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一年》作者:大脸大面 文案: 草草春风又一年。 排雷: 1.第一人称。 2.平淡琐碎以及无聊还有狗血,个人的思考也许狭隘也许有趣,我最爱这一套。不爱这种的,请不要自找烦恼。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臭美神经,开心难过,平凡特别。 ☆、第一章 我睡觉的时候总是做梦,那些梦和脑子里在想着的事情时常无缝衔接。我在想这次带团行程的时候,有人过来和我说话。他问我知不知道埃及开罗有没有在下雨。我说那边基本上不下雨,全年降水量不会超过二百毫米。我也不知道这个数据从哪里来也没看清来人,他又问我会不会飞。我说会。 在梦里这是件正常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梦里的,我看到了沙漠也看到了一栋教学楼,那很正常,因为都是我想看到的。 我走进教学楼准备从顶楼起飞,在这里每个人都会飞,想去哪都可以,这种笃定会飞的感觉太自由了,我有种喜悦。惊醒也是在一瞬间,周身在摇晃,我先以为是在汽车上要撞车了,后来想起是在飞机上,安全带指示灯亮了起来,我睁开眼听到隔壁靠走道座上的人惊呼,只见有个男人站在我们这排座椅旁边,他靠着椅背,眼神直勾勾看着某一处,在明暗里,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出奇瘆人。我一时不知道他想干嘛,当邻座再次大声问他怎么了,我才彻底回神。我松开安全带正想站起来,那人已经扶着椅背坐倒在地上,惊呼声更响了,周围的人似乎都醒了。 有人喊空姐有人喊医生,飞机还在摇晃,我们的位置在机尾,后面很快有空姐赶来问情况,她一面让我们都坐回去系好安全带,一面蹲下身想看情况,可周围的吵闹让她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选择坐回去也让团里的人都坐回去,所幸这件事情并不严重,飞机在一阵摇晃之后忽然平稳了,机舱里也忽然安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倒在地上的人自己慢慢坐起来,他靠着椅子低着头。有人松了口气,我探出头听到空姐问有没有人会说英语。 我带的团是出国参展的商务团,基本上都是外贸人员会说英语,很快有人给空姐翻译那人头晕想吐的症状。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有人起身帮空姐扶起了晕机的人,空姐把人带到后面,再次有人叹了口气,我转头看向窗外,靠窗边坐着的人却还在探头看着过道。 我看到天空是奇异的蓝紫色,不知道是天快亮了还是快暗了,经济舱里的环境局促拥挤好像把时间和空间也挤压了。虚惊一场,任何变故在人超强的忍耐力之下,它应该不会发生。这是我近两年慢慢培养出来的安全感。 窗边的人终于收回了脑袋,她往后一靠挡住了我看窗外的视线,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有人晕机。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是我们团里的人,我不认识她只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刚上机时我见过她,所以我看到了她的模样。 她说被吓了一跳。我笑了笑说我也是。她又说晕机有点可怕。我点点头还想看窗外,她再次开口说现在到哪了几点了,她不是问我只是在嘀咕。她点开座椅前面的屏幕打算看飞机到哪了。我和她说你看窗外好美。她忙转过头去也发出了惊叹,屏幕的光有点刺眼,我们低头交谈了两句天空,后来我问了她来自哪里,她问了我是不是去埃及。简单聊完,我们又各自看着自己的屏幕,睡意全无。 我起来上厕所,坐外面的那位似乎一直没有睡在看电影,后面几排的人大部分再次都睡着了。 厕所里有人,我站在外面等了会,刚才晕倒的男人被安置在空姐的座椅上闭目养神靠着窗口,一只手心里握着一个纸杯,两个空姐已经机尾厨房聊天。事情已经过去了。 等我上完厕所出来,晕倒的男人张开了眼睛,他看向我,他的眼神已经能聚焦不再那么吓人。他的两鬓有些白,脸上有皱纹肉也松弛了,五官像被岁月藏了起来依稀只有一些坚毅的轮廓。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灰白色的夹克,米黄色的裤子,一双半旧的登山鞋,这个人年纪看上去和我爸差不多。他想我帮忙再倒一杯热水。 我笑点头说好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去了机舱厨房要热水。 我把热水递回给他,他再次看向我说了句谢谢,又说:“我看你有点眼熟。” 我听笑了心想他是客套:“你好点了吗?” 男人点点头,我指了指窗外,现在天空的颜色变成了蓝色:“这天太漂亮了。” 男人缓缓转头向窗外:“天快亮了。” 还有四五个小时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这是我第一次去埃及,但不是第一次带团出差,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站在窗前,我感到一阵莫名的仓促和不安。我从二十岁那年就开始工作至今有十年,我的所有飞行都是因为工作,或许有些事情太过熟悉有把握了会因此生出厌倦然后产生不安,不安自己不再安于现状,责任心开始动摇,对人事感到吃力处事变得潦草。 “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你。”男人又对我说了一遍,他的目光从窗外转到了我的脸上,我怀疑自己的脸也是蓝色的才让他有了错觉。 “没有,我们不认识。”我微笑回答没有一丝犹疑。 “你有姐妹吗?”男人的说话语速缓慢低沉,就像他的眉眼心事重重。 “异父异母的那种算吗?”我笑了声。 男人闻言陷入了沉默,最后他说了句抱歉再次把头转向窗外。 我看着他笑了笑:“我先走了。” “谢谢你。”他点头举了举纸杯。 我笑摇摇头往自己的座位走。 我离我的座位只有五排的距离,低头看路也抬头看前方,有个男人从前面往后走来,他的个子很高显得脚步很快很急。我的视力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和光线变得很差,我看到那人的轮廓摇动好像在和明暗的阴影做斗争撕扯,时而清晰时而隐去,仿佛若有似无熟悉的一缕气味在我鼻尖一晃,消失不见。 我等着走道边的邻座站起来让我进去,她翻起桌板拿起水杯忙乱站起来,戴在耳朵上的耳机被扯下来掉在了过道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机也滑到了过道上。我不由躲开弯身想帮她捡起来,待我起身,疾行的男人已经走到我身边,他想过去扶了扶我肩膀说借过,我转过头抬起脸说抱歉看到了男人的脸,他也看到了我的脸。 时光是很难消逝的东西,它由很多事情填满,我们或许会忘了一件件事情但不会忘了一些人;或许你也不太记得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但你知道某一段时光里,他的存在曾带给你什么。 我看到的男人叫白存殊,他和我一样只有一秒的意外惊慌,然后我们就像被谁拿剪刀剪了一下切断了视线同时转开了头。我笑把捡起的东西递还给邻座说了句谢谢低头挤进座位,他则继续往后走。 后来的行程里,我都在睡觉,睡得还很深,直到飞机降落前的通知开始播报才醒来,我看到天彻底亮了,开罗是座黄色的城市,我迟钝的感知在这时在自己心里冒出一句:你好,开罗。我已经不记得刚才睡着的那会做了什么梦。 我们团里有四十个人,这么大的团,我们公司派了三个人带团。有个同事早两天出发早已经在开罗和展会主办方对接落实展会事宜,我和另一个男同事赵佑则带队出发。 下了飞机,我拿着棋子在过海关前的大厅里集合人员去办理了落地签。在埃及令人惊讶的事情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地接导游安排了人员在海关内帮我们安排签证,那人已经着所有签证收走我们的护照开始一本本贴上签证盖上章。流程简单方便同时随意到令我感到惊讶,有人开玩笑说这里签证都是能自己打印的。 出了关见到导游,所有人很快上了车,一切都很简单,商务团不比旅游团啰嗦,很多事情简化,大部分人的心思奔着工作来。 车上有一个大导游,他说着流利的中文让我们叫他大河,他配有两个小助理还有一个带着枪的保镖。 又是一个带枪的城市,我对到处能看到枪的城市感到头疼。后座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领队,我明天要去拜访客户,安全吗?”是个女孩。 “明天要布展,你不去吗?” “我就是贴海报,后天开展前早一点过去贴就好了。我客户没时间来看展,他明晚就要去国外了,我得在他离开埃及前和他碰一面。”女孩眨眼,显得有些担心。 “你有具体地址吗?开罗有些区域不安全,大部分是安全的。你把地址给我看下,我帮你和导游再确认。”出发前,我也做了很多功课。 女孩说好。 每次出团类似这样的事情总是很多,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我第一次带团去的国家是阿联酋的迪拜,高度紧张担心再加上时差有两天是整夜没睡,当时的我就像一株小草紧紧扎根在一件事情上很怕自己被风吹走,那趟迪拜之行,我什么都没有记住,只记得累的感觉。后来慢慢才学会边工作边旅游,坐在车上听导游介绍城市不再低头不停确认和计划,甚至有时候我会偷懒想等到时候再说。 大河很幽默,他说埃及人都爱开玩笑,所以首都开罗也就像一个玩笑。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会建设自己的首都会把最好的放在首都,但埃及不是的,埃及最差的都在开罗,仿佛一切都是随便弄弄开个玩笑。 我听笑了,看着窗外正经过一片荒凉拥挤的城区,房子高高低低破旧不堪,有些像被拆迁到一半废弃了有些像建设到一半被撤资废弃了,房子都紧紧挨着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的贫民窟还少了生气。 “开罗一天就堵一次车,从早到晚。”大河还在说,这个城市有肉眼可见的杂乱,而世界上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埃及曾经在这里。 很多东西都会荒废或者被荒废,我的经历和眼前看到的一幕幕景象找到了一个切合点,我忽然想起我以前喊过白存殊哥。时隔太久了,我忘了很长一段时间,此刻忽然记忆犹新才觉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现在的白存殊是什么样的情况,但在我读的那所高中里,他是个厉害的传奇人物。他是高我四届的学长,我从没有见过他,但一直听到他的故事,他曾是省高考状元,又在大学第一年得到投资发展事业,大家说他不仅年轻有为还很帅。所以即便他已经毕业很久了,但他所在的大学和我们高中似乎总有某种联系,我经常能听到有人说起暗恋他的事情,听到习以为常。 十六七岁的年纪没什么判断力,时常也不知道在讨论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憧憬和想象让美好离生活很近。白存殊是风云之上的人物,我在风云之下,但他对我来说也就是平面的一个人,我想他原本就是天之骄子还不知道是努力真的可以把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非常远。 我曾很轻松喊过白存殊哥,现在想想我和他的世界原本就不可能交集。我以前总是那么喊他哥,他心里不高兴真是太正常了。 ☆、第二章 开罗的第二天,整个商务团都要去展馆布展,这是我在行程里最忙的一天。 埃及人的办事效率低,明天就要开展了,今天的展馆还像在开展前一周的状态,很多标摊里连桌椅都还没有摆好。我在去展馆的车上就给客户们打了预防针,但实际情况还是让大家不安。 信息群里不断有人在给我发信息告诉我他们的展位缺什么要什么,我便把办参展证的事情交给赵佑去办,自己去把每一个展位走了一个遍看情况。 我们公司提早派来现场的女同事叫张楠新,协调主办方布置展位是她的职责。我安抚好客户的情绪回头问她桌椅什么时候有,她说会有的,我强调要个准确时间,她说埃及人没法给出时间,她为难说自己已经催过了,她还说主办方他们保证晚上通宵,明天所有的东西都会有的。 张楠新很相信主办方,所以这天晚上我们六点多带团离开后,她也没一会就回来了。我想起我那年在迪拜为了布展的事情熬了两个通宵,她回来很安心倒头便睡了。 在张楠新睡前,我提醒她:“明天你最好还是不要和大队一起走,先去展馆看下情况,有什么问题马上告诉我,我提早和客户说。” 张楠新在看视频里面不断传来音乐,她看了我一眼说:“没必要吧?我只要发信息问下负责人就好了。” “埃及人做事没那么勤快,最好还是我们自己去看看。”张楠新不是我部门里的人,我的语气委婉没用部门领导的方式和她说话。 张楠新再次看了我一眼却没应声。她今年二十五岁,来公司有两三年了,有些经验,采不采纳我的意见,她有自己的想法,隔天她和我们一起出发的。 张楠新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在车上,我问她主办方那边东西配齐没有,她说差不多了。 “哪几家还没有配齐,差什么?”我问道。 张楠新显得有点懵,她以为一句差不多就是完成的意思。 我看了眼张楠新对她工作的能力和态度都不太满意。而让我对她工作能力感到生气的是展会现场发生的一件事情。 有家企业预定了一个玻璃展柜,玻璃展柜是抬来了,但是柜子里没有隔板摆不了样品。这家企业在信息群里问什么时候有隔板,张楠新在群里回复说开展时间主办方不允许工人进场,要展会结束后。 这个展会从早上十点半开展到晚上八点钟结束,到了这天结束的点,这家企业又在群里问是不是明天一定会有隔板。张楠新说有的。 晚上回去后在酒店房间里,我听到她给主办方的装修对接人员打电话问隔板的事,人家说工人下班了,要明早。张楠新就嘱咐人家明天一定要早点去弄,那边应该是答应了,她挂了电话。 到了第二天开展,那家企业还是没有隔板。而那边装修队给出的原因是做隔板很麻烦,玻璃要割,今天会割好,明天一定有。 张楠新也把这话在群里告诉企业,我在逛展会了解展会情况也寻找新的客户,当我停下来看到这条信息时赶紧去了那家叫长霖汽配的展位,也给张楠新打了电话让她也过去。 长霖汽配是第一次跟我们公司合作,他们公司来了一个中年女业务员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据我所知年轻的男人叫沈沛霖是公司老板,那个叫蒋竹心的女业务总是叫他沈总,而他叫她老师。 张楠新比我先到长霖汽配的展位,蒋竹心正空闲和她在说着什么。我走到时看到沈沛霖抱胸靠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交涉。 张楠新和客户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蒋竹心说展会就四天,两天没有展柜损失很大,张楠新就说给他们公司退租赁展柜的钱。 蒋竹心对这个解决办法感到很生气也很惊讶,她问张楠新:“你说认真的?”她的语气还是缓慢的,只是很不耐。 张楠新还不明白蒋竹心生气的点,她的目光有些闪躲,低头看看笔记本又抬头四周望望,当她看到我终于到了仿佛松了口气壮了胆冲我说:“洗月姐,租赁退款能办理的吧?” “这不是退款不退款的问题,Helen,客户老远从中国来这里参展是为了展示产品开发市场,不是把柜子退了就是的。”我不由皱眉说道。 “是这个道理,租个展柜才多少钱?”蒋竹心应了我的话,“你们这个办事真的太不靠谱了,我们一直和你们说这事,两天都没有解决掉。” 张楠新闻言还想说是主办方的问题,我忙抢了她的话:“我们现在马上想办法去解决这事,蒋经理。” “今天上午一定得有。”蒋竹心强调。 我点头说好,想了想从包里找出卷尺量了展柜内部的尺寸。 离开之前,我也和一直坐着的沈沛霖打了声招呼:“实在不好意思,沈总,我们会在今天上午解决这件事情。” 沈沛霖扯了扯嘴角好像是笑了笑。我抬手拍了拍张楠新提醒她走,因为她看着沈沛霖微微红着脸,竟是看迷了。 我们在展馆里租借了一个办公室,回办公室的路上,张楠新和我说沈沛霖长得很帅,像她喜欢的一个当红明星。 沈沛霖有双桃花眼,与其说他长得帅不如说他长得美,形体也是时下女孩爱的流行款,分明个子挺高也结实却有窈窕之姿。 我在听张楠新说话的同时也在想解决展柜的办法,所以我和张楠新聊不到一起,她在说明星的事,我却说:“去下主办方办公室。” 后来,我把主办方办公室里放展览手册的架子拆了,因为他们的架子是塑料板搭起来的,有两块尺寸刚好可以塞进展柜里面。 我给长霖汽配装好了隔板,不过还差一块,我说今晚一定全部更换好补上。蒋竹心说我想的办法挺好的,她还笑问哪里来的隔板。 “把主办方的架子拆了。”我笑说道。 蒋竹心闻言哈哈大笑:“丑是丑了点,不过蛮解气的。” 我点点头听得蒋竹心又问我是哪里人,是不是榕城人。 “是,不过我之前一直生活在金洲市,在那读完了高中。” “那你肯定很熟悉我们金洲,你上的是金洲哪所高中?”蒋竹心继续和我闲聊。 “以前很熟悉,现在十多年没回去了,不熟悉了。我当时上的是金洲八中。” “金洲八中啊,你肯定很聪明,成绩很好吧?我希望我女儿以后也能上金洲八中。”蒋竹心笑盈盈,她此刻的笑从眼睛里流露出来,因为金洲八中。 我一直记得自己的高中是金洲八中,但它也仅仅存在记忆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把它说出口。而一说出口的瞬间,我想起了很多当年的感触,那时候考上金洲八中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仿佛已经半只脚跨入了重点大学。我们经常和人说起八中,也被人讨论说念的是八中啊,成绩很好吧,就像此刻蒋竹心说的话。人会在一瞬间回到过去的某一时刻某一种氛围当中,从前或许和现在完全不同,你看到从前的自己也有点陌生,但那种感觉却很真实。我时常在想到底眼前的真实是真实还是人心里的真实才是真正的真实,哪个更重要?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蒋竹心,沈沛霖这时忽然说话,他问我:“你是八中第几届毕业生?” “08届。” “我是10届。” 我有点惊讶:“是吗?那很有缘,你是我学弟。” 沈沛霖点头笑了笑。 “你们很有缘。”蒋竹心说了这句话。 张楠新也接了一句和有缘有关的话,她对沈沛霖说:“沈总,你很像一个明星。” 有些人会爱听这样的话,因为像明星像是一种夸奖,也有人不喜欢。沈沛霖看向张楠新,他的神情像在等她说下面的话却也是冷场让人莫名尴尬猜不透他的想法。 蒋竹心打破了僵局,她和我们道了一声谢:“谢谢你们,虽然展柜我不是很满意但至少现在能用了,麻烦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处理好展柜的问题。明天是周五,埃及的周末来看展的人肯定会比今天多。” “肯定的,蒋经理,请你放心。”我挽住张楠新的手,“那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收获多多。” 张楠新收回了看沈沛霖的目光,她仓促笑了笑低下头。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和我说沈沛霖像明星的事情,她非常喜欢那个明星是一种精神支柱。 这天晚上展会结束,我让张楠新留在展馆盯住进程,原本说八点工人下班的装修队因为我们的投诉和坚持还是来加班了。 隔板装好,张楠新特地拍了张照片给我看,硬邦邦只发了一张图片没说什么,我说辛苦了,她没再回复我。隔了会,我看到她发了一个朋友圈说:这个点还在展馆工作,虽然苦活累活总是排给我,但我还是最美的小仙女。 我给她点了一个赞顺便把装好隔板的玻璃展柜照片发到群里艾特了长霖汽配两个人,告诉他们展柜在张楠新的努力之下终于装好了,也抱歉这件事情给他们公司造成的一些不便。顺便问问还有谁家的展位缺什么少什么。 我发信息的时候坐在车上,晚上我们去了一家中国餐厅吃饭,老板是兰州人,因为没什么胃口,我没有吃团餐自己点了碗兰州拉面吃完就先回大巴车上,安排赵佑垫后。车上除了司机就是我,车子没有发动就着餐厅和路灯微弱的光,我不由打了一个哈欠忽然很想回国,同时看到一对小兄妹从餐厅所在的大楼地下室忽然跑出来,他们开心地你追我赶像两只小老鼠钻出来又钻回去,你很难想象他们在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路灯照不到地下室,如果不是他们跑出来,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下去的台阶。 那对小兄妹原本就在这生活,可在我眼里他们却像一个意外。开罗还有很多路还都是泥坑,我们的车子也停在泥坑边上,小兄妹玩累了追赶往路上跑,后来他们站在泥坑里好奇打量我们的车,他们不知道我也在车窗后面看他们。 无意中打断我们的是沈沛霖,他从餐厅出来抽上烟往车边走,看到两小孩,他停下了脚步看他们。 小孩感到背后有人,男孩机敏转过头看了眼用力拽了拽妹妹,妹妹跟着回头看到人是一愣,接着很快两人就拉着手跑走了,他们再次跑进了地下室。 沈沛霖继续抽着烟侧过脸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那个黑黢黢的地下室入口。 几分钟后,沈沛霖抽完烟上了车,他对坐前排的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对他笑了笑问他晚上的团餐怎么样,他回答我还行。 “还行就行,在国外很难吃到好吃地道的中餐,还行这个评价就不错了。”我笑道。 沈沛霖似乎笑了笑往后走到他自己的位置坐下,我想起了什么回头和他说:“沈总,玻璃展柜给你们装好了,我们发了照片在群里,您看看。”群里的消息,企业一般很少回复,甚至有些人不看。 “好的,谢谢。”沈沛霖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我转回头,收到他在群里回复了和刚才说的同样的话。我便发了一个露齿的笑脸。 车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大家吃完饭陆陆续续回到车上,等人到齐发车后,我靠着椅背忍不住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醒来看时间也看信息,我看到沈沛霖通过群聊申请加了我的微信。 我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时车子正到了我们酒店。下车后,我这一天的领队工作终于快结束了,过安检进大堂,疲惫感快将人吞噬。 这家酒店的电梯很有趣,它的按键不是上下键而是数字,你住几楼按几楼,电梯上标有ABC,当你按了楼层,显示屏会告诉你坐哪一部电梯。我按好楼层走到对应的电梯前等,等的时间我在看手机因为有信息提醒,是一条邀请信息:沈沛霖邀请我进入金洲八中的校友群。 这条信息仿佛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脑袋,我不由低下头,当电梯到达打开门我抬起头竟看到白存殊从我记忆里走了出来,依旧冷酷。 有人喊了他一声学长,我记得第一次和程明影去见白存殊时,我曾捏着书包带很紧张也不好意思,片刻的退却让我心想是不是先叫学长比较好。那天正是我十六岁的生日。 ☆、第三章 我不知道白存殊是否看到了我,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我身后某一处,而我低下头随着人流走进了电梯。电梯关门的时候,我看到白存殊是和沈沛霖站在一起,他们被留在了电梯外面。 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这么遇到白存殊,我们最后一次有面对面说话的交集是在十年前,在一家医院,因为程明影去世。说起来,程明影竟然已经去世十年了,时间久远得让人开始慢慢忘记。 而说到忘记应该是五年前开始认真忘记的,分水岭和我的梦境相关。我以前做的梦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个地方:小学,中学,金洲八中,还有我奶奶家。有一天梦里的场景全部都变了,变成了很多地方我去过的或者没有去过的,事情也都是工作里一些很平常的事情。 埃及的气候非常干燥,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身上就起了湿疹,又干又痒。洗完澡我在浴室里擦润肤乳听到张楠新回来的声音,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正打着电话,我没听到她说什么因为我开始吹头发。 吹好头发,我开始整理浴室,洗了内衣内裤也把洗手台和地面掉发都清理干净。 而张楠新见我半天才出来,她说:“洗月姐,我发现你动作好慢啊。” “嗯,抱歉,我今天洗头了。你赶紧去洗吧,累了一天了。”我笑了笑。 张楠新拿着睡衣准备进浴室,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洗月姐,长霖汽配是谁的客户?” “你不知道吗?是你们组长惠娜的客户。”我说道。 张楠新得到了答案就钻进了浴室关上了门,门内响起了音乐。 我躺在床上敷面膜看书,等我敷完面膜看完书,张楠新还在里面,她也待了大半个小时。 等到张楠新出来,我再次走进浴室洗脸看到里面有点凌乱:洗手台上到处是水,擦手的毛巾丢在水龙头上,浴巾则随意躺在地上。 我小心把她的毛巾拿开把浴巾丢进篓里,再用我自己的擦手毛巾擦尽台面上的水。张楠新没留意到她用后的浴室给人带了很多不便。 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认知和行为也不一样,这和生活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有时候我觉得一个人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处境是种幸福的表现,这不简单是性格上的自私,就对那个人来说他有种幸运,可能他在他生活的环境里充满了安全感,没人会时不时提醒他要注意什么。 我曾有个幸福的童年,不过那时候的幸福只延续到我的九岁,那年我父母的感情破裂了。他们大概僵持了四年离了婚,我跟着我妈。我妈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再婚,我住进了一个新家,在一个全然不同的环境努力适应。 生活环境改变是件挺微妙的事情,有时候它只不过是碗筷摆在不同的地方,吃饭的时间做了调整,原本回家偶尔忘了洗手没事变成了会被人盯着洗手,你聊的话题被改变,你的说话声音进行了调整。有时候那些只不过的事情会一点点改变你。所有的改变都带着一定的伤害,就像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它防御病毒的同时一场战役在你体内发生。 新家里有保姆阿姨照顾,但对我来说与其照顾更像监视。这是一个重组的家庭,破碎的背后都有令人难过的故事,我有我的,他们有他们的,他们很难融入到我的想法和情绪里,我也无法体谅他们的全部。我对我的“继父”白元兰没有什么意见,我刚到白家的时候我们的交集很少,那时候我感觉他在躲着我。 早晨,我下楼吃早饭,他看到我就站起来微笑向我道早安折起报纸离开餐桌还嘱咐我多吃点。他在一些场合会尽量避开和我独处,他的位置上还剩着半碗粥。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提醒我的是家里的阿姨。新家里的阿姨叫张庆,说是保姆阿姨,实则是个女管家,她让我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事的重要和意义。她在贺家很多年了,带大了白元兰的儿子,她是白元兰过世前妻江荷最得力的帮手,她做什么事情都带着江荷的影子。 张庆在我坐下的时候给我端上了粥摆上了小菜,她说:“白先生以前从来不在意会不会浪费食物,他没吃过苦不懂得珍惜粮食。以前江小姐在的时候总会说他这点不好,渐渐的白先生就改了。” “好像是这样,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白叔叔,他来我家吃饭,碗里的米饭都吃得干干净净。”我接话。当时我是个十四岁的大女孩,以我现在的眼光去看,我看到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在十四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懂一点世事的。 “他的粥没吃完。”张庆笑了笑。 我不解抬头看到她无奈的表情忧郁的眼神。张庆有一副愁苦且谦卑的模样,她的眼睛是下垂的,鼻梁又细又挺像撑着一根牙签;她在鼻梁下的嘴巴很小,因为上了岁数唇边皱纹将嘴缩的更小显得她十分隐忍,隐忍着某种痛苦。 “白叔叔最近胃口不好吗?” “没有。”张庆微笑却深深望着我,好像在安慰我的关心却也在我心里埋下疑惑的种子。 我在那个新家里曾经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仿佛在开一扇扇的门,我并不是想进入任何一个人的卧室,我只想找到一个温馨的客厅,大家偶尔能出来坐一坐就好。那就是家人,每个人有自己的位置也有分享的位置。但我经常迷路,一打开门都是措手不及让我开始害怕打开那些门,好奇信心信任都在点滴事情中被磨掉。 四天的展会顺利结束,我们的行程还剩余一天是去看金字塔以及夜游尼罗河。 这个埃及展会是在一月末,对中国人来说是将近农历新年的最后一个展会,很多人归心似箭。导游大河在车上给我们讲古埃及历史,见车上大家都很安静他玩笑说:“来了这么多天,我终于能确定你们真的是中国人,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很中国。” 的确如导游所说,我们一个上午的金字塔行程都是这样,被大巴车拉着逛了一大圈看完了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在这种情况下看的金字塔并没有因为历史久远而沧桑厚重。金字塔是古埃及法老族建的,现在的埃及人却不是法老族的传承,他们民族的历史有断裂,因此它们有种无言的神秘感,还有孤独。我们和它合影的时候,我们于它也就是走马观花的存在。我把拍的照片分享给好友陈扬,她说很漂亮也想来,我便给她买了一套埃及纪念币和邮票。 逛完金字塔,我们继续坐大巴回开罗市区赶晚上的尼罗河夜游,我们再次经过那片荒凉的城区,我忍不住问大河那里是不是贫民窟。 大河笑了:“那里不是贫民窟是死人城,埃及每一个城市都有这样的死人城,我们就住在这个边上,这就是城区的一块。埃及人不像中国人避讳死亡,我们不相信有鬼,我们相信灵魂,死了有另一种生活,我们在死人城里买地盖上房子,死了入土为安住在这里。埃及人不能接受火葬,在埃及说火葬是很难听的话。” 这个关于死亡的话题引起不少人的兴趣,大家聊起死亡难免充满好奇,因为真的谁也没有去过那边的世界,全靠认知在构造很多不同的感触。 我想起了程明影的葬礼,殡仪馆里,我看着她的遗体被推进火炉里烧,当时我在想人这一生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我一直觉得程明影有点傻一生不算值得,虽然她是我妈。 关于我妈,我说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善良很坚强又很软弱。我经常叫她的名字程明影,这个习惯从我十二岁就开始了,我第一次喊她名字的时候,她很惊讶。一开始对这事她是不喜欢的,后来我们渐渐越来越像朋友,她便没再介意我是叫她妈还是叫她程明影。很多人说我没大没小,她只是一笑而过。 死人城,当知道那块荒凉如被废弃般的城区是死人城的时候,我发觉它不再那么荒凉了,反倒有了些难以言喻的生机。 人也是这样,需要被了解和接触,你才能知道那人做的一切是为什么。而你或许知道自己心底所有的经历却不清楚你此刻为什么要忽然想要欢笑和舞蹈。 尼罗河的夜游在一艘小游轮上,游轮上除了我们商务团还有一个中国旅游团多半是中老年人,其他是些散客。游轮上提供自助餐以及助兴节目。 刚上船的前半个小时,大家忙着取餐吃饭,因为地方不大人多,取餐的队伍有一会排的非常长,所幸提供的食物就几样也不够精致美味没人会逗留太久。夜游尼罗河,这件听起来浪漫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是非常仓促朴实,没有衣香鬓影的精致也不会有华美的情感。普通人的生活只有实在,我们或许都渴望美好精致的生活,照样画葫芦般去做很多事情,走进了现实世界被挡在精神世界之外。而精神世界才是最终的世界,你终将看不同。程明影曾和我说人和人之间的精神世界联通就是靠爱,我相信过,后来发现还得靠财富一代代的积累才实在。是要有爱,但去爱的自信要靠什么? 在我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游轮上的节目以一首中文歌开场了。暖场歌手是埃及人,但他深情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他的中文不算标准唱得不算好,但熟悉的音乐一响起就点燃了全场。音乐就像爱情一样神奇,它会带来欢乐也会营造氛围蒙蔽了人的眼睛,让人甘之如饴的开心兴奋。 暖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歌手在暖场,我也希望我的商务团能享受这次夜游觉得行程是有趣的,而享受最好的方式就是参与。所以当歌手拉人一起唱歌的时候,我便起身了。 很多人给我鼓掌,我便连唱了两首,我会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也会他的下一首歌《Promise don’t come easy》。 唱完歌,我在起哄声和鼓掌声中鞠躬道谢,我在别人眼里都是一个开心外向的人很会活跃气氛。当我准备入座,暖场歌手忽然唱起了欢快的歌曲,阿拉伯语,我听不懂他唱了什么,但他拉着我的手要和我跳舞的时候,我跟着跳了。虽然我不太会跳舞,只会跟着节奏扭摆却很快乐。 全场开始热烈鼓掌和笑起来,我跳着舞去拉团里的其他人一起,先拉了张楠新,她挣开了连连摇头抗拒,另外几个人也不好意思上台,他们只顾着笑和拍视频。后来隔壁旅游团的阿姨们坐不住了,她们四五个人跟她们的导游一起加入了舞蹈,阿姨们拿出了广场舞的本事尽情地跳舞。有个阿姨还热情拉着我教了我很多old school的动作。我一边跟她学一边笑得不能自己,学到最后,我们一群瞎跳的人都被这个阿姨带成了广场舞,整个邮轮餐厅里彻底沸腾热闹起来,我们团里也开始有两三个人加入。 当暖场节目结束,后面的表演上场的时候,大家还意犹未尽。我坐会了自己的位置喘大气,赵佑拍拍我的肩膀笑和我说:“洗月姐,你太有才了会唱会跳。张楠新拍了很多视频发圈。” 我转头问赵佑:“你有拍照片吗?”我也要发圈让人知道我们公司出团是专业快乐的。 “有。”赵佑给我发了不少照片,有张照片他拍了窗户上的倒影,欢乐的人群映在玻璃窗上,灯火下的河流也映在玻璃窗上,热闹又萧条,人们脸上的笑容恍如一场梦。 这个夜晚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尽兴的,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动人的故事。夜游结束在回酒店的大巴上还有人兴奋说要唱歌,接着有人怂恿我再唱一首歌。 我盛情难却站起来拿着话筒笑说:“那我就唱一首老歌,你们会唱都跟我一起唱。车上如果有之前跟过我的团的客户应该听过我唱这歌了,我每次都是唱同一首。” “好!”不少人积极回应。 我唱的是《野百合也有春天》,唱完顺便和大家说了明天退房回国的一些事宜,等我坐回去的时候,张楠新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今晚有个舞蹈节目里的妖娆舞女企图拉沈沛霖起来共舞的照片。 沈沛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纹丝不动坐着任大家起哄舞女娇嗔。 我不知道为什么张楠新给我看这照片,她也没特别说原因,只是给我看完她又忙翻了其他几张照片和我说她要发这几张照片。她微微红了脸,这个女孩是心动了。 我想心动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同时明天就能离开埃及了,我感到一阵轻松,这几天我总担心遇到白存殊,怕我们还要装作不认识。我不想装这件事情,关于他,我有太多话想说却找不到最好的点去开始说,好让这种诉说能安抚我心里的难过和遗憾,想来想去只能从我妈带我进白家开始说。 我妈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再婚,我想再婚的意思是再一次结婚,她有意愿再和一个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去找寻温暖。她的对象就是白元兰,白存殊的父亲。 ☆、第四章 不管去哪里,回程的时间总感觉比去时短。 从迪拜转机回国的飞机上闹了一个换位置的乌龙。张楠新看到我的座位和沈沛霖在一起,我坐中间,沈沛霖靠走道,她主动提出和我换位置,她的位置在后排靠窗,她说把舒服一点的位置让给我。我欣然接受谢过她。 而张楠新才换到前排中间位置坐好,沈沛霖在行李架上帮蒋竹心放好包后和她换了位置,因为蒋竹心的位置在后排中间,他怕蒋竹心坐得不舒服。 于是,这么一换,位置等于没有换。我不知道张楠新坐在前排是什么样的心情,很多时候事情都是这样嘲讽越努力争取越得不到。 我在飞机上基本上都在看电影,偶尔选的片子会把自己看困到累。比如我每次看DC的电影都会犯困,这种困很难受,因为飞机上局促的空间让人没法好好睡所以不想睡去。 身边的沈沛霖一直在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醒了靠在椅背上看着我的屏幕。我抬手按服务铃想让空姐给我倒杯热水的时候看到他在黑暗里微微发亮的眼睛,我吓了一跳缩了缩手。 “你怎么都没有睡觉?”这句话沈沛霖问了两次,我才知道他说什么,他第一次开口的时候,我摘下了耳机。 “你不累不困吗?” “会啊。” 沈沛霖没再说什么抬手帮我按了铃。 空姐来到我们位置边,我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她麻烦她加热水。期间沈沛霖依旧靠着他的椅背裹着毯子盖着外套看着我屏幕上的电影。 我正准备换电影便侧头和他说了片名暗示他可以开自己的看。沈沛霖点点头却没有这么做,他看我换了电影看起了《愤怒的小鸟》,他也就那么靠着盯着看,好像我们在一起看电影。 我喝了水清醒了不少直到看完了这部电影才觉得困,我关了屏幕准备眯一会,回头看到沈沛霖把他自己的外套塞在我们座椅的椅背之间做了一个小小的靠头,他和我说:“你可以靠着这里睡。” 我很意外沈沛霖的为人,他看着挺酷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为人着想。 我笑从怀里掏出自己的U型枕套在脖子上:“我有这个枕头就可以,谢谢你,我还可以靠窗户。” 沈沛霖听我这么说,他把外套拿掉重新盖回身上:“说起来你是我的学姐,我听过你的演讲。” 我更意外了看着沈沛霖。 “演讲比赛,我是把票投给了你。”沈沛霖又说道,嘴角微扬挂起了笑。 演讲比赛四个字带我回到了高中,我或许见过沈沛霖但没有一点印象了,不过我能确定和他没有过任何交集。沈沛霖小我两届,他入学那年我正高三走在我人生的分叉路口,那年做得决定让我过上了现在的人生。 “那我得和你说谢谢。”我笑道。 沈沛霖也是一笑,我再回以一笑赶紧在他再开口前靠到了椅背上拉起了毯子作势马上要睡觉。 所幸沈沛霖没再提演讲比赛的事情也没再说高中的事情,我想起他和白存殊也认识,浑身一凉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我闭着眼睛没有睡着也没有再看电影,我摸索着从包里掏出耳机戴起来听歌,等飞机到达金洲市的时候,我感到耳朵都很累。 金洲市机场国际航班多,基本上每次出差我都会从这里出发,回来也到这再从这里坐高铁回榕城还算方便,只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有一次因为长途飞机和时差,我在高铁上睡的昏天暗地错过了站,后来每次都要调闹钟。 这次我没有直接回榕城,在金洲市待两天处理一些私事。程明影过世的时候给我在金洲市留了一套近百来平米的房子,位置优越就在市中心,这几年我一直租给一个老师和她家人。去年十月份我和人家刚续签了新一年的约,结果赶上我外婆被我大舅妈赶出来没有人照顾没有地方住,我表姨和我商量让外婆暂住在我家,找个保姆而她每周会去探望照应。 于是,我停留在金洲市就是上赶着给人送违约金请人在短期内举家搬走,心里十分难受愧疚。我有时候很喜欢工作出差,因为那也是躲避现实生活的一种方式。一旦回到熟悉的城市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人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时而开心时而悲伤。 我约了租客李槿隔天下午见面,在这之前,我把手机调了免打扰一直在睡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表姨给我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信息,她不知道我具体的航班时间想确定我是不是已经平安回来。而在看信息的同时,我看到自己真的是累昏了头,昨天到酒店给表姨编辑的报平安短信竟然忘了发出去。 在我妈那边的亲戚里面,我和这个表姨的关系是最好的,小时候没少得到她的照顾,而她和我妈也是最好的姐妹。外婆那边的亲戚都比较奇特,用易懂的话说就是家庭氛围不好,我外公外婆年轻时经常吵架打架,方圆十里都有名。外公是个强势霸道到不讲道理的男人,而外婆也是个泼辣的女人,他们之间有很多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重男轻女的思想。 程明影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她结婚后就很少回娘家。虽然她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孝顺女儿。但她说过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如何,她都记得那年是外婆坚持让她读完了高中有机会考上了护理学院,以后她要报答她。 我想如果程明影还在世,这房子她是会愿意让外婆住的度过人生最后几年。 我给表姨回了信息,她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她和我大舅家商量保姆谁出钱请的结果。我大舅妈作为他们家里的代表表示我比较有钱,应该我请保姆。 我气笑了:“现在是谁更没良心更不要脸就能吃好睡好身体健康了吗?如果保姆钱还要我出,那这事就不要谈了,我家也不会让外婆住。赡养外婆是大舅家的事情,我不会管这事。” 表姨叹了口气,她已经预料我的态度也很强硬,不过她相信我还是善良嘴硬心软的:“你今天不是已经约了租客谈事情了吗?” “我可以不谈的,明早直接回榕城。” “你得谈,找保姆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不是要你解决,表姨,要我大舅解决。” “我的意思就是我会和你大舅说的,这本来就是他们没道理。” “不然我直接和他们说。” “算了吧,你和他们见面哪次不吵架?” 我闻言陷入沉默,一说到和我大舅家的恩怨就是一地鸡毛会让人陷入抓狂的琐碎里,我知道和他们争吵没有结果有时依旧会因为愤怒不停浪费时间,最后深陷其中彻底失去生活的美感。我曾经试过一次要好好谈谈以失败告终,的确不想试第二次。我瞧不起大舅一家人就像他们瞧不起我。 我不再多说准备挂电话:“我就一个态度,他们不出保姆钱就别想让外婆住我的房子。我这次先不谈租客搬走的事情了,等他们找好保姆,我再来。” 表姨一阵沉默之后,咬牙道:“唉,你下午去谈吧,都约好了。这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对此我没说什么,甚至没表达感谢,因为我的情感在这个时候非常冷硬。 表姨见我没说话,她挂电话前说:“小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好奇表姨是怎么做到缠在生活这些事情里却没有失望的。我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化妆赴约,我看着镜子里光鲜的自己有些不真切。 李槿约我在家里见面是有心了,进门我看到整齐的玄关,一家人的鞋子由大到小整齐可爱地摆放在鞋架上。免洗手液摆放在柜子上,还有一个彩色瓷盘放着钥匙和一些琐碎的小物件。地面干净如新,客厅里围着宝宝爬爬垫。李槿去年刚二胎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孩子才八个月大,大儿子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用李槿的话说一家人的生活刚起步也刚趋于稳定。李槿自己是初中老师,她的老公做销售,两人都不是金洲人,他们在努力安定下来,她曾说过这几年最幸运的事情是碰到我这个房东,多半因为我从来没有涨过租金。 李槿向我展示她爱惜我的房子就像自己的,她理解我的孝心,但短期搬走对她实在困难。她抱着睡着的女儿请我也陪我在家里走了一圈,和我说着这些话。 我有点心软但没改变主意,我低头看着她怀里睡着的孩子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低声说:“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难处,李槿,我也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违约金如果你不满意,我再加一点。” “不是违约金的问题,我宁愿你涨几百块房租也比让我们搬走好。”李槿说道,她身后有个小客卧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是阿姨吗?感冒了吗?”我知道李槿的妈妈来了金洲帮她带孩子。 李槿点头:“最近天气多变,我妈身体不太好,这两天都在卧床休息,还好我学校里放假了,她可以休息下。” “带孩子很不容易。” “是很不容易,你带过孩子?”李槿笑问我。我们的话题一会认真一会随意。 李槿约我一起吃晚饭,她老公下班后来接我们一起出去餐厅吃饭,我婉拒了。临走前,我又对李槿说了一遍来访的目的:“李槿,你帮我确定一个时间最快什么时候能搬走,我可以和家人协调。我不是马上要你们搬走,但这事改变不了得落实,我很抱歉。” 李槿的笑容有些苦涩和尴尬,她的眼神闪烁望着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她说:“我会尽快答复你的。”我可以从她表情里读到一种艰辛无奈。 从李槿家离开,天色已经开始暗,街边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夜风吹的我加快了脚步。来这里之前,我是打算谈完就回酒店叫个外卖解决晚餐再继续睡觉,我原本以为人去给别人制造困难应该比自己遇到困难会舒坦一点,不想真的发生了结果是一样的,它们都让人清醒不能很安心睡觉了。我忽然很想去金洲八中走一走。 金洲八中还是老样子,隔远就看到教学楼上写着六个大字:勤奋求真务实。这是学校的办学理念,以前看这两个字无法体会,现在知道要做到十分难。 八中的校门很大,记忆里它很少全开总是开一半,进门就是大花坛,花坛里曾立着一个牌子提醒我们爱护花草树木,上面写着:我生活在大自然,你也是,请平等对待每一种生命。 那个不起眼的牌子在我入学的时候就在了,不知道如今被换掉了没有。那么一句普通的标语曾经给我警醒,我后来才知道那是白存殊写的。 街边的路灯照出我的影子,我站在学校马路对面喝着校门口买的奶茶,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现下就是过去,我记起当时崇拜白存殊的激动和相信过我们会成为兄妹的真诚,情感依旧真实有效。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有很多回忆,想完白存殊之后我就想起五年前我差点和一个医生结婚的事情,那时候我认为要现实点,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生活也就过下去了,生活中大部分人就是这么过的。现在,我又回到了迷茫的原点:到底去追求理想还是安于现状的生活,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过此刻因为经济的独立,我不慌张了,只是看着那个迷茫存在,等待下一段经历。 汽车喇叭声打断了我,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八中门口按喇叭。我感觉它是在叫我便往那边望了望,驾驶座的车窗放了下来,有人探出头叫了我的名字:林洗月。 我眯眼看,辨认出车主之后,我看了看两边来车穿过马路,热情和人打招呼:“沈总,怎么这么巧?” 沈沛霖抬头看着我:“你来故地重游?我以为你回榕城了。” “明天回去,今天有点事要办。”我笑道。 沈沛霖脸上浮起了笑竟让我联想到像盛放的白玫瑰,他说话的语气像天空中飘过的云,轻飘干净:“那相请不如偶遇,我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去打羽毛球,现在想请你和我一起去。” 忽然的邀请让我意外也逗笑了我:“沈总,你人真好,太谢谢你的邀请了。不过很可惜,我晚上也约了朋友见面哎。” “男朋友吗?” 沈沛霖的追问让我有片刻发愣,因为我在扯谎还没想到下一句话,我一时诚实说道:“不是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那叫他一起来,人多热闹。我今晚的朋友都是商会里的朋友,说不定有不少人是你认识的。就算没有,你也可以认识其他公司的老板给他们推荐推荐展会。”沈沛霖说道,很浅的笑意压在他的眉梢。 “实在是很谢谢你,沈总,今晚真的不太方便,我在这有套房子租给了别人。现在合约还没有到期,但我家里有点事情得让人近期就搬走,所以约了人晚上去谈这事。”我会撒谎,会因为要拒绝而各种巧妙真实的撒谎。 我的话半真半假,内容是真的时间是假的,沈沛霖听得认真仔细:“你要回金洲吗?该不会是结婚定居了?” “我还没有结婚,不过我应该也不会回金洲了,我在榕城买了房子,”我笑道,“金洲的房子是要空出来给我外婆养老。” “为什么不回金洲?金洲不好吗?” “金洲很好,人杰地灵,我算是半个金洲人。主要我的工作在榕城很稳定了。” “你们公司的总公司不是在金洲吗?只是工作稳定又不是人生稳定,你应该回金洲来。”沈沛霖像在和我聊天,眼神却过分认真,他好像是个严肃认真的人。 “对,总公司是在这。” “你们公司老板是不是陈至忠?”沈沛霖问道。 “是。”我应道。我们展览公司名字叫达利克国际展览公司,在业界很有名气,老板陈至忠也算是个商业大亨。 “我认识你们老板,也认识你们分公司的老总赵邦。” 我又有些意外不明白他忽然说这话的意图,我认识谁谁这种话看似很简单的一句话,很少有人能说的得体不炫耀。而沈沛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奇怪语气很特别,莫名有什么尴尬的东西在我们之间流淌而过,我保持微笑下意识没接话。 这样的沉默之后,沈沛霖又问了我一次:“你真的不和我去打羽毛球吗?” “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去打羽毛球,沈总,我羽毛球打的很不错。”我笑说道。 “我知道。”沈沛霖很快应道。 我很疑惑他怎么会知道,毫无预兆我因此想到了白存殊,换我的情绪不太对一时有些尴尬。 我强按着自己思维发散的尴尬,笑道:“有机会一起打球,沈总,我得走了,谢谢你哈。” “不用谢。” 沈沛霖脸上的笑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彻底消失的,他说这三个字莫名有些凉薄的味道。而我转身准备走,他又叫住了我:“不如我送你过去。” 我闻言看着沈沛霖忘了用语言拒绝而是摇了摇头,因为他的表现在我看来有些奇怪。 沈沛霖垂了垂头,再抬头的时候他说:“没事,那你路上小心。” “谢谢沈总。”我笑道拂去了奇怪,赶紧离开。 这几年,我在学习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也不对自己还有别人的一些莫名情绪追根究底,此刻应该回酒店继续倒时差睡觉想想过年放假的清静日子。 ☆、第五章 八点半躺上床,看书到九点半,我的眼皮再撑不住关上了Kindle关了灯躺在黑暗里。 我的眼睛是闭上了,脑子还在转,似乎是在想书里的故事又不全是。我最近看的书是《群山回唱》,故事背景在阿富汗,从一对穷兄妹的分离开始,讲述贫穷和战争带给人的悲欢离合。在埃及的时候,我就读了大半,今晚快看到结尾,六十来岁的妹妹终于找到她七十来岁的哥哥,哥哥已经老得生病老年痴呆,他完全认不出妹妹了。哥哥的女儿和妹妹同名,从他女儿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唤着妹妹的名字纪念着被分离的妹妹。可见记了大半辈子的人,一辈子的感情都是扛不过肉身的脆弱的,情感和记忆是美好又痛苦的东西。 我习惯性想着事情睡着,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我被渴醒的时候以为是凌晨了,结果摸过手机一看发现才十一点多,不过是我平时准备睡觉的时间。 我坐起来喝水看手机,无关紧要的信息都略过,我在埃及的时候最终加入了沈沛霖推荐我加的金州八中校友群,不过屏蔽了消息。此刻群里有百来条信息,我点开看了看没什么引起我的注意,只是我迟迟不敢点开看这个有五百人大群的成员信息。 我看了会朋友圈准备退出软件继续睡觉,在这时我看到一条好友申请,点开的时候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有些事情发生的很没道理,你期待过努力过,它没有任何结果。而当你不再去想它,它却莫名其妙发生的时候,你依旧会有好奇和些许激动。我在想或许人是没有所谓的真正忘记的,经历过就是会在生活里留下痕迹,只是人变成熟强大了,忍耐就会造成忘记的假象。真要忘记除非你生病了,就像《群山唱响》里的哥哥阿卜杜拉,可他那种忘记也只是忘了妹妹也会长大变老,他始终还是记得年幼的妹妹,他有过一个妹妹。 加我好友的是白存殊,他通过群聊名片加了我,我的网名就是真名:林洗月,他要找到我很简单。 我犹豫了片刻通过了好友验证,允许他看朋友圈也不屏蔽他的动态。没两分钟之后,白存殊就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听说你这两天在金洲,我想麻烦你回白家一趟,我爸想见你。” 白元兰想见我这事一直都有的,因为我和他在这十年里断断续续有联系,他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里关心我问我的近况,而每一次他邀请我回白家都会被我用各种理由拒绝掉,我有些说谎的本事也是这么锻炼出来的。我们上一次的联系是大半年前,大概是八月份他给我寄了松茸,还给我发了松茸的食谱,让我好好照顾身体。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赶回去庆祝我奶奶八十大寿,实在抱歉。”我回复道,而我亲奶奶其实还有两个月才八十大寿。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爸生病了,他想见你。我明天安排司机去接你。”从白存殊的信息中来看,这几年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样不怎么近人情。 “白叔叔怎么了?得了什么病?”白元兰生病的消息令我意外,以及难过。 “肝癌。” 我的指尖有些颤抖,在屏幕上打了半天的话想问白存殊有关白元兰的病情,但最终我感到苍白无力全部都删除了,改发:“你不用安排司机来接我,我会自己过去。” “早上来,他下午要去医院复查。” “好。” 白存殊没有再回复我的信息,我锁上了手机关了灯躺回黑暗里。睡眠彻底离我而去,当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看到白洞洞的天花板,一圈一圈的漩涡在旋转。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白元兰觉得这个叔叔很斯文,事实上也是如此,他说话语速总是很缓,像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会闯祸,那年因为刚转学从一所普通初中到私立初中,环境有很大的不同,我看不惯一些同学,一些同学也看不惯我,经常和人起冲突。有次,我和人在课堂上吵起来扰乱了课堂纪律被叫了家长,那次家长来的不是我妈也不是我亲爸,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来的是白叔叔。 我这个人脾气不算好个性也很好强,年轻的时候只要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道理就不认错,白叔叔来的时候,我还在和那同学当着老师面吵架。吵什么我都忘了,只记得白叔叔领我回家,在车上他和我说:“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叔叔,不要自己去吵架了。” 我疑惑意外看着白元兰,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好像很耐心很温柔。 “告诉你,你会帮我去吵架吗?你会站在我这边?”我问他。 “洗月做什么都是对的,叔叔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女孩。”白元兰说道。 我被夸忍不住抿嘴笑:“也没有啦,今天我也是冲动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和人吵架也是不对的,还扰乱了课堂纪律。” “所以下次把这些事情交给叔叔吧。”白元兰柔和说出这句话。 那一刻,我虽然还没有完全接受他做我的继父,但我感觉他这个人还算可以相处:“那你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妈,可以吗?” “你妈最近医院里那么忙,我们两个都不要给她添乱了。”白元兰双手交叠在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微笑说道。 我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我和白元兰的感情很像父女只是不太亲近的那种,偶尔我们两个可以互相作伴打发一些时光,但更多时候,他的礼貌周全更像补偿。 我就那么躺着想了很多关于白元兰的事情还有想明天回到白家的情景。白家的别墅后花园里应该还是会四季种满了花草,曾被我认成玫瑰的月季、芳香的茉莉、“不睡觉”的海棠花,抖擞的菊花……而我最喜欢的只有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因为到了秋天它的气味让整个花园显得很甜,那种甜不是粉红色的少女甜蜜,那是种由经历沉淀下来的温暖的甜。如果有一家人一起生活在桂花树下,他们一定会相扶相持。我十分渴望那其乐融融的家庭。 我想着白家的后花园就像散步在其中,我从厨房后门走出来,走上一段碎石小路经过一个小水塘,那里养着一只草龟,它很少露面,我在白家有七八年只见过它三次。水塘过去并排栽着三棵无花果树,我吃过它们的果子。这里是后花园的偏角,因为疏于管理,有人在草丛里种了葱和蒜还有一些卷心菜。我听说白存殊的妈妈江荷以前是个园林设计师,花园一直是她打理的,在她去世之后,花园里就荒废了。不过在我看来那个花园还是生机勃勃,他们生活的美感比我高比我讲究,总之我看到那卷心菜总是胃口大开。 我喜欢从偏角出去逛花园,那里有一片小竹林,有一条穿过林子的小路,小路不长但每一次进了林子,我就会感到放松舒适,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出了林子视野豁然开朗,富丽的花园就在面前,这条小路就是花园的秘密入口。 花园里的草木把宽阔的花园变得拥挤,从房子进入花园只留了一人走的路,我们总是一前一后逛花园。很多人说江荷把这个花园打理得很漂亮,而我多半只感到压抑和肆意。花园是经过设计的,但花草树木凌乱疯狂地生长着就像要长成一座森林。若是要种森林,白家的花园又太小了。说实话,花园里我只爱桂花树和偏角那一片较为冷清荒凉的园子。 在回忆里因为有所好奇,白家花园的艳丽被我忽略,我在里面走了好一会直到走到花房,白家的玻璃花房,张庆经常在里面劳作,有时候我还会碰到她那和我同岁的女儿贺春时。 贺春时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得,她当时以为我和她一样对白存殊有着男女感情的热切爱慕,她对我说:“你的优秀真的太普通了。” 贺春时和我同岁却和白存殊同级,她很聪明优秀,我讨厌她说的话,但不能否认事实。而想到贺春时,我忽然担心明天早上白存殊是否会在家。我希望他还在埃及,不过如果他在家,我想他应该会去上班。 酒店房间里不开空调太冷开了空调太干,一整晚我睡着觉都在开不开空调之间纠结,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懊恼自己没有好好珍惜睡觉的时间。 八点半,我在酒店吃完早餐,九点钟出发打车去白家,十点半到达白家在半山腰的别墅。 我在铁栏大门口按门铃,显示屏里出现了张庆的脸,她在里面也可以看到我的脸。 我笑和她挥手打招呼:“庆姨,你好,我是洗月。” 张庆老了一些,而且她更瘦了,原本就细的鼻梁更细更高了,眼睛因此凹陷下去,莫名有了种欧美人的气质却也显得更刻薄。她礼貌一笑说:“我给你开门,林小姐。” 她对我的称呼让我感到好笑也很情理之中,以前她叫我洗月因为我可以被当作是白家的人,现在我不是了,她就叫我林小姐。 侧边的小门打开了,我走进去之后,门又自动关上。这里一点都没变,或者说让人看不出变化,光是门上的白漆每年都会新刷。我以前和张庆提过不要刷漆的意见,因为没必要是在浪费人力物力,她却很坚持说江荷讨厌东西旧了。 前门院子停了五辆车,我妈那辆红色的甲壳虫也还停着罩着车罩,它孤零零停在角落里,旁边的车位也空着仿佛不让人靠近。那辆甲壳虫是我妈自己的车,我当时没开走,因为她留给了白元兰。其他四辆车除了白元兰的旧车我认得,其他车子已经完全不认识了。我想多半都是白存殊买的吧,这白家现在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或者这几年他结婚了,他的妻子买的或者他为妻子买的。 我想着结婚这事有点头皮发麻,五年前我和人订婚又解除婚约的事情没有告诉白元兰。他一直以为我结婚了,在榕城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一半有意欺瞒他一半无意,无意的那半是因为真的错过了告知的时机,后来便没必要告诉他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况且那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那事曾让我难堪过气愤过,而他也只是我无名无实的继父而已。 从前门院子到屋里要过一个草坪,在我过草坪的时候,张庆就打开了门站在外面等候我。我过去给了她一个久违的大拥抱,我以为她会反感排斥,结果她也抬手抱了抱我,露出了微笑:“欢迎回来,林小姐。” 我笑了笑问她:“庆姨,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春时还在伦敦吗?” “她早就回来了,一直在金洲工作。谢谢你还记得她,这么关心她。”张庆始终面带微笑,她总是这么客气礼貌。 “那真是太好了,你就春时一个女儿,肯定也舍不得她在国外定居。”我笑道。 “那倒无所谓,我并没有觉得孩子一定要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她有能力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张庆微笑垂眸说道,但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冷漠还是漏了出来,或者她就是想让我看到。这样的神情让我感到很熟悉,那是看不上我的想法的意思。 “这话不对,庆姨,春时回来肯定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她是舍不得你。”我笑嘻嘻说道,和以前一样假装自己没看穿她的想法。 张庆眼里闪过尴尬,最终又笑了笑变得认真:“白先生知道你要来很高兴,他早上起来就在楼上书房等你,还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苹果派,你先上楼,我一会泡好茶给你们送上去。” “真的吗?庆姨,你太好了,我爱你,我真的超想再吃你的苹果派。”我夸张应酬,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温暖的屋内换鞋脱掉外套递给张庆。 张庆一愣,她迟疑了片刻才接过我的外套挂了起来。 这栋房子里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冷清瑞丽。进门便是楼梯,左手边是客厅右手边是餐厅,客厅的中式沙发还是原来的样子看着硬邦邦,餐厅没到饭点餐桌上总是插着新鲜的花束。一楼客厅里面藏着一个面积可观的会客室,江荷以前会在那会客喝茶以及工作。会客室里有书桌电脑,茶点桌摆在落地窗边,那里打开直接通往后花园;一张半透乔其纱屏风后面藏着有一张躺椅,躺椅边上是实木书柜,墙上挂着一副不知名的向日葵花田油画,那时我的假期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房间做作业睡午觉。 有一次,贺春时来打扫会客室,我正躺在躺椅上午睡,她吵醒了我,我没打算起身心想我躺椅子上也不会打扰她打扫。不过贺春时觉得我碍眼,她看了看书桌上凌乱的作业本和拆开很多都没有吃完的零食,冷眼看我:“你能不能尊重下这个家里的秩序?这是江阿姨的会客室不是你睡觉写作业吃零食的地方。你是觉得自己做些不合常规的事情很有个性吗?” “我不知道这个家里还有规矩。”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和我妈搬进白家连白元兰这个主人没有是我们进行限制区域,贺春时作为外人又凭的是什么。 “有些规矩就是一个人的素质。”贺春时俯身捞起书桌边的垃圾桶把我没吃完的零食全部扫了进去。 “浪费食物是你的素质?” 贺春时没有接我的话,她放下垃圾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不知道这个家里有规矩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白家的人,你永远无法懂他们的痛苦。” 那年我和贺春时都十七岁正是多愁善感的雨季,也有些矫揉造作,动不动就张口痛苦难过悲伤,用词很重。她和我说白家的痛苦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白元兰很爱江荷,她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而江荷在这个家里很受爱戴,哪里都是她的影子,我们母女俩则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当时这个想法和这件事情让我有些郁闷恼火,我的确体会不到白家的痛苦,我只认为他们不会往前看。年轻的我曾固执认为人生快乐不快乐是由自己去决定的。 我准备直接上楼心里计划着待多久离开合适。但还未上楼,楼梯上传来响动,我抬起头看到白存殊从楼上走下来,他停在楼梯转弯处居高临下看着我。 白存殊穿着白色棉麻长衫浅灰色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样子居家休闲,看样子他今天还没有出门。白存殊这个人随便穿什么都好看,因为他自信有自己的个性。他的身材挺拔,肩宽腿长,健康的麦色皮肤,目光如炬,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严厉骄傲。他不是五官有多英俊的人,而是这个人的气势让人不能忽视,会有很多女人觉得他很有魅力矜贵,难以亲近。我也曾这么认为白存殊甚至情感更复杂,不过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有很多不同的截面的,我曾去过白存殊市区的公寓三次,三次都遇到了不同的女人。优秀的白存殊,有很优秀有实力的一面也有不堪不羁的一面。我有些怵白存殊,因为见识过他的手段清醒了我对他原有的天真崇拜。 白存殊的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他看了我一会继续走下楼,经过我的身边时,他说:“借一步说话。” 我犹豫了三秒转身跟他去了会客室。餐厅里的厨房门开着,我看到张庆在泡茶,她的眼睛瞟向我们,仿佛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第六章 会客室里一尘不染,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有问题,这个房间特别冷。落地窗的窗帘在大白天严实拉着,而今天还是个晴天,白存殊打开了灯。 “关上门。”白存殊回头对走在后面的我说道。 我背过手推关上门,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先发制人:“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和白存殊大概有五年没有说话了,五年前在榕城我曾因为工作见过他一面,不过没相认没说话就像几天前在埃及。但此刻我们一点也不生疏,针尖很快就能对准麦芒,我们的关系或许从来就生疏。 白存殊先转回了头,停顿了会他转过了身,好像一个黑影,他也单刀直入:“你那年为什么没有结婚?” 我没有马上回答低下了头因为感到烦躁。 “我在问你话。”大概一分钟的时间,白存殊很没有耐心。 我也没耐心,不耐烦直接说道:“我今天不会和白叔叔说这事的,你放心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说。” 白存殊应该是被我抢白皱起了眉头,很快他又松了松眉头,随即又皱起表示警告:“你明白就好,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我叫你回来只是探望他,而不是叫你回白家。” 白存殊不会相信我一点也不稀罕白家的富贵就像我不会相信他没有防我看不起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结成婚的?”换我问白存殊。 他回答的轻描淡写也毫无遮掩:“偶然听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气结冷哼了声转身想开门离开,白存殊又叫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腕把我拽过身。 “你干嘛?!”我大声喊了起来。 “别吵。”白存殊捏了捏我的手腕,目光冰冷严肃看着我。 愤怒之余,我震惊看到白存殊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镶着碎钻的银戒准备往我左手无名指上套,这个行为比他的话更具有威胁作用,我一时闭了嘴。 不管我如何用力往回拽手,白存殊还是一下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手指上,他的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带了点嘲讽说:“做戏做全套。” 他松开了手劲,我夺回手瞪着他半晌转身快速开门离开。 我这十年过的明明白白努力坦荡,可回到白家一瞬间就被这些恶意拖住了腿。我心里暗暗置气也冒出一个念头要更珍惜现在拥有的生活才是,可在去埃及的飞机上意外碰到白存殊时产生的不安感让我感到莫名心慌,好像过往会卷土重来要和你再理论一次是非对错。 我难过地想为什么白元兰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了?这种埋怨很自私也很没有道理,我也真实地看到了自己因为对白元兰有感情而产生的软弱和心软。而当我敲门走进白元兰的书房,他坐在单人沙发上对我微笑张开双手表示欢迎的时候,我的眼眶忍不住潮湿了。 我走上前俯身拥抱了白元兰:“好久不见,白叔叔。” 白元兰拍了拍我的背松开拥抱,笑打量着我:“小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变成熟了。” “我都三十了,”我直起身失笑道,“再不成熟还得了?” “我听说你去埃及出差了,工作一切顺利吗?”白元兰越过圆柱形的小茶几拍了拍沙发旁边的椅子扶手示意我坐下,他显得很高兴,脸上看不出病态。 “很顺利。”我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把包放在我们之间的小茶几上。 “顺利就好。”白元兰微笑着。 “白叔叔,你的身体怎么样?”我问道,“我听存殊哥说你下午去复查,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用了,叔叔没事,癌症说着可怕,但再活十来年,叔叔还是有信心的。我知道现在年底了,你出差刚回来肯定有很多工作等着你收尾,你一定着急回榕城。”白元兰笑眯眯望着我,善解人意。 我笑了笑低下头说:“我忙习惯了,工作总是忙不完的,也不差这么一天。”有时我是个虚伪会说好听话的人,其实我已经买了下午回榕城的票,我知道白元兰不会让我陪他去医院,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就像叔叔一样年纪轻轻就得癌症了。”白元兰还会开玩笑。 我哭笑不得,而白元兰互生感慨:“小月,我们真的很多年没见了。” “是啊,白叔叔,这几年过得很快。”我笑道。 “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我和你妈有结婚,你那时候会不会留下来?那么一张结婚证真的很重要吗?我心里很愧疚,我答应你妈要好好照顾你的,要让你生活的自由。结果这几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白元兰笑说起这件事情,我却笑不起来了。 我一时说不清楚为什么在当时白元兰和我妈的那张结婚证那么重要,可能白元兰处在施恩者的位置上,他可以说这不重要那不重要。事实上,我那年离开的是白家而不是白元兰,我不属于那里,我也不会是白家的孩子。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你和我妈之前都骗我说你们结了婚?”我反问。 白元兰没有回答只是温和笑了笑,一时我们之间有点尴尬。 我感到有股燥热从心里涌起,然后发间似乎开始冒汗,很多念头在我心里闪过。我看到过去的自己,有种情绪让我想保持沉默像从前一样愤怒才能让自己的心理感到舒适,想象发泄的舒适感像一个陷阱引诱着我。好在很快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我知道人要改变自己就是一瞬间,比如此刻我强迫自己抬起头笑了笑打破沉默问道:“白叔叔,你下午要去哪家医院检查?”说完,那情绪就过去了。 “方舟。”白元兰笑道。 我笑点点头,我妈以前就在方舟医院肿瘤科当护士长。 白元兰见我没说话,他问我:“你想去方舟看看吗?” 我忍不住被逗笑:“虽然我妈以前在那工作,白叔叔,但医院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如果你要我陪你去做检查,我可以陪你一起。” 白元兰笑摇摇头往椅背上靠了靠忽然显得有点累,面色有些发白。我不由问他冷不冷。 “不冷。”白元兰又坐直了背,他把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手肘架在扶手上,这个动作使他像打起了精神,他开始说其他的话:“小月,什么时候有机会我想见见你的丈夫。” “会有机会的,白叔叔。”我面不改色笑道下意识把左手放在扶手明显的位置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结婚快五年了,可惜你没有办婚宴。”白元兰感叹,“你妈如果在肯定很希望能看到你穿婚纱。” “我不喜欢这些仪式。我妈去世了,我爸的家庭也重组了,办婚宴却没有父母来祝福不如不办了。”我徐徐说道,微微转开了脸,目光落在白元兰书桌上的合照,上面是他和江荷,两人领着三四岁的白存殊。 “其实白叔叔想过给你介绍对象。”白元兰笑道。 “是吗?”我转回目光笑道。 “叔叔有个朋友的儿子一表人才,他正好也是你和存殊的学弟,虽然年纪比你小了两岁,但为人很不错很成熟。我和他爸开玩笑说联姻,他爸可惜我没有女儿,我可不乐意,我说我有个女儿,就这样说起了你。那年他儿子大学刚毕业,听说认识你对你很有意,可惜你那年已经准备结婚了。” 白元兰说的事情让我很惊讶:“您朋友的儿子?”而他不着痕迹说他自己把我当女儿的话让我心口揪着一疼。 “是,你知道的是瑞德集团沈家的孩子。那孩子真的很不错,他亲自来过我们家提起过你。实在是太可惜了。”白元兰笑道。 “不可惜,白叔叔,我家和瑞德沈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怕是他们真以为我是你女儿吧。”我不信灰姑娘那些童话故事,从小开始就是。我前段时间去我爸家里收走一些旧物,在里面翻出了我小学四年级的作业本,里面有个《海的女儿》读后感,我看到自己写了:我喜欢《海的女儿》,因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付出了努力,不一定能得到回报。 白元兰自动忽略我最后的那句话,一直说起沈家的事情:“我说那沈家孩子好不是因为他的家世,是这个男孩子自己很努力,在英国伦敦大学学院毕业。他自己有想法一直在干实业,现在这样耐得住性子靠自己本事敢做实业的年轻人很不容易。” 创业,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很常见的话题。很多年轻人都会创业,在金洲像这样的年轻人更比比皆是,不过在这么多的创业里面,选择做生产实业的却很少,大部分人在IT,金融,网游或者其他服务行业里面,毕竟实业是前期成本大后期发展苦的活,且来钱非常慢。如果不是子承父业逼不得已或者生活所迫而自己选择去做实业的确令人意外。我不由好奇问了那沈家公子做的是什么产品。 “汽配,活塞。”白元兰告诉我。 姓沈做汽配小我两岁的学弟,我不禁想起了长霖汽配的沈沛霖,我也问了这事:“我们公司之前有个客户叫沈沛霖,感觉和你说的这个沈家男孩很像。” “你认识他?”换白元兰惊讶了,他的脸上浮现了光彩。 “认识,前两天刚在埃及展会上认识的。”我面上笑着心里打起了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万无一失的谎,金洲那么大谁能想到我的一个普通客户竟是白元兰朋友的儿子,真是无巧不成书。 “你觉得他怎么样?”白元兰忙问我。 “人是挺优秀的。” 白元兰听我这么说更露出了可惜的神色,他也是在这时看到了我手上的戒指:“你的婚戒很漂亮,小月。” 我回神下意识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我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不属于我的戒指,的确是枚璀璨精致的戒指。 在白元兰说沈沛霖是个难得的男人的时候,张庆敲门入内端着茶和点心进来。白元兰示意她把茶点放在我们之间的茶几上,他还让张庆帮我把包挂起来。 张庆房间里无声动作,期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打断我们的谈话,直到她在离开房间前看到了我手上的戒指,她插了一句话:“林小姐的这枚戒指很像江小姐的戒指。” “是吗?”我假装意外笑道。 白元兰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倒没有看出来,江荷的手饰太多了。” 张庆笑了笑:“以前都是我在帮江小姐整理,白先生没留意很正常。” “那说明我的品味有幸和江阿姨差不多。”我笑道。 张庆看了我一眼礼貌一笑离开了书房。 我在白元兰的书房又坐了大半个小时,后来白元兰有些累了,我就起身告辞。 白元兰送我下楼,他站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真的瘦了很多,裤腿里似乎空空的。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让他一定要告诉我下午检查的结果。 白元兰笑笑,他一边下楼一边嘱咐我:“三月二十三号是叔叔的生日,今年是六十岁整生日,你和你老公一定要一起来。他是个医生是吧?我记得叫赵轩。” “嗯,我们尽量调整时间,他有时候医院值班走不开,但我一定会来的。”我笑道。 “他一定要一起来。”白元兰强调。 我笑了笑应说好,心想后面的事情再说。 “你经常忽悠人,这次不能骗我。”白元兰笑道,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存殊从楼下上来,我们在楼梯拐角处遇到,他说:“要回去了?我送你,这里打不到车。” “你今天不忙吗?”我明知故问。 “让存殊送你,小月,你们俩兄妹也很久没见了。”白元兰低头看楼梯,把一只手搭在了白存殊肩膀上好像是借力走下了楼梯。 “没事,如果存殊哥忙,可以让司机送我。”我要自己善解人意,跟着白元兰下楼越过了白存殊。 “你要不留下住一晚吧,洗月,昨天我就让庆姨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白存殊的话让我转回头,我看着站在上一个台阶的他,笑道:“有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存殊哥,不然我早上就带行李过来了。” 白元兰也回过头看着白存殊。 白存殊露出笑意,他看着我说:“照你的个性,如果是我说让你留下,你肯定会拒绝。我想你来了见了爸说不定会愿意留下来,所以房间帮你整理好了,司机已经在你的酒店等了。你如果要留下,只要一个电话,司机马上就帮你把行李送过来,妹妹。” 我脸上的笑差点因为白存殊的周密手段气得要消失,他一直觉得我很虚伪,总是这么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地要拆穿我。 而我们俩是在心知肚明针锋相对,唯一受了骗的就是白元兰,他很高兴对我说:“你愿意留下过夜吗,小月?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唱歌。” 还是我先被逼出了实话:“改天吧,白叔叔,我今天得回去了,明天一早公司开年会。” “你买了下午的车票?几点的?”白存殊紧追不舍。 “三点多,我们公司安排的。”我看着白存殊扯起一个笑。 “那时间是差不多了,我现在送你回酒店。下次来至少留下来吃个午饭。”白存殊说道,我听出了讽刺。 “刚吃了庆姨做的苹果派,实在吃不下没有什么胃口。”我笑道,这话是对白元兰说的,刚才他留我吃饭我已经用了这个理由,现在再次加深理由的合理性。 白元兰笑了笑,说实话他的笑让我有点难过。 盛情难却,白存殊送我回酒店,他的车子一出了白家大门,我就把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随手丢在扶手箱杯架里。不过丢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在丢的瞬间我看到戒指里面刻着什么字,我看到了江荷的名字,还有一个“&”的标志,后面跟着谁的名字没看清楚,但好像不是白元兰的名字。好奇心像一次火苗被一丝像风的恐惧吹灭。 而白存殊在我丢了戒指的下一秒,他就把戒指捡了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换了衣服,一套灰色系西装,明明是稳重的颜色,白存殊穿起来总有招蜂引蝶的风骚。我多看了他一眼转回头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出了这个区就可以把我放下来。” “哦,我做什么事可以不可以得等你批了?”白存殊表示不解。 “我开车开习惯了,现在坐别人的车会晕车,我不想吐在你的车上。”我给出了理由十分诚恳。 白存殊没理会我说的,忽然说道:“我猜你现在一个月工资税后差不多将近两万块。” 我听懵了因为他猜的很对,但我不承认好笑道:“如果有那么多就好了。” “只会更多不会少。如果你真吐了,你可以赔的起。”白存殊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有种老底被掏光的感觉,脸上挂不住也很生气不想再和他说这些无聊的话扭开头看着窗外。 但很快还是我先开口找白存殊说话,因为我要问他:“我没结婚的事情是不是沈沛霖告诉你的?沈沛霖会告诉白叔叔吗?” “现在有脑子了?”白存殊没有正面回答,用的是冷笑的语气。 “我觉得你这个人讲话真的是很难听。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沈沛霖,他只是我们公司一个普通客户竟然认识你们白家。”我气道。 “林洗月,你撒谎的意义在哪里?这种谎你根本就没能力圆下去,你撒这个谎干嘛?”白存殊每次一听到我解释什么事情他就很不耐烦,“没结婚就没结婚骗我们是想假装你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让他对你更充满内疚?”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本意不是撒谎,我错过了坦白的时机而已。而且你觉得被人悔婚这件事情,我在当时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和白叔叔说?很开心很快乐很乐观?我当时就想事情过去了就好了也没有什么错。而且我干嘛要在你们面前装幸福,我幸福就是幸福,不幸福也不幸福的坦荡荡!”我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我真不喜欢白存殊的逻辑。 可能是因为我的语气很差,白存殊忽然转过脸瞪了我一眼,生气道:“是你被人悔婚?不是你踢了别人?” “后来是我踢了他!”我再次被白存殊抓到尾巴有些狼狈不堪。 白存殊压根不信我的话,他转回头看着路,前面马上是下山的下坡路他没踩刹车就下去了。我有些心惊忍不住吼他:“你会不会开车?!” 白存殊没应战,车速却慢了一些下来,沉声道:“沈沛霖十有八九会告诉我爸这事。” “那我只能比他之前和白叔叔坦白了。”我气道。 “他的身体状况很不理想。” “你的意思是不能告诉他?” “怎么,你很想他担心你牵挂你?”白存殊冷笑道,“三十几岁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一个月只赚两万块还忙得跟狗一样,你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让他从哪里开始帮你整理人生?” 我听着白存殊的话变得冷静,方才那会还有几分年幼时和他吵架幼稚的味道,此刻我的心沉了下去看到他的优越感和盛气凌人。于是我没开口再次把头转向窗外。 “为什么不说话?”白存殊问我。 “在你会尊重我的生活之前,我没什么话和你好说的。” “他可能会给你介绍不少好对象,别人听说你是白家的女儿,多半会喜欢。”白存殊没在意我说的话,继续他的冷嘲热讽。 我保持沉默,困惑不安愤怒围绕着我。我想起高中的一件事情,那是高二的时候,我在班级里谈了一个男朋友是初恋。人家长相干净成绩优秀,家庭条件也很好,最重要的是脾气温和谦逊是我们班里很受欢迎的男生。那个近乎完美的男生追求我,我给人追了两周就答应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这个脾气有点古怪的女孩哪一点。 后来所有的问题有了答案:因为我是白家的女儿。我的初恋以向我撕开社会污浊的利益一角而告终。 想到这件事情我就对白存殊很生气,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的错,但他当时的确给了我难堪。我有些面红耳赤咬唇依旧没作声。 白存殊终于闭嘴开他的车,我消化了会情绪,那些事情曾经纠缠了我很多年,现在已经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了,我又再次先开口:“所以,你的建议是先不要告诉白叔叔?” “是。”白存殊语气冷淡,有点生气的味道。 我不知道一直是他在挖苦我,他还有什么好生气的,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认识沈沛霖吗?你叫他不要告诉白叔叔好了。” “你自己惹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我凭什么帮你去找沈沛霖?”白存殊冷笑道。 我没再求他帮忙:“那我自己解决好了。前面路口让我下车。” 白存殊这回很干脆,过了红绿灯可以停车就靠边停了车,我道了声谢推门下车关门。他的车扬长而去就像十年前在医院,我们划清了界限,我说我不会也不是白家的女儿会留在白家,他希望我说到做到。然后白存殊把江荷在世时,找私家侦探拍到我妈和白元兰约会的照片底片给了我。 而这些难过难堪现在想起来就是汽车的尾气。 ☆、第七章 年轻的时候,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我会选择写信或者发短信,一是怕自己说不清楚,二是不好意思。如果用写的还一定要写得很清楚明白,特别是自己的为难之处。现在反着来,越是麻烦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越要简单去做去说,我会选择打电话,因为越想越纠缠。坐上回榕城的车等发车之后,我就给沈沛霖打了一个电话。 我说:“沈总,你好,我是林洗月。”我怕他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而沈沛霖回答我:“你好,洗月。” 他不是叫我林经理,这让我感到有一丝微妙,于是我也不用绕圈圈,开门见山笑道:“沈总,真的是很巧,之前只知道我们是校友,没想到你还认识白叔叔。” “元兰叔吗?” “嗯,对,他曾经是我的继父。” “我知道。”沈沛霖应道,我听不出他什么情绪,“你和我说这事是有什么事吗?” 我站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的门边看着掠过的金洲大桥,宽阔明朗的河面延伸至天际,两岸是林立的高楼大厦,这座城市繁华美丽,我想了想措辞说道:“是这样的,沈总,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白叔叔他不知道我还没有结婚的事情,五年前我的确本来准备结婚了,但发生了点意外,所以这婚没结成。我一直没敢告诉白叔叔,怕他担心。现在他身体不太好,我更不好和他说这些事情。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我说完等着沈沛霖回复,我以为他会消化下这件荒唐的事情,结果他很快问我:“不告诉他你要一直骗他?” “没有没有,我是想自己找机会和他好好说,这会比别人不小心告诉他会好一点。”我解释道。 “你今天去白家了?”沈沛霖问我。 “嗯,去看望白叔叔。” “你还在金洲吧?我们晚上见面谈。”沈沛霖说道。 “我已经在回榕城的车上了。”我说道。 沈沛霖可能在听我这头的响动,然后他信了我在动车上的话,他停顿了会说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先不告诉元兰叔让你自己去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会告诉我吗?”沈沛霖追问。 “呃,我看看我知道不知道,知道的话我肯定会告诉您。”我隐约感觉这事不好回答。 沈沛霖犹豫了会,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白家?” “十年前我妈去世了,我当时也长大能独立了,而且要去上了大学就离开了。毕竟我也不是白家的女儿呀。”我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声简单陈述事实。 “噢。”沈沛霖应了声,我感觉他对我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谢谢你,沈总。”我先道谢就像达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叫我名字吧,不习惯叫我英文名也可以,Frederic。”沈沛霖说道。 我这个人看着挺热情自来熟的,但内心是很慢热且害怕太亲近的感情的,我感觉沈沛霖这个人挺好的,但我只能叫得出他的英文名,我笑应说:“好啊,Frederic。”还显得很高兴,我有时候能理解白存殊为什么说我虚伪。 挂了电话,我没有回座位依旧站着,笑容从我脸上消失,我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低头给陈扬发了一条信息说:“这两天在金洲过得真操蛋,太累了。” 陈扬最近回复信息的频率很慢,因为她二十多天前生了宝宝,最近还在做月子,更多精力在孩子和哺乳上。她刚生完孩子的那周,我问她状态怎么样,她和我说:“一个阶段比一个阶段麻烦,以前愁的在到现在都是小问题。生了孩子你就知道嫁给哪个男人结果都一样。”我感觉她挺悲观的。 陈扬平时是个不爱说愁苦的女人,柔和也刚强,她就生活在金洲市是个摄影师,运营自己的工作室十分能干。我这次原本想去看她和宝宝却被她直接拒绝了,她不愿意坐月子的样子被人看到,。 想到这样的陈扬在月子里都会有窒息感,我撤回了刚才发的信息,叹了口气。 我在傍晚时分到了榕城站,来接我的是我异父异母的妹妹:叶姿。我都叫她小叶子,因为她长得娇小玲珑又很水灵就像早春枝头新抽芽的嫩叶。 我和叶姿相处的很不错,远比我和白存殊的关系好很多,这里面是有原因巧合的。 我父母离婚后,我跟我妈一起生活,她带我去了金洲市。直到她去世后,我回了榕城读大学才和我爸这个家庭慢慢走近了一些。叶姿的年纪比我小两岁,是个挺内向的女孩子,她上初二的时候,她妈王晶秀和我爸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林骁将,两人很宠爱儿子,叶姿在这个新组成的家庭里显得很孤单。 我回榕城那年,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才三四岁,可是脾气很大,在家横行霸道对叶姿大吼大叫,总是拿着玩具对她乱敲。叶姿出声制止他,他还恶人先告状哭起来。而王晶秀只会责骂叶姿不懂事,那么大的人还和弟弟计较。 叶姿很委屈,但在那个家里没人懂她的委屈,她和我那个严肃的爸爸不亲,和她强势的妈妈更相处不好,我这个只去过家里几次的姐姐倒成了唯一懂她的人。 我不太喜欢我弟弟林骁将,因为他很像王晶秀了,自私计较。我在榕城买房之前曾住在林家,和王秀晶相处得十分不融洽,我爸心疼我,他出了一半首付的钱让我买房。王晶秀对这事很不满,她总觉得被我占了便宜,所以她要占回来,她说我在金洲市区有套房子,我爸现在这么帮我买房,我应该把那房子分一半给我弟弟以示家人之间的友爱互助。 我爸的家庭条件其实不算差,他是家服装生产公司的老板,是个苦干实干的人也有一定的积累,只是他赚的钱多半一直投在公司里运作。早十来年,榕城的有钱人都去金洲市买房投资,我爸不干这种事情,以至于现在金洲市寸土寸金,哪怕有钱买房连摇号都轮不上,他再想买房就非常难了。王晶秀一直很想要给林骁将在金洲市买套房,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会去争取,因此她盯着我妈给我的房子很久了,但凡有点事情都能扯上这事。 而这事我以前不答应现在更不会答应,所以最近当王晶秀听说我把房子给了我外婆住,她更不开心了。 虽然不知道她哪来的资格不高兴,但偶尔为了我爸表示下我也算有把她当一家人,我还是会照顾下她的情绪,今晚就拒绝了叶姿叫我一起回家吃饭的邀请。 于是叶姿开车送我回家,在路上她和我说了她交了新男朋友的事情,打算结婚。 “太好了,你们怎么认识的?”我问道。 叶姿沉默了会,她打了个方向灯看看了左边的后视镜小声说:“你认识他哦,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你还记得吗?” 我和叶姿一起在外吃饭的次数不少,但我一下就猜出了她说的是哪一次:“他是赵轩的朋友?雷作鹏?” “嗯。”叶姿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你会不会介意,洗月姐?” 当年我和赵轩交往约会的时候,有时候会和他的朋友或者我的朋友一起吃饭,而雷作鹏是他的一个好兄弟。 我有点感动叶姿会考虑我的感受,我笑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就是好奇你和雷作鹏怎么好上的。” 叶姿红起了脸,一直红到耳后根:“就是从做朋友开始的。” “我记得他是在金洲工作的吧?是做销售的?”我搜索记忆。 “嗯,我也打算去金洲。”叶姿笑道。 “你走了爸的设计部怎么办?”我脱口而出,但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谁都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嗯。”叶姿不明所以地应了声,她也有话没有说出口。 “你是不是也担心这件事情?”我猜测叶姿忽然和我坦白这事的原因。 “嗯,其实爸应该不会生我的气,我怕我妈会生气。”叶姿捏了捏方向盘,她开车的速度很慢像她的生活,一直谨慎小心。 “爸如果生气我能帮你劝,你妈的话,我没有办法。她不是很希望你快点结婚吗?如果是因为要结婚去金洲,她应该会很乐意吧。” “她嫌作鹏家穷。”叶姿说道。 “你妈知道你的事情了?” “没有,她只知道我和作鹏是关系挺好的朋友。她问过作鹏的情况,我告诉她作鹏老家是在农村,父母是普通工人,她就警告我不要找作鹏那样的人。”叶姿说这事的时候,脸上拢起了清愁。 “作鹏现在一年能赚多少钱?” “他一个月工资大概一万多,总共一年二三十万吧,但他还有个妹妹还没嫁人,可能嫁妆要他出。” “他妹也在金洲工作吗?二三十来万在金洲如果是租房住,那还是挺吃力的。” “嗯,所以我肯定也要去找份工作。” “设计吗?”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的文凭不太好,恐怕也就爸的公司会要我这样的三流设计。金洲那么多人才,洗月姐,你说我能找到好的服装设计工作吗?可能我也转做销售吧,销售门槛低,努力的话很能赚钱。”叶姿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叶姿说她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特别难受情绪出奇低落,早上在白家回忆起以前种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有一种疲倦拉着我的精神往下坠,我莫名有些烦躁不安。 我不由放下了车窗,转过脸吹着兜进来的冷风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现在就在爸的公司里转岗先学做销售,这对你以后去别人公司做销售会有很大的帮助。最重要的是到了外面恐怕想学没那么容易。” 叶姿问了我是不是车内空调温度太高了,也应我的话:“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洗月姐。做销售很难吗?我怕自己做不好,可能换个产品就不会了。” “没有的事,会卖一样东西就会卖很多东西,关键是你懂不懂自己的产品和客户的需求。没有工作是不难的,当老板都很难。”我越来越懒得说不切实际鼓励人的话,只会说事实。 叶姿陷入了一阵沉默里,许久她叹了口气:“我如果像你一样能干就好了,洗月姐。”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感到有点心酸为她也为我自己,同时我也变得很冷漠因为我知道所有的能干都是辛苦和努力得来的,不是天生的。手机在包里振动了一下,我打开包掏出手机看到了表姨发来的信息:“你舅同意出请保姆的钱了。”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锁上屏幕,转头问叶姿:“你准备什么时候和爸还有你妈说你结婚的打算。” “过完年吧,我还想过个好年。”她无奈说道,带了点玩笑的味道显得更苦涩。 我一直在想在现实生活里有没有人的家庭真的特别幸福圆满的。 叶姿送我到我家小区楼下,我和她说:“要不你就别回去吃饭了吧?去我家吃,我煮面给你吃。” 叶姿笑摇摇头:“我还要去接骁将,他补习班快下课了。” “十八岁的男孩子还不会坐公车吗?”我翻白眼。 “我反正顺路。”叶姿笑了笑。 “你开车小心点。”我对叶姿这样的好人没有一点办法。世界上自私的人大有人在,但有些人他心里就是替别人考虑的多。 将近半个月没有回家,进门打开灯看到屋里的一切都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我脱了鞋摆好就像把心摆在了实处。 洗手放好行李洗澡,换好衣服绑起头发,我去厨房把锅里烧上水,冰箱里拿出食材准备煮面。我之前熬了些高汤冻在冰箱里,解冻煮开,浓郁的香味就飘荡在厨房里,人不由会变温柔,食物的确有治愈的效果。 我在煮汤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掏出手机给表姨发了条信息:“辛苦你了,表姨,谢谢你。” 这个点表姨应该也在做饭给她的家人吃,她有个儿子,丈夫是在一家国企里上班,她自己则是一个民间乐团里的小号手,哪家有丧需要吹乐,他们乐团就去到哪。他们一家人的收入并不高,住在金洲一个很老的城区里,大概就六七十平方米大的面积。我去过表姨家一次,进门就是厨房,厨房后面就是他们俩夫妻的卧室再进去就是儿子的房间,小小的洗手间窝在最里面。他们一个家不如白家的饭厅大,但一样能请客。那年的客人是十七岁的我和二十一岁的白存殊。我外公也在那年去世。 我代表程明影去参加葬礼,她当时接触过患有严重传染病的病人而被医院隔离观察。 我在学校请了假,带着沉重的心情去参加葬礼,因为我很担心程明影也不喜欢葬礼。我担心程明影在先,知道我外公去世的消息在后,这仿佛是一种不好的预兆,我怕程明影也会离开我。 葬礼是在上午,结束后,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着表姨去了趟她的老家。在外婆那边家里真正关心我妈情况的只有表姨,我那个大舅知道我妈的事情时,他很紧张问我,他在我妈被隔离的前两天曾和她见过面,他会不会也被感染了。我和他说很有可能,他吓得面色发白说我妈为什么害人害己,有病还到处乱跑。 在我高一那年的生日,也是我十六岁的生日,白元兰给我送了一个手机方便联系。那时候我对手机没有任何依赖性用的很少,没电了也不知道。葬礼那天到了中午,我的手机就没电关了机,而我一个下午待在表姨老家听她父亲拉二胡,不知道白元兰给我打了多少个电话。 表姨的父亲,我叫阿公,他最近有些胸闷心悸,表姨买了点中药给他送来就在厨房里煎上了。 阿公十年前丧妻独居在老破的旧屋里多年,但拉得一手漂亮的好二胡,他总是笑眯眯很享受拉二胡的过程。拉完一段休息的时候,他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卷烟,翘着腿坐在门口小竹椅上慢慢在膝盖上卷好烟送到唇间含着,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推开取出划出火苗。 我问他借火柴玩,他笑眯眯递给了我:“你们现在是不是都看不到火柴了?” 我点点头玩了两根火柴。阿公的旧屋就在金洲江边,这片区在那时还未被规划:石板路老木屋,依旧有人靠江吃江,在河堤上晒渔网,翻出河堤外搭了丝瓜棚。这里的人就像被装在火柴盒里的火柴,过时的生活方式但依旧有火花和生命。葬礼上的难过和担心因为这里的环境显得不真实,我有片刻感受到某些欲望变成了流水潺潺从我眼前只是流过。 “阿公,你一个人住孤独吗?”我想到每个人都可能面临的独居。 “不会。”阿公笑反问我,“孤独什么?” “孤独什么”是个神奇的问题就像别人问你喜欢什么。我说不出来摇摇头。 “有空多去看看你外婆。”阿公以为我和我外婆关系很亲近,他笑着仿佛家人之间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我比较担心我妈。”我如实说道。 “你妈怎么了?” “她可能会得病,现在那病,可能,看不好。”我坐在门槛上俯下身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鞋子。 阿公闻言默默抽了口烟,他看了会江回头冲我一笑方才说道:“不会的。” 阿公说这话的时候,我听到有些异响知道是有人过来,但忽然有种安心的快乐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不由好奇转过头去看到白存殊正向我走来。 我高兴站起身冲他大喊:“存殊哥!” ☆、第八章 我第一次见到白存殊的那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在见到他之前,我已经在白家待了两三年了,而他一直没有回过家。我一直知道白存殊很想见见这个哥哥好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为此,我在白家找过相册只看到他小时候没看到现在的模样,后来我在学校的校友通讯录上找到了他的一寸照片。 我偷偷撕下了那张照片藏在口袋里,然后就感觉白存殊就真是我哥哥了。这大概是我做过最蠢的事情也是当时最单纯的样子,一心想和素未谋面的哥哥交好。 年少不更事,我没法很了解一些事情,虽然张庆明里暗里说过白存殊之前两年不回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反对他爸和我妈“再婚”。但我根本没太当一回事,我心想我们和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说不合实在是武断搞笑。 生日之前,白元兰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想见见哥哥。他被我逗笑。 人和人之间真的是很奇怪,我和白元兰有种奇特的缘分,我们不是亲父女,但他比我亲生父亲还懂我,他很喜欢我总是看到我就会开心。所以他一笑,我以为自己是很可爱的,提了些温暖的要求,好像能让这个家庭更亲近。 我妈当时说:“别胡闹,哥哥很忙,他有空会回来的。” “就见一面嘛,现在又是暑假,哥哥的学校不也放假了吗?”我撒娇。 “学校放假了,哥哥还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我妈教育我。 白元兰顺着我:“他是该回来见见你们了。” “他能回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吗?我也会给他准备礼物的。”我充满期待。 “如果你希望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白元兰这么告诉我。 于是,我心里充满了能和白存殊好好相处的信心。 白存殊回来的那天,我无意听到家里的司机和他家人打电话,他家里出了点事情,老婆肾结石被送去了医院。我见他犹豫在工作和家人之间,就替我妈出面揽下了接白存殊的活让他放心去医院。 司机走后,我兴奋跑回自己房间拿了给白存殊准备的礼物背上我的书包出门去搭车。白家所在的别墅区域在这个城市的半山腰,我抱着礼物打着伞走了大半天到山下坐公车。 我到医院找程明影,跑到她办公室窗户底下敲窗,有护士过来推开了窗看到我就笑告诉我妈去查房了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查完房她就下班了?她说今天只上半天班。” “是啊,因为你生日嘛。”护士咯咯笑,她把口罩拉至下巴露出了脸呼吸新鲜空气,“你是不是来接你妈?要不要进来坐?你满头大汗的,是走路过来的吗?” 我闻言忙挥手:“不了,我不打扰你们工作,姐姐。等我妈回来,麻烦你告诉她我就在外面等她。” 护士笑眯眯,她很年轻看上去才二十来岁,人生在的前面像一束阳光照在她的脸上。 我的心里充满着快活,因为想着的都是好事。 我在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程明影换好了衣服拎着包下了班。当我告诉她我们要去接白存殊的时候,她的表情微滞。 “妈,白叔叔的儿子真的不喜欢我们吗?”在不知情的时候,我还挺奇怪这事的,因为我不反对我爸妈任何一个人再婚,离了婚或者丧偶的人都可以选择再婚。一段婚姻和平结束了,人如果还能重新开始都算是好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和芥蒂。 “怎么会?我们都还没有见过他不是吗?”程明影回神恢复了笑意。 “那我们去接他吧,我想他愿意回来肯定也是想见见我们的。”我笑道。 程明影最终笑了笑同意了,在去的路上她给白元兰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这事。 白元兰问司机呢? 手机漏音我听到了,不等我妈解释,我就大声道:“张叔的老婆进医院了,我就让他先回去了,反正就是去机场接哥哥而已,我们去就好了。” “噢,这样啊。”白元兰应道。 “嗯,我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白叔叔,”我干脆抢过我妈的手机笑道,“你今天也早点下班噢。” “好,让你妈开车小心。”白叔叔笑道。 “听到没有,车神?白叔叔让你开车小心。”我拍了拍程明影的手臂,她握着方向盘看着路,嘴角有隐隐的笑意。 白存殊的航班没有晚点,他推着行李出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怕他张望着找司机,我忍不住垫脚挥手喊了他一声:“白存殊!” 他停了停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平静的脸上略带疑惑,而打断他疑惑的是他身后跟着的贺春时。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靠过去说了些什么,他低了低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神色淡漠。 那时候我不认识贺春时,还推了推程明影的手臂说:“他带女朋友一起回来哎。” 两人像对璧人朝我们走来,我继续挥我的手,待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感到有些紧张捏住了书包带。当在他过来要开口的一瞬间,我猛然把怀里的礼物递了出去笑道:“哥,我是林洗月,这是我给你做的礼物!” 贺春时替我感到尴尬,她侧开了头轻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张叔呢?” 我对贺春时的第一印象是没礼貌,因为她这个问题,我的礼物悬在了半空了,白存殊转过眼神看着程明影等她回答。 “张司机家里出了急事,他老婆进医院了,我刚好下班就和小月来接你们,存殊。”程明影微笑解释原由。 “那还真是巧。”贺春时扫了眼我们母女。 在我不知道她是张庆的女儿时,我觉得这个女朋友真不简单,完全让人搞不懂她的阴阳怪气。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她就显得更阴阳怪气了。 白存殊对这事没说什么,他对程明影说了句谢谢,很自然地接过了我手上的礼物推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这些动作在他做来特别的顺畅平和,我被接过了礼物心里喜滋滋的,一度认为他是个温柔的人忘了他眼里的冰冷。 我跟上白存殊和他介绍礼物:“我用火柴搭了个房子给你,还带院子,白叔叔说你喜欢车,所以我还给你搭了一辆车——”我话没说完看到白存殊转过脸来看我便不由停顿了一下又喊了一声哥。 他没应也没反驳走着他自己的路。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和白存殊相处得挺好的,他是我哥哥和我有类似的经历,在这个重组家庭里,他也在努力适应。 我妈的甲壳虫太小了,装不下白存殊和贺春时的两个大行李箱,于是我们把一个行李箱放倒在前座,三个人挤在后座。 贺春时坐在中间,她有一张小巧精致的脸,化着相宜的妆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我叫她姐姐,问她是哪里人。 “你应该比我大。”贺春时目不转睛看着前面回答我的话,语气轻飘飘的。 我有点惊讶,因为她一点也不像一个高中生:“你知道我几岁?”或许我看上去很老气。 “我和你同岁,但我是十一月份生日。”她说道。 我还没有反应理解过来。 程明影明白了,她从后视镜里看贺春时笑道:“你是春时吧?” “你是庆姨的女儿?” 贺春时终于侧过脸看我,她的目光里有不屑:“是啊,你才知道。” 她的态度彻底让我不爽了,我说:“我还以为你是存殊哥女朋友呢。” 这话让她尴尬也让她开心,她皱了皱眉嘴角藏不住笑说我:“你别胡说八道。” 换我不想搭理她了转开头看着窗外。 白存殊全程没说几句话一直在手机上处理信息,到家后他也是没说话,下车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把两个行李箱提下车,然后推着自己的就走了,行事冷淡又绅士。而在我的生日宴上,他也很安静,就那么坐着听程明影白元兰还有张庆以及贺春时给我唱生日歌,在我开心许愿吹蜡烛之后,他合群地鼓掌。白元兰给我送了一支手机,我很期待和白存殊换号码,他接过我的手机就把他的名字和号码录进去。他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还对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是这个瞬间,我错误判断他也是把我当妹妹看的。 我曾信任白存殊拉他一起去表姨家吃饭,席间我吃了一大盘的熏鸡。好吃的熏鸡不是表姨自己做的,是她从菜市场买来的速食,装在真空包装里。 隔天,表姨知道我喜欢熏鸡,她送了两大袋来白家。我放学回来看到熏鸡便说晚餐要吃。 张庆没拒绝我的提议默默拆开包装切鸡装盘,她也说:“再好的食材经过真空包装都不好。” “会吗?还是很好吃。白叔叔他们不可能没吃过真空包装的食物吧?”我说这话的时候想起昨晚在表姨家,白存殊的确吃的很少。 “外出可能免不了会吃到些不好的食物,但在家,我不会让他们吃真空包装的食物。江小姐也不会允许。”张庆装好盘,这种话说的很漫不经心却透着微妙。 我听着指挥她:“还要放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张庆端盘子的手顿住,很快她叫来了另一个厨师让他加热,她走去洗手说道:“我还要去花房一趟。你洗手准备吃饭吧,洗月。”话落,她没看我一眼就从厨房后面离开了。 这事越发让我觉得白存殊待我挺好的,昨天他听白元兰说我去参加葬礼手机不通便特意去找我。他在我外婆家没找到我,问了人找到表姨老家,他还陪我一起去表姨家吃饭,全程很有素养礼貌。回去的路上,我睡在他车子的后座上,到家的时候他叫醒我和我说:“你妈会没事的。” 我特别感动坐起来一把抱住他靠在扶手箱上的手臂,还把头往他肩上靠了靠说:“谢谢哥。” 他拍了拍我的头由着我依赖了会,我看到白家门前的路灯明亮又温暖。 锅里的水沸,我下了面条,白家的那盏灯变成了我眼前油烟机上的一盏灯,孤独真实。 关于白家和以前的事情,我总会想起,从复杂的情绪到简单的回忆一些事情,想的多了我发现最难面对的那部分其实永远都是自己。 我夹起锅里面条的瞬间想起了自己的虚荣心:我在教室走廊上和同学聊天,具体哪一天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妈出了院,我的心情很好甚至兴奋,大家恰好在聊自己的家人或好或坏,我却很希望他们把话题说到白存殊,我也有意无意引导别人去聊这个话题。我那虚荣心像翘起的尾巴在空中摇摆,等他们终于说到了白存殊说到了白家,我故作不经意说他是我哥。这使得大家都很意外和惊讶,激起了千层浪。 或许就是从那么一句话开始,那必然会伴随着虚荣心的难堪将土壤慢慢变成沼泽。当你陷入沼泽,你就看谁都不顺眼,气愤不安焦虑让你看不清自己想要怎么生活以及自己的为人。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出差的疲惫终于得到真正的缓解,于是想睡,我便躺沙发上睡着了。 半夜醒来去刷个牙躺回床上继续睡之前,我看了看手机信息发现我老板赵邦给我发了条语音。他是个很爱发语音的人,而我真的很烦听语音,转换成文字看了个大概之后,我没什么心情回复。因为他说要找我谈事情,还特意问我是不是对金洲很熟悉。我有种预感他想给我调岗。想到这件事情,我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藏在平静规律生活背后的欲望像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抓住我的心,让我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所以继续睡觉,我给手机充上电拉上被子翻翻身就能睡着。 第二天醒来,我的心情好多了便给赵邦回复信息,中规中矩先答应他谈事情,再如实告诉他对金洲以前很熟悉现在不是很了解。 赵邦没再给我发语音,而是开完今天的早会之后,略过人事部直接把我叫去了他的办公室,笑眯眯和我谈事情。 赵邦他的确是想让我去金洲总公司,这事发生的不算突然。总公司这两年在整合资源,整合人才是其中一块,他们调动人去做新项目,有新招有调动,这事忙活了两年了,我以为应该差不多了,不想还在折腾。我在榕城的公司做得挺好的,是这里的中坚力量,我明年的目标很明确是升部门经理。有句话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所以之前对调去总公司,我都没有特别的想法。 赵邦见我对这事不是很感兴趣,就和我慢慢开始聊。 “我听说你在金洲有房子是吗?位置在哪里?”赵邦笑问我。 “东梁区。” “我们总公司就在那里哇。”赵邦很开心,可能他感觉一切似乎都巧合安排好了。 他不知道我觉得十分不凑巧:“如果我去金洲,我也是没法住自己房子里,赵总,我的房子租给别人住了。” “那没事,公司会提供宿舍给你。” “谢谢公司,但是我个人对金洲那边的工作不是很有兴趣。公司里有其他比我优秀的同事可以胜任。” “别,喜悦,先不说工作能力,就说个人条件。你的个人条件最适合去金洲。” “为什么我的个人条件是最适合去金洲的?”我听笑了不求甚解。 “你单身啊,没结婚啊。你看惠娜,她结婚了有小孩了,孩子才上幼儿园,你说我让她去金洲,她会去吗?”赵邦抬眉说道。 “那也不一定,赵总,只要公司开出的条件够好,惠娜不一定不去。”我笑道,聊到这里其实我有点心不在焉了,因为对于回金洲这事我感到挺茫然的。我的大学是在榕城读的,也算是在那时开始准备离开金洲,离开的原因很多,想逃避想挣脱从前的自己和那些人事。而到了现在,我感到怀疑那些逃避是否还有必要,因此有所害怕迷茫。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哈?” 我回神发现被赵邦引进了坑里。 “我在和你谈年薪,你的薪资会比这里的翻一番。喜悦,我以前最看重的就是你的冲劲,你很有赚钱的欲望。去金洲是很好的挑战,你的能力会再次得到提升。”赵邦这个人虽然平时看着对公司很多事都不管只看业绩,有时候很莽撞偶尔决策豪放到草率,甚至他到现在没记住我这个快十年老员工的名字是洗月而不是喜悦。但我不得不说他有一套,他会看人,他黝黑的小眼睛看得到我对工作的欲望以及我爱挑战。 而听到薪资翻倍,我就问道:“您能说说除了我个人条件能胜任外,其他方面我是哪里适合金洲的工作吗?因为我对总公司那边状况一点也不了解,也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项目。” 赵邦开始和我讲总公司的情况,但他说的很零散,大概说了让我过去还是做展览,总公司的新项目也是展会项目,然后说着说着他就说起自己的职场奋斗史。不过别看他好像说话很没有头绪,但被他绕一圈之后,大部分人会被激励洗脑,他跟我说:“其实所有工作都不难,人不要想着安逸,只要薪资合适就该去尝试,要不断离开自己的舒适区。聪明人会把自己在这个岗位深耕得来的经验用在另一个岗位上,然后会学到更多。你那么年轻正是努力进取的时候,怎么得也要搞个年薪百万才对得起自己这几年的积累。你现在再不出去看看,根本不知道别人有多优秀,天花板不要设得太低了。” “年薪百万听着很诱人。”我笑了声不自觉侧过了脸。 赵邦打量着我忽然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私人原因不想回金洲?” “您为什么这么问?”我转过脸笑反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去?” 赵邦真是点到点子上了,我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很对,赵总,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考虑。” “年前给我答复,喜悦。”赵邦笑道,“如果你对薪资待遇有任何问题和意见,你都可以直接找我谈,我会和总公司申请帮你争取。” “好的,谢谢你,赵总。”我站起身。 赵邦也起身送我到办公室门口,他的个子不算高,但优点挺高的,亲和客气是他做领导的特色。 因为赵邦高调找我谈话,公司同事便基本都知道我可能会被调升。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舍不得。 不少人私底下给我发信息问情况,而我在周旋回复这些信息的时候发现到了我这个年纪,身边没有一个能真正商量事情的人。因为任何决定的责任和后果都指向自己,只有自己知道种的是什么种子要发什么芽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而我也懒得找人商量太多,说那些前因后果。 调去金洲的事情,我考虑了两天便决定去了。最表面也是最真实的想法就是钱,我已经因为房子没法出租失去了一份收入,房贷和车贷却不会因此体谅我的“孝心”而停止一下。可能不管多久,我都会像我十年前刚出来工作那会一样,依旧认为赚钱是人证明自身价值最直接最明白的办法,还能帮人解决掉百分之九十的烦恼,处理掉百分之九十的多余人际关系负担。 ☆、第九章 我爸的名字叫林炳开,一个很有时代感的名字,就像他的人很有时代感,一个保守也坚守的人。 这一年过年,我回去林家吃年夜饭,我爸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很多年前他就这么做,平时忙他很少下厨,但年夜饭他总要和妻子一起张罗,只是他的妻子从程明影换到了王晶秀。 林骁将过了年在明年下半年就高考了,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但他给我的感觉还是十岁的小男生,懒惰调皮,似乎人生毫无目标。 他躺沙发上看电视吃妙脆角喝可乐,不停发出笑声,浴室里的灯坏了,叶姿喊了他很多声他都没有应。 我拿过遥控把电视静了音,他一下弹坐起来质问我干嘛。 “你二姐叫你搬梯子,你没听到吗?不是电视声音太响难道是你聋了吗?”我斜了他一眼说道。 林骁将瞪着我没做声,他有点怕我。 “去搬梯子找灯泡把灯给换了。”我自顾换了个电视台冷声说道。 “我又不会换——”林骁将不满嘀咕。 我装作没听到他说什么拿过他的妙脆角吃起来。他愤愤起身离开客厅,他到储物间里翻了会然后故意扯着嗓子冲厨房喊:“爸!梯子和灯泡在哪?!外间浴室灯换了!” 我爸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着他去换,不一会他拿着梯子从我面前走过去,林骁将跟在他后面拿着一个灯泡。 我放下妙脆角去厨房倒水喝,王晶秀正给煲汤的砂锅盖上锅盖调小火,知道自己儿子要换灯泡,她也赶忙想去“欣赏”。离开厨房前,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灶台,不自觉流露出不信任好像我会偷吃。 烧水壶里还有热水,我从橱柜上面找了点绿茶打算泡茶。 泡好茶,我端着茶杯也踱到浴室看热闹:先是我爸站在梯子上把坏了的灯泡取下来,然后林骁将强烈要求让他上去装新的灯泡。于是年轻人爬了上去,在父母和姐姐热切的注视和鼓励之下装上了他人生第一个灯泡。 灯亮了,王晶秀哈哈大笑一边让林骁将下梯子小心一边就忍不住对我爸发出感叹:“你看,儿子真是长大了,都会换灯泡了,是个男子汉了!” 叶姿见王秀晶和我爸高兴,林骁将得意,她也显得很开心帮忙扶着梯子,在“英雄”平安落地之后,她宠爱地拍打了两下他的肩膀。一家人的小趣味小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 我喝着茶站得离他们挺近,想起过去某一时刻白存殊看我和我妈生活在他家可能也是我当下的感受,心里有种讽刺的温暖。 这时,林骁将把头转向我颇为炫耀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问他:“换灯泡简单吗?” 林骁将有被我看穿懒惰的尴尬一下就不高兴了。他一沉下脸生气走出浴室,王秀晶就跟着紧张,她虽然挑不出我说的话哪里有问题,但她认定问题就在我,我说话语气总是那么不好听。她跟着走出浴室去问自己儿子怎么忽然不开心,还不忘给我一个大白眼。 我爸装作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事专心收起梯子,叶姿则有些不安尴尬看着我找了个话题:“洗月姐,你在喝茶吗?” 我笑点点头。一家人的小摩擦小芥蒂也是这么的简单容易。 林家的年夜饭在七点多开始,王秀晶很有仪式感,坐下来就要先碰一杯祝大家新年快乐,最重要她是要祝林骁将明年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骁将想考哪所大学?”我喝了口橙汁放下杯子问道,全家应该就只有我不知道这事。 “金洲的理工大学。”叶姿抢先回答。 “噢,重点大学,很好的目标。”我不太清楚林骁将的成绩怎么样,之前听说他有去补习,我以为他的成绩一般。不想他的理想大学和我当年的是一样的。我曾经想考理工大学的建筑系。 “是啊,等他考上了理工大学,以后就会留在金洲工作生活。”王秀晶忽然把目光看向了我。 我明白了王秀晶想在金洲买房的强烈愿望,这就是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她做着我妈当年做过的事情。人和人之间性格再不同,有些轨迹难免是相同的。 “说到金洲,”我没接王秀晶的话但借话题转头向我爸说道,“我明年要去金洲工作了,爸,我被公司调去总公司了。” “那是升职喽?太好了,你也要去金洲。”叶姿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走漏了话。 “姐,你那么高兴干嘛?”林骁将纳闷皱了皱眉头。 叶姿红了脸忙摇头解释说替我升职感到高兴而已,她的模样显得有些紧张不安。不过她的担心多余了,因为王晶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她直勾勾看着我有些不满问我:“你怎么忽然要去金洲了?” “我说了公司安排的。” “怎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王秀晶很担心我在金洲安定,那想分我房子的事情就一分希望都没有了,“你公司是不是给了你很高的工资让你去金洲?女孩子那么拼命赚钱干嘛?我还想过了年给你介绍个榕城的男孩,对方条件很好啊,你爸也认识。你该结婚生孩子了。” 我有时候觉得王秀晶挺幼稚的,她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粗暴,好像动动嘴皮子世界就该围着她转。换种角度来说王秀晶这种人没什么心机,所以我虽然不喜欢她但不会到讨厌厌恶的地步,更何况她有时候的想法逻辑会把我气笑。现在就是。 “我不相信男人,我就相信钱。”我直接打消王秀晶的念头。她则露出了不可思议生气以及替我难堪的表情。 我爸还是没开口,大概从他和我妈离婚那时候开始,他好像对我的事情就失去了所有的立场。他管我还不如白元兰管得多。 再次因为我,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很差,几乎没人再说话,每次我回林家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心理负担。 大概在四五年前,我曾无意听到王秀晶劝叶姿不要和我走太近,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她说我自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了,说话做事都有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叶姿则柔声解释说:“洗月姐见过的世面多,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很正常。” 王秀晶根本没在听叶姿说什么,她一直念叨:“我就没见过像她那么自私霸道的人,她爸说给她买房,她也好意思要,一点犹豫没有。她也不想想他爸再婚了又有个儿子还没成年有那么一大个家庭要养。她都那么大了有工作了还拿家里的钱,怎么好意思?她考虑过她弟弟妹妹吗?她以为她爸爸多有钱?有钱的是她那个继父!真那么能干怎么不去那边家里拿钱?还有,真能干男朋友还跑了?我看她精明到傻只会对着我们横,可我们倒没有害她的心和时间。” 这事算是过去很久了,但我偶尔想起来还是有口气咽不下去,我看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立场上是多么的不堪。我一直努力尝试着把理解变为接受,可惜太难了,以至于我现在想起这话,我还想怄气把我爸给我买房的那些钱还给他。 五年前有段时间我曾住在林家,我一直想独立搬出去,当时和赵轩的婚事曾带给我很大的希望,也是很大的失望。我爸给我买房首付的钱其实原本是嫁妆,婚事告吹我打算还给他,我爸和我说:“你不结婚也要自己买房,我知道你想搬出去住,那你就搬出去吧。你的婚事没成,在家难免会听到别人议论,你还是买房搬出去吧。” 这就像我和我爸之间的一个幸福协定,买了房以后,我感到生活的转变心态的转变,我不再把幸福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曾经的愚昧无知虚荣傲慢变成了种子埋在心里,汲取经历的养分,我希望它还能变成一株树苗坦荡健康。 吃完年夜饭,叶姿帮忙王秀晶收拾碗筷,林骁将跑回房间打游戏,我爸让我多留一会,他说泡点茶看一起春晚。 我婉拒穿上大衣离开。叶姿听说我要走,她匆忙收拾了厨房的垃圾说去扔垃圾顺便送我下楼。 电梯里,叶姿低着头,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笑说:“没有怎么啊,洗月姐,我就是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奇怪。” “怎么奇怪?” 叶姿咬唇微微红了脸:“刚才听到你说要去金洲,我很羡慕。我就会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那我现在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因为还没有去金洲,工作就有着落了。” “你和你妈说了去金洲的事情了吗?”我能感到叶姿的慌张不安。 叶姿摇头:“我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和爸说。” “如果你决定明年要走,那你要早点和爸说,因为他要找人接替你的工作,你还要帮他把人带好,工作交接掉。”我说道。 “嗯。”叶姿低声应再次低下头。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很想要帮她去开口坦白这件事情,但我忍住了。 电梯到达的时候,叶姿跟着我走出电梯,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冲出口一句话:“我可能现在说这句话有点迟,洗月姐——” “什么话?” “如果你能回爸的公司帮爸就好了。”叶姿说道。 这话我没法接笑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手上的垃圾接过来:“你回去吧,我去丢垃圾就好了。” “嗯,谢谢姐。你什么时候去金洲?”叶姿问我。 “我准备初五就去。” “你初五什么时候去金洲,几点钟的车?我去送你。” “不用了,我打算先自己开车上去。” 叶姿闻言点点头,停顿了会她又说一次羡慕我的话,她说我办事做决定很利索。说完她不好意思笑了笑,眼神里却有无奈和难过。 从林家开车回到家,我洗了个澡就和平时一样睡觉了,没有守夜。半夜被外面的鞭炮烟花声吵醒,第二天不用上班我便不勉强自己一定要再入睡坐起来玩手机。 我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选择性回复了几条,第一条回复给白元兰,第二条凑了公司群的热闹,第三条回给沈沛霖。 沈沛霖在零点给我发了一个新年快乐,我感觉这不是群发的。出于好奇,我点开他的朋友圈看了一圈,这个男人喜欢车养着狗常旅游。前两天他刚发了一款奔驰新上市的车表示今年的目标是买下它,光看朋友圈会让人觉得这个男人过得日子很舒服。 我回复的信息得到了沈沛霖的再次回复,他问我怎么还不睡觉。 我告诉他:被鞭炮声吵醒了。 信息刚发送没两分钟,沈沛霖给我分享了一个视频,点开是一堂高二线上数学课。 我哭笑不得只能说:谢谢。 沈沛霖回了我一句:晚安。 他这么急着让我睡觉,好像是我先给他发了信息,他懒得回复应酬我便赶紧打发我。所以我猜想他这个新年快乐是群发的。 初一我在家休息了一天,初二开始整理行李,收拾到初四,我差不多把家里收拾干净,也和金洲那边公司的人事部对接好了宿舍地址,打算初五慢慢开车去金洲,大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因为我去的早,人事部负责人还在外旅游,她说托了同事给我送钥匙还给了我一个联系号码。 我是早上十点多出发去金洲的,路上在服务站停了两次,下午三点多到金洲。快到的时候我联系了送钥匙的同事,是个年轻的女孩,可等我跟着导航到地方的时候,我发现给我送钥匙的竟然是沈沛霖。 我在宿舍小区外停好车到后备箱取行李顺便环看四周找对接人,不想看到沈沛霖正过马路。 他过来告诉我,他是来给我送钥匙带我去认门的,还很自然帮我拿行李。 我见他推上了我的行李箱,提上手提包跟上他,问道:“沈总,您应该不是我的同事,难道您是房东?” 沈沛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这里没有红绿灯人行道,他看准了时机过马路,我只是停顿了两秒没跟上,车子便越来越近,一个分毫不让不减速的司机,于是我迈出的步子又退了回来。 这条马路不过两个车道,沈沛霖过了马路回头才发现我没跟上,我站马路对面只能不好意思朝他挥手笑了笑,忽然这会车子有点多。 街边种满了玉兰花树,这个天气还没有开花,不过我看到沈沛霖很像一朵刚从落下来的玉兰花化成了俊秀的人样。他穿着黑色大衣,白净的脸上有像春天的生气混着人性的欲,真是一个俏得俊,俊得美的人。 待我过了马路,沈沛霖让我把手提包也放在行李箱上给他推,我推辞了一番见他坚持,我就把包放上去说了句:“谢谢。” 他说:“不要那么客气,你是元兰叔的女儿,元兰叔和我爸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也应该是朋友。” 我红了红脸没反驳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回身又锁了一次车,笑道:“我总是觉得自己忘了锁车门。” 沈沛霖“礼尚往来”也没接我这话,走到小区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我让我刷门禁。 这个小区不大但设施齐全,紧邻着一所初中,有不少教师住在这里。公司给我的是一间五六十平米的房子带简单家具,进门就是餐桌,左手边是厨房,厨房边是洗手间和浴室,不大的地方还隔出了两个房间,一间可以当卧室一间可以当书房。 沈沛霖送我到家等我看了一圈之后,他问我是否满意。 “满意,这里环境挺好的。”我说道。 沈沛霖点点头:“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 “这是我们公司安排的,不是我个人租的,不是说换就换的。而且我觉得是挺好的,我刚看了看地图,这里离我们公司很近,很省事。”我笑道。 沈沛霖看了我一眼好像是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或者说他觉得我住不惯。 我琢磨了会,笑说道:“我打算先收拾整理下,然后出去买点生活用品,有点人气家就像家了。这房子一个人住会很舒服。” 我希望沈沛霖能接着说让我先收拾,他先走的话,可他只是看着我问:“你这次来金洲告诉元兰叔了吗?” 避不开这个话题,我便如实说道:“我打算明天初六去白家给白叔叔拜个年,顺便和他说清楚我没结成婚的事情。” “明天就去说?”沈沛霖有几分探究看着我,感到有些意外。 “嗯,我来金洲工作了肯定迟早纸包不住火。”我点头笑说道。 “如果有什么难处,我很乐意帮忙。”沈沛霖望着我说道。 因为这句话我不由认真审视沈沛霖,他的态度和立场是我还搞不清楚的,我也完全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作为房东出现在这很意外也符合情理,并且他似乎对我很友好或者说他对白家有深厚的情谊。而说实话他的这份感情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和紧张。我不希望被人摆在白家女儿的位置上。 “沈总,其实我不能说是白家的女儿,我姓林。如果总说我是白家女儿,我有点尴尬。”我为难笑着直接说道。 “元兰叔愿意认你就是了。”沈沛霖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沈总,我记得你上次说你认识我们赵总和老板陈总,那白叔叔认识他们吗?他们应该不是因为我是白家的女儿所以调我来总公司吧?”我玩笑也试探问道。 “赵邦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沈沛霖歪头打量我说道。 “是吗?”我笑掩饰一闪而过的不安,“那就好那就好。” “为什么你这么不想和白家有关系?”沈沛霖也很直接。 “白叔叔对我很好,但也不能老是给别人添麻烦。而且我想能靠我自己做出点成绩来,白叔叔肯定会更高兴。”我说道,圆回了情绪。 “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沈沛霖说道。 在不了解沈沛霖为人的情况下,对于他不断递橄榄枝的行为,我忍不住要心生警惕,只能转开话题:“沈总,我真没有想到原来你还有房产租赁的生意。” “是的。玉莘市有个小微园工业区,我在那里建了栋楼就是专门为工业区里的企业提供员工宿舍。”玉莘市是归属金洲市的,那里是轻工业聚集地,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政策好,工业用地不便宜,沈沛霖就说着这件事把手插在口袋里仿佛那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沈沛霖这种资本足够的自主创业,看到哪里有商机就投哪的快乐让我听着只有羡慕的份,我只能笑说:“果然有钱人会有钱都是有原因的。” “不停做项目也挺累的,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好的项目可投,我的主营还是汽配。”沈沛霖说了一句,他倒语气很认真是和我在交流,我却感觉被抬举了,我最大的投资还停留两年前在榕城买了一处小小的商铺,贷款都还没有交清。 “那这个小区也是你的投资吗?”我很好奇。 “没有,这个小区里,我只有这套房子。”沈沛霖抬头环看了一圈好像在观察自己的房子,然后他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重复了他刚说过不久的一句话:“你先住着吧,如果不习惯,我再给你换。” 我忽然可以确定他是因为白家的缘故才对我这么照顾。 “好,谢谢你。”我扬起笑脸应了他的话,不再强调我的想法。 “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沛霖从进来就一直站在餐桌边,他这句话问得很礼貌是尽到某种责任后在委婉地说“再见”。 我马上接道:“不用不用,谢谢沈总,您先回去吧,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沈沛霖停顿了会颔首。 我走过去打开门送他,他离开前说:“如果找不到附近的超市随时打电话给我。” “没问题。”我笑做了个OK的手势。 沈沛霖离开后,我松了口气闷头整理房子,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到金洲的第一晚我就在收拾中度过。睡前,我整理了些工作资料,时刻调整出工作的状态。这几年,我不敢放假,即便在假期里我也会随时做工作计划做调整。睡前做一些简单的工作有利于睡眠,投身工作让我几乎不失眠。 ☆、第十章 初六的天气不错,我准备了些从榕城带来的茶叶去给白元兰拜年。过去前,我给他打了电话。 白元兰原以为我特意从榕城过来,当知道我因工作变动来了金洲,他十分高兴:“那太好了,赵轩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 白元兰有些疑惑:“明年你要一个人在金洲工作?” “嗯,我和他没在一起了。具体的事情,我过去和您聊吧。”我笑道,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么先说出话头也不怕自己再因胆怯变卦。 白元兰沉默了好一阵,应该是被惊吓到了,他说了句:“好,叔叔等你。”过分镇定。 挂了电话,我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抖,说事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次来到白家,大门大开着在等我,显然白元兰吩咐过了。 我直接开车进去,一把倒车停进了罩着车罩的甲壳虫旁边。可能是我的停车姿势太帅了,等我低头解了安全带熄了火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车前站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清来人是清秀佳人贺春时。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没有见面了,可互相打量比较这事似乎就没改变和生疏。 贺春时把自己打扮得像樱花柔美秀丽,她的黑发如瀑布,浅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丝般柔滑的衬衫和及膝A字裙,她踩着高跟鞋一双小腿纤细优美但健康,美丽的线条隐隐透着力量。她整个人就是如此,她是个偏娇小的女人,眼神却很犀利充满了洞悉。 我输了,我真没想到贺春时也是今天来拜年,她往年都是初三就去了。如果知道她也来,今天我也会不怕冷,换上我昂贵的羊绒大衣或者喀什米尔毛衣,我也会穿裙子而不是套了件藏青色的羽绒服穿了条牛仔裤和运动鞋就出来了,里面还穿着秋衣秋裤。更气人的是她虽然没背包,但腋下夹着几卷纸,一看就是设计图纸,她的柔美里有干练有不俗的能力,这让我差点心态失衡。 冷静了两秒,隔着车前挡风玻璃,我对多年未见的贺春时笑了笑,然后镇定翻下镜子开始补妆。这两天我的下巴一直在冒生疼的痘痘,一颗颗冒此起彼伏仿佛青春期,我便时不时拿出遮瑕膏来挡一挡。此刻见到贺春时,我感觉自己的痘痘真是火辣辣的。 我补好妆背好包下了车,一面去后座拿茶叶一面先笑和贺春时打招呼:“春时,好久不见,你是刚到还是要走了?” 贺春时对我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热情和难得,连装一下都没有,她只是打量着我好像我和她毫无交情。 而她听到我和她说话,只是点头说:“刚到。” 我闻言笑了笑没再找话和她寒暄,而我不说了,她却要开口:“白家没有人会停这个车位,我看到这么多空位偏有人把车停这,我就猜到是你。我知道你回来了。” “这个白家总共啊就两个人,没人停不奇怪。”我不以为然笑道。 可能我这么一开口让贺春时找回了从前对我的厌恶感,她就很自然一如从前皱了皱眉头有些生气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我没马上应她这话,拿出茶叶关上车门斜了她一眼:“我觉得这句话算是夸奖。” 我穿着运动鞋脚步快,贺春时的高跟鞋声紧紧跟在我身后,听着有些急促,急促到不耐烦,但她一言不发。 直到走到门口她才问了我一句:“你老公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你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情这么好奇了?你以前不是说多管闲事的人最讨厌了吗?”我按了门铃。 “存殊哥今天早上要去纽约,你知道吗?”贺春时答非所问。 “没听说。” “你应该下午来。”贺春时说道,语气里带着告诫。 “谢谢关心,不过我们上次见过面了,场面感人气氛热烈。庆姨应该有告诉你吧?存殊哥非要留我在家里过夜,我太忙了只能拒绝。”我笑说道。 “你不用和我胡说八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存殊哥的关系。存殊哥对你很宽容了,他没有追究你妈做的事情,作为一个有羞耻感有良心的人,你不应该再回白家来。”贺春时的语气充满了气愤。 我以前因为贺春时说类似的话跟她打了一架,现在她还要说而我却没有打架的冲动了,她刚才说我没有变是错误的,分明是她没有变。她一看就是顺风顺水好些年。 我平静告诉贺春时:“我就来看看白叔叔,他生病我很担心。还有,我今年被公司调来金洲工作,我想我还会再来看白叔叔。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好友,以后每次我来前给你发个信息,我们错开来白家的时间。”说这话时我忍不住好笑,但我不是笑自己说的话,只是想到贺春时那么讨厌程明影为什么不讨厌白元兰,毕竟有第三者出轨这事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 “你被调来金洲?那你老公呢?”贺春时没接我的话,自顾自从未有过的八卦。 换我没回答她,因为面前的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白存殊,张庆往年初三就会回来工作,一般接待客人都是她的工作。白存殊很少会下来开门,所以他有点来者不善。 白存殊的目光深幽看着我,沉声问我:“你怎么来了?” “拜年啊。”我说道,“我给白叔叔打过电话了。” 说罢我要进去,他抬手拦住了我却和贺春时说:“春时,你先进去。” 贺春时抱着图纸从我身边挤过去,还说:“谢谢存殊哥。” 我有些懵搞不懂这个操作,问他:“你拦我干嘛?我是白叔叔的客人。” 白存殊听我这么说干脆回身关上了门,把我和他都关在了门外,他说:“我有话和你说。” 外头冷风一吹,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想笑,下意识打量了他的今天穿着的灰色羊绒毛衣和长裤猜想他不怕冷也没带钥匙。他对带钥匙这事没什么好习惯。 “说什么?”我把茶叶换了只手提抬头问道。 只见白存殊又从口袋里拿出上次那枚戒指。 我避开:“我已经在电话里告诉白叔叔我没结婚的事了。” “你这么能干,现在去把话圆回来。”白存殊眼神凌厉看着我。 “为什么?”我皱眉。 “你打的什么算盘?”他反问。 我竟回答不出来或者说不想回答也板起脸和他僵持。 我们之间大概沉默了半分钟,白存殊似乎冷静下来了,虽然难以掩饰他的傲慢,但也带了几分商量的语气说道:“医生说最好不要让他受刺激。” “你觉得会刺激到他吗?五年前或许,那时候我自己都受到刺激,但现在不会。因为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你不知道他有多关心你吗?”说这句话让白存殊感到很痛苦,他知道白元兰偏爱我是因为我妈。而我妈在他眼里只是个第三者而已。 白存殊很矛盾,我也很矛盾,但我们的矛盾不相通。我至今不懂他的矛盾,他试图将我和我妈分开对待,但他做不到;他试图恨白元兰,可他也做不到。 “把戒指戴上。”白存殊再次递过来。 我低下头复而抬起来如他一般强硬:“不要。” 白存殊的脸色再次沉下来,他紧紧抿着唇角是在克制着愤怒。他的手尴尬僵持在半空慢慢握成了拳缓缓收回去:“你不要自以为聪明,林洗月。” “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事情。” “你对一切一无所知。”白存殊把手插进口袋里,微微抬起下巴垂眼冷漠看着我,他显得非常倨傲。 他说这话让我感到很羞愧,因为记忆里我的确曾经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不了解身边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程明影。她插足别人的婚姻却一直教我做人要有德行。知事之时也是痛苦之时。 十六岁刚认识白存殊那年,我们挺好的挺像兄妹的;十七岁那年他开始对我转变了态度;十八岁那年我们变得有些互相厌恶,那年我被男友分手,高考失利,母亲去世,他的冷漠无情让我感到痛苦。当我终于对他燃起了同样无情的愤怒甚至仇恨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妈是破坏了他幸福家庭害人不浅的第三者。一根尖锐的针就那么毫无预兆地重重扎在我心上,心就像漏气了:它想生气鼓不起,它想开心飘不起来,它想伤心也攒不住眼泪,那根针让人失去站住立场的脚让我飘了好几年。 白存殊非常知道如何打击掉我的自尊心和动摇我的自信心,我小心深呼吸一口气怕他看出我的羞耻和害怕。 “要不要告诉他随便你,林洗月。”白存殊抛下这句话,他很冷酷转身去开门,却发现门锁住了。他用力转了转门把锁,最后重重按了按门铃。 我被他不和谐的愚蠢气笑了,方才一瞬间想起的过往缩回了懵懂的迷雾里,我曾经好像是愚蠢至极的人的定论守护着那片迷雾让我不会再去深究。 生活不可能每一刻都是一种情绪和氛围,我提了提手里的茶叶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虽然我坦诚的勇气的确是弱了好些。 等开门不过短短两分钟,白家来了另一个客人,他叫了一声学长,我和白存殊同时转过头去。门在这时也打开了,贺春时站在门内有些惊喜叫出了来人的名字:“沛霖,你怎么来了?” “来给元兰叔拜年。”沈沛霖站在台阶下微微仰脸微笑。 白存殊转过了身和沈沛霖问候:“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学长。新年快乐,洗月。”沈沛霖把脸转向我望着我,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灿烂的笑容,看得我有些不明所以。 “新年快乐,沈,总。”我在称呼上停顿了半秒。 “你认识林洗月?”贺春时惊讶问道。 “嗯,知道很多年了。”沈沛霖回答,走上了台阶。 我听这话见贺春时打量我,心想刚才那个“沈总”叫错了,叫人名字才亲切。 白存殊最先转身回屋,贺春时跟上他关心问道:“存殊哥,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是不是该去机场了?” 贺春时这话让我不由松了口气,感到沈沛霖的目光逡巡在我脸上又忙笑了笑赶紧进了屋。 我们进屋的时候,白元兰正下楼,他和医生一起下来,看来是刚做完检查。当他看到我们这么多人,笑说道:“我在楼上听到了春时的声音,原来不是春时一个人。” “我带了设计图纸过来给您看。”贺春时指了指摆在茶几上的图纸笑盈盈。 “终于有初稿了?”白元兰笑道,语气里有打趣和宠爱。 贺春时笑点点头上前挽着白元兰的胳膊俨然他的女儿一副要扶他入座的样子。 我想大家都会围坐客厅沙发上,而我站的离沙发近便近水楼台先挑了侧边单人沙发坐下,把茶叶摆在了茶几上。 可我还没坐稳就听到白元兰笑说:“春时,沛霖,你们先坐会,我和小月说两句话。小月,你跟我上楼。阿庆,你送送杨医生。” 我回头看到白元兰拍了拍贺春时的手,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又去拍了拍沈沛霖的肩膀,他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我的脸上。我的余光则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白存殊上楼梯的背影,他顿了顿脚步。 我缓缓站起身忽然有点紧张,因为感受到了白元兰无形的严厉想到我的那些一无所知。 我跟着白元兰上楼进了他的书房,他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里,昨晚他看书时推来的阅读灯还立在沙发边。书房里的窗帘没有完全拉开,光线不算好,他好像陷在沙发里,严肃看着我。 待我坐定,他便问:“你和赵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小月?” 我开始想措辞。 “婚姻不是儿戏,有什么问题需要两个人共同解决。任性逃避都不是办法。” 白元兰说的话像一个皮球在这个房间里蹦跳着,没有什么方向仿佛是撞到了桌角毫无预兆地砸在我怀里,弄得我措手不及。 我还是没开口,紧紧捏起手想起了白存殊把我拦门口时说的话和表情。坦诚这件事情总差那么临门一脚的勇气和气势,还有契机。 白元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好一会他试探问道:“你和赵轩已经离婚了?” “没有离婚。” “如果没有离婚摘掉离婚戒指是很伤感情的事。”白元兰教育我,“过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叔叔,或许叔叔能帮上忙。”他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我有歉意不由低头:“没什么事,白叔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和赵轩——” 敲门声打断了我说话,而那敲门的人不等房间主人允许就推门进来说道:“爷爷的电话,需要你接。” 白存殊举着手机站在那好像一堵墙。 白元兰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他示意白存殊把手机拿来,我不由站起了身准备识趣离开。白家这位爷爷曾经讨厌我和我妈到一个程度,他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我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我们去他家拜年。 白存殊把电话交给白元兰之后也离开了书房。他在我身后关门的时候,我为了避免和他再次单独说话快步离开下了楼。 楼下客厅里,贺春时和张庆同坐在沙发上,沈沛霖则独坐在单人沙发上,他们在聊天,茶几上半摊着图纸。 我下楼的脚步声打扰了他们,沈沛霖回头看到我便礼貌站起了身。 “你们在聊什么?”我下了楼梯走近时寻话笑问道。 “在听春时聊她的设计图。”沈沛霖似乎和贺春时很熟悉。 我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看贺春时的图纸,而她正漫不经心地卷起了图纸。 “白先生和你聊了什么,林小姐?”张庆端坐在沙发上和蔼笑问我。 “没什么。”我笑了笑。 “白先生一向最疼爱你了,你以后一定要经常来看他。”张庆说道。 “我会的。” “她说今年会在金洲工作。”贺春时卷好图纸不冷不热插了一句话。 “是吗?和你们家先生一起来金洲吗?”张庆问道。 我没回答这话只是笑笑好像默认,总不能在沈沛霖面前胡说胡编。 我在沈沛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把话题引回了贺春时身上:“春时,你在哪工作?”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贺春时扫了我一眼。 “叫什么名字?” “你不了解建筑设计这个行业,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贺春时徐徐说道,语气很客气,言语很不屑。 我感觉贺春时这么克制自己傲慢的样子有点不像她自己,我不由看了眼沈沛霖。 沈沛霖靠坐在沙发上也正看着我有几分探究,四目相对,我转开脸继续笑聊天,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以前也很想学建筑设计啊。我知道金洲有一家很有品味很有名的设计公司叫Stellar,我一直有在网上关注这家公司。” 我的话才落,贺春时给了我一记重击把我从郁闷紧张里解救出来打到另一件令我失衡的事情里,她说:“你有关注我?” 我愣了大概有三秒之后恢复了笑意:“你,是Stellar创始人?”不过我感到自己的笑很勉强。 “不然能是谁?”贺春时展颜。 这就是白家屋里的那些人事,它是优越的光鲜的也是一些人很习以为常的生活,但它的存在打破了很多普通人的所有努力。我的自尊心在挣扎,它问我要不要嫉妒。 于是我由衷感叹:“你真的好厉害。”而这背后是我的嫉妒在垂头丧气,这几年我有我努力后得到的优秀,但此刻它们都不能弥补我没能成为建筑师的遗憾。我的嫉妒之所以泄气是因为我连嫉妒贺春时的方向都没有,我压根不在她的领域里。 “谢谢。”贺春时不甚热情客气回道。 我有些忘了为什么自己又忽然要回到白家来坐在这消磨人生,不仅仅是因为白元兰病了,可能我真的也忘了白家到底是什么模样,有点不自量力。 白存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他站在楼梯上看着我们很像草原上的雄狮在俯视。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太一样就像一种种动物或者植物,羚羊到河边只是喝水延续生命,水里有鳄鱼在埋伏捕猎,它也为了延续生命。完全不同的生命群体不可避免地依赖交集生活着,生命是敞开的交汇的自由。 白元兰接了电话就出门了,他行色匆匆下楼让张庆安排司机的同时和沈沛霖道歉:“谢谢你这么有心,沛霖,实在对不起叔叔得出门一趟。你如果不介意留下等到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 “改天,元兰叔,您先忙注意身体。我也该走了。”沈沛霖没有片刻耽误起了身说道。 白元兰没再客气,他拍了拍沈沛霖的肩膀转而对我说:“你留下住一晚,小月。”言语颇为严厉,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我微微点头没有马上提出拒绝想让他安心出门。 白存殊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了但我把脸侧开不想对上沈沛霖思量的目光。 ☆、第十一章 白元兰离开之后,紧接着白存殊离开去机场,送他去的是沈沛霖。剩下贺春时和我没话说,她看上去也想离开了,可她更想我先走。 我倒想走,只是白元兰打客厅座机电话,张庆先接的,然后她递给了我。 白元兰在电话里和我说:“我下午还会打电话来,你今天一定不能离开要住一晚,我们还没有聊完。” “我知道,您去忙吧,不要担心我了。”我捏着话筒说道。 “你答应我了吗,小月?”白元兰追问。 “我答应你,白叔叔。” 这句话让白元兰难过,他说:“你以前还答应我说结婚以后会幸福。” 我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许久说:“但今天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我挑明了立场,让我留下住一晚很难,但多晚我都会等白元兰回来把话说清楚。 “好。”白元兰在那头先挂了电话。 贺春时在听了这通电话之后离开了,她很聪明敏感知道我有多打肿脸充胖子。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和我较劲上,况且白存殊都离开了。 空荡的白家一下只剩下我一个客人,还是不太被欢迎的客人。不过张庆很尽职,她安排厨房给我一个人做了午饭,她还记得我爱吃的一些小菜:西红柿拌糖。 吃过午饭,我在白家到处找手机充电器,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到了中午这个点,我的手机就提示低电量了。 我在白元兰的书房里找到了匹配的数据线。我把充电器都拔了,转悠了一圈去了我之前的房间。 我的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几乎没有改变,米白色的床上面依旧铺着我最喜欢的蓝色格子床单,窗台上铺着彩色毛毯,摆在上面的公仔一只没少,窗外的风景也没有变是白家郁郁葱葱的花园。那时候每个夏天的下雨天,当我起床看到雨水打落在树木上总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压抑,我希望把那些挨着紧密的树给砍了,树和树之间需要距离就像人和人之间要保留距离一样。 我坐在床边,把充电器插在床头柜上看到旁边梳妆台上摆着未拆封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我起身仔细看了看都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品牌系列。有些昂贵到我暂时买不起用不起。 看完,我就躺到窗台上休息,感到有些困便去试衣间衣柜里找毯子,打开衣柜毫无意外看到整齐挂满的衣服。有新的有旧的,旧的里面甚至有我读八中时穿的蓝色校服,胸口写着我的学号:20070016。我那年考上八中是前二十名的成绩。新的是这段时间刚添置的,每一件仿佛都长在我的喜好上。有几套衣服让我有一瞬间心想回白家做公主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我被自己那爱美的虚荣心逗笑。 我关上衣柜抱着毯子躺在窗台上睡了个午觉。我以为自己睡个半个小时就会自然醒,可事实上我睡了整个下午,这个房间让我感到很舒适安心就像回到了我妈还在世的那几年。 我睡醒天黑了,张庆来敲门叫我吃晚饭,我打开门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在上高中。 “白先生打来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了,让林小姐先用餐。”张庆说道。 “白叔叔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的?” “一个小时前,我猜林小姐应该是在睡觉便没有打扰你没喊你接电话。” “白叔叔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说吃过饭回来。”张庆穿着精致的西装套装裙,头发盘在后脑勺,多少年了依旧如此一丝不苟。我以前看过相册,相片里白存殊才八个月大,张庆抱着他也穿得整整齐齐,江荷反倒披散着头发穿着短袖和短裤,几分邋遢十分随意。 “好,那我马上下去吃饭。”我说罢轻轻合上门回身拿了手机下了楼。 晚餐还是我一个人吃,我很快吃完收了碗筷送去厨房,张庆不在,只有一个厨师在。白家换了个厨师,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打量着我脱下围裙看样子是准备下班。 我把碗筷放进洗碗池打开水洗碗,厨师有些纳闷欲言又止,最终他从后门离开了厨房。不一会张庆回来了,我正把洗好的碗摆在晾干的碗架上。 “林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你是客人怎么可以进厨房洗碗?”张庆微笑说着客气话走到一边揭开灶台上的砂锅盖子看了看又看向我。 “你给白叔叔炖了汤?” “是的,等他回来,麻烦你把汤热一热督促他把汤喝了。”张庆见我面露不解,接着道,“我要回家了,明早九点再来。” “你不住在白家了吗?” “都好几年没住在这了,现在每天都回家。”张庆漫不经心盖上砂锅盖子,她盖盖子的声音特别清脆干脆甚至有些尖锐也像盖住了她说的话。 “哦,好,那我等白叔叔回来。”我说道。 “谢谢你。”张庆轻声说道。 “不用谢。”我拿了块布出去擦桌子。 等我擦了桌子再次回到厨房,张庆已经从厨房后门离开。我洗了布洗了手,心里在想张庆不再住在白家的原因。 我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白元兰,无聊之余我脑子里闪过了“焦糖布丁”,没什么原因忽然很想吃,我就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做。 白家的生活之所以好是因为它能满足你所有的欲望,哪怕一丝一毫的欲望。比如此刻,它的厨房里什么都有,忽然想吃点什么基本上都能做出来,你不用担心其实自己还没有买烤箱忘了买牛奶或者鸡蛋用完了。 有一年梁朝伟说无聊的午后飞去英国伦敦喂鸽子。绝大数普通人觉得有趣不可思议,我也是,不过当我生活在白家的时候,我知道那很正常。知道这个小新闻的时候,我想告诉白存殊开他玩笑,我们曾有过互相开玩笑的时光。 我做好布丁放进烤箱里烘烤,人回到客厅找了一部电影看。 是部黑白电影,1953拍的,名字叫《东京物语》,导演是小津安二郎,日本人。白存殊不喜欢这个导演的片子,因为他参加过二战。 我倒挺喜欢这个导演的片子,他的分镜干净,画面工整,故事讲述的温和又有深度,做为一个导演,他是不错的。白存殊不在乎这些。 有时候白存殊是个片面固执的人,他认为不好的人事就很难扭转过来,他的喜好其实很尖锐一点也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稳重豁达。 我在看电影也在想事情,有人回来进了门才意识,我忙回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边上。楼梯边上摆着一张玲珑的木桌,上面摆着盆栽小松,它有类似屏风的作用,经常被人所忽略却让人的视线更舒服。它此刻在来人的衬托下显得很无用,我不由很惊讶问来人:“你没赶上飞机吗?” 白存殊把行李箱往桌边一靠走进客厅的区域打开了所有的灯,他说:“我没走。” “为什么不走?”我不由皱了皱眉头。 “我没走你那么紧张干嘛?”白存殊坐到侧边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闲适往后一靠望着脱了鞋子盘腿霸占整张沙发和遥控的我。 我的确有些紧张尴尬缓缓把脚放下来套上拖鞋,说道:“我只是感到很意外。” “我也很意外你今晚真打算留宿在这?”白存殊挑了挑眉,神色冷峻。 “我等白叔叔而已。”我把脸转回去看着电视屏幕。 “等他做什么?告诉他你如何被人悔婚被人抛弃?”白存殊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像一个巨大的影子,他和白元兰柔中带刚的气质不一样,他很锋利。 “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会计划结婚,而计划成功或者失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说道。 “计划失败对你来说的确很正常,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白存殊说的话很无情。 “你是想激怒我吗?你为什么这么无聊?”我微微别过脸看他。 “如果你认为我在激怒你,那我肯定有激怒你的必要,你知道为什么。”白存殊说道。 我没回答,好笑了一声调大了电视声音。 “回去榕城,像之前一样。” “那你就不应该那么多嘴多事告诉我白叔叔生病的事情。” “你是在承认你回来金洲是因为我爸生病,你图什么?”他套住我的话。 “我能图什么?你们白家财产还轮得到我分不成?”我又调大了声音,可下一秒电视就被静音了,白存殊用他的手机暂停了电影。 “林洗月,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但你不要想着回白家。” 白存殊这话让我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他处理事情的能力,太不像他了:“我要想回早就回了,要等到现在?而且你竟然这么担心我会回来,应该在告诉我白叔叔生病以前就和我谈这事。你当时如果不让我进白家看白叔叔,我可能会因为难过而听你的安排。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为什么要让你难过?你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早回晚回都不如回来的正是时候。””白存殊慢条斯理说着,他准备打下我的挑衅,轻柔抚了抚自己的膝头,“不过,我相信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你关心我爸也替你妈的事情感到内疚,因此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相反,你需要任何帮助我都会提供,我问你图什么,你想要多少钱,都是真心实意想帮你。” 我被说得红了红脸,心恼自己管不住想赢白存殊的嘴一下被他反将一军了。 “所以,小月,你的条件是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白存殊对我胜券在握。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会耍嘴皮子好像想跟人争个输赢,但实质上我赢不了任何东西,失败的经历告诉我做人要本分。白存殊以前就说过我怂,我妈平时给我的零花钱很控制就是普通的水平让我不愁吃喝而已,可我一直很好奇那种“挥金如土”买什么都不用眨眼睛的感觉。所以我耍赖想尽办法从白存殊身上赚零花钱,但他真给我了,我又不好意思要。毕竟真拿着钱,我又不知道该干嘛,无功不受禄的说法是真的。 在那时候,我对白存殊多少有对兄长撒娇的情感说要这要那,现在完全没有了。 我想终止这样的谈话塞,再次拿起遥控器播放电影,调节了情绪,说道:“白存殊,我不会回榕城的。我被调来金洲工作是我这几年辛苦工作用能力换来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你没必要防我像防贼一样,我斗不过你。不过你如果非要赶我走,我就搬回这个白家来住,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而你看不惯我,你可以出去住。” “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我不赶你回榕城,你不要把你的那些失败告诉我爸。”白存殊很会提取别人话里的潜在意思,那些想被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弱势。 我听着白存殊说的话看着电影,电影里的那对老夫妇老远去东京看子女,但在儿子家都得客客气气,脸上不停挂着笑意,笑里流露出小心翼翼显得有些可怜。我却因此变得冷漠冷静:“我一点也不失败,白存殊,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我觉得你未必过得有我自由快乐。” 白存殊可能觉得我说的话很搞笑,他冷笑了一声,又觉得这个话题和我没什么好争的,他靠在了沙发上。 我的手机很合时宜地响起来,是我设置的烤布丁的闹钟。我站起来去厨房拿布丁,做得还算成功,我是一边吃一边回到客厅继续看电影。 时间在电影里流逝,我和白存殊都没再开口和对方说话。他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时不时瞄一眼电影露出审视的神情;我吃了半碗布丁看看电影等等电话,他的存在不会太打扰我,只是有个片刻我想起他二十二岁就差点被联姻的事情。白元兰说过他的婚姻不能完全由着他自己。他真的不如我自由,一直不断换女朋友除了花心也是因为不自由不甘心。 电影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九点多,我再等不住了给白元兰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接。我感到有些担心问还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白存殊:“为什么白叔叔不接电话,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今天回老白家的不仅是他,他们四兄弟都回去了。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白存殊头也没抬说道,颇有几分大发慈悲告诉我的味道。 “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 我也没再追问,白元兰的爸爸有三房老婆,他是大房的小儿子,家里排行老三,一向得宠但也最让父母失望。老白家关系复杂,白元兰不仅有三个兄弟还有两个姐妹,而那两个姑姑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白存殊的大姑姑白玉兰。他们那些人之间要闹什么事,那就是真要对方难堪。最近大概又因为公司里一些利益纷争吵闹。 白元兰这些同辈的兄弟姐妹,各个年纪不小不仅他们有自己的产业,他们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但至今他们还老是盯着老白家的容风集团,而容风集团现在的董事长是白元兰,他得了病。 我想下一个风口浪尖应该是白存殊才是,白家有“王位”要继承,利益要延续,他离结婚应该不远了。 “你能不能给你爷爷打个电话问问白叔叔还在不在那?”我试探建议白存殊。 白存殊抬起头好像觉得我的意见不错,但他认真说:“不能。” 我只能自己再打电话,打到第三个,白元兰终于接了。 我笑松了口气说道:“白叔叔,你可算接电话了,我都要报警了。” 白元兰在那头没作声,好一会他才笑了笑说道:“是不是等累了,小月?你先睡觉休息,叔叔还要一会才能回去。” 他的声音听上去挺精神的,我琢磨着说道:“那我明天一早来看您。” “这么晚了就不要回去了。” “我自己开车没事。” “现在在家住一晚对你来说很困难吗?”白元兰说道,他咳嗽了两声忽显疲惫和无奈。 “您晚上一定会回来吗?” “会的。” “好,那我等你就是了。”我笑道。 白元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我放下手机,心里莫名不安,看看白存殊还是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我感到有些烦躁站起身准备上楼休息。 “把碗洗了。”白存殊抬起头看我,他指我吃布丁的碗。 “我是客人。”我没理会他皱眉的表情上了楼。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躺到窗台上感到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我讨厌这个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拉拽着我,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坏预感和担忧。我愚蠢对上天祈祷:保佑白叔叔平安无事,我愿意下个月吃素一个月。 程明影去世之前,我每天活在这种愚蠢里,明白到人的渺小生命的无常以及信仰缺失的无助。但她去世之后,我也没能得到真正的信仰,因为我不是一个温柔宽容的人,我很自我自尊,我不愿意被痛苦感化而去相信来世和另一个地方有天堂。 同样我也是有懦弱侥幸的,在慌乱来袭的那一刻,我还是会想神明如果真的是万能博爱的神明就请原谅我曾经的愚昧无知而听到我的祈祷保佑我爱的人。我的内在有个奇怪可笑的人。 这晚,我最终在白家住下了,因为十一点多的时候,白元兰还没有回来,而白存殊开车离开了白家。 我的窗口看不到大门,当我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我以为是白元兰回来了便跑下楼去,结果就看到了白存殊驱车离开,他有自己的住处还不止一处。 我转身回了楼上,空荡荡的地方有点吓人,有几个楼梯我是跑着上去的。再次关门锁好,我回身到衣柜里找出了睡衣和换洗的内衣钻进浴室洗了澡最终决定住了下来。 躺在白家这张床上,我没有失眠很安心睡了过去,还做了很多梦,每个梦都不讨厌,醒来六点多听到楼下花园里有鸟鸣声。我一下翻坐起来下了床跑去白元兰的房间,当我看到他房间门开着床铺整齐是他一夜未归的样子,脚底板感到一阵凉。我想回房间穿拖鞋,经过楼梯口却不自觉改了主意,下楼梯走了几步又走不动。我忍不住坐在楼梯上抱住了脑袋,心想为什么。为什么昨晚没有回来,为什么我要在这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惊喜回头猜想他早就起床在书房了,却看到了原本不应该在这过夜的白存殊。 “你不是离开了吗?” “我只是出去买包烟。”他居高临下垂眼看着我,“你一大早起来坐楼梯上做什么?” 我转回了头,虽然不太想和他说这些,但仔细想想我身边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好像就是他了:“你说白叔叔会不会身体不舒服住院了却骗我们说在老白家?” 白存殊闻言也在楼梯上坐下来,他在我身后冷淡说道:“老白家和医院没什么差。” 我被气笑把头埋在膝盖里,闷声说:“我要回去了,等过两天我上班稳定了再来看白叔叔。” 白存殊对此的回答是:“你为什么没有结婚?是不是那个男人背叛了你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看男人的眼光很差。” 这几年我已经承认这件事情了,我以前喜欢的那种性格温柔的男人,可到最后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温柔,或许是我自己不够温柔。 我至今记得赵轩和我解除婚约的时候说:“我想过轻松点的生活有错吗?”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找一个家庭环境和谐简单的女孩结婚,找个让他妈妈满意大家高兴的女孩结婚,世界上女孩那么多,他可以选择更好的,他的确也这么做了,我就和他断绝了联系。 “你可以把眼光变好点。”白存殊给我建议。 我没法答应这话。 我离开白家前给白元兰写了一封信放在他的书桌上,信里告知了他有关我还没结婚及这几年的变化或好或坏。我也给他发了信息说:“白叔叔,抱歉没等到您回来,我得回家了,我已经把该说的话写在信里放在您的桌头,请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过得很好。您保重身体。” 而我离开之前,白存殊已经离开了,他的行踪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这天晚上,白元兰才给我回了一个电话,他应该是刚回家刚看完我的信,他和我说:“小月,你过得真的开心幸福是叔叔最大的愿望。” ☆、第十二章 初八开工大吉,我一大早开车去达利克总公司报道。 公司在市中心一栋大厦里,而在公司正对面有家五星级酒店是白家的产业,名字叫东吴。 我一进公司,人事部的女孩就带我熟悉工作环境,之后开年的会议上我和这个公司各部门的主管同事见了面。 我入职的部门还是营销部,负责运营整个部门。而这个公司的总经理是个年轻的女人叫季良,她和我同岁,在这个年纪当总经理算是年轻。 季良个子很娇小,气质干练精明,我对她很有眼缘总感觉似曾相识,她的眼神和神态里有让我感到熟悉的东西,但难以捕捉和形容。 会议上季良很严肃,会议结束之后,她来到营销部办公室是眼神柔和,脸上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她和一些同事开玩笑说:“你们这个季度如果做得好,我可以帮你们弄到签名。” “杨昀的签名吗!”有人兴奋道。 季良点头见我有点没跟上大家的兴奋点,她玩笑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明星谁是谁?” 我一笑点点头。 “连杨昀也不知道吗?” 我闻言掏出手机:“我先搜搜看。” 营销部有二十来个同事基本都在看我,或者说观察我这个新主管,他们神色各异,好奇猜测。 季良在这时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不用着急,回去慢慢了解,这个办公室都是年轻人多,我们要和他们学的还有很多。” 我闻言抬起头对上季良的眼神,她的眼睛深处是审视,我想她刚才说的不仅仅是明星那一块的事情,我不清楚她这是善意地提醒我做主管的为人处事还是人前的下马威。 办公室里其他人很受用这句话,他们有笑声,有个离我最近的女孩直勾勾打看着我的脸。我把目光迎向她,笑问她:“看什么呢?” “为什么你和季良姐看着都那么年轻,我三十岁以后会不会也还是这么年轻?”女孩微微红着脸笑着话很直接也很诚恳,内容让人意外。 我被逗笑说她真会说话,其他有人笑她拍马屁,女孩有些急笑道:“没有啦,我真是这么想的么。” “她叫何笑笑,你们办公室里年纪最小的,很拼的一个姑娘。”季良对我介绍道,又让何笑笑自我介绍,“告诉林经理你的花名是什么?” “拼命三娘。”何笑笑比了个V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横滑过,她的笑有点腼腆有点得意,眨了眨眼睛活力十足还有点可爱。 “看来是真的很拼。”我说道。 “林经理,你的花名是什么?”何笑笑问我。 “我还没有花名,我们那边公司里面没有这种文化。”我说道。 季良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过段时间你就会有了,他们说不定会帮你取。” “季总,你的花名是什么?”我笑问道。 “季良姐是圣姑任盈盈。”何笑笑抢答。 “嗯,他们觉得我是个女魔头。”季良笑道。 “不是!”何笑笑当真忙解释,“我们觉得你很能干啦!” 我看得出来在我来之前季良带着营销部团队,而且带的还不错。 季良笑接何笑笑的话,顺势说道:“林经理比我能干,她的业务能力很强,她连续三年是分公司的Top sales。不过最厉害的是她很努力勤快,她曾一年出差多达十五次。她带的每个团,客户都很喜欢她。” 办公室里发出惊叹声还有人鼓掌,我微笑站着说谢谢。 “以后我就把他们都交给你了,这个部门是公司最新鲜的血液,你要好好带他们。”季良很有仪式感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看着她笑点了点头,然后对办公室里的人说:“以后请你们多多指教。我们办公室有这么多人,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些独特之处,如果以后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不能达成共识,很希望我们可以通过坦诚沟通去达成理解,我真的很高兴有机会认识你们。我对自己这份主管工作的理解很简单,我就是公司利益和销售员利益的桥梁,一个平衡点,我会努力让公司赚钱更要让你们赚到钱,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能互相学习互相帮忙,每一天都能有进步。” 我的话落,季良带头给我鼓了掌,我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微笑鞠躬也做足了仪式感。之后季良让我去她办公室坐一坐。 在办公室里,季良和我谈工作也对我的个人情况进行了解,在问我的同时,她也告知了她自己的一些个人情况,拉近我们的距离。 季良听说我在金洲八中念的高中,她显得很高兴:“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八中毕业的,虽然我没有上过八中,但我对那所学校很有感情。” “因为你认识的那个人?”我笑道,敏锐捕捉到那个人对季良很重要,十有八九还是个男人。 季良没有掩饰,她眼里有随和的感触像一条自然的溪水流露出温柔和爱意,她和我分享道:“我的家境很不好,我爸是个画家,那种很穷很落魄郁郁不得志的画家。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没再回来,我差点在大一的时候辍学了,是那个人资助了我,他不仅让我完成了学业还教了我很多。我以前很苦的,我工作这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懒觉,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 “没有睡过懒觉每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这点我和你一样。”我笑道。 “我听赵邦说了,他说你非常优秀。” “赵总从没当面这么夸过我,不过他真的是我的伯乐,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我乐道。我上大学后去找的第一份兼职就是在达利克,本来只是打杂的文员,后来赵邦破例给了我兼职做业务的机会,于是我在达利克一干就是十年。虽然赵邦永远记错我的名字,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很好的老板。 季良露出微笑:“人要知恩图报。” “如果不是赵总找我谈,我可能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来总公司。” “你现在还觉得以前苦吗?”季良的双手在桌面上合十,认真笑问我。 “不会了,挺庆幸的,能学到都是自己的。” “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带好营销部。”季良说道,她把谈话内容无缝衔接回工作,摆出了态度。 “我会恪尽职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这份工作的,季总。”我应承道。 离开季良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我打开电脑插上硬盘把一些工作资料拷贝进去。等文件传输的时候,我就靠在椅背上发了条朋友圈意图告知我所有的潜在客户们,我来金洲发展了。 我拍了新办公室的照片定位好地点,写上:新年新气象,感恩入职达利克总公司,希望更上一层楼。 朋友圈发完不到五分钟我收到了不少点赞和信息,之前我带过的团里就有不少公司在金洲,他们有给我发信息的,我挨个回复表示会一一拜访;没给我发信息的,我从通讯录里也挑出来主动发了信息问候,其中包括了沈沛霖的汽配公司。而沈沛霖约我明天去他们公司参观。 我手机通讯录里跳出来的客户多半已经是我们公司的客户,和我们有过合作。在这些客户里面有些是总公司的客户有些是分公司的,我把他们一个个输入到公司内部管理软件里找出对应的业务员。 新公司上班第一天,我看了去年营销部的业绩报表还整理了客户资料,大概熟悉了解部门里的人员情况,这一下就忙到晚上八点多。下班前,我打印了展会计划表等一叠资料回家。 等电梯去车库的时候,我的脑子终于有片刻清空,冒出了零碎的人事。下午在茶水间,我和新同事聊天问他们杨昀是一个什么样的明星,小姑娘就给我疯狂安利。我自己也翻找了微博,看到了令我很意外的事情。 这位杨昀在昨天最新的微博里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张两人合影。照片里的杨昀,我不太熟悉,可和他合照的女人我却认识,是贺春时。照片里的杨昀微笑搂着贺春时的肩膀歪头靠着她的脑袋,看上去十分温顺且亲密,他们背后一栋白色的别墅。而杨昀什么都没有说,就让贺春时化身“杨昀搂着的女人是谁”上了热搜。 我之前关注贺春时工作室时,她在我心里是很厉害的,虽然微博上粉丝还不算多只有一两万,但她的设计很棒个性十足,分享的案例我基本很喜欢,经常点赞。 榕城前两年建了一个五星级酒店,大楼设计得像波浪般汹涌流畅,我当时看到很惊艳便去搜了不少这栋大楼设计者的信息找到了贺春时的工作室关注了她。这一关注就是两年,看她的工作室默默分享大大小小的设计,羡慕佩服着。 而今天杨昀的一条微博,贺春时大方转发一下就让她的工作室粉丝已经飙到三四十万。杨昀在她的微博底下留言:官宣我的别墅女设计师。恰到好处的留白暧昧炒作。 我看了会微博像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光鲜热闹。如果你本身处在那个世界里,拥有人脉和被关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身价要倍增更是转眼的事情。不过就短短半天的时间而已,已经有杨昀的粉丝开始在贺春时微博底下说她不配杨昀的话,无理也莫名其妙,事情都具有双面性。 我回家前先去超市买了些食材,调味酱还有生活用品,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提着东西坐电梯上楼一心想象着吃上东西的快乐,却不想一出电梯就看到了白存殊。 太过出乎意料我吓了一大跳,手一滑袋子掉在地上,当我听到瓶瓶罐罐摔裂的声音,一下子整个人都恼火了。 白存殊却说着风凉话:“你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 我不禁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看看你住的环境,很奇怪吗?”白存殊皱眉。 我竟答不上话来,只能蹲下身捡东西,我买的一罐黄豆酱碎了,弄得袋子里的其他东西都脏了。我来不及分类这些东西重新提起袋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我等了你很久,现在需要借用你的电脑。”白存殊叫住我。 “你不会回家用电脑吗?”我不耐道。 白存殊眉头紧锁看着我仿佛我才是莫名其妙的那个人,他把手腕上的手表伸到我面前给我看:“我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在十点半,我诚恳向你借电脑。你这个人毫无契约精神,给人添麻烦还不自知。”他的语气很快咬字很重比我还不耐烦。 “什么意思?”我猜想他是说我写信给白元兰的事情,于是他显得更莫名其妙以及狂妄自大了,我真想知道他哪来的底气一厢情愿和我达成了什么协议和共识。 白存殊不打算回答我,他失去了耐心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钥匙准确找到了我家门开了门。 他比我还先进屋,我忙跟进去勾脚关上了门生气问道:“你到底想干嘛,白存殊?!” “我来这里的目的说的很清楚了,第一查看你的处境,第二借用电脑。”白存殊看我就像看白痴,他环顾房子一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住在你自己家里?” “我住这里是公司提供的宿舍,我不用负担太多,而我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每个月都会多一笔收入,这不是很简单的原因吗?”我故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反嫌弃他的愚蠢。 “我爸知道你被人悔婚之后,一直让我想办法接你回去白家住。你是不是很想回白家,所以选择住在这里?”白存殊十分有想法。 可能在白存殊眼里我是那么的可怜可爱,做什么都能博同情。我气到懒得再搭理他也知道暂时赶不走他便提着东西去了厨房。 “你的手提电脑在哪里?” 我被一问想起来早上我把电脑带出门了,现在落在车上忘了提上来。 “车上。”我如实说,低头把袋子里碎了黄豆酱瓶子拿出来。 “去拿上来。”白存殊给我下命令,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强势。他以前对他的女朋友也是这样,有一次我去他的公寓正撞见他和女朋友刚吵完架,人姑娘想和解给他端了早餐,他就说了两个字:拿走。冰冷不近人情把人给惹哭了。 “要去你自己去,”我打开水冲了冲手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摆在一边,“我的车就停在楼下。” 白存殊跨步侧身进了厨房,伸长手拿走了我的钥匙。他这个动作显得我的厨房更拥挤了。 “你把车钥匙和门钥匙串一起是打算一起丢?”他的废话特别多。 “你以为我是你?”我看到自己买的卫生巾外包装都弄脏了没好气说道。 白存殊找我的车和手提电脑花了大半个小时,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好煮面的配料之后,怀疑他被人绑架了。 我看了看时间离他开会就差十分钟了,我想要不要下楼去找找他,但肚子饿得我只能先顾自己,于是我打开煤气和抽油烟机继续煮面。 水沸,我准备把面丢下锅的时候,白存殊回来了,他路过厨房说了一句:“我也还没有吃晚饭。” 我下面的手顿了顿又拿过一把面愤愤丢了下去。 白存殊把我的手提电脑放在餐桌上,大声问我开机密码。我盖上锅盖出去给他输入密码,他还嫌弃我:“你切了葱是不是没洗手?”他很讨厌葱,从来不吃葱。 我白了他一眼嫌他鼻子灵和矫情,因为他还抽了张纸巾铺在我的键盘上让我输密码。我气的扯掉纸巾揉团丢他身上:“爱用不用。” “别在我的面里放葱。”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对他彻底不耐烦了。 白存殊终于安静了下来,果然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我回到厨房继续煮面煎鸡蛋,抽油烟机的声音充斥在我耳边,我觉得很吵想起在视频会议的白存殊回身去关厨房门。关门的时候,我看了眼白存殊,他严肃回望我一眼,我忍不住再次白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面煮好,我先端了一碗放在餐桌上给白存殊,他已经连上线进行视频会议,电脑屏幕里时不时传来说话声,他认真在听。 我放下他的面就回了厨房端上自己的碗去了还空置的书房,架好电脑桌,准备垫了垫子坐在地板上。我才坐下掏出手机听到白存殊在说话,他说着英语,语速缓而有力,十分好听也提醒我站起来把门关上。 白存殊背对着书房门坐着,餐桌很简陋,但他开会工作的姿态很足,英挺精神。我轻轻关上门,讨厌他的情绪变成了莫名的无奈,同时我忽然想起贺春时以前质疑我时问过的一句话:“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存殊哥?” 情感有时真的挺复杂的,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在面前,肯定能看到他的魅力,不可能不喜欢。只是我没有去深想过我是不是喜欢白存殊,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更渴望那种来自家人的温暖,我认为那是种最温和温暖的温暖,而男女之情一半缘分一半想象而已。所以我不会去想太多捏造我爱上谁的错觉,因为快感而把错觉变成真实,那肯定会伤害到很多人包括自己。 关上门后,我终于吃上面在手机上打开了一个综艺节目。这几年忙着工作,我很少有时间追剧看综艺,今天偶尔听到新同事讨论杨昀说起现在大热的综艺节目《追梦人》,莫名激起了兴趣便看了起来。 节目看了五分钟,我的面就吃完了,十分钟只剩下凉了的面汤,三十分钟之后面碗像被冻在桌面上。我看到节目里的游戏环节忍不住跟着笑,暂时忘了还要洗碗洗锅洗澡这些累人的大工程。 白存殊开完会敲开门拉我回到了现实世界,我暂停了节目看了看时间竟已经十二点。 “我要走了。”他站在门边说。 “赶紧的。”我依旧坐在地板上抬起头。 我的回答让白存殊再度皱起眉头,扫了眼我的手机:“你在看什么?” “追梦人。”我如实相告希望他废话少一点。 “你明天几点上班?”他找了其他废话。 “九点。” 白存殊颔首,一时无话的他忽然蹦出一句:“晚安。”礼貌且平静地注视着我,他的模样就像收起利爪的矜贵大猫。 “晚安。”我因为出乎意外而尴尬翻了个白眼,生硬回了一句。 白存殊出门,我没送他。我就坐在地板上看他把我的手提电脑合上,钥匙放在餐桌上,面碗上整齐摆着筷子。 我预感他是把面吃完了,我在关门声里站了起来,奇怪和不安围绕着我。我不知道白存殊这是要闹什么,他不会做无用功,他看着是不想让我会白家,但事实上,我感觉他的意图并不是如此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在他还是白元兰。 ☆、第十三章 很久没有躺在床上却一夜睡不好的事情了,昨晚又发生让我感到很疲惫。 我到公司打了卡就收拾了资料去长霖汽配。沈沛霖给我的地址是他们在市区的办公室离我们公司不算太远,我跟着导航过去上高架桥开了十来分钟的车,下了高架没多久就到了。 长霖公司在一座写字楼的第十层,进大厦就要刷卡。我在前台登记借临时卡的时候,沈沛霖亲自下来了,他站在闸门内喊了我的名字抬了抬手:“洗月,这里。” 我的签名已经写到最后一笔,写完便赶紧放下笔接过前台递来的卡道了声谢快步走过去。我很快速走到闸门边看到类似刷卡的地方就把卡按上去,脚步是一刻不停顿去过闸门结果被挡了回来。 我尴尬退回去不由抬眼看沈沛霖,他抬眉一笑微扬下巴指点我:“下面有个插卡的地方,临时卡不能刷只能插进去过。” 我闻言微微弯身看到了插卡口,笑道:“谢谢。” 沈沛霖隔着门闸伸过手说道:“手提电脑给我。” 我便把电脑包递过去再次到了一声谢。 沈沛霖先走去按电梯,我过了闸门跟上,在电梯里我想接回手提电脑,他说:“没事,不重。” 我笑了笑还是道谢。 电梯里的人不算多,我和沈沛霖并排站在电梯门前,我在蹭亮的门上看到沈沛霖侧脸低头看我似乎有话要说,便忙转过头抬眼看他等他说话。 而沈沛霖看了我几秒只是问了一句:“吃过早餐没有?” 出乎意外的问题,我愣了两秒回答:“吃过了。” “你平时早餐都吃些什么?” “我一般自己在家做,饺子面条粥三明治都有。” “听着很不错。” “是吗?”我忍不住笑了。 沈沛霖也弯了弯嘴角:“你好像不挑食噢。”轻柔地好像感叹。 “好像,算是吧。”我笑道,沈沛霖的关注点好像都很奇妙。 电梯到达十楼,沈沛霖率先走出去,我慢了他一步发现他走路真是带风的,步伐大且稳。沈沛霖应该是个很时尚讲究的男人,他穿了黑色西装和黑色阔腿裤,我看过很多女孩把阔腿裤穿得好看飒爽,我自己都是其中之一,但男人穿得这么有质感,英气中带着飘逸美感又不娘的,沈沛霖是第一个。 我不由多欣赏了两眼,不想沈沛霖忽然转过头来抓到了我打量的目光,他面露疑惑,我有些尴尬干脆大方攀谈笑问:“沈总,你的裤子很好看,哪里买的?” 沈沛霖闻言笑道:“你喜欢我的裤子?” “你穿起来很好看。”我诚实笑道。 “谢谢。如果你有兴趣,下次我带你去那家店里看看,有女款的。”沈沛霖说道。 “好啊,谢谢沈总。”我立马道谢。 “客气了。”沈沛霖转回头,“我们去会客室聊。” “好。” 十楼一层都是长霖汽配的办公室,出乐电梯就看到办公室,因为这里是开放式的办公区域,大概有十来个人,分了各个部门区域;而有必要隔墙的地方都用了玻璃,使得整个地方通透宽敞,采光非常好。 公司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做了样品间,透过玻璃看到木架子上整齐摆放着汽配样品,产品由大到小分类陈列着,肉眼可见的专业和某一种钻研的热爱。 会客室在样品间隔壁,里面摆着沙发和茶桌,沈沛霖把我的手提电脑放在茶桌对面的椅子上,回身对我说:“坐,我给你泡茶。” “谢谢沈总。”我说道也拉开了椅子准备落座。 “喝什么茶?”沈沛霖在我对面坐下准备泡茶,他优雅解开西装的扣子,询问的语气随意温和。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反而让我感到一阵谈客户的紧张,可能是因为他的人模样看上去有些完美,显得我准备的方案有些仓促。 “随便吧,沈总,您推荐。”我笑道。 “那我看着办。”沈沛霖点头,他给烧水壶里续上水抬着眼梢打量着我,好像真的是在看着办。不过好在他就看了两秒下了决定说:“你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到新的地方不习惯?我给你泡点养生茶。” “可以啊。”我笑点头选择回答重点。我感觉他真是观察很细致且很有人情味,这种人做事情总是很稳妥谨慎的,人缘也不会差。 我们之间有几分钟在沉默,因为沈沛霖在认真泡茶,我则在看。泡的是养生茶,沈沛霖把桌上的茶壶换下拿出了一套玻璃茶壶和茶杯,他把配好的养生茶倒进壶里,另外还往里加了三颗红枣。加红枣的时候,他给我递了一颗说道:“你尝尝这个红枣,新疆的,又大又甜。” 我接过红枣咬了一口有种小时候在灶台边被妈妈喂食尝味道的错觉。很好笑也很久未很莫名。 “怎么样?”沈沛霖还追问。 “很甜。”我点头。 “喜欢的话,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一点。”沈沛霖说道。 我再次听愣了,一个晃神竟忘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回神后,我忙拒绝道:“不用不用,沈总,太客气了。” “叫我Frederic。”沈沛霖说道。 “好,Frederic。”我点头应承。 “不要再忘了。” 我笑了声这次是真的记住了。 沈沛霖给我倒茶的时候,我开始和他谈话:“Frederic,你们公司今年有什么展会计划吗?” “我听说你们公司在搞一个展会,是什么展会?”沈沛霖反问我。 “对,是个综合展会去好几个国家,都是和我们国家一带一路的政策有关。我们公司现在跟商务局还有一些一带一路的国家政府有合作,要做一个国际性的展览。我给你看些资料,政府补贴力度很大。”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资料递过去,然后拿手提准备开机。 沈沛霖接过资料扫了一眼问道:“你们公司的客户是怎么划分的?” “最开始有按区域和行业划分过,现在没有了,只要能谈下客户都可以。谁先建档客户,谁就有服务权。不过客户有需要,公司里任何一个业务员都要去帮忙。”我按了电脑启动键。 “那你今天是白辛苦跑一趟吗?” 我被沈沛霖的直白逗笑:“我今年重心不在业务上,更多是在管理上。你的公司那么成功,我也是来学习的。” 沈沛霖笑了笑。 我也冲他笑了笑顺势继续业务介绍:“我们这个展会不仅政府重点扶持,为了达到更好的展会效果,我们公司今年还推出了一个线上邀约的系统软件配合我们的展会,这是我们公司的新特色。我们和很多国家的当地政府有合作,会有很多客户信息资料。所以在每一个展会开始之前,我们可以帮客户先进行线上匹配对接。参展商只要在线上注册填写好公司相关资料,系统会自动把你们推给相对应行业的客户,展商便可以在展会开始前先进行线上洽谈,有意向客户可以邀约至展会,这样展会的效果肯定会更好,成单率也会更高。” “你们这叫什么软件?是你们公司自己开发的吗?”沈沛霖翻了页手里的资料,很随意的样子问了个看似和我介绍的业务相关的问题,却直接问在我的盲点上。 我愣了一秒去看电脑:“就叫达利特展览,我给你看下。” 沈沛霖没应声依旧在看资料像默许。 而我本来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说些什么,结果一看电脑竟忘了言语,脑里片刻空白。 我的电脑用了有三年多了,速度不算快,而且弹窗小广告不断,不断到我习惯,可今天开机它变了,感觉非常奇怪。我的桌面背景没有变,图标也一个没少,但它就是干净清水的不一样了,开机速度快了,弹窗小广告不见了。我知道这是白存殊弄的,他是个电脑高手,编程游戏都是他擅长的。 沈沛霖察觉到我的异样抬起了头,我回神找到软件打开,寻了一句话接上:“我找下登陆密码。” “软件是你们公司内部研发的吗?”沈沛霖又问了一遍。 我彻底回神:“不是,我们公司没有研发软件的部门。这个软件具体怎么研发的,我不太清楚。你如果感兴趣,我回去帮你问下。” 沈沛霖闻言说了一句:“不用了,给我看看。” “稍等,我忘了还没连上无线。你们公司无线是哪一个?借我连一下。”我笑说道。 “我来帮你。”沈沛霖抬起手。 我便把电脑转过去面向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沈沛霖连好无线刷新页面之后转回来给我输入登陆密码,然后我们都看着电脑。我给沈沛霖着重介绍了几项功能,这些我都是现学现卖。 沈沛霖全程听着没说什么,他既没表现出兴趣也没有任何反感表情,可在我说完的时候,他又点了一个看似和我刚才说的有关的问题:“你们除了这种线上宣传和一堆所谓的客户资料,这些国家线下当地宣传力度怎么样,通过什么方式?” 这个沈沛霖和刚才说要给我装红枣的沈沛霖大概不是一个人,我做展览十年,看似经验丰富,时不时还会有很多盲点。我们公司是有名的展览公司但多半做的是展会代理,成为展会主办方做一个自己的国际展览是第一次,我们的经验并不多。现在展会效果一年不如一年,在这种时候开办一个新的展览有很多的挑战,我职责有限能参与了解到的有限,但客户需求量是无限的。所以我被沈沛霖问的反思,心想回去还得重新理一理销售新展会的思路,我刚讲的一些公司特色亮点远远不够。好的展会,政府不补助,企业都会挤破头去。 “我觉得你们国内宣传的力度都不够。你们老板陈至忠这个项目没有好好投。你们现在摊位销售了多少了?”沈沛霖把资料递还给我,这才表示出了不感兴趣。 我接过资料放在一边笑说道:“投什么项目,项目怎么投的确是老板的事情。不过怎么销售是我们的问题,这项目不会不好的。我们公司筹备这个项目有两年了,今年九月中旬才正式开第一个展在巴基斯坦。从现在到九月份这段期间,我们还有非常多的余地去改善。Frederic,你给的意见很好,我回去会整理相关的资料给你,而如果我们这方面是还没有做足,我相信我们公司肯定会改善的。” 我说话的时候,沈沛霖一直望着我,等我说完,他微微一笑又给我加茶。我见他没追问摊位销售的情况暗自松了口气,我不会太老实别人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有人敲门进来,我回头看到蒋竹心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她微笑对我点头向我问了一声好,神态十分文雅。我也笑问好。 “沈总,有份文件需要你过目。”蒋竹心隔着茶桌把文件递过去,沈沛霖应声接了过去。 我见状合起电脑站起身打算离开,蒋竹心拉住我的手笑寒暄:“林经理,你真的来金洲工作了吗?” “是啊,蒋经理。” “那很好,以你的工作能力肯定是调升了。” “谢谢,蒋经理。” 蒋竹心笑眯眯还是轻轻握着我的手没放:“要走了吗?” 我笑点头看向沈沛霖,他抬起头说:“我请你吃午饭。” 我看了看手机笑道:“现在才十点半,还没有到吃午饭的点,我还是先回公司了。” “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牛肉火锅,需要排队等位置,我们现在过去差不多。”沈沛霖说道。 “中午就吃火锅?”我很惊讶。 “没事,那放晚上吧。今天下班我去接你。”沈沛霖说道,十分坦然理解错我的意思。 “不是,Frederic,我今天要加班不会那么早下班,我们改天吧。谢谢你。”我好笑道。 “加班不吃饭吗?”沈沛霖合上文件站起身递还给蒋竹心,转头对她说,“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等细节落实好我再签字。” 蒋竹心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我的手接过文件,对我柔声笑说了一句:“沈总难得请客,林经理你要给他一点面子哦。” 我闻言不由看了眼沈沛霖,他则笑了笑没说什么,等蒋竹心离开后,他才说:“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可以改天。” “谢谢。”我笑说道,低头把电脑收进包里,“今天真的很谢谢你,Frederic,你说的一些点都很好,我回去会——” 我的道别客套话还没有说完,沈沛霖忽然打断我:“洗月,为什么你对人戒心这么重?” “有吗?”我笑抬起头感到意外。 沈沛霖没回答,他的表情好像是被我的反问惊住了,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眼神里有种情绪在闪烁。我一时有些莫名的难过,因为无形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失望,是别人对我失望的情绪。我不知道沈沛霖是否对我有过什么期待,和他认识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示好,虽然不能明确知道他真实的原因,但我想失望总是不好的。我也知道自己变了,也不想再仔细去想改变这件事情的好坏,无意被人提醒这事,难免感到难受。 我提上电脑包背上背包,收拾好笑打破沉默:“那我就先走啦,Frederic,我回去给你传资料哈,或者我让惠娜传给你们公司负责这块的同事。” “让你同事负责吧。”沈沛霖说道。 我微笑点头开门离开。 我等电梯的时候,沈沛霖追了出来,他给我递了一小袋红枣,果然说到做到让我很惊讶。 当我接过红枣听到他说:“洗月,晚上还是一起吃个饭吧。” 他的语气太诚恳像一团迷雾扑蒙到我心上。 “真的不要这么客气啦,Frederic,谢谢你。”我笑着彻底拒绝了他。 我走进电梯,电梯关门的时候,沈沛霖还站在那,短暂的关门缝隙,我看到他脸上有点类似忧伤的愁。我想邀请被人拒绝也不需要这么忧伤吧,这个沈沛霖真的是让我读不透。他和我这几年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有些许奇怪。 ☆、第十四章 拜访沈沛霖的长霖汽配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工作的第一周基本上把时间都用在了拜访客户上,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部门里的同事一起去,谁的客户就和谁一起去。一方面是开年拜年介绍业务,一方面就是收集信息资料。 我也和季良谈过沈沛霖说的宣传力度,我也想了解更多九月份巴基斯坦的展会筹备到什么样的程度,以及那边找到了些什么样的企业。 季良说这些事情的确都在筹备中,而下个月商务局有个一带一路经济发展会议,很多企业会去参加,我们公司要去会上做报告,介绍这几年展会的情况以及我们自己要主办的展会。她还把这事交给了我去准备,所以周五别人都下班了,我还在公司加班。 何笑笑离开的时候经过我办公室告诉我他们要去聚餐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这次你们先去,下周我请你们聚。”我笑说道。 “下周什么时候啊?”何笑笑是个耿直的女孩追问到底。 “下周五。”我笑道。 “我们几个人还想给你弄个欢迎会,不过看你都好忙。”何笑笑靠在门边笑。 “我刚入职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也要理下工作思路,等理顺了和你们分享。谢谢你们,有心了。” “不客气滴。”何笑笑说道。 办公室里很安静,加湿器时不时“咕噜”一声,我收到白元兰的信息,他让我周末空一天去白家吃饭。我没有马上回复低头继续看资料,心里想起了他三月份的生日,琢磨着要给他买个什么礼物。我几乎没给白元兰买过礼物,每一年都是如果记得他的生日给他发条信息问候不记得就过了,今年记得特别牢势必是要买礼物了。 和我一样还没有下班的是季良,她看到我的办公室灯亮着过来问我吃过饭没有。我抬起头笑说叫了餐。 季良听到答案没有马上离开,我问她还有事吗,她笑道:“你好像都没有什么社交活动。” “我在金洲的朋友基本都结婚了,朋友有家庭了你没有,社交肯定会少了。” “你家人都在榕城吗?” “没有,我妈的亲戚基本都在金洲。” “我很羡慕家里亲戚多的人,我家里就我和我爸,想走亲戚人家还嫌弃你。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季良说着话抱起胸,她带着笑意但这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所以她说话时需要改换下动作。 “其实我们羡慕的是有钱人。”我笑道。 “你周末有约会吗?”季良问我。 “周末哪一天?明天我要去一个叔叔家里吃饭,后天有空。” “那很巧,我说的就是后天。我爸办了一个画展,我想着给他捧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画展。” “没问题。”我应承了这事。 季良笑说了句谢谢,嘱咐我早点下班之后就离开了。 我继续看资料,看了一会拿过手机给白元兰回复了信息:“我明天中午过去吃饭,白叔叔。” “好。”白元兰很快回复我还发了一个大笑脸,而他的头像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一直在想白元兰是不是有私人号和公事号码,他用我儿时的照片当头像很久了,我得仔细想才能想起是三年前的事情。他有一天忽然发来我的儿时照片表扬我真可爱,我一看是我幼儿园跳舞的照片:一群小朋友里,我站在中间歪着头笑眯眯,额头还点着一点红色朱砂。 看到这张照片变成白元兰的头像,我就和他说不要用这张照片显得他很幼稚可笑。他一笑而过一直用着这个头像,用到我习惯了。现在我点开照片看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仔细一想我的幼时照片成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的社交头像,这种几率是怎么发生的?我有时候会想白元兰到底最爱的是程明影还是江荷。 隔天,我中午到白家是十一点半,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我一到就开饭了。 餐桌上一起吃饭的只有我和白元兰,我便礼貌问了问白存殊的去向。而白元兰还没有回答我,盛饭端上来的张庆告诉我:“存殊这段时间都没在白家住,偶尔晚上回来陪白先生吃饭。” “看来存殊哥很忙。”我笑拿起筷子说道。 “你的工作怎么样?”白元兰问我。 “挺好的,第一周过得很充实。”我说道。 白元兰闻言笑看着我片刻,端起了碗:“吃吧,多吃点,小月。” 我低头开始吃饭,余光感受到白元兰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他缓缓吃了第一口饭又问我:“展会现在不太好做吧?” 我抬起头想了想说道:“的确是,展会效果一年不如一年,经常有客户抱怨效果不好,还有人说我们做展会的都是骗子,能忽悠一个是一个。一般来说像K展雅式展这些有名的大型展会,如果能拿到一级代理招展会轻松很多。我们公司现在在弄自己的展会,说实话我也挺担心效果的。” “是什么样的展会?” “综合展,规模还挺大的,九月开展但现在百分之六十的摊位没有销售掉,不太乐观。” “为什么会这样?” “宣传力度不够,定位也不是很明确。”我说着这事,犹豫了会问道,“白叔叔,你有没有认识一些有名的大型建材公司?” “为什么问这个?”白元兰见我光顾着说话不吃饭,用公筷给我夹了一筷子鱼送到我碗里。 我被提醒吃了口饭咽下后才接着道:“我想有个标杆企业出现,这样定位会准确点。如果展会本身知名度很大,综合展没有问题,但一个新展会没有侧重行业真的挺难宣传销售的。巴基斯坦对基建有很大的需求,在他们国家的国际建材展效果不错,所以我想往这方面试试看,虽然我也没法改变综合展这事。” “你和你们领导提过这个意见了吗?” “我昨天刚想到的,还没来得及提意见,如果你能帮忙,我做这事会简单一些。我想提意见前先落实签约一个大公司比说一百句有用。”我笑道不由咬了咬筷子,有人脉就要合理利用这事没什么,但用的人脉是白元兰,我还是感到有些紧张不好意思。 白元兰笑了笑,但他没有马上答应我,只是说:“好,叔叔知道了,等到周一就帮你问一问。” “好啊,谢谢白叔叔,最好是恒基建材。”我很高兴脱口而出。 白元兰发现我的目标其实很明确不由笑道:“周一我介绍恒基建材集团的老总给你认识。” 我抿嘴笑了笑:“您帮我关照一句就好了,然后我再去他们公司相关负责部门拜访。” “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小月。”白元兰说道。 我闻言看了看白元兰,心里越发惦记买礼物的事情。 吃饭期间,我接到叶姿的电话,她提醒我下个周末要回家因为奶奶生日。 挂了电话之后,我和白元兰说了这事顺便问他:“白叔叔,你今年生日要怎么过?” “如果你愿意,你陪叔叔过,叔叔就满足了。”白元兰抬了抬眼说道。 “我倒是想请白叔叔你去我家过生日,我自己给你下厨做顿好吃的。可是我现在住公司宿舍,家太小了,只能请你一个人。”我笑嘻嘻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白元兰说道。 “可惜你今年是大生日,白家肯定要办寿宴。”我笑说道,“不过我可以迟一两天给你补过生日。” 白元兰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他低下了头筷子挑起了几粒米,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来白家?” “嗯,是的,白叔叔,我和你们的生活很不一样,如果这里人多,我也不自在。”我说道,语气很自然也直接,白元兰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我这两次来白家时装出来的热情。 “为什么?你以前也生活在这里,为什么你妈离开之后,你对白家的态度就全变了,小月?”白存殊抬起头探究看着我。 “我来白家生活本来就是因为我妈,因为她再婚,我有了一个新家。但如果我妈不在了,她也没有和你结婚,那新家就是不成立的,我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其实我以前也不喜欢白家,我尝试过改变,改变自己或者改变它,不过很难。白家不自由,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妈在时的白家。当然,我是很喜欢你的,白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说道。这些话早几年我肯定说不出来,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才知道有些坦诚弥足珍贵,有些隐瞒也很值得。白元兰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我妈曾介入过他婚姻的事情,他不用再羞愧一次像我当初一样痛苦,我希望他至少认为自己还是体面的。 “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吗?”白元兰问我。 我点点头:“我一点也不后悔回榕城,我妈离开的早,但我还有爸爸,他一直很关心我,我很庆幸有过时间和他相处。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我还在白家的时候,他每次来金洲出差都会去学校看我,只是我都没有告诉你和我妈。我在榕城上大学的那几年,我爸也是经常来看我,他的公司里出了新款设计的衣服都会想第一个给我穿。其实他们公司有些设计很土,有些我觉得是超级丑,他却以为很时尚总要给我留着,还叫我一定不要舍不得花钱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我说起林炳开忍不住说笑了,因为想起他曾经给我留的粉色荧光百褶裙,他在电话里和我说公司出了款颜色很漂亮的裙子很适合女孩子,他预言我一定会喜欢。结果他送来的时候,我就像被雷劈了。 而我是说笑了,白元兰却变得异常沉默,许久他追问说:“小月,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来白家了?” “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白叔叔,你想见我,我有空肯定还是会来的。”我见白元兰神色不太好,接着说,“白叔叔,你要保持心情愉悦,好好照顾自己。” 白元兰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你存殊哥有没有找过你?” “有。” “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看看我住的环境。”我如实说道。 白元兰点点头,他放下了饭碗却抬起头叫我赶紧吃饭。 我笑应说好,但对上白元兰深幽且忧郁的眼神时,我感到有些不安。很多年没有回来,我曾一度感到尴尬难过,但更多的是奇怪。这种奇怪感是因为我直觉这个白家依旧藏着许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说白了其实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利益,我一点不想了解知道,我不想也不能介入白家的利益网里。 “小月,你能不能来参加叔叔的寿宴?这可能是叔叔最后一次摆寿宴了。”白元兰说道。 我捏紧了筷子好几秒:“白叔叔,只要不是那一天,您过生日想什么时候过,我都可以单独陪您过,但我没有去参加白家寿宴的必要。” “好。”白元兰不知道是同意了我的话还是伤心,“你真的懂拒绝了,小月,真好。”他和我都知道学会拒绝是件漫长不容易的事情。 这顿饭,我为了照顾白元兰吃的很慢,结束上面的话题之后,我们都没有怎么再聊天。 吃完午饭,我们离开餐厅去了会客室喝茶,我泡的茶,是熟普。白元兰喝着茶有一会出神望着会客室里挂着的画,我也回头看了一眼问道:“白叔叔,我一直很好奇,这幅画是哪个画家的画?”墙上的画是油画,画的是夜里的向日葵,黑暗里的向日葵像尖锐的刀,让人感到压力和压抑。 “是江荷自己画的。”白元兰收回目光徐徐说道。 “哦,我听说江荷阿姨艺术方面很有造诣。存殊哥像她,弹琴画画也都很优秀。”我聊着这个话题,心想江荷是暗黑风。而白存殊和她不太一样,他会水墨画,只是他对这件事情不算感兴趣,他没有什么大作,即兴创作的小品画居多,志趣可爱。我以前还让他帮我画过人物小品。 “嗯,江荷是个艺术家,她有很多作品。”白元兰说道。 我点点头捧起自己的茶杯靠在桌边:“白叔叔,你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呀?” “只要是你送的叔叔都会喜欢。”白元兰微笑看着我,他的脸色很苍白,一周不见又瘦了不少。 “那我好好想想。”我慢慢喝着自己的茶开始思索礼物。 “小月,这几年你都没有遇到合适结婚的对象吗?”白元兰大概是思索了有一会才问出这句话。 “嗯,不着急,我觉得慢慢来挺好的,白叔叔。因为工作,我现在每年都会出国都有旅游,也有存款,我过得很自由。说不定以后我要出国去学习深造。” “自由也要有人陪。” “嗯,以后说不定会有人陪。” “我还是想给你介绍个男孩子,你也认识他了——” “沈沛霖吗?” 我打断白元兰,他则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认识了。白叔叔,我都这个年纪了,沈沛霖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我们两个有缘合适根本不用等你去介绍。不过我接触过几次沈沛霖,我感觉不是很合适。” “不合适吗?”白元兰重复我的话,神色竟有几分失落茫然。 我点头:“您就不要把您圈子里的人介绍给我了,除了工作上的。” 白元兰彻底失落了,他欲言又止垂下头显得十分沮丧伤心还有矛盾。 我看得有些难过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自觉放下了茶杯,沉默了几秒问道:“你怎么了,白叔叔?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白元兰摇摇头抬起脸笑道:“没有。”所有的情绪在他脸上转瞬而逝:“如果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叔叔一定会支持你的。” 我闻言有所触动,不由坦诚勇敢,面对面道歉和坦诚:“谢谢你,白叔叔。之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想隐瞒你,而我对现在的生活真的比较满意了。” 白元兰始终面带微笑,他的眼睛里有坚定温柔的光芒。 我从白家离开是下午两点多,因为白元兰身体不适需要回房休息。我走的时候,他和我说:“小月,有空要记得来看叔叔。” 无形之中,白元兰的态度变了,我想是因为下午我们之间的沟通交流。之前我虽然在榕城和白元兰的联系很有限,但我能很深切感受到他希望我回去白家,而那几年他误以为我结婚有家庭了才克制住了很多渴望。而我上一次来白家拜年的时候,他的态度里还透露着那样的渴望,今天我终于感受到他的不再勉强,甚至祝福。 回家的路上,我因此感到如释重负,仿佛和白家的那些事情终于能结束了。我心里带着平静的喜悦和莫名的感激,感激自己这几年不懈努力做出的成绩让我有底气让人信服“我能过得好”这件事情,也感激沟通理解万岁。 ☆、第十五章 周日是个下雨天,中午出门的时候雨是淅沥沥地下,不算太冷有几分春雨的潮暖,我便穿了单衫薄外套出门。 画展在一个文化中心举行,我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从后备箱拿了雨伞。这个车场是广场共用的,没有直达电梯到文化中心,从地下车库出来还要走一段。我和季良约好了在文化中心门口见,当我从地下车库出来发现雨下大了,气温也降了,打开伞不由站着先踟蹰了几秒。 季良比我早到,她穿的也不多,暗色碎花裙加风衣,在风雨里显得更单薄。 我走过去打招呼,季良给我递了张门票说道:“真是谢谢你,洗月。” “不客气,我应该谢谢你请我看画展。”我合上伞接过门票。 季良笑了笑,不过笑意很快在她脸上消逝,她率先往里走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看画展的人不多再加上雨天,里面显得更冷清,来去四五个人。画展布置得很用心,灰色的背景墙嵌着粉色的画框围成水滴的形状,就如同门口的宣传牌子上画着的一滴水,写着“短暂”两个字,展出来的画都有种转瞬即逝的悲伤。 这是我走入画展时第一个感受,第二个感受则是似曾相识。我在墙上看到一副黑色的画是浓稠的夜空布着很细碎的小星光,下面是一座独栋房屋窗口亮着很微弱的光,而房屋边是田野栽种着太阳花。因为黑夜太黑了,那些花朵们都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朦胧的美感拖出长长的忧伤。 季良的爸爸叫季彦,他的落款在右下角,日期很久远写着:1983年10月3日。是很老的作品了。 这幅画让我想起了挂在白家会客厅里的向日葵,色调主题很像,只是一个油画一个水彩。 我不喜欢白家会客厅里的画也不喜欢季彦这幅画,不过他近期的作品我看着挺喜欢的,用色都是明亮温暖的:有少女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有被遗留在晴天的雨水,还有切开西瓜的瞬间。 我在画展上看到了一幅喜欢的画,是一只将入水的乌龟,写着“龟虽寿”,颇有几分小品画的味道。 我看着画觉得很适合送给白元兰当生日礼物,因为我对这幅画的理解是:龟是长寿的,但“龟虽寿”三个字有种与龟较量不服气的倔强味道,固执里透着一种幽默也是坚强的乐观,或许人也能比龟长寿。 我悄声问季良能不能见见她爸爸,季良回神想起了什么,歉意道:“我差点忘了给你介绍我爸。” “我很喜欢这幅画,想问问他能不能买。”我笑道。 季良有些惊讶,她迟疑笑了笑:“我爸肯定会很高兴。“ “这幅乌龟很有趣,我打算当生日礼物送给别人。”我说道。 季良微微颔首,指路道:“我们去那边。” 季彦是个清瘦的男人,我光看他的背影便感到他不是一个特别健朗的人。他正负着手和客人在看一幅画,他遮住了侧着身的客人,待我们走近才发现是两位女客人。 我看到一个客人的肩头一角披着柔滑漂亮的羊绒披肩,乌黑的头发盘成一团,脖颈优雅,我想是个年轻女人。 另一个女人则披散着长发,这个女人警觉听到响动先转过头来,她看到了我,我也看清了她,我们两个人都愣了一秒,因为认识。 转过头来的女人是贺春时,季良见季彦也转过头来,她喊了一声爸,另一个女人也跟着侧过脸。她的动作优美缓慢,我看清她后知道其实她不年轻,只是保养的非常好,我也认识她,她是白存殊的外婆,江家的老太太。 我看到两人之后把目光转回到季彦身上,当我仔细看季彦再次感到意外,因为发现见过他。我在去埃及的飞机上见过季彦,他就是晕机昏倒的男人。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巧了。 季彦没有认出我,他问季良:“你的朋友吗?” “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林洗月。”季良介绍道。 季彦闻言颔首望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我见季彦没有认出我,便也没去说飞机上的事情,伸出手笑道:“你好,季先生。” 季彦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手,显得非常严肃。 “我很喜欢你的画,想买一幅。”我开门见山笑道。 “谢谢。”季彦回答我。 一旁的贺春时扶着江家老太太,脸上神色冷漠,江家老太太倒是笑盈盈,她对季彦说:“季先生,不打扰了,今天谢谢你,我们先走了。”她似乎完全没有认出我。 我以前去过江家见过江老太太,她是个挺和气的人,似乎很好相处礼数十分周全。她见到我笑夸我是个小美人,还特意给我送了一份见面礼一条钻石项链,十分贵重。我离开白家的时候,项链都没有带走一直留在梳妆柜的抽屉里。 这么多年过去,江老太太不认识我了,而我在白家以外的地方也不会装任何的热情,没有和她相认的必要。 当贺春时扶着江老太太从我身边经过,我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以防挡道。她们走了之后,我便继续和季彦谈画,希望买下他的画。 和画家本人买画是件挺难的事情,我预想着这幅画出三千差不多,画家本人应该觉得是无价之宝或者价值更高一些。学艺术的人总有些清高,我很怕自己先出价冒犯了艺术家,又怕艺术家价太高买不起。 而季彦这种沉默寡言的艺术家更让人琢磨不透,他说了一句:“你愿意出多少就多少吧。”可把我给难死了。 我只能先笑说:“季先生,我是个完全不懂艺术鉴赏的人,如果我出的价格有所冒犯那一定是我经济实力的问题。” 季彦对我的“巧舌如簧”不感兴趣依旧面无表情,我只能看了眼季良缓解尴尬。 “爸,你出个价。”季良说道。 季彦闻言看了看刚才他带贺春时和江家老太太看的画,正是他早年的作品那幅黑色的画,说道:“刚才那两位客人打算出十万买我这幅画,我没卖,因为这幅画对我来说很珍贵。不知道你看中的是哪幅画?” 我听到十万已经心凉感到囊中羞涩,故作镇定说道:“我喜欢的是龟虽寿。” 季彦点点头,但不知道他点头是什么意思。 “那幅画是我的偶得,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你喜欢,一万吧。”季彦说道。 我感觉自己真玩不起艺术,正在想要怎么去还价,一边的季良替我说道:“五千,洗月没那么多钱,但她是真心喜欢你的画。”她的语气很果断看向季彦的眼神也毫无波澜,甚至在说价格的时候有几分冷漠。 季彦被女儿还了价没做任何表示,只说道:“随便吧。”一分无奈一分无趣八分洒脱。 我想给白元兰买幅画要挂在白家的豪华别墅里,五千不算贵了,这交易不亏便点了点头说谢谢。 季良帮我把画从墙上取下来包好,递给我的时候,她也对我说了句谢谢。她对我道谢的情感挺复杂的,不知道为什么使得我觉察到他们父女的感情并不好。 看完画展,时间还早,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季良提议一起吃午饭,我们便从去了文化中心隔壁的商厦逛逛。 季良和我还没有特别多的共同话题,我们只是聊工作,季良问我这段时间习惯不习惯以及部门里的人怎么样,然后她帮我把一个个人的性格都稍微加以分析方便我以后做管理。 我见季良这么了解营销部门里的同事更加确定猜想:“在我来之前,这个部门是不是你在带?” 季良笑了笑,我们经过一家鞋店她说看下鞋便走进去,她一面浏览鞋架上的鞋子一面和我说道:“我是临危授命的,我只带了年底两个月而已,一开始带这个团队的杨经理被开除了。” “是什么原因被开除?能力问题?”我问道。 “她的能力很好。” “那是为什么?” “人品问题。” 听到这四个字,我打住了继续追问的好奇心,因为贸贸然和同事议论他人不是件明智的事。而且我判断季良也是谨慎的人,她主动说起这事或许是想给我提个醒或者是警告,不用等我问,她也会说。 “之前的经理叫杨芳芳,年纪比你还小一岁,人很聪明和老板关系过分要好了,老板对她很偏袒。也就是因为老板对她太好了,老板娘看不惯,所以她最终被开除了。”季良说的很隐晦也很明白。 我点点头听到季良又说:“有些女孩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从这些话里听出来的信息是这家公司陈至忠的老婆也有份。 季良见我听这事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她放下拿起的鞋子回头看了看我,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都还没有结婚?”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我笑道。 季良听笑了,她说:“我以为你会说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接着她又嘟囔,“我肯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觉得年纪越大越难感受到“喜欢心动”的感觉,有时候它动了,也会习惯性理智考虑后果特别无趣。 季良继续看鞋子,我扫了一圈路过一面镜子看到自己下巴新冒出来的痘痘,出门的时候没这么红,现在有些泛红需要补一补遮瑕膏。 “你也长痘痘?”季良问我,她拿了只鞋子试穿,人在镜子后面坐下。 “是啊,下巴这一块,有时候不像痘痘就是又大又疼。” “跟内分泌有关,我之前有段时间也是这样。我推荐一个中医给你,你可以去试试看,在二医。” “好啊,谢谢。” “不客气。”季良低头换上裸色高跟鞋。 她的脚踝纤细很有骨感,鞋子衬得她的脚很秀美,我笑道:“这双好看。” “是吧?我买了条裙子一直在找鞋子配。”季良微微一笑,莫名有些少女的娇羞。 我有些意外,心想季良是不是想到了情人。 季良花两千多块钱买了双鞋子,她提着鞋子显得很开心,吃饭的时候脸上还挂着隐隐的笑意显得很温柔。因此,我们聊的话题也更私密。 面对面坐着,季良和我分享起她之前下巴冒痘痘的经历,她问我:“你最近是不是经期都不太正常?” “是,出差多忙起来的时候,两三个月才来。”我承认道。 “雌性激素低了,你的身体开始以为你是男人了。”季良说道,她笑了笑。 “不来也好,省得痛经。”我笑道。 季良也笑了:“你去看医生,医生会很委婉告诉你这种病,你找个对象结婚就可以解决了,其实不一定要去医院吃药调理。我前年去看病的时候,医生就问我几岁,我告诉她年纪,她语重心长和我说要结婚了,少吃药。” “笑死,医生这是委婉说没有性生活不行吗?”我说道。 “不过我觉得关系不大,因为我不是这样的。那位女医生年纪挺大了,可能不知道现在没有结婚没有男朋友也可以有性生活。”季良说道。 我抿嘴笑了笑听到季良又问:“你有男朋友吗?” “我如果有男朋友,两个月没来月经还不得吓死。”我说道。 季良莞尔:“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对这个问题,我不假思索。 季良一笑低头看着她自己面前的果汁,她这个样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吃过饭,外面的雨更大了,气温也仿佛降回了冬天。我们各自打着伞哆哆嗦嗦往停车场走。 “你喜欢冬天还是夏天?”走着太沉闷,我寻话问季良。 “夏天吧。” “夏天吧,”我笑她不确定的语气,“我最喜欢夏天了,天气冷我受不了,再热我也不怕。” “我不知道喜欢什么季节,有个人说喜欢夏天,我也就喜欢夏天了。”季良说道。 “哦,是那个资助过你的人吗?”我笑问道,从买鞋子开始,我便察觉到季良有种想倾诉的渴望,关于她喜欢某一个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季良点点头,侧过脸笑:“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们走到地下停车场入口,我合起雨伞看了看同样合起伞在拍肩头雨水的季良笑问道:“季总,你有没有看过长腿叔叔?” “什么书?好像有听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和你的那位资助人很像那本书。你们一直有联系吧?” “有,偶尔我们也会见面,只是他很忙。”季良很坦诚和我相交。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我问道。 季良脸红了:“你喜欢别人会主动表白吗?即便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会,先表白了再说。如果互相喜欢,就努力下看能不能缩小彼此之间的差距。”我笑道。 季良望着我好像在思考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和季良的车停的很近,隔了一排车而已,我们在季良车边道别各自取车。我低头找钥匙往车边走,再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白存殊,他刚下车关上车门,而他的车子就在我前一排停车位里。 我正准备对他视而不见,不想他一直盯着我的方向看。我感到有些无奈,正想要迎难而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见他的眼神越过我落在我身后。 “白先生。”季良从我身后走上来,径直走向白存殊。 白存殊也朝季良走去,两人站到一起说话,我见状继续找自己的车钥匙可是把包翻了个底怎么都找不到。 “你以为存殊哥是来找你的吗?”有人经过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惊讶抬起头看到贺春时站在我面前,我纳闷她说的话便没回答。 “他是来接我和江家外婆的。”贺春时说道。 “我倒没有这么想,我以为他看到我了要和我说话,还好不是,我松了口气。”我笑道,就在这好笑的瞬间我找到了车钥匙,挂在手臂上的画忽然显得很重。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你装作不认识我就算了,连江家外婆都不问候。”贺春时皱眉抱胸教育我。 “贺春时,在白家在白叔叔面前,我们尽量和平相处,但在白家以外的地方,你不要来惹我,我没什么耐心。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装作互相不认识对谁都好。”我边说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把画摆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关上了门。 我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看到贺春时的脸色很差,我能懂她的想法,她是一直不能理解我这样一点也不优秀的人到底在拽些什么。我也不懂她在自我感觉良好些什么,而且我觉得她很矛盾一边看不上我一边把我当作假想敌那么多年。 我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江家老太太挽着包正朝这边走来,她笑盈盈唤贺春时小春,我按了按喇叭让挡车面前的贺春时走开,她则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迎江家老太太。 我开车离开地下停车场也经过季良和白存殊身边,这两人聊得似乎火热,女人满面春风说着话,男人耐心听着。我再开远点从后视镜里看到四个人走到了一起,他们依旧说着话。 车子出了车库,大雨落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开始工作,我感到很冷调高了空调打了个喷嚏心想可别感冒了。 ☆、第十六章 隔天周一天气持续寒冷,我没感冒,季良感冒了。她带病来上班戴着口罩,而她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发医院预约的链接,还说:“昨天回家迟了忘了发给你。这个医生的号每天晚上七点开始抢号,很难抢,你早点准备。” “谢谢,季总。你是不是昨天冻到了?”我问道。 季良点点头见我背着包提着电脑,她问:“出去拜访客户?” “是。” “哪家?” “恒基建材。”我说道。 季良闻言显得很意外,她停顿了会打量我说道:“你好像手上有很多好资源。” “朋友介绍的,今天去谈谈看。”我说道。 “祝你成功。” “谢谢,季总。”我笑说道。 季良微微一笑,我看到她口罩下面嘴角的弧度,但从她的眼神里读到这只是社交性的笑,而她后面说出来的话也证实了这点,她提醒我:“洗月,自己的业务要做好,团队也要带好。” 我笑了笑说道:“肯定。” 季良的目光里透着打量,短短几秒之后,她转身先离开了。 恒基建材是家上市大公司,他们的办公大楼就是恒基大厦,一栋比较老派的大楼,建楼的年代比较久远了。我联系的人是恒基市场部的总经理,叫肖多才。这个人的联系号码是白元兰发给我的,而我才打电话过去,这位肖总经理就十分热情让我周一早上过去谈。我想这事基本是稳的,白元兰帮我把路都铺好了。 果不其然,我去谈事情很顺利,一路被像客人一样对待,电梯才到就看到肖多才亲自站那等我,热情和我打招呼:“林经理,你好你好。” “您好,肖总。”我也很客气忙伸手弯腰。 肖多才大概五十来岁,手上长满了茧,他握了握我的手就松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是老做派的殷勤客套。 我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总体是坦然的。我随着肖多才去会客室,一路走一路夸,比如看到他们偌大的市场部办公室夸他们公司规模大,看到墙上苍穹有力的字画夸有品位,走到会客室门口停了停我夸肖多才:“肖总,感觉您这整个市场部很有氛围气势很好,一定是您领导有方。” 肖多才爽朗大笑:“哪有哪有,林经理过奖了。” 这里的会客室也是老派的,和沈沛霖公司的玻璃房似的敞亮会客室完全不一样,这里四面都是白墙,墙上挂着一幅雄鹰展翅的话写着:大展宏图。黑色的皮质沙发配上红色的茶几,木质地板有些磨损,整个环境规矩守旧中透着富贵,因为肖多才拿出了一套紫砂壶,他请我坐下开始给我泡茶。 肖多才泡茶的手法非常地道,一看就是会品茶的,第一泡用来烫茶杯,我不着急开口只是等着;第二泡他将茶倒入我的杯子里,差不多还不到满的时候,我就轻轻用手指拍拍桌面示意茶已经够了:“谢谢。” 肖多才抬起茶壶回到他自己杯子面前倒茶。倒好茶,肖多才笑放下茶壶请我品茶,他开始说这茶:“这是真正的明前龙井,整个金洲市里最好的龙井就在我这,林经理,一般人喝不到。” “那我真是太有幸了,肖总,谢谢您。”我说道,虽然这茶前两天我才在白家喝过。 “客气什么,小林,你就叫我叔叔。”肖多才朗声笑道,他有点胖,个子不高,头发很短,说这话时就像一把刀,一下单刀直入劈开了关系层,直白的点到为止。看样子,肖多才是个直接的人,眼里有藏不住的精明。 “那怎么敢当?”我笑客套。 “我们张总特地嘱咐过要帮助小辈的工作。我们公司每年都要参加展会,大展也是去小展也是去,你的展会更要去。我们在巴基斯坦有很多的生意,业内没有不知道我们的,这次展会对我们来说也就是见见老客户。”肖多才说道。 我笑点头顺势说:“你们的摊位应该要特装,我们公司的设计师非常棒,到时候我让设计部给您出摊位设计稿。” “那得要的,我们公司都是大摊位的,最小也是二十四平的。我们张总说让你给最好的位置,要五十六平的。”肖多才端起茶眯眼笑打量我说道。 “没有问题,我给您做个报价表,我们这个展会是政府重点扶持的展会,摊位费全补,人员费补一半。”我一面拿电脑一面说道。 肖多才半起身制止我开电脑说道:“不用报价,多少钱都无所谓,林经理,参展的投入对我们公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到时候具体的事宜,你把合同做好写明付款方式都交给我助理就是,今天下午就给你办掉。” “那真是太感谢了,肖总。”这事谈的过分容易,我心里高兴也有几分惆怅,惆怅这人情社会真是有趣又无奈。 “感谢什么,你是张总关照过的,我必须得照顾的。” 我其实根本没见过肖多才说的张总,我只是做过很多建材展听过这个公司名号无数遍,而最早我知道恒基建材就是从白元兰口中。他有一次在家里接待了恒基建材的老总,我放学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一辆豪车开出去,我回屋好奇问是谁,他便告诉我,来访者的名字叫张宗泽是他的老朋友。我当时还笑话白元兰的老朋友太多了,因为他总是说谁是他的老朋友。我那天还问了他张宗泽是做什么的,聊起了建材,然后从建材聊到了我的建筑梦想。好像也是从那天起,我和白元兰慢慢熟识,他在那天之后给我买了很多关于建筑的书。 我的建筑梦想是从九岁父母感情破裂后开始萌芽的,启蒙我的是我的小学数学老师,他当时也是我们班的班主任,他的名字叫原子芳,名字非常女性化如同他的人一样是个温柔的男人。我曾因为父母感情不合感到不快乐感到自卑,美术课上老师让我们画家,我画了一家人待在屋檐下耷拉着脸。 美术老师把我的画拿给原老师看,原老师便来找我谈心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至今还记得他告诉我的一句话:“父母感情不好不是你的错,你的责任就是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可以建设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家。”年幼的我对建设的理解就是盖房子。在我成长经历中,我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也遇到过一些很好很耐心的人,而关于生活的答案,我觉得最终在好的那些人手里。所以,我虽然不算一个很好的人,但会努力。 我和肖多才很快谈得差不多,我准备告辞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老板张总打来的,电话内容提到了我,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回复说:“好的好的,张总,我带林经理去你办公室。” 挂了电话,肖多才笑眯眯看着我说请我赏脸去见见他们张总。他这么客气,我不好拒绝便随他搭电梯上了十楼。十楼一层都是老总办公室,很气派宽敞,出了电梯是偌大的屏风,转过屏风就是会客大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闻声转过头对我笑唤我小月。 我也笑了不由快步走过去问道:“白叔叔,你怎么来了?” 沙发另一侧坐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黑色的脸颊上皱纹很深看上去很严肃,不过他开口第一句是笑,几分打趣道:“你不是说是你女儿吗?你女儿怎么不叫你爸爸?” “您是张总吧?您好,我叫林洗月。”我在白元兰接这个尴尬的话题前,笑同张宗泽打招呼。 可白元兰还是接了这个话:“她想叫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开心。” “你白叔叔对你这么好,我看比你亲爸爸还亲。”张宗泽说起这话的时候显得很亲和,前后不过一秒钟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微笑着夸了一句白元兰:“白叔叔,你今天好帅。”也算是撒娇,情绪上接上了张宗泽的话。 白元兰今天没有一点病态,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矜贵地坐着,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来的都是优雅。他听我这么说,认真对我笑道:“谢谢你。” 张宗泽让我坐下,肖多才也跟着坐下,接着我就在这里又喝了一波茶耗了半个小时。之后张宗泽要请我们去吃饭,白元兰问我的意见,我见有他给我撑腰便如实说道:“我得赶回公司去了。” 白元兰闻言便婉拒了张宗泽:“改天再聚吧,老张,我这姑娘把工作看得很重。” “结婚没有?”张宗泽闻言冒出了一个问题。 “还没有呢。”我笑回答道。 “那不应该啊。”张宗泽快人快语。 “她现在这样挺开心的,我看不结婚也没有什么关系。”白元兰立马替我解围。 张宗泽乐了,冲我说道:“我现在相信他真不是你亲爸。” 我应和笑出声,白元兰侧过脸望着我,他脸上有很淡的笑意像疲惫也像温柔。我想他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可能就是为了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想起的是我妈去世的时候,最难受的人就是我和他,仿佛没有第三个人会为此难过了。 离开张宗泽的办公室,我和白元兰一起搭电梯去停车库,他约我周末回去吃饭,我便告诉他这周要回榕城的事情。 “噢,你奶奶过生日,”略加思索后,白元兰说,“到时候你帮我带份礼物给你奶奶贺寿。我记得你妈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这么做。” “好啊。”我没拒绝笑道。 “本来还想送你回公司,不过你肯定开车来了。”白元兰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说道,语气好像低喃。 “是啊。” “开车要注意安全。”白元兰叮嘱我。 “我知道的,白叔叔,我开车三四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你的车子才三四年吗?” “是啊,只是我保养的不太好。太忙了都没有什么时间洗车,感觉自己好邋遢。”我笑道。 白元兰听我这么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了,好一会,他唤了我:“洗月。”他很少叫我的名字,除非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所以我收起笑露出疑惑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忽然严肃且低沉, “你应该留更多的时间给你自己的生活。”白元兰说道。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让我读到了心疼,我感到些许难过,不知道这个难过是白元兰传达给我的还是我自己的。人会为自己的努力感到开心也会感到疲惫劳累。 “慢慢在调整了。”大概从前年下半年开始,我放慢了工作的脚步,周末没事会耐心读书或者试试菜谱,我也是在那时候学会做些甜点,在家里买了烤箱,也认真熬汤,每天给自己做早餐。 “你还想学建筑吗?”白元兰还记得,或许也是因为想起恒基建材张总来访的那次。 “我现在就是在努力挣钱,想着有机会再去深造的。”我说道。 “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学校?也许叔叔可以帮忙。” “还没有想好。”我笑道,“这只是一个念头,具体的学校信息我还没有去找。我觉得自己这个规划很好。” “是很好。”白元兰终于又笑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白叔叔,签下恒基建材,我回去就有牛吹了。” “吹什么牛?”白元兰觉得我说的话有几分意思。 “吹牛是为了给我的团队打鸡血。”我笑道。 的确吹牛有打鸡血的效果,我来新公司两周了,这天下午收到恒基建材订展的定金之后才第一次给我们部门开了个会。会议很简单,我告诉他们建材行业的标杆企业和我们订了展,让他们可以拿这个去和建材行业以及相关行业的客户“吹牛”,这种品牌效应会带来很大的效益。 这个会我给销售订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同时交流了做业务的方法,也是我开始着手管理部门的第一步。所以这一周,我过得更忙碌,要不是沈沛霖打电话给我提起礼物的事,我差点忘了白元兰说要给我奶奶准备寿礼的事情。 白元兰托沈沛霖给我奶奶订了一份礼物,他说要送过来给我。我怕麻烦沈沛霖说自己去取,客气了这么一下之后,我们便各让一步约了一起吃晚饭,餐厅是沈沛霖订的。 傍晚,我下了班就直奔餐厅赴约,在去的路上我发信息告诉沈沛霖:有点堵车,可能会迟到几分钟,不好意思哈。 沈沛霖回复我:没事,我也才换好衣服刚出门,你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听到这条语音的时候,我等的红灯终于变绿灯了,而我有点懵圈把手机放在一边缓缓松开了刹车慢慢前进,因为我意识到一件令自己有些羞愧的事情:我真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某个男人单独吃饭了,竟一点没有想要注意自己仪容仪表的意识,而沈沛霖这个大男人却跑回家换衣服了,搞得这么隆重。他过得可真是有点精致讲究。 下个红灯的时候,我才想到搜下沈沛霖订的餐厅是什么水平的,查完后,我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家普通的茶餐厅。 ☆、第十七章 和我预想的一样,我迟到了二十来分钟到餐厅,本来只要迟到十五分钟,可停完车,我设置抢医院就诊号的闹钟响了。于是,我没有马上下车先打开链接准备抢号。 这个号我已经抢了好几天没有抢到,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让我不能好好抢号。昨天我正要抢号,表姨打电话给我说外婆的事情,她说外婆现在不肯离开大舅家,她让我去劝劝。 我问为什么。表姨没有明说只说了件事情:“你外婆知道你大舅妈不喜欢马桶盖开着,但她总要给它开着。你大舅说是老人家健忘,你大舅妈认为你外婆是故意的。一家人吵得不得了。” 我听乐了:“外婆如果不愿意搬出来,我不勉强,劝外婆我是不会劝的,表姨。”我想外婆就是想给我大舅家添堵,老太太这把年纪了终于看透她自己的儿子了。 表姨听出了我看戏的心态,她叹了口气又问我贺槿具体搬走的时间,她已经和一个保姆谈好了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不然人家就会去找别家。 “下个月五号。”我说道。 表姨说好,她挂了电话,我抢号的时间就过去了。我看着号码被抢空的页面感到莫名有趣,有趣一个人的周围竟可以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琐碎零散把人拖累到一秒不得闲,很简单的一件事情都没法简单完成;而有时候当你投入到某一件事情里的时候,其他的人事微不足道又都是未来的伏笔。我因为表姨的电话没有抢到号,今天就不得不再抢,而就因为这么一会抢号的功夫,我下车之后就遇到了也刚下车的白存殊。 餐厅是在一条热闹商业街上,附近有商场以及夜场娱乐场所,白存殊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个女伴。他的女伴是从副驾驶下了车,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并且挽住他的手臂。而被挽着手的人反而把那只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脚步依旧是他自己的速度,身边的人只能紧紧跟着。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我听到女人对白存殊说谢谢你,而白存殊对此的回答是:“林洗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转过头去发现白存殊停下了脚步也正转过头。 “你去哪?”白存殊问我。 我听到了问题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问我这个问题:“就去吃个饭。” “一个人吗?” “和朋友。” 白存殊点了点头:“祝你用餐愉快。”话落不等我反应,他已经转回头,他的女伴问他我是谁,我隐约听到他说一个妹妹。 我纳闷了几秒转身快步往餐厅赶,等我到的时候,沈沛霖已经到了好一会,服务员把我领到桌子边,他正低头看菜单,认真的好像在用心挑选什么礼物。 听到响动,沈沛霖抬起头,对于我的道歉他说:“没事,能来就好了。” 我被这个回答逗笑了,不过也很难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沈沛霖今晚穿着白色条纹衬衫和卡其色的西装,头发打理的蓬松有型,脚上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浑身散发着休闲又精致的味道。我不是邋遢懒惰的人,但在沈沛霖面前,我有片刻感觉自己挺粗糙的。我坐下的时候看到沈沛霖脸上雪白干净的皮肤,心里暗下决心不管看了医生开的中药有多苦,我都要吃。 我坐定后,沈沛霖把手上的菜单和铅笔递给了我:“我已经选了一些,你看看还需不需要加点什么。” 我点头接过菜单扫了眼他的勾选:“你选了很多了,太多也吃不完,菜就这样吧。我加杯奶茶就好了。你要吗?” “可以。”沈沛霖说道。 我便在菜单上勾上了鸳鸯奶茶画上乘以二。 等服务员拿走菜单,沈沛霖从他自己的座椅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给我:“这是给你奶奶的生日礼物。我有个叔叔在新疆工作,元兰叔便托我找他带了一块玉给你奶奶。” 我闻言第一个想法是:“会很贵吗?” 沈沛霖对这个问题思考了几秒:“这是元兰叔对老人家的一点心意。”算是温和提醒我不要讲物品价值,毕竟情义无价。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有温度的,不仅仅是人体的物理温度,更是一种气场温度。我和沈沛霖接触的次数和层面都不多,我一直没有真正感受到他是个什么温度的人,我只是自己判断他的温度是偏冷的,因为他看上去是个严肃讲究的人,他应该不太接受世俗的条条框框,直接直白告诉我物品价值才比较像他的性格。结果他说了这么婉转体贴的话。 “白叔叔还记得我奶奶很喜欢玉,我真的很意外。”我笑解释说道,“白叔叔真的太好了。” “因为你值得他对你好。”沈沛霖说道。 我把没拆开的礼物放到了自己椅背后面,抬起头笑道:“我感觉你好会说话。” 对此,沈沛霖没有接这话,他只是微微一笑合十双手放在桌面上望着我问道:“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你忙吗?” “也还好。” 我点点头,心里犹豫要不要打起谈业务的精神,开朗点让气氛活络点。 “你明天回榕城吗?”沈沛霖问我。 我点头发现自己工作了一天其实很累了,打不起谈业务的精神了。 “我只去过一次榕城,榕城的小老板很多,每个都很吃苦耐劳很勤快,很厉害。” “的确是。” “我听说你爸是从事服装行业的。” “是啊,他最早是做工作服的,主要生产车间工人工作服,这两年慢慢转做女装了。” “有聘请设计师吗?” “我妹就是学服装设计的。” 沈沛霖颔首问:“你妹妹和你是同父异母吗?” “不是的,异父异母。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上高三。我弟弟和我妹妹是同母异父,我们家关系比较复杂。”我说道,感觉到谈论生活是无趣的。 “我也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不姓沈,跟他妈妈姓杨。”沈沛霖说道,他的语气却有几分分享的味道。 也就是因为他这么一句主动说起自己的家庭背景,我感到这个晚餐的气氛有点像交朋友,而这几年我觉得交朋友比谈业务难很多。同时我对这个话题最深的感受是:“再婚重组的家庭还挺多的。” “嗯,很平常。” “你和你弟弟感情好吗?”我笑问道。 “不太好,我们没什么话聊。他十六岁就出道当了演员,现在还挺红的,平时很少回家。”沈沛霖徐徐说道。 “你弟弟是不是杨昀?” “你听说了?” “我瞎猜的,因为你们有几分像。” 沈沛霖喝了口水,问我:“我和他哪里像?” “这个很难说,五官都有点神似。”我打量沈沛霖的脸,想着在综艺节目里的杨昀,“你们的皮肤都很好,很白很亮。” 我说完看到沈沛霖垂下了眼帘,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么说太过直白了。 冷场了两秒,沈沛霖提起头问我:“你和弟弟妹妹关系好吗?” “和我妹关系不错,不过对我弟弟没什么耐心,我还挺讨厌他的。”我说道,和工作不同对生活里的事情和状态,我比较喜欢照实说,毕竟生活里的为人是掩饰不住的。我的好朋友陈扬曾说这样的我很冷酷。 “那你欺负过你弟弟吗?”沈沛霖问道,他似笑非笑带着探究的眼神望着我。 “不知道,可能如果从小生活在一起会吧。”我说道。 “因为讨厌就去欺负一个人,你觉得这事对吗?” “不对,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去发泄讨厌的情绪所以就是欺负人。” “年轻的时候没人知道怎么合理发泄讨厌的情绪。”沈沛霖说道。 “是,我上小学的时候被人欺负过也欺负过别人。” “嗯,我知道。” 沈沛霖的回答让我很惊讶,我问:“你怎么会知道?” “高中的演讲比赛。” 我闻言愣了愣,随即想起了自己演讲稿的零星内容以及主题,我当时演讲主题是黑与白。现在我回想自己这个主题是矫情和无知的,明明思想不够深刻却自以为深沉经历了许多。 我的演讲稿里有一段说到自己的经历,关于我如何学会欺负人,黑与白存在就是善与恶的一念之间。那段经历发生在我小学三年级,也就是我九岁的时候。 三年级的时候,同班同学里有个男生老是踩我鞋子,当时我们学校规定只能穿白鞋,他在我白色鞋子上一踩就是一个印子。我记得自己和他理论过,无果,后来只能反击。他踩我一次鞋子我就把他的作业本撕掉。 我第一次撕他作业本的时候,男生吓懵了,他便不敢再惹我欺负我了。本来这样一次就好,但我好像上瘾了,每每看到他就想起他踩我鞋子时可恶的样子,我便开始欺负他,我也踩他鞋子,各种想法告他的状。我做过最过分的事情是把他作业本上的作业都擦了。那次是一次突发奇想的恶作剧,我在无人的教室看到他的语文练习试卷摆在桌上,想起语文老师最凶最严厉了,我就拿起橡皮把他的作业和作文都擦掉。 下午交试卷的时候,我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害怕掉眼泪,得意又痛快。后来不出我所料,他被语文老师赶出了教室叫了家长,他爸爸赶来学校在外面走廊上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拖拽着他离开了学校。 我吓愣在座位上,感觉那个耳光也火辣辣打在我的脸上,打出了愧疚不安,我后来听说他回家被他爸爸打得很惨。这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我爸妈开始感情不和,我把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默默藏在肚子里想了很多年。 我至今想起这事仍然会脸红,成长的经历虽然能让我正视年幼的自己,但很多东西还是消除不了,我依旧是个自私计较记仇的人。甚至这几年已经开始认为这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没什么大不了,精致利己,我佩服美好善良的人,但我只是向往,不会真正知行合一,这或许才是真实的我。我那年的演讲说什么正视坦白自己的黑暗面可以成为更好的人,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对自己精神力的脆弱软弱一无所知。因为我妈破坏人家庭的事情,我曾内心斗争了很多年,后来败下了阵,我想她做小三怎么了,我依旧爱她。从此我不再和人讨论三观,也不对人评判是非对错,看上去我是变得很温和,事实上我知道这或许只是一种妥协。 我面上保持着微笑像在等这个话题继续,实际上心里已经不停在搜索着新话题,我记起沈沛霖说曾在演讲比赛投票给我,我便有些尴尬不安,怕他还会说起更多的细节。 而怕什么来什么,沈沛霖在我找到话题前继续说道:“你演讲的时候说过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里对恶的最后一条防线。我觉得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是最后一条防线,自己一旦崩溃,那什么事情都会崩溃,因为作恶会上瘾,它实在太简单了。” 我都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么犀利透彻的话了,以前的我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吧。所以我听得有点发愣依旧接不出什么话来。 沈沛霖的眼里有光似地照着我,我竟有些无地自容的错觉。好在这时候上菜了,我松了口气呵呵笑道:“我都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演讲稿了。” “写得很好。”沈沛霖肯定我。 我笑了笑:“谢谢。” 沈沛霖没说不用谢,他只是把端上来的菜稍稍往我面前推了推。我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 沈沛霖没有马上动筷,他看着我吃了第一口烤乳鸽问我:“怎么样?” “好吃啊。”我笑道。 沈沛霖也笑了,那种很浅很温和的笑,好像我们是老朋友。 菜陆陆续续上来,我们安静吃着,期间沈沛霖接了一个电话,是贺春时打来的。 沈沛霖的手机一直放在口袋里,所以他接电话前先放下了筷子去掏手机,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停顿了两秒接起来:“怎么说,春时?” 我听到名字低下了头管自己继续吃,耳朵里听到沈沛霖对着电话里应了两声,然后说:“我还在吃饭,迟点过去。” 而他挂了电话之后还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显得有些出神。我抬起眼扫了他一眼之后放下筷子端起奶茶。 “晚上你有事吗?”沈沛霖把手机放回口袋,看了我一眼问道。 “你要去找贺春时吗?”我笑反问。 “对,我们要去酒吧,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去,谢谢。”我笑道。 “是因为春时去,所以你不去?” “一半因为她,一半真不想去。” 沈沛霖闻言思考了两秒,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我的直接:“我和春时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我当时听说她是元兰叔的女儿以为是你。” 换我思考意外:“怎么可能是我?”这是我的经历,站在我的角度我觉得那完全不可能,毕竟那年发生了那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嗯,后来见到春时之后,我知道不是你。” 我笑了笑不确定沈沛霖说这些什么意思。 “我一直特别想和你交朋友,好在现在还有机会。”沈沛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看着我。 我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过开口的瞬间,我不允许自己去好奇,也想到沈家和白家的关系,我便只是礼貌笑看着沈沛霖没应声。 我的态度让餐桌上的气氛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有种不是尴尬的尴尬在我和沈沛霖之间流动,他看了我大概有十来秒才转开视线。我从他的神态里读到了自己的冷傲,我却感到了自己的别扭。我已经很多年没感受到自己的别扭固执了,事实证明我还需要更努力一点,因为能力越强别扭越少。 之后的餐桌上,我和沈沛霖都没怎么开口,说的话多半也就是点评食物的味道,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 从餐厅结账离开,我准备和沈沛霖道别,他坚持陪我走到车边。今晚的夜空很高很清澈,星云就像河底潺潺流动的影子,抬头可以清楚看到明月和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沈沛霖也抬头看了月亮,他说:“洗月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我闻言笑了:“谢谢。”我想他是夸我像月亮一样清澈明亮。 “很多人认为是喜悦吧?形容心情的那种喜悦。”沈沛霖说道。 “嗯,乍一听很普通,写起来很惊艳。这是我初中语文老师说的。”我笑道。 “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爸妈。”我发现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孩子取名总该是父母一起的吧。 沈沛霖侧过脸看我仿佛我说了一句废话,不过他又笑了:“真的是个好名字。” “我可以借你用两天。”我随口玩笑道。 “你愿意?”他当真。 “假的。”我反悔。 “没事,还是你比较适合。”沈沛霖说道。 我被逗笑,人也走到了车边,我又要道别,他让我先上车离开。 于是沈沛霖站在一边看我上车把车从车位里开出来之后,他才和我道别让我注意安全,到家还要通知他一声。我都答应了,松开刹车转出了停车场。 车子开到半路,我猛然想起今天下班赶时间匆忙时忘了带手提电脑,正好前面会经过公司,我便顺路去取了。 我停好车去搭电梯,还没走到电梯间,隔远就看到了季良走在我前面,她的样子也是刚回公司。我心想季良真是工作狂人,这个点还回来加班,正要佩服她结果看到她忽然蹲下了身埋下头抱住了膝盖。 我被吓一跳以为她怎么了,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到她放声哭了出来。我又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我想每个人都有不容易,以及莫名其妙就突然崩溃的点。 我们的确是自己最后一条防线。 ☆、第十八章 我等季良哭完上楼之后十分钟才回办公室。公司整层楼都关了灯,只有走廊最里面季良的办公室透着灯光。 我怕黑走进公司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走廊和公共办公区域的灯打开。季良听到响动从办公室出来,她看到我没有任何意外,神色毫无波澜也不失礼貌问道:“回来加班吗?” “没有,刚吃完饭,回家路上经过公司想起手提电脑忘了便上来拿。”我笑说道。 季良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我从办公室里拿了手提电脑就准备离开,我锁门的时候,季良关了办公室的灯也准备离开。她走出办公室一边锁门一边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喝一杯?” 这是个令我感到非常意外的邀请,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公司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点,季良很敏锐觉察到我的拒绝,她说道:“没事,你没有空就算了。” 我笑颔首表示感谢理解,也说道:“我不太会喝酒,一般缓解情绪的方式就是唱歌。” “是吗?”季良应声,她已经锁好门笔直站在那,骄傲又受伤。我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一念之间,我说道:“哎,你要不要去我家,季总?我昨天刚买了一些材料准备做半熟芝士流心蛋挞,你要不要一起来?” 季良沉默了好一会,说道:“不用了,谢谢。”话落,她踩着高跟鞋微微扬着下巴,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我们一起搭乘电梯下楼,季良很安静似乎没有开口聊天说话的意思,但她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是去KTV唱歌吗?” “没有啊,就是在家自己唱歌,跟着音乐大声唱。”我笑道。 “有用吗?”季良侧过脸问道。 我点点头,唱歌缓解压力的办法我以前教过白元兰也教过白存殊,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给过我好评,但对我来说唱唱歌做点其他事情转移掉注意力就会好很多,当注意力被转移掉之后,人也不会钻牛角尖容易找到新的角度。大声唱歌解压这事白元兰试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只是因为他为了哄我开心陪我闹而已,他自己从来不会这么做。白存殊更是,他不会轻易在人前唱歌,但他唱歌是好听的。他是个吝啬于和别人分享自己身上优点的人,我曾求他弹钢琴给我听,他没心情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 “你真不去我家做蛋挞吗?”我也转过脸微笑再次邀请季良。 季良迟疑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问道:“从我脸上看得出伤心吗?” “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我说道。 “嗯,遇到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季良看着电梯里她自己的影子徐徐说道。 “如果你想找人说说,我很愿意倾听。” “谢谢你。”季良这么说了一句,电梯正好打开,她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我想她是内心很难过想找人倾诉但理智让她不要说,她很煎熬。我在想我拒绝陪她去酒吧喝酒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一面犹豫想着要不要改变主意一面往车边走,而我还没有走到自己车边,季良已经开车离开了,安静的停车场里回荡着喇叭声。她在起步时重重按了一声喇叭,好像愤怒也是不甘。 我回到家没有做蛋挞,在电脑上给一个客户起草了一份合同,期间何笑笑给我打了两个电话,她最喜欢说的话是:客户说。 何笑笑告诉我她有个客户已经订了一个欧洲展会的展位有三十六平方米的面积,这种面积需要特装。而客户原本是和我们在谈特装的事情,设计稿也出过了,可迟迟没有明确定稿的回复。于是何笑笑追着客户要答复,到了见天晚上客户才告知她已经找了另一家设计公司合作,因为那边报价比我们低,设计稿比我们好看。 何笑笑很着急这件事情,因为这个欧洲展会,我们公司只是作为中间人帮客户公司直接向主办方申请展位的,从中公司并没有什么利润。所以公司对这个展会的销售是有些捆绑项目的,那就是和我们申请的摊位必须由我们公司去装修。 当何笑笑对我说:“洗月姐,客户说他们已经找了另一家装修公司设计摊位了,怎么办?” 我感到非常无奈:“第一次合作的客户吗?在签合同之前你有没有告诉客户,这个摊位必须由我们公司来装修?” “合同里不是写了吗?”何笑笑很天真。 “是写了,但有些客户根本不会认真看合同。以后有这些特殊要求的合同,最好再向客户明确一次,这样能避免很多尴尬。” “我以为合同里写了就不用说了。”何笑笑变得郁闷。 “客户找的设计公司应该是装修公司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专业展会公司吧?那样的公司手上的展会客户不可能比我们多,我们这么多客户一起核算材料费用,成本会低很多,报价上应该有优势的。” “没有便宜点吧,客户说那边的报价比我们低。”何笑笑说道。 “你确定那边设计的用料和我们一样吗?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们会找当地的中国工厂合作,这样装修的时候,沟通会方便很多。欧洲人的思维模式和我们是很不一样的,到时候装修肯定会出很多问题;如果用欧洲的工厂可能现在报价会便宜些,但他们的工人不管做什么都要小费算起来会贵很多。你要告诉客户这些事情,告诉他我们给的报价是包到底的。更重要的是客户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他换设计公司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不喜欢我们的设计。” “可我一直有问他设计满意不满意,如果不喜欢还可以改。” “你把你的报价表发给我看下,还有设计稿。”我说道。 何笑笑说好,我便挂了电话。 当何笑笑把我们公司的设计稿发过来,我打开看了之后发信息告诉何笑笑:“我也不喜欢这个设计。” 何笑笑发了一个惊吓的表情,表示自己不知所措,还说了一句:“我看我们公司的摊位设计都是这种类型的么。” 设计这种东西是有品味和灵魂的,这个设计稿就是一个模板,还是多年前的广告风格,恨不得把所有的特色都凸显出来然后什么都没有表达好,我感觉我们的设计部门在磨洋工。 “你真的觉得好看吗?给你选你会选这种?”我反问何笑笑。 “我不喜欢这样的风格,但是我以为展位就是这样的,我看大家都是这样的。”何笑笑还没有实际带团的经验,她在这个行业里接触到的东西非常有限,似乎只局限于我们公司。 “你自己都不怎么喜欢怎么能问客户喜欢不喜欢,你想问他喜欢什么?” 何笑笑再次发了惊吓的表情:“那我该怎么办?告诉客户说合同上写了只能和我们合作吗?” “第一点你问下客户和那边签了合同打了订金没有,第二点告诉他我们的优势,第三点就是设计稿和报价重新整理给他。”我说道。 “他如果已经签合同了怎么办?”何笑笑老实巴交。 “你先确定好再和我说吧。” 就这样,我又忙了几分钟,她再次打电话过来说:“洗月姐,客户说还没有签合同,但设计稿已经出了,差不多都已经决定好了。” “那你告诉客户合同的事情了吗?” “说了,客户好像生气了,说我们捆绑销售。” “是这样的。” 何笑笑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她苦恼道:“那怎么办啊?” “热情服务,出更好更便宜的设计稿给他。” “我以为他会按照合同就是给我们做装修的。” “客户又不是傻的。” “那我现在去找设计部吗?” “对。” “那好吧,要是客户还不满意怎么办?”何笑笑充满担忧。 “你晚上盯着设计部让他一定要出个新的设计稿,发给客户之前,你先发给我看看。”我说道。 何笑笑说好这才挂了电话。 我合上电脑看了看时间准备去洗澡,才起身手机又响了,我以为又是何笑笑拿过手机一看才想起我到家这么久忘了告诉沈沛霖一声,而我礼貌答应过他到家要报平安。 于是,我接起电话第一句就是:“不好意思,沛霖,我已经到家了,忘了告诉你一声。” “到家就好了。”沈沛霖那边有点嘈杂,他应该还在酒吧。 “谢谢你哈,你玩得开心点。”我说道。 “好,你早点休息。” “嗯,拜拜。”我先说再见等着那边先挂电话。 “拜拜。”沈沛霖却没有挂电话。 “那我先挂了。”还得我先挂,等他说好,我再次说了句拜拜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去洗了一个澡出来,何笑笑已经把新的设计稿发到我的手机上,我打开一看,果不其然这样的速度依旧是敷衍的广告风格,只是稍微变动了一些字体和标语位置,连颜色都没有调整。果然是消极怠工。 何笑笑弱弱说了一句:“我感觉这个还是不行。” “叫他们改。” “怎么改?”何笑笑不知道从何下手,或者她很怕麻烦设计部的那位同事。 我给何笑笑发了几张展位的图片做参考。 “好,我马上发给她看看!谢谢洗月姐!” 何笑笑虽然不太灵活,但我感觉这个小姑娘也有种特质,她能吸引适合她的客户,于是我多说了两句:“你现在可以先把图片发给客户看看喜不喜欢这些风格,客户确定好再给设计部。” “好!那我先发给客户!谢谢洗月姐!”何笑笑仿佛有了新思路,她给我发了一个爱你的表情,可以感觉到她是真的开心能找到方法拉回客户。 回复完何笑笑,我准备睡觉,睡前去喝了口水,回来在调手机静音设置闹钟的时候,沈沛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我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听到那头传来说笑声,好一会沈沛霖的声音在吵杂中被推了出来,很突然很清晰,他说:“我喜欢你。”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闹声让我惊醒。 “我说我喜欢你。”沈沛霖又说了一遍,那边的笑声更响了。 “你们在玩游戏?”我皱了皱眉头,因为不解。 “没有玩游戏,他们在喝酒玩闹而已,我没有参与。”沈沛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清醒冷静也有几分急切,是那种急着说某件正事的着急,“洗月,我不知道怎么追女生,可能做事方式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我们能不能多点了解?”嘈杂声似乎轻了些,或许只是我此刻脑里有点空白,因为他的表白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沈沛霖见我许久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又说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要不要直接告诉你,晚上和你道别后来了酒吧和一帮朋友喝酒聚会,我感到好像是在浪费了什么时间,所以给你打了这通电话。”电话里的笑闹声越来越弱,我猜想他走出了酒吧门口。 我终于有点回神了,他语气的认真帮我拼凑回了些理智的诚恳,我突然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鼓起的勇气,就如同我此刻要说的话也需要鼓起勇气:“不好意思,沛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表白,我一直觉得你对我好是因为白叔叔。其实我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觉得我对你有目的?”沈沛霖也很直接。 “不能说是目的,只是因为你说的事情太不可能了。”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在电话那头沉默,沉默到我忽然想不起晚上才见过的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我的直觉我的话伤到了沈沛霖。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等他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没事,我说出来就释然了。时间也不早了,希望不会影响你的睡眠。”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种慈悲。 我开始彻底不认识沈沛霖了,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晚上当他说想和我交朋友的时候,我没有接话的微笑神态,充满傲慢与偏见。我或许根本读不懂什么叫真诚,因为我有太多的小聪明。 我继续假装冷静镇定:“不会,晚安,谢谢你。” “晚安,好梦。” 这次是沈沛霖先挂了电话,当我缓缓放下手机忍不住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好像经历了一场荒唐。 这个夜晚我睡得稀里糊涂的,那些只有在从前才会常做的梦忽然回来了。醒来我莫名想起了季良蹲在地上哭的样子,她说经历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我想荒唐是一定存在的,就比如以前我也曾认为程明影和白元兰很荒唐。但他们真的是那样的人吗?而最荒唐的是我曾一度膨胀地认为白元兰和江荷的感情没有别人说的那么深,他的桌案上摆着他们全家人的全家福,但他的目光扫过从来没有片刻停留。我还问过我自己:人家感情不好,你妈就可以名正言顺做第三者吗?我曾被这些事情和想法折磨着,一度左右两难感到备受煎熬,失去了曾经荒唐的勇气。我曾有在自己的品格和利益之间,我肯定会选择品格的荒唐勇气,结果到现在我已经认为利益更可靠。 我太久没有发展一段感情了,男女之间的美好爱情,我不能说是抱怀疑的态度,更多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曾经喜欢过一些男孩,但从来也不是那种温暖的爱,如同我在高三时看过的《东京爱情故事》,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很荒唐的爱情故事,似乎当过上司第三者的莉香,她笑起来像天使一样对完治说我们□□吧。那个爱情故事里充满了伤感和美妙的复杂人性。 现在,我已经把生活过得非常简单,但简单之下也是复杂的情感在寻找一个出口和答案。 ☆、第十九章 这个周六一早,我坐动车回榕城去参加奶奶的寿宴。依旧是叶姿来接我,她打扮得很漂亮,烫了新头发。 叶姿还没有和家里坦白她和雷作鹏的事情,但她已经和我爸单独提过辞职想去金洲发展的事情,而我爸同意了。叶姿是想先斩后奏了。 寿宴设在贺春时设计的五星级酒店:金源饭店。我爸给奶奶安排了三十来桌的酒席,来了很多亲朋好友。 老人家今天穿着红色的衣裙坐在太师椅上乐呵呵接受大家的道贺。有时候她会站起来郑重和人握手感谢他们的到来。 我奶奶是个特别明事理的老太太,她常教我:有多少的肚量就有多少的福气。 小时候我在榕城上幼儿园念小学几乎都是我奶奶接送我上下学。奶奶总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给我买好吃的,问我今天开心不开心。直到上初中前,我都把奶奶当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她无话不谈。 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爸把抚养权让给了我妈,我便和我妈回金洲,离开前奶奶来家里送行偷偷抹眼泪。 我那时候十三岁,有点青春叛逆期的封闭和奶奶代沟很大。奶奶嘱咐我跟着妈妈要听话,有空要经常回来看爸爸。我没搭腔坐在一边戴着耳机低着头,心里厌烦听到别人提起我爸妈。 奶奶见我很不高兴,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枯坐了会自言自语叹息:“感情不和离婚就离婚吧,是他们两个大人自己的事情,可偏偏苦的是我的月月。”说着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奶奶那把年纪也没法不惑。 我的耳机里其实没有在放歌,听到她说的话也很难过因为看到程明影和我爸失败的婚姻里,我们这些局外人无能为力但一定会受伤。 那天,程明影倒如往常一样,她从厨房里端出一杯水递给我奶奶还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奶奶摇摇头只是心疼看着我。 “小月,你把耳机摘下和奶奶说会话。”程明影说道。 我假装自己没听到。 程明影没再勉强,她坐到了奶奶身边,微笑陪她聊天:“我给小月在金洲找了所新学校,那所学校很好,我想小月过去很快能适应的。” “你有时间多陪陪她,别看她已经十三岁好像是大人,她还很需要你的陪伴。”奶奶看了眼程明影开始说话,之后她的眼神一直望向别处,“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时常要上夜班,月月很懂事但总让她一个人在家,那孩子实在是太可怜太孤独了。我很担心这一点。” 程明影安静听着,她和奶奶的婆媳关系堪称典范,一个的说教柔和得像沟通,一个的倾听恭敬得像受教。 她们的沟通总是点到为止,奶奶也没有再说下去以免生出抱怨,她紧紧捏着手又看向我。 程明影这才又对我说了一次:“小月,你把耳机摘下来。”她们的话题转换的突兀却自然。 我当时感到一阵烦躁为她们和平分离态度,那让我感到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这个家,年少的时候认为激烈的情绪才能表达在乎。于是我没听话倏然站起身回了房间,我的余光看到了奶奶关切担忧难过的眼神。而到了长大后,每每想到这件事情,我的心里对奶奶总有种说不出的内疚。 大学我再回到榕城之后一直在做兼职学习,忙碌到现在。奶奶经常叫我停下来,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停,奶奶便经常找时间来陪我吃饭逛街。我想我和奶奶还是好朋友。 穿的喜气洋洋的奶奶忙于应酬,她看到我到了对我挤了挤眼睛。我凑上去和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她笑弯了眼睛。她的眼睛里不再是关切担忧难过,但曾经的存在还是让我心酸。 我把礼物送给奶奶,当她听说是白元兰送的忙打开看,见礼物十分贵重便让我借她电话去道谢:“我要亲自打电话谢谢他。” 我笑说好掏出手机给白元兰的手机拨了号,打开免提。这个空当奶奶和旁边围着的人夸了白元兰:“明影的丈夫很有心还记得给我这个老太婆送寿礼。他们一家人都很好,以前明影在的时候也每年都记得给我祝寿。” 大家都说难得纷纷看向我,开始很期待这通电话被接起。 电话在“嘟”了五声之后被借起,我很开心:“喂,白叔叔,你在忙吗?我奶奶很喜欢你的礼物,想和你道谢。”说罢我等着回复,可足足三秒电话那头保持沉默,大家还在等不以为,我却明显感到有些微妙和不安。 “爸在休息,让我和你奶奶说两句。”我没想到接电话的人会是白存殊,要知道这是白元兰的私人手机。 周围的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察觉,奶奶也是,她始终笑盈盈看着我打电话等着电话那头的人道谢。 我也假装没有事,弯身笑把手机放在奶奶面前解释道:“奶奶,白叔叔刚好在睡觉休息,我白叔叔的儿子存殊哥说和你说话。” “噢噢,让我和他讲。”奶奶接过电话,“谢谢你们啊,有心了。” “不客气,奶奶,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白存殊说道,他的声音沉稳耐心。 奶奶呵呵笑:“你们有空来榕城玩哇,月月在金洲受你们照顾了。” “应该的,奶奶,我有空回去拜访您。”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奶奶再三嘱咐。 “肯定会去看望您,奶奶。”白存殊的语气十分客气却不客套。 “我这个老太婆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来看看榕城的风光。”奶奶热情邀请笑开颜。 “嗯,听小月说过榕城有座仙女山,山上真的住着一个仙女,求什么都特别灵验。” “凡事心诚则灵,命运都有安排了。”奶奶笑道。 奶奶这话让电话那头的白存殊陷入了一阵沉默,许久他说了一句:“对,奶奶您说得对。” 我感觉他这话是憋出来的是无话找话说的尴尬,而我再多听几句也要尴尬了:“好了,就先这么说吧,奶奶,我们差不多该入席了。” “你怎么没有邀请你叔和你哥过来一起参加寿宴?”奶奶意犹未尽,“我也忘了老糊涂了,应该让你邀请他们一起来的。” “他们都很忙。”我笑道。 “忙”这个字让奶奶点了点头,她十分理解对电话里的白存殊说:“你们忙也要注意身体。”好像这么多年大家的关系都很密切。不过在奶奶心里应该是的,我以前在白家的时候偶尔和她打电话说过白家的叔叔和哥哥都挺好的。 “谢谢奶奶关心,您也注意身体。”白存殊说道,“以前听小月说您有空会去林叔叔厂里帮忙,您应该听小月的,多休息不要那么操劳了。” 奶奶听到这些话很开心,呵呵笑起来,周围的人也笑起来,他们觉得其乐融融。 我及时打住:“好了,就先这么说吧,存殊哥,麻烦你替我们把问候带给白叔叔,我挂了。” “对对,一定要替我们谢谢你父亲。”奶奶再次补充。 “好的,奶奶,生日快乐。”白存殊说道。 “拜拜。”我利索掐断了电话。 我和叶姿还有几个堂兄弟姐妹坐一桌,大家坐下来互相寒暄说笑,我给白存殊发了一条信息问他白元兰怎么了,放下手机后听到我身侧一个堂哥对叶姿促狭开玩笑:“前两天我带嘟嘟去商场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 “姐,你有男朋友了?”林骁将很惊讶喊了起来。 叶姿很震惊涨红了脸:“啊?什么商场,你是不是看错了?” “别不好意思啦,我叫了你,你没听到。但我和嘟嘟都看到了,嘟嘟都可以作证。现在这个年纪谈个男朋友怕什么?”我这堂哥三十八岁了,女儿八岁了能说能唱,的确可以说出一二来了。 “姐,你男朋友谁啊?”林骁将很好奇。 叶姿措手不及很尴尬,她的眼神躲闪最终努力镇定笑了笑想压下这个话题:“没有啦,我怎么没看到你们呀?你带嘟嘟去看电影吗?”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我接过话也顾做好奇问堂哥。 堂哥微妙笑了笑摇了摇指头看穿了我们转移话题的把戏,但他没上当也没有继续调侃,而是提醒叶姿说道:“我刚碰到小婶不知道情况多嘴问了她一句,小婶还跟我说你可能下半年会办喜酒。我以为你好事将近了。” 换我很惊讶了,只见叶姿的脸越发红,我想她最近也被迫去相亲了,而且对方是王秀晶很看好的人。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我连忙点开看到白存殊告诉我:“这周二他住院了,今天接受化疗。” 读完信息,我感到难过一时脑里有些空白,手指麻木打字继续该说的话:“会有效果吗?”虽然问的有点蠢,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这三个字白存殊回复得很快,快到冷漠。 “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记得通知我一下。” 白存殊没有再回复我,我想他不会主动告诉我什么了。我只能等下周找时间去医院探望白元兰了。 我看完手机,隔壁的叶姿还在出神,她的神态已经飘乎,好像知道某个重要的人去化疗的是她。 第一个被端上桌的是蛋糕,我推了推叶姿问她要不要吃蛋糕,她摇了摇头。 “吃一点吧,奶奶的生日蛋糕呢。”我说着站起身给大家分蛋糕。 我切了很小一块放在叶姿面前,她没看蛋糕因为王秀晶在另一桌站起身喊了她的名字。 “小姿,你过来。”王秀晶喜气洋洋,她今天也穿的很喜庆,烫了新头发一条旗袍裙披着羊绒披肩很洋气。她难得喜笑颜开朝叶姿招手叫她过去,看样子是想显摆。 叶姿强颜欢笑站起来撞上椅背差点翻了椅子,我伸手帮她扶住,她冲我一笑说谢谢,脸色有点苍白。 另一侧林骁将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探头忽然和我亲近咬耳朵,他八卦道:“二姐昨天还去相亲了,她都有男朋友了还去相亲,不会脚踏两只船吧?看不出来二姐是这样的人。” “别胡说八道。”我斜了眼林骁将。 林骁将依旧兴致勃勃,事情本身的趣味性超过了姐弟的感情。 叶姿去了王秀晶那桌之后就没有再坐回来,我身边空了一个位置。下半场的时候不少人来敬酒,我爸公司合伙人一个叫周东南的叔叔带着他儿子周嘉文来敬酒。 我和周东南还有周嘉文都很熟悉,因为小时候每天奶奶接我放学后就会带我去我爸的公司,她去帮忙质检做些剪线头的活,我就在办公室写作业。 周东南管销售部,几乎每天在公司,而周嘉文到了周末也会跟着他爸来公司。我和他有段时间经常一起玩,有时候约了周末一起玩,结果对方没来还要失望发脾气。我离开榕城后和周嘉文就没有再见过面,但我们对儿时的友谊依旧有记忆,所以看到对方辩认了会就相认了。 周嘉文和年幼一样是个圆脸爱笑的男孩,他和周东南绕场敬了一圈酒之后回来坐在叶姿的位置上和我叙旧。 周嘉文现在从事IT行业,在一个游戏公司任职,已经是个小主管。我想起他小时候玩小霸王的劲觉得他也算是把兴趣爱好变成了职业。 周嘉文听我这么说,他笑问我现在是不是还一样不会玩游戏。我笑了笑:“我对玩游戏一窍不通。” “其实我还是职业玩家。”周嘉文笑眯眯告诉我。 我笑点点头:“那你是真的玩游戏玩出出路了,你妈不会再打你了吧?” 周嘉文的妈妈有一次追到公司里打他,因为他逃课打游戏,而周东南还包庇他。他妈妈便两个人都骂,她尤其问周嘉文:“打游戏能成才?打游戏能让你未来有出路有出息?” 当时可能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社会会发展到打游戏也真的能有出路,真是变幻莫测。 “打是不会打了,但她还是不喜欢我打游戏,始终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事。” “我认同阿姨的想法。” 周嘉文听我这么说有些惊讶,随即“噗嗤”笑了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抬手用手背捂了捂嘴巴:“为什么?” “笑什么?笑我不是年轻人,不能理解把游戏当职业这事?” “不是,我是觉得能赚钱就能证明它是份职业,如果收入好就是份好职业。有人说过度玩游戏会伤害身心健康,事实上所有的工作都会伤害身心健康。” “是吧,任何一件事情只要能形成一个群体就会有它的道理,慢慢就会变合理。这些事情也很难说,我个人是觉得玩游戏只适合作为消遣。不过天下太平的时候,娱乐的确是很重要的。” “毕竟你游戏玩不好,体会不到这其中的乐趣。”周嘉文笑道。 我笑翻了个白眼,无意侧了侧头看到叶姿低头一只手捂着眼睛往宴会大厅外面走,我感觉她哭了。我不由回头看王秀晶,只见她坐在位置上很生气很尴尬的样子,她周围的人似乎在劝她。 我转回脸拍了拍周嘉文的手臂站起身笑说道:“我有点事先离开一下,我们有空再聊。” “好,你先去忙。”周嘉文笑道。 我离开大厅在酒店门口找到了叶姿,她没有完全哭只是眼里含着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 “和你妈吵架了?” “嗯,前两天她有个朋友,一个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家里开装修公司的,条件挺好的。我妈很喜欢,她以为我和人吃了个饭就能交往了,因为男孩回去和家里人说对我挺满意的。她刚才一直在餐桌上说这事,说什么如果合适差不多定了就好了。我说没这事,她还反问我那样的人都看不上,还想要什么样的人。我不敢直接告诉她和雷作鹏的事情就说我还想再等个两年,想再去提升自己多学点东西。我说了想去金洲发展的事情,她说我神经了。我一下觉得特别难受就管自己走了。”叶姿低着头,样子看上去很受伤。 “你还是早点告诉她你和雷作鹏的事情吧,迟早都要面对的,再拖下去对你和雷作鹏的感情也不太好。”我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叶姿点头,“其实,洗月姐,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我并不是怕我妈现在骂我。” “那你最担心什么?” “我怕我和雷作鹏以后真的没有好结果,回头她会嘲笑我。” 我听到这话感到很难过也无奈,更有生气,生气叶姿活在别人审视的眼光里,却能理解这样的痛苦。 “你想好在金洲找什么样的工作了吗?”我问叶姿。 “雷作鹏托朋友帮我找了个服装设计公司的工作,不过不是做设计师,是行政文员。” “那也挺好的,换个工作环境肯定可以学到点东西的。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先去做。至于结果怎么样,不到最后都不好说,对自己有点信心最重要。”我说了这些之后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而这些也是我认为在迷茫的时候最重要的。 叶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说:“我想先回家去,洗月姐,你能不能帮我和奶奶说一声?” “你去吧,我帮你告诉奶奶一声。”我点头。 叶姿道了声谢慢慢转身离开。 我独自又站了会才回到宴会大厅,里面的人太多了,我遇到周东南,他和蔼对我一笑,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脾气耐心很好的人。 大厅里很熙攘吵杂,分不出来谁是谁,在这个场景里,每个人对其他人来说都不太重要。 这天寿宴结束,我独自回了家睡了一觉,醒来准备晚餐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我犹豫要不要给白元兰打一个电话问候。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适合不适合很关心这么一个叔叔。犹豫间,我便没有打电话,买了第二天一早回金洲的动车票。 因为要赶早班车,我晚上早早就睡了,忘了调勿扰模式,半夜被短信吵醒,我摸过手机看了看信息。 给我发信息的是白存殊,他说:“我们一起去趟仙女山,我有事和你说。” 去仙女山这件事情,我们以前说过不过没实现,现在再去做这事显得有些奇怪和傻气:“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说要也要当面说。” “好,那改天约时间。” “我明天一早六点多会到榕城,我们见面说。” 我看着这条信息很惊讶,第一反应是:“白叔叔怎么了?” 可白存殊说:“他没事。” “那你要说什么?” “我们能不能认真谈一谈?” 我看到白存殊说这种话想象不出他的表情以及他说这话时的心情和原因,于是我很久没有回复。 他便又补充了一句:“谈一谈以前的事。”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彻底清醒了看到自己曾经也像叶姿害怕很多结果。 “可以,明天你到了把地点告诉我,我们谈一谈。” “仙女山。”白存殊坚持这个地点。 “那我到那没那么早,最早十一点多。” “没问题。” 我看完这三个字锁上手机放回床头柜,隔了会我又拿过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 ☆、第二十章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去过仙女山了。仙女山在榕城就是一个旅游景点以奇山怪石出名,在仙女山山顶上有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求签十分灵验,门庭若市,香客络绎不绝。而寺庙的后山有一个浑然天成的石头人,形状酷似仙女飞天,因此这座山得名仙女山。 我第一次来仙女山是在五岁的时候,那一次我印象深刻,因为我差点走丢了。后来有个叔叔把我送到了寺庙门口,他让我坐在门槛上等,而我等了没多久,我爸妈就找到了我。我已经记不得那个叔叔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当时我妈都没有哭,我爸却抱着我哭了。 年幼的印象里去仙女山是十分舟车劳顿的,路途似乎很遥远,而我又晕车总是吐,因此小时候每次去都会有些恐惧,对晕车头痛的难受总是心有余悸。我对仙女山改观是在十岁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的原因,有一次我忽然不晕车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认真看到了仙女山的山清水秀,而那里虽然游客很多,环境却依旧幽静安宁,这座山有种遗世独立不失包容的温柔气质。 考高中那年的寒假,我回榕城拜年和程明影顺便去仙女山求了一支签,签上说我一定会高中,结果我真的以自己想不到的好成绩考进了金洲八中。打那次以后,我对仙女山有了种莫名喜爱的情感,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有魔力。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却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飘逸的神仙没有信仰的神秘,只有能达到任何一个目的地的自由。 几十年过去,随着交通一天比一天发达,从榕城市中心到仙女山已经有直达的班车,我去赴约便是坐班车去的。行程将近两个小时,中间经过不少站台,每过一站我便看到天气差了一分。我是靠窗坐的,无所事事只能看着外面的风景,今天真的不是一个好天气,天色灰蒙,春寒料峭。这种阴冷的天气根本不适合去山上,我畏寒心里不由衡量冒着寒冷和白存殊再谈一次以前的事情是否有意义。 车子到达的时候和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这里是班车的最后一站,班车停在游客疏散中心的公交站边。下了车后,有部分游客直接徒步上山,有部分游客则去旁边的游客中心买缆车票。我属于后面那部分的游客,因为我和白存殊约了在山顶寺庙门口见,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谈话地点。我在排队买票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突然好奇白存殊是不是有了信仰,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无神论者。 在仙女山坐缆车一般情况下都需要等上十来分钟,缆车一直在运作从不停稳,一个缆车坐四到六个人,到达出发点的时候,缆车稍慢,大家便陆续跨上缆车。工作人员在旁边时不时催促又要提醒人小心脚下,我坐上缆车后低头看了看手机收到叶姿的信息,她告诉我下周会离开榕城去金洲,她真的下定了决心。而我曾以为她的决心是早就下了,我从她的“真的”里读到了摇摆不安,像我此刻脚下青葱的山林随着寒风在微微颤抖。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叶姿,王秀晶的电话先打了进来,她没有开场白直接很生气问我:“是不是你怂恿小姿去金洲的?” “我没有。”对于王秀晶的脑回路,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为什么去金洲?她一个人去金洲能住哪?肯定是你在帮她!”王秀晶的想法不无道理。 “原因你自己去问叶姿,反正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说道。 “你自己不愿意结婚不要怂恿你妹妹学你!你知不知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再不找对象,后面只会越来越难找!好的男人怎么会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我前两天刚给——介绍了——不错——” 山上的信号很聪明,王秀晶开始说大段的时候,信号变得有点不稳定,我完全没有听清楚她后面想说什么了,出于礼貌听了一会打断道:“对不起,我在山上,信号不太好,先这么说。再见。” 掐断电话,我想了想暂时没有回复叶姿的打算便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仙女山的山顶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到那块像仙女飞天的石头越近便越不像,像不像其实只取决于观看的角度和距离,而真的像不像更多只是一种主观感受。我觉得人的主观感受很有意思,有些很简单的道理永远不会理解,永远也看不透。就像我会觉得叶姿在情感方面未免有些懦弱,总觉得简单的小事被她复杂化,可事实上我可能在情感方面不会懦弱,在另一些方面却难免如此,我也会有软弱处理不当的时候。当人在旁观他人能跳出“我比他会好一点”的主观感受,也客观全面分析自己的时候,基本不太会想言辞激烈去争执什么。当我在面对我自己的问题,对王秀晶的包容力都好了许多,这是种微妙有趣的感受,是自信心和挫败心理的交锋。 缆车抵达山顶,我拉紧围巾往寺庙走,沿途有不少摊贩小店,多半卖的是糖葫芦和梅菜烧饼,还有一些古早玩具:风车拨浪鼓和上了发条的青蛙,还有彩色游戏棒。我一路浏览心里以为白存殊会站在寺庙门口,却不期然看到他站在某一个小摊面前,我不由站住了脚。 身边往来的人很多,白存殊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他微微弯腰附身低着头在挑青蛙玩具,他挑的很认真好像在欣赏艺术品,好一会他伸手轻柔拿起一只墨绿色的青蛙放在掌心递给了摊主。等他付完钱才看到我。 我先走上前问道:“白叔叔怎么样了?” 白存殊听得问转回头伸手接过摊主包装好的青蛙玩具不紧不慢回答我:“他昨天刚做完第一个疗程第一次,具体情况还不太明了。” “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白存殊没有回答,他的态度忽然很沉默好像陷入了沉思。 我没有再追问就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莫名的沉重。我再次先迈开了脚步越过白存殊往前继续走,我一直走到寺庙才停下脚步回身等白存殊。而他刻意放慢了行走的脚步仿佛在欣赏沿途的风景。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轻薄羽绒服,牛仔裤和球鞋,我猜他是自己开车连夜来了榕城。这么想着,待他走近,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些疲惫。 “你自己开车来的吗?”我问道。 白存殊站定后颔首,他一手习惯性放进裤子口袋里,一手提着他新买的玩具。 “所以,你想和我谈什么事?”我单刀直入,显得很急迫。 “先进去上个香。”话落,说话的人已经拾阶而上。 我原本对求神求菩萨没有任何欲望,因为不相信就没有逢场作戏做虔诚的必要,正要开口拒绝却忽然想起白元兰,于是我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身跟上了白存殊。 仙女山寺庙的宝殿很雄伟,内部有三层楼高,巨大的金身释迦摩尼垂眼慈悲望着众生。 跨进佛殿的门槛有讲究,靠右边的门要跨右脚,靠左边的门要跨左脚,这是我奶奶教我的,但她没有把原因讲解给我听,所以我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很好笑。我曾问过奶奶如果恰好在中间位置跨门槛岂不是要跳过去。奶奶一面嗔怪我在寺庙里不够庄重一面忍不住笑了,她尊敬菩萨也爱我。 今天奶奶不在,我倒遵从了她的话,靠着右侧门边迈进了右脚。白存殊显然一点都不懂寺庙的规矩,他从中间的位置大步跨进,抬着头直视着佛祖金身,不过他倒是真上了香双手合十闭目虔心祈祷了一番。 我等他的时候便随着人流绕了一圈佛殿,这个佛殿有后门,出去是另一个大殿,菩萨和十八罗汉都有。我出了佛殿去看观音像,比起如来佛祖,我对观音菩萨感觉更亲近些,因为小时候我奶奶常和我说如果你感到害怕就心里默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奶奶认为菩萨会听到一定会保护我的。我虽然不信,但久而久之便牢牢记住观世音菩萨是大慈大悲的。我羡慕奶奶的交付和虔诚,因为这样可以感受到安全感。 而我的安全感流动性很强,我到现在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带给了我安全感,从一个个不安茫然里出来再一次次进入新的不安茫然。我是个停不下来的人,从高中毕业开始,我便没有闲下来过。 我妈程明影是病死的,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工作又很操劳,在我高三那年她的身体变得很差,有段时间她感冒咳嗽不止住了院。我当时没有想到她会因为咳嗽就去世,而她去世后,白元兰想把她葬在白家的坟墓里,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我当时不懂他们活着的人和一个去世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直到我知道了程明影插足白元兰婚姻的事情。白家所有的人都很喜欢江荷,而江家和白家更是世交,这两家的结合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其乐融融,我妈破坏了这种美好。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情一半无意一半出于愤怒:程明影的葬礼期间,我在会客室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江荷的笔记本,我悲伤程明影去世更愤怒她人生最后一段时光里还活在江荷的阴影之下,我便很想知道江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的女人。 我愤愤翻开那本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书桌里的笔记本,赫然看到夹在里面的是程明影和白元兰见面拥抱的照片,而在夹照片的那页本子上还备注着日期和一行愤怒的字:白元兰出轨证据。记录的时间和照片上是一致的,时间点是在我九岁的时候。 这一行字如同一个记重拳打在了我的脸上,我震惊到慌张着草草翻过笔记本,里面还夹着两封信,两封收信人都是程明影,看笔迹是白元兰写的。我正想拆开信,有人走了进来,而当时走进来的人是白存殊,他叫了我的名字,很生气。 此刻跨进佛堂叫了我的名字也是白存殊,我回头看到他脸色平静,此情此景我忽觉人生也算幸运,从前那样的打击和愤怒之下,我也找到了些相对缓和的方式走出来,接受了事实。此刻已经是现在,再说些什么都不值得人担心,毕竟坦白后的难堪其实比掩饰更坦荡。 “你刚才求了什么?是不是保佑白叔叔身体早日康复?”我问白存殊,人就立在千手观音像前。 白存殊听得问抬起头看了看菩萨:“病能不能治好是医生的事情不是菩萨的事情,我不会为这事去求神拜佛。”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无话可说只能离开。从佛堂侧门出来有条小路连着一家商店,里面卖佛牌字画和茶水饮料。 商店里还有供人休息的座位,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空了一桌,我便指了指位置让白存殊先去占位还问他:“你喝什么?” “水。”白存殊回答我,人却往柜台去,“我去买你去坐,喝什么?” 那我只好去占座:“随便什么果汁吧。” 这个区域不算宽敞,我坐下后和隔壁一对老夫妇紧紧挨着,他们都穿着朴素的防风服戴着渔夫帽分着保温壶里的茶水吃着馒头,他们一直在聊天说笑,轻松自在而快乐。 白存殊帮我买了一杯苹果汁,自己则喝着一瓶矿泉水。 或许是在想开场白,白存殊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后端坐着没开口。我低头喝自己的果汁假装不知道他在打量我,几秒后抬头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白存殊望着我的眼睛直到我躲开后才说道:“你有时间多去看看我爸。” 我听到白存殊说这话感到有点难过,同时实在不解他的行为,从我们重逢开始,他的行为就很矛盾。我本来不想深究怕这背后还有太多原因,但逃避依旧不是办法。 我想了想说道:“如果有必要去探望,我一定会去的。不过你今天就为了这事来找我?白叔叔到底怎么样了?医生下判决书了?” 白存殊没有回答,他把矿泉水瓶放在了桌上,我看到这个动作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手还握着摆放在桌上的水瓶好像那瓶子会长脚跑了似的,他便紧紧抓着它。 我一时没有解救那瓶子的心情便也保持沉默。沉默的第一分钟有些尴尬,第二分钟尴尬解除,第三分钟便习惯了。 冗长的沉默之后,白存殊松开了握水瓶的手,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多少恨着我爸。” 我意外于白存殊的直接,而他用“恨”这个词虽然不太恰当,但也很贴切。的确我心底深处认为白元兰也是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他和程明影的行为伤害了两个家庭是自私可恶的。 于是顺着他的直接,我喝了口苹果汁漫不经心说出了比较心底的一些想法侧过脸望向一处:“有恨也很正常,我的确有觉得他们对不起我爸。” 白存殊松开了握水瓶的手,他把手放在腿上捏了捏拳。 我察觉他的欲言又止便抬起了头对上了白存殊的眼睛,这时我才看清他眼底有很深的疲惫和矛盾。 “医生是不是下判决书了?还能活多久?”我想来想去就是白元兰的病情恶化了,白存殊不是来找我说以前的事情和解,是他需要自我和解,他问我恨不恨白元兰其实是问他自己。 “几个月,一年,两年或者十年。”白存殊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便开始牛头不对马嘴:“我回去后会去看他。” 白存殊再次陷入沉默之后才说道:“不要带着恨意去看他。” “那倒没有。”我回答,不由几分动容于白存殊和白元兰的父子情。 “错在我妈。” 这四个字好像什么天外来音,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不久之后我知道了白存殊这次来仙女山寺庙求的是什么。他的确不是来求平安求健康的,他来求的是诚实。 ☆、第二十一章 回金洲的动车上,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斜在窗户玻璃上看着都有几分凉意。 送我去动车站的是白存殊,我们从仙女山下来之后,他送我回家取了行李然后载我去动车站。 在去动车站的路上,我隐约听到了今年的第一声春雷从远山后头传来。浓浓的乌云镶着一圈白光笼罩在青山头,而车子正朝那个方向行驶着。 车厢里,我和白存殊都没有开口,仿佛在仙女山上我们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以后也不用开口了。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无数纷乱的思绪夹杂着无奈和同情还有愤怒,我不知道该从何讨论起这件事情,当白存殊告诉我错在江荷,江荷曾和程明影是好朋友的时候,她们的往事鲜活也失真。我看到两个女孩天真坚定的友谊在现实面前分崩离析。白元兰在成为江荷丈夫之前是程明影的男朋友,他们在家族利益面前低下了头,一个伤害了爱情一个伤害了友情。江白两家联姻,白家帮江家度过一场经济危机,白家也从江家得到了他们当时想要的东西,两家皆大欢喜,两人行尸走肉。 江荷一直想离婚,千方百计,可她又怕伤害江家利益便开始制造白元兰出轨的证据。这些她写在日记里,白存殊读到了。 而他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很平静,他知道这事已经有五六年了,他放在心里多半消化了,他说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因为他心里对我有愧疚。 白存殊说愧疚的时候依旧很骄傲,挺直着腰背,目光犀利注视着我:“你也有权利知道真相,虽然解除你妈是第三者的误会对白家和江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我想对你和我爸来说是有意义的。” 我听完许久没说话,这句话激到了我的情绪,让我一下回到过往努力融入白家却失败的经历里,我忍不住笑了笑:“你现在告诉我是觉得对我有什么意义?” “至少你不用再那么痛苦。” “是你痛苦吧?”我冷嘲反问。 白存殊没做声移开了眼睛,好一会说了一句:“不要恨我爸,他是真心在关心你。”让我不要恨白元兰这件事情,在我们见面后,他已经强调了第二次。 这句话让我嘴角嘲弄的笑意渐渐消失,风水轮流转大概就是这样。当年我失去过道德立场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现在换成了他。我十分能理解他的矛盾他的故作姿态,同时我知道这样的坦诚有多难,无奈的愤怒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我知道我妈是“第三者”之后,我曾很想找白存殊谈谈,那时候天真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好弥补程明影给白存殊家庭带去的伤害,我和他说抱歉换来了他的不屑。他认为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他认为是我妈的存在间接害死了江荷,他要我离开白家,因为他不想再见到我。 站在白存殊的立场,他当时对我的迁怒和厌恶都很正常,只是我对他有不少的兄妹情而因此受了伤,很长一段时间活在消沉内疚以及不安里。现在一切过去了,我又忽然知道了所谓的事情真相,我被震撼被扰乱被迫有了激烈的痛苦愤怒。不管是过去失去了立场还是现在站住了理,我觉得没有什么差别,这些情绪都让人痛苦。 “我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白存殊也和过去一样,不管他这个人站在什么位置上,从来不会真正的示弱低头。 “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件事情。”我没有白存殊那么冷静,心理上对这个忽然的真相十分抵触,那不是光明仿佛是另一个黑洞,我裹足不愿意上前。 白存殊听到我的拒绝,目光逡巡在我脸上足足有一分钟,他眼里的疲惫和矛盾被严肃取代,他不会绕圈:“你要怎么样才会去参加他的寿宴?” “我没有想怎么样。” “要我向你道歉?” 白存殊说话总是在点上,他把人看得很透也把利益看得很明白,可是他身上仿佛没有什么情感可言。如果我回答是,他下一秒就会向我道歉,但他那样的道歉只会让我下不了台失去了立场违背了意愿,他才是获利者,他是个商场利益谈判的高手,能屈能伸。每次和他的谈话总会让我感到迷失,找不到自己的初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做错事情的是你妈。”我捏了捏拳头。 “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以前的事情,我曾想过或许你永远不知道真相会更好。”白存殊洞悉我的情绪,他徐徐说出这句话,在我听来仿佛在嘲笑我的承受能力也在嘲笑我的故作释怀。 于是我也没有客气:“但不告诉我会耽误你扮演孝顺儿子。” 白存殊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皱了皱眉是他不耐烦的前兆。 隔壁桌的老夫妻这时候起身要离开,老太太站起来的时候碰掉了桌上的塑料袋,袋子轻飘飘落在白存殊脚边,他俯下身捡起来递还给微笑的老太太,这事打断了他生气。 他停顿了几秒,冷声说道:“用你的想法去揣测的确是。不过按照你这样的逻辑,我的表现就像个愚蠢的人,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明白白存殊的意思一时只是看着他没接话,思索他的用意。 “我明白告诉你一件事情,林洗月,我爸和你妈都是当事人,他们不会不知道我妈的所为。” 那他们为什么不说不向周围人申诉?我听懂了白存殊这句话的意思却难以相信,白元兰和程明影不是懦弱的人,他们不说不申诉是因为真相不如白家和江家的利益重要。让江荷是美好的,大家都爱着江荷,那深爱江荷的白元兰也会有很完美的形象。 同样白存殊不会不知道他如果不告诉我,他们江白两家的利益会更坚固,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你是要我求你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你才肯去吗?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他,不去他的生日宴会不会有一点遗憾,我不勉强你。”白存殊开始嘲笑我的敏感和情绪化。 我的愤怒变得冰冷,不再激烈,我沉默着因为所有的话都被白存殊说光了,像个坏人的是他像个好人的也是他,坦诚的是他隐瞒欺骗的也是他。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不愿意当白存殊的对手,在他面前我总感觉自己心智很稚嫩,不堪一击。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我怕白存殊,他让我感到世界很复杂,他也很复杂。 “我不会有一点遗憾。”短短的三秒之后,我回答了白存殊这个问题,我想这应该是正确的答案。 白存殊的目光仿佛是在勾勒我内心的想法,他先皱了皱眉而后挑起嘴角似笑非笑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过去的事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会如你所愿尽量不打扰你的生活。” 我和白存殊的谈话大概进行了有一个多小时。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期间我的手机振动过两次,都是王秀晶打来的,我默默掐断了,此刻我又掐掉了第三通抬起头听到他说这句话,我感到有些晕眩不真实,恍然记起赵邦教过我的一件事:你只有考虑到别人的利益才能最终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还没有完全消化理解白存殊说的所有的话,他已经站起身:“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回金洲?” 我闻言低下头余光看到白存殊从坐下就放在桌上的小纸袋,里面装着一只上着发条的青蛙。此刻他拿上他的袋子,那个袋子里装着淡淡的人情味。 “不用,你方便的话送我回家,我已经买了下午的动车票,回家拿行李。”我把手机放进包里,收拾好也准备离开。 “没问题。”白存殊说道。 我站起身抬起头不期然撞上白存殊的目光,在短暂的对视中,我们有对往事绝口不提的默契,我率先挪开目光低头走出位置,他迈出脚步推门而出。 车子到了动车站,白存殊下车帮我抬后备箱的行李,我和他道谢,他说:“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说谢谢准备离开,白存殊叫住了我。我抬起头,当看到他认真严肃的眼神,我下意识转开头听到他再次说了句:“对不起,林洗月。” 我没应声拉上行李箱转身离开,坐在动车上直到车窗外下起了雨,我才真正回到眼前的生活回到舒适区的安全感里。动车七点多到站,我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开车去医院。 金洲也在下雨,我在路上遇上了交通事故,有半个小时水泄不通,我感到有些烦躁看了看时间,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去看望白元兰有种急切的心情,我很怕过了医院探视的点。 等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我很幸运在医院路边就找到了一个车位,可停好车熄了火我却失去了下车的勇气,于是我给白元兰先发送了一条信息:白叔叔,我刚回到金洲想去医院看你,你休息了吗? 五分钟后,白元兰给我回了电话,他说:“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小月,明天还要上班。” “现在医院病房还允许进去吗?”我问道。 “不允许了,你不要来回跑了,直接回家吧。”白元兰说道。 我没出声,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分外刺耳。 “听得到吗,小月?”白元兰以为信号不好。 我感受到疲惫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现在的白元兰:“嗯,听得到,白叔叔,那,我先回家了。”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累,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白元兰叮嘱道。 “你也早点休息。”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明晃晃的路灯在雨幕里苍白无情也很微弱,我启动车子打开雨刮,路灯变得有节奏,它跟着雨刮忽明忽暗。 “外面下很大的雨,开车注意安全,到家给叔叔报个平安。” “好。晚安,白叔叔。” “晚安,小月。”白元兰笑了一声。 我缓缓挂断了电话,灵魂和思想不再属于我,它们去了过去。我以前很喜欢的一部电视剧是《恶作剧之吻》,我特别羡慕湘琴,羡慕她能那么喜欢一个人,羡慕她相信爱情,羡慕她遇到的江直树也是真心的好人。他从她身上发掘闪光点,他爱她就是因为她是袁湘琴,她不用很聪明很能干,她只要做她自己对世界保有善意就会被认可。 我高中的初恋叫李彦廷,我和他三年同学,高一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每天坐同一辆公车上下学,高二第一次真正的交集也是在拥挤的公车上。那次在上学的车上,我很幸运有座位,可站我前面有个猥琐的男人在摸一个女生的屁股,女生不敢作声努力一点点往前移,我乘司机停车刹车的时候抬脚狠狠从后踹了那个男人的屁股。男人当众摔了个狗吃屎出了糗,回头愤怒找我理论还要我赔医药费。我觉得他太不要脸了便也这么骂了他。而他真的很不要脸呼天喊地说我骂他还要大家来评理。 我记得当时自己气得站起来质问他:“你刚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心里没数吗?”说完,我的目光不由看向那个被害女生,我想她这一刻可以站出来指责那个男人的恶行。可是女生低下了头,她避开我的目光努力当作毫不知情,她的态度在一瞬间很微妙地扭转了整件事情。男人见状仿佛得了理开始说我污蔑他。 就在我变得被动难堪的时候,李彦廷站了出来,他说:“大叔,车上有摄像头。” 因为这件事情,下车后我和李彦廷很自然搭上了话,我和他道谢,他笑了笑说我很勇敢。我觉得他也很勇敢。我们的感情是这样开始的,我想李彦廷能在我身上看到我优美善良的一部分。 可事实不是这样,当我遇到困难痛苦向他诉说有关程明影的事情,他就渐渐开始疏远我,我以为他是看不起我有个破坏人家庭的第三者母亲,结果只是他在程明影的葬礼看到了白存殊对我厌恶的态度,发现白家根本不在乎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我曾听到李彦廷和他一个朋友说:“我以为好歹是个私生女吧,结果什么都不是,和她在一起太得罪人了。” 雨还一直在下,我掉了两滴眼泪,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有时候都很难和别人去倾诉那在情感上是种什么样的痛苦和伤害,人的理智对情感缺失安全感的治疗效果只是治标。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想要什么或者真正在难过什么,只是需要哭着发泄一下。 于是,我哭了会擦了眼泪之后准备开车离开,有两秒我的视线因为眼睛疲惫而不太清楚,我下意识放慢了车速打着方向盘,可在这个瞬间我还是撞上了一辆刚从医院里出来打着左转灯待行的车子,我的车头偏了道直直撞到人家的驾驶座车门上。撞上去的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撞上的,我想那辆车上的司机大概被吓死了,因为我自己就是快被吓死了。 我慌忙熄火下车看情况,不幸中的万幸,我的车速很慢,人家的车够硬,车门只是凹了一点。而我也找到了事故的原因,那就是我的车灯坏了一边,视线差是有原因的。 雨越下越大,我去敲车窗才想起应该撑把伞,车窗缓缓放下,里面坐着的人望着我,我原本想先说对不起却不由惊讶叫出了那人的名字:“沈沛霖?”有雨水滑落进我的眼睛里,我抬起手遮住额头。 “雨下得那么大,快回车里去!”沈沛霖皱眉。 “好好好!那个,不好意思,撞了你的车!我先把车退一退,不然堵着路了!”我有自己处理这起事故的想法。 “回车上去!”沈沛霖开始显得有点不耐生气。 我忙点头转身往回走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事故现场的拍照不能忘。 而我才拍了两张,沈沛霖就开始疯狂按喇叭:“林洗月!你给我回车上去!” “马上好!”我停不下自己的想法,慌忙拍好跑回车上。 我的倒车小心也慌乱,湿漉漉的手捏着方向盘缓缓退了几米,仿佛自己是个实习司机,笨拙地把车倒回了停车位里。 等我再次停好车的时候,车窗被人敲响,我抬头看到沈沛霖打着伞站在车边。路灯被他的伞挡去了大半光线,他的面容和情绪隐在暗处,唯有眼睛和鼻梁高挺处反着微弱的光芒,有着细腻的光泽。 我放下车窗,他把伞挡在了我的车顶低头和我说:“你的车灯坏了,夜里不能开,我送你回家。” 我抬起头看着他许久,因为头脑疲惫而迟钝在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明白后,我才点头道谢:“谢谢你,我撞了你的车还要麻烦你送,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沈沛霖对此没说什么,他打着伞等着我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的时候,他让我拿着伞,他帮我把沉重的行李取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沈沛霖车上的温度很低,而他坐上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高温度。之后他伸手去够后座的一个运动包,从里面扯出一条浴巾忽然丢盖在了我的头上。 “不用——”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放心吧,干净的,平时我打球带去体育馆用的,每次用完都有换洗。”沈沛霖斜了我一眼把车子转出了停车位。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淋到多少雨。”我轻轻拽着松软的浴巾,上面有干净的清香像清晨吹过松间的风。 沈沛霖专心开车没开口,我便徐徐拽下了头上的浴巾叠好放在膝盖上扭头看着车窗外,车厢里安静的让人感到有些尴尬。 可能沈沛霖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打开了音乐,歌曲恰好是《Promise don’t come easy》,我想起了去年年底在开罗尼罗河的游轮上的夜晚,不过两三个月前的事情,却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你都到医院门口了怎么不上去看元兰叔?”沈沛霖先开了口。 我闻言转回脸看了眼沈沛霖笑道:“我才到一会看时间晚了怕打扰他休息就没上去了。白叔叔还好吗?” “看他的气色还不错。”沈沛霖说道。 “我明天下班再去看他。”我说道。 沈沛霖点点头:“你晚上刚从榕城回来?” “嗯。” “你奶奶身体健康吗?” “挺硬朗帅气的。” 沈沛霖又是点头,他习惯性往后靠了靠椅背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搭在车门上。我因为他散漫开车的样子不由侧过头去看,他看了我一眼把那只搭着的手放回了方向盘。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比那天晚上他忽然打电话向我表白还让人感到意外和难为情。我很少脸红,此刻却莫名心头一软感到有些脆弱而红了红脸。 “我开车的习惯不太好,不过开得很不错,你不用担心。”沈沛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甚至有点酷,不过毫无气势很像是解释。 我笑道:“我是撞了你车的人,我不敢指点你开车。” “你的车灯坏了,明天记得让人过来修。”沈沛霖提醒我。 “你的车修了多少钱告诉我一下。”我也提醒他。 沈沛霖沉默了两秒应了一声:“嗯。” 车里再次陷入过分安静的尴尬,我搜索话题无果便放弃了靠着椅背扭头继续看车窗外有说不出的感叹和难受。好在没几分钟后,工作上的事情让我转移了注意力,季良发信息给我,她让我准备明天去商务局开会的内容。明天在市商务局有个和跨境贸易有关的会议,商务局会重点推一些和“一带一路”有关的展会,鼓励企业积极参与,我们公司会派人去会议上做展会宣传演讲,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这份工作原本不是我的,是季良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安排给我,时间实在是太仓促了。 我告诉季良准备材料怕来不及问她那准备好的资料有哪些。季良便把她自己做好的资料和PPT都发给了我:“实在抱歉,明天临时有事怕赶不上下午的会议,想想还是先交给你比较稳妥。” “没事,我先整理下资料,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你。” 我回复完信息便开始看资料,季良做的资料很清楚,重要的地方没有几句废话全是数据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不过没看两下我感到有些晕车想吐便靠回了椅背看了眼沈沛霖的手机,因为他的手机放在仪表盘上一直“嗡嗡”振个不停。 “电话。”我以为他开车太认真没注意手机。 “我爸打来的,一会再回他。” “你这个习惯挺好的,开车不打电话。”我笑道。 “不是,这两天和他闹得有点不愉快,他打电话来肯定会说我不想听的事情就干脆先不接了。”沈沛霖不冷不热和我解释说出他原本可以不用说的事情。 我闻言一时分不清他是想和我倾诉什么还是就随口那么一说,所以停顿了两秒我才问:“为什么闹不愉快?” “结婚的事。”沈沛霖侧了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被看的有些心虚,下意识扭开了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沈沛霖问我:“洗月,你觉得两个人结婚最重要的是什么?” “门当户对。”我望着窗外不假思索说道。 “你说认真的吗?” “相似的家庭背景才会有相似的思维模式,有了相似的思维模式才更容易有共同语言能理解体谅对方对待一些问题的想法和角度。”我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我不认为门当户对很重要,所有东西都可以靠自己去争取去改变,两个人结婚最重要是有感情。”沈沛霖说道。 我听到他说这话忍不住抿嘴笑,因为:“你的家庭背景很好,沈总,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都有人脉和资源,虽然不能说你做任何事情就很简单,但的确比一般人轻松很多。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靠努力去争取过来的,感情还是很脆弱的。”换做平时,我不会这么直接和沈沛霖争论,这一天的经历让我感到悲观,我认为人在利益和权势面前真的很渺小,我妈可能是牺牲品,我也算是。 “每个人都可以做脆弱感情里的最后一条防线,那不就不脆弱了吗?”沈沛霖对于我的反驳不以为然。 他就这么出人意外得沉着说出天真的话竟有种动人的魔力,让我心里的难过化成了莫名的委屈不由红了红眼眶。但我没哭依旧看着窗外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没有回答。 车厢里再次异常安静,隔了会又是沈沛霖先开口说话:“明天商务局的会议,你们公司有去参加吗?” “有,我们公司可是和商务局有合作的,我们不去,他们下半场要冷场了。”我借着话题努力撇开悲观的情绪笑说道。 “明天你的车要维修,我下午接你一起去开会。”沈沛霖说道。 “谢谢你,不过我会搭同事的车去,这样更方便。”我低了低头。 沈沛霖没说话只是用力张了张握方向盘的手仿佛表达了对我这句话的不满,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我家,他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了。 雨还在下,只是雨势小了很多,沈沛霖把车开进小区停下我住的那栋楼楼下,然后下车要再次帮我搬行李。我想自己来,他却把伞递给了我。 于是,我举着伞看着沈沛霖把我的行李抬下车,他弯着腰低着头,我脑子里回响着他说的那句最后防线,莫名眼睛又红了竟感到有点心疼,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我不敢问沈沛霖为什么喜欢我,我猜想他知道我远比我认识他要早很多时候,可我不敢对别人问起从前的自己。 行李是沈沛霖帮我推进去的,他还按了电梯,我收起伞递还给他说道:“谢谢你,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沈沛霖应声却没动依旧等着电梯。 我感到有些累便靠着墙低着头,刚想松口气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吓了我一大跳。 在沈沛霖注视的目光下,我掏出手机发现来电是白存殊,犹豫了两秒我接起电话便问:“你回到金洲了吗?” 不想白存殊在那头也问了这句话。 我没回答,那头停顿了两秒回答道:“没有,还要一个多小时。”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我爸怎么样?”奇怪也不奇怪的问题。 “我还没去看他。” “你再考虑考虑他生日宴会的事情。”白存殊说道。 我没表态挂了电话,电梯到达,我抬头想和沈沛霖再次道谢道别,我还没开口他先问道:“是学长的电话吗?” 我点点头。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沈沛霖猛然往我脑子里塞了一个大八卦,他的目光牢牢落在我的眼睛里:“对方很有家庭背景。” “李希琳吗?”我的第一直觉冒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女孩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差点和白存殊订了婚,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比我还大了一岁。 沈沛霖摇摇头:“是李希琳的妹妹,李艾嘉。” “我不知道李希琳还有个妹妹。不过反正都是李家的女孩,他们很般配。”我看到电梯门关上了又忙按了按开关。 “或许吧。”沈沛霖说道。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走了,你回去开车注意安全。”我掐掉这个话题看了眼沈沛霖不太明白他告诉我这事的意图。 而我更不明白白存殊,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我收到白存殊发来的信息,他应该在某个服务区休息,拍了张玩具青蛙的图片发给我,那只青蛙蹲在他宽阔的手心显得很滑稽。 白存殊在图片下面一本正经严肃问我:“仙女山上买的青蛙还没送出去就坏了,质量太差了,那里能不能退换?” 我看完没有回复他的信息,不过有一秒我很想讽刺挖苦他说这和人心还有感情一样,坏了就坏了,伤了就伤了,好不起来了。他下午那么自以为来和解的样子让我到现在没有缓过神来,他却已经若无其事,我真是佩服他的厚脸皮。 但想归想,下一秒我就平静了,因为也算了解白存殊这个人,他就像藏在河底的石头,看似静水深流的沉着冷静,骨子里冰冷无情还很狡滑。从白存殊的行为里,我感觉到白家最近不太平。 这个夜里,我加班到深夜整理资料,叶姿曾经问过我为什么那么努力,我想是因为不安,毕竟如果连自己都靠不住别人更是了。而生活里出乎意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意外带来惊喜有些只有恶心和惊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晚我刚想起的李彦廷会在今天下午的会议上遇到,他作为商务局里的一个副主任被派来主持会议。这十多年里,他已经从一个白净的少年发福变成一个过早有中年男人味道的青年。 我的位置恰好在李彦廷边上,入座前一秒我还不知道这事,坐下后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习惯性礼貌抬起头微笑,然后望着他一时没完全认出来,所以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洗月,怎么会是你?好久不见!”李彦廷没有丝毫尴尬,他表现得很惊喜,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好久不见。”我停顿了两秒皱皱眉维持礼貌笑了笑。 “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来,你一点也没有变,越来越漂亮了。”他的话很矛盾老练。 我依旧保持微笑,心里有些反感他的热情,当年分手的场景历历在目,原本那是挺让我伤心的回忆,不过此刻再见到李彦廷的一秒,曾经的经历忽然就变得单薄如蝉翼,不值得一想。 李彦廷那年和我分手时特别诚恳伤感还无奈,他说他对不起我,但他不是不喜欢我了,只是他家里人知道他和我交往的事情,怕影响学习,而他也怕影响了我的学业。他当时还和我约定高考后再继续在一起。我像个傻子很相信他说的话,还伤感着我们的青春承受了太多的不被理解和不被支持,甚至最后一次拥抱他伤心痛哭。我一度认为李彦廷对待我们的感情是很认真的,结果,他在私底下为能和我和平分手感到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这个男生看似性格温柔温和,其实不过是事故圆滑周到而已。 李彦廷丝毫不介意我冷淡的态度,他打量着我,目光敏锐精明。他的脸上始终保持一种耐人寻味的微笑,而他的微笑里有些藏不住的得意。我猜想这几年李彦廷也算颇有成就,官运顺利,所以他的圆滑变成了飘,可能此刻他认为我应该对过去还很介怀。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变丑了。 “我真没想到还会再遇见你,洗月。听说你早就已经结婚了。”李彦廷用叙旧感慨的口吻在开会前抓紧时间和我聊天。 我还是一笑懒得和他说清楚自己的近况,低了低头收拾手里的资料,打开手提电脑笑道:“李主任,我们公司大概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去做宣讲,麻烦您把控下时间。”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李彦廷很包容我的牛头不对马嘴,带着对过去于心有愧的语气还要继续和我叙旧。 “过得挺好的。”我不得不回答一个问题。 “过得好就好,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李彦廷叹息说道。 我一时无语于他的虚伪,不由几分震惊看了看他。 李彦廷对我温柔一笑,在他眼里我的反应是不知所措,仿佛再次情窦初开吧。 “你们公司的演讲内容先给我看看,我让技术先帮你的电脑试连下屏幕,免得一会你演讲出状况。是你来宣讲吧?”李彦廷不等我把电脑转过去给他看,人就探身过来凑到我的屏幕前,双手把住我的电脑。我忙收回手,因为我感觉他的手是有意无意碰到了我的手,一阵不舒服的感觉让我抱胸靠在椅背上,神色不由越发冷淡。 “你的幻灯片做得挺好的,你做事情还是那么仔细认真。”李彦廷很自然笑夸我,回头还关切地看了我一眼。 “谢谢夸奖,李主任。”我还是挂上微笑,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说实话我开始有些坐如针毡,只怕别人知道我和李彦廷交往过,我以前真的挺像个傻子的,看男人的眼光十分肤浅。 “你就不要叫我李主任了,我们都是老同学。”李彦廷笑说道。 我们公司总共来了四个人,坐我另一边隔壁的是何笑笑,她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此刻她忍不住笑插话:“原来你们是同学啊。” “我们不仅仅是同学。”李彦廷的目光笑越过我,落在何笑笑身上说道。 何笑笑这个小姑娘挺机灵,她从李彦廷暧昧的态度和语气里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她是眼神一亮扭头打趣注视着我,小心好奇问我:“不仅仅是同学,那是什么?” 我竟一时想不到要怎么打破李彦廷因为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而营造出来的轻浮氛围。 所以,我又被李彦廷捡了个便宜,他很体贴似的帮我“解围”:“我们曾是很好很交心的朋友。” “这样啊。”何笑笑抬了抬眉表示惊讶。 李彦廷笑点点头又冲我一笑,而后他站起来叫来一个人帮我去连电脑。何笑笑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笑问道:“洗月姐,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还没有结婚啊?”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结婚?”我笑反问何笑笑。 何笑笑不解半晌想起我本人的确从没有和他们聊过私事,她不好意思笑道:“啊,不应该知道吗?我以为大家都知道。” 我拍了拍何笑笑的肩膀扭开头去看大屏幕,我的电脑成功连上了会议室里的投影仪。 离会议开始还有五分钟,台下的企业家们已经陆续坐满,我望了几眼就在第一排找到了沈沛霖。这两天还没有彻底转暖又因为是参加会议,这个房间里深色服饰居多,连我自己也穿着藏青色的大衣,而沈沛霖穿着天青色的西装像一抹漂亮的春色十分显眼。他一直低着头专注认真在看手上的资料,他人的热闹都和他无关。而当他一抬起头,目光很精准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抓住了我的眼神,一瞬间我被定住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更忘了移开眼睛。 周围忽然热闹起来,有人踩点走入会场。李彦廷站起来要去迎接,我回神转开目光望向门口。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装的短发女人阔步朝台上走来,她的步履稳健十分自信。我看了几秒认出了她:白玉兰。她是白元兰的大姐。 走近的白玉兰,她的自信变成了对他人挑剔的刻薄,她的脸上鲜有笑意,看人时总带着不屑。李彦廷想请她坐到属于她的位置上,可她越过他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也就是我旁边。 我看到李彦廷很尴尬,但他还是笑眯眯,殷勤拿掉了位置上的名牌,弯身和白玉兰说:“白总,您这样的大人物应该坐我们张局旁边才是。” 白玉兰闻言探了探头朝张局坐的方向微微颔首问候,然后她收回目光端坐着徐徐说道:“我侄女在这,我想和她叙叙旧,我想张局一定会理解。” 我正低下头看手机听到这句话不寒而栗,以前连话都不想和我说的白玉兰在多年后忽然说我是她侄女实在让人费解惊悚。我假装没听见这话,却被李彦廷轻轻拍了拍肩膀,他笑对我说:“洗月,你怎么不和你姑姑打声招呼?” 我依旧低着头冷静了几秒之后方才抬起脸笑说道:“有什么话等开完会再说,李主任,我看差不多该开始了。”目光扫过白玉兰的时候,我看到她目光直视前方,冷漠的神情之下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思想。 ☆、第二十三章 下午的会议按照流程走得很顺利,我在宣讲结束的时候把自己和今天到现场的同事的工作微信二维码留在最后一张幻灯片上,好让现场每个想了解展会更多信息的人都可以加业务微信进行更深入的了解。 我看到白玉兰也拿起手机刷了屏幕上的二维码。等我宣讲结束回到座位上,我看到她是加了我的号码,而她就坐在我旁边没有开口。 我想了想主动转过头向她问候:“好久不见,白姑姑。” 白玉兰缓缓侧过脸对我点了点头:“是好久不见。” 我笑了笑也算是礼貌过了,然后拿过手机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白玉兰的微信名就叫白玉兰,头像是她和她儿子白贤宇。我对白玉兰的部分印象是慈母,她有傲慢的一面,但对白贤宇一直很耐心。白贤宇在高中就辍学了,他性格内向不爱学习也不肯学习,白玉兰顶着家庭压力放他自由,她也有让儿子自由的能力和资本。我的十六七岁被困在教室里,白贤宇的青春都在旅游和经历中度过,他写游记出名,早早成了一名作家,活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彻底自由了。 我和白贤宇在白家有过几次交集,我对他的印象不差,因为他对我很友好,我们讨论过书籍交流过思想,他认为是蝴蝶梦出了庄周。而我和白贤宇之间其实有过很小的故事,他曾对我表白过,在我高二那年,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却依旧腼腆害羞。 我以前是个废话特别多有些呱噪的人,在白家没有什么人喜欢和我深交,我乐得被人忽视,每次去总是带着书去白家。当他们聚会的时候,我就溜出去爬到阁楼上看书,这对我来说是难得可以看正大光明看闲书的时候。 我在阁楼里遇到白贤宇,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在白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很正常,会出现在这的人肯定也是被允许出现的,没什么好值得惊讶探究的。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没打招呼看了对方一眼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情,我在一边看书,他在一边画画。 那是个冬天在寒假,白贤宇感冒了一直在咳嗽,说实话他咳得我看不下书,于是没一会我拿着书离开了。下楼梯的时候,我莫名动了恻隐之心,可以说我从前是个心软善良的女孩。我倒了杯热水给陌生的白贤宇送了上去,我轻轻推开阁楼门从一条缝里把水杯推进去,然后探头笑和他说:“喂,你这么咳嗽喝点水呗。” 白贤宇显得很意外,他警惕看着我,我挥手玩笑笑:“没毒,放心吧。” 以前做一件简单的好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时候觉得举手之劳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挺两百五的: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关心人家送了杯水,没有男女之情的触动,也没有设想过利益关系,就只是想给他人一点帮助的善意。我有时候会想念和感慨从前的单纯,但也没有特别想回去了,因为知道不可能回去。 白贤宇在我们见面三次后红着脸和我表白,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在拒绝了他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白玉兰的儿子,心里庆幸我们的交集很短暂。 这件事情在过去很多年后想起来对我来说不痛不痒,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合上电脑,准备早点结束去医院探望白元兰。 白玉兰的目光还在我身上,问道:“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去我们公司谈一谈?”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转过头看到她微微抬着眉端详着我,客气也冷淡。 “您对哪个展会感兴趣?”我笑问道。 白玉兰回答:“具体的事宜等你去了我们公司自然会有人和你对接。” 我笑了笑,最近可真是天上掉馅饼,靠近白家获利太容易了,也太危险了。白玉兰的生意,说实话我不敢直接接,我思考着明天安排谁去:“好的,白姑姑,明天我们会有同事去拜访。” “必须得是你来。”白玉兰转过脸,语气毫无波澜。 我没有应答只是笑,而她的神态已经是胸有成竹我会为了业绩而去,大概在她眼里不够有钱的我很好掌控。 会议结束的时候,白玉兰起身离开,她经过我身边还拍了拍我的左边肩膀,显得意味深长。我没有回头只是保持微笑,目光正撞上沈沛霖的眼光,他站在位置上对我抬了抬手打招呼。 何笑笑在现场已经对接上客户,此刻她和我打招呼说要去客户公司谈事情,我回过头说好和她嘱咐了两句有关业务和安全的问题。等我和何笑笑说完,沈沛霖已经走到台上站在我的桌子前面。何笑笑看到沈沛霖亮了亮眼睛,见他和我说话便笑着走开了。 “你晚上要去医院吗?”沈沛霖问我。 我点点头站起来:“是,不过要等一会。” “那我等你一起去。”沈沛霖说道。 我拒绝过沈沛霖很多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没有想拒绝便点了点头,有人喊了我的名字,亲切唤我洗月,我应声转过脸看到李彦廷从位置上站起来朝我走来:“哎,你姑姑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你说白总吗?不是很清楚。”我说道。 李彦廷走近看了眼沈沛霖,他认为他是向我咨询展会的某家企业,便借用了一分钟说了一句废话:“你晚上有没有空?我们老同学很久不见了,不然一起吃个晚饭?” 而我还没有拒绝,沈沛霖不疾不徐说道:“林经理刚答应晚上去我们公司做咨询服务,李主任。” “是的,不好意思。”我笑附和。 李彦廷表现出失望,随即笑道:“那没事,我们来日方长,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叙旧。” 我笑点头显得很和善单纯,心里在想绝对不可能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主任,我听说你有个女儿,多大了?”沈沛霖的话题有些突兀,虽然在闲聊的时候也不奇怪,但我忍不住瞄了他一眼猜想他要说什么。 “四岁了。”李彦廷随着话题笑反问我,“你有孩子了吗?” “还没有。” “应该要生个孩子了。”李彦廷管得挺宽。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我回答道。 李彦廷笑了笑,他说不打扰我工作,走前目光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滚出一身油腻,他让我想起我爸说过的一句话:有的男人很猥琐。我爸这句话的背景是在王秀晶和他念叨说我该结婚了,我爸回头也劝了我一句。我有些生气问他为什么要结婚,找不到合适的好对象将就结婚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舒坦。我爸闻言仔细想了想中肯说也是,有的男人很猥琐,嫁给他也心烦。李彦廷的眼神就让我想起了这件事情。 看完李彦廷,我转回脸看沈沛霖,他看着我的脸还有眼睛,他的眼神从来不会飘忽随意,在这种对比之下,我感觉沈沛霖的长相的确是一表人材。 “你是怎么做到让大家都误会你已经结婚了?”沈沛霖问道。 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想不起这事到底怎么传的:“不知道,反正就是结婚了吧。” “不过我一直不怎么相信这事。” “为什么?” “我听说过你结婚的事情,但我总感觉那些男人都不适合你。”沈沛霖认真说道。 “应该说是互相不适合吧。”我笑道。 沈沛霖应了声低了低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去医院探望元兰叔。” 我点头把电脑塞进包里,沈沛霖伸手说:“我帮你。” 我迟疑了两秒把电脑包递给了他。 下班高峰期,我从坐上车开始就一直打哈欠,因为车里的温度太舒服也太安静。此刻车子停在一个拥挤的红灯路口,我扭头看到隔壁车后座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八九个月大的小孩,而小孩趴在她的肩头睡得香甜,我心生羡慕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昨晚没休息好?”沈沛霖问道。 我想他受不了我的哈欠了,不好意思笑道:“我听说打哈欠会传染。” “你晚上一般都几点钟睡觉?”沈沛霖坚持走在自己的思路里。 “几乎都过十二点。” “你要早点睡觉。” “我也想。”我笑道。 沈沛霖没再说什么,望着前面的车流,仿佛出了神。 为了早点去医院,我们在医院外面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到达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是白存殊还有张庆母女。白存殊和张庆都坐在病房会客的沙发上,贺春时则站在白元兰的病床边。 当他们看到我和沈沛霖一起出现都各有惊讶,白存殊慢慢站起了身。 白元兰的意外是眨眼微微一笑;白存殊的探究是抬了抬眉眼神深沉;张庆的不安则是不断的打量;而贺春时的不满就是写在脸上的皱眉反感,她看看我再看看沈沛霖欲言又止,好像内心演出了一场情感丰富的大戏,最终无声落幕若无其事转开了脸。 我发现在知道所谓的真相之后,我见到白元兰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思虑少了,此刻看着他竟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只是觉得高兴了。因此我不自觉松了口气走到他的床边向他问好。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白元兰问道,他的脸色苍白,说话的语气有些虚弱。 “今天商务局有个会议,我们在会议上遇到就一起来了。”我说道。 白元兰微笑着:“小月,你工作那么辛苦就不用来看我了,我过两天就出院了。” “没那么快吧?”我怀疑。 “化疗结果报告出来了,各方面都挺好的,医生允许我回家休养。”白元兰耐心说道,“你坐下来,小月。”他指了指床边唯一的那张椅子就在贺春时旁边。 贺春时见状很乖巧地让开了位置还把椅子摆正给我。我说了句谢谢,只见她微微一笑然后走向沈沛霖和他低声招呼。 白元兰也在这时对沈沛霖招呼:“沛霖,你又来看我,真是有心了。” “希望您早点出院,元兰叔,我爸还等着您请客吃饭。” “我今天刚和你爸通过电话,后天我要缺席你爸的慈善拍卖会了。”白元兰笑道。 “您可以派人代表您去参加。”沈沛霖站在离病床侧边半步远的地方,提这个意见的时候,他走到了床边。他身侧的贺春时被他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说完这话都看向我,我是以为他们在说白存殊。同时在这一刻白存殊忽然走到我椅子后面抬手温柔搭在我的右肩,他把我吓了一跳不由抬了抬肩膀忙回过头。 我看到他垂眼俯视了我一眼对沈沛霖笑问道:“你是想邀请我们家小月去吗?”好像我们的关系一直非常熟络。 “洗月的确是很合适的人选。”沈沛霖说道。 “算了吧,我去不了这些场合。”我假装他们是在开玩笑好直截了当笑拒绝。 “为什么?”沈沛霖把我的话当真问道。 “她是不喜欢这些场合。”白存殊说这话像在帮我解围,他的手还是很轻地搭在我的肩头就像对待某个很亲近的人。 我听笑了往前靠在病床上也避开他的手,对白元兰说道:“如果我很有钱,拍卖会上能随便举牌,我也会很喜欢啊。你说是不是,白叔叔?我不想去是因为没钱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干嘛浪费时间。” 白元兰笑眯眯:“那你代表叔叔去,如果有看到喜欢的就买,怎么样?” “真的吗?”我笑道。 “真的。”白元兰十分认真点头,“如果你真的想去,那叔叔说的话就是真的。” 我托起腮笑,猜想他真的很爱我妈吧。 “我开玩笑的,白叔叔。”我笑道。 白元兰摸了摸我的脑袋看了看白存殊和沈沛霖,笑说道:“小月如果想去,我就让她代表我去。她不想去,那就没办法了。” 白元兰的话让我有种飘飘然的错觉,好像自己在这举足轻重。不过我知道我此刻能如此轻松玩笑的心情是因为心里卸下了无形内疚的道德枷锁。明白到这点,我不由回头看了眼白存殊,我想起他在仙女山的坦白,虽然他的说话方式依旧让人难以接受,但那么坦诚始终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也是一种难得。 白存殊和我的目光相撞后就移开了,我也转回了头,然后在脑海里看清他刚才的神情,脸色是冷漠的,眼神却是温和的。我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白先生,不管林小姐是否要去慈善拍卖会,我都先准备两套晚宴礼服给她,您看怎么样?”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张庆在这时候开口把我拉回地面,她的声音像磁铁把那些如铁般硬邦邦的现实砸到我怀里。 “可以。”白元兰对张庆的建议很满意,他又一次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就让庆姨帮你挑些衣服,你自己就不用费神花时间了。” “那先麻烦你了,庆姨,谢谢你噢。”我回头让白存殊让开些好能看到张庆平静如水的脸。 “林小姐太客气了。”张庆露出微笑,优雅礼貌。 我们在虚伪的应付着对方,我知道她不会真心实意帮我挑衣服,她也知道我只有极小的几率会穿她挑的衣服。我转回头对白元兰微笑,余光看到贺春时再次换了个位置,她走到床尾对白元兰嗔怪耿直道:“白叔叔,这么多人里面,您最喜欢的还是洗月吧?她一来您就精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您亲生女儿。” 贺春时的话无伤大雅,白元兰一笑而过,其他人都没有接话。 我在医院待了半个钟头离开,沈沛霖和我一起,他和白元兰说要送我回去。这句话让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 我笑解释:“昨天我的车灯坏了,车子送去修了,刚才来就是搭沛霖的车。” “你的车还要修几天?这两天没车不方便的话,可以先用你妈的车。”白元兰说道。 “可以吗?”我很意外白元兰的提议,也很高兴。 “存殊,你明天让司机把车送给小月。”白元兰对白存殊说话时,语气非常和蔼。 白存殊点了点头,搭在椅背上的手在这时收了回去。 “谢谢你,白叔叔!”我笑道。 白元兰也笑得很开心,他嘱咐沈沛霖:“小月就麻烦你送了,沛霖,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沈沛霖回以一笑。我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情好,觉得沈沛霖似乎也笑得特别开心,少有的明朗。 我站起身,身后的白存殊退了小半步也帮我拉开了椅子,他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爸。” “好。”白元兰同时转向张庆母女,“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张庆应声站起来,贺春时笑走到病床边附身张手很自然给了白元兰一个拥抱:“你也早点休息,白叔叔,一定要早点出院。” 白元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谢谢。 我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场景感到有些不适,扭头就走。 我和沈沛霖早他们三人一步离开病房,但最终和他们坐了同一趟电梯。在电梯里,贺春时第一个开口找沈沛霖聊天:“Frederic,很抱歉,今年你们家的慈善晚会,我不能当你的女伴,因为我已经答应杨昀要当他的女伴。” 而她的话才落,沈沛霖就说道:“没事。” “希望你不要介意。”贺春时笑说道。 我从电梯门上看到她抬手搭了搭沈沛霖的手臂,而他的手一直插在裤子口袋里。 “我不会介意的,Stellar。”沈沛霖说道。 “谢谢你。”贺春时笑得很甜。 每一次看到贺春时这么笑,我都忍不住要翻白眼,翻到一半我忽然看到白存殊也透过电梯门上的反光正冷冷看着我。一瞬间,我收住了白眼,顺势闭上了眼睛,低头假装揉眼睛,一揉就是好一会。 “洗月,你怎么了?”沈沛霖问我。 “眼睛有点干。”我面不改色扯谎在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开门后,我第一个走了出去。 白存殊第二个,他的脚步很快超过了我,越过我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径直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有。原来他不是和张庆母女一起来的,至少看得出来他们各自开了车来。 “存殊哥好像心情不好。”贺春时微微皱眉和沈沛霖说,他们站住脚都在看白存殊离开的背影。 我没搭这个话题站的离他们一步远等沈沛霖。 不过,沈沛霖实际也没有接贺春时的话,他收回目光就和她道别:“我也先走了,春时。”他和张庆也说了同样的话。 贺春时在多看了白存殊的背影几秒后才回过神笑应道:“好。拜拜,沛霖。再见,洗月。”她很礼貌把我也带上,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却很冷淡。 “拜拜。”我摇了摇手,我学贺春时礼尚往来冲她摇完手也对张庆摇了摇。可我还没有摇完,贺春时就果断挽上张庆的手臂走了。 我再次坐上沈沛霖的车,他变得有些沉默,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而我一到红灯就低头回复工作上的信息以免晕车。 等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沈沛霖才开口,他和我解释说:“其实我从来没有邀请过春时当我的女伴,任何场合都没有。” 我正要发信息让何笑笑这次不要忘了和客户说合同条款的事,打字的手停顿了之后就忘了要怎么组织语言,我抬手挠了挠额头说道:“嗯,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关系。” “去年她做我的女伴也是巧合。”沈沛霖继续解释。 我便放下手机抬起头笑道:“你真的没必要和我解释贺春时的事情。” 沈沛霖闻言沉稳快速变了道把车靠右停在了路边挂上了P档。 “为什么忽然停车?”我不解。 沈沛霖转过脸,神情有些纠结和不安,我不知道他会有这么矛盾的表情:“因为我想请你当我的女伴,洗月。” “你不是以为我真的可以代表白叔叔吧?”我笑沈沛霖把玩笑当真。 “和元兰叔没有任何关系,我到今天才有点明白你一点也不想和白家有关系。但你很关心元兰叔。”沈沛霖说这话的时候干脆转过身,他的左手手肘搭在了方向盘上。 “我和白家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锁上手机屏幕,路边的路灯安静照进车厢里,沈沛霖右转的方向灯忘了关,跳动的声音就好像心跳。 “那你会考虑当我女伴的事情吗?” “那就是你邀请我,不是代表白家,我会去啊。”我说道。这是我今晚第二次感到卸下枷锁后的轻松,能把事情简单化。 “真的吗?”沈沛霖的眼眸就像星辰一般明亮。 “真的。”我笑点头。 我的回答竟让沈沛霖有一秒的局促紧张,他竟红了红脸不得已低了低头掩饰,等他再抬起头,他笑得十分开怀:“太好了。” 我也抿嘴笑长长舒了口气。我到这一刻才能对前两天仙女山上的事情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我此刻还很难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沈沛霖,毕竟心动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模糊,但尝试抛开利益了解和相信的勇气,我还是有一些的。 ☆、第二十四章 隔天一早五点多我就起床了,因为我终于挂上了季良推荐的医生号,在这一天的一号,可以在上班前去医院看医生。 我打车去医院,金洲城刚刚睡醒,在朦胧的晨光里有无尽的温柔,林立的高楼大厦有棱有角。每座城市的生活形状都不太一样,金洲的形状是尖锐的,因为它以机遇为诱饵给了人太多的幻想和希望。 昨晚告别沈沛霖之后,我的心情是轻飘飘得像羽毛被柔风吹到了春天里,后来我接到了叶姿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到金洲了。 叶姿说话的语气很疲惫显得有些无助,我感到她站在一场细密惆怅的春雨里。我和她的感受没法相通,只是担心她。 我问叶姿现在住在哪,她说在雷作鹏家里。我想了想和她说:“我这有空房间的,你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现在住雷作鹏家里不合适,他父母还有妹妹是和他一起住的吧?” “嗯。但我搬去你那住,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她肯定会骂你。”叶姿说道。 我不知道该被叶姿气到还是感动到:“我是你姐姐,是你的亲人,你妈要骂就让她骂两句好了,我反正也没在乎过,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但你和雷作鹏都还没有结婚,他家里人都把你当外人,再怎么样住我这也都会比住他那里好吧?换个角度说,你想让你妈骂死雷作鹏吗?” 我说完这话,叶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之后低声哭了。我愣了两秒不由松开了皱着的眉头问道:“爸公司里的工作交接好了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接的,我平时做的工作都很无关紧要,说是设计师也没有什么设计的机会就是帮客户做些图片修改设计LOGO而已。”叶姿情绪低落,话语里充满了悲观和自我否定。 “你为什么哭,叶子?因为怕你妈还是因为担心以后的生活?” 叶姿被我的问题弄得更伤心了,她抽泣的声音没了,安静了两秒后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接着放开了声哭。叶姿哭着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心情可能很复杂也很难言说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大概问了一个冷酷且愚蠢的问题,如我所说我无法完全体会她的感受。我想她可以不必受这样的苦,她则走到了无可奈何。 在这通电话里,叶姿哭完后说自己好多了。 “你考虑下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再次提出这个建议。 “好,我和作鹏商量下。”叶姿回答道,“我下周就能开始上班了,这里离工作的地方比较近。” “你把你要去的公司名字发我。” “没事,是家很正规的服装设计公司,可能公司规模不是很大,但我觉得有工作就好了。”叶姿不自觉有些防备自我保护,她怕再次被否定。 所以我尽量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发我看下没事,我不会劝你不要去上班的。” 几秒后叶姿才说好,她发现从我这得不到精神的共鸣和安慰,叹了口气低声说:“那我先挂了,洗月姐,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早点休息。” “晚安。有事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心里感到难过想起我离开白家回来榕城读大学的那年。虽然有爸爸,但是很孤独,没有存在感,意识到自己平平无奇也没有做出过什么成绩值得被认可的地方。那时候没人能帮我一把,我也没有求过人,只能靠努力读书和工作去找回自我。期间我也犯过很多错误,不断自我否定,经常前一天晚上悲观消极,隔天还要振作起来仅仅因为自己的责任感而一天熬过一天。 撑过那一段时间之后回头再看看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那些焦虑和不安都是暂时的,别人的眼光和舆论也不应该左右做好的决定。毕竟一个人决定自己的以后要怎么走是没有对错可言的,每个人的目光是长远还是短浅不能作为对错标准,再长远也算不过命运,而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对自己负责任,那目光再短浅也损失不了全部的人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样的经历直接分享给叶姿能让她少悲观伤心一点,哪怕就几秒钟。 昨晚的睡眠里一半很真实,我梦到那年和赵轩回家见家长的事情。赵家的父母很讲理亲和,所以当他们知道我的家庭环境,父母离异,父亲再婚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他们找机会用一种认真商量的口吻和我说他们担心我的家庭会拖累到他们的独子赵轩。 一开始这样的压力不算大,赵轩甚至觉得自己的父母考虑太多了。后来慢慢怎么变成另一幅模样的,我在梦里没有清楚再梦一遍过程,只是潜意识里补充进了我大舅妈到处和人说我妈是小三的事情。流言蜚语是伤人的暗器,更是毒药一点点吞噬我和赵轩的感情。 这样的梦让人筋疲力尽,我醒来的时候一时想不起现在的我已经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今天该是什么样的心态,这个新房间让我感到陌生。出神好一会我看了看手机读了一条信息才回到现实里,信息是沈沛霖发来的,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多,他问我:“洗月,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回复他:“我喜欢粉红色。” 二医里的中医门诊不大,我到的时候医生刚上班,她让我进去等关上门,然后她脱了外套慢慢穿上白大褂还检查了杯子里的茶水。 这位女医生大概有五六十岁,她坐下来之后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问我:“是什么问题?” “月经不调。”我告诉她。 “哦。”医生应了一声见电脑正常开机才放心低头看我的病历。 当看到我的年纪,她问我:“结婚了吗?” “没有。” “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多久没男朋友了?” “五六年。” “嗯,应该结婚了。”医生低着头握笔的手竟转了转笔。 “医生,我下巴一直冒大痘痘是什么原因?” “我看看。” 医生说着就抬起手要诊脉,我便手伸过去。她一边把脉一边看我的脸:“没有化妆?” “嗯,还没有,想让您看看我下巴的痘痘。”我笑说道。 医生点头又让我伸舌头,等看完一圈,她给我开了验血单让我先去验血。验血的结果就是我的雌性激素过低,多半是因为工作压力,另外一个原因医生没明说也就是阴阳失调。我感觉大自然在这个方面不太友好。 等医生看了报告开好药方已经十点多,期间我打电话向季良请假也接到了白玉兰打来的电话。 白玉兰打来的号码在我手机上显示陌生来电,我接起电话说你好,她在那边开门见山:“你几点到我这?” 我被这强势的态度震慑了两秒回神:“白姑姑?” “什么时候过来?我一直在公司等你。”白玉兰问道。 “我早上去看医生耽搁了时间,到现在还在医院排队,我看下午去您公司吧。实在抱歉。” “你生病了?” “没有,就是开些调理的药。” “下午两点钟,我在公司。” 我思考了片刻说好,那边便挂了电话。白玉兰对我的态度不算殷勤,但就她性格来说已经达到无事献殷勤的地步。我感觉到她忽然找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拿了一堆中药,我打车回公司,路上化了妆,到达已经是中午时分。当我从出租车上下来正看到了我妈的车停在了大厦门口,司机没有下车,我便快步走去看情况。走到车边看到了白存殊坐在驾驶座正低头打电话。没一会我包里的手机响了,我敲了敲他的车窗。 白存殊抬起头放下车窗也挂断了电话,他打量我,扫了眼我手提着的袋子问道:“去医院了?” 我点头说道:“谢谢你把车给我送来。”同时我向他伸出了手要车钥匙。 白存殊熄火下了车,他关上车门靠着门边在给我钥匙前,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了一圈问道:“你明天去不去瑞德的拍卖会?” “去的,沈沛霖邀请我做他的女伴,我已经应邀了。”我说道。 白存殊几分意外,很快他的眼神变得有几分戏谑:“看来你挺喜欢沈沛霖。” 我没接这话:“麻烦车钥匙给我。” “比起你以前找的那些对象,沈沛霖是好很多。”白存殊也没理会我说的话。 “哦,谢谢你的认可。”我翻了个白眼,坦荡直接看向白存殊的眼睛。 白存殊也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我:“祝你好运。” “谢谢你。”我摊开手他松开手,钥匙落在了我的手心,车钥匙上面还挂着我妈的钥匙扣。钥匙扣是一个相片匣子,打开里面是三人合影。 “如果你不介意,送我去个地方。这个点不好打车。”白存殊说道。 我下意识转过头看了看马路对面的东吴酒店:“你们酒店里应该有司机吧,我下午还要去拜访客户,没时间送你,抱歉。我送你去马路对面。” “我可真谢谢你送我去马路对面。” “不麻烦,就前面红路灯掉个头。”我笑了笑。 “你觉得自己很有趣吗?”白存殊毫不留情讽刺我。 “不是挺幽默的吗?”我气笑道,“我是真心实意想送你过去马路对面,好吗?” 白存殊竟白了我一眼转身要走,嘴巴还是很恶毒:“你今天是去医院看脑子吧?” 我没计较叫住了他:“等下,存殊哥,有件事情和你说下。” 白存殊停顿住脚步,皱了皱眉:“什么事?” “我下午要去三禾,你大姑的公司,她让我去的。” “这是你的工作告诉我做什么?” “就是感到很奇怪,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白叔叔生病难道对白家没有影响吗?” “有影响和你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白家的人。怎么,你觉得自己这样是在帮我吗?”白存殊又变成了很冷漠的白存殊,他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嘲弄。 “没有。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是怕自己像个傻子被利用还不知情,你也说白叔叔是真的关心我。”我不知道此刻是我敏感还是白存殊更敏感一些。 “我不会让你对白家有任何利用价值的。”白存殊不耐说道。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便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准备把车子停好。 “你真不送我?很近就十个公里不到,我的车停在那。”白存殊皱眉。 “下次有机会送你。我午饭都还没有吃。”我特别不通人情世故坦白说道。 白存殊脸色变得很差:“林洗月,你觉得你会有下次的机会送我吗?” “不要那么小气计较,存殊哥。”我说着想把手上提着的药丢到副驾驶座,不想手滑药袋摔在了地上,药包散了一地。 白存殊上前帮我一起捡药包,冷哼了一句:“是药三分毒,没见过你这种没病找药吃的人。” “很多病是内伤又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我说道。 白存殊闻言看了我一眼,仿佛我话里有话。 最后一包药是白存殊捡起来的,他很不满意我的慢动作,所以我还没站起来他就拎起袋子帮我丢到了车子后座上。然后他没给我说谢谢的机会人就走了。 等我把车停好,兴起坐上这座大厦的观光梯,我看到白存殊正在过天桥,他真的往东吴酒店去搬救兵,我不由感到好笑。 我到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一份不是我点的麦当劳外卖送到我的桌头,袋子里有一张纸条写着:欠你的麦当劳。 纸条肯定是餐厅代写的,我想了会才记起以前的事情:我曾经很喜欢吃垃圾食品喝冰可乐,难得出去都要吃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快餐。我妈去世前一直住在医院,我经常往返医院和家里,有好几次是白存殊送我去医院。有次路过麦当劳,我让他停车买薯条和冰可乐,他没同意说不健康,我和他解释说心情不好,因为很担心我妈,吃点垃圾食品会让心情愉快些。他还是没停车:“那你更要好好注意健康了,不要吃垃圾食品。” 我没说什么,其实当时也不是真的想吃就是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而已。可能我的脸色显得很不高兴好像在置气,白存殊补充了一句:“下次请你吃,当我欠你一顿。” 我猜想这是白存殊点的餐,而他的确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你没有去见她的必要。” 我的直觉也是没有这个必要,于是我下午又放了白玉兰的鸽子。奇怪的是过了两点我没去,她也没再催我,甚至连问原因都没有。 下班前,我们公司业务部的传真机收到一份合同,是三禾传来预定展会的合同,他们要订巴基斯坦展会一百多平米的大位置,且已经盖章签字。而合同上我们公司的联系人写了我。 何笑笑收到这份传真先拿给我,她很羡慕也很佩服我,然后她兴奋说帮我把合同拿给季良审批。 我和她说谢谢,但没有一点拿下订单的快乐。甚至在季良批复前,我接到沈沛霖的电话就立马下班了。 沈沛霖在我们公司楼下等我打算送我回家,可惜我已经有车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沛霖笑问道:“那我能不能坐你的车?” “要我带你去兜风吗?” “有什么好地方吗?” “我还想问你有什么好地方。”我被沈沛霖配合我的样子逗笑了。 “你想去哪都可以,不过去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沈沛霖微笑低了低头,表情有几分腼腆。 “什么地方?” “开你的车,我给你导航。”沈沛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你是不是知道我很想开我妈的车?”我笑问道。 沈沛霖笑而不语。 我开着我妈的车跟着沈沛霖的导航去他说的地方,那是一家花店,沈沛霖下车进花店给我抱了一大束粉色玫瑰。 我坐在车上看着沈沛霖很开心抱着花过马路,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就把花塞到我怀里说道:“我一直想如果有机会送你花就好了。” “为什么?”我抱着花有些傻眼,好笑问道。 “因为很真实。”沈沛霖说道。 我没有完全理解他说的意思,但忍不住想笑抬手摸了摸玫瑰花:“你早上问我喜欢什么颜色就是为了给我送花吗?说实话我还以为你要给我送一件粉红色的礼服。” “没有必要给你送什么礼服,你挑你自己认为合适喜欢的衣服,那就是得体合时宜的。”沈沛霖说道。 我深呼吸一口气笑把花抱了抱:“你真的太会说话了,沛霖。” 沈沛霖对我的话有些不解其意,他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花言巧语的意思。”好像解释。 这样的沈沛霖和工作上严谨认真的沈沛霖完全是两个人,我想到一个奇怪的点那就是他还没有和我订展,而正因为这样我忽然莫名觉得他很有趣可爱。 在巧合的机遇下,沈沛霖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大概从那天他和我说结婚要靠感情的时候开始,他好像触动了我心里被藏起来的那部分天真。我一直对现实世界有一个不服,我不服天真为什么不能成为现实的一部分。我的天真是期盼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保持着天真又有立足于社会的能力,他会用实力把天真变成现实的一部分。 我低头看花,车厢里有片刻很安静,我对这辆车有很多回忆,现在又添了一笔,心一直在胸口跳个不停有种愚钝的快乐。街道边上人来人往,或许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却很愿意把夜晚浪费在这狭小安静的车厢里。 沈沛霖靠着椅背,他和此刻的场景很融合,他连说话声音都仿佛是安静的:“洗月,明天的拍卖有些人会很夸张,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笑了笑抱着花也靠着椅背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看夜空猜测明天的天气。 ☆、第二十五章 瑞德慈善拍卖会在金洲市里很有名气,发起者的名字叫杨素,她是沈沛霖的继母。 我听说过杨素的名字,在白家的时候。张庆有次和程明影闲聊说沈先生的新太太很能干。 那是高一临近暑假的夏天靠近傍晚,我蹲在花园的树荫底下吃冰棍看蚂蚁成群结队的搬家背着书,我妈难得休息盯我的学习躺在树荫底下摇着扇子拿着我的课本。 程明影知道我讨厌背书,她却很享受检查我背书,她总和我说背书是件幸福的事,能背那些写得好的文章诗词还能抄写是享受,而这样的舒适惬意时光以后自己都是给不到自己。她还说听我背书能忘记烦恼。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逗我玩,我很郁闷。 那天我在背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张庆拿着一张名片过来和程明影汇报事情,说起了沈家的新太太杨素。在我去上学我妈去上班的时候,杨素来访扑了个空,她当时不认识我妈不知道她是个护士经常不在家,来时也没有打招呼说是恰好路过。可能那个圈子里多半的人都以为我妈应该就是个安心做阔太太的女人。 总之是张庆接待了杨素,杨素给了张庆一张名片说想认识程明影,邀她有空约她一起逛街喝茶。张庆说杨素很亲和,看起来不像一个管着庞大公司的女商人。 我总觉得张庆很崇拜商场上的女人,她认为精明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技能。 程明影当时接过名片笑了笑,说谢谢张庆还说改天有机会一定会去拜访杨素。 张庆一笑:“沈家和我们白家是故交,您是应该多走动走动。”她在提醒程明影做人的人情世故。 我不知道程明影后来有没有和杨素结识有没有一起下午茶,因为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程明影给我的印象是不管和我爸结婚还是和白元兰结婚,她都没什么大变化,或许是她的工作太忙了,别人说的一些事情,她都不太放在心上。 张庆一走,她就拿扇子敲我的头:“背错了。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后面一句不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还有一句。” “不背了。”我的青春期躁动不安宁愿听他们说大人的世界,被压着背书极度郁闷。 现在想起这件事情,我觉得不郁闷了只觉得的确是难得好时光。我为了参加拍卖会,其实在昨天已经预约了一家服装店试衣服。隔天是周六,一早我去美发店重新烫了头发,下午去了服装店试衣服,我在那遇到了杨素,她正发火打了一个店员耳光。当我看到这一幕想起那个傍晚。 这家店是一家高定服装店,我打电话的时候报了名字,那边竟还能说出我是谁。十多年前,我陪我妈也陪白元兰或者和白存殊来过几次,店长认识我。那天接电话的不是店长,但在他们店里的备忘录里我一直就是白先生的女儿。 杨素动手打人的时候,店长就站在旁边微微皱着眉没做声,而被打的女孩捂着脸红着眼眶。 “立刻叫她走人,不要让我在这再看见她。”杨素的情绪很愤怒。 店里很宽敞,时装摆列很整齐,方便人浏览也像一堵堵墙隔开了空间,每一次进店的客人不会超过三位,每个客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杨素打的女孩是接待台里的员工,显然她正准备离开却和人发生了不愉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杨素这么不顾体面动手打了人,按道理接待台里的女孩在这家店里不会和她有多少接触。 店长试图劝和:“沈太太,她不是有意冒犯您,她已经向您道歉,后续我也会教育处罚她。但,员工的去留应该是由我们公司决定。”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的做事方式或许你不了解,但你们老总很清楚。这种搬弄是非重伤诽谤别人的人,你说她是无心的?我看你这个店长也不用干了。”杨素依旧怒火中烧瞪了眼店长又剽了眼女店员,似乎恨不得把人生吞了。 店长面露尴尬难色变得有些面红耳赤唯唯诺诺,女店员在这时豁了出去,她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她把胸前的名牌一摘砸在了台子上,哭道:“老娘不伺候了!走就走!你儿子杨昀不仅仅是个渣男还是个杀人犯!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当明星不让人说怎么不回家当大少爷!” 她们这么吵起来的时候,我让我的导购带我进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导购忙领我进去拉上了隔间的帘子,她笑和我说:“林小姐,请您稍等,我去把衣服推进来供您挑选。” 我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看热搜,果不其然今天刚出了一条热门新闻爆料杨昀黑历史,花心且害过女孩自杀。 新闻里的爆料者是死者女孩的姐姐,女孩的姐姐不能再看到这样的人渣做全民偶像愤怒揭发过往,十五岁的杨昀强暴了她未成年的妹妹致其怀孕抑郁,最后女孩跳楼身亡。新闻里的证据是医院里出具的诊断书,孕检单还有一封发黄的情书,落款是杨昀。 我翻看评论有人对当事者骂有人维护,实在分不出真假,我就关了微博。帘子被人从外撩起来,导购把衣架推进来,我问她:“外面吵完了吗?” “已经离开了。”导购训练有素微微一笑。 我点点头开始挑自己的衣服,我的效率挺高的,选了一件黑色一字领露肩的小礼服,端庄大方,不仅平时一些约会能穿价位也合适。我决定好之后给沈沛霖发了条信息告诉他:“你晚上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我穿黑色的,很百搭。” 沈沛霖回复:“谢谢你,洗月。”还加一朵玫瑰。 这条信息之后,他立马又发了一条:“晚上六点半,我到你家楼下接你,可以吗?” 我忍不住对他搞怪发表情OK,一只鹅还给他比了一个心。而他还一本正经回复我:“洗月,你真可爱。” 我一下笑出声,人和人果然是要相处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沈沛霖是个这么可爱温柔的大男人。 买好衣服,我到家是四点半不紧不慢先给自己做了个炒饭怕晚宴开席会迟,吃完后煎上中药调成小火去洗澡。洗完澡护肤喝药换衣服再化妆,这一套安排在我脑子里非常有条理清楚,即便有意外发生也没有打断我的安排。 意外是在我喝中药的时候有快递给我打电话,我便把药放下换上一件居家服下了楼取快递。快递是白存殊寄来的,他给我送了一件灰蓝色似夜空璀璨的抹胸晚礼服,非常漂亮精致,当我打开的盒子的时候都被惊艳到想拍张照发社交圈炫耀这漂亮的衣服。同时盒子里面还有鞋子以及一条项链,全部已经搭配好。说实话和白存殊的晚礼服一比,我那件黑色小礼服和我自己的碎钻项链简直很寒碜。 不过,我试了白存殊送的礼服好一会发现自己搞不定适合这个礼服的妆容以及这礼服是白存殊送的,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平平无奇的黑裙子,套上羊绒外套抵御春寒出了门。 沈沛霖很准时,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看上去很英俊也多了几分清冷。当我和他打招呼,他露出了微笑,优雅温暖。我发现他穿深色更好看,更符合他内敛冷静的气质。大概是因为这黑沉沉的深色,我感觉今天的沈沛霖有心事,他和我说:“洗月,你很漂亮。”但他的眼神很深沉,我心里猜想和杨昀的新闻也有关。 我在一瞬间有个不太好的直觉那就是杨昀的那些事情至少有部分是真的。这两天算上今天,沈沛霖给我的感觉是多变的,因为我还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我们在车上没有怎么说话,他安静开着车却一直很关注我的反应,我几次转过脸看他的时候,他正收回打看我的余光。我们莫名都心照不宣的藏着一些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情感和感触,想说又不能说。 慈善拍卖会在东吴酒店举行,来参加的都是金洲的上层精英名流。 我们到达的时候仪式还没有开始,我笑挽着沈沛霖的手进场,他忽然低头和我说了一个消息:“元兰叔今晚也会来。” 我很惊讶:“怎么会?” “我也是刚知道。”沈沛霖说道,“今晚有记者,元兰叔来参加比较好。” 我对沈沛霖说的话一知半解,因为脑子里都是白元兰身体不太好不应该来参加宴会的事,也开始在大厅里搜索他的身影。 沈沛霖看出了我的用意,他说道:“他人还没有来,拍卖会开始他才会到现场。” “每年都有记者吗?” “没有今年多。”沈沛霖拍了拍我的手。 我闻言不敢露怯,收起了脸上友善的笑,神色冷漠的和沈沛霖走向如云的宾客。 酒店以自助餐的模式招待来客,沈沛霖的到场能让人不少放下刀叉餐盘,其中一人是白玉兰。 白玉兰看到我和沈沛霖在一起没有丝毫惊讶,相反她的眼神里一闪而过了然和冷意。她听到沈沛霖向她问候只是微微颔首,而后转开了头从经过的服务员托盘上拿了一杯白葡萄酒递给我说道:“林洗月,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越发漂亮能干了。”语气傲慢冰冷。 “谢谢您的夸奖。”我犹豫要不要接过酒杯。 而我身侧的沈沛霖已经帮我接过那杯酒还说道:“白阿姨,您今天真美丽。”然后他很自然的把酒杯递给了我,缓冲了尴尬。 白玉兰目光犀利逡巡沈沛霖脸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沛霖虽然没笑,但他说的是好话,语气诚恳温和显得更真实。最终白玉兰侧过脸轻扯肩头的披肩,漫不经心说道:“沛霖啊,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认识林洗月。” “我们是校友。”沈沛霖简单解释,而后他说带我去见见他爸爸便和白玉兰说了句失陪。 离开白玉兰的视线,沈沛霖又把我手上的酒杯拿走随手放在某张桌子上,他说:“这些人如果你不想搭理就不用理会,我会处理。”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得到谁的保护,一般对我来说状况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也只能说能力有限,要接受失败和难堪,我尽量不让自己太难过。可沈沛霖忽然提醒了我原来还有个方式就是躲在别人后面。 回神后,我笑对沈沛霖说出了我的纠结和奇怪:“我和白姑姑一直没什么往来,但这次她很奇怪,主动来找我。” 沈沛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透着思量有股聪明劲,他又一次拍了拍我的手说道:“你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好了。” 我很难形容沈沛霖这句话的神奇,它让我有些感性和感动,它踩到了我担心的点,给了我最明白的指引,也把我很多复杂的想法简单化。我大概就是在这一秒有些喜欢上沈沛霖的。 沈沛霖的父亲叫沈汇隆,他是今天的主人,身边围着不少人,我隔远就看到白存殊站在人堆里,他因为个子的原因很显眼,他挽着一个身材清瘦穿着红色吊带小礼服的女孩,那女孩的模样灵气也稚气好像一只雀鸟,活泼明亮。 而女孩虽然看着年纪和个头都不大,但在一堆人中仿佛是中心,她正和沈汇隆说着什么逗得大家大笑,白存殊也露出笑意。我想女孩是李艾嘉,她爸爸刚升为省委书记。 先看到我和沈沛霖走近的是沈汇隆身边的杨素,她面露喜色轻轻拽了拽沈汇隆的衣袖说了句沛霖来了。她和在服装店里发火的女人完全是两个人。 杨昀也在人堆里,他是第一个抬起头去看沈沛霖的人,眼神是直白的尖锐和他在电视剧以及综艺节目里阳光大男孩的形象完全不像。我无意触到那个目光不由心惊,以至于站到众人面前的第一秒有些傻气抓了抓沈沛霖手臂好像紧张。 沈沛霖干脆抬手轻轻拥住我的肩头对沈汇隆说:“爸,我给你介绍,她是林洗月。” 沈汇隆穿着深色条纹西装系着一个红色领结,梳着整齐光滑的大背头,戴一副黑框眼镜,时尚讲究。 他收起笑打量我片刻随意说了句你好然后转开了目光,态度冷淡高傲。我觉得他这不是在给我下脸而是对沈沛霖,显然我们两个的出现不太受欢迎,但我不知道原因。 大家因为沈汇隆的态度神色各异,我看到贺春时面无表情看着我,见我看她,她便轻轻扯了扯杨昀的手准备离开。杨昀像变了个人,他走上前捶了捶沈沛霖的胸口笑唤了声哥:“你怎么交了女朋友都没告诉我?晚上多待一会,我很久没见到你了。” 沈沛霖没说什么抬手拍了拍杨昀的肩。 “我和春时出去透口气,你们聊。”杨昀微笑把眼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笑了笑。 杨昀和贺春时一走仿佛一个信号,其他的人也前后散开。只剩下我和沈沛霖还有白存殊和他的女伴,沈汇隆抬起手示意杨素挽上他的手也要离开。 但杨素没这么做,她欢喜走到我面前很亲切和我握手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洗月,我早就听说过你,可算见到你了。沛霖都没有告诉我们,他的女伴是你,不然我能有所准备——” “她只是我的女伴林洗月,Ruth,不需要特别关照她,我带来的我会照顾她。”沈沛霖打断杨素,他对杨素的称谓是她的英文名,感觉生分不带偏见。 “何必欲盖弥彰掩耳盗铃?谁不知道林洗月是你们白家的宝贝女孩,你说是吧,白总?”杨素笑盈盈嗔怪沈沛霖,后半句话转向白存殊。 “她开心就好。”白存殊的回答模棱两可,目光扫了眼我身上的衣服。 “你就是存殊的继妹吗?”李艾嘉笑望着我。 “法律上来说不是,我和白家没什么关系。”我微笑说道。 我说这话的时候,沈汇隆忽然很不耐烦,他皱了皱眉头没等杨素就离开了。 杨素真是见过大场面,看了眼沈汇隆丝毫不尴尬不变色,顺势笑说道:“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去做准备,待会见。”说罢,她还专门亲切握了握我的手腕说了句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拍卖会。 李艾嘉也准备离开,她的气质在这个场合里很特别,因为太有活力,她的笑不是礼貌的微笑是露出开怀的笑意和我说:“一会见哦。” 她抬头对白存殊撅了撅嘴是撒娇要离开的意思。白存殊和沈沛霖打了声招呼便转过了身。 剩下我和沈沛霖,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最烦人的环节已经过去了。”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从纳闷里笑出了声:“白叔叔真的会来吗?” “他不会让外界知道他病的很厉害。最近有不少谣言。” 我明白,所以回榕城的时候,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有关白家太多的事。我想连白玉兰都不知道他真实病情。 白元兰的确是踩点来的,陪他一起来的是张庆,他穿着灰色的西装,满面笑容走进会场。他的位置就在沈汇隆夫妇旁边,我和沈沛霖则坐在他们后面一排。 台上主持人在暖场,他说请大明星杨昀上来说一说瑞德慈善基金会的意义,他们这个慈善机构已经坚持了十五年,而这背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知道。 杨昀和我们同排,在大家的掌声中,我看到他微笑站起来扣起西装纽扣,优雅向四周鞠躬非常斯文有教养。 这个大厅的吊顶设计是一朵睡莲,形状高洁温柔,光晕在杨昀的头发上细腻不真实。他走到台上说起了他的故事。他说瑞德慈善的存在是为了帮助那些迷途的青少年,他曾经是个叛逆不良少年,好在迷途知返。 在场有记者很犀利,打断他的说话举手问他做不良少年的时候做过什么不良的事,网络上说他害死过人是不是真的。 我不由习惯性从左侧转过头去看后排的记者,无意看到坐我左侧前排的白存殊正回头看着我。 我们对望了一眼,他率先转开头,我继续往后看,看到那个记者穿着格子衬衫戴着一副眼镜一头蓬松的乱发看不清模样。我只听到他说他是锐点新闻的记者。我佩服他的耿直,毕竟后面的保安已经蠢蠢欲动。 杨素这时候站起来,她仿佛已经完全猜测到会发生什么,只见她转身向后示意保安尊重别人提问权利。 这或许是因为台上的杨昀很镇定自信,他说:“对于这件事情我不想多解释什么,我已经交由我的律师去处理。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要不是那个女孩我不可能迷途知返,她对我有恩,我不会恩将仇报。至于具体事情是什么样的,我想你可以关心下她的原生家庭问题。这也是我们基金会的意义,今天所有拍卖所得,我们都会用于帮助去解决青少年的问题。这么多年,我们帮助了很多人,到现在也是那些青少年长大回馈社会的时候,还请大家多关注慈善事业,正义的事情交给法律。” 台下又开始鼓掌,不知道是谁鼓了第一声带动全场鼓掌,我不由跟着鼓了一下可感到别扭又放下了手,身边的沈沛霖则向来不盲从,他稳稳坐着,眼神深沉注视着台上的人。 许是感觉到我在看他,他看向我时却目光如水。 我没有问沈沛霖台上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因为不是时机。我也看到白元兰回过头来搜索着我,当他找到我,他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他在鼓着掌。他身边一侧坐着的白玉兰也转过头看向我,神色冷漠,她没鼓掌。 有个奇怪的念头从我的脑海里经过,我确定我是喜欢沈沛霖了,不然我绝不会来这个不属于我的场合。我依旧有少女心,渴望和沈沛霖有更多的契机,因为他意外让我感到有些温暖还有感性。 我在白家生活过七八年,接触过一些有钱人的生活,那是利益和人心交错的生活,复杂也简单。我相信此刻在局外看到的这些零散有些令人费解的片段都是有原因的。 ☆、第二十六章 为了支持瑞德慈善拍卖会,白元兰捐出了一条帕帕拉恰蓝宝石项链,价值六百万。 我认识这条帕帕拉恰蓝宝石项链,是江荷生前白元兰送给她的结婚礼物。不过我第一次见到这条项链是在我妈脖子上,她有一次陪白元兰去参加商业酒会,穿着礼服佩戴着这条项链。 我夸她项链真好看,粉橙剔透的光泽惹人柔情喜爱。我那时候非常没见识对这个号称日暮时分红莲的宝石感到很好奇,而且好奇的点也很奇怪,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叫蓝宝石还为此查了很多资料。有钱人的生活有时候会帮人补充进很多有的没的知识。而我和这条项链也有些渊源。 这条项链被推上台的时候,主持人说这是白元兰和发妻爱情的见证,于是毫无意外,白存殊出了第一个价。他举牌报了七百万的价。 我以为这条项链怎么的也得内定给白存殊买走才对,可结果是白玉兰以一千五百万拿下了。 拍卖会途中,我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贺春时,她说她是专门来等我的。 我打开水龙头洗手,问她:“有什么事吗?” “你和沈沛霖在交往吗?” 我抬起头从镜子里看贺春时,她抱着胸微微皱着眉面露不满,我忽然有些好笑:“贺春时,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喜欢沈沛霖。” 贺春时被我一句话激怒:“我在问你话,林洗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想说什么?莫名其妙问我的私事,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不得问问清楚?”我低头继续洗手说道。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林洗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这个人。”贺春时被我气笑,我们两个人的理念观点永远都是不一样的,“你不是很清高不想攀豪门,还口口声声说不想和白家有关系,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元兰叔和存殊哥面前?现在怎么转眼就和沈沛霖好上了?你到底回金洲是为了什么?” 用贺春时的角度去解读我的行为的确是攀豪门,所以我没有纠正她的用词,告诉她说:“人会变不奇怪吧?我之前是那么说,现在变了很正常,毕竟我不像你那么坚持能一辈子保持初心。我和沈沛霖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如果和他在一起会产生一些利益关系,但我能接受,我觉得改变没什么不好的吧?” “你不要把虚伪解释的那么冠冕堂皇。”贺春时以前总在气白家的人看不透我的真面目,我只是外表乖巧活泼其实一肚子的坏心眼,虚荣又自私。在她知道的事情里,我曾在学校里炫耀我的继父是白元兰,还因为虚荣打算偷偷把今天正拍卖的项链带到学校去,结果被她逮个正着。 高二我的暑假还没有开始,贺春时的大学已经放假,她和白存殊一起回家来,几乎每天都在白家说是帮忙更像度假。 她帮忙做些打扫,我和那年最好的朋友说要让她开开眼界,她和我一样对那么一条昂贵稀有的项链非常好奇。我想过和白元兰还有我妈直接说要带项链去学校给朋友看一眼。但想坦诚的瞬间觉得自己太荒唐了,因为看到了自己的虚荣心。 现在想想有时候人犯错就在一念之间,处在局里没法找到最好的办法,会稀里糊涂做些傻事。我都没法理解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认为最好最简单,既能满足虚荣心又能掩藏虚荣心的办法是偷偷带去学校偷偷送回来。 我乘没人注意跑进我妈和白元兰的房间,很凑巧,那项链放在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我拿项链的时候,贺春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她站在我身后,身影如鬼魅投在镜子里一晃。我做贼心虚警惕抬起头对上她愤怒的眼睛。 贺春时问我干嘛,我涨红了脸故作镇定心想她没看到我把项链塞书包就不算我做了亏心事。于是我假装若无其事把拿出来的项链又放回了首饰盒说道:“我想看看项链不行吗?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不问自取视为偷!”贺春时揭发我言行的实质。 我面红耳赤冷哼一声:“神经,我又没有拿。而且,这是我妈的项链,我偷什么偷。我喜欢可以问她借。” “什么是你妈的项链?这是江阿姨的项链!”贺春时更生气了,她提高了声音告诉我真相。 我一时吓得有点懵。 这时,白存殊出现了,他问我和贺春时在吵什么。 贺春时愤愤转身指着我和白存殊说:“存殊哥,她是小偷!” 白存殊皱了皱眉显得很意外。 “喂,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小偷,但我只是偷喷我妈的香水,顺便看看项链,怎么了?”半真半假,我的确在拿项链前喷了我妈的一瓶香水。因为工作关系,香水我妈用的很少,我经常说她买香水只看不用,而我曾很臭美爱香水,时常喷些在自己手腕上保持好心情。 白存殊选择相信我,他抬了抬眉表示贺春时太过大惊小怪用词太重,他也说我:“你去上学好好听课,臭什么美。” 我闻言尴尬一笑也借机溜走。贺春时委屈到跺脚愤怒,我拐出房门口还听到她对白存殊说:“存殊哥!她真的是想偷拿项链!” “你看到她偷走了吗?”白存殊声音平静问了一句。 我感到很羞耻,虚荣心很容易让人陷入难堪的境地。我庆幸人都会成长和改变,而只有没改变没特别成长过的人才会去简单判断定义另一个人。贺春时一直都有很多光环,至今在她自己的领域做得很出色,她这么判定我让我无奈也无可辩驳。 我关上水龙头去抽纸巾擦手,贺春时跟在我身边发出最后严肃的劝导:“林洗月,你如果不回金洲对大家还有你自己都好。” “你一直把我的影响力想太大了,贺春时。”我擦干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忍不住好笑叹了口气。 “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工作调动回来?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调你回金洲?” “什么意思?” “白叔叔一病你就被调来金洲,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巧合。我是在提醒你别做了别人的子弹还不知道。”贺春时冷声说道。 “那这颗子弹要打谁?”我问道。 贺春时没有回答,她哼了声转身走了。我独自站在洗手间了等了会,贺春时的话让人莫名陷入一种阴谋论里,我感到好笑但还是把洗手间里的每个位置看了遍,确定都没人才离开。返回大厅的途中,我腹诽贺春时这嫉恶如仇喜形于色的性格还劝我做人谨慎,真是让人无奈。 整场拍卖会,沈沛霖没有举过牌,这对他来说更像是某种责任才到场参加,而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他清晰叹出一口气也是松了一口气。 “饿不饿?我请你吃夜宵。”沈沛霖和我说。 “吃什么?”我笑问他。 “烤串?”沈沛霖想了想。 我侧头看着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只是感觉“烤串”两个字从沈沛霖嘴里说出来很不真实。 我们离开的时候,会场里还有很多人,沈沛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我便也如此就走了。这倒很轻松自在。 沈沛霖带我去吃的烤串店在金洲的大学城附近。那里聚集着夜市,是金洲有名的小吃聚集地,熙攘热闹,聚在那里的人和聚在慈善拍卖会上的人很不一样。 我们在烤串店里找到位置坐下后都很安静,我四处打看着这里的热闹,沈沛霖看的最多的是我。有一会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他问我冷不冷,这个夜晚仿佛才平静下来。 这个烤串店很简陋,我穿着礼服空落落只套了外套的确是有些冷,沈沛霖提议打包坐车上吃,我差点被他这个提议笑死:“我是做不到在车上吃烤串的,气味太重了。” 沈沛霖也笑了,他站起身让我等一会离开了烤串店。我好奇跟出来站在门口看,只见他跑到刚才沿街路过的小摊上给我买围巾。 那小摊离烤串店很近,沈沛霖认真挑围巾的时候,我冲他喊:“黑色就好啦。” 沈沛霖听到了回头对我笑,这才很快买了围巾走回来,他把围巾挂在我的脖子上说:“洗月,你好像很喜欢穿深色的衣服。” “因为不容易出错,我觉得自己不太会穿搭,万年款基础款是最安全的,也不会那么显眼。”我笑说道。 沈沛霖听我说这话抬起了眼,说道:“你很闪亮,洗月,只要自信穿搭都是合理的。” 我被逗笑也有点难过:“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今年的慈善拍卖会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年。”沈沛霖说道。 我闻言注视着沈沛霖的眼睛,真切感受到他的矛盾和痛苦。我想起第一次在埃及见到沈沛霖,没人知道他来自什么样的家庭背景,他是金洲城里屈指可数的富人,有着唾手可得的财力和权力。而他跟着商务团坐着经济舱,经营着他自己的公司和投资,他有他自己要努力的目标。而目标的背后是独立,他肯定有自己的经历才做出了自立门户的决定。 我和沈沛霖吃夜宵聊天,他和我说起他小时候在北方一座城市生活,冬天在结冰的池塘里学滑冰。他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和爷爷在一起。 我以为沈沛霖老家祖籍在北方,他和我解释了一番家庭关系:“爷爷和我爸关系不太好,他早早退休去了北方养老,我妈和我爸关系也不好。有次爷爷来看我,发现我妈被我爸气走了,我爸自己不着家就让两个保姆带我。爷爷见我可怜就带我去了北方,我们坐上飞机起飞前,他才通知我爸这事。我想就算爷爷不通知,我爸可能也不会当天发现我被人带走了。” 我在喝可乐没有说话,看到沈沛霖的手搁在一边,修长干净。我迟疑了片刻放下杯子握住了沈沛霖的手。 可能因为我的手太冰了,沈沛霖僵硬了片刻,而后他翻过手掌,他的手心贴着我的手心也握住了我的手。 “别难过。”我大概就是想说这句话。 沈沛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烧烤店的老板忙进忙出,这时他抱了雨棚出来,隔壁桌有人通报了一句天气:“下雨了。” 我闻言去看门外,外面行人脚步变得匆忙,我也和沈沛霖说下雨了。他看着我微笑说:“嗯,下雨了。”我们简单的认知同一件事。 我打算和沈沛霖交往,彼此慢慢有更多的了解。他也是这么想的。回去的路上,我和沈沛霖开玩笑说我可能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沈沛霖点头应了声:“嗯。” 我问他怎么只会说嗯。 他笑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我可能也有些紧张,回到家好像全忘了拍卖会上的事情连其他所有好的坏的连蒙带猜的事情都忘了,洗了澡收拾了礼服倒头就睡。 第二天周日,我睡到七点多自然醒,洗漱完毕正在厨房做早餐,家里的门铃响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沈沛霖,可在猫眼里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我隔着门问他找谁。 “找林洗月小姐。” “有什么事?” “白总让我来给您送项链。” 隔着门,我没听得很清楚对方说什么,但自己拼凑思考了番,我说:“等一会。”人跑进了房间把白存殊送来的礼服和项链装进礼盒里抱了出来。 我打开门自顾自把东西递了过去,而门外的男人愣了愣,他说:“白总没让我来取东西,她只让我来送东西。” “什么东西?”我也有些不解,“是白存殊让你来的吗?” “不是,是白玉兰白总。”男人说道。 我缓缓缩回手抱住礼盒警惕看着男人手里精致的丝绒盒子,那是条项链,我希望不是我猜的那一条。 “白总为什么让你来送项链?我不要什么项链。”说罢,我准备关门。 男人没有阻挡我,我关门的时候他弯下了腰把盒子摆在了门口说:“我把东西给您放在门口,打扰了。” 我一听急了一把拉开门发现那个男人已经跑走,他拉开安全门走的是楼梯。 我看着地上反着淡淡柔光的丝绒盒子,犹豫了片刻蹲下身捡起来。 白玉兰把帕帕拉恰蓝宝石项链送给了我,我给她打电话试图想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第一个电话她没有接,第二个才接。我开门见山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笑了笑有意迂回隐讳说:“这条项链本来就应该属于你妈。” “什么意思,白总?” “项链我已经送出去了,希望你喜欢。”白玉兰答非所问,她也没有好好回答我问题的理由,因为我在她面前似乎毫无谈判的资本。 “我会把项链送回白家。”不管被贺春时怎么讽刺挖苦,我都不会生气,但这一刻我却被白玉兰激怒了,因为莫名的无力感。 “你最好这么做。”白玉兰说道,“好了,我要去打高尔夫了,回聊。下周一记得帮我把展会合同落实好。” 当那头挂了电话,我愤怒想把项链重新放回门口好了,冷静了片刻,我开始找自己把这项链当成烫手山芋的原因。但想了半天,我发现只是因为自己不太好的直觉,事实上我对白家现在的局势一点也不了解。 以白元兰为首的白氏集团因为白元兰病了加剧了利益纷争。白玉兰早在上一次白氏继承权争夺中被白元兰踢出局,她一直想回到总公司。我刚到白家那会,两人的竞争还很激烈,直到白玉兰搞砸了一个工程项目惹怒了白家老爷子被边缘化事情才慢慢消停。这十年,他们又经历了什么,我就一概不知了。我不在白家的利益集团里面,很多事情看不到也看不透。有野心的人能选择是否参与竞争,但会不会被当成棋子却从来都不是人能选择的。 我年少的时候不懂一些事情,后来在十年的工作中慢慢懂得一些利益和手段,我清楚记起白元兰无意在我面前打过的一个电话,他在安排人收购一批质量不太好的钢筋。他的电话很简短也很隐晦的样子,挂了之后他邀请我一起吃晚饭。那天就是我刚转学到新初中不久和同学吵了架,他替我妈来学校和老师沟通的那天。 我对那天印象很深刻,因为刚开始了解白元兰,我们慢慢有了些接触。我高二寒假那年,白玉兰的工程出了大问题,我们去白家,白家的气压低的像龙卷风中心,看似平静,周围已经风卷云涌,昏天暗地。 我零星听到白家老爷子训斥白玉兰目光短浅为了省钱换了便宜的钢筋供应商,这种行为是偷工减料毁坏了白氏的名声。 那天,我们先离开白家的,白玉兰追出来叫住了白元兰。后来他们站在草坪前面说话,我远远坐在车里看到白玉兰愤怒指着白元兰,我好奇他们说什么放下了车窗探出了头努力去听。 我妈坐在副驾驶回头对我说:“林洗月,你再这么八卦,我要夹你脑袋了。”她作势要升上窗户。 我缩回了头笑问我妈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问白玉兰的工程事故是不是死了两个人和新闻里报道的一样多。 我妈没说什么,她叫我不要问东问西。 “她对白叔叔那么生气干嘛?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能怪别人吗?”我当时很简单就这么想,还有伸张正义的架势。毕竟在我心里白元兰说话很温柔,做事很稳重,他很少和人争论辩论,根本不是暴躁白玉兰的对手。 后来,我越来越复杂,事情也越想越复杂。当时程明影和我说:“不是怪不怪,那是她弄清楚事情的方式而已。” 我把项链和白存殊的礼盒放在一起塞进柜子里。我收到沈沛霖发来的早安;我想到早餐能随心所欲按自己的口味做三明治;热牛奶的时候,我打开微博看到很多人还在讨论杨昀的事。 而我弄清楚事情的方式又该是什么样的? ☆、第二十七章 周一,我去季良办公室拿三禾的合同,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我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回答我:“没事,宿醉。” 我闻言准备离开,季良叫住我:“洗月,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楼下买杯咖啡?” 我说好,拿着合同离开她的办公室。我去买咖啡前到销售部问了一圈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带杯饮料。 要饮料的人还挺多,何笑笑便和我一起下楼去帮忙买。 电梯是何笑笑按的,她年轻有活力眼见电梯刚好下来忙几步跑上去按停它。在电梯里,我问何笑笑上次的客户谈得怎么样,签单没有。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低了低头,复而抬起叹了口气,她说:“我怎么觉得你谈客户那么好谈,洗月姐?我的客户都是考虑下。” “有时间我们可以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做销售一半努力一半运气,业务谈不下来要看是我们业务能力不够还是客户的原因。”我这段时间的客户大概靠的都是运气。 “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学习!”何笑笑很认真说道。 “你做销售的动力是什么?”我笑问何笑笑。 “赚钱啊。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才要上高中,我妈工作很辛苦,我想帮她。”何笑笑说道,她说这事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她心里的事实。 “我妈也去世十来年了。” “我爸去世十一年了,也差不多就十来年吧。”何笑笑记得很清楚。 “你失去爸爸的时候年纪比我小,应该更不容易。” 何笑笑也笑了,她说:“我爸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他是个工程施工队的包工头,死于施工事故。” “意外吗?” “嗯。”何笑笑点头还是笑嘻嘻。 我抬手搂了搂这个小姑娘的肩膀。 在咖啡店里,我帮季良点了她喜欢喝黑咖啡,何笑笑对这件事情有些好奇,她认为黑咖啡很苦。说完这话,她问我:“洗月姐,季总最近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你看出来的吗?”我问道。 “不是我一个人,是大家!”何笑笑忙解释。 “可能有一些吧,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原因。” “他们都说季总失恋了。” “这你们都知道?”我好笑道。 “季总自己说的。去年我们办公室做分享,季总说她自己暗恋了一个男人快十年。”何笑笑露出表示夸张的表情,不敢置信。 “好长情。季总有说为什么不表白吗?” “她说不敢。季总那么优秀还不敢表白的人,那人一定很优秀吧?”何笑笑自己猜测着,也继续说道,“前两天Ruby在茶水间碰到季总,闲聊开玩笑怂恿季总表白,然后季总说人家要订婚了,而且很快会结婚。好像很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听着都难过。 何笑笑见我沉默,她试探问我:“洗月姐,你也没谈男朋友吗?” “有,我有男朋友了,前两天刚交往的。” “是谁?!”何笑笑表示很惊喜,“是不是那天我们去开会,坐第一排的那个帅哥?” “妈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换我震惊了。 “开会的时候,他经常在看你,你在上面做宣讲,他就一直在看你。一散会他就上来找你说话,我那天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不一般。”何笑笑的眼睛会笑,尤其此刻她有点小得意,她摇摇食指的样子古灵精怪,快乐的很简单。 我被她说笑了。 “他叫什么名字?长得好帅嘞。”何笑笑说道。 “他以前是我的客户,叫沈沛霖。” “啊!我怎么都没有遇见这么帅的客户!”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我笑出声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喜欢帅哥,我之前觉得我男朋友长得很一般,太一般了,个子也不高。但他对我太好了,我就想试着交往试试看,谁知道谈了快三年多了。现在在我的改造下,他变帅了。”何笑笑的吐槽又变成了得意和开心,她有不少展示自我的小动作,洋溢着青春。 在我看人的经验里,何笑笑这样的女孩是难得的,耿直谦虚还单纯努力,能力或许不算很强,但她肯定会有自己的特色领域。 我们买了大半个小时的咖啡,回到办公室兵分两路。何笑笑提着一大堆去销售部分,我则拿着黑咖啡去季良的办公室,敲门后要推开发现门锁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便准备走,不料季良忽然开了门,她的电话才挂,眼睛看上去是清醒了,脸色却 惊慌。我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而她不曾看一眼我手上的咖啡说有事要离开公司一会,人就匆匆离去了。 “你去哪?自己开车吗?”我担心季良的状态不能开车。 “打车,谢谢。”季良回了回头脚步没有停。 我想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我端着咖啡去了大办公室想找人接手,结果看到他们在聚众看新闻聊八卦:网爆白氏集团的公子交了新女友,新女友竟是当红网络小说写手的卡农。 这个新闻的爆点有两个:一个是白氏,一个是“卡农”。我很少关注网络文学的事情但也知道“卡农”,因为她很出名很有个性。 白氏集团以前很少出现在花边新闻里,但它一旦出现,大家都会知道。因为白氏很有名,这个上市大集团涉足很多民生行业,即便没用过白氏的产品也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大家可能对白氏多少有些了解但对白存殊不是很了解,毕竟这种新闻半真半假只管一些照片不会求证。看新闻的人几乎都不知道白存殊现在的女朋友是李艾嘉。照我对白存殊的了解,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惹出什么问题影响他和李艾嘉的感情,他不会不知道李艾嘉的家世背景越强大做人越要低调。这个新闻热度盖过了杨昀的新闻热度。 而除了这两个爆点,对我们办公室来说还有另外一个爆点,那就是卡农是季良。 我看到了新闻的照片,上面是白存殊扶着喝醉的季良,她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他亲密扶着她上了车。而看照片上白存殊的样子就是慈善拍卖会那天,也就是前天晚上。 我把合同回签给三禾公司,想到这个新闻足以影响季良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这天到下午下班,季良都没有回到公司,她的助理通知我们取消周一例会,大家都正常下了班。 我和沈沛霖约了吃晚饭,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沈沛霖为这件事情感到苦恼,他想来接我,但我不愿意把车停在公司。商量后,这次我们各自去了餐厅。 在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修车店给我打了电话通知我车灯换好了,可以取车了。我挂了这个电话给白元兰发了一条信息问候他今天好不好。绿灯了没有收到他的回复,我又给他发了条语音告诉他:“我明天可以把车还给你了,白叔叔。” 等我到餐厅的时候,白元兰给我回了电话过来:“小月,你喜欢你妈的车,叔叔就让你开。” 我笑说道:“我住的小区里,我只能停一辆车,那我把我的车送给你做交换?” “如果你是怕车停不下了,可以开来停在我们自己院子里。”白元兰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有精神。 我不由高兴:“我考虑考虑哈,谢谢你,白叔叔。等我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这周四是你的生日,我看我们就订在周六晚上吧?周六下午我去接你。”我和白元兰商量道。 “没事,叔叔可以自己过去。”白元兰说道。 “我住的地方有点小,您别介意哈。”我笑给白元兰打预防针。 “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子?我听你哥说你想赚房租。” “不好吗?我再租个两年多存点钱,我就可以去学习了。”我笑说道,实在不想让白元兰知道我妈奇葩亲戚的事情。我到现在记忆犹新我妈那些亲戚知道她嫁了有钱人,天经地义觉得她要帮他们的样子。他们来白家想占点便宜可以从早坐到晚。我妈原本在家不受待见,忽然成了个香饽饽,求她帮忙的人络绎不绝,她不断周旋这些人事之间,我都心疼她。 “小月,叔叔没其他什么本事和能力去照顾你,就只有钱。如果你缺钱——” “我不缺钱,白叔叔。”我打断他。 那头白元兰沉默了几秒后,换了个话题笑问道:“小月,周四你人不来,礼物能不能先到?” “好啊,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让沈沛霖给你带过去。”我笑道也揭过了话题。 “叔叔很期待。”白元兰柔声说道,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到他说这话是认真的。 挂了白元兰的电话之后,我走到餐厅服务台取了个号,然后去休息区等座,沈沛霖还没有到,堵在了路上。 坐着等待的时间里,我和所有人一样低着头在看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双手很轻柔的从后蒙住了我的眼睛。眼前一暗看到年幼的童趣,我没有丝毫惊讶几乎是一瞬间猜出了来人:“沈沛霖。” 沈沛霖低笑一声,他松开手说道:“眼睛休息下,不要一直盯着手机看。” “那我很无聊啊。”我转过头抬起脸笑道。 “你在看什么?”沈沛霖扫了眼我的手机屏幕问道。 “没看什么,玩游戏。”我关了游戏要沈沛霖坐下来。 我们先聊了路况,我说周一路上车太多了。沈沛霖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说:“我们低碳环保些,以后我接送你上下班,我们开一辆车就好了。” “有必要吗?”我听笑了,因为这么来回跑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怕是只有谈恋爱才会想出这么愚蠢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竟还有点甜蜜。 沈沛霖笑着没说什么默默握住了我的手。我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他几点钟了。 沈沛霖抬起左手腕把表给我看,我瞅了眼时间告诉他:“好慢,我已经快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有轮到我们。” “饿了吗?” “你饿了吗?我包里有糖,要不要给你吃一颗?” “你喜欢吃糖吗?” “总觉得会有用到的时候。”我看着和沈沛霖握在一起的手体会到有些奇妙,我们这样就在互相了解对方的喜好和想法。 “你的车灯修好了没有?”沈沛霖问我。 “修好了,他们晚上刚通知我可以取车了。” “明天去取车吗?” “嗯,我还得把我妈的车送还给白叔叔。” “如果你忙,明天我可以帮你送。” 我笑点点头说明天再说,也顺便说:“这周四真的要请你帮个忙。” “周四是元兰叔生日。” “嗯,你帮我把礼物带给他。”我笑道。 “决定好不去了?” 沈沛霖低头看着我,我抬眼也看着他。我们离得很近,我看到他干净细腻的皮肤心头微动,我说:“嗯,不去。你用的是什么护肤品,沛霖,能不能分享给我?” 沈沛霖闻言说道:“你上次还说喜欢我的裤子,我一会带你去买。” “真的吗?”我感到很高兴笑道。 “嗯。”沈沛霖点头,他抬手很轻的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笑从口袋里掏出等位的号码单塞到他手里把听号的任务交给了他。 我和沈沛霖第一次真正的约会吃了晚饭,他带我去了他买衣服的店。那家店原来是做男士西装高订的,沈沛霖在那给我订了一条女士裤子。 店里的设计师和沈沛霖相熟,他和他聊讯息八卦,他也知道今天的新闻,他推测白存殊是要结婚了。所以在那里不过一会的功夫,我们知道了十多天前白存殊从国外名设计师手里订价值不菲晚礼服的事情。设计师处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说那样的礼服一定是送给很重要的人出席很重要的场合。 设计师显然不知道沈沛霖认识白存殊,他就一件礼服推断白存殊是送女朋友的:“我猜想是有女朋友了,今天就爆出了新闻。”是以他晚上再追加一句人家要结婚的话等着证明他对八卦的敏锐度。 “是什么样的礼服?”沈沛霖问道。 设计师说是某品牌的走秀款,名字叫星空。他把图片打开给沈沛霖看,我看了眼不由微微侧过脸。 “你喜欢吗?”沈沛霖也侧过脸问我。 “很漂亮。”我回答他。 沈沛霖笑看着我,眼睛十分明亮。 从服装店里离开,我们在附近商场闲逛。期间我接到我爸的电话,他麻烦我给林骁将买本辅导书,他在榕城没找到那本书。我答应了并且感到有些难过,难过我爸不太会用网络,这个时代里的很多事情开始对他来说越来越难。 商场里就有书店,沈沛霖陪我进去买书,他自己也买了一本有关天文的书,我则买了《小妇人》和两本看着顺眼的言情小说。 我拿言情小说的时候,沈沛霖抬了抬眉,我不等他开口先笑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个年纪怎么还看这些没营养的书?”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你有时候做事情会让我觉得很有趣。”沈沛霖笑说道。 “什么意思?”我以为自己在沈沛霖眼里应该是个端庄独立的人,至少除了今天拿了两本看上去像高中生阅读的幼稚小说以外,我没在他面前做过什么傻事。 沈沛霖对这个问题笑而不语,他拿过我手上的书说去埋单,我跟上他追问怎么有趣。 站在柜台边,沈沛霖还是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条斯理把书递给收银员等着付钱。柜台边上摆了一艘木船造型的展示柜,上面摆着热销书,我看到卡农的书在上头第一排就像立在浪头前的勇士。我犹豫了一分钟过去拿了一本递给沈沛霖。这是我第一次买卡农的书,之前我有所耳闻她的书很深沉,而看网络小说我喜欢看轻松的,所以一直没兴趣也没机会读。这次有契机动了好奇心。 沈沛霖接过书看了一眼后递给了收银员,他侧过头问我:“洗月,你说学长是不是把礼服送给了她?拍卖会那天李艾嘉并没有穿那件礼服。” 我有一秒钟在想要不要告诉沈沛霖,白存殊把礼服送给了我。不过也就一秒钟,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因为在周日我就已经把礼服寄还给白存殊,寄到我记忆里他最常住的那个地址。于是,我转移话题告诉沈沛霖:“我今天看到新闻才知道原来卡农是我上司,她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叫什么名字?” “季良。” 沈沛霖听到这个名字陷入了片刻沉思,随即说道:“我好像认识她,她的大学应该是学长资助的。” 我有过这个猜测,真的被证实还是略有震惊。 沈沛霖把我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说道:“学长为人还是不错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沛霖见过我和白存殊相处不太好的样子。 我被这话逗笑:“我没说他不好的意思。” 沈沛霖也笑了同时说了一句:“我猜学长没有把礼服送给女作家,他应该会送给李艾嘉。” 我不好接这话便只是笑了笑,也越发搞不明白白存殊送我礼服的用意,他和白玉兰一样让人猜不透,他们的东西都是些烫手山芋。 这周天气徒然升高,从上周的冬天直接跨到了夏天。我和沈沛霖牵着手走出商场的时候,我感到有些闷热。沈沛霖说晚上会下雷雨。 “太好了,我喜欢下雨天睡觉。”我说道。 “很巧,我也很喜欢。不过你不怕打雷吗?”沈沛霖低头。 “在家里怕什么?”我好笑他的问题。 “如果你今晚被打雷吓醒了就给我打电话。”沈沛霖仿佛没听到我说不怕。 我感觉沈沛霖说这话是在幽默,笑扯了扯他的手说:“好啊。” 沈沛霖笑了声,他的确是在幽默开玩笑。 这天晚上回到家,我还和沈沛霖打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话,我开着免提一边处理着一些工作上的信息一边聊电话。 有一会,我收到表姨转发的一篇网络文章,作者不详,拼接着鸡汤,土味诚恳:“做人,一定要以真诚为先,心灵,一定要以善良为本,做事,一定要先做人。厚德方能载物,做最好的自己。世上没有白费的努力,更没有碰巧的成功。生命中的一切无心插柳,其实都是水到渠成。 下雨了,拿起雨伞的那一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跟雨伞学做人!雨伞说:你不为别人挡风遮雨,谁会把你举在头上。雨鞋说:人家把全部的重量托付给了我,我还计较什么泥里水里的。 其实当我们在乎别人的同时,也会得到别人的尊重!真诚是收获友谊的最佳方式,学会感恩,学会付出,学会包容,学会担当,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有过错,才会有新的遇见。缘分就是,不早不晚,恰恰刚好。担心太多不会减少明天的负荷,只会剥夺今天的快乐。人生因缘而聚,因情而暖。一个真诚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欢,因为说话认真,做事用心,为人诚恳。 人生之道,应该多一点爱,少一点恨。多一点微笑,少一点忧愁。多一点阅读,少一点嘀咕。多一点运动,少一点美容。生活本来平淡如水,放一点盐它就会是咸的,放一点糖它就会是甜的,放一点咖啡它就会是苦的,放一点茶它就会是香的,想调成什么味道,全凭自己。”(1) 我全部看完了,给表姨发了一个大拇指,她发来一个微笑以及一句话:小月,表姨希望你每天开心。 我觉得很窝心也差点笑出眼泪,沈沛霖问我笑什么,我便把那篇文章转给了他和他说:“好好学习。” 沈沛霖低笑了一声说写的很有道理。 我彻底发自内心的乐了,感觉这离我想要的生活很接近。我很难形容是什么样的生活,就是此刻这样就行。 不过,生活是个气球,多半时候都在飘,很难知道什么时候气球会忽然爆炸。我托沈沛霖给白元兰送的生日礼物那幅“龟虽寿”的画,据说在白家打开的时候,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惊到了。 ☆、第二十八章 白元兰生日宴那晚,我在家里加班。沈沛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告诉我白元兰很喜欢我的礼物。我回复他一个大拥抱表示谢谢他帮我送礼物以及告诉我情况。 沈沛霖则回复我:“我想你。”我被肉麻笑了。 这是我在白元兰生日当晚知道的一切。 周六,我按约定要去接白元兰来家里吃饭,我还约了沈沛霖一起打算把我和沈沛霖交往的事情告诉他。而出发前,我给白元兰打电话,他还说在家等我,但我开到半路,他又打来电话取消了我们的午餐。 白元兰说:“对不起,小月,公司里临时有事,叔叔必须得去处理。” “是公司里有事吗?还是你人不舒服?”我对这通临时的电话表示怀疑。 “公司里有事。”白元兰笑道。 “我已经开到半路了,你现在已经出门去公司了吗?” “是的,我已经出门了,小月,实在抱歉。” 我心里有点失落,所以隔了会才说道:“没事,白叔叔,你先忙,注意身体。我还是先去趟白家把车还给你。” “小月,你喜欢就开着。” “不用了,白叔叔,我妈可能更希望给你留个念想吧。”我说道。 “叔叔忙好去看你。”白元兰这么和我说。 “没事啦。”我笑道。 挂了电话,我不由叹了口气,今天我一早五六点就去买菜了,早早煲上了汤。在菜市场里逛着的时候,我感到特别开心,开心到不真实。我的生活很久没有这么平顺自在了,我竟能那么理想的和人维持着礼貌又亲近的距离。我能在白元兰身上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些许家的安全感,他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人,证明着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和情感,不管是否有血亲关系不管家庭背景有多悬殊。 所以,我对请他来我家过生日这事很重视,也觉得这能证明某些真实。或许是期待太多,我隐隐感到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当白元兰给我电话说取消的时候,我有失落也有意料之中的叹息。 白家的大门在我开到门前的时候自动缓缓开启。我把车子在院子里停好便准备离开,有人叫住了我。我闻声回头看到李艾嘉。 李艾嘉扎着一个马尾衬衫牛仔裤,打扮十分休闲随性,我很喜欢她的风格。她带着清爽的笑意朝我走来,问我怎么会来这。 我对她解释了车的事情,她笑望着我又问:“白叔生日那天你怎么没来?” “在加班。你来这有什么事吗?”我也好奇问了李艾嘉。 “来看白叔,他刚离开。”李艾嘉微笑打量着我。 我笑点点头准备说再见。 “你是不是要去打车?不如坐我的车吧。我送你。”李艾嘉很热情。 我犹豫了两秒说谢谢。 李艾嘉的车很普通,价格在二三十万,上车之后,她很愉快和我聊天,活泼自然。她把我送到家后问我加了微信说以后有机会约我一起吃饭。 我说好和她道谢,她笑嘻嘻走了。李艾嘉似乎没有一点受新闻的影响。 回到家,我趴在新买的懒人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一个多小时后醒来准备午餐,也发信息告诉沈沛霖白元兰中午不来吃饭的事情。 厨房是家里最好的地方,我这几年都在独居,练就的厨艺也只有自己认可,说实话今天要给别人做菜,其实心底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备菜的空档,我拿着手机想找人分享下此刻的心情却发现没人可讲。我的好友陈扬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因为我们的人生节奏已经不太同步,信息不是我发她,她忘了回就是她发我,我接不上话。身边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能自己消化,仙女山上下来的时候,我想过给陈扬说说心里的想法,但信息编辑到一半放弃了,因为怎么讲也表达不清内心的波澜。倾诉的欲望慢慢减弱,偶尔它会因为堆积的太多还是会冒出来,让人越发不知道从何说起。陈扬说有空出来一起吃饭,我来金洲这段时间约了她两次因为她没有找到合适的保姆带着宝宝脱不开身而作罢。 我有时候觉得人真的越活越孤独,但也会想是不是我的生活方式太孤独。这两年我一直觉得自己虽然看似越来越懂世故,实则对人事的接触面越来越少,我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狭隘,怀疑着热情变成了一个有限责任人,很多和自己不太有关的事情都不再理会,因而增加了不知名的孤独感。 我备好菜,准备先做个甜品烤牛奶。我煮牛奶的时候,沈沛霖来了,他按了门铃,我打开门看到他竟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门外。而他进门没两分钟又被我赶出门,因为他问我要花瓶,我没有花瓶便笑和他商量说:“你出去买个花瓶?” 沈沛霖出了门带回来一个玻璃瓶,他抱着瓶子想挤进厨房灌水,我正在洗锅让他去卫生间。 他再次被赶抱着瓶子站了会才转身出去,背影看上去有点可怜。 过了几分钟,沈沛霖又进来厨房,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说:“这个房子有点小。” 我笑了笑打开抽油烟机再次让他出去。这次他没听话说要帮忙。 “早上知道你要帮忙,我就不自己配菜了。”我说道。 “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沈沛霖问道。 “我买的电视刚到,在书房里,你能不能帮我装上去?”我给他找了件事情做。 沈沛霖显得很高兴,眼睛里带着笑说好。 只有两个人吃饭,原本最重要的客人也不在,我就简单做了三菜一汤:蟹黄豆腐,糖醋排骨,清炒卷心菜还有一个丝瓜蛏子汤。煮好的牛奶放进冰箱里冷却凝固等饭后烤。 我不知道沈沛霖是不是喜欢吃辣,上好菜之后又拿了一瓶辣酱放在桌子上就在沈沛霖插好的向日葵旁边,之后我返回厨房收拾。我的习惯是要收拾好用过的厨房才能安心吃饭。 沈沛霖装好电视又来厨房看我干活,他说:“你也喜欢先收拾再吃饭吗?” “你也是吗?”我同样笑反问他。 沈沛霖笑的很灿烂:“辛苦了。” “盛饭呗。”我笑道。 饭桌上,沈沛霖又说了房子小的事情,他问我有没有觉得房子小。 “我觉得公司能提供这样的单身公寓很好了,合理就好,反正又不是我的房子。”我笑道,“是你的房子。” “当时我也怕房子太大不合理,你不会住。”沈沛霖说道。 我有些惊讶看着他,而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抿了抿唇。 我感到有很多不解,想了想选择端起碗再问这句话:“你早知道我会被调来金洲?” 沈沛霖应了声嗯,坦白道:“我和赵邦认识,听他提起过你们公司要调动人事的事情,年底追问了他几次,他告诉我是你会被调来。我就找了陈至忠说他们公司的员工宿舍要找我租。他以为我想做这个生意,没拒绝我。陈至忠算是我爷爷的徒弟。” 我听着心情复杂,忍不住要问沈沛霖:“你为什么那么关注我?” 沈沛霖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再次抿了抿嘴,思索片刻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你。你知道我读的初中和你是同一所吗?就在八中附近,我经常在公车上遇到你。我很少看到一个人像你那么爱笑快乐,有次你在公车上见义勇为,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 沈沛霖已经尽量把事情说的简单了,换我有些不好意思感到很不可思议,我还没能全部相信他说的话,但开始紧张他对我的期望值。 我用一种玩笑的轻松语气笑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快乐的人,你怎么会觉得我很快乐?” “你给别人带去了快乐。”沈沛霖很肯定告诉我。 这句话我曾经听白存殊说过,在一个傍晚,我们在金洲最高的山顶吹风看日落。那是我和白存殊最后一段相处的好的时光。 “我好担心被你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快乐。”我笑说道。 “当然没有人会一直快乐。”沈沛霖笑说道,他好像看透了我的顾虑。 我忽然不想再笑了,心情平静望着沈沛霖。 “你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沈沛霖对我说道。 我可能真的爱笑,沈沛霖的这句话一下就让我重新笑出来:“你有不开心也可以告诉我。” 换沈沛霖目光深邃望着我,好一会他微微一笑说:“好。” 吃过饭,我在厨房收拾好碗筷出来看到沈沛霖坐在沙发上帮我调电视,我过去看,他问我要网络密码。 “lxyhappiness11。”我告诉沈沛霖。 等连好网络,我看着一部部片子和电视剧问沈沛霖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片子推荐。 沈沛霖抬手拉了拉我的手,我顺势坐到他旁边,他告诉我:“我很喜欢一部电影,名字叫《西雅图夜未眠》,你看过吗?” “看过,我也很喜欢,看过很多次。” “你相信电影里的感情吗?” “很相信,有人不相信吗?”我笑道。 沈沛霖搜索到片子点击播放,我站起来去拉窗帘。这个房间非常小,我买了一张一米宽的书桌和一把椅子,懒人沙发就两人座窝在地上,电视挂在一面墙上,另一面墙要靠还没有寄到的书架。这个房间塞进了这些家具之后,来回都只有一步的距离,我在拉窗帘,看到外面天空乌云密布,听到沈沛霖坐在那说:“洗月,你妈去世的那年,我听到消息感到非常难过,很想去见你。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被你爸接走回了榕城。” 房间里暗了下去,我没接话只是回到沙发上安静把头靠在沈沛霖身上,他原本还有话要说但没再继续说抬手搂住我的肩膀。我感动于沈沛霖的话但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起那时候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角度,我怕难过从别人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再演一遍。 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沈沛霖侧过头来很轻柔地吻了吻我的脑袋,我感受到他的爱怜,心动间抬起脸也吻了他的脸。沈沛霖伸过手抱住我,我搂住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吻。我们在拥吻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那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特别动听,电影放到哪里都无所谓,时间变得很散漫也很温暖,我想起五年前很渴望成家有属于自己的家的心情,眼眶就红了。 我怕自己会哭不由抿了抿唇,沈沛霖以为我是拒绝他的过分热情,他停下亲吻鼻尖碰着我的鼻尖保持距离。我们都一时找到不到话和对方说,他心里或许也有复杂的情绪。我缓过神来重新先吻了上去,所有复杂的感情在这一刻变成了彻底的欲望,我没头没脑想告诉沈沛霖:“沈沛霖,你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沈沛霖意外的瞬间反被我压在了沙发上,他有些惊讶被我吻着唇,我吻完就半坐在他身上出神望着他。 这次沈沛霖先缓过神来,他抬手温柔试探着抚摸过我的脖子和领口,大概见我没反应他用力一把抱过我的背,我便又一次吻上他的唇。我们抱着从拥挤的沙发上翻到地板上的时候,他问我疼不疼,我说:“地板有点硬。” 沈沛霖闻言手从我的衣服里探进去,他抚摸上我的背像是想替我垫一垫背也解开我内衣的扣子。我忍不住叹一口气,是舒适也是发泄,人就是大自然里最普通的一部分是大自然的动物,理智就像是幻觉,孤独寂寞痛苦拧成一股强烈的爱(欲),人会想那是爆发出来的爱情。我也抚摸沈沛霖衣服底下光洁的肌肤,渴望他的体温都属于我。 电影结束的时候,我和沈沛霖熬过了最激烈的□□,但还离不开对方,我开始感到后背真的有点疼,我搂着沈沛霖的脖子告诉他背疼,他便把我抱起来。我们走出书房,我看到冷硬的餐桌和冷静的花瓶显得我的肌肤越发柔软发热仿佛快和沈沛霖的肌肤融化在一起。 不过两步路我们走进卧房,我的床有些冰冷使得窗外的雨势都变小变冷静了。沈沛霖在床上再次覆上我的时候,他也变沉着了,我也不着急了,我们变得小心去试探享受对方,他在我耳边说话细腻亲吻我的脖颈。我们偶尔也紧扣着十指,手掌彼此抓得越紧,身心越如云朵轻飘软绵怎么都觉得缠绕得不够紧密,只怕被风一吹就散开。最后我们都感到疲累,沈沛霖像是我的开关,他吻了我的额头捂了捂我的眼睛,我就长长舒了一口气睡着了。 我醒来是半个小时之后,我坐起来第一件事情是看身侧睡着的沈沛霖,我没想过会和他发展的那么快,或许我们这个年纪的□□已经谈不上身心的交付和承诺,更多的是情起。我想起冰箱里还没有烤的牛奶便下床从衣柜里找了件睡裙穿上,然后去书房把沈沛霖的衣服捡起来叠好放在床头给他。 我把厨房门关上从冰箱里拿出冷冻成型的牛奶,刷上蛋黄液送进烤箱烤着。 大概要烤十五分钟,我站在厨房等了十五分钟,烤箱到时间叫起来的时候,我想起找自己的手机。我打开厨房门正看到沈沛霖穿着裤子光着精壮的上半身从我的房间里走出来,我们看到对方都有一秒一闪而过的羞涩和尴尬,沈沛霖寻话了一句话说:“外面还在下雨。” 我被逗笑,靠到了墙边说道:“嗯,下雨天留客天。” 沈沛霖也笑了,他走过来双手抚摸上我的腰,缠绵唤了声我的名字:“洗月。” 我看看他明亮的眼睛想不到该说什么,不由撇了撇嘴,莫名有一分羞恼,撒娇抬起脚踩了踩他的脚丫。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牛奶香气。 这天晚上,沈沛霖在我家待到很晚才离开,晚餐他把中午剩下的饭菜吃干净了还洗了碗。我们从头再看了一遍《西雅图夜未眠》,这次都看完了。期间我和沈沛霖都接过工作上的电话,互相聊了聊对方的工作。我试图劝说沈沛霖参展,他笑没应我,我觉得他有点可恶白了他一眼,他凑过来和我说他创业的事情。我听迷了进去:沈沛霖创业不是我想的那样简简单单靠家里的一些关系人脉,他买下别人快破产的汽配工厂最开始是和白存殊借的钱。 我听到这问他:“你还完了吗?” 他点点头:“连本带利都还清了。” “你真厉害。”我笑道。 “我不想欠学长,洗月。” “我也不喜欢欠别人。” 沈沛霖亲了亲我的额头说:“不过不想欠,这几年还是欠了不少人情,别人也欠了我的人情。我年轻的时候曾有段时间很讨厌别人把我和瑞德联系在一起,现在明白的确是分不开的。” 我没接这话只是望着沈沛霖的脸,他脸上有很理智的情绪,眼神坚毅冷静。我明白到沈沛霖想要瑞德。瑞德的利益很大,那不是小小几千万的生意,是不断用亿去计算的盘。 我第一次读懂了些沈沛霖的心思和为人,他有野心也有能力,更有明确的目标。我觉得这样的他挺有意思。 ☆、第三十章 昨晚我失眠了,何笑笑睡在我的房间里,而我在书房打地铺睡睡醒醒。 一点多安顿好何笑笑送走沈沛霖,我躺在地上睡了会忽然醒来翻来覆去便干脆坐起来看电视。凌晨两三点的电视和电影莫名索然无味,我看的犯困,半个小时后关了躺下来继续睡,依旧睡不着。不知道多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我才迷迷糊糊有睡意。才睡着,我被一声巨响惊醒,是水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我跳起来跑到隔壁房间,只见何笑笑已经醒了跳下床是她碰翻了床头的水杯。 何笑笑显然完全断片了,她不知道这里是谁家,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受到了惊吓。她昨晚吐了,我不得已还帮她换了睡衣,这种情况下她应该做了很多不好的猜测。 所以当她看到我显得惊魂未定一脚踩在了玻璃碎片上。 六点多,天已经大亮,马上就要五月了,夏天要来临了。 何笑笑清洗了被玻璃扎伤的伤口,顺便借我的浴室洗了个澡,她活过来了,她出来的时候腼腆笑着和我说谢谢。 我在她洗澡的时候煮了速冻饺子,让她过来吃早饭,在餐桌边我问她:“我昨天不是告诉你饭局取消了让你不要去了吗?你怎么又去了?” 何笑笑听得问,抬起脸望着我的眼睛说:“黄经理给我打电话说饭局没取消,让我一定要去,我不敢拒绝他。”何笑笑本来脸颊是圆滚滚的,今天显得很憔悴,脸颊两边的肉陷了进去。 “你应该打电话告诉我一声的,还是黄经理让你不用告诉我?”我问道。 “他只说你有事去不了,但我一定得去不然就是让陈总下不了台。”何笑笑低声说这事也低头用筷子戳饺子,“我没想到他们喝酒那么喝的,还讲些很恶心的话。我原本想着也就是吃饭喝酒只是多喝几杯,但不至于要让人难堪吧?” “有时候是的,有时候不是的。”我告诉何笑笑,“有些饭局是要拒绝的,就算去也不能一个人去。” “我想的很简单,”何笑笑抿嘴自嘲笑了笑,“真的太傻太天真了,我不敢拒绝黄经理,也侥幸以为去了也是个表现的机会,只是我比自己想的胆小。” “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有时候这是种机会,但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在饭局上的人是些什么人,他们可能真的权势滔天,谁稀罕看你表现。”我笑道,我能理解何笑笑,单纯的人想事情就是简单,复杂的人永远是复杂。而复杂无法相信单纯,单纯也无法想象复杂。 “我下次知道了,再也不敢了。做人好难,洗月姐。”何笑笑已经能笑了,她是怕了但她依旧很年轻恢复很快,因为有惊无险而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那么拼命?”我问道。 “养家糊口啊,洗月姐。”何笑笑说道。 我听笑了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爸很早就走了,我得多赚点钱给自己还有家里人。”何笑笑解释道。 “我知道,你上次告诉过我了。”我笑道。 “嗯,好累。”何笑笑不知道是说此刻还是一直以来的状态。 生活里每一天都会有些事情发生,在去公司上班的路上,何笑笑告诉我她天早上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昨晚她也给男友打了电话,对方没接,今晨回复过来说昨晚很早就睡着了。何笑笑没有告诉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提了分手。她问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我不是情感专家也不是何笑笑,我想她受伤在心里有无法对其他人言说真实。当她在公司遇到黄经理连一声礼貌招呼都维持不了,她从他身边径直走过跑到办公室。黄经理本来脸色就不好此刻更是有愤怒,他板起脸和我嘀咕:“怎么那么没礼貌?”企图把一些事情正常化,他的逻辑里那些事情是职场的潜在规则,谁都得遵守。 我对他笑了笑问道:“黄经理,怎么昨天饭局又没有取消了?您让笑笑去没让我去,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黄经理尴尬一笑。 “笑笑昨晚都喝进医院里去了,医院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这些小姑娘其实没什么用,以后有饭局需要人事调动,我帮你参谋参谋让谁去。”我笑说道。照白存殊昨晚的说法,何笑笑是躲进洗手间里就再没出来,这做法足以让领导们下不了台,我想就这事更让黄经理难堪,是他办事不力。 黄经理脸上的尴尬稍缓,他支吾:“我不是看你刚来,对部门同事不是很了解。” “但我怎么也是他们的主管,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徐徐说道。 整夜没睡好,我一个上午的工作状态不太好,中午在办公室补个觉,白玉兰给我打了电话。看到白玉兰的号码,我有些眼皮跳。 白玉兰塞给我的项链,因为价值太高,我在寄还白存殊礼服之后的一天去了趟三禾想当面还给白玉兰,但白玉兰不在,我便转交给了她的秘书。我认为我和白玉兰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了才是,除非她又要订展或者给我介绍客户。而我怀疑没有这样的好事。 “白总,您好。”我接起电话问候道。 “林小姐,我送你的项链,你为什么不要?”白玉兰丝毫不啰嗦。 “我没道理收您那么贵重的礼物。” “你确定不要?”白玉兰又问。 “不能要,谢谢您。”我保持礼貌和耐心。 “好,很好,那麻烦你把真的项链送还过来。”白玉兰的声音仿佛在微笑。 这天下午下班,我开车回自己的房子,表姨做了饭让我过去吃晚饭,最重要的是她想让我也看看外婆的保姆。 在电话里,表姨告诉我大舅舅一家也在。她小心翼翼说这事可能担心我翻脸不去,结果我十分心平气和说:“哦,知道了,我迟点到,你们先开饭,不要等我了。” 表姨愣了半秒说:“开车注意安全。”而后挂了电话。 我听了两声忙音才缓缓挂断电话,在中午被白玉兰刷新了底线之后,我感觉见我大舅一家都没那么烦了。 白玉兰给我设了一个套,说我换了真项链还她假项链,她现在要我还真项链。我刚听这事的时候很震惊以为在还项链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还试图和她解释分析可能出错的环节,后来想想这从头到尾其实就是一个圈套。白玉兰认定我还了一条假项链,她说已经找人鉴证过,我不信可以去看看那条项链。 我也咬定自己没做过换项链的事情,她便笑了笑说:“那看来我们是要去法院解决了。”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说道。 这个电话让我的心情整个下午乌云密布,如此荒唐可笑不讲道理的事情,我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只怕一说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白玉兰这种身份地位不会闲到莫名其妙找我麻烦,她曾两次向我“示好”,我都避开了,这次她换了种方式向我施压,我猜她是想制我于被动再达到她的目的。至于她会有什么目的和企图,我完全没有头绪,我有一会烦躁心想她怎么也该是找白存殊麻烦,盯着我干嘛。 我强压着怒火让自己急事缓着来,我约白玉兰明天见面谈这事,这次她拒绝了我。这几年,我经常觉得自己具备了一些解决事情的能力且情商也不算低,但依旧一次次被摔打在地上看到自己嫩得像愣头青,一旦有人真的想设计我,我连原因都搞不明白。 我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里,看到五年前给我长教训的大舅一家,那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么生气震惊很诧异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 大舅舅有个女儿叫程安颖比我大一岁,也是名医生曾和赵轩在一家医院工作,挺优秀的一个女孩,偏要和我抢对象。很难想象她那么聪明的人非要把时间花在嚼人舌根上,她说我不太检点很早就谈了男朋友,大概是像我妈家教不好,她和她妈妈一样编排有的没的事情离间我和赵轩的感情。而更有趣的是这招奏效了。不过奏效也没有用,赵轩和我分手了也没和她在一起。后来她嫁了一个小学老师生了个女儿,最近在闹离婚。 今天程安颖没来,大舅和大舅妈带着她的女儿来了。我看了眼那小女孩,模样还挺可爱的,白白嫩嫩,忽感可笑悲凉不知道她长大后会不会也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没开口和大舅他们一家人说话,他们也不搭理我。而我外婆同样很冷漠,她坐在沙发上沉默看着电视没理任何人。在我的记忆里,我外婆只对一个人比较热情那就是我爸,她很喜欢我爸那个女婿。当年我妈和我爸要离婚的时候,外婆指着我妈骂她蠢骂她不自爱骂她活该要苦一辈子,连带着不喜欢我。 家里唯一说话的就是表姨,她忙前忙后笑脸迎人,还把我拉进厨房里夸我大度对我今天没冷嘲热讽大舅的行为大嘉赞赏。我哭笑不得不能告诉她因为我遇到了更麻烦的人看大舅他们已经是小喽啰了。 表姨请的保姆看上去挺面善,她也看出了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很奇怪,她没怎么开口说话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饭就坐到沙发上看大舅妈坐在地板上抱着小孩陪她玩,小姑娘非要把电视柜上放着的梦游娃娃摆件拿下来。大舅妈拽着她的手不顾她的奋力挣扎说:“那可不能碰,碰坏了有人要骂的。” 我闻言起身一把拿走了梦游娃娃省得她费口舌,小姑娘哇一声大哭起来。 大舅妈忙抱起小孩对大舅说:“我们走吧,小孩都不喜欢待这里。” 大舅不满打看着我没有起身的意思。 外婆把这件事情看到眼里,她终于看了我一眼说:“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玩坏了是孩子爸妈赔还是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赔?”我问道。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大舅,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真是没有教养!每次一见面就是这幅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没接这话把梦游娃娃放在了柜子最上面。 “走走走,不要在人家家里吵闹。”大舅妈一副劝和善解人意的样子。 可偏这样让大舅越发来火:“我今天不教她还有人愿意教她吗?她这副样子就和她妈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傲慢自私!迟早和她妈一样走错路!” “我妈怎么走错路了?”我瞪向大舅。 “爱慕虚荣,自私自利!” “你不就是记恨我妈当年不借钱给你还债,说她见死不救吗?你那是赌钱输掉的债,她不借钱给你是帮你。更何况那钱是白叔叔的,她哪来一百多万给你还钱?”这件事情我们已经争吵过很多次,大舅永远不明白我说的意思,我也不能接受他的感情牌。 “林洗月!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个年纪能知道多少事情?!我劝你说话不要这么横!” “我不需要知道你们以前的事情,我就看现在的事情。”我说道。 大舅气的一时语塞,他瞪着我,指着我:“她破坏别人婚姻!这是不道德的!” “我妈不是小三!你才是个赌徒!”我很生气语气也很重,因为睡眠不足的偏头疼越发严重。 “是不是你知道什么?!她在外面不知道碰到什么男人乱来,未婚先孕你也知道?!”大舅气疯了口不择言。 而我一时被惊得脑袋一片空白看向我外婆竟一瞬间有些无助:“外婆,他在胡说些什么?” 我外婆对此异常冷漠,她说:“不要问我。我年纪大了,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后来不是大舅他们先离开的,而是我先离开了,我走前让他们所有人都从我家里出去,包括外婆。 表姨追出来让我不要生气冲动,我没应声按了电梯下了楼。 我坐在车里开不动车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越想头越疼越是一团乱麻。大概在车上坐了十来分钟,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白存殊。 我靠到椅背上接起电话:“你好,存殊哥。” 那头停顿两秒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不解。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累,发生什么事了?”白存殊仿佛在大发慈悲发问。 “没事。你有什么事吗?”我否认。 “现在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我有事和你谈。” 我犹豫。 “耽误不了你多久。”白存殊说道。 “去哪?” “你现在在哪?” “在我妈留给我的房子里。”说这句话让我感到很疲惫。 “你还记不记得爸有个公寓就在那附近,我们那里见。” “你有钥匙?” “这几年爸每周都会去两次公寓,你之前养的乌龟还在公寓里养着,你忘了吗?最近爸没时间去都是我在养你的乌龟。”白存殊说道。 有什么在我脑袋里“嗡嗡嗡”叫个不停:“我养过乌龟吗?” “你养过乌龟吗?”白存殊重复我的话,语气像在嘲笑。 我想了想:“对,我养过乌龟。我想起来了,是在学校外面买的小乌龟还是李彦廷送我的,有四只。我以为丢在大池子里养着呢或者早死了。” “坏人都是遗臭万年的,李彦廷那种人送的东西怕是都能给你送终。” 白存殊嘴巴十分恶毒有道理令我陷入了沉思。 挂了电话,我凭记忆往白元兰的公寓开,到达的时候白存殊还没有来,我便靠在车上等。期间沈沛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要来找我。 “我还有事,沛霖,忙完我去找你吧。”我说道。 “你外婆安顿好了吗?” “好了。”我应道。 “那你多陪陪老人家,迟点我去接你。” “好,等会看情况,如果我实在太困了开不动车,你再来接我吧。”我笑道。 “好,我等你电话。”沈沛霖说道。 挂了电话,我在想着沈沛霖,想他如何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想我和他之间微妙的关系。 而就在我认真想沈沛霖的时候,白存殊到了,他给我打了电话说看到我的车在路边,他让我跟上他的车,否则进不了小区。 我应声挂了电话看到白存殊的车经过我车边按了按喇叭,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章 我给四只乌龟都取过名字:一一,二二,三三,四四。我想象自己能分清楚四只乌龟的不同模样能不出错叫出它们的名字,做一个有爱心有魔力的饲养员,结果养了一段时间,我对它们的称呼还是乌龟,细分为:这只乌龟那只乌龟。后来我还干脆把它们放进了白家后院的池子里让大自然去养,还说自己有好生之德做了放生的好事。 当在白元兰的鱼池里看到四只如人手掌大小的乌龟,我陌生的感到有些害怕:“它们不会咬人吧?” 白存殊在一边面无表情给乌龟们丢着肉块:“你把手伸下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好像我是一个弱智,我真是忍不住翻白眼离开了鱼池边。 白存殊喂完乌龟还要洗池子换水,因为他上周忘了来。 “还好吧,我看池子还挺干净的,水也不臭。”我说着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白元兰这套房子很宽敞,鱼池就建在露台上,而那里原本是游泳池,现在垫高建成了浅浅的鱼池,池边垒着鹅卵石,立着花架和小凉棚。因为没有人精心打理,花架上的盆栽枯死的差不多,只剩下一株小铁树。凉棚里的桌椅上有灰尘有落叶。 白存殊在等乌龟吃饭,他蹲在池子边认真看着。我看看乌龟看看他感觉他还要好一会耽误便先开口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白存殊没回答甚至不看我一眼食指放在唇上还嘘了我一声。 我安静了两秒,故意对着池子大喊了一声:“快吃!” 白存殊惊愕抬起头皱眉瞪我然后缓缓站起了身。他转身去拿水管,背对着我说:“你把乌龟捞起来,我要洗池子。” “能先把事情谈了吗?”我问道。 “谈完你就不可能帮我洗池子了。”白存殊说道。 “看来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我说道。 “把乌龟捞起来。”白存殊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撇嘴不和他计较坐在池子边卷裤腿。我今天穿了沈沛霖送的阔腿裤,裤脚大卷不上去,只能从包里找了发夹出来把裤腿固定好。等我固定好裤腿,等不耐烦的白存殊丢下水管已经一步跨入水池里捞起乌龟。池子里的水漫过他半截小腿,他来的时候就穿着拖鞋及膝的短裤和衬衫,看来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把乌龟一只只熟练丢上岸,有一只乌龟还丢在了我的身上,我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一脚跨入了池子里。 我不知道池水深浅也不知道池底还有滑腻的鹅卵石,一脚下去就滑坐在里面。我自己被吓到了,白存殊也惊到了,他没料到我会摔倒,回身惊讶看着坐在池子里的我欲言又止。而我瞪着白存殊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他把手递给我要拉我一把,我忽然觉得很生气有股怒火涌上心头。我很用力拍开了白存殊的手。 “啪”的一声过分清脆响亮,白存殊的神色里有一闪而过的呆滞,显然是被我打懵了。我能理解他的懵,因为我这个出手打人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动手了。 我想白存殊会生气,可对不起卡在喉咙里吐出不来,我坐在水里紧张看着他。 白存殊也在看我,皱着眉神色复杂,不过也就一瞬间他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弯下身单手抓着我的一只胳膊把我从池子里拽起来:“楼上左手第一个房间里有烘干机,你上去烘干衣服洗个澡,等你下来我也差不多打扫完了,我们再谈事情。” “嗯。”我应声,情绪缩成了小小的软面团没了气焰,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一边嗅着衬衫上的淡淡腥味一边提着裤子往屋里走,身后传来水管洒水的声音。我回头看到白存殊弯身拔掉了池子里的塞头,他一面等着池子放完水一面扯过水管开始冲刷池子四周。天空已经快完成日落,最后的余光映在对面大厦的玻璃上依旧有些刺眼。 我走进屋子里胡乱试了一通电灯开关,开开关关最后留下了客厅的灯和露台的灯。 一个小时之后,我洗了澡烘干衣服从楼上下来,白存殊靠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着一盏茶,茶几上摆着一张方形的小茶桌。露台的门开着,夜风从朦胧的灯光间穿过吹进屋子里,它又和屋里的灯光缠绕,视线因为无处不在的光点而喧闹反而显得周遭很安静惬意。 听到脚步声,白存殊回头看了我一眼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精巧的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我在沙发上坐下接过白存殊递来的茶说了句谢谢。他看着我喝茶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这是杯生普洱茶。普洱原本解腻,此刻却显得过分苦涩,我喝两口放下杯子。 白存殊又给我满了满茶杯,我敲了敲桌面:“够了,你倒这么满是嘲笑谁家里没茶喝?” 白存殊闻言放下茶壶望着我,说道:“自己家里人不存在这种礼仪。” 我听着这话有些不自在靠了靠椅背抱胸也翘起了二郎腿,叹了口气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存殊哥?” 白存殊端起茶杯徐徐喝着茶望着露台外的风景,那里高楼林立:“你有没有兴趣来白氏工作?”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我说道。 “那你现在考虑一下。”白存殊的手指修长环着茶杯自信镇定。 “你为什么忽然让我去白氏工作?”我问道。 “你想知道理由?”白存殊看了我一眼,他仿佛比我还清楚我在想什么,我又知道些什么。 我点头。 “我需要找一个助理,而你很合适。”白存殊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放在远方,“薪资条件,不管你现在是多少月薪,我给你双倍。” “我没那么大的野心,存殊哥。”我婉拒,心里有些不满好笑他编的理由显得我很单纯天真。 “是吗,没多大野心是多大?”白存殊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探究洞悉。 我接受他的审视:“维持现状持续发展。” 白存殊闻言牵了牵嘴角放下了他的二郎腿拍了拍膝盖,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要拍去灰尘。 我紧了紧抱胸的手感到有一种心虚不由抬了抬下巴。 “看来我给你的条件还不足以打开你的欲望,林洗月。”白存殊说道,“没有人不会被利益打动,除非给的利益不是你要的利益。” “这话没有错,但你肯定给不到我想要的利益。”我说道。 白存殊可能觉得我这坦诚的话很挑衅,他的目光变得十分严肃犀利逡巡在我脸上:“那谁能给到你想要的利益?” “没有谁,不是每个人都无时无刻在寻求利益的扩张和发展的。” “我听说白玉兰把蓝宝石项链送给了你。”白存殊说道。 “她做的事情就和你现在做的事情一样莫名其妙。”我一听这事就烦皱眉说道,“我把项链寄还回去了,我也不信你找不到好的助理非要挖我。你们两个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话不太留情面,白存殊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不耐烦慢慢爬上他的脸,有什么跟着夕阳一起彻底从他身上隐退,外面灯火辉煌。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酒柜边,只见他打开柜子拿出一瓶洋酒和一个酒杯,也不问我喝不喝,我很累头很疼却不想睡,倒很想喝一杯好睡觉。 白存殊往酒杯里加了冰块再倒上琥珀色的酒,当他端着酒杯回来并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站在那端着酒杯微微摇晃居高临下看着我:“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怎么,白叔叔太疼爱我了,他要你们谁能讨我欢心就把他白氏的股份给你们谁吗?”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似乎是敞亮的但脑子是混沌的,感到自己说的事情很可笑。 白存殊闻言捏了捏酒杯大概是在发火的边缘,但他最终只是喝了一口酒说道:“你还知道他疼爱你?” “一直知道啊,我对白叔叔也挺好的。”我说道。 我的话让白存殊面色铁青,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冷笑道:“林洗月,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你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反正我和你永远想不到一块去,存殊哥。如果你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要和我谈,我要走了。”我开始不耐烦站起来要走。 白存殊“啪嗒”一声弯身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说道:“你给我坐下。”语气十分威严。 我瞪着他:“不坐,你有话快说。” 他也瞪着我。 最后白存殊先泄了气,没法叫我坐下他就自己坐下结束了无聊幼稚的对峙,他重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深呼吸一口气告诉我:“我们两个再磕碰吵闹也算是兄妹,林洗月,我爸对你好,你问过原因替他想过吗?为什么我想让你来白氏上班,为什么白玉兰要给你送项链,你想知道原因,我可以告诉你,现在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让你知道这个原因。我爸之前草拟了一个遗嘱,他打算把手上白氏股份的二分之一留给你。我让你来白氏工作是希望你能拿到他想给你的股份。在白氏有能者得。” 屋子里很安静,我忘了自己怎么会把目光落在白存殊的耳朵上,他的左耳耳垂上有颗小小的黑色的痣,我以前笑他戴耳钉臭美。他还说:“是啊,我戴耳钉很漂亮,你嫉妒吗?” 我从白元兰公寓离开后去找沈沛霖。他还在公司里,我到的时候,他们办公室还在开会。 我去上次那间安静的会客室等沈沛霖,坐在沙发上等到昏昏欲睡,后来实在太困我便真的睡着了。 期间沈沛霖开完会进来问我要不要回家,我勉强醒来点头可睁不开眼睛,困到意识模糊坐着没动。沈沛霖扶我躺下,我听到他说你先睡吧,我蜷起脚躺在沙发上,他帮我脱了鞋子,隔了会一件柔软的外套轻轻盖在我身上。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醒来脑子清醒了很多,看到房间里亮着的一小盏壁灯透彻照亮了过去的一些荒唐想法:我曾想过如果我和白存殊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我妈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带我回了金洲,而我们一回到金洲白元兰就出现了,在那时候的我看来他就是我妈的追求者而已。 记忆里有一次放学回来,我站在门外听到白元兰在屋子里和我妈说话。那年我妈带我租住在表姨家附近,那是栋很破旧的楼,门口就是公用的走廊,每天门外人来人往比较吵闹,而屋子因为朝向的原因关上门便很闷。为了减少干扰,我妈做了一扇纱窗门在门外方便开门通风。 那扇纱窗门是天青色的,我透过纱看到白元兰坐在餐桌边,他的背影挡住了我妈。我一边开门一边心想这个人怎么又来了,真是死缠烂打,而当我拉开门走进去听到他说:“小月也是我的孩子,我想当她爸爸——” 我的火气一下蹭上来跺脚冲他喊道:“我就一个爸爸!你少对我妈花言巧语!不稀罕你当我爸爸!” 白元兰回头看向我,他通过回忆的隧道把受伤悲伤的目光投射到我的心里。他的目光就像一面棱镜折射出不同的面,有一面是我有一次见到白存殊,他对我笑的很温柔,我却搞怪似的想起白元兰说我是他的孩子的话,我便想象可能我和白存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曾经这事是百分百不可能我才敢随便想,现在我害怕它荒唐到真实。 盖在我身上的是沈沛霖的外套,上面有他身上淡而清澈的香水味,这个点有点冷,我在叠外套和穿外套之间犹豫,沈沛霖推门走进来。 “醒了?”他问道。 “嗯。”我看了看手机发现竟然已经九点多了。 “睡美人。”沈沛霖笑打趣我。 我被他逗笑一边说今天真的好困,一边低头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这晚,我去了沈沛霖家里,因为他家离他的公司近。上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沈沛霖车后座有一大袋绿豆,我奇怪问他买那么多绿豆做什么。 他笑告诉我是帮蒋竹心买的,因为蒋竹心计划明天要给办公室里的人煮绿豆汤。他下午出去办事的时候路过超市就顺便买了绿豆,下车又忘了带回公司。 “我能分一点绿豆过来吗?”我问道。 “可以,你要做什么?”沈沛霖笑问我。 “养盆豆芽给你吃。”我笑道,“你会养豆芽吗?很有意思。” “没养过,你教我。” 我答应了,所以我们在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养豆芽。养了豆芽,沈沛霖在厨房里给我这个客人倒水,而我坐到他客厅的皮质沙发上坐着坐着又躺下来安静环看他的家:灰白色调,设计风格硬朗没有任何多余的棱角,智能化家居有些冰冷却也叫人安心,因为一切温度开关都已经被科技设定好,不会有意外。 沈沛霖把水放在茶几上,他人坐在地板上趴在沙发上瞅着我,他问我:“今天很累吗?” 我抬手轻轻抚摸他秀挺的鼻梁欲言又止,见他的唇瓣看上去非常柔软温暖便不由用指尖碰了碰,这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还好。沛霖,你觉得我自己开个展会公司怎么样?” “什么时候?” “去年计划想着再等个三五年吧,现在觉得尽量早一点吧。” “最近你也在做工作规划?”沈沛霖握住我不安分的手指。 我笑了笑抽出手干脆抱住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脑袋:“沛霖,我问你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我们两个会结婚吗?” 这个问题让沈沛霖感到有些意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想到这件事?” “就是忽然想到自己的工作规划,我想开公司也想去学习,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计划。我有计划,你肯定也有,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因为感情而受到影响?” “影响肯定会有,不过都可以商量不是吗?我希望能和你结婚。”沈沛霖说道。 我的心跳很快,复杂的感动化解了疲惫也清醒了认知:我很喜欢沈沛霖,可大概是因为年纪和阅历让我认识到一件事情:只要是两个人,哪怕两夫妻也会有利益冲突。我和贺春时曾吹过牛说能接受一段关系带来的利益冲突,但事实上这事还是挺难的。我很自私很难做到全身心去爱一个人,同样有个人如果因为足够大的利益而放弃我,我也能接受。 沈沛霖见我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凑过来吻住了我的唇。 对于白元兰要分我股份的事情,我告诉白存殊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让自己尽可能自由活着,我给自己的人生做过规划也有奋斗的目标,我不会为了名正言顺继承白元兰要分给我的股份而去白氏工作。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感到难受,这种难受在和沈沛霖□□的时候变成撒娇,我很主动缠了他好一会。 结束后,沈沛霖想去抽烟,我叫住他:“你就在房间里抽呗,我闻到你房间里有烟味,平时你也会在自己房间抽吧?” 沈沛霖笑捏我鼻子,他还是不想当着我的面抽。我笑躺在床上看着他起身,他穿好裤子套衣服的时候,我问他:“沛霖,白叔叔如果要给我白氏股份,你相信吗?” 沈沛霖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套过头之后,他一手拉下衣摆一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说:“相信。你那么可爱,是我我也要分给你。” “哈哈哈哈。”我很意外他的回答不由大笑起来。 “这事你从哪想出来的?”沈沛霖见我笑,他也眼带笑意问我。 “很莫名其妙是不是?”我反问。 对此沈沛霖笑了笑没回答,他再次揉了揉我的脑袋继续他要抽烟的想法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包烟。 “我抽完烟就回来。”他和我说。 我点点头摸过手机翻过身趴在床上玩,我感觉沈沛霖知道白家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我爸寄的马齿苋和我五月初出差去俄罗斯的签证一起到了。 满满一箱的马齿苋,我在家处理了大半天,摘掉花子剪掉烂叶清水冲洗,全部处理好了之后分成了五份,除了自留一份,其余分送给我在金洲的亲戚朋友:叶姿,表姨,陈扬,白元兰。 叶姿刚入职了新公司,金洲对她来说是个不错且幸运的地方,她从刚来时的害怕紧张不安到新工作里遇到意外得到转做设计师的机会,生活中的一切忽然跟着好转稳定,她感到很满足。她每天都很忙碌,短短的见面时间里她兴奋告诉我每天都能学到东西,觉得自己很有用也不再纠结小心于和雷作鹏以及他家庭的关系里。 陈扬在家里带着小孩,我去到她家的时候,她怀里的孩子正哭闹不休因为肚子饿也因为拉了屎。她忙着给孩子换了尿布再去泡奶的时候发现恒温水壶里的水用完了。她一面焦心抱着大哭的孩子等水泡奶一面和我说了两句话。我看到她的相机摆在餐桌上,镜头碎了,她和我解释原本想给宝宝拍一些照片纪念,结果摔坏了镜头,她说自己很久没摸相机了好像都生疏了。她收下了我送的野菜表示早就想尝尝我爱的奇怪野菜,我们一同想起大学的时候一起逛街看电影高兴打扮自己也认真规划未来。我走的时候把给宝宝的红包放在婴儿床边,陈扬坐在一边给宝宝喂上了奶说了句谢谢,此刻她的宝宝终于不哭了,安静吃着奶睡着了。她看上去也很累,我便告辞了和她说宝宝睡的时候她也休息下吧。她笑了笑说还要洗奶瓶洗衣服。 从陈扬家里离开,我去找表姨,她不在自己家在我家里陪外婆。于是我把菜送到自家门口没进去,表姨出来反倒像个主人劝我进去看看外婆。我没心情坚持拒绝,表姨只能老生常谈似的劝我不要和家里人计较。她说这些话我还是会听一会的,因为她自己做到了。我离开的时候,表姨送我到电梯门口,她语重心长说:“你不要因为你大舅的话想太多,你想事情简单它就简单,你想它复杂它就复杂。” 我点点头。 今天非常闷热让我想起了曹禺的《雷雨》,我曾在读这书的时候为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感到痛心,那是种何等嘲讽无情的关系。那个故事还告诉我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无情揭露,而生活里没有秘密一路走来坦荡荡的人是幸运对他身边的人来说更是种幸运。 我把车里的空调调的很低,看了看副驾驶上最后一份要送的马齿苋告诉自己不要活在别人说的话里,也不要走进某一个奇怪的思维里,只看眼前的真实。 我来没有提前联系白元兰,他最近身体健康状态还不错回白氏上班了,白家只有张庆在,我便放下马齿苋就走了。 这天晚上在沈沛霖家里吃过饭,我借用他的书房写月末总结,刚起头接到白元兰打来的视频,他给我看他自己下厨炒起来的马齿苋。 “味道还能接受吗?”我笑问道。 “可以,最近叔叔正觉得天气热了食欲不振,这马齿苋有点酸味很开胃。”视频里白元兰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桌上只有三道菜,他一个人在吃饭。 “那你晚上多吃点,白叔叔。” “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在家还是在公司?”白元兰看到我处在的环境风格似乎觉得和我很不相称有些疑惑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我在沈沛霖家里,白叔叔。” 白元兰闻言莞尔一笑:“你们真的在交往了吗?” “嗯。” “有时间回来吃顿饭。”白元兰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分外温柔,感觉的出来他很赞成这事。 我说好。沈沛霖在这时端着一杯水进来,他见我在和人视频第一反应是退出来,我叫住了他:“白叔叔叫我们有空去白家吃饭。” 沈沛霖闻言是白元兰便大方走到书桌边凑到了手机面前和白元兰打招呼。当我们正要聊的开心的时候,白玉兰的电话打断了视频。 沈沛霖见我迟疑着没接电话,他什么都没说安静转身离开书房替我关上了门。 白玉兰打电话来又和我提项链的事情,但我自认为心里有数她的目的,所以已经没有丝毫的紧张不安。她问我要不要见面谈项链的事情。 我笑说:“您有时间谈这事了?我以为您很忙。” 白玉兰从我的口气里捕捉到了形势的变化,她冷声笑了笑说道:“你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事了,林洗月。”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本来就不在意,只是事情总要弄清楚免得浪费您的时间打官司最后还是得不到您想要的。”我说道。 “你确定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白玉兰说道。 “我很确定。”我说道,我还很确定白玉兰要我还真项链这事就是声张虚势想唬我,她还晾我一天时间想看我慌探探我的底气。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发现和你聊天越来越有意思了,洗月,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个人?”白玉兰也对我做了判断,话里有话欲说不说。 “像谁?” “像我那个聪明的弟弟,不过你还是太嫩了,这么着急就下结论。”白玉兰说道,语气平静。她说的是白元兰。 “我没有下结论,我是说事实。您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找您。” “不用了,我忽然觉得我们没有见面谈事情的必要。至少在你答应还项链之前,我们没必要见面。”白玉兰说道。 我听到这话有些想笑,原本想说白玉兰的意思是我们永远没有见面的必要,可我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傲慢,她已经不再拿打官司来说事说明她败了这一局,我再刺激她就太嚣张了。于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忍住了这句话。而后来半个月之后,我就“感谢”自己此刻没太嚣张,白玉兰说的真的很对,我真是太嫩了。 挂了白玉兰的电话之后,我的心情有些轻松,也在脑子里有了一条清晰的思路去解决最近莫名其妙往我身上靠的人事,这些问题都出在白元兰身上。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要把白氏股份分我列入他的遗嘱清单里,我都要找机会和他谈一谈让他不要这么做。只要这样的事情不发生,往后也不会有太多问题。 我完成月末总结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沈沛霖坐在客厅里打游戏机,他在玩马里奥,一脸认真。 我不太爱游戏但愿意陪沈沛霖便坐在沙发上看他玩游戏。他怕我无聊一边玩游戏一边和我聊天问我五月初出差的事情。 我听到出差不由躺倒在沙发上伸了个腰:“这次来回要十天,五一长假是没有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开什么玩笑?”我笑道,沈沛霖坐在沙发另一头,我曲着腿怕踢到他,抬了抬头看他的表情是玩笑还是认真。 “就当我们去旅游了。”沈沛霖侧过脸看着我。 “不要了,你还是让我专心工作吧。我爱工作。” 沈沛霖伸手捏了捏我的脚踝。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份工作吗?”我问沈沛霖。 “为什么?”沈沛霖按了暂停键握着游戏手柄转过身来问我。 “因为它可以让我到处去不会困在一个地方。其实我的梦想是当建筑师,不过高考没考好,那时候没有钱也没有时间精力复读才读了市场营销。我曾经非常想去巴塞罗那学习建筑,第一次找兼职在榕城达利克分公司,去面试的时候他们正好有人隔天要出差去巴塞罗那,我听到他们说出差的事就好奇问他们是不是在这做销售就会有机会去巴塞罗那。他们和我说何止是去巴塞罗那,全世界都有机会去,所以我就努力留在展会公司工作。后来我转正工作的第二年就去了巴塞罗那。甚至到现在虽然我没有做过一点有关建筑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只要努力赚够了钱有了资本什么时候开始学想学的都来得及。”我说道。 沈沛霖听完说了句我不太理解的话:“洗月,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可羡慕的。 沈沛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宇宙。 我们去莫斯科的团大概十来人,不算多,原本公司是让两个新人去带这个小团,后来换成了我一个老人单独带团。这一路下来很忙也很顺利,我回来的那天中午金洲在下雨,沈沛霖来接我就像隔了个世纪换了个世界。 我告诉沈沛霖想回自己家,他便送我回家。在我收拾行李洗澡的时候,他简单做了两个人吃的午餐。 我们吃饭期间,沈沛霖按了好几通电话。 沈沛霖回瑞德上班已经有大半个月,我很少听到他说工作的事情。而今天他的电话不断却不接,我感到有些奇怪便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沈沛霖解释说:“下午回公司再处理。这段时间,Ruth病了一直没来公司,公司事情有点多。” “杨昀的妈妈病了?”我对这事感到有些奇怪,当沈沛霖对此一笑,我猜杨素是装病不去公司。 关于沈家的事情,我不知道现在和沈沛霖聊妥不妥,因为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的事情。他不说为什么和他爸爸关系不好;也不提杨昀的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到底是真是假;而相对于父子和兄弟的紧张关系他反而和继母杨素的关系较为缓和。沈沛霖身上一定有故事,他看上去是个平和的男人,但我时常感觉到他的心思很深沉。我出差去俄罗斯前的晚上住在他家里,半夜他忽然把我紧紧抱紧,我惊醒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沉默许久说他做了个梦,梦见我和他说分手。 我问他原因,他说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人。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我这么回答沈沛霖,抬手抱着他的手臂。后来我们安静相拥躺在黑暗里,当我叹了口气,他忽然和我说:“你去出差我会很想念你,但你什么时候想去读书学习你随时可以放心离开。” “嗯,我知道了。”我安抚拍了拍沈沛霖的背。我挺感动的,因为感受到沈沛霖的认真和真实。 吃过午饭,沈沛霖回了公司,我准备补觉。而我还没有躺下来开始睡先收到公司群里的信息,人事部发布通知告诉所有人季良主动离职了。 这条信息提醒了我上次买的季良的书名字叫《冷暖》,我还没有开始看。我们销售部门的小群里有人发了一句:好难过。却没有一个人回复。 这个部门已经和我刚来时候的样子不一样了,那时候销售部里大家都很信服喜欢季良,他们有自己的花名,有自己的部门风格,季良很用心经营过这个部门。我也在延续季良的一些管理模式,但还是变了。我以为何笑笑这个在群里一向话多最少掩饰情绪的人也会说难过,可这次她也很微妙什么都没有说。那次酒局之后,何笑笑也有些变化,她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话都变少了。 我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放在床头,人躺下来后认真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一颗心缓缓放下来,在翻身之后就有了困意。不过我依旧没能睡着,因为叶姿连续给我打了两个电话,勿扰模式的设置里连续两通电话视为急事会打破勿扰模式。我经常选择这项设置假装自己要好好休息。 叶姿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她知道我今天出差回来,现在正在打车来我家的路上。我在电话里问叶姿出了什么事,她在出租车上不敢说。我被搅得睡意全无,等她人到的时候,我第一次真实看到这世间的善恶一旦拉开帷幕上台较劲就没有一句话是开玩笑的。 叶姿最近原本很顺利,她刚当上设计师,作品就得到了认可令人对未来充满勇气和信心。她的公司最近也很幸运,有个大客户找到他们公司要设计定制一件晚礼服,客户有一条搭配晚礼服的项链,为了给设计师一些灵感,客户还专门把昂贵的项链送到了他们公司,为此公司还和客户签了保管协议。 这么一条据说价值连城的项链在公司知道的人除了老板就是近期老板面前的红人,也是担任老板这次设计助理的叶姿。 叶姿很诚实和我说:“项链丢的那天,我们老板的确把项链交给我保管。我是那天最迟离开公司的人,是我亲手把项链锁进保险柜,第二天它怎么丢的,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保险柜密码的有几个人?” “保险柜是客户提供的,原先就是放项链的。知道密码的人除了我就是我们老板。但她不可能偷项链让自己的公司被起诉索赔。”叶姿垂丧着头显得筋疲力尽,“那一条项链价值一千五百万,而客户索赔是双倍。我是最后一个接触项链的人,公司也没有被盗,很多人怀疑是我偷走了项链。” “那你有没有?”我握住叶姿冰凉的手。 “当然没有,洗月姐,这种事情我怎么敢做?”叶姿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害怕。 “没有就不用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这件事情我听来总觉得很奇怪,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你们客户叫什么名字,你们是怎么接触到这个客户的?”我问道。 而叶姿听得我这么问,她的眼神开始有些闪躲和飘忽。 “你怎么了?”我警觉问叶姿。 “事情已经发生了,洗月姐,我感到很害怕,我是来求你帮忙的。我今天刚知道客户的客户和你认识,她是三禾的白玉兰,她和你的继父是姐弟也算是你的姑姑吧,你能不能帮我向她解释一下我没偷项链。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项链找回来的。”叶姿紧紧抓着我的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脑袋里一懵,奇怪是被解开了,但我还不能完全肯定这是不是白玉兰给我设下的套,因为对我来说做出这种嫁祸的事情真是太可恶太狠了。人是得无聊恶毒到什么程度才会这么挖空心思陷害别人?这是生活里藏着的另一个世界。 我的手机里最新照片还都是俄罗斯的异域风情,脑子里也还是未完成工作尾巴,心里希望好好踏实睡一觉,醒来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工作。眼前的真实却让人很难描绘出生活的真实,就像一幅画在你面前转过身,你发现画的背后还画着一幅截然不同的画,藏着另一个世界,那也是幅真实的画。 ☆、第三十三章 叶姿说要想办法把项链找回来,我觉得她很乐观勇气可嘉;叶姿还说她的老板不会偷项链让自己的公司被起诉被索赔,我觉得这话太天真了。我的猜想是如果白玉兰给叶姿老板的利益大过她现在公司的利益,那帮白玉兰做点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否则项链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丢失。我对人的推测总是有所保留,因为我知道自己面对利益和欲望也会动摇。 最近的事情让我不安,它们打破了我苦心经营的生活平衡让我感到烦躁。我答应帮叶姿,但不知道能帮到什么程度。 安慰完叶姿送她离开之后,我思量着给白玉兰打电话的时间点,毕竟现在我在她面前的话语权少了。这件事情只是对叶姿来说是件天大可怕的事情,但比起白氏的股份只是件小事。而不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我对白氏股份也没有想法和立场,怎么和白玉兰谈判让我很头疼,总不能无凭无据说白玉兰陷害叶姿。我很被动,电话主动一打就彻底被动了。不打的话,又不知道白玉兰还有什么损招。 我搜肠刮肚想方案就跟工作上做企划案一样,烦人的是工作企划案有领导审批给意见,这事让我一时找谁去批问意见都不知道。 晚上,沈沛霖下班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我同意了正好换个心情暂时不想烦人的事情。 和沈沛霖在一起是我近五年里唯一的一段感情,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恋爱的原因,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简单也很新鲜就像青春那会的恋爱。 比如沈沛霖车上的歌我可以从头跟唱到尾,而且很多都是我曾经爱听后来忘了的歌。 我念高中那会很喜欢五月天,我的初恋李彦廷也很喜欢,后来就是因为他害我不再喜欢五月天也慢慢很少听他们的歌,以至于我忘了曾经那些歌。堵车的时候,沈沛霖打开了歌,那些熟悉有年代的歌一下打开了我的快乐。很多歌我可能一时想不起歌名却先能跟唱出来记起歌词。而当我开始唱歌的时候,沈沛霖笑的很高兴,他伸过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也跟着哼两句。 感情是很奇妙的事情,感动和快乐来的很不经意,我在沈沛霖车上听到五月天的《开天窗》,年少时想要的洒脱简单让我变得乐观。让我变开心这件事情好像是因为这首歌,但实际上是因为身边的人。沈沛霖见我喜欢唱这歌,他一个劲夸我唱的好听,然后说安可又退回去让我再听一遍唱一遍。我笑扮起了歌星,在堵车的路上好几次是在大笑。这些快乐和简单很难得自然也很难捕捉,如果人不珍惜,它就那么短短几分钟便过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们晚上是去一家金洲有名的中餐厅吃饭,到地方碰到了白玉兰。她和李艾嘉在吃饭,我感觉这是一个挺神奇的组合,我知道白元兰一直和白玉兰不合就像分了两派,因此白玉兰不喜欢白存殊,而李艾嘉是白存殊快结婚的女友,两人不知道有什么可谈的。我能想到的就是白玉兰因为李艾嘉的家庭背景想修补下她和白存殊紧张的姑侄关系,关系利益还是最重要的。 她们的桌子在我们侧后方,我坐下就看到了,恰好李艾嘉也看到了我,她礼貌站起来同我招了招手。我便站了起来,对面的沈沛霖见状顺着我的目光转过头去,他也说:“她们怎么在一起吃饭?” 我和沈沛霖过去打招呼,全程白玉兰坐着没怎么开口说话。而李艾嘉和我上次见到她的样子也有些不同,她的微笑是在维持的,脸色不太好。她们在聊什么不太开心的话题。 沈沛霖也看出了这不是寒暄的气氛,他礼貌问候了两人之后便牵着我的手要离开。白玉兰看了看我们握着的手问道:“你们在交往?” “是的。”沈沛霖回答。我只是微笑望着白玉兰,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 “恭喜你们。”李艾嘉努力表现出热情说了一句。 “我也恭喜你们,”白玉兰上下打量我,“洗月,原来你真的谈恋爱了难怪这么忙,我一直在等你有空叙叙旧。” “您说的好像我被沛霖管着似的。”我笑道。 沈沛霖也笑了一声:“白阿姨,你想约洗月随时。” “我等着洗月约我。”白玉兰微笑,笑意非常官方眼神冷酷。 “好啊,我改天有空就去找您。”我张口就认真热情敷衍。 我再没有一丝怀疑白玉兰陷害叶姿的事情,于是我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同时在余光里我看到因为我们在谈话显得有些无事的李艾嘉在走神。她望着某一个地方出神,我们离开她们桌边的时候,她回神有些慌张笑了起来和我们说再见还祝我们好胃口。而我的胃口好不起来,吃的很慢掩饰自己吃的少,也掩饰如影随形隐隐约约的焦虑不安。 沈沛霖很敏锐,他早有察觉我的情绪。我现在有些了解他的个性,他实际是个非常婉转的人,即便看出我有心事心不在焉也不会干巴巴问你怎么了。他十分沉得住气耐心等我主动去说,因此我也发现到自己看不透沈沛霖的心思。 我不留神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杯砸在地上碎了,里面的水沿着桌沿洒在我的衣服上。 沈沛霖站起来帮我擦,我说不好意思,他弯身搂了搂我的肩膀说:“没事,不要想太多。” 服务员过来打扫杯子碎片,我抬起脸看上方的沈沛霖有些话就到了嘴边。 “怎么了?”沈沛霖笑问我。 “没事,我去下洗手间。” 沈沛霖摸了摸我的头发松开手让我起来,笑意在他的嘴角,他的眼睛看着服务员在扫碎片没什么温度和情绪。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白玉兰和李艾嘉正起身准备离开。可我走进洗手间没多久,白玉兰同样推门进来,她扫了一眼我打湿的 衣服说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秒,说道:“再小心也总是防不胜防。” 白玉兰走到洗手台边慢条斯理打开包准备对着镜子补妆说道:“如果没有做错事问心无愧就不需要防人。” 我听这话觉得很可笑看了眼白玉兰,她保养的非常好,将近六十岁的人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从头发到每个手指都是全副武装的样子。我以前一直觉得白玉兰高不可攀很高傲,她从来不找我说话,我也很少和她接近,我总觉得我和她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白姑姑,你觉得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我转过身看着白玉兰直接笑问道。 白玉兰在涂口红,徐徐说道:“你做没做错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弟弟做错了很多事情,你有错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他。白氏原本是我的,他想要拿走就是,反正我爸一向偏爱他,但他不应该陷害我。” 她的话从我脑子里飘过去,仿佛不能停留也带走了我的思考能力,好一会我才知道说:“那你再陷害无辜的人和他有什么区别?” 白玉兰收起口红盖上盖子认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洗月, 一句年薪百万可以让你来金洲,但一千多万的项链却没有令你动心。你的行事像个君子。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事,有些事还要人教,你如果答应和我合作,那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很谨慎没有说出具体哪件事情。 “为什么赵总和我说的话你会知道?”我有这样的好奇但此刻不敢深究,于是立马补上另一句,“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本能和你合作,白姑姑。”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作不知道?”白玉兰笑了笑,她斜眼瞧着我,“你找了沈沛霖当男朋友,不就是我那弟弟的意思?” 我维持着笑意,前一秒我认为白玉兰还是可以商量的人,叶姿的事情可以解决,这一秒我强烈感到自己的不自量力。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白玉兰见我没说话,她把口红放回包里捋了捋头发转过头看着我,“大家都在玩游戏,就算现在是棋子也要努力成为下棋的人。你还连自己是哪颗棋子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可怜了?” 不等我反应,白玉兰拎着包转身离开,她最后扫在我身上的眼神十分冷酷。 结束了晚餐之后,我和沈沛霖照约会计划去看电影。挑电影的时候,沈沛霖先问我的意见,这段时间最热的电影是杨昀的新电影,是他尝试从偶像转型到实力演员的一部悬疑片,网上口碑很不错。我选的就是这部,而在和白玉兰谈话之前,我曾想过要避开杨昀的电影。 我等着沈沛霖反对我的选择,但他没有,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说好买了票。我完全看不到沈沛霖的情绪,他低头在手机上购票,他的脸很好看,眼睛里反着屏幕的光,每一寸皮肤都很干净,我看着他就是很美好的人,美好到不真实。仔细想一想,虽然我和沈沛霖交往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足以在对方面前展现出缺陷坏脾气。可沈沛霖没有,他什么都迁就我似乎没有自己的情绪。我想着竟觉得有点难过。 “你怎么了?”买完票的沈沛霖伸手轻轻拍抚我的脸颊,见我还没有回神,他干脆双手捧住我的脸笑低头碰了碰的额头。 碰的还挺重,我不由抬手捂了捂脑门为他忽然的幼稚感到好笑:“很疼。” 沈沛霖闻言便亲了下我的额头笑道:“对不起。” “不原谅你。”我哼声。 沈沛霖闻言一把搂抱住我的肩低头又亲了亲我的脸说:“原谅我。” 我抿嘴笑摸了摸他的脸问道:“你不介意看杨昀的电影吗?” “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讨厌他就要把和他有关的东西都弃掉?听说电影是好电影,不看是我也有损失。”沈沛霖说道,“心胸要学开阔点,小洗月。” 我惊讶看着沈沛霖。 “又怎么了?” “你太好了,沈沛霖。”沈沛霖有他自己看事情的态度,我想的太狭隘了,仿佛就是一场庸人自扰。 沈沛霖抚开我额头的碎发对我笑了笑:“那你原谅我了?” 我笑说是却又想起了白玉兰说的那些事。整场电影,我们都很认真在看几乎没交谈。散场的时候,我们也聊着剧情出来,等电梯的时候,沈沛霖在我耳边低声问晚上要不要住他家。我摇了头,电影里的氛围和此刻的氛围让人很难判断真实,今晚再温柔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沈沛霖送我回家,他把我送到家后和我吻别。我们吻的很缠绵,我知道沈沛霖不想走,他的手探进我的衣服里轻柔抚摸着我:“要不我住你这,可以吗?” 我的呼吸节奏有些乱,起起伏伏:“明天好吗?” “好。”但他忽然很重咬了我的唇,甚至咬破了。他也吃到了我唇上淡淡的血腥味,于是又舔了舔吮了吮我唇上的血。 我轻轻推开他拥抱了他,他也环抱着我说:“你今天刚出差回来,早点休息。” 沈沛霖离开后,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不想动,在这个时候我想起大舅说的那些话,他说我妈未婚先孕。我第一次认真在想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而那个孩子是我吗?如果是真的,那真的有点荒唐,即便白存殊说我妈不是第三者那都不可信。白存殊大了我有四岁,白元兰是在哪一年和江荷结的婚?白元兰到底爱我妈爱成什么样了,要在她死了那么多年还要把白氏的股份分给我,他为什么不全给白存殊? 我发现我要帮叶姿就要先面对这些问题,我便莫名对这事变得有些冷漠。 这个夜晚即便没有外来的打扰,我的房间依旧很喧闹。而我思来想去很久,最后给白存殊打了一个电话。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不太清楚他的日常规律,不知道这个点打电话给他是否合适。 在他很快接起电话后,我问他:“存殊哥,方不方便讲话?” 白存殊问我:“你已经出差回来了?” 我想他的意思是方便讲话:“今天刚到家。” “工作还顺利吗?”白存殊的语气很冷淡关心我。 “挺顺利的,”我停顿了片刻,喊了他一句,“哥。” 白存殊显然也停顿住了片刻:“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忽然很好奇一个问题。”我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什么问题?” “白叔叔和你妈是哪一年结的婚?”我问道。 电话那头白存殊应该是陷入了思考所以没有马上应声:“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以告诉我吗?”我问道,抬手遮住了眼睛,直视灯光很伤眼睛也很累。 “他们的婚礼是在我四岁的时候补办的,我当的花童。这么说你听得懂吗,算数你会吗?”白存殊冷声问道。 “那是1987年,我就出生在1987年。”我笑道。 “你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要挂了。”白存殊嫌弃我愚蠢竟还真算出来证明自己会算数,不耐烦说道。 “再聊一会,存殊哥,”我忙拦住他,拦完我又觉得不妥想到他应该身边有伴,“算了,没事,我挂了。” 而我这么说,白存殊反倒叫我不要挂,他严肃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和沈沛霖在交往了?” “是李艾嘉告诉你的吗?我们晚上在餐厅碰到她和白姑姑一起吃饭。” “这事我知道。”白存殊的声音都好像会皱眉,“我的问题你能正面回答吗?” “我和沈沛霖是在交往。”我说道。 “为什么?”白存殊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我和他交往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没其他目的,我就想找个人谈恋爱,存殊哥。”我好笑说道,心里因为一些记忆而有难过。 那个在山顶看日落的傍晚,我和白存殊也有过类似的对话。那天,我妈和白元兰出去约会了,白存殊那段时间刚好从大学回来办一些出国留学需要的手续。他办完事顺便路过学校接我放学,我们商量也不回家吃饭出去吃点特别的。我带他去买了不少烧烤小吃,然后我们开车到山顶。 我爬到他的车头引擎盖上坐着吃东西,他说我不像话却没叫我下来,我们有说有笑聊未来。白存殊的梦想很简单,简单到令我很惊讶,他说想有个安稳的家。 我听笑了说完全看不出来。白存殊靠着车头望着远方喝着一罐可乐问道:“在你心里我有多复杂?” “不是呐,我没说你复杂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应该有更远大的志向。”我笑道。 白存殊笑斜了我一眼懒得听我解释,他说我有时候会花言巧语,哄得人团团转。 他把可乐放在引擎盖上伸了伸腰,忽然问我:“今天和你一起从学校里出来的男生是谁?” 我笑说:“存殊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我妈还有白叔叔。我谈恋爱了,那个男生叫李彦廷,我很喜欢他。” 白存殊望着我就像此刻电话里的沉默,那年的太阳刚好落在他肩膀的位置,背光让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他好像很意外吃惊也像是对我的行为感到不满和生气。他说我不应该那么早谈恋爱。他说第一句的时候,我认为他在开玩笑还反问他难道高中时期没谈过恋爱。他被我问的哑口无言。 电话里,白存殊和当年一样无言,接下来我想他就是要生气了,气我恋爱谈的太容易很傻气。 不过好在这次他没有,他只是挂了电话。我也挂了电话,心里的谜依旧是谜。 我的时差来了,这整夜我躺着睡不着觉。隔天去公司,我遇到了何笑笑,她烫染了新头发,短款露脐短袖和高腰裤,打扮的青春靓丽,她微笑向我问好,她的笑容很平淡,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彩是很高兴我回来上班。我注意到她肩上背着一个昂贵的名牌包有些扎眼,我第一次想关心别人背的是不是假货。 我发觉自己这一次出差的时差有点严重。 ☆、第三十四章 何笑笑新染的发色是很浅的亚麻灰棕色,但她很年轻很适合。她扎着丸子头,额头几缕卷发显得性感又无害。她之前每次拍照在镜头面前都会摆很酷的表情,她说自己是个暗黑风的酷女孩,但她的笑容和眼神却很单纯,直来直往。现在变了,她变的不太爱说话,偶尔对人笑一笑便躲开眼神低头管自己。她失去了暗黑风的酷飒,只有些稚气的深沉。 察觉到何笑笑变化的不是我一个人,Ruby和我说她最近看到一辆奔驰车来接何笑笑,她描述那辆车是今年的新款和沈沛霖之前发圈想买的是同一辆。 Ruby猜何笑笑交了新男友,可她问她,她否认了。而Ruby原本是何笑笑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这两天却忽然闹翻了,原因是参展机会。 Ruby比何笑笑早进公司,资历和能力都不比何笑笑差,公司七月份有一个在美国的展会,出团的机会原来是Ruby的,她都已经去办理了签证却被换成了何笑笑。 我比两个小姑娘都早知道这事,我刚回到公司就是被上面领导通知了这事。 我不同意这么做,建议如果公司非要何笑笑去就增加一个名额。但我不是老板。 在我不得不通知这件事情之前,我把何笑笑叫到了办公室,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问她觉得是否合理。当何笑笑认真看着我说合理,还反问我为什么不合理的时候,我最近的是非观受到了些许的冲击以及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我甚至有片刻认为自己处事方式幼稚天真对自己的协调能力失去信心,我竟以为能劝说何笑笑自己放弃参展的机会。 而在我当众通知这件事情,Ruby没说什么从位置上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其他人都没有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站在办公室里第一次有了离开这个公司的想法,这里的人际关系失去了热情,大家对领导者的决策感到失望。何笑笑则低头安静看着她的手机。 九月份公司在巴基斯坦主办的展会因为季良的离职已经完全转到我手上去操作,季良之前的助理也到我手下工作。 我手上有资源为了弥补Ruby一些公正便想安排她八月份去巴基斯坦跟进展会的前期工作,给她表现和锻炼的机会。 季良走后,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是空缺的暂时由公司陈副总负责。这个陈副总是陈至忠的堂弟是皇亲国戚,据说是个清闲王爷,我去他办公室申请增加去巴基斯坦的名额,他应了声把文件放进了抽屉里直到下班没给我答复。 我只能下班前又去了趟他的办公室,他在打游戏,我一开口他拒绝了我说:“增加一个名额就是一笔费用,这都是增加公司成本。” “公司不差这么一笔钱,但可能少这么一个人才。没有好的理由忽然把Ruby去美国参展的名额转给笑笑,这会伤了Ruby的心也会让其他员工感到不安。”我说道。 “如果我们连每个员工的心情都要照顾,那公司还不如去做慈善。一个人连这点不公平都不能忍受还出什么社会?她如果觉得不爽可以辞职,公司要招人才很简单。”陈副总终于从他的游戏里抬起头不耐烦看了我一眼。 我闻言转身离开。 我感到不快乐,其实自从毕业出来工作之后,快乐就不太容易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很少,能持续的信心也很少,多的只是起起落落的振作和消沉。只是这一次的消沉和不快乐是一种困局,四周发生的事情都让人失去头绪,最近唯一的好事就是我下巴上的痘痘不长了。 今天即便我手头上有不少工作,我也没有加班,甚至提早了半个小时下班去超市买菜。我打算去白家给白元兰补上次那顿饭。 买菜前我给白元兰打了电话问他想吃什么,他很开心说什么都可以。 “你怎么和沈沛霖一样,白叔叔,我说什么都好。”我笑道。 “沛霖对你好吗?” “好啊。” “晚上他会和你一起来吗?” “不会,我没邀请他。” “为什么?” “他最近很忙,但我说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所以我想算了,让他安心加个班吧。”我推着购物车挑选冰箱里的塑封牛排。我爸以前经常会买牛排,他不是拿来煎而是切成小块炒洋葱,别有一番风味。 白元兰听笑了:“叔叔很期待今晚的晚餐。” 我买了不少菜到白家,显然白元兰已经通知张庆我会来做晚餐的事情,她和厨师都在等着帮我洗菜备菜。 张庆看到我买的食材问我:“超市里买的吗?” “嗯,公司附近没有菜市场。”我说道。 “林小姐下次如果想来给白先生做饭,提前通知我一声就好,我会帮你配好,省去你买菜的麻烦。”张庆从包装袋里把牛排拿出来放在盘子里,听到我打算她说要切成块,她想了想继续道,“是要炒牛肉块吗?也是个办法,这个牛排不太好不算新鲜,煎起来也不好吃。” 我笑了笑:“庆姨,我爸教过我一个习俗,家里的厨房不能站三姓人,不然容易家庭不和睦吵架。我看你还是去休息吧,让黄大厨帮我就好了。” “看不出来林小姐也信这些迷信说法。家庭不和睦会吵架是因为人心不和,如果是因为厨房的原因那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了。不过,你介意的话,我先离开。”张庆说话没有一点便宜让人占。 “嗯,好,谢谢你,庆姨。”我笑承认我的介意。 有人帮忙配菜在白元兰到家之前,我已经完成了三菜一汤:凉拌贡菜,洋葱炒牛肉块,清蒸豆豉鱼和山药红枣甜汤。 我拍了张照片发给白元兰催他快点回家吃饭。 白元兰给我回了一个电话说马上到,他的马上到是他已经到门口。 “都到门口了你还打电话?”我好笑道。 “叔叔太高兴了。” 这头电话里的话音才落,那边门就打开了。我挂了电话看到白元兰看着手机走进来,他和我说:“我把照片发给沛霖看,让他看看你有多能干。” “他又不是没吃过我做的饭。”我笑他幼稚。 白元兰笑呵呵,他似乎又清瘦了一些,好在脸色还不错。 吃饭的时候,我问白元兰最近身体怎么样,他告诉我一直有在健身增加体格。我故作不满嫉妒说道:“白叔叔,你怎么在健身都不叫我一起?我最近都没怎么运动,你看我是不是胖了不少?我感觉自己的小肚子跟怀孕三四个月似的。” “你一点都不胖。你这样脸色红润才好看。”白元兰忙说道,“你真要健身,叔叔给你介绍一个好教练。” “嗯。我有一段时间很自律,每周要锻炼五天,后来工作忙了一松散就没法再鼓起勇气踏入健身房了。”我谈起自己的事情,“健身真的要有人一起互相监督,我当时和赵轩都是互相督促。” 白元兰闻言放下了筷子,他在观察我的表情:“现在你可以和沛霖一起去健身。” “沛霖他什么都天生丽质,简直了,他肯定是白天上班背着我去健身了。我和他在一起快一个多月了,没见过他去健身吃东西也没节制,但他一点都不长肉,看得我很生气嫉妒。而且皮肤还很好,我和他开玩笑说其实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去他家看看他用什么护肤品。” 白元兰微笑点点头说:“你只是还没有看到他背后的努力,小月,沛霖是个很难得的男孩子。他很有骨气做事也很有责任心,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你沈叔叔不太管他,他跟着爷爷长大。沈家老爷子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去世了,弥留之际留遗言让沈沛霖要守住瑞德,老爷子不信任儿子信孙子。因为老爷子这句话,说句实在话,你沈叔叔是个没肚量的人,就因为这句话厌恶自己的亲儿子,一直在排挤沛霖。沛霖没求过他,他当年去英国留学的钱是向他舅舅借的。他回国后,他舅的汽配公司出了点问题想转手,他便筹钱买下了快倒闭的工厂继续做汽配生意。他这几年走得很不容易也算熬出头了,在这期间沈家没有帮过他,他放下面子求过不少人。” “那他现在为什么能回瑞德?”我问道。 “瑞德还有不少股东是老爷子留下的人,沛霖迟早要回去的,你沈叔叔心里明白。我常和他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之前我们说联姻的事情,我说过除非是沛霖,不然白氏不会和瑞德联姻。”白元兰笑道。 我看着白元兰,他有很多种笑,但这一秒钟他露出来的笑让我感到很陌生,是手握胜券时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精明。 “可惜您没有女儿,不过您好聪明一个玩笑劝说了朋友给出了意见。”我说道,面带微笑。 我的话像给白元兰泼了盆冷水,他的神色闪过伤感而后笑了笑:“是的,联姻本来就只是一个玩笑。沛霖是真的很喜欢你,他知道你不是我女儿,联姻是个玩笑而已。” “沈沛霖是不是给你充值了,白叔叔?”我失笑。 “什么充值?” “就是收买。” “你觉得叔叔能被收买吗?我是真的欣赏他,结婚就要找个可靠有担当的男人,他要有独立的能力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会放弃你。”白元兰笑道。 “说远了。”我笑道。 “小月,你结婚的时候,叔叔会为你准备一份嫁妆。” “我爸已经给我嫁妆了,白叔叔,他在榕城给我买了一套房子。” “那就当一份礼物吧。” “祝福我就好了,白叔叔,我不要你的礼物。”我避开白元兰的眼神夹了一筷子的贡菜嚼出了声,他的眼神里有过分的疼爱,之前我会感动,现在略感不适。 “再说吧。”白元兰笑了笑语气里有几分苦涩,他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我没打算把白玉兰威胁我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费神,我心里有另外一个人选,找那个人有点冒险,但他一定能治白玉兰的不甘心还有野心。 饭后,我陪白元兰在客厅坐着,期间白元兰接到了一通视频。他的人缘很好对人总是可亲可爱,关心他的人真的有不少,这次给他打视频的人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白贤宇。 白元兰接起视频的时候,他很亲切笑和白贤宇打招呼,那头白贤宇唤他小舅,关心问他最近怎么样。 “最近很好。”白元兰举着手机和外甥轻松聊天。 “你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病人。”白贤宇说道。 “你还只是在屏幕里看,如果你回国来和我面对面,你会发现我更健康。”白元兰笑道。 “太好了,小舅,我真的很高兴。”白贤宇的语气很柔和诚恳,感觉的出来他是真心实意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十多年没有回来了,你妈很想你。”白元兰说道。 听到白玉兰,屏幕里面变得沉默。我单独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不到屏幕里的人是什么表情,但我想一定是回避的。他不喜欢这个话题。 可白元兰还要继续提:“早点回来吧,你妈真的很想你,你外公也很想你。我们家小月也很多年没有回家了,但她今年也回来看我了。我总觉得你也该回家看看了,你也是白家的孩子。” “洗月回白家了?”白贤宇还记得我,显得很难相信。 “她现在就在这,你不信的话,我让她和你打个招呼。”白元兰笑把眼睛望向我。 我闻言站起来坐在白元兰身边把头凑到了屏幕前面笑打招呼:“你好,贤宇,好久不见。” 可能我出现的太突然了,屏幕里那个模样清爽腼腆的男人红了脸,下意识低了低头,复而他抬起头努力镇定:“你好,洗月,我没想到你真的回白家了。” “你理解错了,我不是回白家生活,我只是回来看望白叔叔而已。”我笑解释也把白元兰举手机的手推远了些,“白叔叔,你这么拿显得我们脸都很大。” 白元兰呵呵笑:“明天叔叔去买个自拍杆。” 我感到震惊,屏幕里的白贤宇却恢复了常态眼神温和带着笑意看着我们。 “你为什么十多年没有回家?你现在在哪个国家?”我笑问道。 “我在巴塞罗那,我在西班牙定居了。”白贤宇微笑说道。 “真的吗?太羡慕你了!” “怎么,你很喜欢巴塞罗那吗?” “对啊,我因为工作去过一次,一直想找机会去第二次,好好看看。” “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我是做国际展览的。” “很好的工作,可以去很多地方。” “是啊,也很有意义,我们做国际展览的能让很多中国企业真正走进海外市场。”我笑道。 “如果你下次来巴塞罗那一定要通知我,我可以带你去了解巴塞罗那。”白贤宇说道。 “那你如果有回国记得通知我,好久不见,我请你吃饭。”我喜欢礼尚往来。 “你看小月都叫你回来,贤宇,你真的应该回来看看我们。”白元兰适时插话。 我笑嗔怪纠正他:“没有,白叔叔,我没叫他回来,我的意思是他根据个人意志如果想回来就回来,有回来通知我一下而已。你怎么今晚老曲解我的意思?” “一样的意思,贤宇回来你多个哥哥,不是件好事吗?”白元兰似乎要一幅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合照。 我抿嘴表示白贤宇就比我大了一两个月而已,动不动就哥哥让人无语接话便笑对白贤宇说:“我和他有代沟了。你们聊,我去喝点水。” 白贤宇点点头。 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回客厅的路上不经意看到一只灰溜溜的壁虎趴在洁白的墙上,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定住脚喊白元兰:“白叔叔!快!有壁虎!”这些四脚爬行动物会让我毛骨悚然,显然它也被我吓到了,定住的位置和我的视线齐平仿佛在和我大眼瞪小眼。 白元兰火速赶来,他让我别动别怕然后跑到休息室去找家伙抓壁虎,他找了块纸板抓壁虎前把手机递给了我。他拿着纸板慢慢靠近壁虎,壁虎感应到有异物接近稍稍动了动,我的心提了起来只怕它跳到白元兰脸上。白元兰丝毫不见慌乱,他照自己的节奏接近壁虎把纸板放在它身侧安静等待。就这样不知道我们等了几分钟,壁虎重新开始动,它爬到纸板上,白元兰缓缓端着纸板目视前方一步步往休息室走。 我屏住呼吸跟着他到休息室,看着他从休息室开着的门走出去把壁虎送回了花园里。 “赶紧关门!”我见他重新进屋连忙说道。 在白元兰关上门之后,我才觉得松了口气,身上还是抖了抖鸡皮疙瘩,别墅带花园夏季一到飞虫爬行动物真让人很头疼,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忘了关休息室的门。 “吓死了吧?”白元兰拉上落地窗的帘子回头笑问我。 “嗯,太可怕了。” 我喝了口水想压压惊,不想手里白元兰的手机还在视频,白贤宇忽然说话又吓了我一跳,他说:“我也很怕壁虎。” “你吓了我一跳。”我举起手机气笑道。 “对不起。”白贤宇也笑道。 “哎,没关系。”我叹气有点无奈。 白元兰走过来安抚拍拍我的肩膀,他对着屏幕又老调重弹:“贤宇,你早点回来看看吧,来小舅家坐坐,一家人一起说说笑笑很有趣。人不要活的那么孤单。” 白贤宇依旧没答应,但他脸上依旧有笑意。 有一只飞虫困扰了我,它围绕着我的脑袋飞了好几圈。我抬手挥了挥目光随着飞虫不期然看到了休息室里的那幅向日葵,可能因为光线的原因我觉得它更像季彦的画了。 “洗月怎么了?”白贤宇问道。 “她还很怕虫子。”白元兰帮我解释道。 我回神也对屏幕笑了笑:“是啊,超怕,这里飞虫太多了,花园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和白贤宇挂了视频之后不久,我也道别离开白家,白元兰送我出来,他怕我在过草坪的时候又被什么生物吓到。 半山腰离夜空很近,空气很清新,一走出来我感觉脑袋清醒了很多。我们走到车边,白元兰因为光线问题怀疑我的一边车胎扁了,我说没有,他不放心蹲下身查看,我也弯身一起看,待他确认好没问题我顺手挽住他的手臂扶他起身。 白元兰拍了拍我的手背,忽然问我:“被人悔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过,小月?” 我思考了下这个问题企图想起当时的感受,但最终只想起一件事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悔婚吗?” “为什么?” “因为赵轩的家人不喜欢我家复杂的关系。” “赵轩辜负了你。”白元兰抬头看着夜空,神情像星星一样闪烁让人看不透喜怒。 “我到现在还会想起一件事情,白叔叔,赵轩是个外科医生,是很值得人佩服的职业。有一次他一天连着好几台手术从早站到晚,全神贯注做手术。深夜下班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说自己不敢开车回家,因为太累了,于是我开车去接他。在回去的车上他就睡着了,我那时候如果出差深夜回来,他也会来接我,我在车上也会睡着。我很佩服赵轩也很明白累到不行是什么样的感受,五年前我们都比现在年轻易燥怕困难,他想简单点生活,累了就能睡不用担心家里的是非完全是对的选择。我是他可能也会这么选,再说分手是我先提的。”我松开挽着的手打算拉开车门,白元兰喊住我:“小月,我很想弥补你。” “弥补我什么?作为一个叔叔,您已经给了我很多关爱。” “那年我应该送你去国外念书学建筑。” “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您当时就算要送我去,我也不会接受的。”我笑说道。 我坐进车里放下车窗挥手:“您进去吧,白叔叔,我走了。早点休息,晚安。” 白元兰同样挥了挥手:“开车注意安全。” 驱车去沈沛霖家的途中,我接了两通电话,一个电话是周嘉文打来的,一个是叶姿。 周嘉文的电话绕了一个大圈,他先和我寒暄然后告诉我一件事情:我爸最近做了件事情,他自掏腰包把从国道转入他们厂区路上的一个大坑给修填好了,而那条路是村里的根本不用他去修。所以周嘉文的爸爸周东南不同意公司出钱,况且他厌恶厂区所属的村里那些人,他们经常仗着地是村里的来敲竹竿。就因为这事,不明前因后果的王秀晶觉得我爸被周东南欺负了,花了笔冤枉钱,一直耿耿于怀对周家没什么好脸色。 周嘉文给我说这事是用轻松开玩笑的口吻,他说我爸是个好人,他爸也没错,观念不一样而已,所以我们之间不要有误会,他尤其说了让我告诉叶姿别误会。说完这事,他说起下周他要来金洲打比赛,他问我去不去给他加油。我说到时候看时间和情况,他便又问了叶姿。我心里明白周嘉文喜欢叶姿,怕是暗恋很久了,以前不敢追,现在知道人家有男朋友了开始慌了。我感到有些好笑假装自己没懂,让他自己去问问叶姿,他只好挂了电话。 叶姿的电话充满了惶恐不安,她告诉我公司让她离职。而她如果这么不明不白的离职,那她的职业生涯就彻底毁了,人生也毁了。 我挂了叶姿的电话之后边开车边给白玉兰发了一条语音告诉她:“白姑姑,如果我妹叶姿离职了,那合作的事情我们都不用谈了。我晚上刚从白家离开,正巧贤宇发来视频,我们还聊了好一会。” 放下手机到了红灯,停下车我又拿起手机刷了刷新闻看到杨昀的粉丝自发挺他,他们要污蔑杨昀的人出来道歉。 我到沈沛霖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他也刚到家不久。他给我带回来一双红色单鞋配我前两天新买的黑白条纹衫和牛仔裤,我觉得他真懂我的需求。 我对沈沛霖说谢谢,他坐在地板上望着我笑,眼神明亮却难掩疲惫。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过去吻了吻他:“快去洗澡,早点休息。” “你和我一起洗。”沈沛霖抓住我的手臂直勾勾看着我笑,暧昧和欲望是从疲惫里开出来的新鲜花朵。 我笑搂住他的肩膀热吻了他的唇,很快我们抱滚在一起,□□一点就燃。事后,沈沛霖起身去放洗澡水,我被他抱进浴室。 沈沛霖家里有个大浴缸,两个人坐在里面也不会拥挤,可我们非要靠在一起泡澡。我靠在沈沛霖胸膛上,他坐在我的身后双手慵懒搭在浴缸上,浴室里氤氲着热气安静舒适。 我想起小时候泡澡时的乐趣开始在手上搓香皂,等到满手泡泡的时候圈起食指和大拇指吹泡泡。我吹的很成功,一个脆弱的泡泡飘起来,我高兴又把它戳破。我乐此不疲玩了好一会,期间沈沛霖乘我坐直吹泡泡帮我搓了搓背。 吹累了泡泡,我告诉沈沛霖今晚白元兰说了他非常多的好话:“你是不是给白叔叔充值了?” 沈沛霖没回答只是抚摸着我的脑袋。 我玩腻了吹泡泡又感到疲惫靠回沈沛霖胸膛,认真告诉他:“白叔叔真的很欣赏你,沛霖,他对我也很好。” “我知道。”沈沛霖低声应道,声音沉静有种坐怀不乱的样子也像隐藏着心事。 我偷瞄沈沛霖垂着眼帘思考的样子忽然不想再说话便轻轻抚摸他身上的肌肤,从胸膛到背到小腹,直到他再次把我占领。 白玉兰恨白元兰是有道理的,她早年丧夫,唯一的儿子被离间不回家。十多年前那件本来与我完全无关的工程事故在今晚让我上了心,可我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保持怀疑保持愤怒坚持正义的人。这些都是我以前描绘的自我,到了真的要考验这些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么做是有困难的。人何其复杂多变,正视自我明,辨是非,了解真相,看清自己的感情,这四件事情难度大到让人变得平庸。 我在沈沛霖耳边低喘问他:“那天你梦到了什么怕我离开你?” 他说:“只是个梦而已。” 我们尽情享受对方□□带来的愉悦,贪欢或许是因为在等待事情的过去也在等待事情的发生。 白玉兰对我那条语音的回复近乎无情残酷,揭开的一角真相让人有些难以消化承受。 ☆、第三十六章 我从小受的教育是沟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小时候,我爸给我吃了一颗糖,我还想吃,他不给,我就开始哭闹。他会和我说上老半天告诉我不能多吃解释为什么不能多吃,直到我被他说晕了或者真的是明白了。 长大后,虽然我的脾气不算好,但潜意识里还是深深相信,人和人之间把想法说明白了都能互相理解。关键是人能否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沈沛霖也相信沟通,但我们两个人坦诚后的结果并不如意。我想我和沈沛霖分手的原因不全是外界复杂的关系和利益,同时我明白其实我们没有在相爱,他爱的是想象中的我,而我总在想他为什么爱我,怀疑着我们的感情。 我真的很难想象沈沛霖那样的人会爱我,他隐忍不发多年,一步步要把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打败。 杨昀被曝□□女孩的那件事情是真的,在当时为了保杨昀名声为他的前程着想,沈汇隆动用了很多关系压下了这件事情,强行私了女孩家一大笔钱。在资本之下,那仿佛就是一件轻飘飘的事情就如同那年秋天的落叶,落在地上不可惜,沈家人都在安慰杨昀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杨素骂儿子教训他以后不能做这种事情,但她更心疼儿子到处为他想办法找出路,这就是为什么杨素十六岁就放弃学业去当明星的原因。 沈沛霖告诉我这件事情说他当时知道这件事情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是魔鬼的时候,我整个人安静到似乎没有呼吸,我想很认真听他讲话,但我也很想找到自己的反应和态度。我想起曝出新闻的那天,我压根没有问过沈沛霖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保持着自己冷静的距离,不想参与太多事情知道太多事情,我已经锻炼出一种冷漠。我的手有点颤抖撇开了头感到自己的脸和眼睛在发烫。 “这样的瑞德不是我爷爷所希望的瑞德,他说过我爸和杨素会毁了瑞德。我当时主张让杨昀认错认罪,但被我爸打了一巴掌。”沈沛霖坐在沙发上平静和我说这些事情。 我坐在沙发另一边听着,是我打电话叫他回来的,我告诉他我去了老白家想和他聊一聊。 我先把白玉兰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我没敢说白玉兰和白元兰之间的仇恨,我怕说起几年前的工程事故,下意识想维护白元兰的形象。比起沈沛霖,我是个糊涂的人,心软而又愚昧,失去了光辉的灵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想起沈沛霖之所以会说起沈家的事情,是因为我说自己对沈沛霖不够坦白诚实,最近活得不像自己,然后试探问沈沛霖到底爱我什么。 沈沛霖说完杨昀的事,说到沈汇隆那一个巴掌曾让他一度陷入极度的失望和悲观里,后来我的演讲告诉他自己其实才是最后的防线,他找回了勇气。 我没接他的话把头低的更低,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因为羞愧和难过,沈沛霖靠过来转过我的脸,他说:“你妹的事情会解决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依旧无言以对沈沛霖。 这是我和沈沛霖的第一次谈话,谈完后我感到自己很渺小,别人所承受的比我所承受的更难以承受。我对整件事情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沈沛霖做的事情是对的,但他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那些人是他父亲兄弟也波及到白氏。而白元兰做错了一些事情,他可能就是白家的杨昀。这两件事情看似不相关,却连结着同一个问题:情感利益还是正义。 我很心疼沈沛霖,心疼了他有两天,心疼到我想我爱他,还隐隐担心自己失去了吸引他的光芒,毕竟他说的都是从前的我,现在的我甚至不敢去质问下白元兰了解下事故的真相。 而两天后,我变得有点怕沈沛霖的心机城府,我从白贤宇那无意得知沈沛霖和白玉兰在合作。 白贤宇的忽然回来是白玉兰的意外之喜,可她不知道是白存殊叫白贤宇回来的,他让他去找项链。白存殊相信项链就在白玉兰家里,只要找到项链,叶姿的事情便会结束。 白贤宇去探望白玉兰,她对自己儿子毫无防备,她在厨房准备晚餐,他在书房翻箱倒柜找到了项链。 白贤宇有完全不同的认知,他觉得自己母亲陷害他人真是无可救药,找到项链的他很生气,他直接质问白玉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玉兰向他解释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调查当年事故的原因,她说都是白元兰陷害她。白贤宇越听越气,他才抓到她陷害人的把柄她还能信口污蔑别人陷害她,他对自己的母亲感到非常失望,晚饭没吃就甩手离开了。 白贤宇把项链带来给我看,他约我在外面吃饭。我看到白贤宇伤心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尤其当他和我说对不起,我也很想和他说句对不起。我又一次想起白元兰在车上打的那通隐晦电话,内心备受煎熬。 “代我和你妹也说声对不起。”白贤宇看着我诚恳说道。 我抿嘴努力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们原本就约在一家风格明显的西餐厅,这里的灯光昏暗,在低落的情绪之下这样的餐厅一点也不浪漫只有压抑。 我试图换一个话题问起他在巴塞罗那的生活,可聊了没两句,话题又绕回了白家,因为白贤宇的负气出走离不开白家发生的那些事情。这十年多,白贤宇已经深信一切都是白玉兰的错,但她一直不知道悔过让整个白家家人无法和睦共处。 白贤宇在说对白玉兰失望以及他在童年多么爱自己母亲的那些话的时候,我在走神,我的神经在项链问题解决后忽然莫名要崩溃。我也想像白贤宇一样逃离金洲,可回到榕城要见到我爸,我也感到紧张害怕,高三那年觉得自己无家可归的心慌又回来了。此刻,我心慌的是做个普通人没有对不起他人竟都是那么难的事情。 “你认识沈沛霖吗?”白贤宇这句话拉回我的思绪。 “沈沛霖?瑞德的沈沛霖?”我问道。 “嗯,听说他是个狠角色,现在瑞德因为他人人自危。”白贤宇说道。 我听着等待下文。 “可没人敢反对他,你不觉得奇怪吗?”白贤宇问我。 “奇怪。”我应道。 “听说他手上有很多人的把柄,他做事的手段太阴狠了。”白贤宇的语气悲悯里带着气愤。 “这些事你听谁说的?”我问道。 “我妈。准确的说是偷听到的,她让中间人转告沈沛霖要重新谈条件。我不知道他们合作的是什么事情,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或许和小舅有关。”白贤宇说这话的时候仿佛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小舅。” 我没开口,白贤宇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其实这也不关你的事,我不应该告诉你让你烦恼。” “没事。”我笑了笑,心跳剧烈难以镇定。所以在不小心弄掉了叉子之后,我一下站起来和白贤宇说:“不好意思,贤宇,我忽然想到有事要办,我得先走了,抱歉。谢谢你帮我。” 白贤宇跟着紧张站起来:“怎么了,洗月,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你不要和我说谢谢,本来就是我妈有错在先。” 没有言语可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摇摇头拿上包准备离开:“谢谢你请我吃饭。” “我还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如果有机会,我还能不能约你吃饭?”白贤宇见我看着他,可能我的眼神里有探究,他不好意思眼神和言辞都开始闪躲,“我想就是像朋友一样,我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朋友。” 我笑道:“你有很多读者。” 一瞬间,白贤宇脸上有浓浓的失落,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寂寞。 我感到难过。 开车去沈沛霖家的路上,我刻意绕了远路在高架上多转了几圈,半路我给叶姿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事情解决了也建议她换个公司。 叶姿在电话那头良久沉默然后释然笑道:“我知道,洗月姐,我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那工作了。事情解决了太好了,真的太感谢你了,明天你有没有空?我和雷作鹏想请你吃饭。” “叶子,你不要和我这么客气。”我也受之有愧。 “我知道你忙,这一定要请的,就当庆祝我重生也好。我等你的时间呢。”叶姿愉快说道,她经历过起伏,心境倒变豁达开阔了。 我叹了口气。 “别叹气,洗月姐,我真没事了。昨天我还在想最坏不过一辈子还钱,雷作鹏也这么想。因为这件事情,我感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事情发生后,雷作鹏没有怪过我一句,一直在鼓励我和我一起面对。他很有担当。我现在就觉得没什么好怕好担心的,工作可以再找。”叶姿柔声笑说道。 我有点羡慕叶姿。 我回到家,沈沛霖还没有回来,晚上我告诉他约了朋友,他便留在公司加班。我编辑了短信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最终信息没发出去,我有点累去了房间和衣就躺在被面上睡觉,窗帘都没有关。 吵醒我的就是关窗帘的声音。已经入夏,我到家睡觉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完全天黑,城市在微醺的傍晚显得很迷离,醒来,天已经全黑,灯火在窗帘缝隙中摇摆。 我惊醒后翻坐起来,看到沈沛霖站在床边,是他按遥控关上了窗帘。 “怎么在这个点睡觉?你不是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吗?房间空调温度太低了,是不是感冒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盖在我的额头上,“好像有点烫,我给你量体温。”说罢,他走到床的另一边拉开床头柜找耳温枪。 我由着他给我测了体温,发现自己真的发烧了,可也不奇怪,情绪不好的人容易忽然生病。 沈沛霖怀疑我连晚饭都没有吃,他猜测:“是不是人不舒服没有出去吃饭?” “吃了,吃的不多。”我终于开口说话,喉咙有种肿胀感。 “我去熬点粥,吃了粥再吃药。”他看着我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伸手安抚揉了揉我的后脑勺。 我没有拒绝轻轻推开他的手:“那我再躺一会。” 我躺下的时候,他顺着俯身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好好休息,粥好了我叫你。” 因为我还躺在被面上,他干脆拉过另一边的被子折盖在我身上,他笑说:“好像卷春卷。” 见我没笑,他又掀开被子把我身下的被子扯出来帮我盖好:“很不舒服吗?” 我点点头认真望着他,他则沉默看着我,我们心知肚明彼此之间有什么已经在破裂。 沈沛霖站起来离开了房间,我侧过身闭目躺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他端着粥和药再次走进房间。 沈沛霖在床上撑起小桌子方便我喝粥,他煮了白粥,粥碗旁边放着一小碟盐。我没加盐就开始吃粥,他坐在床沿看,房间里很安静。 我心里在数自己吃了多少口粥,在我吃到第五口粥的时候,沈沛霖问:“今晚你是不是去见了白贤宇?” 我抬起头问他:“你怎么猜到的?” “是你叫他回来的吗?”沈沛霖问道,他的目光里有爱意就和他往常觉得我可爱聪明的时候会投来的目光一样。 “沛霖,我觉得挺对不起白贤宇的,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直觉那年事故白玉兰也是受害者,但我也希望不要再提起这事了。”我放下勺子把双手塞在被子里藏起来。 沈沛霖没说话,他可能对我有失望就像我对他也有。 许久,他说:“元兰叔向我承认过那事。” 我感到很震惊,第一反应:“他为什么会向你承认这事?” “可能希望有一天你知道这事的时候不会像白贤宇厌恶白阿姨那样厌恶他。”沈沛霖说道。 “他为什么要信任你?”我强调我的问题,“是因为我吗?他真的认为我是他女儿吗?” “你的确是他女儿。”沈沛霖毫不留情直接告诉我。 我忽然有了针锋相对的怒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叶姿的事情?” “前两天才知道,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会早点知道。”沈沛霖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他平静看着我。 “你没有和白玉兰在合作吗?” “那只是一种说法,我们在某些方面有相同的利益而已。”沈沛霖说道,“她需要属于她的公正。不过叶姿的事情我也很不满。”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哪些方面?”我追问。 沈沛霖没有回答我,他只说:“你还在生病,有些事情我们以后慢慢聊,你先把粥喝完吃了药。” 我闻言往后靠在枕头上:“沈沛霖,你没有对我很失望吗?我和你想的一点都不像,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根本不会去做。这么做会很累也破坏了大家的平衡。” “我做的也未必完全是对的。”沈沛霖这么说道,他见我不吃,端起碗舀了一勺粥轻柔送到我嘴边。 我犹豫了两秒重新坐起来张嘴吃了勺子里的粥。 我对我和沈沛霖的感情开始使不上劲。而两次谈话后,沈沛霖对我倒是越来越好,好到很奇怪,好像是亏欠了我什么要照顾补偿我一辈子似的。我特别不舒服,甚至觉得自己在被他纵容变坏。 后来真正让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明白了沈沛霖和白玉兰利益相关的方面。 经常送何笑笑上下班的车是陈至忠的,而真正的车主是吴秘书,那位吴秘书原来是李艾嘉父亲的秘书,他看上了何笑笑。李艾嘉的父亲是白氏和瑞德的一座靠山,往事要重提前,他也是很大的阻碍。 何笑笑一个小姑娘之所以愿意做人情妇,是有人推动告诉她,她父亲的工程事故另有隐情,而隐情要从吴秘书身上套。 我不知道沈沛霖是否有参与筹划这事,他做事很谨慎,可我很清楚他知道这事。 好坏对错是非在我心里崩坏了,我没法面对何笑笑从公司离了职,别人都以为我是不满公司没有提拔我反而空降了一名总经理代替季良的空缺而负气离职。 而和沈沛霖分手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局要怎么走下去,我不赞同也不能反驳沈沛霖。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沈沛霖沉默了许久同意了,他说:“洗月,我没想过你真的会和我分手,只是梦过而已。” 显然他也不了解真实的我,我也不太了解我自己灰色死气沉沉的那一面。 ☆、第三十七章 六月末,辞职后三天,我搬回了家。而刚搬回来的一周,我一直在睡觉。手机里给我信息发的最多的是同样辞职了的Ruby,鲁晓彬。她催我计划书,新公司的计划书。 我和鲁晓彬没有约好一起辞职,却凑巧同一天提出辞职申请,她问起我辞职后什么打算。我把未成熟的想法随口一说,她就比我还上心了。我告诉她我想要自己开公司,还做会展一块,不想她比我还积极。鲁晓彬想和我合伙开公司,她一直有创业的想法且有一笔私房钱,她还积极想完善公司基本组织架构,她提醒我还可以找另一个人一起合伙:季良。 我觉得她的提议很好,可惜我这两天实在有些意志消沉仿佛整天睡不醒。有一天中午,鲁晓彬发信息告诉我说她自己出去逛街都正好看到一栋大厦的办公室招租启事,便催促我找时间和她一起去看看,现在好地段的办公室难找。 我一看大厦名字是延安是白氏的产业,便说再看看。鲁晓彬没再回复我的信息,我以为她被我泼到冷水了,结果非但没有,她转头做了另一件事情,晚上的时候她打电话跟我说:“洗月姐,我约了季良姐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你一起来!我们谈公司的事情!”她的干劲十足令人羡慕,而我就像被她拽着往前走。 我为了掩饰消沉也想是该提提劲往前走了便没表现出一分犹豫说好:“不过办公室的事情先放一放,毕竟我们还没有明确的方向。” “行,我知道,洗月姐,我等你的企划书呢。”她又催我。 在我的家里,我不是一个人,有外婆和保姆,不在家吃饭要通知她们一声。有件事情让我感到挺奇怪的,外婆平时的伙食费也就是保姆买菜的钱是大舅出的。我搬回来这段时间在家吃了不少饭,不知道为什么大舅没有来质问我或者让我出钱,这太不像他的人物性格了。 我和保姆说明天中午不在家吃饭不要买我的菜,顺便放了六百块钱在厨房的零钱抽屉里,算是补伙食费,我可不想占大舅便宜:“张阿姨,这几天你就不用问我大舅要钱买菜了。” 保姆张阿姨笑盈盈,她的神情总有些凝滞是容易尴尬的性格,此刻她的笑容也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小声告诉我:“我平时也没敢问你大舅要钱,钱都是你表姨给的。” 我有些意外,不过心想表姨是中转而已,毕竟谁会喜欢直接和大舅那样的人打交道。于是我笑了笑关上了抽屉:“那你和我表姨说一声吧。” 张阿姨轻轻点了点头。 我走去打开冰箱拿出半个西瓜,切了小半个月亮那么一块之后去皮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西瓜还太冰,我怕吃了痛经,便先晾着放在餐桌上,然后我去书房继续收拾搬家后的一些行李。 我的行李箱里那双沈沛霖送的红色单鞋被压在隔层里,当时我从他家里离开时,这双鞋差点被我忘了,因为不知不觉中我在他家里有了不少东西。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就算我经常住他家也没有几天,可东西真的买了不少。大部分是沈沛霖买的,他知道我用什么护肤品化妆品,怕我来回带东西麻烦,他便买了一套相同的放在他家里。衣物也是,他买的或者他让秘书买的,反正都合我的心意,仿佛就是我自己买的。从生活这些方面来说跟沈沛霖在一起麻烦和磨合很少。 这双红色的鞋子被压的有些变形了,漂亮精致的东西被损坏,我感到有些心疼便把手上的活放了放,拿着鞋子出来想找个鞋撑子。 当我拎着鞋子从书房出来时看到外婆正抱着我切出来的那盘西瓜坐在沙发上吃。从我进书房到出书房前后不过五分钟,所以盘子里的西瓜一定还是冰的,而外婆昨晚才抱怨张阿姨炒菜油害她拉肚子,此刻却在吃冰西瓜,我猜她会肚子疼便走过去让她不要吃了。 外婆抬起头看了看我,固执说:“我就爱吃冰西瓜。”她仿佛故意要和我作对。 “如果你继续吃,肚子疼我不管的。”我说道。 “我没指望你。”外婆哼声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西瓜。她戴的是假牙,吧唧完嘴,她总怕假牙会飞出来似的会隔着嘴唇推一推假牙。 我有点火直接上手抢走了她怀里的盘子,她嚷了一声瞪着眼睛看我,见我丝毫没有让她怕她的意思,她又悄无声息撇了撇嘴摸索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喃喃自语:“我死了都不要你们这些人给我送葬。” 我把盘子放回餐桌,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害怕像外婆一样孤独终老。想到孤独,我想起外公葬礼那天,我去看表姨的爸爸,我问他孤独不孤独,他笑反问我孤独什么。那时候我不懂孤独什么,现在我懂了,是孤独没有爱。心里没有爱的人很孤独,而那种孤独会推开所有人。 我无法包容外婆的一些言行举止。她处事强势刻薄,比如吃饭的时候总会挑菜挑张阿姨的刺,她不爱吃肥肉爱吃软嫩的豆腐。张阿姨变着花样做豆腐,昨晚做了一个热油肉末葱花豆腐,上面的肉末是有一些肥的,但熬的香脆金黄一点不油腻,她不爱吃可以不吃肉末吃豆腐,可她偏要一勺勺把肉末舀出来说张阿姨算什么保姆,花钱请她不照顾人做个菜这么油腻,肉都咬不动简直在浪费钱。她的言语总是充满攻击性,普通原本能商量解决的一件事情都会变的很严重。 我很怕自己也会成为像外婆那样的人,斤斤计较充满怨气,因为最近的经历让我对很多人事失去了耐心。我讨厌外婆就像讨厌自己,我心里对老年人没有耐心和爱心,事实上我都不会主动去关心和爱某一个人。同一个屋檐下,我只求我们不要互相给对方添麻烦就好了。 这个下午,我收拾完行李就觉得自己很累,怕过累晚上会失眠便吃了褪黑色素。这个药力让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起来赴约差点迟到。 我急匆匆出门的时候,张阿姨跟来门口玄关低声和我说外婆今天心情不好没怎么出房门,我笑了笑猜想是因为昨天我不让她吃西瓜的事情:“她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张阿姨闻言欲言又止回了厨房。 我从鞋柜里找了双适合今天休闲风的运动鞋穿上。运动鞋上脚很舒服,但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感到不舒服。 我到达吃饭的地点时,鲁晓彬和季良已经到了。季良低头在看手机,鲁晓彬则拿着手机在找角度自拍,她今天化了个欧美风全妆穿着修身碎花连衣裙,冷艳漂亮。相比之下季良显得非常朴素。 最近有个新软件是照片合成的,在年轻人中非常流行火爆。鲁晓彬拍好一张照片精心修好合成后分享给我们看,她意在活跃气氛,不过有些适得其反,因为她把自己和杨昀合在了一起还兴奋问我们:“般配不般配?”她和张楠新一样是杨昀的粉丝。 我笑了笑说挺好的,季良则一言不发很安静专注的想着事情。我想她是因为想到鲁晓彬现在用的合成软件是白存殊名下一家科技公司开发出来的。 “洗月姐,我听说你男朋友和杨昀长得很像,非常帅。有没有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鲁晓彬笑说道。 “我们刚分手了。” 鲁晓彬闻言面露惊讶可惜。 “你很喜欢杨昀吗?”我问道。 “超级喜欢,我要嫁给他。”鲁晓彬说这话是玩笑,她一边说一边笑看向季良想拉她一起聊天。 “你不相信他的负面新闻?”我又问道。 “不信,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人红是非多,给他泼脏水的人太恶毒。杨昀的工作室已经发律师函,对方如果不道歉澄清事实就起诉她了。”鲁晓彬很肯定说道。 她有自己能信任的依据,我却没有,我至今没有任何的依据去判断身边发生的事情,这个瞬间我在想沈沛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追个星而已,怎么那么较真?”季良开了口,她带着笑意语气很冷淡。 “追星是一种生活态度,季良姐。”鲁晓彬见季良开口不由开心笑道。 我也笑看向季良,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她看上去瘦了,头发也剪短了,整个人更娇小了。 “吃什么?”我问季良把菜单往她那边推了推。 季良笑拿过菜单低头看,一边鲁晓彬又催我:“洗月姐,你的企划书怎么样了?” “我真是快被你催死了。”我无奈笑道。 “你是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和我合作啊?”鲁晓彬很直接。 “我还不确定方向,可能等我确定了方向,你也会考虑这事。”我说道。 “我能不能就赖着你?”鲁晓彬认真说,“我就是想跟着你做事,洗月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洗月,你有什么想法?”季良问我,看样子她有考虑过这事。 我把自己初步的想法告诉季良,这段时间我虽然失业但也不是完全没事情做。前段时间有老客户找我咨询展会的事情,我把客户介绍给了在榕城达利克的赵佑。客户不满意达利克的设计又让我帮他找设计。我想如果公司起步,我会从展位设计这块开始,这样的话手上现有的客户资源可以马上用上。毕竟新公司起步想对接到好的展会资源不容易。 季良还没有回应,鲁晓彬很兴奋,她和我说:“季良姐最开始就是负责设计部,品味超好!她自己也会做设计!” 我惊喜看着季良,她很平静笑了笑,真是一个低调安静的人才。 我们谈了很久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从季良的话语里听出她想出来工作的态度,写作只能是她的副业。不过她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创业,一直有猎头公司在找她,她还在考虑出路。 我也有猎头公司找,但我决意创业试一试。这也是我迟迟没开始的原因,我感到无形的压力和责任不由害怕失败。 我们的谈话结束在下午三点多,鲁晓彬离开的时候告诉我们她晚上要去应援杨昀。杨昀新接了一个品牌手表代言,该品牌晚上在金洲最大的商场剪彩开幕,杨昀会到场。 从两天前开始,网上就有个话题叫“杨昀好白”。这个话题一语双关,起因是杨昀为品牌手表拍了组代言照片,他腕上戴着一只象牙白手表,而他的肤色比手表还要白些。广告拍摄花絮流出来,杨昀的笑容明朗迷人,他对着镜头微笑致意说辛苦工作人员说谢谢,那样的他是个十足的绅士。“杨昀好白”是皮肤真的很白,人也很好没人能黑他。喜欢杨昀的人真的有不少,很多人还把他当成“神”一样的存在为他疯狂。 鲁晓彬离开后,我有些失神,从工作里回到现实生活又要想是非对错,连身边的季良问我要不要一起再去喝一杯,我都没有听到。 季良问第二遍的时候见我心事重重便说:“算了,我们改天再约。” 我歉意笑点了点头问季良的车停在哪里。而季良却问我另一件事情:“洗月,你刚分手的男朋友是不是沈沛霖?瑞德的沈沛霖?” “对。”我应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白存殊的继妹。”街边的风吹乱了季良的短发,她抬手把头发夹在耳后,目光柔和注视着我,“他是资助我上大学的人,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实习工作是在白氏,他教了我很多。” “是吗?存殊哥是个好人。”我说道。 对此,季良没说什么,只是在道别前托我一件事:“麻烦你帮我谢谢白存殊,说我很感激他。” 我感觉季良不会再和白存殊见面了,她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这就像她默认了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有过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同样我在考虑这会不会成为她不和我合作的一个因素。我是比较看重季良手上的资源和她另一个身份的影响力。 我微笑告诉季良:“我会转达的,季良,不过我说不上是白家的人,这么多年我都是靠自己的,这次也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下和我合作的事情,我们是有能力做自己的公司的,我是为了赚更多更稳定的钱,我相信做这件事情你也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话落,季良看着我良久冒出一句:“我真羡慕你,洗月。” “羡慕我什么?”我不解。 “羡慕你有自由。”她再次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侧开脸望向不远处。 我有自由吗?我怀疑这件事情。开车回去的路上,我都在想很多事情,并不快乐也不觉得自由,因为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不是自己主动想去思考的。而周遭发生的事情也总是不断提醒我那些人和事,不知不觉中我的生活就被那么几个人围绕着。 我到家的时候接到蒋竹心的电话,她要帮长霖汽配订展会,她向我咨询一些事情。 我和她聊了半天解答完问题,当她要我给她发展会具体资料和报价的时候,我才告诉她:“蒋经理,我已经从达利克离职了,资料和报价我让之前跟进你们公司的同事发您邮箱。” 蒋竹心很惊讶:“你辞职了?怎么没有听沈总说起?” “他大概比较忙。”我说道,心里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蒋竹心阅历深很快察觉到微妙,她猜到我和沈沛霖分手了但没戳破,笑道:“是的,沈总最近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这边公司了。” “是的,他很忙。” “林经理,你现在辞职了有什么打算吗?”蒋竹心问道。 “我打算自己开个展览公司,业务也有承包展位设计和施工,您到时候如果有业务记得照顾我哦。”我笑道。 “肯定的肯定的。”蒋竹心连声说道。 “那蒋经理先这么说,我联系下之前的同事让他把资料报价发您。”我说道。 “谢谢你,林经理。” “不客气。” 挂了电话,我想起了沈沛霖,分手后不过半个月,我已经完全不能说自己知道过他和他曾经亲密相处过。他曾经对我的好就像浮云悬在天空中,随风变幻着形状。他是云后的蓝天,深深凝视着的是某一片土地而不是我这个人。而我只不过是恰好抬头看到过那些属于他的云而已。 我打算今天晚上打起精神把思路理出来写成企划书。 不过事与愿违,我到家对着电脑苦思冥想才打了几十个字,张阿姨就火急火燎地来敲门。 我打开门,只见她急红了脸对我说:“你外婆在房间里肚子疼的打滚!我们赶紧送她去医院吧!” 我第一反应是夺门而出跑到外婆房间看情况,只见她蜷在床上捂着肚子疼得叫苍天。我问她具体哪里疼有没有拉肚子症状,她都没法回答一直在□□自己死了算了和苍天中转换。 我打120叫了救护车,在去医院途中我通知了大舅,但我们在电话里吵架,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质问我怎么照顾外婆的他还说我根本没在照顾外婆,我说:“你孝顺你来!” 而等我大舅来的时候,外婆都已经检查出问题是急性阑尾炎被推进了手术室,所有该签字的手续我都办好了。 当我看到大舅姗姗来迟不由想白他一眼,同时我一言不发离开了手术室的走廊,走到医院楼下透口气,几乎每个医院都一样,一旦进去就会让人清醒生命的单薄脆弱。我相信没有人会喜欢到医院去。 夜晚很快来到这座城市,这一天又要殆尽,我坐在花坛边低头刷着手机,直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才抬起头。 我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止步不前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他身后是急诊大楼,那栋楼总有不少人在匆忙往来,而他显得特别镇定。待我眯眼定睛看清对方之后,我缓缓站了起来走过去。 那个人是赵轩,我没想到会再碰见赵轩。 ☆、第三十八章 赵轩来金洲这所医院交流学习,他同样没想到会再遇见我,当他知道我现在在金洲工作显得有些惊讶。他刚认识我那会,我还很不愿意提金洲,那年我才二十三岁。 我在二十三岁那年和赵轩恋爱发展了一段感情,二十五岁想结婚没结成,时隔五六年,我们看着对方没有尴尬只有唏嘘。我在想如果那年和他结了婚,可能我们已经有孩子了,也就那么踏踏实实一天天把生活过下去了,不会年过三十又开始飘。 赵轩问我近况,他这两年从身型上来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清瘦,但气质上少了二十多岁时的凌厉棱角,眼神温润了不少。得知我还没有结婚,他说他也没有,还随口说起去年他原本差点要结婚,但又一次没有结成的事情。 “去年是我悔婚了,我和对方相亲认识了三个月,对方人挺好的,是个很适合结婚的对象。我家里也很喜欢。”赵轩平静说着这事,见我没有搭腔只是在听,他停顿了会继续说,“我本来也想结婚算了,和谁结婚都一样,感情总会培养出来的。但最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我点点头,想了一会才找到能说的话:“及时止损也好,这可能对你还有对那个女孩都是好事。” “事不过三,现在我不会轻易考虑结婚的事了。”赵轩说道,语气低沉。 我抬头见他在看我,我笑了笑说:“那就顺其自然,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也挺好的。” 我的话让赵轩的脸色变得深沉,他抬了抬胸膛是在不动声色深呼吸一口气,而后他的语气稍显舒松对我说:“你外婆年纪大了,手术后要小心护理。” “我会找护工,谢谢关心。”我说道。 我是真的在感谢但却让赵轩的脸色又深沉了一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别:“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好的,再见。”我抬起手挥了挥。 可赵轩没走,他沉默了两秒问我:“你现在有在恋爱吗?” “前不久刚分手。”我如实说道。 “嗯,一段长久的感情不容易。”说罢,他转身走了。 我想他说的很对,可长久稳定是大部分人的期望。 外婆的手术很成功还需要在医院住上一周左右,表姨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叫好护工,第一晚由我来陪床。后面我打算都交给大舅一家。 表姨闻言说她请假来照顾,大舅一个大男人没法把老人家照顾的那么细致。 这几年乐团的生意越来越不好,表姨平时除了在乐团上班也做超市兼职,某些天还做三份工。我让表姨别管我家的事,这里外婆有人照顾,我每天早上都会来看望,她就没必要为这事耽误自己的工作。我知道表姨的生活过得不算容易,所以有时候很难理解她对我家的付出。 可表姨很坚持,原本该我大舅陪床的夜晚,她都来代替。 外婆住院期间有不少人来探望,连叶姿听说了这事都和雷作鹏买了水果来了探病。外婆不认识叶姿,但一听她也算是我爸的女儿,性格向来古怪的老太太忽然变得十分和颜悦色。再加上叶姿本身性格温顺很讨老人家喜欢,她第一次来坐了不过十来分钟就成了外婆喜欢欣赏的女孩。 外婆拉着叶姿的手夸她有心,当听说她之前一直在我爸公司里上班,她更是高兴说:“你知道帮你爸真是很懂事。在外面是打工在家里也是打工,不如帮家里,你爸也缺帮手。” “我现在没有了。”叶姿愧不敢当红了红脸。 “你有对象了当然不一样了。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婚姻,老公在哪你也在哪,你这么柔顺能吃苦,以后一定会很好的。”外婆祝福叶姿。 我一旁听着发现我身上没有一处是能符合外婆欣赏的点的,难怪她总是看我不顺眼。 外婆问叶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叶姿低下头:“打算年底先领证,但婚礼应该这三四年内不会举行。” “为什么?简单办个婚礼通知下亲朋好友就好了,不用太隆重,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外人的事外婆似乎很明白事理。 “外婆,其实我最近刚失业还在找工作,也想先存钱买套房子。”叶姿笑了笑认真把真实情况告诉老人家,显得很不好意思。 “那结婚不用你自己操心,你爸妈应该要帮你张罗的。如果你要结婚,你爸一定会给你买房。”外婆说道。 “我自己爸爸吗?”叶姿以为外婆在说她的亲生父亲,“呃,不太可能,外婆,他不来向我借钱就算好了。” “我说你林爸爸。” “啊?”叶姿刚惊讶了,她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捏住了手,“我不能让林叔叔给我买房子。” “为什么?他都给洗月买了房子。”外婆拍拍叶姿的手。 “那不一样,我不是林叔叔的亲生女儿呀。”叶姿觉得外婆是背时了,有些事情搞不清楚了。 “一样的,你和洗月一样的。”外婆喃喃说道。 叶姿失笑看向我,我却笑不太出来。我看得出来外婆没有背时,她说话时眼神很认真,就像藏着一个秘密,她不会直接说,但一定要告诉别人。隐秘中带着一点点凶狠。 雷作鹏在病房里待了五分钟左右就先出去了,他说在楼下等叶姿。 等叶姿和外婆聊完,我便送她下楼。在电梯里,叶姿说外婆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家。我抱着胸没开口。 叶姿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太好,她小心打看我的脸色:“洗月姐,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休息好?” “嗯,有点失眠。”我擦了擦脸掩饰疲惫。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叶姿握了握我的手。她在经历过项链的事情以后,性情真的变乐观了许多,甚至十分满足于现状。 我笑抬手搂了搂她的肩膀说:“可能不是压力是一下闲下来有点不习惯,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而已。” 住院大楼外面,雷作鹏正和赵轩在说话。待我们走近的时候,雷作鹏对叶姿说:“我们晚上请你姐吃饭吧,正好赵轩也在,人多热闹。” 叶姿闻言看向我,而我还没回答,赵轩说:“等她外婆出院再说吧,明天就能出院了。我也还要在这待上一周。” 我和赵轩对视了一眼算是赞同了他的提议。 于是,叶姿和雷作鹏的局订在后天晚上。我出门赴约前发现客厅电视机网络信号出了点问题便去查看路由器,我知道外婆七八点钟是要看会电视才去睡觉的,不管什么电视,她得听听电视的声音。上一次我看到她在看最新的少男少女校园剧,剧情和演员演技都十分浮夸,台词甚至让人感到羞耻,而她面无表情看了一集,我觉得好笑又无奈。 我在弄路由器的时候,林骁将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刚高考结束,考得还不错,但还是没有达到他理想大学金洲理工大学的分数线,他最终选择了外国语大学。 当我接起电话,林骁将没有一句问候,劈头盖脸就像给了我一个命令:“我后天要去金洲玩,和我两个同学一起,你过来接我们。” “林骁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丢放下手里的路由器一字一顿警告他。 林骁将完全没有眼色以为我没听清楚,他便又不耐说了遍,怕我拒绝他,他还说:“你不是辞职了吗?反正在家也没事,带我们去玩两天。金洲我不熟悉。” “林骁将,你要来金洲你就来,但别来烦我。”我冷声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看到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站在沙发边正冷眼瞧着我。 我没问她怎么了转回头拔了电源等了十秒重启路由器。 “你爸就一个亲儿子,你不死命对他好,你对得起你爸?”身后的外婆忽然说了一句话,言语里有气愤和冷酷。 我没应这句话,她又接着道:“你有没有把他当你弟弟?是弟弟,你就不闻不问不管不教?” 我拿过电视遥控器试了下,发现重启不管用再看看时间来不及了,我丢下遥控器抓过手机塞进包里站起身:“我可没资格教他,也不敢教他。” “你就是太自私太冷漠和你妈一模一样!”外婆可能早就想骂我了,她看不惯我辞职后每天睡大觉的样子,对人的感情总是很冷漠。她住院我去医院看她问她一句疼不疼都没有。更有甚表姨打电话给我问情况的时候,我还说手术总会有疼的,没什么奇怪的让表姨别担心这事。外婆觉得我懒散懒惰自私,她已经忍我到一个零界点所以一下就变得很愤怒。 而每个人的情绪都会有自己的感官和一些做人理念去做支持,我回复外婆:“我妈一点也不自私也不冷漠,大舅才是。” 外婆一时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我背上包离开,走前缓了缓语气和她说:“您就不要再说这些事了,我是怎么样的人已经就这样了,您没必要为我生气。而我妈也走了很多年了就不要再提她了。” 我以为我是在诚心表达自己的想法,不想外婆忽然抬手很生气重重打在我的肩膀上,她说:“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她正好打在我肩头包带上,带子上有个金属扣,扣子一角扎进了肉里,非常疼。我想她的手也很疼。 我因为猝不及防的疼叫了一声,张阿姨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问我怎么了。我倒吸一口气愤闷看了眼张阿姨说没事,抬脚赶紧离开免得和外婆再吵起来。 张阿姨紧张跟着我到玄关,我又和她说没事,可她是想和我说另外一件事,她说:“洗月,我老公这两天摔了腿,我得请假一周回去照顾他。” 我脑子一懵觉得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张阿姨不在岂不是要我整天对着外婆照顾她。 因为之前和叶姿提过我想吃火锅,所以这次她请我去吃火锅。我怕自己迟到让叶姿先点菜,所以我到的时候,桌上的锅底和菜都已经摆好,时间倒是刚刚好,鸳鸯锅刚沸腾。 叶姿把她身边的位置留给了我,雷作鹏则和赵轩坐一边。当我坐下,雷作鹏笑了声说:“离上一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有五六年了吧?” 叶姿感到有些尴尬瞪了眼雷作鹏,赵轩则没有什么反应,他对我说:“帮你点了杯冰酸梅汁,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 “谢谢你,酸梅汁还是要喝的,只是已经戒冰了。”我笑道。 “那就去冰。”叶姿忙说道。她很担心赵轩的存在让我尴尬,我相信她在家里肯定为这事和雷作鹏争执过。 赵轩抬手叫了服务员过来麻烦他改单。 吃火锅的时候,我都是下菜的人,看看锅里差不多了就加菜免得到时候大家没菜吃。 叶姿和雷作鹏在活跃桌上气氛,林骁将要来金洲也给叶姿打了电话,这件事在叶姿那成了开心的事:“我弟过两天要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我们带他去游湖吧。” “给他找酒店,他有同学一起住我们家不方便。”雷作鹏直来直往。 “我知道,我和他说了。”叶姿嗔怪白了眼雷作鹏,又问我,“洗月姐,骁将有通知你吗?到时候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有,不过我拒绝了他。”我看锅里的虾滑熟了捞起来给叶姿。 叶姿用碗接过虾滑,惊讶看着我:“你不让他来金洲吗?” “没,我让他别来找我,要玩就和同学去玩。”我说道,这事说出来后,我感到自己的确很冷漠。 “他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叶姿笑问道。 我看着叶姿,对于她温柔包容的性情感到有些羡慕。 “你们弟弟是不是今年高考了?考得怎么样?”赵轩自然转开了话题,他还记得林骁将的年纪。 “考得很好。” “考得一般。”我和叶姿异口同声,说好的自然是她。 叶姿笑解释:“洗月姐对骁将的期望值比较高。” 我无奈给叶姿逗笑了,她处事真的很柔和。 “毕竟她有个省高考状元的哥哥。”赵轩说道。 我愣了一秒回神他忽然提起的是白存殊,我看着坐对面的赵轩,他也看着我眼神坦荡却让我有措手不及的心颤。 “是白家的那位大哥吗?听说很优秀。”叶姿说道。 “人家什么身价,起点就比我们不知道高多少,优秀有什么奇怪的。”雷作鹏说道。 赵轩又看了我一眼没做声喝了口他的可乐。 我莫名觉得被孤立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大家聊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在某一个瞬间我仿佛被置身在某一个辽阔的地方,四周看不到任何的事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会要不要去酒吧喝两杯?”雷作鹏可能觉得赵轩喝可乐的样子很憋屈,他的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肘提议道。 “可以,明天我休息。去Fly me to the moon,听说很有名。”赵轩答应了,还挑了一间酒吧。 “Fly me to the moon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好久没去酒吧了!”叶姿难得表现出兴奋,她伸出手拍了拍雷作鹏的手背。 “问问你姐去不去。”雷作鹏对我非常生疏,就算我就坐在旁边,他也会避免和我说话。 “洗月姐,你要不要一起去?”叶姿转过头笑问我。 我迟疑了两秒点了点头,Fly me to the moon这个酒吧,我高中时期就去过了,当时是白存殊带我去的。我在那喝了人生第一杯鸡尾酒,醉了一整天。 再次踏进这间酒吧,我依旧听到了《Fly me to the moon》这首歌,歌手坐在钢琴后面弹着唱着看不清模样。 叶姿拉着我在一个卡座坐下,她问我喝什么,雷作鹏已经点了啤酒,赵轩侧过身看着台上的歌手,我想起了年少的那杯由白存殊帮我点的酒就叫Fly me to the moon。 “Fly me to the moon。”我说道。 赵轩回头对叶姿说:“我和她一样。” 雷作鹏站起身去了吧台,隔了会,他拿回一副牌问我们:“记不记得乌龟牌?” “我要玩我要玩!”叶姿很高兴。 雷作鹏看向我和赵轩,赵轩笑了笑,我说:“不能玩太夸张。”我很怕玩游戏过火,适当活跃气氛就好,过火了就尴尬了。 “什么叫夸张?”雷作鹏拿出纸牌悬空洗牌问我,对我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不要让人当众出丑。”我说道。 雷作鹏笑了笑:“那就私底下出丑,不出丑还玩为什么游戏?” 事实证明,其实出丑没什么关系,关键是在谁面前出丑。 我输了游戏之后才发现今晚白存殊和沈沛霖都在这个酒吧里,他们两个人在碰面,真是件奇怪也不奇怪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乌龟牌是很简单的纸牌游戏,抽走小王,剩下一张大王在纸牌里,分发纸牌后,每个人把手中的对子丢掉,剩下单张,然后开始互抽。抽到别人的牌能和自己手里的牌凑成对就扔掉,最先丢完牌空手的人是第一名,反之最终留下一张大王在手里的人是最后一名。 在我们的游戏里,第一名可以让最后一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一些事,是另一种形式的真心话大冒险。 有一局,我从赵轩手上抽牌,抽的非常顺利没有一次抽到乌龟,很简单就打完了手上的牌。而赵轩那一局从雷作鹏手上抽牌,抽成了最后一名,结果出来的时候,赵轩把乌龟往桌上一翻看着我问:“你要我做什么?” 当赵轩这么问的时候,我想了想说道:“你给我们唱首歌吧。” 赵轩五音不算全,因为他这个人太正经了,当着朋友的面唱歌这种娱乐对他来说都很困难,我这个要求也算是本着游戏作弄人的精神了。 “我还没听过赵轩唱歌哎。”叶姿很期待,低声笑道。 雷作鹏端起酒杯喝了口看着赵轩笑说:“来首两只老虎。” 我见赵轩眼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心想唱歌这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让他为难甚至难堪,便说道:“你就随便哼唱两句好了。” 而我原想解围却反而激到了赵轩,他一下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下Fly me to the moon壮胆,我以为他要开始唱歌了,结果他站了起来垂眼看着我说:“我去台上唱歌。” 酒吧里很嘈杂,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抬头道:“什么?你要去台上唱歌?” “要玩就玩大的,不然玩什么游戏?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趣了?”赵轩说道。 我感觉他有情绪便站起来试图劝他别太冲动,他要是上去唱歌是要丢人的,我担心他有可能会被人赶下来:“我们自己玩游戏而已不要那么较真。” 可赵轩说:“你能不能对我较真一次?” 我还没有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转身大步朝舞台走去。我尴尬站着,身边的叶姿也好奇站了起来,她扭过脸低头笑问雷作鹏:“赵轩能在台上唱歌吗?” 雷作鹏看着赵轩爬上酒吧的圆形舞台,抓瓜子的手停顿了片刻,想了想说道:“他要唱就让他唱吧,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应该也还行吧。” “什么,赵轩唱歌真的很难听吗?”叶姿震惊,她也开始替赵轩紧张。 雷作鹏没回答扫了我一眼说:“你问你姐,她比较知道。” 赵轩和舞台上的乐队进行了沟通,我不知道他要唱什么歌,记忆里他喜欢周杰伦,但他没有一首能唱全,不过矮个里面挑高个,他应该还是会唱首周杰伦的歌。可当音乐响起时,我惊讶了,因为赵轩没选他熟悉的周杰伦的歌,而是选了莫文蔚的《他不爱我》。 赵轩上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有部分人注意到有人要上台表演,但有部分根本没在意。而当赵轩开口的时候,应该所有人都会看他一眼,因为他第一句就离谱走调了,后面伴奏的乐队可能也没有想到有勇气上台唱歌的人竟是个音盲,弹琴的都探出头看了眼坐在前面拿着话筒认真唱歌的赵轩。 酒吧里逐渐开始有笑声。叶姿太意外想笑又替赵轩尴尬,她见旁边位置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摄笑话赵轩的勇气便扯了扯雷作鹏的衣袖让他叫隔壁不要拍了。雷作鹏本来不打算管这事,可笑声越来越多,他开始坐不住站起来说:“我去叫赵轩下来。” 我觉得这样更尴尬便拦住了雷作鹏,迟疑片刻,我快步往舞台走去。我爬上舞台的时候,下面终于爆发了大笑声,赵轩似乎一点不在意别人的笑声,反而拿着话筒一边乱唱一边目光认真看着我。 我走到钢琴边借了另一个话筒,在副歌部分接了上去。感谢赵轩在我开始唱的时候愣了几秒,他停顿的时候让调回归了正常,我找到了调才能百分百不被他带跑。 我有不少和赵轩一起唱歌的经验,知道怎么带他唱歌,我的声音和情绪盖过了他的调,两句之后,他转过来看着我虽然还拿着话筒却只是在看我唱,偶尔唱上两句也听不出是不是走调了。 我一直很喜欢唱歌,也对这件事情比较自信,等我唱完的时候,底下响起了掌声,赵轩在舞台灯光下站起来,身上有柔和美丽的光晕,他还握着话筒望着我。而我站在钢琴边也捏着话筒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过往和歌曲里的内容。 我们仿佛对视了很久,事实上也就几秒钟,钢琴的尾音一收,目光就落了地,我侧身缓缓把话筒放回去,也笑和弹钢琴的人道谢。我想起那年和赵轩分手的场景,我们甚至没有吵架,赵轩曾经激动过说过一些伤人的话,但最终的分手是我提的。他说我那么聪明能干,工作上所有的人事都能协调的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迁就他父母,或者努力为了他改变一些做事的方式讨好下他的父母。 他说我让他非常累。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话筒归了原位,赵轩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拿着话筒对我说:“我知道你一直都不爱我,但我还爱着你。” 钢琴师不怕事多,他把话筒取下来要递到我手里让我回应,我没接,台下发出起哄声。我站了两秒最终对赵轩礼貌笑了笑是完成表演后的谢幕走下了台。他的表白对我来说很出乎意外,或许是因为我并不长情。 “林洗月,你爱谁你自己都不敢承认是不是?”赵轩在我身后继续说。 我听到了窃窃私语声,众人嗅到了吵架逼问的味道,的确这像一记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转过身看着台上的赵轩,此刻他很不像平时严谨正经的他,我不知道这几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开始外向的表达。而人真的很难以让人猜透,这边我刚想对他有新的认识,他又从自己的心路上的另一个小道拐了出来:“幸福是要自己去追求的,洗月,幸福的机会不是等来的,如果你喜欢他,你一定要告诉他就像我现在告诉你一样。哪怕告白会失败也要失败的很明白,这样才能真正继续下一段感情。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可能你觉得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情,然后得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我希望你幸福。” 赵轩的话温柔难过,一句句拍在我的肩头,有轻有重,拍的我回头看到往事仿佛也看到浓雾里的自己。我曾经站在某一处不觉有雾,只觉得四周茫茫然,此刻才知道原来是有雾。 那些和我都不认识的人开始鼓掌说笑起哄,我有想流泪的冲动因为不知所措。 赵轩见我迟迟不说话,他颓然垂下手而后又抬起手把话筒放回去,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林洗月真是个傻子。”这话他无意对着话筒说,但话筒还开着,这句话便轻轻飘了出来。 有人听到了有人没听到,他走下舞台经过我身边,我下意识跟着他转身打算一起回座位。当我转过身,在这时看到了吧台边上坐着白存殊和沈沛霖,两个人都回过头在看我。 其实这个酒吧并不大,卡座吧台舞台都不过几步距离。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因为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现在互相注意到才发现我们坐的非常近,一眼就看到了。 我没打算上前打招呼,但白存殊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有点可怕近乎冷酷,而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赵轩身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赵轩先朝白存殊走了过去,他向他伸出手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洗月的哥哥?” 我不知道赵轩怎么会认识白存殊也忙走过去,我一把按下赵轩想握手的手,因为我知道白存殊不会和他握手免得他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是她哥?”白存殊冷声问赵轩,他干脆把手放进了西裤口袋里。他比赵轩高了半个头,当他不低头只是冷眼打量他整个人充满了傲慢。 这个场景对我来说太熟悉了,他以前也这么质问向他问候的李彦廷。李彦廷回答是我告诉他的,白存殊便冷漠看向我问我算什么白家人。当时李彦廷见他这样的态度想说两句圆场,结果他根本不瞧李彦廷还说:“我看你根本不喜欢她,喜欢她是白家人而已。” 虽然最后被他说对了,但他那一刻也真是很伤人可恶。我不想再有这样的尴尬却想不出要怎么更好回答他的问题。 赵轩则有自己的回答:“你很有名,网上有你的资料照片。我以前经常听洗月提起你。” 我觉得赵轩说的话很奇怪,我记忆里的那几年都在避免提起白家和白存殊。 赵轩感受到我惊诧的目光,他侧过脸认真看着我:“我们刚认识那会,有一次你喝醉问我为什么叫赵轩,我说不叫赵轩叫什么。你说叫存殊,你还说存殊是你知道最好听的名字。” 我想赵轩是来“复仇”的,他说的事情让我震惊且无地自容,更让我不敢看白存殊。而原本一直坐着没动的沈沛霖在这时徐徐转过了身背对着我们。 沉默的尴尬在热闹空气里让人感到呼吸困难。打破这种难堪的是白存殊,他依旧言语冷酷对赵轩说:“你的名字的确不如我的名字好听,她那是酒后吐真言,我也建议你改名。轩字太普通。” 赵轩抬眼看白存殊,他应该是没想到白存殊会这么轻描淡写字面理解。而我为什么会理解到深层意思里,对此我避无可避。我的目光不由看沈沛霖,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端着酒杯在慢慢喝着,身边的事情好像都和他无关,他的背影轮廓英挺,气质高洁疏离。我想这才是真实的沈沛霖。 我一时失去了维持礼貌体面的耐心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我先侧过了脸然后干脆转身想走。白存殊叫住了我:“小月。” 我闻声转过头没回应只是看着他。 白存殊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是灯火倒映在酒瓶上迷离的色彩,他有话要说但他不会说。他的一声“小月”十分郑重。我想他或许早就知道我可能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几秒后,我转回头离开,赵轩叫了我两声,我没应。我回到座位径直拿上包对叶姿说:“我得先回去了,晚上谢谢你们请客。” “怎么了?”叶姿感到很奇怪,“你们碰到什么熟人了吗?”她看向白存殊和沈沛霖坐的地方。 “我家保姆的老公晚上摔断了腿,她得马上回家照顾,所以我得回去照顾外婆。”我摇头面不改色找出了理由。 赵轩跟着我回到座位站在一边十分沉默,我看到他皱着眉,在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说:“我也希望你幸福,赵医生,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不想和人吵架,因为我的心很封闭,我不会很爱别人就不会恨别人,我不对自己的品格有太高的期望也就不期待他人有多美好。大家都差不多,问心无愧就得了。 我在酒吧门口找了个代驾,回去的车上我收到赵轩发来的对不起,他也看出了白存殊对我情感上的敷衍以及他的高傲。他觉得他能理解我这么多年的忍耐和固执了。 我想了很久没有回复赵轩,我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掩饰解释礼貌中思考了一圈怎么回复都让我感到疙瘩,最终不回复倒是默认了赵轩的猜测反而让我感到心平气和。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夜景,心口有很复杂的疼痛感,我想我的确曾经深深暗恋过白存殊。而气和理都顺了才舒服了片刻,心里却又想起了沈沛霖。 电话打断了我的愁绪,不然我还真想默默试着留两滴眼泪缓解下疼痛。我接起电话,对方是赵邦。 我决定好从达利克离职的时候给赵邦发了一条信息,但他没有回复。晚上这个点忽然打来电话,我感到很意外完全想不出他会说什么。 赵邦告诉我他才看到我的信息,因为他前段时间去了美国探望在那边读初中的女儿。他为我的离职表示惋惜,他说如果他在肯定会劝我不要离职调回榕城就好;但说完他又想想说离职也是不错的决定,他觉得我可以有更大的空间;接着他又问了我以后的打算。当他听说我要自己做公司,他表示很支持并且还要尝试和我合作。最后他祝我一定会成功。赵邦的这通电话非常普通有温度。 “赵总,谢谢您当年的知遇之恩。”我说道,原本在刚才要挤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很自然就盛在眼眶里。我的声音没有颤抖,心头在松动:失去母亲,得知最敬爱的母亲品行不端是破坏他人婚姻的第三者,被最崇拜的人厌恶,生活不属于自己的家庭如在夹缝中生存的孤独那些年,唯有赵邦的知遇之恩是及时雨淋灭了我心头那些星点的燎原之火,让我这个光脚的人重新能落地,站在自己滚烫的心灵土地上重新扎根再次生长。 我和赵邦这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或许没有太多的交集联系,他处在我的精神世界之外,但在真实的物质世界里,他的存在非常重要,我真心感恩。人生有太多的组成部分,重要与否,喜欢与否,成功与否,都难以言喻。 我的车子由别人开着同样带我回家,前面明亮的路灯让我再次想起沈沛霖的眼睛,我慢慢明白我所一直躲避的是那些逼我面对真心的人事。我和赵轩没能结婚真正的原因是我并没有非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决心和爱意,我和沈沛霖分开的原因也是我不想面对是非对错和自己。沈沛霖坚定的站在他的立场,坚定果敢到令我佩服以及难堪。 张阿姨第二天一早就回家了,我起来给外婆做早饭,煮了烂熟的鸡蛋面。外婆牙口虽然不好但胃口一直不错,她吃了整碗面喝光了汤。 我在洗碗的时候接到客户的电话,他是上次找我帮忙找展位设计的客户,他近期参加一个国内展就在金洲,过两天就开展了。可展位的装修他想临时换,现在合作的装修公司不让他换,硬说主办方不会同意。他现在把图纸发给我问我能不能想办法,工钱可以谈。 我没有马上拒绝他,洗了碗看了图纸了解了情况之后,我给鲁晓彬打了电话开始给她安排工作。 鲁晓彬很惊讶,她问我:“这就开始了?” 我和她说:“嗯,先开始做事。”我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前期工作。 “季良姐知道了吗?”鲁晓彬发现我很不按理出牌。 “我迟点打电话和她说。”我说道。 “哎!好!要怎么做,你和我说,洗月姐!”鲁晓彬充满激情。 下午,我在家里做打扫,人真的是垃圾制造器,一天到晚没怎么吃喝收拾出来也是一堆垃圾,还有满身的灰尘。 傍晚吃过饭收拾好碗筷,我下楼丢垃圾。丢完垃圾,我见夕阳美兴起出了小区想沿街走下去到花店买花再去小超市买个花瓶。 走到小区门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我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沈沛霖。我迟疑要不要接电话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了马路边停好车刚下车的沈沛霖,他一手听着手机一手关上车门,他西装革履看来是刚下班。而我因为今天一天在家做打扫,披头散发,穿着短袖长裤,脚上还是夹脚拖鞋显得有些邋遢。 于是我下意识想躲一躲,可沈沛霖已经转回头看到我,他慢慢放下手机切断了正在拨着的电话走向我。 他和我说:“平时这边都找不到车位,今天很凑巧,我开到这的时候有人刚离开空出了一个停车位,我就想停下来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第四十章 我告诉沈沛霖我已经吃过了,他问我:“介不介意陪我再吃一点?” 我让他看了看我的穿着打扮说道:“就在附近的话,可以。” 沈沛霖笑了笑:“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是出来买东西?” “嗯,有家砂锅面不错,我带你过去。”我指了个方向,超市和花店也恰好在那边。 我们大概走了四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沈沛霖进去后点了一份招牌砂锅面,我看半天菜单实在肚子饱便只要了一瓶可乐。 这间小店里有空调,但因为地方小座位挨着厨房还是有些闷热,沈沛霖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袖口挽起了袖子。我看着沈沛霖把西装外套挂在椅背后面,椅子小衣服大,衣袖似乎就要沾到地。那件衣服有温柔细腻的光泽一看便知高级,而我们脚边还有一个不算干净的垃圾桶,仿佛随时会弄脏他的衣服。沈沛霖坐在这里显得这间店面十分局促简陋。 我抽过纸巾擦了擦可乐瓶口顺便拧开,在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之后,我不动声色伸脚把垃圾桶踢到了另一边。 等砂锅面端上桌,沈沛霖抽过一双筷子,准备开始吃前他问我:“你真的不吃吗?我分一小碗给你。” 我用吸管喝着可乐摇摇头:“很饱。” 沈沛霖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面,等他吃了两口,我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说:“味精放太多了。” “嗯,外面的小吃店都这样,很多餐厅也这样。如果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家里吃,忽然外面吃一顿,回来都觉得很口渴。”我说道。 “我喜欢你做的饭菜。”沈沛霖吃着面似不经意说道。 我没接这话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玩着手机一边慢慢喝着可乐一边等沈沛霖。 沈沛霖剩了三分之一的面在砂锅里,看得出来他不爱吃,所以没什么胃口吃不完就像我喝不完一瓶可乐。 “还喝吗?”沈沛霖见我的可乐还剩三分之二比他还浪费。 “喝不下了。”我如实说道。 “给我喝一点。”沈沛霖说道。 我点点头抽掉了吸管,拿过桌上倒扣的杯子翻过来放在沈沛霖面前。 沈沛霖认真看着杯子一秒,然后说:“我也用吸管。” 说罢,他站起身去拿吸管。 新的吸管插在可乐瓶里,沈沛霖拿着瓶子喝,很快就把剩余的可乐都喝完了。他把空瓶摆回桌上说道:“走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他跟着起身把椅背上的外套提了起来挂在手臂上。我们走出小店时,我看到附近一家品牌运动品店,有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 当沈沛霖问我要买什么的时候,我改变了买花和花瓶的念头说要去买双运动鞋。沈沛霖是个会买花的男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会带花回来送我,也为我的花买过花瓶,我是因为他学会了买花点缀家居。 我去运动品店是因为想起了林骁将,想到他考上大学要送份礼物给他。我虽然讨厌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送他这份礼物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产生的非常自然。 “我弟今年刚考上大学,我想给他买双运动鞋当礼物。你品味好帮我看看,现在小男生都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我和沈沛霖解释原因,跨进店里后便直奔鞋子。 沈沛霖了解了林骁将压根不爱运动之后,帮我参谋了一双休闲款的运动鞋,他说跑步和日常搭配都可以。而他的眼光很好,一挑就是全场最贵的,我看着一千多的标价撇了撇嘴。 “价位不合适?”沈沛霖是个细心的导购看出了我的犹豫,他指了指另一双六百多的鞋,“那双也可以,黑色普通了一些,但日常百搭。” “我不知道他穿多大。”我倒不是舍不得给林骁将买一双鞋子,只是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我拿着鞋子给叶姿打了一个电话:“叶子,林骁将穿多大的鞋子?” 电话那头,叶姿惊喜道:“你在给骁将买鞋吗,洗月姐?太巧了!我刚和雷作鹏说明天去给骁将买双鞋当考上大学的礼物呢!” “鞋子让我买吧。”我和叶姿商量。 “那我买衣服。他穿四十三码。”叶姿欢快告诉我。 “嗯,那我拿四十三码。他都穿这么大的鞋子了。”我嘀咕,我刚回到林家的时候,林骁将还在上小学,转眼是个大人了。 “洗月姐!你买的什么样的鞋子,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叶姿很高兴为林骁将张罗。 “好,等下给你拍。”我挂了电话把鞋子摆回去拍照片。 一旁的沈沛霖对营业员说要四十三码的鞋子,营业员去拿鞋子离开后,他对我说:“你们姐弟感情看上去不错。” 换个人这么对我说,我会对他说并没有。可他是沈沛霖,他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相比之下,我们的姐弟关系算好了。 “我们姐弟只是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没什么好不好的。”我把照片传给叶姿抬起头说道。说完,我看到沈沛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他皱了皱眉是隐忍。我想我说错了话。 沈沛霖没再开口,等我买好鞋子,我们一起走出商店之后,我们都没说话。等走到小区门口他的车边,他才开口道别。 我点点头说再见先转过了身,可沈沛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过头看到他神色纠结痛苦,他不像平时的沈沛霖。 “洗月,我宁愿你和我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欢学长。”他忽然和我说。 “不要对我有太多的期待,沛霖。”我说道。 “我并不想逼你做选择——” 我打断沈沛霖的话:“我已经做了选择了,沛霖,对我来说我爸最重要,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些荒唐的事情受到伤害,就让我当林洗月,我也只想当林洗月。” 沈沛霖看着我,沉默而克制。 和沈沛霖分手前,我和白玉兰见过面,何笑笑的父亲死于十多年前事故的事情是她告诉我的。白玉兰想让我知道多年前白元兰造的孽到现在还害了一个女孩的人生。她说何笑笑的父亲如果没有去世,她或许不用那么早有家庭压力,她或许能更专心学习念更好的学校有更好的人生就不会遇见吴秘书那样的人。她顺便提起了我高考失利的事情,她替我惋惜,她知道我的成绩优异,如果不是遭遇我妈去世的变故,我肯定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从事理想的职业。 白玉兰很知道怎么让一个人难过愧疚一直把人压到崩溃的零界点。我在知道原来何笑笑的反常是因为她遭遇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时,浑身不自主颤抖起来,是愤怒也是愧疚不安。 而见我被说到表情冷漠只能用沉默无言来自卫之后,白玉兰还再次让我知道了我是白元兰亲生女儿的事情。当年她也和白元兰争夺白氏控制权,白元兰为了利益放弃了我妈也放弃了尚未出生的我。这几十年他亏欠了我许多,白玉兰觉得他应该补偿我。我也像吃了一记闷棍。 见过白玉兰之后,我一直处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里。而在决定离职前,我曾找过何笑笑,那时候我企图帮助她猜想她是被权势所迫。我暗示她如果受到任何的威胁都可以靠法律的途径去解决,我也愿意帮她。 可何笑笑在长久的沉默后告诉我她是自愿的,没有人胁迫她。我问她为什么。她和我说谢谢并告诉我:“洗月姐,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爸很早就因为一起工地事故去世了吗?原本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我再追问她什么意思,她却不再透露任何事情只说希望我不要知道那么多,知道太多对我并不是好事。我才知道何笑笑所遭遇的一半是不幸一半是他人走的一步棋而已,或许走棋的人就是白玉兰。 那天之后,我无意在沈沛霖家里看到了一份购车合同,那份合同里的车子配置和有时接何笑笑上下班的车子配置一模一样。 合同上显示前段时间沈沛霖就该提到车了,我找了个机会问起沈沛霖曾说要买车是否买了。沈沛霖当时看着我许久,好像在思索这件事情,然后告诉我陈至忠急用,他转给他了。 我试探告诉沈沛霖陈至忠可能把车用于贿赂和权色交易了。而沈沛霖闻言很平静说他只是把车转给有需要的朋友,朋友用做什么用途,他不清楚现在也管不了。他的态度冷漠得不像有正义感的他。 沈沛霖应该明白我的试探,我甚至觉得他这样就是让我肯定自己的猜想。他就这么让我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却似是而非,然后他在一旁看着我的态度等我的决定。 我是想了很久才看明白情况才敢肯定那些事情:白氏和瑞德都有两方在较劲,白元兰和沈汇隆是保守一派,背靠李艾嘉的父亲;白玉兰和沈沛霖则是因为白氏和瑞德利益相关,两人要各自上位就会和同一个利益集体为敌,所以这才结了盟。而他们结盟的契机却是我。 我和沈沛霖在一起无形推动了白元兰对沈沛霖的信任,他对他的信任就是他和白玉兰合作的筹码。说直白点,我这白元兰女儿的身份是沈沛霖运作的棋子,不管他对我的感情有多真,他做事的出发点有多对,这都是种事实。我不是沈沛霖的对手也和他的野心匹配不起来,他的意志坚定不会动摇改变。而沈沛霖做的事情其实仔细想很可怕,因为那或许最终要得罪李艾嘉的父亲。白玉兰在何笑笑身上走的那步棋,沈沛霖一定知情甚至推波助澜。 我想白永珍说白元兰糊涂是正确的判断,连白永珍都看出了沈沛霖的野心,白元兰不会浑然不知,但他依旧选择信任沈沛霖。可能让他“糊涂”的不仅仅是他一直以来对沈沛霖的欣赏,更是他对我的亏欠感或者他自己内在的良知和愧疚感,不过我想他们之间也一定达成了某种利益上的共识,白元兰立遗嘱要分股份给我是一种利益转移,聪明有城府的人真的连病都病的及时。白元兰以前为了利益放弃爱情,现在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感又要背弃白氏倒戈成一个有良知的人,他是个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沈沛霖很了解白元兰,他看似在平衡白元兰和白玉兰的关系,事实上也在搅浑白氏的水捞他自己的利益。 我想明白这些关系决定和沈沛霖分手,我看待事情的角度是悲观的,我能看到沈沛霖出发点是正义的,但最终这个过程灰色得令人痛苦。可能因为我是白元兰的女儿,我身上那些软弱自私也很像他,我看事情的角度也充满了不安,我怕自己的利益和现在家人的平静生活被打扰便更愿意下判断这就是场利益斗争而已,我应该及早抽身。 长长的沉默结束后,沈沛霖在熙攘的街头问我:“洗月,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在我有限的经历里,我没有见过绝对的坏人或好人,沛霖。”我回答他,看不清来往经过的任何一个人。 “但你很信任学长。”沈沛霖看着我说道。 “毕竟,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徐徐说道。 沈沛霖陷入沉默,夕阳在他身后,天空红火到有些凄美。 “如果你不能只当林洗月,你会怎么样?”沈沛霖问我。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你心里,你对白家还是存有幻想和信任的,不是吗?”沈沛霖说道,“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换我陷入沉默里,沈沛霖是个骄傲固执的人,或许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怀疑过他自己所做的事情,我却在无形中否定了他表明了立场,我的确更偏向保守那一派求安稳。 见过沈沛霖的这天晚上我失眠的厉害,吃了药都没有睡着,我回到刚上大学那会的悲观焦虑里,抑郁情绪牢牢抓住我,在黑夜里我完全无法挣开。我一直认为失去信任的能力是人类抑郁的根源。 林骁将因为我让他别联系我,所以他到金洲的那天真的没有联系我。通知我这事的是叶姿,她要请林骁将和他的同学们吃饭,邀请我一起去。 我想着迟早要把鞋子送给林骁将便答应了。出门前,我给外婆做了晚饭,还不放心,我给表姨打了电话请她来陪外婆几个小时。 林骁将的两个同学都是男生,我到的时候三个人坐在一起低头都在玩手游。直到上菜,他们才放下手机。 雷作鹏今天有事没来,三个男孩子觉得对着我和叶姿两个大龄姐姐没有可讲的,一顿饭都在交头接耳发出一些我们不懂的笑声。 于是叶姿也和我咬耳朵,她告诉我林骁将其实很喜欢我们送他的东西,而且他这次来金洲的目的是见一个女网友,来奔现的,两人已经网恋了大半年。女孩据说成绩也很优秀和林骁将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林骁将的两个同学是他拉来壮胆的。 他们能聊的话题应该很多,可那么多话题绕不开一些事情,他们有一会也提起了杨昀。林骁将的女网友是杨昀的粉丝,最近杨昀的热度很高,黑和粉都很多。继“杨昀好白”的话题之后,质疑杨昀的人骂得更厉害。他们除了骂杨昀更骂杨昀粉丝没有脑支持□□犯。但这次被骂的粉丝群体没有出什么优秀抓人眼球的观点,路人群体来了一波。路人表示不是杨昀的粉,只是看杨昀和他的粉丝被骂看不下去了,在没有具体证据的情况网暴杨昀这事实在很过分。 跟着话题就慢慢偏离了,不知不觉路人站杨昀像一种正义象征,一时间网上疯传一首小诗好像这是一件很神圣很深刻的事件: 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著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林骁将也转了这首诗为他的女朋友,配字是“拒绝一切网络暴力”。他朋友问他什么意思,他就简单说了发这首诗的原因。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是他们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而我看着那首诗被深深触动仿佛被打了脸,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我忽然深切感受到每个人在资本运作下都不过是不起眼的小棋子而已。 今天看似杨昀占了上风,有人曝光了那个举报杨昀的女孩深陷网贷,但明天就不知道什么样一个情况,人的形象和信任随时都会崩塌。 饭吃到一半,我因为没睡好头疼的厉害起身先离开了。我在半路上给林骁将转了五千块钱,祝贺他考上大学也祝他玩得愉快。林骁将很快回复我的信息说谢谢姐。我想了想和他多说一句:“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 “我知道,不会乱花,你放心。”林骁将回复我。 这个男孩子不是完全乖张的让人讨厌。 鲁晓彬这两天都在展览馆帮客户盯展位装修,她照我说的在主办方那磨了大半天终于让他们同意客户临时改的图纸。鲁晓彬很高兴,打电话和我说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接完鲁晓彬的电话,车子正行驶在一条单行道上,这条街离我住的小区不远了。我看到路边有车位就把车停了进去,停好车松开安全带,稍微放倒椅背,我靠着椅背想休息一下。 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有不少人,可在这种情况下能聊天的一个也没有。此刻我莫名想起了季良,忽然想到之前我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她说不是不开心,只是遇到一件很荒唐的事觉得荒唐。荒唐的事的确是很难对人言说的。 我靠在车上闭目养神不知道有多久,当我开始昏昏欲睡时,有人很重敲了敲我的车窗。我惊醒过来看向车窗外,只见白存殊站在车边,表情焦急。 我放下车窗问他怎么了,他很生气反问我说:“你怎么了?” 我还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就被尖锐的喇叭声吓了一跳。白存殊临时停车堵住了狭窄的车道,后面的车子很不满,有人开始疯狂按喇叭。 白存殊被迫回到车上,他开车离开了但给我拨来了电话:“你别走,我停好车来找你。” ☆、第四十一章 白存殊又来白元兰的公寓给乌龟换水洗池子。这次我跟他一起上楼主动帮忙。 白存殊带了块肉来喂乌龟,他去厨房切肉块,我挽了裤脚一个人下了池子一边放水一边捞乌龟。白存殊把肉放在一个小瓷盘里端出来,他看到我在用渔网捞乌龟,几分不满不耐说:“这些乌龟只有在水里才会吃东西。” “嗯,那等洗完池子换了水再喂它们。”我站在池子里抬头看白存殊说道。 白存殊皱了皱眉弯身把瓷盘搁在池边,声音清脆脆弱,之后他去拿水管接水。 我猫着腰在池子里捡了一会鹅卵石,听到水声站直了腰,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于是我赶紧又丢了鹅卵石扶着池边站了会。 白存殊接好水回身看到我爬出了水池,他问我:“怎么半途而废?” “头晕,我洗不动了,还是你洗吧,存殊哥。”我坐在池边踢了踢脚抖抖水,感觉晕眩感缓和了些便站起来想进屋休息一会。迈步的时候,我竟有点趔趄,身子不受控制晃了两下吓到了我自己。 “林洗月——”白存殊也惊了一下。 “没事没事,我去沙发上坐下。”我回头摆摆手,站定两秒后才进了屋。 在沙发坐下后,我感到天旋地转,于是忙摸索到三人大沙发上躺下闭上眼。我第一次感觉到身体和感官不受控制的可怕。 露台外面,白存殊关了水,他把水管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响,紧接着是他走进屋的声音,然后是滑动关门声。 最后,他的说话声:“林洗月,你怎么样?你的脸色看上去非常差。” 我没力气说话,身体的不适感来的非常突然汹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节电池,电力如退潮般从头顶往脚底板退,浑身越来越疲软,脑袋就像空了一般一直在摇晃。 白存殊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他伸手摸我额头说有点烫便站起身:“我去拿药箱,你稍等。”他的声音好像在安慰我。 隔了会,他回来帮我量了体温通知我发烧了快三十九度还问我什么感觉。 我一直闭着眼睛摇摇头,感觉就是想睡觉,但头从晕变到疼让我无法睡觉,身体也是一阵阵发冷。 “你吃过晚饭没有?”白存殊问我。 “吃了点。”我努力出声应道,张了张眼睛。 我以为自己说话声挺响的,结果白存殊是靠着耳朵在我脸边听,我张开眼就看到了他的耳朵和发鬓。 “肚子还饿不饿?”白存殊转回脸问我。 我们的脸靠的很近,目光的距离就在咫尺,我出神看着他的眼睛,多少天了只有此刻脑子是平静的,我似乎可以看着一个有微芒的地方一整天,因为很放松。 白存殊也在看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忽然靠过来抬手拥抱了我的脑袋:“你这个傻瓜。” 我没领会他为什么骂我,只是别人的怀抱让我感到温暖。我曾有段时间很爱拥抱,很渴望和人拥抱,此刻我也只想被拥抱着。 我一动不动把脸靠在白存殊胸口,他身上有海洋的味道,一开始气息有点苦涩后面变得温和安静。 “我去给你买粥买药,你先睡一会。”许久白存殊松开怀抱扶我的头躺好,他的双手离开的时候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声说道。 “被子。”我感到身体更冷了。 白存殊没应声站起身,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知道他会给我盖被子便安心闭上了眼睛。 一床柔软的薄被盖在我身上,接着空调温度被调适,白存殊出门后的关门声让房子静的像一条暗流,我忽然忍不住哭了。眼泪静悄悄地流着,我擦了两次没擦干净就干脆让它流。身下是皮质沙发吸收不了眼泪,我扯过被子一角抱塞在脸颊下当枕头继续闭着眼睛想休息想睡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迷迷糊糊间是睡着了,不然白存殊回来的声音不会惊醒我。我再次张开眼的时候感觉到一处新的不舒服:我的喉咙开始干燥肿痛。脸颊边的眼泪已经干透。 白存殊把买来的白粥装在碗里重新端出来给我,粥里只放了一撮盐,淡而无味,不过容易下咽也暖胃。我坐起来吃粥的时候,他在准备退烧药,那药是我以前生病时惯吃的牌子,十多年连药盒都没有换过。 我勉强吃了半碗粥填饱肚子,白存殊准备好药就一直坐在单人沙发上保持看手机的姿势没说一句话也不动。只是当我放下碗,他的目光暂时离开手机放下手腕看了看表掐我吃药的时间。 我默不作声躺回沙发上,发烧引起我浑身骨头开始疼痛,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烫的,因为发烧而病的这么难受让我感到很反常,反常到由白存殊照顾我生病这事都不反常了。毕竟以前,他也曾照顾过生病的我。 我再次闭眼睡觉,到了吃药的点被白存殊叫醒,他递过水杯和药,我就接过吃掉。吃完重新躺下问了他:“存殊哥,现在几点钟了?” “八点二十。”白存殊说道。 “我再睡半小时。半小时后,麻烦你叫我起来,我要回家。”我看着白存殊的衣摆说道,他本来就高,现在我躺着显得他更高了,高高的好像天花板。 “知道了。”他点头闪烁了天花板上的灯光,不由让我闭上了眼睛。我实在太累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我很快彻底睡过去了,再次醒来不是被叫醒的而是自然醒,意识的火苗忽然一跳一燃,我便惊醒了。我摸了摸脖子和额头,手心便都是汗,而身体的不适稍稍缓了一些,一直被压在身下的手臂麻到抬不起来。 白存殊还坐在单人沙发上只是看的手机变成了书,他见我醒来翻身趴在沙发扶手上看他,他读懂了我的意思告诉我:“现在十二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我有些惊讶,当我看到茶几上的碗已经收走,药也不见了,而原本在我包里的手机摆在上头,我慢慢理解了为什么时间过的那么快。我睡的很沉,仿佛坠入了无意识的世界里。 “你表姨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我想她会担心就帮你接了电话,我已经告诉她你生病发烧了,她让你不用回去留在白家好好休息,晚上她会住在你家照顾你外婆。”白存殊放下书和我说。 “我还是回去吧。”我缓缓坐起来探身拿过茶几上的手机。 “你自己看,量力而行。你要留在这就去楼上房间睡觉。”白存殊扫了我一眼,停顿半秒后,他说,“你爸也给你打过电话,我也接了,他没告诉我什么事,你明天再给他回个电话。” “他知道你是谁吗?”我问道。 “嗯,我告诉他了,他知道我是你哥。”白存殊继续道,“其他不是你家人的电话我就没接了,家里人怕他们担心。” 我点点头,打开通话记录看到季良和鲁晓彬都给我打过电话,还有个客户给我打了两通电话。手机里还有不少信息,我想了想都觉得回复很累身体吃不消便干脆不看了,准备明天再一一回复。 我靠着沙发准备再坐会就走,可睡醒那一会缓过来的劲没多久就用完了,难受头疼让我动弹不得。心里的苦闷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你晚上回哪,存殊哥?”我问白存殊。 “如果你要留在这,我就留下照顾你,看你的样子还是需要人照顾。”白存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自然平常,我们宛如亲兄妹。 我倒回沙发上闷声问白存殊:“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开不动车。” “我不会送你的,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白存殊强调这点。 “你还欠我一个十二点钟的愿望。”我说起以前的事情。 白存殊在家经常工作到很晚,我那时候还只是一个高中生还算早睡早起。有次我半夜肚子饿醒来,出了房间准备下楼找吃的时候遇到了白存殊。他也正从房间出来,只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清醒,一脸朝气和兴奋。那天大半夜他谈下了一个大项目,当时他正在开发一套办公应用软件,找到了投资人和大客户。 我说他看上去很高兴。他笑问我有多高兴。我想了想说:“那种高兴到有求必应的样子。” “现在几点?”白存殊问我。 我那时候老戴一支白色的手表,我把手腕伸到他面前说十二点了。 “那你许个愿望,我帮你实现。”白存殊笑说道。 我被逗笑:“一下子哪能想到什么愿望。” “那先留着。你要下楼吃夜宵吗?”白存殊问我。 我点点头。 “走,一起。”他说道。 那晚,我们在厨房里吃了夜宵,白存殊煎的牛排,他还让我尝了一口红酒庆祝他拿下项目。 白存殊把书页折起来放在茶几上,他对我提这事显得有点无语,于是他决定好好和我说话:“如果你不想让我照顾,我可以走,但你就留在这安心休息一晚。” “回家更安心。”我说道。 “你外婆住在你家,照你的性格要么眼不见为净要么就很操心,你为别人考虑的太多了。”白存殊盯着我,他的眼神洞悉敏锐。 这几年,包括我爸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强势情感淡薄的人,在他们看来我很难相处,傲慢爱挑剔也很自我。我也渐渐这么定义自己,这一刻忽然被揭穿,我感到挫败和无力,抱膝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出了神。我的余光看到白存殊在读的书是《水浒传》。 “最近对你来说发生了很多事情。”白存殊说道。 我看了眼白存殊,心里不由有防备,猜想他的立场。 可白存殊问我:“沈沛霖是不是伤了你的心?” “我应该也让他挺失望的。”我说道。 白存殊思考着我说的话,我也思考着我自己说的话。 “如果你觉得他做的事情是对的,为什么你要和他分手?”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我猜测何笑笑的事情,白存殊他们并不知道。 而白存殊的回答的确如我猜测的一样,他了解一些沈沛霖但没想到他的决心更大:“他接近你的目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和自己的亲兄弟关系恶劣,他爸也不喜欢他,他如果想要在瑞德立足,没有支持会很困难。” “其实让我觉得反感的不是沈沛霖,而是白叔叔。”我说道。 白存殊打量我,好一会他说:“对你来说的确是。” “如果我是他的女儿真是太荒唐了。而你那天你在仙女山上说的事情都会是骗人的。我比你小了四岁,怎么解释我妈没有插足别人的感情?”我看向白存殊说道。 “如果你真的不明白可以直接去问他。”白存殊忽然对聊天这事感到乏味,他伸出手又拿起了书。 “问的太清楚了不就无路可退了吗?”我拉起被子蒙了蒙头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何必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白存殊翻开书说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存殊哥?你也不知道了吗?”我问白存殊。 白存殊的指尖搓了搓书页右上角,徐徐说道:“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了。” 白存殊成功让我更头疼缓缓靠回沙发上。大概在翻过了两页书之后,白存殊似不经意问我:“你在想什么?” 半分钟后,我才回答:“没想什么。你要送我回家吗?” “我希望你留在这里休息。”白存殊说道。 我没说话,脑子里在想沈沛霖,想这个聪明到令人头疼的男人,他已经让我做了局中人,让我知道了何笑笑和吴秘书的事,猜测到了这事的不一般,我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白氏的人。而这些事让我烦到想不起情情爱爱,想不起我生病时,沈沛霖是怎么照顾我的,他是如何细心体贴的一个人。沈沛霖这个人太复杂,复杂到令人捉摸不透也很遥远不敢亲近。同时他这种复杂还令我感到不安,我会因此在逃避之后内疚,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彻底看到自己失去了判断力和正义感。 因为我没有回答,白存殊便认为我默认了,他让我去楼上客房睡觉,同时起身拿过体温枪帮我测量睡前体温。 我侧趴在沙发上很配合把鬓边乱发夹到耳后让他量体温。温度没怎么降下去还在三十八度七,白存殊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喝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如果还有发烧,我送你去医院。” “我就想睡沙发。”我说道还在自己的情绪里。 “所以你打算不刷牙不洗脸也不洗澡就这么睡了?蛀牙了怎么办?补牙不麻烦?妆也不卸不怕闷痘?你脸上痘痘才消就想念有痘痘的日子了?”白存殊在现实里,他让我陷入了鸡毛蒜皮的郁闷里。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忍不住顶嘴:“你也是这么关心李艾嘉的吗?别人都病的动不了了,你还说这些干嘛?” “忠言逆耳利于行。”白存殊说着话伸出了手想扶我起来。 我没接受他的好意站起来往楼上走。 “我睡楼下,如果你晚上害怕就下来找我。”白存殊说道。 他这个做法其实让我感到挺舒服的,他如果真的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我会害怕;他如果跟着上楼睡在我隔壁房间但不是在白家,算是孤男寡女了,总感觉不太对。虽然我认为自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这事都是半真半假的,且有些片刻我还是无法把他当哥哥看更多是个男人。 我走进二楼客房的浴室,发现洗漱台上整齐摆着崭新一套护肤品和洗漱用具,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面是空空的。而我想回家的一个原因就是洗漱完没有护肤品,皮肤不舒服,所以这些护肤品让我有种舒适感。我想这些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白存殊在附近商场里买来的。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谢谢,也不吝啬夸他:存殊哥你真细心周到。 他回复我:高烧不过岗而已。 在我到白家生活之前,我对贵公子的看法是模糊的,大概就是有钱。在认识白存殊之后才有了很深刻的具象认识:他得是举止优雅,行事从容且尊重身边人事的人。他的修养在于不会让身边的人陷入困境或者难堪里,他总是山崩于前说没事。 在我高二那年寒假,白存殊靠自己赚来的钱买了第一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车。他把车子开回来的时候,我比他还兴奋钻进副驾驶座想研究车上的配置和功能。 那天大家都在,白家准备了一桌饭菜要替白存殊庆祝,本来已经到饭点,但因为白存殊和我都没下车而延迟。 我妈当时严肃命令我下车,白元兰笑眯眯劝她由着我,我便敢和我妈叫板:“我们就在这山上兜风,开到一圈就下来!” “林洗月,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妈教训我。她是个很少发火的人,但原则和态度总是很清楚,这是她对我的警告。如果我再和她杠,她真的会教训我,比如停了我的零花钱比如不再对我温柔的笑。 我有点尴尬担忧想下车了,白存殊替我解围笑对我妈说:“是我想带小月去兜下风,您如果不放心安全问题,我们就在门前一条路上开一会。” 白存殊一开口,我妈态度缓和了,但她没有让步的打算。白存殊也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便叫上了另一个人:“春时,你也上车,我带你和小月去兜一圈。” 贺春时原本规矩站在一边,听到邀请飞快看了眼张庆,得到允许后,她赶忙快乐拉开后车门坐了进来。 白存殊把车子开到山上去,山路很宽敞也没有往来的车子,我们听到一处平低景观台上,当我感叹了一句说自己也想开车因为可以很自由。白存殊便说让我试开一下。 我以前的胆子很大,他都这么说,我肯定不会拒绝,而当我坐上驾驶座,车的主人没说什么,贺春时倒叫嚷起来:“林洗月!你怎么真的敢开?!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那你下车呗!”我回头笑说道。 贺春时脸都气绿了,她是很想下车可觉得这样做会在白存殊面前显得她很胆小软弱,她咬牙瞪我说:“你简直神经病!” “不要骂人,是我让她开的。”白存殊一面检查我的安全带一面漫不经心介入调停我和贺春时的争吵。 我高兴握着方向盘等白存殊教完开车最基础的知识便慢慢松开刹车去踩油门。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开车,在一条宽阔笔直平坦的山路上,左边其实就是山谷悬崖了,在寒冷的季节里,寒风冷趔我却有借风振翅要高飞的快乐和豪情。在那时候是因为我右边有个让人很放心的白存殊,他耐心扶着我紧握着的方向盘让我轻踩油门放胆开,他说:“没事,胆大心细慢点开就是了。” 我开了一会车出了一手的汗,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我把手心里的汗给白存殊看:“存殊哥,我开你的车肯定都开瘦了。” “那你还不谢谢它?”白存殊淡淡笑回了我一句帮我按了手刹。 我笑出声摸了摸他的方向盘:“哎呦,真是好谢谢你呀,下次我拿压岁钱给你加油。” 白存殊也笑了说道:“记下了。” “贺春时,你也得给我钱。”我回头逗脸色极差的贺春时。 “凭什么?!” “我把你吓瘦了。” “我本来就很瘦!”贺春时不甘示弱,十分气愤。 我被她一点就燃的样子逗得乐坏了。 那一年,白存殊新车是我陪他去上牌的,车牌也是我选的。从车管所回来的路上,我们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我在车上一路吃着回来。 到家的时候,我妈和白元兰也刚到家下了车,他们看着我们的车倒进车位里。我妈透过车窗看到我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吃薯片,她正要批评我没正形,白元兰忙转移话题问白存殊选了什么车牌。白存殊破天荒像个幼稚的男孩熄火先下了车反问我妈:“林姨,你猜猜看我选了什么车牌?” 我妈不得不应付他们,我赶忙乘空档穿上鞋子把吃了一半的薯片塞回袋子里,然后故作镇定优雅下了车。 “林洗月,你作业写完没有?”我妈不好糊弄,她那段时间特别喜欢连名带姓威胁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当做没听到夸张左顾右盼,白元兰懂了,他搂过我妈肩膀说:“先进屋,外面太冷了。” 我妈转过身,白存殊就接过我手上的零食袋子让我赶紧先跑回屋去。我撒腿就开心跑起来,我跑进屋但没有上楼在门口喘气等着。等我妈快走到门口,我做出一副一直在家的样子开门迎接她,还撒娇一把抱住她说:“妈妈,我好想你啊,我一个人在家写了一天的作业,好像快近视了,你帮我看看眼睛。” “不看。”我妈懒得理我要推开我。 “真的又干又疼。”我继续说道。 我妈拗不过我,勉为其难陪我演戏说:“行了,我看看。” 等她一看我的眼睛,我就忽然斗鸡眼。她被我吓了一跳也气笑了:“我真是想打你。” “哎,你打我,我也爱你呢。”我说道。 白元兰笑附和:“小月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打她?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白存殊被我和白元兰肉麻到激起了正义感,他推开门拽了我的马尾一把说:“别装了,赶紧上楼去写作业。” 我们一起说笑进了门,那时候我太喜欢我们如亲人般亲切温暖的相处,尤其对白存殊的喜爱能直接反射成幸福感围绕着我。我也曾经贪心不满足,小心试探像玩笑般问过我妈:“妈,我可不可以喜欢存殊哥?” 我妈看穿了我的心思严肃说:“不可以。” 我年少好面子故作轻松笑道:“我说是像哥哥一样喜欢啦。” “你只能把他当哥哥。”我妈说道。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法律上的兄妹,现在才知道我们根本就是兄妹。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想想曾经白存殊态度转变带来的痛苦反倒让现在的事实真相变得缓和,除了一点无奈的钝痛值得唏嘘感慨,其他美好的记忆都已经变成了平淡的温暖。 而这些让我能安心接受他的好意照顾,好好睡了一觉,隔天清晨在大雨中安然醒来,窗外的雨声仿佛冲刷走了忧虑。我一时想不起来心里在担心难过什么,洗漱完下楼看到白存殊做好了早餐,他看了我一眼说:“量体温吃早饭。” 我应声坐到餐桌边吃粥,他站在桌椅边帮我量了体温:“烧退了。” 我点点头用勺子搅着粥,不过短短几分钟回到了拥挤的现实。 ☆、第四十二章 我的车停在昨晚那条街上,雨太大,我先坐着白存殊的车出去,他送我去取车。 车子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我接到了客户的电话,他在昨晚就给我打过电话,目的在于感谢,感谢我帮他完成了展台装修,也夸了鲁晓彬,他一直说这个小姑娘很有责任心。我在这个时候再次告诉他,我会成立展会服务公司的事,他表示一定要继续和我合作。 等我挂了电话,白存殊问我:“你什么时候辞职的?为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赵轩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打来道别,因为他要回榕城了。 这通电话比较尴尬,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客套,我很怕赵轩说出什么复合之类的话。可怕什么来什么,他说了类似的话:“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没有好好珍惜你,我曾以为当初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才分手。现在才明白是我不好。” “不要说这些了,赵轩,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好不好,谁对谁错。”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如果还能计较对错,那才有回去重来的可能,复盘才能继续。”赵轩苦笑说道。 对此,我只能说:“祝你一路顺风,赵轩,我在开车。” 赵轩沉默片刻说道:“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好,谢谢。”我等不到他先挂电话,便在几秒钟后掐断了电话。 白存殊说:“你在开车?” “马上就要开车了,你不认识路吗?出门右转很快就到了。”我面不改色不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谎有什么不对。 白存殊看了我一眼,他很快对我这种态度变得习以为常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没应声低头看手机。 “为什么要辞职?”白存殊又问了这个问题。 我想到了何笑笑和吴秘书,不由编好理由回答白存殊:“季良走后,我以为自己会升职但得不到认可,觉得待着没意思就离职了。” “就为这个?”白存殊对我提起季良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点头:“存殊哥,你知道季良为什么离职吗?” “你的反应是不是比别人都慢半拍,这事都已经过去了。”白存殊能料到我会问这件事情。 “你不像脚踏两只船的人,而且我感觉你和季良的关系应该是普通朋友。” “你想说什么?”白存殊自若开着车漫不经心搭理我的话。 “没想说什么,季良让我替她谢谢你,说她很感激你。” “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我想拉她一起做公司,但她还没有考虑好。” “你自己肯定也能成功。” 我没想到白存殊会这么认可我不由笑了:“借你吉言。” “好好努力。”白存殊说道。我侧过头去看他。 外面的雨还在下,白存殊把车停在我的车边,一停下后面跟着的车像昨天一样按喇叭,我来不及打伞赶忙下车。 不过几秒钟下车上车的时间,我也淋湿了肩头。我坐在自己车上用纸巾擦了脸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打了转向灯等待汇入车流。 白存殊的车子已经离开,他发来语音说:“淋湿了记得到家马上换衣服,病才好注意休息。” 我给他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能待在家的雨天是一个讨喜的天气,我到家的时候,表姨正准备出门,我们在玄关交接。她问我身体怎么样。我告之烧退了,但刚刚坐电梯上来那会开始有点咳嗽鼻塞。 “注意休息,还有小心点,别传染给你外婆。”表姨挎着的□□质磨损厉害,拉链五金都有些褪色了,她不以为然到哪到背着。 “外婆呢?”我问道。 “在房间休息。我以为你要到下午才会回来,做了两盘菜给她中午吃,饭也煮好了。可能不够你吃,你自己熬点粥,冰箱里还有青菜,再炒个青菜。”表姨事无巨细。 “好。”我点头。 “我听说你外婆说你弟来金洲了。” “嗯,前天来的,昨天见过面了。” “那应该请他来你家里做客。” “算了吧,不用那么隆重,他和同学一起来的。” “这是礼数。你是姐姐,弟弟来了怎么能不让他到家里?况且你外婆也想见见他,念了好几次。” “我弟又不是她亲外孙。”我好笑道。 表姨看了我一眼,眼神就是叹气:“有时间请他来坐一坐吃个饭,你怕麻烦,我来帮你做菜。” “你不累吗?”我心疼表姨。 “我没病没痛,家里也没灾没难累什么?我觉得自己幸福的不得了,十分感恩。”表姨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开门出去。 “你有带伞吗,表姨?”我忙喊住她。 “带了,车子就停楼下呢。”她笑从包里掏出折叠雨伞,她那个松垮垮的包真的很实用,里面什么都有。 我从门里看到表姨坐上电梯之后才关上门。家里很安静,我回到房间用手提电脑开始工作。我给鲁晓彬发了一个视频,我们决定这周找个时间去租办公室。我这几年从房租工资以及我爸节假日给我的零花钱里攒下的积蓄将近七位数,足够前期的投入。 “那就真正开始干啦,洗月姐?”鲁晓彬的话语和表情里有对未来的希望和热情。 我点点头笑说加油,可想起另一张同样年轻的脸。我很难想象给人当情妇,虚与委蛇的日子会有多难受,足以磨掉所有青春的朝气。而她可能已经是深陷泥潭再出不来了。 我躺在床上安静听雨声,表姨说的对,家里没灾没难已经很感恩了。我犹豫着要不要请林骁将来家里做客便翻看起那个年轻男孩的社交圈,他在考试结束后几乎每天都会发圈更新动态,一点点有趣的小事都能张扬。今天这么大的雨,他在奶茶店排队,拍了两双脚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有雨水在屋檐倒流的视频。最终邀请没有发出去。 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停了,白存殊发来信息问我:“还有没有再发烧?” “没有,全好了。”我擦了鼻涕回复信息。 “注意多休息。”白存殊嘱咐我。 “嗯。”我回复一个字,他没有再发来信息。 吃晚饭的时候,外婆从房里出来手里挽着一个纸袋,里面插着两根毛衣针,我看到有些惊讶问她是什么。她说:“织毛衣。” “为什么忽然开始织毛衣?”我问她。 她斜了我一眼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你还回那个白家做什么?” “您为什么那么讨厌白家?大舅讨厌他们,我还能理解,因为白家让他无利可图。白家不像我爸是老好人,他有什么困难都帮助他。”我说道。 “愚蠢!别说起你大舅就把他说的一无是处!那白家没一个好人!如果你毫无利用价值,那些人还会对你好?就你妈是个傻瓜,爱慕虚荣!”外婆说道。 “我有什么利用价值?”我反问外婆。 外婆气极张嘴想说什么却在一瞬间憋了回去只是瞪着我。 “我对白家没有什么期望幻想,也没拿过他们什么好处,你放心吧。”我把米饭放在外婆面前再回身去厨房盛粥。 等我出来的时候,外婆在饭碗里堆了菜端着往房间走。 “坐这吃吧。”我劝了一句。 外婆没应我,自顾离开。 晚上,我继续写企划案也和鲁晓彬商量新公司的名字,喝了感冒药忙到十点多就睡了。 这个深夜里,我在迷糊间听到外面的雨又下大了,雨水一直敲打着窗户玻璃,风声也很紧。我想自己没有在外面流浪,可以不用管这风雨声真是太幸运了,表姨那句十分感恩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隔天一早五点多,我就醒来了,如往常一样看看手机信息,结果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骁将和叶姿昨天大半夜都给我发了信息和语音电话。叶姿还拉了群,她在群里问我新闻是不是真的。 叶姿发的新闻是一张截图,来自大型社交平台,新闻里有照片拍到白存殊的车,透过挡风玻璃里拍到了我坐在副驾驶,就是昨天早上和前天傍晚的事情。新闻的内容更劲爆,我成了白氏公子白存殊的新欢,我和他结伴回家,彻夜恩爱,早晨才离开。 我有五分钟都在震惊不解中,后来爬起来洗了个脸才镇定下来,这是有人在跟拍白存殊。群众看热闹,资本看利益,这事态如果能控制住就算了,控制不住的话,可能我是白元兰亲生女儿是白存殊同父异母妹妹的事情就盖不住了。 而叶姿和林骁将早知道我的继父曾是白元兰,但因为一直以来我和白家关系疏远,所以在他们看来我妈可能也就是有钱人众多情人之一,在林家没有人会提说这不太光彩的事。奶奶上次寿宴收到了白元兰送的礼物都没有刻意提起这事,亲朋好友只知道我妈和我爸离婚后改嫁过就像我爸再娶了,是件平常的事情。所以让叶姿和林骁将震惊的是我和白存殊复杂的关系。 我在群里告诉弟弟妹妹:照片真的,新闻假的,我和他的感情就像我和你们的感情一样。 然后我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除了几个人的电话,其他都暂时屏蔽了。处理这种事情我还是有点旁观学来经验的,当年工地事故,我妈去世,还有其他一些白氏公司的事情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探听消息,很快会有很多声音围上来。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照片里我的脸那么清楚,只怕很快我是谁,各种信息都会被人找出来。 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这件事情的第二波就来了。白存殊之前交往过的一个女朋友,现在是个三四线的明星,有四五百万的粉丝,她发了条阴阳怪气的动态添油加醋这件事,她说:哈哈哈哈,早就知道他们关系不纯粹!以前和我交往就三心二意的臭男人,天天打着妹妹名义打扰别人约会的绿茶婊!听说臭男人都有未婚妻了,这个妹妹还阴魂不散!以前是小姑娘不懂事,好奇现在是什么说辞!曾经我数落了妹妹一句不自重就被分手,真是好哥哥! 她没有直接指名道姓是谁,但已经被人猜,尤其她还在评论里满足看客的好奇心把具体事情讲了讲。这个明星说的事我也有印象,只是站不同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存殊交往的这个女明星在十多年前二十岁出头,当时拍了部电影小有名气。即便我那时候在读书也对她有些印象。在她的记忆是她为了白存殊放弃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只因为他不喜欢女友当明星。但他不珍惜她,答应的事情都做不到。有个吵架后的早晨,她主动示好起来做早餐原本这会让两人和好,但门铃响了。 一个说自己是妹妹的人闯进家门,堂而皇之坐在客厅沙发上,她要他今天带她去买新的自行车。他说有事,她还坚持坐在沙发上说等他忙完去。女孩穿着吊带短裤盘腿坐在沙发上,他看到她的肩带滑了顺手帮她扶上去还教育她坐要有坐姿,两人过分亲密不避嫌。而她等了几分钟,他就改变主意答应带她去买自行车了。 扶肩带这个细节的小动作成了大家诟病这对兄妹关系的重点。而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也不记得白存殊还有过这样的动作。我十几岁的时候骄傲爱美也有点虚荣任性,在我的记忆里是这个明星对外透露了她和白存殊的恋情炒作,白存殊要分手,她极力否认不是自己做的,是狗仔跟拍到他们出双入对而已。我去的早上看到她在解释还要白存殊带她去买手表只觉得假便编了理由打断他们的纠缠。而我本来只是周末早上和我妈去美容院的路上路过白存殊家,被我妈差遣联系了白存殊上去拿猫粮而已。 那年白存殊养了很多年的猫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家里多了几袋猫粮,我妈有个同事一直在救助流浪猫狗便问他要了猫粮不要浪费。白存殊答应了,但他一直很忙,有工作也有学业,几袋猫粮一直没送来。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被翻出来,我看着别人角度的故事都怀疑从前那个林洗月是不是我,白存殊也不像白存殊。 几个能给我打进电话的人中第一个给我打来电话的是白元兰,他说:“我听说你生病了,小月,有没有好一些了?” “存殊哥告诉你的?”我问道。 这段时间,我都没有联系过白元兰,而我对他的态度已经转变,我相信他感受的到。 “听你的声音还在感冒,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工作的事情不要着急。”白元兰柔和说道。 “要是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我先挂了。”我说道。 “等下,小月。”白元兰给我打这个电话应该思考了很久,“我听说你和沈沛霖分手了。” 白元兰说这话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或许是我意识我生命里很多的不幸其实都是拜他所赐。 “是的,除了分手我找不到其他和他相处的方式。”我说道,语气发凉。 白元兰停顿了两秒,他装作没听出我的冷漠,他用一种很诚恳耐心的语气说:“其实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沛霖和你一样都是很骄傲的人,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有磨合难免的。只要他对你是真心的,这点是最重要的。” 他话才落,我便紧逼而上:“你用什么保证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尖锐的问题让白存殊在电话那头忽然开始咳嗽。 他咳了一分多钟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柔声缓慢问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永远是白叔叔就好。”我说道。 我的回答没有一分犹豫,这让白元兰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没有把话说开,他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认我是不是,小月?” 我第一次深刻明白到以前赵邦看重我的原因,他常说我聪明做事稳重,这都是真的。我也算沉得住气,这事发展到这样还能平静,这都要感谢过去遭遇的事情:“你如果不是白叔叔,你得不到一个女儿,我会失去全部的自由。如果你只是白叔叔,你有半个女儿,我有不少自由。” “是,我答应过你妈要给你自由。我一直以为你离开白家过的很好,但你也不自由,你过得很辛苦一点都不开心。”白元兰的语气充满了痛苦。 “你不要管我怎么过生活,你真的要让我自由就尊重我的想法,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的生活里。我是过得挺辛苦的,但过去的十年也很踏实。”我说道。 “我想要补偿你。”白元兰说道。 我闻言想起之前我妈曾多次拒绝他再婚的请求,他依旧不放弃的劲忽然明白白元兰的为人,其实他看似温文尔雅的面具之下是个固执强势的人。他的话一下激怒了 我,我撕下冷静的外表说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不是想补偿我!你实际的目的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你自己的愧疚感不安感!你想赎罪而已!我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孩还没有人生,我已经有我自己的人生,不是你想扭转就能扭转的!你那么相信沈沛霖,你和他是不是都觉得我没想法和感受,你们谈好了条件就可以是不是?你敢说你没有许诺沈沛霖什么,沈沛霖没有答应你什么条件吗?” 我说完这些深呼吸一口气,电话那头白元兰静悄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问我:“小月,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我没回答,我原本认为自己没有这么想,但他这么说我却觉得很贴切,心被贴切到有种被理解的酸疼。 “我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再陷入误解和麻烦里了。”说罢,我挂了电话。我最终把所有问题的根源集中在白元兰身上,有点残忍绝情,但我许久以来的压抑苦闷终于也找到了出口。 到了这天晚上,热闹的事情忽然骤凉,女明星删除了动态,白氏官方澄清了一件事情:白存殊作为公司CEO一直以工作为重,暂无所谓的未婚妻或者女朋友。这一并把他之前和季良的绯闻也澄清了。这个申明没有刻意解释我和白存殊的关系,只是告诉众人他单身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事情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解决,不管是通过强压还是澄清通稿,我看到了白氏的实力。 这天我没工作没出门还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到了饭点出去简单煮了面条给外婆吃。她抱怨很多嫌弃面条寡淡,我没理她的情绪,吃完收拾好回了房间,她很生气,可转身她偷偷给表姨打了电话说了我的反常。 表姨给我打电话,我看到手机亮起来怀疑大家是不是都活在电话里,我活了那么多年到最后身边能真实陪伴在一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而我接表姨电话的时候,白存殊打来了电话。 我以生病为由打消了表姨的担心,然后给白存殊回了电话,他在那头说了第一句话:“我在你家楼下。” “有什么事吗?”我趴在床上没有动。 “你感冒了?” “你有什么事吗,存殊哥?”他没回答我,我也不回答他。 “爷爷想见你。”白存殊说道。 “嗯,麻烦你转告我不想见他,白家的事与我无关。”我说道。 “你这是在逃避。” “我没逃避!我已经做了决定,但你们不喜欢不满意,所以说我在逃避。”我提高了声音,在和白元兰对峙通过电话之后,我彻底对白家的事失去了耐心。 我的态度像在对白存殊发火,他应该也会生气,结果他徐徐说:“别生气,小月,这件事情需要慢慢解决。”我想找人吵架的火焰差点被完全熄灭,这一刻的白存殊很像从前的白存殊,让人陌生又熟悉,形象也很飘渺。 见我半天不说话,白存殊说:“你什么时候想见告诉我,我带你去老白家。” “我知道地方。”我的语气比较生硬。 “你不会希望一个人去那,从前到现在,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白存殊说罢挂了电话,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这事就是件平常事。 我却许久没有回神,后来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 ☆、第四十三章 鲁晓彬为了新公司的办公室找了不少地段,我们最想去的当然是市中心的金融圈,可是那一块地方租金昂贵。我们从原来的至少四十平方的面积要求降到摆下三张办公桌就好。季良一直没有明确的答复给我,第三张办公桌我是为找的设计员留的。 我们看了三天的办公室,最后相对比较满意也合适的是在阅商大厦。这栋大厦前两年新建成,我们在十六层租了一个小办公室,地方很小,但公共区域环境优美,会议室会客室设施先进。重要的是这栋大厦位置虽然在金洲中心商圈边之外,但归属中心,站在十六楼还能眺望到中心商圈的林立高楼风景以及壮丽的金洲大江。 在大厦的十六层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一间间办公室里都是独立办公的小公司。鲁晓彬转了一圈回来和我说她的目标是以后买一层做公司,我为她的志气竖了个大拇指。 鲁晓彬告诉我大厦顶层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建筑装修公司,他们的装修非常有品漂亮,中文名字叫恒心建筑设计公司,她让我和她一起上去看看。而去了十七层之后,我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又小又妙,因为那家公司的英文名叫Stellar,其实就是贺春时的工作室。 我当时一出了电梯看到眼熟别致的S字母标志就打算转身走,因为这些我在网上关注Stellar的时候就看过,这个公司是后现代的设计风格,以黑白灰为底色,气氛像钢琴般冷静优雅。 鲁晓彬拉着我说:“这里前台说可以让人参观,里面有个观景台。” 我心头微顿犹豫片刻抵不住好奇好学往里走。 在这时,鲁晓彬低声兴奋告诉我:“洗月姐,你知道吗?这家设计公司的女老板很厉害,她曾给杨昀做过设计!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杨昀去参加慈善会还邀请她做女伴!他们关系让人觉得很舒服羡慕,纯友谊,坦荡可爱!你看过他们在网上互动吗?” “没看过。”我笑了笑,稍微转开话题,“难怪你这么喜欢这里。” “那不是!那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啦!我也是今天才凑巧知道贺大设计师的公司也在这里!”鲁晓彬笑道。 我笑着没说话,四下仔细看这里的设计。 我们穿过长长的办公走廊去往观景台,当经过一间关着两扇门的大办公室时,门忽然从里打了开来。贺春时走了出来,而跟在她身后的竟然是杨昀。 鲁晓彬看到杨昀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因为太意外惊喜,她尖叫了一声又赶忙紧紧捂住了嘴巴。 我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不由看向杨昀,只见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古怪。但等我眨眼再看的时候,他的眼神只是带着礼貌疏远的笑意看着我和鲁晓彬。 贺春时对于在她自己的地盘忽然见到我显得很沉着,似乎不以为然,只淡淡问了句:“你怎么在这,林洗月?来参观吗?” “是的。”我没打算和贺春时说自己的情况,顺势点头应声。 可鲁晓彬很激动往外倒:“我们今天刚在这里十六楼也就是你的楼下租了一间办公室,贺大设计师!以后请多关照!” 贺春时笑了笑,神情冷淡,她打量着鲁晓彬看穿她的心思说:“你是杨昀的粉丝?” 鲁晓彬因为这个突然直白的问题竟羞红了脸,她用力点点头小心看向杨昀。她曾说过做一个合格优秀的粉丝在时刻应援自己偶像的同时还要保持距离给偶像私人空间,希望他身体健康越来越好。 “嘿,你应该给她签个名合个影。”贺春时回头用打趣轻松的语气对杨昀说话,显然他们的关系非常好。 鲁晓彬觉得帮忙提出这个要求的贺春时简直是仙女,她直勾勾感激看着她十分激动说道:“贺大设计师!你真是个仙女!我也是你的粉丝!你们的FF粉丝。”这个FF是forever friend的缩写,是他们粉丝团里的一种特殊到好。 “谢谢你。那,我也给你签个名?”贺春时似笑非笑试探问道。 鲁晓彬看上去似乎要高兴到起飞了,小心问道:“可以吗?!” 贺春时又转过头去征询杨昀的意见,只见他微笑点了点头,模样矜贵态度亲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昀再漂亮,我觉得他不及沈沛霖,尤其他的眼睛似乎总和他精致的脸庞不协调。我说不出哪里不协调,或许是他总在变幻的眼神。 他们在纸上各自签上自己的名字,中间还加个了一个“&”符号表示他们和对方一起的友谊。 签好名,纸张是杨昀双手递给鲁晓彬的,他和她说:“谢谢你的支持。” 鲁晓彬激动到眼睛红了,她颤抖着双手接过签名:“请你继续加油,不管遇到多大的麻烦,不管其他人怎么误解你,我们都相信你。”她不是一个人,她属于某一个群体,这样的属于让她感到温暖有力量。可我看到杨昀的眼神总是飘忽向我,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签完名,我帮三人合了影,之后贺春时和杨昀就离开了,然后我走到景观台上眺望风景,兴致缺缺。一边的鲁晓彬一遍遍说:“生活真美好!我感到好幸运好幸福!” 我感到风吹过我的脸庞,我心里的空缺是种不可名状的漫长体验,无法倾诉,甚至无法全面了解。 鲁晓彬一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如同我也不会太清楚她内心深处经历着什么。她忽然问我是不是其实出生豪门。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问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好意思红着脸支吾说看八卦新闻知道的,一直不敢问我,刚才又见贺春时都认识我,实在忍不住好奇。 “不是呢。我妈和我爸离婚后,有交过男朋友,男朋友比较有钱,我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有钱人,不过都是普通交情。仅此而已。”我徐徐笑说道,把这个当做了普通的话题。 鲁晓彬相信我说的,所以又笑了。 这天忙完回到家,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对方就自报家门:“洗月姐,你好,我是杨昀。” 我闻言不由想了两秒应道:“你好。” 那头低笑了一声:“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叫你姐,其实我更想叫你嫂子。” 听到这句话,在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我下意识打开了电话录音。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没有理会嫂子一说,径直问道。 杨昀很敏锐,他听出了我对他态度的冷淡,但他没在意笑说道:“没什么事,洗月姐,我只是在想大家都认识你了,偏偏就我不认识你,感到有点被排挤了有点难过。”他的声音仿佛在撒娇。 我笑了笑说道:“是你不认识我,我一直认识你的,你是个大明星。”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认识你了,因为我们很像。”杨昀说道。 “哪里像?”我问道。 “你一定可以理解我这么怕被排挤的心情,因为我和你都是不被认可的小三的孩子。”杨昀苦笑。 而他见我半天没说话,又道:“不过我们也不比别人差,我们还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我们都很努力靠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 “你很优秀。”我笑说道,可以算是敷衍了。 “我这段时间在休假没有通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你一起吃饭?”杨昀说道。 “你是大明星,上次我和存殊哥一起吃个饭都有人偷拍编排。所以不是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吃饭,杨昀,是我很怕被偷拍。不好意思。”我婉言拒绝。 “你们上次只是吃饭吗?所以,你和我哥并没有分手?”杨昀问道。 “当然只是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点被人P成了过夜情侣。”我睁眼说瞎话。 “没事,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问题,我来安排。”杨昀笑说道。 “不是,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一起吃饭的必要,杨昀,最近我很忙。”我笑说道。 “是吗?”杨昀语气失望,“我还想和你聊聊我哥的事情,电话里不方便讲。” “改天吧,杨昀,我最近新公司在操作,事情很多。”我强调说道。 “你是不是和我哥分手了?”杨昀非要和我确认这事。 “是的。”我说道。 “我们改天约,洗月姐,我加你微信了,你记得通过验证。”杨昀说道。 “好。” 我挂了电话望着房间某一角出神,我不明白杨昀找我的意图。想完我觉得自己很好笑,最近神经绷太紧了,没法单纯看待某一件事情的发生。 我通过了杨昀的好友申请,看到他的朋友圈里近期有不少伤春悲秋之词,最新的一条是给我打电话前一个小时,他说自己要抑郁了。 我看着这些动态,心里莫名感到十分不舒服,甚至想屏蔽杨昀的动态。 林骁将在金洲玩了快十天终于决定打道回府,而我最终没请他来做客。只是他离开的那天,我开车去酒店接他和同学们,送他们去了动车站。 林骁将的女朋友坐在车上送他们离开,他们一直在聊天,我就像个背景板。我对林骁将女朋友的印象不太好,因为她有点呱噪,她唯一一次和我说话还十分不礼貌,她悄声问林骁将我几岁。林骁将让她自己猜,她便问我:“姐,你是不是二十五岁左右?” “没有,三十了。”我答道。 她很惊讶:“这么老?” “不老,你猜我二十五岁不是吗?”我说道。 她探头瞅着我的脸半天说:“现在有点像三十了,我看到你眼睛下面的细纹了。” 我笑了笑没搭腔斜了眼林骁将,他还算有点眼力劲说道:“你三十岁不一定有我姐这样。” 女孩翻了白眼,嘀咕说:“我说她年纪老又不是说她老,我说她很漂亮啊。” “谢谢。”我应道,希望结束这个有关外貌的话题。 可林骁将还继续道:“那是,我爸说我姐从小到大都长这样一直是校花,很多人说她像周慧敏。” “周慧敏是谁?”女孩好奇问道。 林骁将掏出手机要给女孩看,也数落她:“黄佳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开始聊过去的香港女星美的各有千秋,快到动车站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因为连着车上蓝牙,屏幕上显示了杨昀的名字。 我看了眼挂了电话,黄佳颖看到了想起了杨昀,她和林骁将兴奋分享说:“我们组里有个女孩超级幸运!她在金洲遇到过杨昀!还拿到了签名和他合了影!她昨天把照片发出来,我们都羡慕死了!听说真人超帅还很有礼貌!我快嫉妒她了!下次我也要去偶遇!” “去哪偶遇?你每天在街上逛?”林骁将好笑道。 “不是,去恒心那个设计公司!” “神经了。”林骁将嗤笑一声,“你还不如叫我姐帮你想办法见杨昀。” “你姐认识杨昀?!刚到是那个明星杨昀给你打电话吗,姐?!”黄佳颖激动问我。 “不是,我不认识杨昀,也没办法见到杨昀,林骁将和你开玩笑的。”我说道,杨昀的电话又打进来,我再次挂断。 “混蛋!”黄佳颖气笑拧了把林骁将。 林骁将喊疼,他坚持说我肯定有办法。我没理他把车停在了动车出发层下客区域。 年轻人很有朝气和冲动,黄佳颖和林骁将玩闹着下了车,我本来在等她搭我的车回去,结果她送他们到门口后飞奔向我不是上车,而是敲车窗和我说:“姐!我不跟你回去啦!我去榕城玩两天!” “什么?!”我有点震惊意外。 “你回去吧!拜拜!”她高兴对我挥手。 我感到有点混乱,这时杨昀第三个电话打进来,我连忙朝黄佳颖挥了挥手升上窗户按了接听键。 黄佳颖快乐跑开,我接起车上屏幕电话喂了一声,手上拿过手机给林骁将发信息:“一定要避孕。”发出后,我才想林骁将会不会烦我多事。 “洗月姐,你现在有没有空?”杨昀的声音听着很虚弱。 我不由心惊,问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杨昀仿佛有点呼吸困难,他开始喘粗气。 “你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深呼吸一口气调节气息。 “什么忙?”我皱眉。 “你让我哥放过我吧,他要瑞德,我不和他抢,我只想做个演员,让他不要毁了我的事业。”杨昀说道,气息依旧不稳。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们瑞德的事情应该由你们自己去解决。”我试图解释清楚。 “他一定觉得你很像她。”杨昀苦笑说道。 “像谁?”我的右眼皮开始跳,这里只能停三分钟,后面有喇叭滴我的车。我松开刹车把车开了出去,但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去注意路况不敢踩油门。 “像她。”话才落,杨昀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我一阵晕眩,车子上了高架有会忘了打转向灯就变道被后面司机不满滴了好几声喇叭才彻底清醒回神。杨昀说的话让我如鲠在喉。 我想把这件事情忘了,下午去跑了趟市场,我们的公司还没有正式成立,已经有不少工作。我手上不少老客户找我们公司设计展位,出了效果图都很满意。为了有更好的价格,材料市场考察,和装修公司的合作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前期主要的工作中心就是控制成本,做好预算。 这段时间气温高升,我今天出门忘了要去市场穿了双新鞋磨着脚。顶着高温走了一下午回到家,我脚后跟全部磨的血淋淋。 我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外婆坐在一边织毛衣,她冷声说:“把脚穿成这样的鞋子买来做什么?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我没应声随她数落。 鲁晓彬打来电话通知新公司注册完成了也告诉我进驻新办公室的日子挑好了,就在后天。她家有信仰,做什么都喜欢挑吉日,所以这事迁就她。我们给公司起名叫平易会展有限公司,打算这一年努力好好干。 到了后天,我们弄了一个小仪式开业,大厦管理也发了贴恭祝我们新入住开业,十七楼的贺春时知道了这事,她人没出现但送了花篮来。鲁晓彬很高兴一直说贺春时好,发了朋友圈感谢人家也庆贺开业。 我也发了朋友圈,意在正式通知圈里所有的潜在客户。杨昀很快给我点了赞还对我的照片评论说:“洗月姐,你好美。” 我没有回复,而给我这条动态点赞的人超过一百个,但没有沈沛霖。 晚上,鲁晓彬约我和新加入的设计黄姜一起去吃饭,也算是我们第一次团建。鲁晓彬选了一个很高档的中餐厅,在郊区一个山顶离白家很近,吃饭也提前两天预约,人均消费在一两千块钱。黄姜一听这个地方高兴的不得了,她说久闻大名,很想去试试看奈何太贵了。她作为员工没想太多。 我不太同意,因为这个团建规格远远超出了我的预算,不是我不愿意带团队去好的餐厅,从实际出发这和公司起步现状不符合。 我没有当着黄姜的面和合伙人鲁晓彬说这种过于铺张的做法不利于初期建设团队,只是笑说:“我个人不太想去那,地方有点远,年底等我们做出成绩公司稳定了再去不迟。今天去太临时了,我外婆一个人在家,我就请我表姨帮我看两三个小时而已,太迟回去不太好。”我又一次不诚实,其实我外婆的保姆上个周末回来了。 “洗月姐,我已经订了位置了不能取消,不然下次就没法再预定了,这家餐厅很牛的,有这种操作。”鲁晓彬一下急了。 “下次可以换我的名字去帮公司预定。”我微笑说道。 “哎呀!”鲁晓彬听出了我的用意说道,“这不是公司团建,就是我高兴想请你们吃饭!”她恳切望着我。 “彬姐!财大气粗!”黄姜双眼发亮。 我和鲁晓彬对视了两秒,说道:“我和我表姨商量下。” 我没有拂鲁晓彬面子的必要,所以最终我们去了山顶那个叫碎月餐厅的地方。在那我再次遇到了信任危机,那个餐厅的名字对我来说真是不太吉利。 ☆、第四十四章 鲁晓彬在碎月餐厅订了一个很安静的包厢。而这个餐厅的私密性本来就很好很讲究,没有大堂,每位客户进门都有专门的人接待领进包厢关上门。所以,鲁晓彬订的这个在餐厅深处的包厢更是安静的仿佛只有我们在山顶吹风。 黄姜推开窗,山下的万家灯火像海洋般辽阔波澜,她开始拍照,我侧头安静看她的好兴致也不由微笑。 鲁晓彬才落座又出去了,我想她是去洗手间,所以门再次推开的时候,我没有在意,直到鲁晓彬忽然小心翼翼唤我:“洗月姐。” 我转回脸看到了穿黑色衬衫的杨昀正微笑站在鲁晓彬身侧不由愣住了神。 “洗月姐,不好意思,你实在太难约了,我只能请晓彬帮忙,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生晓彬的气。”杨昀说道。 我看了眼鲁晓彬,她已经满脸通红,眼神兴奋又不安。而见我没有开口应答杨昀的话,显然是不喜这种事情发生,她试图解释:“洗月姐,杨昀真的很想认识你和你交朋友。” “洗月姐,来这里吃饭都是我安排的不管晓彬的事。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马上离开。”杨昀说道,他此刻的眼神明亮带光。 “坐吧,反正不是我请客,多个人少个人我没资格有意见。”我笑了笑说道,我再不同意怕是鲁晓彬会越发觉得杨昀人好又可怜。 鲁晓彬见我给她台阶,忙高兴道:“我请我请,我要请你吃最好吃的,洗月姐!”而她话才落,杨昀已经帮她拉开了椅子笑请她落座,绅士又礼貌。鲁晓彬激动的涨红了脸连声道谢。 而他们落座后,窗边的黄姜还在呆若木鸡,直到鲁晓彬喊她,她才回神坐下问了句:“这是活的杨昀?” 然后他们都笑了,桌上的气氛一下化开了,但我和杨昀碰到一起的眼神里充满了交锋和试探。我猜杨昀知道我不喜欢他的原因。 这顿饭桌上不愁没话题,杨昀会来事,他主动和两个女孩分享自己当明星的经历,什么没她们想的那么光鲜,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很少这么放松吃一顿饭。后来他甚至还主动说和她们拍照留作纪念。 我管自己吃着看他们三人拍照,因为没有自拍杆,拍了两张,杨昀不太满意,因为似乎把两个女孩拍丑了,他便请我帮他们拍。我接过他递来的手机帮他们拍了两张递回去。 杨昀看着我拍的照片夸好看,我觉得他很夸张。更浮夸的是为了让作为回报,他说帮我和鲁晓彬还有黄姜一起拍一张,他说:“今天是你们新公司成立很有意义,本来是你们的团建,我却来打扰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才不是,你的出现让今天更有意义啦。”鲁晓彬温柔又激动说道。 “我帮你们留念。”杨昀横过手机很自然把镜头朝向我,微笑说道。 我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说道:“不要拍我,我不上相。” “你上相很漂亮呀,洗月姐。”鲁晓彬劝说我,“我们三个一起合影。” 黄姜腾过屁股一下坐到了我旁边挽住我的手,她是个没什么心眼做事不怎么看人脸色的小女孩:“赶紧的,洗月姐,拍照而已呀,你又不是没拍过。” 就这样,我被两小姑娘一左一右夹着拍了张照片,对着镜头我只是微笑。拍照好像是有隐的,拍了一张就有第二张,四人合影,两人合影都轮番拍了遍。让我最不自在的一张是我和杨昀的合影,他坐到我旁边很自然把手抬起来搭在我坐的椅背上,我不动声色往前坐了坐,可拍照的一瞬间,他不然往前倾靠了上来好像和我凑着头,笑得很灿烂。 杨昀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照片很满意还嘱咐我们:“拜托你们一件事情,这些照片不能外流出去哦。” “肯定!你放心!”鲁晓彬一直过分高兴。 拍完照终于能安静吃会东西,餐桌上杨昀一直时不时对我微笑,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却找不出任何破绽,因此特别警惕。所以当他们叫了一壶冰镇黄酒就一碟话梅说喝点酒,我盖住了杯子。 “我晚上回去还有照顾家里老人。”我淡淡说道,眼风扫过桌上的人。 没人敢劝酒,我看三人喝酒,杨昀亲和温柔耐心的样子仿佛真的和两个小姑娘成了朋友。我可以感受到鲁晓彬发自内心的快活和感动,她的眼睛里一直有星光,所以她想不到她今晚的做法欠妥当。 他们喝酒的样子很放松自然,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使得我以为这饭局也就这么要散了,结果发生了完全出人意料的事情。 杨昀在中途起身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他出去的时候告知了我们一声,关门的瞬间他把目光投向了我,眼神似笑非笑,有一闪而过的狡黠。 不到五分钟,外面安静的长廊传来了喧闹声,先是一阵,然后是呼叫声,有人大喊:“别打架!”可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响。 因为这样的动静,我鬼使神差般一下站起了身匆忙拉开门走了出去。长廊里是暖黄色的灯光,静谧的色泽里人影在凶狠摇晃,两个黑白的身影在挥臂。穿黑衬衫的是杨昀,他正面对着我,他抬手挑衅说着什么推了把对面穿白衬衫的男人,可当那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抬起拳头的时候,他微微往后仰垂下手做无力抵抗之状,那个瞬间很快。当拳头重重挥在他脸上,他歪过了头,白衬衫男人没有就此罢休拽着他的衣领狠狠甩按在墙上抬手又是飞快发狠的两拳都打在杨昀脸上,且没有停手的意思。 有人尖叫起来,因为见血了,而我见到了沈沛霖,或者说我认出了他。 不等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我冲过去撞开了挡着的人,奋力扑抱住沈沛霖再次举起来的拳头试图阻止他在公共场所打人:“沈沛霖!不要打了!” 沈沛霖疯狂的样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被人阻止,他的第一反应是要甩开我,但下一秒他猛然转过头认出了我,于是他很快反手一把抓握住我的手臂拉住要跌倒的我。 而我才站稳没来得及再开口,他已经丢开杨昀,单手紧紧拽着我几乎是拖着我往外走。他的脚步如风,每一步都怒不可遏。 碎月餐厅一时没人敢拦他,我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害怕,镇定跟上他的步伐。走出餐厅,我发现他的车就停在人家大门口就差冲上台阶撞进来。 沈沛霖紧绷着一张脸一把拉开副驾驶要我上车,我自以为冷静下来了转过身背对着副驾驶座和他说:“我自己开车来了。” “林洗月,我叫你上车,你听不懂吗?”沈沛霖沉着一双眼睛看着我,眼神凶狠强势的可怕。他单手撑在车顶,姿态是不能容忍别人忤逆他。 于是我也不甘示弱板起了脸,微微抬了抬下巴仿佛想挽回一点莫名的颜面,可我的口水不由自主往下咽了一口,人是侧过身抬脚矮身坐了进去。 我系安全带的时候,沈沛霖快步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他连安全带都没有系,一脚油门倒车,等车头空间足够,他一把掉过头飞了出去,车子发出轰鸣声。 沈沛霖的车库里有两辆车,一辆双门跑车,一辆日常出行的越野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开过跑车,因为我不喜欢,我觉得不实用太高调且总担心他开太快出什么事故。今晚他开的是他心爱的跑车,下坡的山路都开得飞快。 我紧紧抓着安全带,车内狭小低沉的空间令人感到有些窒息,我忍了五分钟,在急转弯处差点撞上对面来车之后忍无可忍。 “你能不能开慢点?!你把安全带给我系上!”我转过头去生气对沈沛霖喊道。 他没对我说的话做出直接的反应,反倒转过脸用同样生气的语气对我喊了话:“你为什么和杨昀在一起?!你干嘛和他在一个房间里吃饭?!还和他拍什么照片?!嫌你自己身边的破事还不够多是不是?!” “他自己不请自来我有什么办法!” “直接叫他滚出去!你不是很会拒绝别人?!高傲冷酷!怎么偏偏对他那种人心慈手软?!”沈沛霖瞪了我一眼,又一个急转弯吓得我不由尖叫出声撞靠上车门。 “沈沛霖!你给我停车!”我真的开始感到害怕,那种对自己快被愤怒冲昏头脑要做出一些失控举动的恐惧。 “不停!”沈沛霖也在气头上,他果断拒绝了我的要求,没有一丝犹豫,车速更是告诉我停车是不可能的。 我听到耳朵里的耳膜在跳动,心脏更是剧烈在跳动,我像被围在一堵墙里。这原本是我自我保护的墙,在确定保护不了自己后,它就像密闭可怕的空间让人感到孤独恐惧窒息。我很渺小,我的生命亦很渺小,沈沛霖的生命也很渺小。恐惧让我想了很多,我意识到一旦失去生命,眼前的一切就会结束,我还没有好好善待自己,愤怒不安辛苦曾经充斥着我的生活,我是不甘心以痛苦结束的。我很想抬手重重打几下沈沛霖对他宣泄自己的害怕和愤怒,但我忍住了。我这几年几乎不在人前哭,这一刻却哭了。 我一手死死拽着拉车门的带子很怕自己冲动跳车,一手捏成拳头让嘴巴咬着不发出哭泣声。可沈沛霖的下一个急转弯让我彻底崩溃哭出了声。而既然已经失声,我就干脆捂脸大哭起来臭骂沈沛霖:“沈沛霖,你这个神经病!你想死我还不想死!你他妈给我停车!你凭什么拿别人的生命去飙车!你他妈现在就和杨昀一样混蛋!” 除了这几句我还骂了其他的,但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自己骂了很久,可车子却是被猛的一脚急刹住的。我失去重心往前倾,要不是安全带拉住我,我的头应该是撞到挡风玻璃上而不是前面操控台。 撞完的我下意识忙去看没有系安全带的沈沛霖,或许因为他是司机知道下一秒要急刹,所以有所准备只是按住了汽车喇叭,人并没有什么事。尖锐的喇叭声在夜空中响起,沈沛霖徐徐转过头看我,然后他探过身扑向我,我还没有回神已经被他用力紧紧抱住,他的身后是车窗外的夜风和星空。 等我回神的时候是用力一把推开了他,十分愤怒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你为什么飙车?!你为什么打人?!你这么打杨昀是要让他成为受害者吗?!你要让大家都同情他吗?!你脑子呢!你打他干嘛?!我问你,打他有什么用?!” 沈沛霖没动也没回答由着我打了一顿,最后他一把擒住了我的手腕注视着我,神色凝重。我被看的有些心慌觉得他还在愤怒之中。不过他最终卸力松开了我的手,右手捧了捧我的脸,冷静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送你回去。” 我不由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吸了吸鼻子,我想从包里找张纸巾擦鼻子和眼泪,结果发现当时跑出包厢太着急,手机和包都没有带。 “找什么?”沈沛霖看出了我的难处,他瞥了我一眼重新发动车子。 “纸巾。”我说道,“你把安全带系上。” 沈沛霖闻言腾出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条浅色的手帕递给了我。我犹豫了两秒接过来低声说道:“我擦鼻涕,回去洗干净还给你。” “嗯。”他应声,收回去的手去拉安全带。 听到他“咔嚓”系上安全带的声音,我悬着的心慢慢落回了实处。 “你是不是包和手机都没有拿?我们现在回去拿。”沈沛霖说道。 “不用了,我很累不想回去拿了。我同事在那,她们应该会帮我带回来。而且明天我要来取车,也会再来一趟。”我摇摇头擦了眼泪和鼻涕把手帕攥在手心。现在再回去沈沛霖打人现场不是件好事。 沈沛霖的车速慢了很多,回归到正常速度,他的理智也回来了,他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他的男秘书:“我刚打人了,打了杨昀。两个小时后,你召集好人,我们公司见,处理这事。” 今天因为开业,我穿了新裙子搭配了新的高跟鞋,新鞋有点磨脚,这会我感到脚后跟十分肿胀疼痛便脱掉了鞋子抱膝坐在椅子上。一脱掉鞋子浓浓的疲惫感就袭来,而听到沈沛霖这通电话,让我感到更劳累了,我靠着椅背放下了车窗吹吹风。就像我们交往那会,我在他车上就是很放松的状态,只是今晚的放松不是真的放松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奈悲伤。 沈沛霖也放下了他那边的车窗,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靠在窗口撑着头开着车。车上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等车子下了山开进城,我升起了窗户靠着玻璃已经昏昏欲睡,好像沈沛霖打人事件就是一场梦。不过当他送我到家,我在明亮的路灯下看到了他左手臂上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了。 “去我家,我帮你处理下伤口。”我说道。 “不用了,小伤,我要回公司。”沈沛霖说道。 我想了两秒没再劝他,点点头拉开车门准备下车说:“手帕等我洗了晾干了还给你。” 而他愣了两秒说:“我还是送你上去,你,帮我处理下伤口。” 我回头看着沈沛霖,有什么轻轻触动了我冷硬的心,那柔软的触动使得我有些想笑又难过。 ☆、第四十五章 已经是十一点多,外婆和家里保姆张阿姨早就已经睡了。但我没带钥匙,不得不按了门铃叫醒了张阿姨。 张阿姨打开门看到我带着一个男人回家,她很震惊,也可能她是被午夜门铃吓到还没有完全清醒,所以呆若木鸡站在门口。 “这是我朋友,沈先生。”我简单介绍沈沛霖。 “哦哦哦。”张阿姨终于回神忙让开身请沈沛霖进屋,递了一双男士拖鞋给他。男士拖鞋是我在犹豫要不要请林骁将来家里玩时买的。 我也跟着进屋换了鞋,对侧边靠墙站着让路的张阿姨说:“张阿姨,不好意思吵醒你,你回房间继续睡吧,这里交给我。” “客人来了要不要做点夜宵?”张阿姨不放心。 “我们刚吃完回来,他很快就走了,他晚上还要回公司加班。”我轻轻推了推前面沈沛霖让他往前走不要站着不动。 “这么晚还回公司加班,你们现在年轻人工作真不容易。”张阿姨很惊讶。 “嗯。”我应声越过沈沛霖打开客厅大灯。 张阿姨给沈沛霖倒了杯水就回了房间,我去书房拿医药箱,出来的时候看到我外婆也正打开房间门。 “外婆,吵醒你了?”我问道。 “你干嘛拿医药箱?”外婆狐疑打量我。 我指了指客厅:“我有个朋友不小心受伤了,路过我们家,我让他上来清理下伤口。” “打架受的伤吗?不会是什么混混流氓吧?!”外婆一个激灵清醒了。 “不是。”我回答,抱着医药箱走到客厅。 沈沛霖见我身后跟着一个老太太,心想就是我外婆,他站起了身问候又变成了那个有礼貌有修养的沈沛霖。 “你坐吧,我帮你清洗下伤口擦点消炎药水就好了。”我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蹲下身让他坐下。 但沈沛霖等我外婆落座了,他才重新坐下说不好意思扰人清梦了。 外婆没搭理他的话,只是斜眼警惕上下打量他,当我拿过沈沛霖左手,她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又犀利发问了:“你和人打架了吗?” 我不等沈沛霖回答又说道:“不是!” “那这伤是怎么弄的?一看就是刀子划到的。”外婆不喜我深夜带陌生人回家生气道。 “你回去睡觉吧,不要管我的事。”我皱眉说道,回身打开医药箱拿出酒精棉球给沈沛霖清理伤口。 外婆被我一句硬邦邦的话砸到了,她开始瞪着眼睛上下打量我,仿佛我把我看个明白,好一会她气到声音发抖,在我听来她开始有些口不择言,她说:“你放着赵医生那么好的正经男人不要!偏偏和你妈一个德性要招惹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我但凡还有一口气都不想看到你和你妈作死!” 我的手不由顿住了,几秒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沈沛霖可能也没有想到我外婆会用词这么重指责我的人生,他生硬尴尬说出了这句话,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第二次说这句话。 “你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你是什么?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人模狗样有点钱就骗女人玩女人!”外婆见沈沛霖还敢顶嘴,她一下就暴怒了。 “您说话太过分了!我对洗月的感情是很认真的!她如果不和我分手,我们已经结婚了!您怎么可以说她在作死?”沈沛霖也生气了,他长这么大肯定没受过这种侮辱,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外婆讲道理。他努力维持着应有的对老者的风度,所以语气明显不如外婆强势厉害,他也开始胡言乱语般什么话都说出来。 “她就是个脑子不清楚和她妈一样活不明白的傻瓜!”外婆坚持自己的观点,越来越激动生气。 沈沛霖都忘了我还在帮他擦药水,倏然站了起来看着我外婆,他似乎想说什么很厉害的话震慑我外婆,但他发现她比杨昀还难缠,因为对方也微微颤颤站起来面红耳赤说他:“你是不是想打人?你信不信我马上报警抓你?!” 我始终蹲在地上,抬手用力拽住沈沛霖的手腕,抬起头平静对他说道:“坐下,你这么上药真的太不三不四了。” 沈沛霖低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锐利的愤怒难过最后是疼惜。他像在什么比赛里落败了一般缓缓坐下来,然后他抬着手由着我继续弄伤口。 “他马上要走了,你回去睡觉吧。这好歹是我家,我想请谁来是我的事。”我头也没抬对外婆说,余光里我看到外婆愤愤坐回去。 她说:“我明天就搬走,不受你这个气!” “随便你。”我不冷不热应道。 老人家终于被我气走,她再次颤颤站起身回了房间。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伤口也清理完了,我盖上医药箱站起身对沈沛霖说:“你赶紧回公司吧。” 沈沛霖坐着没动,他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等我第二次叫他,他才站起了身说道:“那我先走了,洗月。” “我送你出去。”我说道。 我把沈沛霖送到门口,道别后,他站着没动,我便探身去拉门准备关门,他忽然按住了门把。下一秒他拥抱了我。 “沛霖——”我试图推开他,没推开。 沈沛霖不但没松开反而紧了紧拥抱,他低头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发间,我感到他说话的热气把我的难过顺着我的耳廓描绘出来:“我不能认同我们已经分手这件事,洗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脸不由在他怀里蹭了蹭,因为想哭。 “回来吧,好不好?”沈沛霖低声问我,声音微弱到接近呢喃。 我想了两秒抱了抱他,说道:“你赶紧回公司吧。” 沈沛霖终于缓缓松开我,他看着我,他是个清高而孤独的人,眼睛里总有悲伤坚毅的光芒。而我是个平凡自私又软弱的人,害怕反复不定的考验,更害怕所有的真相。我想他会看明白我而退回去。 “为什么?”沈沛霖问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照顾你?” 我没有想到沈沛霖会继续逼问我,一时因为他这个问题感到眼眶发热。 “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相信我就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沈沛霖坚持要把话说完。 我依旧没无话可应,轻轻推了推他的手抓到门把缓缓拉上:“你赶紧去公司吧,路上小心。” 沈沛霖站在门外没动,我关上门后站在门后没动,等了五分钟左右,我站起来趴在猫眼上看到他转身离开却忍不住哭了。 隔天清早,我下楼就遇到了自己的车,沈沛霖的一个助理在我家楼下等了一宿就为了还我的车和包还有手机。人家轻松笑和我说完璧归赵,我便干脆让他再等一会转身飞快回家。 我把晾在阳台上的手帕收下来,还有点湿便拿去浴室用吹风机吹干,再熨烫平整折叠起来。 我把手帕交给助理麻烦他转交给沈沛霖。我想这回是彻底结束了。 “我要下午才能还给沈总了。沈总刚从公司离开回家休息,应该下午才会再到公司。”助理告诉我。 “他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吗?事态很严重吗?”我问道。 “我不方便说,抱歉,林小姐。”助理微笑说道。 我点头理解,问他:“你要去哪?顺路的话,我载你一程,辛苦你等了我一晚上。” “没事,林小姐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我打车回公司就好了。”说罢,助理转身离开。 夏天彻底来到金洲,清晨的凉爽好像不过瞬间。 鲁晓彬今天没来上班,她请假去了医院陪杨昀,而网络上没有任何关于杨昀被打的新闻。 黄姜和鲁晓彬昨晚都看到我和打杨昀的人一起走了,黄姜来上班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是不是早就认识杨昀,还有打杨昀的人是谁,为什么打他。 我没有直接问过沈沛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打杨昀,他也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不问是我猜到他是为了我,我想肯定杨昀发了什么照片挑衅他了,他或许就是要他主动动手打他才好。 “不要那么八卦了,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黄姜。 黄姜打看着我半晌,见我这个老板不喜欢谈这件事,她终于有点眼力见不再开口坐回去工作。 鲁晓彬的请假信息在八点半的时候发来的,到了十点多她在我说扣她工资的信息后面说:“洗月姐,我下午回去工作。” 而我没想到她下午回来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劝我要伸张正义。在她的认知里杨昀被自己哥哥全方位用权势打压着,昨晚他那么被打了一点新闻都没有,这太过分了。而且杨昀脸被打了,他近期就有个产品代言要出镜,还有一部电视剧要开拍,马上要面临着毁约的危险。沈沛霖这么一打很有可能毁了杨昀的事业。 鲁晓彬要把杨昀遇到的事情告诉后援会,他们要把这事送上热搜,向打了杨昀的人索赔。 我听完鲁晓彬的正义凛然,平静问她:“你是他的经纪人?我们是他的经纪公司?” 鲁晓彬闻言望着我许久,她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我们的办公室实在太小了,我可以清楚看到坐对面办公桌的鲁晓彬涨红了脸,充满失望。 “洗月姐,你不能因为打人的人是你前男友,他有钱有势就能不讲道理,这个社会是有法律的。”鲁晓彬憋了好一会对我说出这句话。 “嗯,如果他真的做错了,肯定会受到惩罚。”我回应了鲁晓彬的话。 黄姜的位置在鲁晓彬身后打横两面靠着墙,她侧过脸来看我,神色有些无措,她可能感到这里忽然公司不像个公司,沉默又压抑。 下午到快要下班的点,有人来敲我们办公室的门,我离门最近起身开了门看到贺春时抱胸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里有克制的愤怒,她冷声对我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我问道。 “谈沈沛霖的事情。”贺春时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扫了眼里面坐着的两人。 我走出来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和她说:“去你办公室谈。” 贺春时的办公室很宽敞,石灰色的墙体冷硬神秘,她穿着粉色套装坐在这种办公室氛围里像唯一柔和的光点。她说过室内设计是为了衬托人,显然她做到了,只是她说话的神情太过激动。 贺春时收到了杨昀受伤的消息,她问杨昀谁打的,他说是沈沛霖。贺春时认为沈沛霖这次过分了,过分到她和杨昀一样不知道沈沛霖为什么动手。在贺春时眼里,杨昀也是个可怜善良的男人,他很无辜。 “杨昀说可能是因为沈沛霖不喜欢他请你吃饭。”贺春时打量着我,“为什么好像什么事里都有你,林洗月?” “这关我什么事?如果说沈沛霖真是因为我而打杨昀也不关我的事,因为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怂恿过他动手,你就为了这事来质问我?确定不是浪费我的时间?”我白了眼贺春时以为她有什么新鲜事,结果她似乎知道的比我还少,鲜明的立场是因为知之甚少。 “林洗月,你不要自以为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沈沛霖分手,但我认识你那么久,我觉得你就这件事情是正确的。因为沈沛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杨昀吃了他很多亏,这是我最近才知道的。而且,我听说沈沛霖和白家姑姑走的很近,我的立场原则很简单,那些可能伤害到白氏利益的人事都是我的敌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白叔叔和存殊哥给的,你也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做对的事情。”贺春时难得和我说了这么多掏心窝的话,虽然依旧用的是不耐烦且强势又有点莫名其妙的语气。 “杨昀怎么吃了沈沛霖的亏?”我发现贺春时其实藏不住事情,她才是自以为是自负的那个。 贺春时思考了两秒,换了一种无奈且悲悯的口气说道:“杨昀以前早恋是做错过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我们身边这些朋友其实都知道,听他自己坦白过。他以前和一个女生早恋让女生有了孩子,这事后来被曝光,学校里很多人都嘲笑女生,女生受不了压力自杀了。我听说把女生怀孕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幕后黑手是沈沛霖。沈沛霖很恨杨昀和他妈妈。这次,沈沛霖又故技重施了,只是他这次逼迫嘲笑的人是杨昀。” 我在心里喊了声天,因为这听上去是同一件事情,但完全是不同的版本,要不是昨晚在现场看到两人打架的场面,我差点都要相信了。 “你既然知道我和沈沛霖分手了还找我说这些事是没有必要的。我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我说道。 “我希望你能劝劝沈沛霖不要做得太绝了,毕竟他和杨昀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做太绝可能会反噬他自己。”贺春时严肃说道。 “贺春时,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强调这点,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我知道沈沛霖曾经以为我是你,所以他才主动来结识我。他一直留着你在校羽毛球队的照片,听说那张照片当时是贴在体育部的宣传栏里的。我前段时间去过八中,学校体育馆要翻修想找我做设计,我遇到了体育部部长老师,无意从他那得知了沈沛霖曾问他要你照片的事情。”贺春时说道,“所以,我相信如果你劝他,他多少会听。” “我们交往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把他对我的喜欢都磨完了。”我淡淡说道。 “那他昨晚为什么还会因为你和杨昀吃饭而吃醋动手?”贺春时坚持指点她自己的想法江山。她也不想想如果沈沛霖真是那么心狠手辣利益至上,能为报复杨昀母子而做那么多事情的人,仅凭他爱我,我的劝说就能改变他,他岂不是意志太不坚定了,迟早输的一败涂地。 我羡慕有这种想法的贺春时,因为她一直都活在象牙塔里。她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很有才华,所以她的世界可以只有设计和艺术,她始终认为自己能随心所欲去定义生活在周遭的一切。 “你要说他是吃醋我有什么办法?我最后说一次,贺春时,以后不管是白家的事还是白氏的事,或者沈沛霖和瑞德的事都不关我的事。你真不要来和我说这些事情,说句真心话,天塌下来会有高个的顶着其实白家和沈家那些事轮不到你操心。”我站起身敲了敲贺春时的桌子,无奈也烦心。 “你说我多管闲事?你在嘲笑我是保姆的女儿?”每个人都有自己自卑敏感的点,贺春时在意出身。 “没这个意思。”我回答。 贺春时还是意难平,她瞪着我好一会生硬挽尊,说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配管白家的事。” 我差点被逗笑了,因为感到很讽刺,最终我没忍住是带着冷笑离开贺春时的办公室。 我其实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身边的事情越来越按不住,总是一起有一起的发生,不知道我再这么装傻充愣还能过多久。我忽然很想念那时候在榕城辛苦工作就为了几个单子的时光,那时候觉得很累,现在觉得那也是种自由的幸福。 叶姿在今天做了一个让我羡慕的决定,她要和雷作鹏一起回榕城了,他们要回去我爸的公司上班。叶姿会继续做设计,雷作鹏则去做销售主管,或许这样他们更能存住钱以后供孩子来金洲生活。 雷作鹏去我爸公司做销售经理是周东南聘请他的,上一次周嘉文来金洲参加电竞比赛,周东南虽然不太赞成但想了解儿子的兴趣爱好便陪他一起来了。他们和叶姿还有雷作鹏聚过餐,周东南发现雷作鹏是个销售人才就发出了邀请让他去公司带一支年轻的销售团队。经过一段时间的慎重考虑,加上叶姿之前的遭遇,两人最终决定回榕城。我也很想回榕城。 我回到办公室,鲁晓彬已经下班,黄姜还在改一个设计稿,我便陪她一起。我最近一直有在请教黄姜怎么运用软件做展台设计做效果图,所以她在忙,我也在琢磨学习。 这天我们吃了外卖当晚餐,直到八点多才下班。我到家的时候,沈沛霖已经等在我家楼下,他原本靠在车边抽烟,看到我时缓缓站直了身子连烟都忘了继续抽。 他的神形看上去有些憔悴消极和他脚边的四五个烟蒂很搭配,但他的眼神却再没有丝毫的掩饰是直白的冷硬,这或许就是真实的沈沛霖,只见他开口就对我说了一句从我们认识以来最真实坦诚的话:“洗月,如果你不喜欢和我谈感情,那我们换种方式把话说明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条件,我们做笔交易。” 我终于看清站在浓雾里的沈沛霖,他其实充满了焦虑的野心,愤怒的仇恨。 ☆、第四十六章 我们坐在沈沛霖车上谈话,我再次告诉沈沛霖,我想要的是维持现在的生活,我的家人都不要被沈白两家的斗争影响了。我不希望看到神仙打架死小鬼的局面,更不想做棋子被人随意摆放在某一个位置上。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杨昀昨晚告诉我爸说他喜欢你,他要和你结婚。”沈沛霖说道。 我听到这种事情并没有很意外:“他在报复你?” 沈沛霖没回答靠在椅背上出了神,许久他说道:“她叫张书棋,在她跳楼自杀之前,我都很反感她。” 我问:“为什么?” “人不漂亮读书不聪明偏追了我很久。我很烦像她那种女生,其实我是个有偏见傲慢的人,我觉得她不自量力。我对她说过一些伤人的话。”沈沛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冰冷冷静,我透过这种冰冷看到他无情的内在。 “杨昀给她写过情书,其实不是真的喜欢她,是因为她喜欢你?”我猜测。 沈沛霖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凡是喜欢我的人或者我喜欢的人,他都要去抢。我们对彼此都有很强的敌意。我和他只差了两个月,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的存在就是侮辱了我妈。沈汇隆根本没有尊重过我妈。” “所以张书棋是你们斗争的第一个牺牲品。”我也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说道。 “我没有想到杨昀会那样伤害她。”沈沛霖说这话时,飘在半空中的冷酷像一颗种子砸在了地上埋进土壤里。地下也是冰冷黑暗的,他感到有几分惶恐但不会承认,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往上生长会长出什么样的果实,或许会很丑很吓人。 “有些人天生是坏人。”我说道。 “绝大部分人说不清楚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沈沛霖侧过头看我。 我则低头看着自己的膝头:“他会怎么做?” “你最怕他怎么做?”沈沛霖反问我。 我抬起头往后靠着椅背没作声,沈沛霖没抢着帮我回答,他耐心等着我做决定。 我想了很久想到习惯了沉默忍不住低头看手机,我无意识地浏览着手机里的软件,最后点开信息找出我爸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最近怎么样。 等我爸回复的时候,我还是坚持问沈沛霖说:“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洗月。”沈沛霖说道,他很难长长叹了口气像疲倦后的泄气。 “那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我问道。 “我希望你能接受元兰叔的好意,不过你放心,认不认元兰叔是另外一件事。”沈沛霖说道。 “然后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从中得到了什么,我又从你那能得到什么保障?”我像在分析合同条款。 “我还没有说完条件,我们要结婚。”沈沛霖说道。 “是不是有期限?”我很快问道,我想沈沛霖不至于把我当傻子提出这么不平等的条件。 “嗯。”沈沛霖应声,语气忽然变得平静疏离,“两年或者三年,最多不会超过五年。我需要这几年去清理瑞德门户,我需要进入沈汇隆的关系网取代他,否则杨昀对我始终是种威胁存在,这几年我很需要白家的帮忙和支持。” “沈汇隆的关系网是指李艾嘉的爸爸?” “嗯,我需要先得到他的信任。沈汇隆眼里只有杨昀一个儿子,他一直认为我想报复他对他是种威胁,他对所有人也传达出这种讯息,对我很不利。元兰叔能帮我过渡。” “但你还走了吴秘书那步棋,事实上你也想让李艾嘉的父亲下台。”我面无表情像车窗上有文字让我读似的说出了这句话。 “洗月,我对你没有什么秘密。”沈沛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这么说道。 我看了眼沈沛霖不知道该对他的“信任”做什么评论,我都没有这么信任自己的品格,因为认为沈沛霖做这些事的原因不仅仅是为张书棋伸张正义竟能让我心里感到舒服一些,我会想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有自私的心理。他或许也不是完美的。而才舒服完,我的内心立马又席卷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和气愤让我厌恶此刻的谈话以及自己。 我努力平静下来,企图让那些我还无法明白的情绪从自己头脑里飘过去,我问沈沛霖:“白元兰知道你的目的吗?那是他未来亲家,你知道吗?这样做白元兰迟早会把他自己赔进去,我想他应该不止干了一件像工地事故那样的事情,这么多年贿赂肯定也没少干。他们这些人都干净不到哪去。”我看着沈沛霖,“而这件事情听起来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好处。” “如果不这么做,你打算和杨昀结婚,这辈子没有自由?”沈沛霖委婉告诉我其实我没有资本谈条件。 我竟因为沈沛霖说的这句话忽然气到有些双手发抖,因为听起来害我莫名卷入这些事情里的白元兰竟好像在为我付出了。 “我向你保证你爸和他家人的太平,还有到了限期,你随时可以离婚离开。”沈沛霖看出了我的愤怒,他垂下眼眸不再看我,抬起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方向盘。 “沈沛霖,我是问你白元兰知道你的计划吗?或者说这早就是你们的计划?他从中获得什么利益?”我提高了声音转过头看着沈沛霖。 “洗月,元兰叔比你想象中爱你,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他知道你不会认他也不会回白家,但他不想看到你过得那么辛苦,我答应他要照顾你。他想给你的白氏股份会通过我转到你手里,前提是你和我结婚,这样你得到这些白氏股份不会和白家有关系也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世。”沈沛霖解释的语气因为我的态度一开始很重,后来他越说越轻柔。 “他不爱我,他只爱他自己。而你们也在损害存殊哥的利益,白元兰不在乎白氏了,存殊哥肯定在乎。”我咬字告诉沈沛霖,他说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感人。 而我说完看到沈沛霖看着我,目光深沉难懂,那是如立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光芒,闪烁危险:“所以对你来说对错并不重要,因为你喜欢学长?你关心在乎的是他的感受。” 我很震惊意外被沈沛霖解读出这种意思,同时我也很尴尬,面上发热涨红了脸想镇定但声音有些颤抖,语言能力也在退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个,我是觉得白元兰太自私了,我不想被他当成自私的理由。我一直是把存殊哥当哥哥一样看待而已,他也真的是我,哥哥。”说这两句话让我感到心口有刺疼,却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还是因为在沈沛霖面前说。 车里陷入难堪的沉默,我受不了这种沉默又说道:“存殊哥是我同父异母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他会和李艾嘉结婚,我不可能不考虑他。”我意识到自己在向沈沛霖解释什么也诧异为什么我们之间的话题忽然偏离了。我的愤怒情绪被关在一个打鼓里一时只能闷闷作响。 “嗯。”沈沛霖传来回应,一声低沉和冷漠。他低下头靠在方向盘上,那只手还在紧紧抓握着方向盘,是颓废也是痛苦。 我总感觉他的痛苦来自对我的失望,或许他以为告诉我事情的所有,我会像他一样选择“正义”。结果他坚持的正义对我来说只是可笑的利益关系在维持。因为我是个讲求利益的人,我令他失望。 话说到这,我们又一次断了话题,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脑子里担心着杨昀会对我使绊子,心里有着不可名状的难过。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沛霖抬起头靠回椅背变得平静说道:“洗月,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元兰叔不会拿白氏当牺牲品,白家老爷子和学长也会维护白家的利益。你可以换种思维去考虑这个问题,这不是一件鱼死网破的事情,你介入这件事情可以是起调和作用而不是激化矛盾。而我和你合作是为了让沈家和白家的合作关系更健康更利于长远发展,以前的事情要有个了断,企业也要继续发展下去。事情可以像壁虎断尾求生。” 沈沛霖说的话很冷静也很有道理,我们之间划出了明白的界线,忽然疏远得令人感到寂寞和失落。 我默可他说的话,伸手去拉车门准备下车,沈沛霖没有拦我让我有些许遗憾,而我搞不懂自己在遗憾什么,我们分明终于把话都说清楚了。 心里说不出的寂寞让我有点反常,我看到自己回到家无聊到下载了一个游戏,这款游戏是去年出的,是古风模拟经营类手游。我在自己的城池里做规划盖房子做生产发展经济,而我这个游戏黑洞在摸清了一些游戏规则和逻辑后得到了乐趣,一玩就到大半夜,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到了睡觉的点,我退出游戏看信息,我爸给我回复了信息说家里一切都很好,他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有空记得回家。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放下手机关了灯闭上眼睛,焦虑无声袭来。 我玩这个游戏大概认真玩了一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游戏里溜一圈,让城市忙碌起来,不断想开拓新领域建设新的建筑安顿新的居民。上班偶尔闲下来也不再是刷新闻看八卦,专注自己的城池建设。 这一周里,白存殊问了我两次要不要去老白家。后来白永珍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让了步”先撕破了隐晦的那层纸把秘密暴露于人前,他说以前如果知道我妈离开的时候已经怀着我,他一定不会让她就那么离开,毕竟孩子是白家的骨血。白永珍有个想法是和白存殊一样的,他让我去白氏工作。他的理由是弥补我。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显得很不知进退。白永珍不满我的态度,但他语气平静对我说:“不要太贪心了。”他或许希望年薪百万就能满足我,甚至以此限制控制我人生选择的自由。 我说:“这和贪心不贪心没关系。” 白永珍沉默了片刻,说道:“他身患重病,你如果不是贪心之人就做些让他放心的事,逞强只会让他越来越愧疚,他也越放心不下你。这是你想要的?” 我听到这话内心矛盾也莫名被隐隐激起了愤怒:“我想做什么怎么做和他什么关系?是他太自私了,表面是为了我好,事实上维护来维护去都是他自己那些愧疚感和利益。他如果真的为了我好,离我远点,我不需要你们白家的钱和势。” 而我很克制还没有真正发火,一向心机深沉的白永珍倒忽然沉不住气火失去了耐心,他极其严厉提高声音对我说:“我们白家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我并没有让你做选择,是我在选择你!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看着他因为这件事消极抗病作贱生命!你是他女儿是我们白家人,这事由不得你否认!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去考虑这事,三天后你给不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亲自处理你的事!” “我的什么事?”我也大声道。 “瑞德杨素昨天来找我说亲,她儿子杨昀想和你结婚,我还没有同意,她也不敢妄动。如果你不愿意做白家人,白氏也不用保你自由,你的婚姻之事更轮不到你说了算,杨素要在你养父身上动什么刀子,你如果受得住,你尽管继续傲着。” “你威胁我?” “这叫提醒,小姑娘,我这个年纪即便放下身段也不屑威胁你。你无权无势,不管你怎么行事聪明厉害都是无用功。”白永珍无情说道。 我挂了他的电话枯坐在书桌前,好一会,我点开游戏继续建设我的城池。而不管发生什么事,下了班我还得开车回家,张阿姨做了饭菜,今天又是一个月的中旬是她拿工资的日子,她显得很高兴。 张阿姨的工资都是微信收款,她见我回来掏出手机说请我帮个忙,她儿子之前帮她和微信绑定的工资卡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取消了绑定,她让我帮她重新绑定。 我放下包便坐在餐桌边帮张阿姨弄银行卡绑定。张阿姨消息栏里的第一位是刚给她发了工资的表姨。表姨的网名叫一生平安,我拿过手机的时候这个一生平安正发了条信息给张阿姨,她说:记得不要告诉小月和我姨。 我对这条有我名字的信息很好奇,忍不住点开想看前因后果,这就像潘多拉的魔盒看了第一条就想看个明白,我忘了这是别人的隐私往上拉了几页信息看到了一件让我很震惊的事情,原来张阿姨的工资一直是表姨出的,根本不是我大舅。 张阿姨从厨房端了菜出来问我是不是能重新绑定,我故作镇定退出了信息说可以,但脑子有点空白不知道从哪开始。 张阿姨去房间喊外婆出来吃饭,她们坐下来的时候,我竟还没有找到绑定银行卡的地方。 “不行就算了,小月,我改天让我儿子帮我看下。这钱在手机里总不会丢了吧?”张阿姨总归有点不放心。 “不会。”我把手机递还给张阿姨。 外婆哼声说现在手机这些东西都让人丢了魂,钱都被骗进去了。她说的张阿姨又有些紧张。 我没留神听他们说什么,我想不明白表姨这么无私帮着我们一家是为了什么。我总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得有些原因,毕竟“爱”是件多飘渺的事。 我思索了一个晚上,隔天一早起来给表姨打了电话,我问她为什么也说她这么做不对,我认为她纵容了大舅一家的自私和不孝,我还说要让大舅把钱掏出来还给表姨。我内心深处并不想指责表姨,但浮在表面的是非曲直让我很急进。 表姨则用一种近乎求的商量口气对我说:“家里才消停一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计较,小月?这钱谁出真的重要吗?你外婆都八十二岁了,就算她活一百岁也只有十八年了,几个人能活到一百岁?你又去找你大舅吵架,吵赢了怎么样他就能把这钱掏出来了?如果他把这钱掏出来了,你们家里就能幸福美满互相体谅了,那你就去让他掏出来。如果不会,你真的吵赢了又怎么样?你有多少时间值得浪费在和别人计较上?” “那我把钱给你。”我说道,“谁出这钱也不能让你出。” 表姨被我这句话气到了,她说:“我出怎么了?你是我外甥女,你外婆是我姨!” “亲生的都没有你这么好的,表姨!”我说道。 “小月,我不管亲生应该怎么做,表亲应该怎么做,表姨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就算是邻居有过交情也不能冷漠无情,有些事情,看到了知道了,人就要去帮忙。我认为这么做人才有意义。”表姨说道。 挂了表姨的电话后,我感觉整个人像掉进了时间的黑洞了,一瞬间有些忘了自己经历过的过往只记得小学受的那些德智体美劳的教育。教育是件很微妙很细腻的事情,从一开始有很多的框架,年幼的时候我也曾对“见义勇为”“舍己为人”“大公无私”这些无私奉献的情感深信不疑,后来在成长的复杂中沉淀了一套属于我自己的生存原则。而如果我敢去承认,我就会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何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好坏都已经由我自己去定义,根本没有标准能束缚住我,我的自我已经把我变得亦正亦邪却浑然不觉危险,直到我被人无私奉献爱护了才惊醒般看到自己的浑噩,看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是非难辨甚至开始屈服于善恶是难分的想法。 我的心终于彻底乱了,在这种混乱之下,我做了一个决定。 在白存殊第三次问我要不要去老白家的时候,我答应了并且请他通知白元兰一起去一趟。而当我们再次在老白家门口见面,我在进去前先告知了他我的决定。 我告诉白存殊我决定和沈沛霖结婚了。白存殊闻言有片刻静默的像一座塑像,然后他先眨了眨眼侧开脸不看我,徐徐说道:“这个消息还挺突然的,你总是做这些出其不意的事情,林洗月。” “我也觉得挺突然的。”我说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白存殊看着我,目光深邃探究,像严厉的老师审视着我。 “想安定下来有个家。”我低头说道。 “再等个两三年不行吗?”白存殊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诧异,我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问:“等什么?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好多年前我就想结婚尘埃落定了。 换白存殊低下了头,他陷入良久的沉默里。 这是个夜晚,稻田里有蛙声,不远处有灯光射过来,有车在接近,我不用看便能确定是白元兰。 有野狗忽然蹿出穿越马路,司机按了按喇叭,然后有狗吠,白存殊放弃了沉默昂首往里走,吵杂之中他掉下一句话:“你喜欢他就好。” 我的脑海里浮现沈沛霖的模样,他的模样俊美优雅,还有非常的寂寞。我会因此感到心疼,我想这也是种喜欢,只是纯粹喜欢他非常难,他也很难简单去喜欢我。 车子停在大宅门口,车窗缓缓放下,我看到白元兰坐在后座对我微笑。许久不见,他又瘦了一圈,在灯火的阴影下,他的脸颊都凹陷了,神色十分灰败,只有眼睛里有些许光彩,因为看到了我。 ☆、第四十七章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事都有相生相克的一环环。我,白元兰,白永珍就形成了一种相生相克的环。 我决定和沈沛霖结婚,白永珍不喜欢沈沛霖,他等了三天没想到我给了他选项里的第三种选项,而这个选项没有在他制定的范围内。 白永珍一改往常对外人的和气,冷眼打量我问道:“你不是刚和他分手吗?”他问完这话,漫不经心提着毛笔继续写字,显然他还没把我的想法当一回事。 我闻言看向白元兰,他坐在书房书架边的太师椅上,看上去弱不经风。于是我停顿了一秒才回答白永珍:“白叔叔劝我不要轻易放弃一段感情,他说感情是需要经营培养的。所以,我和沈沛霖复合了。” 白永珍成功被我的话气到脸色骤变,他侧过头看自己的儿子提着笔迟迟不动。 白元兰很意外我要结婚的事,因为沈沛霖都还不知道我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看着我想从我脸上找答案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或者置气。 书房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不打算开口破冰解释什么,因为我就是想挑白永珍和他最疼爱小儿子的事。我坐在沙发上,一脸坦然看着书桌边的两人。和我并肩坐在沙发上的还有白存殊,他抱胸靠着翘着闲适的二郎腿看向我的目光却很犀利。 “啪嗒”一声,这是白永珍搁下毛笔的声音,他按了桌头的电话让他的贴身助理进来。等人来了,他不看我一眼对助理说:“请林小姐出去,我们要谈家事不适合外人在场。” 而他要请我出去,白元兰站了起来颇为激动说道:“爸,小月不是外人,她想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 “她没有资格享受白家保护伞下的自由。”白永珍瞪着白元兰,怒其不争。 “我的自由什么时候是白家给的?如果没有白家,我过得更自由。”我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申诉。 “你连自己的自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真是愚蠢自大至极!”白永珍觉得白家是香饽饽,谁搭上都该庆幸骄傲。 我被这黑白颠倒的话弄得有火气了:“如果我真的只是林洗月谁会算计到我头上?先是因为你们白家的人做错事,才会有我现在的不自在,然后你们再来说因为白家的缘故我才有自由?您这是在当我是傻瓜还是您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白永珍转过头又叫助理出去,他没想到我一下把吵架的气氛炒热了。 “我绝不允许你和沈沛霖的婚事!你如果要嫁沈家只能嫁杨昀!”白永珍直言,这是他的真性情,强势霸道。 “这事我已经决定好了。白叔叔,你是支持我的是不是?”我转过头去盯住白元兰。 白元兰的目光闪烁,神情似在颤抖,或许他对这样咄咄逼人工于心计的我很陌生,就像我在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对他的改观和陌生。 “是不是,白叔叔?”我进一步逼问。 “林洗月,我不许你在这里继续放肆!”白永珍恼怒我逼迫白元兰公开坦白站到他对立面上。 我见好就收回身拿过自己的包,对白永珍说道:“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白家人,今天来这一趟是出于礼貌。您如果不满意我的决定,想要对我的家人做些什么事,我只能告诉您,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说完又看了眼白元兰,这话我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就是告诉他白永珍在威胁我,利用他对我的愧疚感。他们都要用他们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去干涉我的自由,我也不能再嫌麻烦怕事,只能激化他们内部矛盾尽量让他们无暇他顾。 “啪”一声响,白永珍拍了桌子怒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要问您自己,我说的话就是您的原话,这些话您既然能对我一个外人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对自己家人说的?”我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七寸,或许我是白元兰的七寸,白元兰则是白永珍的七寸。 白元兰不过站了一会就忽然开始咳嗽,他伸手扶住桌角看上去摇摇欲坠。 白存殊立马站起来快步走去扶住他,从进书房开始,他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其实安静沉默得像不存在。此刻他忽然做出动静无意间丢给我的一个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捕住,他在责怪我激化白元兰和白永珍关系的做法。 我想起之前白存殊曾让我不要恨白元兰。我想白存殊的立场是介于白元兰和白永珍之间,他多少想帮白元兰补偿我一些什么,但我走沈沛霖那步棋他不认可。 白永珍看到白元兰体力不支脆弱的样子皱起眉头,他心疼焦虑赶忙按了电话让助理叫他们的家庭医生。而当他挂了电话见我对白元兰视若无睹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十分生气。 “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白永珍呵斥住我的脚步。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应说什么只看到白元兰用力对我甩了甩手,他怕我再次出言不逊顶撞白永珍彻底惹恼了他。于是他这边咳嗽不停那边还要试图说话:“爸,小月想走,你,就让她,走。” 同时白存殊说道:“我送你出去,小月。” 白永珍看向白存殊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精光。他的助理在这时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和医生护士匆匆赶来,他竟对白存殊的行为不置一词出奇宽容。 医生护士团团围向白元兰,白存殊适时抽手退了出来,而下一秒他就一把抓过我的手臂拽我往外走。我一瞬间仿佛变成了被动要走的人。 白存殊拉着我走后门,穿过后院花圃走在草坪里的小径上,青草香片刻让人忘俗。 不远处田里依旧传来阵阵蛙声,今夜月明星稀,我没有试图挣脱白存殊的束缚,因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流。回想从重逢他到我回金洲的短短几个月,他对我不算友好亲切,可他每一次给我的建议都是对的。 他给我戒指让我在白元兰面前伪装幸福已婚,他让我回榕城不要出现在白家,他比我了解白元兰比我更早知道一些真相,他已经知道我不离开迟早会入局,因为我在白元兰心里是重要的人,也是重要的棋子。 我被他拽着走,亦步亦趋,这就像很多年前他忽然改变逼着我也去改变的时候。当时我不懂,现在懂了不敢说,或许很多年前,他曾喜欢过我就像我深深爱慕过他,可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不会去想象那时候白存殊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毕竟那太令人难过了,换做我是他,除了逼走对方怕也做不出其他什么事情来了。 草坪里的灯光昏暗,我穿着一双细带凉鞋不好走路,在踩到碎石险些摔倒之后便反手抓住白存殊的手臂说道:“你走慢点,存殊哥,还不至于逃命吧?”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白存殊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我。 我没收住脚一脚踩在他鞋上,忙说道:“对不起。” “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爸?”白存殊问道。 我看上去有些没心没肺:“他有很多人关心,有钱有地位有人脉。而我和林家什么都没有,我整天都在担心真没有时间和心情关心他。” “林洗月,我在很认真和你说话,如果你总是躲避自己的感情,谁也帮不了你。”白存殊忽然捏疼了我的手臂。 我闻言认真抬起头说道:“我真的没法对他有很深的感情,像父亲一样养大我的不是他。” “沈沛霖和你说了什么?”白存殊问道。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会和他结婚?他能给你的白家也能给你。你应该知道上次我们被拍照的事情,爸为了保你不惜差点得罪李伯伯。”白存殊说道。 白氏说白存殊单身等于否认了白存殊和李艾嘉的关系,也就是要否认白家和李家的关系,这一步的确走得很冒险。我想白存殊为这事肯定也没少和李艾嘉解释。 “因为我喜欢他。”我仰着脸看着白存殊说道。 “你每次都和我说因为你喜欢他,李彦庭,赵轩,这次是沈沛霖,而每一次结果你都弄得很狼狈。我很难相信你说的喜欢。”白存殊抬了抬我的手臂让我站直。 他这个问题逼出了我的问题:“存殊哥,你还记得那年白姑姑负责的工程项目出了一起大事故吗?” “记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从这件事情开始对白叔叔改观的。” “这些事是不是都是沈沛霖告诉你的?你还不明白他的用心吗?” “或许他的用心就和我今晚的用心是一样的。”我说道。 白存殊闻言握我手臂的力度又增加了几分,他不由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也不同意你和沈沛霖结婚,林洗月,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选择自己的棋子走自己的位置,存殊哥,你们有你们的计划和利益盘,我也要开始有我自己的了。”我出奇冷静清醒说道,“不过我很谢谢你之前的那些建议,我现在能明白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如果我当时听你的不要回金洲也不要让白元兰知道我没结成婚,或许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冷酷起来,白存殊偏柔软了几分,他说道:“他迟早会知道的。” “嗯。”我应道,其实我也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更何况几个月前,我根本没有把发生的一些事情往复杂上想,对身边出现的人也不曾设防,很多事情自然会不胫而走。 “不要和沈沛霖结婚。”白存殊又一次说道。 对此,我沉默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了一些想法:“存殊哥,我有喜欢他。他很不容易,我认可他做的事情也相信他的人品。” 我轻轻挣开了白存殊的手。 白存殊望着我,他的眼波安静流转慢慢放下了空悬着的手,他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当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我看到他微微握着拳像攥着什么东西要递给我。 我下意识有伸手要接的动作,他却飞快又把手放回了口袋,等他再次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松开了拳头,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白存殊的手,他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抬手又握住我的手臂,他拉着我继续往外走就像我不认识路一样。他一路把我送到车边,看着我开车离开。 我以前看过一些狗血到堪称离奇的电视剧,比如真假千金和契约恋爱的剧情。曾经我认为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拿感情和自己的婚姻当赌注,像儿戏一般弄什么契约婚姻,不想这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也慢慢能接受。当我把一些固定的逻辑抛在了脑后之后,我竟感到情感上很轻松,是这段时间前所未有的轻松。 沈沛霖找了一个律师拟写了我们的婚前协议,协议里写了我们的婚礼订在十月份,婚姻的时效是三年,这三年里我们要住在一起,要互相尊重。 我们的三年婚姻是从我们八月初领证那一刻开始。领证那天是个平常的周一早上,日子是我在常用的日历软件上挑的,上面写着当天宜结婚,合婚订婚,出行,祈福,我便挑了那天。 我和沈沛霖约在民政局门口见,我早两年就独立了户口本,独立的时候,我就想过以后婚姻大事能自己安静处理掉。只是真的这么安静处理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寂寞。 我和沈沛霖大概是那天领证时心情最平静的一对新人,很多情侣穿了情侣装去拍结婚证,而我们什么都没有约定,只是凑巧他穿了白衬衫,我穿了白色的连衣裙。拍照的时候,我们中规中矩的微笑,拍照的人说我们很有夫妻相,我笑了笑听到沈沛霖和他说谢谢。 拍完照,我们一起去看了看新房,我想把能办的事情放在同一天办了,毕竟我和沈沛霖都很忙,而这本身只是一场合作关系,我们打算一切从简。 沈沛霖在市中心靠近我公司的位置买了一套精装修新房,百来平方米,实际可用面积只有八九十平方米,两室一厅一书房很适合两夫妻居住。但并不适合我们两个人。 我对沈沛霖新房的预想是这个新房的两倍大。这不是我贪心虚荣,而是从沈沛霖的实际条件出发,买个更大的房子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们有名无实住一起,两人都需要相对独立的空间,如果房子大些会更方便。 所以我把新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之后有点发愁,这个户型只有一个浴室,为了节约空间洗漱台还在浴室门口。而厨房和阳台的空间相对浴室显得很富裕,实在不是什么好设计。 不过买什么房子怎么花钱是沈沛霖个人的事情,他已经花钱买下这套房子做新房,我也不好提什么意见,只能懊悔思虑不周,那天签协议的条款还是不够细节。一切从简,我是沈沛霖也不愿意花太多认真的钱在合作关系的婚姻上。 在我看房子的时候,沈沛霖就像一个安静的中介,他替我开门开柜子让我看清楚这套房子。他还说这里是学区房,地理位置优越。 我尴尬笑了笑不由打量沈沛霖猜想他说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沈沛霖对上我的目光,眼里没有任何波澜,显然他说话是无心的,他礼貌打破尴尬问我:“你喜欢这套房子吗?” 对这个问题,我想了想说道:“位置是挺好的,我以后都可以回来午休。”也已经是若无其事。 “你喜欢哪个房间?”沈沛霖问道。 “次卧给我。”我不假思索。主卧和次卧两个房间互为隔壁紧挨着,其实哪个房间都差不多,只是主卧大连着一个小衣帽间摆放一张一米八的双人床,次卧稍小只摆了一米五的床。 “主卧有衣帽间比较适合你。”沈沛霖想把好的房间让给我。 “我对穿着没有你那么讲究。”我随口就说道。 沈沛霖闻言没再继续和我商量礼让,他倏然背过了身说道:“你住主卧。” 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说相敬如宾,很少对对方的生活习惯进行指点。 我爱美但也时常会偷懒不怎么讲究,有时候忙或者心烦就没心情收拾自己,懒到不想开衣柜选衣服做搭配,会有一周就两套衣服互换的情况。沈沛霖对这个时候的我有看法,但他不会直接说我,他只会旁敲侧击说记得我有哪条裙子很好看。当我告诉他在衣柜里洗了没有熨就懒得穿了,他便说他帮我熨。他熨完衣服会把裙子挂好,想了想,他还会帮我挑好鞋子摆在玄关。 这种事情在有时候看起来很温柔,事实上我们对对方都过分小心了,仿佛充满了忍耐和迁就。有时候我的品味和他的确不一样,他认为好看的搭配在我看来不一定,但他这么小心翼翼替我选了衣服和鞋子,我想想也就作罢了,穿一天而已。而他在衣着上的一丝不苟无形之中也给了我压力,我偶尔想说他太过讲究。 这些话这些情绪在之前不知道具体出于原因,我们都没有对对方表达过。我们都在对方面前扮演着礼貌和修养,尽量不去碰不去磨对方的棱角。现在走到这种关系却不用太客气了,我有种直觉,可能往后真实散漫的我会和真实强势的沈沛霖吵架。而我们的三年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八章 结婚是件繁琐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已经从简且由沈沛霖安排助理解决,但最麻烦的事情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去做,比如挑选戒指和婚纱,还有最头疼的就是发喜帖,因为要和大家讲个爱情故事。 我把已经领证结婚的事情一直拖到八月末才告诉几乎天天要见面的鲁晓彬和黄姜,被知道的原因还是我手上多了枚戒指。那是我们领证后才补上的所谓“求婚”戒指。 八月,我和沈沛霖领完证之后见面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通过沈沛霖的吴助理去沟通完成。沈沛霖最近非常忙,他在忙一个跨国合作的大生意,瑞德的主要领域在机电一块。而我也在准备一个跨国生意,我的生意和他比不大,不过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也很忙。 我通过之前工作积攒下来的人脉和两三家在荷兰的中国工厂联系上,我们承接了几个展台搭建工作,是九月份中下旬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展会。时间紧迫,眼下我们只能找在国外的工厂合作。 期间,我和鲁晓彬还办理了去德国的签证,打算九月中旬在展会前一周过去一趟,这一趟来回要大半个月。一个月里有出差,那个月就会很短暂,况且九月还是开学季,我爸会送林骁将来金洲入学,我想借机会把沈沛霖正式介绍给他认识。两件大事都在九月,于是很多除了婚礼以外的准备工作也都挤在八月。我忙得早出晚归,经常顾不上吃饭,有两天因为频繁接电话,和人沟通太多,说话累到声音都哑了。 有天晚上十点多,吴助理给我打电话,当时我还开车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来电显示因为实在疲惫不想说话而犹豫了很久才接起来。 吴助理以为我已经睡了第一句话是不好意思打扰我休息了。我说没事,问他有什么事。他听出了我的声音很不在状态忙关心我是不是病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到这种关心感到更累了因为我会不由自主回想下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和压力。 “没事,小吴,最近说话说太多了,嗓子有点哑。”我解释道。 “我看您都很忙和沈总一样,所以平时也不太敢打电话给您。”吴助理不再让我多说话,忙直接道,“我找人设计了几版喜帖,已经发给沈总看过了,沈总的意思是由您选,您说可以,他也没有意见。设计稿我早上也发您微信了,看您没回复,所以想问下您的意见。这周喜帖的事情得落实了。” “不好意思,信息有点多,我一会到家看了回复你,现在还在开车。”我说道。 “好,您看了有什么想法意见就告诉我,我这边根据您的要求去调整修改。另外还有婚纱照的时间,您看看什么时候合适也回复我一下。我已经把沈总这个月的行程都发您了,如果能配合沈总的行程是最好的,不过您那边要是没法协调,我再和杨秘书协调时间。”吴助理说道。 我想了想建议:“这样吧,小吴,你拉个群,把杨秘书还有你们沈总都拉进来,我们直接群聊比较快。” “这样吗?呃,这样的话,我先问问杨秘书。”吴助理有点为难,他觉得这样好像会麻烦到老板是他工作不到位。 “或者你不用拉你们沈总,就我们三个人。”我说道,“关于婚礼的细节问题,我一个人来决定好了。” “这样吧,林小姐,您先开车,等您到家我们再谈。”吴助理又觉得我说的拉群建议是对的,婚礼细节问题不能由我一个人去决定,毕竟婚礼是两个人的。 等我到家,吴助理已经拉好群,而我还有两个好友申请,一个是杨秘书一个是沈沛霖。 我和沈沛霖早就是好友,但我一直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号码。我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就像倒退回了新认识的朋友关系。 我把选好的喜帖样式发在群里,也回复其他事情:“这周太忙了,婚纱照订在八月二十号之后拍都可以,提早两天通知我就好。婚纱照只拍室内不拍室外,最近外面太热了,室内一天里面完成。” 我发完信息,沈沛霖回复了一个“好”字,吴助理立马说收到去安排。 我想了想又给沈沛霖新号码发了条私信是两张图片。一张图片里是一款钻石戒指,价格在十来万;一张图片里是一款对戒:“结婚的钻石戒指买这款,对戒就买这款不带钻的,日常戴着方便。”我挑的品牌是国内的牌子,我觉得性价比很高,设计简约漂亮。五年前我和赵轩打算结婚曾专门去看过款,那时候十几万的钻戒是我来说很奢侈。不想五年后没时间没必要去挑婚戒的时候,我心里因此也有心仪的选择。 “你喜欢这款钻戒?”沈沛霖回复我。 “喜欢。” “好的,这个当求婚戒指。结婚戒指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沈沛霖有自己的想法。 “求婚戒指就不要了,都没有求婚没必要铺张多买一个戒指。如果你有喜欢的婚戒款式,那你选择就好了。我是怕你忙没时间选婚戒。”我回复完这条信息放下手机绑起头发准备去洗澡。 虽然我很想下一秒就躺到床上去睡觉,但走到浴室门口,我又靠在门边刷手机。我看了沈沛霖新微信的朋友圈,他设置了权限,我什么都看不到,他这个号码看上去比之前的微信更私人隐秘。看了会朋友圈之后,我感到无聊便开始玩游戏,继续建设我的城池。 我的城池建设的很慢,越到后面开发新区域的难度就越大,已经是逼着人要充值了。偶尔我会心头痒痒想充值,但舍不得把自己的钱,到底是个虚拟游戏而已。我渴望随心所欲,也很擅长自我束缚。 我站了有半个小时,沈沛霖终于又回复我的信息,他说:“你有时间的话让我和你求个婚。” 我被这话逗笑了,我们之间真是直白形式到滑稽了,我回复他:“在微信上求吧,就现在,你转五百给我就好。” “这么多微信转不出来,你把卡号给我,我明天给你转。不过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沈沛霖很快回复道。 忙碌一天之后,我的脑子有点混沌像浆糊,他的信息着实让我愣了会神:“五百块钱很多吗?我充值游戏,这是我现在最想要的就当你求婚了,我在游戏里给我们开发一块地。” 大概换沈沛霖愣神了:“……我以为你要五百万。” 我清醒了,发了个微笑:“失敬了,沈总。” 下一秒,沈沛霖给我转了五百块钱,我收了之后立马充值到游戏里去,一口气开发了三四块地。然后我截了几个角度的图给沈沛霖看我的城池,在这么轻而易举完成开发土地之后,我也对这个游戏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周末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沈沛霖约我。 “拍婚纱照那天再约晚餐吧,最近事情有点多。” “我把小吴调给你当一段时间助理,有什么事情可以交给他去办。” “不用了。”我心想他怎么不夸我的城池建设的好,我种了一条绿荫大道,从城门口一直笔直穿到城中心。 “注意休息。”沈沛霖关心我。 我还没有打完好字,他又立马发了一条信息:“这个微信是我不久前刚申请的,以后会当私人微信用。你想联系哪个微信都可以。” 我打完“好”字发送出去,回答了他的两句话。 那头沈沛霖一直在正在输入中,但一条信息都没有发出来。他这个微信没有头像就是自带的灰色原始头像,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而等我洗完澡出来,他的头像变成了我的城池,就是我截图给他看的某个游戏画面,恰好那幅截图还是让我骄傲喜欢的绿荫大道。 于是就这么换个头像,沈沛霖这个男人便越发让我捉摸不透。我很难形容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能感受到一丝丝微弱的甜蜜就像炎热夏季被凉风吹了吹脸。 我们的室内婚纱照总共拍了五套衣服,从婚纱到日常家居服,从早上到傍晚,照片里我们笑的很开心很默契。 有一组照片里,我们坐在沙发上,从坐在沙发两头到靠在一起,后来摄影师叫我躺在沈沛霖腿上,他说要有依赖撒娇的样子。我还没领会过来,沈沛霖提出意见说他要躺在我的腿上。 摄影师笑了,他对我说:“我看出来了,你们家是你做主,你老公比较依赖你。” 沈沛霖把头倒在我的腿上,他仰面躺着,见我低头,他忽然抬起手一把捏住我的脸颊说:“洗月,你真可爱。”一副见我太可爱忍不住要逗我的样子。 我打开他的手气笑道:“你捏的很疼,竟敢真的捏。” “那我给你捏回去。”沈沛霖抓过我的手放在他自己脸上。 “我不捏,我没那么无聊。”我想抽回手,可他紧紧握着。 摄影师眼里我们在打情骂俏,他还说就这样就这样,你的脸贴着她的手。而我的手贴着他的脸拍了一会之后,他侧过头吻在了我的手心。之后他松开手抬眼认真看着我,我便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笑说:“猜猜我是谁?” 沈沛霖没有回答。而我忽然清楚想起了杨昀说的那句话,他说沈沛霖会觉得我很像她,我不知道“她”会是谁。 拍摄结束后,我和沈沛霖去吃晚饭,他给了我求婚戒指。戒指装在一个丝绒盒子里,沈沛霖拿出来的时候摆在他自己面前告诉我:“我给你买了戒指。” 我说:“我看看。”说罢,我微微起身伸手够到了盒子拿到自己面前。 我打开盒子看戒指,钻石闪闪亮,我取出来就往自己左手上戴。我戴好戒指举起来让沈沛霖看,问他:“怎么样?好看吗?”沈沛霖说:“至少让我帮你戴上。”他的语速很慢,隐约有些疲倦无奈。 我想也对便摘下戒指递给他,伸着手等他给我戴上戒指。 沈沛霖轻柔托着我的手把戒指套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这才说了一句:“很适合你,很漂亮。” 我收回手笑了笑,说道:“听小吴说你最近很忙。” “听说你也很忙,嗓子都哑了。”沈沛霖说道。 “这两天好一点,九月十二号我要去欧洲,先去荷兰再去德国,大概九月末回来。出差前,我想找个机会介绍你给我爸认识。” “哪一天?”沈沛霖抬起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明亮,他又问道,“你爸喜欢什么?” “暂定九月五号中午。我爸喜欢钓鱼。你如果确定要买礼物,那再买套护肤品,送给我弟他妈妈的,她肯定也会来。”我端过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你家有要约我吃饭见面吗?你爸他们要见我家人吗?” “没提起。”沈沛霖说道,“不过我会安排的。我想安排在后面一天九月六号吧,你爸也要见过我家人才会放心。” “好安排吗?不好安排就算了,我也能解释。”我说道。 沈沛霖看了我两秒沉声垂下眼睛看自己的饭碗说道:“好安排。”语气很随意,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嗯,你确定好提早通知我。”我也看了眼沈沛霖,他此刻几乎是面无表情,我一时记不起他笑是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关于我要结婚的消息,黄姜知道后很震惊,鲁晓彬比较镇定,她看着我的戒指,神色有些古怪的紧张。她最近似乎还有和杨昀在联系,我不知道杨昀和她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她对我结婚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鲁晓彬问道。 “什么为什么?”我笑问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不突然,他本来就是我前男友,我们交往过,之前有些误会分手了,现在是复合而已。”我说道。 鲁晓彬面露意外的神色:“洗月姐,那你,很早就认识杨昀了吗?” “不认识,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你最近和他还有联系吗?”我故作漫不经心问出这个问题。 “没,没怎么联系了。之前他被打,我是挺想帮他曝光的,但他对这件事情很生气很不高兴。可能,因为他是他哥哥吧。”鲁晓彬有些支吾。 “什么他哥哥?洗月姐的结婚对象是谁?”黄姜是真正的局外人,她问出了关键问题。 鲁晓彬倏然涨红了脸,这证明了她早从杨昀那听到了一些我会和打他的那个人也就是他哥哥沈沛霖结婚的事。 “就是那天动手打杨昀的那个男人,他其实是杨昀的哥哥,他们之间有点误会而已。”我笑把事情变得很小很简单。 “我看网上说杨昀其实很有背景,他们家很有钱,是真的吗,洗月姐?你要嫁入豪门了?”黄姜问道。 “算是吧。”我说道。 黄姜惊羡看着我,她笑说我怎么那么淡定。 我看到鲁晓彬安静走开,她忽然变得沉默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不久前的何笑笑。我的这一天就因为鲁晓彬的样子心不在焉,总有块无形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直到下班回到家,我独自躲在房间里才能冷静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事。 我给鲁晓彬发了一条信息和她说:“晓彬,明星是种职业,他们也是有自己生活的人,而他们在真实生活里的样子未必是值得我们喜欢的。” 鲁晓彬很快回复我的信息:“洗月姐,你是不是早就认识YY?”她又问了一遍。 我看英文缩写愣了两秒才读懂:“没有很早认识,但知道的事情会比较多一点。如果你相信我,私底下就不要和他太多往来。”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沈家的事情上这么明确表达立场。 隔了几分钟,鲁晓彬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我原本以为她会为杨昀说点什么,结果她烦恼的是另一件事情,一件令我感到高兴放心的事情。鲁晓彬是一个相当有思考力,自信也自爱的女孩。 鲁晓彬说她最近很郁闷,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喜欢很廉价,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粉丝,结果她对自己还有杨昀都很失望。她说杨昀前两天忽然对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她很震惊,总感觉哪里不对不舒服竟没有欢喜。可能是因为杨昀在她面前倒了很多苦水说了很多暧昧无助的话让他阳光积极的形象倒塌。鲁晓彬感觉自己这样似乎很无情,因此为不知道怎么拒绝杨昀而感到困扰。 “我之前真的蛮同情他的,但他给我感觉有点奇怪,好像贴近谁就要缠上谁……我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我觉得YY可能压力太大,心理很敏感脆弱,他也很自我……前几天不是很忙吗,我有时候没有马上回复他的消息,后来和他解释在忙,他竟然问我为什么他不是最重要的,问我难道不是他的粉丝吗……他还说了很多他因为被打,脸受伤很多通告还有一个代言被取消被起诉索赔的事……我就感觉挺难受的,真的是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还有,你老公打人真的很不对……” 我从鲁晓彬的信息里看到了杨昀的另一面,他的内心比我想象的要弱小极端。 “直接拒绝他吧,这和无情不无情没关系。”我建议鲁晓彬。 “嗯嗯,就感觉也挺不可思议的,做了一场梦一样……好像第一次醒来认识我自己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出奇冷酷。”鲁晓彬说道。 我给逗笑了,给她发了个摸头的表情。 这晚,我和鲁晓彬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掺杂着工作和生活,有种久违的自然快乐。后来我顺便给鲁晓彬发了刚制作完成的结婚喜帖,她便追问了我和沈沛霖的爱情故事,我就免不了说一遍“爱情故事”。 故事里我们看似相识于展会,其实读书时期沈沛霖就认识我了,他暗恋我很多年。这个故事足以让鲁晓彬艳羡,其中的复杂只有我自己能体会。 鲁迅先生曾写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我的体会也是如此,我甚至觉得一个人自己心里的悲欢也是不能相通的,可能一个关在左心房一个关在右心房,它们经常互相觉得对方吵和没有意义。 ☆、第四十九章 九月初,我爸和王晶秀一起送林骁将来金洲入学,我开车去接他们。 从他们上车后,我就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僵硬,林骁将戴着耳机挂着皱眉厌烦的表情,而我爸和王晶秀互不搭理,显然两人是吵架了。 我爸坐在副驾驶座问我最近怎么样,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他在来金洲的前一周才知道我要结婚的事,他尽量表现得镇定,他说尊重我的选择和决定,并且很愿意在金洲和沈沛霖一起吃饭。现在他已经把这个事情消化了一周,言语里真实的关心多过意外的焦虑。 “基本上都差不多了,我这边只差婚纱没有确定了。时间比较仓促,陈扬推荐了她之前结婚租婚纱化妆的店给我,我打算这周找时间去订套婚纱试妆。”我详细告诉我爸。 我爸闻言点点头:“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有时间的话,爸想和你单独吃个饭聊聊天。” “我有时间的。”我下意识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后排,林骁将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我爸说的话,而王晶秀紧紧皱着眉很不高兴。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我把自己结婚的事情安排的很明白简单,在我自己看来这么做只是因为这是我想要的样子,但在我爸看来不是的。 我爸支开自己的现任妻子和儿子同我单独吃饭是想在见沈沛霖之前,再好好了解我的想法。如果我是遇到了什么事冲动要结婚,他就劝住我;如果不是,他就祝福我,同时也不想我太辛苦。 在我爸看来,我这么独立且孤独的做事方式是因为我本身很孤独。而我结婚身边没有一个女性长辈帮忙在他看来更是孤苦无依,这仿佛是他的错。他还对男方不合常理世俗没有提出任何嫁妆要求感到不解不安。 我爸想给我再添些嫁妆,他的想法是让我把旧车卖了,卖多少我自己收着,他那出钱给我买辆五十来万的车,牌子要选好一些。 “不用了,爸,你早已经把嫁妆给我了。而且我和沛霖都说好了,我们就收他们家八万彩礼走个形式。我们两个人什么都不缺,房子车子都有了,不管什么东西,我们都能自己挣。”我说道。 “不行,这事你得听爸的。我不管他们家出多少彩礼,爸要给你备八十万的嫁妆。”我爸难得语气强硬和我说话。 我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过去那么多年,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父亲的形象。小时候我和他很亲,他很疼我,我们一起出门的时候,他经常背我让玩累的我趴在他背上睡觉。后来因为他和我妈离婚,我被带到了金洲和他分离,在经过漫长的青春期以及他有了新的子女之后,我和他的关系渐渐疏远,可亲情始终不会断。 五年前,他要给我买车买房,我当时心里也有像此刻一般的不安难过,但那是因为我要强的自尊心不想增加他的家庭负担。当他最终帮我在榕城买了房落了脚的时候,我还是能安然接受的,因为能感受到父爱的安全感。 现在,我爸的父爱还在,我却因为一些事失去了安全感。我一想到自己不是我爸亲生女儿,而他还全然不知受着欺骗就十分难过,我却还要说服自己这种欺骗是善意的保护。有时候对一个成人来说最简单的诚实就等同于勇敢,而大部分人其实都不勇敢。 我的眼眶有些热,只能笑起来摆手故作撒娇姿态不耐道:“哎,爸,真的不要搞这些形式啦,八十万太多了,这个钱没必要。最近公司里怎么样?叶子和雷作鹏回去后在公司里做的怎么样?”我也转开了话题。 “他们很好,都是认真勤快的孩子。你王阿姨同意他们结婚了。”我爸说道。 “公司里一切都正常?”我又问了一遍我爸遗漏回答的问题。 “正常,一个公司运作总有些问题会存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我爸说道。 我闻言立马问道:“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诧异抬起头看着我,他欲言又止了片刻,缓声说道:“小月,不要把人逼问的那么紧,有时候要糊涂点。你不要总是替别人担心那么多,多关心你自己。爸刚才说的意思是一切都很正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忙低下头怕忽然又发热的眼眶被我爸看到。 我爸今晚也很有感触,他安静了会笑说起了从前:“小月,爸到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特别聪明可爱。你那时候总想跑出去玩不喜欢吃饭,傍晚大家要吃饭了,你开始往外走,你想走还有借口。” “什么借口?”我对年幼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了。 “你对我说爸,太阳要下山了,我送它回家后就回来吃饭。你还把我拉到阳台上指着夕阳认真对我这么说。你小时候挑食厉害,个子很瘦小,我总担心你长不大,怕你在学校里被人欺负。现在你长大了,反而最坚强不需要爸去保护。”我爸说道。 我感觉眼泪要憋不住了。 “这次是真的想好要结婚了吧?”我爸问道。 “嗯。”我应声,眨眼的瞬间也掉下两颗眼泪便忙笑擦了擦,“真要结婚了,爸,他对我很好,脾气很好很温柔。” “你想好了就好了。”我爸说道,“不管什么样的人家,小月你都配得起。爸很期待见到沛霖和他的父母。” 我点头微笑,说道:“所以也不需要过多的嫁妆了,爸。”我终于知道王晶秀为什么不高兴,因为她也知道我爸还要给我嫁妆的事。 “这种事情你要听长辈的。”我爸坚持。 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争个输赢。吃完饭,我送我爸回酒店,在酒店大堂我们遇见了也刚回来的王晶秀和林骁将。 王晶秀板着脸迎面遇上都不想和我们打招呼,林骁将倒先喊了我一声姐,站住了脚。 我爸在这时想起了什么事,他对林骁将说:“以后你在金洲上大学,别有点什么事就麻烦你姐,她要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你上了大学要懂点事,钱省着点花,不要问你姐要钱。”他大概知道林骁将平时怎么使唤叶姿。 “我说啦,我没有问洗月姐要钱!那五千块是她自己要给我的!”林骁将嚷起来,羞恼涨红了脸。 “是我给他的,他没问我要钱。”我说道,伸手拉了拉林骁将的手让他别激动。 一旁的王晶秀听不下去了,她白了眼我爸没好气说道:“就五千块钱而已,你老提这事干嘛?欠了她的?你给了她几十万,她一分钱不舍得给弟弟花,像话吗?” 这话让气氛一下尴尬,我爸不高兴说:“这是两码事。小姿结婚也是一样,他老使唤他姐姐这点得改,该独立点了。” 我爸一反驳,王晶秀更不高兴了也找到了更多能说的话:“小姿和她可不一样,小姿多会为别人考虑。小姿这几年在公司里帮忙早出晚归的那么辛苦,知道公司最近资金紧张,你说要给她钱,她都不要。小姿会体谅家里人,给她那是值得!” “这嫁妆要不要不是孩子的事,是长辈说了算!你别再和我吵这事了,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知道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你就别管了!”我爸不耐试图结束对话。 “我如果不管你,你这个人能把握好度?你就是个烂好人。孔武那个欠款你要回来了没有?这次税务来查账就差点被他害死!”王晶秀看上去是忍我爸很久了,一点就燃,声音因为场合克制住了,情绪暴躁。 “你非要现在说这些事吗?”我爸也是一样的态度。 “行,我不说就看着你打肿脸充胖子。”王晶秀这话是冲我爸说,眼睛却瞪我。 我撇开脸破天荒没有和王晶秀计较,而她看了我几秒转身走了。 这场争执令我难受,我问孔武的事是什么情况。我爸不让我问。孔武这个名字我很熟悉,从我爸开公司起这个名字就经常被提起,他是个大客户还很精明难搞。 孔武的事情我爸不告诉我,我也没有逼问,在离开他住的酒店后给叶姿发了信息问她公司的近况。 我一边等回复一边开车回家,到家才进门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行李袋,想了会才记起是外婆的。 我换了鞋走到客厅看到张阿姨跪在地上收拾玻璃杯碎片,看来外婆刚发过脾气。她是这两天才知道我要结婚的事,对象是她眼里不三不四的男人,老人家气得不清。当她盘问我得知沈沛霖家和白家关系匪浅,白元兰还有可能会当我们证婚人时,她更是差点把我妈的污点直接说出来好骂我和我妈一个爱慕虚荣的德性。我想外婆肯定知道我妈当年未婚先孕找我爸接盘的事,而此事违背了她做人的道义。 外婆生气叫我不要让我爸知道我要结婚的事,也不要让他和沈家的人见面,她说丢人。我问为什么丢人,她便不说了,她只说我这么做对不起我爸。她还说不会去参加我的婚礼。 而我外婆闹归闹,离家出走是我没想到的。今天我出门接我爸,她很不高兴很不安,神色矛盾,但听说我爸改天要来家里看望她,她板着脸没做声的样子是同意他来的。 张阿姨压低声音告诉我一会大舅就要来了,外婆已经打电话通知他来接。张阿姨让我劝劝外婆。 而我还没来得及劝,大舅就来了,他气势汹汹进来扮演着孝子和品德高尚的人,他质问我为什么连结婚这种大事都不和家里商量一句,他还问我从林家要了多少嫁妆。 这些问题我都没回答,只对外婆表达一个想法:“您不要走。” 外婆冷着脸不理会我的“虚情假意”,她拂袖接了大舅的问题对我说:“你不能拿你爸的嫁妆,你自己有多少能力赚多少钱陪嫁就多少!”这就好像一场戏剧。 于是,我被弄得没脾气任由他们离开。家里忽然安静下来,张阿姨小心翼翼问了我一句:“老太太走了,那我还能保住工作吗,林小姐?” 我在工作上做过很多决策做出过很多选择,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阿姨。我只能说明天再说,张阿姨不敢多问回了房间。从工作上来说,张阿姨是个很不错的保姆,做事勤快话不多,对她的去留判断本来很简单,我却不知道要不要叫回外婆让她继续照顾。外婆对我妈还有我的偏见很大,可我却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因为我都对我妈的做法也开始有偏见。 我不想在家里待着,以前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回家一个人安静待着想清楚,这次家里都待不住了,心里头很乱。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城市里转,不知不觉开到了我妈长眠的墓园。已经是夜晚,墓园的大门紧锁,四周安静到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我相信鬼怪和神明的说法,有时候很怕鬼。我曾告诉我妈怕鬼的事情,她笑了笑很肯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她很崇尚自然和科学,做事很有条理,却把人生过得那么荒谬,真令人不可思议。我大概是像她,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些奇怪的事情。我没告诉任何人,决定和沈沛霖结婚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利益是保障,也是我对过往情感的出口。要是没有沈沛霖的刚好存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次陷入对白存殊情感的矛盾痛苦里,他竟然是我的亲哥哥多么荒唐。 不远处山上林子里有蝉鸣,偶尔有几声奇怪的叫声,不知道是鸟还是什么其他什么动物,那叫声有些瘆人让人心惊。我靠着椅背下意识再次锁了锁车门,我安静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片刻忘了自己是谁。今年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我明白一些从前不能理解的道理,比如为什么原谅别人最终是放过自己,因为不原谅的记仇报复是加深痛苦的记忆,将未来也拖进过去里。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一回事,我无法平静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奇怪的命运,无法马上原谅白元兰。我也能明白人的精神是怎么慢慢出现分裂的,太多的人事让人不得已用不同的态度甚至不同的性格去完成。 叶姿给我回复了信息,她告诉我不久前税务来公司查账,正常的时候往前查三年的账是有的,往年也总有抽查,但这次忽然揪住一个点往前查了不止三年的账。雷作鹏和叶姿嘀咕是不是公司得罪了谁,而她妈王晶秀认定这是孔武搞的鬼。叶姿认为他们都是阴谋论,毕竟这两天账查完事情就解决了。叶姿还能玩笑说可能最近没油水来企业捞点油水很正常,如果真得罪人不会是我爸找些关系,送些礼就能解决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叶姿那么温柔敦厚的女孩也把这些事情看得很正常了。 我也是阴谋论,这些含沙射影的事情不断投射在我心里令人难受,我转过头看到车窗外摇动的树影像一个个魅影,这真的像在另一个世界。 拉我回到现实的是想起的电话,沈沛霖打来的。我一时惊慌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说笑声,气氛轻松自在,而他也用一种愉悦的口吻和我说话,令人感到诧异和陌生,与存在的事实格格不入。 “洗月,你还在和你爸吃饭吧?”沈沛霖笑问我。 “没有,我刚送他回了酒店。”我冷静说道,一时完全跟不上他的情绪。 而我跟不上他,他反过头来跟我的情绪,他不着痕迹解释他那边的情况:“你开了一天的车是不是很累?现在你在回家路上吗,是不是还在开车?我晚上和元兰叔一起吃饭,还有另外几个叔伯长辈在,大家想见见你。噢,还有学长也在。” 我陷入了几秒的沉默里,然后我发动了车子让那边可以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又熄了火,说道:“嗯,我本来开车准备回家,开到半路发动机检修灯亮了,现在启动不起来,我已经叫了救援,人马上就到了。我也正准备打电话告诉你。”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沈沛霖语气里有几分紧张。 “不用了,你陪元兰叔他们吃饭吧,替我和大家说声抱歉,改天我们再一起请他们。”我笑了笑说道。 那头有人问怎么了,沈沛霖告诉他们我的车子抛锚了,便有人说让沈沛霖赶紧来找我,也有人笑说把车子丢了立刻买新的好了。 沈沛霖陪笑说了几句,最后他对我说:“发个定位给我,我现在过去找你。”说罢,他迅速挂了电话。 我挂了电话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个定位发给沈沛霖,然后发动车子前往定位点。 我发的地方很靠近我爸住的酒店,我开到的时候,沈沛霖已经到了。马路很宽阔,他的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我也缓缓把车停在他后面,打开双闪。 沈沛霖看到了我的车,他推门下车阔步向我走来,我迟疑着伸手放下车窗想着圆谎的措词,可他的脚步太快了。 沈沛霖附身靠在车窗框上,他探头往里看我的仪表盘不等我开口,他说:“你把车子停这,我已经让小吴来开你的车。我先送你回家。” 我闻言所有的措辞憋了回去,镇定继续演出点点头熄了火,轻声说道:“让小吴帮我先把车送回家就可以,我明天自己开去店里好好检查下就好,这忽好忽坏的可能是线路问题。” 沈沛霖忽然“噗哧”笑出了声,我原本脸不红心不跳因为他的莫名笑场一下羞恼紧张涨红了脸。 “笑什么?”我还想挽尊。 “你太狡猾了,洗月。”沈沛霖说我。 “我哪有——”我还试图狡辩却词穷。 “真是太可爱了。”他又笑说道,看上去心情很好很轻松。 我彻底无言以对了,按了按窗户升起键,他会意离开车窗挺直腰身。他就站在车窗外看着我,我依旧红着脸解开安全带拿上包推门下车。 “手机。”沈沛霖观察着细节提醒我。 我又缩回车里拿上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我下了车不想冷场,立马就问沈沛霖晚上和那些人一起吃饭。 “李艾嘉她爸。我第一次见到他。”沈沛霖点了重点。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上车。 “心情不好?”沈沛霖也坐上车侧头看了看我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饭局。”我不想谈自己也认为他这个饭局是很重要的。 可他笑说道:“还好你的车坏了。” 我抿嘴,说实话有时候撒完谎,我也会惊叹于自己胡诌的能力,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你怎么会那么聪明?” 沈沛霖还要继续夸我,我却觉得他有些阴阳怪气。 “闭嘴了,不要再说了。”我说道。 沈沛霖不说了但一直在笑,我开始有点不明白他的笑点。直到我皱眉不满瞪他,他才努力收敛。 “抱歉,你心情不好,我不该那么开心。”他说道。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否认。 “嗯,是我心情不好。”沈沛霖见风使舵立马换了方向。 我不搭理他。 “洗月,你能不能陪我去下商场?”沈沛霖问我。 “去商场干嘛?”我问道。 “我想散散心可能会开心点。”他一本正经很认真说道。 我转过脸看他,看到他那边的窗户上都是城市的灯火,那些灯火连成一片显得安逸美好是梦幻泡影里的真实。 “那就去吧。”我说道。 “行,走。”沈沛霖发动车子,他看着前面的路,一只手毫无预兆离开了反方盘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当他感觉到我在看他,他是徐徐转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第五十章 和沈沛霖一起逛商场,这对我来说是件漫无目的的事,所以很多店都是沈沛霖拉我进去的。 他第一次拉我的手的时候,我条件反射缩了缩,他见状迟疑了两秒又伸过手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回神没再拉扯由着他牵着,感觉也是自然的。 我们在一些衣服店里挑衣服,去的多半都是女装,沈沛霖看我挑衣服都没有开口要发表意见。直到他发现我忽然一改往日的风格,买的都是以前我不会穿的款式和颜色,他开始有点坐不住。 我莫名想改变,买了一套嘻哈风的宽大短袖和松垮牛仔裤,这种衣服我上了高中的时候都不会穿,最近却很想尝试。 我试这套衣服的时候,沈沛霖有点正襟危坐的样子,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微微皱了皱眉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而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感到十分奇怪,忍不住一直笑。我一直走的是知性气质路线,今天也是,穿的是真丝衬衫和高腰百褶长裙还有高跟鞋,从妆容到发型到身上的香水味都是。一下换上嘻哈风,我看上去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偷学妈妈化了不合时宜的妆,一点也不酷还很邋遢。 我想这么不协调的原因是高跟鞋,于是我把高跟鞋脱了光脚站在地上,然后绑起马尾辫在镜子面前左右摇晃。 沈沛霖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问我:“你喜欢这套衣服?”他用的是怀疑的语气。 我摸摸胸口用骨头拼成的英文字母never give up,说道:“我很喜欢这里。”说罢,我在镜子里对他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个风格的衣服,洗月。”沈沛霖笑了笑说道。 我闻言低声不满哼声,低了低头说:“我就买这套。我可以去弄个脏辫再涂个黑色指甲油,或者我去剪个短发。” “不要剪短发,你长头发好看,这风格真不适合你。”沈沛霖忙劝我。 “沛霖,我们约法三章,以后同个屋檐不要对对方发生的改变大惊小怪。”我想了想转过身看着沈沛霖说道,他今天依旧是个俊秀精致的青年,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衣服。 沈沛霖闻言脸上的笑容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我以为他被我的直接弄得有些不爽,可他原本皱着的眉头反倒松了松。 “现在说清楚点会好一些——”我继续想说点什么,可话没说完被沈沛霖摸头的动作打断了。 “放心,像你这种青春期少女,我不会和你计较的。”沈沛霖似笑非笑说道。 我不解沈沛霖此刻的心态,一下被他打乱了思想的节奏。 “我的意思不是要你让着我,而是我们其实对对方都不是很了解,以后要共同生活三年,生活上的事情如果可以就尽量互不干扰。”我试图拉回谈话节奏。 “洗月,你忘了我们交往同居过吗?”沈沛霖说道。 我当然没忘,只是被沈沛霖这么提起的时候,我感觉那时候很久前的事情,而那段时间的我们和现在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那不一样。”我如实说感受。 “我知道,那时候是成熟迷人的林洗月,现在是叛逆可恶的林洗月。”沈沛霖说道。 “我是说你不一样。”我成功被沈沛霖挑起了一丝丝激动的情绪。 “我怎么不一样?”沈沛霖很平静说出这句话,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洞悉看着我。 我和他聊不下去了便避开他的眼睛,左顾右盼了一会,转身回了试衣间换衣服。 等我换完衣服出来,沈沛霖已经站在收银台等我,他对店员说:“还有她手上抱着的那一套。” 我走近看到他还给我选了件潮服短袖。 “送你,希望你永远做自己。”沈沛霖对我笑道,笑得很温柔耐心。 我看着他,微妙感觉到他的阴阳怪气以及讽刺人的功底。这真的不太像他又很像他。 “我不要你送,要自己买才能做自己。”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沈沛霖笑了声一手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付款一手按住了我的手机。 买完衣服,我们在商场里又转了会,在一家杂货店里,我买了一个盲盒。盲盒有很多种系列,我选了收集精灵的系列,总共有十八种精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盲盒变得流行,很多人喜欢这种未知的游戏,随便买一个,拆开或许有惊喜有些像我决定结婚时的心情。 走完商场,沈沛霖问我要不要吃夜宵。 “我想吃炸鸡。”这种垃圾食品和我戒冰一样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今晚它也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你不怕胖了?”沈沛霖问我。 我们同居那段时间,他知道我在某些方面非常自律。但我也奉行偶尔难过也要放自己一马轻松一下:“就想吃。” 沈沛霖看了我两秒,伸手拉过我说:“走,吃一百份炸鸡去。” “你吃九十九份,我吃一份。”我说道。 “好。”沈沛霖应的很干脆。 到了炸鸡店,我们只点了一份炸鸡,我还要了冰可乐。我低头啃炸鸡的时候,沈沛霖靠着椅背坐着一口也没有吃,只是看而已。他比我更自律更讨厌垃圾食品。 我的手机摆在桌面上,我和叶姿的聊天还在继续,只是我们回复对方的时间都有点长,有一搭没一搭,我们没有具体的聊天内容。我们上一条信息在说我爸糖尿病的事情,叶姿让我乘这次机会“抓”我爸去金洲的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她抱怨我爸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下一条信息,叶姿则发给我另一个消息,她说:“洗月姐,和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上周知道的,三个月了。” 我读完消息,抬起头看向沈沛霖就是另一个世界。 沈沛霖感觉到我要和他说什么,但他不知道在话真正说出口之前,我已经变卦,我原本想和他分享叶姿的喜讯变成了追问他一些事情的勇气:“李艾嘉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伯伯是个复杂的人。”沈沛霖说道,目光里闪过微芒。 “怎么复杂?”我追问。 “你很快会有机会见到他的。”沈沛霖告诉我,他望着我,眼神里有讯息。 “我知道。”我点头失去了啃炸鸡的兴趣。 最终,我没吃完炸鸡,剩余的全部打包带走。 沈沛霖送我回家,他在小区外停了车送我进去。我们经过门卫处拿了吴助理放那的车钥匙,慢慢走在小区里。 走到一半,沈沛霖问我能不能上去再见我外婆一次。 “见她干嘛?”我漫不经心问了话又直接拒绝,“没必要。” “我希望她不要反对我们的婚事。” “她的态度不重要。”我立马回答。 沈沛霖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站住了脚落在了我身后。 我回头看他,他对我笑了笑:“我就送你到这吧,洗月。” 他的态度忽然转变让我有几秒的诧异,但他掩饰的很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点点头转过身,心里想着一定不要回头。结果我没忍住,走到转弯口的时候还是回了回头,只见沈沛霖还站在原地笑对我挥了挥手。那一瞬间,我有种冲动想假装若无其事走回去和他分享喜事,我应该会说:“刚才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妹怀孕了,我很快要当阿姨了。” 可是我没有,我想还是不要把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变复杂了,身边的情感关系已经够乱了。 在我九月中旬出差前,我爸和沈沛霖一起吃了一顿饭认识了对方,我在这顿饭里明白了沈沛霖买小房子的用心,可能他像我一样考虑到我爸的接受能力。沈沛霖告诉我爸,他的家里也是做点生意营生和我家门当户对。 这顿饭之后的第二天,沈沛霖回请了我爸,他要介绍他的家人给我们认识,沈汇隆和杨素都来了,我爸则带着王晶秀和林骁将一起来。 我不知道沈沛霖是怎么让沈汇隆和杨素到场的,毕竟他们一副人到心不到的不情愿样子,杨素还有些礼貌性的笑意,沈汇隆是全程傲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沛霖在酒桌上是另一个人,他根本没把沈汇隆给他的难堪放在心上和我爸把酒言欢不说,还和我爸解释沈汇隆的言行:“我爸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不善言辞。” 我爸信了。 沈沛霖在酒桌上坦荡聊起他们家庭,他说他有很多和我相似的经历,我是重组家庭,他也是,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爸听沈沛霖说到家庭问题有些感触,他晚上高兴也喝多了,情感流露忽然特别认真说:“你们两个都经历过家庭重组,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虽然父母离婚有很多原因,有时候也是无奈。我一直对我们家小月感到很内疚,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而对婚姻有不好的印象,两个人在一起只要用心经营肯定能到老。” 一时酒桌上没有人接我爸的话,沈沛霖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神变得有些沉默。沈汇隆的神态还是冷漠如常,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杨素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和礼貌的微笑,目光似笑非笑落在我身上。 我们这边的人对我爸说这样真情实感的话感到很正常自然,所以我弟和王晶秀吃着菜没觉察到酒桌上的气氛忽然变了。有时候,人的善良和真诚在某些人面前就是展现出了底牌和弱点,并不会有感动。 几秒后,沈沛霖回应我爸的情感说道:“叔叔,你放心,我和洗月会珍惜我们的缘分,努力经营好我们的婚姻。” 我笑了笑平静看向杨素回应她的打量。沈汇隆手里玩着烟没有点起来,但他的神态已经在烟雾缭绕里,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仿佛完全游离在酒局之外。 这场饭局之后的两天,沈沛霖瞒着我特意请假陪我爸和王晶秀在金洲玩了一圈还顺便做了身体检查。这事是我爸在离开金洲前一晚告诉我的,在说这事之前,他先问我是不是确定嫁给沈沛霖。 在他们游玩的两天,我一直照常上班加班,直到我爸第二天要回家才抽空陪他吃顿晚饭。他这么问我的时候,我想起我们两家貌合神离的吃饭场景,我爸是心善温和的人,但也是老道懂世故人情的人,他一定看得出沈沛霖父母对我多少有些怠慢。他顾虑婚姻是两家人的事,不单单是爱情。 “确定。”我点头回答。 我爸见状停顿了几秒,柔声说道:“沛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爸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他这两天特意请假陪我和你晶秀阿姨在金洲周边游玩,早出晚归接送我们,安排游玩路线忙前忙后。他知道你很关心我们的身体还给我们安排了身体检查——”见我抬起脸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爸略微加快了语速解释道,“他知道你马上要出差了,工作上很忙怕你分神,所以没告诉你。爸很能体谅他的用心,也有私心想多接触多了解他一些,所以也没告诉你。你别生气。” “没,我没生气,我只是有点意外。”我摇头。 “他办事很细心能力很强,不仅如此这个人待人接物礼貌有分寸,脾气好耐心也好。”我爸续上前面的话,“他怎么看都是不错的对象。” “嗯,所以呢?您同意我们的婚事?”我笑了笑刻意问道。 我爸轻轻点了点头,还是说了但是:“但是一个人如果一开始太完美不一定是好事,长久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人总是有缺点的。两个人在婚姻里不要一味对对方有期待,更多的是要互相包容和理解,还有支持。” “我知道。” “他的父母看上去还不太了解你,我想你也还不太了解他们。如果以后有些不愉快不要委屈了自己也不要太武断,每个人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有他们背后的原因,多些了解和宽容。”我爸语重心长。 “我的个性很难宽容一个人,但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的。”我对自己有一定的认识。 我爸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爸年纪大了,不知不觉就变得啰嗦了。” “没有的事,您说的话我爱听。”我认真说道。 我爸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有时候爸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 “在您面前肯定一辈子是您的孩子啊。”我笑说道,尽量说的很轻松。 第二天,我和沈沛霖一起送我爸和王晶秀去了动车站。之后,沈沛霖送我去公司上班。 在路上,我们聊着一些琐碎无聊的话题,从某一首歌的歌手到那歌手的年代。快到的时候聊了一些婚礼的筹备,沈沛霖问我婚纱选好了没有。 “还没有。”我说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沈沛霖停顿了几秒问道。 “那不就没惊喜了吗?”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然后他努力一本正经和我道歉:“抱歉,我没想到这点,我太迫不及待想看你穿婚纱了。” “没事,我也经常会想自己穿上婚纱得有多美。”我自然得意说道。想起沈沛霖陪我爸游玩的两天,我不得不承认人心肉做,我有些感动感到温暖。 沈沛霖笑了声,我抬了抬下巴抿嘴骄傲。 “我有个朋友在巴塞罗那做婚纱设计师,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他知道我要结婚,一直很想认识我的新娘。而我想他那可能会有适合你的婚纱。”沈沛霖说道。 “你的朋友?”我问道。 “你放心,如果你在他那挑婚纱,他绝不会向我透露你选了哪件婚纱。”沈沛霖笑道。 “你有提成吗?”我玩笑道。 “不多,赚一点吧。”沈沛霖想也不想接我的幽默说道。我因此笑出声,他又看了我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这一刻的我和沈沛霖都有点喜感,那是理智和情感瞬间碰撞擦出来的花火。 在我出发去荷兰的那天,沈沛霖那个婚纱设计师朋友加了我的微信,他是西班牙人热情给我发了邀请,请我在欧洲的那段时间要去他那试婚纱。 我本来觉得这事应该不太可能,但在飞机上睡不着翻看了他发的一些婚纱照片之后,我竟有点心动了。而他的婚纱店还是在巴塞罗那,我更多了一个理由去看一看。 所以我在荷兰谈完事情,去了德国安排好布展的一些工作之后便抽了两天的空去了巴塞罗那。 忙里偷闲跑去巴塞罗那的那两天,在我的规划里原本应该是美丽自由的两天,那是我对燃起浪漫的最后一次点火尝试,我想象那会像烟火般绚烂而有趣。只是烟火坠落消灭的时候实在太令人寂寞了,我在巴塞罗那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白贤宇还有一个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人:杨素。 ☆、第五十一章 婚纱,这个词念着就很好听。我在沈沛霖朋友的婚纱店里选下了婚纱,他需要修改尺寸,会赶在展会结束的时候让我带回去。他在笔记本里记下要修改的地方,写的是西语,我完全看不懂却很安心平静。 早上,我为了方便找这家婚纱店,从住的旅店里租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骑着车走街穿巷。巴塞罗那像一艘漂泊享受着流浪的小船,城市的角落里散落着生活气息:街边安静的咖啡店在不紧不慢泡一杯咖啡,有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斯文读书,海滩上有人(裸)体热情奔放晒着太阳,冰激淋就像在等咖啡一样的耐心温柔在九月里和夏天告别。巴塞罗那这个城市拥有沙漏般的奇妙能力,它能不断颠倒重塑人的感知也渗透进人的感知里,让人到了那忘了俗。 婚纱在这座城市是童年歌谣里藏在山里的仙女,当我找到婚纱店走进婚纱店忽然明白到自己期待着结婚的心情。选婚纱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用信用卡给自己买了一件价值十万人民币的婚纱感到由衷的快乐。刷完卡,我给沈沛霖发信息就五个字:婚纱买好了。当时是巴塞罗那的下午四点多,中国已经在夜里十点多。 沈沛霖回复我:你是怎么做到远程帮我开灯的? 我一开始没读懂他的信息,第一反应他莫名其妙,等问他是不是发错消息的信息发出去后,我忽然领悟他在说情话。于是,我赶紧又发了一条:灯是不是灭了? 发完这条信息,我忍不住笑出声,只为这一点点的小情趣和默契。 沈沛霖说:又亮了。 我笑的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这一刻竟是我这段时间里最轻松自在的一刻,因为沈沛霖也因为异国他乡的陌生和自由。陌生感有时候让人恐惧有时候总是带来自由,这是我认为旅行之所以重要的原因。 我坐在沙发上,婚纱设计师叫了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用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笑说:“你真是一个美丽又快乐的新娘。” 我再次笑出声,手机里沈沛霖补充了一句解释:你是我的□□。 我给他发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表示说多了就肉麻了,太过了。他也回复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表示该说的时候,他还是要说,固执又霸道。然后他还转移了话题问我什么时候回德国展会。我告诉他明天下午,同时结束了谈话说自己要离开婚纱店了,也让他早点休息。 我从婚纱店离开后去了海边想等日落吃晚饭,结果遇到了白贤宇和杨素。 他们两个并肩远远朝我站的方向走来,白贤宇穿着一件花色衬衫和短裤,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面色沉重迈着步伐。杨素则穿着一身绸面墨绿色连衣裙和亮闪闪的平底鞋戴着一顶遮阳帽,优雅走着。她在说话,白贤宇则在听。 两人一开始都没有看见我,我原本可以转身离开避免见面,可转念一想之后,我主动走上前笑先打了招呼。 “贤宇。”我朝白贤宇挥手,他抬起头看到我,表情惊讶。 下一秒他很开心笑了快步奔向我,一把抱住了我。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我怔住了,他在回神后也意识到失态显得有些局促。 白贤宇松开了手,我笑解围又拥抱了他说道:“西班牙人的问候礼仪。” 白贤宇尴尬笑了笑,笑意里有几分感激,目光闪烁警惕。杨素正走到我们身边,她笑盈盈说:“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亲近。” “没有。”白贤宇否认。 我没接话,笑问杨素:“没想到会在这碰见您,杨阿姨。”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遇见你,你不是应该在德国吗?”杨素说。 “沛霖有个朋友在这开了一家婚纱店,我是来看婚纱的。” “是吗?你一个人来看婚纱?沛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杨素微笑打量我,眼神细致偶尔闪过的微芒像针尖。 “我不想让他提前看到我的婚纱,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我说道。 杨素闻言徐徐微笑说道:“我很期待参加你们的婚礼。”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白贤宇在一边神色一直在变幻,因为他还不知道我在十月份要和沈沛霖结婚的事情。白家没有人告诉他。 “你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沈沛霖?”白贤宇被晴天霹雳。 “是的。”我转过脸看他。 “为什么?你怎么认识沈沛霖的?”他难以置信。 “其实我和他之前就在交往,前段时间分手了,现在复合了。” “怎么可能?他和我妈怎么对你妹的,你忘了?”白贤宇显得很激动。 我看到杨素神色平静眼神冷酷看着我就像看戏。 “这里面有误会。” “他肯定是在利用你,洗月。”白贤宇皱眉努力冷静。 我思考了两秒转回脸看杨素微笑说道:“杨阿姨,你来说句话吧,你应该很了解沛霖的为人。” 杨素自然眨了眨眼睛再抬起眼的时候,她的眼神如水般温柔看向我说道:“沛霖当然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我并不认可他的做事方式,但每个人立场不同,我能理解。贤宇对他有所误解,我也能理解。不过我相信他是很爱你的,洗月,不要受别人影响。” 我真佩服杨素的说话艺术,没有一句否定也没有一句肯定,仿佛没有立场却不动声色添油加醋。于是,我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她说的话对白贤宇说道:“你听杨阿姨说的话,贤宇,你对他的确有误解。” “是什么样的误解?”白贤宇紧锁着眉头。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但我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我说道。 白贤宇难过看着我。杨素想打圆场,她笑替他的态度和我解释:“洗月,你应该不知道我和贤宇的妈妈也就是你白姑姑是很好的朋友吧?我是看着贤宇长大的,他这个人很善良,总是关心别人替别人着想。” 我笑回复杨素:“正常情况下,谁不是呢?大家都很善良但也有正常的私心。” “你真的决定要和沈沛霖结婚?”白贤宇又一次和我确认。 “是的,我希望你也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给你发喜帖。”我笑道。 白贤宇沉默了几秒说道:“我会去的。” “你晚上有没有空,洗月?”杨素邀请我,“和我们一起吃晚餐。” “几点?” “九点。” “可以。”我应邀。 巴塞罗那八点左右开始日落,白贤宇在傍晚来接我。我换了衣服下楼,他拿着一小束粉白的雏菊站在车边等我。 白贤宇把花递给我又帮我打开车门,而他除了对我淡淡微笑了一下便没有一句话,闪躲的眼神里有些疲惫。 我们三个人去吃了西班牙餐,席间杨素更像东道主,她风趣幽默绝不冷场。途中,白贤宇离开了片刻,她笑盈盈对我说:“贤宇很在乎你。” 我装作没听懂她的话做心事重重的样子提起另一个话题也像和她交心:“杨阿姨,沛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素闻言脸上一闪而过意外,随即她老练一笑恢复常态,她不语打量我片刻,而后笑道:“我很喜欢你,洗月,你和他们说的一样很聪明。如果你能嫁给杨昀,肯定对他会有很大的帮助,我们做婆媳一定能好好相处。可惜你选择了沛霖。” “你不喜欢沛霖?”我问道。 “非要用喜欢或者不喜欢去形容一个人的感情吗?那你是因为喜欢沛霖而和他结婚吗?”杨素笑得很优雅,她伸手拿过面前的高脚红酒杯送到唇边,她晚上涂的是哑光唇膏,红得很暗沉且有攻击性。 我选择不出声点了点头做回答。 杨素见状笑出了声,她喝了一口红酒,手上晃动着酒杯说道:“希望他也一样爱你。” “肯定的。”我笑说道,没有一丝犹疑。 杨素因为我这话静止了片刻,她的目光正好落在我的脸上,我看到她眼睛里隐隐翻滚某种情绪,有探究的讥笑也有隐忍的愤怒。 就这样我们彼此间安静了片刻,杨素调整了情绪,她审视我半晌之后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冷声说道:“那我真是要祝你们幸福了。从法律上来说,沛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喜欢他。” “可他一直在伤害杨昀不是吗?”我说道。 我直白的话让杨素怔了片刻,因为她感到意外也有些意识到我今晚或许也不是简单来赴约的。 “你觉得他在伤害杨昀?”她的眼神微亮像找到了什么开关,有些许兴奋,但她很冷静。 “我在问你,其实我内心充满了怀疑,我分不清对错。”我极其平静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 “你既然不相信沈沛霖,那你真不应该嫁给他。”杨素开始和我交心,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说出这话,眼神不停打量我。 我闻言目光直视杨素也直接问道:“那你能让我相信杨昀吗?他有犯法吗?他□□那个女孩吗?” 我的话再次让杨素怔住了,她感受到峰回路转的刺激,她的脸一会青一会红,最后她放下了红酒杯,“咣”一声又慢又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洗月?” “没什么意思,我只想告诉你,我嫁给谁都可以,但我要知道谁可以信任谁对我诚实。”我说道。 杨素被我的自大气笑了,她的目光开始闪烁暴露了真实的愤怒,因为她发现我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有一会没有说话看上去是在整理思绪:“林洗月,你真觉得自己有和我谈判的资本吗?” “我一直没有这么觉得,但你们一直都很抬举我,我也不好意思不接受。”我笑道。 “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有□□,都是那女孩自愿的。”杨素一字一顿像是解释,她为配合今晚的妆容和服装盘了发髻,她的头发原本一丝不苟,此刻却忽然从额角掉落一缕散发。她的样子忽然让我想起了之前她在服装店动手打人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沈沛霖在对我撒谎吗,杨阿姨?”我依旧笑说道。 杨素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我,目光渐渐锐利。 “你能给我一些真正的证据吗?我看贤宇也很讨厌沛霖,我想他肯定也知道这些事,是你告诉他的吗?证据是什么?或者,只是因为你们大家商量好都统一口径才会使得别人相信你们?”我猜想杨素出现在巴塞罗那应该不是度假,而是为了白贤宇而来,我想知道原因。 杨素依旧没有开口,眼神已经像把刀子。其实她完全可以反问我沈沛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对的,但她没有。从杨素和沈汇隆肯赴约来见我爸商量婚事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沈沛霖手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他们了。 当我以为这么逼迫杨素发火失态没有用的时候,沉默的杨素终于开口了,她的眼睛红了,愤怒压低着声音,用一种极其嘲讽的口气说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那个女孩和你什么关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影响你嫁给谁?你是谁?你真能善良正义到为一个陌生女孩半夜睡不着觉吗,林洗月和沈沛霖结婚如果没有任何利益,你会嫁给他?” 杨素的话说得很狠很讽刺,虽然不能伤害到我的情感却精准击打到我的自私,而她还有一个母亲无奈到绝望的愤怒:“我告诉你,林洗月,你们不要妄想用这件事情毁掉他的人生和前途。如果你非要毁掉他的,我也能毁掉你的。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沈沛霖,你不是问我沈沛霖有没有对你撒谎吗?他当然有对你撒谎,而且整个白家都在对你撒谎利用你。你真以为自己白家私生女的身份对白家来说有多重要?这完全就是个笑话,你只是个丑闻,一个用来遮盖另一个丑闻的棋子而已。沈沛霖一定不会告诉你,白元兰其实就只有一个孩子,或许是个男孩或许是个女孩。你喜欢的人应该是白存殊吧?从前就很喜欢他吧?知道他是你亲哥哥一定很难以接受吧所以你选择了沈沛霖,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在做高尚的事情!和他在一起,你也能高尚的忘掉自己的痛苦是不是?但他娶你也只是为了控制你和白存殊,我知道白存殊也喜欢你,可白元兰不同意这事,他希望你们是兄妹,他对你还算有几分愧疚想认回你这个私生女。而你不嫁沈家和白氏势均力敌让白存殊死心,他一定还会找你的!分你一点股份私下承认你是白家私生女让你嫁给沈沛霖稳住白存殊,这对白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白存殊是白家的孩子这点才是最重要的,他才是白家的底线,你算什么?白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杨素痛快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笑了,她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的脑子被她的一通话震惊到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谈话的最后结果是我自己引火烧身。 “白家没有人敢说这事,我们也不想掺和这事,但总得有人去说是不是?我们不能让真相被掩埋不是吗?最好的人选就是白贤宇。”杨素冷酷微笑说道,她看上去已经恢复了理智。 “什么意思?”我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达到自己谈话的目的,只是下意识抬头去看餐厅门口的方向,只见离场许久的白贤宇正推门进来,他的神色凝重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男人,我看着非常眼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了那是季彦。 我的眼皮忽然跳起来,杨素徐徐站起身要去迎接客人,在那之前她微微俯身对我说了一句话:“如果我的坚持不是对的,为什么连老天爷都这么帮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独自出现在巴塞罗那给了我这么一个向你坦白的机会。” 我吓得猛然站起身想离开这里,但白贤宇他们已经走近。季彦目光深沉看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睛很像白存殊,他对我说:“你好,林小姐。”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去哪了。 “洗月,这位是季彦先生,他是一位画家也是我的朋友,我很希望你能认识他。”白贤宇说道。 “我认识他干嘛”我生气扭头看白贤宇。 “你会希望认识他的。”白贤宇也看着我,他的目光充满着痛苦悲伤,甚至还有一点悲悯。 “白贤宇,我一点也不想认识他。”我再次表态,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情。 但杨素不给他机会去明白的意思,她说:“洗月,你真的不想认识吗?即便他是你存殊哥的亲生父亲?” 我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瞬间都消失了,我仿佛只能看到季彦,而他此刻是那么像白存殊。我看着他就像看着白存殊,于是我看到白存殊也在看着我,神情和白贤宇是一样的。 现在是巴塞罗那的夜晚,在中国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大概是凌晨三四点,这个点早睡的人还没有起床,而失眠的人一般也入睡了,应该是最安静孤独的时候。 “洗月,你不要冲动嫁给沈沛霖,你和存殊哥没有血缘关系,你要认清自己的感情。”白贤宇告诉我。 我又一次看向白贤宇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五十二章 季彦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想认识他,而他站的位置也正好挡住了我离开的路。他是个瘦高体形的人,可是有微微驼背,我想起在画展上见到他的那次,当时我先看到了他的背影便觉得他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有些萎靡不振。他的驼背不是天生的,是后天的习惯。一个人总喜欢驼着背一定不太快乐或者藏着某些心事,哪怕很小的事,一旦钻进去背就驼了。 我曾在飞机上给季彦倒过一杯水,那天也在飞机上遇到了白存殊,那时候我以为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却不想原来一切都才是开始。 我环看神色各异的三个人,之后对季彦说道:“我的表达不准确,我不是不想认识你,是没有必要认识你,抱歉。”我还是准备要离开。 白贤宇伸手拦住我,他很诚恳难过说:“我想帮你,洗月,我不希望你那么痛苦,我知道你并不开心。” “你想帮我?”我不怀疑白贤宇的真心,但质疑他的方式,我甚至怀疑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我知道你嫁给沈沛霖不是出于自愿,不然你不会和他分手。”白贤宇说道。 我没接他的话,看了眼杨素问她:“你也想帮我,杨阿姨?原来你不希望我和沈沛霖结婚?”我故作平静无知,内心却很愤怒,愤怒这个女人比我还会撒谎演戏。 “如果你真的爱他,我当然希望你们能结婚在一起。”杨素的眼神真挚动人望着我,一点也不像刚才因为护犊激动而变得恶毒的她。 “如果我不爱他,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我冷笑反问道。 “你很怕你的养父知道你的身世,不是吗?”杨素回答我的问题也是不动声色威胁我。 “是不是他威胁你?”白贤宇翻译杨素的意思,已经很激动。 “他没有威胁我!”我忍不住生气提高了声音。 “洗月,你在害怕什么?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看来白贤宇是十分担心焦虑我“危险”的处境。 我很生气,生气到瞪着杨素,她则悲悯同情看着我。我第一次有种想动手打人的冲动,忍了几秒才忍住,转过头去问季彦:“你也想帮我?” “没有,这是我欠存殊的。”季彦的眼神毫无波澜看着我徐徐说道。 “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他,在你来找我之前,你应该先去找他。”我感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季彦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你很眼熟,因为我真的见过你,在存殊的画里。” 我被季彦一句话震住了。 “他曾经为了你要离开白家,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来找我做亲子鉴定,他知道我当年为了画画抛弃他们母子,一直很恨我根本不会愿意见我。”季彦说道,“他也曾为了离开白家,在白家大闹了一场,但很可惜那时候你找了男朋友,没两年就传来结婚的消息。” 季彦说的事情让我莫名很突兀的就想起了刚和赵轩交往时甜蜜快乐的时光。那时候我看到自己因为新的感情改变了很多,我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我对赵轩打开过心扉说起过母亲可能是小三的事情,我也在他怀里痛哭过过去的难过以及自己受的委屈。那段感情就像分岔的铁轨带我这列火车尝试里新的方向,虽然感情最终是失败了,但它推着我变成了现在的林洗月。这几年,我不断尝试新的工作挑战,在磨砺里学懂了一些人事变得不再那么执迷认识到世界真的很大,可也不过转念一瞬间,经历像泡影回到了最初的套子里。我那些曾经的快乐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不知道是我自己的还是属于白存殊的。 “我希望你们不要再错过。”季彦说道。 我感到很委屈,这种委屈不是因为受了委屈而是因为气到委屈,我气面前的三个人围着我让我不自由,也气命运的捉弄。这种委屈也让一个成熟能干的大人想变成无理取闹的小孩。 我忍住如果落下会让自己尴尬难堪的眼泪,下意识抓紧肩头的包说道:“这是我和白存殊之间的事情,如果他愿意他会自己来告诉我,我觉得你没必要做这种事情,你未必知道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的语气很重开始恨不得让他们都知道我有多愤怒多厌恶他们。 “洗月,你还要和沈沛霖结婚吗?”白贤宇关切难过追问我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以为我该被打动,他完全感受不到我的难堪。 我惊诧于白贤宇的纯粹,转过头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说道:“贤宇,为什么你要讨厌你妈妈?她给了你那么多自由尽全力保护你的善良,你能成为现在这样的人都是因为你妈妈,你知道吗?!”我忍不住喊了起来。 白贤宇被我忽然的激动吓了一跳,他更不解我说的话和现在发生的一切有什么关系。周围的人都纷纷投来目光,他忙伸手试图拉住我的手安慰我,但被我甩开了。 “贤宇,你如果真的想帮我就尊重我!帮人的前提是尊重!你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相信杨素?!”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只想喊出来。 “洗月,你别那么生气——对不起——”白贤宇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就慌忙开始道歉,他只希望我能安静下来不要大喊大叫,这就是单纯又懦弱的白贤宇。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贤宇,如果你要把存殊哥的身世在白家再闹大,你绝对是害我不是帮我!”我很想做点什么,却只能伸手一把拽住白贤宇的衣领,“你好好待在巴塞罗那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我的事不用你管!白家也不用你管!” 周围有人站起来,他们以为我要打白贤宇。 一旁的杨素忽然开口,说的话像一支箭射到我的肩头:“洗月,你真的很在乎白存殊怕他受到伤害是不是?” 我闻言松开了白贤宇转过头去瞪着杨素正想说什么,可这时季彦又开口说了一句让我想怒都怒不起来的话,他很冷酷说:“你不相信感情了,是吗?”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人的逻辑和想法组成的,无法解释无法共识,别人的想法以及他们对我的评价和判断都是真实的一部分。人就像一座座沙丘,一粒粒小沙子从远处别处飞来,慢慢一点点都落在身上组成沙丘。以后那些小沙粒可能还会飞走,而原本属于沙丘上的小沙粒也会离开去到别座沙丘上,人的情感就这么在风沙里来来回回。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想再听到自己争辩的声音,于是又变得无声。我忽感无力力竭,再次抓紧自己的包往肩头拉了拉,目光扫向季彦和杨素。最终,我什么都没有再对他们两人说,但转而又对白贤宇说:“贤宇,你不要把我想的很愚蠢很可怜,更不用担心我。比起你担心我,我更担心你单纯被人利用。”我说这话的时候也看了眼季彦,我暂时也把他定位在被人利用了爱子心切的情感。 杨素,我是不想再看她一眼便抬着头冷脸从她身边挤过去。我在餐厅门口叫车,坐上计程车,司机讲着西语,我猜他是问我去哪。我没开口从手机里翻出酒店的名字和地址递给他看,他频频点头念念有词。我笑了笑依旧没开口怕他知道我不会讲西语对这个地方不算熟悉而被欺负。一时生活的真实感又回来了。 现在的手机通信十分发达,我觉得已经发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不管人在哪只要手机信号正常有网络,人就可以联系上任何一个人。也就是这样,人有时候才显得很可悲,比如现在的我。我就拿着手机完全不知道该和谁说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一种打击了。 我靠着车窗无聊刷着朋友圈,看到鲁晓彬在德国发了布展的一些情况,我便把图片都存了然后发到自己朋友圈为公司打广告。 朋友圈里有个人转了篇文章,题目很长叫《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匿名发帖选择和陌生人分享心事》,而我竟点进去读了这种文章,以前我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因为我觉得不想说的事情和谁都没有什么好分享的。原来还是太年轻了。 文章里说到最近有个贴吧有个话题帖子很火叫婚姻有多难,里面全是男男女女匿名说自己婚姻里大大小小好事坏事的。写文章的人猜测很多事情,当事人都没有和枕边人沟通过,可在网上能说出很多。笔者试图分析这种心理。 我读的囫囵吞枣,因为我有自己的答案:因为沟通的成本太大了,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一旦复杂起来,连撒个娇都是负担。 我读完文章退出来再次想到自己的处境,心情平复了一些。我翻看信息栏里的人,拉到将近底部的位置找到了我和白存殊的对话框,我点进去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打不出来。我退出来拉到上面看到了沈沛霖,看到他的头像是我建设的林荫大道,我有一秒的冲动点进去想和他说我有多难过,甚至感到无助。我也想问他是不是早知道白存殊的身世。不过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退了出来。 回到旅店,我马上洗了澡,之后就睡觉了。我做了一整夜的梦,第二天一早起来退房离开巴塞罗那。 我回到德国和鲁晓彬汇合,她很高兴我的回归,兴奋问我选下婚纱没有。同时她对于这次工作经历感到非常开心兴奋,因为学习成长了。我也喜欢工作,因为真实的价值感。 在我回德国后,白贤宇给我发了两次信息还想着“帮”我,而我对他也坚持自己的逻辑叫他不要多事。像我们这样的相处真的够呛,互相不能体会对方的心情,完全两个平行世界。 我在德国还要待上四天直到展会结束才回国。以前出差我都很盼望回国,这次想到还有四天感到又短又漫长,短到不够我做心理建设,长到足够发生什么事情。而就在我担心着回国后的事情的时候,沈沛霖却来到德国找我。在我回到德国的第二天早上,也是展会正式开展的第二天。 那天早上,我在下榻的酒店吃完早餐,正准备和鲁晓彬打车去展馆时在门口遇见了他。他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推着一个行李箱到酒店准备办入住。 我以为自己花了眼吓了一跳,很惊讶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他倒很镇定回答我:“我也来出差。”神态自然。 鲁晓彬看着我们俩露出了笑意,她小声试探说:“洗月姐,要不我先去展会?” 我回神又一次上下打量沈沛霖,再一次确定他是真实的之后才对他说道:“那,我先去展会了,我们晚上再见?” “嗯,我也约了客户,晚上见。”沈沛霖颔首。 我这两天一直过得云里雾里,时而很清醒真实,这一刻是有点飘忽的淡定转身抬脚要离开。 “洗月。”沈沛霖叫住了我。 我站住脚回过头问:“什么事?” 沈沛霖笑了笑,他搁下行李箱走向我,然后拥抱了我。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怔住神。鲁晓彬轻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转开了头往旁边退了一步。 我听到沈沛霖埋头在我耳边说:“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很辛苦?” “有点水土不服吧,这段时间一直拉肚子。”我难得老实巴交回答别人的问题也缓缓抬手抱了抱他的背。 沈沛霖松开我轻柔拍了拍我的脸问道:“有没有吃药?” “吃过了。没事,我先走了。”我微微撇开目光,开始意识到为什么鲁晓彬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亲昵。 “去吧,照顾好自己,晚上见。”沈沛霖扶了扶我的肩膀好像在帮我加油打气,仿佛我是个要去上学的小孩。 我笑了笑拍开他的手。 目睹着一切的鲁晓彬笑说沈沛霖肯定是为了我而来不是因为出差。我问她从哪里看出来的。 “跨国出差应该很早就安排了吧,不可能这么突然。他肯定太想你了,洗月姐。”鲁晓彬说道。 我闻言想了想说道:“来了见到了就好,为什么来的不重要。” “我酸了。”鲁晓彬闻言亮起了双眸为别人的情感神采奕奕,她笑道,“你们是不是已经订婚了?他应该不仅仅是你的男朋友是未婚夫了吧?”她想起没有听过我说订婚的事情。 “其实我们已经领证结婚了。”我说道,心里因这句话莫名宁静了片刻。 鲁晓彬惊讶张了张嘴,而后说:“呀,真好。” 这天晚上,我在展会上遇到一个老客户,她来看展,而她被公司派来德国办事处有两年没回国了,他乡遇故知,她很高兴邀请我和鲁晓彬一起吃晚饭。 我想了想答应了她的晚餐邀请,心里深处大概是怕见到沈沛霖要独处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把临时要见客户一起吃晚餐的事情发信息告诉沈沛霖,让他不要等我吃晚饭。沈沛霖很快回复我:以工作为重。 晚上吃完饭后,客户开车送我和鲁晓彬回到酒店,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我和鲁晓彬先回了房间。 鲁晓彬回房后就打算洗澡休息,她在行李箱里掏面膜顺便掏出了一些零食,她问我要不要吃。我笑问她:“你还没有吃饱吗?” “我超喜欢吃点零食,嘴巴闲不住,刷牙前不吃点什么再一起刷牙总感觉浪费了机会。”鲁晓彬笑嘻嘻,接着她又问我,“你要不要给你老公拿一点零食?”充满了分享精神。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好,我给沈沛霖发信息问他晚饭吃了什么,要不要吃夜宵。他回复问我回酒店了没有。 “刚到酒店。你要吃零食吗?我们这里有零食和泡面。”我回复他。 “能给我一盒泡面吗?”他问道。 “可以。” 我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一包泡面和泡泡面的饭盒,再拿上便携烧水壶带上房卡准备出门。鲁晓彬笑盈盈问我:“洗月姐,你晚上还回来吗?我要不要给你留门?” 我好笑看了她一眼说道:“留门,我还要回来洗澡睡觉的。” 小姑娘眯眼坏笑:“那我管自己先睡了噢。” 我笑开门出去,关上门后忍不住长长舒出一口气。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抱着怀里的东西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三章 沈沛霖住在酒店高层,他开了一间总统套房。我到达按了门铃,他出来开门穿着棉质的家居服像极了来度假。他侧身让我进门,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沈总好气派。” 沈沛霖脸上露出笑意关上门问:“今天展会怎么样?” “走得脚快断了,我们没订展位只是做些服务发发名片和宣传册。”我把东西一股脑放在房间会客厅的茶几上,说道,“我把饭盒借你用,里面还有筷子,一百块借一次。” “认真的?”沈沛霖笑道。 我点点头,强调说:“嗯,是一百欧元。” “你怎么不去打劫算了?”沈沛霖诚恳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练习打劫?”我拿起烧水壶递给沈沛霖让他去烧水。 沈沛霖接过烧水壶进了室内,我坐在沙发上拆泡面。房间里很安静,我打了个哈欠。 饭盒里闷泡面的时候,我和沈沛霖各自坐在沙发两头等着。等了会,我忍不住又打哈欠,沈沛霖说:“洗月,如果累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 我应声说好却又不想现在回房了,我转过头问沈沛霖:“你真的是来出差吗?” “我是来看你的。”沈沛霖没看我看着饭盒回答道。 “我后天就回去了,你有必要跑来一趟吗?” 沈沛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有种防备的姿态。我们交谈的氛围变得很严肃,我想或许沈沛霖人是来了,但他并不想谈事情,这是什么原因,我一时想不明白。也有可能他压根还不知道我在巴塞罗那见过杨素的事情,是我想太多了。 于是,我又问了一遍:“沛霖,你为什么专门到法兰克福看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听Ruth说她在巴塞罗那见到你了,还有白贤宇以及,季彦。”沈沛霖终于回答我的问题。 “Ruth?”我强调沈沛霖对杨素的称呼。 “就是杨素,我爸的现任妻子。”沈沛霖以为我记不得杨素的英文名。 “我知道是杨素,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跑来德国找我?” 沈沛霖闻言抬起头侧过脸看着我,徐徐说道:“她告诉我,白贤宇把学长不是元兰叔亲生儿子的事情告诉你了。” “不对,不是白贤宇告诉我的,沛霖,是杨素告诉我的。”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他没有感到惊讶,似乎谁告诉我这事的并不重要。我开始有点读不懂沈沛霖对杨素的态度,或者说这两天的有些时候里,我对杨素的讨厌多过了那些荒唐事。 “为什么杨素要告诉你这件事情,还说是白贤宇告诉我的?我原本没有打算见白贤宇,只是意外遇见他和杨素在一起。那天饭局也是杨素安排的。”我说道。 “嗯。”沈沛霖应声,他若有所思转开了目光。 我感到谈话的走向有点让人感到不愉快,因为这件事情里面夹杂着其他太多的事情,而我和沈沛霖之间的信任还是非常薄弱。而每一句话都在不停改变我们对对方的猜测,我开始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态度。 沈沛霖先是转开了脸,好一会之后,他又忽然转过来问我:“洗月,你很讨厌杨素?”他脸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审视探究。 我感到有些莫名,皱了皱眉说:“我讨厌她的做事方式,她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支持我们结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防她,我想告诉你的是她是杨昀的妈妈,她认为你在毁了杨昀的前程。” “她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事实。”沈沛霖说道。 “什么意思?”我看着沈沛霖,诧异他对杨素的仁慈和宽容。 沈沛霖也望着我,他的眼睛里有光,一种隐隐带着喜悦的光,他忽然问了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洗月,你在担心我吗?” 我愣住。 “杨素说你很在乎学长,她说你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很伤心。我很怕你会因为学长的事和我离婚,洗月,所以我来了这里。”沈沛霖的神情是卸下防备的轻松,“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担心我的处境。” 我听到这话内心复杂,一时慌乱第一反应是:“我现在对那件事情无能为力。”是解释也像否定。 我不假思索的话让沈沛霖神色停滞了几秒,而后他眼里的光渐渐暗去,就像他解读完我说的话而慢慢沉下心思考的样子。他的神色也变得复杂,他斟酌了一番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如果能改变什么了,你就会去想去做吗?是不是,如果今天来找你的是学长不是我,对你来说会更开心?” 问题太直接,我回答不出来竟开始忘了方才对杨素的厌恶。这几天我根本没敢去想思考去正视自己,我的内心还是混乱的,我只能先低头沉默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沛霖伸手拉过饭盒到跟前,他揭开饭盒盖子拿过筷子,热气带着浓郁的食物香气腾腾升起。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洗月,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难以接受那些真相。”沈沛霖低头看着泡面,那是一碗海鲜面,小小的鱼板索然无味躺在面上。 “嗯。”我承认应声,我心里有想问沈沛霖是什么时候知道所有真相的,可又对探求事实真相感到厌倦和疲惫。 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感到沉闷难受的安静,许久沈沛霖搅了搅面,用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接上话题,他缓慢且有力说道:“Ruth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她十分能屈能伸。当年杨昀犯错的时候,我爸极力护着他对我却充满愤怒反感,反而Ruth说了公道话维护了我,当年我去英国留学的机会是她给我的。不过,我知道她这么做最终是为了保护杨昀,她知道纸包不住火,真相永远是真相,所以她想以退为进软化我的感情。这几年她一直很关心我,关注我的一举一动,说实话比起我爸,Ruth更像我的长辈,我也从她身上学了不少。Ruth这么会做人,她在瑞德也很有威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她翻脸,除非她先翻脸。你说我有没有防着Ruth?有的,你放心。” 这是沈沛霖冷酷的一面让我放心也紧张,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温柔也能清楚感受到和他合作不简单也不容易。 我试探问沈沛霖:“如果我们解除了结婚协议——”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沛霖就打断我:“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洗月,白家不会同意的。而且你和我结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忘了吗?你现在如果想和学长在一起那就彻底得罪李家了,肯定会影响到你爸和林家。” “我没有想过解除结婚协议,沛霖,我只是假设想知道我和你之间能如果没有协议,你会相信我们的合作吗?”我说道。 “没有协议就没有合作,如果不结婚,我们的合作就没有任何意义。”沈沛霖看了我一眼之后,俯身低头吃了第一口面,态度果断。 而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好笑,其实我完全不知道自己问这个愚蠢问题的原因,我是想证明什么也说不清道不明。我的心情沉甸甸的,想起了季彦说我不相信感情的话。 我坐着出神了片刻笑了笑说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来一趟德国,沛霖,因为我和你一样不会把感情看得很重,也懂契约精神。” 沈沛霖闻言吃了两口面放下了筷子,他问:“洗月,你喜欢学长吗?” “我希望他不要知道这件事情。”我没有正面回答。 “你在怕什么?怕他来找你?”沈沛霖不看我看着面。 “我和你已经结婚了,他也有未婚妻,不应该节外生枝。如果杨素没有告诉你这事,我也不会提,就当没有发生过是最好的。”我说道。 “我相信他迟早会知道,你要怎么办?”沈沛霖再次表现出他的冷酷和尖锐,他审视着我。 “会改变什么吗?”我问沈沛霖也像问自己。 沈沛霖仿佛彻底失去了食欲,他向后靠在沙发上,他的神色已经彻底冷漠:“至少三年内什么都改变不了。” 其实这个情况,我很清楚,而我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情况,我觉得自己搞砸了一些事情,却说不清楚是什么事情。我看了眼沈沛霖缓缓站起了身。 “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回去的航班是和我们一样的吗?”我对沈沛霖问道。 “是的。”沈沛霖点点头,“回去后,我们就该去看看婚礼的酒店了,小吴选了三个酒店让我们挑。” “好。”我应声。 离开沈沛霖的房间,我想起早上在酒店门口遇到他时的感受,那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我们之间忽远忽近,真真假假。 第二天早上,我和鲁晓彬照常起来去展会,依旧是在酒店吃的早饭。我这几乎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鸡蛋,牛奶和烤吐司,再吃点燕麦粥。 吃早餐的时候,鲁晓彬给我分享歌曲,是我们昨晚在客户车上听到一首轻快的德语歌。我们都没听懂什么意思,她问了客户要来了歌曲,现在给我看曲名和歌词,歌名是《Das Spiel》,翻译过来原来是游戏的意思。 鲁晓彬问我有没有人真的会把恋爱当游戏,我还没有回答看到沈沛霖走进餐厅,一瞬间我觉得我和沈沛霖可能就算是在游戏的一种吧,尽管有各自的理由。 沈沛霖也看到了我和鲁晓彬,他走过来笑问鲁晓彬介不介意他一起坐。他笑得风度翩翩,鲁晓彬忙不迭点头。 沈沛霖的早餐很简单,他喝了杯黑咖啡吃了我盘子里的半片吐司就结束了。而他吃这么快吃这么少的真正原因是想和我们一起去展会,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们从餐厅出来的时间和昨天也差不多,所以当我在酒店门口又遇到一个令我惊讶的人的时候,我以为昨日重现了。 今天出现的是白存殊。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和沈沛霖昨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像沈沛霖西装革履带着行李而来,他的打扮休闲,短袖和长裤运动鞋再加一个背包,好像这只是一次随性的短途旅行。 他一边往酒店里走一边和酒店门童说笑着什么,当他看到我们站在门内,他的笑容里有一闪而过的锐利。 鲁晓彬不太认识白存殊自顾往外走,当她发现我落在了后面,她回头喊我:“洗月姐,快点,刚好有辆车。”她指刚载过白存殊的那辆计程车。 我回神看了眼走过来的白存殊,对鲁晓彬说:“晓彬,我有点事,你先去展馆吧。” “怎么了?”她很纳闷,下意识看向了沈沛霖,她大概以为我们两个临时计划有变。 沈沛霖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也停下了脚步看到了白存殊,此刻他站着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而当白存殊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努力对他笑了笑,下一秒我伸手握住了沈沛霖的手开口道:“好巧,存殊哥。” 白存殊的目光落在我和沈沛霖握在一起的手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忽然变得冷淡先看了沈沛霖一眼再看向我问道:“你们现在要去展会吗?” 我点点头,沈沛霖在这时仿佛才回神,他松开我的手,抬手轻轻搂住了我的肩膀笑道:“学长,你怎么来了?” 白存殊没有回答。鲁晓彬在这时从门外折回来问:“洗月姐,你现在真的不去展会吗?要我先去吗?” 我看着白存殊,他也看着我,沈沛霖则回答鲁晓彬:“你先去吧,晓彬,注意安全。” “嗯?”鲁晓彬意识到了奇怪,发现我们面前多了个白存殊,她看向他面露疑惑。 “我们还是一起去展会吧。”我改变了主意,抬头对沈沛霖说道。 沈沛霖闻言点点头,他便笑和白存殊说:“学长,晚上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饭。” 对这个邀请,白存殊扫了我们一眼,说道:“不了,我约了人。”他的语气傲慢,神态也是如此,他本身就高当他微微抬着下巴往里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因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而有种想流泪的感受。 我和沈沛霖牵着手往外走,坐上车之后,我透过车窗看到白存殊停住脚步回了头。鲁晓彬和我坐在后排,她问我:“刚才那个人是你们的朋友吗?” 我说:“不是,他是我哥。” “你还有哥哥啊,洗月姐?”鲁晓彬很意外。 “他是我继父的儿子。”我说道。 鲁晓彬闻言露出了“难怪”的表情,隔了会,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认真打量了我的脸。 前排的沈沛霖转过头,他问鲁晓彬:“晓彬有兄弟姐妹吗?” “啊?我吗?”鲁晓彬不好意思笑道,“没有哎,我是独生子女,一直很想要个兄弟姐妹。” “要兄弟姐妹干嘛?”我笑问道。 “有伴啊。朋友可能都会散,但兄弟姐妹不会,只要父母还在总会相聚。”鲁晓彬笑说道。 “不同的阶段肯定会有新的朋友。”我说道。 “说的也是,但散了的朋友想到难免会觉得难过,就像我和笑笑。”鲁晓彬叹了声说道。 我听到何笑笑的名字,笑容不由渐微看向沈沛霖,他的神色没变自若自然又说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明天的航班我让小吴帮你们升舱。” “升到头等舱吗?”鲁晓彬眼睛一亮很高兴,很快她又看我问,“可以吗?” 我伸手拍了拍沈沛霖的肩膀:“沈总,你出差价吗?我们公司没有这个预算哎。” “我出,你高兴就好。”沈沛霖笑拍了拍我的手,转回头说道。 “谢谢沈总,我很高兴。”我笑道,依旧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沈沛霖低了低头,抬手握住我的手。 鲁晓彬看了眼我们不好意思转开眼偷笑,她后来偷偷和我说觉得我和沈沛霖很相爱。 这一天,我没有再见到白存殊,但晚上展会结束回来在前台收到了我的婚纱。隔天,我们按照行程回国,在回去航班上,我们也没有碰到白存殊。我和沈沛霖很默契也没有说起他。 到达国内下了飞机等着取行李的时候,我收到了李艾嘉的信息,她约我见面,时间就在今天晚上,理由是关于白存殊。 我的一个行李箱被转盘转出来,沈沛霖在帮我取行李。他取完这个箱子,回头见我手臂上挂着包在玩手机便顺手把我的包拿走减轻我的重量,他也顺便问我:“还有个箱子是不是装婚纱?” “嗯。”我点头。他笑笑抚了抚我额角的乱发。 而我看着李艾嘉的信息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第五十四章 沈沛霖的车就停在机场,他先送了鲁晓彬回家,接着送我回家。 我这段时间在德国便一直拉肚子,在飞机上也拉了两次。现在回到国内不但没有好一些还变本加厉。车子开到半路我就肚子疼,而离得最近的厕所是沈沛霖的家。于是,他直接把车先开回了他家。 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旦身体不好,哪还有什么面子和讲究。我在电梯里捂着肚子,沈沛霖也苦着一张脸问我怎么样也不好问,不然我会告诉他肚子疼得快拉裤子里了。 我和沈沛霖分手后就没有来过他家,这一次再进他家门,我是直奔洗手间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和记忆。我坐在马桶上腹泻到没什么可泻,出来后,沈沛霖给我递了一杯温水说:“我带你去医院。” 我喝了水摇头拒绝:“不想去医院,先休息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如果还继续拉肚子再去医院吧,应该就是出差有点累,也有点不适应。” “怎么这么倔呢?生病不舒服去看下医生很方便,还等什么?”沈沛霖皱眉有些生气。 “又不是生病就是拉肚子而已,干嘛大惊小怪?我没有动不动去医院看病的习惯。”我说道。 “你腹泻很久了,都快十天了,这不是动不动去医院,是早该去医院了。”沈沛霖说道。 “在国外水土不服腹泻很正常,前几天也就是正常腹泻,一天拉两三次而已。之前出差也有过。” “正常腹泻?腹泻还有正常腹泻?走,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沈沛霖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甩开他:“不去。” “洗月,你别倔。”沈沛霖生气了,他的语气缓慢有力。 “不是倔,是我真的不想去。我太累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去医院排队看病。我就想马上回家洗澡躺着就好,想到要去医院,一去又是大半天我就很烦躁。我真的太累了。”我也生气了,忽然对沈沛霖的关心感到不耐烦而且十分负担,不由负气任性。 沈沛霖看着我,他还在生气所以没有开口。 “你如果方便就送我回家。如果你也累了,我就自己打车回去。”我想我这么累,同样他也是的,长途飞机不管怎么睡在头等舱,旅途的疲惫都是无法消除的。 “我去把你的行李拿上来,你先在我家洗澡休息。看看到晚上你还会不会腹泻,如果还一直腹泻,我们去医院。”沈沛霖说道。 “我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要洗了,我不想穿了,一股酒店和机舱的味道!”出差后带回来的衣服,不管在酒店洗过没有,即便是没有穿过但塞过行李箱,我都要全部清洗,这是我的一点洁癖。当沈沛霖让我继续穿行李箱里的衣服,简直让我原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更崩溃了,几乎到了零界点,失去所有忍耐力。 沈沛霖对我的任性暴躁感到无奈,他严肃看了我好一会,态度强硬说道:“我帮你洗,洗了烘干让你穿,你现在进去房间休息。” “我要回家。”我说着就要走。 沈沛霖挡住了我的路:“洗月,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我反击。 “你今天听我的,我明天就听你的。”沈沛霖眉头紧锁。 “你今天听我的,我明天就听你的。”我气得变成了复读机,试图蹲下身从他手臂下面钻过去。 “林洗月,你别闹了。”沈沛霖终于不耐,他一把拦下我抓住我的手臂。 “谁闹?你说我闹?”我被这话彻底激怒了,干脆开始闹想要挣脱他。 沈沛霖紧紧抓着我,他真的施力的时候,我完全挣不开。当他一把把我往房间方向拽的时候,我恼火到跳起来顿时感到一阵晕眩缺氧险些绊了自己的脚。 沈沛霖也感到我要摔倒了慌忙回身,而我这时又捂上肚子了,他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又肚子疼。我点点头甩开他的手又往洗手间跑。 这次上完厕所,我彻底头晕眼花虚脱了,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我忍着腹疼徐徐开了门扶着门框对沈沛霖说:“我要去医院。”我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沈沛霖明白了过来扶我,虽然他还皱着眉,但已经不是生气了。 坐在去医院的车上,我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内心很烦乱,在沈沛霖想关心我的情况要开口的时候,我也开了口:“李艾嘉约我今晚见面,我和她说就在医院碰一面好了。” 沈沛霖停顿了几秒,问道:“她怎么说?” “她说她过来。我是和她说人不舒服和你去医院打针了,如果她不着急就改天,着急的话只能她来医院了。没想到她很着急。”我说道。 “你本来是想回家好去见她是不是?”沈沛霖看透了我。 我没回答张开了眼睛望着车窗外,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还要多久到医院?” “快了,马上。”沈沛霖安慰我。而他的马上是半个小时,我忍腹疼忍到想吐,半个小时难熬又痛苦,真像我这段时间过的日子。 我在医院检查出来是胃肠功能紊乱,引起这病的原因除了本身有轻微肠胃炎,更主要是我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医生建议我除了按时服药,健康饮食更要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 沈沛霖问医生:“是不是近段时间让她不要上班在家休息比较好?” “不让我上班,我立马崩溃给你看。”我没好气说道。 沈沛霖没和我计较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目光殷切看着医生,他是希望医生同意他的说法。 “如果工作能让你开心,那你要去工作。如果你的压力都是工作带来的,那就要适度调节工作强度了。”医生说道。 “不是工作压力,工作压力不算什么。”我按着肚子低头说道。 沈沛霖摸了摸我露出来的脖子就像摸小猫,他又问医生:“医生,饮食方面要注意什么?” 医生在说注意事项的时候,沈沛霖听的很认真还时不时摸我的脑袋,他这是提醒我要遵医嘱也要认真记。 从诊室出来,我们拿着单子去输液室输液,当李艾嘉来的时候,护士刚给我扎完针。沈沛霖见我挂上点滴放了心,他站起来说去药房帮我拿药,留了时间和空间给我和李艾嘉见面。 我和李艾嘉还算不上朋友或者熟人关系,我们之前加了微信互相看对方的朋友圈,平时几乎不聊天。李艾嘉的日常生活是阅读和美食,她的主业是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副业和朋友开了一家餐厅,经营者是她朋友,她经常在朋友圈里晒她和她朋友的合影,她们吃吃喝喝一起旅行,这样能欢聚在一起的友谊令人羡慕。 李艾嘉没有什么寒暄,她的举止很自然对我点了点头就算问候,然后轻巧坐到了我身边的位置,但神色凝重,充满了忧虑担心。 “你没事吧?”李艾嘉拘谨看了我一眼问道,她的样子和我之前见过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有种藏不住的心慌和疲惫。 “没事,找到病因了。”我点点头,揣测她的来意。 “什么病?” “胃肠功能紊乱。” 李艾嘉点点头:“我也得过这个病,医生说我是心理疾病引起的。” “我也有部分是心理原因,压力太大了。”我说道。 李艾嘉低下了头,她穿着雪白的衬衫,浓黑的头发一把扎在脑后,一股若有似无的中性木质香水味让她有种清澈忧伤的少年之感,也是一种稚气未脱的年轻。 “一直上吐下泻太难受了。”李艾嘉望着地面说道。 “嗯。”我应道,想了想问她,“艾嘉,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不想李艾嘉也有后半句话:“后来和存殊哥在一起就好了。” 我的声音在她声音之下,对于她说的话,我不知道还要不要接。 李艾嘉忽然对我笑了笑,说道:“抱歉,我讲话很直接,有人说我很肉麻。” 我尴尬一笑又问了一遍:“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存殊哥去了德国,你知道吗?”李艾嘉问道。 “嗯,我和沛霖有在德国遇到他。怎么了?”我对答如流。 “他是去找你吗?” 对这个问题,我很镇定因为肚子太疼了让我没有任何浪漫的情绪,我说:“我不知道,我是回来前一天遇到他的,但是我很忙也没有来得及真正见面。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李艾嘉见我捂着肚子,她微微垂下了试探的眼睛说道:“不,没有说什么。沈沛霖也在德国吗?” “嗯,我们去挑了婚纱。”我忽然有个猜想,沈沛霖之所以赶去德国,或许也是怕避免李艾嘉这样的误会。 “洗月,你和沈沛霖真的会结婚吗?”李艾嘉抬起眼睛望着我,她直接坦诚到让人难堪。 “是的。但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猜想李家对白存殊的身世有所怀疑但不确定吧。 “存殊哥对我来说很重要。”李艾嘉告诉我。 “我知道。”我点头。 李艾嘉垂下头,她背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包大概只放得下手机,看上去很可爱,只是她紧紧捏着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他不回复我的信息。” “可能他现在正在回国的飞机上。” “存殊哥是个很好的人。”李艾嘉忽然有感而发。 “嗯。”我点头。 “洗月,我真的希望他幸福,也希望你能幸福。”李艾嘉显得很痛苦,她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开心自由,“但他如果不和我结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他而已。”李艾嘉对白存殊的感情十分炽热,我很久没有听到人说这种没了谁生活会过不下去的话了。我感到有些震惊也难过,同时也悲哀。李和白两家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大概会变成仇吧。 “嗯,其实我不应该来找你的。我知道你其实是他妹妹,是吧?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永远都是。”李艾嘉的言语开始让我感到有些混乱。 “艾嘉,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言?”我忙问李艾嘉。 李艾嘉抬起头看着我,同时伸出手握住我按肚子的手腕说道:“洗月,我真的很需要存殊哥,我需要他和我结婚,他也答应过要和我结婚的。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只相信你说的。” “我说的什么?”我不解看着李艾嘉,她的焦虑快把我传染了。 “你是他妹妹,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妹妹。”李艾嘉说道。 我望着李艾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迟疑和震惊。 李艾嘉见我没有肯定她的话,她慢慢松开了我的手,眼里竟有一丝丝绝望,她闭了闭眼睛说道:“为什么这么难?我就知道我不会得到幸福——” “艾嘉,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下,存殊哥只是没有回复你的信息而已。”我说道。 “他没有必要不回复我的信息,我们一年几乎不用发几次信息,有发信息肯定是重要的事情。”李艾嘉说道,她嘴角浮起一丝疲惫无奈的笑。 “每个人相处方式不太一样。”我转开脸说道。 李艾嘉没再开口,她坐着一动不动出了神。我也没说话,点滴让我越发虚弱口渴且疲惫,我靠在椅子上感到有点冷,单手用手机艰难给沈沛霖发了一条信息:“你要回来了吗?” 他隔了会回复我:“再买点东西就回去了。” “嗯。”一种折腾不动的疲惫,于我而言,沈沛霖或许才是更为真实的存在。我不知道李艾嘉到底为什么跑来和我说这么一通话,不管是出于好意提醒还是警告威胁,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和白存殊早就错过了,彻彻底底错过了。我没有也不应该抱什么幻想了。 过了十来分钟,沈沛霖终于回来了,他提着一碗热粥和炒面还有药,他对李艾嘉说:“我以为你走了,艾嘉,所以没有买你的晚饭。” 李艾嘉摇摇头表示不用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不过她倒是给沈沛霖让了座。 沈沛霖没客气,他解释说:“我给洗月喂点粥。”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又到傍晚了,一天即将过去。我们从德国飞回来像是过了很漫长的一天,仿佛穿越过了两个世界。 “你帮我打开,我自己可以吃。”我说道。 沈沛霖打开了粥,他听到我说的话了也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因为他还是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送到我的嘴边。我张嘴接了看了眼李艾嘉,她站在那面无表情看着我们,但显得有点呆。 沈沛霖喂我吃着粥时不时抬头看点滴说:“快打完了。” “我有点想吃炒面。”我说道。 “等两天吧。”他说道。 “你为什么不吃了回来?”我叹了口气。 “着急回来。”他回答。 “太没有味道了,有点想吐,我等会打完再吃吧。”我暂时解了渴暖了身体。 “好。”沈沛霖盖好盖子,把粥装回袋子里也不着急吃他自己的面,然后他给我递了纸巾。 他手腕上戴着一支很名贵的百万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忍不住在想他在想什么。 李艾嘉终于打算走了,可她才转身又猛然站住了脚,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白存殊。 李艾嘉快步朝白存殊走过去,我看到她扑到他怀里,而他很温柔有力地抱住了她。他低头和她说着什么抚摸了她的脑袋,然后抬起头看向我和沈沛霖。他的目光凌厉果决。 白存殊牵着李艾嘉的手向我们走来,他径直问我:“小月,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胃肠功能紊乱。”我抬起头回答道。 沈沛霖站起身,他笑问白存殊:“学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你们一天。”白存殊说道。 我惊讶了,他的意思是我们在酒店门口碰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就离开了。 “我以为你会多待两天。”沈沛霖波澜不惊依旧笑语闲谈。 白存殊目光轻轻划过沈沛霖再次落在我身上,说道:“你要注意休息,小月,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嗯,我知道,存殊哥。”我应道。 沈沛霖没在意白存殊的态度,他见我的点滴打完了便弯身关了输液调节器,然后离开去护士站叫护士。 护士过来帮我拔针,她看了看我身边围站着三个人,开了个玩笑说:“你这阵仗还挺大跟小孩打针似的。” 我被逗笑。 沈沛霖也笑了,他和护士说:“她怕来医院的样子是跟孩子一样。” “所以刚才是你们绑她来的?”护士笑替我拔了针让我按住扎针处。 “差不多吧。”沈沛霖一面答护士的话一面按了按我的肩膀让我先别起身,“你先坐一会,血止住了再走。” “我是给金箍棒那么粗的针扎了吗?”我觉得他也是夸张。 “不着急。”沈沛霖笑了笑。 白存殊依旧牵着李艾嘉的手,李艾嘉显得平静多了,她说:“洗月,你看上去还很虚弱,回去早点休息。” “嗯,谢谢你,艾嘉,你和存殊哥先回去吧,我们再等会。”我说道。 白存殊没有回答,他只是专注看着我,十分认真。李艾嘉很轻拉了拉他的手,他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微微转过身对我说:“走了。” 我点点头,他这才离去,脚步稳健沉着,他还牵着李艾嘉的手,她则紧紧跟着他。 “李艾嘉和你说了什么?”沈沛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把目光看向他说道:“没说什么,她说她很怕失去存殊哥,还说她也得过胃肠功能紊乱的病,和存殊哥在一起之后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她很容易就崩溃了。” “毕竟还很年轻,她才二十岁出头。”沈沛霖给了这么一个回答。 我不由皱了皱眉:“和年纪有关系吗?”觉得有点好笑。我揭开消毒棉看了看针孔,发现已经不再流血便把消毒棉丢进了垃圾桶准备离开。 站着的沈沛霖忽然蹲下了身,他蹲在我面前伸手拿过我的手,深深叹了口气,笑容消失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没,没有想说什么。”沈沛霖摇头否认,嘴巴却诚实,“我想说是和年纪没有关系,你如果有什么痛苦和压力也可以释放出来。” 我没说话。 “我知道你很难过,洗月。”沈沛霖又说道。 “还好吧,难过又不难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笑了笑,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沈沛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有时候虽然挺厌世的,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经历是最糟糕的,珍惜和感恩某些温暖的片刻也都是真心的。 十月初,我和沈沛霖照计划结了婚,那天我们举行了一个户外草坪婚礼,仪式简单隆重。 ☆、第五十五章 我当新娘的那天可以说很有趣,有很多人和事在我眼前晃,那些人事来自不同的立场和生活水平,简直是生活的大融合。而那些人事在婚礼当天被营造出来的喜气掩盖着,在婚礼结束后的几个月都还要需要我和沈沛霖去慢慢消化解决。 婚礼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和沈沛霖的新房就在举行婚礼的七星级酒店套房里。 那晚很热闹,沈沛霖的一群兄弟好友都聚在套房会客厅里打麻将闹洞房,直到凌晨才离去。 我在会客厅陪了会,沈沛霖怕我累就让我进去休息了,他有个朋友想起哄闹我,他笑开玩笑说适可而止,不然他会翻脸。于是大家都去闹他了,笑话他怕老婆。 我回房锁了房门洗了澡换上睡衣就睡了,半夜窗外下起了雨,半睡半醒间,我隐约听到会客厅里还在搓麻将。再一个眯眼醒来,屋外变得十分安静,沈沛霖轻轻敲了敲门试探问我:“洗月,你睡了没有?” 我爬起来开门,只见沈沛霖面色疲倦笑靠着门框,他晚上喝了不少酒,打麻将的时候也还在喝,满身的酒味。 “我就想看看你睡了没有?”沈沛霖解释自己的行为,他的样子看上去像正常人实则很反常了。 “我已经睡了一觉了,你也去睡觉吧,澡就先不要洗了,直接睡。”套房里有两间房,另一间是次卧。 “嗯,你今天穿婚纱真好看,但是你病了快一个月看起来太瘦了。”沈沛霖很认真说道。 “沛霖,你喝醉了。”我说道。 “我没有喝醉,你爸晚上喝了不少,他和我说你小时候怕黑。他说你这个人很孤独,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叫我以后早点下班回家陪你一起孤独。”沈沛霖絮絮叨叨。 我没说话,想起今天我爸牵我走红毯,我没哭,他一直抬衣袖擦眼泪的样子。同时我想起在我化新娘妆的时候,他还在给他的客户孔武打电话让他不要再一天拖一天要赶紧汇钱,因为我马上要出嫁了,他给我的嫁妆卡里一定要到账八十万才吉利。我很少听到我爸大声说话,那一刻他真的发火了。我坐在化妆室里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在外面压低声音和人发火,怕他难堪。后来我化完妆,事情也解决了。 沈沛霖见我不说话,他小声问:“洗月,你今天是不是有不高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双眼睛无辜小心看着我。 这一刻,我十分确定沈沛霖彻底醉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会醉,而且醉了会这样。我有点惊讶。 “我没有不高兴。”我说道,但心里想起在我们婚礼上沈沛霖的父亲沈汇隆俨然把白元兰当亲家,要请他和李艾嘉的父亲李文斌以及其他一些贵客领导同坐主人桌,把我爸他们安排在客桌的行为是很郁闷难受的。 当时,沈沛霖走过去弯身恭敬微笑和沈汇隆提议让我爸也坐过来,沈汇隆也笑盈盈打发他:“洗月爸爸坐那边比较自在,他们都是亲戚有话聊,一会我过去和他喝两杯就是了。都是自家人了,就不要拘这些礼数。” “爸,这样不妥。”沈沛霖坚持。 沈汇隆笑了笑便不理他了,转回头和身旁的李文斌聊起了天。 沈沛霖在沈汇隆身边枯站了会缓缓直起身。我则一直在看着白元兰。 白元兰第二次化疗的效果很不错,病情控制的很好,所以他今天看上去气色很不错。他知道我在看他,但他没有看我。他就坐在李文斌另一边,他微微侧过头像在听旁边人交谈也像只是在等着婚礼开始。在权势和利益面前,他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因为愧疚于我而有些畏惧我的白元兰。对此我没有很惊讶或者失望,更多的是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 沈沛霖直起腰板后已经换上得体的笑,他轻轻挽过我的手对我说:“爸说的对,你爸坐过来会不自在。婚礼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 我点点头,离开的时候差点踩到裙摆,我低头拉了拉裙摆回了回头又看了眼李文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文斌,他是个模样普通沉默寡言的人,我仿佛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他几乎不和人对视,不管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冷静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某一处垂着眼帘。他有自己缜密的思路,一丝不漏给别人。而他来参加婚礼的时间很短,开场的时候坐了会,仪式结束后没多久便走了。他离开的时候,沈沛霖还亲自送他到酒店门口上车。 沈沛霖离开的那会,我们原本正在给我爸那桌敬酒,杨素过来提醒沈沛霖和沈汇隆还有白元兰一起去送送李文斌。沈沛霖便笑敬了一杯酒后离开了。 奶奶拽我的手让我弯下身,我以为她要和我说什么话,结果她只是看我,目光爱怜担忧却不知道该在婚礼上对我说什么。其他亲戚们表情有些不自在,我爸则一直努力保持笑意。 我的确不是不高兴,只是难过感慨,路是我自己选的,走起来也真不爽。我相信沈沛霖的感受也是一样的,他也隐忍不发。 “沛霖,我真的没有高兴,我可以理解。今天你也辛苦了,去睡觉吧。”我叹了口气安慰喝醉的人。 沈沛霖安静靠着门框许久没动,后来他缓缓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神开始发直显得有些迟缓,他难过说:“洗月,如果你觉得三年期限太长了,我可以,让步,我努力用一两年时间,就好。你不要不高兴,我希望你自由幸福。” 我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而沈沛霖说完这话好像就彻底累了,他沿着门框缓缓坐下来然后靠着墙就睡着了,任我怎么叫他都不醒。 我拽不动沈沛霖,试了两次之后,我放弃了,只能去次卧拿了被子给他盖上。我蹲在地上认真打看沉睡的沈沛霖,他脸上的肌肤很细腻干净,浓密漂亮的睫毛不长不短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鼻梁英挺,而他的嘴唇如果单独看来是鲜红美丽很难说它是男人的嘴唇。可就是那么神奇,他的五官拼凑在他的脸上是英气俊美,此刻他安静睡着有些像纯真无邪的小孩。可他的眼神一直很凌厉,尤其今天当他离开去送完李文斌回来,白存殊正站在我身边替我解围的时候。 白存殊来向我亲戚一桌敬酒,他和桌子上的人打趣说笑,夸我奶奶身体硬朗,夸我爸年轻还说表姨人美,他还问候了板着脸的外婆。大舅当年时不时为了赌债去过好几次白家,白存殊见过他,他也对他笑还说好久不见。 白存殊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我和我的家人受到轻慢,他忽然走过来的时候,我心里有感激和感动。而沈沛霖看到这种场景,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尖锐光芒,随即他若无其事笑回到我身边,又和桌上每个人都喝了一杯酒。我原本想他可能才是不高兴的人,没想到他酒后吐真言是这么想的。 我忍不住独自叹了口气再次推了推他试图让他回床上睡觉。但他干脆顺着墙躺在了地毯上还抱住被子,我只能去帮他拿了枕头垫上。 我扶好沈沛霖的头又抱膝坐在他旁边打量了他一会,他喝醉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爱。我伸手很轻抚摸他的脸,他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去爱才好。 我有时候挺狠心的,叫不醒沈沛霖便自己回房间继续睡觉关上了门。六点多我醒了一次,听听外面没有动静,猜想沈沛霖还在睡觉,而窗外的雨似乎也停了。我打开阅读灯读了会书,我又重新在读《水浒传》,婚礼前一天我就住在酒店里,带了两本书,另一本是之前买的季良的书。两本书我交错着读,一本是因为烂熟了挑着看,一本书是因为阅读的想法不纯粹,我在季良的书里探究和找寻她和白存殊有关的事情。 昨天婚礼上,大舅见白存殊对他态度亲和便犯了占便宜的老毛病,我无意看到他去找白存殊说话。他舔着脸笑,白存殊则微微低着头在听他说话,神情难辨,我可以想象到他是在借钱。什么一两万就好,我明后天就还你,但永远不会还,赤(裸)裸占便宜。你若叫他还,他还说你小气,他认为你很有钱,这点小钱对你来说便不算钱。 等他们说完话,我走过去问白存殊:“存殊哥,艾嘉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她不想见李伯伯。” 白存殊给的答案很让我意外,我一直主观直觉认为李艾嘉和她父亲感情很好。 白存殊没打算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他看了看我转开话夸了我一句:“小月,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推了推旁边一张桌子上的花瓶,花瓶里插满了新鲜空运到的花朵,我望着其中一朵白色剑兰。 “我大舅是不是找你要钱?”我生硬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自然,单刀直入问道。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他钱。”白存殊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懂我没说出来的话,他知道我很厌恶大舅的赌性,那让我很难堪。我低声飞快对白存殊说了句谢谢,回头找到沈沛霖所在的位置便转身离开了。走远两步,我想起来忘了问他和李艾嘉的婚期订了没有。 我读了两页书又开始昏昏欲睡,后来没关灯就趴在枕头上睡了。再醒来,外面在下很大的雨和昨天婚礼上的艳阳天完全不同。我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 我洗漱完换了衣服打开门,门口睡着的沈沛霖已经不在了,会客厅里传来声音,我循声而去看到沈沛霖在桌上摆早餐。 “你去跑步了?”我打看沈沛霖的装扮,他穿着运动短裤和短袖。 “嗯,去了楼上健身房。”他对我招手,“过来吃早餐。” 我应声走去坐到餐桌边,早餐很简单,他给我准备了清粥小菜,还有一份我喜欢的奶黄包。我的肠胃这段时间才好一些,早餐吃粥已经成了习惯。 沈沛霖喝着黑咖啡吃三明治问我几点了,因为锻炼的时候他摘了手表,手机则在房间充电。 我没看手机照推算说了个大概的时间,沈沛霖点点头说:“吃了早餐收拾下,我们办理退房,差不多要送你爸他们去动车站。” “我送就好了,你回公司吧。”我说道。 “不用了,一起吧。”沈沛霖坚持。 我没再说什么喝了口粥漫不经心问他:“头疼吗?” 沈沛霖若无其事回答:“哦,我昨晚喝醉了,刚起床的时候有点头疼,去健身房跑了几公里出了点汗就好了。” 我点点头,又听到他问:“昨晚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我们就坐地上说了会话,后来你躺在地板上就睡了。实在抱歉,我扶不动你到床上睡,只能帮你盖上被子垫上枕头。”我说道,忍不住笑了笑。 “我和你说什么了?”沈沛霖不介意自己睡了地板,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说了部分实话:“就是闲聊,你说我穿婚纱好看,说我爸让你以后早点下班回家。” “就这些吗?”沈沛霖问道,他把目光轻轻落在我的脸上。 我迎向他的目光反问道:“你还有其他的想和我说吗?” 沈沛霖思考了一会,认真看着我说道:“三年请多指教,洗月,我会认真对你好。”说罢,他不等我回应低下头拿起咖啡缓缓喝了一口,接着他又拿起了三明治继续享用早餐。 我笑了笑也继续喝自己的粥说:“嗯,请多指教。” 我爸他们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们在楼下前台退房碰面,沈沛霖安排了六座的商务车送我爸奶奶还有王晶秀去动车站,然后我们再送留车上的林骁将回学校。他的国庆假期快结束了,便不打算回榕城了。 沈沛霖自己开车当司机,我坐在副驾驶,林骁将抢做了后座前面的按摩椅座位还一直催我给他杨昀的联系方式。 昨天的婚礼上,杨昀本来不会出现,沈沛霖告诉我原因是因为李文斌要来参加,他们寻思杨昀会招来记者和狗仔,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所以没让他来。可杨昀还是来了,在婚礼仪式刚结束的时候,他高调现身,他径直上台向我和沈沛霖送祝福还献唱了一首歌。 当时整个会场除了主桌,其他桌都沸腾了,大家疯狂拍照录像。林骁将兴奋跳起来跑来问我怎么回事,他激动兴奋说:“哇靠!我和杨昀成亲戚了!”世界对他来说是另一种样子。 而在场脸色最差的应该是杨素,她铁青着一张脸在杨昀说完祝福的时候就上台想拽他下来。杨昀甩开了她的手,但台风依旧很好,他笑和大家说:“我是今天新郎的亲弟弟,这位是我妈,她总搞得我很见不得人,好像我是私生子一样。我知道她其实很不喜欢我,觉得我很笨。但是你们说,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是不是?我好歹是个大明星,有一大群人把我当成一种信念!” 台下很多人在那种高亢的气氛下以为他在自黑开玩笑,林骁将就笑的很大声,但我觉得他有点癫狂。 这时,贺春时忽然也上台了,她很聪明拿过另一个话筒打断杨昀说的话,开心说道:“我能不能和你合唱,杨昀?” 杨昀笑看着贺春时,很帅气地指了指她眨了下左眼问道:“你想唱什么?”是训练有素的镜头感。 “唱你的I love you吧。”贺春时笑道。 台下一阵欢呼。 杨昀从台上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征询我的意见:“我美丽可爱的嫂子,我送你一首I love you,你喜不喜欢?” 我还没有回答,身边的沈沛霖抬手搂住了我的肩膀笑道:“废话少说,要送祝福就送,你唱什么,我们都喜欢。” 我便只需要附和笑一笑。 杨昀唱歌的时候,沈沛霖拥着我转过身说:“我们去招呼客人,不用管他。不过你等我一下。” 我点点头,只见沈沛霖往场地外面走了两步,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像在发信息,不到三四分钟的时间,他就回来了。时间很短暂,在这最热闹的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因为大家都被杨昀吸引了注意力。 而之后没多久,我听说酒店外面来了不少娱乐记者,沈沛霖送李文斌出去的时候还被围堵了一会。 还有记者躲过保安跑到场地里来偷拍,后来被人发现哄出去后,在酒店外面因为被砸了相机而和保安打起来。充满戏剧性。 我觉得这些事真荒唐,可在林骁将看来就是一场奇遇。我表示不会把杨昀的联系方式给他,他显得很生气一个劲说我小气,然后试图说服沈沛霖。 沈沛霖和我是一条战线的,他笑委婉回绝林骁将说道:“他真的很忙,需要一定的空间和隐私,我可以帮你要签名或者以后演出的门票,但联系方式真的不能给你。请你理解他的工作。” 好不容易送完我家人送走林骁将,我和沈沛霖一起回了新房,也算结婚的仪式感。 我没有打算立马搬进新房,心里想着怎么也要一周时间慢慢搬腾行李过来。 在车上我告诉沈沛霖,我让表姨去劝说外婆回我家住了,想想老人家年纪大了再继续在大舅家看她自己儿子不长进也是很残忍。我不想让外婆再为大舅一家操心,我也顺便告诉他:“如果我大舅有找你,你也不要帮他,帮他就是害他,根本就不用应酬他。” “好,我知道。”沈沛霖答应我。 我看着路意识到我结婚了,我以前问过我妈结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妈说是起点也是终点的感觉。我忽然有点懂。 新房已经全部打扫整理好,我把此刻不多的行李搬去自己房间。当我走进衣帽间,我有些恍神,因为里面已经挂了不少漂亮光鲜的衣服,架子上摆好了鞋子和包。我顺手拉开手边的一个抽屉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着精致闪亮的首饰和手表。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又不是,它们美得让人不安也飘然。 我冷静了会把行李箱里的婚纱取出来挂好。行李箱里还有一个小礼物是我的好友陈扬送的,那是个水晶白色沙漏小摆件,别看小小一个却要两千多块钱。我们在念大学的时候在这个卖家具摆件的品牌店里看到了这么个精美的小东西,当时看到价格我们都惊呆了,根本舍不得买。我开玩笑要陈扬在我结婚的时候送我一个,她一直记得,如今她送我了,我却完全想不起当时的心情。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在我来说已经很微小了,不知不觉当中,我被物质麻木了。 沈沛霖敲门进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坐在行李箱旁边回头笑问他:“认真的?” 沈沛霖愣了片刻领会我的意思后说道:“如果这些东西你不喜欢,我让小吴过来清走。” “都很漂亮,尤其那几套。”我指了指和这个柜子里整体风格格格不入的嘻哈风衣服,笑说道。 “嗯,必须的,毕竟那是你近期的心头好,不过你喜欢的有点内敛。”沈沛霖忽然激我,他的意思是我之前买的衣服一次都没有见我穿过,而我还是从前的样子。 “我的情感都是很含蓄的,默默欣赏不一定要说出来。可能哪天时机合适,我就会穿的。”我说道。 “我期待那天。”沈沛霖微笑说道。 我笑而不语看着行李箱觉得失去了整理的意义,好一会才想到说:“谢谢你准备的这些,沛霖。” “不客气。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点菜?冰箱还是空的。”他说道。 我闻言再次回头看沈沛霖,他长身玉立像画中人,我笑说:“好啊。” 然后他也笑了。 ☆、第五十六章 我和沈沛霖结婚后对我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而且对我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一定的帮助和提升。 我之前的东家达利克国际展览公司,九月份他们自己在巴基斯坦举办的展会如我之前所想的一样,因为宣传不够定位不够清晰,效果很一般。我有一些老客户来向我投诉感觉被骗了。 但达利克的营销一直做得很好和相关的政府部门也有良好的关系,整体公司实力还是很强。每次有什么活动,他们公司都很活跃和影响力。 所以当陈至忠忽然联系我提出合作的时候,我有些犹豫。陈至忠也有来参加我和沈沛霖的婚礼,从前上下属关系时,他作为老总根本不认识我,现在自来熟。他打来电话就叫我弟妹,祝我新婚快乐。我也很客气谢过他,只听他说早听闻我能干,得知我也在做展会一块的工作便很想和我合作。 我问怎么合作,他说想收购我的公司也让我入股达利克。我笑说:“陈总,您这听着像亏本生意。” 陈至忠被我逗笑,说道:“怎么会亏本?肯定是互赢。我不会做亏本生意,你不要小瞧了自己,弟妹,我听老赵对你一直是赞不绝口。” 我微笑道:“您真的太抬举了,陈总。” “你考虑考虑这事。这个月看你和沈总什么时候有空,赏脸让我请你们吃饭。”陈至忠朗声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他之前只是叫沈沛霖兄弟,现在变成了沈总。而我因为他的客气和讨好也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份的转变。 “谢谢您,陈总,我回去和沛霖提这事。”我笑说道。 其实我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就在家里,正是午休的时候,沈沛霖也在家。 我开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家,最近每天都回来午睡。而沈沛霖这两周都没有回来午休的习惯,因为他的办公室里就有专门休息室,可今天陈至忠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意外在家也是很巧合。 沈沛霖还没有吃午饭,他听说我在公司吃过了便准备点外卖。我见他路过商场很有心帮我买了一个盲盒,便打算给他做点午餐礼尚往来。 我挂了电话继续给烫好的番茄剥皮准备番茄炒蛋。沈沛霖在一旁帮我打鸡蛋,问:“陈至忠打给你的?” “他竟然想收购我的公司,然后让我入股达利克。”我觉得有点好笑。 “你怎么想?” “没有具体谈,我也不是很确定。达利克做展会这块有十多年了,在业内是标杆,如果能合作,肯定能让我的公司超前五年。”我说道。要吃剥皮番茄的只有沈沛霖,其实我自己没有这个习惯,我爱吃皮也嫌剥皮麻烦讲究。不过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无意发现他这个习惯,我也便尊重他的习惯了。剥了皮的番茄切成块摆在盘里备用,我又去洗青椒准备炒肉。沈沛霖一个人吃饭,简单两个荤素搭配的菜就够了。 “他不是好的合作对象。”沈沛霖说着话把打好的鸡蛋摆在番茄旁边。 我们的厨房不大,是狭长型的格局,他进来帮忙的时候,我总感觉他挡着我了。此刻,我洗好青椒想拿菜刀,伸手还真被他挡住了,我说:“我觉得陈至忠做事有点蛮撞。这么忽然要找我合作,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做事太明显了。” 沈沛霖懂我的动作给我递来菜刀,说道:“他不是蛮撞的人,但他的做事风格和你完全不一样,洗月。” “嗯,我会考虑的。”我说道。 “如果怕不好说,我帮你去回绝他。”沈沛霖说道。 “没事,我考虑清楚了会自己和他说,你去说反而得罪人。我记得白叔叔以前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有钱人做事容易,但说话不好说。”我切着青椒漫不经心说道,“我现在觉得他说的很对。” 沈沛霖没应声,出去的时候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炒完菜,沈沛霖开始吃饭的时候,我就回房间了带上他买的盲盒。我换了睡裤上床前拆了盲盒,发现沈沛霖买的精灵和我上次买的一样,是个绿叶精灵,而我现在缺的是向日葵精灵。 我拿着绿叶精灵走出房间,笑告诉沈沛霖:“沛霖,你买的精灵我有了。” “最后一个很难买。”沈沛霖说道,“我明天再帮你买。” “唉,谢谢你。”这套十八个精灵的盲盒,我已经集的只差一个了,而最后一个也集了很久了,集的我有些累。于是,我想了想故意自言自语道:“啊,如果有人买一套都拆了,然后马上送我向日葵精灵就好了。我肯定会很高兴。” “你不是喜欢拆盲盒吗?”沈沛霖看了我一眼狐疑问道。 “拆累了,我看网上可以买一套完整的。”我撇嘴笑说道。 说罢,我就拿着绿叶精灵回房间了。我躺在床上一边午睡一边猜测沈沛霖会不会给我买一套盲盒。可惜沈沛霖最近很忙,忙到经常半夜回来。 金洲市要开发一个新区,这事在最近新闻里播出来,瑞德和白氏在那都投了近百亿项目,一个研究开发新能源新材料一个涉足房产改造城区。同时两家公司还合作了一个项目,投资了十亿项目成立新公司,打造高科技数字化新贸区,而这个新公司有我的股份。 我是在这家新公司做企业登记注册的时候才知道这事。那天,沈沛霖给我发来线上签约链接,我看到白玉兰是这家公司法人持股百分之四十,白元兰白存殊各持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则持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明面上看着我的股份会是和沈沛霖共有的夫妻财产,但我和沈沛霖有协议,在婚姻期间,归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属于我个人。当时我为了公平,在协议里加了沈沛霖的财产也都属于他自己。所以说是两家公司合作,其实新公司还是白氏的。而这新公司的股份是白元兰一直想给我的“嫁妆”。我签了名字落定这事。 这个十月份就像我知道的一样,有钱有底气做事很好做,我婉拒了陈至忠的橄榄枝,仅凭个人之力签下了几个大展会的一级代理,公司成立了完善的人事部,销售部一下招了十个新人去培养,也换了新的办公室,从原本楼层搬到楼下一层,因为楼下一层可以租半层的空间。 到了十月底,市商务局已经知道平易展览公司这个名字。我那个初恋李彦庭代表商务局找我们公司合作对接一些国际展会。李彦庭脑回路清奇,他很羡慕我,仿佛恨不得自己是女儿身好嫁给沈沛霖这样家世背景的男人能少奋斗很多年。他这个样子大概以前放在高中时期是种幽默,我当时就觉得他那个人很有意思,和他在一起时常会被逗笑。现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他自己说这话的意思,他是含沙射影我不是靠自己本事靠的是沈沛霖。而我心里更清楚,我不仅仅是靠着沈沛霖也是靠着白氏。不过不管现在靠着谁,我有自信慢慢的以后这个行业里就是平易展览而已。我和白氏还有沈沛霖的关联现在是逃不掉断不了了,此刻懂得借势借风是我作为公司经营者要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因为公司的扩大,鲁晓彬跟着一下成长了不少。我有心培养她管理销售团队,所以商务局的对接和宣传活动的安排都交给了她,我让她自己做决定。十一月刚开始,我们就非常忙,我和沈沛霖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很少见面,偶尔发信息打电话都非常简短。我挺适应这样的婚姻模式,只是偶尔会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情感,但只要一想起何笑笑,我心里就会有疙瘩,所有对追求情感的热情就会被熄灭。我的婚礼邀请过她,但她没有来。 鲁晓彬和何笑笑也很久没有联系,但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她告诉我,她把杨昀拉黑了,她彻底认清了明星也就是普通人这件事情,她说没精力去照顾一个情感脆弱的人的感受了。鲁晓彬感觉杨昀有些心理疾病需要治疗干涉。 我想鲁晓彬告诉我这些事是她虽然拉黑了杨昀,但还是于心不忍,她想我告诉沈家。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何笑笑,鲁晓彬说何笑笑未婚先孕了,有三个月了。她在医院碰到她一个人去做产检。她们聊了会,鲁晓彬问何笑笑什么时候结婚,她以为她是正常有男朋友。何笑笑只是笑了笑说先把孩子生了再说,但鲁晓彬直觉何笑笑不会结婚。鲁晓彬无法理解何笑笑的改变,她感慨人真复杂。 我无法形容听到何笑笑怀孕这事的震惊和难过。我的身世不管如何让我感到可笑,我和沈沛霖的婚姻如何让我惆怅,我和白存殊的感情如何让我难受,这些都最终不会真正伤害到我的自信心。可何笑笑的事情让我内疚看到自己做事的软弱,伤到了我做人的根本,所以总是让我失去做人的乐趣和热情。 这天,我在办公室里待到很晚,十点多沈沛霖都回家了,我还没有回家。沈沛霖给我打了电话:“你还要多久下班,洗月?我去接你。” 我想了想问他:“沛霖,你知道何笑笑怀孕的事情吗?” 电话那头,沈沛霖停顿了两秒说道:“我今天听陈至忠说了,是杨秘书的孩子,她决定生下来,杨秘书也这么希望。何笑笑对杨秘书也有感情。”他的声音很冷静平静,毫无波澜。 “你和陈至忠分明有合作关系,为什么让我拒绝和他合作?”我听到沈沛霖说这样的话也变得很尖锐,因为一种愤怒感。 “我不希望他知道你知情,毕竟这不像你的个性。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洗月。”沈沛霖说道。 他的话和李彦庭一样听到我的耳朵里很刺耳,他无意说出了我的自私虚伪。于是,我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不用来接我。我等会就回去。” 我的新办公室挂着一面时钟,我靠着椅背听着秒针“滴答”走动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拿上外套回家。 我到家已经十二点多,打开门发现屋里灯都还亮着,沈沛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他抬起头看我,对着电视按了暂停键问:“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宵夜。” “不用了,谢谢。”我摇头打算直接回房间。 “心情不好?”沈沛霖明知不问,他靠着沙发抱起了胸。 “你在看什么?”我没回答他的问题,眼风扫过电视转移话题。 “老电影,甜蜜蜜。”沈沛霖说道。 他话落,我看清了电影主演张曼玉,情节演到豹哥要跑路,原本认清自己对黎小军的感情去船上想提分手的李翘变了主意不忍心,她决定跟豹哥一起走。 我高中的时候看到这里觉得李翘的改变太奇怪太可惜,她伤害了黎小军。留在岸上等待的黎小军实在是太可怜了。这部电影,他们错过的那些过程曾让我唏嘘难过。这一刻,我没再看一遍却忽然明白人心肉做的道理,比起感情,做人更重要。李翘走在完善自我的路上,感情是做人的一部分而已。还好她跟豹哥走了,否则这人生不会兜兜转转最终尝到甜蜜蜜。 “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我告诉沈沛霖,以前爱它忧伤的调子,现在爱它清醒透彻的价值观。 “我知道。”沈沛霖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告诉过你?我忘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我说罢,笑了笑扭开头准备进房。 “我想和你聊聊何笑笑的事,洗月。”沈沛霖说道。 我思考了几秒回头问:“聊什么?” “不管何笑笑怎么样都不是你的错,洗月,选择是她自己做的。”沈沛霖说道。 我闻言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但我不认为她会对杨秘书有感情。她这样能得到她想要的吗?” 沈沛霖望着我,许久他说:“她认为可以。” 我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再次要回房间。 “洗月,你不问我为什么白玉兰会是新公司的法人吗?”沈沛霖站了起来,这表明他一直在等我问他这个问题。 “我不需要问原因。因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股份转让给存殊哥,他就会成为最大的股东。”我说道。 “洗月,我答应过你不会损害白氏的利益。”沈沛霖说道,意思是一切他都能安排好。 我闻言忽然无奈到很想笑,质问沈沛霖:“沛霖,你到底是怎么做让白元兰那么信任你的?你让我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就是个棋子,但你真的把我这个棋子用得太好了,我都心服口服,因为我想不出有比现在这种平衡局面更好的结果。你用何笑笑牵制杨秘书,让他开始被动,再用杨秘书和白玉兰还有我去牵制白家,最后让白家去牵制沈家得到你想要的。你很巧妙把我放进去好像选择权都在我手上,但是你是怎么把路都放在我脚下的?我除了这条路,没有其他更好的路走了。我可以直接问你吗,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沉得住气,能心思那么缜密,那么有毅力?杨昀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很像一个人。是张书棋吗?”这些话让我越说越痛快,但沈沛霖的脸色倏然阴沉,像那天他和杨昀打架的样子。 “你相信杨昀说的话?”透过沈沛霖此刻的目光,我感到陌生和疏离,我们之间有很深的鸿沟。 “不是相信他说的话,我只是好奇。” “你为什么好奇这事?很重要吗?如果你对我已经有判断和定义了,我也没有必要和你解释。”沈沛霖冷声说道,他的语速很快很坚硬,有时候我感觉他总是小心翼翼把我捧在手心,有时候他会愤怒又轻巧地把我一把放在地上俯视着我。 我不是愿意接受别人调教的人,我对这样的沈沛霖有抵触和反抗心理,我也冷了脸和态度说道:“我也不需要你的什么解释,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一个回答,是或者不是。你如果觉得这事很重要触到你的底线了,你直接说就是,我很抱歉,下次不会再提了。” “你不是想知道元兰叔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吗?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沈沛霖说道,他变得很生气。 “其实我并不想知道,我对你们之间其他的利益往来不感兴趣。”我刚才说那么多最终好奇的还是那个触及沈沛霖底线的问题。不过我也知道答案了,可能和我猜想的一样,沈沛霖爱过张书棋,或许他们曾经没有机会在一起这才使得他更遗憾难过。沈沛霖的年少一定很孤傲。 “洗月,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不择手段的利益之徒,对吗?”沈沛霖问道。 我被他因为愤怒提高了几分声音而有些颤抖的声音震慑住了片刻,回神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和沈沛霖竟然结婚没多久就吵架了。可我们分明有很清楚的协议条款,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冷静下来后,我难过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我说了我错了,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底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想帮张书棋讨回公道为白姑姑争取利益,让白叔叔知道愧疚,这都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总比我什么都不做虚伪的人好。” 我觉得自己说的话是诚恳的,因为已经是我的心里话,可沈沛霖没有消气,他莫名更愤怒了。只见他瞪了我一眼抬脚就走,他拿过墙上挂着的外套换上鞋离家出走了。 我听到关门声的时候,明明有心理准备但吓了一跳,电视里还定格着李翘和豹哥的画面。我想那时候看这部电影还有个感触就是:人生真是太难了。在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喜欢在乎沈沛霖的时候,同时我看到我们之间难以跨过的鸿沟,有些是我自身的原因,有些是因为他,最终都因为我们走不过自己各自的经历,为人又很骄傲。 ☆、第五十七章 我和沈沛霖冷战了。十一月的早晨已经非常凉,我先起床披了毛衣开衫到厨房按习惯先推开一扇窗通通风,然后去洗漱。 半小时后,沈沛霖醒了,他穿着短袖长裤从房间里出来先去厨房热牛奶,我刚从浴室出来正在洗漱台前洗手,我听到他在厨房里打了个喷嚏接着是关窗的声音。 他向浴室走来的时候,我往厨房走,家里不大,我们几乎擦肩而过但没说话。我走进厨房想煮面条又改了主意,在手机上点了外卖:红油抄手。 因为肠胃毛病,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辣和太过油腻的食物,忽觉淡寡忍不住想吃。 等外卖的时候,我回了房间换衣服化妆。外卖到门铃响,沈沛霖开的门,他帮我接了外卖。可我化好妆弄好头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桌上有外卖,但闻到了香味。 我去厨房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只能去敲沈沛霖的房门:“沛霖,刚才是我的外卖吗?” 沈沛霖打开门,他的衣服换到一半,衬衫还没有来得及打领带,领口敞开着两颗纽扣,我看到他的锁骨性感漂亮。但即便如此,他后面说的话还是让我很生气,他一脸淡定说:“我吃了。是你的外卖吗?”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点的吗?”我很震惊,“你也有点外卖吗?” “没有,我以为你点给我吃的。”沈沛霖大言不惭,还略微皱了皱眉头为这件乌龙事件表示遗憾。 “我干嘛给你点外卖?”我愕然。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点外卖?你不是戒油辣了吗?”沈沛霖认真的表情让我分不清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我被气到了,深呼吸一口气诚恳问他:“你把我的早餐吃了,那我吃什么?” “我看你给我点了外卖便礼尚往来也给你点了一份,应该快到了。”他话才落,门铃就响了。 沈沛霖深深看了我一眼说:“去拿吧,你少吃点油辣。”然后他关上了门,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我气得在他门上拍了两下竟找不出其他话说,只能很稚气的愤怒说:“我不用你管!”门铃很快又响了第二次,我跑去开门,外卖骑手微笑给了我一份早餐:清汤面,卧了一个鸡蛋。 我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沈沛霖收拾好准备出门,路过桌边他看了眼我的面说:“这家面店味道还可以吧?” 我白了他一眼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一瓶辣椒酱,他说:“少加点,胃疼的是你不是我。” 我没搭理他,他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事,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出门慢点开车,你上班的那条路上现在堵着,地图上显示是红色,大概有车祸。” 我不解回过头,椅子稍稍挪动发出了声响。 沈沛霖闻声回了回头,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徐徐说:“很奇怪?我一直都有在看你上下班路线的路况,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我嘴里还有小半口面没有吞下去,缓缓咽下后,我说:“那你看了有什么用?” “顺便看的,我就有看路况的习惯。”沈沛霖说道,神态清冷瞥了我一眼。 沈沛霖离开后,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完全不懂温柔,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柔情聪慧的女人。最终,我只加了小半勺辣椒尝了尝味道。 我吃完面收拾好出门去上班,习惯性就开上经常走的高架,然后我被堵在了路上,因为桥上发生了货车翻塌的意外交通事故。当我被堵在原地一动不动二十分钟后,我大概明白了沈沛霖为什么看了地图不和我说的原因,因为我有时候真是有点蠢和健忘,太不把一些事情放心上当回事。 我十点多才到公司,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我在地下车库的电梯前遇到了同样“迟到”的贺春时。 我对贺春时打了个招呼,她微微颔首下意识抬了抬下巴。 透过电梯门,我看到贺春时在打量我,当我们的目光不期然撞上,她忽然开口说话掩饰尴尬:“我听说你婚礼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去看过白叔叔。” “对,最近工作很忙。”我回答道。 贺春时转过头看我:“忙?你会比存殊哥忙吗?” 我听她这语气不太对肯定又要说有的没的事情,便微微笑了笑转身要走打算等下一趟:“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车上了,我去取一下。” 贺春时不吃我这套,她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冷笑说道:“林洗月,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关注你,很愿意管你的事吗?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你啊。” “我没有讨厌你,春时,我只是和你聊不来。不管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针对你。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过多接触,你不累吗?我觉得很累。”我抬了抬手挣开贺春时的手冷漠说道。 “你很累?”贺春时表示怀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任意妄为,你有什么好累的?” “对的,我就是这么娇气。所以一点累都受不了,光听你讲话我就会很累。”我没在意贺春时说的话,不着痕迹顶回她。 “你!”贺春时还是那么易燃易爆,还好电梯到达了,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这提醒了她要冷静。她一下憋回了所有的话冷哼优雅走进电梯。 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避让她了便也走进了电梯。 待电梯门一关上,贺春时深呼吸一口气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你可真是和你妈一样没有什么羞耻心。” “你信不信我一个巴掌打在你的脸上?”我平静说道。 贺春时要体面并且她知道我很有可能真会这么做,毕竟在她眼里我也是个易燃易爆且不按理出牌的人。 贺春时掂量利弊后捏紧了包,声音紧绷压抑说道:“本来我应该才是白叔叔的女儿才是。如果没有你和你妈,白家没有人会伤心。” 张庆爱白元兰这事,这十来年我们都没有人点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听过只言片语,说张庆最早之前是白元兰的秘书,后来白元兰和江荷结了婚,江荷身体一直不好。某一次机缘巧合,张庆来白家送文件遇到晕倒的江荷,她救了她一命,后来几来几往,张庆被调来专门照顾陪伴江荷。张庆其实是个工作能力很强,拿着法学硕士文凭的人,但她浪费才华这么多年为白家服务,大概就是因为爱白元兰,爱到照顾好他的妻儿,她以为这样就能变成他的家人。在张庆的眼里,我妈是后来者,打乱了白家原有的平衡。 “你到底是想当白家的女儿还是白家的媳妇?”我不冷不热说道。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但这事我不介意。在感情上,我和你完全是两种人,你自私只想要索取占有,我不一样,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得到幸福。你当然不会懂我。”贺春时说道。 对贺春时,我一直没有真正讨厌或者厌恶过,就像她说的我和她的冲突只因为我们完全是不同的两类人,但不会影响我对她身上那点真实的欣赏。贺春时有很真诚执着的内在,因此我没开口反驳她和她抬杠。 贺春时见我“吃瘪”,她继续说:“存殊哥和李艾嘉的婚礼大概会订在明年三月份,如果他喜欢李艾嘉,我会衷心祝福他,希望他们永浴爱河永远幸福。” “他们会的。”我说道,我想起那天在医院两人紧握着的手,看得出来他们十分相扶相持,互相信任着对方。 “你是没有心的吗,你真的觉得可能吗?存殊哥对你那么好,不管人前人后都维护你,你就这么对他?大家都不让你嫁给沈沛霖,你偏要嫁。你是在报复白家和存殊哥吗?沈家能给你什么好处?你知道沈沛霖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妈说李艾嘉也不爱存殊哥,他们在一起不可能会幸福。”贺春时说道,语气有些急不由说多了,她认为我说话太过轻描淡写伤人了。 我一直在看跳动的数字希望电梯快点到达。但听到李艾嘉最后一句话,我忽然紧张怕电梯到达。 “你妈为什么这么说?”我回头急切问贺春时。 贺春时还没有回答,电梯“叮”一声到达打开了门,她的嘴巴张开却合了上皱了皱眉。我回神条件反射往外走,但回头还是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站在电梯外看到贺春时不耐按了电梯关门键,她在关门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我妈看人从来不会错。” “操。”我听清楚了,忍不住对着合起来的电梯门骂了一声,主观臆断乱编排打乱别人心绪的人真讨厌,张庆一直是这方面的能手。她不在我身边也成功让我讨厌自己的这一天,我坚持不住爱惜身体的宗旨,中午不仅吃了早上没吃到的红油抄手还和鲁晓彬去吃了火锅喝了冰饮料。 鲁晓彬以为我今天很高兴,和我拍了很多合影,她还发了朋友圈幽默说:庆祝我最爱的林总再次仙女下凡能尝人间酸甜苦辣,爱人间爱火锅。配图少不了合影和一桌子的菜以及麻辣锅底。 我有瞬间被鲁晓彬治愈了,感觉生活就是那么一块一块拼凑起来的图案,能打动人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只是忧伤的感受是我的底色而已。而我可能真的是个仙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娇气,这么不适应人间生活,吃顿火锅就要“遭天谴”,肠胃不适的症状又犯了,胃疼了一下午,回到家后差点长在马桶上。偏偏沈沛霖今天又回来的早,他进门看见我脸色苍白躺在沙发上,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因为早上吃了辣椒酱?我叫你不要吃辣,你为什么不听?” 我听着有点像责怪,没好气不甘示弱说道:“早上我没吃多少辣椒酱,拉肚子是因为中午吃了火锅。” “火锅?你跑去吃火锅了?还是大中午去吃火锅?”沈沛霖问道。 “团建。”我丢出一个理由按着肚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心想还是回房间吧,看沈沛霖的架势是抓到我的辫子要揪着教育人了。 “你去哪?我送你去医院。”沈沛霖按住我的肩头。 “我先自己吃药。”我说道。 沈沛霖坐到了我身边却没理会我说的话,他坚持:“马上去医院。”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吴助理打了个电话,“小吴,把傍晚的会议推迟到晚上九点,洗月人不舒服,我先送她去医院。” 那头吴助理有点犹豫,他可能提议他来送我去医院,让沈沛霖回公司,显然这是一个重要的会。可沈沛霖说:“你没办法让她听话去医院。” “我会去的。”我说道。 沈沛霖看了我一眼,他一边对我比了一小截食指一边对电话里说:“你把会改成视频会议。” 等他挂了电话,我问他比的那一小截食指是什么意思,他淡淡说:“在有些方面,我对你的信任就这么一点。” 我见状不想再争辩也感觉肚子更疼了,用力按着肚子说:“赶紧去医院吧,早去早回。” 可这次我没回住了院,因为我的肠胃炎很严重。沈沛霖仗着医生批评我不规律的饮食也对我念了半天。我感觉这事很亏,之前我的肠胃炎不算严重,忌口吃清淡快两个月反而使得肠胃变得更脆弱娇气,偶尔一顿火锅就躺到医院里去,想想都气不过不划算。我打算这次好一点之后要放开来什么都吃。 这话我暂时没力气和沈沛霖说,打了针疼痛缓解了些就睡着了。沈沛霖坐在我病床边时不时抚摸我的头发,还和我说着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的中老年养身话。 “你只要身体健康就好,洗月。”他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叹气说道。 “嗯,你去开会吧。”我努力想应这么一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我睡了快两个小时,醒来受到了惊吓,因为原本坐我床头的沈沛霖变成了白存殊,我一时荒唐以为时光倒流了不由左右环看。我临时住的病房是双人病房,隔壁床位是个中年男人,他在睡觉。而他的存在让我记起现实。 “沈沛霖呢?”我撑着手坐起来发现针已经拔了,手臂上只剩下软管。 “他和爷爷在外面说话。”白存殊说道,他抬了抬眉示意我躺好。 “白爷爷来了?”我有些茫然瞬间警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凑巧遇到,我陪爷爷来这里看他一个老朋友,老人家胰腺炎住在楼上一层。”白存殊解释道。 “哦。”我缓缓靠回去,还是有些不安。 “肠胃毛病有多久了?”白存殊问我。 “工作后一直有,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微微抬眼看了眼白存殊,“他们在谈什么?” 白存殊闻言靠住椅背,他把目光轻轻落在我的眉眼处思索了两秒,说道:“你知道杨昀现在的情况吗?” 我不太敢看白存殊的眼睛不由眨了眨眼睛,像要抚开遮视线的发丝:“不是很清楚,我对他的了解都来自网络。” “沛霖没有告诉过你吗?”白存殊问道。 我感受到白存殊目光里的探究,意识到自己脑子一时不清楚竟实话实说,回答的太生分了。 好一会,我才慢慢说道:“他不太爱说杨昀的事情就像我以前不喜欢说我妈的事情。” 白存殊闻言望着我片刻才说道:“杨昀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 白存殊站起身很自然走去拉起了两张病床之间的帘子,然后坐回来不疾不徐低声说道:“吸毒。” 我怔了片刻问:“这和沛霖什么关系?” “他有证据随时可以毁了杨昀。爷爷希望,”白存殊稍加停顿,“得饶人处且饶人,沈家内斗不是件好事。” “但他这样不配做明星当偶像。”我皱眉。 “谁知道?”白存殊问我。 “存殊哥,你们不应该找沛霖,让当事人认错就好了。”我说道。 白存殊再次看着我,他的眼神像风平浪静的大海,寂静沉默。我在想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却忽然笑了,明朗清澈。白存殊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当他真的笑的时候就很灿烂。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笑了。 白存殊笑过之后,神色变得极其柔和告诉我残酷的真实:“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小月,五年前就开始了。其实他曾被警察抓过,但案底被消了。沛霖如果现在要告发他,过去被消掉的案底怎么解释?” “是艾嘉的父亲帮忙消的吗?”我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过刚易折,他如果太强势急进只会适得其反。”白存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给了我一个忠告,“他最近太急于求成了,他很想取代沈汇隆,但他也威胁到别人了。”” 我没有说话,白存殊也没有再开口,他想伸手握住我的手,像是要给我某一种安慰。但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我下意识缩了缩手,白存殊则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我的床靠着门边,沈沛霖进来见我坐着一边的帘子拉着,能看出我和白存殊说了一会话了。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我:“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你怎么还没有去开会。”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九点钟。 ““会议改在明天傍晚了。”沈沛霖说道。 “为什么?因为我吗?”我问道,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晚上我留在医院陪你,明早带你去做检查。”沈沛霖侧面回答看了眼白存殊,说道,“学长,白爷爷在外面等你。” 白存殊闻言站起身,直接问道:“你们谈的怎么样?” 沈沛霖望了望我道:“你都告诉洗月了吗?” “她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爷爷或者你们沈家有找她,她该怎么办?你能保证他们都不会找她?你爸如果被惹急了,很有可能会把这事告诉李伯伯,你不怕得罪李伯伯,我怕洗月受牵连。”白存殊冷声说道。 沈沛霖没有说话看着白存殊,他把双手缓缓插进口袋里,神色坚定固执也冷漠。 我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在看了两人无声的对峙之后,我问白存殊:“那要一错再错吗,存殊哥?很显然杨昀是帮扶不起来的那种人,沈家再这么溺爱包庇下去是好事吗?沈家和李家如果现在再不断臂,只怕以后这窟窿会越捅越大,白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换种思路长远来说,沛霖完全没有错,他在帮我们大家。” 我的话让原本就安静的房间更安静了,隔壁床轻微的呼噜声都能听到,他还翻了翻身。 白存殊和沈沛霖都看着我,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说错便看向白存殊等他回答。白存殊的眼睛很明亮,但他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最终他抬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背说:“就你话多。”他拍的力度很严肃认真。 我被拍疼了,皱眉说疼,有点生气瞪白存殊,他一瞬不瞬看着我,目光深幽神色难测。 沈沛霖走过来扶住我,他揉了揉我的肩背对白存殊说:“学长,谢谢你的提醒忠告,你可以放心,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牵连洗月。” 白存殊没接这话准备要走,离开前他对我说:“爷爷嘴硬心软好面子,他知道你生病了,也很担心,你多保重。还有你住院的事暂时不要让爸知道。” 换我不说话,白家人对我这样的关心让我不自在和不舒服。 沈沛霖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他摸了摸我的头把我的脑袋搂进怀里,我靠着沈沛霖目送白存殊离开。看着白存殊的背影,贺春时今天和我说的话像魔咒一样启动,她说他不会幸福,我感觉心口被人揪了一把。 在门关上后,我轻轻推开沈沛霖又抬头问他:“你怎么没有回去开会?” “我说了会议时间改了。”沈沛霖皱了皱眉。 “沈沛霖,我知道你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而且我没事,好的可以站起来照顾隔壁床。”我说道。 沈沛霖笑了笑,看神态是属于被我气笑的样子,他朝隔壁床的位置看了看说道:“他如果听到你说他不好要人照顾,会站起来过来打你。” 我笑不出来想起沈沛霖醉酒的新婚夜,想起他说的把三年变成一年,心情很复杂。我们之间的气氛比刚才白存殊在时还尴尬,我一刻都没法静下来思考。 沉默了会,沈沛霖先开口低声说:“白爷爷的确很关心你,洗月,他怨我让你住双人病房,隔壁床还是个大男人。我也不放心,晚上要留下来陪你。” “他并不同意我们结婚,连婚礼都没有来参加。”我说道。 “他主要是不喜欢我。没有人会讨厌你,洗月。”沈沛霖说道。他站着我坐着,我抬着头他微微垂着脑袋,秀挺的鼻梁秀挺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的神情令人难以捉摸,亦正亦邪。 “为什么不喜欢你?”我问道,明知故问。 “你有时候也很讨厌我做的事情,不是吗?”沈沛霖说道。 我沉默许久,很小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上次我就解释过了,我不是讨厌你是嫉妒。” “什么,嫉妒什么?”沈沛霖微微弯身靠过来试图听清楚我想说什么。 “嫉妒你有勇气做对的事情。”我疲倦说道,侧开脸想避开沈沛霖的目光。 但是沈沛霖伸手捧住我的脸扳了回去,我觉得有点疼想推开他的手,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精准用力地落在我的嘴唇上。 这时,隔壁床不合时宜的醒了,他还咳嗽了一声,于是沈沛霖的唇摩挲了两下我的唇就离开了。他再次把我的脑袋搂进怀里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已经给你买到最后一个盲盒精灵了,它在我办公室里,你要不要?” “现在不想要了,我还是自己慢慢集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失神,怅然若失。 沈沛霖闻言没说什么,手掌抚摸过我的头发。 ☆、第五十八章 我害怕做胃镜,拿着单子等做检查的时候,整个人闷闷不乐。可沈沛霖问我是不是害怕的时候,我摇摇头说还好。他便搂了搂我的肩膀给我鼓舞打气,一脸认真的沉重。 我忍不住笑耸了耸肩抖开他的手说道:“你干嘛?好像我得胃癌了似的。” 沈沛霖闻言一下就瞪着我,他发火的很突然,毫无预兆连一点情绪递进的缓冲都没有就那么生气了:“林洗月,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口无遮拦?” “干嘛?你那么凶干嘛?”我怀疑他是因为昨晚在医院没睡好才会这么不像他,情绪这么不稳定。不过医院里过夜也实在太狼狈,他连胡子都没有刮,下巴有点小胡渣,看上去难得有些憔悴老气。当他现在气得没说话看上去还有点不要好放弃精致的邋遢。 昨晚,沈沛霖怕回家整理生活用品会过了住院楼的陪床门禁,便只是去周边小超市买了牙刷毛巾这些生活必需品。而他在家用电动牙刷再不济要用大小合适的软毛舒适牙刷,可在小超市里他只买到了通用版的大牙刷,我都用得不习惯,那是像拿了板刷刷牙齿一样的体验,可想而知讲究爱干净的他会有多不舒服。夜里,他睡在小小的躺椅上也是整夜没怎么睡,我一翻身他就坐了起来,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容易紧张,神经兮兮的。所以,他忽然生气了,我认为可以理解,他这个金贵公子本不该做医院陪床的事情。我原本还想揪他话里的小辫子质问他,我什么时候就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口无遮拦了。 沈沛霖见我没说话撇开头慢慢往旁边的座椅移,他以为我生气了,伸长手臂用力偏要把我搂回去。 我问他:“你到底干嘛?我自己等就好了,你要是累了就靠着休息会。” 沈沛霖抿着唇,好一会才皱眉没好气说道:“我不是累,我怕你难受怕你生病,这比我自己生病还折磨人。你如果得胃癌,我肯定会比你先崩溃,我没办法想象这种事情。”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无奈无力。 我很少不好意思,此刻感受到了,这不是一种害羞的不好意思,而是太被人珍重的无所适从。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气氛,沈沛霖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稍稍松了搂我的力度,捡了句话说:“没事。”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我再看看手里的单子心想:“咳,不就是个胃镜吗,不知道怕什么?” 想罢,我微微抬起眼看到沈沛霖另一只手紧紧捏着他自己的膝盖,我缓缓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一鼓作气说道:“杨昀的事,存殊哥说的也是对的,不能太着急。虽然我们的协议写了三年,但你时间不够用的话,五年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认为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不然我当初也不会答应和你结婚。既然我们结婚了,就一起把这件事情做好,时间期限我不介意久一点,能成功做好就好。” 我说的时候一直没有看沈沛霖不知道他什么表情,而他也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我说的话,我们头顶上的显示屏就叫了我的号我的名字。 我站起来去做检查,沈沛霖也起身,我推他坐回去埋怨道:“哎呀,你弄得我很紧张。” 沈沛霖闻言竟乖巧坐定,下意识还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让原本正经的我忍不住想逗他,我忽然冒出一个“好笑”的念头:“沛霖,如果我真的得胃癌也挺好的,白叔叔肝癌我胃癌,我也能像他在感情牌上加注了。” 果不其然,沈沛霖一下气得站了起来:“林洗月!” 我却笑得止不住转身赶紧跑开,跑到检查室门口,我停了停喘直了气。当我跨进去的一刻,心里很紧张害怕,我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幸福也还没有过好人生,我和沈沛霖一样非常害怕自己得了什么病。 整个检查的过程,我都感到很不适难受,做完出来整个人都是晕的。胃镜显示我的胃里有些问题,医生说可能是溃疡可能是其他问题,具体要等一两天后的活检报告。 真正做完检查后的半天时间里,我都不太担心报告,因为人太不舒服了,喉咙不舒服胃也难受,不能吃喝躺在床上没说话没动。沈沛霖有点手足无措,出去问了护士好几次我的不适感什么时候能缓解,怎么还没有缓解。护士第一次和他解释安慰了,第二次第三次就开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异样目光看他,大概是觉得这个男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很稳重,怎么做事毛毛躁躁,毫无胆量。 我在沈沛霖第四次出去问护士的时候受不了了,坐了起来一把抓过床头的手机给他发信息让他回来。 隔壁床的中年大叔在哼哧吃饭,他不知道就是他的饭菜香让沈沛霖觉得我这么饿着难受太可怜了,他受不了才去问第四次想找办法让我一下舒服起来。此刻大叔见我坐起来醒了,他往嘴里送了口饭朝门口挤了挤眼对我说:“你老公对你可真是太好了,你就做个胃镜都给他吓成这样。你们家都是你这个小姑娘拿主意吧?你老公一看就是没主意的人。” 隔壁床这话我没法回,因为在早上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沈沛霖的行为没有任何说服力能去证明他是个独立精明的沈总。 沈沛霖带着护士回来了,护士过来问了我的情况,我一一回答,然后她对沈沛霖说:“这位家属,我已经给您说过了您太太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你可以试着先给她喝点水吃点粥。” “都四个小时了,她还不想喝水不想吃东西。”沈沛霖和护士说。 护士闻言无奈只能看向我劝道:“你如果喉咙麻感过了,没有很恶心的感觉,你就吃点东西。” 我点点头,沈沛霖见状忙顺势说:“我给你喂点粥。” 我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好让护士能离开。 护士走后,我就着沈沛霖的手吃了几口粥,而我还能埋怨他:“你弄得我好像很矫情一样。” 沈沛霖皱着眉没说话没反应,疲惫和担心都锁在眉宇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好一会他叹了口气,有些苦恼说道:“是我不对。” 下午做完检查,我准备出院,不想让沈沛霖在医院继续“丢人现眼”有失身份。昨天医生是建议我可住院可不住院,那时候沈沛霖看上去还很稳重,他考虑担心我打完针回家还会不舒服且第二天一早要检查,住个院会比较放心,我想想也可以便住了院。现在想想昨天沈沛霖就夸张了。 我出了院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白存殊的电话,他问我检查结果。当他知道我出院了,但胃里活检报告要明后天才出,他说:“你怎么不在医院多住两天,调理调理身体也好。” 我的不适感好了,开始担心报告了,听到这话一下被渲染了紧张情绪。本来身边一个沈沛霖就让我感到不安了,没想到白存殊也这样,忍不住一下有点生气说:“住院就能治百病吗?你们怎么都那么夸张动不动就叫别人住院?住院很舒服吗?没病都给你担心出病来。” “你生气了?我说一句你就生气了?算了,你爱出院就出院,怎么舒服怎么来,你最大。”白存殊被我顶的不太爽,想和我理论话到一半咽了回去,自暴自弃结束了谈话。 那头挂了电话,这边沈沛霖有点正襟危坐没出声,他抿着唇听懂了我怼的是白存殊也是他。他老实把我送到家没再多啰嗦就回公司开会去了。 等报告的这两天,沈沛霖十分顺着我,或许我的感觉不太准确,但他真的温顺的像绵羊和奶狗。深夜我在工作,他假装路过书房担心我累也不敢多说,只是做不经意的样子摸了摸我的电脑婉转说:“你的电脑太烫了。” “嗯,等会让它休息下。”我说道。 得到这个答案,他点点头才走开。我对着屏幕能气笑,却不知道该和谁分享他这种古怪又可爱的行径。 这么“服低做小”的两天让沈沛霖有点压抑,所以去医院复诊拿报告的那天,他就变了样。报告显示我不是大病是胃溃疡,医生开了药平时要我注意饮食,沈沛霖松了口气谢了医生,出去离开的时候,他回头还谢了一次。我和他玩笑说:“没得大病是我的身体争气,你谢我才是。” 沈沛霖变了脸冷眼打量我,我见状闭了嘴,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们去药房取药,路过吸烟区,沈沛霖停了停脚步和我说:“等我抽支烟。” 我看了看表说道:“你抽吧,我自己去取药。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赶下午上班,我拿完药打个车回公司好了。” 说罢,我就要走,沈沛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问他干嘛。他说:“等我。”两个字有点咬牙切齿。 “那,你抽快点。”我识相了一回。 沈沛霖点点头往外面的吸烟区走去,我隔着玻璃门看到他站在露天的吸烟点抽了半支烟就回来了。 而他一走进来就给我“迎头一击”,他忽然“警告”我:“林洗月,你给我不要再乱吃东西。” 我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要反击。而他见我没反应,得寸进尺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抬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听到没有?不要乱吃东西。” “我又不是聋子。”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松了手,瞥了我一眼:“真的太心累了。”无奈抱怨。 拿完药,我们在医院外面喝了点粥当午饭,在回公司的车上我就睡着了,这段时间的天气太好了,风微凉天晴朗人犯懒。醒来车子刚好到我公司楼下,我转过头看到沈沛霖正打了个哈欠。 “你困不困?我去给你买杯咖啡。”我说道。 沈沛霖点头说:“好,谢谢。”打开了等待的双闪。 我下了车往街边的咖啡店跑,给他买了一杯冰美式。点好单付钱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和沈沛霖之间很了解对方的一些喜好。 咖啡从窗口递进去,沈沛霖接过咖啡先喝了两口再摆在车载杯架里,然后他和我说再见,约了下班来接我。我的胃还隐隐作疼,但此刻的氛围有点悠闲。 我回到公司正好是月会,下午的时间基本上都在会议里度过。等开完会,我才看到白存殊给我打过电话发过信息,他问我报告结果。 我从会议室出来给白存殊回了一个电话,他接起来喂了一声之后就没说话,有点像生气了。 “存殊哥,我的检查报告结果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胃溃疡要养。”我开门见山。 “知道了。”他不冷不热回应我。 我想了想也没有其他什么可说的了,便解释了下没接电话回复信息的原因:“我下午在开月会。那就这么说,我挂了。” “挂吧。”他说道,等我先挂。 我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忘了接下来该去做什么,好一会我才回了办公室。窗外的傍晚黄昏好像是一个抬头瞬间忽然来临的,这一天又结束了,莫名让人有点惆怅和难过。 晚上,我和沈沛霖在家吃饭,吃的很简单,三菜一汤。吃过饭,沈沛霖约我去楼下小区散步消食。在散步的时候,沈沛霖约我周末去打羽毛球,因为医生叫我要适度锻炼增强体质,他认为他有责任把我从家里拉出去。 这个小区环境很不错,有别墅区,空间很大。我们散步到别墅区站在外面讨论房子构造,这个小区里的别墅只有两层加地下一层,是中式四合院的款式,算起来是两三百平米的样子的独栋独户小别墅。这种小别墅应该住着很舒服,对一个小家庭来说空间够宽敞独立,带院子有邻里,富足又温馨的感觉。 沈沛霖想了想说:“你说的小家庭是爸爸妈妈和一个孩子吗?一楼住人不合适,一楼的房间肯定要留给书房。我之前来看过房,一楼书房的位置打开门就是前庭对着院子门,廊下还有个小花坛不太适合改孩子的卧房。这个别墅如果是两个孩子的家庭就不好住。这附近有另一个小区,也是这种小别墅,但偏欧式洋楼,有三层高,那里比较好。” “你看了挺多楼盘啊,看来你想有两个孩子。”我随口笑道,认真打看着面前的建筑。建筑设计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用的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却能造出温暖的家。关于协议婚姻之后的事情,其实我不是没有规划的,我想在这三年里发展好平易,而我有了钱和时间之后,我就要去学建筑设计。每次想到这件事情,我会感到生活有很真实踏实的希望。 “你只想要一个孩子吗?” 沈沛霖的这句话有点突兀闯入我的思绪里,我有种惊醒的错觉侧过头看他,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孩子,没有想过这事。” 沈沛霖闻言抿了抿唇角,眉眼闪烁,神情难懂,言语也转向一种奇怪的尖锐:“你之前打算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孩子?” 我皱了皱眉:“当时是没想那么多,不过知道结婚有孩子是正常的事情,要几个没考虑过。” 沈沛霖没了话,提步就往前走。我还没看够房子,原地犹豫了会去追他,我知道他生气了,但不是很确定他气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立场去解释刚才的谈话。我想他也是的,所以暴走了十来米之后,他停了下来回头等我走上来。 散步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开口,偶尔有冷风吹起的时候,他会问我一句冷不冷。我摇摇头。 周末来临的前一天晚上,沈沛霖就在家里收拾他的运动包,他还买了新的羽毛球拍送我当礼物。我很久没碰羽毛球,拿着球拍有点兴奋在客厅里挥了半天。我和沈沛霖说起自己打羽毛球的经历,我在初中就入过校队,那时候是真的爱这项运动,一点点时间都会挤出来去打球。 初中我曾是转校生,一开始不是很适应新学校,学习压力也很大,过得不是很开心。后来喜欢上了打羽毛球,学习打球,打球学习,就这么专注在两件事情上之后,初中的生活也变得简单快乐。最热血是初三的时候,我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羽毛球单打比赛。为了那次比赛,我基本上每天都在练球,课间有空也拿着球拍挥拍。我不是从小开始学的羽毛球,是半路出家自己练出来的,老师说我有天赋,但有些错误的挥拍习惯会影响我的进步,我就不断练习纠正。我每天放学练习到很晚,白元兰那段时间每天开车来学校门口接我回家,每次看到我背着球拍从学校里跑出来,他都会下车和我招手。他很高兴回家路上总是不断为我加油打气,他觉得我是打得最好的那一个。后来那年的比赛,我得了市青少年羽毛球单打比赛第三名,白元兰站在看台上给我拉了一个小横幅上面写着:你是我的骄傲。我还抱着奖杯球拍和白元兰合影,照片里我们都笑的很开心。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曾经在我生活里很重要的事情也变得无足轻重,记忆一天天在缩减,人也慢慢不断在改变。记忆里比赛结束的那天,白元兰带我去吃了冰激淋,在冰激淋店里,他给在外面上大学的白存殊打了一个电话很兴奋和他分享:“存殊,你知道吗?你妹市里比赛拿了第三名!那些都是专业选手,你妹打败了很多专业选手!” 白存殊好像说:“谁是我妹?” 我当时听到了有点难过。白元兰尴尬了片刻,随即笑道:“洗月啊,你妹妹是洗月啊,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不应该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冲我挤了挤眉,“你现在要期末了肯定很忙,我们不打扰你了,我和洗月去吃冰激淋了。你暑假有空就回来。洗月真的很厉害!”挂电话前,他还忍不住多吹我一句。 我在和沈沛霖说比赛事情的时候,难免想起了这些光影里的记忆,它们很快消失难以真实还原。我越说越慢,到最后笑了笑说:“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我已经很少想起自己曾是市青少年羽毛球单打季军了。当时觉得多牛啊。” 沈沛霖看着我,说:“是很牛。” 我一笑摸了摸球拍,夸这个球拍是个好球拍。 我的手机在茶几上振动亮起来,我看到来电显示是:李艾嘉。 沈沛霖离茶几近,他把手机递给了我,他也看到了李艾嘉的名字,我和他对视了一眼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李艾嘉约我和沈沛霖明天周末去她家里吃饭,她强调就是吃便饭,是她自己请我们,且只请了我们。 我问她:“存殊哥也在吗?” “嗯,他会来吧。”李艾嘉说道。 我听着语气有点犹豫和不确定,又试探问她:“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想和你们交朋友,多认识认识。”李艾嘉笑道,“之前你们婚礼,我都没有去参加实在不好意思,所以想请你们吃饭。” 这个理由勉强算合理,我看了眼沈沛霖,他微微颔首,我便答应了李艾嘉的邀请。 “啊?”我有些没接上他的思路,我们面对面站着,大概情绪和思想时常是短暂分离的。 ☆、第五十九章 李艾嘉的家不像我和沈沛霖想的那样在现在的市区附近,她的房子在老城区附近,那里房子老旧,房租便宜。 李艾嘉住在一栋设施陈旧的大楼里,电梯很小,里面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我按了两次八楼的按键才有反应。 沈沛霖在知道李艾嘉的住址之后一直心思深沉没怎么说话,走进电梯以后,他看着我按八楼的按键是无意识皱着眉头。 我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听说李艾嘉从小很受宠,而且她现在是学长的未婚妻,很难想到她还在外面租房子住。”沈沛霖说道。 “她比较低调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有种感觉李艾嘉和李文斌的父女关系并不是很好。”沈沛霖说道。 “就因为租房子?”我问道。 沈沛霖摇摇头:“我只是一种直觉,可能因为我的家庭里父子关系也不融洽。她住八楼,像他们那样的家庭最忌讳的其实是八这个数字,七上八下,可她选择住八楼。” 我听笑了忍不住抬手拍了拍沈沛霖的手臂说道:“一看你就是没租过房子,基本上找房子不可能找到百分百合适的,要地段好价位便宜楼层还要有好的寓意,这很难的。你想多了,她就是比较低调。” “低调是一回事,李艾嘉一看就是没钱是真穷。”沈沛霖一语道破。 我仔细一想他说的好像是对的,这个想法让我很恍惚。 沈沛霖低头看我,他的目光太灼热让我不由抬起头看到他复杂的神色。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想什么。 给我们开门的是李艾嘉,屋里还有一个人,但不是白存殊,而是一个女孩,她围着围裙安静站在李艾嘉身后。我看着有点眼熟,想了想笑寒暄道:“她是你的好朋友吧?你们一起开餐厅。” “对,她叫应萱。”李艾嘉说道。 应萱上前帮我们两个客人递拖鞋,李艾嘉笑解释说:“我不太会做饭只会吃,所以今天请她来帮忙做饭。” 我笑道:“哎呀,你太客气了。” 沈沛霖把我们带的礼物递过去,在李艾嘉接过的时候,他笑问道:“学长在吗?” 李艾嘉停顿了两秒笑道:“存殊哥今天公司里有事可能来不了。” 沈沛霖闻言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他不着痕迹打量房子摆设,我也看了一圈:外面陈旧,屋里整洁温馨,简单的白墙配木地板,家具也都是原木色木质家具;进门就可以看到客厅里的布艺沙发和茶几,一边的餐桌摆在一张竹藤编的吊灯下;这个房子使用面积不算大,两室一厅,大概还没有我和沈沛霖现在住的房子面积大。但这么小的空间里,值得一提的是厨房:客厅里的沙发就背靠着厨房墙,墙上开着两扇推式的玻璃窗,四方偌大的空间做了一面墙的架子,摆满了锅碗瓢勺和杯子还有调味品,两个大冰箱,中间一个大长桌是料理台摆放着各色食材。 这个厨房很有观赏性,人在沙发上坐着随时可以转过头去看到厨房里为自己忙碌准备美式的身影,一定会很温暖可爱。为了和这样的厨房搭配,客厅外面有个不大的阳台种满了各种蔬菜植物,我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薄荷香菜还有香草。 我在李艾嘉房子里这么看了一圈,忍不住笑说真羡慕她的家好温馨。李艾嘉笑了笑,她的朋友应萱则静悄悄自然离开我们的谈话返回厨房。 “你们好像在家里开了一家餐厅。”沈沛霖笑说道。 “我朋友很喜欢研究菜品,我们经常在家试菜,所以相对会花功夫在厨房里。”李艾嘉说道。 我听着觉得李艾嘉很可爱,有个瞬间我想象了白存殊在这的样子,他应该会觉得很温暖吧。 我们在客厅里闲聊等开饭,应萱在厨房里安静忙碌,她不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但皮肤很白,且做菜的样子专注用心,这使得她身上有种很美好的气质。我看着她做菜像到了另一种世界,有着烟火气却不俗气。 我个人感受是到李艾嘉家里不过半个小时,但我觉得体验到了一种舒适,有种意外的惊喜。可沈沛霖似乎不这么认为,他虽然脸上时常保持微笑,但他的眼神时不时透露出思量。 应萱准备好饭菜,她轻轻敲了敲玻璃窗然后推开对李艾嘉说:“嘉嘉,来帮忙上菜。”她的声音很小很温柔带着拘谨。 李艾嘉一面起身一面招呼我们去餐桌边坐,而她还没走进厨房,门铃又响了。我和沈沛霖都去看李艾嘉那个主人,而她顿住了脚步,身形微滞。 “门铃响了。”我提醒说道。 李艾嘉侧过头对我笑了笑,然后走向玄关去开门。我站起身去了厨房帮忙端菜,应萱看到我有些手忙脚乱说不好意思,我笑说没事看到她竟熬了一大碗海鲜粥。 “太好了,有粥喝!我最近吃不了太多东西,基本上都在喝粥。”我惊喜说道。 “嗯,嘉嘉说你肠胃不太好,这粥就是特意为你熬的。”应萱柔声笑说道,神态有些害羞。 “那我端出去了哦,谢谢你。”我很高兴。 外面传来说话声,敲门的人进来了,沈沛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端起粥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了白存殊。他身形高大站在餐桌边,在这个可爱温馨的房子里有种异军突起的不协调,和我想象中不一样。餐桌上头的吊灯悬挂的很矮,刚才沈沛霖站在那的时候快碰到灯,白存殊也是如此,只是他的气质更有攻击性,似乎把灯都挡住了。 我端着粥从厨房走出放在餐桌上,桌上铺着一块绣着狐狸的桌布,鲜红可爱。我向白存殊打了一个招呼,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要开饭。” “胃不好还贪吃。”白存殊牛头不对马嘴说了我一句。 我莫名其妙被说,但没计较,“切”了他一声转身又要回厨房端菜。余光里,我看到李艾嘉双手搭在一张椅子椅背上,好像是想拉开位置请谁入座,但她低着头没有动。 沈沛霖走过来伸手轻轻揽住了我,打断我去厨房的脚步,我问他:“干嘛?”他搂着我转过身,我开始注意到氛围不对,白存殊不像是来吃饭的。 白存殊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端着菜出来的应萱身上,他说:“应萱,麻烦你先离开,我们有事要谈。” 应萱闻言点点头,她忙把菜放在了桌上开始摘围裙。看上去她和白存殊也很熟识。 应萱要走的时候,白存殊对她说:“做了一桌的菜,辛苦你了。” “你不要这么说,存殊哥。”应萱涨红了脸小声说道,显得受宠若惊。 “我送你。”李艾嘉像刚回神一般扶着应萱的手臂往外走,其实就几步路。 白存殊回头看了看两人又把目光投向我和沈沛霖说:“坐,吃饭。”一下子他就变成了主人。 李艾嘉送走应萱就进了厨房端剩余的菜,我问她要不要帮忙。她笑了笑说:“你们是客人。” “辛苦了。”我笑说道,随着沈沛霖同排坐下。 白存殊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他似乎不知道客厅里就有个挂外套的架子,我进门坐了会也脱了外套,李艾嘉就帮我挂在了架子上。 白存殊一边解衬衫袖口挽袖子一边在沈沛霖对面坐下来,他目光打看我问沈沛霖:“医生说她没事吗?” “哎,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就是胃溃疡。”我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问沈沛霖。 白存殊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还是等沈沛霖回答。 “没事,胃溃疡,注意饮食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好。”沈沛霖说道。 白存殊颔首:“看着她一点。” “我知道。”沈沛霖回道。 “我如果胃不舒服,我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我不会乱吃东西。”我试图明朗自己的形象。 白存殊还是没有理会我,他站起了身纹沈沛霖:“要不要喝一点?” 沈沛霖摇摇头说:“等洗月好了再说。” 白存殊闻言点点头,他还是去了厨房拿杯子。我听到他问李艾嘉杯子放哪。厨房里传来抽屉拉开的声音,之后几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紧接着白存殊拿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白葡萄酒出来。李艾嘉也跟在他身后出来,端出一盘白酱炖鸡肉。 桌上的菜齐了,是中西结合的晚餐,有鱼有肉有土豆有酒还有沙拉,十分丰盛。 李艾嘉坐下之后,白存殊拿起酒瓶给她面前的杯子里倒葡萄酒。李艾嘉见状起身又去了厨房拿出两个玻璃杯摆在我和沈沛霖面前,她给我们倒了温水,白存殊安静往自己杯子里倒酒。 等大家杯子里都满了之后,白存殊端起酒杯来了一个开场,他对我和沈沛霖说:“欢迎你们来做客。” 李艾嘉微微一笑附和了一句欢迎,她在白存殊身边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慈善晚会上八面玲珑的样子。 沈沛霖也优雅笑举杯,客气得体道:“谢谢你们。”他连说话语气都恰到好处的不高不低,真心悦耳。 全桌就只有我有点机械,因为我感觉到这顿晚餐其实不简单。 大家碰完杯仪式完,李艾嘉殷勤帮我舀了一碗粥让我尝一尝。沈沛霖拿起筷子的第一夹也是给我,他把一块鸡肉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让我慢点吃。白存殊刚才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一面往杯子里加酒一面说:“她也可以吃点鱼吧。”沈沛霖又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我被整的一愣一愣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忙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粥怎么样?”李艾嘉坐回去笑问道。 “很鲜,你也尝尝。”我有点怕这么一大碗粥都要让我一个人吃完。 “小萱厨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李艾嘉微笑说道。 “你们感情真好。”我笑道,斜对面的白存殊忽然看了我一眼。 “你们认识多久了?”这话是沈沛霖问的,他很亲和随意加入了聊天。 “十五年了。”李艾嘉说道。 “那你们是同学吗?”沈沛霖又问道。 “对,初中就认识了,一直在一起。”李艾嘉是个感性的人,“我们就像另一个彼此,小萱是个很包容的人,不像我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没有她照顾我,我肯定过得很糟糕。”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沈沛霖笑说道。 “是的,对我来说——”李艾嘉的话说到一半,白存殊打断了她。只见他抬手握住了李艾嘉放在桌面的手。 那只手是李艾嘉说起她和应萱感情时伸出来的,就像她的诉说欲望,但白存殊按住了那欲望。 “好了,你太重感情了,一说起你和应萱的友谊就没完。但我们今天请沛霖他们来吃饭是为了告诉他们婚期的事情,你别忘了。”白存殊安抚拍拍李艾嘉的手徐徐说道。 李艾嘉看着白存殊,但她的表情仿佛也很惊讶。 白存殊没理会她的异常,回过头再次端起杯子对我和沈沛霖笑了笑说道:“我和艾嘉的婚期订在明年一月份,届时请你们二位一定要来参加。” “不是三月吗?”惊讶发问的是当事人李艾嘉。 “我把日期提前了,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和你结婚组成我们的家。”白存殊侧过脸看着李艾嘉微笑说道,而他的眼神里隐约闪烁着鼓励。 我看到李艾嘉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的身体有点颤抖好像是被感动了。而我不由抿了抿嘴去看沈沛霖,他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另一只手则端起了杯子,他笑说:“我和洗月一定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今天我们先以水代酒预祝你们婚姻美满幸福。” 我跟着端起了酒杯。最后端起酒杯的是李艾嘉,她的笑容勉强又动情。她就坐在我对面,她举杯的那刻深深望着我,我被她的眼神触动的莫名心头一酸,竟也想落泪。我便忙笑起来,眼泪憋了回去。 喝完这杯酒,餐桌上的气氛慢慢趋于正常。大部分时间是李艾嘉和沈沛霖在聊天说笑,他们在聊留学的事情,同时他们两个都很热衷于照顾我,一个时不时要问我吃饱没有,一个时不时叫我吃慢点。 而我才喝了一小碗粥就消化不良,胃又隐隐作疼。我在李艾嘉要给我加粥的时候忙抬了抬手:“我现在吃不下了,缓一下。我先休息下,你们继续吃。” 李艾嘉对我这样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解不安,沈沛霖很明白,他解释说:“让她休息下吧。她这两天吃饭都是这样,能吃就一次性吃饱,不能吃就少吃多餐。我们有时候一顿饭要热两次菜。” “哦!你又胃疼了?”李艾嘉通俗易懂。 我忍不住对沈沛霖翻了个白眼,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真的是很烦,总说的我很矫情脆弱一样。我就是胃疼缓一下再吃。” 沈沛霖被我说了没回嘴,他只是笑摸了摸我的头发又继续拿起筷子吃菜做个合格的客人。而我也就想安静休息一会。 白存殊一直安静在吃菜品他的酒,此刻他看向我问道:“要不要换个医生再去检查一次?” “这个溃疡就要一段时间去恢复的,不是看了病没效果,其实我今天比前两天好一些了,不会疼的火烧火燎了。”我靠着椅背说道。 白存殊闻言没再说什么。沈沛霖转过头看我,他问:“你感觉有好点?” 我点点头。他的眼神里有了很浅的笑意,似乎觉得很舒心。我见状忍不住笑了笑,而余光里看到白存殊又看向我,我便也看向他。 当我们眼神对视的时候,彼此沉默了一秒各自转开了头。最终这顿晚餐,我只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一点菜就没有再继续吃了。 饭后,我们礼貌客气在客厅里多坐了会等果盘。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随便看起来,因为李艾嘉家里的电视遥控像他们这里的电梯一样不太灵敏,选节目要按好几次。 我选节目的时候,沈沛霖和白存殊一开始都没出声只是看着电视。当我开始因为遥控器不太好用而开始时不时摇一摇遥控器的时候,白存殊变换了一个姿势把他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他的动作搭配上沈沛霖的话,我读懂了两个人是对我的行为看不下去了。 “洗月,遥控器可能是没电了。”沈沛霖如是说道。 “我知道,可能摇一摇就有电了。你看摇一摇它就能按一个键。”我笑道,偏又故意使劲摇了摇,而遥控器很给面子,总在摇了之后有反应。 沈沛霖语重心长:“洗月,摇一摇是不会发电的。” “等它彻底没电了,让她坐着把手摇断试试看。”这句冷酷的话是白存殊说的。 我玩笑的笑容瞬间被冻在脸上,我看向白存殊说道:“那你用手机选个节目看吧。” “手机选不了。”白存殊说道。 “你之前不都用手机控制电视吗?不是可以连吗?”我想起上次在白家,他就是用手机把我的电影暂停了。 白存殊没理我的话,他站了起来去了厨房帮忙端水果。 这一秒,我有被冷落的尴尬,拿着遥控器随便按了确定,让电视接上对话的空白。 “学长,你们家WI-FI密码是多少?”沈沛霖忽然问白存殊。 白存殊正要跨进厨房,回头看了眼沈沛霖但没回答他,他好像是懒得说话,也像和我们关系熟悉所以随意的样子把问题踢给了李艾嘉:“WI-FI密码多少?” 李艾嘉恰好端了水果出来说道:“LAJYX forever16。” 沈沛霖得到答案坐在沙发上望着李艾嘉笑了笑,还说了句谢谢。 李艾嘉却停住了脚步,脸色微变。 我看到白存殊慢慢转过身又走回沙发边,也正好挡了挡李艾嘉和沈沛霖对视的视线。 我有些不解看了眼沈沛霖,我觉得他似乎知道了什么。 吃完水果,我和沈沛霖就起身告辞了,白存殊和李艾嘉送我们到门口电梯。进电梯的时候,沈沛霖笑对白存殊提醒了一句:“学长,喝了酒不要开车,留在家里休息。” “谢谢提醒。”白存殊说道,抬手推了推我的背让我进电梯。 沈沛霖随后走进来,他和李艾嘉道别时说:“照顾好学长,他喝了酒千万不要让他开车。” “嗯,我知道。”李艾嘉说道。我看到她眼神里没有什么光,笑容又开始勉强,脸色有些发白。 于是待电梯门一关上,我就问沈沛霖:“李艾嘉好像也生病了。” 沈沛霖闻言扬了扬唇角,像笑又不是笑:“不要随便说别人生病了。” 我想了想问:“那说什么?” 沈沛霖侧过脸看我,他思考着怎么开口。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沈沛霖眉头微挑,最终摇了摇头转回了脸。电梯里,他一言不发,到我们坐上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说:“洗月,如果学长和李艾嘉像我们两个一样,你会怎么做?” 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会觉得合情合理情有可原,但在别人身上,会感到意外难以置信,以及难过。 我在想沈沛霖说的话,他的车子迟迟不开,但他按了锁门键。当我问他:“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他才换了档起步说:“或许李艾嘉会告诉我们。” 我和沈沛霖之间陷入了默契的沉默里,对这事我们没有讨论探究好奇的八卦心理,它更像一种禁忌。我一时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脑子和心里都是一片空白,我希望此刻能多来一点工作上的事情。 但是手机很安静,我们快到家的时候,我的手机才响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是吴助理,他说给我的邮箱发了一个大文件压缩包,是我和沈沛霖婚礼当天的片子和照片,他让我记得查收。我回复了一句谢谢。 沈沛霖停好车很快解开安全带,他下车时很随意问了我一句:“明天去打球吗?” “去。”我抬头说罢也低头解安全带。 沈沛霖闻言站在车外扶着门犹豫着要不要关门,在我不解转头看他的时候,他终于直接问我:“洗月,你爱学长吗?” 见我低下头没有回答假装整理包,他也没有再追问。沈沛霖关上了门去开后备箱,后备箱里有另一个运动包,他打算借给我用。 我下了车关上车门,他拿好包关上后备箱,我提醒他:“锁车。” “嗯,一起锁了。”沈沛霖说道,“胃还疼吗?” “还疼。”我说道。 他闻言没说什么,仿佛只是一句没话找话的寒暄,就像我刚才提醒他锁车一样多此一举。我琢磨不透沈沛霖,他琢磨不透我,而我们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和对方难堪,我们都默契选择了暂时沉默。 ☆、第六十章 周日下午,我和沈沛霖一起去打羽毛球,认识了他的朋友和球友,他们有些我在婚礼上都见过。我们玩得很开心,只是我的体力真不如以前,打了两场就要休息,后来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场边看他们打球。 沈沛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很矫健,他也笑得很开心,我是在看了他打球之后才发现我很少看到他这么不设防的样子。 打完球,我们都在球馆冲了澡,晚上和他的朋友一起去吃饭。他们开车去江边吃大排档,一桌子的海鲜河鲜,我吃不了太多,吃了会就低头玩玩手机。同桌有人带了孩子来聚餐,小孩子大概四五岁绕着桌子在玩,他跑到我边上见我在看手机,他也探头探脑。我见他可爱便给他拍照。 不远处河堤上有大一点的孩子在玩烟花棒,小孩子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得出神,我见状干脆牵他过去看。那些大孩子玩了烟花棒就在河堤上跑,我牵着小孩子在后面跟着看热闹,不知不觉在河堤上待了十来分钟。 小孩子妈妈跑来找我们,她很歉意自己的孩子打扰了我吃饭,我笑说没事,解释自己肠胃不好,吃不了桌上那些东西,更重要是我已经吃饱了,走走也是消食。那妈妈看着我笑说:“你吃那么少,难怪那么瘦。”她很快和我聊起生孩子后身材很难恢复的事情,接着说沈沛霖他们这一班打球的朋友经常聚,他们曾经去山里露营去河边钓鱼还有登山。原来沈沛霖在遇到我之前,生活过得很精彩丰富,和我在一起之后反而单调了,永远都是工作下班,回家吃饭睡觉,他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生活节奏。 我们聊着回到餐桌边,走到时,那妈妈和我说以后要多出来和他们一起聚聚,大家一起玩才开心。我坐回去后,发现沈沛霖给我盛了一小碗面,他让我再吃一点。 我吃面的时候,听到桌上有人在数落沈沛霖。那人怪沈沛霖之前有次放他鸽子,本来两人说好了要去欧洲看赛车比赛,他买好了票和老婆请好假,结果沈沛霖说什么要出差就不去了。他以为沈沛霖是去谈什么几十亿的大订单,结果他只是去埃及参加一个破展会。 那人说的无心玩笑,别人也都在笑,还有人反数落说话的人怕老婆的事,但我听到埃及抬起头看了看沈沛霖,那是我们第一次遇见。可沈沛霖没有看我,他还专注在桌上的热闹气氛,仿佛去埃及参展只是一次偶然而已。 这天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我先洗了澡就到书房开电脑下载吴助理发我的压缩包。 沈沛霖洗完澡出来路过书房对我说了句早点休息,然后他就回了房间,疏远礼貌。我没应声只是点头,手上点着鼠标一张张浏览着我们结婚时的照片,好几张照片里沈沛霖搂着我的肩膀,我笑得很开心,甚至开心到捂嘴大笑,沈沛霖则总是注视着我。 婚礼的视频里,我看到我们都饱含爱意和笑意注视着对方,交换戒指后的亲吻温柔而缠绵。在亲吻后,我们还拥抱了对方,然后沈沛霖笑牵着我的手走场,也正正走向摄像头。满天的花瓣洒下来祝福我们,他抬起手帮我挡了挡花瓣,我笑躲进他怀里,他还飞快帮我摘掉一些落在我发间的花瓣,亲吻了我的额头。 当时我以为大家都在演,跳出来看之后,我发现那依旧是美好的。绿色的草坪,洁白的婚纱,天空晴朗宁静,我和沈沛霖的婚礼美丽庄重,那一天就是属于我们的。 视频里,婚礼仪式的后面穿插剪进了一些婚礼前的花絮片段,有个片段是沈沛霖和伴郎们站在一起,他们准备去接亲。拍摄婚礼的策划正在和他们沟通接亲细节,他们随意聊了两句,策划问沈沛霖结婚什么感觉,他笑说:“幸福啊。” 他朋友则起哄抖他的底:“他娶了自己的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女神!你问他什么感觉!” “真的吗?!喜欢了十多年吗?!”策划问道,声音有些故作浮夸,但在那一天很喜庆。 沈沛霖笑了笑,简单真挚应了一声“嗯”。画面一换到我,相比他们的热闹,我坐在室内化妆显得很安静。那天我也被问了这个问题,当时我透过镜子笑回答了和沈沛霖一样的答案:“幸福。” 视频的最后是接完亲,我们去到酒店为拍些照片做准备,沈沛霖和我站在一起,他抬手抚了抚我额头的小碎发问:“累不累?” 我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在沈沛霖手里,我怕掉唇膏小心喝了一口水,笑道:“结婚累什么?你累吗?” “我不累。”沈沛霖说。 “我也不累。”我说。我们相视而笑。 我看视频莫名看得红了眼眶流了眼泪,因为难过也因为幸福,想一想光是婚礼那天,我们就一起经历过难堪感动相扶相持。 我抽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想到沈沛霖问我是不是爱白存殊的时候,其实我心里的难过不仅仅是因为我为白存殊难过,也因为他问了这个问题。 我枯坐着想了好一会反复看了几遍视频,最后我关了视频关了电脑离开书房,敲了沈沛霖的房门。等他打开门,我抬起头就问他:“你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爱存殊哥?” 沈沛霖显得很吃惊,他发现我哭过了,认真打量我问道:“你哭了?” “你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你认为我喜欢存殊哥,对不对?”我只想继续问明白自己的问题。 沈沛霖蹙起了眉:“为什么忽然说这件事情?你可以当我没有问过。” “为什么?你已经问了,我为什么要当你没有问过。”我反问他。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你爱谁都没有关系,你是自由的。”沈沛霖打算关门,他的态度矜贵且冷淡,语气冷静克制。 我有时候可以感受到沈沛霖对我的好,但更多时候我觉得他难以亲近,他心里有个自我保护的区域,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说实话,我并不能确定他对我的喜欢是真心纯粹的喜欢还是因为他觉得我合适,同时他还是个好人而已。在和赵轩的感情失败之后,我这几年也习惯了自我保护,我也害怕付出太认真的感情,怕受伤怕被人利用又怕自己失去价值。我鼓起想表白的勇气,结果很简单就被沈沛霖一句话弄乱了节奏。 我对白存殊早已经不再是年幼的爱慕和喜欢了,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不是爱情里的重要了,更多是家人的重要。我希望他幸福开心不要受到伤害,但不代表就是我爱他。 我乱了思绪,太多想倾诉的想不起来,想到什么就先说出来,以免这个谈话就结束了:“我不想要小孩不是我不想和你有小孩,我只是真的不喜欢小孩。而且我之前一直在想还要去学习深造,我想学建筑,所以我觉得自己暂时不可能会要小孩。” “洗月,你想说什么?”沈沛霖问我,他疏离注视着我,皱眉防备。 我忽然有些被伤了自尊站在原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摆:“为什么你认为我爱存殊哥?我有做了什么事让人这么认为吗?存殊哥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我,他要和我在一起,我也没有这么想。我希望他幸福不要受伤,这就算我爱他了吗?” “如果你不了解你自己的感情,洗月,你可以多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我没有逼你。”沈沛霖听我说这些开始有些不耐烦,“但你不用和我讨论这件事情,我没兴趣听。我明天一早有会议,现在需要休息,晚安。”他又要关门。 我按住了他的门,他问我干嘛,语气降到冰冷连疏离的礼貌都被摘去:“洗月,我说过你是自由的,我们有协议,我不会阻挠你喜欢谁,但我真不想听你说这些。” “所以你对我好都是因为协议是吗?”我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一鼓作气,“我只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沛霖。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对不对?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个很重要无可取代的人?是张书棋吗?” “你为什么非要提这个名字?”沈沛霖沉下脸。 我意识到自己心口有一阵酸疼咬了咬唇,说道:“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我们把话说清楚一点,毕竟三年还很长,我不想猜来猜去,彼此心里有芥蒂隐晦。” “我说了不要再说这件事情,我也说了不要和我谈你的心事你喜欢谁。三年你如果觉得很长,我们改一年。”沈沛霖极其冷酷说道,他再一次要关门。 我也再次按住门,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完,越挫越勇,我说道:“你听不听是你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情。我就想说如果你认为我那样就是喜欢存殊哥,那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你的。所以你不用因为协议或者我是白家女儿而对我那么好,我并不稀罕这样不真实的感情。我也希望你自由幸福,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不用配合我。” 沈沛霖看着我,他的表情仿佛凝固了,我想他是被我的话惊住了,我的直接让我们现在都难堪,让以后都有尴尬。 但我已经被自己的情感和身边的事情折磨够了,我不希望再继续模糊下去,我和沉默的沈沛霖道了晚安回了房间。 我准备上床睡觉,门外传来敲门声,沈沛霖叫我开门。我想了想走去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我没有要你改一年,我知道不可能在一年内完成你想做的事情。”而我的门还没有完全打开,外面的沈沛霖就推了进来,我往后退了两步问他想干嘛。 沈沛霖则看着我依旧一言不发,在几秒钟之后,他忽然一步上前捧住我的脸吻住了我的唇。 忽然被吻,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反抗,但沈沛霖把我抱的很紧。他吻着我和我说:“不是。你刚才是不是说喜欢我?我有没有听错?” “不是什么?”我也只想问他。 “不是张书棋,我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沈沛霖告诉我。 我闻言脑子空白了一片,随后我抬手抱住了沈沛霖像抓住了我们的心意相通。因为我的拥抱回应,沈沛霖的吻更热切,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认真投入就像阅读一本心爱的书,反反复复读着喜欢的句子,读到累读到困就自然睡去。 凌晨三点多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沈沛霖的房间他的床上,我想起换房间的原因不由转过身想看看背后的沈沛霖,结果发现他也醒了。我冲他笑了笑,他也笑了伸来手抚摸我的脸,人也顺势贴过来吻我的唇。我被吻到嘴唇发麻,也摸摸他的唇问他麻不麻。沈沛霖注视着我半晌干脆翻身又覆上我,我见他探身伸手去拿床头的避孕套,笑问他:“一箱到底有几盒啊?” “不知道,我明天好好算算。”沈沛霖接我的话说道。 我被逗笑到出声觉得他有时候真是个傻子,晚上跑出去买避孕套,买了整整一箱。 我和沈沛霖原本在我房间就近就抱滚到床上,谁知道中途他想起我不想要孩子没有避孕措施不行就爬起来去小区的便利店买避孕套。 他去到店里的时候不太巧,架子上的避孕套卖完了。店员说仓库里还有可以拆一箱仓库里新的,让他等一等。结果他等了会,见店员好半天才慢吞吞从仓库里搬出一箱还要找美工刀拆,便有些着急嫌人家动作慢。他再想想我说的近期不会想要孩子,他脑子一热就说:“整箱给我。” 我在家里等沈沛霖,心情甜蜜紧张也澎湃,我先在床上等了会,后来起来照镜子想起晚上洗了澡没有喷香水,我又去挑了瓶香水。喷完香水,沈沛霖还没回来,我就去客厅等,沙发上坐坐餐桌边坐坐。好不容易等到沈沛霖回来了,当我看到他抬了一大箱的避孕套回来时,我懵了。而当他向我解释买一箱的原因的时候,我忍不住笑到想打滚问他一箱有多少盒,毕竟我是第一次看到抬一箱避孕套的人。沈沛霖被我笑得意识到自己的傻劲,但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只管自己拆了箱子掏出几盒后拽上我回了他的房间。 他把避孕套丢在床上关上门就来吻我脱我衣服,见我还在笑个不停,他有些委屈生气说道:“我不是为你做好一辈子不要孩子的准备吗?” 我被这句话感动了忙伸手抱住他,踮脚吻他的脸。他被我的主动唤起更多的热情,抱起我跌到床上,我们真的想融化在一起,短暂忘了其他所有的人事。我和沈沛霖结婚结了快一个月才结成。 早上起床,我们为出门上班各自收拾着自己,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不管在哪个位置,我们都可以交谈。我终于知道这房子有多好多方便。 我在房间化妆的时候,沈沛霖在客厅看导航地图给我播报今天的路况。说着这事,我们思路发散到自驾游,顺便敲定元旦那几天假期要去周边自驾游当蜜月。 出门的时候,我们牵着手,我看着电梯里的镜子对沈沛霖说:“沛霖,你脸上有东西。” “哪里?”讲究的沈沛霖往镜子前凑了凑脸。 “这里,有笑。”我笑戳了戳他的嘴角,“哎呀,你一定是因为有喜悦,所以特别开心。” 沈沛霖被我这俗气的情话逗得有些懵,回味后他笑出声抬手搂住了我的脖子亲了亲我的脑袋说:“你再可爱点,我们家里的避孕套可以用得更快一点。” 我再次想起家里的一箱避孕套,笑话他:“你这个傻子。” “洗月,我有时候真的是个傻子。” 当沈沛霖真这么说自己,我又不肯了:“你不傻。” “没事,我很庆幸自己有点傻。”沈沛霖笑道。 “你哪里傻?”我问道。 沈沛霖看着我良久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有风度不会和你闹别扭,绝对会让着你,结果还要让你先表白。谢谢你,洗月。” 我笑听着,眼睛有点发热,或许是感动于他看得到我的努力:“不用谢。”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库,我们各自取车,我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一只金毛路过,我想起之前在沈沛霖朋友圈看到过他养狗,但我们交往之后,我都没有见过他的狗。于是,我去敲隔壁车位沈沛霖的车窗,他放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探身问我:“怎么了?” “沛霖,你的狗呢?” 沈沛霖有些意外说:“你怎么想到问我的狗?” “我看到别人养狗忽然想到,我记得你朋友圈里有狗的照片。”我说道。 沈沛霖笑了笑说:“我的狗去世了,在我去埃及参展前一个月就去世了,我养了十二年,它年纪很大了,寿终正寝。” “你十六七岁就养了?”我很吃惊。 “嗯。”沈沛霖点头。 “都没听你提起过,不过我也没问过。”我说道。 沈沛霖朝我伸手,我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只听他问我:“你喜欢狗吗?” “我没养过不知道,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一起再养一只,肯定很有趣。”我笑道。 “真的吗?”沈沛霖有点惊喜。 我点头然后干脆拉开车门坐进去说:“你送我去上班吧,我们顺便商量养狗的事情。” 沈沛霖则一把拥过我,他吻了我说:“洗月,你是天使吗?” 我被他赞美笑了,也被他容易满足的快乐打动了。我们在一起变成了快乐的普通人,这种快乐短暂渺小,但很真实。这些小快乐会改变很多事情,最终能改变生活。 ☆、第六十一章 我和沈沛霖领养了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领回来才五个月大,温顺可爱,它是只公狗,我们给它取名叫开心。沈沛霖负责喂养负责遛,我就负责拍照和玩。 刚养狗那几天,我对什么都很新奇。有一天沈沛霖给我发信息说他今天会早点下班,问我要不要过超市买点菜。 我问他为什么早点下班。他回复我:“天气有点冷,乘太阳下山前回去给开心洗个澡。” 于是那天我也激动的早点下了班,为了回家看他怎么给狗洗澡。 我们在阳台上给狗洗澡,沈沛霖手法温柔娴熟,他和我说他小时候曾有个梦想就是开家宠物店。我说那以后开一家。 沈沛霖笑说:“现在不想了。” “怎么,你的梦想换了吗?”我问道。 “现在就想我们两个都能身体健康,一起到老,我做什么工作无所谓。”沈沛霖打开水帮狗冲泡沫很随意说道。 冲干净后,他用浴巾把狗抱好,我开心跑去拿吹风机。他在给狗吹毛发,我一面拍他和狗一面拍在大厦间落下的晚霞,生活真是太美了。 沈沛霖发觉我挺喜欢小动物的,他问我:“你有没有养过什么宠物?” 我想起了我的乌龟:“乌龟,我养过好几只乌龟,不过也不能算是我养的,我丢在白家院子的池子里让它们自己生活。” “还活着?”沈沛霖表示怀疑。 “是啊,还活着,现在都是白叔叔和存殊哥在养,不久前我还见过它们,都很大了,巴掌那么大。我那时候离开白家压根没想到带走乌龟,所以后来都是他们养了。”我想了想说道,“我好像没什么爱心,做事考虑不到自己养的宠物。” 沈沛霖闻言摸了摸狗脑袋,说道:“元兰叔和学长都很疼你。” 这话我算是不可否认,点了点头。我爸常说的多记别人的好,不要计较坏,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些立场就全盘否定别人的用心。 身边的沈沛霖还在抚摸狗头,他也在看晚霞,而他又说道:“你也真好愿意让他们疼你。” 我不知道沈沛霖说这话的时候在想什么,或许他想到了他自己,但他点破了我的隐忍委屈把我逗笑了。 我哈哈大笑。沈沛霖问我笑什么,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沈沛霖闻言也笑了,他弯身把狗放在地上,看了看手表问我:“晚上吃什么?” 我没回答,笑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紧紧贴着他撒娇说:“我和你变成一个人了,你想吃什么就是我想吃什么。” 沈沛霖笑而不语反手拍了拍我的背,然后他半蹲弯了腰把我的手拽到他的肩膀上,一下把我背了起来。 沈沛霖把我背到客厅,狗在他脚边转悠,他的手机摆在茶几上响了。我拍拍他叫他把我放下来去接电话,但他只是蹲下手腾出一只手拿起了手机。我在他肩膀上看到来电显示:爸。 沈沛霖接起电话放在耳边,他喂了一声,那边说:“你明天晚上去一趟白家。” “什么事?”沈沛霖问道,语气平静。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沈汇隆很生气,“如果你不去,我就打电话给你老婆。” “明晚几点?” “八点。” “好。”沈沛霖挂了电话。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小声问:“怎么了?” “我把杨昀吸毒的消息卖给一个娱乐新闻了。那边新闻还没有出来,我爸已经知道了,应该是被截了。”沈沛霖说着话把我放了下来。 “你爸是想让白叔叔劝你不要继续这么做吗?”我问道。 沈沛霖笑了笑:“大概吧,是不是这种操作很迷惑?我和他是亲父子,还要元兰叔来协调家事。杨昀是我弟弟,我难道真想害死他?他像个父亲一样把一碗水端平,偶尔教一教杨昀对错,维护下沈家的脸面,杨昀吸毒我们就送他去戒毒所好好戒毒,那还需要我逼他就范?说实话,我压根没把杨昀当竞争对手,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自取灭亡,根本不需要我动手。”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像你这么说的确是很简单的事情,只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摸了摸他的手臂安慰道。 “嗯,所以我和我爸基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会让步,他也不会。”沈沛霖说道。 “那你会对白叔叔让步?”我问道。 沈沛霖闻言走到沙发边坐下,他把狗抱起来放在腿上说道:“洗月,我上高中那三年,几乎有两年的时间其实都在白家,我一直很羡慕学长有个这样的父亲。” “我怎么都没有见过你。”我感到很惊讶。 “刚好是你离开白家后的那两年。”沈沛霖抬了抬头说道。 “这样啊。难怪我都没有见过你不认识你。”我也在沙发上坐下。 沈沛霖还是抚摸着狗,徐徐说道:“其实我们以前见过,只是你不记得我。” “你说我高三演讲那次。”我问道。 沈沛霖欲言又止,似乎不太想说,于是我猜是更早前,便追问:“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你十四岁刚到白家不久的时候,我十二岁。我和我爸去过一次,你在院子里拔草,元兰叔想给你介绍我们,你只是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他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你站起来就跑了,还说你才不要和小孩子一起玩。你很嫌弃我。”沈沛霖说道。 “你怎么记那么清楚?”我很震惊,“还有我为什么要拔草?” “好像是表达不满。我记得元兰叔那时候说你刚来白家不习惯,你也不喜欢他,还讨厌白家的院子。所以你妈不在家,你就不愿意和元兰叔待一个屋子里,跑院子里去拔草。”狗从沈沛霖腿上爬下来好奇趴到了我的腿上,摇了摇尾巴。 听沈沛霖这么说,我隐约记起了好像我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脾气暴躁,行径可恶,是任性丑陋的样子。 “我那时候就挺想和你做朋友的,洗月。”沈沛霖告诉我,他的目光看看狗又看向我。 “为什么?”我茫然不解。 “我很羡慕你的性格脾气,因为你能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那时候我也很介意你说我是小孩,虽然我当时人的确很小,比同龄人都小。我在高中才长个子,在那之前很瘦小,是班里最矮最小的男生,排队都在第一排。我记得你十四岁就很高了,看人的眼光很牛气,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是种自信,真让人羡慕。”沈沛霖说着这些把他自己说笑了,“我从小学到初中其实都很自卑,所以你说我是小孩,我记了很久。我本来想就不要告诉你这些算了,反正你完全不记得我,对你来说我很不起眼。而说起以前的事情,我还是会有点难堪,那时候的记忆都不太好。” 我听着陷入了沉思,我以前的确不认识沈沛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能明白他形容的那种敏感和自卑,仿佛我和他一起经历过一些难堪的事情。或许我们本身就有些类似的经历,我为以前自己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许难过和惋惜,但也没有太多的懊悔,我说道:“我也不太喜欢那时候的记忆。” 沈沛霖笑了笑,继续道:“后来再见到你是有一次在去学校的公车上,你见义勇为和性骚扰女生的男人吵起来,我那时候坐最后一排没敢起身。这事之后没多久,我听说你和在车上帮你一起伸张正义的男孩在一起了,也就是李彦廷。其实这些事元兰叔都知道,你和李彦廷谈恋爱,他早就知道了。你的老师班主任听到风声都会告诉他,只是他没干涉你谈恋爱,他一直在默默关心你。你十四岁不搭理人,我爸说你很没有礼貌没教养。元兰叔说换做是他,如果父母再婚,到了一个陌生环境,他也会这样。其实那时候他也是在安慰我,他说我和你很像,希望我能和你做朋友。” 沈沛霖说的话像一幅画卷展现在我眼前,有些我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场景都历历在目,但我看不清楚画里的人,因为情感太复杂。沈沛霖很复杂,白元兰很复杂,我也很复杂,我们对别人眼里的自己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未知感受,这让我看到自己真实的那部分经历像梦一样飘渺。我们相识相知的原点好像改变了,妙不可言,也令人难过。 “对我来说,元兰叔是个好父亲,他把学长教育的很好,学长一直很优秀。”沈沛霖开始回答我的问题,“不该让步的事情,我也不会对元兰叔让步,但这不会影响他是我叔叔。学长也很少对元兰叔让步,他们还是父子,甚至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 狗在舔我的手,我抬了抬手避开,依旧一言不发,我不太愿意去想白元兰的事情,因为我内心并没有接受过自己是他亲生女儿的事情。沈沛霖说的那些话有片刻会打动我,但越是这样回到现实后的落差越发让我固执。我真实经历过的那一段里,我爸始终才是那个父亲的角色。白元兰当年对我妈还有我的舍弃是真实的,他对利益的算计也是真实的,他始终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父亲。 沈沛霖见我一直不说话也明白了我在抵触谁,所以他问我的想法:“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去趟白家吗?” “嗯?”我回神般思考了两秒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沈沛霖望着我,笑问了一个问题:“洗月,你会看不起从前我的自卑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感到意外,也觉得心疼,皱眉伸手捏住了沈沛霖的脸,有些生气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还在那趟公车上,心想自己当时能站起来就好了。不过我不知道如果你当时认识我,会不会喜欢我。那你就会知道我真是太普通了。”沈沛霖摸了摸给我捏疼的脸笑说道。 “不要去假设,我以前也有过不好,自私虚荣,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撅嘴也帮他揉脸。我更喜欢这样真实的沈沛霖,或许他不是一直都很优秀的人,但能穿过自卑变得自尊自强的人更难得。 沈沛霖没做声,他拥抱住我,我抱住了狗以免它被夹扁。我们抱了会,后来都笑了,因为我们的狗开心一直在扭动,后来它叫了一声,我们低头看它,只见它被禁锢了自由,委屈巴巴无辜望着我们。它太可爱,我们便都笑了。 隔天晚上,我和沈沛霖下班就去了白家,沈沛霖和白元兰约了在白家吃饭。 我们到达,开门的是白存殊。他看了眼我和沈沛霖牵着的手,然后语气平静对沈沛霖说:“沛霖,我爸在楼上书房等你,他想先和你谈一谈。” 而我们都听出了他话语里暗藏的汹涌,我猜想的只是因为杨昀的事。 沈沛霖应声说好。我们松开了牵着的手,他往楼上走,我在原地站了会,抬头笑问一样站着没动的白存殊:“今天晚上吃什么,存殊哥?” 我的话才落看到原来李艾嘉也来了,她从客厅沙发上站了起来,眉眼忧虑。我见状不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问的是白存殊。 白存殊思索了会,缓缓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想和你谈一谈,小月。” 我意识到除了杨昀的事情,可能还发生了一些其他事情。 身后传来响动,我回头看到餐厅那边,张庆正往桌上上菜,她的目光看向我有一闪而过的锐利。 我和白存殊往一楼的会客室走,经过李艾嘉时,白存殊对她说:“不要走,留下来吃饭。” 李艾嘉答:“不了,存殊哥,小萱在等我。”说罢,她就要走。 白存殊紧锁了眉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说道:“艾嘉,你不要冲动,你没有任性的资本。我说过了,你不是在帮忙,是在添乱。” 李艾嘉闻言面色变得很苍白,她期期艾艾看向了我,回答白存殊的话:“那你和洗月怎么办?” 这话太突然了,我很懵也有点尴尬,只听白存殊对李艾嘉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和小月会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我抬起头问道。 白存殊先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我徐徐说道:“而且事情或许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艾嘉。”他的话是对李艾嘉说的,“留下来吃饭,艾嘉,相信我,不要把事情变得复杂。” 李艾嘉目光闪烁开始犹豫,她咬住了唇。 “至少等我和小月先聊完,你再决定走不走。”白存殊说道,退了半步。 李艾嘉终于软化了态度,跌坐回沙发上。 稳住李艾嘉之后,白存殊对我说:“走吧,小月。”语气有几分像从前我们一起出门玩时的轻松。 当我们走进会客室,白存殊关上了门,上一次我们在这里的谈话不是很愉快,他给了我一枚戒指叫我做戏做全套。今天我的手上真的有戒指了,不再是演戏了,他却问我:“你和沈沛霖真的结婚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问道。 “三年协议是怎么回事?”白存殊问。 “你说什么?”我也问。 “认识黄律师吗?” “怎么了?” “我问你认不认识黄律师?”他再次问。 “你想说什么?”我也再次问。 我们的问来问去终止于白存殊犀利的眼神,他的目光逡巡在我脸上,仿佛被我挑战了耐心。而我还是假装自己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最后在沉默之后,白存殊说道:“我想说你真的很喜欢沈沛霖吗?” “嗯,不然不管多大的利益也不会让我和他结婚。”我点头。 “我就知道。”白存殊说道,他叹出一口气像轻烟般软软散出叹息的味道。 我低下头不去看白存殊的脸,说道:“所以你不用问我是不是存在协议,在我这不存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存殊哥?为什么你会知道协议的事情?” 白存殊没说话,我等了会抬起头发现他看着我在出神,表情不喜不悲,却让人莫名很难过。 许久,他说:“我真希望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你,小月,那我就还能抱有希望,希望你会留在原地等待。” 我望着他,眼睁睁看着年少的我们经过。有个午后,我在窗台上睡醒,探头看到他站在院子里,正在我的窗台下方。我忍不住恶作剧从窗户里丢下了一把糖果砸在他的脑袋上。那是我十六岁生日后的第二天,我和他真正见面认识的第二天,我找不到和他接近的方式,做些事情愚蠢无聊。我丢完糖才心想他会生气吧,开始懊悔紧张忙探头冲他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而他蹲下身先捡起了两颗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顿肯定说:“你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明亮有神,洞悉一切。我红了脸,趴在窗口局促不安:“你生气了吗?我就想请你吃糖,存殊哥。” 他闻言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糖,只见他优雅剥开一颗糖送进了嘴里,然后抬起头对我说:“谢谢,味道不错。”虽然他面无表情,这么做这么说只是出于礼貌和修养,但那时候我的心就动了。 一晃过去已经十多年了,我真的不可能再站在原地做愚蠢的事了。 “白叔叔也是和沛霖在谈这事吗?”我问道,没有接捧过往事那碗茶。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吃饭,我是来找艾嘉的。她做事有点冲动。”白存殊解释眼下的情况。 “是李艾嘉先知道这事告诉了你们?”我问道。 “我不方便说她是怎么从黄律师那得知这事的。但很明显,她被人利用了。”白存殊说道。 “什么意思?有人想破坏我和沛霖的婚姻?” “实则是想破坏他和白家的关系。”白存殊说道。 我闻言便明白了,我想这个时候说不定白元兰正在质问沈沛霖,但他没有资格这么做。我忙转身打开门离开会客厅,匆忙走出几步后,我才回头看了眼白存殊,只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想说谢谢,但又说不出口,最终回过头快步往二楼书房去。 ☆、第六十二章 我从来没有见过白元兰生气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很冷静平静,那时候白玉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不为所动。但我和沈沛霖协议婚姻的事情让他动怒了。 我在白元兰书房门口敲了门,不等里面回应发现门把锁能转开就推门而入了。屋里点着灯但不算亮,白元兰一手扶着书桌站着,沈沛霖则站在书桌前面,两个人一半都藏在阴影里。 而除了书房,白家每个房间的灯光都不算明亮,因为暖黄灯光居多为营造一种温馨安逸的环境,只有当年我住的房间最亮,因为我换了灯光。我不喜欢黄色的灯光,刚来白家第一个月就找了不喜欢台灯,夜里做作业学习会影响视力的借口,把房间里的灯换成了明晃晃的白炽灯。那时候是张庆安排人来帮我换灯的,她觉得白色的灯光破坏了整栋别墅的协调,全程脸色不太好。离开我房间的时候,她较劲拿走了我书桌上古典花瓣台灯。我没理她,第二天去买了个自己喜欢的塑料台灯,很便宜,花了二十来块钱,这灯摆在新中式实木桌上格格不入。 因为这事,张庆在白元兰面前委婉告状,她说不知道该怎么让我满意,她说好像不管她怎么做,我都有意见。她还学嘴了我刚来白家就和打理花园的园丁说江荷设计的院子不美的话。 她大概以为白元兰会因此不喜欢我这个个性古怪不乖巧的小孩,结果他不仅没有生气,还让张庆问问我想怎么改花园。我最终没改动江荷设计的花园,因为我妈不同意,她觉得花园都很好,她说我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瞎指挥。那时候白元兰都听我的,我都听我妈的,我妈听她自己的,现在我妈不在了,我只能都听自己的。 白元兰大概很清楚这事,所以看到我闯入书房打断他们的谈话,他吃惊之后,只能站立着陷入了沉默里。 沈沛霖转过身看我也有意外,当我走过去抱了抱他,他异常冷静拍了拍我的背问:“你怎么上来了?” “让我和白叔叔解释。”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没做声,他转回脸看了白元兰片刻才回答我:“好。” 沈沛霖离开后,书房里只剩下我和白元兰。我平复了下心情,记挂着沈汇隆的来访时间,下意识先看了看手表才去看白元兰,只见他脸上余怒未消,我便先开口说:“存殊哥都告诉我了,艾嘉把我和沛霖婚协议结婚的事告诉你了是吗?” 白元兰没有回答,我看到他撑着书桌的手臂微微在颤抖,原本立在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倒扣在桌面上。 “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他的感情曾经出了点问题,不管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形式,改变不了我们现在相爱的事实。”我思考着措辞暂时放下自己心里的不满,想尽可能温和又快速地把误会处理掉。 而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我无法想象到白元兰内心所有的经历,所以没法预知我和沈沛霖的协议婚姻对他的震撼和伤害有多大。只见我的话没有让白元兰冷静下来听听事情的发展,反而让他的神色变得更为复杂和激动,他的手开始撑不住桌子,身子逐渐颤抖。 白元兰沿着桌边走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他不知道为什么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我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他说:“你不应该这么委屈自己,你连结婚都不是自愿。沛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他都威胁了你。他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他可以用任何手段去争取在汇隆的一席之地,但他不能要挟你,让你牺牲幸福的机会。他这不叫爱。” 白元兰的话站在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我和沈沛霖之间的事情,可以说非常尖锐也很伤人。我的心和眉头都被他的话揉皱了,思维像被一块石头卡住了原本的逻辑。 我的火气闷在胸口灼热着情绪:“那什么叫爱?你认为什么叫爱?我和沛霖之间的事只是我个人的事情,其实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是谁,在这和我说什么是爱这种话题。你以为这是在关心我吗?根本不是,你想继续搞乱我的生活吗?” 白元兰定住了神,我看到小小如火苗般的光闪过他的面容,难过失望伤心愤怒就是火苗的光。最终,他说出了一句话:“小月,我是你爸爸。” 我像被踩到了尾巴,立马跳起来回嘴:“你不是。” 白元兰被我的否定刺激到了,他按着桌面倏然站起了身,用从未有过的激动声音对我说道:“我是!我就是你亲生父亲!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女儿,你妈临终前让我给你自由,不要认你回白家,她说你当林洗月才会开心!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让你自由开心,我不能让你受委屈把未来托付在一个不可靠的人身上!我在前几个月,在你们刚交往的时候就告诉过沛霖,不管他和你的感情能不能修成正果,我都会全力支持他所做的事情,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就像你一样是个正直的人。他根本没有必要拖着你入局!” 我有些震惊和难堪捏紧了衣摆,有一瞬间沈沛霖的形象像烛影一般摇晃过我的眼前。我有些不由自主的恼羞成怒,我质问白元兰:“你是我亲生父亲,当年为什么抛弃我妈和我?你从来没有真正抚养过我,现在一句你是我亲生父亲就给我和我爸难堪,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为我做了什么事?” “我当年不知道你妈已经怀了你!”白元兰提高了声音,像被长久困在山谷里的风呼啸而出,“我一直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难过!我和你妈都希望你不要受我们上一辈这些破事影响,能过上一种全新的没有藏污纳垢坦荡荡的生活!我让存殊也远离你,我不允许他和你在一起,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你幸福!现在看来我都错了!” 我脑袋里“嗡”了一声,换我定住了神,缓不过劲来。 白元兰就像才活过来一样,以一种我没有见过的矫捷动作转过身拉开了身后书柜的门,然后他又有力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暗粉色的皮质日记本转过身甩丢在了桌上。一气呵成,而他最后丢日记本的动作也像丢开一个烫手山芋,这使得他愤怒到气喘吁吁:“这是江荷的日记本,我十分了解协议婚姻的不幸!她也知道!你不妨读一读她的日记!读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也就是你爸爸会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当成棋子耍弄,抛弃了你妈,害你活得不明不白!” 我潜意识里抗拒读江荷的日记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又硬生生站稳,我不想被白元兰看穿内心的惊慌动摇以及害怕:“我不想看她的日记。”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早在你出生前两年,我就想好了你的名字!你妈当时玩笑嫌弃我姓白,白洗月就像空欢喜,就为了让你有个欢喜吉利的名字,我甚至想过让你姓程!你可以任性对我做任何事情,小月,你可以误解我恨我,但你不能过得不幸福!”白元兰语气激烈,面红耳赤,对我怒目而视。 而我这么多年生活下去的逻辑彻底被他打乱,慌乱间我接话气道:“你想让我幸福就继续帮沈沛霖啊!” 白元兰怔住了神。 他空白了一会,我提上一口气回神回到自己的逻辑世界里:“为什么偏偏要在杨昀出事的时候让你知道这些事情?这分明是有人想看戏!我不管你现在怎么看待沈沛霖为人,白叔叔,但你的理智去哪了?沈沛霖就算真的可恶,他也不值得让你放弃原则去帮杨昀那样的人吧?!”而提点我这么重要事情的人是白存殊。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是你爸爸,我知道要做什么事!”白元兰回神难得对我愤怒回嘴。 我感到不适但不想还嘴,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走到七点十分:“沈汇隆要过来吃晚饭吗?我们要等他到八点开饭吗?”我不耐烦生硬彻底转开了话题。 白元兰力竭跌坐回椅子上,几秒后,他才说道:“他不来吃饭。”声音变得空洞。 “开饭吧。”我说罢转身要离开,可就这么结束谈话令人有些难过,于是我忍不住又顿住脚步回过身。在看到白元兰坐在书桌后面灰败的模样,我再次转过身决定还是离开。 “小月。”白元兰叫住了我。 我已经走到门边抓住了门把手。 “你读一读江荷的日记吧,读一读吧。她临死前把日记本交给了我,也是希望有一天能亲自把过去的事情交代清楚。”白元兰说道。他的话好像来自遥远的天外,我对江荷极其陌生,但这个名字仿佛冥冥中就要影响着我的人生。 我在门边站了很久,后来放弃了思考转过身快步走到书桌边,一把抓过日记本飞快说道:“我爱沈沛霖,我相信他。” 我拿着日记本从楼上下来,几乎是跑着下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我。 我下楼的动静引起了楼下的注意,张庆站在楼梯底下皱眉看着我。张庆也是个很少喜怒形于色的人,我唯一一次看到她激动就是我踩的楼梯乱响的时候,她曾激动冲我喊:“轻一点!你怎么可以这么下楼梯?这屋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打扰了所有人!”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白存殊也走来看情况,他看到了我手上的日记本,脸色骤变。我不由双手抱住了日记本,低头两步并一步跨下楼梯从他身边飞快闪过。 “开饭。”我对张庆丢下一句话。 客厅里,沈沛霖坐沙发一端,李艾嘉坐另一边,他们都没有交谈只是低着头。我缓了缓脚步走进去,故作轻松笑说道:“吃饭了。” 两人一起抬起头看我,我自然走到沙发边拿自己的手提包,若无其事把日记本塞进了包里又说道:“走吧,开饭了,白叔叔马上下来了。” 沈沛霖的目光久久落在我的手提包上,眼神里藏着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李艾嘉先站起了身,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询问还有几分期待,我低下头提上包没有回应她。离开客厅前,我多看了沈沛霖一眼,只见他还坐在沙发上微微垂着脸,已经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个夜晚是漫长的,吃晚饭的时候,我因为肠胃不适,中途去吐了一次。李艾嘉嘴快说出了我之前肠胃功能紊乱的事情,于是白元兰便知道连我生病的事情,沈沛霖都瞒着他。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芥蒂便很难互相理解体谅,我看得出来对沈沛霖来说,被白元兰质疑比当时我们分手还令他难过。我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白存殊。白存殊则整晚很安静,哪怕沈汇隆夫妇来访谈起杨昀的事情,他也仿佛毫不关心,沉默坐在沙发里。 沈汇隆和杨素两夫妻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白元兰他们正因为我的不适而草草结束了晚餐。可以说,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有点狼狈。 沈汇隆进屋时阴沉着脸,杨素则笑脸盈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见她穿着风衣短裙和长靴,头上戴着一顶棕色皮质贝雷帽,整个人洋溢着青春和复古的精致美丽,她用热情的拥抱问候了李艾嘉,还关心对我问候:“你怎么又瘦了,洗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一天到晚忙工作多关心下家庭生活,毕竟你和沛霖都结婚了,我们都等着抱孙子呢。” 杨素的话很扎心,我听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素想热络气氛,话里话外都是一家人,大家的利益绑在一起,她从进来的那一刻就占据了主导,仿佛她能观察到我们之间细微的裂痕。 白元兰让沈汇隆夫妇还有沈沛霖和白存殊去楼上书房谈事情,他不让我参与。我想他是不想让李艾嘉介入,但留下李艾嘉一个人不太合适,他就把我也撇下了。而关于杨昀的事情,我认为多半又会和稀泥,杨昀不可能结束他的明星事业也不可能进入瑞德,缓着再说。 楼上谈了很久,九点多的时候,李艾嘉离开了,她看起来根本不关心杨昀的事情。她认为沈沛霖做的事情是对的,可惜大家不领情,她觉得他没必要继续。她离开前说了一句话:“有些人不值得被挽救。”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而李艾嘉走了之后,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和日记本,我记挂着沈沛霖不敢读日记,由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疲倦像潮水卷着我,也卷着沈家和白家,有时候我会感觉这两个富有的家庭看似坚强却如海上风浪里的大船,随时摇摇欲坠。毕竟再大的船也需要回港湾。 我在李艾嘉离开后一个小时左右才决定到楼上去,这是我今晚第二次敲白元兰书房门,这次我等着里面回应。 门从里面打开,白存殊站在门内说:“进来吧。” 我走进书房看到一幕令人惊讶的画面:原本春风得意的杨素竟抱着沙发一头的扶手在抹泪;沈汇隆也坐在沙发上,一脸愤怒不甘紧捏着膝盖控制着颤抖。沈沛霖默立在书桌边,白元兰疲惫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 白存殊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门,他轻轻搂住我的肩拍了拍我,我这才回神往里走。 我的到来让沈汇隆站了起来,他一直很不想见到我和我有任何交流,他走到了窗边背对着所有人。白存殊让我坐在了沈汇隆原来的位置上,旁边的杨素猛然转过头瞪着我,她说:“你们非要逼死杨昀是不是?” “他非要吸毒害人是不是?”我反问。 “他吸毒妨碍到谁了?!他已经不可能回瑞德了,你们还想他怎么样?谁不会做错事情?!为什么要牺牲他保全大家的利益?他伤害谁的利益了?我不信大家合力保不住他一个人!为什么你们要胡说八道伤害他?!”杨素愤怒质问我。 “你不送他去戒毒不是帮他是害他一辈子,你不知道吗?”我气道,因为杨素的态度,我和沈沛霖的立场竟真的完全成了为了杨昀好。 “他吸毒一辈子怎么了?我有资本让他吸!谁规定这辈子不能吸着毒过的?他有压力他吸毒,但做明星他也是个合格的明星,他做错什么了?!” 我很震惊于杨素的言论,她宠儿子已经宠到不用是非,不用社会的伦理道德和法律去约束。 “你凭什么把你的思想强加给别人?”杨素还这么问我,她深深认为我和沈沛霖的存在破坏了她所有的认知平衡。 “杨素,够了,断尾求生是我的想法和小月他们无关。李省长不想看到我们内斗也不希望有什么风险,杨昀的事该了结了。”在出事前让他退出娱乐圈去戒毒所,这是件好事。”白元兰打断杨素说道。 “好事?白元兰,你是不是疯了?让杨昀主动承认吸毒,这是什么道理?!真正想损害瑞德和白氏利益的是他!”杨素扯下方才装楚楚可怜的模样,倏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和白元兰对峙,她的指头则指向了沈沛霖,“这个人他不值得你帮,白元兰,你还没有看出他的野心吗?他要的不仅仅是瑞德!他很早就开始计划接近你取得你的信任!” 沈沛霖任由杨素指着自己,没有一句辩解。白存殊已经坐回单人沙发里也没有开口。 白元兰则目光凌厉看着我,杨素质问他,他却考验着我的决心。我抬头去看沈沛霖,看到他神色闪烁微微低了低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人。我感到心慌又心疼,因而不知所措,我的相信坚定也脆弱。 “艾嘉和存殊明年一月份就要结婚了,沛霖和小月在一起,我们都是一家人。”白元兰没有正面回答杨素,但他的话很冷酷,维护沈沛霖的立场很坚定。 杨素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徐徐转过头看了看沈汇隆,只见他依旧背对着众人,她感到孤立无援,而后是彻底恼羞成怒,她愤然离开了对话的书房。 杨素才走,沈汇隆没有一句话紧随其后也离场而去。谈话最终破裂了。白元兰坐回椅子上,开始咳嗽,白存殊站起来提醒他该吃药了。沈沛霖一直在看我,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白元兰咳嗽没有动。 “时间不早了,沛霖,你和小月早点回去。”白存殊说道,他轻巧揭过了所有的暗潮涌动。 白元兰也摆手点头复议白存殊的话,他摆手的样子像疲倦了的秋风,有种萧瑟之感。沈沛霖走向我,他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说:“我们回家了,洗月。” 我们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进门一开灯开心就冲出来绕着我们脚边转。我低头想看开心,却被沈沛霖用力搂过腰抬起下巴,他深深吻住了我的唇。 我们从门□□缠到床上,事后沈沛霖搂着我的腰紧紧贴着我的胸口拥抱着我。之前都是我依靠在沈沛霖的胸口枕着他的手臂睡觉,今晚换了位置,他枕着我的手沉沉睡去。睡前,我抚摸他的头发,听他说一些神奇的事情。 沈沛霖说他去埃及展会遇到我并不是巧合,是他故意的。他去埃及展会原本是想见我一面就结束过去那几年漫长的暗恋,因为他当时也以为我和赵轩结婚了,而且结婚快五年了。而在埃及再次见到我之前的十年,也就是他在英国上大学那段时间,白家没有人会提起我,连白元兰也是,因此他那时候也不敢问白元兰我去了哪,过什么样的生活。等他问起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三岁,而那年二十五岁的我传来了结婚的消息。 “知道我结婚了,还喜欢我五年,你也是很神奇。”我笑话沈沛霖。 “只是听着神奇而已,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没什么神奇的,洗月。那五年,我没有一直想着你,因为工作很忙,周围也有很多人,五年转眼就过去了。那五年,我只有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会很清楚地想起你,依旧会好奇你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去年,我原本要去欧洲看比赛,临出发听蒋老师汇报埃及展会的情况,谈事情之余,她随口念叨了一句领队名字很好听叫洗月,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后来去查了发现很有可能是你,我就想去见见你吧,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沈沛霖靠着我的胸口,他的头发毛茸茸蹭着我的下巴,柔软细腻。其实沈沛霖说的感受,我很明白,一点也不神奇。 我们这么抱着睡了两三个小时,我因为手臂发酸而醒来也叫醒了沈沛霖,让他挪一挪位置。于是迷糊间,我们换回了原来的睡姿,他从我怀里钻出来躺到枕头上,我滑下去钻进他怀里。他替我揉着发酸的手臂又慢慢睡去,我分不清梦和现实也再次睡去。 隔天醒来,我看到开心叼着我的内衣从客厅跑进房间,我从床上坐起来笑斥责它好色。沈沛霖听到响动剃着胡子也走进房间,笑看我去夺开心嘴里的内衣。 等我裹着被子从床上翻下来,他笑出声才问我要不要帮忙。 我躺在地板上笑,发现这么躺着很舒服放松便摇摇头,说道:“算了,随便它吧,它爱穿就给它穿吧。” 开心见我不抢了,它也不逃了,丢下我的内衣来舔我的脸。 沈沛霖换了个观战姿势,他蹲下来继续剃着胡子,他还告诉我:“开心还把你的包翻了,洗月。” 我一个激灵翻坐起来,想起了日记本。 “我见过那本日记本,是学长妈妈的日记本。”沈沛霖读懂了我的反应。 “我还没看过。”我说道。 沈沛霖刮完了胡子关了剃须刀看着我,问道:“那你会看吗?” “会吧。”我回答。 沈沛霖笑了笑,凑过脸靠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认真且满足。 ☆、第六十三章 我们在白家把杨昀的事谈崩了之后,这一年的十一月份也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一次,白元兰对杨昀的事情态度立场异常坚定明确,简直和沈家硬刚没有什么区别。但沈沛霖在他这么支持之下,反而缓了缓态度,他没再继续刺激沈家脆弱的神经。我一开始认为缓一缓算是好事,但很快我就明白有些人不值得宽容。 十二月份,叶姿给我分享了她的孕期照;我的好友陈扬决定重返职场,继续经营她的摄影工作室。陈扬开启了一个公众号,上面放了不少她自己的作品,我转了两三篇的文章,除了我觉得她拍的好,更多的是里面有我们的回忆。陈扬是从大三开始迷上摄影的,那时候我们都没有什么钱,她的第一个相机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凑钱买的。陈扬当时很夸张说以后成为一个大摄影师有了钱一定要报答我,谁知创业未半而育儿,陈扬也做了很大的改变,那种改变痛苦也快乐。 十二月,她熬过了从少女变母亲的过渡,潇洒回归,我由衷为她感到骄傲和高兴。以前她拍的我们有股坚硬倔强的劲,现在她的照片柔和大方。陈扬新出的一套人物写真很生活,她去到模特家里,没有可以修饰场景,每张照片都很随意却精心,安静的就好像一幅幅油画。陈扬的记录让我有种冲动请她来我家拍我和沈沛霖,好记录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请陈扬,她就忽然火了,因为杨昀的团队找了她,她被请去杨昀家里给杨昀拍了一套写真。 陈扬只知道杨昀是我老公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小叔子,但她完全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她像接待普通客户一样帮杨昀拍完写真才告诉我,她还说很担心自己拍不好,成片出来效果很好,她才敢告诉我,她作为我的“娘家人”没给我丢脸。 我看这俏皮话笑不出来,因为我担心杨昀目的不纯。 元旦节假期,我和沈沛霖准备好去自驾游,他已经看好了路线规划好项目。放假前一个星期的晚上,他和我分享:第一天我们会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城去钓鱼野营;第二天单独去在金洲三百多公里外的一座温泉山上泡温泉过夜;第三天下山,回家前去果园摘新鲜的草莓,回来做草莓酱。 我从没有去过温泉山,只听说过那座山有天然的温泉和宜人的环境,山上不仅有度假酒店,还有个奢华的疗养院。而说起温泉山,我才记起高二那年,白元兰曾带我妈去过疗养院静休,他们大概待了半个来月,我因为不能耽误学业没有跟去。原来我有非常多的记忆点在时光里,这一路可能太漫长了改变太多了,我竟能忘了那时候的我因为要独自待在家有多兴奋,这分明是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我怎么就忘了。 我想起来独自在家的第一个晚上,我是在打电话中度过的。先是白元兰和我妈打电话问我在家的情况,我问了他们在疗养院的情况,互相关心。在挂了他们的电话,我就把电话打给了白存殊。 我和白存殊说了很多话,说学校说我一个人在家,东拉西扯。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来的那么多话,能说两个多小时。我打着电话忽然看到脚上穿着的珊瑚绒保暖袜也能把自己逗笑,我问白存殊知不知道我现在脚上穿着什么。他说不知道,我告诉他是一双我在夜市地摊上买的袜子,上面有一只搞怪斗鸡眼的猪。我不知道真正的猪会不会斗鸡眼。 就这个无聊关心猪会不会斗鸡眼的话题,莫名其妙让我笑到肚子疼,笑到白存殊说我好像要被宰的鸡在抽气。我却觉得自己很可爱,还直接问白存殊:“存殊哥,你有没有觉得我特别可爱?”这种没皮没脸的话,我以前也经常问我妈还有白元兰,除此之外,我还经常对我妈说我好爱你呀。我想那时候如果有朋友圈和社交网,我大概是一天要发几十条动态的人,时不时就要夸下自己好美丽好可爱好聪明,表达自己好开心好快乐,也会为自己一些无聊又充满活力的奇怪想法感到沾沾自喜,庸俗又快乐。 我记得白存殊当时的回答是:“我挂了。”我心想他是不好意思默认我可爱了,不然肯定会说:“不可爱。”因此我高兴了很久,越发觉得自己可爱。 我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认为自己可爱了,我从未去过温泉山却在此刻很清晰的想象到它的云雾缭绕。 身边的沈沛霖和我介绍完路线之后,在手机上查天气预报也随手写行李清单。我安静靠着他半躺在沙发上,缓缓伸手从包里摸索出日记本,很自然就这么打开翻起来。 我先翻到后面,没太仔细看,只发现这本日记本几乎都写满了。再翻到第一页,我看到日期在白存殊出生的那年那月,在一月,日子算起来是白存殊出生后的十五天。天气晴。第一句极冷酷,就像一月寒冷的天气: “我只想要小孩,男人是谁无所谓。 那个新来的实习护士真是可笑,她以为我生了孩子没人照顾,身体又不好出不了院肯定很无助,经常抽空来看我,她竟以为我们就是朋友了,我根本不需要朋友。 有时候想要掌控一个人真是太容易了,尤其那些自以为善良的人更容易被人操控。那些人往往被人欺骗还不自知,沉浸在自我感动式的善良里自负庆幸,多么可怜可笑。 我就那么随口编个故事说自己遭遇了不幸被家里棒打鸳鸯,她都快听哭了,而我很努力忍着才没笑场。 她真是太无聊无趣了。” 我读完一页,迫不及待想翻下一页,因为毫无防备被冲击了固有的认知,我想看看自己在读的到底是什么。 沈沛霖很认真在写清单,当他发现我在读日记,我已经读了五六篇。 我不知道沈沛霖叫了我几次,等我有反应的时候,他手上握着笔侧着头看我已经好半天。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读江荷日记的心情,她的日记时间跨度很大,零零散散,与其说是日记更像是一种宣泄,是她藐视身边一切的出口。我明白了白元兰说的江荷希望自己说出这些事的原因,因为她的倾诉欲望很强烈,她的字句里呼之欲出的恨意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的厌世。我看到江荷的心理上仿佛有一个黑色的洞,我听说的江荷优雅温柔聪明,我没有真正认识过她,光是听说对比,我也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更何况她身边的人。我感到非常不适,甚至看到她形容白存殊的父亲季彦是个蠢货也有目眩的感觉,更何况她说的实习小护士是我妈,她说她愚蠢笨拙虚伪。 我看着沈沛霖询问的眼神半天说不出话,这本日记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从未见过像江荷这样的人。 “你刚才在叫我吗?什么事?”好半天,我问沈沛霖。 “没事,你先忙。”沈沛霖放下笔瞄了眼我合上的日记本,温和说道,“等你看完,我们再商量自驾游的事情。” 我想了会解释自己游离的状态说道:“我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沛霖。” “我能理解。”沈沛霖说道。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抚摸日记本有些开裂的皮质表面。 “那是上一代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但应该事实会比我们所知道所想的还要复杂点。你就看看我们自己,明明相爱,之前也把事情变得很复杂。我能理解。”沈沛霖安慰我,他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还是有些失神,但也被沈沛霖感动,站起身离开去独处前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 这一本不算厚的日记本,我感觉自己读了很久,一直读到我们出发去自驾游都去没有读完。我也越读越沉默,好像彻底失去了表达能力。 十二月最后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号下午,我和沈沛霖就出发离城去夜钓和野营。我们到达目的地湖边露营地的时候,太阳正准备落山,沈沛霖的几个朋友已经到了,有人已经开始搭帐篷,有人支起了烧烤架。这批朋友之前都见过,我和沈沛霖到了之后也各自加入他们,我去帮忙串肉串备菜,沈沛霖去搭帐篷。帐篷搭到一半天就全黑了,原本搭帐篷的人都一起跑去拉灯,营地里亮起来简易的路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帐篷搭好了,烧烤也烤出了大半,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十几号人热闹的来回走动,没有一刻停歇。 没有人坐下来正经吃东西,小孩兴奋得追逐打闹,每个都是自家大人抓回来吃东西;想夜钓的男人匆忙吃了两口就去拿渔具要往湖边去,沈沛霖是其中之一。他吃东西的时候就和他朋友坐在一起说夜钓到的事情,兴致颇高。到湖边前,他才匆忙跑来给我指了我们帐篷的位置还告诉我:“他们在附近小镇上找了间酒店订了两个房间分男女用,方便大家洗澡洗漱,你要去的话记得找个人一起去。” “好,我和微微她们一起去,等她们家小孩吃饱收拾下,我们就去。”我点点头。微微是沈沛霖一个朋友的妻子。 “我去钓鱼了,坐他们的车过去,垂钓点离这里其实并不远。我会很晚回来,你如果想来找我,先打电话给我,那里很黑怕你找不到。”沈沛霖匆匆嘱咐我,“对了,你要来的话穿上冲锋衣,湖边风很大。” 我还是点头,问他:“很晚是几点?” “不知道,看情况。”沈沛霖说道。 我心想他不是很在乎元旦跨年的仪式便没再说什么,笑让他注意安全。 沈沛霖应说好,提着他的渔具离开了。 没多久我也吃完稍作收拾,和带孩子的两个妈妈组团去镇上酒店洗漱。有孩子在的地方就像打战,等我们轮番收拾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孩子是种神奇的生物,他们会让时间变得很匆忙也会出奇的慢和悠闲。 我们好不容易从洗漱里挣扎出来想赶紧回营地,才出了酒店门,微微的小孩忽然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说:“看!它们太喜欢我们了!” “什么意思?”微微这个妈妈都没明白孩子要说什么。 “不是喜欢我们,为什么这么亮这么漂亮?”小孩笑嘻嘻。 我们都被逗笑了,这才抬头仔细看天空,真是个明朗的好夜晚,着急回营地的心情也平复了。 回营地的路上,镇上已经有人在放烟火准备迎接元旦。我开着车在孩子的欢呼声中,飞快扭头看了眼窗外美丽绚烂的烟火,对生活的热爱就这么简单一点点与日俱增。所以我真的不懂江荷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什么。 回到营地玩闹了会,在微微她们到点带孩子各自回帐篷睡觉之后,我也回到了帐篷里。沈沛霖在我们的帐篷里装了一盏小灯,我打开后脱了外套就躺在睡袋里享受大自然里的一切,安静随缘迎接新的一年。而沈沛霖在他喜欢的夜钓中迎接新年,我们都能享受到这些时间,真的是很难得的幸福。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想起了白家的那些晚宴就像梦。那些宴会都是江荷举办的,她嫁给白元兰之后经常举办宴会,她很活泼热闹,人际关系处理的非常好,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不羡慕她的精力和活力。而她总在日记里极力嘲笑她自己举办的晚宴和赴宴的那些人,她说他们是蠢货肮脏的人。在白家极其热闹繁荣的那几年里,所有的快乐都在江荷心里是假象,她更是假象的制造者。所有经历过她假象的人都会面对痛苦,她临死前把这样的日记本交给白元兰更是她最后一次恶作剧。试想如果我是她的小孩一定难以面对这样的母亲,我误会我妈的那几年十分痛苦,白存殊肯定也经历过。 我一直没有彻底入睡,所以帐篷外传来响动,我就警觉坐了起来,却只见沈沛霖拉开了门弯身进来,一阵冰冷的夜风跟着他进来。 “睡着了?”沈沛霖问道,回身合上了门挡住了风。 “你回来很早。”我惊喜说道。 “快十二点了还早?”沈沛霖笑道。 “有什么收获吗?”我好奇问道。 “没什么大收获,钓了些鲫鱼,转手全卖给袁力后,我就先回来了。”沈沛霖坐下来一边脱外套一边笑说道。 袁力是微微的老公,我听到这事忍俊不禁:“微微晚上还和我在说希望袁力钓点鲫鱼,她妈很喜欢吃。她妈每次听说他们去钓鱼都嘱咐多钓点鲫鱼,她就不去菜市场买鱼了。他们两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你晚上先回来怎么回的?你们不是只开了一辆车吗?” “我走回来的,出了一身的汗。”沈沛霖伸过手让我闻他的衣袖,“有点累不想跑去酒店洗澡了。” “还行,香的。”我闻了闻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 “那我明早去洗,鞋子脱外面了,沾了泥。”沈沛霖说道。 我笑打了个哈欠躺回去:“随便吧,出门在外有什么关系。明天我帮你擦擦鞋子,睡觉吧。” 沈沛霖又摸索了会,脱裤子换睡裤,出去用矿泉水简单洗漱了才回来躺下,问我:“关灯吗?” “嗯。”我应声。 关了灯之后,周围似乎更安静,这片营地是人工开发的小树林,建造的自然虽然美中不足,但入夜后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黑暗里,沈沛霖伸过拍了拍我的睡袋问我:“手呢?” 我笑把手伸出来给他握。 沈沛霖这次出来戴了一支电子表,黑夜里点亮了屏幕有星空,分秒走在星空下。我们握着手半举在空中一起看手表。 “马上要零点跨年了。”沈沛霖说道。最后十秒他轻轻倒数,零点一到,他高兴把我们的手举说:“新年快乐!”像个孩子。 我笑嘘他:“轻一点啦。” 我的话才落,不远处微微他们家帐篷传来孩子的哭声。我瞪大了眼睛看沈沛霖,他偷着笑:“孩子夜里哭总有的,肯定不是因为我。” 我没好气笑了,想了想补他一句:“新年快乐。” 沈沛霖亲了亲我的手。 我觉得很幸福满足却没由来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沛霖转过头侧卧过身问我。 我也侧过身面对他,在此刻忽然很自然能出了这段时间很难形容的感触:“我看了江荷的日记感到特别难过。” “嗯,告诉我为什么?”沈沛霖说道。 我想了想又说道:“仔细想想,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运,而存殊哥应该很不容易。” “日记里写了什么?”沈沛霖问道。 “很多很多,存殊哥的妈妈江荷很复杂。”我说道。 沈沛霖闻言垂下眼不知道是想睡了还是在看被角。 “她认为欺骗了我妈和白叔叔是她最成功的恶作剧。”我继续说道,“存殊哥曾试图告诉我江荷的为人,只是真的太难开口了。”我想起之前白存殊想给我的戒指,那枚戒指在江荷的日记本里提起过,那是她应付季彦的方法。江荷可能并不爱季彦,但季彦以为她很爱他,她只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无奈联姻放弃了他们的爱情,孩子和戒指就是他们相爱的证明。但在日记里江荷这么说戒指:那是一枚令人恶心的戒指,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就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真是矫情愚蠢至极。 关于孩子,江荷则说:“我一时兴起要了个孩子,男人只是工具。天知道我从前多好奇自己会生出什么模样的孩子,现在真失望我的孩子平平无奇也令人感到无趣。” 想到这些,我告诉沈沛霖说:“我不知道存殊哥有没有看过江荷的日记,如果他看过了,对他的伤害肯定非常大。” 沈沛霖抬起了眼,我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彼此的模样,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我问沈沛霖。 “很奇怪,别人是什么样的人竟会伤害到我们。”沈沛霖说道。 “嗯,如果有爱人做好自己就是爱人了吧?”我说道。 我们还握着手,沈沛霖低头再次吻了吻我的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沛霖?”我问他。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自己的事情,可能现在说不太合适。”沈沛霖笑了笑。 “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沈沛霖停顿了两秒决定告诉我:“我只是很自私在想,你会不会看了日记之后发现学长比我更值得你爱。不过我希望你把日记看完,如果里面有你要找的答案。” 换我停顿了两秒告诉他:“不会,我从来没有去对比过你们。我承认和赵轩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时常会有存殊哥的影子,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我希望存殊哥幸福,也希望我们永远幸福,我很珍惜你,真的。” “我有点患得患失,洗月。”沈沛霖说道。 “我也有。”尤其在看了江荷的日记之后,多少加剧了人的悲观,让人怀疑生活的真实性。江荷的活法颠覆了我这个普通人的认知,就像看到了一幅抽象画,但抽象的灵感往往就来自真实的生活。 “那我们拥抱一下。”沈沛霖从睡袋里伸出手把我连着睡袋一起紧紧抱到怀里。 我依偎在他怀里,温暖得想流泪。 第二天一早,我和沈沛霖跟营地的朋友道别出发去温泉山。我们开上山时,山正被浓雾缭绕着,能见度非常低,再加上山路只有两道允许双向行车,我们行车非常缓慢。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遇到了一辆开快车还试图从我们后面超车的疯狂越野车。沈沛霖这个可爱的人有时候有股倔劲,他会和普通人一样有些奇怪不太好的点,比如他很难容忍别人超他的车,尤其当他感受到对方的挑衅。 越野车超我们的车时按着尖锐的喇叭而且在山路的弯道上,沈沛霖皱了皱眉说这个人不要命,我说随他吧,对方看上去对路非常熟。沈沛霖没做声默默加了速紧跟而上,然后在直道上超了回去。 我说沈沛霖幼稚,结果对方更幼稚,很快提速又把沈沛霖超了回去。沈沛霖沉着脸恼了,还想再超,结果前面的越野车忽然急刹,我们的车没刹住,笔直追尾。 车撞上的一瞬间,我转头看沈沛霖发现他很冷静只是皱了皱眉,按了双闪解开安全带说:“我下去看看,你也下车,洗月,到旁边等,安全些。” 我下了车没听沈沛霖的指示,外面很冷,我很郁闷拉紧大衣管自己往后备箱走。我想找事故警示牌提醒后面来车以防二次追尾。 我打开后备箱拿出事故警示牌,继续快步往后走,走了差不多五六十米摆放好。 摆好警示牌往回走的时候,我发现有两个人站在我们车后备箱旁边,一个肯定是沈沛霖,他关上了后备箱,一个应该是越野车的车主。让我奇怪的是他们站一起的样子不像是在解决事故,好像只是在等我走回去。我以为沈沛霖要帮忙,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 而当我越走越近,迷雾里慢慢清晰了两人的模样,我看到了沈沛霖和白存殊。 ☆、第六十五章 人到底有没有灵魂? 这个问题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过,没想明白没有答案。 白存殊的外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站在床边低头看他外公也是一动不动,而他的外婆坐在床边低着头,紧紧捏着一块帕子看上去很伤心。这个房间很大,床正对着偌大的落地窗,灰绿色的厚窗帘如山墙垂至地面;屋里带着书房和一间起居室,这两间房的门都开着,据说人死了后,灵魂会在房间里游荡,开着门不要挡着他。 在床的周围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亲戚朋友,他们把死亡和伤心团团围住,突兀做出一种抱团取暖的姿态。房间里开着暖黄的灯,影影绰绰,这种光线让我的视线变得很差,仿佛看不清东西,屋里的味道也不好闻,隐约有种潮湿腐朽的味道。来的人比我想象的多很多,不过也是,江家好面子,我以前听说江荷爱举办宴会就想她是因为有江家的基因。 我进门后就靠着墙角站着不愿意上前,沈沛霖没有勉强我,他独自走上前慰问。他轻巧地挤进人和人的缝隙里,就这么自然进入了死亡氛围结界里。有时候,我很佩服沈沛霖,他很有自己的脾气,但又极其包容甚至于谦卑,所以无论什么环境情况,他都坦然面对。 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人认识沈沛霖,江家老太太发现有人靠近,抬起头看到这个年轻男人也有一时的晃神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态,沈沛霖则弯下腰向她介绍了自己。 白存殊看到了沈沛霖,他拨开面前的两人走过去,目光却在寻找我。当他看到我站在墙角,读出了我的抵触,他面无表情转回了头抬手拍了拍沈沛霖的肩膀,也弯身和他外婆说了什么。 江家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扶着沈沛霖的手和他握手,她的脸徐徐转过来看向我,她仿佛能感应,就这么精准捕捉到我站的位置。紧接着所有人看向了我。 我依旧没动,直到沈沛霖过来搂住我的肩,我才肯往前迈步走到江老太太面前。后来这副情景,被周围的人描述成我是为江老先生的死感到很难过。 江老太太紧紧握住我的手,她颤声说:“谢谢你,洗月,有心了。你们有心了。”她再次看向沈沛霖。 “您节哀顺变。”我憋出一句话。上一次见到江家老太太是在季彦的画展上,她当时仿佛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此刻她的眼神很真实,我知道她一直记得我,只是不愿和我相认。她的眼睛里有浅浅的泪花,她的优雅像暴雨后的娇花,即便坚强也是疲惫不堪。 “好孩子。”江老太太抚摸着我的手,忍不住潸然泪下。 大家见江老太太哭都来安慰,我不着痕迹抽回手退到一边。人堆里,白存殊的目光总是落在我的脸上,可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在看我。 我和沈沛霖待了半刻钟,在他们开始讨论葬礼的时候告辞离开。白存殊送我们到楼梯口,礼貌客套道了谢,谢我们来送了他的外公一程。沈沛霖应酬着这些话,我企图从白存殊脸上找寻悲伤和让我僵硬情绪软化的突破口,但没有。白存殊的目光只是看着沈沛霖,没有半分看向我。 我们走到停车场,因为光线太暗,我被树枝绊了一跤扑倒在地上。扑倒的瞬间我想起小时候,有错觉自己不曾真正长大。因为走路会摔倒,只有小孩子。 沈沛霖震惊回头看我,在他愣神的时候,我已经爬起来拍拍手和膝盖。 “有没有摔到哪里?”沈沛霖问我。 我摇摇头说没事,他伸手表示要牵着我。我把手递过去,他的手心温暖有力。 我跟着沈沛霖走了几步,鼓起勇气问他:“沛霖,我和存殊哥真的有谈的必要吗?” 沈沛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他的眼神过分明亮直白,让我想闪躲。 “你不想谈吗?”沈沛霖看穿我的心思。 “我认为没有谈的必要。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存殊哥也不想提,毕竟是说他妈坏话的事情。而且这本日记本不会改变什么,不管是我和存殊哥的关系还是我和白家的关系。”我说道,固执又冷硬。 沈沛霖没说什么,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按了解锁键,车子在某一个车位里闪了闪灯。他的样子仿佛想不起车停在哪了似的。 “风有点冷,上车吧。”沈沛霖拉了拉我的手。 “嗯。”我应声。 我们各自坐上车,沈沛霖发动车子之后,忽然伸过手摸了摸我的脸,评论说:“你的脸很冰。” 我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有脖子,说:“你也一样,给风吹的。”我不太清楚为什么忽然聊起这个话题。 “我不怎么喜欢冬天,喜欢夏天。以后我们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过日子怎么样,洗月?”沈沛霖侧脸笑问我。 我想我和沈沛霖是心意相通的,除了我也恰好畏寒以及喜欢夏天之外,我感觉他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是因为他也对周围这些人事感到厌倦,想跳出来思考。 “以后会是什么时候?”我较真。 沈沛霖没有答案只是把我耳畔的乱发抚平夹到了我的耳后,他还揉了揉我的耳垂。 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抬手握住了沈沛霖的手。 “洗月,今天一早从营地出发的时候,我收到杨素的信息。她想和我做笔交易。”沈沛霖收回手说道。 “什么交易?”我侧过脸问他。 “和学长有关。”沈沛霖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甚至有几分迷茫的犹豫。他很少有犹豫的时候,我猜事情比较难以启齿。 “怎么回事?” 沈沛霖微微低头,在我再次追问的时候,他才说:“是学长和李艾嘉的事情。李艾嘉的情人其实是应萱,她和学长只是形婚。” “形婚”两个字,沈沛霖咬字非常重,他皱起了眉头感到痛苦难过。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思绪被打乱。我按下车窗感觉喘不过气来。 “杨素手上有李艾嘉和应萱在同性恋酒吧拥吻的照片,她要换我手上杨昀吸毒的证据。” “这有什么好换的?杨素想得罪李艾嘉父亲,你别拦她。”我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窗外,徐徐说道。 “洗月,你看着我。”沈沛霖扯了扯我的手。 我抿着嘴没动。 沈沛霖等了会推开车门下车,我这才转过头看到他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边上,我脑子空白心里慌张升了窗户。 沈沛霖用力一把拉开了车门,他撑开双手在椅背上,他把我堵在座位上,盯着我的脸生气说道:“你看着我,洗月,杨素当然不会傻到去得罪李艾嘉的父亲,她只是在威胁我。你知道为什么李艾嘉能那么巧合从黄律师那看到我们的结婚协议,那是因为他被杨素收买了。杨素也知道我们的结婚协议,她更清楚一旦你知道学长和李艾嘉婚姻的事实,你会难过。”他从生气到泄气,显然他生气的立场不是很坚定,他或许一面生气一面觉得自己不该生气。 而我一面难过一面觉得不该难过,我感到痛苦,很难承受白存殊和李艾嘉形婚的事。忽然之间,我甚至感到我对沈沛霖的爱都快消失了,因为太多的真相让我内心变得麻木不仁,而白存殊的境况遭遇太过霸道,他的存在让人悲伤无力。 沈沛霖见我还不说话,他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复杂的矛盾在他的眼神里翻滚。 许久,他有些颓然说道:“杨素认为这事能让你离开我,她知道这件事情能威胁到我。” “不见得。”我有些八面玲珑的能力,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愿意让人难过的时候,我能把话说的委婉动听。此刻,我的言语却很贫乏,半天只有三个字。 沈沛霖盯着我,同样看透了这三个字背后的苍白无力,他也同样有些无力:“洗月,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知道学长一直爱着你。” 我垂下眼睛不愿意再看沈沛霖的眼睛,缓缓硬生说道:“那又怎么样?我不爱他了。” 我的话才落,沈沛霖低头吻住了我的唇。我抬起手紧紧拥抱住他的背。 热吻之后,沈沛霖平静下来,他徐徐松开我,手是轻轻抚摸过我的脸,声音低沉说道:“洗月,你是怕自己会动摇和改变吗?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学长是很好的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扶了我一把,我不能忘,我和你一样希望他幸福。他和李艾嘉的事情,同样让我感到非常痛苦,我和你一样矛盾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你。我以前不知道他喜欢你,以为他很讨厌你,但现在明白他是太喜欢你了,放弃了很多做了很多妥协,他想你幸福。我也想让你幸福,可你现在的痛苦是因为学长,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和学长谈一谈,学长肯定不会主动找你谈,他不愿意破坏我们俩的感情,或许你能劝他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和幸福当儿戏。利益很重要,但没有哪个人能靠利益一辈子,我们还是要争取幸福。虽然我已经和杨素达成了协议,但我相信你,我也有自信,我的付出和坚持不会比学长少,我不想看你活在内疚和悲观里。” 沈沛霖在我心里是水,潺潺流动的水,上一秒我如石头般的内心被他灌溉软化成了细腻的土壤,忽然找回了生机,我对自己情感的茫然不解都由他递来了答案。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朦胧视线的瞬间,我看到从前的自己曾很喜欢大笑,对人事没有那么冷酷,我喜欢表达自己。那年白存殊回家过年,我高兴飞奔出去迎接他,因为太过兴奋我一下跳到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双脚扣住他的腰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我妈一向冷静,那一刻都震惊了,她叫我下来。我干脆把头靠在白存殊肩头说自己哥哥抱抱怎么了。白存殊则淡定拍了拍我的背,给我台阶说:“好了,抱完了就下来吧。” 过去的点滴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其实根本不用弄清楚,那就是种美好的感情,我不想完全舍弃。我曾小心翼翼祈求那样的日子不要流走,当真相明了,我所爱的人也爱着我珍惜着过去的时光,我不应该再负气。 沈沛霖抱住我,让我埋在他怀里哭。我在到达这个疗养院和离开这里时都大哭了一场,哭完后,我紧紧拉着沈沛霖的手,第一次很深刻对一个人有明确的定义,我觉得沈沛霖是骨子里的善良。 这种感触让我不由破涕为笑:“沛霖,杨素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善良的真诚永远是困局的突破点。 “我这几年只有在刚才那一刻没有想过要赢杨素母子,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沈沛霖却叹气说道。 我用力紧紧抱住沈沛霖的腰,那么复杂的情感在沈沛霖那也是如此的温柔,他让爱变得很具象。 第二天一早,我和沈沛霖早早下了山,下山前,我给白存殊发了一条信息和他说:“存殊哥,我们下山了。生命无常,节哀顺变,你要照顾好自己。” 白存殊给我回复一个“好”字。 我看着这个“好”字在想,白存殊的傲慢和冷漠背后是他的伤痕累累。昨晚,我读完了江荷的日记,在和白元兰结婚之后,她的日记里一边嘲笑讽刺别人一边紧张不安怕自己会失去白元兰失去这场游戏的参赛资格。后来江荷得了乳腺癌,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她在临终前还在写日记,她写过一件事情听上去像忏悔,却还是个恶作剧。她写她看到白存殊为她生病感到悲伤难过,她叫他不要难过,还笑和他说:“妈妈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情,伤害过很多人,死了之后就担心还不了债,到了地狱会受苦。” 年幼的白存殊则坚定说:“我帮你还。” 江荷说自己笑出了眼泪,她说这个世界上都是孩子比较爱父母,父母却总是把孩子当工具。她说当孩子真傻。 我看到这篇日记十分心疼白存殊,对江荷又气又恨,偏偏也觉得她很可悲很可怜,一辈子活在自己的独角戏里。从她的文字里,我猜测她的悲剧是她的父母给的,或许他们曾给她太多的光环和要求,要她做个好女孩,要她妥协改变,给她十分多的束缚。不过我也只是猜测,因为不管他们对她多么严厉残酷,我都不想追究弄明白江荷背后的伤痛,我始终觉得她受伤和她伤害别人是两码事。 江家的丧事办的很隆重,停灵那几天前去吊唁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热闹得很难说那是场丧事。 而在那段时间,我家也像经历了一场丧事,因为林骁将。 林骁将在我的婚礼上认识了杨昀之后,一直有往来,包括他的女朋友黄佳颖。而没多久,黄佳颖就背叛了林骁将和杨昀好上。 这事对林骁将打击很大,他和黄佳颖发生争执,冲动之下打了黄佳颖。黄佳颖报了警还在网络上曝光林骁将的行为,然后这件事情以一种很难预料的方式发展下去,学校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林骁将打女朋友的事,大家都在议论他,很多人谩骂他。林骁将为此从学校逃离玩起了失踪。 正值元旦假期结束返校,老师以为林骁将还没有返校就打电话问家长情况,我爸却以为林骁将之所以假期没回家是留校了。 我们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在金洲一家网咖里找到林骁将,他已经完全无心回去学校学习,沉溺于游戏,意志消沉。 林骁将不愿意去学校,也不愿意和我爸他们回榕城休息一段时间,更不愿意让我带他去医院诊断心理问题。后来几番争吵进退之后,林骁将暂时住在了我在金洲的房子里,和我外婆住在一起,很奇怪的组合,但他们互相不干扰对方。外婆在我和沈沛霖结婚之后没多久,又搬回我家来住,她郁郁寡欢像对生活彻底妥协。 我对林骁将的事情没有太多的看法,从温泉山下来之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改变了很多想法,具体是什么样的一种转变,我很难说清楚。只是看着林骁将脆弱,我不再强势指责他的不堪一击,我也不想把精力投在对杨昀和黄佳莹的愤怒里。我只告诉林骁将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一个人的自由,幸福和人生真的只是属于那个人自己。 期间,大舅来过我家一次,他进门看到林骁将拉着窗帘坐在客厅里像个鬼一样发呆出神,分明和他没有关系,他却很生气。他打电话给我问为什么让外婆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我听这个电话的时候有种旁观心理,感觉周围人的情绪和激动都是人生的陷阱。 当大舅问我:“你那个弟弟现在就不读书,以后能干嘛?你家里也太宠了!你让他住你家是想害死他吗?” “你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我连白眼都没有翻,拉出大舅话里正确的成分回应他,“他也不是不读书,大概先缓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让他陪我去出差工作,让他体验试试看。” 大舅觉得我简直在乱来。 我挂了电话看着春节前去瑞士参展的计划,心里是真的打算让林骁将跟我去,人走出去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小事,很多人也都是普通人,包括自己。林骁将很难面对背叛和他自己动手打人的冲动,他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以及自己都很糟糕,他的认知是正确但也是片面的。一个人只有生活范围越来越小,才会一口咬定自己的认知就是正确,很难理解超出认知的事情,也因此放弃了其他的可能和改变。 当然,我对林骁将的做法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所幸沈沛霖能理解我的想法,他感受到的世界和我很相似。 沈沛霖就林骁将的事情,难得主动和杨昀进行了交涉,他打电话给杨昀,告诉他再这么下去迟早多行不义必自毙。沈沛霖猜测杨昀做件事情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不是他本身真的喜欢上了黄佳颖。杨昀很得意他成功让我和沈沛霖感到不舒服了,完全不把沈沛霖的忠告放在心里。因为这件事情,杨昀在我心里已经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沈沛霖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他又在想整治杨昀的事,而他的话非常对。 黄佳颖不是省油的灯,她因为林骁将的事被大众推上一种“勇敢”的高度,很快她又摔下来。黄佳颖在林骁将事情后不久,曝自己怀孕了,怀的还是大明星杨昀的孩子。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开始追着黄佳颖骂,骂她有臆想症,也有人梳理出她怀孕的时间推算出她劈腿,开始骂她活该被前男友打。等黄佳颖曝出她和杨昀亲密床照的时候,大明星杨昀开始享受到他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杨昀陷入舆论被曝各种黑料的那天晚上,我和沈沛霖去参加一个政府组织的企业家商业聚会,现在我也已经是个女企业家。这个聚会沈汇隆和杨素去了,白存殊,白元兰,白玉兰也去了。会场里,每个人都光鲜靓丽,笑语盈盈,脂粉香气和人际关系的复杂在会场里蔓延,但我很奇怪一点也不为这些事烦恼了。 可能是因为沈沛霖出门参加宴会前说的那句话有关,他在等我穿鞋的时候,在手机上看杨昀的新闻,等我穿好鞋,他放下手机锁了屏放进口袋里,漫不经心说了句:“真是善恶皆有报。”这是种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安全感。 会议后的自助餐,白玉兰看到我和沈沛霖挽着手,那头看到白存殊牵着李艾嘉,于是遇到我落单一个人站着,她就过来问我婚后生活是否幸福。 我笑了笑说很幸福。 白玉兰便展颜笑了,她对我说:“我记得那次我和艾嘉一起吃饭遇到你和沈沛霖,当时我就想你们两个人会不会结婚,没想到真的结婚了。沈沛霖还是很有能耐的一个人。” “谢谢你这么看好沛霖,我会转告他的。”我说道。 “但艾嘉和存殊就不可能像你们这么幸福了。”白玉兰说道。 “为什么呢?怎么说?”我漫不经心问道。 白玉兰的目光逡巡在我脸上,希望找出我假装镇定的破绽。 “你是个聪明人,选择沈沛霖对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爱情根本不算什么。那天和艾嘉一起吃饭,艾嘉问过我一件事情,她说在存殊家里看到一件礼服,非常漂亮可是不是送她的。她很想知道存殊之前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我还没有告诉她那件礼服是送谁的。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段时间正是你要参加慈善会的时候,礼服是送你的吧?”白玉兰笑盈盈。 我也开始微笑,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白姑姑。” “白存殊喜欢的人是你,这事连李艾嘉都察觉了,你还不明白吗?”白玉兰徐徐笑说道。 我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想到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不管是白玉兰,杨素还是其他人,大家都在为了利益算计,但其实有时候真的毫无用处,毕竟人真正的情感不会因为这些而动摇改变。 我隔着人群看到白存殊,他正巧也看向了我。在相视几秒之后,我对他微微一笑。许久之后,他也笑了笑,笑意很浅很浅,浅到只是眼神柔软的一瞬间。 白存殊身边的李艾嘉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也看向我,我正准备侧开目光,却不想她提裙准备走向我。她忽然的动作让白存殊有些意外,他慌忙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李艾嘉下意识去挣,幅度有点大撞到了经过她身侧,手上托着酒杯的服务生,酒杯摔在地上,引起骚动。 所有人都在看白存殊和李艾嘉,就在这时有一个女人走出来,她轻轻拨开白存殊的手夺过李艾嘉的手臂,笑解围对李艾嘉道:“不要毛毛躁躁,都撞到人了。” 女人十分优雅漂亮,我对她很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直到李艾嘉惊讶低头唤了她一声:“姐。”那是李希琳。 那时候李希琳和白存殊的婚事没谈成,没多久之后,她就去了法国留学,学的是油画。我听说她入了法国籍,准备永久留住在巴黎,这几年都不曾听到她的消息,没想到她忽然回来了。 李希琳挽着李艾嘉往反方向走离开,她走了两步回头笑唤了一声白存殊让他跟上。 白存殊又一次望向我,只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我也离开了会场,走到阳台上透气看看城市的灯火,美丽繁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后传来动静,我以为是沈沛霖来找我,微笑回过头却看到了李希琳。 李希琳穿着烟灰色西装套装,秀发披肩,大方知性。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走到护栏边时从腋下包里摸出一只银色打火机点燃。她抽了口烟不曾看我一眼,只是出神望着脚下的灯火,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打火机,灯火的光泽都在打火机银色表层上跳跃。许久她叹息自语说:“好美。”语气有几分稚气的雀跃。 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想起了一首词。”李希琳说道。 我想她是在和我说话,便道:“什么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她不紧不慢念着诗,情绪平静饱满,令人心生喜欢,她说的词触动了我。 我没接话享受着片刻人与人之间的共情。 “很高兴见到你,林小姐,改天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李希琳笑对我说道。 我侧过头笑对她说:“好啊。” “我已经有你的联系方式,小嘉告诉我的。”李希琳告诉我。 我点点头微笑不语,她继续抽自己的烟说:“金洲的冬天比巴黎温暖很多,我非常喜欢金洲的气候。” “喜欢的话可以随时回来。”我漫不经心接话。 李希琳没有应声默默抽着她的烟望着万家灯火,似笑非笑。在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说:“这次我应该会等到他们婚礼之后再走。” “你是说艾嘉和存殊哥的婚礼吗?”我问道。 李希琳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真的要结婚。” “你觉得他们不会结婚吗?他们婚礼从一月延期到明年五月,只是因为存殊哥的外公前不久刚去世。”我说道。 “我妹不适合这样的婚姻。要联姻形婚的话,我比她是更合适的对象,但白存殊不会选我。” “为什么?”我不意外李希琳知道李艾嘉的情况,倒很意外她能这么直接提起来。 “以前是因为他喜欢你,现在是因为我喜欢他。我记得他和我说过房子要像火柴一样温暖,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因为你曾经用火柴给他搭了一座房子。”李希琳说道。 李希琳真的很直白,于是我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都不了解存殊哥,可能他是喜欢我,但他心里不是只有我,他心里有一个很大的世界,我只是其中之一。他做事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和艾嘉结婚,是因为他真的想帮她,他支持她对自己情感的诚实,希望她能获得一些自由的机会,这对他来说肯定也是具有意义的。而幸福不幸福,我相信存殊哥肯定也有自己的定义。” 我说罢,李希琳长长吸了一口烟,她好像忽然赌气要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吸光。而我松了口气看清了脚下原本迷离阑珊的灯火,就像高度近视的人忽然恢复了视力。我很相信江荷对白存殊的伤害终究都会过去,他是一直在成长越来越强大的,同样我和沈沛霖经历的事情也一直让我们如此。 “小月,你站在外面吹风不冷吗?快进来,担心感冒。”白存殊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阳台上,他站在门边看着我,目光熨贴,像一道温暖的光。 我笑说好,身边的李希琳也转过身望着白存殊,她懒懒把烟吐出来,似笑非笑说:“你怎么不叫我进去,我就不会感冒吗?” “那你也进来吧。”白存殊面无表情平静说道。 我笑出声,真的感觉到冷了抱着胳膊快步回到会场,经过白存殊身边的时候,他很轻拍了拍我的背好像是在夸奖我回屋的举动。 沈沛霖还在和人应酬,空闲之时,他看到我对我笑,用口型问我:“累不累?” 我笑摇摇头。 晚宴散场的时候,我和沈沛霖在会场门口看到杨素走在台阶上忽然晕倒,后脑勺重重砸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很惊慌,有人帮忙叫了救护车,沈汇隆紧张抱着杨素疾呼救命。 救护车在十分钟内赶到,我和沈沛霖驱车跟在救护车后面赶往医院。在医院里,沈汇隆看到沈沛霖很愤怒,他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他瞪着自己的儿子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想这是因为他也在气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不争气。 杨素被诊断出脑震荡需要卧床休息,她清醒后同样不想见到沈沛霖和我,于是我们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沈沛霖和我开了个玩笑,他在沉思时忽然笑了声说:“其实和他们关系不好挺不错的,否则这会说不定我们还得留在医院里,要跟着担心,那会很累人。” 我哭笑不得点点头,说:“是啊,家庭人际关系很伤脑筋。” 沈沛霖笑放下了车窗让夜风吹进来,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肩头。 ☆、第六十六章 一个工作日,我带林骁将一起去办瑞士签证。我开车去接他,一上车,我便问他证件和资料带齐没有,还坚持要他再检查一遍,我说:“我最讨厌办事白跑一趟,而且我就今天有空。” 可能是我的态度一向比较强势,林骁将在我面前没法矫情,他很不高兴但还是检查了资料,结果发现最重要的护照忘了带。 “我等你,你回去拿护照,快去快回。”我说道。 林骁将皱眉沉着脸,好半天负气说:“算了,我不去瑞士了。” “已经报名了,必须得去。忘了东西很正常,”我伸手解了他的安全带说道,“我在这等你。” 林骁将没动。 我也没再劝只是等,恰好公司那边打来电话,我接起电话,讲了十来分钟。挂了电话之后,林骁将还是没动,我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大部分人一天都要面对很多事情,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事情。我和你说件我们爸的事情吧。在我结婚那天,爸差点给不出嫁妆,虽然我不需要,但他对自己有要求。他背着这种沉重的责任,低声下气求欠债的客户还钱,心里肯定很焦虑和紧张,但他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整个家庭都指望着他,他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他怎么也要变出个八十万嫁妆让女儿结婚,拼尽全力去变。那天他变出来了,但我想就算他最终没有变出来,要处在极度难过羞愧的情况下,他还是会笑的。他会笑着自己撑起自己的面子把场面圆过去,因为我的婚要结,日子还得过下去。自己必须努力让自己体面起来,有时候要适当允许自己做不好一些事情,那是常态中的一种。” 林骁将低着头还是紧锁着眉头。 “去拿护照吧,虽然你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总比到了签证中心才发现忘了护照要好。”我侧过脸看林骁将。 林骁将终于推开车门下了车。 签证上的照片按要求只能在签证中心的拍照机器上拍。机器对林骁将不太友好,我拍了两次就过了,林骁将做了大半个小时没拍成。这些不断的小挫折让他又十分气馁焦躁,他不断冒出脏话骂一台机器。 我在机器帘子外探头,和他说:“心情不好的人就是容易倒霉,你越骂越拍不起来,不然出来先让后面的人拍。等心情平复点再进去。” 林骁将愤愤出来又说了不去瑞士的话,我还是没理他。 几番折腾之后,林骁将最终还是拍出了照片,他拿到照片像泄了气的气球,干瘪僵硬。等签证申请手续全部提交完成之后,他才暗自松了口气,焦虑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神色轻松。 为了办签证,我给林骁将的卡上转了十万块,让他打了银行流水办好签证之后转还给我。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刻意提起这事,他在车上用手机银行就主动给我转了钱,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开心点,骁将。” “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事特别可笑,对你来说我遇到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事,是不是?”林骁将忽然问我,语气挫败。 “之前我和前男友解除婚约的时候,你对那事什么感觉?那时候大部分人都嘲笑我被人抛弃了,我像你现在一样很难面对自己。哦,还有件事情你不知道,我妈当年改嫁后,白家有人认为我妈是小三,看不起我们母女。这一度让我在生活里很难抬起头,但现在也过去了。如果是我们的错,我们就面对改正,如果不是我们的错,是别人的原因,那我们难过纠结也没有用,要努力抛下那些多余责任和内疚。”我内心很平静说道。 林骁将闻言缓缓抬手捂住了脸,他没有说话没有动,只是肩膀微微颤动。我收回余光,认真开车。 许久,林骁将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换了种比较轻松的语气避免煽情,说道:“姐,你的抗压能力真好。” 我笑了笑说道:“不是天生的,都是锻炼出来的。以前也经常难过,有天意识到难过完全只是在折磨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就奋发图强要开心要争取自由。” “我小时候听我妈说过一些事情,她和我阿姨有说过,好像家里怀疑过你是不是爸的女儿,我想换做是我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崩溃。”林骁将又一次吸鼻子。 我怔住了神,陷入林骁将的话里,回到公司工作时,都在猜想我爸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我的身世。 我带林骁将去出差,队伍里跑腿打杂抬行李点人数拍照的活都指挥他干,有时坐车上行程漫长,我让他起来和大家聊聊天。林骁将很快发现他除了自我介绍完全不知道要和别人说什么,埋头做事。 展会结束后是旅游,我们团除了在日内瓦做逗留还去了南法,一路去了阿□□翁,戛纳,最后到尼斯回国。一路上我和林骁将更新了不少照片还有合照,我爸和王晶秀每一天的下午都会发来视频关心林骁将,他们小心翼翼询问他的状态。而在明朗轻松的旅途中林骁将做了决定,他打算休学半年,明年再继续学业。 我爸和王晶秀很反对,他们私下给我发信息让我劝林骁将。我把两个长辈的担忧顾虑转达给了林骁将,让他再想想,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 所以林骁将问我的建议,一瞬间使我想到了沈沛霖和白存殊,看似没有什么关联,却是一样的事情,现在的一个决定肯定会影响未来。我没有后悔现在的一切,但也会想另一种可能:如果在遇到沈沛霖之前,我就了解到有关白存殊的真相,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另一种可能。 “我真的给不了你什么建议,骁将,你怎么选择都会有挑战会需要你去做改变。如果你做决定是因为找到了目标,不是胆怯逃避那就可以,你要正视你自己的内心。”我说道。 林骁将闻言低头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这样,他被拉回了现实,忽然再次痛苦,直到回国那天都没有再快乐起来。我对林骁将的帮助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可能唯一的帮助就是他开始认为我可以信任,对他来说多了个能说话的姐姐。这点不重要也很重要,因为我们大部分普通人做的很多改变都不能马上改变生活,最终只是在给生活的安全感添砖加瓦,然后慢慢地,一切就会好起来。 从瑞士参展回来,马上就要过春节,林骁将回了榕城也意味着他放弃了这个学期的努力,我则继续忙碌工作。 我和沈沛霖决定今年回榕城过年,也就是我家。这事我没有告诉白元兰,他和沈沛霖的关系也不像从前,所以在放假前一周,他打电话邀我去白家过年。他没有提起日记的事情更没有问我是否看过日记,但他极其聪明老辣,从我的言行里就能判断出我读过日记了。因此他心里默认我和他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和解了。 当知道我要回榕城过年,白元兰很失望,他苦闷自嘲说:“没事,我也没有奢望过。” 我说:“等开春回来,我去给你拜年。” “好。”白元兰嘴上答应了,语气里藏不住的难受,“小月——” “嗯,怎么说?”我就像回复客户一样回复他。 “没事了。”白元兰叹了口气。 “那我挂了。”我说道。 “存殊和艾嘉的婚礼又推迟了。”白元兰拦住我挂电话。 “没有听存殊哥说起。”我应道。 “今天刚决定。他不会告诉你这些,因为不想你担心。你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心里一直很关心你。”白元兰告诉我,他的坦白总是来得太迟。我能理解他和我妈从前不愿意我和白存殊发生情感的矛盾和担心,也明白到白元兰在生活和情感里是不断做错误决定,犹豫不决的人。 “我也很关心他。白叔叔,你是希望我找存殊哥谈什么吗?你不希望他和艾嘉结婚吗?”我问道,没有一丝婉转,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我早已经不是怀春少女,不再喜欢隐约的暧昧和痛苦。我的人生愿望已经很简单,只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好好过好且珍惜自己眼下的生活,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大千世界有太多的美好和意外了。 “不,他能和艾嘉结婚当然好,如果他们相爱当然好。没有,我没有不希望他们结婚,我只是希望你和存殊都幸福,小月。”白元兰说道,有些语无伦次。 “我觉得存殊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白元兰声音忽然颤抖,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我能感受到白元兰的痛苦,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的心情复杂到想哭也想笑,最终无奈叹了口气,柔声说:“白叔叔,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存殊哥也会找到他的幸福。” 接完白元兰的电话,我在办公桌上趴了好一会,鲁晓彬敲门进来给我递交预算表,见状紧张问我是不是人不舒服。 我坐直身笑摇了摇头,恍然一种梦与现实的交错让我感到不真实。 鲁晓彬松了口气在我办公桌对面坐下,高兴和我聊起新的一年,她对公司前景充满了希望。而关于工作规划,我也说的很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积极。工作、生活、情感有时候十分怪诞,这三者无缝衔接,是人外在表达的一种方式,是对人生的描述,却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是人内在自我的滑稽表演而已。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内心的辽阔,我不断行走其上,痛苦烦恼若隐若现,最终它们只是天际一缕炊烟像几缕乡愁。 因为要去我家过年,沈沛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买了不少礼物。我下班回到家看到他已经开始在打包分类行李,我们的小狗开心兴奋地摇尾巴围在他脚边转。 听到我回来的声音,沈沛霖转过身就问我:“洗月,我想先买些狗粮寄回去,是寄你爸家还是你家?” 沈沛霖的问题特别踏实,和他相处越久,我越发感受到他是个很会过日子的男人。 “你猜。”我有时候很无聊很调皮。 沈沛霖愣了两秒笑了,说道:“你家吧。”他还真猜。 “真聪明啊。”我被逗笑,开心走过去拥抱了他。 沈沛霖张着手臂,只是手背拍了拍我的背说:“刚才搬了东西,我的手很脏。” “那亲一下。”我抬脸撅嘴。 我们亲了一下嘴,沈沛霖说:“你好香,洗月。” “是啊,因为我喷了香水。”我笑道。 沈沛霖又亲了下我的额头,我才放下包去洗手。 我换了衣服到厨房准备晚饭,备菜的时候,我听到客厅里沈沛霖时不时发出声音:打包行李的声音,和狗说话的声音,打开电视看新闻的声音。 他和开心商量:“你要看新闻吗?我看半个小时。” 我忍不住笑了。我曾有过很多瞬间悲伤的记忆以及快乐成就的记忆,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一个人踟蹰着前行。而那些重要瞬间最终都变成强烈的孤独感伴随着我,使我一度想孤独终老。沈沛霖的出现远不如从前白存殊带给我的心动厉害,但很奇怪,他的一点一滴都让我怜惜,他的一言一行都让我感到温暖,我就这样不知不觉有了自己的家和归属感。那些过往的惆怅伤心变成了一种对生活的耐心和温柔,我甚至开始有点理解我表姨的为人方式。 开饭的时候,沈沛霖对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拍了不少照片,他近段时间养成了拍照片存照片的习惯。我揶揄他是因为养狗了才经常拍照,他笑摇摇头说没有,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手机。我没再继续说,心里忽然在想如果我们有孩子似乎也挺好的,一定会很温馨快乐吧。 我在想这事的时候,沈沛霖开口补充解释他喜欢上拍照的原因:“有时候在公司里看看家里和你的照片,虽然都是些小事也会让我觉得很舒服,我就会有很多继续努力的动力,多难的事情都不怕。” 我听完这话,由衷高兴,快乐的情绪发自内心真实出现在我的心里,明明经常笑,这样的高兴却是久违的。 沈沛霖见我咧嘴在笑,他还问我:“洗月,你高兴吗?” “高兴啊,非常高兴。”我想也不想回答道。 沈沛霖略微一笑。 “你觉得我不高兴吗?”我问他。 沈沛霖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我猜想他不认为我是真的高兴。这段时间,我和沈沛霖之间有一道细微的沟壑,那条沟壑是白存殊和已经死去的江荷,不管我怎么开心和努力,沈沛霖都看得到我的痛苦,或者说他能懂那种无形的痛苦,可以改变一个人。 夜里,我的觉轻,在睡梦里被沈沛霖吵醒,因为他坐起来离开了床。在他离开房间后,我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感觉从温泉山上下来之后,沈沛霖的心事比我还重。 沈沛霖在客厅里走动了会不小心碰到桌椅,然后开心醒了叫唤了一声,我套上拖鞋下了床也走出了房间。 沈沛霖是撞到了头,他蹲在地上,一手揉头把头发都弄乱了,一手在地上捡烟。我开了灯,他忙回头歉意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你睡不着吗?疼不疼?”我问他,走过去想帮他揉头,但他站了起来。 “不疼,没事。忽然醒过来有点睡不着就出来透口气。”沈沛霖手上拿着烟打算去阳台,而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 “外面冷,我给你拿件外套。”我说罢准备回房间给他外套。 “洗月。”沈沛霖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问:“我在,怎么了?” “谢谢你。”沈沛霖出奇认真和郑重说道。 我愣了两秒,明白了沈沛霖,他在谢我照顾他的情绪和自尊心。在沈沛霖看来我和白存殊都在互相逃避对方,因为身上的责任和错过的痛苦,而我们越是若无其事,对方越是重要。 因此,我一大步扑到沈沛霖怀里紧紧抱住他,生怕他犯傻会说出成全我幸福的话,我着急说:“沛霖,你不要担心,我会找存殊哥谈的。” 沈沛霖的身体在僵硬了片刻之后,缓缓松懈下来,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用力抱住了我,说:“对不起,洗月,我说不出再劝你和学长和解的话,但我也放不下你和学长的事情,我很介意。或者说,嫉妒吧。我嫉妒他和你有那么深的纠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很自卑懦弱。”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沈沛霖。我们拥抱了很久,却没有再说话。我的确没有单独面对白存殊的勇气,我也很懦弱。我只想等,等一个适当的时机等一个明确的想法,也等白存殊先开口把我们之间的所有都彻底打碎。而那个时机来得挺惨痛。 春节放假前三天,我下了班开车在回家的路上,路上车水马龙,我的车停在长龙中间,渺小无力,只能跟着车流等着红灯慢慢前进。 沈沛霖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和我商量晚餐吃什么,便接起电话就说:“我回去还要一会呢,堵车堵的厉害,我才开出公司这条路上就堵车了。前面好像在施工,早知道我就骑车回家了。” 那头的沈沛霖停顿了几秒没有回答,我以为信号不好唤了两声他的名字,他才缓慢慎重措词说:“洗月,学长下午出了个小车祸,人已经在医院动了手术,没有什么大事。我现在正准备过去医院,你也过来。” 我听到自己脑袋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后来怎么和沈沛霖说完电话,开车去到医院的都记不太清楚。直到站在白存殊病房里,我才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和心跳,脑子里在想着白存殊不能有事,想着他的人生还很长,想着他一定要放下过去一直往前走,直到获得安宁和幸福。我对他有太多的期盼和关心,这一切我都应该告诉他,因为在未来,我希望他还能出现在我的生活,我们都能坦坦荡荡。 白存殊躺在病床上,他是下午在过马路的时候被酒驾的摩托车撞了,他的右边小腿骨折了打着石膏,头部和肋骨也受了轻伤,人一直很清醒,但那一定很疼。他见我努力忍着眼泪红着眼眶,很温柔对我说:“我没事,小月。” 我点点头站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沈沛霖比我早到病房,他站在我身边也一直安慰我没事,好像受伤的那个人是我。病房里还有其他人,白永珍,贺春时,李艾嘉和李希琳;还有两三个人我不认识的男人在晃。白元兰知道的没有比我早,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的出现让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很怪异,在白存殊安慰完我之后,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病房里非常安静,而他看着我更让时间静止了。 许久,白存殊才说:“我想和小月单独谈谈,你们都先出去吧。” 白永珍猛然率先站了起来,他对这话的反应是激烈的,所以起身的幅度很大,他跺了跺拐杖,而贺春时赶忙扶了扶他。另外有一个男人也忙上前帮忙。第一个走出去的李艾嘉,她对我苦涩笑了笑;李希琳则很善解人意,她走去用行动劝白永珍消气离开,她代替贺春时扶着白永珍走出病房。最后离开的是沈沛霖,他安静陪我站到所有人离开之后,才说:“你们好好谈谈。我在外面等你。”第二句话,他是望着我说的。 我也看着沈沛霖点点头。 病房里空了之后,白存殊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很想哭,小月?” 我因为白存殊这句话忍不住彻底哭了,我蹲下身趴在他的床边抽泣起来。 ☆、第六十七章 我哭得很小声,眼泪很多。小时候,我会为了博取关注经常假哭,故意张大嘴巴闭着眼睛大声嚎哭,却没有什么眼泪。现在眼泪很多却怕被人安慰。 白存殊把手搭在我的脑袋上,他说:“别难过,小月,我没事。” 我偏越发哭得停不下来。 白存殊沉默了会,开始和我道歉:“对不起,小月,过去的几年让你很伤心。我一直很想找机会和你坦白告诉你,你妈是个好人不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但我做不到。我明知道知道自己母亲的不堪是有多痛苦,却还把这种痛苦加诸在你身上这么多年,我很懦弱胆小自私。我怕了很多年才敢面对你。” 白存殊的话语连贯,但语气缓慢吃力是受伤的人该有的痛苦,他有一会就像独自对着空气在叹息。而他道歉的内容仅仅只是我和他之间交错着的部分痛苦,我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是感受到心痛不能自制。 “你能不能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有时候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怕你过得痛苦不幸福。每当这个想法折磨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我告诉自己你是个很坚强的人,从来不会屈服于痛苦,你一定会走出来。我真的很感激你,洗月,感激你一直往前走的勇气。那时候听说你要和赵轩结婚,我很难过但也松了口气。我真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念着你了,你结婚了,我也该死心了,不用那么痛苦了,你一定会幸福的。”白存殊把他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部分不断说出来,他想安慰我也在惩罚他自己。 我抬起头寻找纸巾,在床头柜抽了纸之后,我吸了吸鼻子开始擦眼泪和鼻涕。哭了会冷静下来,我好多了。而我想说的点和白存殊不一样,我从他话里理解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问他:“你认为婚姻会让人幸福吗?这是你理解的婚姻吗?” 白存殊望着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闪过暗淡,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你自己,存殊哥?你选择和艾嘉结婚是为什么?过去已经过去了,我已经从痛苦里解脱,我知道你比我还痛苦,不是我原谅不原谅你,存殊哥,你要原谅你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而且谁都会懦弱,我也同样会自私,我们不要提过去了。我希望你像原来一样自信坦荡,我希望你——”我忍不住再度哽咽。我一直蹲着,此刻脚尖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干脆跪在地上又趴在床上抽泣起来,我紧紧握着拳头,心里的疼痛不断抢在思维面前从我的话语里出来,而它的表达方式就是哭。 “小月。”白存殊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有继续说。 我泪眼朦胧抬起头,隐约看到他的眼眶潮湿,我再次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平复情绪。我重新抬起膝盖慢慢站起来,转过身说:“等会,我先去搬张凳子,存殊哥。” 白存殊没回答,但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 我走到病房一侧,在窗边停留,凳子就在我脚边,我迟迟没有动,眼泪再次浮上眼眶。 这段时间金洲在大降温,室内打着暖气,窗户一面温暖一面冰凉,雾气氤氲在玻璃上,灯火一片朦胧。内心的世界再敏感多变,现实不是意志所能改变的,它坚硬站着,十分清醒。 “一开始我和艾嘉打算订婚是因为利益。艾嘉很排斥我,我也不喜欢她,只维持基本的礼貌。我也不知道婚姻能代表什么,这辈子总要结婚,这是我对白家的责任。”白存殊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遥远缥缈,他已经收拾好情绪面对现实,“所以艾嘉不喜欢我倒让我感到轻松些,联姻本身是不公平的。后来,我无意知道了艾嘉的爱人是应萱,我忽然觉得她比我更可怜。我和她结婚的确有想帮她的成分,更多是为了我自己,小月,这样我就能伪装自己完成了对白家的责任。爸和爷爷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但他们对我的爱和关心没有变过。尤其爷爷,他明明很在意白家的血缘,但他一直接纳着我,全心全意培养我做接班人。我真的很虚伪自私,小月。” 我默默站着,许久弯身搬起凳子回到床边。我把凳子在靠近白存殊床头的位置摆好,坐下来之后,我抬手擦了擦脸拍了拍脸颊决心不再哭,说道:“存殊哥,伪装不可能一辈子,你肯定知道。你想帮艾嘉想完成自己的责任,你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而不是拿你们两个人的幸福去赌。” 我说这话的时候,白存殊的目光安静放在我的脸上,平静却让我读到一丝丝的孤独和绝望。他声音轻柔对我说:“我有分寸,小月。” 我感到无力但也没有多余的立场可以说话。我们之间好像有很多话需要说,但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里。最后,我又把头趴在了他的床边,就像年少犯困趴在书桌上。我趴了很久,趴到自己都感到困了,那种奔波回到家后感到疲倦的安心,再不用言语,再不用继续争执或者辩白,都不需要了。 白存殊没有打扰我,他安静靠着枕头在休息,他的伤口一定还很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阅读,读着一本书,就像那天我发烧躺在沙发上,他则坐在一侧读《水浒传》。 十来分钟后,白存殊说:“小月,你累了,和沛霖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我埋着头应了声,眼眶忽然发热。我转过脸侧趴着抬眼看白存殊,我对他笑了笑伸手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心:“存殊哥,我们永远是兄妹,永远守望相助。” 白存殊依旧垂眼注视着我,许久他笑了,说:“好。” “都过去了,存殊哥,我们要珍惜眼下的幸福。”我说道。 “你现在幸福吗,小月?”白存殊问我。 “幸福,沛霖很懂我,也很爱护我,我真的很爱他。”我笑说道,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温暖一些,眼眶因此又发热了一些。 白存殊终于把眼光从我脸上移开,他垂眸看着雪白的背面许久,徐徐说道:“嗯,他很爱你。他是个难得的很稳重的年轻人,我第一次看到他高兴到失态是他知道你并没有和赵轩结婚的时候。你和赵轩没有结婚的事是他告诉我的,他想征得我和爸的同意去追求你,他很聪明早就知道你的事绕不开白家。我以前也有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传他喜欢你,但我没有当真,毕竟你根本不认识他,他和你也没有交集,一切听起来太不可能了。” 我听笑了,眼泪却落了下来,赶紧吸了吸鼻子擦了眼泪,笑说道:“存殊哥,你也还年轻,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未来肯定还有很多可能值得期待。” 而白存殊回答我说:“回家去吧,小月,我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 我知道我必须得走了,我和白存殊之间的过往只能到这里为止了。我站起身再次伸手握了握白存殊的手,他的手宽厚温暖就像他的内心:“存殊哥,我知道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你冤枉了我妈和我,你心里的难过肯定和我现在一样。我也曾怨了你很多年,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白存殊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拽住了我要离开的手,很快他又松开把手放回了被子里,低着头。我在短暂的惊吓之后恢复了平静。 我在床边又默立了会之后,抬脚离开。我打开病房的门走出来,白元兰已经来了,他由人推着坐在轮椅上。当他看到我出来忙上前,面色苍白紧张问我:“小月,你哥怎么样了?” “存殊,我哥没事,你进去看他吧。”我停顿了一秒换了称呼。 白元兰闻言忽然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他倾身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了我。他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力气都用在这个拥抱上,而他也很瘦,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骨骼,坚硬脆弱又倔强。 “谢谢你,小月。”白元兰和我说道。 我没有回答迟缓抬手轻轻回抱住白元兰的背。我的目光越过白元兰的肩膀看到白永真面无表情转身拄着拐杖离开,他的背影也很倔强;贺春时则皱了皱眉依旧嫌弃看着我,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如此没有忧伤;李家姐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只留下了李希琳,她严肃看着我和白元兰的拥抱,眼神却有几分柔和;我的沈沛霖则温柔又悲伤望着我,我也出神望着他,仿佛能望到生命的尽头,那时候我们还在一起。 白元兰一直不肯松开拥抱,几分钟后,我拍了拍他的背再次提醒说:“你去看哥吧,白叔叔。”他才慢慢松手。 脱离了白元兰的怀抱,我立马走到沈沛霖身边挽住他的手。 沈沛霖握住我的手和白元兰道别:“元兰叔,我和洗月就不打扰学长休息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您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白元兰凝视着沈沛霖缓慢点了点头,尘埃落定的叹息。 我和沈沛霖一起坐电梯到停车场取车,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但没有问我在病房里和白存殊聊了什么。我们各自开了车来,要短暂分别各自开车回家,这种分别甚至短到不算分别,但我总感觉不说点什么,好像一切就会消失。难以言喻的惆怅弥漫在我们之间。 沈沛霖把我送到我的车边,他嘱咐我小心开车,我想到他才是开车快的那个,伸手拉住他:“你开慢点。” 沈沛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却想要他一个主动的拥抱。 沈沛霖见我站着不动似乎没有上车的打算,他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话。 他想了想安慰我说:“你别担心,学长会没事的。” 我摇摇头,放弃等待上前主动拥抱沈沛霖。我靠在沈沛霖怀里告诉他:“沛霖,我和存殊哥都谈完了,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再提再去说的,对于过去我们最在意的只是亏欠过对方,自己曾经怎么为人。存殊哥很在意他曾经误会冤枉了我妈,让我难堪难过了那么久,他很内疚。同样,我也误解过他。现在和未来的事情,存殊哥也有分寸和考量,你也不要替他担心。我们都谈完了。” 沈沛霖胸口起伏得很平稳,他听我说完后,低头深深吻在我的额头。我有些颤抖,因为他的包容和理解,我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幸运,幸运到侥幸又美好。 我今天大概是水做的,沈沛霖和我道别,笑说家里见的时候,我又红了眼眶笑着。 我的车和沈沛霖的车同一条路线回家,他开在前,我开在后面,偶尔他速度很快,我们会隔了好几辆车。隔了几次后,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过了绿灯最后三秒,我等在了红灯。 我停下车给他发语音说他:“沈沛霖,你不是说要慢慢开车的吗?” 沈沛霖也语音回复我笑道:“我在家里等你。” “你好无情。”我没好气撒娇气他。 沈沛霖还没有再回复过来,我接到了白存殊打来的电话。我接起电话,听到白存殊在那头很沉静问我:“小月,你在开车吧?” “嗯。”我和沈沛霖一前一后到达医院的,各自开车来的事情很明显。 “你有没有在听电台?”白存殊问我。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普通,而电话那头的白存殊在等我的回答,安静到能听到呼吸声。 “没有在听。”我实话实说。 白存殊闻言停顿了片刻说出了一个电台,他和我说:“听一会电台吧。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以后我会向你学习认真往前走。”说罢,他郑重和我说了句再见挂了电话。 我调了电台,听到里面传出一首经典老歌,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熟悉的旋律和歌词,我第一次彻底明白了这首歌。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求时间乘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把这种子酿成果实。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我还不够温柔,优雅成熟懂事。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你也就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歌还没有唱完,我的家就要到了,我在小区外面又绕了一圈,但还是没有听完歌,因为这首歌最后半分钟被电台雷打不动的准点报时打断。 于是就这样,歌曲突兀的断了,机械的报时和热情的广告从广播里响起来,我神色镇定冷静,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把车驶入地下车库,在自己的车位里停好,隔壁沈沛霖的车也已经停在车位里。我熄了火,下车前看了看沈沛霖刚才给我回复的语音信息,他笑申辩说:“我不是无情,洗月,我就是觉得路上总有快慢,我们肯定会有各自的经历,要互相尊重理解。你慢慢开没事,我快一点也没事,最终都会平安到家就好。” 我被气笑,心里气沈沛霖改不了开快车的毛病。不过不仅仅是气,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情感在此刻流淌,美好的,悲伤的,孤独的,绝望的,充满希望的。 我没有再回复沈沛霖也没有马上下车,在方向盘上趴了许久,安静享受着人生的时时刻刻,这些时刻尖锐且决绝,更是潦草的。马上又要新的一年了。 ☆、第六十八章 我在听到新年里第一声鞭炮的时候,想起了王安石的一首诗《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我能度过的岁月又少了一年,倍感珍惜。 我和沈沛霖在榕城过年,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一起去了奶奶老家过年,老家在小镇上,房子是排屋,一排六间,前后门都有一块空地,家里总共三层。 奶奶因为年纪大,从原本的二楼搬到了一楼住。一楼前面做厨房摆了餐桌,洗手间做在楼梯下,后面房间摆了一张床就是奶奶的房间。我和沈沛霖大年三十的晚上在这吃了年夜饭,临时起意没回城里,就在奶奶家二楼后面的空房间住了一晚,二楼前面则是客厅。 大年三十年夜饭,我爸这边的亲戚很多,所以来奶奶家过年的人很多,客厅里一直很热闹。叶姿挺着快八个月大的肚子笑眯眯坐在沙发上,大家都围着她,顺便催生和我沈沛霖。 这些亲戚和我们在金洲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他们都从事较为简单的行业,环境也相对简单,家长里短。沈沛霖坐在其中特别安静,他时常面露微笑,偶尔听别人说话回答两句,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仿佛只是个内向随和的人。 大家在催我们生孩子时,有人说我:“洗月年纪这么大了,再不生就高龄产妇了!反正要生的,晚生不如早生!都有精力养狗养小孩多好!” 对方不太礼貌,我没回答就转开脸表示不太乐意对方说的话,也不想和他争辩追求的不同。沈沛霖看了我一眼,笑说:“你这么说不对,我家洗月年纪不大,我看她都是十六岁的样子。”他很自然缓解了一时的尴尬。 “我也觉得洗月姐很年轻。”叶姿笑说道。 刚才说话的人看出了我的“傲慢”,在有台阶下之后一笑没再说话,他开始上下打量沈沛霖,仿佛想不明白他喜欢我什么。或许在他看来娶个老婆不肯生孩子脾气还不好,人生一定很惨。 他看了好一会沈沛霖发觉到他的夹克外套很不错,兴起好奇问了一句:“你这外套多少钱?链接发我一个。” 沈沛霖思考了两秒,如实告诉他外套两万多一件,要去这个品牌外网官网买。 “这么贵?!你一年得赚多少钱啊?得有两百万赚了吧!”那人说出了自己的天花板。 沈沛霖对此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好像默认。 “赚这么多,你做什么的?” “汽配。”沈沛霖答道。 “钱都赚来自己花了,难怪不想要小孩,有这么多钱两个人过,肯定很爽!”那人又羡慕猜测。 沈沛霖保持微笑。 这样类似的话题在不算很熟悉的亲戚之间兜兜转转,大部分人在尬聊或者互吹互捧。后来大家出去前门空地放烟火,我乘机和沈沛霖说:“有些话就别搭理他们了,没事,我反正给人的印象就是不好说话难相处。你不用应酬他们,多累。” “没有应酬,我觉得挺有意思,大家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说什么话来都很正常。蛮有意思。”沈沛霖说道,还在微笑。 我打量他有些好气有些好笑,揶揄他:“你的心胸真开阔。” 沈沛霖抬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没计较我的阴阳怪气。 放烟火的时候,开心受到了惊吓很害怕,我蹲下来搂着它,沈沛霖站在我们身边抬头望着夜空,好像一种支柱保护着我们。在沈沛霖看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复杂又绚烂,我经常因为不理解别人的行为而讨厌或者抵触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沈沛霖却不会。 烟火照亮了夜空,欢声笑语在空气里流动,沈沛霖忽然低头对我大声说:“洗月!我感到很幸福!” “为什么?”我也大声笑问他。 “就很踏实!能和你一起认真过生活很有意义!”沈沛霖说道。 “我也是!”我笑道。原来,幸福不是只有好事发生,人生一切顺利如愿才叫幸福,幸福是一种情感,是一种对生命和生活深切的热爱。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在深夜大家散场各自回家守岁后,我和沈沛霖忽然想留在奶奶家过夜。或许我们觉得自己家里有些冷清,或许就是因为很爱奶奶。 奶奶从老衣柜里给沈沛霖找出了一套爷爷的旧睡衣,我借了奶奶的一条睡裙钻进被窝就睡了。被窝里有阳光的味道,也有些樟脑丸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十分安定闲适。 初一一早,沈沛霖起来的时候,我还很困,迷迷糊糊问他去哪,他套上了睡衣说遛狗,我便没管他,翻个身继续睡。他下楼梯时发出“咯吱”声,我想起年幼的阁楼上总能听到老鼠爬动的声音。 我一觉睡到十点多,醒来就听到楼下鸡鸣狗吠还有人的说笑声。我爬起来跪在床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来,我往外看,只见沈沛霖穿着老旧的睡衣在后门空地帮奶奶晒番薯干,开心甩着尾巴和不知名的土狗玩在一起。难怪我在睡觉的时候总听到有人在砧板上切菜,我想就是沈沛霖在切番薯片。 我趴着窗户玻璃又看了会,推开窗探头喊沈沛霖:“沈沛霖,我也要穿睡衣下楼玩!你等我!” 沈沛霖一惊,猛然回身抬头看我,他对我笑了笑有几分腼腆:“别下来了,我就晒好了。” “不要!我要穿睡衣下去!”我坚持。 楼下隔壁邻居们有些在笑有些木然,他们可能不能理解穿睡衣下去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身份的制约。 我在楼上就刷了牙没洗脸就套上我奶奶的紫色珊瑚绒睡衣下了楼。我在楼下套上棉拖鞋兴冲冲跑出来,无所畏惧迎接寒冷,因为我相信睡衣舒适又保暖。 如沈沛霖所说晒番薯干的活马上就结束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只是站着晒太阳。 奶奶见我醒了,匆匆忙忙回屋里说给我做地瓜粉丝汤当早餐。我和沈沛霖都跟进屋,他搂过我一边走一边和我解释说:“我早上下来本来只想放开心出去遛下,刚好看到奶奶在洗一大盆番薯很辛苦就没来得及换衣服,帮奶奶弄番薯干了。” 我咯咯笑起来,用手肘碰了碰沈沛霖说:“我又没说你喜欢穿睡衣出门。” “有点不好意思,后来看邻居他们都这么穿,就奶奶穿着棉袄收拾得最整齐,不过她也没有说我什么,我想想就算了。”沈沛霖笑道。 我还是笑,故意慢了一小步绕到沈沛霖背后抱住他的腰,亦步亦趋跟着他迈步。 我们就这么走进去,奶奶转头没仔细看问沈沛霖:“咦,小月呢?” 我闻言笑把头埋在沈沛霖背后干脆故意藏起来,沈沛霖笑拽了拽我的手,我想收回来,他不放。我们玩闹间,奶奶终于看到了我,她笑骂我:“你这个坏孩子,从小就喜欢捉弄人!” “沛霖叫我逗逗您的。”我探头甩锅。 “你别乱说,奶奶也不会信你。”沈沛霖笑道。 奶奶哈哈笑,她说:“家里就小月最调皮了,最调皮就是她,鬼主意都是她出的。” 我笑嘻嘻,觉得被奶奶骂的自己都特别可爱。 我吃完早餐搬了椅子坐在后门和奶奶还有番薯干一起晒太阳,过了会,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指甲剪,提出帮我剪脚趾甲,我很高兴脱了袜子把脚塞到奶奶怀里就像小时候。 沈沛霖换了衣服下来也搬了椅子晒太阳,他一换衣服就是都市精英的模样,目光温和看着我和奶奶。 我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我在游戏里为我们俩开辟的地有多繁华。 “你不是说不玩了吗?”沈沛霖问我。 “放假很无聊嘛。”我笑说道。 沈沛霖一笑,转过头唤来开心,他抚摸着我们的狗,一脸满足,形神都安宁。 大年初一和初二,我和沈沛霖就是在家吃吃睡睡,初三走了走亲戚拜年。初四这天,林骁将来我们家里玩,我做了饭,我们一起在家吃饭看电影玩游戏。 林骁将待到半夜才离开,沈沛霖送完他回来告诉我说:“骁将刚和我说黄佳颖最近发信息和他诉苦,说杨昀对她不好,她不想要孩子了。” “神经。”我刚洗完澡坐在床上看书,闻言皱眉就想生气说道,“她什么毛病?杨昀对她好不好,她要不要孩子关林骁将什么事?” “你弟问我杨昀会不会娶黄佳颖,”沈沛霖脱掉外衣说道,“我告诉他会。我爸想要孙子,而Ruth觉得杨昀不娶黄佳颖的话,他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还结婚?他应该先去戒毒,黄佳颖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接受这样一个人?她觉得自己怀的孩子会健康吗?”我说道。 “他们最近吵架的原因是黄佳颖要杨昀每个月要给她和宝宝一百万零花钱,她还想问Ruth要公司股份。”沈沛霖说道。 “她以为杨素吃素的吗?虽然我不太喜欢杨素,但她很清楚自己儿子和黄佳颖几斤几两。”我摇摇头,“林骁将和你说这些是什么态度?” “他长大了不少,看透了黄佳颖对她多半是失望,也有些惋惜她原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沈沛霖说道,“其实Ruth有怀疑黄佳颖的小孩到底是不是杨昀的,她只是在等时机,黄佳颖不会那么好过。这事我没告诉你弟。” 又是一出复杂的戏,世间永远不乏神经的人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神经。我合上书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了,只道:“希望林骁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踏实工作独立自主就好了。” “他也会碰到适合他的女孩。”沈沛霖补充我的愿望。 我想到了叶姿和雷作鹏,想想又不错,世间也不乏幸福又忙碌的普通人,我和沈沛霖也是其中之一。 沈沛霖准备去洗漱,他进了浴室关上门。隔了会,我收到他在浴室里发来短信,他说:“谢谢老婆帮我放了洗澡水。” 我只是知道他喜欢泡澡,随手放了洗澡水,他却这么认真和我说谢谢,竟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厉害的事情。 “不客气,爱你,小宝贝。”我回复沈沛霖,忍不住嘴角上扬,发自内心的亲昵玩笑。 我这个房子装修的不是特别精致,当时在有限的预算内,我便没花钱请人设计,凭自己的想法去装修。黑白棕色调,整体是朴实安静的基调,客厅餐厅的家具都是木质的,很简单甚至冷清,只有阳台和卧房,我花了心思。阳台上有花架,种着多肉和仙人掌;房间不大,床下铺了柔软的地毯,连着的卫生间多隔了房间一米多空间放浴缸,抽水马桶买了好的贵的,因为我喜欢卫生间宽敞亮堂。 去年年初因为工作调动去金洲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会离开自己的房子那么久,久到仙人掌都有些枯,久到回来已经结了婚。当年买了这房子之后,我曾打算一直一个人好好生活,不想说离开也就离开了,这里已然成了暂时的居所。 沈沛霖走进我家的时候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风格,洗月,回去我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我闻言才发现原来不管什么家居环境,我都能适应,主要还是因为我爱沈沛霖,所以我不再那么需要一所房子给我的安全感。 初六一早,我和沈沛霖回了金洲,到达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白家拜年。白元兰早早准备了晚饭,等我们一起吃。 我到了白家才知道张庆离开了,白元兰把她辞退了。辞退的原因,白元兰没有说,我和沈沛霖也没有问。 晚餐,偌大的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吃,我们吃的很安静,偶尔说两句话。吃过饭,白元兰说院子里准备了烟花,说完,他殷切看着我,大概是希望我能喜欢烟花。 白家的院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片的花草和树木被移走,只留下了那棵桂花树,空地露出泥土本来的样子,白元兰说开春之后要去选些新的植物种在院子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沈沛霖在不远处准备放烟火,我和他并肩站在长廊下等候,他围着棕色的羊绒围巾,苍白的脸消瘦坚毅,而他握拐杖的手很用力,可以看到他手骨的形状,让人感觉外强中干。 我停顿了片刻,最终心软了,关心问他:“下一次检查在什么时候?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白元兰紧紧抿了抿唇,则忽然泄气委屈,他几分负气说:“就这样吧,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对我毫无防备展示了脆弱,卸下了多年来的坚强伪装。我想他渴望着和解。 “好好接受治疗,你还没有当外公也还没有当爷爷。”我深呼吸一口气,平静说道。 白元兰闻言缓缓低下头,良久思考后,他忽然释然,自嘲笑了一声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演了那么多年的戏。” 我沉默不语,目光望着沈沛霖,心里想着他点火的时候要小心点,以防被伤到。 “你妈希望你和存殊永远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对江荷还是有感情的,不希望她在所有人心里变得面目全非。”白元兰说道。 “为什么现在把庆姨辞退了?她是江阿姨最好的帮手,已经这么多年了。”我说道。 “她也该醒醒了,我和你妈或许都做错了,隐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张庆,爱着江荷吧。这么多年没有辞退她,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家庭的假象需要她去维持。所有的一切还和江荷在的时候一样,大家都很体面。”白元兰低声说着话,好像他已经非常疲惫。 白元兰的疲惫像一条线到了尽头还在延续着,前进着,忽然那条线遇到了沈沛霖,他恰好点燃了烟火。火星一起,沈沛霖赶紧往回跑,烟花在他背后飞冲上天,在寂静璀璨的夜空绚烂绽放。 “哇!”我高兴欢呼了一声,对沈沛霖喊,“小心点!” 沈沛霖捂了捂耳朵,边跑边回头看烟花,短短的路充满了兴奋欢喜。他跑回来一把抱住我,我拉了拉身边的白元兰笑冲他喊:“忘了和你说,新年快乐!白叔叔!” 白元兰的话题戛然而止,他笑看着我,在烟花之下,他显得苍白孤独,他张嘴也说了新年快乐,但我没听清楚他的声音。 我和沈沛霖相拥而立一起望着天空,沈沛霖笑说:“这个烟花和你奶奶家的一样!” “烟花不都差不多吗?!”我大声说。 沈沛霖笑捂住我的耳朵,他没再说话只是认真欣赏着烟花。我也是,这一刻就是当下。 等烟花放完,我们笑着准备回屋,转过身看到了白存殊。我们都不知道白存殊要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毕竟他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最近都在静养。此刻,他和白元兰一样也拄着一根拐杖靠在门边,显然看了好一会烟花。 白存殊也是来给白元兰拜年的,我们坐在客厅里喝茶,沈沛霖和他们聊起了我明后年计划去读书学习的事情,受到了大力支持。 而他们聊得开心,我这个当事人倒没有太多参与,因为我爸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起身离开客厅,走到楼梯边听。 我爸在电话里有些唉声叹气,而他叹气的原因是我做了让他觉得不太好的事情,因为我挖走了孔武公司的两个核心销售经理。在我的婚礼结束之后,我心里就记着孔武这个人,我通过叶姿了解了孔武公司的信息,然后通过展会业务接触认识了孔武的销售经理,我像个猎头公司把孔武销售经理介绍给了他的同行公司,这是做得不太明显就像不经意间搭了线。原因很简单,我有点报复心理,我想着孔武这个人公司做得再好却不还钱,留着好的销售经理给他帮他赚钱也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孔武可能得知了他的销售经理离职和我有点关系,他就找上了我爸,他有点生气要我爸给个说法。我爸向我求证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想了想装模作样自己的不知情:“我没有挖他销售的想法,爸,人的确是我介绍的,但是只是普通业务往来。他们是同行问些展会情况,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就介绍了。他自己的销售这么容易被人挖走,肯定是因为他自己对员工不怎么样吧?” 我爸被我说的哑口无言,他想了想说:“嗯,他对员工怎么样是他自己的事了,我们冤家宜解不宜结。” “嗯,我懂的。他自己的问题让他自己去反思吧。”我笑说道。 挂了我爸的电话,我在楼梯上坐了会,听到客厅里传来说笑声。我靠着楼梯扶手,想起很多年前,我们可能都已经有过类似的时刻,充满快乐愉悦,或许不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毕竟每个人所表达和表现出来的都是很少的一部分。 我曾听人说过国画,人说国画重要的不是画出来的那部分,而是留白的部分,以前不太懂,只感到深奥,现在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每个人的故事的确都是藏在留白的那一块地方。连我自己都对自己有所留白,我的为人就具有一定的复杂性,有好有坏。我便允许其他人的复杂和留白,但有些人真的就是很好,比如我爸比如表姨。 我安静独坐了会,手机里收到叶姿的信息,她让我帮忙挑选宝宝的名字,因为不知道男女,所以她发来了的名字有男孩有女孩。 我看着这些宝宝的名字,想到何笑笑在新的一年里也会生下一个孩子,不知道她的事情会如何继续发展,她是否还是一颗小小的棋子,安静等待着事发的那一天。 我低头回复叶姿的信息,听到有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到沈沛霖站在那正微笑看着我。 “怎么了?”沈沛霖问我。 “没什么事,我在帮小叶子选宝宝名字。”我挑了挑眉笑道。 沈沛霖闻言走来坐在我旁边,说:“你觉得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的预感是男孩。”我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沈沛霖笑道,他抬手轻轻搂住我的肩膀。 我笑放下手机把头靠在沈沛霖肩上,那天我们在温泉山看的汽车电影《大鱼》里有一句话:我有一辈子可以认识你。我对沈沛霖就是这样的心情,他也要花那么多的时间才能认识我。一年又一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