颜敏,你救救我啊。” 颜敏王爷想要用力的撑起身子,终究是徒劳。他气若游丝的喊着:“红鱼,你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夜白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说:“真感人呢。你们之间的爱情真令人感动。” 颜敏王爷激动的涨红了脸,我望着夜白的脸笑出了声。她眉头轻锁,有些不高兴的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笑,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让人,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拍拍手说,“最令人感动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还旧情难忘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于是她与这个女人商量出一个妙计,好让两个人从此比翼双飞。” “如烟你……”颜敏王爷惊异的望着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就从何贵妃娘家的蓝莲花屏风入府时说起。何贵妃故意要何老爷从家中搬到颜亲王府,因为那个屏风很特别,是城里有名的绣娘的绣品。入府之前,颜敏王爷就去了锦绣鸳鸯坊,给了映春姑娘一大笔银子,让她去买上好的绢料绣一个蓝莲花的屏风。映春姑娘虽然有几根雅骨,但是她毕竟是个商人,也是见钱眼开的。而颜敏王爷则将蓝莲花的屏风藏了起来,然后私下对祝王妃说,屏风神秘失踪怕贵妃娘娘怪罪。祝王妃对夫君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于是拿了图样去了锦绣鸳鸯坊。只是祝王妃并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连映春姑娘也不知道,她交绣品成图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我斜眼巧笑的望着颜敏王爷问,“我可说对了?” 夜白的惊异并不亚于颜敏王爷,冷笑一声:“好个歹毒的王爷。” “颜敏王爷自然是亲自去了锦绣鸳鸯坊杀映春姑娘,就在咽喉处一刀致命。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映春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巧手绣娘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颜敏王爷和何贵妃对望一眼,惊异的说,“这不可能,那个蓝莲花绣屏是几年前映春姑娘赠与我的。若说绣娘另有其人,那她到底是谁?” 我用眼神安抚他不要着急,夜白坐在桌前悠然的饮茶,退去那一身的妖媚之气,她看起来的确睿智又聪慧。 “我想颜敏王爷根本没有必要将那个映春碎尸万段,他杀了人以后就离开。在这时候,那真正的绣娘出现,她知道衙门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来验尸定然会发现映春身上的秘密。那就是她没拿过针线,手指葱白细嫩,这也就是她从来都不在其他绣娘面前做绣活的原因。只是单斩下一双手未免太明显,于是她将这个女子斩成几段。”我轻笑一声,“只是这个人因为太聪明而露出了马脚,其实平常人怎么会注意那么多细节。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夜白姑娘不屑的说,“那不一样让你伤透了脑筋?” “是呢,若不是夜白姑娘跳舞时总是将手指用细丝绸缠绕起来,恐怕连我也猜不出,那个绣艺卓绝的绣娘是你。而且你并不爱独孤冷,却想方设法的引诱他,最后闹的我们劳燕分飞,逼我出颜亲王府,这才是你的目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嫌我碍眼,大可以想办法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夜白妖冶的绿眸子藏着隐忍的怨恨,“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你的确想杀我,但是你不能杀。因为有人不想让我死。”我叹口气说,“可惜了颜敏王爷英明一世,却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那日惜儿炖的燕窝并没有毒,而是他利用了梅香这颗棋子。你定是利用梅香妄想飞向枝头做凤凰来哄骗她,祝王妃死了,她就是王妃。于是梅香服下了假死药,而颜敏王爷便让惜儿去锦红院叫梅香给客人跳舞。惜儿一见梅香怕惹祸上身,便去与祝王妃商量。颜敏王爷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他请了口技师跟在后面学狼叫,吓跑那群胆小之人,救回梅香,以做后用。王爷,我说的对不对?” 颜敏王爷赞许的点点头:“如烟,我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是你太聪明。” “不是我太聪明,是你们太自作聪明。真相往往只有一个,一切不合理的摘除后,剩下的最合理的才是真相。首先,你若有客人在叫梅香去跳舞,你必定会陪着客人,让身边的丫鬟去叫就可以,没有必要离座去找惜儿去叫她。从你招待客人的长亭到锦红院很近,而离车晚湖比较远,你这样舍近求远,就太不合理了。” 夜白姑娘符合着说:“这的确不合理。” 我转头看向她:“我想夜白姑娘一定知道王爷这么做的原委吧?我想那时的情形,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夜白不由得笑起来:“这对狗男女真以为他们的私情隐藏的天衣无缝。可惜,几年前何红鱼还没入宫之前就与颜敏王爷山盟海誓。只是当时皇上来余杭寻访,颜敏王爷全程陪同,有一次何红鱼来见颜敏王爷,却撞见了皇上。这一见便是惊为天人。” 何贵妃苦笑着说:“只是当时皇上已经为颜敏赐婚,他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只是皇命不可违,只能棒打鸳鸯。” “你是怨恨颜敏王爷的吧。”我说。 “什么?”何贵妃一惊,“你为何这么说?” “当时如果颜敏王爷道明原委,说不定皇上会应允。但是伴君如伴虎,这样也可能会惹的龙颜大怒。颜敏不愿涉险,而将你轻易的拱手与人。你必定心生怨恨的吧。否则你不会省亲住在王府中,进而想陷害颜敏王爷与不义。” “如烟,你不要乱说,红鱼对我一片真心,是我愧对与她。” “王爷,你可否听如烟把话讲完。你们的计划是用梅香闹鬼和映春之死,将一切罪名都陷害到祝王妃身上。你们没想到那个傻女人就那样心灰意冷的认罪了。就算祝王妃不承认,在你们眼中也是铁证如山。你们先将祝王妃软禁,事后便让何贵妃假死,陷害给祝王妃。这样一石二鸟,怕是到时皇上龙颜大怒,这个王妃也就保不住了。”我摇摇头说,“可笑的是,颜敏王爷还以为红鱼真的对他真心。” “不可能。”颜敏王爷的脸色煞白,“我不相信,我做了这么多,红鱼只是想陷害与我。” 何贵妃突然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颜敏啊,没想到别人都看出来了,你还在像个傻瓜一样。我堂堂一个贵妃怎么会回头做一个秘密夫人,是你负了我,为何最终还是要我付出代价。你错了,我就是来复仇的。我要弄的你家破人亡,在走之前杀掉祝王妃,并对皇上说你轻薄与我。到那时,你是四面楚歌,这就是我想要的下场。” 这世间的女子皆是疯狂的。 她们为爱破茧成蝶,为爱赴汤蹈火,为爱委曲求全。 何贵妃是如此,夜白是如此,我也不能幸免。 4 夜白姑娘站起身来焦虑的来回走动,美丽的蓝莲花绽放在她的衣袍上,宠辱不惊。 蓝莲花,蓝莲夫人。 颜敏王爷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惊讶的问:“你和蓝莲夫人什么关系?” 夜白嫣然一笑的说:“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哥哥不记得了么,你果然是不记得了。我日日呆在着忘川院,根本见不得人。” “你是小难!” …… 这烛火飘摇,是说不出的诡秘。只听身后传来慵懒的男声:“啊,我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她现在不叫小难,叫蓝夜白。” “蓝城郁,你终于出现了。”我盯着他夜神一般邪魅的脸庞说,“你一直想要害死颜敏王爷,并不是与他为敌,而是与整个颜亲王府为敌对吧?” “哥哥!”夜白的脸色变得铁青,“你怎么来了?” 蓝城郁的脸色变得无比阴郁:“你怎能变得如此任性。若我不来,柳如烟岂不是要死在你的手里?” “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夜白愤怒的说,“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要一辈子爱护我。我讨厌这个女人,所以我就是要杀了她。” “夜白。”蓝城郁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寻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智慧和美貌都足以与我匹配的女子。若你杀了她,那我定不饶你。” “哥哥……”夜白的气焰瞬间就陷落下去。她绞着衣角倒像个乖巧伶俐的姑娘。蓝城郁的嘴唇轻轻的蹭着我的耳边说:“既然你是我的女人,当着颜敏王爷的面,我要讲个故事给你听。”我厌恶的撇过头说:“可是要讲蓝莲夫人的故事?” “蓝莲夫人是我娘亲。”蓝城郁说,“她生下夜白的时候,我已经十岁。那时候在王府很羡慕颜敏王爷得到那么多长辈的喜爱,而我只能呆在忘川院。夜白的出生是我娘亲生命终结的开始。接生的婆娘吓的大叫,说莲夫人生了一个怪胎,眼睛是绿色的,皮肤白的像纸一样。父王当时却很高兴,因为娘亲有西域人的血统,所以夜白才生的与我们不同。但是韵王妃,也就是颜敏王爷的娘亲说莲夫人偷人,还到处散步,弄得莲夫人足不敢出户。那几年父王征战在外,莲夫人受尽的欺凌。终于在夜白四岁的时候,她死在车晚湖中。” 蓝城郁说的很简单,只是颜敏王爷却听得异常激动。他说:“我记得莲夫人生了一男一女,小难长的特别可爱。只是莲夫人之后,他们便也失踪了。府中盛传是我娘亲杀了那对儿女,悄悄的掩埋尸骨。” “你想知道莲夫人和韵王妃的真正死因吗?” “真正死因?” “不错,莲夫人是被我推进车晚湖,淹死的。”蓝城郁说到这里嘴角竟然带着一丝笑容,“我娘的精神几乎要崩溃,我能做的只是让他解脱。而韵王妃则是我下毒害死的。是她逼死了我娘亲。父王从小便教我,来而不往非礼也。” “是你害死了莲夫人?”我惊异的睁大眼睛,“你杀你了娘亲?” “你错了。”夜白也笑了,“哥哥是救了娘亲,也救了我。现在这对狗男女一死,我与哥哥的心愿一了便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娘亲便能安息了。” 何贵妃已经是心如死灰的模样,颜敏王爷叹了口气说:“成王败寇,落在你们手里,我也认了。” “为何要认?”我笑起来,“我可没答应。你以为这小小的一根丝线便能困住我?”我足尖一挑细丝便断掉,生怕这屋内再有什么机关,我跳出门去,蓝城郁与夜白也大惊失色的追出来。“不可能。”夜白说,“没有道理的。” “我原本来过这个屋子,已经把机关全部毁掉。否则,我怎么敢带着王爷进入你事先设置好的全套里。”只见王府外面火光漫天,几乎要将整个王府都照亮了,将士的呼声让我对独孤冷的办事效率格外赞赏。夜白惊慌的说:“哥哥,你不该招惹这种女人的。她是有备而来。” “现在整个王府已经被包围了,本小姐不奉陪了。”我足尖一点地用飞过院墙,正好被独孤冷接住原地打了个旋。他微笑的亲了我的脸颊说:“好娘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素心和侍卫已经来救援,我们趁夜离开吧。” 我将脸埋在独孤冷的胸口,只觉得眼角一阵湿润。 我们连夜离开余杭赶去清风镇。在路上的茶馆中,听到有人说起余杭前几夜,颜亲王府中进了刺客绑了何贵妃和颜敏王爷。还好侍卫发现的即使抓住刺客将二人救出。此时何贵妃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并没有责怪颜亲王府照顾不周,真是个脾气好的娘娘啊。 我与独孤冷相视而笑,觉得所有的辛苦怕是都没有白费。 “真好,什么事情好像都没有发生啊。” “我的好娘子,你真个小笨蛋。”独孤冷无奈的说,“你真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那能怎样呢?” “你记得何红鱼入宫之前的一夜,颜敏王爷送她一个蓝莲花屏风,她当时就留在娘家,没未带走。那个屏风正是夜白做的。” 我白他一眼说:“我当然知道,难道我是白痴不成?” “可是这次何贵妃又得到一个新的蓝莲花屏风。也是夜白绣的。” “那又能怎样?” “那种蓝丝线是一种草的汁液染成的,很不巧,那中草的汁液中有剧毒。经常使用的人会中毒而死。这就是蓝莲花绣品是赠送不卖的原因。怕是见了不顺眼的人才会送吧。我也曾得到一个蓝莲花的帕子,怕是夜白以为我会送给你。” 我故作惊讶的捂住嘴唇说:“呀,真的好险。” 独孤冷在五月的暖风中绽放出宠溺的笑容,他轻挑的拍拍我的脸说:“你对我说过,何贵妃喜欢把鼻子凑上去闻那朵莲花。” 这冥冥之中,似乎早就有了定数。 我仿佛听到远处的风声带来脚铃的脆响,那个绿色眼眸的女子足尖一旋,便跳起倾国倾城的胡旋舞。 独孤冷的嘴唇擦过我的耳畔,骏马踏着青苔走过街道的石板路,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迎着初夏的风,这真是个无可挑剔的日子。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