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作者:时醉 简介 秦彧x许彦清 纯情粘人学弟攻x家道中落男神学长受 得知许彦清离开的秦彧:许彦清你这个大骗子! 再次见到许彦清的秦彧:学长,我很想你…… *不长的随笔性故事,校园到社会(校园出现在回忆杀中),大概是双向暗恋不自知,he 年下 小甜饼 情投意合 HE 谁是最可爱的人征文 第1章 从酒店出来,秦彧重重地松了口气。经理刘建东看起来心情很好,毕竟生意谈成了。他们在酒店门口目送客户的车先离开。 刘建东转身,把钥匙交给秦彧:“你去开车吧。”他晚上喝了酒,只能让秦彧开车。 秦彧正准备往停车场走,就听自己的上司满是惊喜地与人打招呼:“许老师,刚下班吗?” “嗯,真巧啊,刘经理。” 几个字在夏夜略显潮热的空气中散开,四年间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秦彧仿佛被卷走了全身的力量,脚步定在原地。 “许老师怎么回去?我让助理开车,不如跟我们一起,先送您回家?”刘建东没有察觉到秦彧的异样,自顾自地向许彦清提议。 “不必,有朋友送我,谢谢你。”许彦清的视线扫向秦彧,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正说着,一位穿着白色衬衣和深色西裤的青年从大堂走出,来到许彦清的身边:“走吧。” 他说完才注意到面前站着的两个人,笑意漾开:“哎,彦清,这不是当年的小学弟吗?”充满玩味色彩的眼神盯着秦彧。 “原来你们认识啊?”刘建东先反应过来,“哦对,小秦也是S大毕业的,我都糊涂了,”他向秦彧解释,“许老师是我女儿的家庭教师。” 秦彧木然地点点头,他看到黎文山揽着许彦清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什么,许彦清笑着捶了下他的胸口。 “刘经理,那我们就先走了。”许彦清开口向他们告别。 整个过程秦彧没有一句话,直到刘建东再次催他去开车,他的头脑仍昏昏沉沉。 毕业后回到A市,说是为了以后照顾家里的生意,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因为许彦清在这里。可是他没有做好去找对方的心理准备,也无法想像两人重逢的情形。 从结果来看,简直逊透了……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许彦清,却一句都说不出。短短几分钟,他的心脏先是灼烧再是被冷冻的感觉,从一个极点到另一个极点。 “许老师每周五周六都在刚才那家酒店的咖啡厅弹琴,”车上,刘建东又对秦彧说,“他挺不容易的,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连大学都没读完。” 秦彧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扣住方向盘。 “他在学校的时候,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嗯。” 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秦彧不敢说出来,他怕自己的声音会染上哭腔。 “今天为大家带来一首老歌……”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娓娓动听,“是最早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由披头士乐队演绎的歌曲‘Yesterday’,希望伴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Suddenly, 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There’s a shadow hanging over me. Oh, yesterday came suddenl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这首歌,秦彧听过无数遍,自己也唱过。它所伴随的记忆,镌刻在时光中,没有一丝褪色。 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和着低哑的歌声。十五岁的少年,懵懵懂懂地注视着礼堂中央,记住了一个叫许彦清的人。 第2章 许彦清没想过再次遇见秦彧。他长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也壮实了;在刘建东手下做事,出路应该是不错。 “累了吗?”黎文山看了眼副驾的人,“彦清?彦清!” “啊?”许彦清神色恍惚。 “啊什么啊,”黎文山撤回视线,“那个小学弟让你这么难忘?” “不是,”许彦清笑了,“我就是觉得时间过挺快的,他都长这么大了。” “说得好像你看他长大似的,”黎文山差点没被噎住,“不过他刚入学那会儿还瘦瘦小小的,现在也毕业快一年了吧。” “嗯。”许彦清微微点头。 重重灯影从车窗外快速掠过。 “你如果没有离开学校——”黎文山说到一半忽觉失言,退学的事一直是许彦清的痛处,“抱歉。” “没关系。”许彦清悠然地靠在椅背上,“这几年我过得很充实,也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好忌讳。” 最痛苦的阶段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他觉得完全不需要朋友特意照顾自己的情绪。 “你能这么想就好。”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黎文山关上车窗,打开了空调。“对了,你知道吗,周晗也要来A市了。” “周晗?”许彦清在脑海中略加搜索,很快想起了这个名字,当年外院的院花,因为同在文娱部,他们共事过,还一起登台演出过,不可能毫无印象。 “手续办下来,再一两个月的事。”黎文山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是她主动请求调职到这边的。” “为什么?” 周晗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就城市发展来说,S市也比A市强得多,按常理她不可能愿意来这里。 黎文山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我能知道什么。”许彦清闭目养神,没打算接下这个话题。 “你可是不知道,当年你一走,学校里多少人心碎啊……” 而且比起大多数默默仰慕他的人,周晗和他算是有过不少接触,自然更难放下。 “吹过头了吧?你不嫌臊得慌,我还嫌呢。”就算当年的许彦清有自恋的资本,也没觉得全校有多少人暗恋他。 “谁让你是大家心目中的男神——梦中王子呢?” 许彦清自嘲地一笑:“拉倒吧,他们要是见了我这几年的样子,就不会把我当王子了。” “包括秦彧?”黎文山随口道。 “跟他有什么关系。”许彦清把头转向空调的出风口,强劲的凉气迎面袭来。 昔日的秦彧尊敬他、崇拜他,只不过他这个本应是榜样的人最终以一种懦弱的方式离场,他没有正面地与秦彧告别。 想起对方刚刚盯着他的样子,眼里有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又有些似乎始终未变的东西。真挚的、倔犟的、别扭的……曾经秦彧留给他的精神印记像无数细针,密密匝匝地涌来,一下一下地刺入肌肤。 那个人真的还记得自己吗? 许彦清的住处位于A市最大的城中村片区。黎文山把车开进巷子,远远地见一人影靠在门口。 “妈,你怎么又出来等我了?”车子刚停,许彦清就冲了下去。 “这么晚了,我不太放心……”许母沈嘉兰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拄着拐杖站直了一些。 “我一个大男人回来晚点能有什么事,再说今天碰到文山了,他送我回来的。”许彦清就是怕母亲担心,所以黎文山提出送他回家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阿姨,”黎文山大大方方地和沈嘉兰打招呼,“今天太晚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您。” “哎,谢谢你啊黎先生。” 黎文山倒着车开出去。许彦清陪母亲进屋,他们的出租屋就在一楼。 沈嘉兰有点累了,上床躺着。卧室亮着小灯,窗户和门没有关,些许凉风吹进来,但还是闷得慌。 许彦清帮母亲按摩腿部,动作娴熟,他见母亲的额头上冒出薄薄的一层汗珠,对她说:“妈,我们装台空调吧。我问过房东了,他说如果我们自己出钱装,房租不必涨,我想着反正短时间内也不打算搬家,干脆自己买一台,就装你这屋。” 许彦清说完,沈嘉兰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算了吧,一年就用那么两三个月还要费这个麻烦,电费又高。”沈嘉兰兴致缺缺。 “你都说了就用那么两三个月,还嫌电费高啊?”许彦清抓住母亲的话柄,“费用不必担心,我们的债都还清了,现在我赚的钱足够花。” 沈嘉兰又不吭声了,她背过身去,过了好久,才发出闷闷的声音:“彦清,对不起。” 许彦清的心猛地一沉:“妈,你说什么呢!” “都是我拖累了你。” 沈嘉兰知道,当初欠的那些钱,除了丈夫的债,还有给自己治病的,而且她的身体好不了了,天天吃昂贵的西药不说,以后少不得还要进医院。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支撑我走下来的是什么吗?” 那年秋天,得知父亲自杀消息的时候,许彦清崩溃过一次,但是他看到病危中的母亲,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他退了学,没日没夜的干活还钱,哪怕是昔日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然而这些都没有让他失去希望。 只有每每母亲流露出厌世情绪时,那种被亲人抛弃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许彦清的周身被窒息般的绝望笼罩。 “你好好的,我才有动力活着,”许彦清握住母亲的手,“否则我会觉得,像爸那样一走了之更轻松。” “彦清!”沈嘉兰坐起来,搂过许彦清的脖子,“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许彦清拍拍她的后背,“我们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许彦清继续帮母亲按摩,直到她平静地睡去,才走回自己房间。 半夜,秦彧睡不着,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高三刚开学,八月底,全校动员大会,大学注册日还没到,许彦清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也去了,而且在秦彧之前发表的演讲。 许彦清根本没准备什么演讲稿,他的发言随兴所至,风趣又实在,既鼓励了学弟学妹,还没有一点官腔。 秦彧不同,他不擅长干这种动员人的事,提前几天准备好演讲稿,背得自以为滚瓜烂熟。结果到了那天,发现许彦清也在,懵了,上台后向下俯视,许彦清就在主席台下,那么直直地望着他。秦彧张口就是一句:“我要向许彦清学长学习。”然后满脑子空白,台下一片哄笑。许彦清也笑了,虽然是掩着嘴轻笑,但秦彧看到了,更是涨红了脸。后来一位老师出言解围:“看来刚才许彦清同学的演讲太精彩,我们学弟还沉浸在其中,没有回过味来。”秦彧的情绪恢复平静,开始一板一眼地背诵稿子。 第一次被学长注意到,竟然是如此狼狈的情形。 一个学期过后的寒假,由于高考将近,高三提前开学,秦彧每天早出晚归。那天晚自习后刚出校门,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秦彧?” 秦彧呆望着人潮中的许彦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叫秦彧吗?我没记错吧?” “嗯……是!学长你记得我啊?”秦彧说完又低下头不太敢看许彦清的眼睛,上次在全校面前出糗,恐怕想不被人记住也难。 “怎么不记得啊,我见过你好多次了。” 好多次?许彦清的话让秦彧有点受惊,他本以为动员大会才是对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存在。 见他一脸不明所以,许彦清继续说:“你经常看我打球吧?还有节目彩排……我还以为你跟踪我呢。” “不是……我没有!”秦彧急了,他知道许彦清的课外活动多,也确实存了那么点心思想多见见他,但并不想令对方困扰。 许彦清“噗”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所以只是玩笑吗?但是被他记住,秦彧还是开心的。 “学长,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许彦清已经毕业了,虽然大学还没开学,但这个时间来母校也有点奇怪。 “约了两个同学,复读班的,应该都下课了吧?”许彦清问。 秦彧刚点点头,旁边有人喊起:“彦清!” 秦彧记得那两人是篮球队的,以前和许彦清打过球,他们一起走过来。 “这么晚才出来,还以为你们又被留堂了呢。” “晚自习留什么堂。”其中一人说,“哎,这个小弟弟是谁?” 秦彧皱眉,有些不悦。这俩人的确人高马大,比许彦清还高一截,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更小了,可他们现在分明跟他是一个年级,凭什么这样称呼他。 而许彦清呢,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淡淡地解释:“也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弟。” 秦彧的心头涌上一股挫败感。 “学弟啊……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吃烧烤去?”另一个人问,他的右手臂自然地勾上许彦清的肩膀。 许彦清也向秦彧看过来,像是在等他的回答,但并没有出言附和。 “我就不去了,学长再见。”秦彧说完,扭头离开了,走出十几歩,回身一看,只见许彦清和那两人的背影渐渐隐于人群。 幸好拒绝了,说不定学长根本不想带他去。秦彧叹口气,心底微微落寞。 几个月后,他考上了许彦清就读的学校。 第3章 又是一个周五,许彦清结束了工作,从咖啡厅出来。他有点口渴,等车之前先到自动贩卖机上买饮料。 硬币投进去,听到“咣当”一声响,他正要弯腰去拿,一只手先他一步把那瓶苏打水取出来,递到他面前。许彦清诧异地望着一步之遥的秦彧。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满腹的疑问,却不知以何种立场与秦彧对话。他早就不是他的学长,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和上个星期一样,秦彧一句话都不说,倔犟地举着饮料,许彦清接过来,他才开口:“回家吗?” “嗯,准备去车站。” “我送你。”秦彧的话简短有力,没等许彦清回答,扭头往前走,走出两步站定了等他,似乎他不跟上来就要一直等在那里。 去停车场的路上,许彦清与秦彧并排而行。他没有见过这样沉默的秦彧,如果不是刚才对方坚持要载他回家,他会以为他们是陌生人。 秦彧今天开的是自己的车,听刘经理说许彦清每周末在这里弹琴,他鬼使神差地在下班后过来了。他没有进去,只透过落地窗,看到那人的身影。 晚上车少,秦彧开得不慢,向着许彦清告诉他的地址驶去,一路无话。进入城中村的路段,许彦清让他停在某个巷口。 “谢谢。”许彦清下了车,对上一双如墨的眼瞳,关车门的动作略微迟疑。 “早点回去。”秦彧对他说。 许彦清离开了。秦彧望着他进了巷子南侧的第二栋楼。透明的饮料瓶安安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那是他没喝完的饮料,忘记带下车了。 许彦清从以前就爱喝这种饮料。 秦彧当年大学报到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就被对方塞了瓶苏打水在怀里,然后他露出一个过后想想一定蠢到家的笑容。他其实不爱笑,可是每次见到许彦清,都由衷地雀跃。 “学长,你……是在迎新吗?”秦彧发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许彦清是新闻学院的,而他是管院,两个学院的迎新区挨着。他看见那连成行的桌椅,想也知道许彦清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迎什么新,我是来迎你的啊!”许彦清说得理所当然,在秦彧的脸色变成煮熟的虾壳之前改口,“开玩笑的。” 他见秦彧只有一个人,便问:“你家长没来?” 秦彧有些骄傲地说:“我想自己来,没让他们送。” 秦彧上学早,入大学时还不满十八周岁,脸上透着稚气,却是当年学院里唯一一个独自来注册的外地新生。 “挺有出息啊,小家伙。”许彦清轻轻捏了下他的脸,秦彧不自在地撇撇嘴。 “彦清,你熟人啊?”管院一个负责的学姐问。 “啊,我们是老乡,还是校友呢,”说着拉过秦彧手上的行李箱,“这个学弟我包了哈!” “噗——”负责人身边一男生笑道:“你别把人吓着。” 秦彧倒没有因为许彦清的话而困扰,他巴不得由许彦清带着去宿舍,只是觉得学长的人缘真好,连不同院的人都熟悉。 “行行,你快走吧,别把人拐没了就行。”负责人接话。 其实那天许彦清刚把秦彧领到宿舍,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室友都还没到,秦彧自己收拾床铺,整理宿舍。后来他尝了尝许彦清给的那瓶饮料,无色无味但有汽,冒着泡泡,不太好喝。秦彧还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他不清楚是饮料在冒泡,还是自己的心里在冒泡。 第4章 周日下午,原本约好补课的学生临时有事,许彦清利用多出的半天空闲,去商场买衣服。 前两天,咖啡厅经理委婉地提醒他,演出时尽量穿正式一些的名牌服装。许彦清翻翻自己的衣橱,这几年没买过一件好衣服,以前的又太旧,是该好好拾掇拾掇了。曾经他是多在意形象的一个人啊。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说来奇妙,以为彻底断掉的线会在某天突然接上,短短数天之内,那个人竟屡屡出现在视野范围内。许彦清又看到了秦彧,不过这次对方没有发现他。 秦彧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一起,手上拎着几个袋子。 他现在长开了,不仅个子高,五官也更加英挺,头发剪得很短,齐齐整整,不像上学的时候总是乱蓬蓬的;身旁的女孩比他矮不少,但长得漂亮,顾盼生姿。他们穿着亮色的T恤,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他有女朋友了吗? 读大学的时候许彦清没见过秦彧和女生在一起的样子,那孩子总喜欢找他。 “不去追女孩子,老跟着我干什么?”有次许彦清拿他打趣。 “谈恋爱有什么意思。”他嚼着口香糖,满口的不屑。 “真是小孩子。” 许彦清想,原来他和女生走在一起是这个感觉……略一失神,两个人不见了踪影。 秦彧回头看了几次。 “怎么了,看到熟人了吗?”廖菁问。 “没事,好像看错了。”秦彧低下头,“还要去哪里吗?” “去吃冰淇淋吧。”廖菁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哈根达斯专卖店。 晚上,秦彧回了父母家,母亲果然兴致勃勃地问起他和廖菁约会的事。 “你们的关系定了吗?” “什么关系?”秦彧皱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初叫你去相亲,你那么不乐意,现在不是跟人家处得挺好吗?” “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现在也只是朋友。” 秦彧并不想早早考虑恋爱结婚的事,父母让他去相亲的时候更是百般推辞。母亲说已经跟人家定下了,就当交个朋友。秦彧只好过去,却意外地发现相亲对象是儿时关系不错的玩伴廖菁。 秦彧坦白跟廖菁说了,他不想谈恋爱,是母亲安排他来的。廖菁也是大方的,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想现在谈恋爱呀,我就想像小时候一样经常跟你玩。” 结果就是最近两个周末他都在陪着廖菁“玩”,要么逛街,要么看电影。 “这说明你和廖家姑娘有缘分啊,”母亲一边盛饭一边说,“你以为恋爱多复杂呢?两个人处得来不别扭就行。” 秦彧面无表情:“我还小。” “小什么,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现在大学生哪个不是在学校里就谈过了?你这大学四年都没谈一个,以后都不懂怎么跟女孩相处!” 秦母突然又想到什么:“你的房子要不要换一套?” “什么?” “现在你住的那套太小了,当初应该买个大点的,至少两居室,等你爸出差回来再商量商量,看——” “我不需要。”秦彧放下碗筷。他不是不想买房子,只是不愿再让父母出钱。 大概就是从许彦清的不辞而别之时起,秦彧心中渴望独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毕业后,他没有选择直接进父亲的公司,而是自己找工作,到更大的企业历练。母亲舍不得他受苦,父亲倒是觉得儿子有抱负,尊重了他的意愿。 秦彧现在住的房子是大学时父母就买好的单身公寓。他早下过决心,再换房子必须用自己的钱。 “唉……你这孩子,”母亲猜到他的心思,“一家人客气什么呢,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等家里好了,你又什么都不要了……” “妈,我去洗碗。”秦彧站起来。 其实他仍在依赖家里,住的地方、开的汽车、甚至还有父亲给的信用卡……与自己预期中的独立还差得很远。不过没关系,他才刚刚毕业一年,早晚能够成长得足够可靠,就像许学长一样。 第5章 一到周末,许彦清就格外忙碌,除了晚上在咖啡厅弹唱,白天还兼了几份家教。那天中午,他上完课回来,看见巷子外面停了辆有点眼熟的车。秦彧靠在许彦清家门外的墙上,手里拎着一袋玉米。 “路口买的,”他没等许彦清开口,就把玉米递过去,小声说,“挺甜的。”他怕味道不好,等许彦清的工夫自己先尝了一个。 那玉米隔着袋子就能闻到一股甜糯的香气,不过秦彧这个时间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还是令许彦清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你去过我家了?” “没有,我等你。” 秦彧刚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许彦清的邻居,告诉他许彦清去上课了,所以他就在外面等着。 许彦清恍然想到以前也有几次,秦彧在宿舍楼下等他,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小吃,邀功似的举到他眼前。现在这个样子终于有些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了。 过去秦彧对自己的那份“好感”,许彦清大致能理解,高一看了他的一场演出,后来发现了他更多的优异面。年轻的男孩子思想单纯,有可能对比自己优秀的同性产生艳羡与崇拜心理,取得什么成绩,都欢欢喜喜地向他汇报。出于好心,他也给予过对方举手之劳的关照。 可是现在,无论家境、学历还是事业,秦彧都比自己强太多了,根本不再需要他的肯定或照料。所以当这个学弟带着熟悉的粘人劲儿出现在眼前时,他又有些不懂了。 “然后呢?”虽是不解,许彦清仍维持着从容的微笑。 “上次忘了留你的联系方式,”秦彧的脸色微红,“我来找你要。”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不善于撒谎,想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问刘建东就可以了。许彦清没有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先进来吧。” 沈嘉兰的身体不好,经常卧床,这会儿也是在自己屋休息。秦彧跟着许彦清进屋与她打了个招呼。 “阿姨好。” “有朋友来了啊?”沈嘉兰稍微撑起身。 “妈,你再休息会儿吧,等吃饭了我叫你。” 两人退回到客厅,许彦清又问秦彧:“中午有安排吗?不然就在我这里吃吧?” 秦彧的眼神一亮,轻轻点头。 许彦清回来的时候顺便在市场买了些菜。他住的这片城中村,虽然生活条件远不及高级小区,但便利度没得说,市场及各种小店一应俱全,物价还低,走出去就是公交车站,哪都能到。 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熟练地装盘,分门别类。随后走进来准备帮忙的秦彧愣住了。 “学长,你会做饭了?”听到脱口而出的话,秦彧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嗯,”许彦清毫不介意,“现在不用怕被你笑话了。” 我没有笑话过你。秦彧的胸口被道不明的浓烈情绪堵住,几乎喘不过气。 曾经的许彦清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炖肉要先焯水都不知道。 大一第一学期,秦彧和其他同学一样,报名了英语四级的考试,无意中对许彦清说起晚上室友打游戏,他休息不好,备考受点影响。许彦清带他去了校外的一处公寓。那时他才知道学长早就在校外租了套房子。 “学长你不是住宿舍的吗?”而且他们的宿舍挨得很近。 “大部分时候住宿,像考试前偶尔还是会过来,清静。” 虽然知道许彦清家境好,不把一套房子当回事,但是人家把原本自己住的地方让给他备考,秦彧着实受宠若惊。 “没关系啊,”许彦清轻描淡写地说,“你让我蹭几顿饭就行。” 秦彧的厨艺很好,第一次来许彦清的公寓,在小厨房里一展身手。许彦清饶有兴味地看着:“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 “学长你不会吗?”被许彦清用近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秦彧的心因喜悦胀得满满的。 “不会,”他坦率地摇头,“家里都是阿姨做。” 不过谈及学业,秦彧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他和许彦清的差距。 吃完饭,许彦清翻了翻秦彧做过的练习卷:“你做了这么多题啊。” “嗯,”秦彧不觉得自己是特别有天赋的人,但他相信熟能生巧,“学长你去年是怎么复习的啊?” “四级……好像没怎么复习,”许彦清耸耸肩,“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你考了多少分?” “685。” 秦彧缄默了。四级满分是710,即使自认准备得充分,能不能上600他都不敢肯定,而许学长裸考685分。许彦清大概就是那种全能型的天才,无论学业、文艺还是体育,没有一项短板。 “放心啦,”许彦清以为他有压力,“S大的学生上600还是容易的。” 秦彧在那里住了两天。公寓只有一间卧室,许彦清如他所言只去蹭过几顿饭,晚上并没有留下。第三天是个周五,秦彧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开门声。 “靠,宿舍那几个疯死了,我今天睡这里。”许彦清一进来就大叫着对秦彧说。 “好的学长,那个我……我这就回去!”毕竟是许彦清的房子,秦彧想既然他要住,自己肯定不能再赖着。 “你回去干什么?”许彦清一把揪住他后面的衣领,“这个点宿舍都关了,你睡大街啊?” 秦彧望着卧室里唯一的双人床,目露难色:“那我睡客厅的沙发?” “你还嫌弃和我睡一张床啊?”许彦清的语气不太高兴。 “不不不不是!学长你——”秦彧被噎得不轻,“你要跟我一起睡?” “噗——你可真逗,”许彦清看到他的神情,大致猜出他的想法,“你一个大男生,我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才不是这个原因……秦彧的思绪尚未理清,许彦清已经打着哈欠上了床。 “你也快睡吧,我可困死了。”像是为印证他所说的话,许彦清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眠。 秦彧坐在床头,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许彦清的睡颜——月光勾勒出瘦削的脸厐、清俊的容颜。他睡着以后,完全不见了白日的张扬肆意。秦彧的睡意却一扫而空,直到后半夜都还睁着眼。看来还是应该搬回宿舍。 秦彧离开的时候,许彦清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再来这儿给我做饭吧?” 秦彧用力地点头。 可是他再也没去过那间公寓。 秦彧的一句“学长”,好像一瞬间把他们拉回了过去,无形地化解了前两次见面的尴尬。只是这称呼现在听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我们都不在学校了,就别叫我学长了吧。”许彦清将切好的排骨放入锅中过水,“你想叫我许彦清呢……还是彦清?” “我——”秦彧苦着脸,许彦清没有勉强他。 两个人把午饭准备好,做了四菜一汤,如果秦彧不在,许彦清不会做这么多。沈嘉兰睡着了,许彦清把母亲的那份留出来,便和秦彧一起坐在餐桌前吃。 新装的空调发出呼呼的白噪音。许彦清原本想把空调装母亲屋里,沈嘉兰说三个屋都不大,放客厅使用率高一些,而且不容易直吹受凉,最后就安在客厅。整个家里舒服多了,尤其吃饭的时候凉凉快快。 许彦清的动作很快,不再是秦彧记忆中那个吃饭慢条斯理的学长。 “怎么了?”见秦彧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许彦清问。 秦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许彦清猜到了:“我现在吃东西快多了吧?” “你慢点吃,对肠胃不好。”秦彧关切地说。 “习惯了,前几年最忙的时候三五分钟解决一份盒饭。” 还有时大热天口渴得受不了,对着水龙头喝凉水,往脸上拍完凉水直接掀起T恤擦……谁能把他和昔日那个举止优雅得体的富家少爷联系起来呢? 许彦清给秦彧和自己各夹了块排骨,像是安慰他似的说:“最初我也不太适应,但那只是因为我没有经过这样的生活。” “其实这个世界上,比我境遇更不如的大有人在,你如果是同情我——” “我不是同情你。”秦彧快速打断他。 “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秦彧空着的一手攥成了拳,许彦清这样的人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同情?自己对于他究竟抱持怎样的心态一时解释不清,抑或是不愿深入思考。 许彦清温和地一笑,不再追问,两人继续平静地吃饭。 “许——”这个名字秦彧在心里念过、怨过,却无法真正叫出口,“你下午还有课吗?” “嗯,等会儿看我妈吃完,准备一下就要走了。” “我送你。”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用的是肯定语气。 “你周末什么事都没有?”许彦清微叹,“不用陪女朋友?” “我哪来的女朋友?”秦彧疑惑地瞪着他。 难道误会了?许彦清想起上周末的那个女生,既然说到这个话题,就有点想要弄清楚。 他斟酌了一瞬道:“上周日……你是不是和一个女孩去了南方商城?” 上周日?秦彧明白了:“原来你也在啊?” “嗯,我正好看到你们。” “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是普通朋友。”秦彧把相亲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许彦清恍然大悟,“但是她应该喜欢你吧?” “嗯?”秦彧不解:“她也不想谈恋爱啊。” “那个女生的朋友多吗?”许彦清又问。 “不少,她挺活泼的。”无论儿时还是现在,和廖菁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是被动的一方。 “她的朋友多,可是偏偏让你陪着,说明你在她心里比较特别。你不想开启恋爱关系,或许——”许彦清微顿,“我也是猜测,她是想让你卸下包袱才那么说的。” “这么复杂?” “女孩子喜欢你,可你不想和她好,她如果太高调地追求你,只会把你吓跑吧。”秦彧在感情方面异常迟钝,许彦清倒看得通透,旁观者清,一点不假。 “真的啊……”秦彧并没有因可能被漂亮女生喜欢而高兴,反而陷入苦恼,“那我下次跟她说清楚吧。” “你啊,真够不解风情的,”许彦清哭笑不得,“你就不想试试谈恋爱吗?” 秦彧垂下眼睑:“你想吗?” 学生时代的许彦清才是被女生们众星捧月的对象。 “说我干什么。”许彦清的脸上浮起罕见的红晕。 最后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第6章 被许彦清提点过,秦彧开始琢磨怎么对廖菁开口,他主动约了对方,就在第一次相亲的那家咖啡馆。 廖菁这天穿了件碎花的连衣裙,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感觉你有话对我说呀?” 秦彧“嗯”了一声,缓缓道:“其实那天我跟你说不想谈恋爱,不是因为你不好……我觉得你很好——” “你别说了,”廖菁喝了口柠檬水,“你是想给我发好人卡吧?” 秦彧难为情了,他的情商的确不高,连怎么拒绝别人都说不好。 “你就是这样,一点都不会哄人。”廖菁眨眨眼,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失落,“我从很早以前就因为这点喜欢你,相亲也是我拜托爸爸安排的,我知道希望不大,还难为你陪着我瞎闹。” “没关系。”虽然无法回应对等意义的情感,秦彧并不反感廖菁。 “其实我有点好奇,”廖菁说,“秦彧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什么?”秦彧的眼皮跳了一下。 “虽然你说没有考虑过恋爱的事,但是我总觉得啊,你心里有个人……可能因为她才无法接受别人吧,”廖菁把头转向一边,“也许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廖菁的话有些超出秦彧的认知,他紧紧握着水杯。 “哦,我是没关系啦,”她爽朗地笑笑,“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不要这么扭扭捏捏的。” “嗯……谢谢你。” 恋爱也好,喜欢的人也好,年轻时总是绕不过的话题。 “哎,秦彧,你就没个女神什么的?”大一第一学期同宿舍的赵靖阳就这么问过他。 他们宿舍四个人,一个高中就搞对象,和女朋友早已是感情稳定的老夫老妻,不在一个地方也天天煲电话粥,甜出蜜来;另一个有喜欢的女星,墙头桌前挂着海报,根本看不上现实中的女生;还有一个就是赵靖阳,单恋外院的院花周晗学姐,按他的话说他和秦彧都是孤家寡人,人家追星还有幻想空间呢,他赵靖阳的女神明显心里有主,备不住都落实了。 秦彧问过赵靖阳为什么喜欢周晗,明明都没见几面。赵靖阳说,喜欢哪有什么理由呢,一个瞬间就够了。 后来他们军训完,学校办迎新晚会,赵靖阳非拉着秦彧去看,说有他女神。秦彧不认识周晗,可他认识许彦清;当那两人站在台上时,他还是看呆了眼。 许彦清和周晗表演的是一首情歌对唱,高颜值的学长和学姐组合,又是唱情歌,台下新生一片起哄。 回宿舍的时候赵靖阳唉声叹气:“我就知道学姐喜欢的是许学长。” 秦彧放慢脚步:“他们是男女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学姐在台上的眼神太明显了啊,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能成吧,谁能拒绝周学姐呢?” “我看不像。”秦彧暗自嘀咕,他觉得许彦清和周晗一点都不像一对,今天晚上的歌也不如高中时他听到的那首好听。 整整一个学期秦彧都没有表现出对哪个女生感兴趣,除了本班同学之外接触最多的还是许彦清,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和看书。 “你可行了啊,学霸大人,”赵靖阳吐槽,“累死累活考上大学还不好好享受青春。” 秦彧淡笑,没理他。 第二学期刚开学赶上情人节,他们班和法学院的一个班组织了一场联谊。大学生之间的联谊会也不是多么功利,就一群学生演点节目、玩玩游戏。秦彧却不太喜欢那种氛围,他本来就不合群、不爱热闹,中途趁着大家玩乐,没人注意他,悄悄从活动室溜了出来。 走到外面,呼吸都顺畅许多,天气冷,他扣紧身上的大衣,向湖边走去。他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两根烟,是前两天赵靖阳给的。他没抽过烟,觉得太中二,但这会儿突然有点想试试。他去小卖部买了个打火机。 烟的味道很呛,秦彧吸了一口就开始咳嗽。 “不能抽还点?” 秦彧被身后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学、学长?” 许彦清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感觉好笑,像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不是,”秦彧否认,“同学给我的,我以前没抽过。” “别学这些坏毛病。”许彦清伸出两根手指捏过秦彧手上的烟,没等他抗议,轻轻一捻,就掐灭了,扔进垃圾桶。 秦彧并不生气,只是被学长发现还把烟掐了,有点羞耻。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呆着?”许彦清问。 “哦,我们班搞活动我……我跑出来了。” “什么活动?”许彦清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联谊?” “呃……是。”秦彧更加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你也太单纯了,还是……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秦彧立刻回道。 “没有就没有吧,急什么。” “那学长你呢?”秦彧想起赵靖阳对他八卦过周晗和许彦清的事,忍不住问出来了。 “什么?” “你有女朋友吧?”说这话时秦彧的心跳突然加快。 许彦清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凑近他的耳畔:“你很好奇吗?” “我……”秦彧窘迫了,“我就随便问问。” “有——”许彦清看到秦彧的脸色微变,眼睛也睁大了一些,接着说,“那是不可能的!”他终于不受控制地“哈哈”笑起来,“你可真容易上当!” 秦彧意识到被耍了,但是面对许彦清,他敢怒不敢言;而且刚才莫名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还有那么点不知缘由的小开心。 第7章 秦彧去外地出差,回来的那天是个周六。他看看表,还不到中午,如果现在去找许彦清应该能碰到。做了决定,他从车站出来就直接打车过去了。 许彦清家外面那条主路好像发生了车祸,今天特别堵,秦彧让司机提前停车,自己走进去。谁知他刚往里走了没多远,就跟迎面急匆匆过来的人影差点撞上,仔细一看,这不是许彦清吗? 许彦清背着他的母亲,脚步一深一浅地从巷子小跑而出。 “学长,怎么了?”秦彧看到沈嘉兰的状况,猜出了几分。 “我妈晕倒了……”许彦清的脸上全是汗。母亲突然晕倒,他第一时间叫了120,结果堵车进不来,他急疯了,一刻都不敢等下去,背着人往外走。 “我来背阿姨!”秦彧大喊一声,不由分说地从许彦清背上接过沈嘉兰,再把自己的背包丢给对方。他的脚步更快,背上人就往外跑,许彦清紧紧跟着。 他们刚走出两条巷子,抬着担架步行过来的医护人员也到了,于是一起把沈嘉兰移到担架上,再往救护车那边奔。 到了医院,秦彧让许彦清陪着他母亲,自己跑上跑下办各种手续。沈嘉兰几年前突发脑溢血差点死亡,医生说是旧病复发,万幸这次不是大血管,经过一番急救,暂时脱离危险,仍需住院观察几天。 许彦清平素的从容早已不见,即使医生宣布母亲脱险,他的心跳还是快得停不下来,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脱力般地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一缕碎发从额边垂下也顾不得撩起。 秦彧走过来,原本在一旁站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下来,轻轻握住他的一手,力道逐渐加重。 许彦清看向秦彧,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不排斥。他也想通过另一个人的温度确认自己的存在,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想吃什么?”秦彧问。他和许彦清中午就没吃饭,折腾到现在,晚餐时间都过了。 “我吃不下。”许彦清感到抱歉,连累秦彧浪费大半天时间,连饭都吃不上,便对他说:“今天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现在别管我了,自己找点东西吃完回家吧。” “我不。” “听话。” “你别拿我当小孩子。”又是那种幽深的眼神回视过来。 许彦清头痛。秦彧从以前就很听他的话,可一旦固执起来,又让人难以拒绝。看他的架势,自己不吃他也不会吃,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耗着。 “你吃什么?我去买。”秦彧重复了一遍。 “随便什么都可以,再帮我带杯咖啡吧。”许彦清想,今晚大概睡不了了。 秦彧没几分钟就回来了,带了包子和套餐,但把咖啡换成了牛奶。 “咖啡没有了。”他移开视线。 许彦清死死地盯着他,没过一会儿秦彧改口:“太晚了,你喝那个休息不好。” “我夜里要看着我妈。”许彦清叹气,虽然是好意,但也没别的办法。 “……”秦彧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看着阿姨,你好好休息。” “那怎么行?”许彦清开始焦躁,这人添乱也不分场合,“我家里的事跟你无关,你吃完就赶紧回家!” 许彦清的口气很冲,秦彧露出受伤的表情,但依旧不肯妥协:“你别赶我走。” “你——”他的神情让许彦清不忍再说出一句重话。 秦彧不是第一次被许彦清从身边推开。 那个春天,和往年一样,S大的槐树开花了,成簇成串的白被绿荫掩映,风中飘着素雅的清香。秦彧就是在那片风中蹦跳着走向湖边的草坪。仅仅给许彦清发了一条“学长什么时候有空?”的信息,就立刻收到了回复,怎能不令他雀跃。 “学——”秦彧一路蹦跶到许彦清面前,却见半躺在草坪上的学长,嘴里叼着一根烟。 “学长你明明跟我说过抽烟不好。” 许彦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把烟掐掉的打算,“你不能抽,我可以。” 这算什么……秦彧有点不甘,但是看许彦清的表情,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是极少见的冷漠疏离;而且前些天许彦清回了趟A市的家,不知发生了什么。 “学长你有什么烦恼吗?”秦彧认为他如果心情不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跟你没关系。” 几个字砸下来,秦彧的心一点点变凉,原本想要告诉他的“好消息”也没多少倾诉欲了。 许彦清察觉出他的变化:“不高兴了吗?” “没有。”几分赌气的声音。 “你要想像个成年人,就要尊重别人的空间,每个人都有不想和他人分享的秘密。”许彦清吐出几个烟圈,语重心长地说。 “你今天是要跟我说什么?当然,如果现在不想说了也没关系。” 学长果然成熟得多,几句话拂去了自己心中的戾气,但秦彧还是想告诉他:“我得到一个二年级去美国交流的机会。” “是吗?”许彦清为他高兴,其实秦彧也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 “学长你希望我去吗?” “干嘛不去?”许彦清奇怪,还以为秦彧早就决定好了。 “我在考虑,”秦彧的面色有几分迟疑,“但是出国以后大二就不在这边了,等我大三回来,学长你就大四了,要换校区了吧?” “嗯,是啊,”他们学校大四和研究生都是在另一个校区,与主校区相隔甚远,“那怎么了?” “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秦彧望着不远处的湖水,一脸惆怅。 “秦彧,你老跟着我干什么?”许彦清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再次染上层霜,眉心也拧成了结,“还没断奶吗?” 他这次的语气更加严厉,而且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屑再说,蹭地站起来,丢下秦彧大步向宿舍楼走去。 那次许彦清以为秦彧不会再理他了,对方也确实有好几天没再“骚扰”自己,但一周之后他又被秦彧叫了出来。他没料到秦彧会跟他道歉,虽然有些别扭,但看来认识到了错误。 “学长,我决定出国了。”随后秦彧低着头说。 “那天,我说话是重了,”见他服软,许彦清也不好意思,“但不是完全没道理吧?” 秦彧沉默着。他当年比许彦清矮几公分,又低着头,许彦清看到他微乱的发顶,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上面,再帮他理顺。 “你自己的事还要受我影响,可不就是没断奶吗……把我当你妈了?”许彦清开玩笑,“就算是亲爸妈,也不会阻止你独立。大学注册都没让家长送,那时候的劲头哪去了?” “我知道。”秦彧不想听他说这些,好像自己真的特别幼稚。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外面的餐馆吃饭庆祝。 秦彧万万想不到,后来去了美国,与许彦清一别就是近四年。 第8章 在医院的一晚,秦彧如己所言,一直陪在沈嘉兰床前,让许彦清在陪护床上休息,快天亮的时候,在许彦清的坚持下,他才稍微睡了一会儿。一大早,他帮许彦清和沈嘉兰买好早餐,独自去了公司。 之后的两天,秦彧都会在下班后到医院帮忙。 沈嘉兰早就清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腿脚更不利索了,总在床上躺着,除此之外,倒没有大的病痛。她还需要打几天点滴,白天天气好的时候,许彦清会用轮椅推她到医院露台晒晒太阳。 一日,她在露台上碰到隔壁病床的老人,聊了几句后忽觉口渴,许彦清回房间拿水。 “你另一个儿子今天没来?”那个老太太问沈嘉兰。 “你说谁?”沈嘉兰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啊……前两天过来的那个大小伙子。” “是他啊……”沈嘉兰明白了,但她只知道秦彧的名字,话都没说过几句,“他不是我儿子。” “那是女婿?”老人话多,意识不到沈嘉兰的尴尬。 “不是,我没有女儿,他是我儿子的朋友。”看样子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对方是不会轻易放弃。 “那还能这么孝顺呢?”老人十分惊讶,“我亲儿子都做不到,你啊,有福气!” “看您说的。” 沈嘉兰敷衍地笑笑。她的福气早在45岁之前就用光了,这之后只有无尽的痛苦折磨。许彦清的父亲刚走那时,她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的样子,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光……那些过电影般的画面,几乎让她头痛到炸裂。 不过总和许彦清在一起的男孩子确实让沈嘉兰在意。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不相关的人大老远地跑过来照顾自己,而且不止一天。对朋友的母亲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一周后,沈嘉兰出院。秦彧开车过来,把母子俩送回家。车开到城中村入口的时候,许彦清让秦彧停了一下,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个西瓜。 “平常人少,都不敢买整个的,”许彦清笑道,“今天你帮我们分担点。” 我也吃不了太多啊,秦彧心想,唇角却是上扬的。 到家后,许彦清安顿好母亲,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 “秦先生,这几天谢谢你了。”沈嘉兰对秦彧说,“应该找个好点的地方请你吃一顿的,改天吧,今天只能先在家里凑活了。” “没关系。”被沈嘉兰注视着,秦彧有点不好意思。 “来,先吃西瓜。”许彦清将切好的西瓜端出来,一块块整齐地摆在托盘上。 这次挑的西瓜是水瓤的,瓜肉咬着脆生,而且甜度不错,许彦清和母亲都爱吃这种汁多的瓜。 “怎么样?”许彦清问秦彧。 “好吃。”秦彧开心地嚼着,甜甜的汤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你还真是不注意,”许彦清看到他嘴边的那片红艳,顺手掏出自己的手帕,“当心流到衣服上。” 许彦清多年来一直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秦彧记得刚入大学军训期间,有次训练结束遇到对方,他就是拿着这样的一条帕子让自己擦汗。 秦彧望着淡蓝色手帕出神,意识到时许彦清已将帕子递到他的嘴边,几乎要帮他擦了。 “我、我自己来就好。”他慌忙接过来,碰到许彦清微凉的指尖。 坐在他们对面的沈嘉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扭开头去。 秦彧擦完之后又十分懊恼,明明可以用纸巾的,这么漂亮的手帕就沾上了红色的印渍。 他把它洗净挂在阳台上,小小的彩色夹子夹住两个角。突然起了风,手帕随之前后飘动。 母亲生病的时候,许彦清向咖啡厅和学生家长请了假,大家明白他的情况也都表示理解。现在沈嘉兰出院,他也要恢复工作了。当天下午,他坐秦彧的车去一个学生家。 秦彧有半个月没到父母家了,和许彦清告别后,就回了家里。秦父又出差了,晚上才到家。秦母每次见儿子回来都很高兴,拉着人聊这聊那,倒是没再提让他找对象的事,仔细想想秦彧说得也对,他现在年纪太小,又是事业刚起步的阶段,没那么多精力。 秦彧话不多,但是在父母面前并无不耐。陪母亲坐了半天,他回到房间休息。他在家的那间屋仍保持着读书时的样子,简单的家具摆设。飘窗上的薄荷是去年养的,叶子绿油油的,母亲照顾得很好。 秦彧睡了一觉,最近经常往医院跑,他也没有休息好,几乎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醒来不知道是几点,只听见耳边噼里啪啦地响,房间里暗得出奇。睁开眼以后,他花了好几秒才辨清自己所处的时空。 外面下雨了,很大的雨,打在合金窗框上的声音像是冷硬的器械碰撞,玻璃上一片雾茫茫,纱窗上挂着透亮的珠子。秦彧这才发现睡觉前忘记关窗,雨潲进来,几乎都落在宽大的窗台上,薄荷叶被冲刷得更水润了,窗帘也湿了一些。他连忙关上窗户。 秦彧给许彦清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回家。 “到了,”许彦清说,“我刚进家十分钟就下起来了。” 秦彧放心了,不知再说什么好,许彦清接着说:“幸好中午洗的衣服还没晾,这雨来得真快!不过一下雨就凉快多了对吧?” 和许彦清通完话,秦彧走进浴室冲澡。他睡得迷迷糊糊,头脑胀胀的,眼睛也很涩。花洒下的水流声和雨声完全融为一体。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秦彧穿好衣服,再向窗外一望,行人都收了伞,三三两两地从楼下经过。街市仍笼着一层昏黄,像复古胶片拍出的景致。 第9章 许彦清打算请秦彧吃饭,他在电话里问秦彧喜欢什么餐厅,秦彧沉默了许久,有些腼腆地说: “我只想再听你弹一次那首曲子。” “哪首曲子?”许彦清笑着问他。 秦彧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异常沮丧,他不记得了吗? “逗你呢,”许彦清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马上又说,“我当然记得。” 他们约在周六晚上。 咖啡厅里光线柔和,墙上贴着复古的壁纸,人们说话的声音也十分轻。虽然秦彧说不需要请他吃饭,两个人还是一起在这里吃了简餐,许彦清悄悄买了单。他对秦彧说:“我要先弹经理要求的曲目,你多等我一会儿好吗?” “好。”秦彧求之不得。 三角钢琴上固定着一支麦克风,许彦清边弹边唱。他的声音低哑而有磁性,都是一些简单的通俗歌曲,一首接一首。 秦彧坐在与钢琴隔开几桌的卡座上,他从未听过许彦清连续表演这么多曲目,毕竟那个人的专业不是音乐。流动的柔缓乐声令他沉浸、忘却,时间变得模糊。 在又一曲演奏结束后,许彦清垂下琴键上的双手,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望进秦彧的双眼。秦彧知道,那是属于他们的时刻,仿佛他已经走下来,坐在自己身边。 就像某个午后。 “你要参加元旦晚会吗?” 空荡的音乐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嗯,学长你呢?” “我这次是主持人,”许彦清冲他眨眼,“加油啊,你要表演什么曲目呢?” 秦彧默默地把乐谱递给他。 “这首啊,”许彦清的眉毛微挑,“你竟然喜欢这首歌?” “你——不喜欢吗?”秦彧的手指蜷起又伸展,这首‘Yesterday’就是许彦清高二时弹唱过的。 “不,这是我最喜欢的歌,”许彦清说,“我只是没想到有人跟我一样喜欢这么老的歌。” 听到“跟我一样”几个字,秦彧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这首的确是他从初中就很喜欢的歌。 “我高中的时候也弹过这首啊,你听过吧?”许彦清突然想起秦彧说过这件事。 “怎么样,要我给你点指导吗?”许彦清在他身边坐下来。 秦彧的心轻快地跃动,大概就像四月的风吹拂树叶留下的震颤,微弱而不受控制。 秦彧喜欢音乐,不过小时候家里比较穷,父母舍不得花钱请老师。中学以后,父亲离开以前的单位自己创业,生活条件慢慢变好,也买了钢琴。但他错过了最佳的学琴时间,加上学业忙碌,只能自己琢磨,随便弹些简单的曲子。 许彦清不同,他的母亲曾经是大学音乐教师,嫁入许家后离开学校,专心相夫教子。许彦清遗传了母亲的天赋,并从小受到良好的音乐教育,他指导秦彧绰绰有余。 秦彧也是个聪明的学生,加之弹唱的曲目不难,在许彦清的提点下,进步飞速。那年的演出,非常成功。 许彦清再次抬起手臂,轻巧地悬于键盘之上,指尖下流泻出的乐声像被剥开的层层时光。 秦彧已经说不清第一次观看许彦清表演时是什么样子,但他记得感觉到了疼痛。后来,每次和许彦清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重温那种疼痛,是一种被光热灼烧后才会留下的、太过温暖而害怕失去的疼痛。 如今,当这个声音和曲调再次响起,他突然明白了,许彦清带给他的疼痛是什么——其实是从未意识到的萌芽中的情愫。 他的眼眶湿润,双唇随着曲调张合,跟着许彦清的声音吟唱。他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异常,悄悄用纸巾擦拭双目。 廖菁说他心底有一个人,他没有承认。 他不是没有,是不敢去想。 回去的时候,在秦彧的车上,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沉默了一路。秦彧照例在巷口停车,看着许彦清一步步往里走,路灯下拖长的影子越来越远。只不过,他在那个人就要转身进屋之际,突然跑下了车。 “许彦清!” 放大的声音让许彦清怔住,停下脚步,然后他听到秦彧说:“你不要回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 秦彧迈开两步后,向着他飞快跑去,却在抵达那个背影身边时猛地顿住,缓缓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他。 许彦清僵直身子,背后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学长,我很想你……” 疼痛长在心里,落地生根,哪怕是这样近地靠着你,也无法拂去分毫。 这是他的归宿。 许彦清由着他抱了很久,之后递来手帕:“擦一擦吧。”他转过身来,借着路灯的光芒,看到青年通红的双眼和未干的泪痕。 秦彧狼狈地在脸上抹着,躲避许彦清的视线。 “你平时一个人住吗?”许彦清问。 “……嗯。”他一开口还是浓重的哭音。 “今天要留在我家吗?”许彦清冲他微笑。 秦彧惊讶得说不出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眼睫亮晶晶的。 “我可不想看你哭着开车回去啊,”许彦清补充,“来吧。”不容对方反应,他拉起秦彧的手腕,迈进单元楼门槛。 客厅亮着灯,是为晚归的许彦清留的。沈嘉兰的房间也没有关小灯,显然还未睡去。许彦清先到母亲的房间告诉她有朋友过来,而后带着秦彧去自己屋。他的床有一米五,勉强能睡两个人。 秦彧想起多年前在校外公寓和许彦清同床的那个晚上,那时他心无杂念,仍失眠了大半夜;现在只怕更难入睡。而且某种压抑的情绪一旦释放,好像拦都拦不住,秦彧的鼻腔又有些酸意泛上来。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啊……”许彦清躺在他的身边,手帕洗了,便拿纸巾给他擦,“我那么好的衬衣都被你蹭花了。”许彦清佯装抱怨,声音是笑着的。 “我赔你一件。”秦彧侧脸对着他,闷闷地说。 “真的啊?”许彦清只想开个玩笑,没料他当真。 “嗯,”秦彧坚定地说,“我们一起买。” 抱住许彦清的时候,对方没有推开,还顺势把自己请进了屋,然而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让秦彧怀疑,他是否猜透了一切。秦彧还不清楚要怎么向许彦清诉说,唯一确定的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愿不会再掩藏。 “好。”许彦清干脆地回应过后,突然伸手在秦彧脸上掐了一把。 “你干什么?”秦彧一惊。 许彦清的声音依然盈满笑意:“有肉了,你以前尖嘴猴腮的。” 秦彧摸着被他掐过的地方,放下手的时候喃喃道:“可是你瘦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许彦清还是听到了,他“扑哧”笑了一声:“别瞎琢磨了……睡不着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唱摇篮曲?” “才不要。” 秦彧翻过身去,背对着许彦清。床不大,许彦清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脖子上,他一动都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七月以后,许彦清的学生开始放暑假,课程陆续调到了工作日,周末白天空出时间。秦彧果然约他出来买衣服。 南方商城是A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夏季尤其受欢迎,一到周末,便熙熙攘攘,玩乐闲逛或是避暑……什么人都有。 秦彧看上了一件灰黑色相间的竖纹衬衣,他觉得许彦清穿上一定非常帅,想给两人各买一件,就是价格要一千大几,两件加起来三千多,对刚毕业不久的自己来说有点贵。 “你去试试吧。”他对许彦清说。 “这个?”许彦清把价签拽出来看了一眼,“太贵了。” “我来买。”秦彧说完取出钱夹。 许彦清望着他拿在手上的信用卡问:“是你的卡吗?” 秦彧发现他下意识拿出的是父亲给的那张卡,窘得红了脸,连忙收进去换了一张:“用我的。”他对自己说过,不再依靠别人,自然不能违背。 许彦清看破了他的想法:“独立是一步步来的,你既然不想依靠家里,更应该学会理财,否则没几天那点工资就挥霍完了。” 他的单位再好,毕竟工作时间短,收入有限,秦彧也明白许彦清说得有道理,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其实好衣服有那么一两件就够了,”许彦清安慰他,“普通牌子也有很时尚的。” 他们最后没有买衬衣,买了两件两百多块的T恤。许彦清也没让秦彧帮他买,秦彧说赔衣服他只当作一个玩笑,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各付各的。不过衣服是同款而且相近的颜色,秦彧很开心,他说以后要和学长一起穿。仅仅是这样,他就足够快乐,却在许彦清的视线再度扫过来时,心脏骤然收紧。 许彦清又是那种充满探究、仿佛看透一切的神情,以一句随意的调侃收尾:“瞧把你乐的!” 秦彧觉得自己的秘密快要藏不住了。 说来也怪,曾经懵懵懂懂地喜欢跟着许彦清的时候,他常常觉得羞耻,好像自己给学长添了很多麻烦,永远像个没长大的弟弟;现在,混沌的心绪拨云见日,他反而不再彷徨了,似乎为自己的诸多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 在他单纯的心思中,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龌龊的情感,那是伴随成长与希望的对未来的觉悟。 第10章 许彦清接到黎文山的电话。 “周晗过来了,她约我们一起见个面,”黎文山没等许彦清答话便接着说,“人家好几年没见你了,大老远的过来,你可别推脱啊?” “我干嘛要推脱,”许彦清知道,周晗来了A市,迟早要见面的,“行吧,你安排一下。” 当年他们三个都是校文娱部的,关系一直不错。黎文山是前任部长,升入大四后把部长的职位传给了当时才大二的许彦清,而同样二年级的周晗任副部长。 周晗刚过来,许彦清的生活条件不好,黎文山不好意思让他俩破费,所以聚会是他做东,在本地一家著名的私房菜馆订了小包间。 周晗今天穿了素色的套裙,长发盘在脑后,化了淡妆,比上学的时候看着更加成熟。她主动向许彦清打招呼:“彦清,好久不见。” “是啊,”许彦清回以温和的一笑,“好久不见。” 三个人聊开以后,好像很自然地回到了学生时代,没有任何尴尬。周晗说起前两年在S市的工作生活,以及初来A市的感受。 “这里还不错,很便利,物价也不高。” “没有S市热闹吧?”黎文山道。他和许彦清一样,都是A市人,毕业回乡也是早就决定好的。 “热闹又能怎样,”周晗低下头,“都是别人的热闹。”说完往许彦清那边看了一眼。 “不管怎样,欢迎周大美女,”他们没有喝酒,黎文山举起装着饮料的杯子,“来,彦清一起。” 黎文山和周晗都是开车来的,餐后周晗提出送许彦清回家。黎文山知道她来A市的原因,自不会拂了她的面子,许彦清也没有拒绝。 周晗还不太熟悉A市的路况,许彦清在副驾帮她做向导。车子开入城中村地段时,周晗吃了一惊。 “彦清,你现在……就住在这里?” “嗯,还是文山帮我找的。” “他怎么给你找这种地方?”周晗拧眉,语气不悦。 “这里挺好的,”许彦清解释,“外面公交站多,靠近市场,买东西方便,最主要的是价格便宜。” 周晗还想说什么,见许彦清撇开头兴致缺缺,才没有开口。 快到的时候,她又问:“阿姨现在好吗?” “还行,这种病急不得,只能慢慢养。” “我能不能——进去看下她?”停好车之后,周晗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几个礼盒拎了出来,“我带了些东西给阿姨。” 时间尚早,许彦清点点头,请她进来。 沈嘉兰正在客厅看电视,见陌生的女性和儿子一起进来,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扶着沙发想站起来。 “阿姨快坐。” 沈嘉兰脑溢血的后遗症造成腿脚不利索,周晗见状连忙和许彦清一起上前搀扶她。 “阿姨您好,我是彦清的校友,最近刚到A市。”没等许彦清开口,周晗先向沈嘉兰做了自我介绍。 “哦,你好。”沈嘉兰明白过来,她把电视关掉,叫许彦清烧水泡茶。 “不用忙活,我马上就走了,”周晗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阿姨,这是给您带的营养品。” “劳烦你费心了。”沈嘉兰说。 许彦清这才注意到周晗拿的几个礼盒都是些补品和中药材之类,沈嘉兰并不能吃。他知道周晗也是好心,不清楚状况才买错了东西,于是没有点破,仍微笑着向她道谢。 周晗和沈嘉兰简单聊了几句,怕影响她休息,及早告辞了。 等许彦清送她出去再返身回屋,他见母亲直直地坐在沙发上,目色深沉地望着他。 “彦清,”沈嘉兰把儿子叫到自己身边,单刀直入地问,“这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许彦清微微蹙眉。 “你们很熟吗?” “也不是吧,就一起在学生会呆过。”许彦清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他不希望母亲过多脑补他和周晗的关系。 沈嘉兰慢慢舒了一口气:“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妈,”明白母亲意有所指,他赶忙说,“我才二十五岁,怎么就到年纪了?” 沈嘉兰没在意他的话,又问了一句:“那秦彧呢?” “秦彧怎么了?”听她提起秦彧的名字,许彦清的心突地猛跳两下。 “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沈嘉兰笑容慈祥,“他们两个都对你有意思。” “咳,”许彦清本来有些紧张,可看沈嘉兰的样子一点都不生气,也就顺着她的话,半开玩笑地试探:“妈,那你觉得他们谁更适合我?” 沈嘉兰睨他一眼:“你不是刚才还说没到年纪吗?” “嗯是啊,”许彦清尴尬,“所以也就随便说说。” “要我说……”沈嘉兰收起笑容,神色带了几分严肃,“还是秦彧吧。” 许彦清再度被母亲震撼到,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秦彧是个男孩子这个事实? “为什么?”许彦清笑了,“他可是男人啊,妈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又怎样,”沈嘉兰一副“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因为你喜欢的是他。” 许彦清面对秦彧与周晗时不同的情态,早一丝不漏地落入沈嘉兰眼中。 饶是淡定惯了的许彦清这会儿也臊得面红耳赤,没想到母亲三言两语就把他那点百般隐藏的心思揭露出来。大概,是知子莫若母吧。 “所以,他跟你说开了吗?”沈嘉兰又问。 “呃……没有,”许彦清摇摇头,“你也知道,他脸皮薄,哪好意思这么快就表白呢?” “他不好意思说,可以你先说啊!”沈嘉兰继续语出惊人。 许彦清:“……”合着在母亲眼里自家儿子的脸皮就很厚吗? 许彦清躺在床上,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个晚上,心境发生变化的不止秦彧一人。 正如黎文山所言,许彦清在大学时是男神级的存在,明里暗里对他有过好感甚至付出行动的人为数不少。他开朗、率性、说话不着调……却从未真正给他人留以暧昧的空间。或许意识深处,他是不屑于被任何人牵绊的。 对于秦彧,最初也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许彦清是家中独子,他想如果自己有个弟弟是不是就像秦彧那样呢? 记得有次在训练场外,看着刚入学的秦彧参加军训,军姿站得笔挺,一动不动,却在发现不远处的自己时,眼睛倏地放大,嘴角一咧几乎笑出来。教官大喊了一声“你往哪儿看呢!”秦彧才不甘不愿地移开视线,继续目视前方。黎文山当时也在场,对他说“你那个小学弟真有意思。”许彦清淡笑,是啊,他就是这么有趣。 许彦清知道后来的不辞而别伤害了秦彧。然而关心他、担心他的人那么多,其实他谁都没说,离开的原因都请求学校保密。后来黎文山联系上他,把他痛骂了一顿,他也只是笑呵呵地敷衍过去。唯独对秦彧他始终有股抹不开的愧疚和失落感。 直到再次,咖啡厅里的视线交错,许彦清看懂了秦彧眼中的情绪。然后,他从身后跑来抱住自己。许彦清感觉出肩膀上的湿热和背后传来的胸腔振动。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间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感觉像是被遗弃的种子,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成长,回首看时,已独自成荫。 他原本顾忌母亲的态度,不敢贸然把这事摊开了说,结果是自己多心了。其实沈嘉兰能看开的原因不难理解:几年前经历了人生的剧变,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执着的了,唯一的留恋就是儿子。只要许彦清高兴,只要他过得幸福,她什么都不在乎,何况秦彧那孩子对他是一心一意的好。 第11章 周末中午,许彦清约了秦彧来家里包饺子。沈嘉兰难得精神很好,帮着调了馅。他们准备了猪肉韭菜和白菜胡萝卜两种馅,反正包多了可以冻起来留着慢慢吃。 许彦清的动作快,包的饺子大而饱满;秦彧小心翼翼地捏边,包出来的个头小一点,但掐出了褶子,像是花形边纹,时而还会弄些奇怪形状的饺子。 “一看样子就知道都是谁包的。”许彦清笑着说。 “嗯。”秦彧也笑了。 饺子煮好上桌,一个个的外皮闪着水亮的光泽。秦彧专门挑许彦清包的饺子,简简单单的一餐饭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沈嘉兰先进屋休息,留下两个年轻人收拾桌子。秦彧无意中瞥到餐边柜上的礼盒,他看了看许彦清,犹豫着说:“学长,阿姨吃这些可能不太好。” “嗯,那是别人送的,”许彦清略抬下眼,“你家里人喜欢吗?要不带给他们吧,放着也是浪费。” “这些很贵的,干脆你留着送人。”秦彧说。 许彦清看着他笑:“我就是要送人啊,送你不行吗?” 秦彧脸红,还是接受了许彦清的建议,而且他母亲很喜欢用中药炖汤。 “对了,你怎么又叫我学长了?”那天晚上,秦彧大喊他的名字,声音似乎仍在耳边。 “我那个——”秦彧窘迫得舌头打结,“我还是觉得,学、学长更好。” “哈哈哈……”许彦清更想逗他了,刚要再开口,手机铃响起。 他随手按下通话键,没有回避。秦彧不知道是谁打来的,隐约听见女性的声音,好像是请他去什么地方,许彦清不停推脱。 “我真的不方便出门……不必了,我妈习惯和我在一起。” “嗯……抱歉,以后再约吧。” 挂上电话,许彦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秦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是大学的校友。”许彦清说。 “周晗学姐吗?”秦彧全凭第六感猜的,说出来自己都愣住了。 许彦清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对我的事很了解嘛。” 秦彧的脸烫烫的,半是被许彦清说得难为情,半是因周晗的出现而紧张。他怎么会不记得,大学时和许彦清走得最近的女生就是周晗,甚至不少人以为他们早就悄悄交往了。 “她约我出去玩。”许彦清告诉秦彧刚才电话的内容。 秦彧这才知道周晗也在A市,他咬了咬嘴唇:“她……学长你们有联系吗?” “我们有联系又怎样?”许彦清装出严肃的样子,“你还想干涉我的私人交际吗?” “我不是!”秦彧心急。 “你很奇怪哎,”许彦清神色放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彧先是摇头,随后又用力点了点头。 “到底有没有?”许彦清拼命憋笑。 “有……”秦彧希望许彦清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件事一直藏着让他快要爆炸。他想让许彦清变得更习惯、信任自己,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与氛围告诉他。现在他也不确定如果不管不顾地说出来,许彦清会不会反感,事情会不会变得无可控制。 许彦清怀疑如果再强硬一点,秦彧该被自己欺负哭了,觉得好笑又不忍。这个人明明有很强的个性,只在自己面前常常露出柔软的一面,像摊开了肚皮的刺猬。 “告个白怎么这么慢。”许彦清说完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学——”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秦彧震惊地瞪大双眼,“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的心思很难猜吗?” 可是——看许彦清的样子不像生气,也不尴尬,完全随意的口吻,秦彧猜想他是不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 “咳,学长,”秦彧认真地对他说,“我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要把我的话当成玩笑。”时机不成熟就不成熟吧,至少他不希望许彦清误会自己的心意。 “谁说我当玩笑了?” “那你……不意外吗?”秦彧紧张地看着他。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正好在一起,有什么意外的?” 许彦清噼里啪啦说完,秦彧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抽走了,学长说他也喜欢自己? “你说的是真的?”秦彧的表情中惊讶远多于兴奋。 许彦清反思,是不是自己戏弄人的话说多了,彻底没了信誉度。 “你如果不相信,要不——我亲你一下?”许彦清看着他呆愣的样子,恶趣味上来了,“或者你亲我一下也行。”说着把脸靠向他。 他们没亲上。 沈嘉兰扶着墙出来,想要喝水,秦彧过去扶她,许彦清倒水。喝完水她说有点睡不着,干脆坐下来看电视,完全没发现客厅里两个人的异状。许彦清在家的时候经常陪母亲一起看电视,这会儿自然也拉着秦彧在旁边坐下。秦彧的心砰咚直跳,电视里的人在说什么,一句都听不进去。 没过多久,沈嘉兰想起许彦清晚上要去咖啡厅弹唱,劝他进屋午休一下。秦彧便被许彦清拽进了自己屋。 许彦清打开房间内的小风扇。呼呼的白噪音一出,秦彧冷静下来不少。 “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他坐在床边,扯着许彦清的衣角说。 许彦清不跟秦彧打招呼了,直接凑过去用自己的嘴唇碰碰他的,而后说道:“这样吗?” 那个吻轻如羽翼,但秦彧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许彦清便继续在他的唇上浅啄几下,直到秦彧有了些许回应的意识,也主动蹭过来,四唇相接的地方发出“啵”的一声响,但仍只是简单的碰触,秦彧没敢伸出舌头。 “你也没有和别人接过吻吧?”许彦清问。 秦彧点头,猛然意识到什么:“学长那你——” “我也没有啊,”许彦清趴在他耳边说,“我要是有经验就不会这么紧张啦。” 秦彧抚摸自己的唇,反复咀嚼许彦清话语中的意味,学长也是初吻,而且和自己一样紧张……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回味过后,秦彧唇角一扬,笑容明亮得晃眼。 “你说呢?”许彦清又捏他的脸,从以前他就爱捏,现在感觉这脸上有点肉了,捏起来更方便了。“真傻气……” 初尝恋爱的滋味,秦彧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不安,可能许彦清对他而言太特别了,这么多年,牵动他各种不同的情绪,兴奋、快乐、失落、怨念、难过……甚至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之前,就体会过这百般滋味。愿望实现的时候,他沉浸于宁和的喜悦中,想和这个人一直走下去,决心过于坚实,反而削弱了情绪化的元素。 他就那么呆呆愣着,任许彦清在自己身上这摸摸那捏捏,过了一会儿才忽然站起来。 “我要去跟阿姨好好说!” “说什么?”许彦清被他搞糊涂了。 “说——”秦彧歪着头,在脑内组织语言,“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永远对你们好,让她把你交给我。” “你当这是提亲呢!”许彦清拍了下他的脑门。 “你是阿姨最珍贵的儿子,”秦彧说得一本正经,“我一定要让她放心。” “我妈如果不放心,刚才就不会让我带你进屋了。”许彦清笑着看他。 秦彧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是说阿姨她——知道……” “当然知道,只有你觉得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吧?” 可是听许彦清这么一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他们进屋来干了什么事似的,秦彧认为还是应该跟沈嘉兰打个招呼。 “好啦,晚上再说吧,”许彦清一把拉过秦彧,“我累了,陪我睡会儿觉。” 秦彧开始频繁地在许彦清家留宿,并陆陆续续把私人物品搬过来。沈嘉兰果然乐见其成,倒是秦彧再见她的时候总有些难为情,当然更多是感激。 秦彧没有对他们说过自己家的事。凭他对父母的了解,要接受自己找了一位同性恋人这个事实,恐怕会经历些波折,他不想让许彦清为这种问题烦恼,也不愿和父母对立。 他比以前更卖力地工作,他需要一个过程,为他们的未来争取机会。 偶尔秦彧下班早,就和许彦清一起去市场买菜。秦彧爱吃菜市门口一家店卖的卤味,几乎每次过来许彦清都会给他买。 家在市场的西南方,走回去时迎面就是夕阳,秦彧望着前方披了红霞的天空和依然耀目的光芒,有种时间就此停顿的感觉。 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虽然经常睡在一起,他们还未做过任何越线的事。许彦清常说秦彧像小孩子,完全长不大,哪怕他现在的个头跟自己差不多,也没有改变看法。 粘稠的夏夜,他们躺在床上接吻,空气中有些微的汗味。秦彧的舌尖扫过许彦清轻启的唇,像儿时面对自己喜爱的奶油蛋糕,带着眷恋流连,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完成一个细碎而绵长的吻。 许彦清抚摸秦彧的脸颊,额头上靠近发根的地方涌上浅浅的一层汗珠。 “你还希望做更多吗?”许彦清问他。 秦彧似乎不明白是哪种意味的“更多”,他被许彦清牵住一手,向着自己拼命压抑的某个地方摸索过去。 他瞬间僵直了身体,用另一手按住许彦清的肩膀,力道慢慢加大,无声地制止他的动作。 “你还真是纯情啊。”许彦清笑他。 秦彧松开手,只低低地说:“还没有准备好。” 许彦清当时没能完全理解他这么说的含义,以为对方只是害羞,而且这阵子因为沈嘉兰的病他自己也一直休息不好,没太多兴致琢磨其他,所以不再勉强秦彧,干脆以后再说吧。 秦彧吻了吻他的手背,两人像幼儿园的小孩子那样拉着手入睡。 没过两天,许彦清看见秦彧趴在电脑桌前,不知看什么看得十分投入,连他进屋叫了一声都没听见。许彦清悄悄凑到跟前拍他一下,秦彧吓一跳,想关上网页已经来不及了。 “看什么呢偷偷摸摸?”许彦清看见电脑屏幕上的成人用品购物界面,脑子当机了两秒,然后看着缩起脖子的秦彧,笑意渐渐扩大,“原来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啊!” “你别笑。”秦彧涨红了脸。 “我问你,你那天说的没准备好,就是因为没买东西吗?” 秦彧“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看他。 “这没什么,”许彦清也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那我们一起看看吧。”真让他们去实体店买这种东西,恐怕两人都拉不下脸,在网上买也好。 “学长,你觉得哪个牌子比较好?”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用过!” “你不是要一起看嘛。” “那还是你选吧。” 吵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最后随便选了个评价还不错的牌子,秦彧下完单火速关了页面。 第12章 晚饭后,秦彧收到母亲的微信,问他在哪里。 秦彧想也没想地回道:“在公寓。”其实他在许彦清的家里。 母亲的电话立刻打来。 “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秦彧犹豫了,听母亲的口气,自己的谎言已经被识破了。 “我现在就在你的公寓,”秦母说,“而且这边都落了一层灰,你最近根本就没在这里住吧?” 秦彧最多隔半个月会回一趟父母家,但他的单身公寓确实很久没去了。 “……嗯。” “你究竟在谁那里?难道——” “妈,”秦彧深吸一口气,“我过去跟你说吧。” “好,那你快点。” 即使没有母亲的电话,秦彧也打算下次回家对他们说了。许彦清和沈嘉兰像对待家人一样接纳了他,如果他一直瞒着家人,对许彦清并不公平。 母亲在公寓等他。直到走进电梯,秦彧还在心中思索怎么说最合适。 “秦彧,”秦母的直觉敏锐,“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住?” “是,妈,”秦彧不肯坐下,“我们在一起快一个月了。” 秦母的脸上不见一丝愠怒,笑着说:“你可真是的,我们又没有不让你谈恋爱,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跟你爸什么都不缺,也不会要求你们什么,只要是你认真看上的人,都不会反对。” 秦彧的眼神一亮:“只要是我的选择,你们真的不会反对?” “是啊,你从小做事就认真、有主见,妈妈相信你的眼光。”秦母招呼他坐下,“那姑娘是做什么的?要不周末带她来家里坐坐吧?” “妈,我确实爱上一个人,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秦彧用宣誓一样的郑重语气对母亲说,“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他轻轻闭上眼,又睁开:“他叫许彦清。” 秦彧走后,许彦清有些心神不宁,甚至后悔没有和他一起去。沈嘉兰早就睡了,许彦清守着门,因为秦彧说他一定会回来。 十点多了,门口仍然静悄悄,没有任何来人的动静。许彦清忍不住打了个电话,是关机状态。他的眉头紧锁,勉强维持的镇定一点点崩塌,一把拉开门跑到外面。 夜晚的巷子静得出奇,零散分布的路灯光线昏暗,处处是照不到的死角。走到看不清的地方,许彦清不得不扶着墙慢慢前进。刚转过一个弯,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谁?”许彦清本能地往最近的路灯方向跑。灯下,他看清了正在喘气的身影。“秦彧?” “学长——”秦彧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许彦清,可能刚才跑得太快,满头都是汗。 “秦彧!”许彦清快步走过去,没顾他身上的汗,紧紧地搂住他。 秦彧把头埋在许彦清的脖颈间,双手死死抓住他T恤的背面。 “你妈妈……是不是说你了?”许彦清不难猜到。 秦彧松开许彦清,露出浅浅的笑容:“比我想象得好,就是公寓和车的钥匙都被收走了。”母亲对他素来宽容,即使这次知道他找了一个男人,也没有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只是要求他反省,并交出钥匙。 他的手机没电了,路边也没叫到车,坐公交车回来,又怕许彦清联系不上担心,一下车便狂奔而来。 “好了,回去再说吧。”四下无人,许彦清主动握住他的手,牵着人往回走,没着没落的心总算放下了。 秦彧洗了个澡,换了件干爽的白T恤上床。他拥着许彦清,两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渐渐热起来,但舍不得撒手。 “你别担心,”秦彧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我会处理好。” 房子车子本来就是家里的,被收走他反而更安心,父母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自己也有足以维生的工作,没有消沉颓丧的理由,他只怕许彦清多心。 “我不是担心,”许彦清抚摸他剪得短短的头发,“我是觉得,你没必要什么都自己承担。” 秦彧一手攥着许彦清的衣角,许久才开口:“学长,你不会再离开我吧?” 许彦清心头微热,轻轻叹气:“不会了。”沉默片刻,他补充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大学时黎文山问过他,“秦彧要是个女孩子你还敢那么逗他吗?”许彦清最近也在想,如果秦彧更早熟一些,在那个时候就向自己表白,会是什么情况呢?而后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拒绝。 所有人都认为许彦清是个对任何事都有充足掌控力的人,其实不然,曾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对自身认知尚处于迷惘状态的人,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一份纯真的爱意,至少许彦清做不到。所以当初,他没有接受过任何人。 他们之间看似错过四年,却是在最适当的时机互通心意。 “你那时……恨我吗?”许彦清第一次主动谈起过去。 “我有点生气。”秦彧实话实说。 当年他反反复复地看许彦清发给他的邮件,前一封还是“回来再见面”,下一封就变成了“不要再来找我了”。然后他回国,校园里再见不到一个叫许彦清的人。他对着电脑说“你这个大骗子”,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可是我恨不起来,”他接着说,“我还想……再见到你。” “好了,”许彦清听到他的气音,哄道,“你别又哭了。” “我才不会再哭。”秦彧的脑袋在许彦清的胸口蹭来蹭去,没过一会儿,安生下来,“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 这算是撒娇吗?许彦清暗想。他有点口渴,不过还是等秦彧的呼吸变得平稳,完全入睡,才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第13章 许彦清经常在网上买东西,隔三差五地有快递寄到家里。那天,他在家备课,因为过于投入,门铃响了好几声才听到。沈嘉兰已经帮忙开了门,是送快递的,东西撂下就离开了。 “妈,我来就行。” “没事,我也得稍微活动活动。”沈嘉兰捧着两个快递盒子坐到沙发上。“你又买什么了?” “哦,”许彦清看了眼店名,“你上次不是说秦彧出差带的那种葡萄干好吃吗,我在网上找到这个牌子了,又买了一些。” “不用麻烦,”沈嘉兰笑道,“零食也不是必须的,真想吃了超市随便买一下就行。” “不麻烦,网上这家牌子好,价钱又不贵,比超市还划算呢。” “是嘛……”在许家的时候,家里有阿姨采购日用品,她自己要买东西也不会选择网购,后来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上基本都是许彦清在打理,她对这些仍不太习惯。她拿过剪刀,拆开包裹箱,里面果然是印着葡萄的包装袋。 “对了,这个是什么?”沈嘉兰拆完一个,又准备拆另一个盒子。 许彦清瞥见另一个包裹上的标志,立刻语无伦次起来:“啊妈那个……这是我的东西。” 沈嘉兰松开手,没有再坚持拆箱。许彦清以备课为由抱着东西躲进屋里,心里砰砰作响。 当初订了这堆东西,卖家说晚几天才能发货,他也没当回事,就忘了,谁料今天突然送上门来。母亲开明是一回事,亲手拆开儿子买的成人用品就是另一回事了。许彦清脸皮再厚,也丢不起这个人。 秦彧又出差了,走了快一个星期,回来那天是周三的傍晚。许彦清正在厨房切菜,秦彧放下行李后,悄无声息地进来洗手准备帮忙。 许彦清一抬头,就发现和自己相仿的身形几乎遮住了门口的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刚。” “你歇着吧,还有一个菜,”他把切好的香葱装在小碟子里,“别再占手了。” “那我盛饭。”秦彧拿出三个人的碗,打开电饭煲盖子,浓郁的米香飘出来。 许彦清站在他旁边,伸手在他的头顶上虚划了一下,秦彧疑惑地望过来。 “你现在到底多高啊?”许彦清一直忘记问。 “一米八四。”秦彧如实回答。 “跟我一样。” 秦彧是属于晚长的,大学期间至少高了十公分,许彦清相反,高中毕业就超过一米八,后来也没再长多少。 “我还以为你比我高点了呢。”许彦清狡黠地眨眨眼,把刚炒好的菜端出来。 秦彧笑笑,没应声,好像根本不在意这种事。 “对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吗?”许彦清又问。 “有啊,什么事?” “跟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订婚仪式吧。”许彦清说,“没请太多人,跟聚会差不多。” “好啊,”秦彧很开心,跟着许彦清参加朋友聚会,感觉像是家属一样,“是哪个朋友啊?” “黎文山。” “是黎学长?”秦彧摆放碗筷的动作停下来,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了,你不知道他有未婚妻?” “我哪知道,”黎文山本来就是许彦清的朋友,秦彧和他根本不熟,“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许彦清一看他奇怪的表情就知道他脑补过什么了,“以为他喜欢我?” “不、不是,”秦彧差点咬到舌头,“我就是觉得他跟你一直挺好的,有点……”有点羡慕而已。 黎文山比许彦清大两岁,但他们从一开始就像同龄的朋友一样,非常投缘,几乎无话不谈,秦彧看在眼里,当年确实羡慕过他俩的默契,很多事许彦清不会对自己说,却会告诉黎文山。后来,也是黎文山先一步联系上许彦清。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对我有非分之想?”许彦清用手指敲他脑袋。 “我没有……” “没有啊,那看来是我一厢情愿……”许彦清皱着眉说。 “不是,”秦彧打断他,“我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 “而且这不叫非分之想。”秦彧小声嘀咕。 “那叫什么呢?”许彦清装出苦恼的样子,歪着头看他。 “叫——”秦彧语塞。 “两情相悦是不是?” “嗯。”虽然知道许彦清又在逗他,秦彧还是坦率地点头。 许彦清告诉秦彧,黎文山早就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他们是青梅竹马,女方小四岁,今年刚从A大毕业,黎文山当年坚持回老家也是因为她。至于他和许彦清,确实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现在不别扭了吧?”许彦清笑道。 “我没有别扭,”秦彧说,“我很感激他。” “为什么?” “因为他帮了你。” 从许彦清的叙述中,秦彧大致了解到,黎文山曾经帮助许彦清找工作、找房子、帮他搞来A大的琴房证方便练琴、生活上力所能及的照拂……如果没有他,许彦清可能还会吃更多的苦。 “你这人……”本想调戏秦彧的许彦清反而手足无措起来,双颊微热。他低下头,用筷子夹起刚炒好的菜尝了下,味道正好。 第14章 黎家包了一间二层别墅咖啡馆举办订婚宴,除了双方父母只请了两个小辈的同事、同学和朋友,规模不大,据说他们打算结婚的时候再大办。 咖啡馆虽小,但是有花园和露台,晚宴以自助餐的形式进行,自由随意,的确如许彦清所言,像是私人派对。 黎文山原本在和家人说话,看见许彦清过来,立刻招呼他,视线扫到一旁的秦彧,愣了一瞬。他向身边的人交代两句,就走到许彦清那边。 许彦清让秦彧先自己坐一会儿,跟黎文山去了里面包间。刚一进屋,黎文山就关上门。 “你怎么回事啊?”黎文山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你要带的人是他?” 前两天许彦清问能不能带个人来,黎文山还以为是说着玩的,也随口道“你有人可带就带呗,”结果他带来的竟然是秦彧。 “是啊。” “是我想的那个——”黎文山在脑海中搜罗一番语汇,“玩真的?” “我什么时候玩过假的?”许彦清笑得没什么正型。 “可你也没真搞过……怎么还是他!”黎文山一手抚额,“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你这——”就算黎文山以前开过他们的玩笑,也没真把许彦清当成过同性恋,“完了完了,我跟周晗说你没对象的……她要是找你你自己去跟她说吧。” “……嗯。”许彦清明白周晗的心意,就算结果不如意,也总要给她一个答复。 “所以你找那个电话也是因为他?” “好吧,”黎文山认命,“名片在我包里,等会儿给你。” “谢谢。”许彦清发自内心地说,说完推推他,“行了,快去陪小冯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呸,我俩都老夫老妻了至于这会儿腻歪?”黎文山不屑,“分明你想陪你的小情人!” 许彦清干笑了一下,他是有点担心秦彧呆着无聊,那人从以前就不爱热闹。 “你别跟他妈似的。”黎文山又补了一句。 “滚你的!”许彦清想起当年自己也这么对秦彧调侃过,不禁笑起来没完,看得黎文山莫名其妙。 “神经病啊。” 他们一起回了主厅。 “怎么样,无聊吗?”许彦清问秦彧。 “不会啊。”秦彧工作以后参加交际应酬的次数不少,早就适应了,而且刚刚四下一逛,这里地方不大,环境却非常雅致,花园更是漂亮,还挂了彩灯,有童话中城堡的感觉。 秦彧看到摆酒的长桌上由玻璃酒杯组成两个大大的心形图案,客人陆陆续续地上前取酒。他对橘红色酒液的那边有点兴趣,准备过去拿一杯。 “这种鸡尾酒度数比较高,”许彦清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端起两杯红葡萄酒,“喝这个吧。” “我在饭局上也喝过烈酒的。”秦彧说。 “想喝以后再喝,”许彦清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今天不要喝醉。”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秦彧还是本能地遵从许彦清的指示,接过他手上的酒杯。 订婚仪式简单,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黎文山和未婚妻冯婉的合照一直在主厅投影上放映,后来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戒指、互相宣誓。 灯光打在两位当事人身上,台下暂时调暗。秦彧作为旁观者也看得出来,黎文山很爱那个女孩。主持人宣布可以互相亲吻对方以后,他主动走上前抱住她,宾客一片尖叫。 秦彧悄悄伸出手指,勾住许彦清的右手。许彦清的视线仍在台上,手却毫无犹豫地反握过去,秦彧再想挣脱都挣脱不开。灯亮以后,他才松开了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开。 “彦清!” 之后的自由时间,许彦清见到了周晗。周晗因为工作原因来晚了一会儿,仪式开始前才到,等结束了才有机会和许彦清搭话。 “晚上好。”许彦清客气地向她问好。 “我能跟你聊聊吗?” “现在?” 时间不早了,已经开始有宾客离席。 “没办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约你,”周晗莞尔,“花园没什么人,我们去坐坐吧。” 许彦清看向秦彧,对方冲他点点头。 很久没有和周晗单独相处,许彦清不太习惯,而且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心思也基本是写在脸上了。她长得漂亮、性格好、能力也强,但无法让自己心动,许彦清只能感叹爱情的不可理喻。 “彦清,”走到无人的地方,周晗问他:“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许彦清蹙眉,不懂周晗何出此言:“什么这样?”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彦清,你那么有才华,不应该这样荒废人生。” “你认为我在荒废人生?”许彦清有点震惊,这种话就是黎文山也从未对自己说过。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听出他的不悦,周晗的语气略显慌张,“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受了很多苦,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 “如果当年我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啊,文山也会……你怎么能退学呢?”说起旧事,周晗的鼻子发酸。 许彦清严肃地说:“周晗,我没有理由让别人背负我的人生,这是我的劫,与他人无关。” “我知道,”周晗点点头,“你这么骄傲,怎么会求人呢。” “不必遗憾,我已经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周晗困惑地望着他,“你才二十几岁啊,还有的是施展抱负的机会。” “彦清,”她抿了抿唇,“你跟我回S市吧,你可以进我舅舅的公司,没人会介意你的学历,或者如果你想进电台、报社……我们都可以想办——” “周晗,”许彦清立即打断她,“我不会离开A市。” “因为阿姨吗?你放心,我们带阿姨一起去,我可以给她找最好的看护。” “不是,”许彦清望着树丛上闪烁的彩灯,缓缓地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大学里那么拼是为什么呢?”周晗不解,“就为了过这种养老生活?” “你会这么认为,因为你不了解我……这不是你的问题,因为那时我也看不清真正的自己,”许彦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家教很严的家庭里,要为成为继承人做准备,任何事都必须做到最好,理所当然地成为长辈眼中的骄傲和同龄人的羡慕对象。” “我那时想学新闻,爸妈也允许我在这个行当闯荡几年,但最终还是要继承家业,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后来我才明白,哪怕曾经想学新闻也只是喜欢那种闪光的、被关注的感觉,我那时已经习惯被人当成焦点。” “那又怎样呢?”周晗更疑惑了,“你本来就耀眼,渴望关注又有什么问题?” “我这几年……和我妈一起生活,为了还钱各种事都做过,慢慢地也就发现,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失去了别人的注目,我照样活得好好的,甚至更踏实了,我根本没必要那么端着、摆着。” “彦清,你忘了你以前英语演讲说过什么了吗?” “我没有忘,只是我现在才能看透自己,”许彦清面向她,郑重地说,“周晗,谢谢你的心意。” “你都知道?”她红着眼眶,双手微颤。 “嗯,但是我早已不是你理想中的那个许彦清,或者说从来不是,”他说,“我不想再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想过平淡、不太累的生活,能够养活自己,有不大的房子,每天能够见到亲人,还有爱人。” “你——你有爱人了?” “对,”许彦清坦白道,“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我还是……错过了你。”她后退两步,轻声地说。 “抱歉,我们之间不是缺少机缘,而是完全不适合。”许彦清递给她一张纸巾,“今天是文山的好日子,怎么也要给他些面子吧,来,开心一点。” 周晗最后还是笑了,整理好妆容,恢复了一贯的靓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15章 可能因为喝了两杯酒,回去的路上秦彧有些兴奋。从公交车上下来,他主动牵住许彦清的手,还不自觉地晃着胳膊。 “这么高兴?”许彦清也被感染得心情极佳。 城中村入口的水果摊竟然还没有关,老板和许彦清很熟,刚走过去就听他招呼:“回来了啊?” “嗯,今天怎么这么晚?”许彦清问。 “孩子送回老家了,没什么事,就开着呗,”老板笑笑,“能多赚点是一点。” 许彦清扭头对秦彧说:“咱们挑点水果吧,你想吃什么?” “随便。” “不行,必须说。” 秦彧看着离他最近的一箱水蜜桃,外皮粉里透红,尖上的颜色更深。 “就这个吧。”他从许彦清的手上接过袋子,往里装桃子。 许彦清又挑了些杏,俩人付过钱,一人拎一袋,继续往家走。 到家后,秦彧把桃子洗净,用小刀切开,果肉滑嫩嫩的,汁多而甜。这个品种的桃子大概是今年夏天的最后一波了,很快就要过季。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秋天的水果眼看着也要下来了,季节更迭带来的是不同的味道。 “秦彧,”吃水果的时候,许彦清问,“你觉得我的工作怎么样?”他想起今晚周晗说过的话,突然想知道秦彧的看法,因为秦彧好像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意见。 “工作?”秦彧低下头,“你喜欢就行,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这么随便?”许彦清暗笑。 “嗯,”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你如果觉得累,不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和阿姨。” “我干嘛要让你养?”许彦清败给了他的脑回路,又要去掐他的脸。 “你照顾阿姨已经很辛苦了。” 秦彧误以为他是不想做现在的事情才会这么问自己,而他对许彦清的工作真的无所谓,他马上就要升职了,工资翻倍,而且今年业务跑得多,年终奖肯定少不了,他们又不需要抚养孩子,经济上不至于压力太大,许彦清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不在乎。 不过,许彦清虽然没有周晗所说的那种职业规划,倒也的确有点别的打算。他的英语一直很好,他想考个翻译证,这样在家就可以接活,更方便照顾母亲。他顺便就跟秦彧说了。 “好啊。”秦彧答复得很快。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 “嗯。”秦彧红着脸点头。 许彦清心头一热,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上次买的东西到了。” “啊?”秦彧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脸更红了,“什么时候到的?” “前两天了,你出差的时候。”许彦清问,“你想试试吗?” 完全没有经验的两个人,除了羞窘,更多是对可能遭遇的困难的担忧。许彦清开了盏小灯,刚好保持暧昧的光线。 “你知道怎么做吗?”许彦清把东西摊开,说明书上的小字看不太清。 “我……”秦彧小声道,“我在网上查过一些。” “哈哈哈……”许彦清捧腹,“看不出来嘛,你还懂得查这些。” “不许笑。”秦彧觉得无地自容。 “那么就交给你吧。”许彦清凝视着他,似乎话中有话。 “学长你——”秦彧知道男人和男人做也有体位的差别,他可以不在乎这些,但不能不顾及许彦清的感受。 “我在下面吧,”许彦清明白他的纠结,“按你喜欢的来就行。” 许彦清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并不是因为那种过程有多疼,而是秦彧太能磨人,对待自己好像捧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似的。耳边是如潮的喘息声,身体里的火刚点起些星子,便被剥离了热源,这么反反复复,最终契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出了一身的汗。 “早知道你这么磨叽就我在上了。”后来又洗过澡躺在床上,许彦清有气无力地说。 秦彧却当了真,迟疑了一下:“你如果想——” “我开玩笑的啊,”许彦清抬起手臂把人搂过来,“你怎么这么听话呀!” 秦彧似乎在笑。 “其实我觉得挺好的,”许彦清的声音中有丝不常见的羞赧,“就这样吧。” “嗯。”秦彧回抱过来,郑重地吻在他的额头。 第二天,秦彧上班离家后,许彦清拿出黎文山给他的名片,按着上面的号码拨过去。 “您好,请问秦经理在吗?” “不好意思,秦总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请问先生贵姓,我是他的秘书,可以代为转达。” 第16章 三天后,许彦清接到一个陌生女性的电话。 “许先生,我是秦彧的妈妈。” “阿姨,”许彦清握紧了手机,“您好。” 手机那端的声音平和但毫无温度:“我听秦彧他爸说,你前两天给他打过电话,我爱人比较忙,让我给你回个话,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好。”许彦清正有此意,他让秦母挑选了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那天,许彦清穿了演出时才穿的高级衬衣,提前在咖啡厅等候。 “抱歉,我来迟了。” 秦彧的母亲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年轻,好像还不到五十岁。 “没关系,我也刚到。” “我们碰面这件事,我希望你没有和秦彧说过。”秦母坐下后对许彦清道。 “当然。” “嗯,我相信你,许先生——”秦母点完饮品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再次看向许彦清,“其实我老早就听说过你。” 许彦清看着她,一言不发,但露出了些微诧异的神色。 “我们家秦彧高中的时候就提到过你,”她继续说,“那个孩子从小就比较孤僻,工作以后才好点,以前他朋友少,很多事情也不太爱跟家里人说,能被他挂在嘴上的可能你是唯一一个吧。” “嗯,我知道。”许彦清的唇边浮过淡淡的笑意。 “他这些天一直在试图说服我和他爸爸。老实说,如果他的对象是其他男人,我可能还不至于那么排斥,但是你——”,她稍加停顿,“我不认为你适合他。” 许彦清心头微惊,但面色未变:“为什么?” “秦彧大学的时候有一阵情绪很不好,虽然他不会直说,但是我看得出来。”秦母放下手中的杯子,“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你。” 许彦清的后背冒出了汗。 “你很会隐藏,”秦母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是那个许家的独子。对于你家里的事,我很遗憾,可是我也只有秦彧一个孩子,必然更偏心他。” “我明白。”许彦清轻轻点头。 “秦彧比你单纯得多,其实如果不牵扯他,我是很佩服你的。”秦母滔滔不绝地说,“你很强,或许只要你想,没有做不到的事。你这样的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依靠任何人,所以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许彦清静静望着她,有些疑惑,又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长久地走下去,是需要互相依赖的,否则遇到什么情况,我很怀疑你会像当年那样,默不作声地一走了之。”她说完,长长地吁了口气。 “阿姨,我不这么认为,”许彦清笑了,“您如果问秦彧,他也一定不愿意依靠别人,他那么努力,就是希望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也让你们真正卸下肩上的担子。” 秦母皱了下眉,但没有否认,他说得确实没错。 “因为两个人之间,未必一定要互相依赖,也可以是彼此担当。”许彦清直视她的双眼,“当年的我除了我妈,没有别的牵挂,我的确不会为别人停留,但是现在——对我来说,秦彧也是我的家人,我的担当。” “说得真好听,那么许先生,”秦母的脸色和缓下来,只是语气依旧生硬,“我和秦彧他爸不会给你们任何经济上的支援,你们就靠着自己的担当走下去如何?” 许彦清听了却很高兴:“谢谢您,阿姨。” “谢我干什么?我都说了不会帮你们。” “我谢您是因为您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这样秦彧就不会为难,至于其他,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秦母扭开脸没再看他,不知在想什么。 许彦清从外面回来,无论对沈嘉兰还是秦彧,只字不提见过秦母的事。 入秋后天气并没有马上凉下去。 许彦清总觉得最近沈嘉兰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好像欲言又止。要说他和秦彧的关系母亲都是知道的,不可能是为他的感情问题烦恼,其他方面按理说更没有需要她操心的。许彦清对此感到疑惑。 他辞了咖啡馆的工作,大部分时间用来复习英语。虽然他仍喜欢弹琴,但家里小没有琴,去大学练还是比较麻烦,干脆腾出时间准备翻译考试。 这天他看完书进洗手间冲了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若隐若现,即使过去两天也没有完全消退。 许彦清一边擦手,一边盯着那个地方看,越看越明显,之前怎么没发现呢?再联系到沈嘉兰古怪的神色,他心里一个咯噔,还是在母亲面前丢光了脸。 可是这也很正常吧?和长辈长久一起生活,免不了有这种小尴尬的时候,他打算旁敲侧击地跟母亲说说,起码要让她稍微习惯一些。 “妈,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啊?”沈嘉兰看电视的时候,又一次下意识地看向儿子,许彦清忍不住问她。 “唉。”沈嘉兰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许彦清不自在地提提衣领,却是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本来……以为,”沈嘉兰说得吞吞吐吐,“你才是——男孩子的那一个……” “什么?!”许彦清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和秦彧在一起,总要有一个当女孩子的——”她看到许彦清近乎抽搐的表情住了口,“不是这样吗?” “什么男孩子女孩子的,”许彦清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明白母亲的纠结点了,“妈,我们都是男孩子。” “可是——” “至于具体怎么……那个吧,根本无所谓,”他揉揉眉心,“秦彧又不会跟我争这个,都是我要求的。” 沈嘉兰还是十分困惑,她从未接触过同性恋,完全不明白两个男人之间是怎么像夫妻一样过日子。 “反正我们都觉得挺好的,就……俩男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不都是过日子,感觉对了就行。” “我可能就是没完全习惯,”沈嘉兰也觉得不好意思,“你毕竟是我儿子嘛……不过也对,你们都能适应就行。” “咳,妈,你晚上想吃什么?”许彦清及时换了话题,再讨论下去他的脸就真没地方搁了。 “我晚上吃不多啊,”沈嘉兰靠在沙发背上想了想,“家里还有菜,煮稀饭吧,再买几个馒头你们俩吃。” “好,那我顺便买点卤味,豆干和鸡翅怎么样?秦彧也爱吃。” 许彦清煮上粥,帮母亲切了些水果,然后换好衣服出门。 秦彧今天下班比较晚,回到家天都全黑了。不过他的心情很好,进门时甚至哼起了歌。 “怎么这么高兴啊?”许彦清也乐起来。 “我升职了。”秦彧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真的啊?”许彦清往他的碟子里多夹了两块鸡翅,“值得表扬。” 秦彧去洗了个手,心里开始思量:他原本就有一小笔积蓄,一直没动过,现在工资高了,照这样很快能攒够首付买套大点的房子。虽然现在住的地方他也很喜欢,但城中村地段的路不够通畅,沈嘉兰的身体状况不好,遇到上次那种紧急情况又堵车,救护车进不来的话就非常危险,如果再换房子,得找个路段开阔的地方,而且他希望以后在客厅放一台钢琴,那一直是他和许彦清都喜欢的娱乐方式。 从洗手间出来,他的思绪仍未收回,手机铃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阳台才按下接听。 “妈。”秦彧这阵子也一直和家人保持联系,但父母的态度都很冷淡,这是事情说开之后秦母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妈,我升职了。”他说着揉了揉鼻子。 “那是不错……吃饭了吗?” “马上。”秦彧回头看了眼灯光明亮的屋内。 “你——”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就在耳边:“周末,带许先生一起来家里坐坐吧。” “妈——”秦彧的声音梗在喉咙,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傻孩子。”挂电话前秦母嘟囔道。 秦彧拉开阳台门,他看到电视变幻着图像,许彦清已经把所有饭菜盛好,粥还冒着热气,沈嘉兰坐在餐桌边,笑着招呼他。 秦彧的眼眶一热,视线开始模糊。 他感觉,这样的生活真的可以持续很久很久,到他们都老了,老得走不动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