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星河》作者：司马微微 文案： ——她是星河滚烫，是他的人间理想 江榴九岁那年，隔壁家搬来一个好看的小哥哥。 好看的小哥哥叫周泊辰，只比她大两岁，但是很冷很冷，几乎不说话。 江榴第一次端着果盘送给周叔叔的时候，就不小心踩坏了周泊辰的航母。 那个少年红着眼眶，抬手就掀翻了江榴的果盘，当场把她吓哭。 可是后来，留在江榴记忆里的，不是周泊辰掀翻她的果盘，而是在每个春夏秋冬，这个渐渐长大的少年骑着单车载她上学、放学时，他衣角掀起的风，和他身上的气息。 周泊辰清冷寡言，却从不吝啬他对她的温柔。 江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周泊辰。 她只知道，他从来把她当妹妹，她也只敢把他当哥哥。 直到他高三毕业，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了。 · 三年后重逢。 在L大的新生军训队伍中，男人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眼神很冷。他身穿军绿色迷彩服，身影挺拔颀长，军帽遮下的阴影中，隐约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眉目。 江榴不敢抬头看他，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飞快地看了一眼。 便听见周泊辰冷冷的声音道：“我让你看我了吗？” 冷漠如斯，仿佛陌生人一般。 可江榴不知道，周泊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脏都闷涨地疼痛了起来。 她不知道，在他失去母亲的那些岁月，是她降临在他的生命中。 像天使一般。 记忆里，那个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时而委屈，时而乖巧，时而藏了些小心思，总是那样，低低地唤他：“哥哥。” 可是他把她弄丢了。 而今，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再也不想错过她了。 高冷空军飞行员X温暖治愈小作家 双C双初恋，青梅竹马，双向暗恋， 高亮：【写文是给自己和可爱的人图一点生活的快乐，你开心我也开心，喜欢便留不喜便走，不必勉强也不必留言，请彼此尊重】 一句话简介：你是星河滚烫，是人间理想 立意：追求梦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榴，周泊辰 ┃ 配角：很多人 ┃ 其它： 第1章 周教官。 九月七号，L大新生军训第一天，烈日如火。 上千号的新生穿着统一的军绿色迷彩服，不透气的长袖长裤，戴着军帽，顶着炎炎烈日坐在L大的云石广场上，汗流浃背。 室友赵楚声坐在旁边，拿着小风扇对着脸呼呼地吹风，快要哭了的表情：“什么时候结束啊？我要热化了。” 江榴抿了抿唇，绷着脊背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军帽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汗水从额角滑落，滑过姑娘白皙干净的面庞，散发微湿，贴在鬓边。她坐得很直，与前前后后懒散耷拉或低头玩手机的新生不一样，身影格外纤瘦挺拔。 烈日下的军训动员大会，党委书记在台上唠唠叨叨，除了江榴，没有几个人认真听着。 赵楚声忍不住拿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问道：“你知道今年给我们军训的教官是哪个部队的吗？” 江榴小心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垂着眸望着手背，声音也压得很低，“听说是大三的师兄师姐担任教官，就在那儿呢。” 赵楚声一听就睁大了眼睛，抻着脖子张望，“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她探头探脑望了半天，果然在云石广场靠近台子的地方看见一排整齐的队列。同样是烈日下，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戴着军帽，然而个个身影挺拔，军姿标准，完美诠释了何为“站如松”。 赵楚声低呼一声，“那就是我们今年的教官呀。”顿了顿，忍不住八卦起来，对江榴小声说：“大三的师兄师姐居然是我们的教官！不是部队的，太幸运了吧！” 坐在后面的室友姜晨晨闻言凑过来，两眼放光，“真的吗？！那会不会很轻松哇？” 赵楚声也有点小激动，“师兄师姐人应该很好吧！” 江榴没有说话，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那一排整齐的军人队列。队列中仿佛有一抹熟悉且颀长挺拔的身影，隔得太远，烈日刺眼，看不清楚，又像是错觉。 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 江榴垂下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 “十六十六，你们已经开始军训了吗？” 是姐姐江茜。 江榴的小名叫十六，因为她出生在农历八月十六，中秋节的后一天，月亮最圆最漂亮的那一天。家里人都叫她十六。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消息，江茜又急吼吼地发了一条微信：“那你见到周泊辰了吗？他昨天应该来接你了吧？” 看见那个名字，江榴的手微微一颤。身旁的室友正讨论着关于军训究竟是师兄好还是师姐好，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复，最后回了一句：“他很忙。” 江茜那边瞬间炸了，发了段语音来：“再忙也不能不来接妹妹吧？你可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上大学哎！周泊辰怎么当哥哥的，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来L大读书了，而且你还带着那么多那么重的行李，我要找他算账……” 江榴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复：“只是邻居而已。而且爸妈说了，让我不要麻烦人家。他大三了，开学很忙的。”顿了顿，又发了一条：“姐，你别去找他。”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江榴望着手机屏幕，不知为何有些怔神。 兜兜转转，没有想到，还是和周泊辰读了同一所大学。 虽然在高考前就发誓，不再和他上同一所大学了。 可是高考成绩出来，江榴考得意外得好，对于她这个文理严重偏科的学生来说，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相当不错了。于是一家人兴奋地帮她填志愿，最后选中了本省最好的大学——L大。 她努力抗争过，说想要去外省读书，江父江母顿时就怒了：“你一个姑娘家，大老远跑到什么外省读书？平时不能常回来，路途又远，还要多花那么多车票钱，放着个本省的好大学不读……” 江榴不吭声，也不答应。 那天晚上，在L大毕业的姐姐江茜回到了家，躺在沙发上一边敷着面膜，一边说教：“L大师资力量强大，尤其是文学系，你不是很喜欢写东西吗？去啊！最近那个什么什么很火的新锐作家，月……月八天，不也是L大毕业的吗？” 江榴在沙发上抱着膝，头埋在膝间，声音闷闷地说：“是月九天。” 江茜坐起来，喝了一口柠檬蜂蜜水，又躺了下去，“管他八天还是九天，反正去L大，决定了。这件事不需要商量，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江榴：“……” 她望向窗外，夏天夜晚的月色正好。隐隐能听见蝉鸣阵阵。 最后还是拗不过江父江母和姐姐的轮番炮轰，志愿填报了以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录取的时间。投档分数线出来以后，江榴妥妥地进了L大，一家人高兴了很久。 然而最终的专业录取，江榴却没能被录进第一志愿文学系。 她被分配到了外语学院的日语系。 一个为了凑数，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 一家人又犯愁了好久。 最后还是姐姐江茜安慰说，“没关系，还可以转专业嘛，转不成就读呗，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专业，现在就业前景可好啦……” 房间里，江榴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手指搭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想要码字，可是过了好久，却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 她忍不住想起周泊辰。 周泊辰已经在L大上了两年学了，今年九月，他就是大三的学生了。 她隐约记得，他在航空学院，有关培养飞行员的专业。 L大最引以为傲的专业。 江榴还记得，她刚读高一那一年，周泊辰高三，有空军航空大学来招飞，周泊辰全都通过了，却最终也没能去成。 她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不过好像是周泊辰家里不同意。 客厅里传来姐姐兴致勃勃和江父江母不断讨论日语这个专业到底就业好不好的声音。 江榴轻轻叹了一口气，趴在桌上。 …… 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把江榴游离的思绪牵扯了回来。 是《青色》杂志的编辑萌萌：“石榴，休息两个月了啊啊啊啊！！上次那个稿子写完了吗？上上次那个稿子呢？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江茜那边还连着发了几条语音过来，江榴没有机会再听了，因为新生军训动员大会已经结束，台下闹哄哄的，军训即将开始。 台上的负责人拿着话筒吼着说：“各排各营的教官，找到自己的学院和班级，带离云石广场后，到各自的军训场地开始军训——” 赵楚声撞了撞她的胳膊肘，激动地道：“快看快看！” 江榴抬起眸。 那一排整齐的教官队伍正齐步向新生这边走来。迷彩服在烈日的日光下格外笔挺，他们步伐一致，摆臂幅度一致，连脚步声都整齐得仿佛只有一个人。 台下上千号的新生闹哄哄的。 后排的新生却看到了教官，都纷纷噤声。 连赵楚声都压低了声音，“看上去好厉害的感觉……” 室友姜晨晨一本正经地道：“我听说他们虽然是师兄师姐，但都是在部队专业训练过的，好像就是这个暑假吧，我有个好朋友的朋友的师姐就被选为教官了，然后去部队集训了两个月。” 赵楚声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十几名教官在原地立正后，各自分开往自己的班级而去。 片刻后，各班之间便此起彼伏传来教官，尤其隔壁班有个女教官，声音特别尖锐：“吵！吵什么吵！都给我站起来！十秒钟，排成四列纵队！” 赵楚声吓得瑟缩了一下，“我错了……不是师兄师姐就好，那个师姐好凶啊。” 江榴没有说话。她好像在发呆，又好像没有，只是望着不远处。 赵楚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江榴回过神来，望着赵楚声。 江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清澈透底。赵楚声知道，这个姑娘虽然平时看上去有些天然呆，但其实长得挺漂亮，就是有点安静内敛，不多话。她看见江榴额角有汗悄悄流下来，于是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汗吧，待会儿就要军训了。” 江榴接过纸巾，低着头擦汗，还没擦完，就感觉周围闹哄哄的声音忽然就静了下来。 片刻的寂静后，那人的声音清冷寡淡，没有什么起伏传来： “十秒钟，面向我，四列纵队。” 江榴握着纸巾的手一紧，蓦然怔怔抬起眸。然而来不及看清，就被身边的人推挤着列队了。推推搡搡间，莫名其妙被半推半挤到了第一排。 磨磨蹭蹭的列队，花了快三十秒。 列队完毕，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前方。 烈日下，队列正前方，那个教官缓缓地走到他们面前，眼神很冷。他身穿军绿色迷彩服，身影挺拔颀长，军帽遮下的阴影中，隐约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眉目。 身边的女生悄悄地吸气。 赵楚声看得有些呆了，拉住江榴的手，“我的天哪，榴榴，那是我们的教官吗？太帅了吧！” 江榴咬着唇不敢抬眼，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烈日下，大热天，她的手心却紧张得微微有些冷汗。 万万没想到。 避之不及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居然就站在她面前。 周泊辰。 不，应该是叫—— 周教官。 第2章 二十个下蹲。 “中指贴紧裤缝，五指并拢，夹紧了。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颔微收，两眼向前平视。不要低头。不要动，动要打报告。不打报告，五十个下蹲。” 烈日骄阳下，空旷没有任何树荫遮蔽的操场一角，周泊辰穿着军装缓缓走过四列纵队，清冷寡淡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站军姿的要领。 他如此冷淡毫无起伏的声音，与不远处各位教官的吼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而哪怕看似没有任何威慑力，这边日语班的纵队比起隔壁，却寂静无声。个个绷紧脊背，动也不敢动一下。 周泊辰的军靴踏在地上有力且声音清脆，他一步步地走过每一排纵列，军帽阴影下，冷冷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而过。在第一排的末尾，停留在江榴的面庞上。 江榴绷着脊背，目视前方，紧贴着的手心微微生了冷汗。她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可是对方目光太长久的停留，还是让她没忍住，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 周泊辰冷冷地看着她，“我让你看我了吗？” 江榴一怔，没由来地一阵慌，迅速收回视线，又听见他清冷寡淡的声音道：“中指贴紧裤缝，拇指紧贴食指，目视前方，不要我再说第二遍。谁要是没贴紧、没打报告乱动乱看，自觉五十个下蹲。” 江榴不敢再看他，微微咬唇，紧紧盯着前方柱子上的“体育与科学学院”几个大字看。 周泊辰的目光从江榴脸上略了过去，又停了片刻。 姑娘白皙的脸庞被晒得泛红，汗水从额角滑落鬓边。一个暑假没见，她竟然打了耳洞，小小的耳钉在烈日下泛着光。周泊辰淡淡地想，从小这么怕疼的姑娘，原来为了喜欢的男生也可以如此奋不顾身。 这个念头转得很快，比他移开的视线还要快。 周泊辰走了，往后排去了。 江榴微微松了一口气。 周泊辰在她面前停留的短短一分钟，让她出了比在烈日下站十分钟还多的汗。 L市的太阳比她家S市要烈得多，仿佛要将人晒化了似的，脚下石板的热气扑面而来，头顶的烈日笼罩全身，江榴站在那里，却也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周泊辰晒黑了不少，已经变成了小麦色，她快要认不出来了，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没变，还是那样冷冷淡淡，让人觉得疏离难以接近。 远处传来教官的吼声：“全体教官集合！分配军训任务！” 话音落下，江榴听见身后传来军靴的靴跟与地面相撞的清脆声响，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以标准的跑步姿势向不远处而去，她余光瞥见他的背影，在烈日下显得有些模糊。 身旁，赵楚声把自己挺得僵硬且笔直，憋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喃喃地对江榴说：“榴榴，我不是做梦吧？他真的是我们的教官吗？如果可以，我想要他的微信……” 江榴不敢说话，她想告诉赵楚声，周泊辰已经有女朋友了。 赵楚声陷入她的桃心幻想中，连涂得厚厚的防晒被汗水浸湿都无所谓了，不止是她，教官一走，身后不少女生都在用最低的声音窃窃私语，隐隐约约能听到说的是“教官好帅”“他是哪个学院的学长是我们外语院的吗”“让我再军训一辈子我都愿意”之类的话。 江榴站得脚跟酸痛，被晒得也有些晕乎乎的。可她一动不敢动，绷着脊背，隔着烈日望着不远处，那一排挺拔的身影中，依稀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周泊辰，也是这么一个秋日的艳阳天。 那是十二年前的秋天，她七岁那一年。九岁的周泊辰跟着他爸爸一起搬到她家旁边，成为了江家的新邻居。 江榴至今还记得，周泊辰从那时起就寡言少语。小小少年，冷冷淡淡的，站在九月的烈日下，看着搬家工人忙进忙出，自己却一动不动。后来她才知道，那年周泊辰的父母刚刚离婚。 那年七岁的小江榴，放了学回到家，就看见了几天前家里人说过的新邻居，那时小江榴还没有长大以后那么安静，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扎着马尾辫，颠颠儿地跑过去，甜甜地同他问好： “你好呀，我叫江榴，石榴的榴，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也可以叫我十六，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因为我出生在农历八月十六，就是月亮……” 话没有说完，周泊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但这并没有在江榴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呆了呆，然后决定下次把自己的自我介绍改得简短一点。 真正让江榴对周泊辰有惧意，还是因为周家搬来的第二个星期日下午，江父江母让她送水果给隔壁的周叔叔，也顺便让两个孩子打好邻里关系，以后可以一起上学。 小江榴端着水果，踮起脚按了周泊辰家的门铃。开门的是周父，见到她，周父诧异了一瞬，但很快，他笑了，请她进门，“阿辰在屋子里拼航模，你要不要去找他？” 小江榴用力点点头，甜甜道：“谢谢叔叔。”然后脱了鞋，就端着水果往周泊辰的房间跑去，完全忘了自己送水果原本是要给周叔叔吃的。 周泊辰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拼航模。他的房间很整齐，一本本书按高低排列放在书架上，被子也叠得规矩，没有多余的杂物，小江榴看着呆了呆，想起自己乱糟糟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单手端着果盘，敲了敲门。 周泊辰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也不说话，继续低头拼航模。 后来过了很多年，江榴都还记得那天秋日的阳光正好，从半开的窗帘外透进来，把周泊辰的侧颜照得格外好看，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有细碎明媚的阳光在上面跳跃。 周泊辰专注地拼着航模，根本不理会她。 小江榴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走进房间。她把水果盘子放到他面前，“你吃不吃水果呀？这个梨很甜的，我刚刚吃过的。你也吃一块吧。” 周泊辰皱起眉，偏过头去，拼接模型。 小江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扁了扁嘴。她想把水果盘子放到他旁边，却不想脚下踩到了航模的一个零件，又小又硬，她疼得“哎呀”一声，往后一跳，结果蓦然听到“咔擦”一声。 她把他刚刚拼好一半放在后面的航模踩断了。 小江榴呆呆的，端着水果盘子手无足措：“对……对不起……” 周泊辰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个航模。那模样把小江榴吓坏了，她害怕得有点想哭，知道自己闯祸了。 下一刻，周泊辰气得眼眶发红，浑身发抖，猛地一下就掀翻了她手里的水果盘子，里面的葡萄、苹果、梨子哗啦啦撒了一地，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房，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小江榴当场就哭了。 还是周叔叔哄了她好久，把她送回的家。 后来江父江母买了新的航模，让小江榴给周泊辰送过去，她死活都不去了。 虽然后来过了很多年，江榴才知道，那个航模，是周泊辰的母亲买给他最后的离别礼物。是任何航模都代替不了的。 然而江榴从此也害怕周泊辰了。 一晃十二年，那时差点被她气哭的小少年，也长成了如今清冷寡言的男人。 …… “榴榴！” 赵楚声突然在旁边叫她。 江榴回过神来，下意识侧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赵楚声正对她疯狂地挤眉弄眼。 江榴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见了周泊辰。 他不知何时回到了队列中，军帽阴影下那双漆黑的眼眸，正冷冷地看着她。 “动，打报告了吗？” 江榴垂下头，声音很低，“报告。” 周泊辰转过身去，“十个下蹲。” 江榴默默地做下蹲。她垂着眸，心想自己如果当初坚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来L大了，也不会见到周泊辰。 四周寂静无声。 每个新生都不敢吭声，把脊背绷得笔直，手指死死贴着裤缝，贴得很紧。 周泊辰缓缓走过队列，“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连五排。以后我叫五排，你们就要答应。”顿了顿，“见到别的教官要问好，见到老师和师兄师姐要问好，这是礼貌问题。你们系里的新生见面会时应该都教过了，不需要我再强调。” “别的教官对你发号施令，你们不需要理会，也不需要服从命令。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教官，只有我的命令，你们才需要遵守。” 江榴做完了十个下蹲，低声道：“报告。” 周泊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有不舒服的，就打报告，别硬撑着。晕倒了，我扛不动你们去校医室。” 队列里静悄悄的。 周泊辰走过她身边，忽然伸出手，扯了一下她的手臂。 江榴的手原本就只是松松地贴着裤缝，被他这么往外一扯，硬是扯开了。 周泊辰：“十个下蹲。” 江榴：“……” 周围的新生们见状，纷纷慌忙把手指紧紧贴着裤缝，身体绷得更直了。 江榴默默地做完今天的二十个下蹲。 周教官这是对她公报私仇吗。 他可真是爱记仇啊。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 第3章 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教官。…… 中午午休的时候，日语班级群里炸了。 “我们的教官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帅得惨绝人寰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人！特别冷特别有气质_(:зゝ∠)_” “啊啊啊啊他是哪个学院的学长啊我要嫁给他！” “小心被教官看到了罚你一百个下蹲！” 赵楚声点了外卖以后，坐在寝室的床上，激动地说：“他不仅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教官，还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 姜晨晨也托腮陷入遐想：“这次军训结束如果没要到他微信，那我明年还要军训一次。” “对对对！” 对男色从来就毫无兴趣、唯有对打LOL沉迷的室友林朝晓戴着耳机嗤笑一声，道：“你们傻不傻？明年军训就不会是他给我们军训了。再说了，等军训完了你们就知道了，这辈子谁他妈还想再军训一次。” 寝室里寂静了片刻，只留下林朝晓噼里啪啦按着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赵楚声对林朝晓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姜晨晨也耸了耸肩。两人继续回到群里，疯狂讨论并且迷恋上了教官的颜值。 最后班里几个妹子打算组团去要微信。 江榴和另外一个叫钱琳越的室友去饭堂吃完难吃的午饭后，回到宿舍。在烈日下站了一个上午，整个人都仿佛是从蒸笼里出来似的，热得人快要化掉了。幸好L大寝室里必备空调，18°凉爽的空调风扑面一吹，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她走进宿舍的时候，听见赵楚声跟姜晨晨说，“要是教官也罚我做二十个下蹲就好了，我也想被他扯手臂呜呜呜……” 江榴没有参与这些话题。她垂眸放下书包，就听见手机叮叮响了一下。 建了一个新群，名字叫“军训一营三连五排”。 群主是日语两个班的一名同学，他把两个班的新生都拉了进来，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以后军训集合的时间地点，以及其他要求，就由周教官在这个群里发。” 宿舍里寂静了一瞬。 赵楚声几乎激动地尖叫起来，“周！他姓周啊啊啊姐妹们！周教官！” 姜晨晨头也不抬，“别疯了！快加他微信！” 下一刻，群聊里弹出一条消息。 周泊辰：“不加微信，不回复@，有事找负责人。” 赵楚声和姜晨晨愣了愣。 “周……周泊辰就是我们教官的名字吗？” 赵楚声要哭出来了，“我的天哪这也太好听了吧！榴榴！他叫周泊辰你知道吗？就是我们的教官，周教官！” 顿了顿，她又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负责人？我们有负责人吗？我们的负责人是谁？” 江榴正看着手机发呆，下一刻，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有人在军训一营三连五排的群聊里@了她。 周泊辰：“@江榴。负责人。” · 出了L大校园南门，左拐再右拐的一条巷子，被称为小南街，有河粉米面、火锅烧烤、咖啡奶茶各种店面。许多学生不想吃饭堂的时候，就会到小南街来觅食。但这条小南街一般只有大二以上的学生才知道，大一的新生们找不到也没听过。 在一家很不起眼的汤面店里，空调风呼呼地吹，一群人五六个围坐一张桌前，正笑着调侃说话。 “行啊辰哥，两个月不见，变成教官了。” “周教官，厉害厉害。” 周泊辰坐在桌前，神情寡淡，用茶水烫杯子。他穿着军装，外套敞开，腰带也解开放在桌上，显出几分与之前不同的懒散。 蓝行啧啧两声，“我还以为辰哥这两个月跟女朋友出国旅游去了，原来是被拉去集训了啊。”顿了顿，凑过去细看，“辰哥晒了以后更帅了啊，啧啧，瞧瞧这小麦色，和以前冷白的色调完全不一样了啊，很man的感觉。” 汪宇彬眯着眼睛笑道：“辰哥绝对可以当选L大有史以来的最帅教官了。回头率百分百。” 林少扬也摸着下巴笑，“怎么样啊辰哥，这一届的新生妹子怎么样？要是有看得上眼的，给哥们儿介绍一个呗。”顿了顿，哎哎两声，“军训结束辰哥你帮忙要个联系方式，我给你洗一年的衣服。” 周泊辰淡淡道：“不需要，有洗衣机。” 林少扬顿时怒了，“你们航空学院的寝室都有洗衣机了吗？这也太他妈好了吧！我们体科院那破宿舍阳台连个放洗衣机的地方都没有，我真想让我爸捐钱给学校把体科院宿舍修一修……” 其他几个人都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林大少爷，你就安安分分洗四年衣服吧。” 话题又转到了今年的新生。 周泊辰没有再听他们调侃说话。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解散前吩咐的那个男生，按照要求建了个群，军训一营三连五排，顺便把他也拉进了群。 刚进群没几秒，微信通讯录那一栏已经弹出好几个红色标记。 身边的林少扬眼尖，一脸怅然，“周教官，好几个新生妹子加你微信。麻烦加了以后推送给我。” 周泊辰懒得理他，随手在群聊里发了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有个女生在群聊里问：“教官，我们的负责人是谁呀？” 周泊辰准备退出微信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原本想回复，自己选。可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今天早上那个穿着军装的姑娘，被烈日晒得泛红的脸颊，还有军帽下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乌黑眼睫。她从来都这么怕他，似乎是从小怕到大，也习惯了，然而他今日却偏偏生了玩味的心。 周泊辰拿着手机，唇角微挑，半支着额，随手@了江榴，回了一个：“负责人。” 回复完，他把手机反面盖下来。 这时林少扬他们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突然兴致勃勃地问道：“辰哥，你家那个小妹妹，叫十六的那个，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你不是天天骑车送她上学么？现在她该读大学了吧？我记得长得挺标致的一个小姑娘啊，每天放学抱着书站在那墙下等你，要不是你妹妹，我差点都要心动去追了。” 周泊辰略略挑了下嘴角，“她在L大。” 林少扬一脸震惊，脱口而出：“卧槽，真的假的？” 第4章 别想了，她有喜欢的人了。 林少扬猛地一拍手，“辰哥，现在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当初我说这小姑娘长得真他妈漂亮，你就差点把我给从楼梯上踹下去。现在不算早恋了啊辰哥，人家姑娘也十八九岁了。”顿了顿，笑着勾住周泊辰肩膀，“你难不成愿意看兄弟单身多年，连妹子的手都没有碰过么？你自己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啊。” 汤面端了上来，热腾腾的一碗面，最上面缀着绿油油的香菜。 有时候从小一起长大，像亲人一样熟悉，太多相处的时光反而变得模糊。周泊辰不知道江榴在外人眼里，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他只知道她不喜欢吃香菜，以前周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小江榴父母工作又忙，因此放了学她经常会被托送到他家。 那时周奶奶就会做一桌晚饭，总有她最爱的糖醋排骨。有时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她却总是会皱着眉把上面的香菜挑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怯意。后来她再来周家吃饭，他都会顺手把香菜挑走。久而久之，连周泊辰自己吃面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香菜挑出来。 至今还记得周奶奶笑眯眯地坐在饭桌前，看小江榴端着饭碗吃饭，周奶奶替她夹一块糖醋排骨，就要逗她一句：“吃了我们周家的饭，以后就得做我们周家的媳妇儿哟。” 小江榴傻傻呆呆的，闻言只是笑，还甜甜地应了声。那时似乎是初夏的傍晚，窗外晚霞一路流淌下来，把她塞得鼓鼓的面颊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坐在饭桌旁的少年面无表情，把筷子放下了，起身就进了房间。 后来没过多久，周奶奶便病倒在啵啵床上再也不能起来，于是再也没有人能给小江榴做她喜欢的糖醋排骨，那些话也渐渐被遗忘。小学毕业以后，江榴也很少再来周泊辰家里了。 …… 周泊辰握着筷子，神情寡淡，把汤面上的香菜都挑了出去。 林少扬还在那里锲而不舍地逼逼，“辰哥，你就给兄弟个联系方式，成不成在天命嘛，但我好歹要试一试，你家的十六妹妹还是很让我心动的……” 话音未落，周泊辰放下筷子。 林少扬赶紧闭上嘴。 蓝行他们则饶有趣味地看着好戏上演，想看看林少扬这次又会被揍成怎样。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泊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面，声音清冷寡淡，又带了些漫不经心。 “别想了，她有喜欢的人了。” · 下午的军训如常进行，晚上六点，全部新生去云石广场听讲座。 是关于军事理论和国防安全内容的讲座。 不用穿军装外套，不用戴帽子，讲座不允许带手机，但赵楚声还是悄悄地带了，趁教官没来，拿出手机，想要翻看周泊辰的朋友圈。 然而他的朋友圈空白一片。 赵楚声面露失望，“榴榴，你说，周教官他有没有女朋友啊？一般长得帅的人，都有很漂亮的人做女朋友了。” 江榴低着头整理书包里的本子和笔，“应该有吧。” 赵楚声蓦然抬起头，“你说什么？真的吗？” 江榴还没有说什么，就看见不远处那抹挺拔颀长的身影缓缓走来。他和其他的男女教官走在一起，总是最突出最显眼的那个。 身后的一群女生已经低呼一声，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激动，“来了来了！” 江榴站直身体，绷紧脊背，等到周泊辰走近了，才小跑过去。 周泊辰斜背着个包，没怎么看她，声音清冷寡淡：“到齐了吗？” 江榴垂着眸，“报告，到齐了。”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 江榴原本想要转身归队，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周泊辰道： “跟在我后面。” 江榴怔了一下，只好默默跟在他身后。 “立正，站好。带了手机的全部上交，要是被我发现没交的，男生五十个俯卧撑，女生五十个下蹲。” 好多女生都带了手机，也有男生带了手机。闻言，他们都慌忙把手机交了上去。赵楚声最后交手机，把手机交到周泊辰手中的时候，还特意眨巴了一下眼睛，用力地看了他好几眼。 然而对方只是冷冷垂眼收手机。 赵楚声首战失败。 周泊辰收了整整一袋，大概十几部手机。 他把那袋手机递给江榴，“背着。” 江榴接过手机，全部放进自己本就不大的书包里。 背包一下子沉甸甸了许多。 集队的时候，江榴听见身后的女生激动地低声道：“周教官不戴帽子更帅了！” “呜呜呜我们的教官怎么都好看！天下第一帅！” 全部集队完毕以后，就开始进场。云石广场很大，上千号的新生，分别按连和排进场。江榴他们连走在最后面，因为走得缓慢，所以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走在队列前头，穿着短袖迷彩服、长裤军靴，身影挺拔颀长，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的周泊辰。 隔壁进场的连队都纷纷向周泊辰投以震惊的目光。 “那……那是你们的教官吗？” 姜晨晨笑得甜美，“是呀。” 隔壁连瞬间震惊了，再看看自家又黑又胖的教官，都有些绝望。 六点钟各连准时入场，新生们搬着自己的椅子在云石广场坐好，傍晚的天渐渐黑了，夜幕降临。江榴抱着沉甸甸的书包，等着讲座开场。 入场以后，就再没有看到周泊辰了。他作为教官，到后面集合去了。 讲座开始以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周泊辰和几位大二大三的教官在最后面。 六排的女教官陆晓薇笑着问周泊辰，“今天新生军训怎么样？” 四排的教官冯一成拍了拍周泊辰的肩膀，“连长说你今天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让你们班一个姑娘做了二十个下蹲？厉害啊。”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远处大屏幕上投影出的空军飞行队伍。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去前面巡视了，看看能不能抓到几个偷偷摸摸玩手机的。 周泊辰从后排缓缓往前走，所过之处皆是视线的焦点。没走多远，身后的陆晓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往前一指。 “那是你们排的？” 周泊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乌压压的新生中，也不知为何，周泊辰一眼就看到了江榴。 姑娘正低着头，在很昏暗很黑的光线下，握着笔写着什么。周围的人都已听讲座听到昏昏欲睡，偏偏她奋笔疾书，一副格外专注的样子。 周泊辰站在那里看了一阵，漫不经心地挑起唇角。 第5章 能偶尔笑一笑，多半是对女朋友…… 江榴从小就喜欢写东西。 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周泊辰初三，江榴初一，家里人要他每天和她一起放学回家，要他好好照顾这个妹妹。 那时十五六岁的男生们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放学都在篮球场上打篮球，周泊辰也不例外。一群男生穿着球衣，挥洒着青春的汗水。篮球落入篮筐时撞到篮板的声响，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上。 每天江榴都等周泊辰一起回家。 小姑娘就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认认真真地在小本子上写东西。头也不抬，也不看他一眼，写得特别特别认真。 当时学校里几乎没有女生不喜欢周泊辰，知道他每天放学都打篮球，经常聚在篮球场边上围观，周泊辰进了球，她们便忍不住欢呼，等他打完一场，便争着来送水送毛巾。 周泊辰习惯了，样样照收不误。然而每每看到坐在台阶上的那个小姑娘，穿着蓝白校服，低着头一个劲地写东西，好像全然不感兴趣似的，他便有些说不出来的不爽。 后来有一次，所有人午休不在教室的时候，周泊辰无意路过她的教室，却顿了顿脚步，然后漫不经心进了她的教室，漫不经心翻了翻她常写东西的那个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故事名字叫做《青蓝天空》。 写的是一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女孩，遇见了一只孤独的兽人。那只兽人是少年的形态，把迷路的小女孩从虎口中救了下来以后，小女孩就一直跟着他了。兽人少年让小女孩住自己的山洞，给她找来最温暖的动物毛皮，晚上给她烤火为她守夜。每天清晨兽人少年就爬上树，看看有没有来找小女孩，带她回家。小女孩跟兽人少年讲森林外那个美好的世界，那片遥远而青蓝的天空。两人在森林里相处了十天，终于有许多人来找小女孩了，可是小女孩却不想回家了。她想留在兽人少年身边，想要和他一起去看那片青蓝色的天空。最后兽人少年冷漠地将她赶走。因为兽人少年原来被禁锢在这片森林中，他是百兽之王，必须要掌管这片森林，除非死，不能离开这片森林。 小女孩离开了森林，她答应兽人一定会再回来，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两人约定好在那个地方一起看远方青蓝色的天空，最后也只有兽人少年自己，守望着那片青蓝的天空。 周泊辰没想到自己竟然看完了整个故事。 翻到故事的最后一页，最下角有一行小小的字，笔迹还透着稚嫩。 “如果周泊辰哥哥是那个兽人，我是那个小女孩。那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这句话写得有些好笑。周泊辰看到，难得略略挑了挑唇角。 心里却是有些说不清的微妙感觉。 后来这个故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江榴高中的时候就在杂志上写了一些文章，笔名是石榴。那些文章周泊辰都看过，却独独没有这个故事。 连周泊辰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对一个小姑娘胡乱编的故事，记了这么多年。 也不知是因为那个故事最后的那句话，还是别的什么。 · 三个多小时的讲座进行到一半，台上的特聘讲师丝毫不觉得疲惫亦或是口干舌燥，依旧激情澎湃，下面的新生们都已经瞌睡成一团。 不是聊天讲话，就是闭着眼睡觉。 江榴前后左右的新生都不认识，因为她刚才跟着周泊辰走，所以现在身边不是舍友，也不是同学。她一个人抱着书包坐了很久，因为隔得太远，也听不清讲台上特邀讲师的声音。 最后，她只好拿出纸笔，试着写写稿。毕竟编辑萌萌催得紧，拖了整个暑假的稿子，现在必须赶着完成。 云石广场的灯坐落在广场的四个角，导致广场中心的光线很昏暗很黑，必须压得很低才看得清纸上的字，江榴握着笔写下了第一个小章节，就听见身边传来军靴踏地的声响，紧接着有人在她身边停住了脚步。像是一道阴影，完全挡住了云石广场本就昏暗模糊的灯光。 江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稿纸就被抽走了。 她怔怔抬起眸，看见了身边男人暗影中棱角分明的脸庞。 周泊辰出现的那一瞬，前后左右窃窃私语的声音霎时寂静了下来。女生们都纷纷挺直脊背，目不断地瞟着周泊辰，掩饰不住满眼的兴奋激动。 江榴不敢看周泊辰，垂着眸低声道：“教官。” 他两指捏着她的稿纸，淡淡道：“这么黑写字，不怕伤眼睛？” 江榴怔了一下，还没有说话，周泊辰已经直起身，“好好听讲座。结束了找我领。” 说完，周泊辰拿着她的纸，转身走了。 江榴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军训，被针对得尤其严重。 周泊辰走了以后，身边的女生都在有些激动地窃窃私语。如果她们有手机在手，一定无时无刻都在拍周泊辰。 江榴只好抱着沉甸甸的书包，一直坐到了晚上九点半，讲座结束。 把手机分还给各位同学，便可以解散回去了。同宿舍赵楚声和姜晨晨准备去食堂吃趟夜宵再回去，钱琳越跟男朋友打电话去了，林朝晓和另外一个女生已经没了影。江榴一个人去找周泊辰，要回她的稿子。 刚才周泊辰说，他在今天早上军训的体育馆前面等她。 上千号新生转眼便各自飞奔回各自的宿舍了，闹哄哄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江榴走在小路上，隐隐还能听见秋蝉的鸣叫。 到了今天早上军训的体育馆前，她看见了周泊辰。 周泊辰站在不远处，正在和谁打电话。 他一手放在兜里，身影挺拔颀长，路灯照下来，影子拉得很长。 江榴慢慢地走过去，在离周泊辰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等他打完电话再过去。 夜色很深，四下里光线都很黯淡，但江榴还是看见，周泊辰握着手机，不知对方说到什么，他似是淡淡笑了一下。 除了清冷寡淡，周泊辰很少有别的表情。能偶尔笑一笑，多半是对女朋友。 江榴站在不远处等着，看着自己的脚尖。说起来，她其实对周泊辰的女朋友并不陌生，那个姑娘叫岑晓，江榴、周泊辰和岑晓读的是同一所高中。周泊辰和岑晓是同班同学。 岑晓是在江榴十五岁那年搬来的，穿着纯白连衣裙，她父母都是老师，尤其是父亲，还是大学老师，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区很受人尊敬，连江榴的母亲出出进进遇见了都要笑着打声招呼，“岑老师，早。” 那年周泊辰在一中读高二，岑晓也转来当地一中读高二。两人在同一个班。岑晓刚转来没多久就被评为校花，她长得美，虽然每天扎着头发穿校服，可总是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有时候她扎丸子头，有时候扎马尾辫，后来还把发尾烫卷了。可饶是这样老师也没有说过她，因为她的成绩排名永远和周泊辰贴在一起。 周泊辰是年级第一，她是第二。 这些事情都是还在初中部的江榴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年江榴初三，马上要中考了，理科一直拖后腿，一家人都急，江父江母都不太懂那些什么生物化学物理，偏偏姐姐江茜也是文科生，看到就头痛，只好请家教来给江榴补习。 然而江榴基础没问题，唯独做题不会变通，家教每次来，就跟她从头到尾把课本复习一遍，然后拿工资走人，半个月后成绩没有半点提升，江父江母直接把那个家教开了。一家人又再次犯愁了起来。 后来也不知怎么，江父江母想到了周泊辰。 周泊辰是一中理科重点班的第一名。虽然周父从来不会有所炫耀，可是周泊辰的继母许倩无时无刻都会和自己十五岁的儿子周亦说，“要像你哥哥一样啊，给妈妈考个年级第一回 来。你不比哥哥差的，知道吗？你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比哥哥还优秀。” 周亦和周泊辰没有血缘关系，周亦原本也不姓周，可是周泊辰的继母许倩嫁给周父以后，就迫不及待给自己儿子改了姓，当时小区里的人还议论了一阵子。 周父是主任医师，每日早出晚归，家里的事情都是许倩一手打理。然而许倩永远都想要自己儿子比周泊辰优秀，明里暗里都想要把周泊辰踩在脚下，这是全小区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周父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周亦和江榴在同一个班。他成绩中等，普普通通，但在玩上没有人比得过他，滑板、冲浪、溜冰以及各种游戏样样在行。班里人都叫他“滑板小王子”。因为他特别喜欢把滑板带到学校，放学的时候带着一帮人去滑U台。下课课间的时候还在走廊滑，溜得很快，而他更喜欢滑着滑板挡住江榴的去路。 当时临近中考，周亦听说市里开了一家新的溜冰场，想邀请江榴一起去。江榴没有答应，她每天放学就补数学，还有那些物理化。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那个晚上，江父江母和姐姐江茜一直认为，如果有周泊辰，江榴的数学和物理化一定能提上来。 就这么，江父江母就一起上阵，把周泊辰请了回来，让他给江榴补习理科。 江榴每天去高中部找周泊辰，他们班下课以后，等人都走光了，周泊辰就在教室里给她补课。也是从那之后一直到高三毕业，周泊辰放学再也没有去打过篮球。 补课的时候，周泊辰就坐在她的左边。那时十七八岁的周泊辰已长成高高的少年，依旧是清冷寡淡的样子，等她做题时手里转着笔，却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有些专注的沉稳。他每次都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教会她，并且告诉她解题思路，再让她做专门相同的习题。 后来过了很多年，江榴都还记得那年窗外夕阳如血浸染，洒落在教室里。周泊辰坐在她身边，她记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垂着眼睫时沉默不言的样子，和当初第一次去他家，看见他低着头拼航模时的模样一样。 教室里很寂静，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春天傍晚的微风拂过窗帘，夕阳映照着江榴的脸庞。两人靠得那么近，她都能闻见他身上那种和这个年纪的许多男生不同的，干净的味道。 补了大约一个月的课后，岑晓也跟着来了。 第6章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的。 那时，岑晓便每天放学的时候留在教室不走，她看周泊辰给江榴补课。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在旁边教江榴一两句。 她第一次见到江榴的时候，笑得挺甜，问周泊辰：“她是谁呀？” 周泊辰淡淡回答：“我妹妹。” 岑晓便笑得更甜了，伸手揉了揉江榴的头发，“那以后你哥哥要是没空给你补课，我给你补好不好？” 十五岁的江榴点点头。岑晓大约是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想变成的模样，长得精致漂亮，性子开朗活泼，成绩又好，总是能笑得明媚，尤其和周泊辰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眼里仿佛盛满整个世界的光。 有时候江榴会想，要是她也能变得像岑晓那样开朗就好了。 有了周泊辰的补课，江榴的理科成绩确实提高了许多，终于不再是不及格拖后腿的水平了。而她也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 那年周泊辰在一中读高三。 江榴刚上初中的时候，每天都早起坐六七个站的公交车上学。因为初中和小学不一样，离家挺远的，而高中部又紧贴着初中部。所以她初二的时候，江父江母见周泊辰每天骑车上学放学，就拜托周泊辰带江榴一起上学放学。 周泊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第二天江榴下楼准备去坐公交的时候，朦胧的晨曦微光中，就看见他已经骑在单车上等她了，一条长腿踏在地上，背着单肩书包，看她一眼，示意她上车。 江榴还记得周泊辰骑车载她上学的那条路有些微微的下坡，他几乎不用骑，自行车就往坡下缓缓而去，此后三年，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清晨的微风都带了些独特的味道，似雨后青草的清新，是在任何地方都闻不到的，后来江榴才知晓，原来那是周泊辰独有的。 是因为有他，所以风中才带了那样的味道。 周泊辰他们高三毕业的聚会，不知道为什么岑晓邀请江榴也一起去。 那天晚上的聚会很多人，除了周泊辰和岑晓，其他都是江榴不认识的。她一个人局促地站在角落里，捧着杯子小口地抿着果汁，有喝得半醉的男生来搭话，她也只是低头避开，再找另外一个角落站着，只想要找到周泊辰的身影。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包厢里，江榴终于看到周泊辰。他和岑晓站在一起，依旧是那样清冷寡淡的样子，手里端着红酒，没喝。周围还有很多人，似乎正在打趣开玩笑。 岑晓那天穿得很漂亮，一身红色的连衣长裙，衬得气色明媚好看，长发微卷，戴着耳钉。她是在场所有男生的焦点，可她的眼里只有周泊辰。 也是在那一刻，包厢四周的灯光突然暗了，只余下中间那一束光芒，照亮了岑晓和周泊辰。下一刻，岑晓忽然搂住周泊辰的脖颈，踮起脚吻住他的唇。顷刻间，整个包厢都轰动了，所有人都在“喔喔喔”起哄，拍掌闹着笑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江榴看着聚光灯下的周泊辰和岑晓。 那时她想，他们真是天生一对的。 但也不知为什么，也是那一刻，江榴忽然就再也不想和周泊辰读同一所学校了。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她和江父江母说，要报周泊辰读的初中，中考的时候，她用尽全力才压着分数线考上了一中，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不想和周泊辰再读同一所学校了。 这个念头缠绕了江榴整整两年，到了高考的时候，她依然坚定，绝不和周泊辰读同一所大学。 按当初周泊辰的高考成绩，他原本可以去读更好更优秀的名牌大学，可他却高分低就选择了L大，为的就是进L大的航空学院。岑晓也考得很好，但她跟周泊辰一起去了L大，读了新闻传媒专业。 江榴不知道自己这次高考考得好，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毕竟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周泊辰读同一所大学。 可是造化弄人，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江榴在小说里都不敢这样写。她不仅和周泊辰读了同一所大学，他还成了她新生军训时的教官。 江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十几天军训会很难过。 但愿军训完了以后，就不要再见到周泊辰了。 …… 夜色如水，月光悄然弥漫过树梢，L大校园里蝉鸣阵阵。江榴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可能也只是一会儿，便想了很多很多。 周泊辰握着电话，转头看到了她，于是对那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了电话。 他不紧不慢向她走来。 周泊辰停在她面前，把手里的那张稿纸递给她，“以后不要在那么黑的地方写东西，损伤视力。” 江榴点了点头，把稿纸接了过来。 她想走，可是碍着周泊辰现在是教官，他没发话，她不敢走，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周泊辰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看上去笔直而挺拔。 周泊辰看了她很久，声音依旧清冷寡淡：“回去以后在群里通知五排，明早七点半集合，穿戴整齐。” 江榴道：“好。” 周泊辰没有说话。 姑娘始终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不远处昏黄而迷蒙的灯光照得她的面庞有些朦胧。她扎着马尾辫，柔软的发尾垂下来，圆润白皙的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银钻耳钉，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 周泊辰道：“军训不能戴耳钉。明天给我摘了。” 江榴怔了一瞬，抬起眸，“刚打的，不戴会合上的。” 周泊辰神情冷淡，不知为何他想起周亦高考后的某个晚上曾笑着跟他说过，江榴和他一起去打了耳洞。 周泊辰听岑晓说过，为了喜欢的那个人打耳洞，那么下辈子还会遇见他。如果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起去打耳洞，那么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周泊辰觉得那是很可笑的传说。也只是江榴这样的傻姑娘才会相信。她为了周亦打耳洞，忍受那样的疼痛，他觉得她是真是傻到了极点。 四下里寂静无声，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叶子沙沙的声响。 江榴看着他。 寂静中，周泊辰忽而扯了扯唇角，淡淡而懒散笑道：“合上就再去打，反正又不痛。”顿了顿，“军训要军容严整。我是教官，还是你是教官？” 江榴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半晌，她低下头，也没有反抗，只是道：“知道了。” 周泊辰道：“回去吧。” 江榴转身走了。 周泊辰望着她的背影，单手放在兜里，面上神情莫辨。望了很久，嘴角略略挑起极淡的一丝哂笑。 第7章 周教官的女朋友。 第二天的军训如常进行。 江榴把耳钉摘了，她想在网上买个透明的耳棒，不那么显眼的。毕竟打耳洞其实是挺疼的，打完以后也会疼好久，她不想让耳洞合回去。 周泊辰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想跟他说话。 今天早上作为负责人点名报告的时候，江榴没有看周泊辰，低着头报告完就回去了。 回到队列中，江榴才抬起头，看周泊辰。 他依旧是迷彩军装，长袖长裤，腰带军靴，军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棱角分明的脸庞。 军姿站了快半个小时，所有人站在烈日下，被晒得汗流浃背，浑身酸痛，胶鞋发着烫，汗水流淌下来，眼睛都睁不开，只有周泊辰一动不动。 昨晚在宿舍，除了林朝晓以外的几个舍友，包括钱琳越，都在各自的同乡群里向师兄师姐疯狂打听周泊辰这个人，甚至向和周泊辰同学院的人有偿讨要他的照片，想拿来做壁纸。 最后她们几个打听到了，关于周泊辰最详细的信息。 周泊辰，二十一岁，巨蟹座，航空学院民航飞行专业，185cm，当年高考以整个L大最高分被录取进L大航空学院。他性格清冷，不苟言笑，成绩优异，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然而，令整个宿舍女生心碎的，就是周泊辰已经有女朋友了。也是L大的，听说是个大美人。 赵楚声当场就哭了，“我就说吧！好看的人都有女朋友！只有我们这些单身狗依旧单着！” 姜晨晨叹了一口气，躺在啵啵床上，疲惫地望着天花板，“接下来的军训没有任何可盼望的了，我们去开张证明免训吧。” 钱琳越趴在床上，一边和男朋友聊天，一边道：“原来周教官和他女朋友都在L大啊。”顿了顿，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唉，真羡慕像周教官和他女朋友这样能天天在一起的人，我家那个在H大，好远啊，我想见他一面都难，这次中秋放假我好想去H市……” 赵楚声立刻道：“请你闭嘴。不要在这里虐狗。” 姜晨晨托腮叹息道：“没想到这么冷冰冰的教官也有女朋友，唉，好想看看他女朋友……” 江榴一直安静地打字，戴着耳机。几个舍友都觉得她今晚尤其安静，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她们都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昨晚还在念叨着周教官的女朋友，第三天全连的新生就都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大美人。 · 烈日下，穿着清凉衬衣搭短裤的姑娘拎着一个袋子从不远处走来。她的腿白皙而修长，很是显眼，只是走来便吸引了不少男生的视线。 所有人都还在站军姿，本来又热又累都睁不开眼睛了。但当岑晓停在周泊辰面前时，不少女生都睁大了眼睛。 岑晓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饮，递给周泊辰，笑得很甜，“军训辛苦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接过冰饮，“向师姐问好。” 整个五排的新生愣了愣，随后一致喊出震天问候：“师姐好——” 岑晓笑得更甜了，“大家军训辛苦了，给你们带了些柠檬茶，不过我提不了那么多，只买了几瓶，就放在这里，一会儿让你们周教官看看谁做得好，就把柠檬茶发给谁。” 一听此言，全排新生迅速绷紧身体，试图站得更直。 周泊辰拿着那瓶冰饮，往树荫下一站，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淡淡问岑晓：“今早没课？” 岑晓笑了笑，“嗯，我们下午满课，早上就一节课。一下课就来看你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前排军训的新生都听到了。他们纷纷瞪大眼睛，按捺住震惊又激动的八卦心情，想要对视却又不敢动，因此身子更加显得有些僵硬。 周泊辰道：“拿水杯，休息十五分钟，找阴凉的地方坐下。” 五排的新生们也不敢吭声，迅速奔去石头桌旁，从排列整齐的水杯中拿走自己被晒得滚烫的水杯，再飞奔到树荫下，用最快速度原地坐下，一连串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只听得见军训服摩擦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五排新生们终于忍不住低声又兴奋地交谈起来。 岑晓轻轻问周泊辰：“中秋放假三天，听说了吧？” 今年的中秋时间很特别，不前不后，正好在军训期间，L大特别决定军训暂停，放中秋假三天，将军训结束的时间延后，也好让新生们放松一下。眼看现在还有三天就要中秋了，有不少同学商量着回不回家的问题。 周泊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岑晓微微偏头，问道：“我不打算回家了，你呢？” 早上九点的阳光格外灿烂刺眼，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周泊辰倚着树，目光却不知正望着哪里，微微眯了眯眼，半晌，才淡淡道：“不回。” 不远处的树荫下，赵楚声盘腿坐着，喝了一大壶水以后，望着不远处失落难过道：“周教官的女朋友真漂亮，大长腿啊，天然美人！”顿了顿，情绪莫名激动起来，“呜呜呜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都有女朋友了，之前那个帮我代取快递送到宿舍楼下的软件工程系的帅气小哥哥，今天看朋友圈我才知道他也有女朋友了嗷嗷嗷……” 自顾自伤春悲秋哀嚎了一阵子，赵楚声又忽然想起什么，问江榴：“榴榴，你中秋回家吗？” 江榴点点头。她低着头，水杯在手里滚烫，是被晒的。喉咙有点热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的烈日暴晒，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觉得很不舒服，头也有些昏沉沉的。 赵楚声不太赞同，“你真的回去呀？你家在S市吧，也不近啊，高铁坐回去好几个小时呢。中秋只有三天，一天回家，一天回学校，那你只能在家休息一天，多不划算呀。”顿了顿，“要不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们中秋出去逛街呀，看电影呀……榴榴，你没事吧？你脸色好苍白……” 江榴有点听不清赵楚声的声音，忽远忽近在耳畔嗡嗡作响。天气热得难受，哪怕是在还算阴凉的树荫下，也躲不过烈日炙烤的温度。她有些艰难地摇摇头，却隐隐像是听见赵楚声慌张道：“榴榴，你不会是中暑了吧？要不要我扶你到里面去休息一下……”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忽然笼罩下来。 赵楚声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江榴感觉一只极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强行将她从滚烫的地上拽了起来。 江榴踉跄一下才站稳，怔怔艰难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却冰冷漆黑的眸子。 第8章 我这个当哥哥的又要被骂一通了…… 周泊辰看着她，军帽帽檐下的眸子漆黑，声音中有几分冷意：“不舒服就打报告，之前我说的都忘了？”微微一顿，“扶她进去休息，去药箱拿葡萄糖和藿香正气水。” 赵楚声连忙扶着江榴往广场里的风雨长廊走去。另一个女生跑去药箱那边拿药了。 风雨长廊里很阴凉，没有烈日的炙烤，有微风拂过。免训的新生和一些不舒服的同学都坐在这里休息。赵楚声扶着江榴在无人的安静角落坐下，那个去药箱那里的女生也来了，递给她一支藿香正气口服液，又往她的水杯里倒了些葡萄糖。 忙活了一阵，那边传来了刺耳的集合哨声。赵楚声虽然担心，但没有办法，只好对江榴道：“那你先在这里休息啊，我回去了。” 说完，便匆匆跑回去了。 江榴坐在靠墙阴凉的角落。那支藿香正气口服液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她低着头，只觉得昏沉难受。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快要睡着之际，突然感觉额头被一只手覆上。 江榴怔怔睁开眼，看见周泊辰站在面前。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在军帽阴影下，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天气很热，他的手也是温热的，可相比她的额头，却显得温凉，而且让人觉得舒服。 不远处的广场外传来学姐教官严厉的声音：“动！打报告了吗？！教官走了就可以随便动吗？！五排所有人，二十个下蹲！” 周泊辰拿走她手里的藿香正气口服液，声音清冷寡淡，没什么起伏，比平时低一些：“这才几天就发烧了。怎么回事？” 江榴垂着头，没有说话。半晌，才低低道：“可能只是有点中暑。”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尤其是发烧。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连感冒都没有得过。然而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也许是被晒得太厉害了。 周泊辰道：“去校医室。” 江榴摇摇头。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最后淡淡道：“今天早上暂时不用训练。”顿了顿，微微垂眼片刻，把藿香正气口服液塞进她手里，“喝完。” 说完，便转身走了。 江榴抱着膝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那半瓶口服液，望着不远处那抹渐渐远去的颀长挺拔身影。半晌，她收回视线，咬住吸管，闭上眼一口气闷了。 整个上午，江榴在风雨长廊里休息。 中午十一点半军训解散以后，赵楚声拎着江榴的背包来找她，“榴榴，去吃饭吗？” 江榴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胃口，我先回宿舍休息吧。” 姜晨晨也来了，有些担忧，“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去校医室啊。”顿了顿，眼看军训解散的新生越来越多涌去饭堂，她有些着急地扯住赵楚声，“那我们去吃饭了，你快回去吧！” 说着，就拉着赵楚声往饭堂方向跑去。 江榴回到宿舍以后，换下衣服，慢慢地爬到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好像睡了半个小时不到，感觉放在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半天醒过来，划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周泊辰邀请她语音通话。 江榴的手微微一颤，再加上嗡嗡震动的手机，滑了一下没拿稳，差点从床边掉下去。可就在这一瞬的慌乱间，她不小心把周泊辰的语音通话挂了。 过了好久，手机静悄悄的。周泊辰没有再打来。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发呆，等了好久，她把手机放开，最后闭上眼。 可是下一刻，手机又震动起来。 周泊辰：“在宿舍？” 江榴微微一怔，犹豫回道：“在。” 周泊辰发了一段语音，声音清冷寡淡：“下楼，来拿退烧药。” 江榴怔了好久，反应过来以后，才赶紧换衣服下楼。 宿舍楼下有不少女生进出，这个时间送外卖的摩托车也是不断地飞驰而来、飞驰而去，楼梯台阶上已经摆满了外卖。 江榴下来的时候，看见周泊辰站在不远处的台阶旁。他换下了军装，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深色牛仔裤，左手提着袋子，和平素的清冷淡漠不同，显得随意率性又懒散。 周泊辰戴着眼镜，正微微皱着眉，看手机，丝毫不觉周围已有许多女生都在看他。江榴跑下楼梯，来到他面前。 周泊辰抬起头，伸手去试她额头，“吃饭了吗？” 江榴低头，声音低低的：“没有。” 周泊辰没有说话，收回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再看了一眼手表，“白粥和退烧药，吃完饭以后过半个小时，十二点二十再喝退烧药。” 江榴接过袋子，低声道：“知道了。”顿了顿，声音低了低，“谢谢。” 头顶半晌却没有声音。 江榴抬起眸。 周泊辰正看着她。他戴了平光眼镜，正午烈日下，镜片微微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似有些冷淡，又有些漫不经心。 周泊辰道：“不用谢我。”顿了顿，他唇角散漫挑起，笑意中似带了一丝冷嘲：“只不过你要是出什么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又要被骂一通了。” 他看着江榴，而姑娘也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不知是生病烧糊涂的缘故，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呆了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雾蒙蒙的。 周泊辰忽然伸出手，不轻不重按住她的脑袋，淡淡道：“昨晚我被你姐信息轰炸到凌晨三点。”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周泊辰却又已经松开了手。神情一如既往清冷寡淡，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戴着眼镜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淡漠，瞥了一眼手表，“回去吧。下午不舒服就不用来训练了，给我发信息。” 说完，周泊辰便转身走了。 江榴回到宿舍，打开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有退烧药，和一个不大不小的保温壶。保温壶里装着热乎乎的白粥。那保温壶应该是周泊辰的。 江榴一勺接一勺地喝着白粥，迷迷糊糊地想，这么一来，用完还得洗干净送回去给他。 第9章 没事儿就出来，带我逛逛。…… 下午江榴去了军训的广场，但身体还是不舒服，所以没有参加训练，和免训的同学一起坐在阴凉的地方休息。 傍晚解散的时候，江榴回宿舍把中午没喝完的半壶白粥喝完了。舍友们都挺照顾她，尤其是姜晨晨，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可以给她带回去。 这天晚上没有讲座。晚上八点左右，姐姐江茜打电话过来了。 打电话的时候，江茜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敲电脑的声音。她做的是策划工作，经常要加班出策划，现在估计还在工作。 江茜问江榴：“十六，怎么样，军训还适应吗？” 江榴走到宿舍外，含糊地说：“还行吧，就是有点累。” 江茜却很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皱眉问道：“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 江榴低低地“嗯”了一声，伏在栏杆上，“就是有点发低烧，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军训晒得太厉害了。” 江茜那边敲打键盘的声音立刻停了，“发烧？严重不？要不要去医院？你明天别军训了，让舍友送你去医院看看吧。”顿了顿，“对了，你见到周泊辰没有？他有没有来找你？让他送你去医院。” 江榴怔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敢告诉姐姐周泊辰是她的教官。今天中午有些迷糊，等到周泊辰走了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姐姐找周泊辰算账去了。如果江茜知道周泊辰是她军训的教官，还那么严厉不留情面，那就不是凌晨三点的信息轰炸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江榴低着头，半晌，才低声道：“姐，不是让你不要去找他吗？找他就算了，还那样说他……” 江茜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语速快得像弹珠似的：“怎么就不能找周泊辰了？我比他大，也算得上是他姐姐，说他一下怎么了，再说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你哥哥，这次本来就是他没有照顾好你。你一个女孩子去外地，多不安全，如果不是爸妈和我都没空，肯定一家人送你过去……” 江榴轻轻叹了一口气，伏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幽深中透着些许淡蓝的夜幕。晚风微凉，在一片幽蓝的夜空中，有一颗极为明亮的星星缀在那里，起初江榴还以为是飞机的灯光，可是眨了眨眼，那星子的光一动不动，才知晓是星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 望着那颗遥远又璀璨的星，江榴忽然就觉得，自己也和那颗星星一样孤独。 姐姐江茜在电话那边叨叨了很久，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难不难受？要不我找周泊辰让他带你去医院吧。” 江榴轻轻叹道：“我好多了，你不要担心啦。明天应该可以正常军训了。” 江茜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也没再唠叨什么，只跟她多喝热水，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又过了一会儿，问道：“十六，中秋放假怎么安排，回家吗？爸妈这几天都念着你呢，怕你吃不好睡不好，老妈还收拾了一箱子吃的喝的穿的准备给你寄过去。” 江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眼眶忽然有些酸。过了很久，她低低地道：“我想回家。” 江茜一拍桌子，“那姐姐现在就帮你订票。”顿了顿，“不过你真的打算回家吗？到时候很累很辛苦，坐几个小时的高铁回到家，休息一天，又要坐几个小时高铁回去了。” 江榴低着头，“没关系，我想回家。” 江茜说好，敲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突然那键盘声又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听见江茜问：“十六，周泊辰中秋回家吗？” 江榴终于急了，“姐！” 江茜道：“好好好，不说他了。我这边帮你订票，待会发到你手机上……” 江榴赌气似的道：“我累了，要休息了。挂了。” 江茜连忙想要哄她，可是江榴真的生气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声音，江茜兀自叹了一口气，“十六真是……” 初秋夜晚的风已微微有些凉意，吹散了些许发烧的热意。江榴伏在栏杆上，握着手机，望着深蓝夜空中那颗明亮的星星。过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了一张照片，存在相册里。 没几分钟，江茜把订票的信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江茜道：“六六，姐姐以后不找周泊辰了。中秋回家给你买你最爱的冰皮月饼。” 江榴唇边微微翘起，回道：“不要冰皮月饼，要冰皮月饼蛋糕。” 江茜发了个“震惊.jpg”的表情来。 农历八月十六号就是江榴的生日。虽然姐姐故意没说，但江榴知道，江父江母肯定很早就已经准备起来了。 在走廊上吹了一会儿晚风，江榴准备回宿舍。 可就在那一刻，手里的手机又嗡嗡地震动了起来。连续震了几次，是有谁连着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江榴停住脚步，低下头看手机。 是发信人竟然是周亦。 他连着发了好几条： “江榴，我到L大门口了。” “嘿，难得我们今晚军训没活动啊。” “和朋友来这附近聚餐。” “顺便来看看你。” 隔了几秒钟。 周亦问：“江榴，你在军训吗？”顿了顿，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没事儿就出来呗。正好带我逛逛传说中的重本大学的L大啊。” 江榴看着手机，一时有些怔神，不知道该怎么回。 说起来，周亦比她还要小半年。他成绩中等，勉强上了L市的一个二本大学，还被调剂到了一个什么园林专业。当时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周亦考得比平时月考还要差，许倩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就差把周亦赶出家门。 然而周亦本人却毫不在乎。天天和一帮朋友们出去滑滑板，溜冰，冲浪。最后许倩也认命了，想要给周亦报一所北方外省的非重本大学，谁知周亦不去，非得去L市，读一个不入流的二本大学。又把许倩气了大半个暑假。 最后周亦是一个人背着滑板，拎着行李去的L市。 江榴和周亦也算是朋友。当时周亦带她去旱冰场溜冰，她不会溜，就扶着栏杆，一边慢慢走一边劝周亦，填志愿一定要谨慎。可那个少年满不在乎地笑，突然就牵着她的手腕，飞快地向前溜去，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江榴吓得紧紧闭上眼，连看都不敢看。直到风渐渐缓了，停了下来，她才慢慢睁开眼，正好看见周亦的脸庞。 少年歪着头，额前有汗，笑得眼睛弯弯：“你决定去L市了？” 江榴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亦笑道：“你和我哥都在L市，我也没必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再说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好吗？” 江榴无言以对。 周亦最后去的那个二本大学，和离市中心较近且环境优美的L大不一样，那所二本大学相当偏远，到市中心要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江榴知道，周亦这次来一趟L大，其实很不容易。 她不能拒绝他。 江榴拿着手机，踌躇半晌，给周亦回道：“那你在校门口等我，我马上出去。” 周亦秒回：“我坐上你们学校的校车了，待会图书馆见。” 表情包是笑眯眯的猫。 江榴愣了一下。 周亦好像比她这个新生还熟悉L大。 江榴回到宿舍，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还可以。她披上外套，走下宿舍，往图书馆方向走去。 周亦早早就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她了。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衣，看到她的时候，几步从台阶上跳下来，冲她笑道：“L大好大啊，连个图书馆都这么气派。以后我想看书可以来L大找你吗？” 江榴点点头。 周亦提议道：“我们去学校里面走走吧。” 两人沿着长青街慢慢地往前走。图书馆不远处就是篮球场。 L大篮球场很大，灯光明亮，而且围观的人常常爆满。两人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传来轰然的叫好声、女生的尖叫声和如雷的掌声。 周亦停住脚步，拉着江榴凑到篮球场围着的栏杆外看。 透过栏杆网，看到场中好几个高个子的男生正在打球。刚才正打到激烈处，两队人难解难分，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方才不知是哪一队的进了个三分球，所以赛场上发出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场中的人影，远远就听见有个男生高声喊道：“辰哥！打得好！三分就靠你了！” 第10章 轰轰烈烈追求过一中的校花。…… 在江榴记忆里，周泊辰打篮球一直都是很厉害的。 周泊辰不是前锋，是那种得分后卫。经常靠三分球和对手拉开很大的分差，别人却拦不住他，因为周泊辰出手只有三个字，就是“快准稳”，和作为前锋的林少扬配合默契，几乎任何角度都可以投三分。 江榴记得自己以前等周泊辰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经常坐在高中部篮球场对面的台阶上，一边写小说一边看他打篮球。 那时她还在读初中，十四五岁的年纪。其实还不太能看懂篮球这项运动，也分不清到底哪队进了球哪队得了分，只知道看周泊辰，只要他进了球，那就一定是最好的。 周泊辰很少灌篮，大部分都是三分球。 远远的一个球就能得到全场的欢呼。 那时几乎每天放学，周泊辰就和同学在篮球场打篮球。她坐在台阶上，拿着本子和笔，大部分时间却都在悄悄地看他打篮球。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很高，被汗湿的篮球服，每一次有力的跳跃，每一次的三分投篮，还有他微微屈膝，目光沉冷地紧盯着对手时，在夕阳下棱角分明的侧颜，至今仍如电影画面般定格在她的心底，未曾忘却。 休息的时候，周泊辰总是向她这边淡淡看来。 那时江榴就立刻低下头，拼命在纸上开始写起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写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被周泊辰发现，自己在看他。只是很紧张，在纸上乱写一通，等到再悄悄抬起头时，看见周泊辰已经转身，摘掉黑色护腕，接过同学递来的毛巾擦汗，她才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 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 周泊辰每次放学打完篮球，骑车载她回家，都会换上书包里随身带着的一件干净的校服。其实原本他不是这样做的。只是江榴连着一个多星期看周泊辰打完篮球以后，直接去洗手间用冷水冲洗头发，然后穿着汗湿的篮球服，骑十来分钟的单车载她回家。那时是秋天，天气已经转凉了。 十四岁的小江榴实在是忍不住了，在某一天的放学的傍晚，拒绝上周泊辰的单车。 她说：“你这……这样不好。衣服湿了要换，头发也不能……” 周泊辰手扶着车把，闻言顿了顿，半晌，唇角却略略挑起，“怎么？嫌我臭？” 江榴一怔，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误会了。 少女的脸莫名有些烫，着急地要解释，可她一着急就结巴，反倒显得好像在掩饰：“不……不是，只是你……你这样会着……着凉的……” 周泊辰淡淡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之后每天放学打完篮球，周泊辰都会换上干净的校服。他也没再去用冷水冲洗头发。不过江榴知道，他到如今一定还误会着当初她的意思。 后来，周泊辰要给她的中考补课，很快他也读高三了，就再没有打过篮球。江榴记忆里周泊辰最后一次打篮球，是和同市职高的一场球赛。 那天下午的球赛空前激烈，围观的学生乌压压挤满了整个篮球场四周。因为参赛的不仅有一中的周泊辰，还有职高的风云人物祁野。 那个眉目又冷又痞，职高拽上天的校霸、玩世不恭的祁大少爷，哪怕在一中都很有名，因为祁野曾经开着跑车在校门口，或是骑银灰耀眼的山地摩托车停在校门口，用各种方式轰轰烈烈追求过一中的校花——岑晓。 祁野看上岑晓了，大家都知道。 然而岑晓和周泊辰才是一对儿，这也是全一中都公认的。 祁大少爷不是不知道，身边狐朋狗友也劝过他，可那个痞坏少年翘着腿坐在摩托车上，叼着烟笑得桀骜张扬，“姓周的除了成绩好，还有什么好？老子就是想追追看，她还不给吗？” 因此那场球赛，被所有人认为是祁野和周泊辰的对决。 那天，还在初中部的江榴下了课就背着书包匆匆跑到高中部，幸好比赛还没有开始，可是篮球场周围都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她那时个子矮，又小，踮起脚也看不到，最后被挤到了后面。最后好不容易爬到升旗台旁边，才勉强能越过拥挤的人群看到篮球场内的情景。 江榴一眼就看见了周泊辰。 个子很高的少年穿着黑色篮球服，背后印着雪白的号码十六。他刚热过身，已经出了不少汗，抬手把汗湿的头发撩起来，露出棱角分明的眉目。周围不少女生忍不住激动的尖叫，而周泊辰依旧是清冷寡言的样子，只是目光在看到不远处拥挤的升旗台上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时，微微皱了皱眉心。 这时林少扬从旁边跑过来，“我靠辰哥，那个祁野刚放狠话，说第一节 就要把一中打趴！还说打赢了你岑晓就是他的！” 周泊辰没有说话，看着不远处的升旗台。 林少扬自顾自愤怒地说了一大堆，然后发现周泊辰没有半点反应，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辰哥？你有在听吗？” 周泊辰转身走了，“没有。” 林少扬：“……” 那天的球赛打得如大家所料那般激烈，球场周围的女生们起先兴奋得嗓子都喊哑了，但看到一中的分数始终被职高压在下面，便开始有些茫然。一中的队员原本就大部分是校队的，只有周泊辰和蓝行不是。如今却被职高死死压住。大家都有些失望。 职高的那群女生则欢呼雀跃，疯狂地喊着祁野的名字。 一场球赛下来，两队的分数几乎是咬死不相上下。祁野打球路子野，作为前锋，直接把对手林少扬逼疯，没有一次上篮是成功的，传球也常常被截。整个球场上几乎回荡着职高女生们的尖叫声。然而到最后一节，一中却突然开始反超，分数开始向上猛蹿。 周泊辰从后卫换到前锋，五次成功的突破扣篮，让一中的分数迅速追平职高，彻底掀起了整场的高潮。一中队员的斗志再次被激发了起来。 第11章 她只有想求他，才会叫他一声…… 然而祁野也不是吃素的，眼看自己防不住周泊辰的突破，那个少年眼神沉冷，crossover快得像影子，一中跟着迅速改变了打法，祁野也立刻改变作战计划，改攻为防。 经过再一轮激烈的厮杀，职高的分数仍领先一中两分。 最后一节最后十几秒的时候，林少扬拼尽全力抢到了球，因为周泊辰离得远，且被职高重点防守，因此他和队友蓝行配合带球准备突破。 这大概是林少扬一生中少有的杀红了眼的时刻，摆脱了两名职高队员，篮筐就在眼前，林少扬一跃投篮，祁野却突然出现拦在林少扬面前。 林少扬猛地反应过来，做了假投篮动作，落地时篮球仍在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又赶来两名职高队员防守篮筐。 眼看突破不过去了，林少扬大吼道：“辰哥！” 一个回身，篮球飞过大半个球场传了过去。 祁野猛地吼道：“靠，拦住他！” 话音未落，下一秒，也是球赛的最后一秒，还没有等防守周泊辰的队员反应过来，眼前高个子的少年已经高高跃起，那篮球飞过大半个篮球场稳稳落入篮筐，没有撞到篮筐，更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最后一秒，以周泊辰的三分球结束。 两队的分差，仅仅只有一分。 篮球场上一瞬的寂静，紧接着便是一中男生女生们爆发的欢呼和如雷的掌声。几乎震撼四周的教学楼。 职高的几名队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中的队员已疯狂地抱在一起大喊大叫了。林少扬发疯似的奔跑过来，一把搂住周泊辰的肩，“辰哥！你就是一中之光！” 球场上的周泊辰却无动于衷，冷淡地推开林少扬，“你很臭。” 林少扬：“……” 周泊辰转身往回走，一边扯掉护腕，一边往升旗台上看去。 升旗台那里已经挤满了兴奋的学生，欢呼雀跃之中，看不见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了。 汗水从额角流下来，流进眼睛里。周泊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岑晓已经跑过来，少女脸上带着最明媚的笑容，他也没有再看升旗台。 离开学校的时候，周泊辰没有换球衣，和以前一样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头发，还在球场不远处的升旗台上坐了很久，才走出校门，往单车棚走去。 周泊辰知道今天江榴不会等他。因为比赛打得很久，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周泊辰还记得，江父江母一直要求江榴每天要六点钟之前到家，不然就会罚她。曾经有一次小学，小江榴贪玩，放学以后跑出去和同学玩，六点半都不见影子。江父江母找不到人，急得又找周泊辰又找学校老师，最后是周泊辰把江榴带回家的。 那时，小江榴挨了好一顿骂，被罚在门外，红着眼眶，低着头委屈抽噎。 周泊辰很少见江榴哭过，除了第一次被自己吓哭。他曾经以为她是个挺坚强的小姑娘，摔伤了、被老师骂了、被人欺负了，都没有怎么掉过眼泪。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只是反应迟缓，总有些天然呆，摔伤了，呆呆地看着伤口，被老师骂了，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被人欺负了以后，更是不明所以。 可是不知怎的，渐渐长大以后，周泊辰心里总有个挥之不去的奇怪念头。 像她这样傻的姑娘，以后谁来保护她。 · 江榴也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姑娘，可是后来周泊辰上了大学，在没有他的时日里度过了三年。她才知道，一切只是因为身边有周泊辰。 不小心摔伤了膝盖，是周泊辰背她回家。被老师骂了，是清冷寡言的周泊辰教她下次该怎么做，被人欺负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后来那个欺负过她的人在学校里看到她就躲。 总而言之，自从被江父江母狠狠地罚了之后，江榴再也不敢胡乱和同学出去玩，哪怕真的想玩，也要得到江父江母的允许，也再不敢在六点钟以后才到家。 但是那天的篮球赛，江榴没有走。 她一直看到了最后，看到少年定局的三分球，看到了全场的疯狂和欢呼雀跃。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心跳如擂鼓的时刻，想要和周围的人一起欢呼却喊不出声。江榴被挤得跌下了升旗台，再踮起脚也看不到篮球场了，只好一个人先离开学校，到单车棚去等周泊辰。 江榴等了很久，几乎等到全校的同学都快要走光了，才在寂寥无人的黄昏下，看到了少年颀长的身影缓缓而来。 周泊辰看到她的那一刻，顿住了脚步。 单车棚里寂静了片刻。周泊辰依旧清冷寡淡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单车旁，想要去把单车推出来，却又顿了顿。 又半分钟，周泊辰忽然道：“你转过去。” 江榴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那样转过身去。等了片刻，听到少年淡淡道：“好了。” 她回过身来的时候，周泊辰已经换下了球衣，身上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领子还立着。他随手翻了衣领，把球衣放袋子里塞进书包，看江榴一眼，“上车。” 后来江榴想起那天，周泊辰原来是在她身后换衣服时，总会怔怔出神许久，然后莫名地红了脸颊。 坐上周泊辰的单车，等他骑过一个红绿灯，十五岁的江榴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出蓄谋已久的念头。 她问：“哥哥，今天你球赛赢了，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周泊辰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等了好久好久，就在江榴慢慢低下头的时候，却听见他的声音在风中淡淡的：“想吃什么？” 江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仍忍着一本正经道：“冰淇淋。” 周泊辰嘴角略略扬起，车头往旁边的小巷一拐。那里是一中学校旁一条非常有名小食街，什么好吃的都有，是学生们的至爱，但当然不会特别健康、特别干净。江父江母从来不给江榴多余的零花钱，为的就是防止她出去乱买的东西吃。 然而江榴从小就是个小吃货，路过面包店、甜品店就挪不动脚步。 每天坐着周泊辰的单车，经过那条往外飘着香甜味道的小巷，小姑娘不知道忍了多久多久，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求他给她买点东西吃。 周泊辰太清楚地知道，她只有想求他，才会叫他一声哥哥。这丫头虽傻，有些时候却又狡黠得很。 那年巷子里的香草冰淇淋很便宜，味道也很淡，远远没有三年后吃到的浓郁醇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留在记忆里的总是那个回不去的味道。 春天最后的傍晚，身后远去的小巷里传来学生笑闹的声音，还隐隐约约有吆喝的叫卖声，天边的晚霞绸缎似的铺开。十字路口人来人往，停车等红绿灯的时候，周泊辰感觉腰间校服被微微牵扯，他偏过头去。 江榴无意地攥着他的校服，正低着头认真地吃冰淇淋。绯红的夕阳照得那张脸颊带着少女的稚气，她专注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周泊辰看了她很久，直到后面的单车从身边骑了过去，他才回过神来。 第12章 果然当教官的人就是冷酷无情…… 那天晚上，江榴毫不意外地被江父江母罚在门口。因为篮球赛，她全然忘了这回事。周泊辰亲自跟江父江母说明了情况，他们才叹了一口气，让她进来。 江榴有些垂头丧气，准备进门。 周泊辰却在身后忽然道：“等一下。” 江榴怔怔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周泊辰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她，语气一如既往清冷淡漠：“不想被叔叔阿姨发现的话，把嘴角擦干净了。” 少女微微红了脸颊，用纸巾擦干净了嘴角的奶油。 周泊辰看着她进了家门以后，心想。 做哥哥挺不容易的。 以后还能有人这样照顾她么。 …… 时隔三年，江榴在L大的篮球场又再一次看到了周泊辰打篮球。 当初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年少轻狂，长成了沉稳清冷的男人，这一点从篮球的打法上能很明显得看出来。他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每进一个球，周围的女生们依旧忍不住激动地尖叫，而周泊辰依旧是那样冷淡的样子。 江榴隔着铁栏网望着，却不期然与周泊辰隔着大半个篮球场对视。 那一刻，江榴的心又慌了一下。她低下头，低声对身边的周亦道：“走吧。” 自从周泊辰高中毕业以后，江榴仿佛一夜之间懂得了很多事情。 她明确自己对他只是一种对哥哥的依恋。 并且发誓从今往后，要彻底摆脱对他的依恋。 然而有些事情却像命运一样。正如这次她和周泊辰上了同一所大学，他还成了她军训的教官。 江榴想要和周亦走开，可是篮球场那边已经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江榴没能走开，因为身边的周亦冲篮球场里喊了一声：“哥！” 没过多久，周泊辰从篮球场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面前，淡淡地看了一眼周亦，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声音清冷，“病好了？” 姑娘低着头，没有吭声。 周泊辰看着她，半晌，淡淡开口道：“军训这么闲，既然病好了，就留在这里写军训心得吧。” 周亦张了张口：“哥，这不……” 周泊辰道：“没你的事。” 周亦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四下里安静了一会儿。江榴低着头，难得有些反抗意识，“我没笔，也没纸。” 周泊辰看着她，淡淡道：“我有。” 江榴：“……” 就这么跟周亦分开。江榴跟着周泊辰进了篮球场，在他放背包旁边的位置坐下。林少扬他们几个早就看见了，都笑着凑过来，“十六妹妹，好久不见了。来看球赛啊？要不要坐到那边，那边视线更好……” 周泊辰道：“一千字军训心得，坐在这里写，写完再回去。” 林少扬：“……你这是干什么呢周教官？” 周泊辰神情冷淡，“履行教官职责。” 江榴没有说话，接过笔记本和笔，低头就开始写。心里越写越气，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往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线，翻过去，在新的一页再写。 她觉得，周泊辰确实变了很多。 他变得越来越坏了。 下半场比赛开始前，林少扬非常气愤，看着不远处江榴埋头写心得的身影，“辰哥，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宠着都来不及呢！你怎么能这样对十六妹妹，人家才刚刚……” 周泊辰：“你替她写？” 林少扬瞬间静音了。 蓝行深深地感慨一声，“果然当教官的人就是冷酷无情，连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都不要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戴上黑色护腕，上场去了。 那场篮球比赛打得怎么样，江榴没有看太多。篮球场四周围观的学生们的欢呼声和掌声都仿佛隔得很遥远。 她想要赶紧把军训心得写完。 一千字不算多，平时打字的话不到半个小时可以打完，可是写字的话就慢了很多。等到她奋力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 江榴抬起头，看见周围的学生已经渐渐散去了。 她怔了一会儿，手中的军训心得却忽然被人拿走。 周泊辰换了黑色卫衣，左手边拿着她的军训心得，右手边给左手手腕上戴手表。 江榴低头看着手背。 她已经非常努力去写完一千字的心得了，并且用全力赞颂了眼前这位周教官。 两分钟后，周泊辰神情清冷寡淡，给出了简短的评价：“假大空。” 江榴：“……” 然而周教官开恩，对她道：“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明天准时参加军训。”停顿片刻，道：“多喝热水，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彻夜开空调。” 江榴低着头没有说话。 四下里寂静了一会儿。周泊辰难得开口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中秋放假回家？” 江榴：“嗯。” 周泊辰难得追问这个不相关的话题：“什么时候的高铁？” 江榴抬起眸，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清清楚楚写着“不想跟你说话”。 她回答：“不知道，姐姐帮我订的票。” 周泊辰没有说话，半晌，他道：“回去吧。” 江榴转身走了。 周泊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林少扬、蓝行和汪宇彬他们也换了衣服过来，林少扬手搭上他的肩膀，“辰哥，走啊，去小南街吃宵夜去……”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泊辰拿出手机。 上面显示来电人是江茜。 周泊辰的手顿了顿，淡淡划开接听。 江茜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中秋回家吗？” 周泊辰清冷寡淡，“怎么了？” 江茜也保持声音冷淡：“没，十六中秋回家，就想问问你中秋回不回，要是回就带她一起回，不回就算了，也不麻烦你。” 周泊辰没有说话，寂静片刻，淡淡道：“回。” 江茜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身，忍不住激动：“真的吗？那你就可以带十六一起回家了？”顿了顿，又坐下来敲电脑，“哎呀那你早说嘛，我差点就要订她一个人回家的票了。我现在就订你们两个人一起回的票……” 周泊辰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表，“不用了，我来订吧。你不知道她军训的时间表。” 江茜愣了一下，更加高兴，忙不迭答应了。 最后她还不忘满意地留下一句话：“这才是哥哥的样子。” 挂了电话，林少扬眼神复杂地看着周泊辰。 “辰哥，你不是说中秋不回家吗？”他当场露出要哭了的表情，“你要抛下兄弟们自己回家过中秋吗？说好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呢？” 周泊辰把背包单肩背上，“走了。” “诶诶诶！”林少扬连忙道，“辰哥，不是去吃宵夜吗！” 周泊辰头也不回，语气寡淡，“回宿舍订票。” 林少扬：“……” 他深感自己被抛弃，“不是说好中秋不回家留下来陪我看月亮的吗？” 汪宇彬搭着蓝行的肩膀，轻笑一声：“你要懂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13章 我看是你心疼她吧？ 中秋放假的前一天，照旧军训。 江榴的感冒发烧没好，可她不想再请假了，所以撑着站了一上午的军姿。中午的时候，L市很意外地下了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两点半多也没停，集合时间也因此挪后了半个小时。 群里的新生们都在欢呼，舍友们也高兴得不行，尤其是赵楚声，不断在朋友圈发萧敬腾的歌，并用一个星期不喝奶茶为条件疯狂祈求雨不要停。 但那场大雨过了十分钟以后，还是开始渐渐小了。 到了三点，雨彻底停了。 好在天空仍是灰蒙蒙的，没有前几天的艳阳高照，微风里也有些雨后的凉意。路上有些积水，飘着几片落叶。 这对于军训时每天都被晒成鱼干一样的新生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下午的训练内容是正步。 当然，所有的一切训练开始之前的惯例是站军姿。 周泊辰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身影颀长而挺拔，一如既往清冷寡淡，每一排缓缓走过时，新生们都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夹紧手臂。 如今周泊辰走过江榴面前时，她已经习惯了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何况，江榴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和周泊辰说过话了。两人最多只在“一营三连五排”的群里有过关于军训安排的短暂交流。 周泊辰也丝毫没有关注江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周泊辰随手扯了一下江榴的手臂。 她被扯开了。 江榴微微垂着眸，声音低低地道：“报告。” 说完，她已经做好了二十个下蹲的准备。 可是周泊辰却没有说话，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几分钟之后，周泊辰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叠扑克。 有几名眼尖的新生看到扑克，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周泊辰走到江榴面前，单膝蹲下，拿出两张扑克，分别夹在她两手贴着裤子之间。而且还不是整张扑克夹住，而是只用食指的指尖夹住扑克牌很小的一角，只要稍微有所松动，扑克就会掉下来。 周泊辰声音清冷寡淡，没有一丝起伏：“站好了，别掉。掉一次全排多加五分钟。” 身边的赵楚声都有些害怕，觉得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然而周泊辰站起身后，便缓缓去巡视下一排了，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站军姿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如果烈日下，会难熬许多，今天下午明显大家都轻松了，可是独独江榴不轻松。 站了不到十分钟，赵楚声就腰酸背痛了。她非常心疼江榴，还担心她的病，僵着身子微微侧过头去，想要看一看她，有没有事。 然而姑娘却丝毫没有感觉，目视前方，扑克牌在指尖一动不动，汗水缓缓从额角滑落，鬓边微湿。 正好五连连长从别的排那边过来巡视。周泊辰向连长敬了个礼。他神情清冷，身影挺拔，敬礼的动作极为标准，像极了军人。连长点了点头。 走完一圈后，连长对周泊辰道：“中秋放假回来，就要开始准备分列式阅兵的训练了。”顿了顿，“怎么样，标兵选出来了吗？别的排都选好了。” 周泊辰道：“还没有。” 五连连长沉吟片刻，指着不远处那抹挺拔纤瘦的身影，对周泊辰道：“我看那个姑娘有标兵的苗子，可以挑出来到时候单独训练。” 周泊辰没有说话，看了江榴半晌，“她不适合。” 连长倒是有些好奇了，“你怎么知道？” 周泊辰淡淡道：“平时懒散惯了，受不了这样的苦。” 连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四下里安静了很久，周泊辰望着远处，道：“她是我妹妹。” 连长有些惊讶，“你还有妹妹，没听说啊。”顿了顿，却又笑了，“什么不适合，我看是你心疼她吧？当年你大一军训当标兵的时候，还是我亲自带的，都练到晚上十一二点……” 那天晚上的军训没有加训，也没有军事讲座，大家都很开心。 因为明天就是中秋假期了，而且大部分学生都不回家，所以校级的八大机构和一些社团都选在今天晚上和明后三天假期里招新。六点左右，舍友们吃过晚饭，就去广场参加社团和机构的招新面试了。 江榴一个人留在宿舍，刚刚冲过凉，一边坐在桌前码字，一边等在外卖app里点的那碗南瓜甜粥。 码字码到一半，江榴才忽然想起，姐姐江茜还没有把明天坐高铁回家的行程发给她。 正要微信找姐姐，手机却响了。 外卖小哥打电话给江榴，说她的外卖到了。 江榴拿了校园卡和钥匙就匆匆下楼去了。 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外卖小哥骑在摩托上，报了她手机尾号，就把那碗打包好的南瓜甜粥递给了她。 拿到外卖的那一刻，心底总是会有些小小的欢喜。江榴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何况明天就要回家了，这小小的欢喜便更加雀跃起来。连生病的疲惫和难受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她打算回宿舍问一问姐姐，明天的高铁票是什么时候。 周泊辰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正在打江榴的电话。然而打了很久，她却没接。 抬头的时候，便看见姑娘轻轻地跳上一级台阶，垂眸时的侧颜干净，唇边微微翘起。她穿着雪粉宽松的家居服，脚下一双凉拖，白嫩嫩的脚丫。 九月傍晚的天空，似乎在这一刻带了些柔软的颜色。 江榴刚上了几级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十六。” 她怔了一下，站在台阶上回过头。 周泊辰站在台阶下，神情清冷寡淡，“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江榴怔了怔，伸手去摸，“手机落在宿舍了。”顿了顿，“你怎么在这里？” 周泊辰没有回答她的话，“收拾东西，一个半小时以后的高铁。” 江榴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什么？” 周泊辰看着她，“今晚不用加训，待会儿就坐高铁回家。”顿了顿，淡淡解释道：“我中秋回去，你姐姐托我顺便带你回家，我已经订好了今晚七点半回S市的高铁票。” 江榴：“……” 第14章 牵住她的手腕。 江榴回到宿舍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怔怔回不过神来的状态。她毫无准备，不知道该怎么收拾东西，随便塞了几件衣服，带了电脑和充电线，还有两本书，一不小心就把背包塞得沉沉满满的。 最后，江榴收拾好背包，却看见桌上那碗连包装都没拆的外卖南瓜粥。 她还没有吃晚饭。 犹豫片刻，江榴拿出之前还没有来得及还给周泊辰的保温壶，把南瓜粥咕咚咕咚倒了进去，然后拧好盖子，拎着沉甸甸的背包，提着保温壶就离开宿舍了。 周泊辰正在宿舍楼下看手机。 江榴下楼以后，周泊辰关上手机，顺手接过她的背包，拎在手里，往前走去。 江榴怔了一下，望着周泊辰的背影。 亮起的路灯把他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长。不知为何，江榴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经的周泊辰也这样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左手拎着她的书包，走在放学路上，小江榴就跟在后面。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总是冷着脸，一副不想跟她说话的样子，可她却觉得哪怕是这样也很快乐。因为他就在她身边。 如今那个少年也长成男人了，却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两人坐校车到门口，坐的士去高铁站。 的士司机是个大叔，开着音乐，哼着歌儿，特别悠闲的样子。这是江榴第一次留意到窗外L市的夜景。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灯像流星一样划过去，是S市没有的景色。 江榴看着看着，便看到了映在车窗上，周泊辰的侧颜。 他没有坐副驾驶座，坐在她旁边。此时此刻，神情依旧清冷寡淡，微微垂着眼，看手机。 周泊辰似乎很忙，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看手机，和谁发短信。 江榴看着车窗上的周泊辰，看了很久，还是问了一句：“岑晓……姐姐中秋不回家吗？” 周泊辰道：“不回。” 江榴低下头，也没有再说话。 从学校到高铁站的车程大概半个多小时。这一路，周泊辰都没有说话。 他在手机上用软件搜索，送给妹妹的生日礼物，选什么好。 翻了一大堆广告，也没找到一点有用的推荐。 周泊辰微微皱眉，最后关掉了软件，随手发消息问林少扬。 林少扬很快回复：“辰哥，那你以前给十六妹妹送的礼物是什么？” 周泊辰：“没送过。” 林少扬：“？？从来没送过？” 周泊辰：“嗯。” 林少扬发了个黑人问号脸。然后又问：“既然从来都没送过，怎么突然今年就想送了？” 周泊辰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半晌，回道：“今年她十八岁生日。” 林少扬发了个长长的“哦——”，又问：“所以，辰哥你自己没有半点想法？” 周泊辰：“……没有。” 林少扬说：“生日礼物最简单的，给她最想要的嘛。而且是十六妹妹的话，我觉得你送什么她都应该会挺喜欢的。记不记得以前，就是高中的时候吧，我们几个去刚开业的W Mall玩，你不是随手挑了个手链么？价格也挺普通，只是还蛮可爱，但是十六妹妹高兴了好久。” 周泊辰没有回复。 过了很久，他说：“算了吧。” 林少扬：“？？？怎么又算了？” 周泊辰道：“以前都没送过，今年也算了。” 林少扬在那边完全摸不着头脑，周泊辰已经没有再说什么了。他放下手机，才觉得身边一直很安静。 周泊辰侧过头，看见江榴一直望着窗外。 江榴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很安静。映在窗上的是她的干净脸庞，车流的灯光掠过去，忽明忽暗。 周泊辰看着她。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等到察觉的时候，她已经一夜之间长大了。 曾经的熟悉也变得渐渐疏离。 彼此都有意无意装不熟。 连一个生日礼物，都觉得奇怪。 这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从知道她喜欢周亦时开始。 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喊过他一声哥哥。 周泊辰淡淡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手机，把屏幕上那些关于挑选给妹妹的生日礼物的帖子全都关掉了。连搜索历史都删得干干净净。 他的唇角略略挑起，漫不经心而懒散的笑。 如果她真的和周亦在一起了，以后还不是要喊他一声哥。 …… 到了高铁站，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中秋回家的人，高铁站很多人，汹涌拥挤。江榴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周泊辰的身影了。 江榴站在原地，怔怔四处环顾寻找周泊辰。 周围人很多，不断地拥挤着，往前走。拎着大大小小行李的汹涌的人潮，挤得人几乎站不稳。 突然人潮中伸出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腕。 带着她往前走。 · 牵她的那只手宽大而有力，轻而易举便将她拉到身后。 周泊辰单肩背着包，左手拎着江榴的背包，右手牵着她的手腕。他没有回头，带着她穿过汹涌的人潮，一直往前走去。 江榴只能看见周泊辰的背影。 男人的肩膀很宽，身影挺拔颀长，两个背包在身也显得轻松。虽然只是牵着她的手腕，这一刻，周围喧闹的人声却似乎远去了。 终于到了排队的安检口，人潮才没有那么拥挤。 但还是有为了赶车而不断说着抱歉往前挤的旅客。 周泊辰没有松开牵着江榴的手。 因为要当教官集训了两个月，也晒了两个月的缘故，他的手变成了小麦色。曾经周泊辰也和她一样，是偏冷白的肤色。如今两只手在一起，却变成两种分明不同的肤色。 江榴低着头，另一只手紧紧扣着保温壶的袋子。 周泊辰掌心的温度有些热。 江榴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发烧了。 从小到大，周泊辰都没有牵过江榴的手。 或者说，他几乎没有碰过她。 除了那次狼狈摔倒的时候。那是江榴十四岁的暑假，依照江母的安排去家附近的少年宫学舞蹈，因为她经常趴在桌子上写东西，江母怕她驼背。不过那天江榴大概是出门不利，到了少年宫舞蹈班的时候才发现忘了带舞鞋，幸好江母及时发现，给送了过来。 可是下了舞蹈课，在回家的路上，又出了点意外。 那天江榴穿着新买的裙子去上课的，上课换舞蹈服，下课又换回自己的裙子。谁知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身后一辆单车突然擦过来，车把勾住她的背包带子，撞得她踉跄往前一步，跌倒在地上，疼得半天站不起来。等到怔怔抬起头时，那辆单车的主人已经踩着单车远去了。 雪白的新裙子被她这么一摔，不仅裙子烂了，膝盖也擦伤了，渗出细细的血丝。江榴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膝盖和裙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有位好心的阿姨过来，想要扶她站起身，却有一只手快一步，拽住江榴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江榴微微一怔，抬起眸，看见少年冷冷的脸，“跟你说了多少次，走路要走人行道，不要走单车道。” 那位阿姨愣了一下，“你们……认识？” 周泊辰道：“我妹妹。” 第15章 你先喝，喝剩下的再留给我。…… 阿姨一听就放心了，露出笑容，又叮嘱道：“那哥哥要照顾好妹妹啊，刚才那单车过去，把她撞倒了，我都吓了一跳。” 周泊辰道了一句：“谢谢您。” 阿姨走了。 小江榴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包的带子。半晌，才忍着抽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泊辰道：“我刚在少年宫看完电影出来。” 小江榴低低地“哦”了一声。她记起来了，今天正好是一部关于空军的电影上映，所以周泊辰会在这里。 周泊辰看了看她膝盖的伤，问：“还能走吗？” 小江榴吸了吸鼻子：“有点疼。” 周泊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在她面前蹲下身，“背你回去。” 小江榴怔怔地抬起眸，望着少年的脊背。 过了很久，小江榴慢慢地趴到他的背上，提着包的手环住他的脖颈。周泊辰稳稳地站起身，慢慢往前走去。 小江榴抬手擦了擦眼睛，低低地道：“谢谢你。” 周泊辰语气淡淡的，“没事，反正顺路。” 从少年宫回家的那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整一个暑假，江榴都自己一个人走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却似乎变得很不同。路上骑着单车而去的男孩，衬衫衣摆被风拂起，正和一起骑单车的女孩说笑，穿过那条最熟悉不过的小路，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叶隙碎碎洒下来，变成斑驳的光影，模糊了眼前少年棱角分明的侧颜。 记忆中这是江榴第一次和男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她环着他脖颈的手臂，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无处不在是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不知为何，思绪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忽不定，想起自己刚刚狼狈摔倒时的模样，一定都被他看到了。想着想着，少女在看不见的地方羞红了脸，难过又懊恼。 这是第一次周泊辰背江榴，也是最后一次。后来过了许多年，她应该没有再摔倒，至少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再碰过她。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而今夜的高铁站，汹涌的人潮中，周泊辰牵住了她的手腕。 江榴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那个盛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安检口了。 这趟高铁是七点半开的，四个小时，回到S市的时候正好是十一点半。 夜色已经降临。窗外掠过城市的夜景，点点的灯光像星星一样，满满闪烁。高铁速度飞快，很快城市夜景已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原野，只余下如墨夜色中远方模糊的山影，还有窗上映出自己的影子。 江榴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 身边坐着周泊辰，他已经开始看书了。 江榴从背包里拿出电脑，想要开始码字。 可是拿出电脑的时候，她却看到刚刚一直提着的、现在放在脚边的保温壶。里面还装着她没喝的南瓜甜粥。 江榴把保温壶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小桌上。拧开壶盖，里面蒸腾的热气立刻冒出来，香甜的南瓜粥味道渐渐飘散开来。 江榴看着保温壶里满满的南瓜粥，片刻，问周泊辰：“你吃晚饭了吗？”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道：“没有。” 江榴捧着保温壶的手紧了紧，片刻的垂眸，还是把保温壶往周泊辰那边推了推，勺子也递给他，“那……那就喝点粥吧，我舍友说这家的粥挺好喝的。”顿了顿，低头语速飞快地解释道：“高铁餐不好吃，还很贵，这份粥特别多，我一个人喝不完的，我还带了饭盒，分给你，你也喝点吧，别饿着了。” 说着，江榴就低着头自顾自在背包里翻找饭盒。 她记得自己出门前是拿了饭盒的。饭盒里还有勺子，很方便。 可是不知为何，几乎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个饭盒。 感觉到周泊辰的视线，江榴把头低得更低，脸已经有些红了。 车厢里像是忽然寂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高铁往前开动时发出轻微遥远的隆隆声，还有前后座的旅客低声交谈时的声音。 找了很久，江榴终于放弃了，垂着头，慢慢把拉链拉上。 周泊辰把勺子递回给她。 江榴微微一怔，抬起眸。 周泊辰正看着她，唇角微微挑起，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懒散。 他清冷寡淡惯了，连笑都是极淡的。 周泊辰把勺子塞进她手中，淡淡道：“你先喝，喝剩下的再留给我。” 江榴怔了怔，握紧勺子，半晌，才低下头。 周泊辰手里拿着书，倚着高铁的窗户，淡淡垂着眼，不知何时，目光便从书上移到了窗上。窗外夜色正浓，映出掠过的山影，也映出身边的江榴。 姑娘慢慢地喝着粥，一口一口，仿佛都喝得小心翼翼。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在宿舍里，她的耳朵还有些红。 江榴从小就是这样，总是会丢东西。 记得有一次她去少年宫舞蹈班上课，结果落了舞蹈鞋在家里。还是周泊辰正好出门，去少年宫看电影，被正着急的江母拦下了。 江母问道：“哎呀，泊辰，你出去吗？” 周泊辰道：“我去少年宫。” 江母眼神一亮，“那太好了！”说着就不由分说把舞鞋塞进周泊辰的手里，“我家那丫头丢三落四的，刚上舞蹈课去了，结果把舞鞋落家里了。你正好去少年宫，麻烦你给她送过去好不好？没有舞蹈鞋，她上课只能穿袜子，会被老师骂的。” 周泊辰看着手中粉色的舞蹈鞋，半晌，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他去了少年宫，找到舞蹈课室，舞蹈课还没开始，女孩子们都在把杆上拉腿伸展。站在玻璃窗外，正好就看见那个小姑娘站在把杆的最里侧，正弯腰在包里翻找着什么，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站起身，到把杆旁边去拉腿。 她脚下一双白袜子，在女孩们粉色的舞蹈鞋之间，显得格外不同。 周泊辰跟正站在舞蹈课室门口和一位家长聊天的舞蹈老师说，这是江榴的舞蹈鞋，请老师把舞蹈鞋带给她。 舞蹈老师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也点头答应了。 然而，那天周泊辰错过了去看电影。 他站在舞蹈课室的玻璃外，看着舞蹈室里的江榴。 这是周泊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榴。 小姑娘把头发盘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她穿着舞蹈服，认真地跟随舞蹈老师的动作时的样子，尤其可爱。 课室外还有不少家长，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他。 那天在舞蹈课室外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很久了。 上高中以后，江榴就再也没有去练过舞了。毕竟课业紧张，而且她更喜欢写小说，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这些地方了。 那是仅有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她在舞蹈室里练舞。 不过她丢三落四的本领，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知道的。 后来江榴丢过的东西不计其数，几乎都是周泊辰帮她找回来的。 到了如今，她还是没长半点记性，丢这个忘那个。 …… 江榴喝完了小半碗的粥，站起身，跑去洗手间，把勺子洗得干干净净，回来递给周泊辰。 第16章 时光变迁，物是人非，恍惚七…… 四个小时的高铁，远比想象中更遥远。 像是一趟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旅程，经停站很多，播报的声音中，旅客上了车又下车，来来去去，一趟车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旅客。只有窗外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深沉漆黑，寂寞而无声。 江榴记得自己一个人从S市坐到L市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久这么遥远，可能因为那次是白天，再加上独自一人去上大学的些许紧张冲淡了一切。如今回家的路途，仿佛比上次长了好几倍，隔着无尽的夜色，有一种越是想念，便越是回不到的感觉。 起初江榴还会留意到了哪个经停站，算算还要多久才能到，可是渐渐，也听不见播报的声音了，反正都是最后一站。她戴上耳机，听着耳机里的音乐，集中精神码字。 白色的页面上密密麻麻黑色的小字，拼在一起，看得久了，开始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周泊辰坐在靠窗的一侧看书，似乎过了很久，察觉身边一直连续不断嗒嗒轻敲键盘的声音消失了。周遭都变得格外安静，他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从玻璃窗上看江榴。 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头靠着座位，微微偏着，还塞着耳机。电脑文档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字，屏幕正在渐渐黯淡下去。 周泊辰一动不动，慢慢地合上书。 江榴睡得很熟，乌黑的睫毛一颤也不颤，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高铁快要进站，马上要到一个经停站了，列车的车身微微一个摇晃，她的身体也微微一晃，头慢慢滑靠在了他的肩头。 窗外夜色正浓，距离抵达终点站，还有整整一个多小时。 周泊辰缓缓抬起手，用最慢的动作，摘去江榴的耳机，靠得近了，能听见她很微很浅的呼吸声，闻见她刚刚洗过头发后那淡淡的乳木果清香。摘掉她另一只耳机的时候，隐隐听见耳机里传出的歌声。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一点点靠近，是不是你对我也有一种特殊感情，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心里的秘密，是我好像喜欢了你……” 周泊辰没有再听，把江榴的耳机放在了她的电脑上。 高铁不知开到哪一段路，窗外的夜色中开始有雨丝飘飞，因为高铁速度很快，所以雨水扑在窗上，都变成了细细的一条雨线。 江榴倚着周泊辰的肩头，睡得很沉。 记忆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 也是这样一个飘着雨的夜晚。 那年周泊辰十四岁，江榴十二岁，刚上初一的那个冬天。继母许倩还没有跟周父结婚，周奶奶在家中昏迷中风，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江父江母带着江榴赶到医院去的时候，周奶奶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老人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地向小江榴动了动手指，又看向一直站在床边的周泊辰。 周奶奶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说不了，最后昏迷前，也只是握住周泊辰和江榴两人的手。 小江榴在病床边，眼眶微微泛红，叫了一声“奶奶”，可是周奶奶没有再睁开眼睛。 这是周奶奶最后一次清醒了。 周父已经连着做了两台手术，此时仍穿着白大褂，脸上的神情只有疲惫和沉默。 那天来医院的时候虽然不晚，然而冬天的天黑得早，江父江母最后让周父先回家休息，今晚周奶奶留给他们照顾。 周父没有拒绝，疲惫地道了谢。他开车送周泊辰和江榴回家。 开车回去的路上，正逢晚上下班的晚高峰，再加上下大雨，好像出了交通事故，车子堵在路上一动不动，偶尔前进几米都很困难。而这一堵就是快一个小时。 周父原本就是个寡言的人，此时此刻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车上没有广播，没有音乐，气氛压抑难受，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车前玻璃的雨刷一遍又一遍地摇晃着，却始终刮不去倾盆而下的雨水。 冬天下雨尤其阴冷，哪怕在车里都能感觉到。 周泊辰望着窗外大雨中的夜色，车窗上映出少年沉默的眉目。 也是那一刻，周泊辰忽然感觉肩头微微一沉。 他怔了一下。 过了很久，少年略微有些僵硬、慢慢地转过头去的时候，看见小江榴闭着眼，倚着他的肩，她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这样睡着。她的眼角一直有些红，从医院出来以后就这样，想哭却又忍着的样子。他看得心莫名刺痛，只得生硬地别过脸去，沉默地望着窗外，肩膀一动不敢动，就这样在车上又待了快一个小时。 如今的场景似曾相识。 高铁的玻璃窗上映出男人清冷寡淡的眉目，还有肩头沉沉睡着的姑娘的侧颜。细雨纷飞，化成雨丝。 时光变迁，物是人非，恍惚七年已过去。 其实，他们都长大了。 周泊辰缓缓收回视线，垂眼淡淡望着手中的书。他准备翻开书，继续看。 这时，却听见嗡嗡的震动音。 周泊辰抬起眼，看见江榴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在震动。 起初他没有在意，不过淡淡瞥了一眼。 然而她的手机一直在震，打电话给她的那人似乎很执着。此时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五十五，还有十分钟就要抵达终点站了。 周泊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显示来电人是：周亦。 周泊辰看了很久，唇角淡淡挑起，拿起她的手机。 接通电话，那边的周亦不等他开口，便笑道：“江榴，你中秋不回家吧？我也不回家，正好三天放假，要不要出来玩？我们可以去L市特别有名的玻璃走廊看看，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做攻略……” 话音未落，周泊辰道：“不用，她回家。” 电话那边骤然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周亦才迟疑着问了一句：“哥？” 周泊辰拿着手机，“我和江榴在高铁上，中秋回家。” 周亦愣了很久，“哦……”顿了顿，“她不在吗？” 周泊辰没有说话，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差一分十一点，再开口时，声音清冷寡淡到了极点，“你经常这么晚打电话给江榴？”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随后周亦笑道：“是啊。” 第17章 以后多叫几声哥哥，麻烦就少…… 江榴醒来的时候，高铁正好抵达终点站。 她收拾好东西和周泊辰一起下车。两人回家的路上，周泊辰一如既往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江榴却感觉，周泊辰的气压似乎有些低。 一直到两人回到家门前，周泊辰才把拎着的背包还给她，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早点睡。” 江榴提着背包，道：“晚安。” 话没说完，周泊辰已经开门进去了。 江榴自己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感应灯快要熄灭了，才拿出钥匙去开门。 可是当开门进了家门后，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家中漆黑一片，按理说江父江母入睡前都会在走廊留灯。而且现在一家人的拖鞋整整齐齐排列在门口的鞋柜边。 家里没有人。 江榴开了灯，把每个房间走去了一遍。最后怔怔地站在客厅里。她想不出江父江母和姐姐外出去了什么地方，会不告诉她。 过了很久，江榴才想起来打电话。 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把手机从背包里摸出来，划开屏幕的时候，看见左下角的通讯录显示有两个未接通话，连忙点开，却是周亦的。 时间是十点五十四分。 那时她还在高铁上。 江榴微微一怔，片刻后，略了过去，准备明天再打电话给周亦。现在先打电话给姐姐。 电话拨通，江茜刚刚喂了一声，江榴便有些着急地问：“姐，你在哪儿？” 江茜愣了一下，“怎、怎么了？怎么问这个……” 江榴说：“我回到家了，爸妈呢？为什么没人在家？你们去哪儿了？” 江茜又一次愣住了，竟难得有些，“你……你到家了？你不是……不是明天才放假回家的吗？我……我以为你明天才回家……” 话未说完，江茜的手机被江父抢了过去。 “十六，你回到家了？” 江榴听见江父的声音，紧握着手机微微生了汗的手终于松了，却仍是着急问道：“爸，你去哪儿？” “哎呀，”江父道，“这个……就是你妈妈……她有点不舒服……” 后来在江父的解释下，江榴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母前几天就感觉有点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出了点小毛病，于是就住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父江母怕江榴担心，也没有告诉她，江母还打算着明天出院，去高铁站接江榴回来。然而一家人都没有想到江榴今晚就到家。 最后江父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你妈老毛病犯了呗，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她明天就出院回家啦。没事儿，真没事儿，刚刚就做了个小手术，很小很小的，你妈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说是睡不着，想女儿了，她还不知道你已经到家了呢……” 挂了电话，江榴握着手机。 已经十一点多了，医院有点远，现在去搭公交恐怕都快没有了。的士也不安全。可是她不能不去医院。 不知不觉，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通讯录，指尖停留在了周泊辰那个名字上。 江榴咬着唇，看着那个名字，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周泊辰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接通了。 周泊辰正在洗脸，浸了冷水的毛巾还没有拧干，他闭着眼，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侧脸流淌下来，声音依旧清冷寡淡：“喂。” 江榴低着头，握着自己的手，“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去一趟医院……” · “哥哥”这个称呼太久没用，以至于此时此刻有些不习惯。 江榴明显听见电话那边有一瞬的寂静。 连水声都停了。 过了半晌，才听见周泊辰问道：“怎么，为什么去医院？” 江榴低声说了原因，周泊辰没有说话，她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他拉开抽屉拿车钥匙的声音。随后周泊辰道：“出门吧。” 江榴换鞋出了门，在等电梯的地方看到周泊辰。 两人一起下楼，周泊辰开车送她去医院。 车子缓缓驶出车库，驶上路面。夜晚的道路尤其通畅，根本看不到几辆车。路灯一盏盏掠过去。江榴坐在车里，半晌，开口问道：“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周泊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路灯灯影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爸去日本做医疗研究交流。”顿了顿，“她坐晚班车去L市了。” “L市？”江榴微微一怔，明白过来，“许倩阿姨去看周亦了。” 周泊辰极淡地“嗯”了一声。 车内又寂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江榴低声道：“对不起，这么晚还麻烦你。” 周泊辰开着车，漫不经心地挑起唇角，声音却依旧淡淡，“叫我哥哥的时候，没有想过麻烦？” 江榴怔了怔，半晌，垂下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低低道：“以后不会了。” 周泊辰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带了几分懒散，“以后多叫几声哥哥，麻烦就少些，不是挺好么。” 姑娘低着头没吭声，原本白皙的耳郭却泛红。 因为深夜，路上不会堵车，自然而然很快就到了医院。周泊辰停好车后，和江榴一起下了车，往住院部走去。 医院里灯光明亮，白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走廊上很安静，办理了探望的手续后，江榴找到江母的那间病房，推开门，就听见江茜安慰道：“妈，别难过了，十六明天就回来了，赶紧早点睡，明天才有力气去接她回来啊。再说了，你想十六看到你这个样子担心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六，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她还不得……” 话音未落，病床上的江母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榴。 病房里的一家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江母。 江茜和江父显然没有告诉江母，江榴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江母怔怔地看着江榴，反应过来以后，又气又心疼地撑起身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你不是明天才回来的吗？怎么这么大晚上回来了？知不知道晚上不安全，哎……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不懂事，真是……” 江榴没有说话，慢慢地走到病床边，坐下来，眼眶红红的，极力忍着不哭，可视线却已经被模糊。 她低着头唤了一声：“妈妈。”眼泪却掉下来了。 江母道：“哎呀，你怎么这么爱哭，说一下都说不得……”可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好了好了，妈妈没事儿，没事儿啊。哭什么，把妈妈都弄哭了……” 江茜在一旁无奈地对江父笑了笑。 然而江父抬起头，却看见病房门口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江父愣了愣，“泊辰？” 周泊辰在病房门口，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叔叔阿姨。” 江父江母和江茜都万万没有想到周泊辰会出现在病房里，三人都愣在了那里。最后还是江父反应过来，震惊之余连忙招呼道：“泊辰你怎么回来了？平时一年到头见不到你几次……来来来，是你送十六来的吗？天啊，这么大晚上的，真的辛苦你了泊辰……快进来坐下休息。” 可是周泊辰却道：“不了，我就不打扰叔叔阿姨了。”微微一顿，淡淡地看了一眼江榴，“我在外面等十六。” 江父愣了一下：“啊……这……好好好。” 周泊辰转身离开病房。江榴抬起头，就撞上姐姐江茜在挤眉弄眼。那样子，好像生怕江榴不知道，是她让周泊辰跟她一起中秋回家的。 江榴：“……” 江父江母后来才知道，这次是周泊辰和江榴一起回的S市，却是江榴自己让周泊辰送她来医院的。 但是周泊辰始终没有出现在病房中。 离开病房前，江父和江茜还是要留下来陪江母。江父道：“要好好谢谢人家泊辰，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他帮你、照顾你，你都不知道你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话音未落，却顿住，咳嗽了一声。 江榴问道：“小学的时候怎么了？” 然而江父却怎么都不说了，只是板起脸，严厉道：“泊辰这个哥哥当得很不容易，以后没什么事儿千万不要再麻烦人家了，知道了吗？” 江榴低头道：“知道了。” 出了病房，却没有看到周泊辰的身影。 她想打电话给他，可是犹豫片刻，还是发微信问他在哪里。 过了片刻，周泊辰回了三个字： “停车场。” 第18章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 江榴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周泊辰正倚在车门边抽烟。 她微微一怔，顿住脚步。 在江榴在记忆里，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周泊辰抽烟。他在她心里就是天下难得的好哥哥的表率，不抽烟不喝酒，成绩优异，从来不在晚上出去和朋友出去玩，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周泊辰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是心底的那个十八岁的少年还没有长大变成男人的时候。 此时此刻，浓墨般的夜色里，周泊辰倚着车门，微微垂着眼，手里玩着打火机，神情清冷寡淡。他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袅袅，有些模糊，然而猩红的火光已经将要燃尽了。 抬眼看见江榴的时候，周泊辰掐灭了烟。 江榴在那儿站了许久，才慢慢地走过去，“我以为你上去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弹了弹烟灰。 江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打火机，半晌，低低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 周泊辰握着打火机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来看她。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墨色，沉沉看着她的时候似乎有情绪微动，又似乎没有。 过了很久，周泊辰道：“十八岁，后来戒了。” 江榴微微一怔，抬起眸望着他。 他的十八岁，她的十五岁，却仿佛隔了很遥远的距离。那一年她刚刚读上高一，周泊辰高中毕业，和岑晓在一起，考上了L大，以L大理科最高的分数被录取进入航空学院，按理说应该是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却为什么会学会抽烟。 江榴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周泊辰静静地看了她很久，唇角微挑，“怎么？” 姑娘低低问道：“那现在怎么又抽了？” 周泊辰有些漫不经心，看着她的眼睛，“你今天话挺多。” 江榴怔了怔，低下头，半晌没吭声。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复。她低着头准备转身拉开车门，却听到身后周泊辰的声音： “不喜欢医院，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他的声音难得有些低沉的微哑。 她微微一怔，回过头去，望着他。 周泊辰却没有再说别的话，拉开车门，道：“上车吧。” 开车回去的路上，车里都很寂静。红灯的时候，车停了下来。周泊辰侧过头去，看见江榴正望着窗外，柔软的发尾微散，白皙圆润的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银色耳钉，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 周泊辰收回视线，没有说话，随手开了电台。 寂静无声的车里终于有了些许声音。 午夜时分的电台，多半都是点歌的频道。 电台里放的是一首莫文蔚的歌，叫《慢慢喜欢你》。 莫文蔚的声音温柔微沉，带着些许缱绻的鼻音，缓慢而轻柔，车里的空气都仿佛流淌着温柔。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好聚好散……” 江榴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周泊辰。他缓缓摇下车窗来，单手搭在车窗上。微凉的秋风吹进车里，也吹散了温柔的歌声。 她记得自己以前坐过几次他的车，都是一路的寂静沉闷无声，和他这个人一样，连车里的气氛都清冷寡淡到了极点。后来就再不敢坐他的车了，因为感觉太紧张，太压抑，更害怕他的沉默寡言。 红灯变成了绿灯。 周泊辰收回手，开车上路，顺手把车窗也摇了上去。 车内流淌着缓慢且柔软的歌声，又安静了一会儿，周泊辰慢慢地开口问道：“为什么选了L大读？” 江榴侧过头，“因为分数。” 周泊辰没有丝毫意外，淡淡问道：“为什么不报文学系？” 姑娘顿了一下，慢慢垂下头，乖乖回答：“因为分数。” 周泊辰看了她一眼，“不打算转专业？”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周泊辰已经道：“如果想要转专业，可以找岑晓。她是文学院的，可以帮你。” 那首歌正好唱完，最后一个温柔的字落下，车内忽然而来的寂静。 江榴没有说话，低着头，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 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想答应说好，可是车里周泊辰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是放在支架上的，蓝牙耳机放在另一边。 周泊辰道：“帮我拿一下。” 江榴伸手拿到蓝牙耳机，递给周泊辰。目光却在那一刻，看见他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是： 岑晓。 她怔了怔，手一顿，蓝牙耳机却已经被周泊辰接了过去。他的手碰到她的手。 周泊辰边开车边戴上蓝牙耳机，“喂。” 岑晓问道：“林少扬说，你回S市了？” 周泊辰“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怎么不告诉我？” 周泊辰还没有说话，岑晓已经在电话那边轻轻道：“我以为你不回去，订了两张明天的电影票。” 即将到家的最后一个路口，是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周泊辰握着方向盘，手指微微曲着。他看了一眼江榴，她又望着窗外了。 安静了一会儿，周泊辰道：“那你找别人去看吧。” 岑晓在电话那边没有说话。 周泊辰又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问道：“还有事情吗？” 岑晓轻轻道：“没有了。” 周泊辰道：“那我挂了。” 伸手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岑晓忽然在电话那边唤道：“周泊辰。” 她说：“我觉得我输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泊辰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然后收回来，他摘下蓝牙耳机，随手放在一旁。 到了家楼下，进了车库，停好车，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两人一起坐电梯上楼，江榴看着电梯小屏幕里的数字一层层跳上去，时间好像变得格外缓慢。终于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 到了家门口，周泊辰看她开门进家门。 开了门，江榴站在家门口，想要跟他说晚安。 周泊辰淡淡问道：“一个人在家，不会怕？” 第19章 你在客厅睡？ 此话一出，面前的姑娘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如果周泊辰不提，江榴都快要忘了，今晚她要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空荡荡的家里过一夜。 江榴从小胆子就小，和姐姐江茜一起睡惯了，六七岁自己搬到另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关了灯以后就经常不敢合眼，望着天花板，直到最后实在困了熬不住才睡着。而且她睡得很浅，稍微一点动静就能被惊醒。 刚刚自己睡的那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江榴的窗外有鸽子，在空调口的里面做窝，有时候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半夜听起来很骇人。小江榴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就被吓得半天不敢动，等到那阵声音没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到窗边去看，可是什么都看不见，空调口正好被挡住了。 小江榴从来没有听过鸽子“咕咕”的叫声，那天晚上紧紧攥着被子，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可是到了后半夜，不时“咕咕”一阵的鸽子叫彻底让她崩溃，她被吓哭了，跑出去找江父江母，甚至再也不敢去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后来江榴虽然长大了，可胆子并没有大多少。 还记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要画校运会的黑板报，她黑板字写得好看，自己写的关于校运会的文章，老师看了也很满意，于是就把黑板报里的写字部分交给了江榴。 可是出黑板报的时间有点紧迫，下课写不完，只能晚上加班加点去学校写。 那天晚上，小江榴做完作业，七点多一个人出了家门去学校。然而在去学校的路上，有一段路路灯坏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风吹过还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江榴害怕得不行，转身就跑，跑回家楼下，跑到周泊辰家的门前。 小江榴按了周泊辰家的门铃，等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少年依旧冷着脸，手里还拿着铅笔，大概是在做作业。 小江榴咬紧唇，好半天，才道：“哥哥，你能陪我去学校写黑板报吗？” 姐姐江茜上初中了，作业很多，江父江母工作忙还没回到家，她迫不得已只能来找周泊辰。 看了她好一会儿，周泊辰淡淡道：“我作业没写完。” 小江榴愣了一下。 周泊辰转身要关门，小江榴在门口急急地道：“我、我帮你写，你……你陪我去学校做黑板报，我今晚回来帮……帮你做作业……” 周泊辰关门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唇角微挑，“你会做六年级作业？” 小江榴很快红了脸，低下头，知道自己的窘态。 周泊辰转身关门，“我去换衣服。” 小江榴怔了怔，抬起眸的时候，周泊辰已经关上了门。 没等几分钟，周泊辰就出来了。他带着作业本。 他关上家门，道：“走吧。” 周泊辰陪她一起去学校，经过那段黑漆漆的路，来到校门口。和保安大叔说明原因，要了教室的钥匙，这才去教室做黑板报。 周泊辰在教室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小江榴自己搬了张椅子，搬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拿了粉笔和纸，站上去，踮起脚黑板上写字。 教室里很安静，白炽灯明亮。只有少年垂着头写字时笔尖掠过纸页的声音，还有江榴手中的粉笔划过黑板轻轻的声响。 可是好景不长，小江榴写到一半，教室的灯突然“咔嗒”一声，闪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四下里陷入一片漆黑。 学校故障停电了。 小江榴吓了一跳，手中的粉笔掉在地上，听到很轻的一声响。对面行政楼的灯光也全然熄灭，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站在椅子上不敢下来，害怕的声音里带了些颤，“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教室里寂静了片刻，一道模糊的影子站在她椅子旁。 “别怕。” 少年伸出手，“下来。” 小江榴紧紧握住周泊辰递来的手，然后从椅子上下来。 等到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见教室外淡淡的月光洒落在窗台上。 学校断电是偶尔的事情，大多是为了维修或者突发故障。所以没过五分钟，教室又听见“咔嗒”一声，白炽灯亮了。 江榴一时没办法适应，紧紧闭着眼，半天，才睁开眼。 周泊辰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江榴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低头才看见自己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姑娘的脸腾地红了，低着头松开手，转身自己爬上椅子的时候，却摇晃得差点摔了一跤。 狼狈至极。 后来江榴一直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黑，不要怕一个人。 可是后来没怎么再遇到停电之类的事情，连江榴自己都快忘了，她究竟有多胆小，多害怕一个人。 可是如今她已经十八岁了，而且此时此刻，面前的男人正半倚着门，淡淡地看着她。 见江榴低头没有吭声，周泊辰直起身子，替她关上家门。隔着防盗门，他道：“如果害怕。”顿了顿，“打电话。” 说完，便转身开隔壁的门进去了。 江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地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家里没有人，空荡荡的，静悄悄的，除了客厅亮着灯，走廊往里的几个房间便是漆黑一片的了。 江榴去房间里抱了被子出来，打算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实在是害怕到睡不着。 她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把灯关到最暗，只留昏黄的一盏廊灯。客厅里古老的座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 可江榴还没有来得及躺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便在这片寂静无声中突兀地响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周泊辰。 姑娘微微一怔，坐在沙发接起电话。 周泊辰问道：“睡了吗？” 江榴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点了点头，又想他看不见，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泊辰没有说话。 手机里安静了半晌，江榴低头想说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却听见男人淡淡的声音问道：“你在客厅睡？” 江榴微微一怔，“怎么……” 周泊辰声音寡淡：“能听见钟声。” 第20章 回去房间睡。 方才的那阵寂静，周泊辰隔着手机，能清晰地听见江榴家的客厅里那老座钟的滴答声。那老式座钟是江父最爱的家具摆件，价格不菲，当初为了买这个座钟，江父自告奋勇揽下“所有”家务活，在洗了一个月的碗和晒了一个月的衣服后，终于得到江母的首肯。江父好不容易才把老座钟抬回家里，一放就放了近五年。 电话的那边，周泊辰倚在窗台边，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色，不知为何想起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在沙发上睡觉的模样。过了很久，他的唇角淡淡挑起，声音却仍是清冷寡淡的，“回去房间睡。” 江榴的声音很低，“睡不着。” 周泊辰道：“不挂电话。”顿了顿，“回去睡。” 手机那边寂静了很久，听见些许窸窣的声音，还有拖鞋趿趿的声音。 江榴把被子抱了回去，在床上铺好被子，关上门，钻进被窝。她拿着手机，不知道周泊辰说的不挂电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周泊辰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说话，只是把手机握在手里，看着上面通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电话那边也很安静，再没有别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同样的安静，却和独自一人的寂静不一样。 保持通话的手机，握在手中，微微有些温热。那种温热从手心，一路渐渐传到心底。恍惚像是今夜他曾牵过她的手的温度。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江榴都来不及去想，已经渐渐陷入睡眠。只是感觉，今晚的周泊辰，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她却又说不出来。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又看见了那个外冷内热的少年。 而不是如今这个从里到外都冷冰冰的男人。 不过也许是错觉。 后来，江榴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微亮，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进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揉了揉眼睛，想要继续睡，却在闭上眼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手机还在通话，一瞬清醒过来，找放在枕边的手机。 拿起手机，通话却已经挂断了。 然而，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长却是： 6小时42分。 江榴坐在床边，看着微信的聊天界面。 在她和周泊辰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中，唯有这个将近七个小时的语音通话，静静地躺在微信聊天界面上。 姑娘怔怔坐在床边，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了，才回过神来。 她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 这天是中秋节，下午江母出院。 江榴坐公交车去医院，和江父、姐姐一起接江母出院。 回到家以后，按照往年过中秋的惯例，都是江母做一桌好菜出来，一家人把桌椅搬到天台上去赏月吃饭，江父顺便借此机会喝点小酒。 然而今天江母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江父和江茜不可能让江母做饭，何况江母住院的这一个星期以来，江父和姐姐江茜全靠外卖度日，家里连半根葱都没有了。 江父好不容易把准备收拾乱糟糟的客厅的江母哄进房间里休息，然后赶紧把江榴拉到一旁，低声道：“十六，我和你姐做一下家务，你去超市卖些菜回来。今晚我下厨。” 江榴小声问道：“你会做饭吗？” 江父瞪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你老爸是不是？”顿了顿，“买螃蟹，挑两三只肥螃蟹回来，今晚就给你看看你老爸的独家醉蟹。” 说完，不等江榴回答，就把她推出门去了。 从家到最近的大型超市，也要坐公交。今天超市人还挺多，比平时还要热闹些。 买完东西，江榴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走出超市，她不仅买了螃蟹，还买了一瓶花雕酒，因为江父说要做醉蟹，她不记得家里还有没有花雕酒，万一没了，江父就没办法做他的独门醉蟹了。 两个袋子比想象中要沉得多。江榴走到公交车站，把袋子放下来，坐在长椅子上等公交。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毛绒兔子小挎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是： 司澄。 江榴的高中同桌兼好友。 刚接起电话，司澄在那边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榴榴，真羡慕你们中秋军训能放假。我们G大不给放假，今天晚上我们还要集训。我现在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教官还特别凶，根本不留情面……”顿了顿，差点要哭出来，“昨天我们练正步，教官要我们端腿，还让我们背《离骚》、《逍遥游》，背不完不能把腿放下来，我真的要死掉了……”顿了顿，她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今年大一，我好累。” 江榴听着有些想笑，却努力忍住，认真道：“可是你们军训比我们早三天结束。” 司澄几乎哭喊出来：“我不要！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江榴握着电话，她忍着眼底的笑意，“许湛宇呢？你之前不是说，只要看着他，无论军训多苦多累都能撑下去。” 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了。 江榴似乎隐隐察觉到什么，微微一怔，却又不敢说出来。 果然，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司澄的声音道：“没可能的了。” 江榴怔怔地握着手机。 许湛宇是她和司澄的同班同学，一个帅气又温柔的，笑起来很阳光，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少年。也是司澄高中三年的暗恋对象，从高中军训的时候司澄就喜欢对方了，还和许湛宇做了三年同桌，每次江榴经过他们的课桌时，看见许湛宇趴在桌上，背着阳光对司澄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便觉得，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司澄也是为了许湛宇才报的G大，去了遥远的城市。 然而，不等江榴说话，司澄便已经轻轻一笑，喃喃道：“他有个青梅竹马，三年前就分开了，但是约好一起上G大。我想去跟他表白的那天晚上，远远看见那个……女孩子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微微一顿，女孩在电话那边忍住哽咽，仰起头按住眼睛，“有句话说得真好……‘校服是我和他唯一穿过的情侣装，毕业照是我和他唯一的合影’。” 江榴没有说话。 电话里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 司澄缓过来些许，气呼呼地说：“嘁，要是我也有个青梅竹马就好了！许湛宇有什么好，老娘不喜欢他了！等我军训完了，我就要去网上找那个什么虚拟恋人，把店里那些声音好听的小哥哥全部点个遍，我才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呢！说不定我还能找到真爱哼……” 江榴低垂着眼眸，听到后面也忍不住轻轻笑了。 等挂了电话，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原来是青梅竹马。 第21章 小姑娘谈个恋爱，都会变得多…… 江榴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慢慢地垂下头。 青梅竹马，多好。 眼眶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发涩。 她握着手机，也忘了自己在等公交车，一路又一路的公交车从身前慢吞吞地过去了，也没有注意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江榴忽然想起昨晚周亦的未接来电。 她低下头，想要回拨过去，问一问周亦。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一声很近的车喇叭，不轻不重地响了一下。 江榴抬起头。 在她面前的公交车停靠处，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地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周泊辰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看着她，一如既往淡淡的神情，微微侧头，示意她上车。 江榴怔了很久。 公交车站不能停车，后面有车来了。她拎起两个沉甸甸的袋子，上了周泊辰的车。 车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没有音乐，没有人声。周泊辰开着车，车里的气氛总是这样沉默，和他一样寡言。 只有袋子的螃蟹发出不安的声响。 等了很久，江榴犹豫片刻，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泊辰道：“路过。” 江榴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哦。” 周泊辰看了她一眼，“出来买菜？” 江榴点点头，“爸爸今晚做饭，家里没菜了。”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怎的，江榴忽然就想起，今天是中秋节，可是周泊辰家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明明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可身边却连个亲人，甚至朋友都没有。 那这个中秋节……他怎么过？ 江榴悄悄抬眼地看了一眼周泊辰。 男人握着方向盘，侧脸轮廓分明，英俊眉眼看上去有些寡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心情不是很好。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周泊辰没有看她，望着前方，淡淡问道：“怎么？” 车缓缓在红灯路口停下。 车里寂静了那么一瞬。 江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一刻，忽然就变得大胆起来，想问他要不要来家里一起吃晚饭，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一个“你”字在舌尖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变成小声的—— “哥哥。” 周泊辰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他没有说话，半晌，声音寡淡：“嗯。” 江榴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没有办法，逃不开，躲不掉。 周泊辰缓缓侧过头，望着她。 江榴鼓起勇气，轻轻问道：“你……要不要来我们家，一起吃晚饭？” · 此话一出，车里寂静了很久。 没有音乐的空间，显得有些逼仄，从寂静变成沉默。仿佛连两个人的每一次呼吸都听得格外清楚，车的一角放着的摆件缓缓摇晃着。 红灯的秒数一秒秒地变化。 周泊辰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就在不久前，他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市里车流中穿梭，也不知要去哪里，直到无意间瞥见路边公交车站，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过去，只是把车停在了不远处。 周泊辰看见江榴在打电话。 却不知她在和谁打电话。 没过多久，他看见她挂了电话。一辆可以回家的2路公交车停在站台，再缓缓驶过去了。 然而，周泊却看见江榴没有离开，还坐在那里。 姑娘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一刻，周泊辰内心不知闪过多少念头。 她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和周亦打电话？被伤了心。 小姑娘谈个恋爱，都会变得多愁善感。 周泊辰隔着车窗，望着江榴。 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蜷缩扣紧又松开。良久，唇角却略略挑起，带着几分懒散，自嘲似的淡淡笑了。 周泊辰开车离开了。 然而，当他绕了一个圈，再开回来时，她还坐在那里。 车里静悄悄的。 周泊辰看着江榴。 江榴也正望着他，难得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只是仍有些局促紧张，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攥着。 周泊辰的目光停留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许久，声音淡淡道：“我？”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没有说话。然而片刻后，他唇角微微挑起，漫不经心有些懒散，“中秋节是一家人过的节日，我怎么跟你们一起吃饭。” 江榴微微一怔。 她没有吭声。 过了很久，姑娘低下头，声音很小，“我们也是一家人。” 话音落下，车里再次寂静了下来。 似乎是话说完后的十秒钟以后，江榴才略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望向周泊辰。 周泊辰看着江榴。 男人看上去却很平静，漆黑墨色的眼睛在那一瞬似乎有些许情绪波动，可很快便又化为沉沉的深海，看不透其中。 后面的车急躁地鸣了一声喇叭，催促着。 绿灯已经亮了。 周泊辰转过头，望着前方，开车向前。 直到回到家，在电梯里，周泊辰帮江榴提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才听见她很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可以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顿中秋团圆饭。” 周泊辰没有说话。 电梯一层层跳上去，他微微侧过头，从电梯的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江榴低着头，白皙的耳郭仍旧泛红。 也不知为何，他总喜欢看她这样局促的样子。 就像很多年前，还是小姑娘的江榴，站在他的单车前，说他打完球要换衣服的样子。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偏偏逗她，问她是不是嫌他臭。 那时，小江榴就是这样红了耳郭，还有些着急，可一着急又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 半点都没有变。 到了家门口，江榴在毛绒兔子小挎包里找钥匙开门。 周泊辰就在旁边，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看着她低头在兔子小挎包里掏啊掏。 不知怎的，他就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链子。 周泊辰的目光微微一顿。 那还是他好几年前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刚开业的W Mall玩，在一家小专柜给她买的一条四叶草的手链。 没想到还戴着。 第22章 他的衣角却被微不可察的力道…… 那天在电话里，林少扬说当初十六妹妹因为这个手链高兴了很久，周泊辰没有怎么在意，也不知道林少扬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那条手链不是随手挑的。 江榴十四五岁时，学校旁边开了一家小饰品店。班里的女孩子都爱打扮了，放学了就纷纷跑到小饰品店里去挑，那家小饰品店周泊辰也知道，卖都是很廉价的手链项链和发卡之类的，但是他周围的女生早已不屑于那些东西了。 有一次放学，周泊辰来接江榴回家，在校门口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江榴从校门口出来，正准备进去找人，却不想就看见小姑娘背着书包从学校旁边的小饰品店跑出来，有些开心的样子，一路跑到他面前。 小江榴伸出手，白皙的手腕上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哥哥。” 周泊辰微微垂眸。 小江榴小心地抿着唇，问道：“好看吗？”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眸。 那时是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早，晚霞一层层仿佛重叠朦胧的画，由浅至深，连星星都爬了上来。路灯正好亮起，一抹光映在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而那双干净的眼眸里，也只有他。 过了很久，周泊辰道：“嗯。”顿了顿，“好看。” 那天小江榴大概是真的很高兴。 坐他的单车，抱着他腰的小手都比平时紧一些。 当然他知道，其实她只是为了能够摸到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可没过多久，那条手链不知怎么就断了，碎碎的小银片撒落了一地。在他给她补课的教室里，小江榴一个人低着头，蹲在地上，捡了好久。 再后来，W Mall开业了，周泊辰和几个朋友去玩。 路过一家专柜店，他一眼就看见了一条银色的，四叶草的手链。 和她的那条很像。 一两百的价格，也不算贵。 于是周泊辰就买了，在林少扬他们眼中，不过随手买了一条手链。 以至于周泊辰让林少扬把装着手链的小盒子给江榴时，林少扬也大喇喇地塞进江榴手中，还拍拍她的脑袋，“你周泊辰哥哥给你买的，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了，让我给你送过来。哈哈，你说他这个人平时那么冷，没想到眼光还不错，随便一眼都能看中一条这么好看的手链。” 小姑娘捧着那个盒子，小声道：“谢谢哥哥。” 那时，周泊辰就在校门口不远处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让林少扬去帮他送手链。 他也不知道林少扬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江榴高兴了。 不过现在看来，江榴似乎是很喜欢。 男人微微垂眸，看着江榴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子。 也不知怎的，那一刻，周泊辰忽然心想。 以后，也会有人给她这样买手链，哄她开心么。 周亦那混小子，看上去就不是会哄人的。 可是他自己，难不成就会哄人么。 江榴此时此刻确定自己是忘记带钥匙了。 姑娘垂头，放弃在兔子小挎包里摸钥匙，抬手按了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 是江父来开的门，一阵酱香立刻从屋中飘散出来，“螃蟹买回来了？快拿进来……”话没说完，却是一愣，“泊辰？” 周泊辰微微点头，“叔叔。”微微一顿，“顺路送十六回来。” 江父恍然大悟，“哦哦哦”了几声，连忙笑着接过周泊辰手里的袋子，“那真是麻烦你了。” 周泊辰说：“没事。”语气平和，“您忙，那我走了。” 江父正想说什么，周泊辰已经打算回隔壁了，可是就在那一刻，他的衣角却被微不可察的力道攥住。 周泊辰的身影顿了顿。 江榴低着头，“爸，周叔叔去日本了，许倩阿姨也在外地。”顿了顿，她抬起头，“让哥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江父本来就想问周泊辰今晚怎么过中秋，如此一来更好了，于是放下袋子，道：“我刚想说呢。泊辰，来，来家里一起吃饭。” 周泊辰想说什么，可是江母这个时候从屋里出来了，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泊辰啊，来来来，进来，今晚你江叔叔下厨，做一大桌好吃的呢，你不来就可惜了。”顿了顿，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就是十六的哥哥，都是自家人，快进来。”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谢谢叔叔阿姨。” 江父很开心，颠颠儿地拎着两袋子东西进厨房去了。 周泊辰准备进门，微微垂眸时，却看见江榴攥着他衣角的手，还没有松开。 他微微一顿，片刻，声音低沉，“我不会跑。” 江榴一愣。 半晌，姑娘才反应过来，耳郭泛红，低头松了手。 两人进了家门，江榴还没有换好鞋，周泊辰就已经进了厨房。 “我来帮忙吧。” 江父已经手忙脚乱了，还说：“不用不用，泊辰，你外头坐着去。” 周泊辰将袖口挽起，“没事，叔叔，我会做饭。” 江父面对案板上吐着白沫的螃蟹，有些欲哭无泪：“哎……那好好好，你帮我看着那边那锅，刚才差点烧糊了。” 江茜总算干完家务活，在沙发上瘫了很久，然后拉着江榴到厨房门口偷窥。 半晌，江茜悄悄在江榴耳边说：“哎，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周泊辰进厨房。” 江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周泊辰还会做饭。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切菜的时候微微俯身，袖口挽到胳膊肘，原本宽敞的厨房在这会儿都显得有些小了。 江茜喃喃说：“我觉得会做饭的男人特别有魅力。我以后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顿了顿，却又小声地叨叨，“可是我听说老爸当初就是天天给老妈做饭，然后把她追到手的，结果结婚以后……一辈子都没再做过饭。” 江榴：“……” · 中秋团圆饭端上桌来时，已经七点了。 江父把座位安排得很好，江榴和江茜坐在一起，江茜和江母坐在一起，他自己和周泊辰坐在一起，方便待会儿两个人喝喝小酒。 于是如此一来，江榴就和周泊辰坐在一起。 她握着筷子，看着一桌的饭菜有些发怔。 吃虾会弄得手很脏，很丑的。螃蟹也是……吃鱼会有一堆骨头，蒜香茄子可以，可是大蒜味道…… 最后，姑娘微微咬唇，准备去夹一筷子青菜的时候，江父就开了口：“十六，快尝一下那个糖醋排骨。” 江榴微微一愣。 江父特别自信满意地道：“泊辰做的糖醋排骨，我刚才尝了一下，味道可正了，肯定是你喜欢的味道。” 第23章 以后就得做我们周家的媳妇儿…… 江榴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泊辰。 江母毫不留情道：“人家做的菜，你嘚瑟什么？我看这一桌菜，也就是泊辰的糖醋排骨还看得过去。你看看这鱼，都煎糊了吧？还有这个是什么……”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舌战，后来江茜也加入了。 周泊辰始终没有说话，吃饭也很寡言，偶尔回答江父的话。 江榴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她低下头，咬了一口。 可也就是一口，便让她怔了。 这是周奶奶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 有点酸，有点甜，但是到了嘴里，却是回忆的味道。 那时她还很小很小，坐在周奶奶旁边的椅子上吃饭，脚还够不到地，捧着碗，对面就是周泊辰。 糖醋排骨是她最喜欢的菜，也是周奶奶的拿手好菜。江榴至今还记得，周奶奶给她夹一块糖醋排骨，就要逗她一句：“吃了我们周家的饭，以后就得做我们周家的媳妇儿哟。”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江榴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傻傻应了。 后来，周奶奶过世了，也再没有人给她做过糖醋排骨。 无论是学校饭堂，还是外面的餐馆，也再吃不出那样的味道。 吃完一块糖醋排骨，还想吃。 江榴又起身去夹。 等到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两只剥好的大虾。 江榴一怔。 姑娘懵懵地看着那两只大虾，过了半晌，侧过头去看江茜。江茜手里拿着鸡腿，和江父江母聊起了自己的爱豆，说要去看爱豆的演唱会。 江榴又侧过头，看周泊辰。 周泊辰的碗边有大虾的壳。男人的神情清冷寡淡，现在正在开螃蟹。 江榴怔了很久。 然后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但是江茜声音太大，估计周泊辰没有听到。 吃完晚饭，又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一家人的阵地就从家里转移到了天台。 江父把折叠桌子和藤椅搬到天台去，再把月饼放在桌上，又沏了壶茶，俨然变成了一个赏月的老大爷。只不过因为喝了不少酒，脸上红红的，其实已经有点醉了。 天台的风吹来，有夜晚的清凉，带着秋天的味道。 江榴在天台边，举着手机对圆圆的月亮拍了一张照片。 刚拍好，想编辑个朋友圈发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周泊辰的声音，清冷寡淡，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感冒好了？” 江榴一怔，回过头。 周泊辰慢慢走到她身边，“穿这么少，还吹风。”微微一顿，淡淡瞥她一眼，“回去以后走方阵，再生病请假就没有学分拿了。” 江榴一时没有说话。 姑娘握着手机，有些走神。 她似乎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她军训的教官。 和教官一起过了中秋，还真的有些微妙。 过了好一会儿，江榴才低下头，“不会再生病了。”微微一顿，“当时就是太累了。” 周泊辰看着她，半晌，唇角略略挑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懒散，“娇气。” 江榴低着头，不服气地小声辩解，“我不娇气。”顿了顿，“是真的很晒。” 可是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又怔了怔。 她想起来，周泊辰被拉去部队训练当教官的那一段时间，好像正好是暑假的七八月份。 那个时候，应该更晒。 江榴还听别的排的教官在休息的时候，跟学弟学妹们说，当时他们训练的时候，哪里有你们现在这么舒服啊，几个小时没得休息，连长就拿着个皮带在旁边站着，一言不合就甩下来，能让你们在太阳底下站着不动就算好了。 现在想来，这还只是教官训练而已。 当兵真的很苦很苦。 江榴这么想着，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周泊辰，问道：“你现在还想当空军吗？” 周泊辰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很久没有说话。 江榴垂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机，声音低低的，“当时你为什么最后没有去空军学院？我听说是过了招飞的。” 周泊辰望着江榴。 姑娘低着头，夜色仿佛将她的影子也融了进去，微风轻拂，拂动她耳边的发丝，带着些许轻柔的意味，便悄无声息地钻进心底最深处。 心忽然微微一痛。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上的伤疤。 其中的缘由，没有几个人清楚。他也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就连在周家，也只有他和周父心里知道，但谁也不会说出来，久而久之，变成了隔阂，也变成了冷漠。 空军飞行学院在遥远的北方。 当初周父阻止他去，也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 周亦和许倩都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家中。 两个男人都沉默寡言，不会说话，更不会吵架，只是像两只暴怒到极点又精疲力尽的囚牢里的困兽。最后，周父说了一句话，十八岁的周泊辰猛地甩门离去。 夜风习习，江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周泊辰的回答。 她知道，他大概是不愿意谈论这件事的。 江榴低头，正想找个话题，换过去，却不想，听见了周泊辰的声音。 他的声音清冷寡淡，没有一丝起伏：“因为我母亲。” 江榴一怔，抬起头。 她有些意外。 周泊辰的妈妈，这是第一次亲口听他提起。 这么多年，周泊辰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母亲。 她对他母亲唯一知道的，就是九岁时被她不小心踩坏的那个航母模型，是他母亲离婚的时候送给他的，是周泊辰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因为她弄坏了那个航母模型，让那个少年红着眼眶掀翻了她的果盘，所以后来她怕了周泊辰很久很久。 周泊辰望着远处的夜幕，侧脸轮廓在夜色中格外分明。他的声音也极淡的，“我父母在我九岁那年离婚，我母亲……” 然而，话没说完，江榴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江榴拿出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怔了片刻，还是接起来，小心道：“喂？”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传来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女声： “江榴，是你吗？我是岑晓。” 第24章 痛么？ 江榴微微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泊辰。 周泊辰也正看着她。 男人的眼眸似漆黑的墨色，沉沉看不透。 过了一会儿，江榴方才低下头，小声应了。 岑晓在电话那边的声音格外温柔，“你泊辰哥哥跟你在一起吗？我听他朋友说，你和他都回家了。” 江榴说：“他在这里。” 岑晓笑了一笑，轻声温柔道：“那正好，可以帮姐姐把电话给泊辰哥哥吗？姐姐有话跟他说。”微微一顿，“他的电话我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关机了。” 江榴微微抿唇。 姑娘低下头，低声答道：“嗯，好。” 说完，她把手机递给周泊辰。 周泊辰微微垂眸。 江榴小声道：“岑晓姐姐的电话，她说你的手机打不通。” 周泊辰没有说话，接过手机。 他神情寡淡，手放在兜里，转身走开了两步。 江榴望着周泊辰的背影。 风吹来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不清，似乎说了什么“医院”，其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夜色深沉，寂静无比，星星寂寞地挂在天边，被月亮的光芒照得模模糊糊看不清，遥远又卑微。 岑晓真的很好。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周泊辰。 江榴慢慢地垂下头。 如果说自己是天边的一颗寂寞的星星，一颗不会发光的星星。 那岑晓就是月亮，有这世间最明亮而温柔的光芒。 江榴抬手捏了捏耳垂，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有点疼。 暑假才打的耳洞，现在伤还没有完全好。可能要过半年才会完全没有感觉。 还在读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岑晓，她就戴着耳钉，小小的白白的钻石一样的耳钉，偏过头笑的时候，特别好看。 十四五岁的小江榴回到家以后，跟江父江母说也想打耳洞。 结果挨了好一顿骂。 三年之后，江榴高考结束。 她终于能够去打耳洞了。 打耳洞的时候，美容医院的护士用一个枪，“啪啪”两枪，便轻而易举打了两个耳洞。 可是打耳洞真的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不会痛。 打耳洞的痛，是很缓慢而长久的。也许刚刚打的时候不痛，但是长久下来那种一旦碰到伤口便触动的细微的刺痛和折磨，才是真正的痛。 就像她喜欢周泊辰。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喜欢。 那是青梅竹马无法说出口的暗恋，也是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一旦牵扯便会痛，像细针无声刺进伤口一样，绵密而缓慢的疼痛。 那时候太小，可等到长大了，却又错过了。 再也回不去了。 周泊辰也永远不会知道。 江榴低着头。 周泊辰在两步远的地方，听电话。 自始至终，恍惚才听到周泊辰说了一个“好”字。 直到周泊辰回到江榴身边，把手机递回给她的时候。 姑娘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抬起头。 江榴伸出手，要接过周泊辰手中的手机。 可就在时候，手机却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来电人是有姓名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 周亦。 江榴和周泊辰同时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字。 周泊辰微微垂眸，握着手机的手一顿。 江榴也是微微一怔。 她接过手机，划开接听，“喂？” 周亦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少年的稚气，有些不高兴道：“江榴，你中秋回家了？” 江榴垂下眸，“嗯，中秋回家了。” 周亦更加不高兴了，好像有些气鼓鼓的，又沮丧又失望道：“我还做了攻略，想和你一起在L市逛逛玩玩呢，我听说这边的金沙湾特别漂亮，还有个玻璃长廊晚上夜景很美。” 江榴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没关系，下次再去。” 周亦似乎听出她的情绪不高，安静片刻，忽然问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江榴一怔，抬头望见一轮圆圆的月亮，便道：“赏月。” 周亦在那边笑了，“早知道我也回去了。”顿了顿，“对了，你中秋放假什么时候回来？几点的车，要不要我去高铁站接你，我在这边待着快无聊死了。” …… 周泊辰站在旁边，看着江榴。 江榴握着手机，低着头打电话。 她的话不多，多半都是周亦在那边说，她偶尔应一两句。可是每一个“好”“嗯”“没关系”，都是她从来不曾对他用过的语调，仿佛都温柔到了极点。 月光淡淡地落下来，照在江榴垂眸时乌黑的睫毛上，也照在她白皙圆润的耳垂上那颗小小的耳钉，倒映着月光。 周泊辰看着她的耳钉，想起周亦说，他和江榴一起去打的耳洞。 少年时总爱相信什么情真意切，天长地久。 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最爱的人根本不在身边。而时光已匆匆如流水，转眼物是人非，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那个会在冬天的傍晚，把新买的手链伸到他面前给他看，会在放学回家的单车上紧紧抱着他腰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也许是被他弄丢了。 也许，他本就不是她生命中的人。 她喜欢周亦，也没什么不好。那个少年生动活泼，爱笑，爱玩。 周亦身上有他没有的一切。 何况，江榴一直不过是把他当成哥哥。 所有的心痛和放不下，都不过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江榴挂了电话。 她低着头，正想把手机放好。寂静之中，却忽然听得周泊辰问了一句：“痛么？” 江榴一怔，抬起头。 周泊辰看着她，神情仍旧清冷寡淡，“打耳洞，痛么？” 江榴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低声道：“痛。” 周泊辰问道：“痛为什么还要打？” 江榴一怔，抬起眸。 周泊辰看着她，静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连一丝波澜也没有。 为什么？ 她要回答，因为喜欢他吗？因为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吗？ 江榴鼻子忽然一酸。 她避开视线，转过头去，忍住眼底的眼泪，声音很小，却带了些许倔强和执拗，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跟你没关系。” 天台上寂静了很久。 夜风吹来，无声又沉默。 第25章 没女朋友。 回到学校以后，军训仍旧继续进行。 江榴被选为了五排的标兵，走方阵的时候要走在最前面。 连长亲自选的，他把江榴带到周泊辰面前时，还笑着拍了拍周泊辰的肩，“真不是连长不想心疼你妹妹，只可惜五排就她走得最标准，站的也最直。”顿了顿，“标兵交给你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双腿一并，抬手敬了一个礼。 男人身板挺直，军帽遮下的阴影中，棱角分明的眉目冷淡。 于是，江榴就开始日复一日的标兵操练。 L市的太阳一如既往的毒辣，脚上穿的胶底鞋仿佛都被烤化了，烫得不行。到了最后一个星期，大家才知道，原来一开始的站军姿是多么幸福，至少偶尔还有树荫和休息时间，而现在，在没有任何绿荫遮蔽的大操场一圈又一圈地操练正步，从早上到晚上，等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了。 终于临近了最后一天的军训会操暨总结表彰大会。 晚上，江榴的几个舍友在宿舍里，一边捶腿，一边聊天。 赵楚声脱了鞋，戳了一下自己脚上的水泡，哀嚎一声：“嗷嗷嗷好痛！我要死了！” 姜晨晨悲伤托腮，“再忍一下吧，明天就是会操总结了。” 赵楚声说：“最近操练得太狠了，我都害怕明天……我们外语学院万一没有拿到名次，是不是就完蛋了。” 姜晨晨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哎，你们有没有觉得……”顿了顿，“最近的周教官特别冷。”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 赵楚声猛地用力点点头，抱紧自己的手臂，“今天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感觉到一阵寒意。” 钱琳越说：“可能是马上要会操总结了，我们的正步又总是走得不好，所以周教官……心情不好。” 宿舍的三个女生都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唯有林朝晓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噼里啪啦地打游戏。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放在桌上的手机都同时嗡嗡震了一下。 宿舍里的几个女生都同时拿起手机，生怕是要加训的通知，紧张害怕得不行。 江榴冲完凉，从阳台进来，垂着眸，用毛巾擦干发梢的水珠。 然而，几名舍友看完群消息，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江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难过的神情。 姑娘怔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茫然，“怎么了？” 姜晨晨难过地眨了眨眼，示意江榴看手机。 江榴将毛巾放下，拿起手机，看见“军训一营三连五排”的微信群里有一条消息。 是周泊辰发的。 短短的几个字，连语气都是那样冷淡： “标兵加训。@江榴。” 江榴：“……” 赵楚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安慰道：“没关系，回来再冲一遍。” 姜晨晨也安慰她，单手握拳作奋斗状，“加油，坚持就是胜利！熬过这个晚上就是胜利！我们等你回来。”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低下头，将毛巾叠好，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熬过这个军训就好了。” 她也不会再见到周泊辰了。 直到换好迷彩服，离开宿舍，初秋还带着余热的晚风吹过梧桐树梢，吹遍校园。 江榴才意识到。 她和周泊辰，似乎自从中秋节那天晚上起，便再也没有说过话。 如果军训时他的命令不算的话。 来到云石广场，周泊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今晚没有穿迷彩服外套，也没有戴军帽，只穿了军装裤子，和一件迷彩服短袖。远远望去，背影笔直而挺拔。 周泊辰低头看手表。 江榴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报告。” 周泊辰转过身，看了她半晌，声音清冷寡淡，没有一丝起伏：“迟到三分钟。” 姑娘低着头，“你没有说时间。” 周泊辰冷淡道：“我之前说过，集合命令发出五分钟后，必须到达指定集合地点。”顿了顿，“一分钟十个下蹲。三十个下蹲。” 江榴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退后一步，做下蹲。 然而，只做了十五个下蹲，就被叫停了。 周泊辰：“带手机了？” 江榴点点头，“带了。” 周泊辰没说什么，“手机给我保管，去走正步。” 江榴把手机给周泊辰以后，就去不远处的广场空地上走正步。 周泊辰广场的台阶上坐着，看她走练习。 然而，没过多久，就远远听见一个声音：“辰哥——” 林少扬从不远处一路跑来，三两步跨上台阶，坐下来，就搭着周泊辰的肩膀，“怎么样，周教官，我来得快不快？一接到你的命令，我就立刻往广场赶。”顿了顿，疑惑道：“对了，你一个人大晚上坐在这里做什么？看上去像个失恋的孤苦伶仃的……” 周泊辰：“标兵加训。” 林少扬：“……好的，收回我刚才的话。” 这时，蓝行和汪宇彬也慢悠悠地走来了，踏上台阶。汪宇彬怀里还抱着个篮球。 林少扬很快就看到了广场上的江榴，“辰哥，你说说你，明天都军训结束了，还这么折磨人家十六妹妹干什么。” 蓝行笑了两声，“人家那叫称职，不信你等着瞧，明天的表彰大会，肯定是辰哥的五排得第一名。” 林少扬特别不满地逼逼道：“称职也要有个度吧！你看看人家排的标兵加训了吗？辰哥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看十六妹妹那个样子，我都要心疼死了……” 周泊辰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一起训练？” 林少扬立刻松了手，“不想！”说着，他让蓝行把从周泊辰宿舍的桌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然后递给周泊辰，“辰哥，你要的东西帮你带过来了。” 那是一个不太大的盒子，是包装好的，有些沉甸甸，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林少扬特别好奇，“辰哥，这是什么？礼物？” 周泊辰接过来，没说话。 林少扬继续锲而不舍地逼逼，“给女朋友的？也送我一个呗。” 汪宇彬和蓝行对视一眼，暗自好笑，觉得林少扬接下来估计又要被踹下台阶了。 然而，周泊辰却没有说话。 夜风吹过，梧桐树叶轻轻地摇曳，沙沙作响。不远处的路灯将散步的情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许久的寂静，周泊辰把纸盒子放在台阶上，“没女朋友。” 直到林少扬、汪宇彬和蓝行三个人离开云石广场，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少扬喃喃道：“没女朋友？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中文吗？我怎么听不懂。” 汪宇彬和蓝行也各自沉默。 第26章 那是传说中帅破天际的教官？…… 云石广场的那一头，周泊辰看着不远处练习的江榴。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里江榴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泊辰微微垂眸。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 周亦：“睡了吗？” 片刻后，又弹出一条。 周亦：“明天我们军训就结束啦，你军训也结束了吧？我下午放半天假，咱们要不要出去玩？” 又过了一会儿，发了一个表情过来。 周泊辰看着手机。 许久，他将手机放下，背面朝着自己。 夜色如水，无声地流淌在云石广场上，渐渐带了几分凉意。 江榴也不知自己练了多久，直到看见周泊辰从云石广场的台阶上下来，走到她面前。 周泊辰问道：“明天走方阵的注意事项，都记住了？” 江榴道：“记住了。”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把手机递回给江榴。 江榴接过手机，低着头。 四下里寂静了一会儿。 周泊辰看着她，“回宿舍？” 江榴点点头，仍旧低着头。 周泊辰道：“走吧。” 姑娘微微一怔，抬起眸来。 可是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她住的宿舍楼慢慢走去。 许久，江榴才跟上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偶尔有夜跑的学生三三两两经过，初秋的夜晚还有微风，吹过梧桐树的树梢，传来沙沙的声响。 自从那次中秋节天台的谈话以后，他们没有再这样单独地相处过。 江榴慢慢地走在周泊辰的身边，垂眸望着自己的影子和周泊辰的影子，明明靠得很近，却又仿佛离得很远。 若是放在过去，她会希望这条路能永远没有尽头，能和他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可是如今，却希望能快一些回到宿舍。 也许这就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偏偏周泊辰走得很慢，根本不似他平日的步履速度。 到了宿舍楼下，江榴准备和周泊辰告别。 可是周泊辰却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江榴。 江榴一怔。 姑娘没有接过礼物来，只是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雾蒙蒙的，有些怔然。 周泊辰看着她，“生日礼物。” 江榴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农历八月十六，她的生日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 过生日的那天，因为前一天和周泊辰在天台上说了那些话，所以一整天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更别提期待什么生日礼物。何况从小到大，周泊辰从来没有给她送过生日礼物。 可是，江榴并不在意，只要他在她身边一天，便是这一生最好的礼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榴才慢慢地接过那个盒子。 她低下头，“为什么……突然送我生日礼物？”微微一顿，不等周泊辰回答，声音更低，“你以前都没有送过。” 周泊辰的身影微微一顿。 半晌，他淡淡问道：“生日礼物这种东西，你很在意？” 江榴微微一怔，抬起眸。半晌，却垂下头，声音低低的，“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 话没说完，却被周泊辰打断。 男人的声音仍是清冷的，唇角却已是微微一扯，带了些懒散的漫不经心，“那以后，我把你从一岁到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都补给你。” 江榴慢慢抬起头，望着周泊辰。 宿舍的楼底下，一盏路灯悄悄地亮着，和天边的一颗星星仿佛相应和。四下里很静，风也停了，似乎有一瞬的温柔。 她不知他这话是故意的调侃还是真心实意。 但是，就当做她傻好了。 傻傻相信他说的话，傻傻幻想着有一天，往后的生日都有他的陪伴。 过了很久，江榴低声道：“好啊。”顿了顿，微微咬唇，把眼泪忍回去，却是说出了这么些年来最大胆的话，“如果你没有给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眼底有一瞬的情绪涌动。 两人就这么站了很久。 周泊辰最后还是开了口，道：“好。”说着，抬起手，似不经意，又似平常，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 江榴点了点头。 她看了周泊辰好一会儿，才转身。 姑娘小心翼翼怀抱着盒子，走上了台阶，进了宿舍楼里。 周泊辰望着她的背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角方才微微一扯，自嘲似的笑了。 对着她，心底柔软，却又疼痛到了极点。 如果当初，她没认他这个哥哥，该有多好。 …… 回到宿舍，没有人注意到江榴多拿了个盒子回来。 晚上熄灯睡觉以后，整个宿舍都陷入一片漆黑，但还有几个舍友坐在桌子前，借着台灯各做各的事儿。 江榴也开了台灯，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拆开。 里面是一个水晶八音盒。 好像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礼物。 可是江榴却看了很久。 台灯昏黄朦胧，她伸出手，指尖慢慢地抚上水晶球，冰冰凉凉的，里面的小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里面的小石头上刻着字： “生日快乐。” 江榴带着八音盒上了床铺，把被子蒙起来，然后悄悄地拧了八音盒。 “滴滴答答”的声音之后，八音盒开始放起了音乐。 很安静，很抒情的音乐。 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姑娘躺在被窝里，水晶球八音盒就放在枕头旁边，一直就这么看着八音盒，直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才闭上眼。 一夜就这样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江榴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周亦的短信。 她怔了好一会儿，看着微信上周亦发来消息的时间，正好是昨晚她标兵加训的时候。 因为手机在周泊辰那边，所以没有看到消息。 江榴拿着手机，给周亦回消息。 “对不起。” 她发了一个小兔子弯腰道歉的表情。 然后，又回道：“昨晚军训加训，没有看到手机。” 姑娘低着头打字：“今天下午我应该没事，但是不知道同学会不会出去聚。”顿了顿，发了最后一句：“如果有空的话，等今天早上表彰大会结束以后，我再找你，好不好？” 周亦几乎是秒回。 仿佛能想象少年那边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好啊！有空就给我电话，或者发微信也行，我定好计划，下午咱们就出去玩。” 江榴回道：“好的。”配了一个小兔子乖巧的表情。 舍友们陆陆续续起床了，因为今天早上七点多就要到大田径场集合。 江榴和姜晨晨、赵楚声她们到田径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田径场上放着的行进曲震耳欲聋，指挥官带着口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从音响里传出来：“一连五排准备入场，一连五排准备入场……这边四排怎么回事啊，歪歪扭扭跟个蛇一样！教官马上出来调整队形！” 八点的时候，阳光灿烂，将整个田径场照得一览无余。 江榴一直没有看到周泊辰，只有一连的几个师兄师姐教官一直在调整队形。 直到会操总结暨表彰大会快要开始的时候，她才看见周泊辰和连长一起慢慢地从田径场那边走来。 周泊辰比连长还要高一点，身影更加挺拔颀长。他穿着军绿色迷彩服，军帽遮下的阴影中，勾勒出轮廓分明且冷的眉目。 江榴听见周围不同排的学生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好几个第一排的女生都忍不住压着激动的声音议论起来。 “那就是五排的教官？那是传说中帅破天际的教官？” “我的天！这也太帅了吧！” “呜呜呜我好羡慕五排，为什么不是我们的教官！” “我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他是哪个学院的师兄，我要每天在他宿舍楼下等他！”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真的军人……” 然而，太阳越来越晒，汗水开始沿着额角滑落下来。 一滴汗不小心滑进了眼睛。 姑娘用力闭了闭眼，半晌，等待那阵酸涩散去，想要睁开眼时，却有一道阴影遮了下来，挡住了眼前的阳光。 第27章 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腰。 江榴怔怔睁开眼。 周泊辰问道：“怎么了？” 江榴摇摇头，声音很小：“有点晒。”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道：“好好表现。”顿了顿，目光微微下垂，走近一步，抬起手，替她将迷彩服的衣领理平整。 整理的时候，手指划过她的耳垂。 周泊辰道：“耳钉摘了。” 江榴怔了一下。 片刻寂静，她只好默默把半透明的耳钉摘了下来。 周泊辰伸出手。 江榴又是一怔。 主席台上再次响起了指挥官的声音，催促着各方阵赶紧列队准备。 江榴把耳钉放进他手里。 周泊辰拿了耳钉，便转身走了。 明烈的阳光下，那抹身影格外挺拔，也格外遥远。 军训会操暨总结大会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外语院得了三等奖，二等奖是体科院，一等奖是音舞院。 十一点钟的时候，扩音器里传来指挥官一声带着口音的“到此结束”，整个田径场都沸腾了，欢呼声震耳欲聋，军帽被抛上蓝天。 江榴被赵楚声和姜晨晨拉过去一起拍照。 这边，拍完了照，赵楚声神秘兮兮地把江榴拉到一旁，“有一个艰巨的任务，打算交给你。” 江榴听她说得严重，不由得认真起来：“什么？” 赵楚声压低声音道：“帮我拍一张周教官的帅照，毕竟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我要留下当做一辈子的纪念，纪念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大帅哥。” 江榴：“……” 姑娘不太情愿，小声道：“你可以自己去拍。” “不行。”赵楚声义正言辞拒绝，“你去才合适。因为你不是被周教官拿走耳钉了吗？你就以拿回耳钉的名义找他，再近距离拍一张他的照片，就这么说定了。” 刚才列队的时候，赵楚声在江榴后面，所以她都听到了。 不等江榴答应，她已经把手机塞进江榴手里，随手一指，“我刚才还看到周教官的，好像在那儿。” 说完，赵楚声已经转身溜了，边跑边喊：“三食堂二楼等你！” 江榴没有办法，只好拿着赵楚声的手机，找周泊辰的身影。 几乎是一眼就看到，那道穿军装的挺拔的身影。 江榴走了几步，想绕到他正面去。 可没走多远，却顿住。 周泊辰正和岑晓聊天。 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格外般配。岑晓笑着说什么，周泊辰一边听着，一边垂眼看手机，不时回答一句。 江榴看着周泊辰。 过了很久，她拿起赵楚声的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便转身走了。 到了食堂二楼，赵楚声和姜晨晨已经站好了位置，看到她来，站起来招手。 江榴把手机递给赵楚声。 赵楚声满心期待接过手机，控制不住激动道：“让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话音未落，却僵住。 姜晨晨吃着饭，奇怪看她一眼，“怎么了？” 赵楚声哀嚎一声，“我要的是周教官的帅照，不是他和女朋友的狗粮啊！” 姜晨晨：“……” 忍着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她笑着拍拍赵楚声的肩，“希望这张照片能激励你早日找到这么帅的男朋友。” 赵楚声：“滚滚滚。” 两人打闹个不停，好半天，才注意到江榴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姜晨晨问道：“怎么了榴榴，你不舒服吗？都没怎么吃……” 江榴慢慢回过神来。 姑娘揉了揉眼睛，小声道：“没有，就是这碗云吞面，太咸了。” · 这天下午，江榴没能和周亦一起出去。 因为周亦的系里办了见面会。 而第二天，也就是江榴军训结束一天后，也相继忙碌起来。先开了系里的见面会，又开了班会，最后为了让新生迅速彼此熟识，几位助班给日语系新生安排了一次聚会。 就定在周五下午六点半到晚上八点半。 周五那天，几位舍友下午四点开始磨磨蹭蹭化妆，江榴一个人在电脑前码字，直到快出门最后一刻才被赵楚声拽去换衣服。 聚会地点定在校外一个集娱乐KTV与吃饭于一体的餐厅。江榴跟舍友来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两桌人，都开始嗨起来了。 等到人来齐了，就上菜吃饭。 啤酒也拎了出来，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 江榴跟其他同学都不太熟，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即使这样，玩游戏的时候偏偏被点到，偏偏又被罚酒。 好几杯下肚，已经有些难受。 台上有两个男生开始拿着麦克风对唱情歌，台下一片爆笑声。 江榴拿上手机，低声跟旁边的姜晨晨说：“我接个电话，出去一下。” 姜晨晨点点头，给她让了个位置。 谁也没有注意到。 江榴一个人走出包厢，感觉空气清新了许多。 她没走太远，在对着餐厅正门的楼梯口坐下，坐在台阶上，拿出手机和耳机线，听音乐，等聚会结束了再和舍友一起回去。 耳机将包厢里的吵闹之声隔绝开来，只剩下柔软的音乐。 江榴从小到大没喝过酒，刚才喝了几杯，此时此刻有些头晕，脸上也热热的。 她把脸埋进臂弯，抱膝坐着吹风。 耳机里放着的音乐，是《Almost Lover》。 女声孤独又哀伤地轻唱着。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再见，我无缘的爱人）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再见，我无望的梦想）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我试着不再想你）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请让我独自离去）” 歌声听着让人心酸。 江榴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军训结束那天，明烈阳光下，周泊辰穿着军装的身影，和岑晓在一起的模样。 又想起赵楚声说的，“毕竟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 江榴低着头，抬手摸了一下耳垂。 她的耳钉还在他那儿。 但她不想去拿了。 不想见到他了。 江榴抿抿唇。 这时，一双黑色的AJ鞋一步步踏上来，停在江榴眼前。 那人似乎是从楼下走上来的。 江榴没抬头，以为是自己挡着别人路了，往旁边挪了挪，挪到台阶最边上。 但那人却一动不动。 似是迟迟才反应过来，江榴抬起头。 周泊辰正垂眼看着她。 夜色依旧降临，他身影挺拔颀长，穿一身黑色连帽卫衣配牛仔裤，看上去很休闲，又有几分冷淡酷帅。楼梯的灯光亮着，将他的眉眼照得分明。 不等江榴反应，周泊辰已经皱起眉，“怎么坐在地上？” 江榴没听清，把耳机摘下来，讷讷道：“你说什么？” 周泊辰没说话，直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你不知道？” 江榴坐久了，再加上又喝了酒，有些头晕，一下没站稳。 幸好周泊辰拽住她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他看着她的脸，冷冷道：“喝了多少？” 江榴低着眼，“就，几杯。” 周泊辰没说话，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却有些大。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问道：“和同学聚会？”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问：“几点结束。” “八点半。” 周泊辰看了一眼手表，才七点四十。他拉着她的手腕下楼，声音清冷寡淡，“送你回去。” 姑娘懵懵的，显然是醉了，“可是，我要等同学。” “在这儿坐着等一个小时？”周泊辰垂着眼，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不会喝就不要勉强自己喝。” 江榴没说话。 她看着周泊辰去旁边开摩托车。 过了好一会儿，江榴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泊辰把摩托车的头盔戴到她头上，给她系上扣子，声音没什么起伏，“朋友约的。” 江榴“哦”了一声。 头盔有些重，她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下，周泊辰已经跨上摩托车，“上来。” 江榴慢慢跨上他的摩托车。 她抓住他腰侧的衣服。 周泊辰身影一顿。 半晌，他伸手，抓住她的手，直接搭到自己腰上。 江榴被他一拉，便贴上了他的背。 周泊辰道：“抱紧。” 说完，便发动了摩托车引擎。 一阵轰鸣声，夜风吹来，有些凉意。 手臂下是他劲瘦有力的腰，贴着他的脊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仿佛这辈子都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他的摩托车上，一定还坐过别人吧。 从小到大，她都是离他最近的人，也是离他最远的人。 想放下，却又放不下。 想远离，又忍不住靠近。 风里带着十月秋天夜晚的味道，带着校园里浅淡的花香，还有他身上冷淡又成熟的气息。 和几年前一样，是不属于她的，温度。 姑娘抿了抿唇，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L大校园很大，骑了大概5分钟，才回到宿舍楼下。 停好摩托车，周泊辰想下车，却被一双手臂紧紧搂住腰，几乎动弹不得。他身影一顿，低下头，望着抱着他腰的那双手，和几年前一样，手腕纤瘦白皙，力气却不小，两只手交叠着，紧紧抱着，仿佛生怕他消失了似的。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抑制着自己想把手放在她手上的冲动，声音平静却带了微哑，“到了。” 过了一会儿，后背才传来江榴闷闷的声音，“你可以，再带我绕一圈吗？” 周泊辰没说话，手握上摩托车把手，发动引擎时，问道：“为什么？” 摩托车启动，绕着校园慢慢行驶。 一阵凉风吹来，吹不散眼眶的酸涩，江榴说：“因为我想哭。” 周泊辰身影一顿。 江榴闭紧眼，忍住声音里的委屈哽咽，却仍旧执拗道：“不想被你看见。”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带着她绕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摩托车停下，却没停在宿舍楼下，而是一条安静的栽满梧桐树的路上，问道：“现在还想哭？” 江榴点点头。 又想他看不见，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泊辰抬手，把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拉开，然后下车，转身站在她面前，“下车。” 江榴慢慢下了车。 周泊辰帮她解开头盔，将头盔随手挂在车把上。 他看着她，声音清冷寡淡，“谁欺负你了？” 江榴摇头，“没有。” 周泊辰微垂着眼，“那为什么哭。” 江榴抿唇，没吭声。 她觉得自己今晚大约是真醉了，可明明又清醒得很，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从少年到男人，从青梅竹马到重逢，都一直喜欢着。 江榴想告诉周泊辰，她喜欢他。 也许说出来了，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哪怕关系破裂，她也觉得比这种无声折磨更好。 她想跟这段无果的暗恋说再见。 一只手缓缓放在她头顶，力道很轻。 周泊辰的声音很沉，难得带了些低哑：“有什么就说出来，别憋着。我这个哥哥，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江榴怔怔望着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眼泪掉下来。 “哥哥”两个字，像是突然间摧毁了一切。 自尊心与羞耻心一齐涌上心头。 她别过脸去，紧紧抿着唇，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周泊辰看着她，脑海中却划过一个不太明显的念头，想起中秋节的时候在公交车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儿抹眼睛，不由得眼神微沉。 他问道：“失恋了？” 江榴没有否认。 过了很久，她点头，“嗯。” 周泊辰慢慢直起身子。 江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狼狈，可是还是忍不住掉眼泪，好像憋了很久很久的心事，从中秋节到今天，从很久很久以前到今天。 姑娘哽咽着，忍着又不敢哭，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眼泪往下掉，“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周泊辰没有说话，唇角渐渐变得平直。 寂静的梧桐小道上，只有江榴压抑的哭声。 过了很久，周泊辰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指尖却停留在她泛红的眼角片刻，“失恋有什么大不了。”顿了顿，“跟你说件开心事儿。” 江榴没吭声。 周泊辰微微弯下腰，淡淡道：“我分手了。”停顿片刻，“还有，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第28章 可是她总有一天要谈恋爱的啊…… 夜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轻响，黄蝴蝶似的叶子无声地在夜色中落下来，飘落在两人脚边。 江榴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姑娘怔怔地望着周泊辰，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此时此刻，冲击最大的不是“分手了”三个字，而是后面那句话。 周泊辰说，他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他。 他喜欢的人是谁？ 除了岑晓，还能有第二个吗？ 是岑晓不喜欢他了，所以跟他分手了。 可他还喜欢着岑晓……的意思吗？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江榴觉得自己的脑袋忽然有些混沌起来。 有点想不明白了。 她一直以为，岑晓很喜欢周泊辰，比她想象中要喜欢得多。 而周泊辰也是喜欢岑晓的。 两个人是不会，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 可是现在…… 所以，周泊辰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 江榴慢慢低下头，在这片寂静之中，抿抿唇，就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你是被甩了吗？” 周泊辰的身影一顿。 男人没有说话，清冷寡淡的眉眼依旧。 良久，他忽而唇角扯了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声音却很低，“是啊。”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低着头，睫毛只微微一颤。 她觉得自己明明喝醉了，又好像清醒得很。 那一刻，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情绪。 酸涩的，难受的，还是一点点忽然的轻松。 而她只是有点庆幸，刚才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这样不会让他难堪。 虽然她很想对他说，如果那个人是她，她一定不会有一天不喜欢他。 这一辈子，她都会一直，一直，喜欢着他。 从九岁那一年，到渐渐长大，再到他和别人步入婚礼的殿堂，直到老去。 她还想对他说。 你不要喜欢别人了，好不好。 可是这样的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 又是长久的寂静。 江榴垂着头，声音低低的，“那你……不要难过了。”顿了顿，抿了抿唇，“你会遇到更好的。” 周泊辰看着她。 许久，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抬起手，似想要揉她的头发，可手顿了顿，还是收回去，“现在还难过么？” 江榴摇摇头。 周泊辰淡淡道：“回去了？”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 男人再次把头盔从摩托车的把手上取下，戴到她头上，替她系上扣子。 他载她回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是八点过十分，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夜跑经过。 这一次，周泊辰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以后和谁出去，都不能喝酒。”顿了顿，又怕她没反应，“听到了？” 江榴抿抿唇。 姑娘垂着头，声音很低，“听到了。”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到底是淡淡道：“回去吧，早点睡。” 江榴转身，沿着台阶慢慢往上走。 周泊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宿舍楼，看不见了，方才收回视线。 男人倚在摩托车旁，微微垂着头，他身影挺拔高大，眉目清冷寡淡，隐在路灯的阴影下。路过的女生都悄悄地看他一眼。 兜里的手机震了千百回。 周泊辰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是林少扬，也没接。 他想起江榴的话。 她说，你会遇到更好的。 男人抬起头，望着夜空。 月朗星稀，漆黑的夜空里没有一颗星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泊辰声音很淡，却有些哑。 “不会了。” 记忆里那个小姑娘，全身心依赖他的小姑娘，有些迟钝，有些天然呆，会红着脸让他打完篮球换衣服的小姑娘，会扯着他衣服叫他哥哥的小姑娘。 除了她，再不会有别人了。 · 军训结束后，终于开始上课。 作为外语院的学子，不得不接受学院的一项奇葩规定：早读和晚读。每天早上七点半，无论刮风下雨，必须准时到达问道石雕的草坪上进行早读，早读时长半个小时，不得缺勤，副班长每日点名，缺勤则扣分，扣分就会影响学期末的评优工作。而傍晚则是六点半，去云石广场晚读，同样点名考勤，晚读时长一个小时。 助班学长学姐说，学习一门外语，最重要的就是多读多写。因此早读晚读是必不可少的。 这让许多以为脱离高中苦海的学生再一次跌回苦海。 离国庆还有整整一个星期，还得先上一个星期的课，也同样要早读晚读一个星期。 但江榴他们日语系四班的课，每天早上八点就开始了，也就是七点半早读完之后，就得直接赶去教室上课。 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了。 江榴的早饭是在云石广场旁边的校园超市外的粥铺解决的，每天早读结束去上课的路上就买两个甜馒头，或者买一杯热乎乎的南瓜粥，可以用吸管喝。但超市外的粥铺比较贵，所以她的舍友为了少花十块钱，每天早上七点爬起来，还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匆匆洗漱化妆之后，就赶去食堂解决了早饭。 不过她从家里带来的晚上吃的苹果吃完了。 军训的时候，江榴从舍友口中得知L大南门外有一条小南街，街上什么奶茶、水果、鸡排和超市都有，但是因为军训太忙，她到现在还没去过，也不知道小南街在哪里，甚至连南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只能求助于舍友了。 那天晚上，晚读快要结束的时候，江榴问坐在台阶上背五十音图的赵楚声，“楚声，你知道小南街在哪里吗？” 赵楚声道：“知道啊！学校南门出去……你要去吗？” 江榴点点头，“我想买点水果。” 赵楚声直接把书合上，“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去买点水果！” 正好晚读也差不多结束了。 L大南门就在云石广场对面。 赵楚声带着江榴走过云石广场，穿过一条绿荫小径，出了南门，豁然便是热闹的街道，有不少学生都出来买东西，放眼望去，什么书亦烧仙草、益禾堂比比皆是，满满的热闹气息。 “这一家水果特别便宜，还好吃。” 赵楚声带江榴沿着小南街一直往前走，来到第二家水果店。 两人便开始挑水果。 水果店的大妈热心地给两人塞了袋子。 江榴挑完三个苹果，想了想，又多买了一个苹果，起身准备付款的时候，却又看到了放在水果店门前篮子里的黄澄澄的砂糖橘。 她刚想去挑砂糖橘，旁边的赵楚声突然就大叫了起来：“啊！” 江榴一怔，“怎么了？” 赵楚声拿着手机急得跺脚，“我忘了今晚宣传部要开会！刚刚有人艾特我才想起来！”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赵楚声就慌忙把手里的一袋子香蕉塞给她，“榴榴，我先回去开会，我要迟到了，你自己回宿舍好吗？”说着，她转头就跑，想起什么，回头对江榴喊：“回去以后我再给你转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和香蕉，想了想，还是蹲下身，挑一些砂糖橘再回去。 …… 不远处，打着“买一送一”的鸡排店外，人声鼎沸，队排得很长很长。 林少扬正在鸡排店门口，排队买炸鸡排。 周泊辰在树荫下等。 他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水果店外的江榴。 姑娘蹲在篮子旁边，一个一个挑砂糖橘。脚边放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装着苹果，一个袋子里装着香蕉。 热心的水果店大妈见她不太会挑，一把帮她塞了好几个橘子，还不由分说扒了一个橘子，塞进她手里，打包票似的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肯定甜。 周泊辰看着她，许久，唇角似是微微一扯。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笨笨的。 江榴付了款，提着水果往回走。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被水果店大妈强塞过来的扒了皮的橘子。 姑娘低着头，一点点地把橘子上的白丝剥掉，然后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是挺甜的。 江榴还想再吃一瓣，可是却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人。 她蒙了一下，退后一步。 抬头，看见了周泊辰。 男人微微垂着眼看她，声音清冷寡淡，“走路怎么不看路？” 江榴看到他，想说什么，半晌，却低下头，“没注意。” 周泊辰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江榴问道：“你也来买东西吗？” 周泊辰淡淡道：“等林少扬。” 江榴点点头。 姑娘抿了抿唇，慢慢地，伸出手，递了半个橘子给他，“你要吃橘子吗？” 周泊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平静却深不见底。 半晌，男人淡淡伸出手，接过那橘子。 下一刻，林少扬买完鸡排，扑到周泊辰身上，“我回来了！” 看到江榴，有些意外，笑道：“哟，十六妹妹！你也出来买东西？” 江榴点点头。 林少扬注意到她手上的橘子，笑道：“橘子好，这个时候最甜……” 江榴看到周泊辰手里那半个橘子，觉得自己只给周泊辰有点不好，于是便问道：“少扬哥哥，你要吃橘子吗？” 周泊辰眉心一跳。 林少扬一愣，半天，刚要说“好”，可是却被周泊辰清冷寡淡的声音打断。 “他不要。” 林少扬：“……” 林少扬：“？” 不给林少扬任何说话的机会，周泊辰淡淡问江榴道：“你回宿舍？”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道：“送你回去。” 江榴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少扬就道：“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十六妹妹，一起走，反正也经过你宿舍。” 周泊辰看了林少扬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林少扬：“……” 不知为何，他莫名从那一眼中看出了寒意。 三人一起往学校里走。 离开热闹的小南街，回到安静的校园里，仿佛能听见风的私语。 周泊辰和林少扬走在江榴旁边。 林少扬一边吃着鸡排，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周泊辰：“辰哥，马上国庆了，你回家吗？” 不等周泊辰回答，又自顾自道：“哦，你每年都不回去的。” 江榴侧头，看周泊辰。 男人的神情淡淡的，始终没有说话。 江榴收回视线。 姑娘垂下头，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 后来林少扬又说了很多其他的话，她也没有听清楚。 只是在想，周泊辰这些年，为什么都不怎么回家。 不知为何，江榴想起中秋节那天晚上，她问过周泊辰，为什么过了空军招飞，最后却没有去。 周泊辰说了一句，因为我母亲。 后来便被电话打断了。 江榴想得有些入神，就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忽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周泊辰垂眼看着她，“你还要去哪儿？” 江榴一怔，抬头，看见了自己宿舍那栋矮矮破旧的楼。 周泊辰还握着她的手腕。 江榴这才回过神。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周泊辰也没有说话。 林少扬笑眯眯地趴在周泊辰肩头，吃着鸡排，“快上去吧，十六妹妹。” 江榴点点头，对林少扬道：“少扬哥哥再见。” 说完，她就想走。 可却无意对上周泊辰的视线。 男人微微垂眼看着她，那目光似有一种无声的压迫和冷淡。 他看着江榴，而姑娘也怔怔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雾蒙蒙的。 林少扬也以为周泊辰有事，就这么等着他说。 片刻寂静，周泊辰看着她，唇角忽而扯了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才军训完几天。” 江榴没听懂。 周泊辰淡淡地看着她，“见到教官要打招呼和跟教官告别的礼貌都忘了？” 江榴：“……” 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姑娘憋了半天，生硬地憋出一句：“教官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楼，还是小跑着的。 周泊辰的情绪显然并没有因此稍微愉快半分。 反而更加冷了。 林少扬一脸吃错药的表情看着周泊辰，“不是都军训完了？你干啥呢？” 周泊辰没有说话。 玖拾光整理 手机这个时候响了一下。 男人冷淡垂下眼，拿出手机，看到是周亦是发来的信息。 “哥，我妈和爸问你，国庆回不回家？” 周泊辰回了两个字：“不回。” 林少扬是思绪飞得很快，两人回宿舍的路上，他又忍不住感慨道：“女大十八变，十六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大概是单身太久了，林少扬开始想入非非，“辰哥，你说我能追十六妹妹吗？” 周泊辰没说话。 林少扬继续幻想道：“虽然我吧，没有帅得惨绝人寰，但也还可以，而且，十六妹妹也成年了，现在好像也没对象……”顿了顿，勾住周泊辰的肩，“诶，说不定兄弟我真能成功呢？你说，我要不要追她？” 周泊辰停下脚步。 他道：“你追。” 林少扬一愣，都没反应过来，“啊？真、真的？” 周泊辰看着林少扬，唇角忽而扯了扯。 男人语气很淡，“嗯”了一声，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记得准备好医保。我不能保证自己的下手轻重。” 林少扬：“……”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 林少扬跟了上去，“护妹狂魔。” 周泊辰像是没有听到。 安静了片刻，林少扬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色，“可是她总有一天要谈恋爱的啊。” 周泊辰没有说话。 林少扬道：“难不成你真把她男朋友打进医院。” 两个人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路有些偏，人也越来越少。 四下里寂静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少扬才听见周泊辰的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似乎没什么情绪，“到了那一天，我大概也不在这里了。”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看不到了。” 林少扬一愣，“为什么？” 周泊辰瞥他一眼。 林少扬锲而不舍追着问：“你要去哪儿吗？告诉兄弟我啊！哎！” …… 晚上十点，男生宿舍。 周泊辰刚刚冲完凉，头发还湿着。 宿舍里闹哄哄的，几个男生正在开黑打游戏，一个比一个激动，爆粗口还不带重复的。 周泊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男人拿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瞥了手机屏幕。 目光却定住。 微信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江茜”。 周泊辰在床边坐下，划开屏幕。 江茜问道：“泊辰，你国庆节回来吗？” 不等他回复，江茜又道：“回的话，帮我把江榴带回来呗。” 然后过了许久。 大概等大半天，也没等到回复，江茜又问了一句：“你回吗？不回就不麻烦你了。” 周泊辰微微垂眼，看着聊天界面。 半晌，他打了一个字： “回。” 第29章 窗外的阳光暖着他成熟的眉眼…… 国庆前七天，江榴就已经从姐姐江茜那儿知道自己要和周泊辰一起回家。 国庆前一晚，已经有两个舍友坐乡车大巴回家了，宿舍里就剩下四个人，江榴蹲在地上，把一些衣服以及课本、电脑放进行李箱的时候，收到周泊辰发来的高铁票信息。 她点开来看，是早上八点半的高铁，大概中午十二点半就能回到S市那边。 周泊辰发来一句话，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语气淡淡，“明天早上七点，宿舍楼下等你。” 江榴回了一个“哦”的表情。 她把手机放在旁边，继续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江榴拿起来看，是周泊辰发来的一句话： “收拾好东西，早点睡。” 江榴看着聊天框里的这句话。 姑娘有些怔怔的，许久，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过去。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像是有一颗小石子，“扑通”的一声落进心底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荡漾开去。 莫名的，像是错觉般。 有一点小小的温柔，无声在心尖蔓延开来。 过了很久，江榴垂下头，抿抿唇，把手机放旁边，继续收拾东西。 那天晚上，十一点半熄灯后，舍友都爬上床睡了。 江榴翻了个身，安静了一会儿，没睡着，睁开眼，又拿起手机，打开和周泊辰的聊天框。 她看着周泊辰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榴在聊天对话框里，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输入。 “嗯，你也是。” 半晌，姑娘抿抿唇，再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最后关掉手机。 第二天一早，在另外三个舍友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江榴已经起了床，洗漱完毕，拔了插座，轻轻地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宿舍。 她下楼的时候是六点五十。 本来以为周泊辰还没到，可是刚出宿舍楼，还没下楼梯的时候，就看见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站在晨曦的薄雾中，早早在台阶下等着了。 周泊辰低头看手机，单肩背着包。听见行李箱滑轮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她。 江榴抿抿唇，正要自己拎着行李箱下楼梯。 这时，值班的宿管阿姨却在身后把她叫住，“同学，带了电脑吗？登记一下。” 周泊辰已经走上了楼梯来，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淡淡道：“去吧。” 江榴便回去，登记了一下表格，写上自己宿舍门牌号、系别和名字，以及带的贵重物品，宿管阿姨检查过以后，才让她离开。 出了宿舍楼，江榴的箱子就一直在周泊辰手中了。 她几次想拿回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得由他一直推着。 清晨的校园特别安静，行李箱滑轮的骨碌碌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出了校门。 江榴一路跟着周泊辰过马路，去了对面的公交车站。 一开始没觉得什么。 可是当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女生坐上了网约车，才觉得有些奇怪。 江榴抬头，问周泊辰：“打的不是更快吗？” 周泊辰本来在手机上查看公交车路线，闻言，瞥了她一眼。 江榴以为他忘了。 姑娘抿抿唇，小声提醒道：“上次我们回去，也是打的去高铁站。” 周泊辰没有说话。 因为公交车正好到了。 上车以后，江榴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零钱，也没有当地的公交卡。 周泊辰拿出手机，用乘车码扫了两遍。 早上的公交车，人也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等到两个人在靠后的座位坐下后，江榴才听见周泊辰开了口。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 “带你认认路线。” 江榴一怔。 周泊辰看着她，语气很淡，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不是每次都有我带你回家。”顿了顿，示意她把手机拿过来，“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坐的士和网约车，坐公交。” 江榴没有说话。 她低头，慢慢把手机递给他。 周泊辰教江榴下载了乘车码。 他还教她查路线，以及保存一些常用的公交路线。 转了一次公交车，大概四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高铁站。 拿身份证验证进站，过了安检以后，有一个肯德基。 周泊辰问道：“吃早餐了吗？” 江榴道：“还没有。” 周泊辰便带她去肯德基。 他点了两份粥。 因为还比较早，所以肯德基没有什么人，也比较安静。 周泊辰端着餐盘回来，在江榴对面坐下。他帮她把盖子打开，怕她烫着，将勺子递给她的时候，淡淡道：“吹了再喝，小心烫。” 江榴抿抿唇，“嗯”了一声，垂下眸轻轻地吹粥。 肯德基里很安静，阳光淡淡地照进来，没有太多的声音，只有温暖的粥香弥漫。 江榴喝着粥，目光不太敢抬起，只能看见对面，男人握着勺子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一起一放。看得久了，她无法控制似的，慢慢地，抬起头。 时光在这一刻像是也变得格外缓慢柔软。 周泊辰坐在她的对面，窗外的阳光暖着他成熟的眉眼，热粥氤氲的雾气也模糊，显得有几分温存。像是一时间穿越回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这么坐在他对面，一起吃周奶奶做的饭，那时两人都还很小，天真无邪。 如今，终于又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江榴也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在周泊辰抬起头前，飞快地垂下眸去喝粥。 八点钟左右，就要上二楼准备进站了。 四个小时的高铁，回到S市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半。 周泊辰送江榴回到家，两人在家门口分开。 · 十月一号晚上，江榴在房间里收拾箱子的时候，有些走神。 她想起今天早上。 想起温暖的阳光里，和他一起喝粥时的场景，想起公交车上，他教她认路线时，无声靠近的气息。 那样熟悉，那样陌生。 留在记忆里的，还是少年时干净的气息，而如今，却已经变成男人成熟的气息。稍微的靠近，便会觉得不自在，心跳也会有些加快。 可哪怕如此，却还是想要，更加靠近。 姑娘蹲在地上，兀自出神，发呆半晌，书还拿在手里，一点儿都没收拾好。 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姐姐江茜趿着拖鞋去开门，但很快，江茜回来，就敲门推开江榴房间的门，探个头低声说：“十六，隔壁的臭小子来找你了。” 江榴一愣。 她回过神，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走出去。 家门开着，周亦就在门口，看见江榴，冲她笑了笑。 少年穿得很休闲，黑白的卫衣，牛仔裤，上了大学以后，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差别，就是比军训前略微黑了一些。但仍旧阳光，笑起来很舒服。 周亦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江榴。 江榴一怔，“这是什么？” 周亦笑道：“迟到的生日礼物。” 江榴接过来，心里有些温暖，轻轻道：“谢谢。” 周亦笑了笑，“谢什么？咱们这样好的关系，说谢就见外了。” 话音刚落，隔壁周家的门就开了。 江榴抬眸望去。 周泊辰出来倒垃圾，拎着垃圾袋。眉目清冷寡淡，瞥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礼物袋上，顿了顿，很快便移开，擦肩而过往电梯间去了。 第30章 江榴几乎撞进他怀中。…… 男人身材挺拔, 哪怕只是随意穿着短袖T恤，背影也显得好看。 这个时候，周亦已经笑问道：“国庆长假, 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江榴怔了一下, 才回过神来：“去哪儿玩？” 周亦想了想，“去……游乐园？还是去溜冰？” 江榴没有说话。 刚才周泊辰那一瞥, 不知为何，心神忽然就有些乱。 这时, 她忽然听见屋子里江母喊道：“江茜，去倒垃圾！” 江茜在书房里不耐烦地回道：“我在忙！” 周亦又道：“要不, 我们去滑滑板，我刚买了新的滑板, 教你滑……” 那一刻, 江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怔怔的，脑海中只是想着方才周泊辰的那一眼，只是想着, 他好像还没走，没有听见电梯到的声音。 不等周亦再说话，江榴不受控制地开了口：“我先下楼倒个垃圾, 待会儿再跟你说。”顿了顿，轻声道：“谢谢你的礼物。” 周亦愣了一下, “哦……好。” 江榴转身回屋。 她跑进厨房，扎好垃圾袋，拎着垃圾袋出来的时候, 周亦已经回家去了。 姑娘微微咬着唇，胡乱趿上鞋子，随手关上门, 就往电梯间跑去。 电梯“叮”的一声响。 江榴正好到了电梯间。 周泊辰进电梯的身影一顿。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进电梯以后，按着开门键。 江榴进了电梯。 电梯的空间狭小，两人都没有说话，便显得格外寂静。 江榴垂着头，拎着垃圾袋。 似乎现在才渐渐有些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跑出来。 就为了倒个垃圾？ 还是，为了和他多待一会儿。 这个时候，周泊辰开了口。 他的声音淡淡的，“国庆出去玩？” 江榴抬起头。 她犹豫片刻，“还没想好。” 周泊辰没有说话，看着她半晌。 电梯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下掉。 江榴问道：“你……国庆出来玩吗？” 不等周泊辰说话，她便已开了口，像是怕被打断似的，说得格外快：“你上大学以后很少回来，其实S市变化也挺大的，开了一些新的购物中心、电影院，还有溜冰场……”顿了顿，声音却低了低，“有很多地方，你都没去过。”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层。 江榴没有听见周泊辰的回答。 下一刻，男人的手已经伸过来，拎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走了。” 手短暂地碰到，又分开。 江榴跟着他走出电梯。 分类的垃圾桶设置在小区的一个地方。 扔完垃圾以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晚的小区有小孩子的笑声，也有十月微凉的微风拂过，带来阵阵的花香。 江榴慢慢地走在周泊辰身边，不知为何，那一刻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对散步的情侣。 周泊辰突然停下脚步，“去哪儿？” 江榴一怔。 姑娘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雾蒙蒙地望着他。 周泊辰淡淡地望着她，“不是问我国庆出不出去吗？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江榴没有说话。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区花园的灯光不算明亮，有些朦胧，照得眼前男人面庞轮廓不太分明，他的眉目似乎也隐在那片黑暗中，漆黑眼眸情绪难辨。似寡淡，又似深沉。 许久寂静，江榴抿抿唇，认真道：“我知道一个新开的印象城，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你走的那年还在建，现在已经开业一年半了，有溜冰场、印象画廊……”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 也许刚刚洗过头，江榴柔软的头发披在肩头，简单的短袖家居服，上面还印着小熊，锁骨好看，脖颈露出来，下面一双腿笔直而白皙，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比他离开S市那年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眉目愈发清秀干净。 此时此刻，她仰头望着他，目光里，像是有期待。 那一刹，像是错觉。 转眼又想起方才家门口，她和周亦在一起说话的情景。 四下里安静半晌，周泊辰淡淡道：“我不会溜冰，也不会滑滑板。” 江榴一愣。 周泊辰直起身子，唇角微微一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我随口说说的，国庆和你同学出去玩吧。” 江榴没有说话。 她跟在周泊辰身后，回到了楼下。 两人进了电梯，再没有说什么。 回到家门口，江榴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她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江茜来开门，她看到江榴，愣了好一会儿，“你去哪儿了？” 江榴低头道：“倒垃圾。” 江茜：“……你什么时候会下楼倒垃圾了？” 旁边拿钥匙开门的周泊辰的手顿了顿。 男人目光沉默地看过来。 江榴没有感觉。 姑娘只是低垂着头，把鞋子脱了，关了门，进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好震了起来。 江榴拿起来，看见是司澄的电话。 接起来，那边传来女孩子欢快的声音：“榴榴，我刚回到家，国庆出来玩啊！” 江榴在床边坐下来，抿抿唇，轻轻道：“好啊，去哪儿玩？” 司澄在那边想了想，“去印象城好不好？我看最近好像有一部新上的电影，那边还有溜冰场……” 不知为何，江榴想到了刚刚约她的周亦。 她握着电话，犹豫片刻，问司澄：“周亦也约我出去，我们三个人要不要一起去玩？” 司澄愣了一下，“好啊。”顿了顿，忽然贼兮兮地在电话那边笑，“诶，周亦约你出去，又没约我，我可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 江榴微微一怔。 半晌，姑娘低下头去，“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不要胡思乱想。” 司澄道：“我才没有胡思乱想。”顿了顿，“你不喜欢周亦吗？周亦挺好的，也玩得来，虽然成绩没那么好，但他在我们班，在我们那个年级，人气都很高的，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江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低着头，手指在床边画圈，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周亦？” 司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江榴抿抿唇，轻轻道：“我也是。” 司澄在电话那边愣住。 江榴望着窗外的深秋幽蓝的夜空，还有那一弯斜斜的月亮，声音像是喃喃一样，“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人。 这世上的其他人，都再入不了她的心。 可是，那个人，对她，永远是若即若离的冷漠，亦或是若即若离的温柔。 · 那天晚上，江榴就发微信问周亦，愿不愿意和司澄一起出去玩。 周亦很快答应了，反正也是同班同学，彼此都很熟悉。 三人约好十月三号去印象城玩。 他们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看完以后去吃饭，又去印象城里的动物主题公园里逛了一圈，等到玩完以后，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司澄很兴奋，跟周亦走在一起，热切地讨论刚才的动物主题公园。 周亦也笑着听，手插在兜里，和她一起讨论。 江榴一个人落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 不知为何，像是看到了周泊辰和岑晓当初并肩而行的背影。 明媚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 可是她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三人在必胜客吃过晚饭，周亦搜了一下手机，提议去这附近新开的KTV唱歌。 司澄玩嗨了，立刻举双手双脚赞同，“去！好久没有唱过了！毕业晚会的时候没能唱成，今天姐姐一定要一展歌喉！” 周亦笑，“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五音不全？” 司澄拍他一巴掌，“给我闭嘴。” 他们都说去，江榴也跟着去了。 那家KTV确实是半个月前新开的，还有八八折优惠。 周亦要了一个包间。 到了KTV包间，和想象中一样暗的灯光，有些迷离的色彩，桌上摆了一些水果，周亦叫了啤酒，司澄就去点歌。 点好歌，司澄拿着麦坐回到江榴身边，拉着她的手，“这首歌，我一定唱得好。” 她点的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这是一首粤语歌。 江榴没有想到司澄会唱粤语歌。 周亦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也很认真地听着。 司澄握着麦，声音很干净，粤语发音格外标准。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 再挤逼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 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 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如何能重拾信心。 ……” 渐渐的，江榴看见，司澄的眼底带了泪。 但那个女孩子倔强地唱完，在周亦由衷赞叹的掌声下，笑了起来，喝了一大杯啤酒，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喝完啤酒，司澄拉着江榴的手，问道：“我唱得好不好？” 江榴点点头，轻轻抿唇道：“很好听。” 司澄头靠在她肩头，笑了，“这是许湛宇最喜欢的歌。” 他说他喜欢的杨千嬅，喜欢粤语歌。 她就为了他去学，为了他，只要闲下来，就拿着粤语的音译一点点跟着唱，每个夜晚，都听着这首歌入睡。 直到连做梦都能哼出来。 可是到头来，这首歌，是那个阳光爱笑的大男孩，和他的青梅竹马，分隔两地时，互诉衷肠的一首歌。 想及此，司澄眼眶有些红。 她鼻子一酸，有些忍不住，差点要哭出来。 司澄站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说完，很快地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江榴有些担心，对周亦道：“我陪她去一下。” 周亦比了个“OK”的手势，自己点了几首歌。 走廊上很吵闹，有其他包间传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 江榴往洗手间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包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声兴奋地喊道： “辰哥！这次你可不能逃了！唱一首！” 听见这一声“辰哥”，江榴微微一怔。 不自觉地在门口站定了。 姑娘还站在门口发怔的时候，包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林少扬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看见江榴，林少扬一时还没认出来。 而江榴，在包间的门慢慢合上的瞬间，看见了周泊辰。 男人坐在沙发中央，指间夹着烟，猩红的一抹火光格外耀眼，清冷寡淡的眉目轮廓隐没在迷离闪烁的光线中。 包间的门在她面前合上。 林少扬迟钝的脑回路终于转过来了，惊喜道：“十六妹妹！” 江榴也回过神来。 她抿抿唇，唤道：“少扬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少扬哈哈一笑，“你泊辰哥哥难得国庆回家，当然是出来聚会了，都是当年的同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顿了顿，“哦对了，其实主要是这次，有你泊辰哥哥一个特别铁的哥们儿也来聚会，所以他才愿意出来。” 不等江榴说话，林少扬便凑了过来，神秘地跟她说：“他那个哥们儿，叫冯腾，不知道你认不认得，当初不是要跟你泊辰哥哥一起报考空军飞行员的，但是你泊辰哥哥后来放弃没去，冯腾去了，两个人也三年没见面了。”微微一顿，自顾自地感叹一句，“空军飞行员，听起来还是蛮帅气的。” 说完，林少扬“哎”了一声，“十六妹妹，你也跟同学出来玩？” 江榴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自己要去找司澄，便抿抿唇，跟林少扬说：“我朋友在等我，少扬哥哥，我先去找她了。” 林少扬连忙道：“那你去吧。” 江榴转身走了。 林少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忘了自己出来是想要去洗手间，转身就推开门回了包间。 那边已经放弃了怂恿周泊辰唱歌，换成了另外一个男生在唱歌。 林少扬二话不说坐到周泊辰身边，“辰哥，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周泊辰还没有说话，林少扬便大声道： “我看到十六妹妹了！” 周泊辰拿着烟的手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掐灭手中的烟，微微垂着眼，眉目清冷寡淡。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点开微信，给周亦发了一个微信。 “你带江榴来KTV了？” 周亦那边回得很快，“哥，你怎么知道？” 周泊辰问道：“哪个包间。” 周亦大概是不敢不说，只好报了个房间号。 林少扬继续在旁边半醉半醒道：“她和她朋友一起来玩呢。” 话没说完，周泊辰已经站了起来。 林少扬一愣，“辰哥，你去哪儿？” 周泊辰没有回答，推门走出了包间。 江榴到洗手间的时候，司澄已经洗了脸，眼眶也不太红了，看上去好了许多。 司澄看到江榴，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真没用，老是忘不了他。” 江榴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抱住了司澄。 这一抱，司澄又要哭出来了。 女孩子强忍着鼻子的酸意，抽抽噎噎着道：“老娘要忘掉他！谁还没失过恋了！” 在洗手间里待了半晌，司澄终于调整好了心情。 江榴和她一起走出来，往包间走回去。 可是在包间门口，却遇到了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榴微微一怔，看着周泊辰。 男人倚在包间门边，微微垂着眼，看着她。他身影挺拔高大，眉目轮廓分明，不笑的时候又冷淡极了，一时不太像个好人。 司澄以为是谁，有点害怕，扯了扯她袖子，“榴榴……” 江榴抿抿唇，低声道：“没事，是我哥哥。”顿了顿，她对司澄道：“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司澄疑惑地看了周泊辰一眼，又看了看江榴，这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门外，周泊辰看着江榴。 江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听见周泊辰的声音，淡淡的，“长大了？” 江榴一怔。 周泊辰看着她，唇角微微一扯，“敢来这种地方了。” 小时候，那个经过KTV都会扯着他快点离开的小姑娘，现在都敢跟朋友来KTV玩了。 江榴抿抿唇，“我和同学一起。” 周泊辰没有说话。 江榴站在他面前。 姑娘也不吭声，只是垂着头站在，一袭淡蓝色的裙子，及肩的头发落在肩头，迷离的灯光照着她的影子，都有几分朦胧。 半晌，周泊辰问道：“几点回？”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对面包间的门突然打开，歪歪斜斜倒出来一个喝醉的人，踉踉跄跄往这边跌来，说时迟那时快，周泊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江榴几乎撞进他怀中。 刹那拉进的距离，令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撞得耳膜生疼。 她的鼻尖贴着他的衣服，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烟草味。 那味道太过陌生，不算难闻，却带着男人成熟又凌冽的气息。 对面包间很快有人跟着出来，扶住那个喝醉的人，扶着他踉踉跄跄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这边一时寂静下来。 周泊辰松了手。 江榴退后一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KTV的走廊上没有其他人，灯光迷离缭乱，总像是带了些暧昧的气息。 江榴垂着头，许久，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周泊辰看着她，半晌，重复问了一遍，“几点回？” 江榴低低道：“不知道，要问同学。” 周泊辰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快八点。随后淡淡道：“八点半结束，不能再晚。” 江榴低着头。 姑娘白皙的耳郭微微泛红，那颜色，像是抹上了殷红的琥珀。 周泊辰的目光定在她的耳郭上，良久，道：“回去吧。”顿了顿，“八点半，我送你回家。” 江榴低低“嗯”了一声，经过他身边，推开包间的门，进去了。 周泊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包间的门合上。 男人久久地倚在门边。 他想起方才，无意拉她手腕的那一刻，忽然靠近的气息。 有些柔软的，还有淡淡香味。 那是几乎要将她拉进怀中的距离。 和上次她在新生聚餐上喝醉，骑摩托送她回宿舍不一样，这一次，不知为何，带了些不太一样的感觉。 周泊辰眼神微暗。 良久，他慢慢仰起头，靠着门，闭上眼。 心底似有微澜。 如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漾开去。 想起方才她泛红的耳郭，还有她不敢与他对视的垂首。 像是错觉，却是真实。 长久的寂静，周泊辰的唇角却扯了扯。 只是因为，长大了，不习惯跟他这样近距离了吧。 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也许对她而言，两三年没见，他早已成了要保持距离的男人了。 …… 不知过了多久，周泊辰慢慢睁开眼。 他眉目依旧清冷寡淡，直起身子，准备回自己的包间，也没注意身边的人影。 然而，就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刻，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 “周泊辰？” 第31章 “哥哥。” 江榴回到包间的时候, 周亦和司澄都没有在唱歌，司澄在跟周亦说包间门口遇到的人。 一见江榴进来，周亦立刻凑过来, 低声问道：“我哥找你了？” 江榴点点头。 周亦有些担心, “我哥他骂你了？有没有说什么？” 江榴垂下头，“没有。就是……让我八点半回家。” 周亦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忍不住笑道：“我哥也管得太严了, 还把我们当小孩子看。不过说实话，我刚才真是吓了一跳, 怕他直接把我拎回去。” 司澄也凑过来，问江榴：“刚才那人是谁啊？” 周亦代替她回答：“我哥。” 司澄一愣, “你亲哥？” 周亦说不是, “没血缘关系，我妈跟他爸结婚，他比我大两岁, 我也叫他一声哥。”顿了顿，笑着看了江榴一眼，“不过, 我哥跟江榴，倒是一起长大的, 从小就住隔壁。所以他管她像管妹妹一样，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 司澄“噢”了一声, 又凑过来跟江榴贼兮兮道：“不过他看上去还蛮帅，就是有点冷，有点凶。” 周亦这回倒是替周泊辰辩解起来, “我哥不凶，就是不爱笑，他人还是很好的。” 司澄很投入地和周亦聊起了周泊辰来。 江榴没有特别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是，有些走神。 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有些烫。 心跳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前一带，那一刻突然靠近的距离，和刹那加快的心跳。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种成熟又凌冽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 然而，周亦笑着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 管妹妹。 他是哥哥，对她，从来都当做是妹妹。 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会因此心跳加快，会因此耳郭发烫。 那边，司澄又开始唱歌了。 江榴慢慢回过神来。 许久，姑娘抿抿唇，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刚才，她大概没有表现得太不自然。 · 包间外。 周泊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眉眼褪去了年少时的盛气凌人，也没有了那时的叛逆不羁，除了左耳耳骨上的银环。他身上穿着黑色西装，系领带，看上去还有些正经。 那人冷冷一笑，“还真是你，周泊辰。” 周泊辰看了他很久，声音清冷寡淡，没有一丝起伏，“祁野。”顿了顿，缓缓靠回门边，“你怎么在这？” 祁野笑了，“这家KTV是老子的，老子今天请生意伙伴来喝酒，倒是你，这三年都不见面，一来就来老子的KTV，这么巧呵。” 大概很少有人能想象，当初那个抽烟喝酒的职高叛逆少年，现在摇身一变，穿上西装，变成了老板，还有几分人模狗样。 祁野看着周泊辰，松了松领带，慢慢走近，“喝一杯？聊聊天？” 周泊辰道：“没兴趣。” 祁野仍旧是笑着，笑容却很冷，“别啊，难得一见，咱们好歹算是‘沾亲带故’的，不是么？”顿了顿，笑道：“如果咱俩再早一点认识，说不定我还得叫你一声‘哥’，跟你那个没血缘的弟弟一样。” 周泊辰没有说话。 男人缓缓抬眼，眉目清冷寡淡，漆黑的眼眸里格外平静，“说完了？” 祁野道：“还想再听吗？” 周泊辰淡淡转身，准备回包间。 祁野在身后叫：“喂。”勾起唇角，懒洋洋道：“三个月前，我去看你妈了。” 周泊辰握住包间门把手的动作顿住。 祁野还想笑着说什么，却在那一刻，周泊辰转过身，快步两步走到他面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泊辰看着祁野。 男人眉目清冷寡淡，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可手上的力道却足以令人窒息，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还敢去看她？你还有脸去看她？” 祁野有些呼吸困难，半抬着头，却还是艰难地笑了，“不是，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是我害死她的？”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害死她的人，是你。是你对她说的那些话，害死了她。” 周泊辰没有说话。 可揪着祁野衣领的力道却松了。 祁野终于能够正常呼吸了，唇角扯开，笑着，理了理凌乱的西装衣领，“周泊辰，这件事，谁也怪不了谁，真要怪，就怪你妈自己，丢下你这个好儿子，嫁进我们祁家。” 走廊上一时寂静下来。 周泊辰看着他，良久，慢慢道：“不是要喝酒聊天吗？”顿了顿，淡淡道：“陪你喝。” 祁野一顿。 周泊辰道：“你要是先倒下，别怪我下手没轻重。” · 八点半了。 周亦和司澄都喝了酒，两人比较兴奋。 两人玩过牌，也K了歌。司澄唱嗨了，嗓子哑了还在唱。 注意到江榴，周亦问道：“你要走了？” 江榴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走？” 周亦眯着眼，看了一下时间，“再过半个小时吧，时间没到就走，有点亏了。”顿了顿，“你放心，我会送司澄回家的。” 江榴把兔子小挎包背起来，“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家都要跟我打电话。” 周亦笑着说好，顿了顿，又问：“我哥送你回去？” 江榴点点头。 周亦比了个“OK”。 江榴推开包间的门走出去。 但是没有看到周泊辰。 江榴走到周泊辰和林少扬他们的包间外，在门边等了一阵，却也没有见他出来。 她以为他忘了。 姑娘低下头，从兔子挎包里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个微信，说：“我出来了。” 周泊辰一直没回。 江榴拿着手机，等了五分钟，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还是没回。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包间的门开了。 有几个男生摇摇晃晃走出来，其中就有林少扬。他们没注意到江榴，勾肩搭背，笑说着什么。 江榴唤道：“少扬哥哥。” 林少扬一愣，睁大喝得有些朦胧的眼，“十、十六妹妹？” 那几个男生都看过来。 江榴问道：“泊辰哥哥在吗？” 林少扬再次一愣，脑子有些迟钝，“辰哥？”顿了顿，舌头打结道：“他、他早走了啊。” 江榴一怔。 林少扬闭上眼努力想了想，终于在混沌中想起，“半、半个小时前，他进来拿了东西，就、就走了。” 江榴没有说话。 许久，姑娘抿抿唇，握紧手中的手机，轻声道：“谢谢少扬哥哥，我先走了。” 林少扬迷迷糊糊道：“噢，不用……” 几个男生看着江榴的背影，半晌，其中一个捅了捅林少扬，“她是谁？” 林少扬道：“辰哥他妹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亲的。” 那个男生顿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干妹妹？” 林少扬打了他一巴掌，“滚。”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道：“就，很纯粹的，兄妹关系。” 另外有个男生摸摸下巴，“长得蛮漂亮的。” 几个人往洗手间走去，其中一个男生笑着问林少扬：“刚才那妹妹，你有她联系方式么？” 林少扬：“干嘛？” 那男生笑道：“追追看？” 林少扬突然站定。 几个男生都愣了一下。 林少扬这时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转过身，拍着胸口，义正言辞大声道：“辰哥说了，要追，可以。” 停顿片刻，“医保卡先准备好。” 众男生：“……” 江榴一个人走出了KTV。 她沿着路边慢慢地，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车流，闪烁的霓虹灯。 然而，没走多远，江榴站定。 姑娘低下头，划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周泊辰的电话。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走了，有些担心。 这不像是他平时会做的事情。 从小到大，他说到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哪怕，只是答应了她，每天打完篮球，不再去冷水下冲头发，换好衣服，这样的小事，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江榴拨了周泊辰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接。 再打一次，还是没接。 江榴慢慢地放下手机。 姑娘抿抿唇，不知为何，鼻子有些酸。 发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一定是有事。 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渐渐扩散。 可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回家。 只有安全回到家，才能不让他担心。 江榴往公交车站走去。 然而，就在她在公交车站等公交的时候，手中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 江榴低头，看到来电人是周泊辰。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接起来，“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边很吵杂，只能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话也有些醉意，不太清楚：“你叫江榴？是周泊辰什么人？” 江榴一怔，握紧手机，“你是谁？” 电话那边的陌生男人刚想说话，却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紧接着是他“嘶”了一声，低声骂道：“妈的，下手这么重，老子差点被打残。” 吵杂声中，那个男人对江榴冷冷道：“给你发个地址，过来把周泊辰带走。”顿了顿，“他喝多了。” · 江榴赶到陌生男人发来地址上的那个酒吧时，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酒吧外挂着关门休业的牌子，酒吧里是几张翻倒的桌子，被撞碎裂的酒瓶，和倒在地上的空酒架。有几个清洁工正在打扫。 江榴看着眼前的景象。 半晌，姑娘抿抿唇，攥紧挎包的链子，往酒吧深处走去。 黯淡的灯光下，江榴看到了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西装衬衣有些皱，领带被扯松，他那张冰冷的脸上挂了彩，嘴角有淤青，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一些伤口。 这个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女人，红唇艳丽，细眉蹙起，手上拿着棉签替他处理嘴角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怎么就这么让他打你？” 男人烦躁得很，皱着眉闭着眼，“老子也打了他。” 说完，祁野睁开眼，却不想视线里出现一个姑娘。 江榴站在他面前，唇紧紧抿着，声音很低：“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祁野看着她，慢慢“啊”了一声，勾起唇角，冷冷道：“是我。”顿了顿，随手往不远处一指，“周泊辰在那儿。” 江榴转身走了。 祁野看着她的背影，似觉得有些眼熟，若有所思。 江榴来到祁野指的那个地方。 酒吧里最昏暗的地方，几乎没有光线，只能模糊看见沙发上靠坐了个人影，但哪怕如此，还是能从轮廓上一眼便认出来。 江榴慢慢走过去，声音很低，“哥哥。” 周泊辰靠坐在沙发上，像是没有听到，闭着眼，没有反应。 男人眉目清冷寡淡，比往常要苍白些，眉骨上有伤，嘴角也有伤，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疼痛。但他微微仰着头，喉结分明，只是闭着眼，看上去很难受，一动不动。 江榴没有说话。 她咬紧唇，坐下来推了推他的手臂。 周泊辰没有反应。 又推了推，还是没有反应。 姑娘心底很疼，鼻子酸酸的，声音很低：“哥哥。” …… 周泊辰觉得自己在昏沉中，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是九岁那年，那个女人蹲在他身前，轻轻地替他整理衣襟。那时，逆着光，他记不得她的面容，只记得她嗓音温柔：“阿辰，妈妈走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他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周泊辰低声问道：“妈妈，你可以不走吗？” 女人温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还是走了。 那是个秋日，阳光很好，温暖地照下来。周泊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怀里抱着她最后给他买的礼物，一个航模。 此后便是将近十年的分离。 她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也没有任何消息。 再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豪门祁家那个大别墅里。 九年不见，女人早已不复当初的年轻美丽，面容苍白，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却被他避开。 女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带着哀求地颤问他：“阿辰，妈妈求你，别去那么远的地方，别去报考空军，留在这里，留在L市，陪妈妈好吗？” 周泊辰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少年，最是年轻气盛，也最是爱恨分明。 看着那个女人想要向他走来。 周泊辰退后一步。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嘲讽，“当初你抛弃我、离开我的时候，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无牵无挂，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又凭什么要求我回到你身边，凭什么要求我留下来？” 女人的唇颤抖着，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阿辰，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周泊辰看着她。 许久，他甩开她的手，“我没有你这个妈妈。” 那一刻，梦中的他像是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再之后，便是医院。 周父带着他赶到时，只看到雪白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医生与周父低声道：“抑郁症……吞服大量安眠药……发现得太晚，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医院里很安静。 可周泊辰却觉得头痛欲裂。 少年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病床边，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纷乱嘈杂，消毒水的味道，雪白的墙壁，所有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他在医院里送走了两个曾经与他最亲近的人。 一个是周奶奶，一个是眼前这个女人。 所以，他曾对江榴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后来有人跟他说：“她嫁进祁家以后，过得很不幸福，那家人的大少爷对她很坏……其实她还有过一个孩子，当时快五岁了，挺可爱的，可是后来一场车祸，那个孩子意外死了。她也就……一病不起了。” 周泊辰听到后，面上似乎没有太多表情。 少年只是久久的，在无数个夜晚，坐在窗边，彻夜无眠。 麻木也好，自责也好，愧疚也好。 心情异样平静。 人一旦陷入黑暗，便很难再挣脱。 周泊辰选择了L市的大学，放弃了空军招飞的资格，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一步步在走不出的牢笼里，走过了三年。 梦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边，有个声音，很低的，带着难过，在叫他。 “哥哥。” 像小时候一样，像无数个过去的岁月里，那个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时而委屈，时而乖巧，时而藏了些小心思，总是那样，低低地唤他：“哥哥。” 她像天使，降临在他失去母亲的那一年。 她陪伴着他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长大。 她给了他整个生命的温暖。 寂静无声中，又听到那个声音，叫他了一声。 梦里像是有一束光照进来。 温暖慢慢破开坚冰，一点点融化开来。 第32章 从他的眉眼，到鼻梁，再到他…… 周泊辰终于有了些动静。 他像是从混沌中找到一丝清明的意识, 慢慢地睁开眼，掀起眼皮，看向江榴。漆黑的眼眸里只映出她的影子。 许久, 周泊辰开了口, 声音低哑，没什么力气, “你怎么在这？” 江榴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 她紧紧抿着唇，眼眶有些红, 像是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喝了多少？为什么打架？”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过了很久, 却扯了扯唇角, 声音很哑，“没事，别担心。” 在江榴来到之前, 周泊辰不知道自己灌了多少酒，也不记得是怎样跟祁野打架。在没有她的地方，他是什么样都无所谓。 然而, 像是仍在梦里一般，江榴出现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 那一刻，他觉得，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周泊辰慢慢地站起身, 江榴要扶他，却被阻止。 男人一字一句道：“走吧，送你回家。” 江榴咬紧唇, “我扶你。” 可是周泊辰却摆了摆手。 那边，祁野也已经站起了身，靠着墙，将西装外套随意地单手搭在肩头，看见周泊辰，冷笑一声道：“哟，还能走啊，我以为你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清冷寡淡看他一眼，随后一步步往外走去。 祁野突然叫住江榴：“喂。” 江榴停下脚步。 祁野扬手，扔给她一部手机，“周泊辰的。” 江榴接住手机。 她抿着唇看着祁野，觉得他有些眼熟。 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没过多久，姑娘把手机放进包里，攥紧挎包的链子，收回视线，转身跟上了周泊辰。 身后，那个在祁野身边的女人娇滴滴又生气地道：“怎么就这么让他走了？让他赔钱啊，这些酒都很贵的。” 祁野冷冷一笑，道：“算了，就当老子欠他的。” · 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冷意。 周泊辰没有走太远，在路边一棵树旁停下来。 江榴怔怔停住。 她看见他扶着树，慢慢地弯下腰，素来挺拔有力的脊背，此刻却显得单薄，瘦削。冷风吹过，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又强撑着的样子。 心底的痛在那一刻，再次扩散开来。 江榴上前一步。 姑娘紧紧抿着唇，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声音低低地问道：“你想吐么？”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良久，才听见他声音低哑，“头晕。” 江榴道：“我扶你。” 这次他没有拒绝。 江榴伸手，拿起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她第一次知道，周泊辰这么重。 她不知道周泊辰已经尽量没让自己压着她。 江榴有些站不稳，好不容易把周泊辰扶到路边的椅子上。她低声问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周泊辰闭着眼，声音低哑，“不回家。” 江榴一怔。 但周泊辰没有再说话。 确实，他这个样子，根本不能回家。 江榴没有办法，只好搜索了一个离这里最近的酒店地址，因为在国庆期间，怕没有房间，她打了个电话给酒店，果然没有房间了。她一个个酒店的电话打过去，最后好不容易订到一个房间，才去拦车。 那个酒店有点远，大概要二十分钟。 江榴和周泊辰一起坐在后座。 黑暗中，周泊辰一直闭着眼。 江榴望着他。 第一次，可以这样肆意地看着他，而不怕被发现。 窗外有霓虹灯流转而过，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无声掠过，在他的眉目间掠过。时而被照亮，时而又陷入黑暗中。 周泊辰始终闭着眼。 到了酒店，江榴扶着周泊辰下车。扶着他到了酒店大堂，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 她扶着他到了房间，刚想扶着周泊辰到床上，却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道：“你回去吧。” 江榴一怔，抬头看他。 男人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声音很低哑，慢慢地对他说：“不要打的，坐公交，到家给我电话。”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鼻子莫名一酸。 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喝醉了，他还这样担心她。 安静许久，江榴抿抿唇，道：“我知道了，我先下楼去买点药。”顿了顿，她扶他到床边，“你赶紧躺下休息。” 她安置好周泊辰，拿上两张房卡中的一张，出去了。 江榴找了附近的药店，买了伤药，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蜂蜜，和换洗的衣服。 途中，周亦和司澄都分别打电话给她，说他们已经到家了。 江榴回到酒店，用房卡刷开门，进去的时候，周泊辰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手里提着药和蜂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江榴轻轻放下手中袋子，把蜂蜜拿出来。她把酒店的煲水壶拿去洗了一遍，煮了一壶热水，然后倒在杯子里，要等水温降下来以后，才好加蜂蜜冲。 在等水温降下来的时候，江榴从袋子里拿出伤药和棉签。 姑娘慢慢地向他走去。 她走到周泊辰床边，蹲下来。 棉签沾了药，江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到他的伤口，然后慢慢地涂抹开。 周泊辰闭着眼，没有动。 他是真的睡得很沉。眉目敛着，素来沉稳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变回了那个记忆里的少年，有些冷淡，总是像个哥哥一样对她，可是，也只是个少年而已。 江榴从来没有见过睡着的周泊辰。 他在她的面前，永远是那样冷淡，还没有这样脆弱的、疲惫的、需要照顾的时候。 江榴涂药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 目光一点点的，从他的眉眼，到鼻梁，再到他的唇。 江榴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 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姑娘垂下头，耳郭莫名有些发烫。 江榴给周泊辰涂了药，又给他眉骨上的伤口贴上创可贴，然后站起身。 蹲得有些久，脚有些麻。 江榴用温水冲了蜂蜜水，放到周泊辰的床头柜上。 她从包里把周泊辰的手机放在桌上，本来想把那张房卡也放在桌上，可是犹豫片刻，还是把房卡放进自己包里。 在确定没有其他事情以后，江榴轻轻地把灯关上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江父江母都责怪她太晚回。但说归说，还是让她赶紧去洗漱。 江榴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告诉周泊辰，她到家了。 然后江榴就去冲凉了。 等从洗手间出来以后，又吹干头发回到房间。虽然明知周泊辰不会回复，可是江榴还是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有一条微信。 是周泊辰回的，十分钟前。 他就发了一个字： “嗯。” 江榴拿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姑娘呆怔地看着手机。 他不是睡着了吗？ 怎么还回她微信了呢？ 是又醒来了吗？ 还是一直醒着？！ 江榴握着手机，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听说喝醉酒的人，会因为头疼醒来。所以，他只是刚才正好醒来，然后正好看到了她发的微信吧。 他应该不会……她刚才在酒店房间里、看着他的时候，他都醒着吧？ 他不会装睡吧。 胡思乱想一大堆，越想越离谱。 江榴闭紧眼。 姑娘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周泊辰不是这样的人。 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在床边坐下，江榴抿抿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她拿着手机，一字一句，又编辑了一条微信过去： “蜂蜜水我给你冲好了，你记得喝。” 这一次，等了很久，周泊辰一直没有再回复。 江榴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膝坐在床上，看着微信聊天界面，看着上面那一个“嗯”字。 他大概是又睡着了。 可是不知为何，又似乎，有些许隐隐的失落。 第33章 彼此的气息忽然就离得很近。…… 周泊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天光已大亮。 阳光透过酒店不遮光的窗帘照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整个人似乎有短暂的失忆。 随后，昨晚的记忆, 一点点, 像碎片一样慢慢拼起。 从他遇见祁野开始的一切，还有喝醉后的那个梦, 以及被尘封许久的回忆。 都全数涌进脑海中。 周泊辰闭了闭眼。 头隐隐作痛。 过了许久，男人缓缓地撑起身子, 眉目清冷寡淡。他抬手想要找手机，但手却碰到了床头的一个东西。 一杯水。 周泊辰看了许久, 伸手拿起那杯水。 水已经凉透了。 不是白开水，是蜂蜜水。 周泊辰看着手中的蜂蜜水, 半晌, 抬眼看去，看见了不远处的电视柜上，放着两个袋子, 一个是药店的，一个是超市的。 又有些模糊的记忆涌现。 昨晚睡着后，似乎中间又醒来过一次, 因为想着江榴还没到家。那时头痛着，整个人都昏沉得难受, 只是在黑暗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说她到家了。 他回了一个“嗯”，就把手机放下，闭上眼。 然后一觉便睡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几点了。 手机仍旧放在枕边。 周泊辰伸手按了一下, 屏幕漆黑一片，没亮。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周泊辰将蜂蜜水放回原位。 他起身，去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眉骨上贴着创可贴，嘴角的淤青也比昨晚好了许多，淡了下去。抬手用拇指抹了一下，嘴角似乎还有药膏。 但是他的记忆里，却没有她帮他涂药的一切。 昨晚，在她的面前，那样失态。 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做了这么多年好哥哥，形象一朝跌落谷底。 周泊辰看了镜子很久，方才淡淡垂下眼，拿起酒店的洗漱用具，开始洗漱。 用冷水洗过脸，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周泊辰洗漱完后，走出来，拿起床头放着的那杯蜂蜜水，一饮而尽。 他准备冲个凉，但是没有衣服。 周泊辰看到了江榴放在电视柜上的两个袋子。 他走过去，看了一下超市的那个袋子。 周泊辰的目光微微一顿。 里面换洗衣服全部都准备好了，买的都是新的。 男人看着袋子里的衣服。 许久，唇角微微一扯。 他拿上衣服，进了浴室，关上门。 热水哗啦啦淋下来，顿时掩盖了一切声音。 十分钟后，周泊辰冲完凉。 他换上江榴买的黑色T恤，用毛巾擦着头发，打开洗手间的门时，与门口的人撞了一个满怀。 · 江榴早上跟江父江母说，她和同学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吃过早餐就出门了。 她在路上买了一份热乎乎的白粥，坐公交来到酒店楼下，坐在大堂里，先跟周泊辰发了条微信，问他醒了没有。 可是周泊辰没有回复。 江榴犹豫一下，还是坐电梯上楼。 在周泊辰的房间门口，她又发了一条微信。 还是没回。 姑娘倚着墙等了很久，最后伸手去按门铃。 还是担心他有没有什么事。 按了将近五分钟，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榴在门口站着。 最后，她抿抿唇，还是低头从挎包里拿出房卡，刷卡进去。 “滴答”一声响，房间的门开了。 当时洗手间里是安静的，没有水声，也没有开灯。 江榴也没注意。 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以为周泊辰还在睡觉。于是打算把粥放在他桌上就走。 然而，就在江榴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冷不防，男人就撞到了她。 坚实的胸膛，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悉数将感官全部侵占。 江榴退后一步。 她怔怔地抬起头。 猝不及防与周泊辰四目相对。 那一刻，四下里像是都寂静了下来。 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唯有心跳的声音和力度，撞得鼓膜都在震。 此时此刻，男人正保持着单手擦头发的动作，微微垂眼，看着她。 江榴提着粥，怔怔地看着他。 许久，她白皙的耳郭渐渐泛红。 姑娘飞快地垂下眸，仓皇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低低的，“我发微信你没回，按门铃也没反应，怕你有什么事。”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通红的耳朵。 然后他确信，这一次，也是因为尴尬。 江榴低着头。 许久，听见周泊辰的声音，淡淡的，还微微有些沙哑，“手机没电了。”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 下一刻，却被男人伸手揉了揉头发，力度不轻不重，声音倒是有些轻： “跑这么远给我送粥。” 江榴一怔。 她抬起头的时候，周泊辰已经转过身去，“进来吧。” 说完，他往房间里走去。 江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着他进去了。 周泊辰在茶几旁坐下。 江榴注意到他把蜂蜜水喝了。 姑娘低头拆开白粥的袋子，唇角抿了抿，把上扬的弧度压下来。 等到她把白粥端出来时，突然发现周泊辰头发还是湿的。 周泊辰已经伸手要接过她手里的勺子。 可是江榴却收回了手，道：“你先把头发吹干。” 周泊辰的手顿了顿。 他似乎有些许诧异，抬起眼。 江榴抿着唇，那双素来黑白分明且雾蒙蒙的眼眸，此时此刻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周泊辰没有说话。 半晌，他道：“好。” 然后站起身，去洗手间吹头发。 江榴帮他把白粥的盖子打开，摸了摸盒子。 现在还有些烫，正好可以凉一下。 周泊辰吹完头发出来，放在桌上的白粥温度正好，温温的。 他坐下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江榴就坐在他对面，低头看手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机上。 已经九点多了。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细小的微尘漂浮在金色的柔光之中。江榴低头看着手机，许久，悄悄抬起眼，瞥了他一下。 男人的黑发利落，微微垂着眼喝粥，眉眼没有那么清冷寡淡，被阳光笼罩得比较柔和，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爽，和昨晚完全仿佛两个人。 周泊辰忽然问道：“杨记包子铺的粥？” 江榴一怔。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江榴慢慢低下头，“不是。”顿了顿，“那家店，在你毕业后没多久就关门了。” 周泊辰一时没有说话。 杨记包子铺是江榴和周泊辰家楼下的一家包子铺，开了很多年，以前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周泊辰都会先在杨记包子铺给她买好早餐。 片刻后，周泊辰问道：“那你怎么吃早餐？” 江榴道：“去学校食堂。” 周泊辰没有再说话。 江榴低下头，翻了翻自己的挎包。 她找到自己总是备着的一个充电宝和充电线。 姑娘把充电宝和充电线递给周泊辰。 喝完粥，周泊辰把手机充上电。 江榴注意到他眉骨上的创可贴被摘下来了，可能是冲凉的时候扔掉的，但伤口还在。她犹豫片刻，问道：“还疼吗？” 周泊辰抬起眸，看着她。 江榴指了指他的眉骨。 那一刻，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忽然掠过心头。 半晌的寂静，男人淡淡“嗯”了一声，道：“有点。”顿了顿，“还有药么？” 江榴便起身，去电视柜前拿了药店的袋子回来。 她将用棉签沾了药膏，然后把棉签递给周泊辰，“伤口不要碰水，不然容易感染。” 可是周泊辰却没有接过来。 他看着她，语气很平常，只是淡淡道：“我看不到。” 江榴“哦”了一声，想想也是。 她便坐过去，帮他涂药。 冰凉的药膏抹上伤口。 在这无声的寂静中，周泊辰看着她。 姑娘似乎毫无反应，只是认真地帮他涂着药。像是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微微眨一下，像秋日蝴蝶的翅膀一样。他的视线从她的眉眼，一直落到她的鼻梁，再到她微微抿起的唇。 江榴帮周泊辰涂好药，无意抬眸。 撞进他的视线中。 那一刻，像是突然才发觉，两个人的距离，离得这么近。近到不正常。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而他也正看着她。 男人微微垂眼，眉目清冷寡淡，没有什么情绪，漆黑的眼眸似涌起万丈波澜，又似平静的古井无波，却像是要将她整个吸进去。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用这样的表情。 彼此的气息忽然就离得很近。 像是交缠着、交缠着。 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撞着心口，一声又一声，极为强烈。 整个房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心跳声。 江榴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抿抿唇，低低道：“好了。” 周泊辰淡淡道：“嗯。” 江榴转身回去收拾东西，手里拿着药膏，抿紧唇，心却跳得飞快。 半晌，姑娘紧紧闭上眼，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刚才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他可能……只是无聊，所以看了她一下。 她却这样。 身后，听见一声响。 周泊辰的手机响了。 江榴回过头的时候，周泊辰已经拿起手机，微微垂着眼，看微信消息了。 果然。 江榴把袋子扎好。 姑娘垂下眼睫。 是她想多了。 …… 周泊辰看着手机里的微信。 里面的消息都弹了出来。 发的最多的，是江榴。 从昨晚她让他记得喝蜂蜜水，到今天早上的好几条微信。 此外，还有周亦的一条微信，昨晚十二点的时候，问他去哪儿了，怎么没回家。 而周父没有任何一个电话，一条微信。 大概是习惯了他不在家的状态。 周泊辰关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又点开微信。 点开和江榴的聊天。 看着她昨晚到今天发的每一条消息。 在这之前，基本俩人没有过多交流，他说什么，她只会回一个“哦”或“嗯”，这是她给他发过最多的消息。 每一句，都是关心，都是担心。 周泊辰看了很久。 又想到刚才，他和她近在咫尺的距离。 还有，那一刻，捕捉到她眼底的怔然和仓皇。 男人微微垂着眼，寂静中，唇角微微一扯。 刚才，吓到她了？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那一刻。 忽然想，能不能离她近一点。 第34章 如果，你也有想要追着走的那…… 这边的酒店要中午十二点之前退房。 收拾好东西以后, 周泊辰和江榴便去楼下大堂退了房。 出了酒店，两人也没有说话，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 昨晚下一场雨, 仿佛一夜之间, 就入了秋。街道旁的梧桐树叶都枯黄了，被秋风卷起, 旋转地落下来。 来到公交车站。 江榴没有注意到周泊辰落在后面，她先去看了看站牌,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挎包里的手机却震了震。 江榴低头从挎包里拿出手机, 看见上面显示的微信消息是： 周泊辰：“请你确认收款。” 江榴一愣。 姑娘怔了很久，回过头。 周泊辰提着个黑色袋子, 走到她身边, 微微垂下眼看她的屏幕，“怎么不收款？” 江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抿抿唇, 声音很低，“不用还给我的。” 周泊辰淡淡道：“你的生活费，不是你自己赚来的稿费吗？” 江榴一怔, “你怎么……”顿了顿，想起自己姐姐江茜的大嘴巴, 有些懊恼地咬紧唇，“姐姐怎么什么都说。” 周泊辰道：“不能说？” 江榴低下头，情绪不太好, “没什么好说的。” 姑娘像是有些赌气似的，正在微信上噼里啪啦打字。 可是打到一半，又顿住。 如果姐姐问起, 她是怎么知道的，又问很多很多问题，那就解释不清了。 江榴抿抿唇。 半晌，她把字都删了，关掉手机。 周泊辰将江榴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寂静片刻，听见男人淡淡的声音，“怎么不高兴？这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江榴没有说话。 许久，她低着头，“有了外界的压力，和别人看你的眼光，很多本来喜欢热爱的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难做了。我只是喜欢而已，只是想往这个方向努力而已，没有想过会走多远，会走到哪里，结果会怎么样。哪怕有一天累了，想要放弃，也可以悄悄地放弃。不想被别人知道你付出的努力，然后忍受他们的嘲笑，说你怎么努力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还不如当初不要努力。或者被别人问，你为什么放弃了、你不觉得很可惜吗？这样我会很辛苦。”微微一顿，她的声音轻了轻，“我只是发现了生命里的一道光，就想要去追着那道光前进而已。如果有一天，发现它不是我想要的那道光，我也可以再去找新的光。” 周泊辰没有说话。 江榴似乎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说了很多。 她怔怔抬起头，看见周泊辰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那样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情绪平静。他的身影挺拔颀长，深秋的阳光照在他的眉眼间，似乎多了些不一样。 四周很安静，听得见清洁工扫过梧桐树叶沙沙的声响。 江榴也不知说什么好。 一个妹妹，却跟大她两岁的哥哥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见解。 她抿抿唇，努力想要化解尴尬，看着周泊辰，小声道：“那个……如果，你也有想要追着走的那道光，你也可以去试试看的。” 周泊辰仍旧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她看见周泊辰开了口。 男人声音很低，唇角微动，似牵扯出些许低沉，“嗯。”顿了顿，他说：“我会的。” 江榴微微一怔。 姑娘仰起头，看着他。 风吹过她耳边的散发，金色的阳光洒满了路边。 后来过了很多年，周泊辰都记得清楚。 在那个遥远而耀眼的秋日，在那个静谧而温柔的秋日，那个曾经懵懂天真的小姑娘长大后，站在他面前，认真对他说，如果，你也有想要追着走的那道光，你也可以去试试看。 关于前一晚的事情，江榴什么都没有问。 在公交车来到之前，周泊辰接了一个电话。 他走开两步，和电话那边的人说话。 江榴便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周泊辰回来了。 他问道：“待会儿有事？” 江榴摇摇头。 周泊辰拿着手机，“我有个朋友约我中午出去吃饭。”停顿片刻，“要不要一起去。” 江榴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她声音很低道：“可我不认识你的朋友，我……” 周泊辰淡淡道：“没关系，他知道你。”顿了顿，“他叫冯腾，我初中同学。” 江榴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只记得昨晚林少扬似乎提到过，是周泊辰的好朋友，铁哥们儿，还曾经约好一起参加空军招飞的，这次难得回来一趟。 公交车这个时候来了。 周泊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冯腾发来了地址，是附近不远的一家粤菜馆。 周泊辰看了一眼，将手机放进兜里，对江榴道：“走了。” 江榴便跟着周泊辰一起上了公交。 在公交车上，江榴跟江母发了信息，说她中午和同学一起在外面吃饭，不回去了。 发完信息，她注意到周泊辰发给她的收款确认。 江榴点进去。 姑娘看着那收款确认，过了很久，抿抿唇，也还是没有点。 总感觉，仿佛只要不点下去，就不会有一道那么明确的界线，将她和他分隔得那么遥远。 至少，她也是可以，为他花点钱的。 · 到了那家粤菜馆时，冯腾已经在了。 周泊辰和江榴由服务员领着走进去，冯腾看见他们，站起身，挥了挥手。 江榴看见冯腾。 年轻男人身材高高瘦瘦，皮肤略微黝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看见周泊辰，先是问了一句：“昨晚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周泊辰拍了拍他的肩，“有点事。” 再看向江榴，冯腾笑道：“小妹妹，好久不见了。还记不记得哥哥？” 江榴似乎有了一点点的记忆。 她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周泊辰上初一。 那段时间，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总喜欢在学校里跟她制造“偶遇”，见到她就吹吹口哨，撩一撩，男生之间调笑的语气很明显。放学后，还喜欢在校门口堵她，但也没做什么。 江榴生性胆小，也不敢跟老师说。 那时，周泊辰还没有骑单车接送她放学。 遇到那几个男生，小江榴只是背着书包绕开走。 后来有一天，很意外的，周泊辰来接她。 十来岁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淡淡站在校门口，见她出来，便伸手拎过她的书包，语气也冷冷淡淡的，“奶奶说今天做了好吃的，让你一起去吃。” 小江榴没有说话。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不远处那几个男生。 周泊辰注意到她的视线，皱眉，正要回头，却被小江榴紧紧牵住他的袖子。 小姑娘特别紧张，声音低低的，扯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走，“哥哥，我们走快点。” 周泊辰没有说话，任由她扯着。 他回头，冷淡地看了一眼校门口的那几个男生。 两天后，小江榴放学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那几个男生了。 也没有看到周泊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周泊辰一样大的男生，瘦瘦的，笑起来很温和，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小妹妹，别怕，在这儿等一下你泊辰哥哥，他很快回来。” 小江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确实如这个男生所说，周泊辰很快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少年脸上略有些寒意，站在小江榴面前，冷冷道：“在学校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然就告诉叔叔阿姨，还有你姐姐，知道没有？” 小江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委屈地瘪了瘪嘴，“知道了。” 那天放学，周泊辰和冯腾一起走在前面，她一个人跟在后面。 隐隐听见两个男生说话。 冯腾问：“你把他们揍了一顿？” 周泊辰似冷冷一笑，“揍？”顿了顿，“几个小屁孩，用不着。” 现在想来，那个在周泊辰身边的男生就是冯腾。后来周泊辰上了高中，也没再见到冯腾，应该是去了不同的高中。 如今，眼前的冯腾比当时更瘦一些，也更黑一些，但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 江榴点点头，“记得。” 冯腾笑了，招呼她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递给冯腾。 冯腾把菜单递给周泊辰，“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周泊辰接过菜单，把菜单递给了江榴。 冯腾便笑了，“行，妹妹点。多点些，哥哥们怕吃不饱。” 江榴点点头，开始看菜单。 周泊辰和冯腾说话，她也插不上话，就安安静静地看菜单。 因为是粤菜馆，所以现在这个时间，还有早茶饮，也有中午的正餐可以吃。 姑娘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下巴，然后决定勾了几个菜，然后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 身边，冯腾对周泊辰道：“现在每年都有从定点地方大学毕业生中选拔空军飞行员的政策，和高中招飞的时候一样。你不也是航空学院飞行专业的么，又是理科，专业也对口。” 周泊辰没有说话，帮江榴烫过杯子和碗筷以后，再烫自己的碗筷。 冯腾笑了笑，“怎么样，有没有考虑做我的师弟？” 周泊辰看了他一眼，“做你的师弟，要什么条件？” 冯腾似是怔愣了一下。 周泊辰看他，淡淡往后一靠，道：“嗯？” 冯腾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笑起来，“你真的想听？”顿了顿，“行，那我就把所有都跟你说一说。” 江榴坐在旁边，听着冯腾说话。 冯腾说，毕业以后参加军队的定点招飞，经过身体检查等等一系列的审查后，会由空军统一衡量，最后择优录取。进入空军学院后，需要两年半的军事基础训练和政治、航空理论等课程的学习。然后才有机会飞上蓝天。同样，空军飞行员淘汰率相当高，只有少数精英才能最终成为飞行员，而一旦没能达到标准，被停飞也是随时的。 冯腾还说，飞行学院在校期间，虽然不授予军官军衔，但享受军衔工资和定期增资待遇。双学士学员毕业后可以享受正连职待遇，优等生飞行学员工资则更高。 周泊辰听着，始终没有说话。 冯腾笑着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 周泊辰没说话。 过了半晌，男人淡淡回答道：“还没想好。” 正说着，菜上来了。 江榴点了早茶的一些点心，也点了正餐吃的菜。 冯腾笑道：“吃饭吧。” 周泊辰刚拿起筷子，准备要夹菜，却被阻止。 江榴按住他的手。 姑娘抿抿唇，把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端到他面前，“这个才是你的。” 周泊辰一顿。 良久，他微微垂眼，“只有这个？” 江榴点点头。 她指着桌上的其他菜，“那个是炸的，这个有点辣，还有那个有点油，你今天都不能吃，只能喝粥，而且本来只能喝白粥，有鱼片粥已经很好了。”顿了顿，声音低了低，“我查过的。”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 第35章 按着她小脑袋往前带了带。…… 冯腾笑了, “怎么，你病了？” 周泊辰淡淡收回视线，“没, 昨晚喝多了。” 冯腾愣了一下, “喝多了？去哪儿喝的，都不叫上兄弟我。”顿了顿, 突然注意到他眉骨上的伤，“你怎么伤了？” 周泊辰淡淡舀了一勺鱼片粥, “一点小事。” 冯腾也没有再问。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和谐。 吃完饭后，因为附近正好是中心商业圈, 冯腾便提议去逛逛。 周泊辰问江榴累不累。 江榴说不累。 三个人便去逛商业圈。 周泊辰和冯腾走在前面，江榴跟在后面。 一时间,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期间经过一家奶茶店, 江榴跟周泊辰说：“我想去买杯奶茶。” 周泊辰微微颔首。 江榴知道周泊辰从来不喝，便问冯腾：“冯腾哥哥，你要喝奶茶吗？” 冯腾笑了笑, “不用，谢谢妹妹。” 江榴便跑去买奶茶。 奶茶店永远人那么多，排队很久, 才轮到她。 她跟店员说，“要一杯乌龙奶茶, 加冰少糖。” 店员小姐姐刚要下单，便听见一个清冷寡淡的声音传来，“一杯热的。” 江榴一怔, 回过头。 周泊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店员小姐姐愣了一下，“呃……是一杯冰的, 一杯热的，是吗？” 周泊辰道：“只要一杯热的。” 店员小姐姐有些愣。 江榴抿抿唇，“冰的好喝。” 周泊辰微微垂下眼，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奶茶少喝，有热的已经很好了。” 有鱼片粥已经很好了。 有热的已经很好了。 江榴：“……” 他还真是记仇。 姑娘无话可说，抿抿唇，只好憋屈地跟店员小姐姐说：“就要热的吧。” 买完奶茶，江榴捧着奶茶回去。 周泊辰在奶茶店门口等她。 江榴正要走过去，忽然听见一个声音有些欣喜地唤道： “泊辰！” 江榴一顿。 下一刻，就看见一个女生轻盈地跑到了周泊辰面前，仰头对他笑，“你怎么也在这儿？” 是岑晓。 江榴怔怔停下脚步。 岑晓国庆也回家了。今天似乎是和她朋友一起来的，此时此刻，另外几个女生就在奶茶店不远处站着，她们手里提着各种袋子。 今天的岑晓穿着好看的白衬衫配格子长裤，气质很好，身材高挑，长发精心烫过，笑容明媚，戴着的耳环有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扫过衣领。所过之处，光芒都偏爱。 周泊辰倚在奶茶店门口，眉目清冷寡淡，淡淡回答道：“和朋友一起来逛逛。” 男人身影挺拔颀长，微微垂头看着岑晓。 这么望着，仿佛一对璧人。 岑晓笑道：“我也和朋友来逛街，真巧。”顿了顿，“你以前国庆都不回家的，今年怎么突然回了？” 江榴没有听清周泊辰说了什么。 只是觉得手中的奶茶有些烫手，握得紧了，手心都微微泛红。 姑娘垂下头，喝了一口奶茶。 很甜，却甜得有些发腻。 也不知过了多久，岑晓离开了。 江榴才过去找周泊辰。 他淡淡问道：“怎么这么久？” 江榴低头，“刚才吸管戳不开，又去换了一根。”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跟她一起走出奶茶店两步，忽然淡淡道：“戳不开，找我就行了。” 江榴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 周泊辰没有看她。 他道：“小时候，拧不开瓶盖不都是找我。” 江榴怔了许久。 最后，姑娘低下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周泊辰已经走到了冯腾的身边。冯腾似乎笑着问他，刚才那个女生是谁？ 江榴捧着奶茶跟在两人身后。 拧不开的瓶盖。 江榴想起小时候，十岁的时候，有一回下了绘画课，就看见周泊辰在画室外等她。 少年似乎是刚刚打完篮球，穿着球服，额头上有汗，见了她也不说话，拎过了她的袋子，转身就走。 小江榴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周泊辰大概是被她爸妈叫来顺便接她的。 那时江榴和周泊辰还没有那么熟，他也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小卖部，周泊辰自己渴了，进去买可乐。 顺便付款的时候，注意到身边一双乌黑葡萄似的眼睛。 周泊辰拿钱的手一顿。 片刻，少年问道：“要喝吗？” 小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又去拿了一瓶可乐，不过是小瓶的。 买了可乐，出了小卖部，周泊辰把可乐递给她。 小江榴接过可乐，心里很开心。 毕竟爸妈都不给她喝这些的。 然而，那个可乐的盖子拧得特别紧。 她跟在周泊辰身上，拧了好久，最后拧得手心都发红，也没拧开。 小姑娘只是几步跟上周泊辰，小声道：“哥哥，我拧不开。” 周泊辰步子一顿，接过她手里的可乐。 少年力气大，手劲也大，用力一拧，就开了。 当时夏天真的很热，尤其还是午后。汽水涌上来的气，噗呲一声，绽放开来。小江榴看着周泊辰，像是整个夏日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 后来上了初中，因为高中部和初中部在一起，周泊辰就应江父江母的要求，接江榴一起上下学。 冬天的时候，江母给她用暖水瓶装热水，也许是外冷内热的缘故，暖水瓶的盖子吸得紧紧的，怎么拧都拧不开。 放学后，江榴把暖水瓶递给单车上等她的周泊辰。 小姑娘很难过，“哥哥，你能帮我拧一下吗？今天一直都拧不开。” 周泊辰接过来，拧开了。但是，他很快皱起眉，“你一天没喝水？” 江榴低下头，声音更小，“我同桌也拧不开。” 后来，周泊辰每天送她到了学校，就让她把暖水瓶拿出来，先帮她拧松。 再后来，江榴换了新的暖水瓶，再也不会拧不开了。 …… 周泊辰和冯腾走在前面说话。 也不知何时，注意到江榴不在身边，周泊辰停下脚步，回过身。 江榴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姑娘正低着头，用吸管戳珍珠。 好半天，江榴才跟上来，走路还低着头喝奶茶。 周泊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等她走了过来，伸出手，按着她小脑袋往前带了带，“跟紧点。”顿了顿，道：“别走丢了。” 江榴抬头。 过了一会儿，姑娘声音很小，似想挣开，“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泊辰还要说什么，这时忽然听见冯腾的声音：“泊辰，你过来看这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初中那会儿，还来这儿玩过。” 周泊辰松了手。 江榴很快从他身边绕开，去了冯腾那边。 冯腾站在一家很大的店外，入口处用电影里星际的特效打造，看上去像是以前的那种电玩乐园。 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反斗乐园。 冯腾看着周泊辰，笑道：“要不要去玩玩，回顾一下童年？” 周泊辰淡淡睨他一眼，“幼稚不幼稚？” 冯腾笑，“我今天还非得拉你跟我一起幼稚了。” 说着，就搭着周泊辰的肩膀往里走，还回头对江榴道：“妹妹，来，哥哥带你玩好玩的。” 周泊辰闻言，身影一顿。 男人声音很淡，“你是她哥？” 冯腾笑了一声，“你是她哥，我就不是了吗？” 江榴跟在两人身后，走过星际穿越一样的长廊。 她小时候也来过反斗乐园，不过都是和同学一起来玩的。 正好是国庆，反斗乐园里人很多，不过大多数是小孩子，玩闹得不亦乐乎，尖叫声也不时听到。有老虎机、打枪的、射箭的，还有各种游戏项目。 冯腾准备直接去换币。 江榴指了指前台，“好像要办卡，才能换币。” 冯腾动作一顿，随后笑了，“差点忘了。以前的卡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换币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姐露出标准的笑容，“一百五一张卡。” 冯腾：“……一百五？” 前台微笑道：“是的呢，一百五一张卡，里面有一百二十个币哦，非常划算的。您办卡以后，可以把赚来的票存进去，存到一定的数目，还可以兑换礼品哦。” 周泊辰在一旁看着，拿出手机付款，“办吧。” 冯腾：“……” 办完卡，又去取币机取币。 冯腾对周泊辰道：“折合起来，一张卡三十块。”顿了顿，忍不住感慨，“这物价，涨得也太快了。以前不是十块钱一张么？” 把卡插进读卡机里，输入1234的密码，再按下取币数量，机器就开始哐当哐当往篮子里吐币。 等到篮子装满了120个币，冯腾把篮子拿出来，周泊辰刚要抬手接过，冯腾却转身把盒子放到身后的江榴手中。 冯腾笑道：“来，妹妹，帮哥哥拿好了。” 周泊辰：“……” 他深深看了冯腾一眼。 冯腾视若无睹。 第36章 他就是天之骄子。 江榴拿着篮子, 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金币。 她跟着周泊辰和冯腾在反斗乐园里逛，大部分游戏项目确实挺幼稚。最后周泊辰和冯腾选择了一个打枪的模拟游戏。 冯腾问江榴：“要来一起玩吗？” 江榴摇摇头。 姑娘小声道：“你们玩。我玩不好的。” 她是那种只要玩打枪，就开局必死的人。 她坐在旁边, 看着两个人端起枪, 动作都格外标准。 江榴看着周泊辰。 男人站在那儿，身影挺拔高大。他今天穿着她买的黑色T恤, 格外合身，勾勒出脊背的侧影轮廓都好看。他端着枪, 身子微微后侧，眉目清冷寡淡, 瞄准游戏里敌人，扣动扳机时听见游戏机里传来一声枪响。 江榴看了很久。 移开视线后, 她又看到了前台那边, 放在兑换礼品区的一个礼物。 是一只布偶兔子，怀里抱着粉色的桃心。 江榴被那只兔子吸引了。 姑娘慢慢地走过去，然后问前台的小姐姐, “请问那个兔子要多少券才能换？” 前台小姐姐微笑道：“要五百张哦。” 江榴点点头，“谢谢。” 她回到刚才的位置，想了想, 去一旁的金币机，试着投了一个金币。 把金币顺着轨道投下去, 然后金币会掉落在一个铺满金币的平台上，再等机器往前一推，如果能把多余的金币推下去, 就会吐出券来。 江榴投了一个金币，机器也把平台上多余的几个金币推了下去。 机器吐了一叠券出来。 江榴蹲下身，数了数, 才两三张券，一个币两张券的话，要250个币。 太多了，五百张券根本拿不到。 有些沮丧失落。 姑娘抿抿唇，站起身，准备放弃。然而，身后却传来男人的声音：“这些券，有什么用？” 她一怔，回过头。 是周泊辰和冯腾。 他们玩完了打枪游戏。 江榴抿抿唇，指着不远处，“可以兑换礼品。” 周泊辰看了一眼，坐过来，长腿抵着金币机，“有想要的？”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看着她，问道：“想要什么？” 江榴道：“那个兔子。” 冯腾也凑过来，“多少张券可以换？” 江榴道：“五百张，太多了。” 冯腾看了周泊辰一眼，忽然意味深长一笑，“有你泊辰哥哥在，这不是问题。” 江榴一愣。 冯腾笑起来，“跟你讲，你泊辰哥哥小时候就是玩这个游戏的能手，不信你等着看。” 江榴不解。 冯腾特别认真地跟她解释，“这个金币机呢，跟抓娃娃机是一样的，特别坑，需要技术。你每次以为它会把金币推下去，结果每次都推不下去，而且你看到这个推金币的工具没有？它下面是虚的，有一定地斜度，很多时候都擦着金币过去了，所以推不下去。” 江榴听得一愣一愣的。 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怔然，“那怎么办？” 冯腾笑了，“当然是要技术咯。”顿了顿，“看你泊辰哥哥怎么玩。” 江榴看向周泊辰。 男人坐在椅子上，看准时机，投了一个币下去。 在机器缩回去的时候，那个币掉在金币堆上面。等到机器再推出来的时候，因为上面多了一个金币，所以整个金币堆都往前挪了挪。 随后，他投了第二个币。 每次都在机器缩回去的时候投币。 等机器再推出来，整个金币堆再次被往悬崖边推了推，已经摇摇欲坠了。 第三个币，投下去。 机器再次推出来。 下一刻，堆在悬崖边的金币堆，顷刻坍塌。 一堆金币哗啦啦掉了下来。 江榴愣住了。 姑娘睁大眼睛，第一次见玩金币机玩得这么好的。 冯腾笑道：“怎么样？你泊辰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只是淡淡地坐在椅子上，每次看准时机，把金币投下去。没过多久，金币机下面就堆满了吐出来的券。 一台金币机玩得差不多了，再看其他金币机有没有别的机会。 这样，五百张券很快就拿到手了。 江榴抱着满满一怀抱的券去存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共五百二十张券。 离开反斗乐园的时候，那只抱着粉色桃心的兔子在江榴怀里。 冯腾觉得好玩，搭着周泊辰的肩，笑道：“怎么感觉今天格外赚了？” 周泊辰道：“一百五，就换了一只兔子。” 冯腾笑，“那有什么，妹妹开心不就好了。” 周泊辰停下脚步。 他淡淡道：“想要妹妹，自己去要一个。” 冯腾开玩笑似的道：“哟，什么时候占有欲这么强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要和冯腾分开了。 临走前，冯腾跟周泊辰道：“记得招飞的事儿。” 和冯腾告别之后，江榴跟着周泊辰往公交车站走。 在公交车上，江榴抱着那只粉色桃心的兔子。 这个时间，虽然公交车上人不多，但也没有位子了。江榴和周泊辰便站在后门下车的地方，她左手扶着栏杆，他个子高，可以抓住吊环。 江榴扶着栏杆，看着怀里的兔子。 周泊辰垂头看着她，半晌，“很喜欢？” 江榴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姑娘的声音很小，“不过，没想到你玩得那么好。” 周泊辰的眉微微一抬。 片刻的寂静，他开了口，但声音仍旧很淡，“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去那些地方去多了，就会了。” 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孤独。 江榴抬起头。 周泊辰侧头看着车窗外。 阳光照进来，她看见男人很淡弯起的唇角。 江榴怔了一下。 公交车一晃，她往前一倾，下一刻，手臂被他扶住。 男人的力道很大，将她扶稳，眉目又恢复了清冷寡淡，“抓紧了。” 握着她的那只手温暖，格外有安全感。 江榴抿抿唇，低低道：“哦。” 仿佛刚才那一瞬是错觉似的。 仿佛他刚才的笑，只是她的错觉。 江榴别过头。 心脏仍旧跳得有些快。 在她的记忆里，周泊辰很少笑。 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但是，他一旦笑起来，却可以要人命。 哪怕笑容很淡。 那一刻，会有一种，全世界的阳光和光芒，都降落在他身上的感觉。 让她会觉得，他就是天之骄子。 让她会觉得，他该去更远更远的地方，该有更盛大的未来和光芒。 而像他这样的人，也永远不可能，会属于她。 第37章 哥哥，流星！ 十月五号晚上, 司澄给江榴转发了一条微信公众号的消息。 那条微信标题是：“十月六号晚，天龙座流星雨等着你！” 司澄紧接着发来消息：“榴榴榴榴！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 江榴刚刚点开那条公众号的消息，又退出来, 看见司澄发来的话, 不由得有些想笑。 姑娘轻轻笑了，回道：“好啊。不过具体是明晚什么时候？第二天早上我要坐飞机, 不能太晚了。” 司澄很快发道：“据说是九点到十二点之间！比较集中是时间段是九点到九点半，不会太晚！” 江榴回道：“好, 那去哪里看？” 司澄一时半会没回复。 过了一会儿，她发了一句话过来：“我叫上周亦了。” 江榴微微一愣。 司澄又在那边兴奋道：“周亦说在他家楼顶看！到时候我就去你们那边吧！你们那边楼高, 我这边矮，你们那边一定能看到。” 江榴说好, 道：“那我八点半在家楼下等你, 带你一起上去。” 司澄发了个“OK”的表情。 放下手机，江榴对着电脑的文档。 过了很久，姑娘托着下巴, 转头望着窗外的夜空。 流星雨。 好像只在一些纪录片里看过。 在那些大气稀薄、辽远空旷、没有城市灯火的地方，才能拍出那样美的流星雨。 不知怎么，江榴想到了周泊辰。 他有没有看过流星雨呢。 应该……也没有吧。 想了很久, 江榴拿起手机，把那条关于流星雨的公众号消息发给了周泊辰。 她犹豫片刻, 发了一句：“明天晚上有流星雨，你去看吗？” 等了一会儿。 周泊辰回复了。 他问道：“什么时候？” 江榴回复道：“听说是明晚九点左右。” 周泊辰问道：“在什么地方看？” 江榴道：“在我们家楼顶就可以看了。” 那边又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周泊辰回道：“好。” 放下手机, 江榴却还有一些不真实感。 姑娘怔怔的，下巴枕着手背。 他答应了。 答应，和她一起去看流星雨了。 闭上眼, 似乎能想象到流星一颗接一颗转瞬即逝划过漆黑的夜空，男人就站在她旁边，眉目隐在黑暗中，两人并肩望着夜空，那样平静，也那样温暖。 江榴睁开眼。 不能再想。 想多了，就会无法自拔地沦陷下去。 姑娘慢慢垂下眸。 像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 十月六日晚上八点半，司澄准时到了。 见了江榴，司澄特别兴奋挽住她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包，“我带了望远镜和摄影机！摄影机是可以延时摄影的那种，一定可以拍到最美的流星雨！” 江榴轻轻笑了。 司澄特别信誓旦旦道：“拍了以后我就去参赛，肯定可以拿大奖！” 两个女孩一起上了天台，本来以为会是空旷安静的天台，却不想此时此刻天台上竟挤满了人，闹哄哄的，简直和街市一样，全部都是住在楼里的住户，上顶楼来看流星雨的。 司澄傻了眼，“什么情况？” 江榴也微微一愣。 周亦早就到了，从人群里挤出来，向他们招手：“这边！” 司澄拉着江榴过去。 周亦在的那个地方，是天台的一个小角落，人比周围稍微少一些，视野也不错。 司澄睁大眼睛问道：“人怎么这么多？” 周亦耸了耸肩，“幸好我提前来，才占到这边一个小位置，不然连个看流星的好地方都没有了。”顿了顿，又笑，“我也是第一次看流星雨，大概是因为今年的流星雨是很大的一场，所以大家都挤上来看。” 司澄仰起头，望着云雾朦胧的夜空，“感觉不是特别清朗啊，会不会看不到？” 江榴也抬起头，隐约看见星星。 快九点了，周围的住户都有些躁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大家似乎都在期待即将到来的流星雨。 周泊辰还没来。 已经8：50分了。 江榴回过头，往顶楼的出口处望去。 周亦和司澄正在一起研究望远镜和摄影机。 终于，在8：55分的时候，江榴看见了那抹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顶楼的出口处。 她想抬起手，可是天台上都是人，也挡住了周泊辰的视线。 江榴便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去找他。 周泊辰原本站在天台的楼梯口。 他没想到天台会这么多人，微微皱了下眉。 周泊辰在天台找江榴的身影。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出现在他面前。 江榴仰起头，对他道：“流星雨快要开始了。” 姑娘眼眸里有浅淡的笑意，还有些小小的认真和期待，似有光落在她的眼眸中。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看了她很久，唇角微微牵动，道：“嗯，走吧。” 江榴和周泊辰去到周亦和司澄那边。 周亦很惊讶，“哥？！” 司澄原本正拿着望远镜激动着，一回头，看见周泊辰，认出来后，瞬间变得乖巧，问候道：“哥哥好。” 周泊辰“嗯”了一声。 司澄转过身，扯着江榴，虽然压着嗓子可仍旧抑制不住激动，“你这个邻居家的哥哥真帅！上次没注意，今天看更帅了！” 江榴刚想让她小声点，可无意一抬眸，对上周泊辰淡淡瞥过来的视线。 姑娘的耳朵瞬间有些发热。 她没有吭声，只是用力捏了一下司澄的手。 到了九点的时候，天台上的人都有些激动，以为就要看到漫天的流星雨了。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连半颗流星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漆黑的夜空，一如既往的寂静。 人群渐渐有些失望。 等到九点十五分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流星雨的影子。 开始有人离开了。 司澄还拿着她的摄影机，不甘道：“不会的，一定能看到流星雨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丝毫停留。 夜空里，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两颗闪烁的星子，再没有任何动静。 天台上的人越来越少。 到了九点四十五，就只零星剩下几个人了。 司澄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来，很失望，叹了一口气：“我妈打电话过来了，让我回家。” 周亦趴在栏杆上，站得也有些累，“那我送你回家。” 江榴有些后悔，把周泊辰也叫上来。 姑娘垂下头，没有说话。 什么都没看到，就在这里空等了四十五分钟。 离开的时候，司澄背着她的包，很失望地难过道：“果然，在城市里是看不到流星雨的。”顿了顿，“连流星都看不到。” 周亦送司澄回家。 江榴和周泊辰先到了楼层回家，便出了电梯。司澄在电梯里跟江榴挥手，有些不舍，“榴榴，我们下次见面，大概是寒假了。” 江榴轻轻道：“很快就能见面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榴还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周泊辰的声音：“很失望？” 江榴一愣，回过头。 她以为周泊辰已经回去了。 男人静静站在她身后，“没看到流星雨，很失望？” 江榴点点头，“有一点。”微微一顿，声音低了低，“还浪费你这么长时间。” 周泊辰看了她许久。 他道：“没浪费。” 江榴一怔，抬起头。 周泊辰道：“在天台吹吹风，也舒服。” 江榴抿抿唇，和周泊辰一起往家走。 她小声道：“本来，还准备了一些愿望想要许的。” 周泊辰的身影顿了顿。 他本想问她，想许什么愿望，可是已经到家门口了。 江榴站定，“那……明天见。” 周泊辰看着她，良久，“嗯”了一声。 · 回到家，江榴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结果永远是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微信朋友圈里，倒是有一些在不同地方的同学，发了一些夜空的照片，表示他们也在等流星雨。 还有不少人特别惊喜地说：“我看到流星了！” 晚上十一点，江父江母和江茜都去睡觉了。 江榴不知为何，有些睡不着。 11：15分的时候，姑娘悄悄地爬起身，打开房间门，轻轻地走到阳台，然后把阳台门关上。转身望着夜空。 还想再等一等，看能不能看到流星。 夜越深，整个城市就越寂静。不少灯火都灭了，夜空里的星星也更加明亮。 江榴在阳台窗边，望着夜空。 也不知就这样望了多久，突然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榴一怔。 她低头，看手机。 微信上有一条消息。 是周泊辰发来的。 他道：“还没睡？” 江榴看着那条微信，呆怔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她没睡？ 难道他…… 江榴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想要找周泊辰。 下一刻，听见男人微微低沉的声音道：“在这。” 江榴回过头。 隔壁的阳台上，周泊辰站在那儿。 他身后的客厅里也没有灯，漆黑一片，应该是家人都睡了。此时此刻两人都在黑暗中，唯有城市的灯火能让他们看清彼此，还有头顶的夜空里微微闪烁的星星。 男人的身影挺拔颀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她。 阳台有铁栏相隔，可是这一刻，却格外相近。 江榴怔了许久。 周泊辰淡淡道：“怎么还没睡，明早还有飞机。” 江榴没有说话。 良久寂静，她垂下头，“我想等等看，看能不能看到流星。”说完，又抬头问道：“你呢？你怎么还没睡？” 周泊辰道：“睡不着。” 安静了片刻，又听得他道：“在城市里很难看到流星。” 江榴抬起头，道：“我知道。”顿了顿，她望向夜空，“但我就是想看看。” 周泊辰望着她的侧颜。 从小到大，江榴都很乖，没有什么性子。 可是偏偏有些时候，这个小姑娘又那样固执。 像是一些认定了的事情，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不怕受伤，不怕疼痛。就像最初开始写作那样，无论怎么被退稿、被批评，她都把眼泪自己咽下去，擦擦眼睛，继续写。 不像他。 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在黑暗中。 仿佛渴望有谁能来救赎他。 但明知道，没有人。 阳台上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江榴道：“流星！” 周泊辰的身影一顿。 江榴看向周泊辰，“哥哥，流星！” 姑娘满眼都是开心的光，指着不远处的夜空，唇角笑意可爱，“我看到流星了！” 周泊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漆黑的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划过带来的火光。短暂而美丽，也会不知坠落在何方。 周泊辰收回视线，望向江榴。 此时此刻，姑娘静静地双手合十，微垂着头，闭着眼，乌黑的睫毛搭下来，安静而虔诚。 周泊辰静静地望着江榴。 男人眉目英俊沉默，漆黑的眼眸却中波澜涌起，看不透其中的情绪，只是那样望着她。 时光像是在这一刻静止。 一颗又一颗的流星划过夜空，是宇宙尘粒被地球引力吸引而坠落至地球，穿过大气层时摩擦而燃烧起来的火光，它们转瞬即逝，却在用尽全力地燃烧着生命，直至化成灰烬。 似过了很久，又似只是一瞬。 江榴再睁开眼时，夜空中已经恢复了寂静。 她回过头，对周泊辰道：“你许愿了吗？” 周泊辰看着她，没有说话。 良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微微带了些沙哑，“嗯。” 江榴轻轻笑了。 良久，她小声道：“我觉得，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周泊辰望着她，半晌，唇角微微牵动，似淡淡笑了，“为什么？” 江榴道：“因为，我的愿望很简单。” 已经十二点了，整个城市陷入了更深的寂静与沉睡。 江榴刚才许了三个愿望。 她许愿，让所有的过去都过去，新的一切快快到来。 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光。 也希望，她能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江榴想，也许周泊辰不知道。 今晚，她真的特别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执着，看到了流星。 更是因为，他在她身边。 不管什么原因，她和他，真的阴差阳错，看了一场流星雨。 …… 周泊辰看着江榴，许久，声音有些低，“快去睡吧，很晚了。” 江榴点点头，小声道：“晚安。” 周泊辰道：“晚安。” 他看着她轻轻推开阳台门，回去了。 四下里寂静无声。 城市的灯火，与漆黑的夜空，都寂静无声。 周泊辰微微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心。 不是因为睡不着，才出来阳台。 而是因为，知道她失落。所以，想要看看，今晚能不能替她等到一场流星雨，再替她向神明许个愿。 只是没想到，她也出来了。 男人静静地倚着阳台。 方才，他没有许愿。 因为来不及。 只是，在看着她的那一刻，他有在想。 想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就是，此生能否让他，拥有她。 哪怕，只有一瞬。 第38章 如果，她能牵住那只手。…… 十月七号清晨, 天雾蒙蒙地下起了小雨。 因为国庆的高铁票太抢手，姐姐江茜只帮江榴抢到了回家的高铁票，没能抢到回学校的高铁票, 所以最后订了机票。 飞机是八点半的, 八点钟开始登机。 江榴昨晚睡得晚，今天要坐飞机, 起得又早，所以现在坐在飞机上, 就有点犯困。 舷窗外，细雨飘飞, 天空也雾蒙蒙的。 周泊辰坐在旁边，垂眼把手机关机。 今天天气骤然转冷, 像是一下降了好几度。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 眉目清冷寡淡，他人高腿长，座位显得稍微有些窄。 身边很安静。 周泊辰侧过头, 看见江榴闭着眼。 姑娘头低低垂着，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刻, 就要睡着了。手中还捧着早餐买的没喝完的热可可。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 他伸出手，拿走了她手中的热可可。 江榴睁开眼, 有些迷糊。 周泊辰道：“帮你拿着。” 江榴揉了揉眼睛，半晌，反应过来, 小声道：“可以放在地上。” 周泊辰拿着热可可，道：“没事。”顿了顿，“睡吧, 还有二十分钟才起飞。” 江榴便安心睡觉了。 可能因为天气不好，所以迟迟没有起飞。 江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模模糊糊感觉飞机开始往前滑行，随后越来越快，直到一阵轰鸣声，飞机猛地向上拉起，离地起飞。 后来渐渐的，飞行趋向平稳。 江榴又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感觉原本照着眼睛的舷窗外的日光忽然暗了。 光线暗了下来，她便睡得更熟了。 …… 飞机进行平稳飞行状态，四下里开始有人活动起来。 周泊辰解开安全带，侧过头，看见江榴睡得正熟。 她的睫毛遮下来，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舷窗外的日光照进来，正好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安静。 周泊辰看了她半晌，微微探身，将舷窗拉了下来。 光线便暗了。 江榴微微动了一下，睡得更沉了。 周泊辰看着她。 男人刚要收回视线，却忽然发现，她的衣服很薄，只是薄薄的长袖。 飞机舱里的温度偏低，再加上今天天气本就转冷，便更冷了。 周泊辰抬手，按了一下头顶的灯。 很快，一名空姐过来，微笑着低声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周泊辰道：“麻烦拿一条毛毯。” 空姐微笑答道：“好的，您稍等。”说完，便转身走了。 然而没过多久，空姐回来了，很抱歉道：“先生，不好意思，毛毯已经发完了。” 周泊辰沉默片刻，道：“没关系。” 空姐走了。 周泊辰侧头，看着江榴。 过了半晌，男人将冲锋衣脱下来。 他缓缓将冲锋衣盖在她身上。 带着体温的冲锋衣盖上去，她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微微缩了缩，将自己往衣服里缩了一下。也是因为这么一缩，脸颊碰到了周泊辰的手指。 男人的手微微一顿。 他漆黑的眼眸情绪波动。 良久的寂静，周泊辰缓缓收回视线，插上耳机，开始看飞机座位前提供的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忽而微微一个上下颠簸。 也是那一刻，周泊辰感到肩头一沉。 他搭在扶手的手指一顿。半晌寂静，才慢慢侧过头。 江榴的头微微侧过来，靠在他的肩头。 姑娘仍旧睡得很沉，身上盖着他的冲锋衣，呼吸清浅而平缓。舷窗的挡板拉了下来，此时此刻有些昏暗，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咫尺的距离，是可以轻而易举吻到她的距离。 这个时候，电影里播放的《爱在黎明破晓前》，正好播放到一个情节。 电影里男主与女主相对而坐。 男主问女主，“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女主问道：“什么？” 男主道：“靠近点。” 女主便依言，靠近过去。 而下一刻，男主便倾身过来，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音乐缓缓流淌在耳机里。 周泊辰没有动，看着前面的屏幕。 良久，他道：“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周围很安静，没有回答。 江榴靠着他肩头，仍旧睡得很沉。 · 也不知睡了多久，江榴被颠簸震醒了。 飞机突然颠簸得厉害，可能是遇到了气流，空姐在播报，让乘客尽快回到原来的座位，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停止使用。 江榴睁开眼，觉得头有些疼，耳鸣得也厉害。 一件衣服从身上滑了下来。 江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飞机又是一个猛烈颠簸，突然往下一沉。 前后左右都传来乘客的惊吓声。 江榴也吓了一跳。 姑娘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扶手，却紧紧抓住了放在扶手上的温暖的另一只手。 江榴一怔。 她回头，看见周泊辰。 男人眉目微沉，声音很低，“别怕，只是气流颠簸。” 话音未落，飞机又是一个颠簸。 江榴来不及说话，紧紧闭上眼，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觉得胃里难受，被颠得很不舒服，微微弯着腰。 大概是有点晕机。 江榴没有听清周泊辰说了什么，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大概两分钟后，飞机颠簸终于缓了下来。 乘务员播报，让大家不要担心，只是气流。 前后左右听见有人低声道：“吓死我了……” 江榴慢慢地缓过神来。 她微微喘着气，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 听见周泊辰的声音，有些低，“还难受吗？” 姑娘怔怔地抬起眸，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周泊辰的手。 掌心里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握起来有些硬，但是比想象中更有力、更温暖。是她一直想要握住，却一直没能握住的那只手。 江榴几乎是立刻把手拿回来。 她声音很低，垂着头，“没……没事了。”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 江榴坐在座位上，低着头。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 半晌，江榴忽然看见落在地上的冲锋衣。 她怔了一下，俯下身，拾起那件黑色冲锋衣。 江榴把黑色冲锋衣拿在手里，转头问周泊辰：“这是你的衣服……吗？” 周泊辰看了一眼。 他“嗯”了一声，“披着吧。” 江榴小声“哦”了一声。 她把衣服抱在怀里，也没有披着，只是转头望着窗外。 冲锋衣在怀里，似乎也有了温度。 大概半个小时后，飞机在经历了又一系列轻微的颠簸后，终于平稳降落在机场。 L市也下雨了。 到了机场，要去拿托运的行李。 江榴跟在周泊辰后面，以为他要去拿行李。 然而周泊辰去了不远处接水的地方，用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江榴。 他道：“在这里等我。” 江榴点点头。 掌心里的水是滚烫的，很热，一路热到心底去。 姑娘抿抿唇，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想起周泊辰的手。 想起了刚才在飞机上，握住他的手时，那一刻的感觉。 仿佛人生中第一次，江榴在心里想。 如果，她能牵住那只手。 第39章 那下次不给你带糖水了。…… 坐的士回到学校, 是中午十二点，周泊辰送江榴回到宿舍楼下。 他把她的行李箱拎上台阶，到宿舍楼门口, 不能再进去。 男人淡淡地问道：“待会儿去饭堂吃饭？” 江榴犹豫片刻, 摇头。 刚才晕机的感觉还在，胃里不是特别舒服。 她道：“现在还不太想吃。”顿了顿, “晚点再看看。”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道：“回去吧。” 江榴点点头。 她刷了学生卡, 拎着箱子上了四楼，回到宿舍, 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 看样子，舍友还没有回来。 江榴是国庆最早回到宿舍的那个。 因为不是太饿, 也不想去饭堂, 江榴便没打算吃饭，在宿舍里把箱子打开，一点点地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江榴便站起身，拿起手机，发现是个L市本地的陌生号码。 姑娘怔了一会儿, 接起电话，“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外卖小哥的声音, “您好，您的外卖送到楼下了，麻烦下来取一下。” 江榴愣了一下, “我没点外卖呀。” 外卖小哥也愣了，“您尾号是不是xxxx？” 江榴下意识道：“是。” 外卖小哥道：“那就是您的外卖。” 江榴想不通，可是没有办法, 只能说“稍等，我下去”，然后挂了电话，正想看看，手机却震了震，收到周泊辰的微信。 他问道：“外卖到了？” 江榴一怔，“你点的？” 周泊辰回得很快：“嗯。” 过了一会儿，又道：“一份粥，别空着肚子。” 姑娘垂头，回了一个“哦”字。 然后，她便匆匆拿了钥匙和学生卡，跑到楼下去，跟外卖小哥拿了外卖，才回到宿舍来。 外卖打开，是一份南瓜粥。 黄澄澄的南瓜粥，滚烫而甜。 是江榴经常点的那家粥店的南瓜粥。 是上次中秋回家时，她跟周泊辰说过，舍友都说好、口碑也好的那家粥店。 学校附近不只有这家粥店，还有另外三四家。 可是周泊辰点了这家。 他是不是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 江榴慢慢地喝着粥。 姑娘垂着眸，看着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和周泊辰的聊天记录上，那句“别空着肚子”。 似乎在心尖有些微微的颤动。 他是不是在关心她。 忽然，江榴想起周泊辰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刚才回来的路上，一直被她拿在手里，回到宿舍以后也忘了，就随手放在了椅子上。 江榴拿起手机，给周泊辰发微信：“你的衣服还在我这儿，忘了还给你了。” 周泊辰淡淡回道：“先放你那儿。”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句道：“改天再说。” · 这一改天，就是快一个月。 因为国庆结束以后，新生算是正式开始上课了，大一的课程排得也格外紧，有时候连着两节课，还要在十五分钟之内从教三跨越半个学校赶场去教四上课，偏偏还没有校车，所以赶得很惨。而每天的早读和晚读，也丝毫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时间。 周亦好几次想来L大找江榴，可偏偏他这学期都有晚课，来不了，最后只能作罢。 江榴自己也忙得头昏脑涨。 周泊辰的那件黑色冲锋衣被江榴折好，安安静静地放在柜子里。 后来都渐渐遗忘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气温降得很低，像是提前进入了冬天。晚上七点，寒风凌冽，江榴和舍友在无遮无挡的云石广场上晚读，借着路灯和手机手电筒的灯光，冷得直打颤。 这个时候，江榴的手机震了一下。 姑娘抱着书包，拿出手机，却意外地看到周泊辰发来的微信： 他淡淡问道：“什么时候有空？” 江榴一怔，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怎么了？” 周泊辰道：“我的衣服。” 江榴想了半晌，才想起周泊辰的那件冲锋衣。 她回道：“你现在来拿吗？我在晚读。”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七点半晚读结束，我回宿舍拿给你。” 周泊辰回得很快，“好。” 江榴看了看，便没有再回。 可是过了半晌，周泊辰又发来一条微信： 男人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小南街新开了一家糖水铺子。” 江榴看着那条微信，一时以为他发错了人。 但是片刻后，周泊辰道：“正好路过，回去给你带一份。” 说完，也不等江榴回答，就直接拍了糖水铺子的菜单过来。 周泊辰道：“想吃什么。”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糖水铺子菜单。 姑娘怔了好半晌。 似乎没有想过周泊辰会给她带糖水。 哪怕只是路过，哪怕只是随手，也觉得意外。 像是梦一样不真实。 从来不敢奢望。 江榴低下头，在糖水铺子的菜单上看了几遍，样样都想吃，但最后还是选了一个红豆沙。 她发给周泊辰。 周泊辰没回。 两分钟后，他问了一句：“冰的？” 江榴一愣。 她翻回去菜单上看，才看到每个甜品后面都有个符号，不同符号分别代表冰和热。 刚才还以为红豆沙是热的。 江榴退出照片，正想跟周泊辰说什么，他已经发来三个字，寡淡极了： “选热的。” 江榴拿着手机的手一顿。 半晌，姑娘抿抿唇，回了个“哦”。 然后又默默回去翻菜单，挑了一个热的鸳鸯糊，发给周泊辰。 晚读结束，其他几个舍友准备去田径场跑步，完成这个学期的四十次乐跑任务。 为了提高大学生身体素质水平，学校和一款app合作，推出了这个乐跑任务，一个学期总共要跑四十次，才能及格。每次跑两公里，中间休息不能超过半个小时，速度还不能过低，到两个打卡点打卡后算是完成，这个乐跑制度从今年才开始推行，让刚入学自以为摆脱了八百米跑的新生痛不欲生。 但痛归痛，不跑完，体育课就不及格。 见江榴要回宿舍，赵楚声和姜晨晨都把自己的书包给江榴，让她帮忙带回去。 江榴拎着三个人的书包回到宿舍，放好以后，从衣柜里拿出周泊辰的冲锋衣，推开宿舍的门就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正好收到周泊辰的微信。 他道：“到了。” 江榴把手机放回口袋，下楼的脚步加快。 到了宿舍楼的台阶上，就看见了周泊辰。 男人站在路灯下，穿着很薄的风衣，身影愈发挺拔颀长，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个袋子，正在看手机。手机屏幕照亮他清冷寡淡的眉眼，快一个月没见，不知为何，却并没有觉得陌生，反而有几分久别后的亲近。 江榴小跑下楼，来到他面前。 她把冲锋衣递给他。 周泊辰抬起头。 他接过她递来的衣服，把手里的袋子给她。 那份鸳鸯糊还是热乎乎的，碰到袋子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 姑娘捧着那份鸳鸯糊，心里也莫名有些暖。她抿抿唇，本来知道自己应该就走了，可是又不想那么快离开。 正想试着没话找话说，便听到周泊辰淡淡问道：“最近很忙？” 江榴微微一怔。 但很快，她点点头，“课有点多，还想准备一下转专业。”顿了顿，小声问道：“你也很忙吧。” 周泊辰“嗯”了一声，淡淡道：“尽快把大四的学分也修了，到时候好准备招飞。” 江榴抬起头，“大四的学分修完了，就可以不用来上课了吗？” 周泊辰看着她，“差不多。” 江榴抿抿唇，小声“哦”了一声。 周泊辰也没有再说话。 四下里安静了一会儿。 两人就这么站着，都没有说话。梧桐树快要落光了，只有路灯的光芒还显得朦胧温暖。 江榴怕再不走，可能就会尴尬了。她准备回宿舍，跟周泊辰说：“那，我先回去了。” 周泊辰道：“回去吧。” 江榴拎着袋子，准备上楼梯。可是在下意识伸手摸口袋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宿舍的钥匙不见了。 她又往另一个口袋摸了一下，除了学生卡，并没有钥匙。 回想一下刚才进宿舍的时候，似乎因为带着三个人的书包，又有些着急，所以开了宿舍门后，直接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跑出来了…… 周泊辰在身后，淡淡问道：“怎么不回去？” 江榴抿抿唇。 姑娘慢慢地转过身，垂着头，一时间很沮丧，声音很低，“我的钥匙落在宿舍了。” 周泊辰的身影顿了顿。 半晌，他问道：“舍友不在？” 江榴摇摇头，“她们去跑步了，没那么快回来。” 周泊辰一时没说话。 半晌，他站在台阶下，看着她，“那就走走，等她们回来。” 江榴一怔。 她抬起头，望着周泊辰。 男人站在台阶下，隔着两个台阶，漆黑的眼眸平静，像是只有她的影子。她比他要高一点，略微低头看他。路灯照着他，眉目轮廓分明，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缓慢。 不知为何，江榴想起周泊辰刚刚说，修完了学分，大四可能不回学校上课了。 而招飞以后，便会去更远的地方。 想见一面，就很难了。 于是，鬼使神差地，江榴轻轻答应道：“好。” 两人便沿着宿舍外的路慢慢地往前走。 虽然天有点冷，但是两道影子并肩而行，看着就不觉得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泊辰忽然淡淡道：“你舍友挺爱运动。” 江榴一愣。 她抬起头，明白过来以后，道：“不是，只是那个跑步是要求必须完成的。”顿了顿，“就是那个要完成四十次的乐跑。” 周泊辰道：“乐跑？” 想到周泊辰可能根本没有听说过他们这一届的新要求，江榴便告诉他关于乐跑的事情。 周泊辰听完后，看了她一眼，“你跑了多少次？” 江榴知道自己从小不爱运动，声音也小了一点，没什么底气，“十次。” 周泊辰唇角却略略一挑，“看上去挺有用。” 江榴抬头，“什么？” 周泊辰看着她，道：“小时候怎么扯，都不去跑步。” 江榴：“……” 半晌，姑娘低下头，“现在扯我也不去。”顿了顿，“如果不是必须。” 顿了顿，像是要为自己辩驳似的，江榴抿抿唇，道：“而且我觉得这个跑步没有什么用。” 她小声道：“很多人都作弊，找代跑，还有人一个人就拿四部手机，或者不跑步，甩手臂。”顿了顿，声音很小，像是跟他抱怨似的，“我跑了两公里，说我只消耗了四块小饼干。” 周泊辰的眉微微一抬。 今晚的江榴，和平日不一样。 她的话似乎格外多，不像平时那样拘谨，或是安静。 但比平时更可爱，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往他这边靠，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那么天然呆，更清澈灵动。路灯一盏盏延伸，将她的轮廓照得朦胧。 没有听到周泊辰的回答，江榴继续小声道：“今晚喝的糖水就抵过十次跑步消耗的了。” 周泊辰唇角仍旧挑着，淡淡道：“那下次不给你带糖水了。” 江榴一怔。 姑娘下意识抬头，“不要。” 周泊辰的身体一顿。 第40章 他是我前男友。 四下里似乎有一瞬的寂静。 江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低声改口道：“我……我是说，偶尔喝一次也没关系。” 周泊辰没有说话。 男人微微垂眼看着江榴。 江榴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路灯的灯影朦胧, 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能看见她垂下乌黑的眼睫，还有紧紧扣着糖水袋子的纤细白皙的手指。方才很急切地解释, 似乎是害怕他误会，很明显地告诉他, 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亲密。 良久的寂静, 周泊辰唇角不经意自嘲似的淡淡一挑。 他缓缓移开视线，一边往前走, 一边淡淡问道：“跑步有什么要求？” 江榴一怔, 抬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就是跑到app安排的两个打卡点分别打卡，然后在配速之内跑完两公里就好了。” 周泊辰问道：“没有时间要求？” 江榴一时没有明白他说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道：“好像有要求，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 周泊辰淡淡问道：“跑步时间，没有要求是晚上还是白天？” 江榴微微一怔, “这个没有。” 周泊辰看她，“每天和你舍友一起跑？” 江榴抬头, “没有，这个没法一起跑的，因为每个人随机安排的打卡点不一样。”顿了顿, 抿了抿唇，还是低下头道：“我上次找问道石雕那个打卡点找了很久，导航上也没有, 问同学也不知道，后来也没有找到，就作废了一次跑步。” 周泊辰没有说话。 江榴也没有再说什么。 姑娘低着头，默默走在他身边。 渐渐走到比较黑的小径，这里有很多长椅，像个小公园，路灯的光线也很暗，这里一般是情侣约会的地方。 大概是天气太冷，倒是没有什么情侣。 江榴抬头时，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两个身影，应该是一男一女。 原本隔得远看不清，但渐渐走近，却能够认出，坐在左边的那个女生，是岑晓。 而在岑晓旁边坐着的是个男生，正笑着低声跟她说着什么，两人挨得很近。 江榴看着，没有反应过来。 周泊辰只瞥了一眼，便道：“往回走？” 江榴一怔。 她回过神，想起他失恋的事儿，点头，“好。” 可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过安静，本来到这儿的人就少，两人的动静还是让那边坐在长椅上的岑晓注意到，回过头来。 几乎是那一瞬，岑晓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 “泊辰。” 江榴脚步一顿。 她慢慢抬头，看周泊辰。 周泊辰已经转过身去。 岑晓这个时候跑了过来。 她看到江榴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笑容有些勉强，对周泊辰道：“好巧啊。” 周泊辰微微垂眼看着岑晓，道：“过来走走。”顿了顿，随口淡淡道：“打扰你们了。” 岑晓笑了一下，“哪有。这是我部门的师弟，我在跟他聊工作。” 这时，那个男生也走了过来，笑着对周泊辰道：“师兄好。”说完，看向江榴，“这位……” 江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岑晓已经道：“她叫江榴，跟你同级，是日语系的。”顿了顿，看向周泊辰，笑着介绍道：“是这位师兄的妹妹。” 江榴的身影微微一顿。 心脏像是忽然被人掐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看周泊辰。 可是男人眉目清冷寡淡，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任何不对。 和岑晓一起过来的那个男生恍然明白过来，便对江榴笑道：“你好，我是计算机系的，我叫丁成煜。” 反应迟了半晌，江榴才轻轻点点头。 也不知为何，这个动作就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整个人忽然就变得很累，很疲惫。 似乎只要旁人轻轻一句话，可以把这些日子，如同放进幸运星瓶子里一般，小心翼翼积累的温暖和靠近，刹那尽数砸碎，摔在地上，摔得一塌糊涂。 之后岑晓和周泊辰说了什么，江榴都没有听见。 姑娘低着头，手里提着糖水的袋子。 像是一根细细的针扎进去，将一颗心扎得血肉模糊，那种痛，绵密缓慢而长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永远说不出来。 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一下。 江榴低头看手机。 她刚才在宿舍群里问谁回到宿舍，就发个消息。 现在有人回复了，是赵楚声她们跑完步，回来了。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 耳边是周泊辰和岑晓说话的声音。 良久，她拿着手机，抬头，轻轻对周泊辰道：“我舍友回来了。” 周泊辰身影微微一顿。 他垂眼看她，“送你回去。” 江榴摇头，“不用了，很近的。” 说完，便拎着袋子，退后一步，然后转身往宿舍方向跑回去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岑晓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泊辰，你刚才说什么？”顿了顿，“江榴想转专业？” 周泊辰这才回过头。 男人语气很淡，“嗯。”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道：“有没有文学系的课表，给她发一份，先让她旁听一下。或者是文学系大一的学习资料，看到时候转专业能不能帮上她。” 岑晓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一下，“好。我找找看吧。” 周泊辰道：“走了。” 岑晓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下次见。” 周泊辰略微点头，转身走了。 岑晓望着他的背影。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丁成煜，终于松了一口气。 和刚才那位师兄在一起，总是有种莫名的压力。 无论是身高上还是气势上，还是长相上……都让人觉得冷，而且难以接近。 何况，他虽然喜欢岑晓这位师姐，刚才和岑晓一起坐着闲谈聊聊天，都莫名有种被抓住的奇怪感觉。 丁成煜擦掉掌心冒出来的汗，放松下来，轻舒一口气，笑着问岑晓：“师姐，那位师兄是你朋友吗？他也是文学院的？” 岑晓垂下眼眸，唇角微直，轻轻道：“不是文学院的。”微微一顿，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朋友，不算吧。” 丁成煜愣了一下。 四下里安静了半晌。 岑晓抬头，眼底没有了笑意，静静不知望着何处，良久，声音轻轻的，“他是我前男友。” · 江榴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正在讨论两周后的体测。 赵楚声趴在椅子上生无可恋道：“我用尽全力八百米才跑了三分五十秒。” 其他舍友都用震惊且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姜晨晨道：“才三分五十秒？你要是让我跑到这个速度，我愿意用一个月不喝奶茶来换！” 赵楚声哈哈笑了起来，得意道：“没办法，我就这点能耐了。” 钱琳越摇头道：“我男朋友他们已经体测了，十个引体向上，他做了四个，据说没有几个人能及格。” 姜晨晨注意到江榴回来，还提着个袋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袋子，好奇道：“诶，榴榴，你买了什么？” 江榴一时没有回答。 姑娘垂下眸，小心地把糖水放在桌上，摸了摸，原本温热的鸳鸯糊已经凉了不少，“是糖水，一个朋友给的。” 赵楚声眼睛一亮，“啊！糖水！我也想喝！是哪里的糖水，店叫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江榴低头，把包装袋上的名字读给舍友听，“这里写的叫‘初遇’，好像是小南街新开的一家糖水铺子。” 赵楚声记下名字。 姜晨晨挠了挠下巴，半晌，还是忍不住有些奇怪道：“是叫‘初遇’吗？我之前就听师姐介绍过，这个糖水铺子好像已经在小南街开了一两年了诶，不是新开的呀。” 江榴微微一怔。 闻言，正在记笔记的赵楚声也抬起头，和姜晨晨面面相觑，“你这么说……我军训那段时间，有一次去小南街买水果，好像就看到过。” 姜晨晨用力点点头，“对，听师姐说，那里的红豆冰沙特别好吃。” 赵楚声和姜晨晨很快就开始讨论，明天是吃学校外面的烤冷面，顺便带一份糖水回来，还是晚上去吃烧烤宵夜的时候，再买糖水。 江榴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坐下。 她把糖水袋子解开，把那份鸳鸯糊拿出来，放在桌上。 鸳鸯糊有些凉了，但还是很甜，很好吃，是喜欢的味道。 这种甜，恍惚能疗愈些许酸楚。 慢慢地喝完了一碗鸳鸯糊，收拾东西的时候，江榴看着放在旁边的手机，想到不管怎样，都是周泊辰特意带给她的，所以还是拿起手机，给周泊辰发了个信息。 本来江榴想发的是“谢谢你的糖水，很好吃”，可是怎么看都觉得太奇怪了，删删改改，一句话折腾了半天，才发过去。 她发的是：“鸳鸯糊很好吃。” 没过多久，周泊辰就回复了。 江榴拿起手机看。 周泊辰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 他道：“喜欢？” 江榴一怔。 还没有来得及回复什么，手中的手机再次震了震。 周泊辰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一句话，平平淡淡。 他道：“下次带你去店里吃。” 江榴拿着手机，微微一怔。 姑娘低着头，久久地、怔怔地出神着，直到赵楚声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赵楚声问道：“榴榴，明天一起去跑步吗？” 江榴慢慢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好。” 说完，她抿了抿唇，也给微信那边的人回了一个： “好。”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 放下手机，正好江母打电话过来，江榴又拿起手机，到宿舍外面的走廊去接电话。 江母自然是叮嘱她，天气冷了，记得要多穿衣服，别着凉了。 又闲聊了一些家里的事情。 挂了电话，江榴没有回宿舍。 她靠着墙站着，仰头望着走廊外的天。 快到冬天了，深蓝的天空里，月亮的光是冷白的，似乎也透着寒意。 忍不住就想起这些日子，和周泊辰待在一起的时光。 明明已经比以前靠近很多了。 可是人一旦开始有了期待，就会贪心，就会不满足。 明明在以前，只是想着能看到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就够了。 他一直往前走，她一直在后面。 哪里还妄想别的什么。 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傻傻跟在他的身后，就很高兴了。 似乎忽然间明白，为什么总是说，人长大了就不会开心了。 因为懂得太多东西，想要太多东西。 可也变得更加懦弱胆怯。 想要拥有的东西更多，害怕失去的东西也更多，最后却发现，紧攥在手中的那点，所剩无几的回忆，也变得支离破碎。 就像她和他的曾经。 越长大，那些记忆，就越模糊。 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变成陌生人。 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临。或许是他有了心爱的人、有了能够陪伴他一生的人的那一天。 兀自出神良久，回过神后，江榴低下头，划开手机屏幕。 也不知怎么就点进了微信，点开和周泊辰的聊天记录。 看到他一个小时之前发给她的那句话。 轻描淡写，很普通的一句话。 “下次带你去店里吃。” 江榴看着看着。 鼻子忽然就酸了。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要掉下来。 姑娘抬手揉了揉眼睛，没用，仰起头，努力把眼泪倒流回去。 人要怎样才能做到，一边爱着，一边不怕伤害。 第41章 然后便撞进了他怀里。 第二天本来要去跑步, 但是下雨了。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小雨，接连下了两三天, 也导致乐跑中断了两三天。 等到天终于放晴的时候, 已经是十一月十号了。 这天正好是男生节。 早在几天前，班里的女生们已经悄悄张罗着要给班里的男生送礼物。 当时被拉进一个秘密群的时候, 赵楚声还一脸懵，“男生节？有这个节日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姜晨晨也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好像隐隐约约听过。” 钱琳越耸肩, “我只知道11.11是光棍节。” 群里的女生都很热闹地商量着，最后大致定了下来, 三个女生负责给一个男生准备礼物, 礼物自己挑选，蛋糕全体女生一起出钱买。 节日当天，在田径场举办, 吃蛋糕，送礼物，玩游戏。 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十号那天, 班长在女生的秘密群里发消息，说晚读结束以后, 就说有通知，把男生们都带到田径场，再给他们惊喜。 晚上七点半, 班级群里准时收到通知。 几个男生显然都是有些茫然的，背上包就往田径场去了。 江榴和赵楚声一起去田径场。 赵楚声一个人落在后面翻书包。 翻了半天，赵楚声着急道：“糟了！我好像把给傅诗南的礼物和明信片落在宿舍了！” 江榴一怔。 赵楚声恨不得把书包倒出来, “我今天下午出门前还在想有没有拿礼物……”顿了顿，拿手机出来，给正在田径场安排场地的姜晨晨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拿礼物。 答案是没有。 赵楚声很着急，对江榴道：“那榴榴，你能不能回去帮我拿礼物，我现在要赶过去帮班长拿蛋糕。” 江榴点点头，接过她的书包，“好。” 赵楚声转身就跑了。 江榴拿着赵楚声的书包，回到宿舍，在赵楚声的桌子上找到了那个已经包装好了的礼物，以及压在礼物盒子下面的明信片。 她拿好东西以后，关了灯，就离开了宿舍。 来到田径场的时候，男生节的活动已经开始了。 江榴发现，原来今天举办男生节活动的，不止他们一个班。 偌大的田径场中央的草坪上，东一堆人，西一堆人，把整个草坪都占满了，大概有十来个班级左右，特别热闹。 田径场四周光线明亮，看台上的大灯明晃晃的，但中央的草坪就比较黑，也给足了气氛，隐隐看见烛光摇曳，听见各种笑声、打闹声。 江榴几乎是绕着田径场走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班级。 她没有找到赵楚声和姜晨晨，但是看到了傅诗南。 傅诗南是个胖胖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此时此刻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人群中央围着的那个大蛋糕，笑得傻傻的。 江榴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傅诗南的肩。 傅诗南一愣，回过头。 江榴把手中的礼物递给傅诗南，轻声道：“男生节快乐。” 傅诗南瞪大眼睛。 男生愣愣地接过礼物，过了很久，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问道：“谢谢！我……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江榴点点头。 傅诗南连忙低头拆礼物，拆了半天，拆出一个做工不太精致的路飞模型。 “海贼王！” 当时赵楚声和姜晨晨旁侧敲击打听出来，傅诗南喜欢海贼王，就去学校外面的精品店买了这个模型，不贵，但重在心意。 明信片是江榴写的。 得知礼物是几个女生一起准备的后，傅诗南很高兴。胖胖的男生笑了起来，黑镜框后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谢谢你们。” 江榴轻轻道：“不用谢。” 送了礼物，差不多就没什么事儿了。 班里的人开始在草坪上切蛋糕。 江榴其实不太参加这些集体活动，一般就坐在最外围默默围观，蛋糕也没有主动去要，等到了游戏环节，就准备离开了。 因为正好的田径场，所以她准备跑个步。 江榴拿出手机，打开乐跑的软件，正好，第一个打卡点就在田径场南。 · 田径场南。 刚刚做完引体向上，周泊辰从单杠上下来。 林少扬随手甩给他一瓶水，“辰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泊辰淡淡看了林少扬一眼。 林少扬指了指周泊辰，“你，引体向上可以做二十六个的周教官。”顿了顿，又指了指自己，“我，一千米跑三分半的体科院院草。为什么从上个星期开始，你每天晚上都要我陪你一起夜跑？” 周泊辰道：“看你太闲。” 林少扬：“？” 林少扬觉得自己很冤。 他正想说什么辩驳，却忽然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少扬猛地拍了拍周泊辰，“诶！那不是十六妹妹吗？” 周泊辰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顺着林少扬指的方向看去。 江榴在田径场草坪的边缘，正在把手中的礼物递给面前的男生。 那个男生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脸，但似乎很开心，挠了挠头，又说了些什么。 林少扬一脸吃瓜震惊道：“哇……表白！还是什么？” 周泊辰的身影顿了顿。 他看了林少扬一眼。 男人眉目很淡，眸色漆黑，似乎有些冷意。 林少扬莫名被瞪了一眼，刹那仿佛又回到高中的时候，他不过吊儿郎当开玩笑说了一句“十六妹妹真漂亮，想追”，然后差点被那个冷着眉目的少年踹下楼梯的那种恐惧支配的日子。 但林少扬也是个缺心眼的，他似乎觉得今晚的田径场不太一样，不由得奇怪道：“今天什么日子？”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看，“十一月十号……光棍节前夕？好奇怪，草坪怎么这么热闹。”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看着远处的江榴。 不远处，送完礼物以后，江榴就离开了那片热闹的草坪。 周泊辰看着江榴拿出手机，开始跑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江榴绕了一圈，慢慢地跑到这边来。 姑娘拿着手机，大概是看软件没反应，又往这边跑了一点。 然后就停在了原地。 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泊辰还没有动。 这时，林少扬已经跑了过去，喊道：“十六妹妹！” · 听见声音，江榴微微一怔。 她回过头。 林少扬已经跑到身边，笑道：“你也出来夜跑？” 江榴点点头，又觉得不是，道：“我来乐跑。” 林少扬懵了一下，“乐跑？什么东西？” 江榴跟他又解释了一遍。 林少扬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不过这真的很折磨人啊。”顿了顿，问道：“那你下一个打卡点是哪里？” 姑娘垂下头，似乎有些沮丧，“问道石雕。” 林少扬一时没听清，凑过来看，“什么？” 江榴便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 林少扬拿着她手机，盯着上面“问道石雕”四个字看了半天，“这是个什么地方，我来L大读了三年，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江榴道：“上次也分配到这个地方，我没找到，就作废了。” 林少扬一听就来气了，拿走了江榴的手机，“来给哥哥看看，怎么能这样呢？辛辛苦苦跑了两公里……问道石雕，距离此处六百二十米……” 话没说完，林少扬拿在手里的手机就被拿走了。 林少扬：“哎，谁……”一抬头，顿时改口道：“辰哥。” 江榴一怔。 姑娘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人。 周泊辰看着江榴。 男人的眉目一如既往清冷寡淡，灯光照着他的侧颜，轮廓分明。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垂眼，瞥了她的手机屏幕一眼。 不过几天没见，便又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周泊辰问道：“要去这个地方打卡？” 江榴点了点头。 周泊辰把手机还给江榴，“带你跑。” 林少扬一愣，“辰哥你知道这个地方啊？” 周泊辰还没有说话，林少扬便兴冲冲道：“也带我去呗，我也想看看这个什么问道石雕在哪里。”说完还做了一个预备跑步的状态。 周泊辰道：“可以。”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淡淡道：“今天太晚了，时间不够。明天带你跑，五公里，绕着问道石雕。” 林少扬：“我累了，我要回宿舍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江榴微微抿唇。 姑娘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 周泊辰道：“笑什么？” 江榴摇头，小声道：“没有。” 男人微微垂眼看着她，眉目淡淡，漆黑眼眸里辨不清情绪。过了一会儿，他道：“开始跑吧。” 江榴点点头，“好。” 她把乐跑app按了继续，拿着手机开始跑。 周泊辰跑在旁边，跟她一起离开田径场。 他人高腿长，难免跑步快，但注意到江榴跟不上，便放慢了脚步。 两人并肩慢慢地跑。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里面人很少，只有两三个人在练习投篮。也许是因为天气冷了，出来散步的学生都少了很多。 梧桐树落光了叶子，长青街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跑步交错的脚步声，月光洒落下来，将影子拉得很长。 江榴跑在周泊辰身边，看着他的脚步，看他每一步的步伐和步频，然后自己悄悄试着调整，跟上他的节奏。 似乎这样跑，不会那么累。 很快，长青街上便只剩下两人一致的脚步声。 四下里很安静，但不显得寂静。 江榴努力让自己跑得不那么吃力。 她试着转移注意力，听着他平稳的气息，稳稳的步伐。 江榴看着周泊辰被路灯照得斜斜的影子，这时，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周泊辰淡淡道：“刚才给谁送礼物？” 江榴愣了一下。 姑娘懵怔抬头，然而，正好有个小台阶，她没看清，脚下一个踉跄，就要往前跌去。 周泊辰手疾眼快扶住她。 男人的手很有力，扶住她的手臂，“小心。” 江榴已经可以站稳的。 可是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闭上眼，还是往前又跌了一步。 然后便撞进了他怀里。 第42章 你喜欢江榴，对不对。 那一刻, 仿佛四下里骤然安静下来。 鼻尖涌入的是周泊辰身上的味道。微微有些汗意，却并不难闻，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是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 和许多年前坐在单车后座上靠着那个少年后背时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四下里很安静，只有不知谁的心跳声。 江榴思绪很乱, 心脏震得耳膜生疼。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做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可是这一刻, 她竟然没有想要立刻离开。 仿佛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能这样大胆，碰触他。 周泊辰握着她的手臂, 一动没动。没松手, 也没推开。 听不见他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 传到她的手臂，再传到心脏。他握着她手臂的力道有点大，带着轻微的疼。 周遭一时寂静无声, 能听见晚风拂过落叶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听见周泊辰的声音。 他道：“小心。” 江榴没敢抬头, 退后一步，“嗯。”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 江榴才道：“今天……是男生节，我们女生都要给班里的男生准备礼物和蛋糕。”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静静垂眼看着她，良久, 才缓慢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没怎么听说过这个节。” 江榴道：“我也没听说过。” 又陷入一阵沉默。 像是世上最暧昧的沉默，又像是最冰凉的无言。 终于，江榴再退回一步，抬起头，努力看着周泊辰，“继续跑吧，乐跑要停了。” 周泊辰却移开视线，喉结微动。半晌，他道：“好。” 此后的跑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问道石雕其实并不在什么偏僻的地方，就在第四教学楼前面的那片草坪旁边。是一个人捧着一本书坐沉思状的石雕。 大部分人没有注意或不知道，完全因为这个石雕太没有存在感，容易被人忽视。 江榴之前上课就路过几次，但从来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个石雕。 在问道石雕面前打卡完，两公里也跑完了。 周泊辰问了一句：“回宿舍？” 江榴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慢慢地往宿舍方向走。 一路上仍旧无言。 江榴看着自己的影子。 这沉默，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很想跟他说话，可是每次开口，都一句话说不出来。 整个人都有些乱，渐渐之后，便开始有些怕。 会不会，被他发现什么。 如果发现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如果发现了，以后，他是不是不会见她了。 不见她…… 姑娘垂着头，一个人乱七八糟地想着。 可是她好像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竟然在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刚才为什么不抱上去，亲上去算了。像自己写的小说里那样。 简直破罐破摔了。 到宿舍楼下了。 江榴听见周泊辰淡淡问道：“明天也跑步？” 她有些走神，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道：“没晚课就会跑。” 周围安静了一阵。 然后听见周泊辰声音淡淡，道：“明天我也没晚课，一起跑？” 似乎反应神经突然变得迟钝。 江榴蓦地一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周泊辰。 周泊辰微微垂眼，神情淡淡看着她，“最近课多，锻炼少了，体力下降了，有机会就跑跑。”顿了顿，“有些地方黑，不放心你一个人。” 江榴怔怔望着他。 半晌寂静，周泊辰淡淡问道：“不愿意？” 江榴回过神来。 姑娘摇头，仍旧怔怔的，却几乎下意识道：“没有。” 周泊辰看了她许久，微微直起身子，淡淡问道：“明晚几点？”他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半，可以吗？” 江榴点点头。 她低头，抿抿唇，声音很小，“好。” 周泊辰“嗯”了一声，半晌，道：“回去吧。” 他看着江榴转过身，上了楼梯，进了宿舍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泊辰慢慢垂下眼。 他看着自己掌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握过她手臂的温度。 男人眉目淡淡，漆黑如墨的眼眸却情绪深涌。 天知道那一刻，他多么不想松手。 他只需要再稍微一用力，便可以将她按进怀中，紧紧拥住。 下一次，她如果再跌倒。 他不会只是扶住她了。 可是，谁都知道，人生中，没有那么多下一次。 · 一天的课结束，校园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七点二十左右，江榴来到了田径场。 等到七点三十五分，周泊辰还没有来，也没有什么消息。 犹豫片刻，她还是给他发了一句： “我到了。” 大概等了五分钟左右，手机才嗡嗡震动起来。 是周泊辰打来的电话。 江榴微微一怔。 她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不知是什么地方。 江榴听见的周泊辰的声音，有些远，从手机那边传来。 他道：“今晚不能陪你跑了，我现在在医院。” 江榴一愣。 她几乎下意识握紧手机，喉咙有些难受，怔怔问道：“怎么了？”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 周泊辰道：“没事。”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岑晓她出了点事儿。” 江榴又是一怔。 电话那边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跟周泊辰说什么。 然后，听见周泊辰“嗯”了一声，对那个人道：“知道了。” 电话一直没挂。 过了很久，才终于又听见男人的声音。 周泊辰道：“肠胃炎，我送她来医院。” 江榴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安静了片刻。 周泊辰道：“等她朋友来了，我再回去。看看赶不赶得及，陪你跑步。” 江榴摇摇头，又想他看不见，道：“不用，我自己跑就好了。”顿了顿，微微抿唇，“那你帮我告诉岑晓姐姐，要她注意身体，早点好起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周泊辰道：“好。” 江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周泊辰便挂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看着面前的人。 医院里人来人往，都是匆匆忙忙的面孔。 周泊辰放下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吊针滴水的速度，将速度稍微调慢了一些后，又问岑晓：“还难受吗？” 岑晓坐在椅子上，手上扎着针，闻言摇摇头，脸色很白，声音也很轻，“不会，好多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问道：“你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辣吗？” 岑晓抬起头。 她望着周泊辰，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半晌，才道：“对不起。” 周泊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顿了顿，“自己的身体，你应该学会爱惜。” 岑晓很轻地点头道：“下次不会了。” 这个时候，有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师姐，你没事儿吧？！” 丁成煜跑得急，猛然看见周泊辰在岑晓旁边，愣了一下，刹住车，停了下来。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有些不上不下，所有着急的话一时间说不上来。而且还莫名有些害怕，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毕竟他们已经分手了。 过了好半天，丁成煜叫了一声：“师兄。”然后才对着岑晓嗫嚅道：“都怪我，不该带你去吃辣的，我……” 周泊辰看了一眼丁成煜，没有说话。 岑晓轻轻摇头道：“是我自己想吃，和你没关系。” 丁成煜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便这么无声地安静了一阵。 最后，周泊辰对岑晓道：“你朋友来了，我先回去了。” 岑晓没有说话。 周泊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走了。” 岑晓终于抬起头，声音很轻，微微有些颤，“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周泊辰一时没有说话。 丁成煜在旁边愣愣的。 岑晓对着丁成煜，勉强柔柔地笑了一下，道：“你先离开一下，行吗？” 丁成煜道：“哦……好。”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医院里并不安静，有小孩的哭闹声，也有人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冷白的灯光照得人心慌，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角落。 周泊辰在岑晓面前慢慢半蹲下来，道：“哪里不舒服，可以叫医生。丁成煜在这里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说。” 岑晓望着他，“你不能陪我吗？” 不等周泊辰说话，她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很轻，却带着哽咽，“你可不可以别走，我想看到你担心我，我想你陪着我。你之前说过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周泊辰没有说话。 半晌，他声音很低道：“我说过，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病好为止，但我不会一直陪着你。” 岑晓抬起头，眼里带着泪，道：“可是我……” 周泊辰道：“岑晓。” 岑晓怔怔望着他。 周泊辰一时也没有说话。 男人眉目深邃，被灯光照得愈发轮廓分明。良久，他道：“当初我说过，陪你治病，你能好起来，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半晌的寂静，吊瓶中的药水滴滴答答。 许久没有再听见岑晓说话，周泊辰慢慢直起身子。 他准备离开。 然而，岑晓却在他将要转身的那一瞬，用喃喃似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顿了顿，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愈发哽咽，“我们在一起三年，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周泊辰的身影顿住，回过身。 不等他开口说话，岑晓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有几分无力。 她抬头，看着周泊辰，声音轻颤，道：“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着眼，看着她。 岑晓抬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喜欢江榴，对不对。” 四下里很安静。 不需要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灯光将岑晓的脸色照得很苍白。 她竟似笑了一声，“我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高中的时候……我就猜到是这样。” 然而，片刻寂静，岑晓又开了口，声音更轻，带着细微的颤意，却又带着些许恨意：“可是江榴不喜欢你，她只把你当哥哥。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周泊辰还是没有说话。 他看着岑晓，只是这样沉默着。 岑晓怔怔地看着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握着周泊辰手腕的手，眼里只剩下无尽的伤感。 最后，岑晓很轻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抑郁……不，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死于抑郁症，你根本不会理我，也不会照顾我，是不是？” “你对我，只是因为对你妈妈的愧疚。” 周泊辰没有说话。 半晌，他道：“好好休息，我走了。别想那么多。” 说完，周泊辰转身离开了。 岑晓望着他的背影。 良久的寂静，她紧紧闭上眼，泪水滑下脸庞。 第43章 可不可以……请你，当一下我…… 离开医院, 周泊辰拦了一辆的士，回学校。 这个时间已经不是晚高峰，但市区里车流量还是很大, 的士没有开多远, 车速就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司机叹了一口气, “又堵车。” 整条道路上都是流动的车灯，看上去似乎格外繁华热闹。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流转而过, 车内很安静。 周泊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男人望着窗外，轮廓分明的眉目映在窗上。也不知过了多久, 搭在车窗上的指节慢慢蜷缩，抬起, 覆上眼睛。 周泊辰想起第一次在医院遇见岑晓。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晚上, 记不清是哪个季节，只记得那年他还在读高二，十七岁, 拿了一份需要家长签名的文件来到医院找周父。 从周父办公室出来以后，周泊辰拿着那份文件下楼离开医院。 在医院门口，有不少没有带伞的人站在遮雨的檐下, 等着雨停。因为都挤在门口，所以导致医院门口一时之间人很多。周泊辰撑开伞, 刚准备离开，就见有个母亲抱着个孩子急急撞进躲雨的人群中来，往医院里跑。 “不好意思,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那位母亲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周泊辰身边的一个人。 是个女生。 那女生踉跄了一步, 又撞到了周泊辰。 她手中的药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台阶下，掉在雨中。 周泊辰的身影顿了顿。 少年撑着伞，上前弯腰替那个女生把滚出去的药瓶捡了回来。微微垂眼的时候，看见药瓶上的字。 是安眠药。 周泊辰只看了一眼，便打算把药瓶还给那个女生。 然而，伞面微微抬起，他却看见，那个女生，有熟悉的面庞。 少年目光微顿，片刻后，才道：“岑晓？” 岑晓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周泊辰。 她愣在那儿。 周泊辰没有说话。 少年垂下眼，再次看了一眼药瓶上的字，良久，才重新把药瓶递回给岑晓。 他道：“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岑晓怔住了。 半晌，她接过药瓶，笑了一下，但笑容有些苍白，“谢谢。” 周泊辰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转身离去。 岑晓还站在遮雨的廊下，久久望着他的背影。 但是没过多久，又看见周泊辰从雨中走了回来。 岑晓看着他越走越近。 走到她面前，周泊辰停了下来。 少年撑着伞，微微抬起伞面，淡淡问道：“要不要送你回家？” 那天晚上，周泊辰送岑晓回到家。 在家门口，他看见岑晓把药瓶放进书包里，藏好，才抬头，用苍白的笑容对他道：“谢谢你。” 周泊辰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不用。” 高二学习的日子很忙碌，医院偶遇岑晓的事情很快被周泊辰忘了。他除了专注自己的事情，其余便是每天送江榴上学，以及放学后给她补习。 小姑娘初三，很快中考，物理化却落下一大截。 不记得是哪一天，似乎是高三开学后，有一天岑晓没有请假，也没有来学校。 班主任一开始以为岑晓一定有什么事情，只是忘了请假，或者起晚了，大概一二节课后总会来学校，毕竟岑晓成绩又好，人也漂亮，性格也开朗，从来不违规违纪，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然而，一直到下午，岑晓都没有来学校，也没有任何请假或电话。 班主任终于有些着急不安起来，开始询问和岑晓关系好的同学，并给家长打电话。 但是没有人知道岑晓去了哪里。 放学的时候，周泊辰收拾书包后，离开班级，在经过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听见两个女生用很小的声音说：“岑晓……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另一个女生声音也很小，似乎很担忧，“不知道……她最近情绪都不是特别好，估计跟她家里的事情有关。” 之前那个女生问道：“家里的事情？什么事情？” 另一个女生叹了一口气，小声回答道：“就是……她妈妈改嫁，她后爸好像对她不是很好。不久前我听她说的，她妈妈生了个弟弟，特别特别爱她弟弟，然后……反正就是，全家都对她不好。” “啊？她后爸不是岑教授？我一直以为那是她亲爸，天哪，好可怜……” 少年的脚步不由顿住。 等到那两个女生走后，周泊辰才下楼。 他没有去接江榴，而是去了医院。 是周父在工作的医院，也是上次遇到岑晓的那家医院。 周泊辰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他和岑晓也不算太熟。只是没有想到，才来到医院的大厅，在长长的一排椅子上，便看见岑晓坐在那儿。 岑晓手里拿着安眠药，身边的椅子上，放着一瓶酒。 周泊辰慢慢走过去。 少年走到她面前，微微垂下眼，神情有些冰冷，“你在干什么？” 岑晓一愣，抬起头。 她看见周泊辰后，便僵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 周泊辰看着岑晓身边放着的那瓶酒，又看了看她手中紧攥的药瓶，良久，才道：“你想试一下，喝酒吃安眠药，会不会死？” 岑晓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 周泊辰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少人在担心你。” 也不知是什么话刺到了岑晓。 那一刻，女生的眼眶蓦然红了，眼泪凝在眼底，她浑身都有些发抖，声音很轻，却哽咽道：“没有人担心我……没有人会担心我……我死了跟活着没有什么区别……” 周泊辰看着她。 他慢慢蹲下身，“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在医院？” 岑晓一怔，望着周泊辰。 少年平静地看着她，“你明明在害怕。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好好活着。”顿了顿，“班主任担心你，同学担心你。” 岑晓看着周泊辰。 她眼眶泛红，眼泪滑落下来，终于忍不住哭了出声。 那天傍晚，岑晓跟着周泊辰回到学校门口。 她已经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不放心，还要她回学校来一趟。 在一中门口的单车棚，岑晓看到了江榴。 小姑娘穿着有些宽大的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地在周泊辰的单车旁边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了，便想跑过来，可是看到周泊辰和岑晓在一起，便又顿住了脚步。 岑晓看着江榴，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周泊辰道：“那我去找老师了。你回家吧。” 周泊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岑晓没有离开，她走到校门口，又回过头。 她看着周泊辰骑上单车，那个小姑娘慢慢坐上他的单车后座，小心地抓住他的衣服，后来又小心地扶住他的腰。 少年蹬着单车，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秋天的晚霞里。 · 那次的事情过后，周泊辰没有和岑晓再有太多的交集。 只是偶尔在他给江榴补习的时候，岑晓也会来，在旁边看着。她有时候也会笑，看起来没什么事情，有时候也会看着江榴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周泊辰和岑晓再次的交集，是高中毕业之前。 那时候，空军招飞的最终定选已经结束。而他已经放弃了名额。 因为母亲的自杀，因为一个早已离开他生命将近十年的人，突然的死去，把他的生命轨迹完全地改变。曾经的向往也支离破碎，生活变成一滩死水。 每个夜晚无法入眠，闭上眼便是医院病床的白布，还有周父那一句句回响在耳边的怒斥，说他没有心，质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她有抑郁症，他还说那样的话。 说是因为他。 是他一句话，逼死了他母亲。 高考结束后不久，周泊辰开始抽烟。 岑晓便是在高考结束后找到的周泊辰。 那时已经将近盛夏。 明明是盛夏，却沉闷得不行，天很阴，像是要下一场倾盆大雨，却又没有下。 岑晓站在他面前，很轻地唤了一声：“泊辰。” 周泊辰没有说话。 少年咬着烟，很缓慢地“嗯”了一声。 岑晓轻轻地问道：“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周泊辰道：“什么忙。” 岑晓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攥紧了手，良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因为有些不安和害怕，所以声音带着颤。 岑晓道：“可不可以……请你，当一下我男朋友。” 周泊辰缓缓抬起眸。 岑晓立刻道：“假的，是假的，只要演一下，就好了。”顿了顿，她声音轻了下来，带着几分恳切，“我想请你，帮我摆脱一下祁野。我不喜欢他，他一直纠缠我……” 周泊辰没有说话。 岑晓望着他，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我找不到别的人，我觉得，或许只有你是我的朋友了。”顿了顿，她慢慢低下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周泊辰仍旧没有说话。 他看着岑晓。 按理说，他本该是拒绝的。 因为他没有心情，也没有闲情，更不愿意。 只是不知为何，那一刻，想起了一件事。 也算不上一件事，顶多，不过是一个画面。 半个月前，夏天的夜晚。 因为母亲的自杀，周泊辰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过的，明明高考完是所有学生欢呼雀跃解放的美好青春，而他却过得浑浑噩噩，睁开眼有时天未亮，有时是中午，而夜晚却永远无法入眠。 那个晚上，周泊辰独自一人从外面回来。 是被林少扬他们强行拉出去喝了些酒。 回来的时候，在小区楼下，看见了江榴。 是江榴和另外一个人。 周泊辰缓缓停下了脚步。 少年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江榴和周亦面对面地说话。 周泊辰不是不知道周亦和江榴上了高中后依旧同班，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个弟弟，对江榴的感情，超过了普通同学。 只是，他不曾知晓，那个总是会在单车旁等他的小姑娘，有一天，也会离他而去。 那天晚上，江榴和周亦离得很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后来，那个少年倾身过去，靠近江榴。 隔得远，只看见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像是亲吻。 也或许，就是亲吻。 夏夜的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蝉鸣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周泊辰看着他们的影子。 良久，少年缓缓闭上眼。 …… 盛夏沉闷，隐隐听见一声雷。 岑晓迟疑着唤了一声：“泊辰？” 周泊辰没有说话，缓缓睁眼。 少年黑眸沉沉，烟夹在指尖，猩红的一点火光，点染轮廓。他眉目本就清冷寡淡，此时此刻，更显得冷而难以接近。 良久寂静，他垂下眼，唇角微扯，似随意漫不经心，声音却微哑：“好。” 第44章 滑过她的眉眼。 虽说答应了岑晓, 假装她男朋友，帮她摆脱祁野。 但周泊辰没有想到在高中毕业的宴会上，岑晓会突然亲上来。 当时包厢里灯光明灭不定, 周泊辰拿了杯红酒。 他便倚在门边阴影里, 沉默地看同学们玩闹。目光不知何时，定在了不远处, 那个角落里捧着果汁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一个人看上去挺孤单，也不跟人说话, 捧着橙汁，看到他的那一刻, 目光又很快转开。 后来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有人推着周泊辰往包厢中间走。 少年面上没有太多表情，黑眸里沉沉淡淡的。大概是以为岑晓要在这里宣布和他的关系。 但是没有想到, 包厢的灯光忽然暗了。 就留下中间的一束光, 照着他的岑晓。 岑晓望着他。 而下一刻，她忽然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 将他硬是往下一拉，然后唇便贴了上来。 身边，整个包厢寂静一瞬, 顷刻沸腾了。 周泊辰看着岑晓。 少年微微垂着眼，漆黑眼底什么也没有。哪怕是她亲上来, 心底没有任何一点波澜。 其实他第一反应是推开。 但是他知道，如果推开，那所有一切都不作数了。 而且, 不过是假装男朋友而已。 身边的同学起哄声令人烦躁，也不知这场闹剧何时结束的。 周泊辰只记得离开包厢时，没有看到江榴。 那一刻, 他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 似乎有一瞬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是不是因为他有“女朋友”而不开心了。 周泊辰走出包厢，去找江榴。 少年步子很快，面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然而一直漆黑暗沉的眼眸，此时却有些许的微光。 他承认。 他当时答应岑晓，也是想看看，江榴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那个小姑娘，有任何一点点的难过，他会立刻马上跟她解释清楚。 走出包厢的时候，发现外头下雨了。 盛夏夜晚的雨，不大不小，但足以很快将人淋得湿透。 周泊辰才刚刚看见檐下躲雨的江榴的身影。 便听见一个声音清澈地唤道：“江榴！” 周泊辰的脚步慢慢停下来。 他看见，周亦从不远处跑来，撑着伞跑到江榴面前，笑着说些什么。 小姑娘微微抬起头，跟他说话。 很快，两人便并肩离去。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时间都仿佛沉没。 周泊辰站在那儿。 良久，少年唇角淡淡一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随后慢慢地走进雨中。 盛夏的夜晚没有风，雨一直下，冰凉地落在脸上、身上。 没走太远，雨忽然停了。 一把伞遮在他头顶。 是岑晓。 她撑着伞，轻轻唤道：“泊辰。”顿了顿，“你是不是忘了带伞？我送你回家吧。” 周泊辰没有说话。 少年眉目染了水，黑发也往下滴着水。他微微垂着眼，看着岑晓，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不用。”顿了顿，“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分手了。” 岑晓的身子一僵。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周泊辰已经离开伞下，走进了雨中。 少年的背影挺拔却瘦削，漆黑的夜幕，雨水之中，也不曾显得狼狈，反而愈发冷漠。 · 当初周泊辰也曾以为，这件事到了这里，便到此为止了。 哪怕后来岑晓报了和他一样的大学。 他也很少再看她，再和她说话。 直到有一天。 在教室上课的时候，有人打了他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 周泊辰瞥了一眼，因为不认识，再加上在上课，当时便挂了电话。 然而，那个陌生的号码，却执着地又打了过来。 还一个接一个打。 周泊辰终于侧过身，接起电话，没说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生的声音。 那个女生，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周泊辰吗？” 周泊辰很低“嗯”了一声，尽量不影响其他同学，声音压得极低，“哪位？” 那个女生在电话那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道：“我、我是岑晓的室友……那个，你能不能来一下，教四天台，岑晓、岑晓她今天情绪一直不太好……我之前看她有自残倾向，就陪她去过医院，她得了抑郁症……前几天又、又和她家人有矛盾……现在她……她好像有点想不开，要跳、跳楼……我，我劝不了她……她说，还想见见你，你能不能、来一下……” 周泊辰当时便起了身。 在同学和老师诧异的目光下，走出教室。 那年他十八岁，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但少年仍旧用最冷静地声音道：“报警了吗？” 那女生愣了一下，“啊？” 周泊辰道：“报警。”顿了顿，“我现在过来。” 那女生还来不及反应，电话已经挂了。 教四天台，风很大。原本应该上锁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被打开了。 周泊辰来到教四天台的时候，看见岑晓站在天台的边缘。 她穿得很单薄，衣服被风吹起来。 而岑晓的室友则站在天台靠门的角落，瑟瑟发抖，不敢进也不敢退。 周泊辰看着天台边缘的岑晓，慢慢往前走去。 岑晓哽咽道：“不要过来。” 周泊辰停下了脚步。 少年眸色漆黑，紧紧看着天台上的人，带着从未有过的愠怒，唤道：“岑晓。”顿了顿，声音低了低，“下来。” 岑晓没有说话，肩膀微微抽着，哽咽不住。 周泊辰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心在那一刻高高悬起。 他计算着该如何能在岑晓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最快速冲上去，因此稍微退后了一步。 可是就在周泊辰往后退了一步的刹那，岑晓突然从天台边缘跳了下来，一直往这边跑来，随后紧紧扑进他怀里，哭着道：“别走……别走……” 少年猛地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站稳后下意识手要推开她。 可是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他的手却停在半空，慢慢蜷缩起来，握紧，手背青筋尽显。 像是想起了在那个别墅里，他也是这样推开了自己哭得精神近乎失常的母亲。 之后，一切便再无可救药。 岑晓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埋头在他怀里哭得哽咽，一直重复着道：“别走……求你……别离开我……” 那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晓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岑晓的室友没有叫警察。因为看到周泊辰来了以后，岑晓就下来了，她觉得没什么事情了，就不想把事情闹太大。 周泊辰带岑晓离开天台下楼的时候，注意她手腕上有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他去了校医室，拿来了些碘酒和纱布。 给岑晓包扎伤口的时候，听见她忽然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哽咽道：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周泊辰的动作一顿。 少年缓缓抬起眸，看着岑晓。 岑晓紧紧闭着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就想你再多陪陪我，我真的……真的很快会好起来的。但我不想你走，只有你会关心我……只有你……” 说到后面说不下去，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周泊辰没有说话。 少年久久地蹲在那儿，看着岑晓，不知为何，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拒绝。 用他最平常的方式，冷漠地拒绝。 这本该是他做的事情。 可是不知为何，只要他动了动唇，想要说出拒绝的话，浮现眼前的便是医院的那张白布，冰冷的白炽灯，消毒水的味道，周父的话，那些在无数夜晚如恶魔魔爪侵袭着他的画面和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胃在那一刹蜷缩起来，仿佛又置身于冰冷的医院。 后来发生了什么，周泊辰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对岑晓说了什么话。 后来过了很久，似乎才想起那天最后的记忆。 少年声音喑哑，帮她把伤口包扎好后，微微垂着眼，却带着无尽的平静，对岑晓说：“我答应你。”顿了顿，“陪着你，不走。陪你好好治病，直到你好起来。只要你别再做这种傻事。” 而岑晓抬起泛红的眼眶，怔怔地望着他。 过了很久，她轻声哽咽道：“谢……谢你，泊辰。” · 和岑晓“在一起”的这三年，周泊辰仍旧和从前一样。 每天上课下课，一如既往。他没有和她经常见面，只是会陪她一起去医院，会叮嘱她按时吃药，然后按照医生的建议，在周末带她去一些风景好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岑晓的状态确实在渐渐好转。 因为L市离S市远，高铁四个小时，再加上家中的事情，周泊辰很少回家。大二中秋三天的放假时间，岑晓说她想去金沙湾的海边，他便陪她去了。 回来后的第二天，林少扬拉周泊辰去喝酒，喝得有些醉了以后迷迷糊糊说：“昨天和岑大美人去哪了，丢下兄弟我一个孤苦伶仃。”顿了顿，叹息道：“真羡慕你们这些有女朋友的人啊，我也想有女朋友……” 周泊辰没有说话。 林少扬趴在桌上，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看了半天，想起什么似的，道：“哎，昨天……昨天十六妹妹发消息给我，问……问我，问你中秋节回不回家……我说他怎么可能回家……陪女朋友出去玩呢……” 周泊辰仍旧没有说话。 少年微微垂着眼，看着手机屏幕，清冷寡淡的眉目隐在变幻不定的灯光中，愈发显得深邃。渐趋成熟的模样，已经有几分男人冷淡的气息。 林少扬喝着喝着就开始说梦话。 周泊辰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手机。朋友圈里，有周亦刚刚发的最新的一条朋友圈。 照片很暗，只拍到蛋糕上摇曳的烛光。 烛光后的小姑娘双手合十，头上戴着纸皇冠，闭着眼认真地许愿。 周亦配文： “十七岁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 周泊辰垂着眼，看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江榴，似乎长大了些，又似乎没有。眉眼还是那样稚嫩，烛光映着她的脸庞，几分温柔，几分安静。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照片。 滑过她的眉眼。 …… 这两三年，周泊辰和岑晓去过很多地方。 大多是岑晓提议，或者她想去，他便答应，陪着去。 一路上周泊辰也很少说话。 他只是靠着车窗，淡淡望着窗外，看外头掠过的风景。 岑晓也不会说什么。 最初有几次，走在外面的时候，岑晓想要来牵他的手。 周泊辰很快注意到。 少年微微垂眼，每次都不着痕迹地避开。之后岑晓也没再那样做过。 如今回忆起来，周泊辰其实不太记得去过什么地方。 L市于他而言，仍旧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他母亲在离婚后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地方。 还知道，这是一个，没有江榴的地方。 没有那个小姑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仰起头跟他说话，或小心牵他的袖子，或他骑单车载她，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气息，春夏秋冬，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连梦都不曾梦到她。 第45章 （修） 他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周泊辰和岑晓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大三。 旁人把他们当做感情很好的情侣。 他没有解释, 也不想解释。 只要岑晓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事情。 至于别的什么，周泊辰没有考虑。 也没有想过, 江榴会来到L大。 因为暑假期间被拉去教官集训, 手机全部上缴，他没有看到江茜发来的消息, 等到拿到手机看到消息的时候，江榴已经到了L大。 当时江茜在微信里跟他说：“十六马上要到L大读书啦！她今年高考超常发挥……对了, 她9月2号的高铁，中午11点到L市, 你记得去高铁南站接她。” 而拿到手机那天，已经是9月4号。 周泊辰在宿舍, 看着这条消息。 男人微微垂着眼, 眉目深邃。 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想长大后的江榴，会是什么样。 却都不如那天烈日下, 见到她第一面时，心脏的酸胀疼痛。 小姑娘长大了，可还是那样, 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避着他。明明认出来的, 却还装作不认识。 后来的一切，便如发生过的那样。 直到中秋节的那天晚上，岑晓打电话来。 她说, 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去医院了。 她说，我们分手吧。 她还说, 谢谢你，这两年来的照顾。我们以后，也继续做朋友，可以吗？ 军训结束后，在被林少扬他们约出去吃饭的地方，周泊辰看见江榴，喝了酒，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和很多年前一样，像等他打完篮球回家时的那样，抱着膝，身子缩得小小的。 载她回去，在落满梧桐树叶的小道上。 周泊辰不知为什么，看着江榴因为失恋而流泪，他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开心。 那天他说了什么？ 似乎说了两句话。 我分手了。 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如今想来，有些可笑。 他不过是想她开心一些，想告诉她，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好。 可到头来，总仿佛在刺伤她。 虽然他知道，她可能不会在意。 如果还是三年前那个少年，应该会替她擦去眼泪，毫不犹豫牵起她的手，然后替她去给那个伤了她的人颜色瞧瞧。 ……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弄丢了的她，也再找不回来。 · 车窗外的夜景不断掠过、变换。 从密密麻麻满是车灯的道路，渐渐驶进小路，终于到了L大校门口。 司机把车靠边停了下来，打起空车的表。 周泊辰付了款以后，便下了车。 夜晚的L大校园依旧热闹，尤其是云石广场。远远便能听见有学生赞叹和欢呼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动，还是有人表演。 周泊辰慢慢地往云石广场走去。 一个少年穿着身黑衣，牛仔裤，戴着帽子，正从云石广场的大石舞台上踩着滑板滑下来，一个利落地抬手勾起滑板，滑板半空飞起，飞过高高的台阶，随后稳稳落地。 有女生发出抑制不住的尖叫，有些人甚至叫了几声“好”，纷纷鼓起掌来。 只见那个少年轻松娴熟地溜着滑板，在云石广场中央转了个圈，又往台阶左侧滑去。 台阶上左侧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地方，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泊辰停下脚步。 他看着那个少年踩着滑板到了台阶前，停了下来，单脚踩住滑板，滑板就翘了起来，被一手握住。 随后，少年左手拎着滑板，三两步跨上台阶，走到坐在那儿的那抹熟悉身影旁边，把自己的黑色帽子摘下来，一弯腰，就把帽子压在了那个姑娘的头上，给她戴上了。 远远的路灯照下来，照亮了周亦阳光灿烂的笑脸。 而在他身边，坐在台阶上的江榴，也抬起头，看着周亦。 姑娘似乎有些懵怔，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戴上了帽子。 周亦在她身边坐下来，笑着说了什么。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泊辰静静地看着。 ` 周亦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江榴正在跑步。 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姑娘低下头，退出乐跑app，打开微信。 看到的周亦发的消息，江榴怔了一下。 她慢慢停下来。 周亦道：“嘿！今晚有空吗？我可以来L大玩玩吗？” 他紧接着又道：“我们有一门课结课了，以后今晚就没有晚课了！” 似乎因为没等到回答，周亦又发了一条：“如果你没空要学习的话，我可以来图书馆看书，不打扰你的。” 江榴低着头，给周亦回复：“我今晚有空的，你可以来L大。” 周亦很快就回复：“太好了！我现在就过来。” 他跟江榴约好在上次走过的云石广场见。 江榴跑完步以后就去了云石广场，周亦还没有来。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周亦踩着滑板从远处来了。 少年玩滑板玩得很溜，在云石广场滑了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学生，他玩了一个从台阶上滑下来，又滑回来以后，就在江榴身边坐下来了。 周亦坐下后，问道：“你知道我哥在哪儿吗？” 江榴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他现在应该不在学校。”顿了顿，问道：“怎么了吗？” 周亦耸了一下肩，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我们要搬家了，我妈想让我告诉我哥。” 江榴蓦地一怔。 “搬家？” 周亦点点头，“对，因为我爸……我哥他爸，在别的地方买了房子，所以我们要搬过去了。在金山区，离我们原来住的地方比较远了。”顿了顿，“还没有告诉我哥呢，我本来想在微信上跟他说，但又想着正好来L大，就跟他当面说，这样也好一些。”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怔怔地攥着手机。 周亦笑了一下，“哎，有点突然，对吧。”安静了一会儿，少年抬起头，望着夜空，“我也很舍不得，一想到以后我们要离得那么远，再也不能想见就见面，就特别难受。” “对了。”周亦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你看个东西。” 他打开手机，翻开相册，“不是要搬家了吗？我妈就收拾房间，收拾到我哥房间，在他床头柜里收拾出这个东西，顺手拍给我看了一下。” 周亦把手机相册递到江榴面前，“你看，这个盒子。” 江榴怔怔低头望去。 相册里是一个扁平的盒子，看上去有些旧了。 下一张照片，是盒子打开。里面只放着一本旧本子。 周亦继续往后翻照片。 旧本子里的第一页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小婴孩，眼眸黑黑如珍珠，看着镜头，有几分可爱呆萌。照片旁边有清秀的字迹，上面写着： “今天是小辰一岁生日，他会叫妈妈了。” 往后翻照片，第二页也贴着一张照片，上面的孩子大了些，目光也更明亮了。 但是再往后翻，照片就开始变少，日记却变得多了起来。 翻到第二十七页，只剩下了一句话。 那个清秀的字迹写道：“小辰今天成为少先队员了，系着红领巾真好看。” 后来的时间隔了很久、很久，才终于一句话。 最后写的那一句话是： “对不起，小辰。妈妈对不起你。” 江榴怔怔看着周亦手机里的照片。 然而，周亦却悄悄道：“后面还有，你继续看。” 说着，他继续往后翻照片。 那个旧笔记本，中间隔了很多页白纸。直到后面，才突然出现了一张照片，不是贴着的，而是夹在了本子中间。 是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上面，有一个面貌略显威严的男人坐在中间，左边是一个眉目和男人有几分相似、且格外不屑张狂的少年，右边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牵着一个不到四五岁的男孩，对着镜头微微笑着。 但没有一个人是江榴认识的。 她只能猜测，照片上那个牵着小男孩的女人，应该是周泊辰的母亲。 但是…… 突然，江榴的目光定在全家福上那个眉目张狂的少年脸上。 她小心地用手指把照片扩大，看那个少年的模样。 少年眉目生得有几分凌厉，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却已经打了耳洞，戴着耳钉，那种嚣张又傲慢的模样，几乎是在一刹那间，让江榴把照片里这个少年和不久前国庆去酒吧找周泊辰时遇到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神态几乎是一模一样。 江榴有一瞬的怔神。 他是谁？ 当时便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没来得及想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照片里的这个少年，却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叼着烟或骑摩托车的不良少年祁野完完全全重叠起来。 江榴看着照片。 姑娘怔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周亦在旁边低声道：“我妈说，这应该是我哥他……他过世的母亲留下的遗物。” 江榴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抬起眸，“泊辰……哥哥的母亲，过世了？” 周亦点点头，“其实我也是听我妈说的。但怎么过世的，我也不清楚，我妈也没说。” 过来一会儿，周亦笑了起来，打破这个氛围，抬手压了一下江榴头上的帽子，“哎，搬家了以后，你要记得来我们新家做客啊。” 江榴点点头，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亦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江榴。 少年忽然笑了，往后一躺，便躺在了云石广场的台阶上，枕着脑袋，道：“怎么就突然这么舍不得你了呢。好像这一搬家，弄得像是再也见不到似的。” 江榴慢慢回过神来。 许久，她低下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搬家，定下来了吗？” 周亦道：“嗯，今年年底前，肯定搬走。大概还有……一个月吧。”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低头，云石广场的路灯在身边投下一片阴影，朦胧的。 后来和周亦在L大校园里逛了逛。 周亦还去了一趟小南街，吃了点宵夜，才离开L大，拎着滑板坐车回他自己的学校。 临走前，周亦道：“搬家的事儿还是我在微信上跟我哥说吧，你也别太难过，就是远了点嘛，还是在一个城市的。” 江榴点点头，说“好”。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冲过凉，江榴拿起手机，下意识就点开和周泊辰的聊天框。 姑娘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很久。 她想起今晚周亦说的所有一切。 除了突如其来的搬家，还有关于周泊辰的母亲。 这些都是她没能预料的。 虽然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所有分离的可能与场景，甚至已经经历过一次分离，可她还是没有想过，有一天，周泊辰会搬走，会从她家旁边，离开。 一起作为邻居生活了整整九年，看着他从少年到男人，曾经每天推开门都能彼此看见，哪怕是那一段他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日子，她也没有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 好像突然，他就要从她生命中消失一般。 所有的回忆，所有的过往，都会随之而消失。 而很快，他们就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生活在一个城市里，却再也见不上面。 江榴慢慢地低下头，抱住膝盖。 手机放在旁边。 她还是没有发出一条消息，或是打一个电话。 这个时候，周泊辰还在医院里吧。 也许，所有对于她而言，很重要的回忆，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过往。 莫名眼眶就酸了。 江榴将头埋得更低，闭紧眼，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这种突然的别离，比什么都害怕，都更无力。 ·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榴慢慢抬起头。 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但是没有点开和周泊辰的聊天框，而是点进了和另外一个人，新的、从来没有聊过天的人。 那个人是冯腾。 上次和周泊辰一起见过面后，离开前冯腾便加了她的微信，但是他也说，因为在读军校，所以每周手机都会上交，周末会下发一天，平时如果有事找他是找不到的。 周泊辰当时听后，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她不会有事找你。” 冯腾笑着撞了撞周泊辰的手臂，“说不定呢。”还故意压着声音在周泊辰耳边道：“说不定妹妹就看上我这个兵哥哥了呢？现在小姑娘不都喜欢……” 周泊辰瞥了冯腾一眼。 男人眉目寡淡，带着些许清冷，唇角微微一扯，语气淡而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现在小姑娘都喜欢什么？” 冯腾道：“兵哥哥啊。” 周泊辰道：“行。” 这次轮到冯腾愣了，“行什么？” 周泊辰淡淡道：“你等着。” 冯腾挑了一下眉，像是明白什么，勾住他的肩，凑上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自己大笑了起来。 …… 当时加冯腾的微信，江榴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上。 她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犹豫许久，还是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冯腾哥哥，你好，我是江榴。上次和泊辰哥哥一起，和你出去一起吃了一顿饭，你还记得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是关于泊辰哥哥的母亲的事情。” “请问你知道，他母亲的事情吗？” 发完消息以后，江榴就把手机放在了旁边。 姑娘抱着膝，埋着头，闭上眼。 如果注定要离别。 那至少，在他离开前。 让她再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 然而，因为这样的事情，所以导致接下来的几天，江榴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是上课走神，便是吃饭发呆，连神经大条的舍友赵楚声都发现了她的异样。 “榴榴？” 赵楚声伸手在江榴面前晃了晃。 姑娘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手里还握着勺子。 赵楚声迟疑地指了指她手里空空的勺子，和半点没有减少的饭菜，“你在吃空气吗？” 江榴反应略有些迟钝。 她低头看了一眼，半晌，才舀了一勺饭。 赵楚声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江榴摇摇头，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抬眼的那一瞬，却看见了饭堂人流里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怔怔地望着周泊辰，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站起身，可是下一瞬，江榴便看到周泊辰身边的林少扬，还有汪宇彬和蓝行他们。 江榴看着周泊辰。 忽然发觉，自从上次他去了医院以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其实之前在大学两人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可是现在不知为何，短短几天没联系、没见面便觉得格外不安。 江榴慢慢低下头。 想和周泊辰说什么，可是如今见到了，却又发现，没有什么能说的。 她既不能让他留下来，也不能跟着他离开。 永远都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 因为江榴和赵楚声坐在饭堂靠门口的位置，所以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会经过。 周泊辰他们应该是已经吃完了，也往这边走来。 江榴把头低得更低。 这时，赵楚声忽然有些兴奋地摇着手机道：“诶，周六晚上有联谊诶。”顿了顿，她笑嘻嘻地问江榴，道：“周六晚上有联谊，和信息院的，榴榴你去不去？” 江榴怔了一下，抬起头。 赵楚声挤眉弄眼地笑：“听说那边男生都特别帅，质量很高的。” 江榴的视线落在赵楚声身后，和越走越近的周泊辰的目光相触。 周泊辰像是看到了她，又像是没有。片刻便移开了视线，始终只是淡淡的，听旁边的林少扬说话。 江榴慢慢收回视线。 赵楚声问：“怎么样怎么样？去不去联谊？” 江榴很轻地摇了下头。 半晌，姑娘低下头，声音很低，“不了，晚上我想去图书馆。” 她声音不大，饭堂也有些吵。 然而经过江榴身边的那道身影却顿了顿，没有停留，离开了。 · 周六晚上，舍友都去草坪上联谊玩游戏去了，江榴一个人去了图书馆。 转专业的考试安排在十二月中旬到十二月底，文学系大一的每一门课都要考，所以江榴要去图书馆借书复习。 周末晚上的图书馆没有平时人多，很多楼层都有不少座位。江榴坐电梯到了有文学课程的那一层楼，正好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姑娘低下头，一边走出电梯，一边看消息。 是冯腾发来的。 江榴顿了一下，立刻点开。 冯腾先是发了一句：“哈哈，拿到手机就看到妹妹给我发了几条消息，正开心着呢，没想到问的居然是周泊辰的事情，哥哥真伤心。”还配了个流泪的表情。 但很快，冯腾又发来一句：“其实没什么，泊辰他母亲离婚以后又嫁了人，后来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江榴慢慢停下脚步。 她看着手机，心情有些说不出来。 冯腾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却是她未曾知道的周泊辰的过去。 所以……周泊辰的母亲离婚后是嫁给了祁野的父亲吗？ 江榴想起那张全家福。 可是冯腾高中和周泊辰不在一个学校，所以应该不认识祁野。 手机又震了一下。 冯腾发来一条消息。 他说：“所以你泊辰哥哥放弃空军招飞资格，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江榴看着这条消息，愣了一下。 她想起很久以前，中秋节的天台上，周泊辰曾和她提起过的只言片语，只可惜，当时他的话没能说完，被岑晓的电话打断，后来她也没有再想起。 江榴看着手机，许久，发了一句问：“所以泊辰哥哥没有去读空军学校，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吗？” 冯腾回了一个字：“是。” 过了一会儿，又反问道：“他没有跟你提过？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江榴看着冯腾发来的那句话。 心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身后的电梯门“叮”一声响了，有人出来。 她也没有注意。 姑娘只低垂着头，睫毛微微一颤，半晌，手指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句话：“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谈恋爱，觉得空军学院太远了，所以没去。” 冯腾这次只回了个：“？” 在江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冯腾发出了三连问： “谈恋爱？” “什么恋爱？” “他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江榴愣了一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冯腾不知道其实很正常，毕竟两人不在一个高中，周泊辰也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跟他说。 斟酌片刻，江榴回道：“就是高中毕业以后，泊辰哥哥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他们在一起了。” 冯腾一时间没有回复。 就在江榴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让冯腾觉得受到了伤害，觉得周泊辰没有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边，直接挡住了头顶的灯光，导致阴影落在手机屏幕上。 江榴抬头。 周泊辰站在她身边，戴着平光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他微微垂着眼，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他问：“怎么站着不走？” 江榴蓦地回过神来。 姑娘几乎是瞬间把手机按灭了屏幕，变成黑屏，随后用最快速度把手机藏到身后。用一双睁大的漆黑眼睛看着周泊辰。 周泊辰看着她，“怎么了？” 江榴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大，慢慢地把手机拿到旁边，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看见她聊天的内容。 于是她低着头，声音很小说：“没。和……和朋友聊天。” 周泊辰淡淡问：“和谁聊这么认真。” 江榴一时回答不上来。 姑娘憋了半天，改口道：“回复班级消息。” 周泊辰没有说话，眉微微动了一下。 为了不再被问问题，江榴抬起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文学书目的一层楼，怎么说，似乎都不该是周泊辰出现的地方。 然而，周泊辰道：“楼下没位置。” 江榴看了周泊辰手里的书一眼。 她上楼的时候因为每个楼层都逛过，分明记得，每层楼的空位，都挺多的。 周泊辰道：“来看书？” 江榴回过神，点点头。 男人淡淡道：“走吧。” 江榴继续点头。 趁着周泊辰转过身去，她悄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冯腾一直没回复。 江榴刚想划开手机看看是不是自己网络出了问题，所以没收到回复，却不想突然撞到了前面人的坚硬脊背。 她抬起头。 周泊辰站在原地没动，拿出手机。 他的手机在震动，有人给他打电话。 周泊辰转过身，把手里的书递给江榴，道：“帮我找个位置，马上回来。” 江榴抿抿唇，刚想说一句好，然而却瞥见男人的手机屏幕。 上面赫然是“冯腾”两个字。 江榴整个人身子一僵。 第46章 自己刚刚好像撒娇。 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着周泊辰接起电话，慢慢走向楼层一侧的平台。 她的心拨凉拨凉的。 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偷吃了冰箱里的奶酪却害怕被骂不敢承认, 最后在房间里被江母找到了奶酪的包装盒那时一样的感觉。 没有别的, 就三个字。 完，蛋, 了。 江榴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 等周泊辰打完电话, 他再来问她，那就真的麻烦了。 她问了不该问的, 也说了不该说的。 可是周泊辰的书还在自己手上。 姑娘怔怔看着手里的书，又抬头看看不远处在平台上打电话的那抹挺拔颀长的身影。 最后, 江榴想了个借口, 就说自己肚子疼，所以先走了。 这么想着，她四下里看了看, 看到电梯旁边有一把椅子，于是就把周泊辰的那本书放在椅子上，电梯也不坐了, 走楼梯就跑下去了。 从图书馆大厅一直走到长青街，快要到田径场的时候, 江榴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 忽然就觉得刚才的一切，有些可笑。 江榴一路慢慢地走回宿舍楼下。 可是她又不是那么想回宿舍。 远远的田径场传来音乐声, 似乎是在开草坪音乐会。 绕着宿舍走了一圈，又回到了长青街。 能望见对面图书馆里明亮的灯光。 江榴停了下来。 靠着一棵梧桐树，姑娘慢慢地蹲下身, 抱住膝，把脸埋进去。 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好像，生怕被周泊辰发现她在了解他的事情。 生怕，自己的那一点点，藏了很多年的心思，不堪地被他发现。 · 图书馆六楼，平台上空空的，夜色很静谧，天边缀着几个星子。 电话那头的人似笑非笑道：“兄弟，听说你谈恋爱了，怎么没告诉我？” 周泊辰眉微微一皱，“什么？” 冯腾佯装愤怒：“别装了！给我如实交代，什么时候背着兄弟我谈的恋爱！” 周泊辰懒得理他。 男人唇角微微一扯，淡淡道：“你无不无聊，我挂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 冯腾没绷住，笑了。 他说：“有个严肃的问题想问你，辰哥。” 周泊辰道：“说。” 似乎在琢磨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儿，冯腾才开口问道：“你没有把你和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岑晓？你和岑晓的事情，告诉江榴妹妹吗？” 周泊辰的身影微微一顿。 半晌寂静，他垂下眼，淡淡道：“没有。”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冯腾道：“你是不是人啊，你怎么不告诉江榴妹妹？” 周泊辰没有抬眼，“告诉她做什么？” 冯腾似乎叹了一口气，道：“不告诉她，让她误会吗？” 周泊辰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 良久，他望着远方，淡淡道：“她有什么可误会的。” 冯腾半天没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腾忽然问了一句：“辰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泊辰道：“你今晚浪费时间跟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些？” 冯腾却意外地执着，“你回答我。”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的手搭在栏杆上，骨节分明，许久慢慢握起来。 晚风吹来，带来深秋的寒意。 周泊辰闭了闭眼，“有。”顿了顿，“怎么。” 冯腾道：“是不是江榴妹妹。” 周泊辰睁开眼，“你……” 冯腾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所以你是木头吗？” “……” “所以你看不出来，江榴妹妹喜欢你吗？” “……” 四下里一时寂静无声。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机。 过了很久，男人闭上眼，唇角漫不经心扯了扯，声音低而微哑道：“你开什么玩笑。” 顿了片刻，他继续道：“她只把我当哥哥。” 冯腾说：“江榴妹妹要是真把你当哥哥，就不会那么在意你的事情……” 周泊辰打断道：“够了。” 冯腾却不停下，声音提高了一些：“江榴妹妹一直以为你是因为谈恋爱才放弃了空军招飞的资格，她以为你喜欢岑晓。你说她把你当哥哥，因为她也只敢把你当哥哥。上次国庆和你一起出去，在奶茶店外面，你是不是遇到那个岑晓了？你看到那个时候江榴妹妹的表情了吗？我都看出来了，江榴妹妹很在意，所以她之后的情绪都不好，我才说去反斗乐园玩，你完全没有感觉吗？如果真把你当哥哥，她就不会那样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冯腾才道：“你喝多了，她让你喝粥，不让吃其他对胃不好的东西。你说她把你当哥哥，反正我妹这辈子没这样关心过我。你好好想想，江榴妹妹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情，你自己没有感觉。”停顿片刻，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咱们国庆一起出去玩，江榴妹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你，你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她都会脸红。你觉得真把你当哥哥会这样吗？辰哥，我不是傻子，我也是个男人，很多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周泊辰站在平台上，远方的星辰微弱，点点散散，不知为何，想起她的眼眸。 每每她抬眸望着他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都只有他。 可他当时满眼都是她和周亦的身影，已经将这些都全部忽视。 那一刻，太多太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浮现在眼前，似真似假，像是电影画面般一帧帧掠过。 KTV握住她手腕时，她耳郭变得通红，酒店里她给他涂药时，触及视线后突然的后退，这些日子似乎格外明显。他说因为岑晓有事在医院不能回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她声音里很不明显的失落。再往前一些，在中秋节的天台上，因为岑晓的电话，他记得，她原本微微翘起的唇角，一点点地落了下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抬起…… 突然间无数画面涌起，将心头堵得难受。 头也有些疼。 周泊辰闭了闭眼。 良久，他声音沙哑道：“她有喜欢的人。” 冯腾说：“是啊。”顿了顿，“她也以为，你有‘喜欢’的人。” 周泊辰彻底没了声。 冯腾在电话那边轻轻说了一句： “辰哥，你就是太没安全感了，不愿意相信有人会爱你，从以前到现在，还是这样。” 说完以后，电话里很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腾终于吐了一口气，慢慢道：“你要是还不敢肯定，就去试一下。”停顿片刻，声音里带了些笑意，“确定了以后，是个男人就追，别让人家小姑娘主动，动作快点，小心江榴妹妹真被别人拐走了。” 隔了半晌，终于听见周泊辰的声音，开了口，仍旧微微有些低哑。 他淡淡道：“你是去当兵还是上恋爱课了。” 冯腾笑了，“我当做是夸奖了。” 要挂电话时，冯腾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辰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顿了顿，他道：“你们那边十二月份应该会出文件，你今年年底可以报名，明年开春就能参加招飞，如果能通过，大三读完就能来空军航空大学，这边读完三年，会给你发两个学位证。” 冯腾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不用等毕业就可以参加招飞了。” 电话这边安静下来，周泊辰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嗯”了一声，“知道了。”顿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什么，唇角淡淡扯了扯，扯起个不太明显的弧度，声音有些低哑，“所以你今晚是中了什么邪？” 冯腾还没反应过来：“嗯？什么中邪？” 周泊辰：“突然跟我说这些。” 冯腾顿时笑了，“那当然是因为跟江榴妹妹聊天了呗。” 周泊辰的神情稍顿，想起方才图书馆里姑娘慌乱把手机藏起来的举动，片刻，微微垂下眼问：“聊什么？” 冯腾继续笑，“聊什么？哈哈，当然是聊跟我有关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那就是秘密了。”顿了顿，“至于你嘛，不过是我们聊天的时候偶然提起的。” 周泊辰：“……” 男人的唇角渐渐恢复，拉成平直而寡淡的线。 周泊辰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我看你这几年确实是很闲。” 冯腾笑，“是啊，所以快点来陪我，不然我一个人真要寂寞空虚死了。” 周泊辰懒得理他，“挂了。” “等一下。”冯腾在电话里叫住他，“你想好……怎么跟江榴妹妹说了么？” 周泊辰顿了一下，“没有。” 安静一会儿，他低声道：“慢慢来，别吓着她。” “……” 远处夜幕里的星辰闪烁不定，周泊辰搭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握紧，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说不定……” 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还是不愿相信。 也不敢相信。 · 江榴在图书馆对面的长青街蹲了很久。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冷风，终于有些平静下来。江榴刚想慢慢站起身，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冯腾发来的消息，显示的是一个[动画表情]。 姑娘垂着眸，默默不安地点开。 入眼的，却是冯腾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紧接着，便是一段语音。 江榴点开，放到耳边听。 冯腾：“妹妹放心吧，你泊辰哥哥没谈过恋爱。” 江榴握着手机的一顿。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冯腾又发来一句话。 微信自动播放了出来。 那边，冯腾的声音似笑非笑透过听筒传来：“我用我未来的女朋友担保，他绝对没谈过恋爱，如果谈过，我就找不到女朋友……”顿了顿，咳了一声，“不，还是算了。如果他谈过，那他就不是人，是狗。” 这段话放完了，四下里变得很安静。 江榴在原地许久，一动未动。 半晌，她才略有些迟钝地低下头，再次点开冯腾的语音，又放了一遍。 连着放了两遍。 江榴蹲在梧桐树下，忘了酸麻的腿，看着手机。 看着第一句不到三秒的余音半晌，江榴又点了点，把冯腾的那句话转换成文字。 手机接连震了几下，好像有人给她发消息，可江榴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没有退出去看看是谁发的消息。 姑娘唇角紧紧抿着，只是看着手机上的那句话。 你泊辰哥哥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 像是有一道惊天霹雳，骤然在耳边炸开。 所剩无几的思考能力也顷刻变得粉碎。 江榴说不出这一刻的感受，只是觉得有些回不过神。 她没有来得及细想，一个微信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是周泊辰。 江榴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迟了一下，才点下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周泊辰的声音，有些沉，带着微微的低哑：“去哪儿了？怎么把书留在这里了。” 江榴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慢慢地扶着梧桐树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撒谎，声音特别小，“我……我肚子忽然有点疼……就先……” 话没说完，蹲太久变麻了的脚突然从底下传来一阵钻心的麻意，江榴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一步，想缓解一下，可是没想到旁边的地上有一根粗而蜿蜒的树根。 姑娘猝不及防绊了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很小地“啊”了一声，已经跌坐在地上。 还好，手撑住，除了屁股和手掌有些疼，没别的感觉。 周泊辰的声音一沉，“怎么了？” 江榴下意识道：“没事。” 可是过了片刻，她坐在地上，也不知怎么，声音很小，说了一句：“不小心摔倒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电梯下行时“叮咚”的声音。 周泊辰问：“在哪儿？”微微一顿，声音微低，“能站起来吗？” 江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总说没事。 想要他来。 安静片刻，她低着头说：“脚好像崴了，有点疼。”顿了顿，“图书馆对面，长青街。” 周泊辰声音低沉：“别动。我现在过来。” 江榴坐在地上。 挂了电话的手机握在手里，还微微有些发烫。 心脏后知后觉莫名跳得很快。 她现在才迟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撒娇。 江榴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烫。 姑娘抬起手，揉了揉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耳朵。半晌，又打开手机，看冯腾发来的那两句语音。 第47章 她很想就这样亲一下他。 江榴反反复复地把转换成文字的那句话看了几遍。 周泊辰怎么会没有谈过恋爱。 他不是……一直和岑晓在一起吗？ 这两三年, 无论是从林少扬口中还是她的眼中，都是这样认为，他是和岑晓在一起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江榴想不明白。 这一刻, 也没法想明白。 明明风这么冷, 却头脑发热。 周泊辰没有谈恋爱。 那他……喜欢过岑晓吗？ 江榴想起之前周泊辰说，他分手了。还有他揉着她头发, 说的那句，我喜欢的人, 也不喜欢我。 那又是怎么回事？ 不及她再细想，不远处已经走来一道身影。 路灯一盏盏亮着, 周泊辰穿过马路向她走来。 那一刻，江榴忽然觉得。 好像从小到大, 一直都是她向他跑去, 很少他这样向她走来的样子。 而他现在向她走来。 一步步，越来越近。 周泊辰快步穿过长青街的马路，走到江榴身边, 半蹲下身，没有问别的，声音低沉：“哪里疼？” 江榴一时不知该回答肚子还是脚, 因为其实哪里都不疼。 但是过了一会儿，姑娘还是抿抿唇, 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做出疼的样子，声音很小, “脚。” 周泊辰握住她的手臂。 “扶住我。” 江榴小心地抓住周泊辰递来的另一只手，慢慢站起身。掌心里，男人的手骨节分明, 格外有力，也格外温暖。 这是她第二次抓他的手了。 江榴站起来以后便收回了手。 周泊辰蹲下身，“哪只脚崴到了？” 江榴望着他，“左……左脚。” 眼看周泊辰要伸手，江榴还是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这样碰她，还是会让她紧张到不知所措。 周泊辰顿了一下，抬起眼。 江榴正看着他。 路灯照下来，男人的眉眼带着几分深邃，少了往常的寡淡，静静望着她的漆黑眼眸里落了路灯的光，只映出她的影子。 被他这样看着，江榴莫名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干，半晌，才小声道：“没事，明天就好了。” 周泊辰也没有再伸手，只是问道：“能走路吗？”顿了顿，“背你回去。” 江榴想说出口的“没事”刚要出口，却在听到后面那句话的一瞬又咽了下去。 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 曾被少年的他背过走过那条长长的街，记忆却已模糊。这一瞬，强烈的愿望撞击着心脏，多么想再重来一次。 像是安静了许久，姑娘低垂着头，眼眶莫名发热，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那，你……你要是背我，我就不走了。” 说完才觉得紧张到词不达意，说得乱七八糟。 周泊辰没有说别的什么。 他背过身弯腰，“上来。” 江榴望着周泊辰的脊背，片刻，慢慢地伏了上去，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也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扶着。 周泊辰背着江榴站起身。 也许是太久没有被人背过，也或许是太久没被他背过，双脚离地的那一瞬，江榴还是感觉到了悬空的紧张感觉。 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似乎感觉到周泊辰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周泊辰背着江榴，慢慢地沿着长青街往前走。 男人的脊背温暖有力，肩膀宽阔。和少年时不一样，月光照着前行的路，不是盛夏，也没有当时洒落树荫的阳光，可不知为何，这一刻，还是仿佛回到了当初。 回到了那个少年，缓缓背着她往前走的夏天。 江榴看着周泊辰的侧脸。 心脏跳得飞快，撞得耳膜生疼。 她很想就这样亲一下他，可是不行。 就这样安静的不知走了多久，江榴想起今晚的事情，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唤了一声：“哥哥。” 周泊辰一顿，片刻，声音很低：“嗯。” 江榴问：“你是不是要搬家了。” 周泊辰的声音传来，贴着他的脊背能感觉到微微的震颤：“你怎么知道？” 江榴道：“周亦告诉我的。” 周泊辰没说话。 江榴又垂下眼，声音很低，“就是那天，你陪岑晓姐姐去医院的时候，他来找我，就跟我说了你……你们要搬家的事情。” 静了片刻，周泊辰问：“就跟你说了这些吗？” 江榴微微一愣，但很快想起周亦还提起了周泊辰的母亲，犹豫片刻，没有说，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换了话题。 她环着他的脖颈，小心地问道：“哥哥，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姑娘的手臂隔着针织衫，带着温暖的体温。她的气息很近，拂过耳郭。 这是今晚第二个“哥哥”。 周泊辰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好。” 江榴安静了一会儿，问：“你当时放弃了空军招飞资格，是因为……因为你妈妈吗？” 其实她还有后半句想说，可是没有胆量说出来。 想问他，是不是，其实并不是因为谈恋爱，才放弃的空军招飞。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步伐很稳，慢慢地向前走着。 许久的寂静，听见男人很低的声音，“嗯。”顿了顿，他说：“她过世了，因为我的缘故。你听谁说的？” 江榴低下头，下巴搁着他的肩，“冯腾哥哥。” 周泊辰唇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怎么跟他打听我的事情。” 江榴想解释什么，却又听得他淡淡低沉的声音隔着胸膛传来，带着微震：“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不是更好。” 她没说话，微微环紧他的脖颈。 眼眶有些烫。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不是因为谈恋爱。 真的，不是因为谈恋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草坪有活动的缘故，校园里的别处格外寂静，路灯一盏盏延伸至远方，深秋夜晚的月也格外明亮。 周泊辰背着江榴，一路走着，也没有遇到什么人。 快到宿舍楼下了。 这时，江榴忽然道：“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周泊辰似是很淡地笑了一下，“你今晚怎么这么多问题？” 江榴抿抿唇，小声道：“最后一个了。” 周泊辰背着她，脚步越来越慢，“问吧，多少个都行。想问什么？” 江榴一时没有说话。 她的指尖一点点地缩起来。 良久，似乎鼓起了极大勇气，江榴闭上眼，终于开了口。 姑娘声音有些轻颤，却不明显，“哥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似乎周遭都静了。 只有自己的心跳，撞击得猛烈，如万马奔腾。 她不知道他的答案，只是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 这样，她就能，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去试一下，能不能让他也喜欢她。 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 周泊辰慢慢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回头。 半晌，男人淡淡的，低沉的声音问：“为什么是现在？” 江榴睁开眼，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因……因为你之前说，你分手了，还有你喜欢的人也不喜欢你，所以我……我就是好奇，想问一下。”顿了顿，攥紧了手，又格外以为小心地补充，“没别的意思。” 周泊辰没有回答。 他微微弯下腰，把她放了下来。 这里在宿舍楼下，一片路灯的阴影下。 周泊辰转过身，看着江榴。 江榴抬头望着周泊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就看见他抬起手。 她下意识闭眼，下一瞬，却感觉被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脑袋。 男人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力道是少见的温柔，声音很低，“分手是逗你的，没谈过恋爱。有些事情以后再跟你说。” 江榴的身子一顿。 她睁开眼。 可下一刻，周泊辰道：“但是喜欢的人。” 江榴的呼吸一停。 她望着周泊辰，似乎预料到他要说什么，猛烈的心跳渐渐变得微弱，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 果然，过了一会儿，周泊辰说：“有一个。” 江榴看着周泊辰。 她的心还没有来得及坠入谷底，那寻常的心酸也没有来得及涌上。 阴影却笼罩而来。 周泊辰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替她将耳边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了耳后。 他的手指停留在江榴耳后，未曾离开，静静看着她的眼睛。许久寂静，终于开了口，声音很低，微微沙哑，“喜欢了很久了。”微微一顿，淡淡低沉道：“但她好像一直误会，我谈恋爱了，有其他喜欢的人。” 江榴说不出话来。 鼻尖都是周泊辰熟悉的气息。 耳边被他很轻触碰过的地方，开始烧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令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想逃，却无处可逃。 江榴看着周泊辰的眼眸，那双漆黑得仿佛能将她吸进去的眼眸。 心脏不受控制地再次猛烈跳动起来。 他话里的意思，很容易令人误会。 他说，她一直误会，那个“她”是谁？ 虽然江榴知道自己，确实误会周泊辰喜欢岑晓，但不代表，那个她，就会是她。 也极大可能，不会是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碰她。 江榴没让自己后退，仰起头，攥紧双手，问了一句：“她是谁？” 周泊辰一顿。 片刻，他声音低哑，“这么想知道？” 江榴几乎下意识立刻摇头否认，“没有。” 过了一会儿，姑娘抿抿唇，小声道：“但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听一下。” 周泊辰没有说话，微微垂眼，看着她。 安静片刻，江榴主动问：“我认识的人吗？” 周泊辰似思量片刻，仍旧看着她，“算是吧。” 江榴问：“长得好看吗？” 周泊辰没说话。 男人唇角微微一扯，很淡低沉道：“好看。” 安静了一会儿，江榴问：“是岑晓姐姐吗？” 周泊辰顿了一下，唇角微平。 他淡淡道：“跟她没关系。” 江榴一时没有说话。 她默然片刻，“哦。”顿了顿，抿抿唇角，“那好像没有别的女生，我也认识的了。” 四下里很安静，沉默笼罩下来。 许久得不到回答，江榴慢慢地抬起眸。 路灯照着眼前的一方天地，又因为周泊辰的身影而将这片光分隔，像是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看见他漆黑的眼眸，轮廓分明的眉眼，薄淡的唇，两人似乎从未离得这样近过。 近到，她一踮脚，就能碰到他的唇。 莫名有些心跳加快。 喉咙也有些发干。 江榴想让自己移开视线，却做不到。 周泊辰看着江榴。 良久寂静，他俯下身，“现在不知道……”顿了顿，微微垂眼，微哑着嗓子淡淡说了一句：“也没关系。” 江榴屏住呼吸。 片刻停顿，男人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头发，声音微低而缓慢，眼底似乎有难以察觉些许温柔缱绻，“很快就知道了。” 第48章 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追呀…… 这话落下后, 四周寂静了下来。 江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敢往那方面想。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周泊辰有喜欢的人很正常，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她。 可是不知为何，心跳总是不自觉地加快。 就像她不知道, 他今晚为什么揉了她两次头发, 为什么离她那么近，为什么他的眼里……好像都是她。 心跳快得有些呼吸困难, 震得鼓膜生疼。 因为害怕被周泊辰听见心跳声，所以江榴低下头, 退后了一步。 姑娘小声地“哦”了一声，慢慢说：“那我回宿舍了。” 周泊辰看了她一会儿, 微微直起身子，“脚记得热敷。”顿了顿, “宿舍有药吗？” 江榴身影顿了一下。 她把重心换到右脚, 点点头，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宿舍走去，到了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 周泊辰还站在那里。 男人身影挺拔颀长，站在路灯下，就静静那样看着她。 江榴收回视线, 转过头，走进宿舍楼。 · 舍友们回来的时候, 是九点多。 赵楚声开门看到江榴坐在书桌前，有些惊讶，“诶榴榴, 我还以为你要十点才会回来呢。” 姜晨晨显得特别激动，挤开赵楚声：“榴榴，今晚你没去真的太可惜了！我还以为计算机系的男生都是熬夜早秃的那种, 没想到颜值这么能打！”说着，她搬了张椅子，坐在江榴身边，脸红扑扑的，笑得眼睛弯弯：“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帅的男生。” 江榴将走神思绪拉了回来。 姑娘把打开了快一个小时却空白无字的文档关上，转身认真听姜晨晨说话。 姜晨晨拿出手机，点开L大专门表白的社区公众号，再点进今晚刚发布的表白墙，把手机推到江榴面前，“你看看第64条。” 江榴低头看去。 第64条告白，上面写着：“今晚的月色很美，你也是。——计算机系江一忝To日语系姜晨晨。” 江榴微微睁大眼睛。 姜晨晨捧着通红的脸，“他跟我表白了！榴榴他跟我表白了！” 赵楚声在旁边忍不住了，悲哀道：“酸死我了，我去冲凉，再见。” 姜晨晨凑过来，眼睛圆圆的，“榴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江榴又看了一眼那一条告白。 过了一会儿，她认真问道：“你喜欢他吗？” 姜晨晨红着脸，用力点点头，“嗯。”顿了顿，强调道：“喜欢，很喜欢。他性格特别好，说话也温柔，感觉就是我的理想型。” 停了片刻，姜晨晨似乎有些失落，肩膀塌下来，“可是我又觉得，如果我就这样去跟他说我也喜欢你，好像太快太直接了。” 她自说自话，低着头，“但是我又怕他不知道我也喜欢他。” 不等江榴说话，姜晨晨突然一抬头，拍手兴奋道：“你说，我如果去追他，是不是比较好？”顿了顿，脸微微一红，“又含蓄又表达心意。” 江榴微微一愣。 她在脑海里把“追”和“含蓄”这两个词反复地对比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得有些犹豫地问：“追……比较好吗？” 姜晨晨很肯定，“当然了，你想想，如果直接跟他表白，那万一他只是那天心血来潮，纯粹想要夸赞我而已呢？万一他并没有特别喜欢我呢？所以直接表白被拒绝实在是太尴尬了。但是去追的话……”说着，她捧起脸，笑得眼睛弯弯，“我就一点点地试探呀，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如果他没那个意思我可以尽早抽身，如果他也喜欢我……那就完美了呀。我也追了他，向他表白了。” 江榴想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 姑娘慢慢托起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清澈，小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追？” 姜晨晨这时沉默下来。 片刻后，她说：“……不知道。” 但很快，姜晨晨抓了一下头发，“就，看看能不能要到他的课表，下课时间假装先跟他偶遇，然后一起去饭堂吃个饭，如果还能进展的话，周末一起出去玩之类的。” 江榴点点头，默默地记在心上。 姜晨晨笑起来，“决定了，后天！我要早起，化妆，下课就飞奔去偶遇他！” 江榴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今晚月色照着长街，背着她慢慢往前走的周泊辰。他脊背的温暖，他靠近的气息，还有他眼底的漆黑。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少年背着她走过夏天阳光明媚的街道，她环着他脖颈时，那一刻的心动。 忽然心跳得有些快。 宿舍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榴问：“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去追吗？” 姜晨晨抬头，毫不犹豫：“当然了！” 江榴神情稍愣。 姜晨晨：“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追呀。因为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江榴的心脏重重一跳。 她微微有些怔。 可是很快，不知想到什么，姑娘便慢慢低下头，喃喃似的很低地道了一句：“不会的。” 姜晨晨耳尖，听到了，立刻凑上来，“什么不会？”顿了顿，她很八卦地睁大眼睛，“榴榴，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等江榴说话，姜晨晨便更加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不放，“是谁呀是谁呀！要不要我给你出谋划策？” 姜晨晨好奇追问道：“是咱们学校的吗？” 江榴抿抿唇，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姜晨晨愈发好奇起来，“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长得好看不？有照片吗？” 江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如果说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周泊辰，这个人不仅是他们军训的教官，还是她很多年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实在有些难解释清楚。 而且，她很清楚，在他眼中，她只是妹妹。 哪怕他没谈过恋爱，哪怕他说他喜欢的人，一直误会他喜欢别人。 她也不敢，把那个人当做是自己。 今晚的一切，也许都不过是她自己的非分之想。 江榴低声说：“他不喜欢我。” 姜晨晨不信：“那你追追说不定就喜欢你了呢。” 江榴道：“他有喜欢的人。” 这回轮到姜晨晨愣了一下。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 姜晨晨很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个人，是不是你？” 江榴放在桌上的手一顿。 姜晨晨凑过来，认真问：“你能肯定确定以及百分百确定，他说的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江榴抬头，看着姜晨晨。 姜晨晨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立刻拉着她的手说：“榴榴，你听我说……” 话没说完，赵楚声从浴室出来了，左手一个盆右手一条毛巾，怒气冲冲：“姜晨晨！本舍长命令你赶紧给我去冲凉！我不想再听你说你被人告白的事情！马上！立刻！三秒钟之内！不然本周大扫除你一个人全包！” 姜晨晨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榴榴，等会儿再跟你说。” 说完就飞奔去拿桶了。 姜晨晨走了好久，江榴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莫名就想到今晚，他碰她的耳朵，揉她的头发。 姜晨晨说的话，她想也不敢想。 只是，不知为何，心跳频率和身体温度还是在不断上升。 寂静许久，姑娘抬手，摸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耳朵。 · 姜晨晨冲完凉以后把这事儿忘了，也没有再找江榴。 因为玩了一晚上，舍友都累了，冲完凉都纷纷去睡觉了。不到十一点，宿舍便关了灯，只留下江榴一个人坐在桌前，开着小台灯。 小台灯的灯光温暖昏黄。 江榴拿出一个笔记本。 翻开一页，她低头，开始在本子上写下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去追。 因为说不定，他也喜欢你。 江榴这两句话，笔尖顿了顿，还是把第二句话划掉了。 过了一会儿，姑娘又埋头写下一句话。 “要课表，下课假装偶遇，一起去饭堂吃饭，周末有空一起出去玩。” 看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江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这个时候……周泊辰应该还没睡。 她点开聊天框，踌躇片刻，输入一句话： “哥哥，可以把你的课表发给我吗？” 输完以后，没发出去，看来看去觉得有些奇怪。 江榴怕太明显，于是又修改了一下。 “哥哥，我有个朋友，想看看航空学院的课表，可以吗？”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看了这句话很久，觉得似乎不会特别奇怪了，正准备发出去。 下一刻，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周泊辰发来了一条语音。 江榴顿了一下，手心莫名有些汗。 她抿抿唇，把手机放到耳边，才点开语音。 听筒里传来周泊辰的声音，不似平日那样淡，反而有些微低的柔和，“睡了？” 江榴把手机拿下来，插上耳机，才回：“还没。” 周泊辰问：“脚热敷了吗？” 江榴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一下，认真打字：“敷了，没什么事儿了。” 周泊辰发来一条语音，就一秒。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低，也没再说别的。 好像就只是这么来问一下，她的情况。 江榴看着屏幕，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失落。 半晌，姑娘抿抿唇，低头打字，决定要把自己刚刚想好的那句话发过去。 发出去以后，一时间没有收到回复。 江榴看着手机，觉得时间好像过得很慢，过了很久。 其实只是过了一分钟，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周泊辰发来一条语音。 江榴点开。 男人低沉微哑又似淡淡的声音，透过耳机线，仿佛电流一般，传到她的耳中，似乎能想象他刚刚冲完凉，用毛巾擦着头发的模样，“要课表做什么？” 江榴握着手机的手心有些烫。 她低头，抿抿唇，正要打字，周泊辰已经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他的个人课表。 江榴点开周泊辰的课表，看了看，长按保存。 姑娘唇角微微扬起，又很快被扬起。 她认真地打了个“谢谢”，但想了想，又改成：“谢谢哥哥。” 第49章 晚安，哥哥。 江榴以为周泊辰不会回了, 就退出了聊天框。正好看见朋友圈那里有小红点的提醒，就随手点过去看了看。 朋友圈的第一条就是林少扬发的动态。 林少扬：“朋友圈有没有人是日语系的？或者有1X级日语4班的课表，有的话给我发一份呗, 我的一位朋友想要！” 江榴看着这条朋友圈。 她把这条朋友圈看了几遍, 再去看发的时间。 是一个小时前。 下面还有一条林少扬自己发的回复：“拿到了，替我的朋友感谢我朋友圈的宝贝们。”配了个呲牙笑的表情。 江榴看着这条朋友圈里, 那个“1X级日语4班”的字。 她就是日语4班。 江榴的目光落在桌上翻开的笔记本上，那一页写着“要课表, 下课假装偶遇……” 姑娘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汗，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想起这天晚上, 路灯下，周泊辰说, 现在不知道, 也没关系，很快就知道了。 江榴低着头，抿抿唇, 退出朋友圈。 虽然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发生很多很巧的事情。也有可能林少扬真的有一位朋友需要日语系的课表。 虽然明明知道，不该乱想。 可她还是, 从心底深处，有一丝丝幻想与渴望。 哪怕知道, 那个念想比天边星星的光还微弱，还渺茫。 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 江榴慢慢地关上了台灯，拿着手机到了床上以后, 盖好被子，才点开消息看。 却没想到是周泊辰发的语音。 她微微一愣，点开听。 周泊辰那边也很安静, 听见他的声音，低声问：“怎么谢？” 江榴不知道他竟然还要谢礼。 只是一份课表。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江榴只能打字回答：“不知道。” 顿了一下，她小心地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吗？”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周泊辰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没有什么，开玩笑的。” 江榴默然，回了一个：“哦。” 她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灭了屏，缩进被窝里，刚闭上眼，准备睡觉。 手机又震了一下。 江榴睁开眼。 这次周泊辰没有发语音。 他发来两个字。 “晚安。” 江榴看着这两个字。 她也在聊天框输入了“晚安”两个字。 可是不知为何，要发出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又把字都删掉了，改了一下。 改完一遍，又觉得不妥。 再改了一次。 改了几次，最后江榴把话全部删掉。 她想了很久。 最后，姑娘钻进被窝里，拿着耳机，用被子蒙着头，点开了“用语音说话”。 · 男生宿舍。 已经十一点半，到了规定熄灯的时间。宿舍里大灯关了，但是并不黑，几乎每张桌子前都亮着台灯，林少扬他们一如既往准备熬夜开黑。 周泊辰靠着床边，看着手机屏幕。 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消失了，然而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又过了一会儿，再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就这么反复了两三次，终于消失，江榴也没有再发来任何一条消息。 他发的晚安，没有回复。 周泊辰看着屏幕，良久，唇角微微扯了扯，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放在床边。 正要准备躺下，手机屏幕亮了。 周泊辰拿起手机看。 是江榴发来的消息。 是一条语音。 周泊辰的手指停顿片刻，划开消息，变成听筒播放后，才点开，放到耳边。 手机那边先是安静片刻。 然后听见江榴的声音。 姑娘声音小小的，似乎怕吵到别人，嗓音比平日里更轻一些。因为周遭都很安静，所以显得她的声音很分明。 她小声地说：“晚安，哥哥。” 男人的手顿住。 四下里很安静，这声音，似乎直直撞进心脏。 良久，他微微垂下眼，喉结微动。 手指停留在屏幕上。 但是什么也没能回过去。 · 江榴对比了一下课表，发现她和周泊辰的课总是完美地重叠或错开。 从周一到周三，几乎没有任何时间能够去偶遇他。 而且中午和晚上的饭堂，永远人头攒动，乌压压的学生拥挤在每个窗口前，连座位都没有，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江榴只有周三和周五课少，比较空闲，可是她又想不到任何理由，约周泊辰到校外去吃饭。 所以这事儿就耽搁下来。 周三晚上晚读结束后有班会。 助班师兄师姐跟他们讲了一些最近的诈骗事件，让他们各自注意小心，还邀请了一位大三的优秀师姐给他们分享了一些日语相关的学习资料和方法，就结束了这场班会。 班会结束后，有不少同学都跑去找那位大三的师姐讨教。 赵楚声也拿了个笔记本，“榴榴，你能等我一下吗？我想问师姐一点问题。” 江榴点点头，“好。” 她收拾好东西就去教室外面等赵楚声。 正好两位助班师兄师姐也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聊天。 因为离得近，所以能清楚听见他们说话。 助班师兄师姐先是聊了一会儿中日合作的留学项目，之后话题一转，那位师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空军招飞的通知，你转发到大三的级群里了吗？” 江榴原本低头，听到这话，一顿。 她慢慢抬起了头。 师兄“嗯”了一声，随后又笑，“咱们系应该几乎不会有人参加招飞，这跟咱们专业没关系，而且大部分人都准备出国呢。” 师姐也笑了笑，“话是这样说，但学校通知还得转发，而且说不定真有人一拍脑袋想去当兵呢。” 师兄摇摇头，“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空军要求严格，我听说进了军校也要层层筛选和考核，达不到考核标准就会被停飞，没那么容易。” 师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又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江榴望着他们。 她脑袋有些嗡嗡的。 整个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不是大四毕业以后，才能参加招飞吗？怎么会…… 似乎身体已经比心更快一步反应。 江榴低下头，划开手机，登录进学校官网，找到学校发布的通知那一栏，点进去。 赫然一条两天前发布的招飞通知。 姑娘看了那条通知很久，把通知全选复制了下来，退出去，回到微信，点开和周泊辰的聊天框。 两人上次聊天还是周六晚上。 停留在她发的那条语音。 江榴把通知内容粘贴到框框里，抿抿唇。 良久，还是按下了发送。 她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和他说话。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 江榴觉得自己发的似乎有些意思不明，于是准备再打一句话，假装问问周泊辰有没有看到这条通知，可是这句话还没有输入进去，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进来。 是周泊辰。 他最近似乎发语音和打电话居多，很少发文字信息。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按下接听，接起电话。 周泊辰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似乎挺平静的，“怎么给我发这个？” 江榴一时没说话。 姑娘低着头，寂静片刻，握着手机，“我刚刚在学校官网上看到这条消息。”顿了顿，问：“你……看到这条通知了吗？” 周泊辰在那边静了片刻，“嗯”了一下，低声道：“看到了。” 江榴默然，“哦”了一声，“没事，我……就是担心你没看到。” 周泊辰没有说话。 电话里一时安静下来，似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天气比较冷，江榴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有些冷，她刚想说什么，又听见周泊辰开了口，声音淡淡却带着很低的温柔，“还早，十二月初选，到明年七月才定。” 江榴抿抿唇。 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像是在安慰。 也许是她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周泊辰似淡淡问：“明天有空吗？上次说的糖水铺子还没带你去过。” 江榴顿了一下。 她低着头，声音很低，“我……明天满课。”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 听见男人声音微沉，淡淡地问：“那后天？” 江榴微微愣了一下。 她以为他会说“那下次吧”，却没有想到，他会问“那后天”。 可是，周五是赵楚声的生日。 江榴抿抿唇，心情似乎比刚才稍微好了一些。 姑娘小声道：“周五我同学生日，我们约好了下午出去。” 电话那边再次沉默下来。 本以为对话会如此结束，然而，周泊辰问：“去哪儿玩？” 江榴：“嗯？”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周泊辰从来不会问这么多问题。 从刚才问明天有空，到后天呢，再到刚才的去哪儿玩。 今晚他……问题可真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悄悄的开心。 江榴努力把自己的唇角压下去，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认真回答：“去鼎盛那边。”顿了顿，“我们有个舍友是L市本地的，带我们去，说那边有很多好玩的。” 电话那边安静一会儿，周泊辰慢慢问：“周六不是要体测？” 江榴点点头，“对，所以我们打算早点去，也早点回，不要耽误晚上休息。” 周泊辰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几点去，几点回？” 江榴：“……大概下午两点出发，几点回还没定。”顿了顿，声音小小的，“可能……八点吧。” 周泊辰：“不是说要早点？” 江榴：“……” 八点还不早吗？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憋了一会儿，江榴才勉强道：“反正不会太晚。” 周泊辰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注意安全，别喝酒。” 江榴点点头，又想他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片刻，抬手把烫着耳朵的手机换到另外一边，又加了一句：“谢谢哥哥。” 电话那边有一瞬寂静。 似乎连周泊辰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江榴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如万马奔腾。 就这样过了很久。 才终于听见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很低，微微有些哑，“嗯。” 挂了电话，江榴低着头，抬手，小心，摸了一下耳朵。 有些烫。 就是不知道红不红。 姑娘抿抿唇，唇角却压不住地微微扬着。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班群里的一条消息。 江榴划开，正好聊天框还停留在和周泊辰的聊天里。 入眼便是那一条空军招飞的通知。 江榴顿了一下。 她看了很久，唇角又慢慢地落下去。 第50章 那我想要，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周五下午没有课, 宿舍里六个人有两人不去，其余四个人顶着烈日出了门，坐车去鼎盛。 赵楚声把活动安排得很满, 几个人先去玩了密室逃脱, 又去看了电影，吃完晚饭后又纷纷建议去KTV。 去KTV的时候, 姜晨晨兴冲冲地说：“江一忝说他下课了也过来！” 赵楚声：“是我的生日还是你的约会！不可以！” 姜晨晨：“略。他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到了KTV，赵楚声很豪气地点了一堆饮料、啤酒和吃的, 然后开始和姜晨晨抢麦。 江榴坐在沙发上，小口地抿着橙汁, 注意到包厢里少了一个人。 和她们一起来的钱琳越不见了。 江榴一开始以为钱琳越是去洗手间了，可是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左右, 也不见钱琳越回来, 有些担心，便放下橙汁，推开包厢的门出去找钱琳越。 她在走廊上看到了钱琳越。 钱琳越蹲在墙边, 头很低地埋着。 江榴走过去，有些担心，低声问：“琳越, 怎么了？” 钱琳越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没事。” 江榴轻轻问：“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陪你先回去？” 钱琳越摇摇头，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没吭声。过了一会儿, 才声音很低地说：“没有，刚和男朋友吵架了。” 江榴微微一愣。 钱琳越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我好后悔谈异地恋, 以前我以为只要彼此喜欢就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一段时间没见，总觉得感情都越来越淡了，他老是跟我发脾气，好像不喜欢我了。”顿了顿，她抬头，泪眼朦胧问江榴：“是不是因为隔得远，所以感情也会被磨掉？” 江榴一时说不上话来。 钱琳越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算了，他要是不喜欢我了，那就分手吧。”顿了顿，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反正我是再也不会谈异地恋了，一年见不到几次面，每次见他都要坐好久好久的高铁，他来也是，打电话都觉得隔得好远，他的朋友我不认识，我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钱琳越喃喃道：“难怪那句话说，毕业以后各奔东西，再深的感情都会变淡。”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只是慢慢地抚着钱琳越的背，试图安慰她。 过了好半天，钱琳越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努力挤出笑容，“没事了，回去吧，我已经把他拉黑了。咱们陪楚声过生日，别让她发现了。” 江榴便陪着钱琳越一起回包厢。 包厢里灯光昏暗，再加上赵楚声和姜晨晨玩得正嗨，所以没有注意到钱琳越。 很快钱琳越也加入了K歌的队伍中。 江榴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唱歌。 她手里拿着装着果汁的玻璃杯。 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姑娘低下头，看着灯光下玻璃杯里漾着的果汁。 其实说实话，周泊辰上大学以后的这两年，她没有钱琳越所说的那种，因为隔得远了，所以感情变得越来越淡。 相反，她对他的喜欢，一天也未曾减少过。 只是不再敢去想，把喜欢深深埋藏在心底。 那是炽烈的，滚烫的情感。 这些都是在重逢以后才发觉的。 在分开的这两年里，江榴其实没有觉得自己和周泊辰离得很远，那时虽然发誓不会再和周泊辰上同一个大学，可有时候心里却还是会想，他的背影也没有离得很远，只要她努力一下，还是可以追得上的，哪怕就是在L市读个普通二本，也可以。 然而如今，周泊辰是真的要走了。 他要去奔赴他的人生、荣光和梦想，而她留在后面，真的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空白。 江榴甚至有一种感觉，周泊辰这一次走了，是真的会像钱琳越说的那样，因为太遥远，他们之间，会变得越来越淡。 可她不想这样。 如果做不成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她也想跟在他身后。 想要她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就能回头，伸手揉一下她的头发。 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包厢里的灯光变幻莫测。 江榴盯着杯子里的果汁看了很久，把杯子放回桌上，在众多瓶瓶罐罐里挑了一个罐子，大概认出上面写的是果啤，就把罐子拉环拉开了。 · 从KTV里出来，已经是九点多了。 赵楚声喝了些酒，有些上头，特别豪气地问：“吃烧烤吗？！” 钱琳越：“吃！” 姜晨晨：“吃！” 说完，姜晨晨脸红红地问江一忝，“你晚上有事儿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烧烤呀？” 男生笑了下，“好啊。” 鼎盛是个很大的购物中心，这个时间人还是很多。途中经过一个橱窗，江榴的步子慢了下来，停在了橱窗面前。 姜晨晨她们走远了才发现江榴不见了。 回头来找江榴，发现江榴站在橱窗前，看着里面的挂饰。 姜晨晨问：“榴榴，你在看什么？” 江榴没有说话。 姑娘看着橱窗里那个迷你战机的挂饰，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说：“我想买这个。” 姜晨晨：“噢，那你去买，我们等你。” 江榴进了店里。 她以为自己没有喝多，可是付款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有些晕。 江榴把买了的战机钥匙扣放进口袋里，和姜晨晨她们一起走出鼎盛。 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江榴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来电人的名字是：周泊辰。 她动作顿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姑娘声音很低，“哥哥。”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周泊辰问：“回学校了吗？” 江榴摇摇头，“还没有，和舍友去……去吃烧烤。” 周泊辰听着她的声音，沉默下来，“喝酒了？” 江榴没有否认，“一点点。”顿了顿，慢吞吞补充：“果啤，好喝的。” 周泊辰没说什么，“你现在在哪里。” 江榴低着头，“在鼎盛，等车。” 电话那边静了好一会儿，随后似乎听见付款的声音。 周泊辰道：“我到了。” 江榴动作顿了一下。 她怔怔抬起眼，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辆的士停了下来。车门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 周泊辰下了车，站在路边，隔得不远不近，也正好看见江榴。 路灯照着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他穿黑色衬衫，静静站在那儿，远远看上去都觉得身材格外好看。 电话里，传来周泊辰的声音，微微偏低，“还想继续玩，还是回学校？” 他道：“想继续玩陪你一起去，回学校的话，就送你回去。” 江榴握着手机，低着头，良久，转头问姜晨晨，“我想先回学校，可以吗？” 姜晨晨愣了一下，“可以呀，但是你一个人行吗？” 江榴点点头，又道：“我哥哥来接我了。” 姜晨晨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倒是不远处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你还有哥哥呀？” 江榴默然，她觉得自己思维有些迟钝，可是又好像很清醒。 姑娘喃喃似的说了一句：“不是亲的。” 但姜晨晨没听清，她们叫的车也到了。 江榴转身，往周泊辰那儿走去。 到了他跟前，才觉得自己是醉得越来越厉害，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周泊辰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没让她往旁边走，往自己身旁拉了拉。 他微微垂眼，语气有些淡，“喝了多少？” 江榴：“就一瓶。” 周泊辰看着她，“明天体测，你还喝成这样。” 江榴摇摇头，“没关系。”顿了顿，声音很小，“我可以。” 周泊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榴似乎想起什么。 姑娘把手从周泊辰的掌心抽回来，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再递到周泊辰面前，“哥哥，这个送给你。” 周泊辰似乎微愣。 男人微微垂眼，良久，问：“送我这个做什么？” 江榴说话慢吞吞的，“我不是，踩坏了，你的模型吗。”顿了顿，“我赔你一个，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安静片刻，她声音更低，“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对不起。”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良久，他拿起她手中的那个小小的战机钥匙扣，可是却有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手背上。 周泊辰一顿。 男人声音低沉而微哑，“十六。” 江榴摇头，不吭声。 周泊辰伸手，顿在半空，片刻后，还是抬起江榴的下巴。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之后，淡薄的唇角渐渐拉直抿紧。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话，良久寂静，也只是抬手，指腹缓缓擦去她的眼泪，几乎捧着她的脸颊，声音很低，“怎么了。” 江榴想平静地说话，可一开口，声音就控制不住，带着些抽噎，“你什么时候，送我生日礼物。” 周泊辰的手微微一顿。 姑娘抽了一下肩膀，抬手想胡乱揉眼睛，却被他拿住手，“你答应过我的，我的十七个生日礼物，你还没有，给我。”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更加难过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你都，都要，走了……” 安静了一会儿，江榴又说了一句：“你说过，不给我生日礼物，就不是我的哥哥了。” 周泊辰一时没有说话，沉默下来。 他看着她，眉眼深邃，许久，声音很低很淡，“我本来就不是你哥哥。” 江榴低着头，没有吭声。 半晌，她慢慢地说：“我知道。”顿了顿，头垂得更低，“所以，你是不想送我生日礼物了。” 周泊辰一顿，“不是。” 他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声音压得很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江榴抬起头。 她望着他，眼底有些迷蒙。 过了一会儿，江榴慢慢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周泊辰静静看着她，“嗯。” 四下里一时寂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声音低而微哑，“想要我……” 话没说完，却被打断。 江榴看着他，“那我想要，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安静片刻，姑娘抿抿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可以吗？” 第51章 唇停留在她眉间。 “……” 周泊辰身影顿住。 路灯灯光昏黄, 照着他的眉眼，深邃看不透其中。 江榴抬头望着他，想要伸出手, 摸摸他的眉眼, 可是还是没有那样做。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指尖停留在她泛红的眼角, 长久寂静，喉结微动, 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为什么。” 江榴慢慢地说：“因为这样，就不会不开心了。” 周泊辰没有说话。 江榴看着周泊辰, 一字一句, 声音渐渐变得有些轻，“因为这样，你走了的话, 我也不会难过了。” 周围很安静，因为有些晚了，路过的车也少了。 姑娘的睫毛微微一颤, 声音轻轻的，“这样……我一个人, 也会过得很好的。我也长大了，不用你照顾我了。我会好好的，忘了你的, 再也不会想起你。” 一滴眼泪落下来，滑落脸庞。 江榴盯着地上的影子，慢慢说：“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 不用你担心，也不用你像哥哥一样，那样麻烦你。”顿了顿，“你不要不信……你看，你上大学的那两年，我就，过得很好。一点，也没有想你。我只是，还有点喜欢你，所以会难过，而已。” 安静了一会儿，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把眼泪忍住，“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江榴道：“我只想要这个生日礼物。” 深秋晚风吹过，带着寒意。因为本就在南方，所以这条路上的树还绿着，风吹过，有沙沙的声响。 江榴模模糊糊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秋天的夜晚，忘了是高二还是高三，下了晚自习回家，再没有人骑单车载她，同学大多住宿，她只能一个人走在路灯明亮却冷冷清清的街上，走到公交站等公交。然而公交等了特别久都没来，又很冷。 小姑娘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努力把手指缩进袖子里，也不知道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想起了谁，盯着天上的月亮，莫名就鼻子酸了，然后一发不可控制地哭了起来。 那好像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 周泊辰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没有哭，他去上大学的时候她没有哭，却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像是积累了太久的情绪，全部在这一刻崩溃似的涌出来。 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想那个陪着她，护着她长大的少年。 想那个曾经无时无刻永远都在她身边的少年。 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想他。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像自己小说里写的那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该有多好。 可是现实世界不是童话。 那天晚上江榴一个人在公交车站哭了很久，后来收拾好了心情，再加上江父江母打电话来问她怎么还没到家，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那两年，也就这一次。 哭过以后，好像真的，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 也好像真的，可以把他忘了。 全身心的埋头在数不清的考试和学习之中，以为自己真的忘了周泊辰，而这一切都在今年秋天看到他的第一眼，顷刻坍塌。 原来都是骗自己。 她就没有忘记他。 从来，没有。 也不可能。 …… 周围很安静。 江榴没让自己再想过去的事情。 她记得刚刚说，想要的那个生日礼物。 可是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她，到底愿不愿意给她这个生日礼物。 姑娘吸了吸鼻子，刚想开口说什么，可是下一刻，却忽然被一个力道，无声地紧紧拥进一个怀中。 鼻尖刹那都是周泊辰的气息，熟悉又陌生的。 他将她的小脑袋按怀中。 四下里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风吹过树梢，沙沙摇曳作响。 听见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很低沉，带着沙哑，透过胸膛微震传来。 “对不起。” 江榴本来不想哭的，可是忽然就鼻子有点酸。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只是摇头，想说什么，可也许是吹冷风有点久，没控制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周泊辰松开手，没说话，把身上的黑色冲锋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他的手指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低低道：“别哭了，眼睛肿了。” 江榴点点头，声音有些低，似乎还有些委屈，“不哭了。” 周泊辰哑着嗓音问：“回去，好吗？” 江榴点头，没说话。 周泊辰准备去路边打车。 然而，见她似乎走得不是很稳当，他便回身，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走到路边去打车。 上了车江榴就睡着了。 醒来时，便已经回到了L大门口。 但她显然没有更清醒，走路时还是摇摇晃晃的。 周泊辰道：“背你回去。” 姑娘憋了一会儿，摇头，“不要。”顿了顿，声音有些小，“我怕我忍不住。” 周泊辰一顿。 安静片刻，他微微垂眼，喉结微动，声音很低，“忍不住什么？” 江榴却不再说话了。 周泊辰也没再问，牵住她手腕，慢慢往回走。 回到宿舍楼下，因为男生不能进，周泊辰只能在外面。 他微微弯下腰，手指轻缓地撩开她额前散发，看着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低声问：“能自己回去吗？” 江榴觉得自己并没醉得很厉害，小声道：“可以。” 可是最后还是不放心，周泊辰跟宿管说了一声，亲自送她回宿舍。 江榴大概是真的醉得困了。 她回到宿舍，看到自己的床，慢慢地走到床边，躺下，便立刻闭上眼睡了。 连鞋都没脱。 周泊辰在她床边半蹲下来，替她将鞋袜脱了下来，整齐地放在床边。再起身把被子替她盖好，拉上去，只露出小小的一张脸。 过了一会儿，又怕她觉得热，稍微将被子拉下来一些。 这个时候，江榴微微翻了个身。 姑娘的唇无声蹭过他的手背。 柔软的，温热的。 周泊辰的手顿在那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缓缓闭了闭眼，喉结微动。 他的手缓缓抬起，替她撩开额前的散发。 周泊辰望着江榴，良久的寂静，声音很低，手指滑下来，抚过她仍旧有些泛红的眼角，“对不起。” 江榴睡得很沉，没有任何反应。 周泊辰望了她很久、很久。 最后，像是不受控制般。 他慢慢俯下身，唇停留在她眉间。 闭上眼，轻轻覆上去。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一触即离。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安静的面庞，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这个生日礼物，不能给你了。” · 江榴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醒来。 舍友全部都还在睡觉。 宿舍里静悄悄的。 姑娘略有些朦胧地揉了一下眼睛，半晌，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下午出去玩的那件衣服。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件黑色冲锋衣已经被睡得皱巴巴的了。 江榴兀自愣了一下。 黑色……冲锋衣？ 她呆了一下。 随后，像是打开了闸门似的，昨晚喝醉了以后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顷刻疯狂涌入脑海中。 杂乱的，无序的。 有些片段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她好像哭了，而且，还在周泊辰面前哭了。更重要的是，好像还哭着跟周泊辰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第52章 （修） 滚烫温软触上她的唇。…… 江榴呆呆地坐在啵啵床上。 她昨晚跟周泊辰说了什么？ 好像说了一句……可不可以, 让她不要再喜欢他。 好像、好像还说了什么，她会好好的，忘了周泊辰, 再也不会想他？ 呆滞了一秒、两秒、三秒。 姑娘紧紧捂住脸。 简直欲哭无泪。 天哪。 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人连表白还没有表白, 就跟别人说，能不能让我不要再喜欢你, 这样的话啊！ 而且、而且，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表白, 怎么就、就突然说出来了！ 好丢脸。 丢脸丢到家了。 啊！ 江榴现在内心只剩下土拨鼠尖叫。 也不知道周泊辰，有没有被她吓到。 她现在是完全记不得他当时怎么反应, 怎么说的了。 满脑子都是自己，哭着说话的样子。 江榴的肩膀一点点蹋下来, 抱膝, 把脸埋进去。 她怎么，可以在他面前。 这么的，丢脸。 她再也不喝酒了。 更重要的是, 周泊辰现在应该知道，她喜欢他了。 她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虽然周泊辰说他有喜欢的人，可其实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那两个人，岂不是连哥哥妹妹都做不成了。 江榴越想越无力。 姑娘叹了一口气, 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她掀开被子，正准备下床。 忽然有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江榴顿了一下。 震动的声音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她摸索了一阵，最后在被子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江榴一看, 是周泊辰发来的消息。 她下意识就把手机反过来盖在啵啵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江榴才慢慢拿起手机。 周泊辰只是发来三个字，只问：“醒了吗？” 江榴慢慢地打字：“醒了。” 周泊辰问：“几点体测？” 江榴看了一眼时间, 低头打字，“八点半。” 周泊辰：“起来了就先喝点温水，桌上有蜂蜜，自己冲来喝。” 片刻后，他道：“待会儿想吃什么早餐，给你买。” 江榴看着这句话。 因为周泊辰没有发语音，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判断他是什么样的情绪。 是哥哥最后的关照，还是别的什么。 江榴抿抿唇。 心情高兴不起来。 姑娘低着头，打字回了一句：“想喝热豆浆。” 周泊辰：“好。” 过了一会儿，他问：“想吃馒头还是包子？” 江榴想了一下，“包子吧。” 周泊辰说好。 片刻，他又发来一条语音。 周泊辰道：“早点下来热身，别待会儿拉伤了。我在田径场门口等你。” 从听筒里传来的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微哑又似淡淡的，听不出其他情绪，但又好像有些别的，像是有几分难辨的温柔。 江榴默然，回了一个“哦”。 随后，她掀开被子下床，赶紧去洗漱，顺便简单地冲了个凉，把身上衣服都换下来，也准备把周泊辰的冲锋衣洗干净。 江榴换好运动服的时候，舍友们都被闹钟弄醒了。 赵楚声一脸憔悴，“我后悔了，虽然昨天是我的生日，但我真的不该放纵。尤其……尤其不该吃那个，生蚝。我肚子现在，好像有点疼。” 姜晨晨看上去还好，“希望你跑不快，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赵楚声无力反驳。 看见江榴准备出门，姜晨晨问：“诶，榴榴，你这就准备去热身了吗？还有半个小时呢。” 江榴停下来，小声“嗯”了一声。 姜晨晨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们待会儿就来。” 江榴下楼以后，就去了田径场。 第一批体测的人已经开始了，田径场里人很多，不时就能听见录下来的“各就各位”和枪声“啪啪”的响声，气氛莫名令人紧张。 江榴跑来田径场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了在田径场门口的周泊辰。 她的脚步忽然就有些慢了下来。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江榴慢吞吞地走到周泊辰面前，低着头，抿着唇，也不知该说什么。 但周泊辰似乎没有什么。 男人微微垂眼，看着她，问：“会难受吗？” 江榴摇头，声音很小，“不会。” 周泊辰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她，“吃点东西，别吃太多，待会儿跑步不舒服。” 江榴接过袋子，先抿了一口豆浆，热腾腾的，很舒服。 周泊辰买了两个包子，但她吃不了那么多。 江榴咬了一口包子，可就吃了一口，还没有来得及吞下去，便觉得不太对。 周泊辰注意到，“怎么了？” 江榴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咬开一个口的包子。 她顿了一下，抬眼，抿抿唇，小声道：“是肉包子。” 她从小就不太喜欢吃肉包子，觉得有些油。 周泊辰一顿，接过她手中装着包子的袋子，隔着袋子掰开另外一个包子。 也是肉包子。 周泊辰垂着眼，“我买的是素菜包子。”顿了顿，“可能拿错了。” 江榴：“没关系，我吃一点点就好了。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说着便要去拿回袋子来。 但是周泊辰没有给她。 他隔着袋子，帮她把包子馅以外的面掰下来，留下里面的馅，把外面那些不油的面皮递到她唇边，“先吃点。” 江榴要伸手。 周泊辰没给：“会弄脏手，我来拿。” 江榴一顿。 姑娘抬起头，看着周泊辰。 她慢慢地，一点点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就这样，吃完了一个“包子”。 怕待会儿跑不动，江榴也没有再吃，就喝了两口豆浆。 剩下一块包子的肉馅，还有一个刚刚被她咬了一口的包子。 江榴看了一会儿。 她小声道：“这样好像有点浪费。” 正想说要不中午她带回去吃完，便听见周泊辰开了口。 男人平静道：“没事，我吃。” 江榴又是一顿。 她握着豆浆杯的手心都有些汗，不知道是被豆浆热出来的，还是怎么回事。 江榴低下头，抿抿唇，没吭声。 这天天气很好，原本早上很冷，但是太阳出来了，照在人的身上，便格外温暖。 江榴低头又喝了几口豆浆。 周泊辰：“别喝太多。” 江榴抿抿唇，没有再喝。 她仍旧握着豆浆的杯子，过了很久，想鼓起勇气跟他说一下昨晚的事情，想说昨晚她是因为喝多了，所以说了胡话，想要他不要当真。 更不要，就这样，不再理她，或是跟她疏远。 然而，还没有开口，周泊辰已经看了一眼手表，声音很低很淡，“我待会儿有点事，要先走。”顿了顿，问：“体测完了，有没有空？” 江榴抬头。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周泊辰看着她，“嗯。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江榴的心跳忽然就慢了，像是有一瞬的停滞。 她像是猜到，他说想要跟她说的话，会是什么。 无非是拒绝，无非是说明白，说清楚。 其实也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榴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姑娘低下头，许久，才轻轻道：“那就下午吧。”安静片刻，抬起头，“下午我都有空。” 周泊辰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抬手，淡淡揉了一下她头发，“那下午三点来找你。”微微一顿，“先走了。” 江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周泊辰已经转身走了。 江榴望着他的背影。 她双手握着温热的豆浆杯子，许久，低头。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也不知道说开了以后，他还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对她。 赵楚声和姜晨晨这时姗姗来迟，从不远处跑来，“开始体测了吗？开始了吗？我没有迟到吧？咱们班的同学呢……” · 一早上体测结束，每个人都是筋疲力尽，直接爬上床，连吃午饭的力气都没有。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只要稍微一动，跑八百米时的窒息感就浮现上来。 江榴也没有什么胃口，中午很慢地吃了点，就去睡午觉了。 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坐起来，盯着手机发呆。 一直熬到快三点，才终于收到周泊辰的消息。 他说他已经到了楼下。 江榴看着手机，过了一会儿，还是放下。披了件外套，就踩着拖鞋下楼去了。 然而，到了楼下，周泊辰看见她，目光却定住，片刻，唇角似微微扯了扯，声音很低很淡，“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江榴顿了一下。 她抬头，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不是……有话要说吗？” 周泊辰的唇角再次扯了扯，很淡地，揉了一下她头发，“带你出去。”顿了顿，“在这里怎么说？” 江榴没有动，只是望着他。 周泊辰：“去换衣服下来。” 江榴回到宿舍以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换了衣服，匆匆把手机塞进兔子小挎包里，就准备出门。 赵楚声掀开床帘，迷迷糊糊地问：“榴榴，你去哪儿？” 江榴停下，抿抿唇，小声道：“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赵楚声：“噢，早点回来。” 说完就继续躺下睡觉了。 江榴小跑下楼，跑到周泊辰面前，仰头道：“好了。” 周泊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有些淡，“走吧。” 江榴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得乖乖跟着。 周泊辰打车带江榴去了一个地方。 下车后，周泊辰带她走进大厦。 最后来到一家电影院外面。 江榴一愣。 周泊辰没有说什么，去买了电影票，可乐和爆米花。 江榴不知道周泊辰为什么带她来看电影。 看电影不是应该是男女朋友该做的事情吗？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问，乖乖跟着周泊辰进了影厅。 电影开场，四下里都变得漆黑，也很安静。这个时间人不多，尤其还是后排，前后都是空的，没有人。 今天的这部电影，前半部分有些平淡，隐约看出讲的是穿越时空和有些悬疑的故事。但因为太过意识流，导致剧情扑朔迷离。 江榴始终认真注视着荧屏。 但没有太看得懂主角身上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黑暗中，听见身边传来窸窣的些许动静。 周泊辰微微往她身边靠了些许。 他的声音很低，淡淡的：“这个剧很无聊？” 江榴抿抿唇，声音很小，“还行。” 她侧头，对上他的视线。 周泊辰也看着她。 黑暗中，彼此之间离得极近。 仿佛再靠近些，便能触碰到对方。 江榴听见周泊辰在黑暗中静静开了口，“如果觉得无聊，那就听我讲一个故事。”微微一顿，“听我讲一个，一个少年和他喜欢了很久的小姑娘的故事。”片刻寂静，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微哑，“好不好？” “……” 江榴的呼吸微微一停。 似乎过了很久，在这片黑暗的安静中，周泊辰看着前方，慢慢地开了口。 他说：“在这个故事里，少年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小名叫十六，因为她出生在农历八月十六，月亮最圆的那一天。十六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九岁那年，第一次见面她就跟他说了很多话，但是他没有理她。还因为一个航模把她弄哭了。十六经常丢三落四，还有些胆小，但是少年很愿意护着她，只要他在，谁也不能欺负十六。他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但是愿意每天骑车送十六上学，愿意每天给她买早餐，也愿意在她功课不好的时候给她补习，愿意听她的话，打完篮球换衣服，不再用冷水冲头发。只是那时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十六，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对妹妹的呵护而已。” “后来少年长大了，十八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他的母亲因为抑郁症自杀过世了，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少年情绪相当不好，烦躁易怒，也异常敏感，他还误会十六喜欢上另外一个男生，也因此受到极大创伤。大概是那个时候，少年才意识到，他喜欢十六，喜欢到心痛，可自尊心作祟，让他不愿意跟别人抢。因为自暴自弃和嫉妒，少年草草答应了另外一个女生，让他假扮男朋友，帮她摆脱追求者的要求。”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少年和那个让他假扮男朋友的、从来没有喜欢过的女生在一起，为了帮那个女生治疗抑郁症。他自己以为做了很多好事，觉得自己好像这样可以消除母亲过世的罪恶，却不知已经伤害了身边最重要的人。他不知道十六喜欢了他很久，也不知道十六因为自己受过多少伤害。但是这一次，少年不想放弃，也不想松手。他想跟十六说，他从没有喜欢过别人，他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他护着长大的小姑娘。他想和她一起走过生命里所有的春夏秋冬。” 黑暗中安静了很久。 江榴听见周泊辰轻轻地问了一句话： “所以，不知道这个叫十六的小姑娘，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片刻寂静，他缓缓闭眼道：“让我不要再做你的哥哥了。” 这话落下后，周围便再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电影上的声音在回响。 江榴整个人都是乱的。 无法言语。 也无法思考。 她想转头去看周泊辰，可是却没有了勇气。 她紧紧闭着眼。 过了很久，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电影屏幕正在放着的画面。 江榴慢慢地转过头，看见周泊辰。 男人闭着眼坐在那儿，电影的昏暗光线照着他清冷成熟的眉眼。他的手搭在电影院椅子的扶手上，一动不动。 江榴看着他。 过了很久、很久。 她伸出手，一点点，很轻地握住他的手。 那一刻，感觉到他的手一僵。 电影的声音似乎变得格外遥远。 但周围仍旧寂静无声。 他慢慢收紧手指，将她的手紧紧握在其中。 江榴不敢看他，转头去看电影。 那只握住她的手，也不算特别温暖，甚至有些凉，也有些微微的颤。 可他没有松开。 始终没有松开。 周泊辰睁开眼。 他侧过头，看着江榴。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望着前面的电影。 江榴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 她此时此刻，只能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渐渐开始变得温暖，那温暖也从他手心传递而来，渐渐流淌到心底。 两个人都坐着没有说话。 也不用说什么。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 电影镜头缓慢地流淌着。 周泊辰握着江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寂静之中，听见他声音很低很淡地唤了一声：“十六。”顿了顿，“让我看看。” 这一声，像是将她拉到多少年前的少年时代。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样的语气，会用这样的声音，唤她十六。曾经以为，这个人和她会永远止步于只能叫一声十六的距离，可今天，似乎有人告诉她，不是这样。 那个人，也是喜欢她的。 那个人，也能够，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 这么多年一个人走过来的，埋藏在心底的苦和泪，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为虚无。 她慢慢转过头去。 电影在放，画面在转，有些昏暗的光影照在他眉眼上，熟悉又陌生。她终于能好好地、认真地、明目张胆地看看他。 用手指抚过他成熟的眉眼。 是真的，不是梦。 不知为何鼻子忽然一酸。 有些莫名地想哭。 长久的对视。 她眼看着他静静倾身靠近而来。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全部被他占据。 片刻寂静，滚烫温软触上她的唇。 似乎彼此都有些微颤。 电影的画面在流淌，光影变幻无穷。 但此时此刻，周围一切都变得寂静，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明明只是轻轻的一碰，却似乎有电流过了全身。 周泊辰慢慢离开江榴。 第53章 （全新） 我有男朋友了。…… 电影放完, 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钟。 江榴跟在周泊辰身边。 刚才那个吻虽然很轻，可此时此刻, 整个人都似乎是热的。 她甚至有种冲动, 想要跑到海边，去大声喊。 唇角控制不住地想要扬起。 姑娘努力压住唇角, 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见周泊辰的唇角, 常年冰冷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此时此刻, 竟也带了淡淡的弧度。 江榴抿起唇，忍不住笑。 然而, 下一刻, 周泊辰忽然低下眸来，对上她带着笑意的视线。 江榴猝不及防立刻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前面, 耳朵却有些发烫。 周泊辰没有说话。 他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浅浅扬起，指着不远处, 声音很低，“那里有个广场, 一会儿会下人工雪。去看看？” 江榴点点头，“好。” 姑娘的眼眸亮晶晶的。 周泊辰轻笑一声。 他们去到的时候，人工雪刚刚开始下。 广场上有很多小孩, 在雪中奔跑。因为南方这边不下雪，所以看到雪很新奇，孩子们一边跑着喊着。也有不少人在旁边拍照。 雪纷纷从天而降, 落在地面上，很快融化。纷纷扬扬被雪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有种岁月漫长的感觉。 安静了半晌，江榴轻声道：“好漂亮。” 周泊辰侧过头。 姑娘仰着头，伸出手接住天空中落下来的雪。她的唇角翘起，眉眼温柔，带着缱绻的笑意。 周泊辰久久看着她，唇角也微微扬起。 江榴仰头望着周泊辰。 片刻，她低下头，唇角微微翘起。 周泊辰提醒道：“不想拍个照？” 江榴这时才想起来，确实应该拍个照。 毕竟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雪。 她把手机从兔子小挎包里拿出来。 然而，连着按了两次，才发现手机屏幕始终都是暗的。 手机因为没电已经关机了。 周泊辰注意到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用我的。” 江榴点点头。 她接过他的手机，按开，发现有密码。 江榴愣了一下。 姑娘抬头，正要问密码，就听见周泊辰的声音，不紧不慢，淡淡道：“0816。” 江榴“哦”了一声，输入了密码。 但是等到点开相机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0816，似乎，好像，是她农历的生日。 尽管没有这个心思，可偏偏，这个数字就是这么巧合。 下一刻，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淡淡：“想什么？” 江榴刚想说什么。 便听见周泊辰已经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江榴拿着手机的手一顿。 随后是心跳加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小声地“哦”了一声。 努力把心思拉回来。 江榴看着镜头里的雪，唇角有些弯。 莫名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像是飘飘然，又像是，很隐秘的高兴。 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下雪的照片，江榴把手机还给周泊辰。 他道：“拍好了？” 江榴点点头。 周泊辰把手机接过来，看着相册里的雪景。 过了一会儿，他手指滑动了一下，退回到了相机，将镜头微微压低，对着落雪的地面，似乎随意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后，周泊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雪下完了，也该回去了。 坐车回到学校门口，周泊辰和江榴慢慢地往学校里走。 到宿舍楼下，江榴跟周泊辰说：“那我回去了。” 周泊辰道：“嗯。” 姑娘唇角微微弯起，转过身。 周泊辰看着她的背影，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唇角也慢慢扬起来。 回到宿舍，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做事情。 赵楚声道：“榴榴，你回来得好晚。” 姜晨晨：“我们给你发消息都不回。” 赵楚声注意到江榴的不一样，“你怎么看上去那么高兴？” 姜晨晨也发现了，“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江榴抿抿唇，也没能把弯起的唇角压下去。 她小声道：“我有男朋友了。” “？？？” 赵楚声和姜晨晨一脸懵逼。 江榴飞快地道：“我去冲凉了。” 她笑着躲开舍友的追问，拿好东西到浴室里，关上门，拿出手机，想给周泊辰发个消息。 但是因为朋友圈底下有个小红点，所以她先点过去看了看。 周泊辰发了一张刚才看雪景的照片。 江榴点开照片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角度，似乎不是自己拍的那几张雪景照片。 她把照片稍微放大，就看见了这张镜头压低，对着地上拍的雪景照片，正好能够映出地上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很明显能够看出来，是一个男生和女生的身影。 江榴退出来，看到周泊辰的朋友圈没有配文。 只有一颗心。 下面林少扬回复：“大哥，什么意思？” 江榴看着林少扬的那条回复。 她抿着唇，唇角悄悄弯着，然后点上了个赞。 刚刚退出朋友圈，结果又显示出一个有互动的红色“1”字。 江榴点回朋友圈去看。 周泊辰回了林少扬。 他简单地回道：“没什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发个朋友圈庆祝一下。” 下面很快，就弹出林少扬连续三条朋友圈的回复。 “？” “？？” “？？？” 江榴看着周泊辰的那条回复。 唇角莫名就翘起来。 姑娘蹲在浴室的地上，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正想给周泊辰发消息，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她退出来，看到是周亦发来的。 他道：“我哥谈恋爱了。” 下一句是：“你看到了吗？” 江榴抿抿唇，回道：“看到了。” 周亦发来一个猫咪的表情。 他说：“也不知道是谁……” 江榴想起了周泊辰朋友圈的那张照片。 她的唇角小小地翘起来，眨了眨眼，还是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两个：“是我。” 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与此同时，周亦跟她一起同时发出了一句话：“下次让我哥把她带出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 两人的聊天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大概过了整整一分钟。 周亦：“啊？” 他接着发了四条。 “不是吧？” “你别逗我啊。” “你喜欢我哥吗？” “你跟我哥谈恋爱了吗？！” 江榴看着这么多句话的轰炸。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弯起来，回了一个：“嗯。” 周亦没有再发来任何一条消息了。 江榴把手机放好，终于能够缓下来，先冲个凉。 冲完凉出来，几位舍友正在外面守着。 赵楚声道：“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晨晨道：“你的男朋友姓甚名谁，校内还是校外的，是怎么认识的。” 钱琳越也附和：“还有照片，照片也要交上来。” 江榴被她们的阵仗弄得愣了愣。 她的耳朵有些红，小声道：“嗯……先休息吧，挺晚的了。”顿了顿，见几个舍友脸上写着不同意，又补充道：“明天再说。” 姜晨晨这才勉强点头。 赵楚声凑过来闻了闻，一脸羡慕嫉妒：“感觉你今天的沐浴露都是甜蜜的草莓味呢。” 江榴抿抿唇，唇角翘着，但仍旧努力认真道：“没有，和平时一样的。” 姜晨晨上来掐她的脸颊，“你别笑了，我都快被你甜得受不了了。” 赵楚声继续羡慕嫉妒，“果然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啊，平常都很少见榴榴笑过的。” 江榴再次好不容易逃过舍友的围攻。 她爬上床，拉上床帘，“我先睡了。” 姑娘轻轻松了一口气。 低下头，她点开周泊辰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 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情仿佛飘在云上似的，软绵绵，轻飘飘的欢喜。 江榴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点了个赞。 · 周六晚上是十二点才熄灯。 周泊辰回到宿舍的时候是十一点二十。 他把外套拿在手里，里面就穿一件黑色短袖。 一进门，蹲守许久的林少扬就劈头盖脸问道：“辰哥，你不是说，你今天带十六妹妹出去玩了吗？” 周泊辰淡淡道：“嗯。” 林少扬：“怎么又跑去谈恋爱了呢？” 周泊辰把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唇角淡淡勾了勾，“有什么问题吗？” 林少扬被噎住：“有……”顿了顿，“有很大问题好吗？！你明明说带十六妹妹出去玩，结果又说什么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这两件事完全……” 周泊辰道：“这是一件事。” 林少扬突然寂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他喃喃道：“卧槽。” 林少扬抬头，“不要告诉我，是我想的那样。我还不想还没谈过恋爱就失恋。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身后的汪宇彬已经一脸看透了的表情，拍了拍林少扬的肩，“你难得有脑子了。” 周泊辰道：“我去冲凉。” 男人的唇角淡淡扬着，始终没有放下来过。原本清冷寡淡的眉眼，第一次显出懒散的笑意。 林少扬呆呆地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周泊辰没有回头，“心情好，跑步。” 林少扬：“……” 冲完凉出来，周泊辰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有不少高中同学以及大学同系同学给他的朋友圈点赞。 点开那些点赞，他一眼便看到了江榴的头像。 她是十分钟前点的赞。 周泊辰的眉微微扬了扬。 他退出去，给她发了一条微信，道：“早点睡。” 江榴回得很快：“嗯。” 周泊辰轻笑一声，发了两个字：“晚安。” 江榴道：“晚安。” 再发来一个表情包。 是一只小白兔抱着另一只小黑兔入梦乡的表情。 ——————————分隔符（因为修文字数少了QAQ所以粘贴前面的代替，下一章开始更新）———————— 重复内容已删除。 第54章 他换了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 周一早上, 江榴早读结束回宿舍的时候，收到周泊辰的信息。 他问：“晚上有空吗？” 江榴捧着书，看到消息后, 抿抿唇, 唇角微微翘起。 姑娘腾出手来认真回信息：“今晚要上晚课。”顿了顿，又补充道：“选修课, 后半个学期的。” 周泊辰：“几点？” 江榴回道：“七点半到九点十分。” 过了一会儿，周泊辰又问：“在哪里？” 江榴想了一下, “教四C-402。” 周泊辰道：“知道了。” 片刻后，他再发来一句：“晚上来接你。” 江榴抿抿唇, 唇角带着笑意，回了一个：“嗯。” 再发了一个小兔子的表情包。 是小白兔抱着小黑兔, 害羞地亲了亲小黑兔脸颊的动态表情。 江榴回完信息就把手机放进兜里。 正好身后几个舍友也跟了上来, 还打着哈欠。 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江榴拿出手机。 令人意外的是，提示消息竟然显示—— 周泊辰：[动画表情] 江榴怔了一下，划开消息。 她看见周泊辰也给她回了一个表情。 前所未有的, 第一次，跟她聊天用表情。 和她用的是同一个表情包。 也是小白兔和小黑兔。 不同的是，他发来的是, 小黑兔把小白兔树咚后，霸道地亲了小白兔一口。 “……” 江榴看着, 莫名觉得耳朵有些烫。 然后，姑娘没忍住，唇角翘得更明显, 小小的梨涡也陷下去了。 姜晨晨：“干嘛呢，一大早就在这儿笑。” 赵楚声：“哦哟哟，跟男朋友聊天呢。”顿了顿, 拉着姜晨晨快步往前走，“我受不了了，一大早就吃狗粮。” 江榴跟上舍友几步，低下头，看着手机上和周泊辰的聊天框。 他的备注还是周泊辰。 看上去好陌生。 江榴抿抿唇，点进周泊辰的头像，准备修改备注。 在备注修改栏，她把“周泊辰”三个字删掉，小心翼翼地输入，“男朋友”。 可是输入以后，又觉得，不是特别满意。 好像有点怪怪的。 江榴在原地想了许久。 最后，姑娘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把“男朋友”那三个字删掉，最后改成： 黑兔哥哥。 · 晚上在教四上选修课，是一节名叫“电影欣赏”的课，属于选修里的艺术审美类，算一个学分。因为贪图轻松，不少学生都选了这节课，没想到每看一部电影，就要写八百字观后感，让大家好不痛苦。 选修课人数比较多，一般都在大课室上。 江榴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一如既往选了个靠后的位置。 舍友没有跟她选一样的选修课。 所以她只有一个人。 虽然知道现在距离下课，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五十分，但还是忍不住，点开微信，找到“黑兔哥哥”，发了一句：“我要上课了。” 发完这句话，江榴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小王子》里面看到的一句话。 那句话说：“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江榴看着自己发的那条消息。 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意思似乎是在说： 我开始想你啦。 想到这里，江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默默地把手机屏幕关掉，拿出笔记本，准备开始做观影笔记。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榴划开手机。 身边有人坐下。 周泊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他道：“嗯，我也要上课了。” 江榴抿抿唇，回一个“哦”，正准备退出微信。 就感觉似乎有个阴影落在手机屏幕上。 下一刻，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低低淡淡道了句：“黑兔……哥哥？和谁聊天呢。” 江榴蓦地一怔。 她转过头，对上了周泊辰漆黑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穿着黑色卫衣，长腿伸开，显得有些懒懒的。因为坐在课室里，所以莫名多了几分少年感。 江榴看着他，心跳漏了几秒。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初夏。 中考的时候，给她补课的少年，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淡淡的，懒懒地靠着墙。一边等她做题，一边转笔。 与心跳声一同到来的，是说不清的欢喜和意外。 过了一会儿，江榴才低下头，抿抿唇，把嘴角翘起的弧度压下去，“你怎么来了？” 周泊辰看着她，“想见你，等不到九点了。” 江榴受不了他的视线。 她扭过头去，抿唇，梨涡陷下去。 江榴想起周泊辰刚刚的问题，把手机推给他看，小声回答他刚刚的问题：“黑兔哥哥是你。” 周泊辰一顿。 半晌，似乎是觉得好笑，他微微垂眼，唇角淡淡扬起，“怎么起这个备注。” 江榴：“是你自己发那个表情包给我的。” 周泊辰淡淡扬了下眉，拿出手机。 他也开始改备注。 江榴小心翼翼凑过去看。 她看见他把“十六”的备注删掉，输入了“白兔”，紧接着，第三个“妹”字还没有打出来。 姑娘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脸颊烫得不行，声音软软的，“不要改。” 周泊辰漫不经心反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漆黑的眼底似乎有很淡的笑意，声音很低，“你可以改，我就不能改？” 江榴看着周泊辰。 对视半晌。 她没忍住，忽然笑了，眉眼弯起。 江榴：“傻傻的。” 周泊辰淡淡道：“我喜欢。” 他换了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单手把备注改了。 改完以后，正好课室的灯被关掉了几盏。 课室里的光线变暗。 讲台上的老师开始播放电影。 江榴右手被周泊辰握着。 她小心地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他握得还挺紧。 江榴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他的视线。 漆黑的，深邃的。 他仍旧有些漫不经心，也看着她，唇角淡淡扬起。 江榴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和他牵手。 还是在教室里。 虽然教室昏暗，没有人会看到。 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努力严肃小声道：“你不要影响我。”顿了顿，“要写观后感的。” 周泊辰微微扬了下眉。 他淡淡道：“好。” 然后松开她的手，把手收回去了。 江榴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被电影吸引了过去。 电影放的一部印度影片。 名叫《小萝莉的猴神大叔》。 讲的是一个被称为“猴神”、拥有虔诚的宗教信仰单纯印度男子为了送一个巴基斯坦小女孩回到自己国家，和父母团聚的故事。 前面的剧情很搞笑，可是到了后来，就越来越催泪。 因为国度和信仰的不同，所以造成许多误会和伤害。但是这位“猴神”信守承诺、不顾一切、哪怕付出生命，也要送小女孩回家，找到父母。 江榴写着笔记，小声道：“沙希达好可爱。” 沙希达是电影里的小萝莉女主。 身边的人微微靠近。 周泊辰淡淡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没比她大多少。”顿了顿，声音低了低，“你跟她还挺像的。” 江榴抿抿唇，在黑暗的课室里悄悄翘起唇角，“那你怎么对我这么冷。”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看看人家猴神，对沙希达多好。” 周泊辰的眉微微一扬，侧过头看她，声音很低，“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江榴低着头，不让自己笑，努力严肃道：“第二次见面你把我吓哭了。” 周泊辰淡淡道：“嗯，是我不好。” 说着，他伸手过来，漫不经心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滚烫，动作温柔又暧昧。 江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她把手抽回来，“嘘，认真看。”顿了顿，“别跟我说话。” 周泊辰看着她，“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江榴抿起唇，故意不说话。 周泊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江榴说话。 他慢慢坐回去，淡淡的，低声道：“现在轮到你对我不好了。” 她憋着笑，没吭声。 电影放完，正好刚过下课时间。 课室的灯光一盏盏亮起，老师让学生按规矩把观后感电子档在下周上课前交到群里，然后就拎着包走了，走得比学生还快。 江榴把笔记本收进书包里，笔也放回笔袋里。 她抬头，正好对上周泊辰的视线。 他的眉淡淡一扬，靠过来，“可以说话了？” 江榴把书包拉链拉上，唇角翘起，“嗯。” 周泊辰站起身，顺手拿起她的书包，像从前接她放学一样，单肩背着，“走了？” 江榴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教室。 两人顺着楼梯下了楼。 周泊辰牵过她的手，微微垂眼，“回宿舍？” 江榴想了想，“走走吧。” 她还不想回宿舍。 想跟他一起，到处走一走。 周泊辰：“好。” 两人手牵着手在夜晚的校园里闲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正好来到云石广场对面的超市。 超市旁边有不少小吃店。 其中有一家冰激凌小屋。 江榴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她晃了晃周泊辰的手，指着那边的冰淇淋小屋，“我想吃冰淇淋。” 周泊辰道：“冬天吃什么冰淇淋。” 江榴仰起头，“可是我想吃。” 周泊辰淡淡地扬了下眉，“你问问你姐姐，她给不给你吃。” 江榴想了一下，“我分给你一半。” 周泊辰似微微一顿。 他弯下腰，漆黑的眼底带着很淡的笑意，声音很低，“贿赂我？” 姑娘抿抿唇，小声道：“你现在应该跟我是一个阵营的。” 周泊辰看着她的眼睛。 半晌，他唇角微微扬起，却拒绝得直接：“不行。” 江榴“哦”了一声，放弃了，目光转移到冰淇淋小屋旁边那家。 她说：“那喝奶茶。” 周泊辰：“不行。” 江榴：“那我吃鱼蛋。” 周泊辰终于没有拒绝，“去吧。” 她松开他的手，跑去买鱼蛋。 周泊辰跟在江榴身后。 要了一小盒咖喱鱼蛋，江榴准备腾出手付款。 周泊辰已经在旁边，把手机放到了付款机下面。 回宿舍的路上，江榴左手拿着那一小盒鱼蛋，右手拿着竹签。 她用竹签小心地串了一个，然后递到周泊辰唇边，“给你吃一个。” 周泊辰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个，然后伸手要拿她手里装鱼蛋的盒子，“帮你拿。” 江榴没放手，“不用，我拿得了。” 周泊辰：“那我怎么牵你？” 江榴：“……哦。” 她把手里的鱼蛋盒子递给周泊辰。 他帮她拿着，另一只手牵着她。 回到宿舍，江榴还没有吃完鱼蛋。 她准备带回再宿舍吃。 江榴仰起头，“我回去了。” 周泊辰把书包也还给她，帮她拿着鱼蛋，道：“嗯，回去吧。” 江榴背上书包，接过鱼蛋，转身，往宿舍走了两步。 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 然后她又转身，回来了。 周泊辰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姑娘小跑回到他面前，鼓起勇气，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忽然的碰撞，让周泊辰似乎顿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榴已经转身跑了。 周泊辰久久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里。 颊边是滚烫而柔软的触感。 良久，周泊辰淡淡扬了扬唇，转身慢慢离去。 第55章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他…… 临近期末, 很多事情就忙了起来。 一些公共课开始纷纷催交论文，什么形势与政策，马克思主义等等, 不过幸好两三千字的论文是一个宿舍合着写, 倒也轻松许多。 江榴一边忙着转专业的复习，一边忙着日语的期末考。 和周泊辰见面的时间也少了起来。 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转专业的考试。 笔试和面试连着考, 周六笔试，周日面试。经过学院审核允许转专业的同学才有资格参加转专业的考试。 文学系转专业的笔试内容是大一上学期的三门专业课, 厚实的三本书，用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全面复习, 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再加上本专业的期末考试也如期而至, 令人好不焦虑。 赵楚声和姜晨晨在基础日语课上睡觉, 每次课间醒来，都看见江榴一个坐在那儿，口里喃喃自语地背着什么。 到了转专业考试的前一天晚上。 宿舍里, 江榴坐在桌前，望着一桌子的复习资料，发呆。 她已经背了快一天了。 脑袋似乎也卡机了, 什么都记不住。 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江榴慢慢地把手机拿起来, 看到是“黑兔哥哥”发来的消息。 周泊辰问：“在做什么？” 江榴低头，打字回复：“在复习。” 顿了顿，又道：“明天就是转专业的笔试。” 大概是找到一个倾诉的地方, 江榴给周泊辰连着发了好几条。 “但我还有好多没有复习完。” “而且我总是记不住，背了就忘。” “真的好难背。” 然后发了一个小白兔哭得周围一滩泪水的表情包。 发完这些话，周泊辰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回复。 江榴看着手机屏幕。 退出去, 又戳进来。 不知道周泊辰为什么没有回复。 江榴抿抿唇，刚想把手机放下。 手机忽然又震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 周泊辰发了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 他道：“下来。” 江榴怔了一下。 周泊辰道：“陪你说说话。” “……” 江榴拿着手机，起身，出了宿舍。 她小跑下楼，下到一楼的时候，看见了周泊辰。 周泊辰也看到了她。 他向她伸出手，“下来。” 姑娘默默走过去，把手递给他。 周泊辰握住她的手，把她牵进怀中，淡淡道：“怎么穿得这么少。” 江榴低声道：“我不冷。” 周泊辰把外套脱了，披在她肩头，把她整个裹住。 温暖又成熟的气息顷刻将她包裹。 整个人在这种温暖中似乎微微放松下来。 周泊辰捧起她的脸，漆黑的眼底似乎有很淡的笑意，声音很低，“复习很难？” 江榴点点头，“嗯。还有很多没复习完。” 周泊辰：“都考什么？说给我听听。” 江榴：“那太多了，科目就有三门，” 周泊辰牵着她的手，淡淡道：“那就一个个慢慢说。” 江榴抬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姑娘心情忽然好了，她抿抿唇，唇角微微翘起些许，“那我们边走边说。” 周泊辰：“好。” 江榴跟着周泊辰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穿着拖鞋，好像不是很好走路。”顿了顿，“我回去换一下吧。” 说着，江榴转身就要回去。 周泊辰抓着她的手，把她带回来。 男人淡淡道：“背你。” 江榴怔了一下。 周泊辰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江榴看着他的背，抿抿唇，忽然笑了。 姑娘轻轻伏在周泊辰的背上，环住他的脖颈。 周泊辰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很淡的笑意，“说吧。跟黑兔哥哥说说，明天要考什么。” 江榴莫名觉得脸颊有些烫。 可是又莫名开心。 她趴在他背上，环着他的脖颈，小声说：“要考三门课，现代汉语、现代文学和基础写作。” 周泊辰：“嗯。” 江榴想了一下，“最难背的是现代文学，名词解释一大堆，一道论述题跟一篇八百字作文一样。比如，让我们分析《野草》的艺术特色，或者《女神》里反映的五四精神……” “现代汉语的话，比现代文学好一点。最难的是语音，什么单元音双唇音塞音擦音，清音浊音……基础写作就是考公文，报告请示什么的怎么写……” 江榴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发现自己好像把这段时间背的东西都说了一遍。 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背的全都忘了。 周泊辰问：“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榴道：“不知道他们会问我什么问题，就大致准备了一些可能会问到的问题。” 周泊辰淡淡“嗯”了一声，“不要紧张，你可以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微微震动着她。 她看着他的侧脸。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和他离得那么近，毫无距离地，跟他发泄心中的情绪，和他分享自己的日常。 江榴问：“那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周泊辰微微一顿，道：“招飞的一些事情。” 江榴安静了一会儿。 姑娘低下头，问：“你什么时候要走？” 周泊辰：“明年七八月份的事情了，别想那么多。” 江榴小声道：“哦。” 正好绕了很大的一圈，回到宿舍楼下。 周泊辰把江榴放下来。 江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披着他的衣服，而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 她拉着他的手，抿抿唇，问：“你冷不冷？” 周泊辰反握她的手，“热。” 他的掌心确实是滚烫的。 周泊辰捏了捏她脸颊，淡淡道：“以后多跟我讲讲这些。我喜欢听你跟我说你的事情，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 江榴望着他。 许久，她的唇角悄悄翘起，梨涡陷下去，“好。” 姑娘小声道：“那我回去继续复习了。” 她说完就想走，却被周泊辰拉住手腕带回来，“等一下。” 江榴抬头，“怎么了？”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只映着她，“我背你走了这么久。” 江榴眨了眨眼，“嗯。” 周泊辰看着她：“然后呢？” 江榴：“什么然后？” 他牵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握紧，看起来淡淡的，漆黑的眼眸却很深，“就走了吗？”顿了顿，声音低了低，“不给点奖励？” 江榴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微微烫着耳朵，看了看周围。 冬天夜晚比较冷，时间也不早了，宿舍楼下没有人。 江榴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脸颊。 她道：“那我回去了。” 说完就想跑。 可还是没跑成。 周泊辰没松手。 他把她扯到旁边的通道里，那儿没有灯，夜晚一片漆黑，也没有人，安静极了。 然后他扶住她脖颈，低头吻了下去。 …… 他滚烫而柔软的唇，在她唇上游移，带着隐忍而克制。动作明明温柔，扶着她脖颈的掌心却微微用力，将她往前带。 直到撑开她唇间，渐渐深入，霸道而强烈的气息，不断将她吞噬。 和之前几次轻轻触碰似的吻不同。 黑暗中，一切感官似乎都被无限放大。 情绪似乎变得空白，心跳声快到听得一清二楚。 江榴下意识抓紧他的衣服。 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退。 她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从未有过的，滚烫而又热烈的吻。 寂静中，彼此呼吸交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终于分开些许。 姑娘低着头，好不容易喘过气来。 她感觉他的手仍抵着她的脖颈，烫得她热气从脖颈一路烧到了耳朵。 周泊辰的眼眸很深，在黑暗中看着她。 他抵着她的额，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许久，他的手指很轻地擦过她的唇，“放松点，明天好好考试。” 江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 这让人怎么好好考试！ …… 这个学年很快就结束了。 第56章 想我没？ 春节之后, 寒假也很快结束。 新学期开学，江榴回到学校后，适应新专业和新班级。 周泊辰则在准备招飞的复选工作, 有时候不在学校。 他去找她的时间也相对少了些。 但两人每天的微信和电话从来没有断过。 四月初, 校园里的杏花都开了。 那个周末，周泊辰正好在学校。他打电话叫她下来。 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江榴换好衣服下了楼, 看见周泊辰站在宿舍楼旁的杏花树下。 他穿着短袖的黑色T恤，头发剪得利落了不少, 雪白的杏花落在他线条好看的肩上，也落在他的黑发上。 周泊辰抬头, 看见了江榴。 他眼底带着淡淡的笑，向她伸出手。 姑娘小跑下楼, 再一路跑过去, 扑进他怀里。 下一刻，感觉腰间一紧。 周泊辰把她抱起来，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 “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白兔，跑得这么急。” 江榴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笑了。 周泊辰把她放下来, 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她发上的杏花。 他声音有些低：“想我没？” 江榴点点头。 她抱着他的腰, 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泊辰道：“刚回来，复选结果出来了，通过了, 还有终选。”顿了顿，“没什么问题的话，差不多可以办手续了。” 江榴小声道：“哦。” 周泊辰牵过她的手, “陪我走走。” 江榴说好。 两人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 路过篮球场，周泊辰似乎想起什么，“给你带了个东西。”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江榴。 手心里是两个钥匙扣。 一个是白兔，一个是黑兔，都很可爱。 周泊辰问：“要哪个？” 江榴没有犹豫，“黑兔。” 周泊辰似微微一顿，眼底带着些许意外和很淡的笑意，“为什么？” 江榴小声又认真道：“因为这样就像是把你带在身边。” 周泊辰看着她。 半晌，他道：“好。” 男人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声音有些低，“我也要把小白兔带在身边。” 江榴抿抿唇。 姑娘弯着眉眼笑起来，梨涡陷下去，比春日杏花还美。 周泊辰看着她。 他喉结微动，垂下眼，淡淡准备把钥匙扣放回口袋，道：“不过，这个现在还不能给你。” 江榴一怔，“为什么？” 周泊辰道：“等我走的时候再给你。” 江榴道：“不要。”顿了顿，她伸出手，“我现在就要。” 周泊辰：“拿得到就给你。” 他故意把手举高。 “……” 江榴微微抿唇。 她用力拉着他的手，跳起来要拿他手里的兔子钥匙扣。 跳了两下，还是没抢到。 这时，周泊辰忽然弯下腰。 她正好跳起来的时候，唇就碰到他的唇角。 柔软而温热的触碰，令心跳骤然加快。 江榴顿在那里。 她看着周泊辰。 看见他漆黑眼底淡淡但又得逞的笑意。 周泊辰把黑兔钥匙扣塞进她手里，“这不就给你了。” 然而，一回头，却看见林少扬，怀里抱着个篮球，呆呆站在篮球场的拦网那边。 他喃喃道：“天、降、狗、粮。” 周泊辰淡淡扬了下眉。 他直起身，漫不经心懒懒道：“篮球不好好打，站在这里做什么？” 林少扬道：“我……我就是过来捡个球！” 江榴抿抿唇。 姑娘烫着耳朵，小声道：“少扬哥哥好。” 林少扬立刻道：“别，你现在可是我嫂子了，别再叫我哥哥了，承受不起。”顿了顿，看了周泊辰一眼，“你再叫我一声哥哥，你男朋友会打残我。” 周泊辰淡淡扬眉，不置可否。 江榴低下头，忍着笑，唇角悄悄翘起。 林少扬好不容易缓过来，抱着球开始聊天，“辰哥，什么时候来一起打个球啊，说说咱们多久没一起打过球了。” 周泊辰淡淡道：“下次吧。” 林少扬很不开心，“有了女朋友，兄弟都不要了。”顿了顿，“你看你这学期就回来过几次，都不知道等到你走的时候，咱们还能不能再打一次球。” 已经四月了，六七月份是招飞终选。 江榴抬头，轻轻牵了牵周泊辰的手，“要不要跟少扬……哥去打球？”顿了顿，“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做，我可以在旁边看着你们的。” 停顿片刻，姑娘唇角翘起，小声道：“我也好久没见过你打球了。” 正好他今天也穿着适合运动的休闲服运动鞋。 周泊辰微微扬眉。 他道：“好。” 说完，对林少扬道：“来吧。” 林少扬：“我去，你还就听十六的话，重色轻友。” 周泊辰淡淡扬眉，不置可否。 林少扬抱着球先跑回篮球场里了。 周泊辰和江榴从另外一个入口进篮球场。 篮球场上，除了林少扬，还有一些别的人。 大部分都是以前篮球队的人，都认识周泊辰。 他们看着周泊辰牵江榴进来，都瞬间明白怎么回事，有些人就跟着起哄。 周泊辰让江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上场前，他抬手揉了揉她头发，“好好看。”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给我加油。” 林少扬在不远处沧桑道：“辰哥！快点！” 江榴抿抿唇，忍不住笑，“你快去吧。” 周泊辰转身去了。 江榴坐在椅子上，望着周泊辰的背影。 她确实很久没见他打篮球了。 一瞬间，像是又回到那时年少。 四月的春风温柔地拂过，篮球场外的杏花纷纷落下。 记忆里那个奔跑的少年，和现在眼前这个人重合起来。 江榴看着周泊辰。 林少扬正被人拦得结结实实，于是喊了一声：“辰哥！” 大概都是熟悉了彼此战术。 林少扬用尽全力跃起，要把球抛给了周泊辰。 有两个防守的也同时跟着跃起，抬手就要把球扣下。 然而林少扬却没有把球抛出去，一晃，落地时转过身，篮球还在手中，从斜方向扔了出去，传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接了球，立刻就抛给了周泊辰。 篮球落进周泊辰的手中。 几个人还来不及防。 周泊辰接了球，抬臂跃起，身体向后倾，又稳又快将球往远处一抛，篮球顺着一个优美的弧线飞出，稳稳地落进了篮筐。 三分球。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周围有人欢呼。 江榴也跟着鼓起掌来。 阳光落在他的肩头，格外耀眼。 周泊辰转过头，看向江榴。 她对上他的视线。 这一次，再不用慌张地避开。 姑娘抿抿唇，悄悄笑了。 时间过得很快。 周泊辰回来了，他先去旁边洗手。 林少扬也过来喝水休息，他坐在江榴旁边，小声道：“十六妹妹，你知不知道，你泊辰哥哥他对你蓄谋已久了。” 江榴一怔。 林少扬道：“我跟你说，高中的时候吧，我……就随口说了句，你挺可爱的，以后想追你，然后他就踹了我，毫不留情的那种。上了大学以后，我这不是误会他有女朋友嘛，我还老提起你，说喜欢你，就开个玩笑，他那个样子……啧啧，十六妹妹，我说他会把我打残可不是吹的。现在想来，你这个哥哥，他一定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 话音未落，身前一个阴影落下来。 周泊辰的声音淡淡响起：“说什么呢？” 林少扬瞬间跳起，“辰哥，我保证，我啥也没说。” 说完，他把水杯放下，跑篮球场上去了。 周泊辰牵过江榴，带她离开篮球场。 出校门的时候，他还是漫不经心淡淡地提起：“林少扬跟你说什么了？” 江榴抬头。 姑娘抿唇，唇角梨涡陷了下去，“不告诉你。” 周泊辰淡淡扬眉，“真不告诉？” 江榴：“不告诉。” 他淡淡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她的指尖。 她痒得笑起来，最后还是说：“少扬哥哥说，你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 周泊辰微微一顿。 他淡淡笑了下，“是真的。” 江榴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快。 过了一会儿，她唇角翘起来，眨眨眼，小声道：“那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周泊辰看着她，“不是大学以后？” 江榴轻轻摇头。 周泊辰问：“什么时候？” 江榴不说话。 她抿抿唇，唇角翘起，“以后再告诉你。” 周泊辰也没有再问她。 男人漆黑的眼底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意外的喜悦与温柔。 他道：“好。” 上了公交车，因为没有位置了，只有前车厢一个位置，和后车厢一个位置。 隔得太远了。 周泊辰便让江榴坐在前车厢的位置。 他站在她身前，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吊环。 两人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江榴看着周泊辰。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周泊辰。 但一定比自己意识到的要早许多。 或许初中，或许更早。 也或许，从第一面起。 · 两人在校外吃了饭，又手牵手逛了步行街。 最后在Z市金沙江边坐着，吹风。 江榴很幸运地拥有了一根草莓味的冰淇淋。 周泊辰坐在靠近江边的台阶上，她就挨着他，认真地吃冰淇淋。 这里是江边，远离步行街，所有喧嚣都变得遥远，连行人都几乎没有。风有些大，但不冷，不远处的江对面有点点灯火，而这里是一片深黑的夜。 周泊辰看着江榴，一直没说话。 江榴吃完了冰淇淋，她想起身找个垃圾桶，把装蛋卷的纸筒扔掉。 但是刚起身，就被周泊辰拉着手腕，坐了回去。 她本就没站稳，几乎跌坐到他身上。 而下一刻，周泊辰抱住她后腰，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抱到他腿上。她整个坐在他腿上，侧着，怔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样她稍微比他矮一点。 虽然周围没有任何行人，但这样的姿势还是很暧昧。 江榴看着周泊辰。 周泊辰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似乎是夜色里唯一的光。 他的声音很低：“吃完了？” 江榴小声“嗯”了一声。 她莫名有些紧张，心跳也加快。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感觉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已微微收紧，迫使她与他贴得更近。 他微微低头，一个吻伴随着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压来，唇间话语含糊不清而低沉沙哑。 “轮到我了。” …… 江边的夜是静悄悄的。 彼此的唇间，都沾了草莓味的香甜。 周泊辰抱着她，吻她的力道很温柔，撑开她唇间，又带着些许霸道和滚烫。 她很生涩地回应他的吻，环住他的脖颈。 快一个月没见面，彼此距离却也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生疏。 反而更加亲密，甚至灼热。 过了很久。 周泊辰微微离开她。 他黑眸沉沉，却比方才还要亮。 江榴好不容易缓过来，又感觉到些许奇怪的变化。 她的耳朵瞬间烫了起来，想要从他身上滑下去。 周泊辰扣着她的腰，没让她下去。 他低声道：“让我抱抱。” 江榴只好不动。 似乎寂静了许久。 江榴看着他的眉眼，小声道：“还有三个月。”顿了顿，“你就要走了。” 周泊辰：“嗯。” 江榴问：“上了空军大学，周末和假期是不是就不能出来了。” 周泊辰道：“申请有限额，最多半天。” 江榴道：“那我们一年，只有暑假和寒假才能见面了。” 周泊辰没有否认。 江榴转头去望着江面。 鼻子莫名有些酸。 过了很久，姑娘把脸埋进他怀中，“我可以去找你吗？” 周泊辰低声道：“太远了。” 江榴道：“我不怕远。” 周泊辰没说话。 许久，他抱着她，很轻地揉了揉她头发，声音很低：“听话，好好读书。” 第57章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时间就这样过得飞快。 五月份, 江榴无意路过L大校园里的荣誉榜。 她在荣誉榜上看到了岑晓的照片和名字。 岑晓通过了交换生选拔考试，准备出国留学了。 六月底七月初，招飞终选审核的名单最终出来, 周泊辰毫无意外通过了。 江榴大一的课程也正式结束了。 周泊辰七月底就要前往空军大学, 参加一个月的集训。 暑假短暂的一个月，两个人几乎每天都找机会待在一起。 江榴数着日子, 剩下在一起的时日在不断变少。 心情也会偶尔被不想分离的情绪占据。 但大多时候，还是像周泊辰说的那样, 努力忘掉关于分别的事情，相信着他们以后会有更好的未来。 七月底, 周泊辰前往B市的空军大学。 …… 此后三年，两人聚少离多, 但每天都会通电话。江榴会把自己在学校里遇见的各种事情告诉周泊辰, 什么奇葩老师啦，什么很累的晚课啦，周泊辰也会在电话那头, 告诉她，他们今天训练了什么，三千米单双杠是怎么突破极限…… 以及, 周泊辰虽从未说出口，却在中秋她生日时寄来的信上写道： “想你。 ——黑兔哥哥。” 每逢假期, 周泊辰一定来Z市看她。 因为是军校，所以大部分假期只有两天时间，有时候还不能申请外出。而恰好假期都是周五周末, 学校的宿舍没有门禁。 很难得见一次面，江榴不想回学校。 第一次周泊辰还强行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次，实在没有办法。 姑娘紧紧抱着他的腰, 说什么都不愿意松手。 周泊辰订的是大床房，当晚打电话想跟酒店说多开一个房间，奈何正好假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更别提把大床房换成两张床的标间。 那天晚上，是两个人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隔着还算安全的距离，但第二天江榴醒来，发现自己在周泊辰的怀里。 而男人睡得很沉，手臂却将她搂在怀中。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很安静，还是记忆里那个少年，那个不爱笑，但是对她，却温柔到了极致的少年。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眼。 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周泊辰的怀抱。 是那种，永远不想分开的喜欢。 不过那次之后，周泊辰再来看她，都会订好一间两张床的标间。 ……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过去。 空军大学没有暑假。周泊辰寒假回S市的时候，偶尔会跟以前的朋友，诸如林少扬这样的一起聚聚。每次他都会问江榴想不想一起去。 周泊辰读空军大学的第二年寒假，和江榴回到S市。 年前，林少扬约他出来吃饭。 江榴也跟着周泊辰一起去了。 吃饭的时候，林少扬搭着周泊辰的肩，“可以啊辰哥，现在真的是个军人了。” 周泊辰难得没有像之前一样淡淡怼林少扬。 他没有说话，垂眼看着杯中的酒。 林少扬喝得很上头，“空军，飞上蓝天！什么时候也带我飞！” 江榴看着周泊辰。 过了一会儿，她给他夹了点菜，声音很低，“别老是喝酒，吃点东西。” 周泊辰看着她。 半晌，他声音很低，唇角淡淡扬了下，“好。” 她感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但现在也不好问。 江榴给周泊辰提前叫好了代驾。 回家的路上，周泊辰也很少说话。 江榴以为他是醉了。 她想给他披条毛毯，让他好好睡一觉。 但是周泊辰却转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 就这么一路直到回到了家。 也是今年寒假，周泊辰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两室一厅的，不大。 他一直不想回原来那个家。 到了周泊辰租的那个房子，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江榴也有钥匙。 周泊辰租了房子以后就给了她。 她开了门，让周泊辰去沙发上坐着，自己去给他熬醒酒汤。 熬醒酒汤的时候，周泊辰进了厨房。 因为听见了声音。 江榴刚想回头。 下一刻，周泊辰的手已经环过她的腰，微微收紧，把她圈在怀中。 他从身后抱住她，力道不重，但也算不上很温柔。有种像是要将她禁锢在怀中的感觉。 江榴顿了一下。 姑娘回过头，小声问：“你怎么啦？” 今晚不是老是握着她的手，就是这样抱她。 以前这样做的人可是她。 周泊辰闭了闭眼，许久，很淡地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江榴：“哦。” 她继续折腾醒酒汤，也不管他，任由他抱着。 弄好了醒酒汤，江榴让周泊辰松手。 她道：“把汤喝了，不然明天会难受的。” 周泊辰接过来，“我也没喝多少酒。” 江榴看着他，“可我看你不太清醒的样子。” 周泊辰淡淡扬了扬眉，“是吗？” 江榴点头，“嗯。”顿了顿，小声道：“有点，不像是平时的你。” 周泊辰微微一顿。 他把醒酒汤慢慢喝完了。 江榴等他喝完了，要把碗拿过来，洗干净。 周泊辰道：“别洗了，放着我来。” 江榴：“你都醉了，还洗什么。” 她回头，抿抿唇，“你现在去冲凉，冲完凉赶紧睡。” 周泊辰看了她一会儿。 他抱了她一下，亲了亲她的下巴，这才去冲凉。 江榴看着周泊辰的背影。 她收回视线，把那个碗洗干净了。 周泊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榴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本书。他家里的书不多，有一些还是江榴带过来的。 江榴抬头，看见周泊辰头发湿着，肩上搭着毛巾。 她道：“要吹头发。” 周泊辰道：“不用吹了，头发很短。” 江榴：“不行。” 她把书放下，噔噔噔跑去拿了吹风筒，“不吹会感冒的。” 江榴拉着周泊辰到沙发上坐下，给吹风筒插了电，就开了吹风筒。 她半跪在他身边， 周泊辰因为当了军人，黑发理得很短，很利落，有几分凌厉的感觉。 触感有些扎扎的。 但是也莫名有些好玩。 江榴一边给他吹，一边道：“以前在酒店的时候，都是你帮我吹头发。今天你喝醉了，我也给你吹。” 周泊辰唇角似乎很淡地扬了扬，很低地“嗯”了一声。 他一直坐着没动，格外安静。 吹完头发，江榴把吹风筒关了，“好啦。” 她想弯腰去把插头拔了，却不想，周泊辰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扯进怀中。 第58章 结婚可以随军。 江榴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抱着坐到了他腿上。 她背对着他，能感觉他将她圈在怀中，紧紧的, 用从未有过的力道。 周泊辰道：“别走。”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江榴微微一怔。 她没动。 能闻见他身上沐浴露很淡的薄荷味。 好闻, 又有男人味。 江榴被他抱着，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能感觉到心脏滚烫而有力的跳动。 周泊辰其实很少喝醉。 记忆里，似乎除了大一国庆, 在酒吧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周泊辰喝醉。 又安静了一会儿, 江榴小声道：“去睡觉吧。” 周泊辰没说话。 他的唇落在她的耳朵上。 是很细碎，也很温柔的吻。 江榴觉得痒, 想躲, 却被他更加不由分说地按在怀中。 圈着她手臂的力道渐渐加重，与他的呼吸一起。 周泊辰的唇渐渐变得滚烫，从她的耳郭慢慢地一路吻下去。 虽然是冬天, 但因为在家里，比外头暖很多，所以江榴把厚重的外衣脱了, 只剩下里面一件打底的薄毛衣。 可是他的吻落在她后颈后，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周泊辰只静静将头埋在她肩窝, 抱着她。 大概是觉得实在不对劲。 江榴好不容易转过身，扭过来，掰正周泊辰的脸, 抿抿唇，“到底怎么了？”顿了顿，“你要是不说的话, 我就要生气了。” 周泊辰看着她，许久，伸手，将她按在怀中。 半晌，江榴听见他的声音，有些低。 周泊辰道：“毕业以后会分配驻地。” 江榴：“嗯。” 周泊辰：“我想分配到S市，或者是一个，离你近一点的地方。”顿了顿，“但是好像不太可能。我可能还是会留在B市。”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 江榴想说没有关系。 可是下一刻，腰间的力道微微一紧。 周泊辰的声音很哑，“我怕你会离开我。” 江榴的呼吸微微一停。 周泊辰道：“我怕你会觉得太远了。” 他闭了闭眼，“然后离开我。” 江榴没有想到，纠缠他一晚上的事情是这个。 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怕她离开。 毕竟，从来都是，她在害怕他的离开。 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看着他的背影，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甚至大学，他也总是先她一步。 江榴慢慢地坐起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也不说话。 许久，姑娘低头，很轻地吻住他的唇。 也只是轻轻地亲了一下。 江榴道：“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 她感觉周泊辰的身子似乎微微一顿。 随后，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加大力道，像是要将她往他的骨子里按。 周泊辰看着她。 江榴道：“我可以去你那边找个实习工作，毕业以后，就在那边工作。怎么样都可以，反正，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她捧起他的脸，“我不会离开你的。” “……”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按在心口，声音很淡，很低，“别的姑娘有的，我可能都给不了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江榴看着周泊辰。 她是跨坐在他身上的。这样可以平视着他。 但江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说一个愿意，或者不愿意。 因为她没有回答，周泊辰漆黑眼底似乎有什么方才缓缓亮起的光，正在渐渐暗了下去。 但他仍旧固执地看着她，未曾松手。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姑娘烫着耳朵，像是鼓起了万分勇气，抿抿唇，小声道：“我听说……结婚可以随军。” 话音落下的刹那，四下里像是突然变得寂静。 江榴也知道自己很贸然。 两人在一起将近三年，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也没有跟双方家长见过面。 但是，她只是想告诉他，不会离开。 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 江榴不敢看周泊辰的眼睛，“我只是说说，没有……” 下一刻，周泊辰滚烫的掌心扶住她的脖颈，将她往前带，迫使她的下巴抬起。 他就这么重重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不同以往，带着霸道而蛮不讲理的力道，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唇齿碰触间，似乎带来丝丝麻麻的刺痛，可他没有停下来，只是更深地，让滚烫与她舌尖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分开片刻。 江榴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很轻地喘着气，看着周泊辰。 周泊辰慢慢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眼中只有她。那一束亮起的光中，也只有她。 他道：“等你大学毕业。” 江榴很轻地道：“好。”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几秒的寂静。 他再度吻上她的唇。 这一次，比方才温柔了许多。一下又一下，滚烫与柔软的唇游移在她唇上，若即若离，有几分勾引的味道。 安静的客厅，只有这暧昧的声音。 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掌心从她脖颈往下滑，滑到后背，再到腰，最后在薄毛衣的下摆处，他的指尖探了进去，打着转慢慢地往上。 那种滚烫从未如此真实又近距离地贴上她的肌肤。 是陌生的感觉。 但并不令她抗拒。 她极为生涩地回应他的吻，感觉他的唇舌无声地抵进来，温柔又缱绻。 他的唇从她的唇上缓缓吻至她的下巴。再往下，到了脖颈。 男人的手指滑过之处，仿佛带起烈火燃烧。 江榴思绪混乱，没有办法去想任何一切，只能把他作为唯一的支撑。姑娘仰起头，觉得浑身都烫了起来。 再往下。 而后，周泊辰忽然停了下来。 江榴顿了顿。 姑娘怔怔地看着他。 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硌得慌。 她有些茫然的视线对上他的。 周泊辰漆黑的眼眸沉沉，虽有亮色，但却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欲。 他闭了闭眼，压抑的声音虽哑，却低而温柔道：“回去睡觉，好不好？” 江榴怔了一下。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了起来。 周泊辰把她抱回了主卧，再用被子将她裹得结结实实，沉沉地看着她，低着声音道：“睡觉。” “……” 说完，他就出去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江榴慢慢地把手伸出来，抓着被子的被角。 她来他家住过两三次，周泊辰把主卧给了她。 江榴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 周泊辰似乎进了浴室。 之后便是水声。 …… 江榴钻进被子里。 这还是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热烈。 是因为，他醉了。 还是因为，她提了……结婚。 江榴不敢回想刚才的一切。 她把头紧紧埋进被子里，整个脸都烫红起来。 像是热气蒸腾似的。 第59章 下次冲完凉不要坐我旁边。…… 新年过完, 寒假也快结束了。 周泊辰要回B市。 他的生日在三月初。 江榴想给周泊辰提前过一个生日，就在二月底和周泊辰一起去了海边。 她定了个小民宿，打算和他一起在海边看日出。 因为只住一晚, 所以带的东西也不多。 民宿有一个很大的阳台, 可以看到远处广阔的大海，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江榴很高兴, 在阳台上拍了几张大海的照片。 身后，周泊辰走来。 他伸手揽她进怀里, 抬手随意调了下她的镜头，就变成了前置镜头。 两人出现在镜头里。 周泊辰带她背对着大海, 面对着镜头，拍了几张合照。 镜头里的男人, 和少年时没有太大变化, 黑发利落，眉目轮廓清淡，拥着她, 唇角有淡淡温柔的笑意。 因为拍得很好看，所以江榴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姑娘抬起头，小声问道：“你知道有那个情侣照片吊坠吗？” 周泊辰揽着她的肩, 微微垂眼，“嗯？” 江榴解释道：“就是可以把我们的合照放进吊坠里面, 戴在身上的。”顿了顿，“不过你好像不能戴首饰。” 周泊辰道：“可以带在身边。” 江榴想了想，“那我把我们的照片拿去做一个吧。” 周泊辰抬起她的下巴, 吻了吻她的唇，“做两个。” 江榴点点头。 她唇角翘起，梨涡陷下去, 把手机递给他，“那你挑一张照片。” …… 晚上吃过晚饭，江榴便去冲凉。 因为明天凌晨要看日出，所以今晚打算早点睡，不然第二天凌晨起不来。 江榴冲完凉从浴室出来，看到周泊辰坐在右边的床上，正在看手机。 民宿订的是两张床，江榴的床在左边。 但是，江榴没有过去。 她走到周泊辰的床边，坐下，凑过去，看他在干什么。 周泊辰在看一场军事比赛。 视频里的两架飞机在盘旋纠缠，紧咬对方不放，看上去惊心动魄。 江榴虽然看不懂，但也看得很认真。 周泊辰的目光慢慢从视频上，移到了她身上。 因为刚刚冲过凉，民宿里也不冷，姑娘就穿了件单薄的T恤，领口有些低，脖颈白嫩纤瘦，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好欺负。 她不知道他在看她。 看完一场军事比赛，江榴刚想抬头问什么。 周泊辰拿着手机的手却松了，任由手机落在床上，而下一刻，他已将她扯进怀里。 随之而来的，是滚烫湿润的吻，贴着她的耳郭落下来。 无法克制的情感重重又隐忍地与吻一同发泄。 铺天盖地是男人熟悉清冷的气息。他的掌心从她的衣摆下面探进去，滚烫而灼热，似乎还有些常年训练的薄茧，所过之处像是带了电流，又痒又麻，也逐渐带了些力道。 江榴觉得整个人像是过了电。 她回过头。 周泊辰的手扶住她的脖颈。 他重重地吻了下来，舌尖探了进去，力道很重。 她被他吻得无法呼吸，却仍旧想往他身上靠，下意识搂住他脖颈。 能感觉到周泊辰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他滚烫的唇慢慢下滑，到了她的脖颈，再到锁骨，加重了力道地吻着，听见他很低的喘气声，压抑又动情。 江榴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全身心地依着他，像浮木一般，紧紧抱着他，把他作为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 江榴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周泊辰离开她的唇。 他看着她。 周泊辰的双手撑在她耳边，很低地喘了一口气。 寂静许久，他猛地闭上眼，沉沉地压下欲念，将她衣服整理好，从床上抱起来，声音很低，还有些哑，“下次冲完凉不要坐我旁边，知道吗？” 周泊辰道：“我去冲凉。” 江榴还没有反应过来，周泊辰已经走了。 浴室的门很快关上。 随后水声传来。 江榴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迟钝地觉得浑身发烫得厉害。 姑娘抿抿唇，小心地低头看了下。 锁骨处留下些许玫红痕迹。 实在令人脸红。 · 过了三十多分钟，周泊辰才从浴室出来。 江榴已经蜷缩在旁边的床上，睡着了。 他慢慢地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 周泊辰缓缓撩开她耳边的散发，注视着她的脸颊。许久，目光又无意地落在，她的脖颈和锁骨上。 上面痕迹有点明显。 想起刚才的一切。 周泊辰的眸色微深。 然而现在，她也没有一点，危险意识。 “……” 他没有再看，只是轻轻替她盖好被子，起身去关了灯，再调好第二天的闹钟。 · 第二天凌晨四点不到，闹钟就响了。 两人起了床，去海边看日出。 天色还黑漆漆的，脚下踩着柔软的沙子。 周泊辰牵着江榴的手，慢慢地往海边走去。四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刷着白沙。 两人在海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就这么静静地挨着，直到远处的海平线渐渐亮起。 天幕也开始泛白透亮。 江榴指着不远处的天边，“星星还在呢。” 周泊辰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声音很低，“嗯。” 姑娘的唇角翘起，小声道：“太阳和星星，并不是不可共存的。”顿了顿，“就像以前，我以为和你，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周泊辰看着她。 一轮金黄从海平线缓缓升起。 江榴牵着他的手，轻轻道：“生日快乐。” 两人渐渐十指交扣。 江榴道：“你有什么愿望，可以许给我听。”顿了顿，她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实现。” 太阳仍在升起，照着海面，给她的面庞也染上了金黄的色彩。 周泊辰看了江榴很久。 他的唇角淡淡扬了扬，格外温柔。 男人抬手，抵住她的脖颈，吻住她的唇。 一触即离，很温柔的一个吻。 周泊辰抵着她的额，声音很低，道：“已经实现了。” 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 不愿说什么永远，因为和你在一起，就是永远。 · 周泊辰回了B市以后，两人又像从前那样，只有节假日才能见面。 江榴大三下学期，课开始变少。她把重心放在写文上面，以及在Z市找实习，打算在大四的时候再去B市。 清明的时候，周泊辰回来了一趟。 他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 第60章 想我的时候，你就看看。…… 江榴下课回来的时候, 看见周泊辰。 她想跑过去。 但是周泊辰却不像从前那样张开双臂，而只是伸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放在兜里。 似乎想牵她。 江榴便慢了脚步，走过去, 把手递给他。 周泊辰牵住她的手, “晚上还有没有课？” 江榴抬起头，“没有。你待两天吗？” 周泊辰道：“明天下午我就得回去。”顿了顿, “过来看看你。” 江榴小声道：“哦。” 周泊辰看了她一会儿，道：“今晚别住酒店了。” 江榴：“为什么？” 周泊辰松开她的手, 抬起她下巴。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低, 唇角淡淡扬了下，“不怕我吃了你。” 江榴一怔。 过了好半晌, 姑娘的耳郭渐渐烫红起来。 她小声道：“不怕。” 周泊辰的眸色微微一沉。 他没再说什么, 牵着她的手，“没有定两张床，今晚你得回来。” 江榴：“要是我不回呢。” 周泊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乖了？” “……” 江榴抿抿唇, 不吭声。 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又像从前那样，在学校旁边逛了逛。 江榴觉得今天的周泊辰似乎很奇怪。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抱她, 或者在没人的时候就亲她。 周泊辰只是牵着她。 他的另外一只手一直放在兜里，没有拿出来过。 大概是觉得实在不太对劲。 江榴把自己的手从周泊辰的手中抽出来。 周泊辰停下脚步, “怎么了？” 江榴道：“出汗了。” 她走到他另外一边，“你可以用这只手牵我吗？” 周泊辰很淡地扬了扬唇。 他把那只手从兜里拿出来，牵住她的手, “怎么这么多要求。” 江榴小心地看他的手。 似乎也没有问题。 两人在校外逛到了晚上。 差不多也该回酒店了，周泊辰准备送江榴回宿舍。 正好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有人在唱歌，还围了不少人在听。 江榴想和周泊辰一起去看。 然而, 她稍微一拉他的手，想往前走。 周泊辰的手顿时一僵。 随后听见他很低地闷哼了一声。 江榴立刻停了下来。 她回头，怔怔看着周泊辰。 江榴问道：“怎么了？” 周泊辰神情已经恢复自然，淡淡道：“没事。” 江榴：“你的手怎么了？” 周泊辰：“没事。” 他想抬手揉一下她头发，可那只手却没抬起来，还是换了一只手，才揉了揉她的头发。 江榴看着周泊辰。 姑娘紧紧抿着唇，固执问道：“到底怎么了？” 周泊辰拗不过她。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就是训练的时候飞机发生了一点儿问题，然后压伤骨折了。”顿了顿，去牵她的手，“已经快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江榴的眼圈已经有些红了。 她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泊辰道：“怕你担心。” 江榴道：“那要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告诉我。” 她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所以你不让我跟你一起住酒店，就是怕我发现吗？” 周泊辰没说话。 他很低地叹了口气，单手把她搂进怀里。 江榴听见他的心跳，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声音。 她鼻子更酸了，问：“还有什么别的伤吗？” 周泊辰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胸膛微微震着。 他道：“没有，别担心了。” 江榴觉得更难过了，“那你受伤了，还过来看我。” 周泊辰很淡地笑了下，“这不是想你。” 江榴没有说话。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鼻子很酸。 过了一会儿，江榴抬头，“我陪你去酒店吧。” 周泊辰看着她。 半晌，他道：“好。” 江榴和周泊辰一起去了酒店。 到了酒店房间，江榴看着周泊辰，“你身上真的没有别的伤了吗？” 周泊辰淡淡扬了扬唇，“真的没有。”顿了顿，坐下来，“要我脱下来给你看吗？” 江榴抿抿唇。 姑娘小声道：“那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吧。”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周泊辰靠着床，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这边。” 江榴起身，走到他另外一边。 周泊辰才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安静片刻，江榴抬头，仍旧是很担心，问道：“是怎么弄伤的？” 周泊辰淡淡道：“一点小事故，飞机有点漏油，空中停车。” 江榴睁大眼睛，“坠机吗？” 周泊辰抱着她，淡淡一笑，“没那么可怕。” 江榴不吭声。 半晌，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鼻子的酸涩忍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是擦伤，也要让我知道。”顿了顿，抬头，“知道吗？” 周泊辰看着她的眼睛。 许久，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知道了。” 两人接了个安静的吻。 微微离开些许，周泊辰低声问：“是不是快要开始实习了？” 江榴点点头，“对，下学期已经可以校外实习了。” 周泊辰：“有想过找什么工作吗？” 江榴想了想，道：“我想当记者。” 周泊辰问：“为什么？” 江榴抿抿唇，“因为如果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可以去。”顿了顿，“比如一线的抢险救灾报道之类的，说不定，还可以见到你。” 周泊辰沉默地看着她。 半晌，他的语气难得有些重，道：“这个念头，你以后不要再动，也不要想着为了见我，去选择什么有危险的工作。” 江榴抬头。 周泊辰看见姑娘的眼睛，只一瞬，心便软成了一滩水。 他单手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有些低哑，“我说的是真的，不要让我担心你。” 江榴低低道：“知道了。” 她看着他，小声道：“那我就好好写书。”顿了顿，“以后如果可以，考个文职也行。” 过了一会儿，江榴像是想起什么。 她松开周泊辰，把自己脖颈上系着的红线解下来，递给周泊辰，“这个给你。” 周泊辰接过来，看见是一个吊坠，打开吊坠，里面是两个人上次在海边的合照。 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吊坠是温暖的，还带着她的体温。 江榴道：“给你的那个在我宿舍，忘了带了，就把我的给你。” 她靠在他身边，看着吊坠上的照片，唇角轻轻翘起，“想我的时候，你就看看。”顿了顿，“还有，它会保护你的。” 江榴：“不要再受伤了。”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看着吊坠里的照片。 是两个人的合照，身后是蔚蓝的大海。而照片里的姑娘，笑容温柔又美好，眼眸清澈，虽然长大了，但似乎仍是年少时的模样。 “……” 良久，周泊辰闭眼，合起吊坠，握进掌心，吻上她的额，“你也是。” 他声音很低，“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第61章 今晚还回去吗？ 因为两人聚少离多, 时间也飞快地溜走。 春天过去，夏天很快到来，天气也渐渐炎热了起来。 六月底, 周泊辰从空军大学毕业。 他的驻地被分配到了G市, 成为空9军的一名空军上尉，副连职。 G市是S市的邻市, 与江榴的家只隔着一条江，坐高铁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 周泊辰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江榴。 姑娘在电话那边, 紧紧握着手机，开心得都快哭了。 似乎终于苦尽甘来了。 周泊辰本来是想暑假多陪陪江榴, 如果可以，顺便去见见江父江母, 但是B市的邻市A市某县却突发了一场地震, 他不得不立即归队，前往救援。 前三天，周泊辰几乎是处于失联状态, 因为地震后72小时是救援的黄金时间，每天都是连轴转的抢险救灾和运输任务，一天下来飞18个小时是常事。 第四天, 周泊辰给江榴打了电话，报平安。 之后每天, 只要有机会，他都会跟她通话。 等到救援任务告一段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周泊辰回到S市, 和已经放了暑假的江榴见了面。 江榴去机场接周泊辰，然后两人一起回了家。 和往常一样，因为家里没有什么吃的, 她又和周泊辰一起去了趟超市。 周泊辰回来做了饭。 两人吃完饭，就这么一直黏着彼此待到了晚上，或者看电影，或者看书。 晚上，周泊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江榴拿着一本书，坐到他身边。 周泊辰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江榴。 江榴注意到他的手机屏幕一直是主屏幕，没有打开任何软件。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便看见周泊辰把手机关了。 周泊辰把她抱到腿上，声音很低：“今晚还回去吗？” 她小声道：“不回了。” 周泊辰看着她手里的书，“《小王子》？” 江榴点点头，“对，编辑部跟我说，可以多写点给小孩子看的书，我之前写的几个童话短篇，反响还不错。” 周泊辰抱着她，拿起她手里的书，翻开来。 他道：“给你读书。” 江榴道：“好。” 周泊辰便开始给她读起《小王子》来。 读到一半，他却停了下来。 江榴问：“怎么了？” 周泊辰问道：“《小王子》的作者，是一名飞行员？” 江榴轻轻道：“嗯。”顿了顿，“但是后来他驾驶飞机失踪了，再也没有人找到他。有人说他去了小王子的B612星球……” 周泊辰没有说话。 江榴想回头。 但周泊辰没有给她回头。 他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将她搂在怀里。 许久，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低，似乎还淡淡地笑了下，“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他一样，不见了。” 江榴怔住。 她拉开他的手，回过身。 姑娘微微抿唇，“为什么这样说。” 周泊辰看着江榴。 她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底都是怔然。 许久，周泊辰抬手，轻轻把她的脑袋按怀里，闭上眼，喉结微微滑动，终于还是开口道：“地震救灾的时候，有一位机长驾驶的飞机突然失联，后来找到他的时候，飞机已经失事坠毁了，只剩下残骸。” 怀中的江榴微微一颤。 周泊辰道：“我只是忽然想，如果那个人是我，该怎么办。” “……” 她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眼眶酸涩。 周泊辰道：“空军飞行员是一个很危险的工作。” 安静片刻，他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对你……”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低喃，“是不是，不该这样，和你在一起。” 江榴坐起身。 姑娘的眼圈泛红，紧紧抿着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我不要听你说这样的话。” 江榴道：“我要你每次平安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平安。” 她捧起周泊辰的脸，轻轻道：“我每次都会等你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我老，等到我也可以去找你了。” 他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声音低哑，“别说了。” 江榴道：“那你以后也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周泊辰把她抱进怀里，声音变得很轻柔，仍有些哑，“好。”顿了顿，揉揉她的头发，“别哭了，嗯？” 江榴在他怀中点点头。 周泊辰抱着她，看着不远处电视柜下面闪动的时间。 她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那她哭的，也许就不是这样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 当他变成残骸。 她该怎么办。 …… 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江榴听到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她从周泊辰身上滑下去，拿起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来电人是：妈妈。 江榴怔了一下。 她划开接听，小声道：“妈妈。” 周泊辰在旁边，看了过来。 电话安静了一会儿，江母问道：“十六，你现在是还在Z市实习吗？” 江榴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因为周泊辰刚才说了那样的事情，她整个人都有些乱乱的，忘了自己之前跟江母说过在Z市实习。 没听到她的回答，江母已经了然，道：“你已经回了S市，是吗？我今天好像在超市看到你了。”微微一顿，“你是不是……和泊辰在一起？” 不等江榴回答，江母又道：“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江榴握着电话，知道避不开，低下头，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江母问：“你们谈了多久了？” 江榴：“快三年了。” 江母安静片刻，问：“你现在……在他家？”顿了顿，又道：“这样吧，你先回家一趟，好不好？我和你爸爸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江榴怔了一下。 她不知道江母要问什么。 只是感觉有些不安。 但是没有办法，姑娘只能低着头，答应道：“好，那我现在回去。” 江母声音温柔，“嗯。” 周泊辰一直在旁边看着江榴。 等她挂了电话，他问道：“怎么了？” 江榴抿抿唇，小声道：“妈妈叫我回家一趟。”说着，低下头，“她说今天在超市看到我们了。” 周泊辰的唇线也微微拉直。 他没有说什么，“送你回去。” 周泊辰起身去拿了车钥匙。 江榴跟上去，“妈妈应该不会说什么吧，我觉得我们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你很好，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的。” 周泊辰开门，等江榴穿好鞋，才牵过她的手，“别想太多，看阿姨说什么吧。” 因为他说的是，看江母说什么。 而不是，无论江父江母说什么，他们都会在一起。 所以江榴莫名更加不安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到了江榴家楼下，周泊辰停了车。 江榴解开安全带，“明天我再来找你。”顿了顿，“待会如果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周泊辰看着她，唇角淡淡扬了扬，“嗯，去吧。” 江榴准备下车。 但推开车门，又想到什么，回身，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然后严肃道：“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周泊辰似乎愣了片刻。 但他很快便淡淡扬了扬唇。 周泊辰抬手，扶住她的脖颈，很轻地吻了她的唇，声音很低，“知道了。快回去吧，别让叔叔阿姨等久了。” 第62章 噩梦。 看着江榴上了楼, 又过了一会儿，周泊辰才开车回家。 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声音。 城市夜晚的霓虹灯不断地从车窗外流淌而过。 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眉眼，有些沉默。 回到家, 是空空荡荡的安静。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记忆里回到这样空荡荡的家里, 似乎还是大三上学期的中秋节，为了送江榴回家, 他破天荒回了一次家，那时, 周父在医院加班，许倩去了Z市看周亦。 周泊辰去了厨房。 他打开冰箱。 看了一眼今天刚刚塞满的冰箱, 从里面拿了一罐啤酒， 周泊辰用手指按着啤酒罐, 勾着上面的环, 一拉，听得气体微微涌起的声音，便开了。 他仰起头, 喝了好几口，才慢慢地，觉得心情平静了些许。 已经很多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 自从听到那个机长的飞机坠毁的噩耗以后。 周泊辰几乎每天晚上, 都会做噩梦。 梦见有一天，自己驾驶的战机坠毁了。 梦见自己出了事。 留下她一个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没有想过这么多, 也没有想这个职业的危险性，只是觉得现在可以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 周泊辰慢慢地喝了几口啤酒, 放下了。 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听着挂钟的声音。 许久, 周泊辰抬起手，慢慢遮住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周泊辰拿起手机。 是江榴打来的电话。 周泊辰接起来。 江榴在电话那边小声道：“妈妈没有说什么，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还有你现在在哪里工作。”顿了顿，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小开心，“妈妈还说，让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起吃个饭。”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压着心口的东西，忽然松了。 周泊辰垂下眼。 他的唇角也淡淡扬了下，道：“真的？” 江榴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跟爸爸妈妈说一声。” 周泊辰看了一眼时间。 他道：“后天吧，我准备一下。” 江榴轻轻笑了，“嗯，好。” · 两天后，江榴和周泊辰从他家出发。 她看着周泊辰难得穿了正装，系了领带。 周泊辰拎着给江父江母买的礼物，到了车库。江榴想帮他提，结果碰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竟然有些凉。 她握住他的手，“你怎么啦？” 周泊辰看了她一眼，唇角淡淡地扬了扬，顺势捏了捏她的脸颊，“紧张。” 江榴上了车，在车里对他道：“你不要紧张，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的。”顿了顿，“而且，你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我们家吃饭的。” 周泊辰准备发动车子，“那不一样。” 他看着她，“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微微一顿，伸手把她往身前带了带，吻了下她的唇，漆黑的眼底带着很淡的笑意，“是来抢走叔叔阿姨宝贝的人。” 江榴的唇角微微翘起。 姑娘特别认真道：“不是抢，是我要跟着你的。” 周泊辰开车的手似乎顿了下。 但他的唇角很快也淡淡扬了扬。 …… 来到江榴家楼下。 周泊辰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个小区，也没有上过这幢楼了。 从大堂到电梯，再上到楼道，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江榴和周泊辰来到家门口。 她拿了钥匙，一开门，就唤道：“妈妈。” 正好江茜今天也在家里，正和江父一起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 江母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江父也站起来，笑道：“泊辰来了。” 周泊辰道：“叔叔阿姨好。” 江母擦了擦手，接过周泊辰手里的东西，“买什么礼物，这孩子，直接过来就好了。” 江父则笑：“瞧瞧，真的变成个军人了。这身板直的，好看。” 江茜挨过来，“让我看看我的妹夫给我带了什么。” 江母瞪了江茜一眼，又对周泊辰道：“快坐吧，菜马上就好了。”顿了顿，“十六过来一下。” 江榴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泊辰道：“我来帮忙。” 江父连忙道：“不用，过来坐，过来坐。” 他看着江榴跟着江母进了厨房，又看江茜在那边认真地看着礼物。 江父温和地笑了笑，拉着周泊辰往书房去，“泊辰，来，过来，正好，叔叔想跟你说几句话。” …… 那天晚上，一家人吃饭吃得很和谐。 吃完饭，周泊辰又陪江父江母聊了会儿天。 待到比较晚了，他才提出回去。 江榴道：“我送你。” 周泊辰“嗯”了一声，又看了看江父的方向。 两人出了门，到了电梯间那边。等电梯到了，一起进了电梯。 江榴牵住他的手，抬起头。 姑娘眼眸清澈，梨涡陷下去，“怎么样，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很喜欢你。” 周泊辰看着她，“嗯。” 江榴又道：“爸爸一定很喜欢你买的那套茶具，他就喜欢摆弄那些东西。” 周泊辰牵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了握，“喜欢就好。” 他看着电梯一层层地往下落。 到了负一层。 江榴和周泊辰一起出来了。 但周泊辰没有让她再送。 他转过身，声音很低，“上去吧，我开车回去。” 江榴：“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周泊辰扶着她的脖颈，很轻地揉了揉，道：“听话。叔叔阿姨在等你。” 江榴看着他的眼睛。 总感觉他并不是很开心。 甚至连来时的那种紧张，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无法感受也无法言语的情绪。 江榴抿抿唇。 姑娘抱住他的腰，“那你注意安全。” 周泊辰道：“好。” 等江榴进了电梯，上了楼，周泊辰才往车库里走。 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但一直没有开动。 周泊辰靠着车座。 耳边一直，回响着，江父把他带到书房后，跟他说的话。 江父说：“是这样，我和十六她妈妈都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的。” “只是有些问题……” “我知道当兵苦，也知道……你没什么时间陪十六。你们一年是不是见不上几面？而且，空军飞行员，是不是也挺危险的。我看前段时间那个新闻，说什么飞机坠毁的，有些吓人。” “……” “泊辰，你是个好孩子，我和十六她妈妈都很喜欢你，只是你和十六真的在一起了，这些问题也不是小问题，她是个女孩子，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家……如果可以，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们，都还是希望十六以后，能够幸福的。” …… 这些话，和之前的噩梦，像是重合在一起。 本来想忘掉那个事件，忘掉那个噩梦。 然后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想和她在一起。 很想，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是江父的话，似乎和那个噩梦一起，在不断地告诉他。 他原本就没法，给她，普通人所拥有的，最简单的幸福。 哪怕。 他爱她。 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 第63章 不该就这样被分开。 接下来的几天, 像是印证江榴那天晚上送周泊辰下楼时的不安似的，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周泊辰和她联系变少了。 他先是让她不要过来, 多陪陪江父江母, 之后也很少给她打电话。 但只要是江榴的电话和信息，周泊辰一定会接, 也一定还是会回。 江榴想去找周泊辰，但江父江母似乎不太同意。 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星期, 周末的傍晚，江父江母带江榴和江茜一起出去走公园。 走着走着, 江榴就落在了后头。 她拿着手机，看着这个星期, 和周泊辰少得可怜的通话和聊天。 姑娘抿抿唇, 一种极为强烈又说不清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时，有人揽过她的肩。 江榴抬头。 是姐姐江茜。 江茜揽着她的肩，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界面, “又在想周泊辰？” 江榴抿唇，低下头，没有说话。 江茜道：“怎么愁眉苦脸的样子？吵架了？” 江榴低着头, 声音很低，“他没给我打电话。好几天了。” 江茜：“不打电话有什么……” 话没说完, 却顿住。 过了一会儿，江茜似乎喃喃道了一句：“不会因为老爸说的话吧。” 江榴抬起头，“什么话？” 江茜一时没说话。 但是很久, 江茜还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就是那天，周泊辰来我们家的那天, 我看见老爸把周泊辰拉书房去，我就好奇，跟过去听了，听到老爸跟他说了几句话。” 顿了下，江茜把江父说的话大致意思复述了一遍，“就是觉得，周泊辰当兵很苦，你们一年见不上几面，老爸老妈会觉得你不幸福，然后还说什么……空军飞行员这个职业，有点危险，比较担心之类的。” 听完江茜说的话，江榴很久没有说话。 江茜问：“他之后真没跟你联系？还是怎么……” 江榴忽然抬头，“那他说什么了？” 江茜愣了一下，“周泊辰……说他知道，这些都会考虑的。” 江榴拿着手机的手似乎微微一颤。 江茜收回手，似乎陷入沉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工作太危险。如果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会拖累到你。”顿了顿，“这不行啊，他可是我钦定的妹夫。” 江榴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拿着手机，慢慢地往前走。 江榴不知道爸爸妈妈会这样想。 也不知道他们会把这种顾虑，也是最可怕的顾虑，跟周泊辰说。 想起了那天离开时，周泊辰的眼睛。 还有之前，他抱着她在沙发上读《小王子》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他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他还说，是不是，不该这样，和你在一起。 江父的话无疑注定是给他最后一击。 可是，周泊辰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说一句不是这样。 他是不是觉得无力。 是不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反驳江父的话。 毕竟，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他因为江父的话。 因为自己也觉得，确实太危险了。 所以，他就，不要她了吗？ 江榴忽然觉得很想哭。 她转身就走，正好迎面撞上江茜。 江茜愣了一下，“你要去哪儿？” 江榴：“我去找他。” 她说完就往公园外跑，也不管江茜在后面喊她，到了公园门口，就拦了一辆的士。 江榴上了的士，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窗外的景色不断地掠过去。 她看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模糊。 等到了周泊辰家楼下，江榴付了钱，推开车门，下了车。 然而，她来到周泊辰家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江榴拿出钥匙来开门。 开了门，入眼是空荡荡的家，两双拖鞋安安静静地摆在鞋柜旁边。 周泊辰不在家。 江榴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姑娘紧紧抿着唇，把眼泪憋回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周泊辰道：“怎么了，嗯？” 江榴问：“你是出去了吗？我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周泊辰道：“我现在……在外面。” 江榴道：“我等你回来。” 电话那边似乎沉默片刻。 周泊辰开口，声音有些低，“我不在S市，今天可能回不来。” 江榴拿着手机，过了很久，才问：“你去哪里了？” 周泊辰道：“有点事，我来G市了，现在在高铁上。” 江榴抿抿唇。 她喃喃似的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也许因为在高铁上，信号不太好，周泊辰没有听清，“什么？” 江榴道：“没事。” 寂静半晌，姑娘红着眼圈，轻轻道：“爸爸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顿了顿，忍住喉咙里的哽意，“我会跟他们说的，你不要担心。” 也不要……因为这个，离开我。 电话那边静了一瞬。 江榴道：“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玖拾光整理 周泊辰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江榴在沙发上慢慢地坐了下来。 她看着客厅里的挂钟，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流淌过去。 江榴觉得自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周泊辰。 想起了自己上舞蹈课，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伤了，周泊辰背她走回家。 想起了周泊辰每天早上，骑着单车载她上学。 想起了周泊辰给她补课，坐在她的身边，窗外是漫天的云霞。 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像是画面重映似的，眼前竟然浮现起，这些年的一幕一幕。 他对她很好。 除了那些误会，他都对她，很好很好。 所以她几乎是能肯定，只要是江父的一句话，他就可以，选择这样离开她。 为了对她好。 江榴抬手擦了擦眼睛。 她看见电视柜旁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她和周泊辰合照。 视线再一次模糊。 她想起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很多的地方。 两个人虽然没有说，可都相信着，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毕竟他们走在一起，真的花了太长的时间。 不该就这样被分开。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付出的那个人。 所以现在，也应该换成她，来握紧他的手。 第64章 想跟他结婚，想跟他到老。…… 江榴在周泊辰家坐了好久好久。 她起身, 准备回家。 她知道要跟江父江母好好谈谈。 江榴来到门前，准备开门出去。 在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随后, 门“咔嗒”一声, 被打开。 江榴的手顿在半空。 她怔怔地望着门外的人。 周泊辰看见她，也似乎愣了片刻。 许久, 他道：“你怎么没回去？” 江榴看着周泊辰。 好不容易下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想往上涌。 以前几个月不见, 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觉。 看着姑娘红通通的眼眶，周泊辰的身影微微一僵。 他伸出手, 指腹擦过她的眼角，替她擦去眼泪, 声音很低, 还有些哑，“怎么哭了。” 江榴不说话。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 周泊辰也慢慢地抱住她。 他的声音很低，“跟我说说，怎么了。” 江榴不回答, 只是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抬头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G市了吗？” 周泊辰看着她，“这不是你打了个电话，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停顿片刻, 声音低了些许，“我就在中途下车，买了最快最近的一班车次回来了。” 江榴把脸埋在他怀中。 她的声音闷闷的, “你这几天都不跟我打电话，发消息。” 周泊辰没有否认。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事情。” 江榴问：“是因为我爸爸说的话吗？” 周泊辰一时没回答。 江榴也没有再说话。 她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 许久的寂静，江榴忽然很轻地问了一句：“你会离开我吗？” 周泊辰道：“说什么傻话。” “……” 江榴抿抿唇，忽然心就落了下来：“嗯。” 过了一会儿，姑娘小声道：“就算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周泊辰似乎有片刻的怔神。 江榴抬起头，“我现在想回家，跟爸爸妈妈说一些话，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周泊辰：“好。” 他带了车钥匙，牵了她的手，便带她下楼。 外头下起了小雨。 轻飘飘地扑在车窗上。 周泊辰开车送江榴回了家。 解开安全带，下车前，江榴道：“你不要走，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她抿抿唇，“我说完，就下来。” 周泊辰看着她。 他伸手，很轻地擦了擦她的眼角，声音很低，“好。别哭了，小哭包。哭得我难受。” 江榴道：“我才没哭。” 她把眼泪忍回去，“不许走。” 说完，就下了车。 江榴进了电梯间，按了上楼的电梯。 她看着电梯一层层地跳上去。 电梯到了，门打开，江榴走了出去。 她拿钥匙开了门，进家门的时候，看见江父江母都坐在沙发上，但没有开着电视，而江茜坐在他们的面前，似乎正在跟他们说什么。 看见江榴回来了，江茜立刻便没有说话了。 安静片刻，江茜主动道：“我没在说周泊辰坏话，我可是在帮他说话。” 江榴关上门，“爸爸妈妈，我想跟你们说点事情。” 江母很温柔地点点头，“来，过来坐，爸爸妈妈也想跟你说些话。” 江榴走了过去，慢慢在他们身边坐下。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江母先开了口。 她轻轻道：“爸爸妈妈知道你很喜欢周泊辰，我们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而且泊辰是个可靠的孩子，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好。” 江母抬手，轻轻地揉了揉江榴的头发，“爸爸妈妈，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我们没有什么能力，给你多好的生活，但至少，从小到大，你都过得很快乐。” 江榴抿抿唇。 她很轻地点点头，没说话。 江母道：“所以，爸爸妈妈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快乐。哪怕爸爸妈妈有一天不在了，也会有一个人，给我们的十六，很好的生活，和一个很温暖的家，让你一直这么快乐。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能安心，是不是？” 江榴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她忍着眼泪，道：“不要这样说。” 江母轻轻道：“十六，我和你爸爸都觉得，泊辰很好，但是，他可能给不了你这些快乐。”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江母道：“他以后在G市工作还好一些，如果是在B市，那就更加不可能了。你们一年见不上几面，有什么突发的事情，他怎么照顾你的家庭。而且，空军飞行员这个职业，我和你爸爸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我们都不敢肯定，会发生什么。” 江母很温柔，也很轻地说道：“我们也不想提这些不好的事情。但这是事实，十六，爸爸妈妈知道，你跟着他，会很苦的。爸爸妈妈只是不愿意你受苦。” 话音落下，客厅里便只剩下寂静。 老挂钟滴滴答答地摇摆着。 江榴低着头。 她看着自己的手背，许久，在视线模糊中，终于很轻地开了口：“不是这样的。”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又滑了下去。 姑娘抬起手，擦去眼泪，“你们不知道。” 她说：“你们可能觉得，我很苦，我以后也会过得不幸福。” 客厅了静了片刻。 江榴道：“可是你们不知道，其实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视线是一片模糊，眼泪在往下掉。 江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可能是小学的时候。我一直喜欢他，喜欢了很久。但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误会，我以为他不喜欢我，也不敢跟他说，那个时候我真的很不快乐，那个时候，我才是真的，过得很苦，特别是大学军训的时候，你们不知道，他是我的军训教官。那个时候，我每天看到他，我都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坐在床上，会流眼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离我那么近，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跟他在一起的那种苦。” 客厅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江榴抿抿唇，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我们在一起，本来就已经错过了很多，彼此付出了很多。周泊辰他这几天没有怎么联系我，因为爸爸说的话，我知道，他是有想过，要不要离开。” 说到“离开”这个词，她忽然就说不下去。 眼泪涌出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 江榴忍着抽噎，道：“不是说……我们的感情脆弱到承受不了一点困难和打击，而是……我们已经很苦了，你们不知道，我们没法在一起的这三年，熬过了多少，比现在还要苦的日子。” 她抬起头，“没有和他在一起之前，这些苦都只能憋在我自己的心里，想哭也不敢哭，不敢告诉任何人。”顿了顿，“可是和他在一起以后，这些情绪都可以发泄给他，都可以说给他听。我是高兴的，快乐的，虽然我很多时候因为想他都会哭，可是这和之前不一样。” 江榴道：“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许久的寂静。 姑娘擦了擦眼泪，声音很轻，却也很坚定，“我喜欢周泊辰，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想跟他结婚，想跟他到老。” 她道：“除了他以外，我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第65章 你是唯一。 说完这一番话, 整个客厅再次寂静下来。 江榴像是脱力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有点厉害，她觉得头有些发晕。 江榴吸了吸鼻子，也不敢看江父江母的神情, 只是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听见江母的声音，很温柔道：“行吧, 你们在一起吧。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江榴怔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头。 江母道：“只要我的十六觉得自己是快乐的, 只要她觉得，她遇到了对的人, 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江母和江父对视一眼, “爸爸妈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 也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那些话……爸爸妈妈可能说错了，不该那样说。” 江榴揉了揉眼睛，“你们没有错的。” 江母道：“只要你决定了, 爸爸妈妈就不会反对，我们也会支持你和泊辰。” 江榴看着江母。 江母笑了笑，温柔道：“泊辰是个好孩子, 他以后也一定会更加努力，给你好的生活。这一点, 爸爸妈妈都很放心。”顿了顿，“也希望，他能和我的十六一样, 一世平安，顺风顺水。” 江榴抿抿唇。 她把眼泪憋回去，半晌, 才道：“谢谢爸爸妈妈。” 江母摸了摸她的头发。 过了许久。 一直没能插上话的江茜，看这边的话似乎终于说完了，于是开了口：“那个啥。” 三个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江茜抬起一只手，手里拿着手机：“刚刚我不小心按错了，拨了周泊辰的电话。”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然后，一直没挂。” “……” 面对三个人沉默的眼神。 江茜立刻起身，转身回了房间。 绝对不能被发现，她是故意的。 毕竟，她也只是想让周泊辰听一听，江榴的心里话。 · 江榴下楼到了车库。 她上车以后，不敢看周泊辰，只低着头系安全带。 但感觉到周泊辰在看她。 江榴系好安全带。 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侧过头，看着周泊辰。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周泊辰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车里安静了片刻。 他抬手，很轻地揉了揉她头发，声音有些低，“回家？” 江榴点点头，“好。” 周泊辰发动了车子。 车驶出车库，外头仍旧下着雨。 雨水轻轻地打在车窗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一个红灯，车停下来以后。 周泊辰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拢在掌心，问：“吃饭了吗？” 江榴小声道：“还没。” 周泊辰：“回家给你下面条。” 江榴抿抿唇，“好。” 之后周泊辰也没有再说话。 江榴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周泊辰好像没有特别的反应，静静地握着方向盘，开着车。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她说的那些话。 就这样回到了家。 江榴脱了鞋以后，看周泊辰准备去厨房。 她牵了牵他的袖子，“我帮你吧。” 周泊辰回过头。 他扶住她脖颈，把她带到身前，低头吻了一下她额头，“不用，去看电视。”顿了顿，“或者冲个凉。” 江榴：“哦。” 姑娘抿抿唇，看着他走进了厨房。 她走到沙发前，开了电视，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上的镜头在转。 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江榴不知道周泊辰听到那些话以后，是什么感觉。 她只是希望告诉爸爸妈妈，她很喜欢他，不愿意和他分开。 也不希望，爸爸妈妈因为他的工作，不接受他。 她本来，也打算这样跟周泊辰说。 但是总感觉，他听到这些话以后，似乎不太对劲。 又坐了一会儿，江榴实在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到厨房里。 周泊辰正在切西红柿，动作很慢，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似乎也有些……走神。 江榴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她。 周泊辰放下刀，洗了一下手，“怎么过来了？” 江榴抿抿唇，走近两步。 她抱住他的腰。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仿佛连勇气都忽然没有了。 安静了一会儿。 江榴把脸埋在他怀中，低声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周泊辰的身子似乎微微一僵。 良久，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还有些哑，“对，我不开心。” 江榴一怔。 她想抬头。 然而，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刻，感觉腰间一紧。 周泊辰已经将她抱起来，托她坐到了厨房的料理台上。 江榴怔怔地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为什么不开心？”顿了顿，声音低了低，“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周泊辰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江榴：“我是想告诉爸爸妈妈，不要觉得你不好，也不要觉得我跟着你在一起会不好，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周泊辰看着她。 江榴：“我是真的，很开心……” 话音未落。 周泊辰闭上眼，额抵着她的，唤她：“十六。” “……” 厨房里，煮面条的水在咕嘟咕嘟地响着。 在这片格外的寂静中。 周泊辰很轻开了口，有些沙哑，“……对不起。” 江榴蓦地怔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见他乌黑的眼睫，看见他轮廓分明而坚硬的脸庞。 可此时此刻，他抵着她的额，握着她的手却很冰凉。 周泊辰：“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发生那些事情……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 “如果早一点，我说喜欢你。如果三年前，我没有一意孤行去招飞，是不是……” 我们就会好很多。 能给你所有平凡又甜蜜的幸福。 能在任何时刻都陪伴在你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这些苦，都让你来承担。 那个时候。 在电话里听到江榴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般，下在他的心上。 她的哭腔，她的眼泪。 厨房里很安静。 周泊辰睁开眼，看着江榴。 他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发，似乎自嘲似的，声音沙哑，“我真是个混账。” 江榴看着周泊辰。 视线忽然就有些模糊。 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哽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姑娘轻轻地勾住他的脖颈，然后凑上去，唇贴住他的。 周泊辰似乎微微一顿。 他的手抵着她的腰，想要用力将她往怀里按，又似乎不敢，动作极轻，任由她亲，只给予最温柔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 江榴离开周泊辰。 她憋着眼泪，声音很轻，在他耳边道：“周泊辰。” “……” “你刚刚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 “你很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我很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想跟你结婚，想跟你到老。” “……” “以前的那些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我很高兴看到你能够从事你喜欢的空军职业，这是你从小以来的梦想，不是吗？” 周泊辰的眼睫微动。 江榴看着他，声音轻轻的，“这三年我们都一起走下来了，没有什么是不能跨过去的。爸爸妈妈也同意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安静了一瞬。 江榴道：“周泊辰。” 他抬眼看着她。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很想哭，“你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地，平安地回来。”微微一顿，“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所以……” 江榴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眼眶红了，声音轻极了，“不要离开。” “……” 姑娘忍着喉间的哽意，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不要放开我，一定要，牵着我，一直走下去。” 这辈子，再没有人，能让我这样，将整颗心捧起来。 只有你。 这颗心，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拥有。 你是唯一。 第66章 为什么不继续。 厨房里的白炽灯明晃晃的。 煮着面条的火已经关了。 视线里是一片模糊。 直到, 一只手很轻地扶住她的脖颈。 那只手的掌心微有薄茧，温度不似方才那般冰凉，已有些温热。 江榴努力睁着眼睛, 想看清周泊辰的表情。 可眼前依旧很模糊。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却只过了几秒。 长久的寂静，他看着她, 很轻地唤道：“十六。” 声音仍有些哑。 “……” 江榴的睫毛微动。 她抬起眼。 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的轮廓。 听见周泊辰的声音，道：“我没有想过离开你。” 他握着她的手渐渐用力, 呼吸也渐沉。 微微一停，“还有……” 江榴下意识屏住呼吸。 想听他说什么。 下一刻, 周泊辰却忽然松了她的手。 他微微用力，托起她的下巴, 滚烫的唇已吻了上来。 这个吻莫名有些霸道又侵入的力道。 江榴抬起头, 她承受着他的吻。未闭的眼睛里，莫名又起了雾气，在这力道不算温柔且带着吞噬轻咬般的吻中, 只感觉他扶着她脖颈的那只手渐渐变得滚烫。 直到周泊辰微微离开了她。 她看着他。 周泊辰没有松开扶着她脖颈的手。 他抵着她的额，嗓音沙哑，漆黑的眼睫微微有些颤, 很轻很低地，用几乎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 说了一句： “我爱你。” “……” 江榴怔住。 像是有什么重重地敲在心上。 那一刹，眼泪掉了下来。 随后，再也不受控制。 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她想抬手擦眼泪。 可手却被握住。 周泊辰的手指擦去她的眼泪。 他看着她, 声音低哑道：“真的没有想过离开。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顿了顿，“这几天，我在想, 要不要转业，如果转业的话，什么样的工作会比较好，是会被分配在G市，还是去其他地方。今天去G市，是准备去那边看看房子。” 江榴怔怔的。 周泊辰：“我在想，该怎么办，才能对你好一点，陪你多一点。”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轻轻抚着，“就像你说的，我们那么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怎么会放开你。” 江榴看着他。 周泊辰：“而且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很开心。”顿了顿，他的声音更低了些，“真的，很开心。”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落在他心头上的话。 她说，喜欢他很久，从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喜欢别的人。 想跟他结婚，想跟他到老。 …… 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痛。 江榴想说什么。 然而周泊辰眸色微微一暗。 他垂下头，又开始吻她。 想给她一切。 到头来，却又一无所有。 除了，胸膛里这一颗滚烫跳动的心脏。 · 晚上，两人一起吃完了面，江榴就回房间冲凉。 冲完凉，时间也不早了。 江榴本来打算就这样睡觉的。 但是在床上呆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空荡荡。 她起身，还是想去找周泊辰。 推开房间的时候，看见周泊辰还坐在沙发上。他应该是冲过凉了，换了衣服，脖子上搭着毛巾，正低垂着眼，指间夹着根烟，一点火光猩红。 听见声音，周泊辰抬起头。 他把烟摁灭了，毛巾放旁边，“怎么出来了？” 江榴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你不睡吗？” 周泊辰将她揽入怀中，“再等一会儿。” 江榴点点头。 姑娘抱住他的腰，小声道：“那我也再等一会儿吧。”顿了顿，“睡不着，想跟你待在一起。” 周泊辰：“好。” 他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再说什么。 江榴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跟他待一会儿，就回房间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 感觉搂着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 随后，他的唇已落在她的耳郭上。 因为痒，江榴下意识想躲。 但他将她禁锢在怀中。 周泊辰吻着她的耳郭，动作很轻，一点点地往下滑，却像是酥麻的电流，流淌至全身。伴随着他手的动作，带着热度的掌心摩挲过她的手腕，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莫名的，像是在撩拨，格外折磨人。 果然，江榴回过头。 下一刻，他扶着她的脖颈，吻了上来。 客厅里很暗，只有一盏走廊的灯亮着。 男人身上是清冷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他的吻很温柔，也带着霸道的侵入，舌尖一寸寸探进来，咬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他的手抵在她的后背，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短袖，是很明显的温度。 江榴像是被微微烫到，瑟缩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却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更紧地往他的身上靠。 周泊辰吻着她，却始终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和之前不大一样，像是想触碰，又有些不敢触碰，极为克制，又格外小心。 过了很久，周泊辰停了下来。 他看着江榴。 姑娘坐在他的腿上，唇色像是被染了朱砂，殷红且带了水渍。她被他亲得有些迷蒙，此时此刻停下来，也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看着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明明，也都动了情。 周泊辰抬起手，很轻地擦过她的唇边。 他的声音很低，也有些哑，“回去吧。” 江榴一怔，“为什么？” 周泊辰的眸色微微一暗。 他道：“哪有什么为什么。” 江榴抿抿唇。 周泊辰没有说什么，抱起她，准备把她抱回房间。 江榴把头埋在他怀里。 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温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半途停下来。 到了走廊。 眼看就要走到她的房间门口。 姑娘烫红了耳朵，埋在他怀中憋了一句：“为什么不继续。” “……” 周泊辰的身子很明显一僵。 江榴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主卧。 只有一步之遥。 而他的房间，就在旁边。 也不过几步的距离。 但她的一句话。 他没有进她的卧室。 把她抱进了自己房间。 江榴感觉后背刚抵上柔软却陌生的床，陷入一片熟悉而清冷的味道中，下一刻，他的身子便压了上来，漆黑的眼底情绪翻涌，声音轻极了，“继续什么？” 第67章 下辈子，换我来喜欢你。…… 她还来不及说话。 周泊辰的吻已落了下来, 这一次，变得有些放肆。 与此同时，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摆, 从脊背慢慢地往上, 滚烫的掌心所过之处，力道或轻或重, 都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变得灼热而迷乱。 江榴被动承受着和一切, 可她并不想退缩，只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想和他待在一起。 无论什么, 都好，都喜欢。 她微微仰起头, 觉得意识都有些模糊。 只能感觉到他唇吻过锁骨, 仍在渐渐往下。陌生至极的触感，却让人更深地往下陷。 衣服宽松，肩头落了下去一半, 顿时感觉一阵微微的凉意。 江榴下意识缩了一下。 周泊辰的动作也同时停住。 他垂着眼，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漆黑的眼眸很沉，气息也沉, 然而，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周泊辰把她落到肩膀下的衣服拉起来, 轻轻整理好，声音很低，“吓到你了？” “……” 他低下头, 吻了一下她的额，压抑着情.欲，温柔又低哑, “回去睡觉吧。” 像是内心的野兽在作怪。 不想碰她，怕伤害她，也怕她觉得太突然。 但是，在今夜听到她厨房里说那些话的那一刻。 他就想这么做了。 她的表白，彻彻底底，将那只野兽唤醒。 …… 周泊辰看着江榴。 许久，他想把她抱起来。 周泊辰刚要起身。 可下一刻，却突然被江榴搂住脖颈，往下带。 周泊辰下意识撑在她身侧。 随后，她的唇小心翼翼地贴了上来，很轻，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像是诱惑。 听见江榴很小的声音，道：“没有……吓到。” 周泊辰的身子微微一僵。 过了很久。 姑娘的耳朵发烫，紧紧闭上眼，“我不想回去。”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房间里似乎有一瞬的寂静。 周泊辰看着她微微颤着的眼睫。 明明有些害怕，却仍旧紧紧搂着他脖颈的手。 那一刻，野兽彻底占据整个心房。 周泊辰很低地喘了一口气。 他俯身，再度，狠狠吻住她的唇。 …… 之后的一切，便都是那样顺理成章。 江榴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都被周泊辰触碰着，他力道不再克制，滚烫又难耐。也被他牵引着，坠入一个深渊似的世界。 房间里很昏暗。 走廊的灯光半透进来，只有一点温暖又橘黄的光芒。 她闭上眼，生涩地回应他的触碰。 直到，周泊辰从床头柜里拿了一盒什么东西。 随后是包装撕开的声音。 心跳声也随之在夜里无限放大。 她确实有些紧张和害怕，但仍旧想和他靠得更近。 外头似乎还下着雨，但声音已听不真切。 周泊辰的吻再度覆上来，温柔又耐心，似乎在安抚。随后，他动作很慢地，一寸寸地将她侵占，直到全部。 江榴感觉到疼，不是很明显，随着他而加重。 又被他温柔的吻渐渐抚轻。 周泊辰的声音极低，“别怕。” 姑娘把脸埋进他肩窝，想应他，却很轻地发出些哽咽。她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哪怕每一寸都被侵占，昏沉又迷乱，也只是希望，拥有他。 在这一刻。 是如此真切。 她也能拥有他了。 …… 一切结束之时，外头的雨似乎也安静了。 江榴累到没力气，靠着周泊辰的胸膛，闭上眼，就想这么睡过去。 感觉到周泊辰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很低，“出汗了，去冲个凉。不然等会儿感冒了。” 江榴的声音带着很轻的鼻音，“嗯。” 虽然应了，但没不动。 见她不愿动，周泊辰随意穿了衣服，就把她抱了起来。 江榴觉得自己几乎处于半梦半醒间。 只记得浴室里热气蒸腾，周泊辰很耐心认真地帮她清理。 像是过了很久，感觉到他触碰到她。 江榴慢慢睁开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眸。似乎情绪仍旧未褪，深得几乎要将她吞没。 周泊辰微微垂着眼，“疼不疼。” 江榴原本想忍忍说还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像是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有什么地方，变得格外，不一样了。 她也算是，拥有他了。 而这种不同以往的拥有，让她突然有勇气。 可以做一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说不一样的话。 江榴抿抿唇。 姑娘原本坐在洗手台上，闻言，伸手抱住他，声音里带着很轻的鼻音，软软的，“疼。” 周泊辰微微一顿。 轻轻一个字，尾音像是小钩子似的在他心头勾了一勾。 她在撒娇。 以前几乎没有过的，撒娇。 江榴也不知道周泊辰是什么反应。 她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困到又想睡了。 耳畔是他滚烫而有力的心跳声。 半晌，听见周泊辰道：“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却莫名带了些很淡的愉悦，抱着她出了浴室。 周泊辰给她换上干净的睡衣，看她几乎要睡着了，很轻地吻了下她的额，“下次轻点。” 但，似乎不可能。 因为喜欢她的撒娇。 · 之后的日子，两人几乎都腻在一起。 有时候看电影听歌，有时候去逛超市，总之不愿分开。 夏天的时光悄悄溜走。 因为周泊辰很快要到G市去，所以这些日子都在准备搬家，顺便把这边的房子退了。 江榴也帮忙收拾东西。 中午，在收拾书房里的东西的时候，江榴在一个看上去放了很多年的纸箱子里，找到了一个没拼完的航母模型，还有一张照片。 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江榴看着照片上年少的男孩，眉眼稚嫩，但漆黑的眼眸里有光，仰头看着镜头，也不是后来那样冷淡的。 周泊辰从书房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也没有太在意。 周泊辰伸手把她带起来：“别坐地上。” 江榴站起身，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 心里莫名就觉得，有些难受。 安静了一会儿，她小声道：“对不起。”顿了顿，“把你的航模踩坏了。” 周泊辰觉得有点好笑。 他淡淡揉了揉她头发，“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江榴：“可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 周泊辰看着她。 片刻，他扶住她的脖颈，吻了一下，“没你重要。” 年少的时候，或许确实曾经对他很重要。 但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没她重要。 …… 中午，江榴继续收拾书柜。 她把书一本本拿下来，却在最里面的柜子里，发现一些杂志。 因为杂志封面过于少女风，所以她翻了一下。 然后发现。 这些杂志都是她以前写过稿的，言情杂志。 而且翻开每一本杂志，都能在里面找到她发表过的小说。 几乎每一期，都没有间断过。 江榴翻开其中一本，看着里面自己写的一个故事，看得入了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身后有人抱住她的腰，下颔搁在她的肩窝，声音很低，“看什么这么认真？” 江榴没有回头。 她看完自己以前写的故事，觉得丢脸，耳朵都烫红了，“这些你都看过吗？” 周泊辰没否认：“嗯。” 江榴回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笔名的？” 周泊辰看着她，“一直都知道。” 江榴：“哦。” 半晌，姑娘憋出三个字：“好丢脸。” 周泊辰：“会吗？” 他垂下头，很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我觉得写得挺好。” 江榴：“没有……” 周泊辰：“男主原型是谁？” 江榴抿抿唇。 姑娘不太高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那个时候，写故事似乎唯一能发泄情感的方式。 但是不得不承认。 在她的故事里，每一个男主原型都是他。 在年少的时光里，不断描摹着一个又一个与他有关的故事，在无人知晓的暗恋中，幻想着和他的爱情。 安静了一会儿。 周泊辰忽然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书桌上。 他双手撑在她身边，“男主原型都是我？” 江榴想了想。 鉴于他刚才明知故问，她也故意道：“不全是。” 周泊辰的眸色微微一动，“嗯？” 他抵着她的额，“不全是？” 江榴点点头。 她眨了眨眼，“只有一些故事是，还有很多、很多男主，是别的人。” 周泊辰几乎被她气笑，“都是谁？说来听听。” 江榴：“你又不认识。” 周泊辰看着江榴。 她真的变了。 和以前那个小心翼翼，安安静静的姑娘不一样。 变得爱撒娇，爱笑，爱玩闹了。 阳光落在她身上，格外温暖。 周泊辰看了她很久。 寂静片刻，他眸色微暗，低头吻住她的唇，咬着，力道不算轻，倒颇有些惩罚的味道。 “……” 不知过了多久。 周泊辰抵着她的额，声音低了下来，“小说里把我写得这么不好，还不让我跟你在一起。” 江榴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不敢奢望会得到他。 她摸摸他的脸颊，“小说是小说。” 周泊辰看着她。 江榴搂住他的脖颈，唇角翘了翘，轻轻亲了一下他，“现实是现实。” 小说里，那个得不到他的自己，已经不在了。 现实里，她会很爱很爱他，直到永远。 周泊辰看着她的眼睛。 阳光照进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从始至终，没有变过，清澈动人。 他抱住她的腰，吻落在她的眉心。 长久而缠绵。 然后一点点往下。 到她的唇，再慢慢吻在她的锁骨。 似乎感觉到走向有些不太对。 江榴想推开他。 因为东西还没有收拾完。 但周泊辰的手搂着她的腰，掌心滚烫，声音低哑，“睡个午觉？” 这个午觉当然不是正常的午觉。 江榴：“不要，还没收拾……” 话音未落，周泊辰已经凑了上来。 他边亲她，边故意用下巴的胡渣去蹭她，又痒又扎，江榴笑了起来，挣脱不开。 房间里开着空调，却莫名热了起来。 …… 最后关头，他抱她回了房间。 窗帘被拉上，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旖旎又迷乱。 所有感官都被占据，被侵占。 很久很久以后。 江榴似乎听见周泊辰说了什么。 她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抱着他。 后来，才想起，他那天说的话。 他说：“下辈子，换我来喜欢你。” 也喜欢你这么久这么久。 然后我们，再在一起，一辈子。 第68章 尾声 与彼此一起，拥抱岁月。 八月底, 周泊辰到G市的空军驻地，担任空军上尉。 江榴也在G市找了一份实习工作。 她的主业还是写小说，童话故事《他与青蓝天空》也即将完结交稿。这个年少时写的故事, 终于在时光的积淀和成长中拥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 在长大后回到了那片森林，找到了少年。 周泊辰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 他陪她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 江榴生日的时候, 周泊辰和她一起去了江家，再次拜访了江榴的父母。 他跟江父江母提了未来五年的规划, 结婚，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家属随军以后可以每天回家。如果不出意外，希望在五年之内努力晋升为少校。 江父听后, 笑了笑, “你也不用太拼命，慢慢来就好。” 周泊辰看着身边的江榴。 半晌，他淡淡扬了扬唇, “想给十六更好的。” 拼尽所有，也不在乎。 每次参加任何任务，只要有机会, 周泊辰都会第一时间给江榴报平安。回来以后，第一时间也是去见她。 冬天的时候, 江榴的书出版了。 杂志社给她安排了一场签售会，就在市中心的书城举办。 正好是周末，签售会办了大半天。 周泊辰进来看过, 但是因为她在工作，就没有打扰她。 他开车在外面等她。 等到江榴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江榴坐上周泊辰的车。 他随手握住她的手, 又开了暖气。 江榴心情很好。 姑娘眉眼弯弯，“小朋友真的好可爱。” 周泊辰握着她的手，“嗯，想要几个？” “……” 江榴看着周泊辰。 半晌，她突然笑了，“两个吧。” 周泊辰看着她。 江榴轻轻道：“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她眼睛里像是有光，格外明媚。 周泊辰：“还是一个吧。” 他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不想你太辛苦。” 清明的时候，周泊辰带江榴去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周奶奶，一个是他的母亲。 其实周泊辰并不是很想带江榴来墓地。 但是她说，想要来看看。 墓碑上的周奶奶，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脸上带着慈祥又温和的笑容，还是那个会给小江榴做一桌好菜，给她做喜欢的糖醋排骨，笑着逗她说，吃了咱们周家的饭，就要做咱们周家的媳妇儿的那个奶奶。 周泊辰清理一下墓碑，把带来的东西轻轻放下。 江榴蹲在墓碑旁。 不知为什么，像是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想起周奶奶给她亲手织过棉鞋，也拉着她的手，跟她讲过故事。 姑娘红了眼圈，轻轻唤道：“奶奶。” 之后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还是周泊辰跟周奶奶说了许多话。 最后，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安静片刻，周泊辰道：“奶奶，我打算，今年和十六结婚了。” 江榴看着周泊辰。 他的声音轻了些，像是仍旧在看着自己的奶奶，道：“你放心，以后，我们会好好的。” 大概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病床上，周奶奶在弥留之际，握着周泊辰和小江榴的手。 那个时候，周奶奶，应该也是想无声地对他们说。 以后，要好好的。 …… 在周泊辰母亲的墓碑前，江榴没有听到周泊辰说什么。 倒是江榴，蹲在旁边，看着上面女子陌生的照片，轻轻道：“阿姨好。” 顿了顿，姑娘认真道：“阿姨您知道吗？泊辰现在是一名空军飞行员了，他很优秀，是空军上尉，参加过不少任务……” 周泊辰看着江榴。 听着她将他的事情，都说给这位，曾经是他母亲的人。 不知为何，压在心头很久的阴霾，似乎随着江榴轻轻的话语，都开始渐渐消散。 似乎过了很久。 江榴对着墓碑，轻轻说：“我会照顾好泊辰的。” 说完，她站起身。 周泊辰看着她。 江榴牵起他的手，轻轻道：“走吧。”顿了顿，“以后有空，我们再来看看阿姨和奶奶吧。” 周泊辰再次看了一眼墓碑。 似乎是第一次，他从那张照片上看到了温柔。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了下来。 周泊辰握着江榴的手，良久，声音很轻，“嗯。” · 这一年六月，江榴大学毕业了。 九月七号，周泊辰说要带江榴参观G市空军基地。 说是参观，其实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一些空地上走走看看。 大概是已经提前申请过，所以江榴到了以后，部队进行登记后便放她进去了。 周泊辰来接她。 他穿着深蓝的军装，格外正式，身影挺拔。 男人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着。他的掌心微微有些汗，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最后来到一片空地上。 周泊辰看着江榴。 他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榴摇摇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姑娘又点点头。 如果没有记错，这一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上大学的时候，江榴和周泊辰重逢的那一天。 也是十四年前，两人初次相识的那天。 这时，江榴听见头顶上传来飞机嗡嗡的声音。 她抬起头。 只见四架无人飞机拉出斑斓的色彩，在天空中交叉并行，最后用烟雾拉出一个巨大的斑斓爱心。阳光照着，格外耀眼美丽。 紧接着，那四架无人机再次飞行盘旋，拉出彩色的三个字—— 江榴看着。 她想笑，可是眼眶却开始泛酸。 明明已经是认定的事情。 周泊辰牵住她的手。 江榴望着周泊辰。 周泊辰手里拿着戒指盒。 他看着她，漆黑的眼底只映出她，唤了一声：“十六。” 江榴喉间有些哽，轻轻应道：“嗯。” 周泊辰握着她的手。 阳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眉目，温柔至极，仿佛仍旧是当初的少年。他重复着，刚刚飞机拉出的三个字：“嫁给我。” 明明已经是确知的事情。 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 视线有些模糊。 江榴忽然就很想哭。 她看着他的模样，好像跨越的时光，触碰到当初的少年。 姑娘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轻轻笑道：“好。” 她也跟着重复了一遍：“嫁给你。” 周泊辰也终于笑了。 他慢慢将她的手握紧，将戒指慢慢地推上她的无名指，然后再放到唇边，吻了她的手指。 江榴抱住周泊辰的腰。 眼泪滑了下来。 周泊辰抬起她的脸庞，“哭什么？” 江榴：“开心。” 她看着他，忍不住笑，“真的好开心。” 这个时候，周围突然响起礼炮的声音，随后有彩花片纷纷落下。 紧接着，许多穿着军装的人都纷纷从空地后的建筑里走出来，有人笑道：“周队！恭喜！” “记得请我们喝喜酒！” 江榴还在人群里面看见了冯腾，笑着，跟她挥挥手。 许多人都拥过来。 …… 晚上回到家。 江榴还在想着今晚吃什么。 然而，周泊辰已经捧着她的脸，便重重吻了下来。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江榴的背抵着门，下意识抱住他。 周泊辰的气息滚烫，吻着她的唇，声音很低。 他叫了她一声“宝贝”。 江榴的耳朵有些烫。 两人分开些许。 她吻了吻他的喉结。 …… 又是迷乱的一个晚上。 · 第二天下午，两人才出了门。 周泊辰带江榴去了一中校园。 曾经两个人都上过的那个学校。 已经放学了，不少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从校门口走出来。 江榴忍不住想起，她和周泊辰总是在错过中分分合合。 她也曾以为，他们的以后，也许都会在不断错过中擦肩而过。 可是现在，周泊辰站在她身边。 往后一辈子，他也都会在她身边。 似乎想起什么，周泊辰道：“等我一会儿。” 江榴轻轻点头。 她继续看着校门口，陆陆续续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 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一如看见自己，也看见周泊辰。 没过多久。 听见周泊辰的声音：“十六。” 江榴回过头。 她微微睁大眼睛。 周泊辰骑在单车上，长腿踩在地上，淡淡道：“放学了？” “……” 恰好，他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衬衫。 像极了少年时的模样。 看着江榴微微怔住的样子。 周泊辰的唇角淡淡扬了扬，又像以前那样，淡淡道：“送你回家。” 一刹那间，像是和无数春夏秋冬的记忆重合起来。 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也曾这样骑在单车上，侧头看着她。 仿佛一瞬间，她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还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悄悄暗恋着他的小姑娘。 而他，也仍旧是那个，冷冷淡淡，却独独对她温柔的少年。 江榴慢慢地坐在周泊辰的单车后座上。 她抱住他的腰。 莫名眼眶有些温热。 周泊辰骑上了车。 温暖的风迎面吹拂过来，无声地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她的长发。 风里似乎又传来那种雨后青草的味道，是自从周泊辰毕业后，是从他离开后，多少年未曾在风中闻到过的味道。 江榴轻轻搂着周泊辰的腰。 周泊辰骑着单车，“十六。” 江榴：“嗯？” 周泊辰问：“听见了吗？” 江榴怔了一下，“听见什么？” 周泊辰没有说话，唇角却淡淡扬了一下。 心动的声音。 再一次骑上单车，载着她，沿着走过许多年的路，慢慢地往前。 也是这一刻，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原来在那个时候，小姑娘攥着他的衣服，小心地抱着他的腰的时候。 他就已经，心动了。 从此以后，只为她一个人，无论生死。 微风拂过。 江榴抱着周泊辰的腰，“以后你能不能也这样载我？” 周泊辰：“以后是多久？” 后座似乎静了一瞬。 姑娘笑了，眼底带着泪，“一辈子。” 周泊辰淡淡笑了，“嗯，一辈子。” …… 他骑着单车，载着她，像是穿过了岁月，穿过了春夏秋冬。 前方阳光灿烂，一路漫长。 仿佛和梦境里重合起来。 白衬衫的少年，载着心爱的姑娘，驶向烂漫的远方。 未来的很久很久，他们也将—— 与彼此一起，拥抱岁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