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暗恋线重合大概不是偶然 作者:尹落寒 文案: 作为一名自小潜在性格游走于社会危险线边缘的楚念同学,在接受了发小用眼泪进行人格修正而逐渐从特级问题儿童成长为一般性问题儿童,对自己小时候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二性格具有极为清晰的自知之明。 本着不祸害旁人的舍身取义原则,打算把单身道路贯穿到底的时候,他在高一入学的第一天,对着本校著名的自带“闲人退避”气场的闵梓若同学,一见钟情了。 剧情老套的像是万年不变的套路温情作文,暗恋这种东西按在他身上更是违和。无奈他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恶劣性格时隔几年重新上线。只是好像与对方的相处并没有传闻中的那种被拒之千里之外,反倒是,有点容着他来的意思? 但是,怎么说呢,有时候他还是觉得,生活就是玄幻的集合体。 现在,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就他小时候那种屎壳郎都不待见的性格,还能成为别人的心灵寄托的暗恋对象啊! ps:本文前期走较为慢热轻松校园日常风,中期开始走主剧情线,请耐心哦。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都市情缘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念,闵梓若 ┃ 配角:洛韵,许挚修,齐陆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暗恋对象早在以前就暗恋我了 立意:所有人在一个长时间线里的相互救赎的故事 ================== ☆、一见钟情的戏码虽老,但永不迟到 在自家发小忍无可忍地将装着手抓饼的袋子系牢摔在他脸上时,楚念才将自己早已放空的目光收了回来,他扒下脸上的饼,语气严肃且沉痛, “洛韵同学,在这入学高中的极具意义的日子里,我方才的心动指数值足可以计入我目前人生十大纪念时刻之首了。” 洛韵咬了口手抓饼,细嚼慢咽后,微笑着说道:“扯个球的犊子,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你要是能把上学放在心上,你老哥绝对是三十挂鞭炮炸起来,亲身来段安塞腰鼓。说吧,哪个小仙子能让你就差没把眼珠子黏上去了” 楚念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应该看到了,就是刚刚从校门口到教学楼期间身边搭讪的人就没断过的那个,人看起来还挺高冷。” 洛韵方才在校门口附近的流动摊子等手抓饼,没怎么太注意学校这边的动静,但刚才的喧闹他也是听到的。可他着实是没想起来这学校有哪个女生是以容貌出名到这样的,而且他怎么记得过去的是个男的…… 洛韵嚼了几下生菜,看了眼楚念的脸,又嚼了几下,然后突然动作僵硬起来。有生以来,他头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理解和记忆力。 也许是犹存的希望点醒了他,犹豫了片刻,他问道:“…你欣赏他” 楚念在他充满期翼的目光中缓缓地摇了摇头,像是也有几分不可思议地道:“…我大抵是,一见钟情了。” 洛韵沉默了几秒,他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饼是个不错的杀人武器,比如他现在把饼往楚念的嘴里一口气塞到底,这样双方都清净了。他也可以当刚才的话是临终胡言,在记忆存储区里直接清理干净。 而现实无疑是个扯混球犊子的,他那运转精密的大脑是无论如何也分析不出到底是出于什么毁天灭地的因素干扰,自家那个十几年没对感情动过心思的发小,怎么就能在高中报道的这一早上功夫里,把自己掰弯了。 神他祖宗的一见钟情,你那就是被人家周围那股自带的颜霸气息扇得找不着北了。洛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大概知道是哪位“小仙子”了。 “你也是有眼光,看上闵梓若那个冰棒槌子。虽然我不是很想管你去撞南墙,但看在这么多年认识的份上,哥劝你,看两下润润眼就行,别一头扎进爱情的猛浪里被冲到犄角旮旯里去。” 洛韵虽然是受到了一时震惊,但他接受力一直良好。哪怕楚念哪天跟他说他和闵梓若成了,他大概也只会在心里快速地刷新重组世界观,然后一脸淡定地祝福他们。 当然,这种状况是没得可能的。 洛韵知道闵梓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根本就不是高冷,高冷只是种表象性格,而他闵梓若是对周遭事物完全漠视,你在他面前表演骨灰当烟花炸,他估摸着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甚至会觉得你污染了他要呼吸的空气。 如果楚念就是冲脸图个新鲜劲,他也不会拦着。但要是准备动感情,那就是一场可以预见的单方面受虐。他这个发小不能看着人往不归路上闯,跌跌撞撞一身伤的,想想就膈应。 而且,他实在不觉得,这人是认真的。 楚念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又不是文艺知青搞爱情故事,还得山盟海誓天地合的。我就想想不行么白日梦可是青春期的必备唉。” 自知之明这种东西楚念向来不缺,他知道自己是没可能去和这位闵梓若同学来场甜甜的青春恋爱的。老实说,他本来就不是同性恋,甚至有的时候洛韵都吐槽他直过头了。 而今天早上,他撑着一双死鱼眼靠在离学校大门不足一百米的文具店门口,等着洛韵给他买早饭时,就于人群里一眼看见那人的身影。 那人单肩挎着个黑色书包,由于现在尚还未统一着装校服,他便是一身的休闲装。再普通不过的白T加黑色牛仔裤配上一双运动板鞋的打扮,周围同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偏偏就被他穿出了该有的少年感。 楚念觉得,再给这位同学配辆自行车,那绝对就是言情文里的标配校园男主。可惜距离有点儿远,他这个眼镜一摘,世界与我无关的深度近视只能看个大概,但看周围女生的聚集度,估计是长得格外出众。 即使看不太清脸,那惊鸿一瞥的一瞬,心脏震动频率似乎也较之平日快太多了,像极了爱情的傻狍子在他心里乱窜。更何况,千人之中,偶然一瞥,独独相中了这同学,这不也算个缘分么。 用点动漫式相遇模式的描写就是,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寄予着情启的粉色花瓣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从他方向飘来的那一瓣,直直地袭入他的心怀…… 行吧,事实上,就他个人觉得,自己有极大概率是被对方那被朦胧了的美感给吸住了眼,毕竟他这人向来崇尚一时而来的新潮感。 按洛韵的话来说就是,颜狗找到了符合他审美气质的存在。 遗憾的是,他俩都是男生。楚念实在不觉得对方是个弯的,呃,他也不是。当然也不会被他日后的深情所感动地被掰弯。所以,现在暗恋就好。说不准暗恋到最后他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呢。 如果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也好啊。 他俩的这顿早饭吃得属实不太平静,但好歹是让他们不用赶着往人堆里凑热闹。原本拥挤地找不着缝的公告栏前,现在只有几名姗姗来迟的学生在找寻自己的班级表。 楚念推了推眼镜,一边吐槽学校为什么连班级表这种重要的东西都吝啬地打成芝麻大小,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验学生观察力。一边眯起眼努力地找寻自己的名字。 待他第三次从表上扫过时,听到身旁的洛韵“嚯”了一声,他扭头看过去,洛韵指着表上的某处,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哝,看来你俩没什么缘分,就两个强化班,你暗恋对象还跑隔壁去了。” 淮明中学身为H市重点中学,以前一直是有分强化班的习俗。后来教育局说不要把学生分三六九等,要□□育水准,于是就把强化班换成了所谓的“火箭班”。 换汤不换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教育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反正本来也就是为了应付检查。 僧多粥少,就六、七两个班,每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往里送。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未来帝都A大预备培训班。这两个班的学生都是从报考这所学校的全市前两百里选出来,按照名次排的学号。 洛韵中考发挥失常,跟楚念在七班。闵梓若是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进的六班,说是第二,其实和第一也就差了一分。也不算没缘分,谁让他成绩没人家好呢。 再说了,隔壁班又怎么了就凭学校那堵隔音效果奇差的墙,能隔得了他暗恋的心么 他俩到班级的时候,就剩下距离讲台最近的两个位置。哪怕是在这种班级,学生们还是本能地远离教师的视线勘察区。主要还是图个心理安慰,讲台上一站,只要不是重度老花眼的,台下举动基本上就是尽收眼底。 楚念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班主任的唾沫星子飞溅到了他脸上。 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大叔穿着个深蓝短袖衫,灰色的大裤衩,脚上还有双不伦不类的皮鞋。于一众学生惊异的目光中,在黑板上用看不懂的字体豪迈地写下自己姓名。转身双手撑在讲台上扫视了眼班级,开了口,声音低沉威严: “我姓周,周彦行。以后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这人做事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也不太爱拘小节。在着装上可能会拘着你们的眼,但教学上我不会打马虎眼儿……” “既然都是进来这个班的人,就表明你们成绩目前还说的过去。但没什么好得意的,高中不比初中,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成绩升上去。别回头一时放松,到考试的时候被隔壁班甩掉一大截……” 楚念默默地将笔记本向上微举,试图抵挡住随着周彦行的话语一同而出的口水。他瞟了一眼洛韵,不出所料地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见他看过来,回敬了一个冰冷的眼刀子。 他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因为他大早上突如其来的抽风,使得他这位发小连饼都没吃完,就对他进行人生开导。浪费了时间以致他们现在不得不接受生理上的膈应。 更重要的是,洛韵还有点小洁癖,于是便更没法忍受这种精神物理双重“攻击”。没掐死他已经是对发小少有的好脾气了。 好在周彦行是个如他所言“不喜欢磨磨唧唧”的人,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停了下来,拿起了他那个印着学校标识的白瓷缸杯子喝了几口,然后问道: “选班长你们是打算按成绩来还是等自我介绍后再统一选” 大半人选择了直接按成绩,因为当班长有多麻烦是个人都知道。周彦行点点头道:“行,那就少数服从多数。咱班第一是谁来着” 他低头翻了下名册,“洛韵,嚯,名字挺文艺啊。来,上来做个自我介绍。顺便下一个,范炀准备。” 洛韵轻叹了口气,他实在没什么兴趣接这个麻烦活。上台前看见楚念用嘴型夸张的说着“加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站上讲台,语气随意道:“洛韵。没什么特别爱好。以后若是有要为班级服务的,我会尽量做好。” 态度是没几分热切,话里也是公事公办的官方发言。即使这样,楚念还是听到周围一圈的骚动,女生占了多数。 毕竟洛韵是初中时就和闵梓若一同以相貌成绩在学生里出了名的。但他人缘比闵梓若好得多,大抵就是这张人畜无害的初恋脸加的分。 高中生的自我介绍无非那么几句,没谁想太跳脱,哪怕是有满身才艺,也得谦虚的说自己只喜欢看看名著,陶冶陶冶情操。既不脱离大众,也不泯泯于尘。 楚念印象稍微深刻点的就是那个上来就说“我的目标是帝都A大”的一个排名靠后的男生,虽然是被哄笑下得台,但他方才看的真切,那个男生红着脸笑得有点憨,却是极为认真地说出这种现在让人看来有些令人发笑的言论。 “最后一个,楚念。” 楚念回过神,起身走向讲台。他推了下眼镜,想了想道:“我叫楚念。楚辞的楚,想念的念。爱好嘛…玩游戏算吗梦想…还在寻找中。高一的这一学年里,希望可以和大家相处愉快。” 他刚想下台,像是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对了,我的现阶段目标是,在高中的这三年里,完成一场以交往为目的的暗恋。” ☆、高中成名的大多数情况都是负面事件缠身 台下一时间静得吓人,空气都捎带着有几分滞缓。 那些正准备抬起鼓掌的手将动作顿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听上去极为荒唐大胆的言论所震惊,面面相觑后将视线重又聚集在讲台上那个戴着简易黑框眼镜,看上去白净软糯的少年身上,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乖得不行的人会这般语出惊人。 若不是场合不对,洛韵几乎就是要上去拽着楚念的衣领,像言情剧临别的场景那样,死命地摇晃着。 然后手臂伸直向后,抡圆了抽上两巴掌,让这个脑子里灌满了恋爱的酸腐思想的智力障碍患者清醒一点。 “啪-啪”一阵看上去似乎不合时宜的鼓掌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倚靠在墙上,将名册夹在腋下,双手拍得正响。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继续了手上方才停下的动作。 等掌声平息下来,楚念刚准备下台,就听到周彦行语带笑意地道:“可以啊,这么多人你是头一个自我介绍让我记住的,还挺有勇气。虽说校规上写着不能谈恋爱,但也管不了人家暗恋,这空子钻得不错。” 这话听不出是单纯一提还是嘲讽,至少面上没什么不和善的神情。他挥了挥手,示意楚念回位,然后准备开始说明一些重要事项。 楚念走回座位,冲着洛韵抱歉地笑了下,然后看向班主任。其实他是有点吃惊的,任哪个班主任听到自己的学生说出这种高中时代最为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得在心里对这学生的印象值扣去一大半,更何况楚念还是以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进来的。 但看这老师的反应,貌似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反倒是有几分…感兴趣他是有点搞不懂这是什么个意思了。 不过他这么做也不是打算哗众取宠,这只是一个他习惯性地目标确立方式罢了,一个他对自己的确认。自小到大他想要做什么事,都会提前进行目标建立,一旦立下了,那就是一定要完成的。 现在,他只是借了个场合做个见证而已。 洛韵多少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对楚念这种想到什么就先不计后果去做的性子感到的无奈。他原先还不确定这人开玩笑和认真的成分有多少,现在是明白了,一半对一半吧。 以往楚念顶多是在自己的床头贴张目标单,可眼下却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这小哥是有多倒霉啊,怎么就突然合了楚念的心意了 一时兴起还能搞这么大,该说不愧是楚念么原本以为好容易改变了点,现在看来果然是本性难移。 洛韵深深地叹了口气,右手抚上额头。他有预感,楚念这三年高中大抵是不会过得平凡了,并且这绝不是他最后一次发出绝望而无奈的叹息。 摊上这么个发小他能怎么办这样下去,他操劳的心都快影响到他的发际线了。他一点都不想在高中这个最会因为学习而脱发的时期,再像老父亲一样分心去管某人满头冒出的恋爱泡泡。 虽然这个泡泡还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的暗恋对象给毫不留情地戳破,但楚念会怎么玩儿得开心他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因为自我介绍时的一鸣惊人,楚念被误认为是学生党里那种极具反骨的人,在男生中的人气不低。 那句“在高中的这三年里,完成一场以交往为目的的暗恋。”直接传遍了整个高一,一上午的时间不停有人来跟他打招呼,弄得他哭笑不得。 好在他也没有交际障碍,轻松融入社交氛围中,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大着胆子询问他的暗恋对象。 在一旁同样高人气的洛韵也被围在一群人当中,听到这话的时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要是知道他暗恋对象是个带把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含羞带怯。 许挚修领书回来,看着一波一波人经过隔壁七班的时候都没忍住往里面张望,有几分好奇。在他的认知里,虽然隔壁班的洛韵是很帅,但还是稍逊色于他们班的闵梓若,也不至于招的这么多人观望吧 好奇心促使他拉住了一个刚从七班门前经过的人,“哎,同学,七班什么情况这么热闹” 那男生愣了一下,然后道:“兄弟,这事儿都传遍了,你隔壁的还不知道七班那个叫楚…楚念的,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就敢当着老师的面说要完成一场以交往为目的的恋爱,胆子大的飞起。” “还有这事儿谢谢谢谢,涨见识了。”许挚修一乐,挥了挥手。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他那个不问世事的同桌激动地复述了一遍,感叹道:“咱校还有这种人呢,厉害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去交个朋友,忒有个性了。” 闵梓若戴着耳机,连视线都未曾从书上移开,淡道:“你想去就去,又没有人拦你。” 许挚修撇了下嘴,故作委屈地道:“我好心跟你分享么,做什么这么冷淡。”看他没什么反应,又是嘿嘿一笑,“这人我好像以前听洛韵提起过,貌似是他发小来着。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反正名字挺好听的,楚念,蛮纯的感觉。” 闵梓若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翻书的动作略微顿了一下,而后恢复如初。 “哎,你俩不住校么”领宿舍用品的时候,那个叫范炀的班级第二兼副班看他俩直接往学校食堂走,问道。 淮阳的大多数学生都是选择住校的。因为宿舍条件资源好,四人一间,空调淋浴设备都到位。晚上的晚自习上完还开放自修图书室,有的时候还会有老师留下来守班。对于这些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未来精英们来说,是个最省时间最有效率的学习途径。 当然,这些人里绝对不包括楚念和洛韵。 楚念没兴趣加班加点的去学习,照他一贯的做法,白天该学习就学习,晚上该放荡就放荡。他不会少做,也不会特意去加时间。有个自信闲适的心态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可以的话,他是连晚自习都懒得上。 以前他的初中班主任就对他说过,有的人每天努力值是一,有的人每天多做一点,有的人少做一点,到最后累计下来天差地别。而楚念永远是一,不上不下,发挥稳定。 洛韵就简单多了,他有洁癖,实在没办法接受和不认识的人住一起。反正他脑子好,也不缺那一点多出来的学习时间。俗话说的好,成功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但没那百分之一也是免谈。 听完他俩的话,范炀有些羡慕地道:“啧啧,你们家长是真的开明,这要是我跟我妈说我想心态好或者有洁癖不想住校,明天我将是骨折区最欢腾的崽。” “那是,只要我不做出危害社会秩序的事儿,我哥是不会管我的。” 楚念有些得意地撩了一下头发,却听到一旁的洛韵冷冷地补充道:“也是,只要你不惹事,你哥懒得管你。但今天的事儿传到他耳朵里,我直接就可以提前在ICU门口给你订坟了。” 范炀没忍住笑出了声,看着楚念瞬间低沉下的脸色,笑了几下后没什么同情心地安慰道:“没事儿,就算没了亲情,你不还有洛哥的友情么这年头坟都涨价,肯给兄弟买葬身之所的,不多咯~” 在楚念没好气的赶人声中,范炀大笑着拖着他那一大塑料袋的生活用品往宿舍走去。 洛韵看着楚念依旧有些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道:“虽说真知道了也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在你哥面前找死。他脾气爆起来,你这小身板可承不住。” 楚念无奈地推了下眼镜,摇了摇头,“算了,暂时不提。先去吃东西吧,庆祝我今天首战扬名,不去食堂了,去旁边儿小食街熟悉熟悉未来三年要扫荡的主阵地吧。” 洛韵没好意思打击他,那条街他当初去缴入学费的时候去过,连进去都不用,站街口能一眼扫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开在他们学校和隔壁大专之间,学生客流量充足,却只有几家店开着,萧条地像是被经济危机席卷过。 洛韵没抱什么能在这条街上找到隐藏于不起眼街道的珍馐,但他万万没想到,缘分这东西会降临在这条狭窄萧瑟的街道上,而且…,他瞥了一眼身旁眉眼载着笑意的楚念,默默地想到,大抵对某人来说,今天的“珍馐”是找到了。 洛韵看着对面的两人,没什么想挑起话头的欲望,还是许挚修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丸子,热情地打着招呼:“洛韵,好久不见了。嗯…这位是楚念吧你好,我叫许挚修。我旁边这位叫闵梓若,是我同桌。” 闵梓若向他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楚念同样点头回应,道:“你好,我叫……呃,你怎么知道…” 许挚修笑道:“洛韵没和你说过么我们几个是初中同学,他可是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呢。他居然一点都没跟你提起过我么,好过分哎。”说完有些怨念地看向洛韵。 楚念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和洛韵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同校同班,只有初三的时候没分在一起。他是知道闵梓若和洛韵同班的,他俩就是因为成绩好长得也好又同班才出了名的。 他一直都是听过闵梓若的名字,但没见过本人。闵梓若初二转学过来是一部分原因,可后来洛韵与他同班,他每日放学同洛韵一起回家,居然一次都没有遇到过闵梓若,甚至有时候来找洛韵也没见到过他。 从运气上来说,滖得吓人了。 洛韵翻了个白眼,“不熟,而且我也没有老提好么明明是你自己每次总是管不住好奇心地偏要来问。” 许挚修不服气地同他争辩起来,洛韵也是嘴上不饶人。一来二去,两人竟是争执起来。楚念插不上嘴,只得将视线四处放置,最终聚焦在闵梓若身上。 终于看到的正脸同他的想象所差不多,少年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地宛若被最好的匠师雕琢过,上挑的凤眼里淬着几缕冷色,此刻正眼眸低垂,在额间垂下的碎发中显得有些过于疏离。 这家小吃店卖的大多是各种烤串和丸子。从打过招呼后,闵梓若就没再将注意力移开手中的食物,楚念很少见过有人吃串儿也可以吃得这么安静文雅,他的气质似乎应该和小吃摊这种地方不太相符,却也莫名的不突兀。整个人泛着清洌的气息,不动声色地拒人千里之外。 果然是个冰山型美人啊。楚念这样想着。 许是他的注视过于露骨,闵梓若微偏头,正对上他的视线。双眼里没有被冒犯的不满,有的只是一片淡漠,即使是知道他在看他,却好像透不过这片被淡然所阻挡的注视。 楚念被没什么防备而来的对视晃了一下,自觉失礼,于是欲盖弥彰地将眼神转向别处。仍是没忍住地将余光投向他,那人已经收回了目光,重又专注于手中之事,像是没发生过这个小插曲。 楚念无声地笑了笑,扭头去询问洛韵想吃点什么。 既然都定下目标了,时间和精力上他不会吝啬的。只不过不知道这位同学,能让他花费多少的功夫呢 ☆、相遇即为意外 对于学生党而言,清晨睡梦里穿插进的那逐渐由微弱变得清晰的闹铃声,是学生时代挥之不去的阴影,再好听的音乐染上倦意的朦胧感后都会点燃内心深处的烦躁。 洛韵以前说过,闹铃这种东西,你最好还是选自己喜欢的音乐。反正起床都会有火气,如果听到自己不喜欢的歌恐怕会忍不住摔手机,太劳民伤财。 这点倒是没错。楚念瘫在床上,强撑起眼皮露出自己干涩的眼球。第一遍铃声已经静止下来,他努力地收回往睡眠深处沉浸的意识,等待着第二遍铃声的响起。 两个闹铃之间的时间足够他清醒起来。第二遍铃声响起的瞬间就被掐灭,他起身洗漱,扫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的五点三十清楚的告诉他,现在仍是大多数人沉入梦乡的时间。 淮阳的早读开始于六点半,算上他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这个点起来刚刚好。洗完脸后他戴上了眼镜,世界终于从一片模糊的马赛克中被解救了出来。 一暑假的颓废所带来的后遗症在开学之初立显,习惯了长期熬夜的身体在规律的作息下发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楚念不住地打着哈欠,背着他那没装几本书的背包,停在了手抓饼的流动摊点前。 “麻烦,加一根烤肠,肉松,不要生菜和海带。有豆浆么” 他来的算早,摊前只有他一个客人。摊主手脚麻利地将东西装好递给他,和颜悦色地道:“高一的吧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挺辛苦,这么早就得往学校来。” “谢谢,您也挺早的。呃,豆浆能多加点糖吗” 摊主往他的豆浆里又加了一勺白糖,笑道:“那做瑟哩泽(什么)一样咯,我是出来赚钱的,你是交钱来上学的。” 话里带着浓重的口音,楚念虽然是本地人,但周围都是说普通话的居多,至多偶尔掺上那么几句方言,这么本地气息的话他有时候都听不太懂。 他一边低头咬着饼,一边往学校走去。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骑车或步行地往学校方向赶去。楚念为了防止正式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便加快了脚步。 不记得是谁说过,如果你真的很想见到某个人的话,冥冥之中一定会以某种形式遇见。 当然,他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下的遇见。 身后的背包做了缓冲,他整个人在地上刹出一道不长的轨迹线。手中的饼因为避之不及而被优先抛弃于空中,摔在地上的时候将那根只咬了一口的烤肠震了出去,被小电驴的车胎碾得一片血肉模糊。 和烤肠一同葬身的,还有他的眼镜。 在听到“咔嚓--”一声的时候,楚念就直道不好,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摸索着,没摸到眼镜的残骸反倒是触碰到了一片温热。 他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即使是没戴眼镜,这样的距离也足够他看清来人。只是现下的场景,他实在是不知道是该害羞还是该尴尬了。 闵梓若的表情似乎是有几分无措,但很快又恢复到面无表情,将楚念扶起后上下打量了几眼,确认没什么事儿后才松了口气,询问道:“没事么有哪里摔得严重么” 楚念立马摇了摇头,“没事的,是我自己没注意看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的确是因为他忙着吃饼,低着头,没注意到十字路口这种危险的地方会窜出来一辆小电驴。 主要是时间太早了,平常这个点儿应该是没有上班的人经过的,况且就算是学生也很少有大早上就飚车速的,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他暗恋对象跟要去砍人似的车骑得飞起。得亏是刹车拉的及时,否则他极有可能在地上来个连续后滚翻。果然,侥幸心理要不得啊。 话说,眼下这剧情是不是像极了男女主因意外而邂逅的命运场面如果按照套路发展,一般不是相爱相杀就是一见钟情。 遗憾的是,他现在除了联想到小型交通事故,双方和平调解外没有一点浪漫的感觉。哦,心动倒是有,比如对他的手抓饼和眼镜的不幸遇难深表心颤。 闵梓若看了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眼正拍打着自己背包上尘土并且试图眯起眼寻找自己眼镜的楚念,轻叹一声道:“我赔你。” 见楚念一脸茫然的模样,语气里稍带些无奈的解释道:“你的早饭和眼镜,我赔你。” 楚念“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这就不用了,我吃饱了。至于眼镜,修一下就行。”大早上来这么一出,他实在是没了食欲。 眼镜…闵梓若看着车轮底下那个被压得变形的黑色框架,上面还零星地粘着几小块玻璃碎片,沉默了一下,然后冷静道:“修不了,再配一副吧。” 兴许是楚念看不清的情况下,眼神里散发的无助感太过暴露,他思索了一下,重新架起了车,拍了下后座,淡道:“上来,我送你进去。” 没等楚念拒绝,他就冷冷地补充道:“不想迟到的话,上来。” 楚念一时语塞,比起迟到他更担心自己会和一路的垃圾桶电线杆来个热情地拥抱,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坐上了后座。在感受到车速又有着向高速发展的趋势,且颠簸的程度让他有种闵梓若其实是很想把他甩下去的感觉,犹豫了一下道: “那个,闵同学。车…能慢点不” 可惜他友好的建议并没有得到认同。闵梓若的声音顺着风不太清晰地传入耳中,“怕你可以拽住后座上的扶环。” 楚念憋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那个,闵同学。已经到学校里面了。”闵梓若“嗯”了一声,像是有些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楚念继续道:“校内禁止骑车。” 闵梓若:“……” 楚念补充道:“而且,校内骑车有撞车的风险。” 猛地一个急刹让本就没有扶稳的楚念顺着惯性向前倾去,一下子砸在了闵梓若的背上,根据他脸疼的程度,这一下力度是不小。他反应力回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抓着闵梓若两侧的衣服,还给人家拉的有些变形。 楚念讪讪地收回手,忙不迭是地从车座上下来,语含歉意地说了声抱歉。闵梓若盯了他几秒,低声问了句:“没坐过后座,不习惯”也没等他回答,就起身将车推去架在了班级停车区。 锁好车后见楚念还愣在原地,闵梓若轻挑了下眉,问道:“路看不清我扶你上去”在楚念的疯狂摇头下他也没勉强,转身直接往楼梯道走去。 看他走的决绝,楚念有点后悔。因为眼前的景物跟加了十几级滤镜一样,各种色块相韵,朦胧模糊地只能映出个轮廓。然而由于自己的小心思导致他现在只能凄惨地扶着楼梯扶手,数着层数地往上挪。 对此他深表反思,在内心来回抽着自己的狗头。 洛韵一脸诧异地看着扶着门框而进,眼神迷离的楚念,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是昨晚干嘛了咋了,什么梦中生活这么精彩,大白天的虚成这样” 楚念对他温柔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轻柔道:“你看我眼中神色如何” 洛韵想了想,道:“呃,挺,挺好看的。有种似有若无的纯良风情。” “纯良个蛋!我没戴眼镜你没发现吗还风情,你家风情跟得了白内障似的。我现在眼中的你也挺纯的,简直是纯成了一滩黄色浆糊!” 他真的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家发小脑子里有一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黄色瀑布,不然为什么一开口就离不开黄腔黄调。 洛韵“哦”了一声,“我说怎么今天好像觉得你身上少了点东西,习惯了一时还没发觉有什么区别。话说回来,到底怎么了,那可是你的命根子,什么山崩地裂的事儿能让你舍它而去” 楚念叹了口气,将早上的遭遇说给洛韵听。让他奇怪的是,洛韵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古怪,在听到说“让他坐后座”的时候,没忍住出声打断道: “你确定那个人是闵梓若,不是哪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反正你没戴眼镜,看错也正常啊。”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闵梓若的精神洁癖程度远在他之上,是不太可能让一个刚认识的人碰自己的东西的。而这次居然是主动,总归不会因为撞了人的愧疚心就这样吧再说了,这小车祸的主要责任还不在他。 楚念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近视,但我不瞎好么那么近的距离我再认错人,我就自戳双眼去换成你家那条博美狗眼。” 狗子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它。洛韵撇了撇嘴,“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争。不过你打算怎么弄坐第一排你也看不见吧趁着午休的时间出去,我陪你去配一副。”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幸运的是才刚开学,上午的课应该都会先来一波自我介绍,看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班的教学质量。 数学强化卷发到手的时候他还在发懵,和他一起状况外的还有全班同学。周彦行站在讲台上,课本直翻,然后大手一挥,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函数例题,直接跳过了集合这一块儿。 他转过身,扔下因用力过度而断裂的粉笔头,道:“都这种表情干嘛集合这东西用讲你们暑假是没预习还是怎么的想走在人前面就要抓紧。” 他反手敲了敲黑板,“虽然才刚开学,但你们就得把危机意识燃起来。题这东西,多练练就出手感了。公式给我自己记住,灵活点往题里用。我的课,练习为主……” 楚念绝望地看着周彦行在黑板上唰唰地解着例题,在他询问会不会的时候浑水摸鱼地点点头。生怕自己一个迟疑,就被点上去作参考。 好容易下了课,就听到周遭一片抱怨声起。 “卧槽了,这是玩儿的什么虽说集合是不难,但好歹意思意思尊重一下啊!上来就函数是几个意思居然还留思考题,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高一了。” “这就是在S省高考中存活下来的名校教学风格么服了,五体投地。” “我已经可以预见未来一年的习题会以如何的形式翻涌而来了。” 他们这两个班的卷子和其他班的基础题还不一样,都是各班数学老师从高考题里抽出来的目前可以做的题,可能是太过相信他们的钻研精神了,题量也是别班的两倍,并且越到后面越难。 楚念有些无奈地对洛韵说道:“这样搞特殊,别班家长学生不会有意见么” 洛韵轻哼一声,“有啊,但给他们也做不出啊。我听说早几年有家长不服的,非要全校统一。结果学生熬到后半夜,也没能做上来几题,大片空白留着不说还完全没有效率。之后就改成了这两班强制,其他班想做的自己领。” 楚念又叹了口气,哀哀戚戚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刚准备下手解题,就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眯了眯眼,努力辨认着门口的人影,那人像是为了不挡路,侧身站在门口,看见他望向这里的视线,又唤了一声。语气里是不久之前曾听过的淡然。 “出来一下,楚念。” ☆、军训时节雨纷纷,高一新生笑断魂 洛韵一脸鄙夷地看着宛若撒了欢的狗子一样冲出去的楚念,目视着他到了闵梓若面前后将双手在身后交叉,不断地绞着手指的模样,活像恋爱中的纯情小少年。不对,看那娇羞的动作更像是新婚小媳妇。 可惜,是单恋。洛韵在心里残酷地想到。 然而,他还没脑补完一出单方虐恋的情节,就被闵梓若的举动惊呆了。只见闵梓若抬手,动作轻柔地将一副银色金属边框眼镜架在了楚念的鼻梁上,将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递给了他。然后微微弯腰,低声询问着什么,态度温和的和他印象里的形象差得海了去了。 洛韵睁大双眼,仿佛此时他才是那个智商撒了欢的狗子。他的思考能力滞缓许久,才将脑子的那个因震惊而打得支离破碎的想法重新聚在了一起。 不会真的让楚念暗恋转正了吧难道…难道他们是双向暗恋 他这里是脑内波涛翻涌不断,楚念那边也是同样的有些发懵。他原本以为闵梓若说赔眼镜就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真的替他重配了一副。而且,这可是第一节课刚下课啊,他总不会是翘课出去的吧 方才闵梓若替他戴眼镜的动作太过自然,他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反应过来,升起几分与暗恋对象接触的小窃喜。 闵梓若见他不动,问道:“不合适” 楚念连忙摇头:“没有,刚好。戴着也很舒服,谢谢。那个,你,第一节课没上么”话说刚开学就请假,不好吧 “哦,没事,第一节是语文课。合适就行,那我先回去了。”闵梓若倒不是很在意,他摆了下手,没等楚念再说什么就回去了。 楚念有些小遗憾,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话的。不过没关系,反正这才刚刚开始,以后再接再厉。想到这儿,他心情好起来,哼着小曲儿地走回座位。 还没等他坐下,就被洛韵那满脸八卦的神情吓到了,通常洛韵摆出这副表情,就表明他的脑内剧场刚刚上演完一场大剧。楚念有些警惕道:“干嘛” 洛韵神秘兮兮地冲他一笑,“都送礼了,害羞啥”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范炀也是语带惊奇地问道:“行啊,楚念。你是怎么做到刚开学就认识隔壁班那朵高岭之花的” 楚念眉头微挑,重又恢复的视力让他看清周围一圈投来的好奇目光,显然是对这事儿充满了求知欲。 隔壁名声在外的雪域男神难得下个凡来找人,居然还是来送礼的。送礼对象还是昨天刚扬名了高一的“问题儿童”,这很难不让人想探究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楚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早上不是和你说过了,眼镜坏了。虽然不是人家的错但他过意不去,就好心替我配了一副呗。” 洛韵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愿放弃自己的脑内大剧的现实版延伸,语气哀怨道:“给就给嘛,做什么还得亲自给你戴上。你是残了眼又不是废了手。” 楚念:“……”理是这么个理,但这话怎么听着哪儿不太对呢 眼镜度数正合适,没有眩晕感也不致让他像以往那般眯着眼看东西。比起新镜片的光滑他那副倒显得磨损有些严重,现下看东西显得越发清晰。镜框戴在鼻梁上也恰到好处,不会感觉卡在鼻梁上勒得紧也不会往下滑,同他平时调节习惯一致。 他小心翼翼地拿下眼镜,抽出了方才闵梓若一道给他的眼镜盒里的布,仔细地擦拭着。洛韵在一边“啧”了一声,说你是不是要给它供起来,戴的时候还得焚香沐浴,念佛吃素。 他懒得和洛韵争辩什么,在他看来洛韵的脑洞之大足可以支撑起无数个小说的世界框架,不去写文章简直是对不起他耗死在乱七八糟地方的脑细胞。 楚念满意地将眼镜戴回去,推了推。在上课铃打响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闵梓若是怎么知道他的度数和镜框调节习惯的 这个问题没等他细想就被接下去一个接一个老师的奇葩教学风格所震惊,直接抛到了脑后去。 说到每届高一新生的噩梦,无非就两样,一样是开学测试,虽说大多都是初中的知识,但经历了一个暑假的荒废后,脑子里能剩多少那就看个人造化了。另一样自然就是为期一周的军训了。 军训堪称自然界最优美黑服务,在九月尚还未将烈暑的尾巴彻底松开之前,一千多个人都要像向日葵一样面对着炙热的太阳。 教官生怕晒得不均匀,向左向右的哨子响个不停,一群人活像挂在箱内的烤鸭,旋转着挥洒汗水,将肤色烤出了油亮发光的烤鸭皮色。 淮阳主学业,好歹是每日腾出来半天时间来修整,上午的时间拿来学习,下午用来军训。比起一整天的向阳而生,总算是能轻松点儿。 每年的新生军训之日,就是前一届学长学姐扬眉吐气之时。你总能在烈日炎炎的操场上发现一两个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手上拿着冰水,像是不经意间路过一样的人,在你面前做作地喝几口水润润嗓子。 看得人由抵抗外部攻入的热气变成了努力抑制内部腾起的火气。 但今年不一样,至少今年出现在操场上的人不是欠收拾地来炫耀,而是来送水的。当然,送水对象仅限几人。 象征着休息时间的铃声响起,那些赶着下课时间等在一旁的学姐们立刻赶到自己的目标前,热情地让楚念觉得自己来到了大百货商楼的服装区。 那几句“渴不渴,用不用喝水”“晒黑没事,这肤色可能还衬得你有男子气息。”之类的话语像极了推销人员介绍产品时的样子。 楚念的外貌算不上惊艳,比起人群中瞩目的闵梓若、洛韵他们而言,他算是越看越有韵味的那种。眉眼柔顺,肤色白净,戴着副眼镜,时不时还习惯性地推几下,呆呆地看上去整个人就是乖巧得不行,软糯的邻家弟弟的模样燃起了女生的保护与调戏并存的欲望。 许挚修则是典型的阳光少年,一身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那双杏眼染上的笑意总是不掺虚假,笑声爽朗,待在他身边甚至可以被他像是与生俱来的乐观气场所感染,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可能是长了年岁的原因,女孩子们胆子都大得不行。哪怕是对上闵梓若浑身散发的冷冰冰的气场,也是调笑着将水塞到他怀里然后立马跑个没影,让他想还都来不及。 这种场面楚念不擅长,于是被调戏地有些脸红。洛韵则毫无诚意地说着谢谢,我不用这么多水,和许挚修满脸阳光笑意地真诚道谢形成鲜明对比。 范炀喝着自己杯子里被阳光自然加热过的水,再看了看被殷勤环绕的几个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他一旁同样满脸含酸的男生道:“谭智宇,你说,学校是怎么做到两个强化班里各有几个颜值大佬的话说这年头是不是长得好看的都去学习了,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那被唤为谭智宇的男生吸了吸不存在的鼻涕,冲他摆了摆手,一副要哭出来的凄惨模样:“啥也别说了,我的眼睛已经被柠檬水给淹没了。有这几位在,未来三年做好单身的准备吧。” 高一六班和七班的男生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流露出来浓浓的悲伤之情。突然间惺惺相惜起来,相互之间自我介绍,莫名地建立起了战时同盟友谊。 楚念好不容易脱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六班和七班这两个本来极具竞争关系的班级,此刻正互相勾肩搭背诉说着什么,仿佛他们之间已有多年情谊一般。 好在,这种惹得众怒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很幸运地碰到了天降甘霖。 军训下雨大抵是每个新生的祈求,几乎是每一届的学生在站军姿的时候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打算用眼神戳出个窟窿。只是,老天似乎总是会错意,军训永远晴光万里,往后的体育课却总像是犯了水逆。 这雨来得迅疾,像是找准了时机一般,接下去军训的日子都被雨水所冲刷。学校倒是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他们巴不得多花些时间在学习上。于是敷衍地安慰了几句同样对不军训没什么遗憾的学生,就开始了正常教学。 比起高二高三整日对着苍天叫唤着命运的不公,高一倒是过节一般的喜气洋洋。在老师宣布军训取消的时候,每个人都拼命抑制着自己大幅度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不能参加军训我很遗憾的沉痛表情,等老师一走,欢呼声响彻走廊。 这种喜庆的氛围在开学测验提前的通知下来时戛然而止。 身为班主任的周彦行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宣布周四下午开始考试的决定,等台下一片鬼哭狼嚎过了后,又补充道:“考完,放假。” 原本摊在桌上的谭智宇立马精神起来,迫切道:“老师老师,是考完三门后就可以放两天么” 看到周彦行点头后,全班原本低落的士气又提了上来。不是他们容易满足,只是身为江苏考生的他们,自初中开始就没有放过一个完整的双休。像楚念他们以前的初中就是周一到周六都上课,周六晚上到周日中午休息,周日下午继续上课。 现在淮阳改成单周是周一至周日中午上课,下午四点之前到校。双周就上到周六中午。所以这个双休可能是他们高中时代除了寒暑假以及法定假期外唯一一次完整的休息日了。 这种考试对他们这些基础扎实的学生而言没什么太大难度,无非就是比比两个班之间的差距。考完之后,所有人都等着老师交代完该有的注意事项,一个个归心似箭。 周彦行大手一挥,大方地放他们先其它班一步。学生们欢呼一声,边喊老师再见边往外面冲。 楚念和洛韵道了别后在校门口附近张望着,突然脑袋被人轻轻一拍,身后传来了带着磁性的熟悉男声:“朝哪儿望呢你哥的车认不识啊” 楚念笑着转身,给了楚辰一个大大的拥抱:“哥,想我不” 楚辰一身西装穿得笔挺,显然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比起弟弟软软乖巧的长相,他倒是更有种成熟气质,身上带着些从商业场上带回的干净利落的气场,眉宇间是不让人感到高傲的自信。 这样一对相貌气质出众的兄弟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时不时有路过的人投来目光。楚辰无奈地揉了揉楚念的头,“你这不是废话,你老哥我再忙工作还能忘了你啊这么大人了还撒娇,真是。” 他把楚念从怀里扒拉出来,左右看了看,满意道:“这回还行,总算是没晒成黑驴屎蛋。” 提起这个,楚念就有些无语。他当年初一的时候也参加军训,结果晒得像难民逃荒一样,他老哥站学校门口硬是没认出他。 后来还跟他开玩笑说什么,初一小孩子又黑又矮,一个个跑出门的样子像极了蹦跶着的驴屎蛋。他站在这儿的这会儿功夫,都滚过去一百多个了。 给楚念气得直到肤色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理他。 ☆、作息规律是每个高中生该有的生活习惯 见自家弟弟面色不虞,楚辰见好就收,用力地揉了揉楚念的头,用与手上力道不符的轻柔语气哄道:“这两天放假,就好好休息。你上次不是吵着要吃竹宣那家的烤肉位子我订好了,去不去” 有好吃的他自然没什么委屈自己的理由,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哼哼唧唧地点点头,颇有种是因为你定好了我不去浪费,所以才不得不去之感。 楚辰看着好笑,自己弟弟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不过。捉弄下属和逗弟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下属可以欺负,弟弟却不能过了,不然还得自己哄。当然,哄楚念通常也就一顿饭的事儿。 “呲——” 肉片与铁板相触的瞬间响起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地令人愉悦,一同散发的肉香勾起了刚被考试折腾过耗费了心神的身体最原始的渴求。 楚念轻咽了几下,筷子在手里呈瞬发之势。他看着楚辰脱下西装外套,袖子卷到手肘处,拿着夹子,动作熟练地翻动着盘上烤肉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有烟火气的大哥和往日在公司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楚辰抽空抬眼看了下他,手中动作不停地问道:“好端端地突然笑什么”笑得还挺瘆人,嘴角弧度诡异地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他给阴了一样。 楚念收了收自己满脸的姨母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哥你做饭的和谈生意的样子差别挺大的。” 楚辰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那怎么的,难不成我还能生意谈一半去给人家烤肉,顺便再殷勤点问火候怎么样” 楚念:“……” 行吧,有这么个喜欢破坏气氛的老哥他还能怎么样,还不是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弟弟把他原谅。 “你是不是换眼镜了” “啊 啊,对。原来的那副摔碎了。” 楚辰点点头,本来也就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才随口一问,“还不错,挺适合你的。” 楚念嘻嘻一笑,满意道:“那是。” 虽然楚辰的情商堪忧,但烤肉的水平是没话说,每一片肉都是外酥里嫩,大半儿都下了楚念的肚。辛勤了半天的楚辰倒是没动几筷子,按他的话说就是,看见楚念吃得满嘴流油,仿佛从来没见着肉的恶狗样儿,他已经从精神上就饱了。 吃饱喝足的楚小少爷乐颠颠儿地回到家,在沙发上躺尸了一会儿,因为一身的烤肉味儿,被楚辰强行扔进了浴室冲澡。等他出来的时候,楚辰已经出门了。手机上有楚辰发来的一条未读微信。 “公司有急事儿,我去一趟。明天中午尽量回来陪你吃饭。” 感慨一句自家兄长真是业务繁忙,便毫无同情心地端着杯牛奶回了房,打开了自己的电脑。之前人家给他的一款新型悬疑解密游戏他才玩了个开头。 因为开学时对闵梓若同学一见倾心,导致他几乎是要忘了还要帮人测试游戏的事儿。要不是昨天大半夜的被人用电话轰炸,很有可能这个游戏就会被遗忘在大西洋深处了。 想起昨夜哪怕音量已经调到最低,但仍能贯穿耳膜的怒吼声。楚念深深地叹了口气,生活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正陷入情场的迷茫之人。 为了攒娶媳妇的本钱,楚念不得不对残酷的现实低头。认命地打开游戏,拿了笔纸准备将游戏过程中的遇到的问题记录下来。 一款游戏在正式面世前总会找专业人员测试一下,主要是进行对游戏难度的调整。楚念自小在计算机方面有天赋,自己没事儿也喜欢捣鼓一点小程序和游戏,他老哥也乐得让他接触,因为他家也有部分相关的产业。 楚念现在算是自由型程序员,写代码能力强游戏打得也好,且不固定于哪家游戏开发公司,因为没什么人敢从他老哥手里挖人。 他在这个圈子里还挺有名气,有能力哪怕不固定也有人会邀请他参加新游戏项目准备。和别人合作大多也是做着玩儿,最后拿钱走人。 也不是没想过去开发属于自己的游戏,只是目前因为学业问题,时间较少,且年纪太小,没什么话语权,经验也有所欠缺。所以哪怕现在有人找他合作,他也都一一回绝。 现在只帮一些熟人进行一部分游戏关卡设置或者进行一些测试调整,就当是赚点外快。反正大学有的是时间,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跟他老哥一样天天忙得连喝水都得扣时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编写程序时脱落的发丝,游戏开发组的程序员们总是可以将游戏难度设置的非人类。他一度怀疑这些人设置关卡的操作攻略时有没有考虑过可行性。 就拿上次的一个末日丧尸游戏来说,他上来还没摸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他的游戏人物就被咬掉了头,GAME OVER字样打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之后连续几次都以意想不到的死法原地去世。 最后实在没辙了,他这个宁死不看攻略的人忍着气打电话问当时设置过关的条件到底是什么。结果人家跟他说只要手速快一点,赶在僵尸小队长发现之前解决掉就可以正式进入了。 楚念当时沉默了很久,盯着电脑屏幕里笑得狰狞的僵尸,思索着他们对于手速快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他妈得是单身多少年的手速才能在游戏刚开局,画面刚显出来的时候就能准确预测攻击方位然后闪避,职业选手也做不到啊! 诸如此类的情况实在太多,楚念有一段时间对正常游戏的概念都有些模糊。哪怕是玩个单机射击小游戏,他都怕被不知道从哪儿射出来的子弹爆了头。 悬疑解密类游戏他玩的也不少,算是他比较喜欢的游戏类型。以前他参与制作某项解密游戏的副本时埋了个关键线索,找不到就没办法过去。 他自认为提示给的够多了,结果最后集体测试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被整个研发组的人吐槽是变态副本。 后来他那个朋友跟他说,那么多人找他的原因就是觉得能设计出这么变态关卡的人都过不去的游戏,难度是必须往下调的,他就是游戏难度设置的一项标杆。 行吧,这也算从侧面证实了他的能力嘛。 不过他觉得,从今天开始,这难度标杆位置他就得退位让贤了。 楚念扫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九分,距离他打开这个叫《追寻》的游戏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了。一般解密型游戏他要想通关,在不借助提示的情况下,也差不多就是三、四个小时左右,难度强一点的也至多不超过五个小时。 但到现在为止,他连剧情都还没走到一半。 之前的剧情也是磕磕绊绊,所有线索都埋得太深了,而且前期伏笔之大让他必须用笔记下来才能慢慢理,有的地方一个像是突然提出的要求却在前面很细微的地方就出现过。就连提示都极其隐晦且需要现实的知识积累。 这的确是真真正正合格的值得去解密的剧情,也符合它的名字。但是就游戏来说,玩家体验感太差。且不说整体难度问题,就光是那些需要现实知识储备的线索都会让玩家头疼。 楚念想了想,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刚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一个稍显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念念,你最好是来告诉我游戏已经通关的,不然我一定会让你知道,西伯利亚的风景有多美。” 楚念扬了下眉,心说昨凌晨三点打电话扰人清梦的不就是你这混蛋犊子么嘴上也不留情地讽道:“才十一点多,尚大少爷的夜生活不行啊。” “哎呦,别提了。”尚明格哀叹一声,“你知道我这几天都忙成什么样儿了么觉都没睡几个小时,也就你有个能罩着的哥哥,不用操心家里事业。话说,找我到底干嘛” “我先问一句,这游戏还是你们家的制做组研发的么” 尚明格愣了一下,有点儿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但不全是。这次我们只负责一些场景和人物建模,主要剧情是南兴旗下的游戏组制作。怎么了” 楚念轻皱了下眉,“南兴他们家不是主科技和金融产业么怎么突然对游戏方面感兴趣了” “这我哪知道,人家家大业大的,想拓展业务呗。哎,不提这个,游戏怎么样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这次游戏上市之前我们都还没公布合作的事啊。” 楚念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打击他,思考一下,还是决定做人真诚一点,“…水平相差太多了。你们家游戏制作组我还是了解的,不可能一个解密游戏做的这么复杂。” 在那头开始往外蹦一些粗俗词汇的时候,楚念接着道:“老实说,游戏制作是没话说。但可能更适合一些喜欢挑战的游戏玩家。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广的知识面或者足够的耐心一个个去查。” “如果你们是要面向广大的玩家而不仅限于一小部分,我建议还是在提示方面放松点标准,不然,玩家耐心很快就会耗尽。” 那边尚明格沉默了片刻,说过些日子会找南兴那边谈谈,让他先把游戏打通关。 楚念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他刚才的话说的有点市侩,但也没办法。所谓游戏,归根结底还是用来休闲娱乐的。即使制作的再精良,却让人玩的绞尽脑汁,精疲力尽,寸步难行,跟高考似的那就没意思了。 说到底还是要在创新的情况下迎合市场需求,只有少部分人在意的游戏发展绝对艰难,总不能靠爱发电。 不过还是很可惜啊,这么精品的解密游戏他玩游戏这么多年都很少碰到。虽然南兴不主游戏产业,不过制作水平倒是不赖,如果有机会他倒是很想去拜访一下决定制作这个游戏的负责人。 还是先把游戏打通关吧。楚念伸了个懒腰,手刚放在鼠标上,电脑却突然黑了屏。 楚念第一想法是电源断了,还没等他低下头去检查插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动漫绵羊。 那羊睁着双死鱼眼,嘴里嚼着草。楚念竟从那双无神的眼里看到了鄙夷和蔑视。然后,羊突然消失。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羊群淹没了他的电脑屏幕,集体单脚站立原地旋转,嘴里还“咩”个不停。最后缓缓组成了一行字: 早点休息,别熬夜。 然后集体自爆,电脑自动关机。 楚念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电脑似乎是被人黑了。但……黑他电脑的理由居然就是为了,让他睡觉 他尝试开机,结果电源是亮了,屏幕上还是那个睁着眼吃着草的羊。他不信邪地找来另一台笔记本来修这台电脑,最终还是堪堪地把电脑修复完成了。 对方能入侵他的电脑,水平肯定是不弱的。可问题是他电脑上啥机密资料也没有啊。难不成真就为了,提醒他要作息规律 此时,他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游戏没存档啊啊啊啊! 楚念这边正在抓狂,那边尚明格挂了开着免提的手机,擦了擦满额的冷汗,扭头冲着一旁正坐在电脑前的人扯出了个略带尴尬的笑容:“那个,您可千万别介意啊。他说话就这样……” “我知道。”电脑前的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视线却未曾移开屏幕,“该睡觉了。” 尚明格愣了愣,没懂怎么之前刚说要熬夜完工的人突然提出要休息。却见那人嘴角轻扬,眼里盛着柔光,看向屏幕,像是那头有什么人听着一般,语气轻柔的说道, “晚安,一夜好梦。” ☆、校规第一条,安全最重要 第二天楚辰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缩在沙发上,目光呆滞,面色苍白,正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的楚念。 让他觉得惊悚的是,他那个一脸智障像的弟弟见到他,立马露出一个迷离的微笑,极其柔情地喊着哥哥。 楚辰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惊疑不定地走上前去摸了摸楚念的额头,感觉到温度正常松了口气,问道:“你这…怎么的,昨儿大晚上的魇着了什么妖魔鬼怪能把你折腾成这副怂样” 楚念悲愤地摇了摇头,扔下薯片就是一个熊抱。昨晚他和那只倒霉绵羊斗智斗勇了大半天,好容易查到了对方IP地址,结果他还没发信息过去,对方就甩过来一句话:“睡不着么那就听点音乐放松一下吧。” 他当时没懂什么意思,下一秒他的电脑就发出了诡异地惨叫声,仔细一听居然还是只羊叫,关键你再仔细听听会发现,它居然真的是在唱歌。那羊以极为凄厉的叫声为他深情演唱了一曲难忘今宵。 真他妈名副其实的难忘今宵,他估摸着别说今宵了,这辈子的夜晚都忘不掉了。整栋别墅就他一人在家,寂静的深夜回荡着哀凉的曲调,让他这个唯物主义者第一次有了背后会出现某些东西的感觉。 他果断的把电脑电源掐断,老老实实地蒙上被子睡觉。但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音乐和那只眼含鄙夷的绵羊形象,他一晚上战战兢兢地,起来的时候意识都有些恍惚,跟磕了药似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 楚念狠狠地把脸在楚辰的衣服上蹭了蹭,在他哥满脸“你别把鼻屎蹭我衣服上去”的表情下,恶狠狠地说道:“哥,中午吃羊肉吧!” 于是中午就真的是满满一桌子的全羊宴。 楚念在羊肉身上找回了场子,心情舒畅多了。他这个人实在是心大的没边儿,发现自己只要按时作息,就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于是真的每天调整了作息,按时按点地睡觉。 直到很后来,他跟洛韵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才被洛韵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点醒,“你是不是关注错重点了,关键是他提醒你作息的问题吗关键是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你作息习惯啊,很明显你被人盯上了啊!” 想查再简单不过了,对方技术不错也是在他没认真的情况下而言。但其实他当时真不觉得这人对他有什么恶意,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比起入侵他电脑是为了什么目的性,反倒更像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就懒得费工夫去查。 大不了以后对方再来挑事,他连着这次恶作剧一起报复回去。最主要的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干出这事儿的很有可能是熟人。 但现在,楚小少爷经过两天羊肉的滋补,作息修整,顺利打通关了游戏后,在周一早上收拾好瘪瘪的书包,神清气爽的去往学校,完全忘了这回事儿。 开学测验考的成绩出来了。楚念到教室的时候,一帮人正吵吵嚷嚷地围在黑板前,在贴在黑板上的成绩单上找寻自己的名字。 他懒得凑这个热闹,反正就算不看到时候也会有热心老师将其投在大屏幕上,让你看个够。 洛韵看他径直往座位走来,笑了笑道:“我说你是真不关心成绩,这就是不好好念书,就得回家继承家业的自信么” 楚念白了他一眼,“少来了,你就是好好念书也得继承家业啊,谁让你家一脉单传呢” 楚念父母走的早,从小就是他哥带他。楚辰当时既要顶着巨大压力把家里生意撑起来,又要照顾他。实在分身乏术,能分在他身上的心神少的可怜。这几年稳下来了,当哥哥的心里有愧,反正现在他是只要不惹什么大事,他老哥任由他按自己的兴趣走。 洛韵不一样,他家就他一个独苗苗,家教严得不行。各项才艺不说,光是竞赛就拿了不少奖。楚念一直挺佩服他的,至少如果让他去学那么多东西,他一定会想早一点领会奈何桥的风光。 洛韵嗤笑一声,递过一张便利贴道:“算了,我不跟你贫。诺,小爷我好心帮你抄了一份。” 楚念笑着道了声谢,扫了一眼。分数还行,班级第二十名,年级第五十二名。在班里正好卡在一半的位置。可以,算是可以跟他老哥交差。 洛韵这回水准找回来了,直接拿下年级第二,第一毫无疑问是闵梓若。在楚念跟他说请吃饭的时候哼了一声:“就一个入学测验,谁还放在心上了不成。” 楚念也没拆穿他,不关心你起个大早赶到学校是为的什么还顺便把别班的成绩都搞来了。虽然洛韵当时中考失手的时候很大度的说高考再战,但他很清楚其实洛韵还蛮在意没分到六班的事,准确来说,是他家里在意。 事实证明,洛韵嘴上说不放心上,但中午还是请他去那条经济萧条的小吃街上解决一下午餐问题。 可谁能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这条僻静的小巷内,居然正发生着一场暴力事件。 洛韵看着面前一群隔壁大专成明的学生,每个人手持桌椅板凳,没有的就直接拿酒瓶子当武器,围着圈儿轮流殴打着已经躺在地上的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学生,震惊地连手上的力道都控制不住,直接捏爆了被餐巾纸包着的蛋筒,冰淇淋糊了一手。 而那些店主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还招呼那些没轮上打人的学生来店里吃饭。洛韵似乎知道这条街为什么生意这么差了。 顾不得平时的小洁癖,他赶忙用干净的那只手一把拽住身旁边看戏边往嘴里塞章鱼小丸子的楚念,往学校的方向拖去。 他边走边在心里念叨:“对不住啊兄弟,不是我们太薄情,实在是义气这东西它改变不了我是个战斗弱鸡的事实,你撑着,我们马上回校带老师来。” 楚念猛地被一抓,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嘴里塞丸子的动作没来得及停下,丸子直接戳在了脸颊上,肉松海苔沙拉酱一股脑地蹭在了上面。 “……”楚念满脸复杂的看了看那颗丸子,他这是装作没注意继续吃掉这颗没了配料的丸子,还是把酱从脸上刮下来继续吃丸子。主要,扔掉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 洛韵尽可能的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地向外头走去,突然人群里一阵骚动,他微惊,没忍住好奇地回头。 只见那原本已经躺在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来。那群气势汹汹的人像是突然没了底气,自动让出一条道,却是没一个放下手中的武器。 那少年满头是血,他可能是觉得眼前视物不清,有些烦躁的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在洛韵惊异的眼神中,缓步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楚念还在纠结他丸子的去留问题,就看见一个被血糊了一脸的人站到他面前,并伸出手似乎是想拍他的肩。 楚念下意识地拍开了他的手,他实在不想身上沾个血手印,搞得跟去了凶杀现场一样。顺着他的动作,那颗丸子飞了出去。楚念还没来得及心疼丸子,就见那少年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洛韵:“……” 隔壁成明学生:“……” 楚念:“……” 他满脸诧异地看着少年的动作,大兄弟,你怎么回事挪腾这么远就是为来碰个瓷啊我都还没让你赔我的丸子啊! 他盯了地上那人一会,转身抓起洛韵的手就准备跑。结果他右脚步子刚迈出去,左脚脚裸被人死死抓住,出于惯性作用,他直接用五官和大地来了个无缝相接。洛韵被他带着也是一绊,但好歹是没摔得那么惨。 洛韵缓过神赶忙扶起楚念,只见楚念的鼻血正喷涌而出,白色的衬衫被血染了大半,满脸沉痛之色。 手里整盒丸子全都贡献了大地,自己还莫名其妙的被拖下水,这么场无妄之灾饶是楚念也该有几分火气上来了。 洛韵这样想着,刚准备安慰一下楚念,就见楚念用袖子在脸上一抹,蹲下身一把拽住那少年的领子,怒道:“齐陆远,你他妈的是嫌自己上路寂寞难耐还是觉得我不会替他们送你一程” 那被叫做齐陆远的少年脸上毫无歉意,听到这话反倒是扬起了一个颇为怪异的笑容,语调里是毫不抑制的欢快:“哪有,我这不是好久没见你,怕楚小少爷贵人多忘事,所以才上来打个招呼的嘛。” 齐陆远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洛韵甩了甩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向这里聚集的人,现在哪里是纠结人名的时候,他们摊上事儿了啊! “那个,两位,这事回去吵行吗我觉得,现在似乎不适合说话。” 楚念甩开手,冷着脸站起来。他刚才看清楚这人脸的时候就该一脚踹上去,现在好了,开学第二周就牵扯上打架闹事了。 齐陆远似乎心情极好,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微微偏头扫了眼对面那帮人,毫无兴趣地收回目光,对着楚念笑道:“要不您站旁边看着,反正我马上就能处理完。” 洛韵怀疑地看向他,实在不懂这个刚才被人按在地上打的半死不活的人是哪里来底气去挑衅的。 楚念冷笑一声:“要我看着你就不该拽我留下。” 在洛韵反应过来该阻止他俩的时候,齐陆远和楚念已经上去干翻七八个人了。流血丝毫不影响他俩的发挥,方才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的齐陆远全程带着笑容将人揍趴下。 楚念也是丝毫不怵,一个过肩摔将对方一个人高马大的学生摔了过去,动作狠厉和他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 洛韵:“……”他倒是忘了,没有楚念打不赢的架,只有他不想打的架。 洛韵在他俩身后躲得是胆战心惊,结果还是有人注意到了缩在边角的他,提着个啤酒瓶就向他冲来。 他的反应力绝对是躲不过去,索性蹲下抱头,希望能尽可能地减少打击面。结果,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洛韵巍颤颤地睁开,许挚修一脸笑意地看向他,“没事” 他呆愣愣地摇了摇头,脑内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许挚修在这儿,那是不是说明……闵梓若也有可能在这儿 楚念在看到闵梓若身影的时候,伸出的拳头还没收回,分神的瞬间就差点被人用凳子砸中,被闵梓若一把拉到了身后。 还没等他细想为什么闵梓若会出现在这里,就被对方透着深邃冷意的眼神给吓在了原地。他刚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对于暗恋对象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暴力行为的问题十分纠结。天呐,他的形象是不是得就此崩塌了。 那边齐陆远看着突然出现的闵梓若,以及不知为何停下手的楚念,疑道:“小少爷怎么突然停手了还打不打” “打什么打!”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粗暴,楚念轻咳一声,文绉绉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试图挽回一丝自己在暗恋对象心里的形象:“我不会打架的,校规不允许。” 齐陆远:“……” 洛韵:“……” 闵梓若:“……”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念身上,神色里充满了复杂。你敢不敢对着这一地被揍得站不起来,五官肿胀,死不瞑目的人,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那些年一起打过架写过检讨的交情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僵持的场面瞬间被打破,拥挤的小巷里重又开始了一场混战。 齐陆远的右手臂被身侧的人用一张折叠椅重重一砸,他表情扭曲了一瞬,而后笑着倒抽几口凉气,转身给了一个同样力度的回击。楚念刚准备上去帮忙,就被闵梓若一句“老实待着”给限制在了原地。 他看着闵梓若动作干净熟练,力道精准的打架模样,稍稍有点吃惊。他是没想象过闵梓若这种与世无争的学神和一群小流氓打架的样子。 在他的认知里,闵梓若这种人只适合捧本书,隔绝外世,独自一人安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虽然有点超出他的意料范围,不过这种程度的反差他也蛮喜欢就是了。 这算不算是看到了暗恋对象鲜有人见的一面 目前这局势是没什么可以让他插手的了,楚念扶了下眼镜,准备走到洛韵身边老实地看戏。 他看到洛韵整个人抖得跟个缝纫机似的有点奇怪,虽然洛韵是从不打架的三好学生,可自小跟在他身后见识了不少混战场面,总不至于这种小场面怕成这样啊。 结果他凑近一看,发现这犊子在兴奋的换着角度用手机拍摄视频。 楚念深呼了口气,看着洛韵的动作有些无语:“我说,你有点良心成不成人家好歹是在浴血奋战,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搞这一出,简直缺德啊!” 洛韵没好气地冲他挥了挥手,“你不懂,我这是留证据。到时候学校追责起来,咱不也好有个说辞。再说了,能看见闵梓若打架那是多难得的事儿,现在不留个纪念还打算到什么时候” 显然后面那句话才是目的,楚念摇了摇头,倚在了墙边。他的视线在战局里扫了一圈,最终还是定格在闵梓若的身上。 那人打架的时候神情淡漠依旧,即使是用力一拳打在人的脸上,眼里也没有几分打架时该有的热血上头。更像是在完成一场格斗游戏,任务就是打倒眼前的NPC,所以连多余的神情都懒得给予。 其实说句实话,他没有一个理由足以支撑他来插手这场与他无关的闲事,他们并不相熟,至少没熟到可以出头的地步。他也不认为对方是什么关心校友的热心肠,许挚修可能是,但闵梓若绝不是。 洛韵在知道他的暗恋对象是闵梓若的时候劝过他,对方是个没什么共情能力的人。不是单纯的冷漠,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抽身于任何无关于己的事,换句话来说,绝对自私的利己主义。 对于这点,楚念很清楚,因为他也是,不然他刚才也不会在明明可以出手的情况下选择了无视,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表明功夫做得要比对方好。所以在某次以旁观者角度去看闵梓若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洛韵听到一旁的楚念突然低笑了起来,有些疑惑地扭头去看他,就见楚念眼里噙着笑意地盯着某个方向,轻声对他道:“洛韵,我眼光挺不错的吧嗯,我感觉喜欢程度又深了一层哎。” 喜欢啊,洛韵其实真的很想跟他说,差不多就行了,别一不小心翻车了再把以前的恶劣性格带出来了。 洛韵没说话,继续拍他的视频,只是捏着手机的指骨的皮肤处用力到泛白。现在他有点不太清楚,到底谁更倒霉一点了。 等一群人终于全部被打趴在地的时候,学校终于派了安保和老师过来,时机之巧妙仿佛就是等着他们把战斗结束。 据说是某个路过小吃街的淮阳学生看到了里面聚众斗殴的场景,又看到了里面还有自己学校的学生,意识到事情不对就赶紧回学校找老师。 那些老师来的时候有好几个认出来他们几个,吓得立即打电话通知六班、七班的班主任来领人。直到这个时候,洛韵才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齐陆远的名字。闵梓若当时是全市第二进来的,全市第一就是齐陆远。 不过很多人说,齐陆远是靠作弊考的全市第一。因为这人初中的平时成绩也就年级一百多名的样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直接奔到全市第一,况且这次开学考他也只考了年级六十多名。 这人初中时代也是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虽然出的名大多都在学校的通报批评栏里。像洛韵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五好青年是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的,自然也不有什么印象。 洛韵之前和楚念还谈过这件事,楚念当时说没什么不可能的,就是有人看不惯齐陆远的行事作风,故意找点事情给他不痛快而已。 他当时还没懂为什么楚念说的那么肯定,现在想来大抵是这两人早就认识,彼此之间比较熟悉。 不过为什么楚念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个人呢 高一年级组办公室内,六班和七班的班主任正被年级组长厉声训斥,刚开学就有学生聚众斗殴,还都出自强化班,不管原因是什么,传出去对学校的名声都不太好。 周彦行和方泽安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事情他们大概了解了,齐陆远这次虽然不是主动找茬,但和他之前做的一些事有关,挨顿打也不算亏。单就结果而言,隔壁成明学生才是倒霉的一方。至于楚念他们,完完全全是被拖下水的无辜群众。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话他们却是没办法直言的。且不说这事要深究起来,齐陆远以前的一些东西得被□□,讨不到什么好。就单说为什么他们两个班的学生这么擅长打架,作为班主任也是责无旁贷。 老老实实地挨了顿训,两人在送走了年级组长后都是脸色一垮。方泽安用袖子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水,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拧了两三次才拧开,喝了几口心情才有些平复下来。 “我说老周,这是什么个发展齐陆远就算了,这小子的德行刚开学我就领教过。你们班那个楚念和洛韵是什么情况我的天,两个人长得都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这么狠” 他们当时听成明学生说楚念揍人的时候没一个信的,那么文弱一孩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粗暴的事要不是他们亲眼看见地下几个被扶起来的成明学生见到楚念拼命往后躲,怕是得觉得对方空口污蔑他们学生了。 周彦行也很是头疼,猛灌了几口大瓷缸里的茶水,咬咬牙:“这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唉,别说他们了,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还扯上了闵梓若和许挚修。” 他真是活久见,先是楚念,后是闵梓若。听说当时那帮老师赶到的时候,闵梓若刚停下手里把人往墙上抡的动作,他们眼珠子都吓掉地上蹦跶两圈了。 两位班主任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皆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了不多时,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正是楚念他们。 对方人数虽多,但都没什么打架技巧。他们几个当中除了齐陆远出的血较多外,也就楚念脸上擦破点皮,还不是被打的,而是齐陆远当时绊他的时候在地上蹭出来的。 齐陆远直接去了医院,楚念则在洛韵的陪同下在医务室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中心人物不在,本来也不算他们的错,周彦行和方泽明也不好把话说太重,先是各自教育了一番,然后让他们准备每人交三千字检讨,这事就算大事化小,过去了。 方泽明看着满脸愧意的许挚修和面无表情的闵梓若,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们俩没事乱搅合进去干什么午饭吃饱了撑的么” 他是想不明白,听成明的学生说,这两人是之后才来的,那时候都过了饭点了,很明显不是冲着午饭才去的小吃街。没事乱逛什么还那么凑巧。 许挚修笑了下,羞愧是因为违反了校规,但原则问题可不能退,“老师,话不能这么说啊,同学有难,出手帮忙不是应该的么不是您教导我们要有同学爱的么” “你……”方泽明一噎,小混蛋会不会说话,这不是暗讽着他为人师表却不以身作则么关键他能怎么办,总归不能说打得好然后还全校通报表扬吧 周彦行无奈的轻叹一声:“行了,都消停点吧。你们风头还没出够么赶紧麻溜地把检讨书写好,然后该上什么课就回去上!” 洛韵因为全程旁观,所以检讨只有一千字,但他很义气的留了下来。据他说是因为打架没出上力,现在怎么的也不能抛弃友军,但楚念觉得他就是不想自己单独回去,太惹眼,会被一群人追着问八卦。 因为在许挚修也写完之后,有了人陪的他立马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临走前还默默地给他比了个手势,让他把握好机会。一时间,办公室只剩下了楚念和闵梓若。各自占了张桌子,沉默不语。 三千字啊,为什么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儿非得用各种相近意义的词句凑成一篇根本就没人会仔细看的长篇大论 楚念有些头疼地咬了咬笔盖,单手撑着下巴,偷偷看向闵梓若的方向。闵梓若坐得端着,神情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写什么重要的学术报告。他想了想,脚往地上一划,带着轱辘的椅子顺着力道方向将他带到了闵梓若身边。 被发出的动静所干扰,闵梓若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有事” 楚念嘿嘿一笑,理所当然地套着近乎:“你是不是写得差不多了写好了能借我看看么三千字对我来说,有点难度。” 闵梓若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向刚才已经写好的那两个人借,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又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那个…刚才的事,谢谢你啊。”虽然你不来我也能解决完就是了,但客气也是得客气一下的,顺便增加一下感情交流,“要不,那什么,我请你吃饭吧。” 闵梓若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楚念推了推眼镜,有些局促地转移着话题:“啊,我就说说。哎呀,这检讨也太难写了,我到现在还憋出不到一半。” “因为没有错。” “是啊是啊……”楚念尚未察觉的点点头,反应过来动作僵住,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错觉,他刚刚的确说了,没有错。 楚念觉得自己呆愣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他从闵梓若一贯淡漠平静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只是声音的情感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不觉得做错了的事情,自然找不出去掩饰的理由,因为说服不了自己,所以没必要。” 楚念一乐,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只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熟悉而且,这么出格的话,不像是闵梓若的风格啊。 像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闵梓若淡淡地补充道:“以前有人教过我的,我觉得挺有道理。” 那就难怪。不过若是闵梓若赞同这句话的话,那么这检讨……,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站起身,凑到闵梓若的桌前,对方也并未遮挡,任由他打量。 楚念低笑了几声,“厉害,佩服,那我也这样交吧。” “还算数么”在楚念完工后,闵梓若突然问道。 “什么” “请我吃饭,还算数么” 楚念愣了愣,半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当然,随时。” ☆、二次扬名 楚念在快进入班级的时候跟闵梓若道了声再见,并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对方一句道别。他踏进教室门的瞬间,就感受到了无数道灼热的视线聚集在他那张尚还带着笑意的脸上。 他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地走回座位上。 学校是信息传播最快的场所之一,中午他们几个的壮举这会功夫直接传遍了整个学校。毕竟是名校,打架闹事的事情实在少有,更何况参与人还是他们几个高一比较有名的人物。 关键打架的都还是老师学生眼里最远离暴力的人。天知道他们知道闵梓若居然参与其中的消息有多惊奇,震惊程度甚至让他们短暂性遗忘了楚念打架也特凶悍的事实。 反应过来之后又都联想起楚念开学时的“宣言”。集体唏嘘,果然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都藏着一颗唾弃世俗的狂野之心。 少年人血性足,不管斗殴的原因是什么,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有点向往。这就是为什么往往青春期的时候,能公开玩儿叛逆精神的人很受欢迎的原因。尤其这类人还不是一般人眼里的小痞子,里外反差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这节是自习课,即使没有老师,学生们也是自觉地遵守着课堂规则。所以哪怕他们再八卦之心爆棚,也仅仅是将眼神放得更放肆了一点。 直到下课,他们胸中涌动的热潮才一股脑喷发出来。 座位四周围得是水泄不通,一个比一个急迫的想让当事人场景重现一下,那场面真有那么几分新闻发布会召开时,话筒闪光灯一齐上的架势。 “刚开学就闹事,你们简直牛逼大发了!” “哎,到底怎么个情况听说你们见义勇为去了” “闵梓若打架帅吗你们有谁录视频了么” “看不出来啊,楚念,真人不露相啊!一挑七,你咏春拳几代传人啊” 楚念几乎是架不住这么热情的招待,他是头一次领会到八卦为人之本能的真谛。听着传得越来越玄乎的描述,他简直是要给这帮被学习禁锢已久,脑洞放飞自我的大神们给跪下了。 楚念无奈着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但即使这样,也掩不住同学们眼里闪烁的光辉,像极了一直奋战在八卦第一线的狗仔们得胜而归的模样。 等到人群终于散去,方才在一旁不言一字的洛韵才找到了机会,问出了困扰自己大半天的问题:“你以前就认识齐陆远,为啥装不熟” 楚念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是装不熟本来就没说过几次话啊!” 认识齐陆远算是他人生少有的会让他升起后悔念头的事情之一。都是富二代混世祖,圈子也都差不多,能认识算不上什么稀罕事。问题是他和齐陆远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犊子被他爷爷打得上窜下跳的时候。 齐老爷子以前部队出身,年轻时脾气暴的不行。后来娶了个温润如水的大家闺秀,真爱至上,硬是将自己往心平气和的道路上拐。 齐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整日忙于公务,孙子辈就都是他带的。齐陆远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但他老人家对孙女儿都是宠爱有加,对这个老幺自小就是按军人标准训的。 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齐陆远偏偏是个一天不闹事就安腾不下来的性子,能把老爷子压制多年的火气在瞬间挑起。 他当时跟着楚辰去给他老人家祝寿,看到的就是齐老爷子拿着个皮带,追得齐陆远满大厅跑的场景。齐先生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规劝他爸过寿少动气,差点也没被赏几下抽,于是只能满脸绝望无奈的看向做为客人的他们。 楚辰也是一脸为难,生意上还好说,家事他实在不便插手。正打算带楚念先出去等他们解决了再进来,而就在这时,齐陆远直直地往楚念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目的性强的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饶是楚念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人拽住了手臂。齐陆远往他身后一站,楚念顺着力道方向整个人旋转翻身,替他挡下了一皮带子。 力道之大让他觉得这老爷子是抱着大义灭孙的念头,才能抽得出手。当下他脸色就变了,楚辰见自家弟弟当着自己的面被打也是满脸不虞。齐老爷子讪讪地收回手,尴尬的表情同齐先生如出一辙。 寂静之下,唯有齐陆远那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嚯嚯”声显得格格不入。楚念还没能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听到齐陆远无丝毫愧疚的笑声,下意识地就冲着他的脸来了一下。 身体动作快过思维考量,拳头和鼻梁触碰的瞬间,楚念就意识到不妙。下一秒,一股热流喷溅而出,手指关节处染上惹眼的血色,顺着惯性往下滴落。他和齐陆远对视了一眼,对方收回了本就不达眼底的笑意,用食指挑开了他的拳头。 齐先生站在一旁不停地擦着额间的冷汗,干笑着打着圆场,无非就是什么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没什么之类的话,心里是叫苦不迭。 老爷子他是惹不起,自家儿子又管不住,眼见着这楚二少爷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现下这局面也不知怎么才能不得罪人的收场。 齐老爷子轻咳几声,“那什么,小念今天是第一次来这儿。我这孙儿不成器,让你见笑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么,你们这就算认识了。这是我小孙子,齐陆远。陆远,这是楚家二少,楚念。” 楚辰见自家弟弟还了手,也没什么理由拉着脸,于是笑道:“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年轻气盛的,也正常啊。” 齐陆远盯着楚念,随手在脸上一抹,突然就笑了:“是啊,我和楚小少爷一见如故,不知道能否单独聊聊呢” 楚念也微笑道:“行啊。” 单独聊聊的后果就是刚踏出门他俩就打起来了,两人出手之狠厉不像刚认识,倒更像是多年仇敌。而且十分有默契地招招往对方脸上招呼,像是要给对方来个非动刀式整容。 也不知道齐陆远是个什么毛病,自那次之后就特喜欢拖着他在各种麻烦事里游荡,总共也没见几次,但次次都是走得水逆,导致楚念现在看到他就觉得这人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丧祸”两个大字。 洛韵听到这里,略带同情地拍了拍楚念的肩,感叹道:“要照你这么说,我大概能理解这人为什么名声这么差了。对了,他当初没参加军训,是不是也是卷什么事儿里去了” 真不怪洛韵记性差,他当初没记起来齐陆远是谁是有原因的。 开学军训,全高一就缺席了一个人,而且不只是军训,连课他都一并翘了。隔一个班的距离就没见过这个人,更何况当时他被楚念的暗恋言论惊得晕头转向的,自然也没什么精力去认人。 楚念摇摇头,“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他一向不喜欢这类东西,随便找人开张病假条也不奇怪。” 洛韵还准备再问什么,想了想还是决定少管人家的闲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洛韵看到一群人挤在公告栏前,没忍住好奇,艰难地挪到了前排位置,毫无防备地抬头一看,直接惊得他捏爆了手中的豆浆。 手中温热且黏腻的感觉让他从自我欺骗中逐渐回了神,他看了看手上被捏得变了形的豆浆杯子,恍惚之间顺应自己的洁癖习惯抽了张面纸擦着手。 擦着擦着他觉得其实可能刚刚豆浆是溅进了他的眼里而不是手上,不然为什么他的眼前刚刚出现了幻觉。 他可能是被豆浆精迷惑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楚念和闵梓若的检讨书会挂在公示栏的警告区里 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检讨反倒是挑衅一般,风格如出一辙的内容,仿佛昨日不是校外群聚斗殴,而是合理挂帅出征一样。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 他可丝毫不觉得闵梓若会好心情地陪楚念搞这种毫无疑问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行为。 “我的天呐,我男神不愧是我男神,检讨都霸气地与众不同。” “我还一直以为楚念是个乖宝宝,没想到风格狂成这样。” “是不是太招摇了,跟作秀似的。”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重点难道不该关注一下,他俩什么时候关系好成这样了么” “对对,我听说刚开学梓若男神和楚念关系就不一般,这次好像也是去帮忙才……” 洛韵被身边女生们的毫不掩饰的讨论扰得心绪不宁,把豆浆扔进垃圾桶,赶忙冲往教室。果不其然,平常这时间已经在自觉早读的同学们,正讨论地热火朝天。 “你们干什么呢东西都背完了”周彦行出现的瞬间,班级寂静了一秒,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书来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洛韵看着他们读得如痴如醉,思考片刻,如果没记错,今早是英语早读来着。 周彦行懒得理他们的浮夸演技,对洛韵道:“你等楚念来了,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然后直接转身回了办公室。 洛韵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书盖在上面打着掩护,给楚念发了条微信:“兄弟,恭喜,你又扬名立万了。自己准备准备说辞吧。” 楚念到学校后,将书包放在座位上,承载着或同情、或钦佩、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己的眼神,施施然地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几下。 “进来。” 楚念推开门,对上了闵梓若那双淡漠的双眼。他极快的向上扯了下嘴角,又立刻抿成一条直线,微微转身,冲着一旁道:“周老师,你找我” 周彦行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方泽安就先急了:“我说小楚啊,虽然说这次你们不是故意挑事,但到底是动了手的,这检讨的态度,未免有些太不端正了吧” 楚念一挑眉,语气诚恳道:“老师,我觉得我写的很认真啊都是肺腑之言,言辞之恳切,态度之严谨,有什么问题么” 方泽安气得岔了口气,“你的肺腑之言就是跟上面说,这次打架实属情非得已,不保证下次不会犯,但保证一定不打死他这是检讨书还是威胁信呐!是不是人家还得感谢你手下留情,没给他弄个终身残疾” 他喝了口水,缓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你自己写就算了,没事带小闵干嘛嫌你俩风头不够盛还是名声不够响啊怎么着,是打算高中出道啊” “哎哎,怎么说话呢”周彦行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道:“什么叫带着闵梓若写你怎么不说是闵梓若带偏楚念呢话说回来,这事本来也就不怪这俩孩子,你要是真想找个出气的,怎么不去找齐陆远呢要不是他,还没这事儿呢!” 方泽安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找他这祖宗还搁医院里躺着呢。再说了,他要是来,我指不定是出气还是往里灌气呢!” 眼瞅着话题要偏,楚念赶忙咳了一声,“那个,老师找我们还有事吗” 周彦行回过神,喝了几口瓷钢里的水,叹道:“叫你们来主要还是想端正一下你们的态度,知道你们不服,但是……” “既然您也知道,我们并没有做错,那我们也没什么道歉的必要。我承认我们这次的处理方式很粗暴,但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们不选择反抗,那么现在在医院的,就远不止齐陆远一个。” 方泽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优秀学生,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他突然会这么固执且能言善辩,又或者是,本来就是这个性格 ☆、我和我暗恋对象组CP了 楚念也是一脸诧异地望向闵梓若,随即很没出息地在心底数了数字数,在感慨对方冷漠外表下有着执拗的骨气的同时,又暗戳戳地后悔自己没能进门前带个录音笔。毕竟闵梓若能说这么多字的时候可不多。 方泽明语塞了半天,才抓住了重点:“你说你知道这次行为不理智” 闵梓若点了下头,语气平淡:“我想,您和其他老师或许并没有认真看过我们的检讨书。关于违反校规,校外打架的事我们欠缺考量,所以对此我们是有相关检讨部分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至于事件本身,我们并没有任何需要认错的方面。因为就当时情况而言,无法及时通知学校,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很有可能被人牵连而受伤。所以,这部分,我们没有道歉。” 说到这儿,闵梓若忽然看了楚念一眼,楚念眨眨眼,随即心领神会,附和道:“然而学校并没有认真分析实际形势,单就打架一点抓住不放。从本质上来说,我们才是受害者。但学校不仅没有进行合理的安慰,反而只将自己不认真阅读检讨书的责任归咎与我们。” 楚念笑了笑:“关于出手相助同学却被误解以及现下公示栏张贴检讨书导致我们名誉受损的问题,我们希望学校可以给我们一个交代。” 周彦行被茶里的枸杞呛得一咳嗽,拍着胸口平息内心的躁动,他是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上去招呼他俩一人一耳刮子。 这俩人一唱一和地跟说相声似的,前面的抛段子后面的接梗,硬是玩儿了个颠倒黑白。都要按这诡辩法,学校还不得打架成风 明眼人都看出来,按这几个人打架的水准,那点小场面分明就是刻意撒火。哪个想走还能被拦下来不成不点破让他们自己反思反思,居然一盆污水就反泼回来了。 还相助同学误解你们检讨书意思嘞,我怎么听成明学生说当时你见到齐陆远的时候甚至想往他身上再踹几脚呢。更何况检讨书挑衅意味鲜明地就差没直接在上写“我没错”了。 主要吧,还是学校并不是太想追究这件事。第一和外校传出去不好听,第二本来也不是故意聚众斗殴,他们这边还算占理,第三归根结底这事还是齐陆远的问题,他俩的确是被牵扯进去的。 年级的意思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算了,连齐陆远也就是个警告处分,其他人一个检讨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两个还不把人气得哮喘上头不罢休。怕不是早知道学校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周彦行深深叹了口气,大手一挥让他们滚蛋。然后和方泽明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都选择默默拿起自己的茶杯冷静一下。 楚念将门关上,极其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心情愉悦地对闵梓若道:“你看到老周的脸色了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来撕了我们却没借口发作,憋得脸都绿了,哈哈。话说,我们是不是还挺默契的” 闵梓若轻轻地点了下头,看着楚念满眼快要溢出的笑意,不自觉地语气柔和了些许,问道:“这么高兴” 楚念兴奋地点点头,其实他们都多少清楚这事儿学校懒得跟他们较真,索性就过把嘴瘾。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能和闵梓若思维在一个频率上。 “看你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候言语挺犀利的嘛,我想说的话被你抢了一半哎!” 闵梓若淡道:“所以给你留了一半。”似乎是想了一下,道:“以前有人说过,在不利的局势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保证自身最大利益。” 楚念嗤笑一声,道:“又是先前教你的那个人”见闵梓若点头,调侃道:“那他算不算你人生导师啊多少岁教的你” “如果你指奠定我人生观的话,是。十二岁。” 楚念笑了几声,扶了下眼镜:“那这人还是挺随意且不负责的,这种话能对一小孩说。”一般来说不应该教点儿礼仪真善美么虽然他也是秉持这个理念就是了。 闵梓若不可置否地微颔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楚念掏出了手机,似乎是谁打来的电话。他抿了下唇,将尚未出口的话湮在嗓眼儿里,又迅速回归了一片漠然。 楚念轻“咦”了一声,而后在闵梓若稍显惊异的目光中将他拽到了一旁的厕所里,有些疑惑地接了电话:“格格,你没事儿大白天给我打什么电话你是不知道我在学校么” 闵梓若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楚念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喜,语气也扬着几分轻快:“真的那我可得好好招待你。放心,肯定选你喜欢的地儿。成,那就先这样!” 挂了电话,楚念脸上的笑意仍未褪去,一转头看见盯着他的闵梓若时,冷不防地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是自己刚才怕人看见他在学校用手机,才下意识把人拖进来的。 想到闵梓若居然真的在这儿等他把电话打完,楚念燃起一丝丝的愧疚,干笑着解释道:“那什么,我一关系特别好的死党从帝都回来看我,打算在这儿待两天。”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闵梓若,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虞之色,于是暗自舒了口气。到底是他小人之心,这种小事儿想来闵梓若也不会计较。 “你今晚打算请他吃饭” “啊哦,是。”楚念点了一下头,所想脱口而出:“那个,你来吗”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是很想请闵梓若吃饭是没错,但很显然,现下时间、地点都不对啊!且不论他居然在厕所里问人家要不要一起去,光就他说的话更像是将闵梓若附带了一样,毫无诚意。 楚念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呃,呃我是说,就是……” “如果不嫌叨扰的话,那就麻烦了。” 楚念呆愣了一瞬,大脑分析自己方才有没有接受错对方的意思,然后立刻点起头来:“不麻烦,当然不麻烦。那,晚上放学我等你” 闵梓若“嗯”了一声,见楚念还有些发懵地待在原地,眼底染上一丝笑意:“还不走么要上课了。” 直到坐回座位,楚念都还有点恍惚。就这样就这样他就和自己的暗恋对象约上饭了 压了压心里的小激动,他甚至有点想让尚明格干脆今天就别来了,或者最好这货的航班推迟了,总之别打扰他俩独处就行。 不过闵梓若喜欢吃什么,万一今晚点餐点到他不喜欢吃的怎么办他这么喜欢独处,会不会介意饭桌上还多一个不熟的人果然今天的举动很唐突啊,人家不拒绝也是怕他尴尬吧。 楚念纠结了很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顿饭原本该请的主角是谁。 洛韵看着拿着笔,对着一道简单的函数题发愣半天的楚念,思索片刻,还是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你这不是某种程度上和你男神又进一步了么” “我是担心他会不会生气,毕竟是我没思虑周全。” 洛韵看他满脸忧郁之色,想必是十分担忧了,于是继续劝道:“没事,闵梓若哪会这么小心眼呢再说了本来也不怨你。” 楚念反驳道:“怎么不怨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为难啊!” “真怪不着你,硬要找人,那也该去找齐陆远去。” 关齐陆远什么事儿楚念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你等会儿,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事儿我怎么觉得我俩说的不是一个频道呢” 洛韵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说的是什么事儿” 楚念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闵梓若答应和我吃饭的事儿啊,不然你以为呢” 洛韵诧异道:“他答应你吃饭了那你在这儿愁个犊子。我还以为你是看到群里的话担心呢!” “群里的话什么群” 洛韵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哝,年级群。你俩的事儿都传疯了。那帮女生是真的厉害,半天功夫,连你们CP名加应援口号都弄出来了。” 刚开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原本只有本班的小群,逐渐传开后合成了一个大群,基本上年级的人都在里面了。楚念自然也在,但嫌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就开了消息屏蔽。 他把消息往上翻了翻,大多都是在讲他们今早进办公室的事儿,还有在里面科普开学初闵梓若送他眼镜的事,甚至还有人说,这次打架闵梓若就是特意去救他的。 里面还有些所谓知情者说他们初中关系就很好,说什么闵梓若不跟他同路却会每天送他回家,什么他们经常借着各种由头到对方班级串班啊,又或者会在走廊上路过时默契对视之类的。 情节之丰富仿佛他们亲眼见证一样。楚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初中初中他压根名字对不上人,一次都没见过好么 至于洛韵说的那些,就是一些小女生在炒他俩CP罢了。毕竟他俩相貌般配,成绩也都不错,在旁人看来关系还挺好,自然而然地就配到了一起。 名字还起得文艺风十足,“若念”。至于口号那就更寒颤了,什么“若是动心,便是永念”之类的。楚念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他都不敢想象闵梓若看到这些东西的反应。 “太离奇了点儿吧你们初中不都没见过面么”许挚修看着手机上不停往下出现的新消息,整个人笑成了个缝纫机,“我都不知道你初中开始就那么深情啊!” 闵梓若摘下一边耳机,淡漠地看他一眼,语气冷淡道:“你为什么要知道” 许挚修边抖边笑:“你关注的地方不太对啊,难道不该反驳我说你深情的事儿么我也真是佩服这群人的想象力,你们今早被叫到办公室,里面发生什么根本没人知道,就这她们还能编出一场大戏。”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凑过去问道:“哎哎,是兄弟就给句实话,你这次为什么要陪楚念这么闹你们也就见过两三次吧还有那天中午,为什么……” “你话太多了,而且我们不熟。” 之后任许挚修在一旁发表什么“不仗义,没良心”之类的话,闵梓若都置若罔闻,似乎是将心思都投在了眼前的这本书上。但他的右手食指却不停地用着小幅度的力道摩挲着书的纸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楚念想了很久,尚明格荤素不忌吃什么都行,关键就是闵梓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早知道之前就先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比较中意的餐厅了。思前想后,还是在手机上订好了一家自己经常去的火锅店。 火锅基本上不会踩雷,空调配火锅算得上是人生一大享受。 学校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当天下午就出了通告,对未认真查阅就将他们检讨书张贴公示的行为进行道歉,同时也在得体的情况下不轻不重地批评了他们采取措施的不严谨。 总之,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了。 洛韵发现楚念今天难得的听课积极起来。最后一节是周彦行的课,压着快下课的前五分钟布置了一道题,然后在一片怨声载道中淡定的宣布解完下课。 洛韵看了看这题,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张江苏高考卷上的第十四道压轴填空题,觉得今天回家可能是要迟了。 下课前四分钟时,楚念举了手。得到应允后,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演算过程,步骤有些复杂,两分钟后,才停了笔。完善的解题思路几乎是不用周彦行再加过多的赘述,简单地照着解说一下,在下课铃响的前十五秒,宣布下课。 铃响的瞬间,洛韵眼看着楚念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背包冲了出去,然后停在了隔壁班门口。不多时,隔壁班最先出来的一个人同他打了照面。楚念笑了起来,语调欢快。 “走吧,火锅可以吗” ☆、论餐桌上遇到熟人该如何巧妙地装不认识 闵梓若点了点头,问道:“你准备怎么去” “嗯打车吧,毕竟稍稍有点远。”楚念同他一起下楼。 赶着饭点,青春期食欲旺盛的学生们将自己攒足的最后一点精力都挥洒在跑向食堂的道路上,似乎慢上那么一分一秒,食堂就不会留下他们的一席之地。所以短短的两三分钟里,楼道已是拥挤不堪。 楚念很是艰难地在人群中向前挪动自己停滞已久的步伐,他有些局促地望了望四周,方才一阵人流涌动,他和闵梓若之间便被隔上来大段的距离。现在他正扶着眼镜,眯起双眼,试图找到那人的身影。 好容易从三楼的楼梯移腾到二层,结果被后面的人不经意地推攘之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绊了一下。楚念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要完,这不得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啊。 在他认命护住脸,祈求眼镜别碎的时候,被人双手接住,往楼梯旁的空地上一带。他从那人胸口前挣扎着站稳,似乎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下意识抬头,与闵梓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有些尴尬地扶了下眼镜,不好意思道:“谢谢啊,人太多了我没注意。” 闵梓若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让楚念觉得方才那一声叹息果然是错觉。闵梓若将他往空地旁拉了拉,道:“等等吧,一会儿人少了再下去,不差这一会儿。” 楚念点点头,平时跑食堂习惯了,一下子倒是忘了今天不用赶着上晚自习…等等,晚自习说起来,他貌似没请假啊啊! 老周这几天本来就在气头上,自己还擅自就出了学校,这要兴师问罪起来,他不得被训个死去活来的。 “怎么了”兴许是他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让闵梓若瞬间就有所察觉。 “那个,你晚自习请假了没”自己倒是没事,要是闵梓若也没请假,那方泽安一定会杀过来让他别带坏他的得意门生。 闵梓若轻挑了下眉,像是有点不懂为什么楚念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我家里经常有事,所以开学时我就向上递交申请了,晚自习我在不在没什么太大所谓,也没人查。” 真好,他也想这么自由。如果不是楚辰忙于公务,怕他不在学校就会出去乱跑,他连晚自习都想省了。 “怎么了”闵梓若有点好笑,这人眼里的艳羡都快溢出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么不懂隐藏心思了。 “没什么,啊,人少多了。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打不到车了。”楚念刚要往楼道里窜,手中突然出现的微凉触感让他僵在了原地,他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不知为何忽然抓住他手的闵梓若。 “人还是不少,别再摔着了。”闵梓若也不看他,只是牵着他的手,走在了他的前面。距离把控十分微妙,既不疏远,又不显得过分亲近。 楚念眨眨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楼道里人的确还是不少,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拥堵,却也不稀疏地遮掩着他们轻扣的手。不知为何,楚念看着那人的背影,升起一种真的在恋爱的错觉。 像是少年人对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恋情进行的小心而又孩子气的昭告,这样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的行径将本已揉碎的暧昧感,重又编制到了一起。他们穿梭于人流之中,用握的并不算紧的手,将关系以最隐晦的方式展现于人前。 他有点庆幸,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明伤感。大抵是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小心翼翼,所以显得格外矫情。 楚念默叹一声,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很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到了楼下,闵梓若松手的那一刻,楚念还有些不舍。然后就见闵梓若推了他那辆小电驴,拍了下后座:“打车太麻烦了,你坐后面指路,一起去。” “……”方才的那点感性顿时烟消云散,楚念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这辆使他具有心理阴影的小电驴,心情复杂。 虽然男神亲自背他他是很开心啦,但是上次被颠得七荤八素的画面也实在难退于他的心头。不过拒绝的话,暗恋对象会不会觉得他在质疑他的骑车技术 纠结片刻,在闵梓若若有若无的深沉目光下,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坐了上去,死死地拽着车座把手不放。 感受到他的动作,闵梓若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说了声“坐稳了”,随即在楚念惊恐的眼神里一骑绝尘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闵梓若似乎说了什么,但都消散在风声里。楚念看着闵梓若将车把直接拉到最底处,感觉身边的人与景连影像都未曾留下,最后于一个红灯口,刹车一把将速度降到最底,他那颗悬起来的心也砸到了水平线。 惯性使他撞上了闵梓若的后背,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样。但这次,他没有伸手去拽前面这人的衣衫。尽管方才他升起过无数次想要伸出双臂去拥抱那人的冲动。当然,并不是因为什么浪漫的心动感,而是,他怕啊! 他真的一路上都想劝闵梓若看看路边标牌上的限速警告,他实在怀疑闵梓若每次骑车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在播放速度与激情,不然为什么要用一辆小电驴来这条拥挤的车道上驰骋。 一路飚过来简直就是配着乱世巨星,沿路炸街的感觉。楚念都觉得他们不是去吃饭,而是去来一场说飞就飞的恐怖自杀式活动。吓得他连指路的时候,声调都有些尖得破音。 不过他也没怎么指,先报了个地名后随手指了两下,然后闵梓若就不再用楚念版导航器了。 “以前来过一次。” 闵梓若停车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先一步开了口。楚念点点头,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毕竟这家火锅店开店时间已经很久了,名气也不小,闵梓若知道也正常。 他们来得还算早。楚念跟尚明格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对方说已经在机场打到车了,正在往这边赶,让他先点菜。楚念又问了几句,然后告诉他今天还有个同学一起,待会吃饭嘴别太瓢。 挂了电话后,楚念就直接把菜单递给了闵梓若。看着对方的略带询问的目光,笑道:“我和格格在火锅这块儿没什么挑的,你点你喜欢的菜吧。” 格格,又是这个叫法。 闵梓若微颔首,不着痕迹的将眼里的一丝不虞之色掩去,低下头专心的看着菜单,不加太多思索便快速地用笔在菜单上勾了几下,然后转递给了楚念,道:“你看看,还用加些什么。” 楚念接过扫了一眼,发现闵梓若点的东西倒是和他平时相差无几,不由得心下一松,果然火锅还是集天下之大统啊,总算是没踩雷。 “饮料呢果汁,碳酸还是奶饮品” “柠檬水。” 楚念了然,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温和地说了声谢谢,引得女孩子脸上微红,连声音都细弱起来。楚念转过头,对闵梓若笑道:“还是头一次有人跟我一样,吃火锅喜欢点柠檬水。之前和格格吃饭,他老是嫌弃我点的东西没味儿。” 闵梓若轻轻“嗯”了一声,用听不出喜怒的语调问道:“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楚念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道:“哦,你说尚明格啊。嗯,认识挺久了,算起来大概十三岁左右就认得了。他家以前在这边,后来家里生意主要发展在帝都,就举家搬过去了。” 柠檬水上得很快,闵梓若接过后用吸管搅了搅,看着冰块在水里上下浮动。杯子的外壁上被细密的水珠掩盖,他用食指轻抹了一下,继续问道:“比起你和洛韵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楚念却瞬间明白了意思,这是在问洛韵与尚明格,哪个跟他关系更好,楚念吸了口柠檬水,润了下嗓子,道:“这没什么可比性,只要相熟了就一样重要。” 被抹过的地方水珠连在了一起,汇聚成小小的一股顺着杯壁往下流淌。两人突然间被沉默的气氛所笼罩,直到尚明格来之前,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过了约有十分钟,尚明格终于带着满头的汗推门而入。 尚明格大刺刺地将外套脱下挂在椅背上,坐下来喘了两口,灌了半瓶北冰洋这才缓过来:“哎呀,怎么这路比帝都还堵呢念念,那么久不见想不想我你菜是不是……” 他擦汗的动作一滞,像是才看清楚对面还有一人的样子,张口结舌了老半天,在看到闵梓若微沉的眼眸,立刻咽回了呼之欲出的称呼:“闵啊,念念,这位是你的……” 楚念刚准备介绍说是自己的同学,就见闵梓若对尚明格伸出了手,语气客套且冷淡:“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闵梓若,是楚念的朋友。” 楚念听到朋友的时候神色一喜,承认是朋友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开始向友谊的航线上迈进了一小步 尚明格吞了吞唾沫,巍颤颤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十分谨慎小心地虚握了一下,然后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对着一脸莫名的楚念干笑道:“哎呀,什么时候认识了长得这么好看的朋友,也不早点介绍一下。” 你要是早说这人今天在这儿,他就直接在下机的时候搭飞机回去了。 楚念满不在乎地咬着吸管,含糊道:“早说晚说不一样么,反正你现在见到了。你那么关心我朋友做什么” 尚明格还想说什么,见闵梓若脸色略有不善,赶忙收回了还想抱怨一通的心思,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菜就往里下。他算是看出来了,对面有人想让他发挥一下演技了。 三人吃着火锅,交谈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本来话痨这种任务一般都由尚明格接去,今天也不知他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儿地旁敲侧击楚念和闵梓若认识的经过,要么就是保持沉默,拼命往嘴里塞丸子,活像是刚经历过灾荒过境一样。 楚念是不指望闵梓若能多说几个字的,于是只能由自己将话题挑起,两方照顾,偶尔闵梓若还极度配合地附和几句,气氛倒也是没那么尴尬。 尚明格听着楚念的叙述,又看了看他忙着说话没顾得上夹菜,一直捞着碗里闵梓若放进去的菜,还毫无意识的模样,差点没忍住提醒他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菜是怎么多出来的。 说句实在的,他有点搞不懂对面两人的情况。碍于闵梓若似有若无的眼神威胁,他没敢告诉楚念,他和闵梓若早就认识的事儿,但他也想不出隐瞒的理由是什么。 现在虽然可以解释,为什么之前闵梓若和他谈到楚念的时候,字里行间里都透露着熟悉感。但听楚念的描述,他们认识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多久。按他了解楚念的程度,他应该不会让一个刚认识还不超过一个月的人知道这么多他的事。 再说了,尽管他也没有和闵梓若有多深的交情,但根据相处过的那段时间来看,闵梓若也不是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投有多大关注的人。 “所以,你们就是因为上学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小车祸才认识的” 他得到的是对面一个摇头,一个点头的回应。 ☆、你们说话能不能自己来啊 “……所以,是还是不是” 楚念看向闵梓若,奇怪道:“不是吗之前我们的确不认识啊。”面都没见过,更别提认不认识了。至多之前小吃街的时候打了个照面,也谈不上认识了。 闵梓若看了他一眼,手拿着公用筷子在锅内找到一个蟹棒,夹到楚念的碗里,淡道:“以前见过的,只不过你大概没记住。” 楚念眉头夸张的一挑,有些吃惊。不会吧,像闵梓若这种相貌的他就算再脸盲也绝对是见一面就不会忘的,如果还说过话那就更不可能记不住了。难道他以前出过车祸,单把有关闵梓若的记忆部分全甩出去了 楚念咬着筷子,小心地问道:“真见过啊什么时候” “很早以前。” 楚念撇了撇嘴,这说了更没说有半分钱区别,很早以前那是多早你万一要说穿开裆裤的哪会儿,他能有个鬼的记忆。 算了,自己没记住人家本来就很失礼了,在刨根问底下去也没意思。楚念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格格你还没说这次为什么突然回来呢。我才不信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专程来看我的。” 尚明格闻言,咽下了满嘴的鱼豆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对对,忘了正事。之前我不是发了个悬疑探案游戏的模本给你么,就那个《追寻》。然后根据你给的反馈这边进行了调整,过几个月就要正式面市了。” “嚯,那恭喜。不过你之前不是说是与南兴合作么,他们意见采取的这么快”牛丸的汁水在嘴里迸溅开来,楚念稍稍呛了一下,继续道:“我还以为通常这种大公司不太会接受提议呢。” 尚明格吓得筷子都没拿好,劲儿一松,夹着的一颗鱼丸脱离了控制蹦跶着往桌上跳。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闵梓若却先开了口,“为什么这么想” “嗯因为见得多了吧,之前也是。凡是和这些原本不涉及游戏产业的公司合作,基本上没什么话语权。可能他们在别的领域的确是独占鳌头,但在自己不熟悉的产业上开疆拓土的时候还这么不谦虚,真正自信过了头。” 尚明格忙道:“不过南兴不一样啊,人家把你所提出的问题都进行了整改。” 楚念笑道:“我只是说部分,又没开地图炮。再说这款游戏制作的确精良,人家有傲气的资本啊。” 尚明格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愣了愣。又抬头看了看对面,迟疑着问道:“那你觉得这款游戏精良在哪儿” “情节设定,线索埋藏,细节处理以及画面设置吧,玩这么多年游戏还是很少有以上这几点全都符合的。” 手机又是一下震动,尚明格默叹一声道:“那你觉得是迎合市场重要一点还是坚持游戏质量重要一点” 楚念喝了几口柠檬水,想了想道:“这不冲突啊。游戏质量不过关,那就从本质上就决定了这游戏走不长远,或者根本不会有什么销量。没有市场你指望游戏公司用爱发电么只是说不能一味迎合市场,游戏在保证质量的同时要酌情从市场调查吸取整改。” “就拿这次的游戏来说,质量是上乘,但不是每位游戏玩家都有那么的知识量。你必须要考虑到实际情况。就跟操作型游戏一样,你总不能拿职业玩家的水准来要求大众。不过我个人还是很喜欢原版啦,要是以后能见到策划人就好了。” 就在你旁边啊! 尚明格看着闵梓若眉眼舒展,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强忍着自己一颗已经泛滥了的吐槽之心,对着手机捧读道:“那你以后有没有和南兴合作的意向。” “没有。” 回答太过果断,不仅是尚明格有些发愣,连闵梓若夹菜的动作都是一僵。尚明格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还挺欣赏南兴的制作水准么” 楚念又点了杯柠檬水,捞了颗香菇丸吹吹凉,“这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哥的景行也有游戏产业,而且我也习惯了那边的制作风格。如果和思想合不来的人合作,那我可能得为着共同利益改变自己的制作习惯,不合算。自家的比较方便。” “那如果对方想法和你很合得来呢”尚明格扫了眼手机,问道。 “那就到时候再说咯,不过我认为这种几率会很小。” 楚念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一直在和尚明格聊工作的事,完全忽略了闵梓若啊! 尚明格的手机好不容易停歇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开启了连续震动。他绝望的低下头查看,十分无奈。 心说闵大佬你能不能有事直接对着念念说啊,或者一次性吩咐完行不行,结果就看见了发信人:楚念。 楚念:“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跟我谈工作的事啊!我他妈刚刚把我男神晾在一旁了啊!” 楚念:“不行,话题是你挑起来的,道歉,给我道歉!” 楚念:“要是我男神心里不舒服了,我就让你看看西伯利亚的无限风光!” “……”尚明格的太阳穴突突个不停,怎么着,合着他里外不是人了是吧你俩不开口,都让他当□□二十一世纪了搞什么内敛含蓄呢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啊,说句话还得让人传的。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玩儿什么谍战大师呢 心里默念了遍大悲咒,尚明格扬起一个毫无真诚甚至强压着鄙夷地笑容,对着闵梓若道:“真是对不住,方才和念念工作上聊得一时兴起,招待有些疏忽了,您千万别介意。” 闵梓若看他一眼,点了下头。尚明格一口气还没舒完,又被闵梓若发来的两个字给噎得胸闷。 闵梓若:挑衅 他反应半天才意识到,闵梓若觉得他这是在向他炫耀与楚念的关系很好。他差点气笑了,挑衅,挑你奶奶个腿儿!这些东西不是你刚刚叫我问的 我他妈没事抽抽了要向你炫耀有个犊子的可炫耀的!你们两个没嘴还是怎么的,面对面说句话能死啊!你们中间有结界啊! 尚明格觉得今天自己没事来看楚念的行为就他妈的是个错误,他实在是可能最近核桃没吃够导致脑内智商余量不足,不然为什么非得上赶着跟脑门反光一样照亮这两人之间的那点掩不住的酸腐气场。 饭局结束后,他拒绝了楚念让他去他家借住一晚的好心提议,微笑着道了句再见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他决定,直到这两人能正常谈话之前,他都不会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楚念看他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奇怪道:“我是没招待好他还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躁做什么本来还打算让他住几晚,然后一起打我刚买的游戏呢。” 推车而来的闵梓若勾了下嘴角,安慰道:“大概是他有什么急事吧。” 楚念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之前闵梓若说他们以前见过的事,在记忆中努力探寻一番未果,幽幽的叹了口气。见闵梓若望过来,他转了个话题:“你准备回去了么,路上小心一点。” 闵梓若摇了下头,“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好意心领了,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待会打车就行。”开什么玩笑,拿心脏来飙车的经历他可不想多来几次。 见他瞬间有些泛白的脸色,闵梓若难得的扬起了大幅度的嘴角,却又在瞬间拉成一条直线,只是眼里笑意尚未散去,轻声道:“没事,这次会慢点。你一人打车也不安全。” 楚念刚想反驳他又不是女孩子,坐车又不会被劫色,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闵梓若眼里那份难得的笑意。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只是眼神的柔和就足以让整张平日里泛不起波澜的冷峻淡漠的脸铺上一层柔光。 楚念不由得想象他笑起来的模样,那大抵会是冬日雪松间透过的一抹暖阳,初春时融化的末雪汇成的第一股细流,烈暑难耐时的一袭凉风,晚秋时于一片枫林里的短暂林动。总归是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明朗豁然。 沉于自己的想象,他听见对方用清冷而不失温柔的语气低声询问,虽然没听清,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色令智昏的下场就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人家的后座上了。 这时候再提出下车,那就太不近人情了。楚念扶了下眼镜,一边思索着是否要修整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思考系统,一边认了命般的老老实实给闵梓若指路。 身后的人动作一如既往的僵硬,那小小的把手似乎是他投入全部身家的救命稻草。即使是尽量避免着与他的触碰,却还是时不时地会因颠簸而有所碰撞。 闵梓若有意无意地将刹车拉到最底,不出所料地感受到来自背部的撞击感以及传来的小小惊呼声。陌生的温度隔着衬衣晕染了整个背部,然后顺势延展至全身,如一潮热流涌进了心脏。 但很快,身后的人就拉开了距离,避嫌一般地离得更远。意识到这点,他带有些赌气成分的将速度加快,却没有等来又一次的接触。他不用回头都能想到对方此时是如何费力的控制着身体倾倒幅度。 那为什么不干脆松开手,直接用双臂去拥住他呢 闵梓若没问出口,到底是不舍得,将速度减了下来。身后那人似乎是松了口气,指路时的声音都稳了不少。 “谢谢送我回来,路上小心,明天学校见。”楚念从车上下来,难得的没有心脏颤动,不由得感激了一下闵梓若的体贴。 闵梓若看向他,轻轻应了一声,道:“嗯,晚上早点睡,别熬夜。” 楚念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屋子。直到二楼属于他房间的灯亮起,闵梓若才收回目光,骑车离开。 楚念抱着自己床头抱枕在地毯上来回翻滚,试图用这种徒劳无果的努力来平静一下他内心的躁动的喜悦之情。随即丢开手中的抱枕,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 他之前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搜索许久,半点眉目都寻不到。只能指望自己还留下蛛丝马迹可以引起他关于闵梓若的回忆。可惜,整个房间里年代久远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也没有给他丝毫启发。 要不,明天问问洛韵。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一些他不想让洛韵结识的人外,应该不会有谁是他认得而洛韵不认得的。 抱着这个想法,第二天他难得的起了个大早,顺带买了份手抓饼放在洛韵的桌上。洛韵来时看见桌上的食物和难得来早的楚念,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找我” 听完楚念的描述,洛韵的表情迷茫了一瞬,奇怪道:“他真这么说”而后又摇了摇头:“我没印象。” 楚念顿时泄了气,连洛韵都不知道,那这下他是真没什么头绪了。 “你别急啊,我不知道又不代表你没见过。说不定是一面之缘呢”虽然他自己也清楚,闵梓若不太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有多大印象。 于是他果断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昨晚和闵梓若一起骑车的照片你看到了么还有晚自习没请假还是我帮你掩过去的,记得谢谢我。” “照片又是群里的这些人无不无聊啊!” 楚念心情极差地嘟囔一声,翻看年级群找出了那张昨晚又引起一阵讨论风波的照片,盯了一会后,在洛韵惊悚的眼神里痴笑出声,然后将照片设置成了屏保。 偷拍这事做得很无聊,但是看在照片上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份上,他就大度的不计较了。 ☆、早操跑起来 “跑操还要摆阵型,又不是比武,有没有搞错” “不是,学校就不能真诚一点,少点面子工程会死么” “等他们一个阵型摆满意了,剩下的时间估摸着也就能走两步了。” “出去考察就察出来这个能不能别光跟人学这些表明的,多钻研一下学习方法不好么” 上午大课间的时间用来跑操是绝大多数学校会采取的做法,基本上都是各班组队环着在操场上慢跑两圈。但淮阳的校级领导在素有“高考工厂”之称的衡江中学考察了一周后,回来就决定从跑操改起。 据副校长说,恒江的学生在跑操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抱有一本学习资料,在等待跑操的间隙,都会举高然后大声诵读,场面十分壮观,听着阵阵读书声让考察的各校领导热血沸腾。 于是依葫芦画瓢的,他们也开始要排兵布阵了。 楚念听完周彦行的话之后,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就他个人而言,一堆人抱着书争抢朗诵的场面简直就是灾难,人声嘈杂,别说你是不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是听到了,那么多人喊得面红耳赤真就没有一点干扰反正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记住的。 而且跑操的本意就是为了把学业繁忙的空隙时间拿来给学生锻炼身体,现在倒好,总共四十分钟的大课间,光是排队就要将近二十分钟,跑个没几步就得准备往回赶,不然下节课就会赶不上。 周彦行看着整个班里低沉愤懑的氛围,也很是不快。从这个决议提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不大赞同的。老实说,背书这东西每个人习惯不一致,方法也各不相同,这么乱的环境也根本不适合学习。 这活动说是面子工程也是没错。 不过这事儿他不做主,索性也就只是把话带到,连额外叮嘱都懒得说。方泽安比他还直白,上来就跟他们班人说,每人带张白纸,看上去别太假就行。 他看那个智力缺陷严重的关系户副校不爽很久了,当初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差点没在会议室上把白眼翻天上去。 在操场背书,是教室装不下你还是操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高考之神祝福了只要在那儿背过书,就能飞升还咋的。 要不是老周拦着他,他都想用自己的保温杯教那倒霉副校做人。 六班和七班方阵是连在一起的,许挚修身为体委,下了课就跑去找七班体委商量一下队形的问题,回来的时候苦着张脸,对他冷漠的同桌大诉苦水道: “我的上帝圣母耶稣撒旦啊!隔壁班体委忒可怕了点儿,我提的几个方案刚开个头直接就给我毙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他突然直起身子,表情作严肃状道:“有纰漏。” 许挚修摊在桌面上,将头抵在桌面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听起来郁闷至极:“后来我才知道,这人的处事作风和他的名字如出一辙,你猜猜他叫啥” 半天没听到声响,许挚修叹口气,本来也没打算闵梓若会回他话,正准备自我解说一下,却听到闵梓若稍显冷淡的吐了两个字:“郑谨。” 许挚修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立刻起身激动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 许挚修也不在意,大概是闵梓若难得地给了点人道反应,他立马有了活力,继续喋喋不休道:“对,就是这名儿。我当时还好奇为什么会有人起这么奇怪的名字,现在我只能说,他父母太有先见之明了……” 闵梓若懒得理他,在解完手上的参考题后,摆弄了会儿耳机线,突然从柜子里抽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后在写满了密密麻麻名字的某页,找到了郑谨的名字,用黑笔在这后面画了一笔。然后扫了眼其他名字后的正字,对比一下后,表情轻松了一点。 “我说你能不能别干那么幼稚的事儿人家不就名字奇怪了点,你有必要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听到。”洛韵有些嫌弃地看着笑趴在桌子上的楚念,丝毫不能理解这种小学生才有的快乐。 楚念止了笑,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冲他摆摆手,道:“我又不单是因为这个才笑的。你不觉得刚刚他来找我的时候,那宛若刻出来的古板表情很像埃及图腾么” 洛韵回忆了下埃及壁画上的那些埃及人,再联想了一下郑谨的脸,实在是找不出哪里有相同点,于是摇了摇头。 “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那个人面狮身的那张脸,你不觉得郑谨在留簇小胡子,就一模一样了么” 洛韵:“……”明明你这个想法更不尊重人好吧。 不管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有什么想法,第二节课一下,跑操的音乐就及时响起,一同而来的还有广播里副校的催促声: “你们下个楼那么慢啊怎么平时吃饭时候的积极性都用哪儿去了我已经看到操场上有人了,这份觉悟很好。动作再快点,二十五之前没到的,都算迟到。学生会的记一下名字!怎么高一的还跑不过高三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还在路上奔跑的洛韵气得够呛,边跑边对楚念道:“这人是不是脑子里有熔岩洞啊高一楼离操场最远,四楼的光是下楼都不只五分钟。还当我们玩儿真人竞技战,一个撑手从四楼一跃而下然后一路滑翔滑过去啊” 淮阳教学楼是根据年级安排的,年级数越高,离食堂和操场就越近,说是为了缩减备考生时间。所以,高一教学楼的唯一优势就是离校门口最近。 楚念对这位副校也很是无语,但他没想到,更无语的还在后面。 副校王明强站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个话筒,脸上是对效率的深深不满之色。他看着体育老师们同体委商量安排好的队形,眉头一皱,呵斥道: “排成两列一会儿书怎么捧连高矮都不分,你们会不会排队型还有南边的那两个班级,人到的慢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在动来动去的” 人没到齐,动来动去的六班和七班:“……” 这两个班共同的体育老师赵叙额头青筋一跳,停下了正在排队型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撸了撸袖子,对周彦行和方泽明露出了个堪称和蔼的笑容:“我能揍他么” 两位老师赶忙把他从红色塑胶跑道上拖了下来,他俩可是知道的,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嘴上泄泄愤,但赵叙是真的有可能被王明强的言论给激得在几千学生面前来场暴力直播秀的。 按理来说,一个老师是不会对校级领导这么目中无人的,更不用说被主科老师侵占课程位置落后的体育老师了,但你架不住人家能力强背景大啊。 有人说赵叙他爸是从政的,官职很高。又有人说他家是从商的,有钱的很,学校新的体育馆就是他家捐的。不过赵叙不是走后门,人家是拿着名牌大学的学位证书正大光明的考进来的,虽然学的是金融。 背景则是在一次他和一个年级主任发生口角,把对方揍进医院才被人爆出来的。不过说到底那次是那个年级主任嘴太欠,当着一帮老师的面说副科老师的存在有多多余,这才气得赵叙对他动了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学历,家庭背景成谜的人会来一所小小的高中当体育老师。但这并不妨碍学生对他的崇拜,三个年级没有一个班级不想让他来教课的。 台上躲过一劫还一无所知的王明强不知从哪里拿来了张白纸,准备照着纸上安排好的布置,指点江山起来。整个操场的人开始运作起来,但由于指挥不得当,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北边高二的,怎么走的,说了向左不懂么高一的十一、十二班,你们不觉得自己的位置有点突兀么哎哎,高三的,没让你们动,乱跑什么……” 方泽安看着自家学生和隔壁七班的学生乱成一锅粥,再看看咬着牙但仍噙着张笑脸的赵叙,忽然就想让周彦行松个手,干脆就放赵叙上去替天行道算了。 指令不详细导致走位各种出错,楚念一个转身与六班的一位男生撞上,由于距离过近,楚念极差的平衡感弊端于此爆出,直接向后仰躺下去。那男生一脸诧异,看向他的目光颇有几分被碰了瓷的感觉。 好在,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随之而来,楚念跌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气息温度有点儿熟悉,肌肤的记忆告诉他前不久他曾用不同的姿势摔进过这个人的怀里。 眼镜因为摔入力道过大的原因被反震出去,他的视线所及处瞬间就被一层薄雾所覆盖,目光瞬间茫然起来。而他此刻比起某些跌入暗恋对象怀里之类的旖旎想法,他更想长叹一声。 为什么每次那个人总能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候出现呢时机恰好的像是计算过一样。 被车撞到,跟人打架,从楼梯摔下,与人碰撞……好像到现在为止,他都没给闵梓若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一直都在将自己平时根本不会让别人见到的一些小失态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摔到哪了么” 一如既往的薄凉声线,让楚念从自己世界里回了神,摇了摇头。闵梓若将他扶稳,将地上的眼镜捡起在衣袖上轻轻擦拭,像是检查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戴回楚念的脸上。 “谢谢啊。” 闵梓若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东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摔倒了!” 本来塑胶跑道上就不怎么能容纳排成长队的三个年级,两边指令不对,东边的高三也不知道什么个走位,直接和高二的人群差在一起。 人走着走着发现旁边的都不是认识的人,着急忙慌的往自己班里跑,上面的还不停地更改指令,一个不慎,摔了个五体投地。四周人避之不及,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凑,压成了一群。 看戏的要比关心的来得多,好不容易跟后面解释清楚前面情况,让他们别再往上凑,结果忙着凑热闹的聚了一大块,堵了个水泄不通,让老师根本进不去查看里面人的情况。 上面的还在乱吼一通,楚念有些烦躁,实在懒得看这场闹剧,正打算从人群里钻个空子直接回班级的时候,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将他带离了人群。 “太吵,回去么”到了人流较少的地方,闵梓若松开手,问道。 这人总是和自己想法不谋而合。楚念笑了下,反手拽住了闵梓若的手腕,见对方眼里虽有少许惊异但并未挣开,笑容更甚:“走啊,一起。” 目睹了全程的洛韵在人流中目送两人的离去,又瞥了下头看向同样一脸无奈神色的许挚修,幽怨道:“他们,是不是完全忘记,还有我们的存在啊” 许挚修苦笑一声道:“也许,是我们不配懂他们的世界。” 轰轰烈烈的跑操阅读计划只维持了不到一天就宣告破产,第二天的跑操仍是按照往日的两列纵队,井然有序的执行着。只是每个班都多加了一句有关高考的宣言词,在路过主席台时喊个震天动地。 至于计划提出者,由于造成学生安全事故,被罚俸停职一段时间。当然,有人说停职的真正原因是某位体育老师替天行道,顺应民意地将副校揍进了骨折区,有人看到了他那张肿成茄子的脸。 “原因不知,但好在,跑操还能好好继续,六班的和七班的某两位每天开始结伴回班,真是可喜可贺。” 洛韵合上日记,扫了眼身旁等着铃声,浑身冒着幸福小花花的楚念,陷入了思考如果哪天真的成了,就把日记当做贺礼的可能性之中。 ☆、怎么考个试还能顺带破个案呢 比国庆小长假要更早迎接的是第一次月考。 相较于之前的开学模拟,月考更能凸显出自己的水平以及和别人的差距。淮阳的月考卷是自校出题,比起期中考试的全市统考卷要难上一点。 六班和七班的学生对待每一次正式考试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因为淮阳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强化班的学生一个学期有两次未考进年级前一百,等下个学期的时候就会被分到普通班,由普通班升上来的替补。 这据说是为了激励学生的竞争心,但在楚念看来,纯粹就是学校不想把资源浪费在考不上重点大学的人身上。 他对考试向来不怎么上心,该打游戏打游戏,该看闲书看闲书,复习这两个字从来没出现在他的认知里。所以当他趁着晚饭时间出校门,端了杯奶茶回来的时候,对上的就是洛韵那双充满怨念的眼。 楚念想了想,努力地吸上两颗珍珠,然后一脸不舍地把奶茶递了过去。洛韵接过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爪子还扒在奶茶杯底。 洛韵:“……你至于么”出门不帮我带就算了,喝你一口奶茶怎么跟吸了你的魂似的。 楚念松开手,用纸巾擦了擦吸管口,解释道:“这家奶茶店最近才开门,生意好的不行,我排了好久的队,差点没赶上关校门的时间,味道还不错。” 都是珍珠奶茶有什么区别么,还能品出花来洛韵尝了一口,除了珍珠特别软甜以外,奶茶也就一般,他也不懂为什么现在奶茶品种那么多,楚念还是自小到大都只喝珍珠奶茶。 初中的时候几乎每天放学都得拽着他在学校旁边的那家他很喜欢的奶茶店待上一段时间,有时候甚至能喝两三杯。 他喝了几口才想起来自己本来的目的:“呸呸,差点被你带偏了。谁跟你关心奶茶来了,我是问你这么悠闲,考试准备好了” 不关心你还喝那么多,楚念默默翻了个白眼,“我你还不清楚,你见过我有那次考试之前抱着本书死读的吗” “这不是高中难度不一样了么,哦,顺带说一句,这是你大哥托我问的。”洛韵主要是看这人在所有人都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活得悠悠哉哉的,心理失衡而已。但要说楚念的成绩他倒不是很担心,反正一直都很稳。 “我哥嗐,他就爱乱操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年级前十没可能,前一百还是稳稳的。”他之前已经跟楚辰报备过了,但显然他在楚辰那儿没什么信用度。 洛韵有点理解楚辰的恨铁不成钢从何而来了,毕竟楚念用在计算机方面的时间花一点点在学习上,绝对能站进年级前三的位置,奈何本人实在不上心,心甘情愿地吊在不被退出去的分数生命线上懒得动弹。 不过说起来,似乎楚念的成绩一直是在班级二十名左右不超过一二名的位置,比年级平均成绩波动还要稳当,也不知道是怎么保持的。 洛韵嚼了嚼珍珠,瞥了眼偷偷在练习册下塞小说的楚念,用力甩出了脑子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还是他想太多了点,复习复习。 考试一共三天,第一天下午的时候,齐陆远头上缠了圈纱布,脖子上吊着个绷带,在数学考试开始的十五分钟后一瘸一拐地进了考场。监考老师被他这种身残志坚的考试精神所打动,赶忙将他扶到了座位上。 与他同一考场的楚念也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在他的记忆里,齐陆远可不是什么热爱学习的积极分子,至少不会热爱到带着一身伤残还上赶着来考试。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齐陆远偏了偏头,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嘴唇动了几下,对他说了句什么。随即低下头,一派认真做题的乖学生模样。 楚念抿了下唇,表情微沉,也开始动起笔来,将本来没打算写的压轴填空题填上早就算出的数字。 齐陆远方才对他说,比一比。 他已经缺了语文这一场大头考试成绩,所以比的不是总成绩,而是单就数学这一门。虽然不知道齐陆远抽的哪门子风,但既然对方挑衅,他也没必要留手。 楚念提前半小时交了卷,正好与齐陆远的考试时间相等。 出了考场,楚念被齐陆远拦下了。楚念跟着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空地上,往墙上一靠,语气不耐道:“有事” 齐陆远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单手从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塞嘴里点上,看着楚念逐渐紧缩的眉头,叼着烟笑了:“没事就不能找你,好歹认识这么久,楚二少这么不待见我” “你什么时候又染上抽烟的毛病了也不怕老爷子抽死你。” 齐陆远深吸了一口,却没将烟咽下,而是尽数吐了出来。看着烟雾在空中消散,齐陆远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无光,但很快又被不实的笑意掩盖,调笑道: “老爷子会不会管我抽烟是一回事,不过你哥要是知道你早恋,并且早恋对象性别与你相同,你觉得他会不会留你一命” 楚念脸色微沉,但却并不慌张。上次打架的时候他就知道齐陆远肯定看出来了,不过他不太认为齐陆远会拿这事做什么文章,毕竟他没有什么实证。只是没懂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么一遭: “所以” 见他从容不迫,齐陆远低低地笑了几下,只是肩膀耸动的幅度有些夸张。他停了下来,脸上是未褪去的笑意:“放心,我不会告密的,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取下烟,拿在手上,像是有些不可思议般地呢喃道:“你居然真的喜欢闵梓若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陆远说话神神叨叨的,楚念实在想掉头就走。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有次被人打进了医院” 楚念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不是刚从医院出来么难道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么放在别人身上算百年一遇,在你身上这种事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谁知道是哪次 像是看懂了他的目光,齐陆远也有点无奈:“我是说我腿被人打断了,你去看我,以为我快死了的那次。” 楚念想了想,“哦”了一声,这他倒是有点印象。因为他去看齐陆远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那次齐陆远的确是真的差点就废了。 当时还是齐陆远给他哥打电话,连老爷子都搬出来了一定要他去看他。他费神劳力地从学校赶到医院,还以为又是对方想出什么折腾人的法子那他寻开心。结果看到包得跟木乃伊似的瘫在床上的齐陆远,吓了一跳。 身上其他地方的伤还不算是触目惊心,但楚念扫了一眼他的腿时,整个人倒抽了口凉气。腿是被人被人用棒球棍生生打断的,进行了矫骨之后还是有点扭曲,但下手的人极有分寸,虽然严重却没到不能治好的地步。 看着齐陆远奄奄一息的模样,楚念难得的升起几分同情。但鉴于这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却还是把他叫来了,当时楚念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犊子是让他来背黑锅的。 不然为什么不惜把老爷子搬出来,也要把他叫过来他和齐陆远的关系可没好到能让对方临死前还非得看上一眼。 虽然顽劣,但好歹是齐家的长房长孙,未来继承人。齐家高层的人到了大半,楚辰也被叫了过来正在和齐老爷子与齐先生交谈着什么,这些人时不时地还把目光投向一脸茫然的楚念,眼里写满了探究。 要不是齐陆远的模样过于凄惨,他早就一把把他从病床上掀起来拽着领子晃荡问他到底想干嘛了。 他当时还顺道从学校的小卖部里买了板娃哈哈当慰问品带来了,结果被这群人的视线看得浑身发麻,气得他拿吸管把一排娃哈哈都扎破了,挨个喝了个遍,心情才好一点。 到最后他也没明白齐陆远把他叫过来干嘛,楚辰让他呆在这儿陪齐陆远,留了几个保镖,让人给他准备了洗漱用品。然后和那群人走了,直到三天后才来接他。 之后他怎么问楚辰都不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齐家包括齐陆远在内也都是闭口不言。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过了几天就忘干净了。 一年前的事现在突然被提起来,楚念有点诧异,“怎么,突然想告诉我真相了可惜我不是很感兴趣了哎。” 齐陆远将烟塞回口中,抓了抓头发,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有点正经:“我只能说,我在救你,楚念。” “救我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当时被人绑架,被揍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偶然听到绑架对象中还有一个我,回来就通知人把我保护起来了” 齐陆远:“……”虽然你是瞎猜的,但为什么离真相八九不离十呢 齐陆远有点头疼,但还是艰难地点点头:“差不多,但其中有很多事我当时没弄明白,因为我家里后来的处理态度太草率了。到现在两年过去,搞到了点线索,我才理了个头绪。” “我当时被绑架的原因,老实说,我一开始以为是冲我家里来的,要钱或者寻仇,结果不是,对方是冲我来的。然后我想明白了,是我之前欠下的赌债。” 看着楚念惊异的目光,齐陆远笑了笑:“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被老爷子用皮带打的事么平时对我再严,他也不会下那么狠的手,但那时候他知道我在赌场欠了钱,气得心脏病都犯了。可惜我没让他省心,在那之后我又欠了几笔。” 楚念想了下,当时齐陆远才十四岁,就学会在外赌钱欠债了,这要是换成他,估计楚辰能直接给他扔火葬场炉子里,让他删号重练了。 “你最后一次,欠了多少” “四十万,还有利息。其实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我年纪太小了,觉得这笔钱无论如何也还不上,之前家里已经替我还过几次了。那次我是真怕被老爷子打死。” 他呛了一下,继续道:“我当时没跟家里的人说,其实除了腿以外,其他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因为赌输了。让人绑我来的那人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只戴了个帽子,连脸都没遮掩。直接扔了根球棍给我,用游戏赌输赢。只要赢一把,帐就不用我还了。输了也没事,付点代价就行。” 齐陆远伸出手指,比了个七:“七把,全部都只是一些简单到不行的纸牌游戏,甚至有四把是让我自己开局,我一把都没有赢。我当时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智商过人,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说到这儿,他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前六把他让我自己动手,最后一把,说完筹码,他问我赌不赌,我点了头。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亲自动完手后,通知了我爸。我本来愿赌服输,不想让家里再管,结果听到了你的名字。虽然不懂为什么会牵扯上你,但我还是让老爷子通知你哥把你保护起来。可后来他们说,不用管了。” 他一把将烟掐灭,扔在了过道的垃圾箱里,“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一件事,我当初从输掉那四百万开始,就被人算计了。” 齐陆远拍了拍衣服,试图让烟味散去一点:“那些钱我本来是不会输的,但如果是背后有人操作,我就不得不输。即使我不去赌,对方也有办法让我走入困地,然后走同样的结局。” 他笑了笑:“不过技不如人,我认了。托他的福,我彻底戒了赌瘾。” 楚念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你被绑架,是因为我” 齐陆远摇了摇头:“我说了,技不如人。我只告诉你只是想让你警惕一点,他……” “楚念。” 齐陆远的话被插入的声音打断,熟悉的淡漠声线让楚念愣了愣,回过身见到的就是闵梓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闵梓若将塞着的耳机拿下放回口袋,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楚念有点发懵,他怎么记得闵梓若的考场是在楼下来着。 ☆、国庆长假约个会么 闵梓若走到楚念身边,向齐陆远轻点一下头算作打招呼。楚念赶忙问道:“你的考场不是在下面么上来有事” 闵梓若“嗯”了一声,淡道:“上来找方老师拿点资料。准备过去的时候看到你,想起正好有点事要找你。” 楚念刚准备说什么,齐陆远就开口道:“有什么事非赶着考试间隙说,不能等放学么还是说你就连这么点功夫都耽误不起” 闵梓若眼眸微移,视线只在齐陆远身上停留了不到片刻,就又投回了身旁的少年身上,却难得的将嘴角扬起一个稍显嘲讽的弧度:“打扰你们说话了” 尽管眼神并不在他身上,但齐陆远明白,这话是对着他说的。楚念听出闵梓若语气里的一丝难觉的不虞,便立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说得差不多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嗯,你国庆假期有空么,一天就好。” 楚念一个激动,这莫…莫非是闵梓若在向他提出约会邀请那是说什么都得应下,哪怕有事都得往后排啊! 压抑了一下内心翻腾的小波浪,楚念冷静道:“有的,国庆我基本都是宅在家,哪天都可以。” 闵梓若点点头,“好,那放假之前我来找你,商量一下时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齐陆远看着闵梓若走向办公室的背影,眉头紧锁。许是他的视线所含恶意过多,闵梓若走了几步后在离楚念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过身,冲着齐陆远比了个“七”的手势,在齐陆远瞬间阴沉下的脸色中,眉眼舒展,扬长而去。 楚念看着满脸阴霾的齐陆远,有些莫名:“你跟闵梓若有过节啊” 齐陆远看着他,收敛了一下快要溢出的戾气,转而换上一副同往日一般的玩世不恭,笑道:“我哪能跟闵大少爷有仇只不过难得看他会跟旁人说这么多话,觉得有点好玩儿罢了。” 见他不愿多说,楚念也不勉强,想起刚才齐陆远没说完的话,问道:“你刚刚想说,让我小心什么来着” 小心你也是躲不了了,齐陆远心想,方才闵梓若看向他的眼神所含的冷漠像是萃着把利刃,散着逼人寒气,让他有一瞬的心惊胆战。 他恍惚想起那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下午,在那个昏暗空荡的仓库里,那个颤抖着往身上砸下重重一棍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犹豫着点头答应对方的最后一个赌局,那时候,似乎也是被这样一双仿佛在看死人的目光所注视。 其实他还有句实话没跟楚念说。当初,在他欠下那四十万之前,他是有动过把楚念拉下水的念头的,甚至都准备付诸行动了,却在他预备动手的时候,自己出了事。 现在想想,大概那人特地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他收收不该有的心思,不然丢的就不是腿,而是别的什么了。 他低嘲一声,是不是该感谢自己当时还存有对楚念的一点愧疚感,最后好歹是没再让家里的人帮着承担后果。 “没事啊,只是想想,在我这儿也不算犯规啊。” 齐陆远诧异地看向笑容纯良的楚念,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先讶异一下楚念的直觉,还是该自嘲一下对这位认识时间不算短的人的了解是否过于片面。 那要这么说的话,他是不是该感叹一句,果然这两人相性良好么 被楚念伸在眼前晃荡的手给引回了注意,他深呼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被往事所影响而略有不安的心神,冲着满脸写着困惑的楚念,露出了个饱含诚意的笑容:“祝你未来幸福。” 楚念:“”什么玩意儿 任他有多莫名其妙,齐陆远还是很没良心的走了人。楚念觉得他今天就是脑积水没排干净才会跟齐陆远出来站阳台上吹风,脑子都被吹没了。 先不说为什么齐陆远今天突然跟他提起两年前那件早就被他遗忘在犄角旮旯的陈年旧事,单就他话说一半这个吊死人的破习惯,他都很想问齐陆远是不是在医院受了什么刺激。 比如知道自己作恶过多,遭报应,小脑被打歇了之类的。 不过还算有良心么,当初没把他给拖下水。从刚才齐陆远的只言片语里,他大概是清楚这人恐怕是动过什么心思,鉴于现在跟他没什么干系,他也就不计较了。 不过有一个说不通的就是,如果那个人的目标是他,那为什么要从算计齐陆远下手直接冲他来他反倒没什么防备。总归不是看不下去齐陆远的做法,要替他声张出气吧又没有什么交情。 楚念有些头疼,这都什么事儿啊。怎么他就考个试,生活画风就向着悬疑方向突变了算了,反正对方又没真的对他做什么,再说了,齐陆远话里很多地方语焉不详,可信度还有待考证呢。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考试,然后努力准备约会。 最后一场政治交完卷,楚念回到教室,将因考试而放置在教室外的书搬回自己的座位。等他把书按往常的顺序摆好的时候,发现他语文考试前复习时塞在讲义下面的那本小说不见了。 见他找得翻箱倒柜,洛韵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有人搬书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那本书掺在里面了” 楚念抖着练习册,语气苦恼地嘟囔着:“不可能啊,要搬错那也应该把讲义一起带走,不可能隔着上面那么多试卷,单就那本小说没了啊。” 那就只剩下被人刻意拿走这一个可能性了。 “不至于吧,现在还能有谁买不起一本书么再说了,怎么会有人没事去翻我东西啊” 洛韵安慰道:“算了,又不是丢了什么很要紧的东西,你再买一本就是了。对了,那本小说叫什么” 楚念放弃挣扎,往后桌上一靠,“悬疑风恋爱小说,《谋杀于昨日进行》。不是要不要紧的问题,关键那本我只剩一点还没看完,我本来还打算直接在学校看完结局呢。” 洛韵听到小说名后,沉默了一瞬。虽然他没看过,但如果他没记错并且不是同名小说的话,这书他好像在浏览器首页上看到过推荐,分区是在纯爱类型里来着。 悬疑就好好搞悬疑该有的气氛,没事添什么恋爱元素。恕他这个直男思维的人搞不懂这两者是怎么进行的元素融合,总该不会是谋杀谋着谋着就爱上了吧,那干脆改名叫《恋爱始于谋杀》算了。 可他这该死的好奇心抑制不住啊,:“你能简略说明一下你目前为止看到的情节么” “嗯简略点儿的话……”楚念思考了一下,“一个双商具高,虽然有反社会人格,但依旧让自己活得融入正常社会的心理医生,在他心理阴暗最控制不住的时候开导过一个和他本质同类的孩子。孩子长大后,秉持着他所教导的观念,以世界为背景,用真实,为他策划了一场完美谋杀当做爱意表达。” 洛韵:“……”突然有点想看怎么办话说,这已经不是悬疑而是病态小说了吧你从哪里看到了恋爱的影子啊 洛韵:“所以…你还剩什么没看完”凶手都知道还算什么悬疑小说啊,直接就能大结局了好吧而且语文考试前,大家在认真复习的时候,你都在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楚念正收拾着书包,听到他这话摇摇头,满脸都表达着“你不懂”的意味,语气深沉地解释道: “当然是看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杀掉心理医生。整个计划如果我没猜错,他杀了那么多人,最后一个目标应该就是那个医生,毕竟心理医生是他的信仰啊。” 洛韵有点不太理解楚念的脑回路,当然,如果书的作者和楚念是同一种想法,他就更不能理解了。自己亲手抹杀信仰的行为叫什么,疯了么不是。 楚念将包单肩斜挂,拍了拍洛韵的肩膀:“感兴趣自己去看,到时候把结局告诉我就行。你二少爷我还有约,就先走一步了。” 洛韵还没来得问他约了谁,就见从隔壁班的方向走出的一个人停在了他们班门口,而后自家发小就乐颠颠的小跑着到那人身边,两人一起结伴走往楼梯道。 洛韵思索片刻,掏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你的联络方式给我一个吧。”说起来认识一个多月了,他们居然连联系方式都没互相留一下。闵梓若没提他居然也没想起来。 究其根本,还是他们每天都见,根本没考虑到还有校外时间这种事。 闵梓若点了下头,向他伸出手。楚念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在向他要手机,于是从包里翻出手机掏给对方。 闵梓若接过,同时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捣鼓了一会儿才交还给楚念。楚念原本还好奇为什么存个号码那么长时间,结果发现闵梓若不仅存了他的电话,还将QQ和微信好友都添加上来了。 “只要我手机开着,三个里肯定有一个可以联系的上我。” 一次要到三个联系方式,楚念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想起今天的正事,问道:“你之前说的,国庆要找我做什么” “假期景裕空庭三楼有场漫展,你有空一起去么” “嗯,去去……嗯”等会儿,什么东西他刚刚是不是听岔了,男神说的应该是画展而不是漫展。话说,漫展这个词从闵梓若嘴里说出来也太违和了一点吧 看着楚念一脸“你人设OOC”了的表情,闵梓若神色染了些许无奈,轻声解释道:“你没听错,就是漫展。我认识的一个长辈,他家小孩儿办的一场漫展,给了我两张卷,让我带人一起去。你有空么” 楚念“哦”了一声,点头应下。他本身也对二次元之类的挺感兴趣,而且别的不说,让闵梓若带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还是结伴而行,哪怕不是约会也值了。 不过能在景裕空庭办漫展,这位长辈的孩子挺壕啊,好歹也是本市五星级酒店,一天哪怕就只包一层楼,也还是蛮烧钱的,更何况这人还包了整整一周。 见他答应了,闵梓若微不可见的笑了下,本来想顺道将楚念递到门口,但记起他好像不太喜欢坐自己的车,于是便坐在车座上,单脚支撑,同他交代着: “那就说好了。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八点,在前进街口汇合,到时候打车一起去。” 楚辰来接自家弟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张冒着傻气的笑脸,还对着他“嘿嘿”个不停,跟中了蛊似的。 楚辰有点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对楚念成绩要求太过严苛,以至于对方承受不住试卷过难,考试可能失败的后果,吓成了个傻子。眼里不由得对自己的弟弟多了那么一丝同情目光。 楚念倒是没怎么在意他老哥的古怪表情,他计划着今晚早早睡觉,以避免明天第一次和闵梓若单独出去就迟到的尴尬局面。 但天不遂人愿,可能是激素分泌过多,导致他有那么点甲亢。十点钟放下的手机,直到凌晨两点都没有丝毫睡意。 甚至有种想冲去他老哥的房里,掀开楚辰的被子,把人拖起来,一起开个小音响,插个麦克风,三天三夜放起来,一路嗨到天亮的冲动。 当然,睡不着不代表没有了智商。尽管他现在已经兴奋地跟磕了药似的,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他是真的有可能被打瘫在床上三天三夜爬不起来。 到了三点的时候,眼皮终于开始往一起粘黏,楚念正全身心地迎接迟到已久的睡意,却被QQ的信息提示音给唤回了意识。 他强忍着将手机扔出去与墙亲密接触的冲动,打开了QQ,属于洛韵的那一行联系人出现在首行,身后的信息数还在不断增加。楚念伸手点开,消息向下划的飞快。 洛韵:“啊啊啊,楚念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本小说,你还我正确的三观!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写出来的东西吗” 洛韵:“我的天哪,怎么会有人写出这种结局!我真是@#1,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赛一个变态!” 洛韵:“你就说句实话,这书的作者是不是你我觉得就算不是也跟你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可聊,扯犊子的,简直致郁!!” 洛韵:“我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以后我再看这类文我就是狗!” 楚念:“……有病。” ☆、不要欺负老实人 拖了不知道受了何种刺激而骚扰了他大半夜的洛韵的福,楚念几乎是睁着眼睛数了一宿的绵羊。在听到自己设定的闹铃时,他难得的没有往日起床时的烦躁,而是感到了一丝救赎。 终于他妈的天亮了,终于被从无边无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绵羊群里给解放出来了! 等他洗漱完下楼的时候,楚辰已经用完餐,坐在桌子边上拿着手机看一些金融方面的新闻,时不时地将手边的咖啡拿起抿上一口。 昨晚楚念交代过今天会早起,见他下来,宋阿姨便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笑着招呼他来吃。 早餐是两个糖心荷包蛋和一杯混着速溶咖啡的热牛奶。 通常只要不上学,他的早餐都是这种配置。小学早餐都在家吃,一连六年都没变过花样。他没吃腻,楚辰都快看腻了。硬是在他上初中后让家里的阿姨每天早上变着法儿的改改他的饮食习惯。 可惜改来改去,还是这种最合他心意。 楚念用筷子轻轻戳破蛋皮,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在即将流淌到碗底之前,被整个卷起,沾着少许滋油,然后往嘴里送去。咬下去的瞬间,楚念眯起眼,扬起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你是真的厉害,要是让我那么多年早上只吃这玩意儿,我宁可选择喝杯盐水当早饭。” 楚辰轻“啧”了一声,显然是很不理解楚念对这种黏糊糊又油腻腻的东西的喜爱从何而来。 楚念没理他,一个荷包蛋下肚后,端起被加热到温度刚好的咖啡牛奶,感受着入口时的香甜,灌了半杯后继续征战另一个荷包蛋。像是想起什么,对楚辰道:“我今天可能一天都不在家,你如果回来,午饭晚饭可以都不用等我。” “出去去哪儿跟谁,洛韵么” “不是,是我在学校认识的一个男生,今天他约我出去玩儿,在景裕空庭。” 楚辰点点头,反正不是跟女生出去就行。“那行,你跟人家好好相处。到时候如果有需要,就打电话让司机去接你,顺便把人家送回家。对了,零用钱够吗” “够,放心。我什么时候缺过钱”楚念将最后一口牛奶咽下,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起身走向门口,穿完鞋冲楚辰挥了挥手,“那我出门了。” 闵梓若定的时间是八点,可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会让人等的墨迹性格,楚念七点半左右到的时候,恰巧碰上从街的对面缓步而来,戴着他那副黑色耳机的闵梓若。 楚念笑道:“这还真是赶巧,你说我要是八点才来,你不得等上小半个小时啊” “你应该没有迟到的习惯,所以我早一点也无妨。” 闵梓若看向眼前笑得明媚阳光的少年,不由得满意起少年良好的择色审美。米黄色的卫衣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净,带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暖意,整个人柔和地宛若午间透过叶片洒下的那抹暖光,轻柔,安谧。 眉眼柔顺,笑意切实地印在眼底,嘴角的弧度扬起地恰到好处,像是消磨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尖锐戾气,连带着旁人都放缓了心。戴着眼镜的乖巧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在他的头上轻抚几把。 应该是手感挺好的。 这么想着,他却并未伸出手。敛了自己已有些放肆的目光,闵梓若微垂眼眸,细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小小阴翳。他装作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声音里却还是难掩的温柔:“走吧,早饭吃过了么” “吃过啦,我们走吧。不过现在会不会太早,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闵梓若摇头,“不会,现在应该在准备各个摊位,我们可以提前进去看看。对了,你可以先陪我去找一趟负责人么” “当然啦,反正今天我是跟着你转的,你决定就好。” 虽然知道只是礼仪上的客气说辞,但听到“跟着他”的回答,还是让闵梓若心情愉悦了起来。语调轻快地“嗯”了一声,在身旁人反应过来前,握着他的手腕走向之前预约而来的车上。 时间的确还早,即使是摊位都还只是将将摆了不到一半,大多数的coser还在化妆更衣。楚念四下扫了几眼,觉得一位女coser反串的男执事还挺有气场,便用手肘轻戳了一下刚打完电话的闵梓若。 “哎哎,你觉不觉的那个妹子的反串还挺飒的,如果不是看到她化妆,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位小哥。” 闵梓若只看了一下,就兴致缺缺的移开了目光,语气平淡道:“还是能看出来的。” 楚念想了想,觉得闵梓若大概是脱离了这种反串的低级趣味的人,于是笑道:“仔细看当然是看得出来的,只是说化妆技术挺高。除了走中性风的,应该不会有谁化妆后就看不出性别了吧。” 要是一个一米八左右的汉子来反串一个女性角色,怎么化妆也不能掩盖他穿裙子带来的惊悚感啊。 闵梓若没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先上楼吧,负责人到了。” 楚念跟着闵梓若来到四楼一间单独的休息厅,门刚一推开,楚念就看见有个身影在往他的方向冲来。猝不及防之下,楚念有些茫然,下意识准备顺着力道将人掀翻过去。 但有人动作比他要快,一手拽住他的左手腕向一旁带去。任由着飞奔过来的人落得个与地面相摩擦的结局。楚念脚步踉跄着栽在那人的怀抱中,被另一只手环过,扶在腰部稳住了身形。 “没事” 这姿势太过暧昧,在旁人的角度看来,完全就是闵梓若将他搂抱在了怀里。楚念挣了一下手腕,虽然看上去只是被没用什么力道地轻松握着,但这一下却硬是没能挣开。 察觉到他的动作,闵梓若眼眸微沉,松开了手。楚念心底一松,微侧过身道:“谢谢啦,没事。” 闵梓若点了下头,而后蹙着眉头,对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人,冷声道:“你是不会走路是么想不走路多简单,用不用我帮你。” 那人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幽怨地瞪着闵梓若。楚念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穿着身靛青色的洛丽塔小洋装,带着一头黑色短发,底端微卷发套,一双桃花眼上化着淡淡的眼妆,还在附近撒上些许小亮片,显得格外娇俏。 那人此时正不停拍打着自己的小裙子。虽然她方才的动作很失礼,但楚念还是挺怜香惜玉的,好歹一个姑娘家,被人这么甩了面子,怕是有些下不来台,于是开口道:“抱歉啊,小姑娘,这是个意外来着……”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那姑娘“噗呲”一笑,将手里拿着的小羽扇张开,遮在了脸前,只留下一对笑得弯起的眉眼。 楚念有些莫名,搞不懂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地方戳中了她的笑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闵梓若。一抬头,惊讶地发现闵梓若嘴角轻勾,眼底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不知为何,楚念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揶揄,不由得暗戳戳地想,现在连闵梓若都学坏了。可现在貌似只有他搞不清状况,只得当做没看见,讪讪地扶了下眼镜,小声道:“我是说错什么了么” 闵梓若抬手摸了摸他那头自己早就想上手的头发,语气稍暖地道:“没说错什么的。” 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面前这个女孩子的举止虽然走得是常见淑女风,但是总有哪个方面有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被顺了毛依旧满脸疑惑的楚念又将目光转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对方好容易止了笑,轻咳一声道:“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卢柯。方才是我一时失礼,只是梓若哥哥从来没带过同龄朋友出来,有点好奇,见谅。” 声音倒是不如打扮地风格一样是软软的少女音,反倒是有种中性偏沉的音色,虽然有点奇怪,但也不难听。 楚念笑着道:“你好,我叫楚念,谢谢你今天的邀请,我也算是沾了若哥的光跟着来了,麻烦你了。” 卢柯连忙轻摇头,“怎么会麻烦,梓若哥哥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对了,楚念哥哥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么先前我唐突地让梓若哥哥带朋友来,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楚念点点头:“还好,毕竟我看的动漫也不少。不过参加这种活动倒还是头一次,正好来长长见识。” “那太好了。”卢柯叠起扇子抵在唇边,露出个十分优雅得体的笑容:“我正好准备了衣服,楚念哥哥不介意的话就试试吧。” “呃,这个,还是不用了吧。” 楚念纠结了一下,换个衣服是没什么大事,但他方才经过那边的展厅时,看到每个进行角色扮演的人都画了浓妆。大概是为了贴合人物形象吧,但对他这种平日至多在脸上涂点润肤霜的人来说,可能还是有点难接受。 “别呀。”听他拒绝,卢柯撅着嘴,委屈地眨眨眼,“我给你和梓若哥哥都准备了,一套的呢。你要是不穿,那梓若哥哥肯定也不会穿的。” 我就是穿了,他也不会穿啊!在楚念的心里,闵梓若就是和这类东西绝缘的存在,能来捧个场都是看在长辈的面上了,更不用说是亲身上场了。 可当他准备抬头让闵梓若拒绝的时候,闵梓若弯下腰,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选,你穿的话我就穿。” 楚念咬牙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地点了头。可当他拿到衣服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在试衣间里。他将衣服在身上比了比,但无论怎么变换角度,都无法改变这衣服是件女装的事实! 他一把掀开帘子,卢柯像是准备好一样地堵在门口,看见楚念脸上难以言喻的悲愤,强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故作诚恳地询问道:“楚念哥哥,怎么了么” “这衣服,是不是给错了怎么看我都是个男的啊!” 卢柯安慰道:“没错的,就是女装。反正都是角色扮演,大家反串的都不少。而且,而且,梓若哥哥和你的是一套呢。你要是不穿,梓若哥哥怎么办” 我管他怎么办啊!他一大男生往自己身上套裙子是个什么操作他又没有什么异装癖,穿成这样出门的瞬间,甚至不用人看他就能原地社会性死亡。 他拒绝的话飙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小姑娘泫然欲泣的凄然表情时深深噎住,只听得卢柯声泪俱下地怅然道:“我就知道其实楚念哥哥是不太喜欢这些的,只是看在梓若哥哥的面子上哄哄我,我就知道呜……” 楚念头疼的闭上了眼,他很想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他现在还能怎么办呢对方这是摆明了他不换今天就走不出去,只能当逗孩子好了。 点个头用了毕生的信念,在看到卢柯一秒转晴甚至毫无泪水,闪烁着不知名光芒的眼睛,他后悔了。 在卢柯的帮助下,他费力地将那套黑白的洛丽塔裙子套在了身上,带了个银灰色发套。卢柯直呼可爱,将他的眼镜拿下,让人拿了副祖母绿色的美瞳给他戴上,脖子上用一条黑色丝带遮住了喉结。 卢柯在他的假发套上捣鼓半天,取了几缕银发编成小辫子环在两侧,又在中间系上了一条黑白的蕾丝发带,缠成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而后替他画上了淡妆,在楚念强烈拒绝下,遗憾地放弃了小亮片。 楚念看着自己的新形象有点心塞,但想到闵梓若的装扮说不定比他还出格时,又燃起了一丝期待。可惜,这份期待在看见闵梓若一身西装的时候,就彻底熄灭了。 闵梓若应该是管家的打扮,西装衬衫整理得一丝不苟,手上戴着双白色手套,刘海被梳上去分在两边。难得地带了副金丝边框眼镜,镜框上垂着金色的链子,整个人在柔和的灯光下宛若一副古典油画。 比起他的满脸绝望,闵梓若眼里却升起了少有的惊艳。眼前的人虽然身着女装却丝毫不违和,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正经地翘着腿。 兴许是美瞳的度数有些不对导致眼睛有些不适,正时不时地轻轻触碰着眼部,看向他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水汽,眼角是被揉出的殷红。 有些委屈的表情配上这么一身贵族小姐的打扮显得格外反差,嘴唇上涂了少许唇彩,此时正死死地抿住,连脸颊都有些鼓起。 闵梓若有点后悔之前同意卢柯的提议了,他的这副模样,实在不应该在旁人眼前展现的。 思及此,闵梓若默叹一声。缓步走到楚念身前,弯下身,在楚念诧异的目光中伸出手,眼神诚挚绻惓,露出了个温和至极的浅笑:“这位小姐,您介意同我一起,留个纪念么” ☆、生活总得有点误会 卧槽了……楚念暗自吸了口凉气,他突然有点庆幸闵梓若平常是面无表情的,不然这么一个杀伤力巨大的笑容天天挂在脸上,他得多出多少情敌啊。 要不怎么说色令智昏呢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丧权辱国的要求都答应下了。先是用这副扮相和闵梓若一起摆拍了好几张照片,而后被卢柯拽着手臂在漫展里晃了一圈,引了好多人围观,还有人上来要求合影的。 当然,影是没合成,他连摊子都还没逛到一半,就被闵梓若给带回了休息室。卢柯本想再劝劝,在闵梓若威胁的目光之下,只好放弃,跟楚念约好给他带礼物,便遗憾地自己去场上独自美丽。 卢柯走之前还让人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小甜点,虽然平时不怎么喜欢奶油这种腻腻的东西,但这里的甜点师中西式都有,水平很好,点心做的都很合他的胃口,楚念一连吃了两块柠檬慕斯蛋糕。 等他准备去换了块奶油泡芙的时候,一旁静默许久的闵梓若突然开了口:“抱歉。” 楚念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口咬在了手里的泡芙上,结果很不幸地被从另一端喷出的奶油糊了一手。他回过神,赶忙四下寻找纸巾。 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闵梓若走过来,将桌上的餐巾纸取过来替他擦拭。不过效果不是很好,手上还是黏腻的难受,上面还残留了不少奶油痕迹。 楚念嫌麻烦的打算直接舔干净算了,反正他手也不脏。刚舔了一口忽然想起闵梓若还在,觉得在自己暗恋对象面前这么豪放不太雅观,便立刻停了下来。 闵梓若的动作顿了几秒,然后抽了几张纸起身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带着沾上水了的纸巾回来,将楚念的手抬起,细细擦拭着每根手指,连指间都没漏过。 手上被稍带凉意的纸巾细抚过,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另一人的体温。那份温热的触感让楚念感到脸颊发烧,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手,“没事,我来吧。” 闵梓若没理他,仿佛是在做一件让他难以移开视线的大事,像是在珍重地维护着自己的珍宝,动作轻柔且小心。见他挣扎的厉害,才淡道:“快了,还有一点就好,忍一下。” 楚念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人家好心又费力地帮他,却还要来照顾他的小心思。于是便老老实实地不在动弹。 其实要不了那么久,只是他又不肯轻易地放下,所以动作放缓地宛若开了十倍慢速播放。在楚念觉得手都要被擦通了的时候,终于被放开。 “谢谢啊,对了,刚才为什么突然道歉啊吓了我一跳。” 闵梓若坐回他对面的位子,听到他的问话,眼眸微垂,语含歉意道:“方才没问过你意见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应该还没玩尽兴,明明是我邀请的你。” “哦,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楚念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就算你不拉我回来,我估计也逛不下去。穿这身衣服出去当街示众,太特么羞耻了。”他发誓他没有一点女装癖的嗜好,这简直就是挑战他的羞耻心底线。 闵梓若微微笑了下,“很好看。” “什么” “你穿这身,很好看。”当然,要是不被别人看见就更好了。 楚念:“……”他有点心情复杂。作为一个男生,被人夸穿裙子好看,还是出自自己暗恋对象的口中,他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他觉得再聊下去可能要偏,于是果断转移话题:“对了,卢柯是你什么人啊看他跟你说话的方式,感觉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闵梓若也不介意他生硬的话题转变,挑了块抹茶酥递给他,语气平淡道:“他们家算是我母亲的远亲,同我没什么血缘关系,只不过因为生意原因和我们家走动比较频繁。” “哦,难怪她叫你哥哥。”楚念咬了口抹茶酥,想了想笑道:“哎,有这么个妹妹是不是还挺不错的,我一直都很想要个妹妹,软软的,多可爱。” 可惜现实中只有个硬邦邦的汉子哥哥。 闵梓若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古怪,他将手边泡好的花茶端在楚念面前,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嗯,卢柯他…是男生。” 什么玩意儿楚念一下子噎住,赶忙灌了两口花茶,目瞪口呆地看向闵梓若,眼里是深深地怀疑之色。“怎么可能是男的她…她明明……” 楚念的脸色有点难看起来,怪不得当时自己只是叫了声“小姑娘”,闵梓若和卢柯的表情都是似笑非笑的。 他还想起来,之前不久自己刚跟闵梓若说过,不会有反串的他认不出来,结果瞬间脸打得生疼,果然人生就是拿来验证真理的。 本来一个好好的软萌妹子,结果你后来发现他裙子掀起来,下面可能有着和你一样的物件。关键从头到尾他一点儿都没发现,这实在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见他满脸“震惊我全家”的扭曲神情,闵梓若觉得有点好笑,耐心地解释道:“他们家那边的习俗,老幺在十二岁之前都要反着性别来养,说是比较好养活。” 楚念点点头,这他倒是有听说过。有些地方觉得最小的孩子没有先前孩子所受到祖先的福泽多,所以只有把性别故意混淆了,让脏东西分不清,这样小孩子才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当然,虽然楚念是很尊重地方习俗的,但他对将老幺反着性别养这件事存有很大的吐槽欲望。以前楚辰给他讲这事儿的时候,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才认真地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孩子就是最后一个了呢” 楚辰:“……” 楚念:“万一准备工作没做好呢人都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楚辰:“……” 楚念:“而且,如果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怎么办第一个算不算老幺” 楚辰:“……你给我滚远一点。” 闵梓若继续道:“等到十二岁的时候,本来该换回男生的打扮了。可是卢柯当时知道自己是男生的时候哭得歇斯底里,抱着裙子不撒手,四处乱窜地嚎着,不许人家剪他的头发。”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闵梓若的表情染上了一丝无奈:“头发到底还是剪了,但他当时的那股子快要飞升的伤心劲儿,让长辈们觉得于心有愧,后来只能随他去。只要求他正式场合不出幺蛾子就行。” 卢柯脾气撅起来谁的情都不搭理,就是闵梓若这个平时他敬畏地恨不得绕道三里的哥哥都没能幸免于他的小脾气。那段日子,两家被闹得鸡犬不宁,最怕走路上就看见卢柯那一脸的哭丧模样。 后来还是闵梓若进行了恐吓兼暴力镇压,又加上家里长辈的妥协,这才让卢柯消停下来。 闵梓若道:“方才见你误会,本来是想说的,但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不了…” 现在社会开放,偶尔有男生穿女装,大家也就当成个笑话图个乐子,也很少有男生是真的从心底认为自己是女孩子。不管是伪娘还是娘炮,目前看来,都不是会被人友好接受的存在。 楚念浅浅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喜欢的东西和旁人不太一样罢了。在我的世界里,只要不影响到别人,喜欢就是件很自由的事。” 尽管只相处了一小段时间,但和卢柯相处起来,从待人处事上也能感觉到很舒服,哪怕知道他是男的,也什么感觉。他认识人只管性格,品性能不能合得来,至于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 他从来也不屑去置喙别人的兴趣。这是人家真心喜欢的东西,没人有理由去剥夺。再说,如果这在大众眼里不正常,那他喜欢和自己性别一样的闵梓若又算什么 闵梓若眼底笑意更甚,抬手在楚念的嘴里塞了块黄油曲奇,低声附和道:“嗯,你说的对。” 对方像是在思忖什么,并不用心地咀嚼着嘴里的曲奇,尚未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越距的地方,甚至还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的饼干碎屑。 楚念甩甩头,决定还是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问闵梓若关于有没有兴趣和同性的朋友谈个恋爱。 他随意地聊了些别的话题,闵梓若倒也配合。一来二去地,两个人聊到了自己喜欢的电影书籍上,楚念有些惊讶地发现闵梓若的喜好居然同他出奇地一致,甚至还涉及了好几个冷门作家的作品。 “你也看一舟子的书你喜欢哪本” 闵梓若想了下,回道:“一本很久之前的出版的悬疑小说,《谋杀于昨日进行》。” 楚念眼睛一亮:“哎,终于找到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了。我之前也在看这本,可惜没能看到结局,书就丢了。对了,你看完了么” “算不上是个好结局。”闵梓若回忆了下书的情节,喝了口茶,平淡道:“医生死了,但不是被那个孩子所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起那个孩子是经他的手被教导出来的,他喜欢那个孩子现在的模样,却并不接受那孩子之前的性格。” “那个孩子希望让医生记起他往日的模样,但就是因为这份偏差导致医生不能接受,选择了自杀。” “……”楚念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这个剧本走向了,“不能接受,什么” “你记得,在这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冷漠独立变态的性格之前,是个具有很强依赖性的人吧”看见楚念点头,闵梓若继续道: “但那个心理医生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他所见到的那个已经改变了性格的人,而眼前这个对他具有极强依赖症的人毁了他的念想。” 楚念懂了,“所以,他喜欢的是那个孩子演变出来的性格而不是本性,在失望之下,选择了自我了结” 闵梓若点点头,“你知道这本书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 楚念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因为他们所期望的事物,都存在于他们记忆的昨日之中。但最后都是被这份记忆,所抹杀了。” 医生没记起这个孩子,所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孩子就该是无情冷漠残忍。而在孩子的记忆里存着的,则是少年时代那个对医生依赖着的自己。都是记忆,都是昨日,但都不是现在他们想面对的。 “很不理智的做法,对吗” 楚念一愣,“什么” 闵梓若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冷静道:“我说这个孩子的做法,很不理智且愚蠢。如果是我,我不会在意那些已经抛弃掉的东西,因为已经选择了为自己心里的那个人而改变,那就不该拘泥于自己本来是什么。” 他突然笑了一下,“而且,如果换成我,我甚至不会让那个人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子。” 楚念莫名有些心惊,他微微地咽了下唾沫,轻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去改变。如果兜兜转转在让那人知道自己本来那副不被喜欢的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现下这有些安静的局面。楚念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开手机,恹恹地道:“喂,哪位” “你谁我弟弟呢!卧槽,你是楚念” 楚念一惊,低头一看,正对上楚辰那张震惊到扭曲的脸,心下一凉。 完了,他居然开了视频通话! ☆、全员戏精附体怎么破 楚念动作利落地挂断了视屏通话,没过几秒就又接到楚辰打来的电话。楚念看了半天,确认不是视频后,才巍颤颤地接通了电话。 “喂哥,刚刚是个误会,那个不是我,我去上厕所了,是我的一个朋友帮忙接的。” 楚辰闻言,差点气笑了,“我连自己弟弟都认不出来就算人认不出来,至少声音听得出吧!你现在在哪儿” “真是个误会……” “我问你在哪儿!楚念你再不说实话,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否则我直接废了你的腿!”电话那头的怒气显然比之前更甚,楚念甚至怀疑,如不是他们之间还隔着点距离,楚辰是不是会一榔头敲死他。 当然,他更担心,没了这点距离,他会不会死的更快。 在哥哥面前,楚二少爷也是个怂的,捏着鼻子老老实实地将地点报出来,得到对方一句带着火气的“你给我呆哪儿别动!”,楚念放下电话,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委委屈屈地捂住了脸。 “完了,我这回真的要被揍得三天三夜下不来床了。” 闵梓若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待会儿我帮你解释。” 看着楚念蔫哒哒的模样,闵梓若很想将放在他头上的手移到肩膀,在稍微使点劲让人栽到怀里,可他仅仅只是将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动作愈发轻柔地安抚着少年。 楚念拼命揉眼,试图装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他还在考虑是不是得弄点儿眼药水来手动煽个情,说不定楚辰看见他这副小可怜样儿,能在下手的时候记起他是个弱小的白斩鸡呢。 于是刚抱着一大堆战利品回来的卢柯看见的就是,楚念双手死死地攥着裙边,眼睛红红地仿佛才哭过,脸色惨白,眼神里埋藏着深深地无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相。 而他身旁的闵梓若正不停蹂躏着他的头发,时不时地低下头在楚念耳边低语着什么,神情温和地让卢柯觉得自己仿佛瞎了眼。 这……这绝对就是他这混蛋老哥干了什么没人性的事儿,把人家都惹哭了啊! 卢柯觉得自己的良心正受着巨大的问责。他怎么就能在明知道自家老哥心思不纯的情况下,还能把打扮地软软糯糯的纯良小孩儿同他放在一起。他为什么没想到楚念有可能会遭遇什么样的调戏 在他的认知里,闵梓若不应该会是什么举止轻浮的人,但对自己看上那么久的人也一定不会没有一丝不该有的想法。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向楚念表白却被婉拒,情急之下,选择了…… “哗啦啦——”楚念和闵梓若同时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卢柯咬牙切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正狠狠地瞪往闵梓若的方向,地上一堆手办盒子。卢柯双唇微颤,怒斥道:“闵梓若,我真的看错你了!” 闵梓若:“……” 楚念:“” 卢柯痛苦地将手放在胸口处,颤声道:“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你简直辜负了我的信任!就算你求而不得,你也不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痛心疾首地掩去悲伤的神情,转而换上一副强撑的笑脸,对着楚念柔声道:“楚念哥哥,没事的。有我在呢,他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 闵梓若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智障弟弟,由衷地理解当初长辈们想要打死他的冲动从何而来。他冷笑一声,偏头轻轻地在楚念耳边说道:“他有中二幻想症,要人陪他演戏,配合一下。” 楚念还在震惊于此时上演的宛若偶像剧里的捉奸剧情,卢柯就像是看到了小三上位的悲情女主角,正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男主的无情。而他,好像拿的就是小三的剧本。 但听到闵梓若的话后,他便释然了。小孩子嘛,哪个小孩子没有过会披着床单装公主,喝口凉水当毒血的中二时期该有的经历。虽然卢柯这经历来得有点迟,但他还是乐意维护这颗少女心,于是点了点头。 在他考虑怎么配合的时候,闵梓若一手环过他的腰间,一手抄起他的膝弯直接将他整个人抱到了怀里。突然的悬空把楚念吓得拽住了闵梓若的肩膀,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一旁宛若五雷轰顶的卢柯。 闵梓若搂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将他箍在怀里,冷然道:“我就是做了什么,你能怎么办” “你!你这是,耍流氓!你这么对他,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闵梓若嗤笑一声:“有没有好结果不是你说了算,不然你问问念念,他有什么想法” 被“念念”这个称呼吓得一抖,楚念迎上卢柯询问的目光,配合着闵梓若道:“没关系的,小柯。你不用担心,这是我自愿的。” “不,我不相信。”卢柯将手掩在唇前,眼圈微红,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一定是他逼迫你对不对是了,一定是这样。楚念哥哥,你不要怕,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拿什么救是现在去喊人还是去跟家里人告状你可以看看他们会不会管。” 楚念将头侧过埋在闵梓若胸前,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笑,卢柯就算了,本来就是中二少年一枚。闵梓若这满满的霸总气息的台词真的很难不让他表情管理失败,他算是长见识了。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震动感,闵梓若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楚念的头发,顺便接上一句台词。 “想不出来那你可以走了。” 卢柯死死地握住拳头,怒吼道:“你别碰他!你这是在伤害他,不相爱的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的!” 楚念强行绷住脸,眼眸微垂,语气里是掩不去的疲惫:“小柯,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他,他对我很好,真的。你还是,祝福我们吧。” 最后一个字因为抑制不住的笑意而显得有些含糊,楚念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快要与天肩并肩的嘴角压成细微的一丝弧度,往后轻轻一躺。如果不是闵梓若抱着他,他大抵已经笑得睡在地上满地打滚了。 可这一幕落在卢柯的眼里就变成了,楚念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却还要强行用笑容来安慰他。但到底说服不了自己,只能绝望的将自己放空,选择回到闵梓若的怀抱。 卢柯鼻子一酸,但想到现在如果掉下眼泪,就是在向闵梓若这个禽兽不如的兄长示弱。他紧握双拳,狠狠地吸了下鼻子,将已经涌上眼眶的泪水强行压下,咬牙道:“我现在是不能对你做什么,但是我一定会将楚念哥哥救回来的!” 而后他脖子一扬,神情倨傲地用蔑视的语气宣誓道:“等着吧,我,卢柯,从今日起,将正式对你宣战!” 说完,他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在楚念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大门,他的背影透着一丝凄凉,但更多的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楚念:“……他,就这么走了按照常理,挑衅完之后不是该先让你放开我,然后准备你们的公平对决么” 讲道理,刚才卢柯宣誓的时候,他差点就以为对方要来个霸气地名字介绍,例如卢·约瑟斯特·坦·维森·格勒·柯。毕竟如果名字太短,念出来的时候总少了那么点气势。 闵梓若淡道:“他才不敢和我决斗,能放两句狠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楚念终于意识到卢柯刚才走得那么迅疾的原因,大概就是想起自己那点儿摆在闵梓若面前就是渣渣的智商兼战斗力,所以才给自己留了点离别的洒脱。 此时他才想起,自己还在闵梓若怀里的事儿,便起了点玩闹的心思,故作惶恐地道:“怎么办,救我的英雄走了,你还不放开我么” 闵梓若配合地露出一个反派该有的阴沉浅笑,语带威胁道:“你想什么呢别说你的英雄走了,即便来再多,我也不会放开。” 入戏了么这不是,楚念继续道:“但是他说的对啊,不相爱的两人是不会走到最后的,我们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喜欢我,你是自愿留下的么” “我,我那是安慰……噗,哈哈,不行了,太狗血了,哈哈,结束结束。” 楚念没忍住破了功,笑得整个人蜷了起来,双手环在肚子上,正打算揉搓几下笑疼的肚子时,被人用一只手按在了一起,而后下颌被另一只手抬起,转向闵梓若的方向。 闵梓若的眼里盛着少有的温柔,语气也是有种让人产生了错觉的宠溺感,只是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那还真是可惜,我信了呢。不过你不喜欢我,不自愿也没关系,我说了不会放,那就是一辈子不会放。” “如果你想走,我会让你出去。但是你曾经身边有的,人或者你所珍视的东西,我都会一一清理干净。所以你即使走了出去,也会发现没有去处。” “到时候,我还是会好好地等着你回家,但是作为你随便离开的小小惩戒,我说不定会剥夺你离开的能力。嗯,这样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想去哪,我都会抱着你。” 楚念的笑容逐渐收回,嘴角弧度捋平,他想在闵梓若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神情,但对方直视着他的目光不含半点揶揄意味,于是他语态平和道:“嗯,演技不错,但我说已经结束了。” 闵梓若却没有理他,继续用那副温柔地像是要把人溺毙的表情语调继续说道:“房间都是按照你的风格来布置的。我会搜集各种你可能感兴趣的书籍,让你不那么无聊,当然,如果你想看电影或者打游戏,我都会陪你。有什么想吃的,即使我不会也可以去现学。” “我说,结束了。” “你喜欢旅游么海边怎么样我们可以一起去度假,过一段安静点的时光,但只有我们两个。” 闵梓若忽然凑到他的耳边,像是对最亲密的恋人说着什么甜蜜的悄悄话,平常冷冽的声线此刻显得格外具有诱惑力,语气里含着暧昧又有点撒娇的意味:“亲爱的,我什么都会做好的,所以不要尝试离开,好不好” 温热的气流扫过有些敏感的耳朵,楚念被他弄得耳边痒得厉害,偏过头想要用手去挠几下,奈何双手受制于人,叹息一声道:“闵梓若,我说结束了哦。” “抱歉,吓到你了么”闵梓若松开手,任由着楚念动作迅速地从他身上撤离到一边站起来。 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毫无波动,连语调也不起一丝波澜。若不是眼里的笑意尚未褪去,楚念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刚才认错了人。 楚念的脸色平静如常,只是仍不停地搓着耳朵,没好气道:“你不去演戏真的浪费了奥斯卡的设立。” “抱歉。”闵梓若又说了一声,只是听不出丝毫的歉意,“我没有想到你反应,还不算大,看穿了” 楚念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拜托,你入戏那么深谁能想到你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演个戏还解放自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高冷人设压得太紧,一放松下来,说的话简直浪的飞起。 刚刚这话放出去,他跟人说这是出自闵梓若的口,他们不得觉得自己脑子被狗啃了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下次少开这种玩笑。行了,我先去换衣服了。” 真是不知道突然戏瘾发作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真的要说的话,楚念其实觉得这提议还不错,只不过,“人物对调一下就好了。” 闵梓若看着他走向试衣间的背影,眼眸微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向来相信你说的所有话,所以我对你说的话,也从不开玩笑。” 楚念的女装穿着费劲,换下也耗时间。好容易换完衣服,顺道卸了个妆,等他出去的时候,楚辰正在和早已换回休闲装的闵梓若说着什么,见他来了,突然站起向他走来。 楚念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顿狂风暴雨的洗礼,正惴惴不安的低着头等待宣判时,却忽然被楚辰抱个了满怀,而一旁的闵梓若则倚靠在扶手上,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闲暇模样。 只听楚辰心疼不已地边叹气边说道:“对不起,小念。是哥哥的错,是哥哥这么多年没顾得上照顾你,这才让你……哎,都没事啊。裙子这东西也没什么,咱喜欢就穿啊,没事,哥给你买。” 楚念:“!!”什么他就离开了一会儿,这是发生了什么 楚念费力地从兄长充满爱意的怀抱里挣出个头,艰难道:“哥,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别说了,哥哥都知道了。没事,谁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谁喜欢裙子,谁造的谣啊!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意味着你离死不远了 对楚念来说,这个国庆假期怕是终身难以忘怀了。自那天回去之后,楚念每天都要收到来自楚辰饱含深意的目光。 不得不说,楚辰做为哥哥实在称职的有些过了头。每天的嘘寒问暖愈发频繁起来,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问他有没有什么看上的裙子款式,多贵都没关系,只要他喜欢。 他喜欢个犊子!他至今都不知道闵梓若到底跟他哥说了什么,能让他哥不仅接受良好还大力支持了起来。 现在只要他尝试开口解释,他哥都是用一种极度敷衍的语气“嗯”两声,然后将充满了理解和心疼的目光柔和地投向他,满眼都写着“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意思。 在这一周的煎熬之中,楚念于人生中头一次那么期盼开学的到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状态好到可以去多做两张卷子。 然而,等真的要开学的时候,他又开始怀念起每日赖在被窝时的惬意。按掉闹铃后,浮现在他脑子里的首个念头就是,人类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物种。 国庆之后,由于老师们加班加点,废寝忘食赶出来的成果,在返校的当天上午的第二节课,就传出了办公室正在打印各个班成绩单的消息。 消息出来的时候,各个班里都开始出现一些在向上天祷告的行为,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六班和七班。 谁都知道这两个班历年来的传统就是明争暗斗,水火不容的存在。自开学起就有不少人在私底下暗戳戳地期待他们之间进行的较量,毕竟看好戏是谁都不会缺的兴趣。 要么是六班找七班的茬,说他们纪律不行。要么是七班给六班使绊子,说他们开小灶,胜之不武。反正从学习到体育运动到文艺,这两个班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互相挑衅,非得分出个高低来。 虽然事情大多数情况下都闹得不太好看,但是就结果而言也算是共同督促,互相进步,学习没落下不说,身体也好了,艺术细胞也活跃了。学校乐见其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去年的两个强化班居然还因为文艺汇演的节目成绩大打出手,若不是法不责众,大概两个班的人都会来个记过处分。 可惜今年直到现在为止,这两个班不仅没闹出什么大动静,还似乎有种和谐一家人的诡异氛围。 在这里,你能看见本该是宿敌的俩个班见面都友好地打着招呼。关系亲近点的男生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的样子,女生拉着小手一起去上厕所,满脸的闺蜜情深。 你还能看见六班的体委时不时来七班串门,对着七班的班长大诉苦水,控诉他的那个冷漠同桌,然后被一脸严肃的七班体委友好地请出门。 你甚至还能看见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闵梓若主动来找隔壁名声在外的楚念,两人还时常在跑操后结伴回班。 以上种种现象都得益于军训时期、打群架事件以及检讨书事件带来的影响。作为惹出这些事情的大佬背后的同学们,他们深感压力和责任之巨大。 每当大佬们又惹出什么乱子后,他们做为被议论话题人物的背景,彼此之间都有种自己又充当着背景板的辛酸以及难以言喻的微妙自豪感。 他们平静地谅解大佬们的任性,然后在大佬头也不回地冲向下一麻烦事件的时候,带着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心情,目送他们远去,再然后心平气和地接受来自班主任的迁怒,每个人心里默念一遍般若心经或是大悲咒。 而巧的是,这种大佬他们两个班都不缺。所以,参佛的道路上找到了知己,心灵得到了升华。于是,在惺惺相惜之间,他们缔结了深厚的情谊,准备共同面对接下来可以预见的磨难。 每个人都很安和,平稳地接受将有的结局……个鬼! “齐陆远!你奶奶个腿儿的!你说你要不就全别考,这还能少算一个人的分数,你他妈地就考一门是几个意思数学好了不起哦,他妈你就是考满分也填不平平均分啊!” 趴在桌上睡觉的齐陆远懵里懵懂地抬起头,被一张卷子拍在了脸上。他瞬间清醒,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抬手握住那个把卷子拍在他脸上的人的手腕,轻轻地往后移了移。 卷子顺势落下,露出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小清宁,大早上的火气怎么这么大欲求不满找我发泄,不太好哦。” “我可去你的吧!”晏清宁把手一甩,脸上的怒意更甚:“要我说,齐少爷这夜生活才够丰富,不然早上怎么虚成这样少废话,自己准备准备,拖了班级平均分,你看看待会儿会不会挨训!” 齐陆远眉头一挑,扫了眼试卷,双手交握垫在脑后,整个人向后一倚,冲他笑了笑:“不是已经挨了你的训么我身体不适还撑着考了一门,分数也不赖。老班不该表扬我么” 晏清宁气笑了:“你那叫身体不适我见你当时数学考完不是活蹦乱跳的,还有心思拉人去聊个天呢,怎么第二天考英语的时候就突然不行了” 齐陆远“哦”了一声,玩味似的问道:“我干什么你都知道,挺关心我啊。怎么,莫不是,你吃醋了”他站起身,凑到晏清宁的耳边,语气暧昧道:“至于我行不行这个问题,你要试试么” 他拍了拍晏清宁的肩,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笑着走出了班级。晏清宁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调戏了的事实,恼羞成怒地喊道: “齐、陆、远!” 比排名更先到达各个班级的是数学试卷。这次的九门考试里就数数学和英语两门最难,偏生这两门还都是大头科目,一门挂全科陪葬,跟玩连坐一样。 所以当数学课代表罗司雨搬着一大摞卷子吭哧吭哧地放在讲台上,顺便宣布数学老师让他们报分数依次领卷子的时候,除了几个对自己水平还有点数的人外,无一不是脸色苍白,如丧考妣。 而连洛韵都始料未及的是,被第一个念到名字的楚念,数学157,只扣了细节的三分。 迎着一帮人惊羡的目光,楚念领了卷子,强行忽视了罗司雨眼里快要涌出的崇拜感,淡定地走回座位,表情沉稳。 在全班都以为这是隐藏大神对实力的谦虚时,坐在楚念身旁的洛韵切切实实地听到了楚念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居然不是满分啊。 不是满分啊,满分!洛韵差点气得一口血哽在嗓眼儿里,气都开始喘不匀。你还想怎么样,你想上天啊我怎么看这架势,满分还满足不了你的实力了是么 “你的数学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啊。”在他记忆里,楚念的数学往往是拯救另外两门于水火的存在,只是没想到高中了水平依旧强悍地吓人。 “二少爷我一直就是这么优秀,不必妄自菲薄地伤感。” 洛韵:“……” 洛韵看了看自己试卷上已经很超出他预期的142分,再看看楚念只差三分还在哀愁叹惋的模样,一股子怨气涌上了心头,升起一种想要光天化日之下,暴力执法的冲动。 和他心情相同的人一抓一大把,每个成绩不太理想的学生在走下讲台的时候都要向楚念抛出一个眼刀子,然后哀哀戚戚地抱着自己的试卷痛哭。 试问,当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为一体,并且你考砸了班主任教的科目,那么所得结果为何 当然是连成绩带平时表现一起骂个狗血淋头啦。 这回数学因为难度较大,普遍成绩都不理想,年级平均分才105,这还是靠两个强化班撑起来的。 而六班和七班从来都不看年级而是互相比较。六班平均121分,七班压了一头124分。年级最高是楚念157分,齐陆远和闵梓若并列第二152分。 表面虽然看上去发挥不错,但一个班里总归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平均分基本靠前面的人带飞,七班124的平均分摆这儿,达不了线的居然有十多个。 周彦行站讲台上唾沫星子飞溅,不带脏字地问候了这些被狗啃了智商的人,语速飚的飞起,一帮人被骂的除了讲题其他时候头都不敢抬超过15度。 讲错题时,通常是讲着讲着就暴躁起来,虽然极力克制,但楚念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来“这种题有什么好讲的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表情。 周彦行喝了口泡着胖大海的水,在所有人觉得他又得放大招的时候,他却突然表扬了楚念几句。还没等楚念受宠若惊起来,周彦行直接将讲题的重任交于了他。 楚念没法子,扶了扶眼镜开始认命讲题。先开始还好,等讲到压轴填空十四题的时候,周彦行的眉头皱了起来。 “谁教的你用大学公式直接带出结果的高考不认大学解题思路,你这样不得分。” 楚念奇怪地看他一眼,满脸的理所当然:“填空题要什么过程能填出来不就行了,还省时间。我又不用在答题纸上写解题思路。” 周彦行:“……你给我用该用的方法解。” 楚念撇撇嘴,满眼都是“你不懂我的世界”,在周彦行一脸无语之下,老老实实地写了满一黑板的过程。台下的人愣了半晌,全都如梦初醒地掏出错题集开始抄过程。 周彦行规定每次无论是练习的试卷还是正式考试的试卷都要把错题整理下来,还要附带完整过程,每次交本子要把整得试卷夹在里面,他要一份份对。 开玩笑,现在不抄,到时候要他们自己整理,能写得出完整解题思路才怪呢。 说是讲题,他也不能太敷衍,所以他并不是一味地将过程写在黑板上,而是采取边讲边写的方法。每到一个关键点,他还特地把公式推导一遍,把细节揉碎了分析给他们听。 这样,哪怕是再乱的思绪都被理得一清二楚。 周彦行满意地点点头,欣慰道:“不错,基础扎实还会灵活变通,一直保持下去,数学会很稳地向前迈进。但记得千万不要骄躁,下次还得是这个水平。” 他不再为难楚念,让他回位置,自己开始从十七题讲起。 下课之后,齐陆远来找他,大抵是知道了楚念数学分数,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眉眼间隐隐有些许不快,但还是很快地调整了心情,跟楚念搭起了话。 “晏清宁这名字没怎么听过,你哪里惹上他了么”楚念有些诧异,很少会从齐陆远口里听到对哪个人有这样的不喜之感。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齐陆远不熟的关系。 齐陆远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又突然记起自己的香烟早就被没收的事儿,神情有些烦躁:“老爷子一个旧部的孙子,偶尔会跟着长辈来我家看老爷子,他可比我还得老爷子宠。也不知道我是哪里踩着了他的线,处处找我茬。” “比如呢”他不在乎齐陆远的私人恩怨,只对他怎么被针对比较感兴趣。 “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呢” “怎么会,我可是难得发善心地听你发牢骚,别不领情啊。” 齐陆远狐疑地看他一眼,但也没计较什么,开始细数起罪状来:“平时早上,一般我不都是踩着点到么,那天下雨不凑巧,迟了一分钟,结果一帮人他就记了我一个。” “他坐前面,上课居然还能知道我睡觉!我都没说他上课没事回头干什么。” …… “还有刚刚,我他妈下课补觉,他二话不说就把卷子往我脸上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考的有多惨绝人寰呢!” 楚念吃瓜吃得非常开心,在他考虑要不要开个录音记一下,以后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还能拿出来乐呵两下的时候,齐陆远突然收了话题。 “算,不提他。对了,二少听说那件事了么” “什么” 齐陆远冲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听人说,最近三栋那边,闹鬼。” ☆、哪个学校能没点灵异事件呢 “三栋你说那个实验楼那楼不是一直用的好好的么。” 齐陆远有些得意的扬扬眉,笑道:“是啊,其实据说前几年就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这事儿也就是最近这几天才传出来。” “三栋不是经常会在晚上给高年级学生开放几间教室来给他们实验用么,据说有一个高二物化班的学生在实验回来之后,看到一间晚上从来都不开放的实验室里,游荡着一个穿白色衬衣的人影,关键敲完门之后那人影瞬间就消失了。” “之后陆陆续续地有学生看到那间实验室里冒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光,紫的,蓝的,有时候还能看到诡异的粉红色,但他们找完人回来一起查看时,就都消失不见了。” 楚念见他一副神叨叨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大概是因为学校大多数是建在坟场或是以前的刑场上的缘故,几乎是每个学校都能扒拉出几个校园灵异传说。 以前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有人说六年级的男厕所里有鬼,大晚上老是能听到有小孩子哭的声音,后来还有一帮熊孩子组成敢死小分队去探查真相。 最后一窝蜂地冲进去一看才发现是个老师的孩子躲在厕所隔间里哭。那个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模样,据说是那个老师平常工作到七八点才回去,刚好幼儿园比较近,就接过来带着,但老是习惯性地遗忘孩子的存在。 这个结果让楚念想起了那档出了名的“走近科学”的节目。 齐陆远细致勃勃地讲完后,用手肘戳了楚念一下,怂恿道:“哎,有兴趣去看看不万一真有点什么,就当长见识了。” 楚念摇摇头:“不了,多谢,没这么大的好奇心。”还长见识呢,要真有点东西你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 齐陆远有点失望,又不死心地劝道:“真不去说不定是哪个学生的冤魂呢,就算顾及校友情,咱们也得搭把手啊。” 楚念翻了个白眼,“建国以后死后禁止成鬼,更何况我是纯唯物主义者。” 最后齐陆远带着一副万分可惜的表情遗憾地直叹气,楚念说你这么想去自己上就是了,总归不是你胆子小才让人陪得吧。结果人家挤了两滴鳄鱼泪,委屈兮兮地说这种事当然是要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去啦。 把楚念恶心地直翻白眼后才大笑着回了班级。楚念觉得自从上次打架之后,齐陆远越来越喜欢过来寻他开心了。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谣言这种东西它止于得了智者,但止不了智障。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的细微动作,经过以讹传讹之后,都能编的像是十级大风刮过一样浮夸。 比起这种和他无丝毫牵扯的东西而言,他更想省点时间来组织一下语言和理由来面对他可爱又可敬的英语老师。 英语课代表谭智宇巍颤颤地接过英语老师骆知行手里的一打答题卡,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阴沉地快要滴出水的表情,心里一紧,赶紧咽了口唾沫开始分发答题卡。 骆知行扫了眼总成绩单,在看到某一行的时候,冷笑了一声:“我说楚念啊,你这数学上好容易得来的优势全败在你的英语上了。我是真好奇我是哪个地方没教好你,当初模考英语还能在一百零几分的,现在就考了八十不到。” 谭智宇把答题卡递给楚念,装作不在意地瞄了眼分数——七十八分,不由得心里一松,一边唾弃自己那点不该有的幸灾乐祸,一边感叹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你开一扇窗的时候,绝对把门用电钻给钉死了。 楚念倒是很坦然,分数和他预估的差不多,正好抵了他的数学高分。这回的年级排名在四十六,班级排名依旧二十。 洛韵心情依旧复杂,怎么说呢,楚念以前英语就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但也从来没考这么差过,不然不可能成绩一直这么稳。但这回直接就是两个极端,互补之后排名稳得不行。 主要他以前经常见到楚念捧着电脑,一边写代码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用英文交流。交流时语句顺畅,语法准确,词汇句式也都是较为高级的用法。按理来说,高中的这种英语试卷水平不太可能难住他。 如果不是没什么理由,他都要怀疑楚念是不是刻意控分了。 洛韵纠结半天,还是找不出楚念这么做的意图,索性放弃觉得自己还是想太多了。本来楚念也就擅长计算机,虽然没太大干系,但理科思维还是很敏捷的,数学会好也不意外。至于英语,说不定是那种不擅长做题的类型。 他决定以后向楚念多学学数学解题方面的经验,顺便制定个计划方案让对方多适应一下应试考试的英语。毕竟,如果可以,洛韵还是想以后可以两个人继续考上同一所大学。 丝毫不知自家发小雄心壮志的楚念乖乖地站起来向英语老师解释道:“老师,其实直到选择题的部分,我做的都还是好好的……” 骆知行冷笑一声:“哦,所以后面从完形填空开始你就放飞自我了是吧答案还填的挺规律,每五道选择题,ACD各一个,还有俩B。你这是隔着弯儿骂谁呢” “……我不是,我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以后每天晚自习前来办公室找我,我要检查你当天的单词默写情况。还有其他人,也都别笑,这次八十五向下的待遇一样!” 本来还在偷偷幸灾乐祸地几个瞬间换上了副哭丧模样。玩完了,平时早上的默写在课代表放水下都是能混就混的,现在直接升级成面对老师了。 这感觉像极了打游戏时小boss打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地直接保送到了终极boss面前,关键这时候你穿的还是刚从新手村出的初级装备,boss吐口气都能把HP砸成零。 下了课,楚念生无可恋地瘫在座位上放空自己,洛韵拿着自动笔戳了戳他,劝慰道:“这也不是坏事啊,你想想,闵梓若这回年级第一,不仅数学好,英语也是贼溜。你不该向你的暗恋对象学习一下不怕以后考不到一起去啊。” 楚念哀叹一声,往桌子上一趴,“苦啊,你说是不是我眼光太好的缘故,不然为什么随便一下看上的人就是个比我脑子还好使的呢” 洛韵隐隐觉得这话好像是在夸他自己,但还是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以资鼓励。然后拿出本子,认真地列举关于未来互帮互助的学习计划。 楚念从来没想到洛韵的这个计划的实施将会成为他整个高中学习生涯中的阴影。 日子艰难,但还得过。 熬夜写完了历史3500的检讨,第二天楚念拖着双熊猫眼,打着哈切走向班级。 说来神奇,楚念的非课本历史知识了解的不少,但一碰上历史试卷上的材料解析题他就发懵,120的卷子堪堪过了及格线。历史老师直呼没救,让他高二熄了学文的念头。 顺带还让他写个检讨冷静一下,看看是不是学理学傻了。如果不是成绩只是按三门来算,他恐怕得排到年级后位五百多名去。 他老哥知道成绩之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放弃希望一般地跟他说能保在年级前八十就行,前十他是不指望了。 楚念刚坐到位子上,范炀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念哥,你听说那个三栋闹鬼的事儿么” 楚念打了个哈切,蔫蔫地说道:“知道啊,不就是有人看到实验室里面有奇怪的光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炀“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昨晚上出大事啦。” 楚念也配合着他小声说道:“怎么,学校被炸了” 他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范炀满脸震惊加钦佩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昨晚那间实验室真被炸了!昨天不是出成绩么,三栋就没什么人。结果不知怎么回事,今早上一看,试验台子都被炸黑了。” 楚念诧异的一挑眉:“这很明显就是人为的啊,没人查监控么” “怪就怪在这儿,那监控直到晚上九点之前还好好的,结果正巧在实验室被炸的时间段里,变成满屏雪花了。大家都说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干扰了磁场,才会这样的。” 干扰个屁,摆明了就是有人消除了监控记录,手法还不是很熟,这要让他来肯定不会留下这么大漏洞等着人察。 “学校没报警” “本来是打算报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选择息事宁人了。学校本来就担心引起恐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只是以后三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放了。” 楚念点点头,毕竟一个废弃实验室算不上什么,如果这件事传开引起家长和学生的恐慌,学校才是难办。只不过…… “你从哪儿打探来那么多消息,这些东西就算传出来也不过才一晚上的功夫吧”楚念有些揶揄地挑了挑眉,“说吧,内部消息还是当时人在现场” 范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头:“咱俩关系好我才说的,念哥千万要给我保密啊。这不是年级组长是我舅舅么,所以…嘿嘿,我当时就顺道问了一句,没想到有那么多意外收获。” 楚念“哦”了一声,也懂范炀为什么不想坦白亲戚关系。一来他们这个年级主任为人刚正的很,根本不想让自己的小侄子受到什么特殊照顾。 二来,其实有当老师的亲戚算不得好事,尤其这个亲戚还在你上学的学校里任教。一旦犯点什么小错,你人还没走出教室谈话就先一步约请了。 楚念向他笑了笑,表示了下感谢,保证了自己绝不会说出口,目送对方兴高采烈地走了回去。 他在来的路上没听到一点风声,想来这事应该已经被学校压下来了,不过范炀肯跟他说也该是把他当成了好友,当然更大程度上应该是自己终于能找到一个人说说自己的小秘密所以比较轻松吧。 他也该找个人说说刚得到的消息了。 保留了范炀的亲戚关系,楚念把其他的跟洛韵描述了一遍,又礼尚往来地跟齐陆远讲了一遍当做之前八卦的回礼,还顺道给路过的许挚修听了一耳朵。最后想了想,选择了去找闵梓若。 他跟闵梓若日常结伴回教室的时候,提起来这件事。虽然觉得闵梓若大概不是什么会八卦的人,但见他没什么不耐神色,便又细细地讲了一遍。 闵梓若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查清楚是谁” 楚念愣了下,笑道:“有点小好奇啦,学校都没查出来,我怎么查” 闵梓若嘴角微勾,淡然道,“你有办法的,我知道。” 楚念撇了下嘴,幽怨道:“好吧好吧,你是真的挑起了我的探知欲。本来我还打算就这算了呢,我不管,你这是怂恿我干坏事!” 明明是自己想看又找不来借口,不然做什么会找那么多人说这件事。闵梓若也不拆穿他,笑意直达眼底,符合道:“对,是我怂恿的你,所以想看么” 事实证明,有的人是禁不起撩拨的。中午吃完饭,楚念跟着闵梓若来到了学校的机房。 楚念其实很怀疑闵梓若是不是也很想知道是谁,要不怎么能提前跟老师把机房的钥匙借来了。话说不会自上回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记得自己比较擅长计算机了吧 虽然学校设备没那么好,但来都来了,不用也可惜。楚念黑进了学校的监控设备,找到那段被消成雪花的视频,开始还原。闵梓若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全程目不斜视,看着楚念的熟练操作,不自觉地眉眼舒展。 楚念看着视频复原,立刻招了闵梓若凑近一起看。他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每天都在实验室里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直接把实验场所给炸了。 一个人的正脸落入了监控范围。可当楚念点下暂停键,将画面放大看清楚那人的脸时,不由得愣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闵梓若,对方眼里同样噙着少许疑惑,楚念有点发懵。 怎么会是这个半点关系都不该扯上边的人 ☆、有个爱学习的同桌真的是人生之幸 “这个…咱们学校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人的出现有点始料未及,楚念将屏幕放大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遍才保证自己没认错人,一头雾水地望向闵梓若,疑惑道:“他这是……跨行了行情不好决定多学几门技术了” 闵梓若轻摇了下头,“不太清楚。不过要说跨行的话,他本来也走得不是自己的专业。你感觉他这是在做什么” 楚念想了想,“实验室能干嘛一些物理设备和化学药剂的存放地,不是用来测试实验数据,那就只能拿来研制……”楚念愣了下,“你觉得他在制作什么东西也是,每天晚上花花绿绿的光。” 楚念“啧”了一声,“虽然我很好奇,但估摸着没法直接上赶着去问。而且他那性格,到最后万一问我们是怎么查出来的,两边玉石俱焚。这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闵梓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应该大致上说得差不多,他的确是在做什么东西,不然实验室不可能炸成那样。我感觉,他做的应该是什么有燃烧性质,并且有各种颜色的东西。” “难不成是烟花那没必要啊,街上随便转转都能拎几桶回来。” “会不会是灯” …… 探讨了一会儿没得出什么有效结果,再拖下去下午来上课的人就会发现。他们只得先行离开。 两人结伴回行的路上,闵梓若听到楚念在身旁低笑的声音。见他看了过来,便不加掩饰,笑的越发放肆起来。 闵梓若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眉眼暖下,轻声道:“怎么了,没找到原因还这么开心么” 楚念止了笑,但嘴角仍是上扬的弧度,连说话之中都带着笑意:“没,就是觉得,你都会带我干坏事了,挺新奇的。” 这要搁以前,闵梓若大概率是会对这类事嗤之以鼻,绝对不会去凑什么热闹。哪怕整个学校都炸了锅,他估计也能安稳地带个耳机,捧本书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却会耐心听他聊八卦,然后还破天荒地带着他一起去调学校监控,还挺一本正经地跟他探讨对方的动机和原因。 楚念升起了一种男神终于入了凡尘的欣慰感。 闵梓若闻言,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他,有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那你会讨厌或是不习惯这样吗” “嗯当然不会啊。嘿嘿,说实话,这样会让我感觉我们关系很好的样子。毕竟你也没叫别人,虽然别人也没我这技术,哈哈。” 闵梓若眼神柔和下来,淡淡地应道:“我们关系本来就很好。” 楚念一下卡了词,傻兮兮地嘿嘿了几下,然后小小地“嗯”了一声。 洛韵看着自家兴奋地宛若刚撒欢回来的狗子一样的发小,就知道他和隔壁某位的关系在他不知道缘由的情况下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整理着手上一叠打满了字,厚度达三厘米A4纸,一边听楚念少女含羞般地讲述着自己的爱情进展。全程止不住的“嘿嘿”往外蹦,搞得洛韵把纸来回在桌上磕整齐,差点被“嘿嘿”给洗了脑。 在对方准备第三次描述他的经历时,洛韵同学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然后把那叠纸用订书机订好塞在他手里。 他在楚念满脸诧异的神情下淡定道:“这是近两年的英语高频词汇以及重难点语法汇集,后面还有练习题。你手上的是这周的量,你自己看着进度写,反正周末之前要交给我改。” 楚念翻着印着密密麻麻资料的纸,惊恐地问道:“骆知行怎么你了好好地为什么想起来给我加题了” “不是骆老师,是你亲爱的发小我,给你找的资料。”洛韵叹了口气:“傻儿子,爸爸这是为你好啊。你那英语成绩实在是太惨绝人寰了点,按你这状态,到高三都进不去年级前十。你就不想跟我考一个学校么” “你进不了前二十你就考不上清北,考不上清北你就不能和我同校。不能和我同校你就可能以后没办法和我像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不能见面慢慢地就会淡化我们之间的友谊,最后形同陌路。你想吗!” 楚念呆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怎么就牵扯上人生大事了。 洛韵继续劝说,一派慈父的模样:“你就算不考虑我们那么多年发小情,你也该想想你和闵梓若的未来吧他不出意外,妥妥的清北。你呢工地搬砖走起么” “人生不止有眼前的放浪,还有以后的苟且。生活要向前看,你想想你连大学都考不上,有什么资格配拥有甜甜的恋爱” “恋爱是什么那是你现在该去拼搏并为之创造机遇的东西,你现在和他差距这么大,以后呢以后也打算让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吗爱情这种脆弱的东西,是受不住距离和考验的。” 楚念刚想说自己不至于考不上重点一本,就听见洛韵无比冷漠地甩出一句威胁性话语:“你不好好学习,我就跟你哥聊聊。顺便跟他探讨一下,关于你早恋影响学业的事。” “……你厉害。” 楚念简直想把手伸直,抡圆了抽他两巴掌。他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家发小逼去学习。他十分想晃醒洛韵,让他清醒一点,他楚二少什么时候还学过习了。 还有,虽然听上去他和闵梓若还有未来算是祝福吧,但他现在只是暗恋,暗恋!又没修成正果,他自己都不急洛韵急个啥到底是什么刺激了他同桌的学习欲 可是迫于老哥常年暴力气质环绕的威胁,以及发小的浓浓关怀之情下,楚二少屈服了。于是每天闲得发慌的晚自习时间被迫多了一项工程。 洛韵为了防止他回家偷懒上网找答案,让他每天晚自习按规定时间写好卷子放在他那,剩下的不准带回去。防密之严,就差没全程盯着他做题了。 英语是个单词量和语法使用的积累,高一就算做高三的阅读也没什么。江苏高考的英语难度向来够足,基本上高考英语上九十的,大学四六级没什么问题。这也就导致洛韵给他找题的时候毫无顾忌,哪个难找哪个。 不得不说洛韵的题找得十分有水准,甚至还有几篇是雅思托福的文章。 有这么个能为自己操心学习的发小兼同桌,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呢。在很久之后的表彰大会上,上台领奖的楚念同学如是说。 高一是高中享受福利最特殊的一个年级,尤其是在淮阳这种一贯采取先易后难模式的学校里,高一比之其他两个年级,在高考科目以外的学科以及各类活动上的待遇,简直是好出一个天际。 比如每周三的大舞台,一班出一个节目,一个年级轮流来。比如时不时的朗诵歌唱大赛。再比如美术和音乐这种在高二就绝了种的科目。 现在正在教高一的音乐老师程润是除了体育老师赵叙以外最招学生喜欢的一位。 虽然也才刚毕业工作不久,但人缘超好,为人性情温和,说话是江南那边一贯的慢声细语,哪怕是训人都柔的不行。人长得清秀,有着被地方水土养出的温润模样,混着书香门第而出的风雅气质,却丝毫不显清高。 温文尔雅的谈吐以及与外表不符的成熟,简直满足了这个年龄男生女生的理想仰慕对象。时不时就有胆子大的女生送些小礼物,还时不时地撒撒娇。哪怕是被训了,也都是笑嘻嘻地。 他的课也不像其他老师一样,刻板地学习书上那些陈旧的歌曲。他通常是先放一首古典音乐让大家欣赏,然后找一些郎朗上口,又比较符合现代学生听觉审美的歌曲来教。 学生又乐意学,他教的又轻松,双方受益。 可就是脾气和口碑这样好的程老师在并不算长的教学生涯中,碰到过两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学生。 一个是六班大佬,全程任凭他如何开口劝说,那张嘴愣是不肯张一下。别说唱歌了,就是发出个音他都能感到无比庆幸。金贵的像是被神祝福过一样。 另一个是七班的话题人物,但凡他开始放古典音乐,这人便能以各种姿势瞬间入睡,中间丝毫不带停顿。而开始唱歌的时候,通常也就表个嘴型,同上述一样金贵。 这事楚念是真的冤,他自小开始就对这些纯音乐不感冒,往往是前奏响起的瞬间,他的意识就离他而去,完全控制不住。至于光张嘴不唱歌的问题么…… “楚念同学,你对我的课是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么还是说我选的歌实在是踩中你的听觉雷区了” 楚念被谭智宇从后面猛踢了下凳子,立刻惊得站了起来。环顾回收周围一圈的同情视线,最终看向了钢琴旁笑得温和的程润,扶了下眼镜,回答道: “老师,我觉得这歌很好,只是气场可能和我不太和。” 程润笑了笑,也不介意他的胡扯,语气柔和地说道:“既然我选的你不太喜欢,那便选一首你自己喜欢的歌唱唱吧。” 楚念羞涩道:“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音乐。让我听听你喜欢什么样的音乐,争取下次我选歌的时候,能向你心仪的范围靠拢。” 身旁的人都起哄起来,罗司雨自上次见识了楚念的数学成绩之后就成了他的头号小迷弟,听到偶像要一展歌喉,立刻举双手支持:“念哥,来一首!” 谭智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拍桌子,怂恿道:“念哥给咱们露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不一样的音乐审美!” 范炀也时不时地拍着桌子炒氛围,还不忘让坐在一旁的郑谨跟上。郑谨纠结了一下,学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桌面,面无表情地喊着加油。 盛情难却,楚念清了清嗓子,扭捏地道:“那我开始了啊。”当他开口的一瞬间,洛韵就将方才揉好的纸团塞在了耳朵里。 下一秒,回荡于整个教室之中的歌声戳穿了所有人的耳膜以及听觉神经。 “哎~开心的铃声敲出日日的喜庆,好看的试卷送来天天的欢腾,阳光的分数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学校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哎~……” 少年自身的声音条件显然是属于良好以上的范围,但难以言喻的浪荡着的诡异尾音和完全不搭边的曲调,配上时不时的破音和无法防备的尖锐高音,各式东西混在一起,冲击着所有人的灵魂。 关键唱歌的人唱的十分投入且用心,完全接受不到周围的人想要当场暴毙的心理,甚至在停下后还对着四周露出了个渴求表扬的眼神。 罗司雨昧着良心地夸赞道:“念哥就是强,哪怕唱歌都与众不同。” 不忍辜负那双饱含期待的双眼,范炀表情扭曲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做题风格独树一帜,曲风也是自成一派啊!” 洛韵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机智如他。他就知道楚念的脑子里不会有什么好歌,跑掉跑了个十八弯也就罢了,歌词还带现编的。要不是里面出现的熟悉性歌词,估计没人能听出来这是首非原创歌曲。 程润:“……虽然词听起来有那么点,怪异。但是楚念同学的演唱,呃,还是挺有个人风格的。” 六班的闵梓若不张嘴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如果是的话,他是不是还得感谢闵梓若同学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闭嘴。程润此刻于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伤。 七班的人自此达成了一个共识,往后班级还是远离KTV之类的聚会吧。 ☆、校庆,合作么 “你怎么了课上得好好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许挚修正抄着笔记呢,身旁的闵梓若突然狠狠地将什么东西摔在了桌上,动作幅度之大让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态的许挚修吓了一跳。 闵梓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将桌上被弄乱的东西整理好,冷淡道:“没事。” 许挚修有些无语,重新拿起笔抄着黑板上的笔记,但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位学神居然明目张胆地在英语课上带着耳机听音乐。 他想出声提醒一下现在正在讲重要的语法考点,随即想起了闵梓若满分的英语试卷还有那流利标准的口语,便悻悻地闭了嘴。 学习好了不起哦,上课还能这么野,你这么牛次拉乎的费什么事儿天天来学校,搞得跟满级回村砍菜似的。 不过,这是听歌听魇着了动静这么大。 七班的音乐课结束后,所有人都是一脸被超度了的模样。谁能想到,楚念看着白白糯糯的一孩子,一开口杀伤力这么大。 楚念第一次唱歌所带来的震撼感这么多年仍深深地刻在洛韵的童年阴影深处。现在只要他有一展歌喉的想法,洛韵就会本能地关闭自己的听觉系统。 但其实他是听过楚念演奏的,乐感可以说是极好了,怎么一开口就宛若九曲大江翻腾一样曲折呢 洛韵叹了口气,“你说你也不是音痴,怎么就能在唱歌这方面开创了个新的领域。”能把一首欢快的儿歌唱出丧乐感的,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楚念也觉得冤枉,他真的是很努力的按照记忆里的曲调来唱的歌。可仿佛是被音乐之神给诅咒了一样,曲调逐渐偏离风格不说,连词都开始照着感觉走了。 所以,当周彦行宣布下周校庆的准备节目是大合唱的时候,楚念是绝望的。 “那个,周老师,一定得是全班合唱么校庆不是说每班出个节目就成么。要不咱班选几个唱歌好的上去代表一下呗。” 范炀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音乐课上的场景,吓得一哆嗦。开玩笑,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上,哪怕是合唱,只要有一个人声音不协调那都是能听出来的。 除非到时候楚念就摆个口型,不然很有可能一个班都被往那个诡异的曲调上带偏,七班集体走调这个脸可就丢在全校师生的面前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怕麻烦。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学习大过天。就算是难免少年心性地想放松放松,图个校庆的乐也就罢了,总归不会太过耽误自己的时间。真要是合唱,光排练就能耗掉不少自习的功夫。 “怎么,难得有全员亮相的机会还不珍惜啊。”周彦行笑道,“可以啊,反正我就是提个建议。许雯,到时候你和班委商议一下。不过我提醒你们,六班可是全员上阵的。” 班里四面八方传来一阵牙疼般的抽气声,大半的人眉头正拧成个麻花。六班都上了,七班不能怂啊! 不是他们非要攀比,但再怎么说他们两个班也算是“宿敌”关系,人家都举家上阵了,他们难道还得只派几个兵和人家对垒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更何况,六班排面可不少。七班能正面刚的门面也就三人,洛韵、楚念和郑谨。这要是再去掉一个楚念,他们班可又在门面一块掉了链子。 少年人的好胜心和集体荣誉感告诉他们,怂个孙子,直接上!就算是走调,他们也得走出一条最风骚的风景线。 “噗,哈哈。你们班也是合唱楚二少你行吗别回头一人带翻一船人。” “滚,你闲的没事就是为了来嘲笑我一下你自己唱歌水平也没好到哪儿去,有点自知之明吧。”楚念没好气地对着一下课就凑过来开嘲讽的齐陆远翻了个白眼。 齐陆远耸了下肩,语调轻快道:“我有自知之明啊,所以这不是没参加么。” 楚念一愣,“你没参加你们班不是全都上的么话说你这么随意,方老师不管你” 齐陆远往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扒拉出一个裹着锡纸的戒烟糖。他拨开包装纸,把糖往嘴里一叼,随手用那张完整的锡纸折叠着什么,有点含糊的回答道, “只要我不惹事,他才懒得管我。再说又不止我一个,闵梓若不也没参加么。嗯怎么,他还没跟你说”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闲得每天往别班跑。” 闵梓若没参加,他倒不是很吃惊。毕竟他也不太能想象地出对方混在一堆人里面无表情合唱的样子。不过,他还是挺好奇闵梓若唱歌会是个什么场景。 “想听让他给你开个小灶唱不就完事了。啧啧,少争辩了,你那点小心思就差没写脸上了。说真的,是不是一谈恋爱就降智商不然你现在怎么做事这么轻易就把想法漏出来了” “滚犊子的,我那是……” “齐陆远!” 楚念还未说完的话被一句从身后传来带有怒意的声音所打断。齐陆远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眼眸沉了一瞬,却很快地扬起一个稍显轻浮的笑容,对着来人笑道, “怎么了,小清宁几分钟不见我,就那么思念成疾啊非得来探探我的行踪不过打断人说话,算不上什么好习惯哦~” “谁他妈思念你你能不能要点脸合唱为什么不参加,你有没有集体荣誉感”晏清宁被气得噎了一下,语气更冲了几分。 齐陆远嗤笑一声,将手里折好的千纸鹤塞给了一脸嫌弃的楚念手里,然后双臂张开,搭在身后的围杆上。 “你不觉得你管的实在太宽了点吗,副班长大人方泽安都没说什么,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单单针对我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你不如把刚才的话跟闵梓若复述一遍,看他会不会理你” 晏清宁冷哼一声,“你跟他一样么人家只是不参加合唱,但没说不参加校庆节目。要不你也自己单独上报个节目” “唔,可惜我没什么才艺。不如咱倆来段双人舞” “呸,谁跟你瞎混!”晏清宁蹙着眉,冷笑一声:“算了,你说的对。我管你就是多管闲事,你一人自个儿边上看风景去吧。” 半倚在围杆上的少年停下了摇头晃脑的动作,原本是浮于表面的笑意此时却莫名深了几分,只是看上去并不友好。 齐陆远忽然伸手握住了晏清宁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近,而后咬断了一截戒烟糖,将剩下的一截塞进了晏清宁的嘴里,用食指直接抵着糖的尾端一路推到了嗓眼处。 晏清宁猝不及防之下被呛到,恼怒着想要吐出来,却被齐陆远用那只抵着糖的手掐住了下颚。齐陆远微笑道:“味道还不错,尝尝看。敢吐出来,哪怕是掉在了地上,我也会给你塞回去。” “喂,差不多行了。”楚念皱了下眉头,“你大白天火气那么大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之前齐陆远提到的非常讨厌的人,名字好像叫,晏清宁来着。看架势,估计就是眼前这位了。 “抱歉。只是糖的味道不错,想让他尝尝罢了。” 齐陆远笑着松开了手,而晏清宁呛了好几下,但到底没将糖吐出来,只是边嚼边瞪着他。齐陆远就那么笑着看他憋屈地将糖嚼碎咽下,笑意多了几分真诚,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 晏清宁没在说什么,直接转身冲回了班级。楚念看着那明显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咂舌道:“你跟人家耍什么脾气不就说了句话么” “拜托,他先气得我好不再说,这样好玩儿啊。多吃点糖,说不定说话能甜一点。” “好玩儿个犊子,哪儿来的恶趣味。你要是真讨厌他,放学找个地方揍一顿就是了。别跟我说你怕你家老爷子揍你,你要真怕,现在就不是这扭曲性格。” “以前都是我挑唆的你,怎么现在是风水轮流转么”齐陆远笑了一阵,在楚念无语着想要回班级的时候,语带笑意地说道:“万一揍跑了,不就不好玩了么” 楚念略显诧异着回头瞥了他一眼,恕他实在不懂这些神经病脑子里都灌了些什么东西。你又嫌人家吵,又不愿一劳永逸的解决,单单就图一个好玩儿。 他突然对那位小同学燃起了深深的同情之意。 楚念回到班级的时候,文艺委员许雯已经和班委讨论完毕,将商讨出来的歌曲名写在了黑板上。可惜众口难调,整个班级吵吵嚷嚷个不停。 “这歌不行,太柔了,合唱唱不出气势来。” “这还唱不出气势,那你要什么样的黄河大合唱啊” “我说,别管气不气势的,能不能至少歌曲新潮一点每年都是那几首,不腻么” “关键新潮的歌评委老师欣赏不来啊!” 最后还是民主投票定下来曲目,是一首有关少年人追梦的歌,勉强符合气势同新颖的结合。 只是,词多调高难度大。楚念听着投影上正播放着的歌曲,感受到里面蕴含着声嘶力竭所迸发出的力量。沉默了一瞬,思索着自己是否需要比赛当天缺个席啥的。 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楚念刚打算跟班委商议他合唱不参加的事情时,闵梓若就来找他合作了。 “纯音乐” 闵梓若点了下头:“我没参加合唱,所以想找你合作一首曲子,你来弹钢琴部分,可以么”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听说你们班也是合唱,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打扰了吧。” “方便,当然方便!”楚念赶忙接到,心说这可算是太巧了,他终于有正当理由逃避合唱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的” “初二的时候,你在学校元旦联会上弹过。” 楚念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于是笑了笑:“你记性真好,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行,那你把曲谱给我,我回去练练。” 见他答应,闵梓若嘴角勾起一个浅笑:“好,那明天找个时间去音乐教室,一起练习一下。” “好嘞!那我先去跟班委说一声。”楚念冲他挥挥手,兴奋地往班级里冲。 闵梓若站在原地,看着他急匆匆离去地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雯听到楚念说不参加合唱的时候愣了愣,还没等她说什么,一旁的郑谨开了口:“楚念同学,这是一项集体活动,如果不存在什么特殊原因,最好还是参加。如果你是因为唱歌方面的困难,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尽量帮助你的。” “呃,不是啦。我是打算参加个人节目,和隔壁班的闵梓若合作。”楚念还是不太习惯郑谨这种一板一眼的老干部作风。 许雯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满含期待地问道:“和闵梓若男神当然可以,你们打算干什么合唱还是双人舞” “都不是,是一首小提琴钢琴合奏曲。可以的话,待会我把参赛表格递给你。” “好的好的,没问题!到时候我帮你交给老师,你就安心的排练吧。” 楚念点点头,回了座位填报名表格。等他写完递给许雯的时候,发现大半女生正盯着他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露出奇奇怪怪的笑容。 后来,直到洛韵回来跟他说的时候他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年级都知道他们两个单独合作的消息了。 “闵梓若交表格的时候填的合作对象是你,隔壁班当时就炸了。他们班小姑娘跟疯了似的到处宣扬,结果咱班的姑娘们战斗力也是不低啊。” 看着满脸幸福之色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的楚念,洛韵思索片刻,掏出日记本,写下了几行字。 “谈恋爱降智商我知道,但今天,我终于见识了暗恋也会降智商的存在。” “总结,远离恋与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演出结束 楚念乐颠颠地按照之前跟闵梓若约好的时间往音乐教室赶去。 钢琴这种乐器,哪怕多年不上手,但只要曾经熟练过,都会有那么点手感。从上了初三就没怎么碰过钢琴的楚念昨晚上找了个曲谱对着练了大半宿。 也得亏是房间隔音效果好,不然就冲他干凌晨练琴这扰民的事儿,楚辰也得让他感受一下久违的来自兄长的“爱意”,对着他的脑袋来一场动感敲击。 关于他初二在校庆上表演的事,洛韵表示没什么能留下特殊印象的地方。 “当时人家都是一些劲爆街舞或是能炒热气氛的歌曲,就你一人抬个古典乐器上来。偏偏你还选了首平淡地不行的抒情曲,不让人想睡就不错了。” 楚念表示这是他们没眼光,还是他暗恋对象有品位,能欣赏到他的演奏水平并留下深刻印象。不然为什么三年过去,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有这件事了,人家还记得好好的。 他到的时候,闵梓若正在和一个女生讲话。他下意识地闪进了拐角,反应过来后有些无语自己做贼一样的行径,又耐不住好奇,偷偷地伸长了脖子,探出了一点头。 女生有着姣好的容颜,他离得不算远,所以样子看得还算清楚。似乎是在恳求什么事情,女生的语气里带了点讨好的意味,细声细语地像是在撒娇。大概是被拒绝了,眼眶有些发红,但还是柔柔地请求着。 可惜遇上的是个不解风情的。 闵梓若的表情始终很冷淡,有着在楚念面前许久不曾出现的疏离感。像是有些不耐烦,闵梓若轻蹙了下眉头,说了句什么,女生的眼眶就更红了,鞠了个躬匆匆离去。 …… 闵梓若漫不经心地听着女生的话,余光扫到拐角处某个小乌龟藏不住时不时探出的头,感觉有些好笑。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在眼前的人身上,于是语气淡漠地给人下逐客令。 “那是你的失误,我没有义务去为你的过错买单。更何况,你比不上我的搭档。” 楚念看着女生伤心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一句自家暗恋对象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但还是暗戳戳地希望他继续保持高冷人设。 “看够了么,还不出来” 闵梓若看着从刚才开始就在拐角思维放空的小龟,有些无奈地出声提醒。 楚念笑着走出来,也没什么偷看被发现的羞愧,调侃道:“若哥,桃花运不错啊。就是太冷淡了些吧。” “不是。” “哦,那就是公事。找你干嘛”他不吃醋是因为知道闵梓若不会喜欢她,但不能不好奇对方意图,万一真是来敲墙角的,那他不得防患于未然啊。 就是不知道闵梓若会不会介意他这有些过度的关心。不过之前闵梓若都亲口承认他们关系很好了,那他关心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闵梓若看着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眼里浮现了一丝笑意,语气也柔和了起来:“家里长辈有来往,见过几次。学生会的人要准备节目,她直接就在合作对象上写了我的名字。” 楚念了然,这姑娘也不管是从哪来的自信,自作主张地把闵梓若算作了搭档。现在知道闵梓若要和他合作的事,着急忙慌的就来找他协商。结果,理所应当的被拒了。 “你曲子准备怎么样了” 楚念回过神,想起来正事,自信满满道:“放心,我练的可熟了。现在只要咱俩配合好就成。” “那就试试合奏吧。” 舒缓悠扬的乐曲声传自此时本该无人的音乐教室。 教室的钢琴旁坐着的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正灵活地运用十指在琴键上跃动,他并不抬头去翻动曲谱,而是调动着比大脑还活跃的肌肉记忆,将轻快的音符从指尖泄出。 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位少年同样将自己沉于乐曲,棱骨分明,白皙细长的手指执着琴弓,在琴弦上迅缓有序的拉动着,倾泻而出的乐调同钢琴的声音相得益彰。 拉着小提琴的少年微微睁眼,轻移眼眸,将视线定在了钢琴前专注的少年身上。他的目光淬着往日难见的温柔,宛若冬日初融的清泉,像是将乐曲本身的含义献给了他所注视着的那人,投入了真正的感情。 并未经过太多商讨,但此刻的默契却仿佛锤炼过多次一般。待到一曲终了,楚念才从恍然中惊醒,扭头对上闵梓若那双带着浅笑的眼眸,忽然感觉心里的悸动逐渐沉静下来。而后,他笑出了声。 “挺默契的,不是么” 闵梓若轻点了下头,声音里含着笑意:“是。” 怎么会不默契,这首曲子,他练了太多遍了。 楚念伸了个懒腰,舒适地打了个哈欠,“说起来,这曲子我总感觉以前好像在哪儿当众弹过,但就是记不起来了。” “弹过的。” 楚念一愣,对上闵梓若认真的表情,讪讪道:“不会就是初二的那次表演吧不对啊,我记得当时弹得是《水边的阿狄丽娜》啊” “不是。” 楚念想了想,继续猜测道:“那又是初中哪次文艺表演不过,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初中就上过那么一次台呢” 闵梓若将小提琴放回盒子,头也不抬地道:“不是初中。” 不是初中他跟闵梓若同校也不就是初中么小学他们可是没交集吧。再说了,不是在学校表演他又会在哪儿弹过琴呢 楚念在脑子里翻了许久,没有找到丝毫痕迹,于是笑道:“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告诉我呗。” 闵梓若冲他一笑,在他愣怔的时候,无情地拒绝道:“我之前说过了。很久以前,我们见过。” 楚念有些幽怨地看着他将琴盒收拾好准备离去的动作,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咱俩过去肯定有段不好的经历,不然你为什么老气我” “我没有气你,只是你自己记性不好。” “行吧。那我们明天还练吗”其实曲子练的算是差不多了,配合上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能多找点时间独处才是他的目的啊。 “如果你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就来练吧。” 眼看着闵梓若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楚念忍了忍,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们以前到底是不是认识的啊” 闵梓若的动作一顿,抬手扶了下即将从右肩滑下去的琴盒,微侧过身看向楚念,眼里掺杂着少许晦涩难懂的意味。 “不算认识,说过几句话而已,没什么好记的。” 他推开教室的门,对着还有些愣怔的楚念轻声道:“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上课了。” “哦哦,好的。” 楚念的身影消失在逐渐掩起的门后。闵梓若停留在门口,像是在隔着这扇并不透明的门去凝视里面的少年。里面沉寂了一会儿动静,而后,钢琴独奏版的乐曲声传出。 良久,闵梓若浅浅地笑了下,不记得有什么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只要现在的不会忘记就好。 淮阳这一届的校庆办得甚是隆重,请了不少领导和媒体来参加。 许是全程录像的缘故,所有学校领导和老师都换上了正装。就连一向不注重个人形象的周彦行都是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颇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模样。 校长用头油将他那中间用来掩盖秃顶的头发梳得程亮,心情激动地丢开演讲稿开始即兴发挥。在一番冗长且令人昏昏欲睡的演讲之后,终于才迎来各班的才艺表演。 因为是校庆,所以哪怕一向课业紧张的高三也是有参加的份。按照每年的惯例,表演顺序是年级由高向低开始展示。 高三的学生大约是憋得久了,好容易逮着个空闲机会,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砸在了上面,节目是一个赛一个的新颖。 三班的一个哥们儿当场表演心算,九班的配音大神一人出演一部动漫,十八班的直接来了个群体杂技,把台下他们的年级主任吓得直冒冷汗。 比起高三,现在还在浪的边缘的高二就显得佛系多了。古诗配古琴,摇滚乐配诗朗诵,还有泼墨书法现场版。 轮到高一的时候,被前辈们各类骚操作惊到的小年轻们几乎是战战兢兢的踏上舞台,感觉自己的节目格外拿不出手。 抽到第一个上场的五班小伙子说快板的时候紧张到卡了碟,支吾了半天才接上词,连排后边儿说rap的也被带着偏离了路线,一个接一个的掉链子。 好在六班合唱上去之后镇住了场子,他们选的是首耳熟能详的歌,其实是不大适合合唱的,但熟悉的人多了,跟着唱的也多。七班不甘示弱,每个人都自觉地放弃原先打算降调的想法,吼得那是一个声嘶力竭。 台下的气氛被调动起来,后面上场的也就安心下来。 楚念原本在在领导讲话的时候就睡过去了,连大合唱都没能打扰他的昏迷式睡眠,结果被台上一姑娘飙的高音给吓醒了。 他揉揉眼,清醒了小半会儿,然后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他抬头望向舞台,上面正站在个穿着白色小礼服裙的女生在演奏。他又有些开始犯困,只要不是自己演奏的古典音乐,他听到都犯困。 哦,还除了闵梓若。 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暗自鄙夷自己这种嘲讽的心态,一边又觉得这女生的水平实在是和闵梓若没办法放在同一水平上比较。随意扫了几眼,突然觉得这女生有点眼熟。 这不是上次来找闵梓若的那个女生么 他用手肘戳了一下身旁的洛韵,“哎,你知道台上这个是谁么” 洛韵放下手上正在狂补的班级一周记录表,抽空扫了眼台上道:“嗯 哦,她啊。四班的秦韵雅,高一级花,据说也是校花。怎么,难得有哪位能入您老的法眼了” “没有,顺口一问。” 她也是拉小提琴的,那她去找闵梓若做什么 还打算来个双人小提琴演奏么要是闵梓若真的答应了,现在台上应该就是白色礼服配黑色西装了吧 楚念手指绕着头发,漠然地盯着台上的身影。是挺好看的,眼光也不错,就是和他在意的人重合了。不过,还好啊,闵梓若拒绝了她,这姑娘被拒绝后的态度和行为也都很果断,不然还真的,会有点麻烦呢。 洛韵不经意抬头一撇,愣了下,咽了下津液提醒道:“楚念,后一个要到你了。先去后台准备一下。” 楚念回神,笑道:“哦,好。” 他到后台时,闵梓若正在用松香石轻磨琴弓,见他来了,微微勾了勾唇:“紧张么” 楚念刚想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参加比赛,但转了个念头,嘻嘻笑道:“紧张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要不你给我打打气,我说不定还能超常发挥哦。” 闵梓若没说话,楚念也不失望,笑了笑去请后勤的同学帮忙搬琴。 “接下来的这个节目,是由六班闵梓若同学和七班楚念同学带来的合作曲目,《爱的礼赞》,掌声欢迎。” 在听到主持人的报幕后,楚念深呼了口气,刚准备往台上走,突然被闵梓若握住了手腕。他脚步一顿,呆呆地看着闵梓若将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揉了几下,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加油。” 感受到耳边温热的气流,像是一把顺势而上的小火,由耳根开始灼烧至他的脸部,烧的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这不是让他更紧张了吗! 楚念有些僵硬地走到钢琴旁坐下,听着台下不时传出的小女生的惊呼声,有些羞愤地瞥了闵梓若一眼,却对上那人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眸。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别过头去,不再理睬。将心思聚拢在眼前的这架琴上,按下了第一个键。 之后的每一下都那么顺理成章,已经有了记忆的双手不在依靠曲谱的限制,肆意地在琴键上游走。另一边小提琴的声音配合而入,两方都进入了各自的状态。这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演练都来得更为沉浸。 台下的嘈杂声被禁了音,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台上的两位少年身上,看着他们那般默契的配合,忽然在心里升起莫名的感觉。似乎就该这样,似乎他们并不是在演奏而是再用自己的方法去创作,似乎他们早已熟知了乐曲的意味。 直到一曲终了,寂静许久,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台上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来浅浅笑意。楚念在下台时,听到闵梓若对他说。 “恭喜,超常发挥。” ☆、这算不算见家长 校庆结束后不久就是期中考试。 这回是全市统考,为了照顾一些学校的教育水平,试卷难度普遍不高。学生之间的差距也拉不开,往往一分就是十几个名额。 对淮阳的学生来说,期中考试没什么可供参考水平性。但期中考试后就是第一次家长会,刚入学的高一和迈入高考的高三对此都是极为重视的,表彰大会和奖学金颁发都隆重的吓人。 所以通常为了自己能打出个好彩头,在考试之后办公室总是人满为患,为的就是能从改卷里找出那么一两处被老师多扣的几分来提一提自己的排名。 年级前三会在整个年级的家长和学生的注视下上台接受表彰,顺便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和未来期望。年级前一百则是戴个花,走过场领个奖学金。 “能不上么” 郑谨正在登记名单,闻言抬头看向他,满目严肃道:“我能问句为什么吗楚念同学,你知道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耀,更是我们七班集体的辉煌时刻。” “嗯…那上的话可以不戴花么” “不可以,这是荣耀的象征。” “……” 神他祖宗的荣誉象征,这种批发市场几毛钱一个的塑料大红花别在胸前,仿佛是要去冲喜一样,换个颜色还能换个场子去参加葬礼。 看上去傻不傻就先不提,光是一百多个人咔咔往台上一站,清一色的大红花配饰,加上蓝白校服,蓝天白云底配火烧云,跟一副移动的晚霞图似的。 前三待遇好点儿,是条红色绶带配上金色大字,看上去比他们的高级点。如果说他们是迎亲轿子前的那一群吹唢呐的,那这几个就是酒店门口迎宾的。 楚念是搞不懂年级主任的审美品位,扭头想跟自己的同桌吐槽一下这毫无人性的领奖模式,就看到洛韵把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演讲稿用修正带涂涂改改。 “你怎么又改了,之前那一版写得不是挺好的么”光他看见的,洛韵就改了不下于三遍的稿子。 洛韵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边涂边用红笔标注着什么,认真道:“你不懂,之前那些都是演习,这回是终稿,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楚念有些无语,以前再大的场子也没见你有这么如临大敌的,怎么一个表彰大会紧张成这样。他想了想,了然道:“伯父从国外回来了” 洛韵停下动作,嘴角微微勾起,带着笑意的“嗯”了一声,“本来父亲只是出差回来几天没打算多留的,没想到周老师通知之后,父亲就答应参加完家长会之后再走。” “那你加油哦。” 老实说,洛铭能答应为家长会这种小事多耽误些日子,他还是很惊讶的。虽然他从小和洛韵玩到大,但见过洛铭的次数屈指可数。少有的印象里,那是个典型的商业人士,身上总带着点上位者的疏离气质。 和他哥那种张扬的气态不一样,洛铭给他的感觉更多是含蓄内敛,有种压抑着的威严,让他精神上有种喘不过气的轻微窒息感。总之他自小是不太爱往这人跟前凑,虽然洛铭似乎还挺喜欢他的。 身为家里独生子且家教极严的洛韵,大概也是想在鲜少露面的父亲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才会这么在意这次的演讲吧。 看着洛韵满脸期待的模样,楚念笑了笑,不再打扰他,自己转悠转悠笔,思索着如何跟骆知行解释自己的关于听力全崩的意外。 顺便,趁着洛韵还沉浸在即将在父亲面前演讲的兴奋与紧张之际,还没得空分心去研究一下他一塌糊涂的英语试卷,他得思忖一下怎么才能不让洛韵觉得自己的训练计划还有上升的空间。 毫不意外地,在谭智宇同情的目光中,他被单独传唤到了英语办公室。 “相信我老师,这是个意外,真的。” 楚念看着骆知行额头窜出的青筋,手指攥着他那张可怜的试卷的边缘,本来就不太美观的试卷瞬间变得皱皱巴巴。他眨眨眼,诚恳地解释道。 骆知行笑了下,看上去十分淡然地丢开他抹布似的卷子,用手拨弄了几下他桌子上的含羞草,语气和善道:“请开始你的解释。” “是这样的,”楚念正色道,“首先,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对英语考试不尊重的意思。” 骆知行脸色不变,手指在含羞草闭合的地方摩挲,眼里写满了“我看你能编出朵花来”的意味。 “事实上,我拿到卷子就开始写作文。您知道的,我的作文水平还说得过去。所以当我作文写完的时候,我琢磨着还有点时间就到听力了,所以就先没动后面的阅读题。” 骆知行正等着他的下文,却见他闭了嘴盯着他。骆知行一挑眉头:“没了不打算解释一下听力题全错的事儿” “我觉得您该懂我的意思了。” “不,我不懂,你不是作文水平还不错么我希望你思路清晰地说出来。” 楚念沉默且犹豫了一下,继而缓缓开口道:“然后,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受到了不知名的感召。我和那份感召交流了一下,最后,我入梦了。” 醒的时候还是大广播里那震耳欲聋的交卷前十五分钟的提醒把他给吵起来的,不然他可能得一睡到结束。 好在作文已经先一步腾到答题卡上了,剩下选择题和一道阅读单词填空,听力是没法挽救了,其余的大致扫几眼就匆匆往上填答案。 最后出来的成绩也很匆匆,他拿了骆知行所教的两个班之中的最低分。 当时监考的还是隔壁班的方泽安,好家伙,他一睡一个多小时这位愣是没发现。后来方泽安跟他说,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楚念当时的动作像在cos思考者,动作投入,让他实在没好意思去打扰。 楚念严重怀疑他就是在暗戳戳地报复自己带坏闵梓若的事。 “咔哒——” 楚念惊悚地看着骆知行一把揪下含羞草的头,面上的神情却是和手中粗暴的动作截然相反。骆知行冲他笑得如夏日的暴阳一般绚烂,甚至能感受到那份曝露在烈炎之下的灼热感,楚念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沫。 大概是生存的本能的残留促使着他巍颤颤地开了口:“老师我错了。下次英语考试,我绝对拿个让您满意的成绩回来。” 所以您就别再往我本就不富裕的课外时间上雪上加霜了啊! 骆知行抽了张纸,他看也不看满头冷汗的楚念一眼,悠哉哉地擦着自己手上沾着的草汁,不急不慢地说道:“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谁学生时代还没跟眼皮子做过几回斗争呢” 他冷笑了几下,“本来嘛,我还以为是我之前给你布置的任务过重了,让你起了逆反心理。楚念啊,老师也不是逼你,你看你数学语文的分拿出来都能站在年级榜前列,就我这个英语啊,啧啧,让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教的。” “不过既然只是个意外,你的认错态度又这么诚恳,作为老师的我也不能死抓着不放对吧老师相信你下次考试,一定可以跟我证明这次是个意外,对吧” 骆知行抬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一字一句道:“是意外,对吧” 楚念头点地跟月亮上那傻兔子手里的捣药杵一样,忙不迭地赞同道:“对对对,意外,就是意外!谢谢骆老师给我机会让我证明。” 骆知行大手一挥,让他滚蛋。然后抱起他方才被摧残过的含羞草花盆四下转了转,最后“啧”了一声,将剩下的含羞草连根拔起,扔在了垃圾桶里。把小花盆搁在了办公桌的隐蔽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批改起作业来。 “……” 关门时目睹了全程的楚念认真考虑要不要去趟花鸟市场。 “怎么了,骆老师又找你训话了” 闵梓若看着头埋在双臂之间瘫在护墙上,整个人蔫哒哒的楚念,即使知道时机不对,嘴角的弧度仍是不受控的向上微扬。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连头发丝儿都染着失落的气息,活像是一只犯了错后怂嗒着耳朵的狗子。他忍住了往上撸两把的冲动,善解人意地问道。 楚念把脸在手臂之间滚动了几下,抬头哀怨道:“可不是,你是不知道,骆知行简直比老周还可怕!笑里藏刀,跟你说话的时候都透着股杀意。要是气势能杀人,我现在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那双含着少许委屈,让人生不出责怪之意的双眸,以及眼角因为来回摩擦而洇出丝丝红晕,让闵梓若更确信了,是真的像。 他轻咳了一下,安慰道:“没关系,不是说下次考好了就既往不咎了反正你的水平本来就不差,这次也只是意外而已。” 楚念现在听到“意外”两个字头都疼,连忙摆手让闵梓若换个话题。闵梓若想了下,决定不再刺激他,“你们上台的流程已经排好了” “嗯,据说是十个一组报名字,然后分两次五组领奖。对了,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跟你吐槽一下关于这该死的挑战我审美雷区的装饰品了。” 闵梓若安静地听他从颜色吐槽到款式再到做工,言语之间掺杂着对年级主任审美品位的鄙夷。虽然不知道这几毛钱的大红花究竟是怎么惹得他如此嫌弃,但闵梓若在他逐渐飞扬的神色之中看到了一只快乐起来的狗子的身影。 最后话题又绕到了同为装饰的绶带上。 “哎,若哥,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东西很影响自己的形象我简直没法想象你戴上的样子。” 闵梓若顺着他的意愿点点头,在对方满脸“同道中人”的满足表情中起了点调笑的心思,浅笑道:“想看我现在就可以戴给你看。” “嘿,那感情好。我还是头一个见证的呢!”楚念没察觉到他语气里不易察觉的暧昧,憨憨似的嘿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若哥,你这回是谁来给你开家长会啊” 闵梓若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们通常都是谁有空谁来。我爸最近出差,这回估计是我妈来吧。怎么了” “没,就随口一问。” 楚念暗戳戳地想,到时候他把老哥往闵梓若面前带一带,让闵梓若打个招呼。然后自己再不经意地往伯父伯母面前晃一晃,刷个存在感。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见过家长了。 行吧,是他想得有点远了。不过,他要是哪天真能把闵梓若带去见家长,那得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现在让他自嗨一下过过脑瘾还不行么 较为清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真脑补着向不知名方向奔涌的未来计划,“对了,到时候你是家里谁来我正好带我家人去打个招呼。” 楚念呆愣愣地扭头看着闵梓若,像是不太确信这话的出处。闵梓若双眸轻睨,眼里蕴着笑意,再次开口确认他的想法:“不可以吗” “不,不是。”一时脑内想法成真,虽然不是期望中的那样,但这是闵梓若提出来的。猝不及防之下,楚念有些茫然,说话磕绊起来:“为,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闵梓若坦然道:“因为我之前跟父母说,我在学校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们就一直想见一见,我也想拜访认识一下你的家人。如果你觉得唐突的话,可以……” “不唐突,我也想见见叔叔阿姨。”楚念恢复思绪,抿唇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哥会来开的。” “闵班长,老班有事找你。” 闵梓若回头对身后传话的同学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开玩笑似的道:“那到时候见了,记得好好介绍我啊。” 楚念刚想点头,突然听到闵梓若说了句“张嘴”,下意识地嘴巴微张,一个带着浓浓奶香味的糖果就被塞在了嘴里。 “刚才看你不开心想给你的,结果忘了。现在补给你,我先走了。”趁着他愣怔的时候,闵梓若顺手撸了他两把软软的头发,心情极好地离开。 楚念含着糖,感受牛奶的味道在口中晕散开来,低低地笑了起来。对着闵梓若的背影轻声道:“演讲,加油哦。” ☆、这家长会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家长会当天,作为被留下来充当临时卫生员的楚念在颁奖开始后的几分钟匆匆赶到后台。他随手抹了下额间的汗水,用手肘抵了下正一脸严肃听着台上领导致词的郑谨,低声问道:“怎么样了,到哪儿了” 郑谨勉强从台上分了一丝目光给他,语气平淡道:“已经开始五分钟,马上就要开始第一组上台了。我真该庆幸你还记得有颁奖典礼这回事,楚念同学。” 楚念打了个哈哈,他的确是抱着赶不上就不上台的念头拖了会儿时间来着。郑谨没再跟他计较,扫视了一眼他的胸前,在楚念逐渐诧异的目光中,从裤子口袋里拽出一坨大红花别在了他的胸口。 “不用感谢,我猜到你可能会因为过于繁忙的班级劳动而忘记荣誉象征的存在,所以我提前帮你带来了。” 楚念一张脸扭曲了几下,僵硬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点了下头向他表示感谢,然后生无可恋地站在他之前被安排好的位置上。 他今天一定要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有先见之明的父母能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如此贴合性格的名字! 年级前一百里,光六班和七班两个班就占了大半名额。七班的最后一名考了年级第九十九名,吓得他当时冷汗直流,一个劲儿地感谢上苍让他还没成为整个班里唯一一个没上台的人。 等到年级组长发完言,颁奖乐曲响起的一刹那,楚念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喜庆到极点的欢快唢呐声响彻整个礼堂,隐约间让人眼前浮现出一只沿街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就差俩炮仗声,活脱脱地就是首婚庆嫁曲。 楚辰虽然不是什么追逐流行时尚音乐的人,但乍一听到这大刺刺的唢呐声也是觉得自己的审美受到了挑战。这种感觉在看见自家弟弟胸前别着朵奇丑无比的大红花时尤为明显。 大概是兄弟间的独特默契,他一眼就在“晚霞图”里看到了楚念的身影。他家弟弟同身旁一群排列整整齐齐的“新郎官”上台,脸上的神色充满了宛若奔赴刑场一样地悲壮肃穆。 楚念站在台上,毫不费力地看到了自家老哥所在的地方。同时,他清楚地瞥见了楚辰脸上带有嫌弃意味的表情以及他手中高高举起的手机,心里一片默然。 确认了,果然是亲兄弟。 接过奖状和小红包,楚念下意识地捏了捏红包的厚度。估摸着不会超过两百块,楚念琢磨了一下晚上可以跟洛韵他们出去吃顿烧烤啥的。 下了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朵存在感强烈的大红花从衣服上扯下来。他四处寻找垃圾桶的时候,感受到了一道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 扭头一看,郑谨正目不斜视地观望着他的动作,眼神里颇有几分“你居然想把荣誉扔掉”的谴责意味。 楚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脖子一缩,冲他笑了笑,然后趁着郑谨转身的功夫,撒气似的把大花揉了揉往后台的桌柜里随意一揣,随即扬长而去。 “我说你们学校这颁奖典礼够隆重的啊,我差点以为走错地方,来了婚庆公司呢。”楚辰把用来占位置的糕点袋子递给楚念,“喏,回头出去了再吃。” 楚念摆了摆手,无语道:“别提了,你知道我站在台上有多煎熬么早知道刚刚就该先跟齐陆远出去买奶茶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又不是不清楚你这倒霉性子,不上台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不过这经典场面我还是有必要记录一下的。” 当然是闵梓若的演讲我还没有听啊。楚念噎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这不是小洛韵要准备上台了么,他准备那么久,我不得等他演讲完啊。” 楚辰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点了点头,安静地和楚念一起听台上第三名的发言,半晌突然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看到你在台上演讲的样子。” 楚念:“……”怎么突然就开始老父亲模式了当然,如果你很想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让你的白日梦做久一点。 “下面,有请在本次期中考试当中,取得年级第二好成绩的七班洛韵同学,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学习经验。” 洛韵捏着张稿纸缓步走上台,往日总会因为嫌闷而松开的领子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庄重地扭起,领带打理得一丝不苟,袖子也不似平日里被那般随意地卷起。 楚念方才看见他在后台反复给自己打气的模样,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有些紧张过度,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发挥。 好在洛韵不是他,关键时候不垮台,除了最开始有些音颤外,接下来的演讲一气呵成,甚至直接脱离了稿子。等到洛韵下台的时候,楚念才看清他满头的冷汗。 洛韵远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跑到坐在前几排的洛铭身边。似乎是洛铭说了句什么类似夸奖的话,洛韵突然露出一个稍显羞涩的笑容。这副有着少男情怀的样子吓得一直饱受自家发小真面目摧残的楚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楚念搓了搓手臂,在听到闵梓若的名字的时候,激动地拍了拍身旁已有几分昏昏欲睡之态的楚辰的大腿,“哥,哥,我们年级的第一名哎!” 楚辰面部表情被拍得扭曲起来,倒抽了几口凉气,没好气地道:“又不是你考了第一,你兴奋个什么劲儿抽得跟得了癫痫一样。” “哎呀,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我哥们儿嘛,兄弟考的好,我当然也开心啊。” 要不怎么说衣服有的时候是靠人撑起来的呢同样的大红绶带,在别人身上只能彰显出喜庆的样子,在闵梓若身上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违和感,但至少顺眼值是嗖嗖上去了。 楚辰心说之前洛韵出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他随意地将目光扫过台上,随即稍带疑惑地轻蹙了下眉。 这小同学,怎么感觉在哪见过来着 楚辰在熟悉的人里搜索了一圈无果,又实在觉得这张脸面熟的很,于是偏头问道:“刚刚介绍说这小同学叫什么来着” “闵梓若,闵乱思治的闵。” 楚辰在听到姓“闵”的时候感觉就不太妙,又仔细看了看台上少年那与记忆里那位长辈相似的眉眼,想起当年跟开玩笑似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是个不太相信巧合的人,本该远在帝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和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个脱不了干系。 看着自家弟弟满面专注,眼带笑意的模样,他都忍不住想摸摸傻弟弟的头,语重心长地让他离这位小同学远一点,不然以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可惜,他是个喜欢看弟弟笑话的好哥哥,所以当即选择了看戏。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不错,看着一表人才,成绩又好,你能和他交好对你也有益。” “嗯嗯。”楚念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楚辰饱含深意的目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站在演讲台,那带着不算张扬却不容置喙的自信感的人身上。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专注,台上的少年心有所感一般,直直地与他的目光对上。唇边像是多了分笑意,闵梓若放缓了语速,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我们还有未来的两年多时光去争取一个所希望的结局。快马加鞭君为先,望各位能不惧太兴雪拥,蜀道连峰,去博取自己的未来。” 楚辰无语地望着匆匆留下一句“老哥你先去教室”后,就如同撒了欢的狗子一样飞奔离去的楚念,心累地叹了口气。扫了眼方才发给那位前辈,并被回复的信息,愈发忧伤起来。 他要不,还是履行一下大哥的职责吧 算了,估计那位小同学也不会太过分。反正当时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因为这个而记到现在也忒记仇了点。 闵梓若站在后台,把绶带递还给后勤,跟学生会的人交代完后续事宜,正打算绕后门去找楚念。转头就见到自己方才在台上心心念念着的人,一路小跑着向他的方向赶来。 似乎他在少年面前永远藏不住笑意,向来对人维持着的冷漠瞬间瓦解,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不等少年赶到眼前,便径直向前迎去。 伸手轻柔地拍着少年的背替他顺气,等到楚念呼吸平稳,他才不急不慢地用浸透了温意的声音,像是抱怨一般却又染上几分不经意的宠溺,柔声道:“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楚念“嘿嘿”地笑了几下,冲他眨眨眼,揶揄道:“这不是看你演讲的时候太有魄力了,觉得隔了点距离欣赏不完全,想着靠近看细一点么。” “可以。”闵梓若轻应一声,在楚念尚未反应的时候向前一步,两人身体本就靠得极近,这下几乎是快胸膛碰胸膛的地步了。 楚念呼吸都滞缓了一瞬,在听到耳边闵梓若的低笑声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在逗他玩,本着有豆腐不吃是假流氓的原则,他下意识抬手搂了一下闵梓若的腰。 闵梓若也是没料到这一出,看着楚念呆愣愣的样子倒也不生气,眉头轻挑,问道:“搂的还舒服吗” “还行,感觉挺细的。” 楚念说完,对着闵梓若略显深意的眼神,眨巴眨巴眼,讪讪地收回手。看这样子,他大概是不太喜欢人家说他腰细嗯,也是,夸男孩子腰细也不是什么好话。 闵梓若看了他几眼,发觉他是真没在开玩笑,笑意微敛。夸别人腰细他是不是对自己的腰没什么正确认识 “走吧,先回教室。”见楚念满眼写着“你是不是生气了”,无奈地叹口气,“走啦,之前不是说要见一下家长的吗” 楚念闻言,赶忙将这一话题扔在了脑后,跟了上去。 教室不比礼堂,没什么位置留给学生。将家长安顿好之后,周彦行就让他们该回宿舍收拾东西的就先回去,剩下不着急的可以在门口等待一会儿。 楚念本来打算从空教室里搬个凳子,坐在教室门口悠哉一会儿。但当他看见骆知行夹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路过他时有意无意地露出了带有杀意的微笑,然后走进了七班之后,他就立刻选择老老实实地站在窗户口,摆出一副虔诚忏悔的姿态。 事实上,他老哥只知道他年级总排名但不知道单科成绩。可成绩单上明晃晃的数字绝对盖不过去,万一骆知行在往他本就凄惨的结局上又雪上加霜一把,他以后晚上的休闲时光是可以自此断绝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一个良好的认错态度远比他坐在门口当大爷,后果来得轻松。 当然,其实哪怕骆知行不说什么,楚辰隔着几排桌子和一扇窗户所透出的冰冷杀意也足够让他明白自己的悲惨命运。 楚念叹了口气,蔫哒哒地往隔壁教室门口凑。 不得不说,闵梓若作为年级第一的待遇是极好的。才刚到班级就被方泽明急匆匆地叫去给六班家长认识,顺便讲述一些私下学习技巧。 楚念还指望能让他先把伯母的位置指给他,好让他提前准备熟悉一下,省的待会见面措辞不当。第一印象就留的不好,往后还怎么长远发展 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闵梓若个人演讲很快结束。但直到六班班会结束,闵梓若都没能被方泽明放出来,全程旁听。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幽怨眼神,闵梓若冲他小幅度地摆摆手,对他抱歉地做了个口型,示意他马上就好。然后对着身旁的方泽明说了些什么,方泽明居然在历史老师说完之后,简单讲了几句就宣布散会了。 “你说了什么让他那么快地就放你出来了比我们周老师还早。” “没什么,就是告诉他我想早点回去学习了,剩下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用再耽误大家学习时间了。” 好吧,学神的任性。 楚念刚准备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温柔的招呼声:“小若,你之前说念念在这的,是么” ☆、好自为之吧 来人大约三十来岁,肤色白皙,皮肤状态甚至比不少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还要好,显而易见的保养得当。年龄似乎只是为她的风韵添上一笔,出色的容貌和气质依旧能轻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她的栗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那与闵梓若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正带着暖暖的笑意,是与闵梓若笑起来如同冰雪初融般冲击完全不同温雅感。 身旁的闵梓若轻轻地叫了声“妈”,楚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打招呼道:“阿姨好。” 芩舒闻言,笑意更甚,眼睛亮起了不知名的光。在楚念诧异的眼神中以及闵梓若的叹息声中,她直接将楚念搂进了怀里,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完全抛弃了方才矜持优雅的姿态,一本满足的感叹道, “哎呀呀,念念真的是长大了。感觉不久前才刚到我的腰这儿,这才没几年就长得这么高了,我还是怀念当时的小团子。不过长相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楚念有些茫然无措,小时候多小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见过闵梓若的妈妈么说起来之前闵梓若的确提过他们以前见过,居然还是在有家长的情况下么 在芩舒将手伸向他的脸,准备掐一掐他脸上软软的肉时,闵梓若轻咳一声,把楚念从她的怀里扯出来,语气淡漠道:“您吓到了他了。” 芩舒撇了下嘴,很是怨念地看着闵梓若,语带幽怨道:“儿子,不能这样的,我都多少年没见念念了,你都不让我来看他。再说了,你也不要这么小气,以后……” “妈,”闵梓若出声打断她的抱怨,“班会结束了,你可以去跟老师聊一聊。” 芩舒有些疑惑,视线来回在他俩之间扫过,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眼里带了些许狡黠,“原来还没……行吧,我先去找方老师了解了解你的学习生活。念念,待会儿可不可以见一见你的长辈啊” 楚念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可以,等我们班班会结束,我就带我哥来。” 芩舒心满意足,又想伸手揉他的头,在接受到自家儿子的冷淡视线后,只得不甘地收回手,哼了一声去找方泽明。 “抱歉,我妈的性子就是这样,吓到你了么” 楚念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就是感觉你和阿姨的性格差太多了,稍稍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样。”而且,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少女心态,结婚后应该也是被宠惯了的。 闵梓若嘴角轻勾,心情略好地问道:“那你想象中该是什么样古板的不行,还是严肃无趣” 楚念想了想,诚恳道:“大概就是你的性转版吧,冰山美人的那种。” 他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下长发飘飘版的闵梓若,忍不住抖了一下。美人大概还是美人,只不过那个画面要是真的出现,估计他的惊悚感会来得比惊艳感要多得多。 楚辰满脸阴沉地捏着成绩单,被骆知行单独留下。 听着骆知行话里话外溢出的恨不得掐死楚念的怨念,以及对着他颇有几分大诉苦水的架势,楚辰强忍着把罪魁祸首拉过来扔地上摩擦的冲动,点头称是。 谁能想到,从开始接手公司就再未对谁说话如此忍气吞声的楚总,居然因为自家不成器弟弟的缘故,此刻正如同被杆打的小康鸡一样,敢怒不敢言地听人训斥。 他只得再三保障会让楚念多放点心思在英语上,才好不容易在骆知行意犹未尽的遗憾表情中得允离去。 从七班的后门走出,本打算和自家弟弟深刻探讨一下关于这仿佛被下了降头的英语成绩,入眼就是笑得跟向日葵一样的智障弟弟,正同身旁方才在台上演讲的那名少年交谈着什么。 然后,他火气更大了,被训了半小时的怒意终于有了发泄的去处。 你有这功夫搁人家面前露出宛若哈士奇一样的灿烂的笑容,为什么不能把热情洒在自己的学业上本来也不是学不好,做什么单单就一门考砸你说,你是不是把学英语的时间都拿来处朋友了! 在脑内嘶吼了一阵,楚辰满面淡然地走上前去,站在毫无察觉地傻弟弟身后,在对方笑得肆意的时候冷不丁开口道:“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啊,笑得这么开心” 楚念下意识一抖,差点没站稳向前摔去,回头讪讪道:“还…还行” 这也不算假话,这次年级第六十八,班级第二十五,数学年级第一,除开某科,总体上还算不错吧 楚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还行你还行的标准是什么英语六十七吗” 楚念刚想反驳自己在睡到只剩十五分钟能做到六十七分已经是人间奇迹了,换个人来还指不定是不是白卷呢。但转念一想,貌似楚辰要是知道他是因为考试睡觉才考这么点,他的下场大概会更惨,于是选择理智地闭了嘴。 楚辰还想说什么,却被闵梓若的招呼声打断道:“您好,您应该是楚念的兄长吧我叫闵梓若,是楚念的朋友。” 楚辰扫了眼面前神色堪称乖巧,语带敬意却不动声色地挡在楚念面前的年轻人,又瞥了下自家傻弟弟满脸地“留点情面”的可怜神情,心里那点怒意突然被恶劣升起的看好戏的心情所取代。 他有点新奇地看着闵梓若那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表情与气度,又回想了下以前楚念的态度,莫名地想笑。 果然,弟弟和下属的笑话永远是他的快乐源泉。 他缓了语气,客气道:“你好。经常听楚念提起你,他能交到你这么优秀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是不是幸运他是不清楚,反正肯定是他以后找乐子的点就是了。 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欢多言的人,唯一的话题点就在楚念的身上。楚辰把一个好哥哥的形象展现地淋漓尽致,询问着闵梓若关于楚念的在校情况。 在楚念无语地想打断自家老哥开始偏离的话题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低沉男音,“楚总,小念,很久不见了。” 楚辰回头,礼貌地笑道:“啊,是啊,好久不见了,洛叔。” 洛铭低低地笑了下,早年因动过手术而显得有些沉得过分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瘆人,而此时却用着算得上是柔和的语气,对着正与洛韵眼神交流的楚念,轻声问道:“小念,怎么了是不认识叔叔了么” 楚念赶忙回神,露出一个对待长辈专用的灿烂笑容,笑道:“怎么会,只是好久没见到叔叔了,有点小惊讶罢了。好久不见啦,洛叔叔!” 洛铭低笑了下,在身旁洛韵诧异地眼神中,像是在开玩笑一般,随意道:“那也不见你来看叔叔,我回国的消息,洛韵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是,是啦……” 洛铭低叹一声,“难得叔叔从国外带回来许多你可能喜欢的礼物呢,结果刚才颁奖礼结束,你都没来找我。” “呃……” 楚念有些尴尬地回避着对面洛韵投来的死亡视线,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洛铭对他反倒比亲儿子洛韵的关注待遇还要高。 也难怪洛韵以前就经常怨念地对他说,他俩当初说不定是被抱错了,隔了十几年才查出来。洛铭可能觉得养都养了,丢了可惜,所以就留着他,顺便暗戳戳地补偿自己丢失多年的孩子。 楚念当时很想一电蚊拍抽死他,但现在他居然还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洛铭的亲儿子。 楚辰终于接收到了自家弟弟快要溢出来的尴尬感,接口道:“这是哪儿的话,洛总刚回国,不得先和家人聚一聚。这时候我家楚念上门打扰,不是太不知趣了。楚念,还不谢谢你洛叔叔的关心” “不用。那周末来叔叔家做客吧,顺便感谢一下小念对洛韵平时的照顾。” 楚念急忙道:“没有没有,都是洛韵平时照顾我的多。” 洛铭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洛韵拽着袖子,有些急切地打断道:“父亲,我先带您去逛逛校园吧。您之前不还说要看看我们学校的样子么” 洛铭低头扫了他一眼,眼里没什么笑意,语气却格外温和:“说的也是。那小念,就这么说定了,周日见。” 洛韵意识到什么,眼底微沉,抿了下唇,有些不甘地松开了手。脸上的慌张神色稍纵即逝,转而冲他们笑道:“辰哥,楚念,闵同学,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洛铭同楚辰打过招呼,带着洛韵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从方才起就一直不出声的闵梓若。待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问道:“站在小念旁边的那个男生,有点面生呢。他和你们关系很好是你们同学” 洛韵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洛铭的问话,有些呆愣,随即很快地反应过来,回答道:“不是,呃,楚念和他关系不错。他是隔壁班的,叫闵梓若。” “姓闵么…,刚才听你们班主任说,他似乎是这次考试的年级第一名” “是…但是,我下次会努力超过他的!”洛韵急忙道。 “是么。”洛铭却并不看他,若有所思地同时,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敷衍,又补充道:“我相信你会做到,毕竟你是我的儿子。” 洛韵愣愣地回味着这完全没想过会从父亲口里说出的话,好半晌才认知清醒起来,脸颊处泛上几丝红晕,有些语无伦次:“是,谢谢您的信任,我,我会努力的。” …… 楚念松了口气,看了一眼交谈甚欢的楚辰和芩舒,对着闵梓若道:“看来他们还蛮有共同话题的。” “嗯。”闵梓若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刚才洛韵的父亲,看起来似乎还挺喜欢你的。” 楚念有些无奈道:“你这话千万别在洛韵面前说,不然他非掐死我不可。洛叔叔他,对我好是好,就是好得感觉…在养儿子。” 这个说法也不太准确,他打从心底不太喜欢和洛铭接触。不单单是为了洛韵,洛铭的眼神总是看得他不舒服,像是被见证着什么。 “可能你的性子比较招人喜欢”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楚念轻轻叹了口气,“洛韵以前没少为这事儿跟我闹变扭,虽然大多情况下他都是开玩笑似的跟我抱怨,但我还是多少能感觉到一点他的情绪。” “其实吧,我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洛叔叔会喜欢我。但人家长辈对你好,你又不能冷着脸拒绝掉。我以前总觉得洛叔叔是为了锻炼洛韵才对他那么冷淡,但现在,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闵梓若安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如果洛韵真的因为这个跟你闹翻,那也只能表明你们友谊只到这个位置而已。” 楚念噎了一下,有些无语地看向他。 闵梓若轻扬了下眉,语气里带了些许询问的意味,“怎么了” “不是,我说你安慰人都是这么,”这么简单粗暴的吗他忍住想扶额的冲动,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洛韵再这样下去,压力会太大了。要是洛叔叔能……” 他的话尚未说完,左耳的位置被塞上一只耳机,悠扬轻缓的乐曲声从耳机里传出,稍经辨析便听出了乐曲的来源,“这是……” 见他猜出来了,闵梓若眉眼暖下,“嗯”了一声,“上次校庆时我们合奏的曲目,我找学生会的人要了视频,回去把音频分离出来,杂音处理了一下。你听听看,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闵梓若浅笑了下,“反正你现在在这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听首曲子缓缓心情。” 听他这么一说,楚念才察觉到自己的确比起刚才要放松了一点。索性整个人倚靠在围墙上,向后探了点身子去接受太阳的照射。 在闵梓若不赞同的眼神下笑了笑,往回收了一点。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自己演奏的乐曲所带来的宁静感。 不远处,楚辰无语地看着收回手机并且满脸感动的芩舒,“您至于么” 芩舒拿着小手帕,在脸上抹着,感叹道:“我家小若,终于,终于开窍……不是,终于能好好和人相处了啊!” 楚辰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瞅着那闵小同学怎么也不像是来找茬的,但就是有哪里他说不上来感觉怪怪的地方,而且他也实在想不通闵梓若会从帝都转过来是不是真的就是因为当时那点儿小问题。 算了,反正到时候倒霉的是楚念,也碍不着他什么事,身为哥哥自己只能祝他好自为之了。 ☆、运动会和技术宅不合啊 “洛班长,这是你起带头作用的重要时刻了。” “抱歉,我已经报名四百米接力和跳远了。再说,我是班长,不是体委。” “范副班,那你……” “我搞后勤,谢谢。” “罗司雨同学和谭智宇同学呢” “对不起,恕我们直言,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啊。”郑谨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刚睡醒从桌子上爬起来的楚念,语含期许地道:“那就只有我和你了,楚念同学。” 楚念:“……啥” 他就课间失去意识了那么几分钟,是错过了什么该他参与的大事吗为什么他们都用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眼神盯着他 楚念沉默地听着郑谨通知他即将参加校运动会三千米跑的消息,伸手抽了身旁满脸幸灾乐祸的洛韵一巴掌,然后语气淡然道:“我拒绝。” 回应他的是体委递来的参赛报名表。 闵梓若拿过尚未拆封的珍珠奶茶,用吸管扎破轻轻搅了几下,递给了趴在他旁边哭嚎了大半个中午的楚念,安慰道:“先趁热喝几口吧,不然嗓子待会儿会不舒服的。” 楚念抽抽噎噎地接过奶茶,一边喝一边把念叨了一上午的话重复着,语气愤然地控诉道:“弱小无助的我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同学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罗司雨这个小叛徒,说好是我忠实迷弟的,好家伙,一到要选人,忙不迭地就把我扔上去……” “洛韵这个芝麻馅儿汤圆的混犊子,我就知道他是个记仇的。早年我看见他记仇的小本子还没当回事,万万没想到,这牲口居然暗戳戳地把我记上去了。绝对就是报复上次家长会的事儿……” “郑谨算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最佩服的一个了。上次体育一千米测试,我和他一个倒二一倒一,我实在不清楚一个人如何在有因跑步而昏倒在操场的光辉历史之下,还能面不改色地迎着三倍困难前进的。” 闵梓若安静地听他说完,看他猛吸一口奶茶,双颊鼓起的模样,忍住没上手戳几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语调稍扬,道:“我记得,那次在小吃街的时候,你不是体力挺好的一个挑一群也不带怂。怎么三千米就把你难到了” 楚念一口珍珠差点堵在嗓子眼儿,呛了几下,讪讪道:“你还记得呢,呃,其实也没多能打的。不是,这跟能不能打没关系。打架是技巧问题,跑步是耐力,不一样的。” “哦,原来这样么。”闵梓若也不戳穿他,“那你现在是要开始准备三千米跑了” “嗯,是啊。”楚念无奈地叹口气,蔫哒哒地把头搁在桌子上,“名次是别想了,我就尽量保证自己能完成全程吧。” 前提是他能全程不岔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坐着不运动的缘故,但凡他开始运动,自己的呼吸系统运转就开始不正常。 气岔了之后光是缓解疼痛感就能转移走大部分体力,每当这时,简直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种错误。 狗子蔫了,狗子翘起的头发丝儿都耷拉下来了。 闵梓若将他的发丝轻轻绕在指间,看着发丝滑下,又一次重复着动作。“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练。” “真的”楚念惊喜地歪过头,又想了想,不好意思道:“不过这样太打扰你的时间了,还是算了。其实,我平时这样老来找你抱怨,大概也耽误了你不少功夫吧。” 从中午吃饭开始,闵梓若就一直陪着他,还极度贴心地给他买了热的奶茶。想想看,貌似一直都没休息来着。 最关键的是,他貌似有点习惯了有什么事情就来找闵梓若,倾诉也好闲聊也好,首选的靠谱人选就是闵梓若。不过这样,会不会被觉得有点太黏人了 本来闵梓若的性子就是“没事别靠我,有事离远点”的,他好不容易才从路人甲升级成为好友,要是一朝退回起跑线,他大概会哭死。 闵梓若遗憾地看着发丝因着楚念的动作又一次滑离开他的手指,有些不满地眯了下眼。听到楚念的话后,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么生分的话我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关系很好,不用在意这些小事。” “而且,”他顿了下,敛去了方才语气里不易察觉的一丝怪异情绪,“我一直都很欢迎你来找我。还是说,你是有新的倾诉对象了” “当然不是啦,我就是…” “那就行了。”闵梓若打断他,眸光微沉,带着少许晦涩难懂的意味,清冷的音线被染上情绪里掩埋着的暗沉。而他依旧用着最轻柔的语气,像是诱导般的对着他身旁的少年说道:“只要你不是有去找别人的想法,就可以一直来找我。” 虽然,他也不会给他去依赖别人的机会就是了。 楚念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并未细究,不仅仅因为这话出自闵梓若,更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深究下去可能会将他的发展计划打乱。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带着信任的笑容, “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 闵梓若眉眼稍暖,“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要参加的。” “哎”楚念愣了愣,“可听郑谨说,你们班不是就齐陆远和许挚修参加了么” 闵梓若点了点头,“之前是,不过后来齐陆远改报了两人三足。报名人数不够,我就顶上了。” “两人三足就他那个脾气,能和谁好好配合啊怕不是能完全无视旁边的人,一路飞到终点。谁那么倒霉和他凑一组啊” 再说,以他对齐陆远的了解,参加这种项目,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去整人的。 闵梓若回想了一下报名表,念出了一个名字:“晏清宁。” 楚念:“……” 行了,破案了,这犊子就是故意去捣乱的。在这里只能先提前同情一下这位不知道哪里招惹了齐陆远的晏清宁小同学了。 闵梓若晚自习不用特意请假,所以约好等放学后楚念拿到假条就一起去操场。结果,他们都走到楼梯口了,被半路杀出来的方泽安给截了胡。 闵梓若有些歉然地看了他一眼,楚念极其大度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差这点时间,让闵梓若办完事去操场找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泽明在带走闵梓若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写满了期望他离他的优秀学生远一点的意愿。 楚念抽了抽嘴角,对这位老师的记仇行为表示无话可说。他不就是刚开学的时候打了那么一次架么闵梓若的出现还在他的意料之外。更何况,他当时打架还不是拖了他们班上那位混世祖的福 想起中午闵梓若给他带奶茶的事,楚念顺道从小卖部买了一板AD钙,把书包放在国旗台上,准备先来一圈热热身。还没等他迈出去几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楚念同学,好巧,你也来锻炼么” 楚念停下脚步,转过身。十一月份的天气着实算不上暖和,倘若碰上有风的天气,冷意几乎是往人的骨头里钻。 而他眼前的郑谨只穿着一件单衣,脸色像是被刷了层白浆一般惨白,额间挂着的几滴汗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往日带着的眼镜被取下别在领口处,随着他不均匀呼吸而起伏的胸口一起晃动。 在他面前站定时脚步有些踉跄,他向后晃荡两步,稳住了身形。 楚念终于明白何为眼镜封印颜值,虽说平日里的郑谨也看得出是个有着好皮相的。但眼镜摘下之后,精致的五官配上他那双如同被星光赋予了神韵的双眼,莫名给人一种像是夏日身处海边时的清新感。 大概是眼镜取下的不适应,郑谨的眼神有几分迷离,见他不回话,近乎是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朦胧的疑惑意味,又低唤了一声,“楚念同学” “嗯,那个,你要不要先把外套穿上现在换季,很容易感冒的。” 郑谨将眼镜重新戴上,视线的重新清晰使得他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听到楚念的话,他点点头,拿起挂在栏杆上的衣服披上,冲楚念点了下头:“谢谢关心,楚念同学也是为了校运动会来练习的吗” “算是吧。” “果然楚念同学是很关心班级荣誉的人呢。”郑谨一向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然也不会放学了还不回家,在这里练习。” 不,不是。虽然辜负了你的期望,但他真的只是担心自己成为全操场上唯一一个爬过终点线的人,又一次扬名立万而已。 郑谨低头扫了眼手表,冲楚念打了个招呼,“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上晚自习就先回去了。楚念同学,你自己注意,也不用练习过度了。” 楚念还没回话,就看见郑谨转身向前一个颠步,在他惊异的眼神中来了个软妹平地摔。 楚念:“……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常有的事。”郑谨翻过身,双手撑在身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吓到你了,抱歉。我的运动神经一向不是很好。” 楚念看他脸色白的有点不正常,赶忙上前将他扶坐到一旁的台阶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想了想他方才的症状,有些了然地叹口气,“你自己有低血糖也不注意一下,还让别人不要练习过度。体委大人能不能先把自己照顾好” “诺,喝几口会好一点。”楚念递过一瓶AD钙,本来是打算和闵梓若一人两瓶的,现在倒是恰好缓了郑谨的低血糖。 “我不……”郑谨愣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轻声道了句谢谢。从楚念手里接过,咬着吸管小口地喝起来。 楚念看着他大半瓶AD钙下去,脸色缓和了一些,还是没忍住,将从早上就一直疑惑的问题提了出来:“体委能问你个事儿吗” 郑谨咬着吸管,偏了偏头,用眼神示意他随便问。 “嗯,上次体侧我就看出来了,你和我都属于不擅长运动的人。所以这次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报名就为了班级荣誉” 如果郑谨不想报名,完全不会有人提出什么质疑。 “算是吧。”郑谨松开已经被咬得有些变形的吸管,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但也只是一部分原因。其实我自己也清楚,以我的身体素质,想要拿到名次在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太可能的。” “其他的项目我也不是不能报,但我说了,我的运动神经实在不发达。所以,与其浪费那些名额,还不如承担一个体委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我想参加进来。”郑谨眉眼稍弯,“我初中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大半的校园生活都缺了席,我一直都很想弥补一下。也许以后上了大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些机会了,所以可以的话,我想好好享受我的高中生活。” “哪怕是,这些看起来不会太美好的经历,我也想尝试一下,算是留个念想。” 楚念有些诧异于一向古板的体委会来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不过他也能理解郑谨的想法。 的确,对一些人来说,没有比高中时代的回忆,更令人影响深刻的存在了。这个被学业压力逼迫到线的边缘,却又奇异地因为各种各样,看似平凡重复的点点滴滴,被安稳地保持在线的安全点的时代,承载了往后多年都会反复回想的短暂光阴。 楚念笑了笑,拍了下郑谨的肩膀,“可以的体委,懂得享受现下时光可是多少人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呢。那运动会,我们都要加油啦!” “嗯。”郑谨站起身,眼底盈着浅浅地笑意,“那是来找你的人吧,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饮料。” 楚念反应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闵梓若正往他的方向走来。 郑谨刚往回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冲他摆了摆手,“楚念同学,运动会加油哦!” ☆、陪跑是道风景线 “来啦。” “嗯,抱歉,事情有点多,让你久等了。”闵梓若应了一声,余光扫了一眼郑谨远去的身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刚那是你们班的体委找你有事” 楚念笑着摇摇头,“不是啊,是刚刚凑巧碰上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也报名了三千米么,他也是来提前练习的。” “是么。” 楚念隐约觉得闵梓若的语气似乎有些生硬,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闵梓若脱下校服外套,动作利落地把衣服丢挂在围栏上,边活动关节边问他:“你热身运动做了么” “啊,还没。” “过来,先做个准备运动。不然上来就跑很容易受伤的。待会儿我们先慢跑两圈适应一下。” 刚刚是……他的错觉 等一下,两圈你确定两圈是用来适应而不是用来拖垮他的吗他只是个连体测都几乎是擦着线过的身坚志残的弱小生物啊! 大概是全身回忆了一遍体测后脚步虚浮的感觉,楚念连面部表情都在抗拒着接受这所谓的热身运动。 闵梓若亲眼见证了他的嘴角下撇成一个桥型弧度,眉头几乎是拧成了竖行平行线,眼神飘忽间逐渐向死鱼眼化发展,整张脸扭曲成了表情包的全过程。 闵梓若有点好笑地走过去顺了把毛,劝慰道:“不会刚开始就那么快的,你总得先找到适合自己跑步的步调频率。等能接受得差不多的时候在逐步加快一点。” “而且,三千米大概是7.5圈,要是连两圈都坚持不下来的话,后面会更难办的。你也不想最后自己是唯一一个半途退赛的选手吧” “没关系的,我会陪你的。” 往日里一贯冷冽的声线用着反差式的缓柔语气,像是上好的丝绸轻轻擦过耳边,撩得耳边的一片敏感肌肤都有了反应。 楚念觉得耳边有些发痒,却听着那人认真地交代着注意事项,忍下了伸手抚下那小块的燥热,将大部分的注意力用在了压制下意识地动作上。于是,对着那人说的话,半知半解间,也都是点着头随口应了下来。 “那就准备吧。” 楚念:“……”大意了,果然是色令智昏。 两圈的速度的确算不上快,闵梓若足够贴心地配合着他的步调,在他身旁耐心地反复叮嘱呼吸要均匀。 但呼吸习惯一时是改不了的,在他不慎岔气之后,闵梓若改为慢走,帮他调节呼吸频率。见他难受的紧,轻蹙了下眉,伸手在他岔气的地方和后背揉了揉,替他顺着气。 这样的场景在运动会到来前的这一周内并不少见,但差别是出现的次数呈现下降趋势。渐渐地由两圈升级为四圈,再逐步往上加着圈数。 偶然有几次碰上了同来训练的郑谨,楚念才刚刚伸了个手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闵梓若以不要打乱保持下来的节奏给拽走继续训练。 “成果如何” 楚念摊在桌子上,一手捏着自己最近运动过度的小腿,一手冲洛韵有气无力地摆了几下,“还行,至少存活成功,但拿名次是别想了。” 洛韵“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谁问你跑步的事儿了,我是问你和闵梓若的关系处得怎么样了。闵梓若为了陪你练三千米,连续一周晚自习都不在。最近你们晚上那么多的相处时间,有没有一点实质性发展” “对不住,跑完步的我脑子里只有睡觉两个字。” 每回跑完步,他休息下来的时候脑子就开始昏沉,疲惫感一股脑地往上涌。他也不是没想过晚上一起约个饭什么的,但当眼皮开始粘合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句话: 去他的风月,爷要补觉。 洛韵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了,“这么好的独处机会你都抓不住,你没救了。” “没关系,没关系,水到渠成嘛。再说,你没觉得我们相处模式越来越融洽了么开始不刻意去找机会,这就是迈向成功的又一步啦。” “歪理。” 楚念总觉得洛韵貌似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关心他们是否能走到一起,在那之后跟他传输了大量不知道从哪些杂书里看来的追人方式。 有没有效他是不清楚,反正如果有人直接壁咚他跟他狂拽酷霸炫地念一些酸唧唧且不明意味的诗句告白,他有极大的概率会用手上的英语参考资料糊对方一脸,顺带让他接受一下骆知行式的笑里藏刀。 至于洛韵这么关心的理由,当然是因为他的观察日记内容很久没有更新,找不到新的素材了。毕竟,他可是立志要写满三十万字观察记录当贺礼的人。如果楚念追不到人,那他不仅没有坚持的动力,更有可能直接就是白写。 所以,请正主在线提供资源,谢谢。 …… 闵梓若轻挑了一下眉头,盯着眼前十分钟前说去上厕所然后就没了踪影的人正蹲在体育器材室外的拐角处,不时鬼鬼祟祟地探着头,望向器材室后的小空地,看上去是完全忘记了还有个人在等他。 闵梓若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发觉这人丝毫没有要挪位的意思,于是悄无声息地走近他,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专注于偷窥的某人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差点跳起来,想起自己还处于不能见光的特殊时刻,伸手捂住了嘴,抑制住了堪堪即出的上扬声调,还回头颇为怨念地看了闵梓若一眼。 闵梓若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反咬一口的小狗崽说什么,就被握住了手腕,顺着力道往下扯去。好在下盘够稳,倒是也没被弄个踉跄。了解了对方动作的意义后,他也跟着蹲下身,没有提醒对方还尚未松开他的右腕。 视角被前面不安分的人动来动去的身体所遮掩,他并不是什么太有好奇心的人,奈何那人还不停地晃着他的右腕,小声却不掩兴奋地让他快看。 他默叹一声,只得用左手撑在一旁的墙壁上,起身半弯腰,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快要贴上那人的后背距离。少年清瘦的身形让他起了想要伸手揽过的念头,但在付诸行动前被少年扯着手腕的动作给唤醒了理智。 他抬眼望去,稍稍有些惊讶,但又有几分了然。 小空地中央的银杏树下,一个人神情冷淡,即使被人掐着双肩压在树上,也依旧是没什么慌乱之色。另一个人明明是压制的那一方,却像极了被欺辱过一般,眼眶处通红,死死地瞪着那人。 很巧的是,两个都是本校老师。更巧的是,两个他们都认得:程润,赵叙。 两人像是刚经历过一场争吵,此时的静默显得格外怪异,宛如战场中的僵持不下,只等一方主动认输投降。良久,赵叙自嘲地笑了一声,松开了手,看着不紧不慢地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的程润,声音里都带着颤抖的哭腔: “你总是这样,无论我做什么,你给我的反应永远是事不关己。” 程润瞥了他一眼,那一贯的温声细语在此刻听起来却是嘲讽意味十足,“我需要给你什么反应感动得痛哭流涕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跟你说好” 再多的言语都无法抹平此刻的针锋相对,两人最终还是沉默着不欢而散。 “我天,刚刚那是程老师吗平时脾气那么好的人,说起话来居然还可以这么刻薄。话说,赵老师那是……哭了吗还有,从他们这反应来看,以前还是认识的明明平时看起来不熟的样子。” 楚念呆愣愣地从这场闹剧里收回思绪,扭头问道。 “嗯。” “哎你好像对他们的关系,并不惊讶” 闵梓若直起身,语气淡然道:“之前替许挚修送东西的时候看到过他们吵架,不过好像没有这次严重。” 是呢,赵叙这么个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人,居然被程润这种温文尔雅的人给气到哭了,反差实在太大,怎么想被欺负的都应该是程润吧 “对了,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闵梓若歪了下脖子,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楚念茫然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是来找自己这个失踪人口的! 楚念立刻站了起来,发觉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又赶紧松开,尴尬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下子看到太惊讶了,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闵梓若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毕竟八卦难得,要比人重要的多。” “……呃,所以上次他进实验室,会不会就是为了给程老师做礼物啊”楚念果断选择转移话题。 闵梓若盯了他一会儿,才配合地顺着他的话题,“应该是。上次他们争吵的时候有提到过什么礼物。” 上次学校三栋实验室被炸时的监控视频被楚念修复完全后,他们就在监控里清晰地看到了赵叙的身影,原本还有的疑惑似乎现在有了合理的解释。 当然,楚念还是不懂为什么不回家做或者干脆买一个。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毕竟赵叙这样的高学历还是经商管理的跑来高中当体育老师,怎么想都不合理。 但联系一下两位老师认识并且有极大可能会是恋人并且他在程老师入职后三个月就考了进来。会不会,赵叙就是为了程润才会来的 楚念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无论是他还是闵梓若,好像对他们有可能是恋人这件事都太淡定了一点。 “那个,你,会有什么不适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闵梓若却懂了他的意思,平静道:“不会。先不说他们不一定是,即使是,那又怎么样我没必要去管别人的闲事。” 楚念斟酌了一下,浅浅地勾起嘴角,“那如果,是和你有关呢” 会讨厌还是会唯恐避之不及又或者,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视回答而定,他的处理方法也会不一样呢。 “看人。”楚念对上他的目光,往日萃着冷意清澈的双眸里蕴动着几缕并不常见的暖意,嘴角微勾,那人继续道:“如果他是我想找的人。” 他差点没抑制住自己问他想找的人是什么类型,最终也只是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回去吧。真的是不好辩驳的说辞,不过嘛,情商这次满分哦。 他不差这点时间,慢慢来就是了。就算他不是原本适合的人选,只要让对方的选择对象向他的方向转变,不就可以了么 …… 运动会开幕仪式,三个年级依次展示了几圈跑步阵型,高三年级就退了场。对于即将迈向生存线的他们,运动会之类的娱乐项目几乎是和他们绝缘。 高二虽然占据了观众席的最佳位置,但大多心思也不再下面的比赛。除了自己班级的人上场,每个人意思意思地凑凑热闹,其余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台上捧着各样的练习册,一个个埋头奋笔疾书。 高一待遇较惨,北边的大片乒乓球桌成了主要占据地,但耐不住年轻人玩心重。丝毫不顾及自己所处地区环境之恶劣,一个个基本不往回走,脖子伸长了往比赛中心点张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画面。 所以,当整个操场响起欢呼声的时候,观众席上的高二和教学楼里的高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操场的方向。 高二的人失了先机,好的观景点处早被精力旺盛的高一堵得水泄不通。仿佛脱离了话题中心的他们,只好从自己的高位往下眺望,看到的是正在进行的是男子三千米跑。 跑道上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脸疼的楚念根本无暇顾及周围欢呼的声音,他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好死不死最后一圈该加速的时候,他岔气了。 冰冷的空气直往肺部里灌,丝毫不顾及它的承受能力,可即使这样,仍是有种窒息感横于胸口。嗓子涌上一股血腥气,他连吞咽唾沫来缓解的时间都匀不出。腿部开始没了知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而岔气所导致的胸肋处的疼痛宛若刀割一般剧烈。 快坚持不下去了,他想。 “调息,坚持一下,还有最后半圈。能试试冲刺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训练时留下的习惯,他听到闵梓若的声音开始下意识的照做。 在全场瞩目之下,他们同时加速,像是奔赴一场邀约,近乎是放任自己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刺。最后,于同一时间,他们冲过了终点。 楚念几乎是要站不住,踉跄几下不受控地往前跌去,但他丝毫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有人一定会接住他。 “辛苦了,恭喜,我的第一名。” ☆、同心协力什么的,不存在的 楚念侧过身子,没骨头似的倚靠在乒乓球桌的边缘,满怀敬佩之意地看着闵梓若只是稍作休息,便赶往下一个运动项目准备区。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就是体现地这么鲜明。 他跑完三千,当即就想不管不顾地就地一躺。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宛若多年老寒腿病犯,几乎是被闵梓若半拖半抱地带回到休息区。坐下来之后,抖得跟帕金森晚期一样,根本控制不住他那两条向往着缝纫机大道的双腿。 闵梓若立马意识到他这是运动过度导致肌肉痉挛,也不管旁人惊异的眼光以及他的拼死拒绝,半蹲下帮他按摩了好一会儿腿部,直到下一场比赛快要开始,有人来催的时候,闵梓若才皱了皱眉头,看向他, “感觉怎么样了要是还严重的话就得要去医务室。” 他感受了一下,觉得除了有点无力外没什么不适的,自觉已经耽误了闵梓若很久的休息时间了。于是赶紧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感觉良好,他可以肆意地去征战下一场的胜利了。 闵梓若点点头,递给他一瓶牛奶。走时还是不放心地找来许挚修照顾他,叮嘱道:“有事你先跟他说,我比完赛就来找你。” 于是,闵梓若走后,楚念和许挚修两人面面相觑,皆是尴尬一笑。 许挚修被找来的时候,也才刚从赛道上下来。虽然累得要死,但破天荒地头一遭自己的同桌有事向他寻求帮助,当时他那个感动,简直像是老父亲附体,眼泪哗啦啦地瓢泼似的往心里流淌着温情的小溪里灌。 他能拒绝吗他会拒绝吗! 他拿这辈子目前为止做过的试卷发誓,和闵梓若同学两年,对方主动和他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更别提找他有事了。但还没等他发表一番感动天感动地的同桌情谊宣言,就看着保姆的责任铺天盖地地往他头上套。 他的小溪似乎在那一刹那,就被冻结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个往日里自带绝对零度气场的同桌用着可以溺毙人的宠溺语调,温声细语地反复叮咛着那个坐在凳子上嘬着牛奶,显然被照顾地极好的楚姓某人。 然后,宛若得了京剧变脸真传一般,转身霜降气息缠身,淡漠地像是今天刚认识他一样,态度自然且不容置喙,“帮我照看他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你别回来了,国粹还等着你继承并发扬至世界之巅呢。 每个情场得意的成功大佬身后,都站着一个鞠躬尽瘁,鞍前马后,随叫随到,身兼数职老父亲般的挚友。阵前挺身当僚机,阵后屈膝当小弟,十八班意外状况都要照顾的面面俱到,还要微笑着原谅见了色丢了友的大佬。 许挚修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啐了一口,平静地原谅了大佬,转身露出一个和善且充满诚意的笑容,对打着“色”字标识的楚姓朋友询问道:“你有什么需要吗” 楚念头都摇成了动感马赛克,诚恳感动地婉拒了对方洋溢着同学爱的话语下掩藏不住飘逸而出的深深杀意,随手抽了个凳子让人坐下歇歇火。 “让我写现在”一旁的洛韵无语地甩着手上一沓厚度不薄的支票大小的小册子,对着学生会的人没好气道:“人都走空多久了,你现在让我去哪儿找人写应援语早干嘛去了。这么厚你当我印钞机啊” 这要平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洛韵自然不会说话这么直白。也是学生会的人不赶巧,正撞上他肝火旺盛的时候。 他刚才四百米接力的时候被人阴了一把,腹部被狠狠捣了一拳。角度刁钻,目的明确,几乎就是冲着他来的暗操作,场上那么多人愣是没一双眼睛瞅出真相。 没证据他也不好指着人鼻子骂街,不然显得输了没风度。等他回头细看的时候,对方倒是不遮掩了,脸上明晃晃的嘲讽意味,还顺道比了个不太雅观的手势。 是之前初中时得罪过的几个人。 他不是楚念,上头了就直接怼得所有人都不好过或者变着法给人下套,现在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所幸不是什么大事,他就硬是咽下了这个哑巴亏,但火气在心里烧得旺盛。 应了那句老话,退一步,越想越气。气头上有人往快炸膛的大炮上冲,纯属踩雷精准。 学生会的人也很是无奈,解释道:“不是没写,而是大多数人写得都是给你或者闵同学这类比较有名的,其他人的几乎没几张。接下来他又有比赛,你说总不能就把爱意都发给闵同学吧丘比特射箭要都扎在一个人身上,那不得扎出个海绵宝宝来” 洛韵几乎是被这番不着调的歪理给气笑了,人家受欢迎怎么着你还手动限流啊再说了,他为什么要给一群不认识,没交集的人加油助威。是数学题没了往昔的诱力还是你的数学成绩经得起风雨了。 “算了,楚念,你歇好没跑个三千米跟下半身截肢似的,待会儿是不是还准备让那个海绵宝宝背你回去起来,干活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楚小鱼撇了撇嘴,没站起身,只是堪堪伸出了手,等着洛韵把东西递过来。 洛韵极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懒死你呢真被人照顾废了。你看看人家体委,同样是从战场上下来,人家怎么就没你这种娇宝宝劲儿呢” 楚念一愣,反应过来。对哦,郑谨到底有没有跑完全程 比赛到最后他整个人几乎就是放空状态,人都是被拖下场的,哪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后来缓过来本来是打算问问情况的,但被闵梓若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六神无主,这问题又被抛在脑后。 “哎对,那个,体委呢” “我在这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楚念同学。” 身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吓的楚念抖了一下,好在今天受到的惊吓足够多,楚念转过身子,有些无奈的摆摆手:“体委,下次我们打招呼能采取正常一点的方法吗” 郑谨推了推眼镜,淡定地面对这毫无道理的指控,“我刚才就待在这里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至于打招呼的问题,我一直是这个风格,你要习惯。” “抱,抱歉。”楚念扯了扯嘴角,“对了,体委你比赛怎么样” 郑谨虽然看上行为与往日并无差异,但过于惨白的唇色以及拧皱在一起的眉头彰显着他并不算好的状态。闻言,郑谨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弧度,至少比往日的不近人情多了几分缓和,语气听起来也莫名地有些雀跃, “虽然没有楚念同学你得第一带来的荣誉感强,但我也是有好好地跑完全程的。这段时间的训练,也算有点成效了。” 楚念笑了笑,“那恭喜你,努力没白费。” “嗯,也恭喜你拿了第一名。”郑谨点点头,自觉接过洛韵手里的那沓应援纸,拿了一半之后,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准备找个安静点地方完成这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楚念唤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带笑“那这样,算不算有一段不错的回忆了” 郑谨偏过头,稍稍愣了下,继而在许挚修和洛韵如同白日见鬼的表情下,眉眼暖下,露出了一个符合他正值少年时却不合往常人设的轻快肆意的笑容,往日的沉稳似乎都消融在他随着嘴角一同扬起的声调里,“是啊,算。” 洛韵一脸复杂地看着离去的郑谨,有几分不可思议地偏头望向正在安抚世界观碎裂的许挚修的楚念,好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楚念尚未开口,一旁的许挚修就干嚎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跟他说话,他都一副像是我好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耍了流氓的嫌弃表情除了眼神,脸部动作都跟被502定格过一样” “这就是交流方式的问题了。”楚念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试图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之前听说你们班齐陆远去报名了两人三足来着,训练的时候怎么样默契度还可以不” 许挚修才刚收敛了皱成老皮革一样的脸,听到楚念的话又是满脸的欲哭无泪,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把嘴撇成了一座拱桥,“默契你觉得这种宛如良心一般稀有的东西能出现在老齐身上我是真的同情清宁,碰上这么个操天日地的。”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起了兴趣。他们比赛是什么时候” “哦,一会儿闵梓若比完了就是两人三足,但不知道他们是第几组。你要是想看,到时候让他陪你就行了。” 楚念作势起身,“那要不我先……” 洛韵一手拉住他的帽子,一手按在他的肩上,将他压制在凳子上。冷漠地泯灭了他想要撇下苦力身份的意图,打断道:“那什么那,先别走,东西还没写呢。” 楚小鱼想起自己的身份,只得蔫哒哒地掏出笔,接过明显比洛韵那沓要厚一点的小册子,运转着脑子里的榨汁机,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用于表扬激励的话语换个说法挨个填上。 小心思还是有的。鉴于参加苦力劳动有功,在众多写给闵梓若的祝福语中,他的话被播放于闵梓若站在赛道上的那一刻。 “来自高一七班,楚念同学的来稿。祝愿高一六班,闵梓若同学,在接下来的男子一千米里承接三千米时所得的荣耀,在这并不算漫长的路途终点,用拥抱去迎接属于你的首位荣光。” 赛道上身着一件白色卫衣,袖口被卷到手腕处,面色冷峻,眉眼稍显几分不耐地等待着比赛开始的少年,在听到广播后,如同寒潮褪去,冷意融于暖风。周遭气息柔和之下,眸色柔缓,稍带绻惓,唇边露出浅浅一笑。 “那就说好了,我的,荣光。” 洛韵没好气地轻哼一声,“你个小叛徒,就没听说过运动会哪个是给竞争对手加油的。” 楚念“嘿嘿”地笑了几下,没反驳,跟着许挚修往操场方向走去。 时机上把握的还算巧妙,虽然错过了开跑的瞬间,但在楚念艰难地从拥挤的人群里顺着缝隙挤到前排时,正碰上最后一圈的冲刺。 尽管知道是在冲刺终点,但看到闵梓若以奔跑的形式,向着他的方向而来时,他还是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给选手带来不便,楚念往终点线的后方移了移。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闵梓若能看到他,毕竟人多得像是下一秒就能将他淹没,更何况他没有瞩目到能像闵梓若那样,于茫茫人海里被一眼识得脱离众生。 看着看着,楚念忽然有点想笑。闵梓若这人真的是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面无表情,哪怕是剧烈运动,也只是让他的额头多了些许汗珠,甚至连呼吸都是那么不慌不忙,从容镇定。 真不知道失态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这样想着,走了神的他并未察觉到周遭突然惊起的叫喊声,只是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而后,他被拥入了怀抱。 “我拿到首位了。”所以该给他的荣光,一个拥抱了。 闵梓若在冲线的时候,因为人群过于拥挤,再加上之前刚跑过三千米体力尚未恢复,偏了方向,不小心撞到了在愣神的楚念身上。这是后来许挚修给出的说法,但是否有人相信,那就是另一说了。 至于现在,楚念脑子僵硬许久,连闵梓若问话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对方似是有些无奈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才勉强回了神。 “不是说要去看他们的比赛” 楚念点点头,闵梓若看他愣愣的样子,有点好笑地拉着他走到离赛道较好的观看地点,丝毫不理会来自四面八方热情探究的视线,提醒道:“快到他们组了。” 楚念终于从冲击中回神,他不会脸红,但在这嘈杂声中响得过分的心跳声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他扭头将注意力投向比赛,好在,齐陆远永远不会在搞事情上,让他失望。 在一众目瞪口呆之下,齐陆远直接拽着搭档的领子,无视其他选手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模样,毫无顾忌地一路飞驰着。 半点不在意身为搭档的晏清宁快要破音的怒骂声,甚至还有余力在晏清宁脚步不稳的情况下把人往上拽一拽。两人三足硬生生玩成了一人单飞,晏清宁宛若一个挂饰一般,跌跌撞撞地被齐陆远拖了一路,领子勒在脖子上连楚念看了都觉得窒息。 看着满脸绝望的许挚修,楚念叹了口气,果然,指望齐陆远能和人同心协力,那是此生无望了。 ☆、考试有时会有定律 “所以呢?”楚念从书上移开视线,轻挑了一下眉,显然是在表达对这个话题会转移到他身上的不解。 洛韵稍显无奈地撇下了嘴角,冲着周遭围了一圈眼含流波期盼目转希翼流光的人群摆了摆手,叹息道:“你们要是真的继续跟他讨论考试如何能不翻车的方法,只怕你们会翻的更快。” 据他多年和楚念相处的经历来看,这人虽然成绩看上去平稳得如同比萨斜塔能常年保持不倒一样微妙,起伏波动宛若心跳停下后的那一段心电图般平坦。但事实上,他的三门主科里,一定有两门会在处于狂踩底线平均分和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极端间达到平衡。 这是常人学不来的,能够在考试这条盘山公路上飙车并顺势在冲到山路边缘时用生命难以企及之速猛地急刹,加以回手一个秋名山车神的方向盘大回转操作,强行拉回正途,最后安稳地到达终点。 对洛韵来说,如何能保证在每次考试都能有一门失手一门超常着实是个迷。但这并不妨碍他劝阻这群已经被期末考试折腾得快要参经悟道、就地成佛的苦难众生,以免他们头也不回地往地狱深处策马奔腾。 楚念是向来奉行“它是个成熟的成绩了,会好好调节自己”的理念,考前随心,从不复习,该干什么干什么,连书多翻一下都嫌浪费力气。考中随缘,哪门顺眼就多上心一点。考后随意,都考完了还不浪,那考试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熬夜放飞走起。 像是被考试之神祝福过一样,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可能有两门齐齐翻车的局面发生。 真要是一个个都学着楚念放考试自由,让它们随意成长,那么成绩出来的那瞬间,他们就会看到自己的名次开始它们的集体自由落体表演,挡都挡不住的热情。毕竟这种连本人都解释不来的操作实属难以模仿,无版权可授。 罗司雨腼腆地笑了笑,不太好意思地用手指轻轻在脸颊处上下划拉几下,开口道:“倒也不是要模仿念哥的做法啦,毕竟念哥的英语成绩可是能死守在骆老师重点关注阵营里的,一般人也学不来。我们其实就是想知道一些数学的学习方法,临时磨磨枪。” 楚念:“……” 虽然你说的总体上没错,但好像哪里细节不太对劲。 “现在学方法有点迟了,还是把你们不会的题目拿给我看看吧。” 话音刚落,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楚念的那本合上的小说上瞬间压满了早已被摊开并用笔标注出来的数学习题。 楚念无语地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堆满笑意的脸,叹了口气,“我说你们刚刚没事干来我这儿唠什么嗑呢,想问题目早说不就完了。一个个来吧,嗯,这道…?我去,范玚你可以的,上来就第二十道大题?没空,自己算去!” “别呀,念哥。这题我已经写得头皮屑都开始纷纷扬扬往下掉了,足可以见我损失了多少脑部队里的大兄弟,你就受累帮帮忙呗~” “滚犊子,你的放最后。下一个,小罗先来……填空压轴题,你们这是来问问题么?怕不是组团回合制找茬来了。” “加油,念哥,你是最强的最棒的最迷人的最发光的,我的信念与你同在!” “……下一个,唉,体委,你怎么也来凑热闹?我看看啊,呃,十三题。行吧,总归比什么压轴的好点……” “那个,洛班长?有空吗?能给我讲讲这题吗?” 像是掀起来一股学习的热潮,接下来的日子接连不断地有人前来请教问题。甚至还有好心的同学带着班级情谊之光,给费心劳力的楚念送来了让他感激涕零的“高一英语阅读精讲”“如何练好英语听力”等一系列学习资料。 他们真诚地祝福楚念同学,能够在此次期末考试之中,逃脱骆知行老师在笑意发散的同时暗藏于后的冰冷杀意。 洛韵施施然地捧着晾了不多时的热水喝了几口,尚未被寒冬的气流冷却的温热水流滑过唇舌,流经咽喉,最后如同触碰到了身体的热源开关,连整个身体都仿佛开始被暖流所逐步侵染。 总算是让冻僵的手部血液循环起来。他放下保温杯,甩了甩拿笔的那只手,看了一眼趴在桌上,面色幽怨地写着今日份英语练习的楚念,笑了笑,“辛苦了啊。” 楚念没抬头,眼珠偏移了些许角度,望向洛韵,“如果你能让我少做一点题目的话,我会觉得你这话还有点真诚在里面。” “那不行,这可是你在骆老师面前证明自己的好机会。”洛韵转着笔,笔杆在他棱骨分明的细长手指间来回穿梭,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动作。 “我记得学计算机是不是得英语不错?” “还行,看什么方面。不能说完全没影响,但关系也不是太大。毕竟比起英语好,编程能力好比较重要。跟那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楚念坐起身,将头倚靠在支起的右手臂上,神情懒散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的英语是还不错的,起码跟人交流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做题的时候,都像被某种不可抗力所阻挠,让我搞不懂题目,神奇的是我能看懂它们的意思。” 洛韵想了想,犹豫一下说道:“嗯,不擅长做题型” “正解。”楚念打了个响指,“当然,其实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和骆知行的气场不太合,所以我这学期的英语成绩总是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 “你少来……” 洛韵本想调侃他几句,让他别把责任推卸在旁人身上,却一下子将尚未出口的话语掐灭在了嗓眼儿里。因为他忽然联想到先前送作业的时候,正碰上骆知行在办公室里训隔壁班的几个学生时的场景。 骆知行当时捧着个泡着俩红枣和小半杯枸杞的玻璃杯,态度是岁月静好,面容是祥和安宁,语气平静甚至有几分淡然,完全看不出往日里被学生敬而远之,不把人怼到质疑自身存在价值不罢休的形象。 但不知道是哪个在旁闲聊的老师言语间提到了楚念,瞬间就挑拨到了他的敏感神经。在原本松了口气的学生变得惊恐的眼神下,面部表情逐渐扭曲,言辞开始暴躁激烈。话题在偏往楚念批斗会的道路上一骑绝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语速让一分钟脱口秀表演者都自愧不如。 逻辑清晰,语句连贯,妙语频出,无重复率。连一向自诩能言善辩的语文老师郭刑都在一旁叹为观止,甚至起了想要同他把酒同叙,引为知己的念头。 这样想来,气场不和倒的确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能达到在短短一个学期里师生相看两厌的程度,也着实是不易了。 “但,这不是你不做题的理由。不擅长做题就多练练,习惯了,有题感了就不会翻车了。” 被戳迫转移话题的小心思,楚念停下把练习卷往包里塞的动作,小小地“切”了一声,嘟囔道:“还是别了,英语要是不舍生取义,那语文就得大祸临头了。” 说到这儿,洛韵的好奇心也上来了,用手肘戳了他两下胳膊,半是揶揄半是正经道:“看在这么多年发小情谊上,给句实话。每回考试,你是不是在控分要不然到底是怎么做到回回都能成绩平稳的有人成绩起伏跟股市一样,把你的经验说出来普度一下众生啊。” 楚念嗤笑一声,“让你失望了,那还真没有。我只是有考试定律而已,不然我闲的没事干把成绩往下降是我老哥的一调三叹我没听够还是骆知行的怒火我承受得住了你怕不是小说看多了,哪儿来那么多控分大佬……” 他卡了一下,对上洛韵疑惑的视线,慢悠悠地眨眨眼,继续道:“我前言撤回,还真有,你还见过……” “齐陆远你确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话说,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许挚修诧异地扬起了眉头,注意到周遭投来关注的视线时抱歉地笑了笑,放低了声音,继而扭头迫切地期盼他素来沉默寡言的同桌给他三连问一个回应。 本来他今天也就是日常找他毫无人文关怀的同桌唠嗑,原以为今日又是单口相声的一天,但当他说起最近在看的一本小说里的一个控分学神,并且感叹了两句“现实中应该不会有这种人吧”的时候,他那嘴金贵得仿佛上了保险的同桌用他清凉的嗓音吐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在他认知范围里绝对对不上号的名字。 “可是我记得他初中成绩就平平啊。哎呦,班长大人您能不能话别说一半啊,这又不是上吊还有长前奏呢,多说两个字又不会折寿。” 闵梓若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地随口应答,许挚修这架势摆明是问不出来不罢休。为了耳根清净,只得默叹一声道:“他之前拿过不少国家级竞赛奖还有一些国际的,初三的时候,考上了Q大的少年班,只是他自己没去。” “我去,学神的任性。哎,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记得你跟他也不算熟啊。”下意识地脱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许挚修就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果然,他听见闵梓若语气淡然地回答道: “因为我也考上了。” “……”行,秀还是你们秀。现在都流行大神不走捷径,回新手村跟他们这帮人争高考独木桥那条窄窄的道吗“那请问学神大人,你们俩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当时其实……是有重要的事还没做。至于他,”闵梓若冷冷地勾了下嘴角,“一方面是闲得慌,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自己出了事吧。” 洛韵轻“啧”一声,感叹道:“听上去有点玄幻啊。不过初中是因为想和家里反着来,考上没去是因为受了伤。那现在他还玩控分是为什么” 楚念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理了理头发,困倦道:“谁知道这人脑子一天天地在想什么,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各种奖项拿到手软了。现在,可能闲得慌找点乐子吧。” 洛韵有些无语地摇摇头,“对了,所以说他中考近乎满分的成绩也是真的咯说起来,大考他是不是就不保存实力了” “可能吧,毕竟要是到时候高考玩脱了,他绝对会被连上初中拒绝去上学的份一起,被打到全身筋脉尽断,粉末性骨折的地步。” 不管控分的还是考试定律缠身的,那都是要上考场的。 楚念扫了一圈教室,第二考场里除了班上几个不太熟的同学,唯一一个有点印象的就是隔壁班那位晏清宁小同学。 老实说在这个考场看到他,楚念还挺吃惊的。之前听齐陆远提过几句,说这人平时成绩还不错。能让那人说不错,那至少也该在第一考场的前十位置里有一席之地,因为那犊子初中的时候大言不惭过, “就淮阳那种水平,也就前十能看看。” 这话要是被淮阳的学生和高层听到,估计能气到背过去,好歹也是从各个中学集结来的最优生源,只有前十能看这种话也只有他能不过脑子的说出来。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晏清宁微微偏头,冲他和善地笑了笑。 嗯,是个友善的好孩子,完全不会因为他认识齐陆远的原因而对他存在什么偏见。这样想着,楚念回以一个亲和的笑容。 他没想到的是,语文考试结束后,晏清宁会来找他。 “楚,楚念同学。那个,虽然很唐突,但是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教我一点保持考试稳定的方法麻烦你了!” 楚念:“……好的。” 据晏清宁所说,他平时做题目什么的,都很得心应手,月考成绩也都能在前十左右占个位。但是只要一到大考,他就绝对,毫无偏差的会失手,好像就是脱不开冥冥之中的魔咒。 之前路过听七班的人说楚念是个无论什么考试都不会翻车,永远发挥稳定的人,所以想来碰碰运气。 楚念长叹一声,得了,又是一个被考试定律困住的可怜人。 ☆、来次团建吧 “哦,他啊。嗯,的确是大考掉链子的类型。我以前以为他不怎么在意呢,结果装得那么平静到最后还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齐陆远嗤笑一声,“居然还这么幼稚地找你帮忙,有这个空倒不如多练两道题呢。” 楚念睨了他一眼,“我说,人家也不算掉链子啊,顶多是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而已。还有你说话注意一下措辞,找我怎么就幼稚了?” 齐陆远毫无诚意地说了声抱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戒烟糖,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栏墙外,不经意间定格在某个身影上,眸色微沉。 他盯了一会儿,逐渐眼底显现出一抹嘲讽的神色,嘴角轻扯,勾出了一个让人不太舒服的笑意弧度,“有够无聊的。” 他的声音轻到近乎气音,楚念只看得到他微动的嘴唇,有些茫然地问道:“啊,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齐陆远偏过头,收敛了下情绪,露出来平日里常见的招牌欠揍笑容,“对了,我们班决定趁着这周日放假出去团建,你们班呢,有没有什么计划?” “说是周日要出去的,但还没决定好去哪儿。唉,你居然还会被邀请参加集体活动?” 齐陆远失笑,“不是楚小少爷,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我只是平时怕麻烦,但不代表我人缘差到连个玩得好的都没有好吧?再说,你不就是我最最最,最好的朋友么?” 语调到了后面陡然变得娇俏起来,配合上齐陆远故作诚恳的眨眼动作,炸起了楚念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念赶紧搓了搓手臂,安抚一下遭受无妄之灾,正在瑟瑟发抖的皮肤,嫌弃道:“滚滚滚,长江有多长你给我滚多远。” 看着齐陆远捂着肚子笑得形象全无,花枝乱颤的模样,楚念隐隐意识到这人很有可能是在转移话题,但更多的想法是找个时间把这人拖到学校废弃清洁房里来场暴力秀,打到他脑子里的坑坑洼洼都被填平的地步。 …… 洛韵转身,放下粉笔,一边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少许白灰,一边开口道:“就是这样,我们和隔壁班的副班长商量了一下,这次的集体活动地点选择就在黑板上,大家决定一下,待会儿举手投票。” “我天,不是吧,又去钵森公园?小学郊游没去够啊还是燃起了什么故地重游的归乡之子的心啊?” “你们清醒一点,你们是本地人啊!” “我就一个问题,按这些地点的距离来说,不是要我们运用久坐不用的双腿走过去吧?” “话说这个,回来是不是还要写作文来着?” 洛韵淡定地看着底下一片鬼哭狼嚎,冷漠道:“有事找老班,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你们才要清醒一点,这是周日限时一天的活动,不在本地你还想飞太阳系外去吗?” 淮阳的特色团建活动,因为淮阳在期末考后还有两周左右的上课时间,算是提前预习下个学期的内容,所以才会在每年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两个空闲周日举行。 每个班自己选择地点和时间,出去考察。说是考察,其实也就是观个光,放松放松因为考试而过分紧绷的心情。说秋游也不算错,如果最后不用回来写感受的话。 按照周彦行的话来说就是,放他们在了解成绩的残酷真相前再蹦哒蹦哒,等回来了,就该接受来自是否能安稳过年的最终审判了。俗称,断头前的最后一顿好饭。 虽然大部分人比起在寒冬凛日,组团去周遭自小春秋游观赏过无数次,熟的快闭眼摸出地形来的小公园里转悠一天,他们更想要一个漫长悠然的睡眠机会来休息。 毕竟睡着了,就不记得自己还考过试了。 “行了啊,再嚎也没用。除非你能用你难能可贵的勇气和真挚虔诚的语言打动老班那颗冰冷的心,否则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感受归乡游子的心吧。投票。” 考完试谁还有剩余的勇气去上赶着在他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面前来个可能毫无成效的英勇赴义?他们全部的勇气都用在了当初面对一张难的除了题目外都看不懂的数学卷子上了好吗! “嗯,钵森公园12票,荷花池园8票,坡子山,嚯,二十票。行,那就爬山吧。” 旅行地点的确立看上去并没有很调动起人心,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拉胯着一张“考什么察,散什么心,我的学习之心是能轻易被这些身外之物所干扰的吗”的沉痛肃穆的脸,仿佛这种活动的进行就是高考之神给予他们的一次毅力考察试炼。 甚至比考试前的已经疯魔的复习状态还要严肃三分,丝毫没有因为刚考完期末就放松心态的意思。一个个笔走如飞,满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就连一向嘴毒的骆知行在看到这副集体沉思的画面,都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生生咽下了已经在嗓眼处蓄势待发的那句“试卷不算难,所以你们考得怎么样”。 某些时候,在你不想面对即将而来的送命问答时,不妨用问话人所期望的行为来规避所有死亡话题,可适当将行为模式调至战时应急状态。 在通过几天的反向过度操作下,七班集体顺利地躲开了各类老师状似有意无意地“这次大家发挥应该还不错吧?”“这回题出的也太简单了,不会这都有人没做上来吧?”等等一步走错,步步沦陷的陷阱题。 秉持着“学习优于一切”的沉默作风带来的好处不仅在于延长了自己的死亡时限,更重要的是在老师们面前营造了一种努力上进的优秀学生形象。 这样,至少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们应该还能从死缓辩护到无期。 这种状态在周六中午放学前的那一刻终结,所有人目送着班主任扬长而去的身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就像封印解除一般,兴致勃勃地交谈着周日的团建活动。 “唉唉,班长。明天团建伙食是订盒饭还是自己自备干粮啊。” “还盒饭呢,你倒是告诉我经费从哪儿抠出来?”洛韵轻嗤一声,转了转笔,“谭智宇,我怎么记得先前投票的时候,你比谁都嫌弃来着不是?还有,范玚你不是还哭丧着脸说宁可校园宿舍两点游都不去的吗?” 谭智宇傻笑着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儿吗?第一次集体出游嘛,总想在特殊点的地方留个纪念。但一想,这大概是年前最后一次能和班上的人出来了,哪能还不识好歹?” “可不是嘛!”范玚配合的捧哏,“年前诸位有命同聚,年后各自有缘相逢。在期末成绩出来前,让我们浪荡红尘,共度这最后一寸繁华光景。” 楚念“噗呲”一下笑出声,“你们俩段子讲得不错啊,当初元旦联会的时候,怎么不来个组合表演?多浪费才能啊。” “哎呦,念哥,麻烦你长点良心成吗?”谭智宇幽怨地垮起他的苦瓜脸,“当时早都听说今年期末数学卷子可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去出卷子,除了你们这些数学大佬,谁还有那个闲心发浪啊!” 想起这个,范玚也来劲了,“就是,自己毫无后顾之忧,就天天来撺掇我们不务正业,凌晨了还来约我们吃鸡,简直灭绝人性。” 洛韵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为什么凌晨还在线?” “呃,我只是,偶然熬了个夜。不是,现在关键是念哥挑唆我们打游戏好吧?” “对对对,而且更过分的是,他简直是完全忽视身边还有队友这回事,武器不给,走位不管,自杀式袭击都没他这种冲法。” 楚念耸耸肩,双手一摊,诚恳无辜地问道:“So?那你惶恐地苟了近一个月,你有吃到一次鸡吗?还有,不是我不管队友,是你跟不上我的节奏。” 看着他们就“到底谁才是电子竞技中的原罪”问题开始掀黑料辩论起来,洛韵头疼地扶额,叹息道:“所以,你们对你们期末的发挥水平问题,心里还没点准数吗?” 嘴上说着这辈子不会再和楚念游戏相约的范玚和谭智宇,当天夜里就主动把人拉进来组团开黑。虽然楚念不管队友,但是仔细想想,被人带飞躺赢的感觉貌似也不错。 考试后开始的毫无顾忌,其结果就是三个人都几乎是踩着集合点匆匆而来。 范玚大概是熬夜熬多了,来的时候居然是三个人里最正常的。谭智宇少女漫似的嘴上叼着面包,衣服扣子都是歪了顺序的。而楚念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顶着一头乱毛就一路疾驰赶到了集合地。 他大概能猜出来乱得很有个性,因为洛韵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默默地远离了他的所在地站位大概十五个身位。 哦,友谊这种东西真是该死的廉价。 洛韵无视了自己发小站在不远处,安静沉默间于周遭溢出的浓浓怨念,极好地履行了自己班长的职责,认真到仿佛点个名是可以忽视那么大个人存在的重要事件一般。 周彦行拍拍手,招呼众人聚集,“人都到齐了吧,那我就说两句。待会儿可以自由组队去考察,到时候别那么大个人了还走迷路了。另外安全问题一定要注意,别一趟出去回来,缺胳膊少腿的,快过年了别那么不吉利的回家啊……” 楚念努力对着手机屏幕按压着头上卷起的那撮毛,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就听见身旁的罗司雨低着头闷闷地吐槽道:“得了吧,还不如缺点儿器官回去呢,不然完完整整地回家过年最后还被打到四肢不全地回来,那得多惨。” “呃,不至于啊,小朋友。一次考试而已,弄得那么血腥做什么?” 罗司雨沉痛悲愤地摇了摇头,哀怨道:“念哥,你不懂。这远不止是一次考试,它更是一次家庭悲剧的导火索,一次悲剧结局的见证,还是我身为数学课代表永远的耻辱烙印。” 楚念无语凝噎,他琢磨着貌似成绩还没出来,怎么这孩子就好像已经走完他的后半生了一样。话说,一次考试而已,要不要搞出个家破人亡的凄凉架势啊? 半晌,他拍了拍了一直在碎碎念的罗小同学的肩,“那你加油,要大悲咒吗?” 难过的事暂且随风而去,现下还是不要辜负良辰美景。虽然,这景一眼就能扫完大半。 坡子山之所以叫这名儿,就是因为它实在是小得可怜,跟个坡还真没什么区别。 H市地处平原,平到连个凸起都没有。所以作为本市的洞天福地之一,政府硬是用人工堆出了栋教学楼那么高的假山,还修了个公园。 寒酸是有那么点儿,但好歹也是个山不是? 一览众山小的气魄是不用想,但高处的风景还是不错,当然,前提是季节得对上时候。 楚念望着地下遭受过肃日寒冬洗礼的万物凋零之景,心中怅然片刻开始隐隐后悔今早为何要听从最后一个闹钟的指引起床。 这光秃秃的一片你让他怎么才能观赏一整天啊?用自己毕身所学在脑海里二次加工吗? 冷风拂过,力度不大,却冻的他仿佛被扇了一巴掌一样脸部生疼。向来不喜欢被围巾高领包围的脖颈被格外照顾,冷得他瑟瑟发抖。 “很冷?为什么不多穿点?还站在风口。” 身后传来在熟悉不过的声音,楚念差异地扬眉扭头望去,就见闵梓若站在他身后,面色有少许不虞,看动作似乎是想解下自己的围巾。 楚念赶忙阻止他,“不用不用,就是上面跟下面温差有点大,一时没适应。对了,你们班团建活动也是在这儿?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给你个惊喜。”虽然惊喜没给到,反而看到了一只快要冻僵在寒风里的狗子。 看着他满脸的抗拒,闵梓若也不勉强他,只是轻叹了一声,“那至少衣服多穿点。” 楚念忙不迭地点头,却突然被闵梓若的手抚上,他眨眨眼,不明所以。 闵梓若压了压他头上那撮极具张扬个性的头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楚念“嘿嘿”笑着不答,默默在心里戳着洛韵的小人,看到没,人家就不嫌弃。 “嗯,压不下去。那就先用这个遮一遮吧。” 楚念还没反应过来,头上便被一小片阴影遮盖。闵梓若将他的帽子摘下戴在了他的头上,“这样还暖和一点。” 楚念支吾了两下,快速瞥了眼闵梓若稍带笑意的眼眸,感觉帽子带来的温度沿路烧到了耳边,他点了下头,低低地呢喃道:“嗯,暖和起来了。” 突然感谢起早上的闹钟了。现在他觉得,似乎眼前的景色,并没有那么无聊了,连风经过,也没有先前的凛冽了。 团建,真好啊。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团建的精髓大概就在于集体照定格的奇异造型频出的那一瞬。 冬天被校服包裹着羽绒服显得分外笨重臃肿的身体实在很难凹出一个过得去眼的造型,每个人都费力地扭曲着身体,各自摆出最大移动限度下的独特姿势,期盼着能在镜头前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经典形象。 没有专业的摄影师,并且严肃地拒绝了老师自告奋勇的死亡镜头警告,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老师也是班级一份子,不可以脱离出去的”后,两个班各挑了个拍照技术尚可的女孩子,相互交错着拍。 谭智宇凑过去看了眼效果,回来无线感伤地做捧心状,在楚念旁边哀叹道:“念哥,倘若我不幸葬身于本次期末考试,劳请你把这张照片贴在我的坟头,让我在下面保佑你们。” 楚念:“不至于啊,兄嘚。我还没见过谁坟头贴集体照的,怎么着是打算聚众坟头蹦迪啊?” 谭智宇悲愤道:“你不懂,你不懂!” 这次的确是不能怪他们一个个反应过度,整日如丧考妣的。一般的期中期末的考试题通常都是全市统考,试卷难度照顾平均大众,基本上就是那种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这次教育局突发奇想,开启了校联考。他们淮阳跟其他三个水平差不多的学校联考,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彰显自身的教学实力,都派了各自每个年级往日出卷让学生杀心渐起的老师去。 结果就是,老师打架学生遭罪。试卷难度飙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绝大部分人在经历过第一场语文那让人难以用常识理解的作文题目的洗礼后,尚还残存的一丝信心彻底葬送在了下午的数学考试上。 是他,就是他,高一数学组组长兼七班班主任,周彦行。 你要说他没教过这些东西,那倒也不是。题型都是见过的,解法也是似曾相识。但是,等它们融入了一些新鲜元素后,你就会和它有一种恍然如初见的感觉。 在解题的过程中让人逐步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见过它,自己的方法到底对不对,答案算出来为什么答案畸形到他们连填都不敢填的地步? 他们这两个班平日就接受周彦行式摧残的也是接受无能,更不要说其他的学生了。据说联考学校里有好多学生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连卷子都没翻完,出考场的刹那涕泗横流。 数学考后心态崩了大半,却还得安慰自己后面英语说不定能翻个盘。结果听力开始的第一秒,在怀疑这语速是否被加了二倍速并且他们真的不是在骂脏话吗的同时盯着完形填空里满篇看不懂的生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翻盘是没辙了,翻船可能还行。 物理化学什么的倒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水准,一如既往的让人头秃。 综上所述,你实在很难指望心态崩坏的这群学生们如何在短期内迅速重整好自己内心的破败山河。 团建后的第三天,高一会议室里的老师们面色皆是愁云惨淡,接连不断地响起各类唉声叹气。 方泽安甩了甩手上的成绩单,轻啧一声道:“这怎么说,早前我就提过,才高一呢,别给孩子们那么大压力,现在倒好,这成绩不要说我看了血压高升,就是他们自己看了估计都想回炉重造。” “这跟年级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说,这题不难根本也看不出水准啊,高考虽然不是竞赛,难得让人发际线直往后退,但也不是随便就能让人做出来,提前练练手不好吗?” 骆知行扫了眼成绩单,在看到某个名字的时候很是差异地挑了下眉头,终于是有了点笑意,“这小子这回可以啊。” 郭刑合上茶杯盖子施施然道:“说句公道话,这回语文除了作文以外其它题目可都是按着常路子来的,实在算不得难。” “是啊。”骆知行笑了笑“就是作文让学生都看不懂立意然后集体走题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们英语就能看懂了?那听力是吵架呢还是骂街呢?” “唉唉,我证明这可是高考正常语速啊。你们怎么不说数学呢?那是人做题?” “数学怎么你了,数学这次…也就还好吧…” 在座数学老师的底气瞬间不足,虽然是事实但是让他们背这个平均分低到刷新历史记录的锅,怎么着也得争辩一下。 一直置身于话题之外的周彦行放下自己由瓷缸升级为保温的杯子,悠悠地叹了口气,“数学这次,是有点拖累了平均水准。但是,难度高的确是算不上的。从这次考试里,我能看出来的最大问题就是这些孩子做题根本不懂变通,硬是套着个模板做题,跳不出圈子。这是期末考试,要是高考呢?” “作文也是,联想能力太差……” “英语虽然词汇量是有点超前,但可以从文章大意里推出来的。这帮孩子,唉。” 年级组长咳了一几声,等各位老师的抱怨稍歇,开口道:“本次期末成绩不理想的并不只是我们。但各位老师还是要好好地跟学生们分析一下他们存在的问题,做好总结工作。如果有必要,寒假的习题可以有方向的更改,今天就先这样,散会。” …… “来了来了。同学们,准备好接受来自天堂的邀请函了吗?” 范玚激动地看着罗司雨手上厚厚的一沓答题纸,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地抖得跟个缝纫机一样。 为了方便他们知道自己的得分,周彦行对着成绩单上的明细给他们每个人都把扣分点写出来了。用心是让人感动的,但是答题纸眉头处那鲜红夺目的刺眼分数着实是消磨了这份感动。 “老规矩,按成绩领卷子。不过周老师说这回就报个数学前五的分,其他的点个名字就直接上来领吧。” 台下大半的人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公开处刑了。但是接下来的分数差距却是让他们心凉了半截。 “楚念,156。洛韵,135。郑谨,128。范玚,122。罗司雨,120。” 谭智宇倒抽一口凉气,从楚念到洛韵,之间直接跳了一整个分数段。楚念变态数学能力不说,后面居然第五名就已经到了120的分数阶层么?那下面的…… 底下不少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大冷天的硬生生让自己蒸了个桑拿。 罗司雨原本在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虽然这分数较之平日要低了不少,但他考完就知道自己发挥水平大概不会高,估分时尽量往低了估,现在比预想高出来那么几分,还是挺开心的。 当然,如果没有看到楚念的试卷的话。 他从周彦行那儿接过试卷的时候,意识都恍惚了一瞬。他们考的是同一份试卷吗?填的是同一份答题卡吗?是一个老师教的吗?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有一个马里亚海沟那么遥远吗? 嫉妒使他丧失理智,表情管理失控。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勉强调动面部的肌肉,掩住狰狞的神色,扯出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恭喜,念哥。” “……”楚念嘴角抽搐了几下,干巴巴地道:“啊,那个,谢谢。” 郑谨倒是很坦然地对他道了句恭喜,然后顺势借走了他的答题纸。慢了一步的范玚直呼可惜,嚷嚷着让楚念把预约位子留一个给他。 洛韵单手撑着脸颊,看着楚念接受周遭怨念视线的郁闷模样,调侃道:“你还真人气分裂。卷子那么受欢迎,本人却快被视线切割了。” 楚念有气无力地拜拜手,往桌子上一趴,示意他受了心伤要休息一下来调养。 与此同时,六班也发出来一阵惊呼声。 “我现在是信了你之前说齐陆远控分那事情了,不过为啥他单单数学不控?154,这该是全年级最高了吧?比你还高一分。” 许挚修盯着投影屏上的成绩单,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方泽安认为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把整个成绩表投了出来,毫不顾忌学生们脆弱的心灵。不过比起隔壁七班一科一刀子的做法,倒是来得爽快多了。 闵梓若只扫了一眼成绩单,就低了头继续看他的书,顺手戴上耳机隔绝许挚修喋喋不休的问话。 正碰上耳机内容停歇空隙,听到了那句“最高分”,于是干脆地打断他,“不是,最高156分。” “我去,谁啊操作这么溜?” “楚念。” 许挚修顿了一下,随即了然,“哦,也是。我怎么忘了这位大佬平日里就是霸占数学榜榜首的。哎?你怎么知道的,成绩不才下来吗?” 闵梓若不再理睬他,无视他的幽怨眼神,默默地调高了耳机的音量。掏出了一个本子,将自己的成绩依次抄写下来,随即又在下一行填上了另一串数字。 154啊,这回又没比过。 齐陆远盯着荧屏发愣。这学期四次考试,居然没一次数学考过他的,失败失败。 刚出成绩的时候他正好在方泽明办公室里被训话,看着方泽明尴尬地不知道是该表扬他还是继续先前的话题,他顺口问了句楚念的数学成绩,156分,比他高两分。 这人要不是另外两科老出岔子,年级第一不是稳稳的么?有的时候他是真的怀疑楚念跟他一样没事控分找乐子,不然为什么会有人总有一门考失手的? 哦,还真有。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切,双臂叠起,将下巴靠在上面。像是不经意地瞥了眼前排微微侧坐,面色惨白的某人,很没同情心地扯了抹嘲讽的笑容。 他仅剩的良心着实不足以让他不去嘲弄一下这个日常看不惯的人,有意无意地在对方面前卖弄了下自己本来毫不在意的分数,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便觉得有几分无趣地走开。 但当他在上完厕所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带着被揉得通红的眼眶,小声地抽噎着,站在水池边,用凉水不停地冲洗着眼睛,听到身后的动静,很是惊讶的回头,看见是他的时候,脸色更是不好。 齐陆远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本能反应这个时候他应该放肆嘲笑对方居然小家子气到会为了个无关紧要的考试落金豆子。但当时,他的确是笑不出来的。甚至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表情才算比较合理。 感觉,有点无聊吧。 晏清宁是真的尴尬,在最糟糕的时间里用最糟糕的姿态碰上了最糟糕的人。他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吸了吸鼻子就要往回走。 齐陆远一把拽住晏清宁袖子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是楚念以前提过的偶像剧男女主争吵必备场景,女主伤心落泪,男主紧追不放……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齐陆远看着晏清宁那双想要用眼神剜了他的眼睛,一时无语。 说实在的,他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楚念言情剧讲多了,大脑首要反应居然就是实施这种看上去就很智障的套路动作。也不知道自己为的什么把人拦下来,依着局势发展,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晏清宁恼羞成怒地扇他一巴掌。 他扫了眼晏清宁已经湿了的袖子,福灵心至,在对方已经按奈不住想要甩手走人之前,开口问道:“你要纸巾吗” 好的,在对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里,齐陆远明白自己又干了件蠢事。 他翻了下口袋,纸巾没有手帕倒是有一条。没什么犹豫地递了出去,晏清宁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回翻看了一下,很是怀疑手帕上是不是洒了辣椒粉之类的东西。 “真是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还会随身带手帕。” 晏清宁抽抽噎噎地擦了把眼泪,然后在齐陆远无语的眼神里狠狠地醒了个鼻涕。“洗干净了还你。” “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齐陆远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好一点了没就一次考试你有什么好哭的,平时怼我的燥脾气哪儿去了天塌了地陷了世界毁灭了都没这些严重,省省你金贵的泪珠子吧。” 晏清宁皱着眉,小声嘟囔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你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一次考试而已,没必要搞出人生无望的状态啊。考试路漫漫,接下来的两年半你是不是每次都得来这么一出当然,我没有在咒你考不好的意思。” 晏清宁睨了他一眼,“所以说你不懂……算了,你今天药吃多了突然这么好心来安慰人” “当然不是。”齐陆远诧异地扬了扬眉,“我本来想嘲笑你的,但你自己都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了,我嘲讽起来都没人应多没意思。” “……齐陆远,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嗯什么” “自己的悲伤以别人的悲伤,就能治愈。” “……你不要过来啊,啊!” ☆、寒假作业来一套 单科成绩接连而出,其感觉不亚于凌迟处死。肉疼且自虐地反复计算着总分,然后又不信邪地去来回翻查卷子,试图找出那么一两处老师判分时落下的小纰漏。 可惜,老师们批改标准严谨地让他们无缝可循,机器算总分也让他们无可争辩。绝望地尝试过各种提高总分方法的学生们终于选择了接受现实。 洛韵惊奇地翻看着楚念的语文卷子,忍不住啧啧称奇,“你是不是被什么平均之神诅咒过?好容易英语艰难爬上来了,语文又啪地摔下去了。” 楚念坦然地拨弄着笔上拴着的小挂饰,语气淡然平静,“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如果我的英语不去舍身取义的话,那我的语文必然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习惯就好。” “你这作文,走题走得那是迷途一去不复返呐。虽说这次作文立意的确有点难以理解,但大多数都还能拿个四十五分左右,你这二十七分简直一枝独秀啊。” 楚念“啧”了一声,反手抽出洛韵压在下头的卷子,嗤笑一声道:“您这位四十分作文得主到底是哪来的优越感来嘲笑我?” 洛韵一把夺回自己的卷子,冷酷道:“比你高十三分的优越,而且我好歹是没走题。” 楚念撇撇嘴,懒得继续争辩,“五十步笑百步,算了,排名看了不?你这回稳住你的第二了吗?” 洛韵翻了个白眼,“我有理由怀疑你是往我伤口上撒孜然,你觉得就凭您几位那高得离谱的数学成绩,我还稳得住?” 楚念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稍显诧异地扬了扬眉,好奇道:“真假的,还真有人超过你啊?等等你别说,我想想啊,闵梓若肯定比你高。嗯,第二是齐陆远?不对,这人控分肯定不会让自己那么前去。那或者是,许挚修?” “都不是。”洛韵耸耸肩,“九班闯出来的一匹黑马,名字好像叫,张落熙。数学145分,其他和我差不多。” “哦豁,可以啊,这哥们儿。数学这回卷子出得还挺有水准,能考这分数估摸着也不是运气。但怎么好像一直没听过这名字啊?就九班那班主任小鸡肠的性格,手上有这么个金饽饽还能忍得住气不来我们老班面前找个存在感?” 洛韵没忍住笑了出来,路过捧着数学试卷愁眉苦脸的范玚听了那么一耳朵,也不管什么错题分析了,直接停下顺嘴接道, “可不是,这哥们成绩刚出来的时候九班那班主任就差没蹦哒着来老班和隔壁方老师面前炫耀了。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嘴角,都飞上去跟探测器接轨了。” “那么夸张的吗?” 范玚丢下试卷,双手撑着桌子,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当时的所见所闻:“我当时不是给老班递资料嘛,恰好碰上。你别说,狠还是老班狠,听着对面吹牛愣是没搭理。安安静静喝茶,等人说完了,才转过头对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咳了几声,将声音压低模仿着周彦行的说话风格:“大家试卷都拿到了吧?错题都看到了?有不懂的来问我,不好意思就去问楚念。正好给那小子找点事儿做,省的才考150几分就得意忘形了。” “噗嗤—哈哈哈哈,哎呦我不行了,周老师这是什么毫不做作的炫耀方式啊。还才150几,怎么着是满分限制了念哥发挥吗?” 谭智宇一口水刚到嘴里连个温度都还没感受到就全部贡献给面前的桌子了,笑得连呛几口,边擦桌子边笑。 范玚双手一摊,状似无奈道:“可怜我一个副班长到底为什么要做数学课代表的工作。但我身为七班一员,我还能拆自家老师台吗?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了呗。” “说起这个,其实隔壁方老师比周老师操作更秀。”罗司雨加入话题,“一挑二的那种,怼完九班还怼了个老班。大概就是暗戳戳地表示,自己班上这回也就两个高分的,虽然楚念数学高了那么几分,但他语文拖了后腿啊。他们班闵梓若可是全科人才……” “唉,对对对,我还听说……” 眼瞅着要扒出老师们私底下那点儿含着阴暗小心思的各类明争暗斗,有人挺身而出拉回原话题。 楚念无语道:“唉唉唉,你们话题偏了啊,我是问那位小兄弟的事儿。话说,别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吧?我可不是火药转移的靶子。” 洛韵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满眼幸灾乐祸,语气揶揄道:“谁让你是咱班排面担当呢?” “请我们班万年第一别说话。”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凑热闹,却一直没出声的郑谨突然插话道:“这人我知道。” 楚念停下和洛韵争吵的动作,扭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 郑谨推了下眼镜,似乎是回忆了下才回答道:“张落熙的话,之前的确成绩不是很出色。我初中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排年级七百多名,原本是根本考不上淮阳的。但后来据说是狂刷题才勉勉强强赶了上来。” 难得一次性吐字超量,他有些不太习惯,掩饰般地抬手推了推眼镜,在楚念催促的眼神下继续道:“高中到现在没说过话,不太清楚他的情况。但根据我对他之前的了解,他应该是属于那种循序渐进的努力型。” 谭智宇一头雾水,迷茫地抓了抓头发,疑惑道:“不是你等会儿,这两个词分开我懂,合起来是个什么新型名词?” 郑谨却没再回话,丢给同样满头问号的楚念一个“我相信你懂了”的眼神,随即拿上自己的错题集扬长而去。 “……?” 不是,你说完啊!我们什么时候有默契成这样了?你自己创的新词我要如何精准找到定位点啊? 楚念嘴角抽搐,似乎,自从上次有了一起长跑的经历,郑谨同学有可能把他当做,知心小伙伴了?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闵梓若停下手中拆糖纸的动作,思忖了片刻,回答道:“或许,是指需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通过大量练习来适应学习节奏的那种吧。” “一个学期那么长?” 闵梓若抬手把棒棒糖贴在楚念微张开的嘴唇上,对方下意识地张嘴接过。他眸光稍柔,回答道:“这种人也不少见。因为自身是属于那种很难在短期内适应新型学习方式,且理科思维不能算敏捷的类型。所以要不断通过试验调整状态,一个学期算不上长。只是大多数人都没能找对方法并且没能坚持下去,他已经算不错的了。” 有的时候,理科这种东西懂了就是懂了,脑子里明白这是考什么,该用什么知识点,下笔的时候就能条理清晰。但搞不懂的时候,连解题的切入点都不知道在哪儿。 这是单纯刷大量题也无可奈何的事,因为搞不清楚最基本的东西,再多的题也没办法连接起来公用知识点。 而且能坚持长久以往看不见成效的枯燥训练也是对心理素质的挑战。 明明课也是认真听了,题也反复做了,但就是跟不上大部队学习节奏。失败的次数多了,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天赋。 气势一丢,兵败如山倒,之后的放任自流基本上就是不战宣败了。 “努力型选手啊。”楚念口齿不清地感叹了一句,抽出棒棒糖在手上晃了晃,“老实说我还蛮佩服这种人的,尤其是有方向的努力型。这种人活得好清醒啊。” “羡慕?”察觉到他语气里不易察觉的一丝不寻常,闵梓若微偏头,轻声问道。 “有点。”楚念转过身,一手搭在围栏上将头搁在手臂上,一手晃着手指间的棒棒糖。被热情过分的阳光刺激地眯了眯眼,感受着寒日里投射而来的小片温度,有点惬意地摇晃着脑袋,像是冬日午后寻找满意的温暖地方睡午觉的小型家犬。 闵梓若看得好笑,却也不出声提醒他手中的糖不应放外面那么久,也没有继续询问他羡慕什么。只是眉眼染着笑意地看着身旁少年享受阳光的沐浴,安然地陪他沉浸片刻静谧悠闲时光。 他没看到的是,阳光不吝啬地撒下同样的光辉,仿佛轻薄的金色绸纱一般轻柔地披在他的身上,难得消融了他往日的疏离冷冽的气场,只带着独属于一人温润清浅的笑意。 楚念的确是有点羡慕这样的人,因为他一直是活的得过且过,有一天日子算一天生活。不会说过分敷衍,但也是随波浮浮沉沉。如果说他要是早有什么方向,那大概他哥会感动地在他家附近挂满大红横幅。 说起来,以前他好像还说过“人生如果需要什么目标或者是方向的话,那干脆就定一个吧。就一个,然后用剩下的所有时间,思考,成就,方式去完成它。”这种心灵鸡汤式到不行的黑历史名句。 现在想想真是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居然能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要是一辈子一次的方向能那么容易找到,他现在就不会活得像条咸鱼干了好么? “啊啾!” 闵梓若眉头轻皱,“怎么了?冷风吹的不舒服么?” 是他考虑不周,这种天气阳光再怎么明媚,温度也还是不低的。这人又嫌弃造型臃肿不喜欢多加衣服,在这儿吹那么久怕是会感冒。 “啊,没事没事,一点都不冷。”楚念按停了闵梓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带离他的动作,把糖塞回嘴里,被冰冷的外表冻了一下,而后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突然想打喷嚏了,应该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闵梓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并不太相信这种没来由的根据,回答道:“我知道了,但是我有点冷,还是先进去吧,预防感冒。” “好吧。” 楚念利索地答应下,跟闵梓若走回班级门口,互相道了别。 楚念刚放下招手的动作,就看见谭智宇飙着面条宽泪坐站在讲台上,哭天抢地的跟着台下的人辩解什么。 “你们信我,这真不是我的锅。都来欺负我是几个意思啊,有本事,有本事你们去跟骆老师讲理去!说得跟我多想写似的!” 下边儿依旧吵嚷一片,楚念摸到洛韵跟前,低声问道:“怎么了?集体起义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你这个班长就这么看着?” “啰嗦。”洛韵高贵冷艳地抽空从习题上移开赏了他一个白眼,“你跟闵梓若在一起,他就没嫌你聒噪?” 楚念“切”了一声,“到底谁废话多?快点儿,什么情况?” “能让学生情绪在崩溃边缘玩蹦极准备的不就那四条?考试,假期,家长会,还有一个,练习题。” 楚念突然升起一种藏在本能里的恶寒感,面色古怪道:“莫不是,英语作业它,叛变组织了?” “不,楚念同学,你想的太乐观了。”洛韵摇了摇食指,一本正经道:“是全科叛离了原本常规道路。只是枪打出头鸟,谁让谭智宇那小傻子沉不住气,刚开会回来就向大众宣布噩耗来着。” 楚念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地像是在进行某种正规谈判一样,“给句准话,到底是个什么量?” 洛韵沉下语气,“你有这个觉悟去接受这即将到来的无法躲避的人间惨案吗?” “我早就准备好了,洛韵同学,不要小看我的决心与信念。” 范玚满脸问号地看着前排突然开启中二模式的两人,无语道:“我说,念哥,班长,你俩搞啥呢?不就每科多了本一百页的习题吗?很多吗?很难吗?” 范玚说这话是真心实意且毫无讽刺意味的,所以当他看到楚念和洛韵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扭头向他投来了寓意深沉的目光时,他是满头雾水。 那目光里饱含着惊叹和敬佩。 怎么了,这世界怎么了?身为学生做个题怎么了吗?这是什么很稀罕的事吗? 楚念咳了一声,“呃,那个小范啊,你大概不清楚。我和你洛哥,初中寒暑假的时候,作业这种东西都是花三天时间搞完的。” 范玚惊讶道:“三天?你们初中作业那么少的吗?” “并不是。”洛韵接口道,“只是我们语文通常不写,数学他只做后面难题我做前边的,英语他就完全抄我的。” “这也可以?你们老师不说?” 楚念坦然道:“这个嘛,你知道你洛哥常年霸榜班级第一,这作业写不写都无所谓的。我嘛………” 范玚直点头,“懂懂懂,您数学牛呲啦呼的。所以呢?这跟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联吗?” 洛韵“啧”了一声,“你刚不是听到了,他作业只写三天。” “啥?” 楚念仰天长叹,“就是我所有的耐心加起来只有三天,如果在这个时间段里做不完,那剩下的作业就随缘吧。但很明显,这作业量三天是没办法攻下来了。” “………” 范玚无语凝噎,恕他搞不懂这些大佬的脑回路,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在三天里完成作业的魄力也是很令人钦佩的。但是换个说法,这不就是拖延症和懒癌患者的标准表现吗? 不过他还有个好奇的点,“班长,念哥是因为懒…动力不足,那你是为什么啊?我觉得你不像会逃避或者有状态了才写作业的人呐?” “我?没什么。”洛韵嗤笑一声,“我对作业没什么意见,只是它耽误了我的时间。” 所以就是单纯不想写是吧? 行,你们赢了。 ☆、新年快乐 大概是期末的战役结局打得太过于惨烈,广大高一学生终于领悟到在战争中失败的一方是没有权利提条件的。 哪怕是在几天前就知道今年会有翻倍的作业,但真正见到的时候才发现,有的时候,实物与图片还是挺符合的。 众人面色呆滞地看着原本就垒得跟头那么高的作业在一个早上就长出了个脖子的长度,入学以来头一次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高考路漫漫,脚下尽是习题尸骸。 连原本即将放假的喜悦气息也调动不起来此刻已陷入死寂沉沉的氛围,明明是新年的前两天,却沉默肃穆地宛若葬礼现场。 楚念随手翻动着刚到手的学习资料,讶异道:“这……也多得过分了吧?我们放的难道不是寒假吗?我们难道不是高一吗?” 罗司雨无力瘫桌,听闻到此,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已经快高考了吗?” 谭智宇同款惊讶,“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就放了两个国庆长假吗?” 范玚语气惶恐,“什么?我们难道不是就回了趟家吗?” 洛韵正收拾着东西,桌子上堆满了书籍和试卷,部分还占用了楚念的课桌。听到他们一个比一个还不靠谱的疑问句,无奈道:“就知足吧你们,两周假期已经很多了好吗?高三才放了五天,作业还垒了半身高。” 楚念一只手手掌摊开,另一只手两根手指在上面敲得起劲,“不是,我给你算算账啊。除夕,大年初一这就两天不能做题了。初二到初四各种走亲访友,初六要准备开学。这样算下来,你说说还有几天?” 洛韵停下动作,冲他嫣然一笑:“对你来说几天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不也就写三天作业?” 楚念哀嚎道:“这放俩月跟放俩周能一样吗?你知道什么叫加量不加假吗?” 洛韵嫌弃地捂住他的嘴,“行了,别嚎了。我还不知道你?老规矩,英语我搞定,数学你来。” “哎,得嘞。”楚念立马元气满满,“不过我事先声明,填空前十道我就直接略过了。我跟老周说过了,他同意了,甚至允许我在填空后四道之后直接跳到十八题。” 谭智宇惊叹道:“我去,还能这样的吗?老班这么好说话啊。那几乎就不用写什么了啊!” 罗司雨看起来很想翻白眼,但又不知道如何像洛韵一样翻的优雅,于是硬生生忍住,宛若眼角抽搐一般道:“你清醒一点,那些都是整张卷子的压轴题了好吗?你觉得念哥是你,可能大半都空着?” 范玚人间清醒,“而且你得先有张一百五十分的数学卷,才有资本跟老班谈条件。” 洛韵轻“啧”一声,“看不出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啊,这样算下来你我工作量差也太大了点儿吧?” 楚念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柜子里的书抽出来,也不分类地直接往包里塞,“那哪能儿这么说呢?我这是给你提供参考答案和思路,解题经验可是考试的不二法宝。” “说得对,所以念哥,好东西要懂得分享。”谭智宇苍蝇措手,“要不你考虑一下来个资源共享?” “可以啊。”楚念大方道,将手摊开在他的面前,四指稍蜷,往后招了招,“你没点表示吗?” 谭智宇了然,点头如蒜捣,忙不迭地道:“懂懂懂,历史政治作业我包了。” “那我负责物理!” “我…我化学也不好啊?那就生物吧。” “地理没人吧?算我一个。” 眼见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且话题已经往大型公开非学生守则允许的方向发展了,洛韵仅存的少许身为班长的责任感让他决定教育一下这帮往歧路上偏的大好青年, “可以了,有点过了你们。这种事自己私下建群交流就成,别摆在明面上讨论的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还怎么的。” 众人领悟,范玚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我回去建个群,到时候拉你们进来。” 看着人群散去,楚念摇着头感叹道:“洛大班长,你这可是挑唆集体犯罪啊。说说吧,什么时候你这朵逆境中的纯洁无瑕小白花被淤泥浸染得心灵都沾上污秽了?” “你废话真多,赶紧收拾东西。难道不打算留点时间在近两周的离别前,去跟某人道个别?” 楚念噎了一下,“你,为什么放个寒假说得像我们即将永别了一样?” 洛韵睨他一眼,“意思是不去?” 楚念立刻底气全无,弱弱地从嗓眼里挤出了一个字,“去。” 许挚修清点着手上的东西,顺带着和自己的同桌对了对试卷的数量,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们不仅即将面临近两周的别离,还要带回去一堆并不是很想要的特产。同桌,你是不是该在临别前给我点什么新年祝福?” 闵梓若同样在整理书本和习题,连视线都没从手上的事情上移开,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听到许挚修的话,只是将手放在耳机音量键上,一路推到了最底。 “你绝对是听到了的。我们的同桌情谊终究是会消失的是吗?在离别尚未到来之时,你就选择了抛下这段回忆了吗?” “啰嗦。”闵梓若微微皱了下眉头,想来是被这酸唧唧的台词弄得有些不自在,难得的在他面前多吐了几个字,“我们没有过那种东西,不存在消失或者抛弃这些无聊的选项。” 谭智宇下巴抵在桌面上,双手伸直瘫在头的两边,神色忧郁,语气怅然地道:“是呗,反正咱们近三年的交情还是抵不过和某人的几个月时光的情谊。唉,上天为何待我薄凉至此啊~” “我认识他,比你久得多。”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得谭智宇一扫满肠愁思缠的便秘表情,震惊地仿佛自己是全世界唯一的那个被降智光环笼罩的人, “什么时候?不可能啊,你初二转来的时候咱们就同班了,我都没见过他。当初还是听洛韵介绍才知道的来着。” 他摆出一个侦探惯用式思考姿势,冷静下来梳理其实并不复杂的时间线,“等等,莫不是说你们在初二之前就见过了?那为什么你们后来直到高一才开始熟稔起来啊?吵架了吗?” 闵梓若默叹一声,无视了同桌无限循环的念念碎,专注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他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当年的那个见到他都会退避三尺远,偶然在狭窄过道碰到都会捏着衣角小心地绕开他的许挚修,会变成如今这个在他面前存在感刷个不停的聒噪污染源。 只能说大概是岁月磨杀了那个当年静默如许,沉默寡言的许挚修,留给他一个退货不能的碎嘴玩意儿。 不过,他倒是说对了,他得在回帝都前去跟楚念打个招呼。 假期大概是没有机会见面了,过年彼此都要回家,他积累过多的事务也要回去加紧处理。即使通过手机聊天,也不会有这种每天都见的惬意感。 再说,这人的友人遍地,逛个街隔几步就有个熟人,过年指不定是不是每天都在外面疯得尽兴,别说见面兴许连打个微信的时间都舍不出来。 他是不能指望这个玩心过剩的小朋友能在闲暇之余记起远在百里外的他,所以还是在走之前提醒一下。 闵梓若突然感觉有点好笑,以往他就算只身离家两年,也不觉得时间长久。但现下不过半月未到的光景,却搞得像是在演生离死别前的最后内心独白倾诉场景,矫情且隔应。 如果是几个月前这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有极大的可能会冷静地去约谈一个心理医生,分析下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毛病是出于什么毁天灭地的原因。 但现在他只是保持一贯的静默作风,收拾完东西后发了个微信通知给来接他的人,对身后的询问声置若罔闻,闲庭信步般地走往离他只有一墙之隔距离的地方。 冬天不是楚念喜欢的季节,但冬天往往是个充满惊喜的时节。如同不知何时会降临被作为礼物的初雪,在无期待的时候悄然而至。 他走出教室时碰上正从隔壁教室后门出来的闵梓若,他没有忽略对方眼里稍纵即逝的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被随之浮起清浅笑意的眼眸所注视的稍许涩然。 他笑了笑,“好巧啊,是要去办什么事吗?” 闵梓若微颔首,如冬雪般清净薄凉的声线响起,却被隐着温柔的语气所浸染,蒙上一寸雪融时的温润感:“嗯,我找你。” 楚念笑意更甚,狡黠地眨眨眼,“所以我说巧啊,我也来找你。嗯,不错,看来我们默契在线。” 闵梓若嘴角勾起,“因为我们关系好啊。” 楚念没忍住,破了功。他是没想到多早以前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闵梓若能记到现在。 闵梓若看着他笑,他的眼睛明亮依旧,比起早几年也并未消磨掉半分,因过分的笑意而弯了眼,如同清泉倒映着的一弯月。他有点意动,想凑近看个仔细,却还是被固执的理智叫停了动作。 楚念笑够了,仍是噙着双笑意浸染的眸子,对着他面前这个心思不明的人毫无顾忌地展露着,闵梓若听见他说,“我想着要放假了,来跟你打声招呼。怕你这个大忙人过年忘了来通电话,只好来提前预订一下啦。” 他像是没有听清,又好似明白得真切,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楚念没明白这声应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挑了下眉偏头看向他。 “我会的,只要有空就会打给你,如果不打扰你的时间的话。” “不会,我全天有空。那就说好啦,记得打给我哦。” “嗯。” 楚念招了招手,往后退去,进班前回头笑道:“年后见啦。” 看着他的背影,闵梓若轻声道:“年后见。” 假期如约而至,范玚在放假当天就组了个群,群名是简单易懂的“寒假作业爆破小分队”,楚念问他总队在哪儿,范玚直接无视了他然后把熟人都拖了进来。 人数不算少,将近十个人。也不知道范玚在想什么,居然把郑谨拖了进来,在做事一板一眼的体委大人面前,他们全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抄作业,只能委屈兮兮地改为作业写完后的答案交流。 楚念直接跟洛韵私信交换了答案,并顺手屏蔽了郑谨发来的一连串劝他端正学习态度的心灵鸡汤。 年前的几天,楚辰忙得是昏天黑地,几乎连找个地方小憩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到最后居然企图赖在家里偷懒。 做为好弟弟的楚念履行着老哥一如既往的教育理念,同时考虑着自家公司的收益,打开门放脸黑得跟打翻了墨似的助理进来。 楚念冷漠地看着自家老哥被他的助理硬生生拖走的画面,面无表情地咬着手上的曲奇,摆了摆手说着再见,将老哥呼喊着“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除夕当晚,楚念是一个人过的。 楚辰赶不回来过年已经是常态,他只是托人送了桌丰盛的年夜饭给他。楚念动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干脆打开电视看春晚。 晚上十一点左右,范玚在群里发了个红包,“辛苦各位兄弟们鏖战至今,我们寒假作业爆破小组的使命终于结束了。在这即将迎来新年的前夕,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年后见啦朋友们,新年快乐!” 群里每个人都发了红包,罗司雨拿了运气王,楚念运气不太好,总共才抢了个八块一毛四,比他还惨的谭智宇只拿了个一块二,气的他在群里疯狂输出,最后被禁了言。 班级群同样热闹,周彦行直接在群里发了个大头红包,附上一句“同学们新年快乐”,下面开始集体排队形。 早就禁止了烟花和爆竹,外头只有路灯和小区工作人员挂出的电子灯笼打出的烘托气氛的无灵魂灯光。除了电视里传来的春晚节目的声音,效果格外好的隔音效果让整个房子里显得有些寂静。 楚念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看着电视节目有点犯困,思索了下要不要热一热晚上楚辰让人送了的年夜饭,最后还是决定去下个清汤面。 水在锅内翻腾,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楚念撕开面条袋子,纠结着到底要下多少的量,最后还是把整袋都扔在了里面。 面出锅后不多时,没能回家过年的楚辰、远在帝都的尚明格、洛韵、郑谨、许挚修、齐陆远甚至是不太相熟的晏清宁都发来了新年快乐的信息,附赠红包一个。 楚念一一回复,随意地嘬了口面条,等入了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似乎是没放盐。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他跑去厨房把面的汤倒掉,拿了瓶豆瓣酱直接干拌起来。吃着面条的时候,他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十一点四十分,困得不行的楚念撑着眼皮接起了电话,他听到了闵梓若的声音,“怎么声音这么沉?已经睡了?” “没。”他瞬间清醒,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你,怎么这时候打来啊?” 电话那头的闵梓若似乎是笑了一声,“不是说全天有空么?又嫌弃我了?” “没有,不是,就是有点儿惊讶。” “也是,这么晚了。晚上是一个人过的吗?” 楚念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唉,我哥可忙了,他才没空陪我。孤独寂寞啊~” “很无聊?害怕吗?” 楚念无奈笑道:“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你这不是陪我聊天呢嘛。” “好。”闵梓若轻声道,“我陪你,到你睡着。” 他们就一个话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就像是每日午后的闲聊一般,及时人不在身边,也有着陪伴的感觉。 十二点整,闵梓若听着那边开始微弱的话语声已经平静起来的呼吸声,笑了笑,“楚念。” “嗯?”楚念有点意识不清地用鼻音回了一句。 “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回应闵梓若无奈地摇摇头,猜测对方到底在睡着前有没有听到自己的祝福语,却在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了一句清晰无比的回应, “新年快乐,年后见。” ☆、考虑一下分科吧 寒假的时间长短永远不是一个学生是否能休息尽兴的参考标准。哪怕是放上一个学期,在开学的那一天早上,都会从心底油然而生起一种深深地疲惫感,仿佛刚从战争前线奋战归来一般。 楚念单肩挎包,打着哈欠走进班级,扫视了一圈或是同样精神不济,趴在桌上跟周公谈判,或是头也不抬奋笔疾书,试图创造奇迹的人。 施施然地走到座位上,抽了张面巾纸擦拭了几下两周不见就蒙了尘的桌椅。随即捧出了自己的小山堆作业,往上一趴。 “大早上地怎么跟没骨头似的,饭没吃饱啊?” 楚念有气无力地微摇头,随手摘下眼镜搁在桌上,适应了会儿因视线不清而导致眼神迷离的不适感,指了下自己微微发青的眼眶。 洛韵咂了下舌,嫌弃道:“你就上赶着开学前一天晚上渡劫么?新学期头一遭就来个精神不济,也不怕开了个烂头,未来一年天天如此。” 楚念巍颤颤地伸直了右手臂,对天竖起来三根手指,“你少跟我来封建迷信这一套啊,我这可是有合理缘由的。我对着高考之神发誓,昨晚我绝对不是因为什么通宵打游戏才导致现在这副模样。” 洛韵不吃他这一套,用视线从厚厚地一沓作业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伸手艰难地抽出他压在脸下的物理题。 无视了楚念因垫着地陡然少了本作业的高度,且没来得及反应地将下巴磕在习题册上而传来的幽怨眼神,漫不经心道:“哦,是吗。那劳请楚二少爷给我圆出个合理的狡辩。” “什么狡辩!我这是实话好不啦?”楚念没好气地揉了揉磕红了的下巴,一边又庆幸了下自己方才好歹是没咬着舌根。 想着还是诉说自己昨晚的经历比较重要,权衡一下他决定大度地不跟小肚鸡肠的发小计较,神秘兮兮地小声道: “我跟你说,我觉得,我哥谈恋爱了,我可能马上就要有嫂子了。” 他满脸写着“这件事难道不值得一个用晚上的宝贵时光来思索吗”,饶是洛韵也搞不清楚他激动的点在哪里。是楚辰谈恋爱属于什么灭绝人性的事,还是他对于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老哥突然抛下他脱离单身青年的行径所感到震惊与背叛。 哪怕楚念的话并没有显示出这件事该被如何的重视,但他充斥着过度情绪的面部表情还是让洛韵下意识地思忖了下自己是否有哪处理解不到位。 于是他犹豫着吐露出不太确定地疑问语句,“所以?” “所以就是我那个脾气差得像是每天被人换个不同样式绿帽戴、不怼死人就感觉嘴失去了存在意义、工作狂到就差没跟公司结婚的老哥居然找到对象了啊!” 洛韵沉默着看楚念给他表演什么叫做眼珠子原地蹦哒三尺后又按了回去,默默地后悔方才为何不把这段话录下来。他甚至有那么些许同情楚辰,有这么个弟弟很难不想每天打死一遍。 然而楚念却是停不住他滔滔不绝的描述,仿佛昨夜的他经历了十六年来所受的唯一一场难以承受的震惊冲击。 嘴皮子都不沾在一起超过两秒,叭叭个不停,不遗余力地在他面前抹黑自家大哥的形象来论证自己昨夜失去睡眠的合理性。 洛韵头疼地按揉着快要拧在一起的眉毛,听着他喋喋不休往外蹦哒的关于他昨晚进行了如何深远的思考,懊悔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带有告诫与谨记意味的耳光。 好在他们班主任周彦行似乎是听到了自班班长内心的迫切祷告,在洛韵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地跟他旁边那个话痨一起炸了清净前进入了教室。 还是一如既往地拿着他那个看上去就很有年代感与故事性,表皮的白漆都掉了些许的大白瓷缸杯子。灰青色的老旧工装款羽绒服衬得他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圈。当然,更可能是过年时过分营养地伙食养出的脂肪。 面对着一个假期不见了的学生们,周彦行的心情显然是不错,先是礼仪性地寒暄了几句,而后开始了他的日常话题。 “卫生什么的,待会儿班长安排人打扫一下,灰都能给你们待的地儿染个色了,一个个倒是也不嫌脏。范玚,你待会儿带几个人去图书楼那儿领书,记得多带几个。罗司雨上午放学前把数学作业收给我,其他的课代表收好作业后搬给各自老师……”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行了,杂事就先交代到这儿,下面咱们来谈点正经的。” 稍显嫌弃地从由上学期留存下来还未来得及更换的粉笔盒里勉强挑出只尚有那么半根手指头长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文理两个字。 周彦行随手拍了下手上沾上的粉笔灰,继而抬手在黑板上敲了敲,“同学们,虽然刚刚迎来新的学期,但你们其实已经可以去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方向了。选文还是选理,那都是要考虑你自己现下的实际情况和你未来道路的考量。” “实话直说,淮阳虽然不提倡重文轻理,但文科的确不是大势,这是没有办法的一个现实情况。按照年级的想法就是,你们如果觉得自己还能兼顾的过来理综的那些科目,就尽可能地还是往理科方向走,以后选择面会更广一点,学校资源也不错可以给你们供得上。” 他停了一下,又端起杯子灌了口水,“年级的思想我给你们传达到了,那接下来说说我的想法。我不劝你们去做什么选择,怎么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你要说自己化学,物理之类的学起来太吃力,换个合适的方向也没什么。总归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那不如先走一条自己能坚持下去的路。没必要非得为了面子或者是别的什么让自己死扛,最后走得跌跌撞撞还找不到出路的。” 台下一时无人应答,有几个上学期成绩不太理想地人表情已经有些沉了下来,气氛略有几分怪异般地静默,看上去不像是在听一个班会,反倒像是此时此刻被迫站在了什么人生方向的终点选择路口。 范玚笑了笑,很不着调地调侃道:“老班,过年的贺岁片是不是让您上头了,怎么今天开始走心灵Spa式煽情路线了啊?” “就你会贫。”周彦行笑骂一句,周遭附上三两下的笑声,然后又一次安静下来,默契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是每个高中生都要遇到的问题,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选择。大不了多掉几根头发,大学的时候绩点高点儿转系就是了,犯不上为难成这样。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慎重考虑,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未来两年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做个心理建设。不要临了临了,才堪堪改变选择。时间上浪费了不说,精力能不能跟得上还是个问题。” “行了,我说的你们好好想想,只要觉得对自己负了责就成。下面,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该搬书的搬书,都动起来啊。” 周彦行走出班级的一瞬,方才还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班级立刻鸭子吵堂般地交头接耳起来,多半是在讨论选什么的问题。 洛韵瞥了眼一旁趴在桌上,从刚才话题开始时就一直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楚念,“不用说,你肯定选理是么。” 楚念打了个哈欠,闻言点了下头,“你看看我的历史成绩,很明显我和文科没什么缘分啊。等等,你不会抛弃我投靠文科阵营吧?别啊,说好生死与共永不分离,你为山水我为清风,浪荡红尘天涯相随的呢。” 哪怕知道这人说话嘴上一贯是没什么把门的,洛韵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想的是真的多。再说我们就算都选理,都是选物生,也不一定会分到一个班去。” “放心吧,缘分终会让我们相聚。” 洛韵有些承受不来这种突如其来的矫情式文学交谈方式,甚至一度怀疑楚念是不是寒假又去看了什么不太正常的小说或是脑残言情剧。为了不被降智,果断站起来以身作则地让大家赶紧各司其职。 楚念领了搬书的差事,跟着范玚去了图书楼。大概是学生间的独有默契,都想着早到能赶得上趟,至少不会缺几本教材回头让人整个年级挨门挨户地找有没有多出来的教材,图书楼一层堵得是水泄不通,愣是人擦着人,挤不出半点空隙的地儿,连空气都被压缩着空间,让人胸口窒息。 楚念拭去眼角沁出的少许因哈欠而带出的水花,困倦地倚靠在门边上,半敛着眼皮满含倦意地打量着里面拥堵的人群,思索着要不要先回去补个觉。 各班班委试图和睦地打着商量安排出一个搬书先后顺序来,好在人们的理智相通但情感不通,最后还是选择各凭本事在混战中杀出条道路来。 范玚凭借他往日在游戏里练出的操作靠飞的蛇皮走位,愣是把教材从人堆里给扒拉了出来,招呼着楚念上手接过,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下一个战点。 楚念晃晃悠悠地捧着高高地一摞英语教材往回走,熬夜的后杀劲加上昨晚因被刺激而飙升的肾上腺激素所影响带来的后遗症,他整个人就是处于脚下飘忽不定,甚至头昏脑胀地让他觉得自己刚经历了一场宿醉。 视线被书堆所掩蔽,楚念在感受到右脚脚尖磕在地板翘起一块的时候,心里闪过一瞬间“果然是这个发展”的想法。然后毫无求生欲地顺着力道往下栽。 他已经能想象到待会儿以头抢地最后头杵在散落一地书堆里的妖娆落地姿势,绝对会是蠢到能载入学校十大名场面之一的地步。 不知道算不算是运气,他总算是没来个原地脸刹。 还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被接方式,连头都不用抬起他就能知道接住自己的是谁,来人巧得像是一直等在他身旁。 楚念实在是很想笑,他真是硬生生地用实际行动在言情小说的落俗桥段里扎了根。有时候他都会想到底自己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太多,以至于老是亲身体验到被自己吐槽过的角色的境遇。 尴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扶稳了只挂在一边耳朵上的眼镜,抬头附以一个诚恳地笑容,“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新学期第一次见面,算不算有缘啊?” 他其实还想问他们这种像不像言情剧的发展,女主永远能在拐角处来个平地摔,然后被真爱接住。 闵梓若没应声,看他站定后,蹲下身帮他整理着散落一地的教材,抖落了书本上沾着的少许尘土,直接搬起了书往教学楼走去。 楚念赶忙伸手想要接过,“不用这么客气啊,你不是也来替你们班搬书的么?赶紧先去吧。” 闵梓若微侧身避开了他的动作,终于开了口,“我总是能看到你要摔倒的场景。” 楚念愣了下,不是很懂他想说什么,懵里懵懂地“啊”了一声,满是困惑地看向他。 闵梓若轻叹一声,“这还只是我看到的,我没看到的还有多少?注意安全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 楚念心说其实除了你他还真没在别人面前摔过,仿佛闵梓若的出现就是为了见证他有多四肢不协调一样。 楚念抬手挠了挠脸颊,讪笑着转移话题,“那个你们班说了分科的事儿么?” “嗯。” “你选什么…害,我问这个干什么,你肯定是选理的啦。” 闵梓若偏头望向他,“为什么?” 楚念一滞,难不成闵梓若是想选文的?“嗯?呃,就是你理科都不错……当然文科也都好,选什么应该都可以吧。” “嗯,我选理,物生。”闵梓若没再绕弯子,点了下头。 楚念松了口气,他还想着如果闵梓若要去文科,他是不是得努努力去补补自己的历史进度,“我也是物生。” “我们有可能一个班。”闵梓若将头侧了回去,像是将视线定在了手上那摞教材上,思忖片刻,改口道:“我们一定会一个班。” 楚念眨眨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淮阳分班是按高一学年的平均成绩来看的,他上学期的波动不大,基本在年级五十多左右,闵梓若是稳居前三,且六七两个班大多是选物生的。这样算,他好像不太能跟闵梓若分到一个班去。 等等,莫不是这意思是…… 楚念嘴角抽搐,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闵梓若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带着未褪笑意的清凉声线说道,“所以这个学期,你要好好加油,保持在前十的位置了。” ☆、打破定律 “你这是怎么了?搬个书耗尽你昨晚渡劫的修为了?” 洛韵刚安排完打扫的事物,此时正拿着块抹布纠结地看着盆里黑黢黢的水犯难。见着楚念搬着书回来,想着让人来换盆水,就看到对方直直走向座位,往刚被那盆黑黢黢的水里走过的抹布照佛过的桌子上一瘫。 对方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万般无奈地吐出一口淤在胸口地长长的气,而后在洛韵震惊地仿佛看见世界和平一样荒诞的眼神下郑重道:“我决定,这学期,要认真学习了。” 洛韵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抹布,思忖着是否方才擦在桌子上的黑水没能回归盆里,而是流到了楚念的脑子里。 他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楚念居然说他要认真学习了!这是天要塌了还是地要陷了,地球自转方向改了还是太阳不落山了,这辈子他居然还能听到这话从楚念的嘴里面吐出来。 莫不是这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转变为了机油,润滑了楚念脑子里那早已锈迹斑斑的名为“认真”的腐朽零件了么? 洛韵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嗯,呃”地支吾两声,带着满脸打开新世界的表情有些失魂地端着那盆水走了出去,走到洗手间的水池旁犹豫了片刻,升起些许想把这盆水供起来的冲动。 高中的开学仪式精简地就像是走个过场,核对完教材后甚至不用课代表搬来预习卷,课本便被自觉主动地打开,照着参考资料对这些即将面对一个学期的新事物进行初步的了解。 所有人的状态都尽力在往假期前的时候调整。毕竟还有不久就是假后首次摸底考试,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谁愿意等他们从放假模式里走出来。 分科从来也算不上什么人生大事,更何况在他们这种班级里,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方向从进来就已经决定好了。但还是或多或少地会有人顶着压力在选择里徘徊,在这个话题被提出后,就开始无止境的思索,最多的就是体现在连课间都奋笔疾书,寂静无声的教室。 楚念转着笔,瞅着桌上那刚开学尚还算不得多的习题,又扫视一眼周遭静得有些过分肃穆的氛围,忍不住拿笔戳了戳洛韵的胳膊,小声道:“不至于吧,这才刚高一下学期啊,就算是要分科了,要不要如临大敌成这样,我现在连去上个厕所都很尴尬啊?” 上回他数学课下课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周围立马投来一圈饱含谴责的眼神,那目光里明晃晃地写着“就算你数学好也不可以这么猖狂”。 他当时懵得怀疑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哪儿犯了众怒。 洛韵没抬头,只是同样小声地回道:“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分科,你别忘了,下学期要分班了。这个学期所有成绩都关乎到分班问题,你问问谁想被踢出去。” 提到分班这个问题,楚念就想起前几天为爱失智,嘴在脑子前面飙车说出的豪言壮语。 决心这种东西谁都能在口头上下得迅速,等到要亲身实践的时候,你会惊讶的发现,好像这个世界都在阻拦你往目标前进。哪怕是坐在窗前边放空边扣手指也比往目标方向挪动一步要来得有意思的多。 楚念惆怅地抹了把脸,蔫嗒嗒地将下巴抵在桌面上,怅然地叹息道:“我觉得,我的立誓生涯遭到了滑铁卢。” 洛韵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别啊,你不是从小到大只要正式立了目标,宣了誓就一定会做到么?现在别自己动手砸招牌啊,实在不行,你上闵梓若跟前宣誓不就成了。” 楚念白了他一眼,知道这货是在调侃他当初刚开学的时候对闵梓若一见钟情并当堂宣誓的事儿,也没太当真。 但后来闵梓若拉着他大晚上往自习室走的时候,楚念才知道这事可能绕不过去了。 淮阳晚上是开放图书馆供通宵自习的,只要跟班主任申请了就行。只是绝大多数的学生都会选择晚自习的时候在教室度过,晚自习结束了才去加班补点。一来方便交作业,二来万一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请教一下同学和当值老师。 也不知道闵梓若到底跟他们班主任说了什么,直接越过他就把申请表给批下来了,先斩后奏地让他毫无拒绝的余地。 在那儿的学生大多数是高三复习党,他俩捧着高一习题册显得格格不入。好在人不多,闵梓若寻了处与旁人相隔稍远的座位,见他有些发愣,低声问道:“怎么了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明,生气了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楚念回了神,摇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来图书室自习了。” “比较方便。而且,这样效率更高一些。” 方不方便他是不知道,单效率而言,他觉得是没什么保障。倒不是什么色令智昏,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也不至于旁边多个人就心神不宁的。最主要的还是他从来没尝试过这么长时间的高集中学习方式。 按他平日里的风格,白天课间搞定语文和其他科目的习题,晚自习就是拿来写数学作业以及被迫完成一下自家发小布置的英语练习。那剩下的时间,就通常是陶冶文化修养的主要场合了。 不得不说,拖了晚自习过于无聊的福,他上个学期已经达成了平均三天一本书的成就,好歹是保持了下岌岌可危的阅读量。 楚念咬着笔头,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上早已写完的数学练习,时不时瞟上几眼身旁自从安静下来就没改变过端正坐姿的闵梓若,不由得暗自感叹一句定力真好,要不是之前被闵梓若提醒过一次,他现在都想趴在手臂上拿笔在草稿纸上画画了。 人一无聊下来就容易犯困,楚念本着在图书室睡觉是对自习的不尊重原则,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来了一下。但是,学生本能这种神奇的东西告诉他,人是可以做到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屏蔽掉外界疼痛感知的。 估摸着大腿都有红肿趋势了他才停手,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被激出的生理盐水浸润着干涩的眼球,在快要溢出的时候被随意地抹在了校服袖子上。 “很困休息不够还是觉得无聊了” 闵梓若的声音极轻,比呢喃多不上几分的音量,并不是凑在耳边的距离却是清晰地将每个字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楚念也跟着放低了音量,诚实地道:“无聊。” 闵梓若思索了下,放下笔,从一旁的包里翻找出了本笔记,在楚念逐渐变得难以言喻且充满拒绝的表情下递放在了他的面前,“放心吧,不是题目,是一些解题技巧。你之前的语文和英语试卷我看过了,都是阅读题上扣的较多,所以这些应该能帮到你一点。” 楚念在听到不是习题的时候就放下了悬了大半的心,实在是这一年来被洛韵那铺天盖地不带重样的习题册给搞出了心理应激反应。 因为洛韵对他这事儿操了不少心,他也就一直不好意思说,其实那么多的英语阅读题对他没什么用,人家练是练习去习惯大篇幅的外国文字以及锻炼英语语感,但他又不是看不懂,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做题老错罢了,刷题一点都不适合他。 “怎么了” 见他咬着后槽牙,半天拿着笔记不翻开,眉头向一块儿拧去,闵梓若有些奇怪道,“不太想看么” “啊,不是。”楚念“嘶”地倒抽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似的,语气艰难道:“其实吧,有件事说起来有点玄呼呼的,你可能不大相信。” “你说,我就信。” 楚念叹了口气,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就是,我的成绩吧,除了数学是稳定发挥之外,另外的两门每次考试都会给我来个互补。但我发誓,每一科我都是用心去考的,可结果就是……哎呀,反正你懂的。” 哦,那个传说中七班楚念无论数学考多高,总成绩永远是班级平均值的事儿么。闵梓若轻点了下头,“嗯,略有耳闻。” 楚念无奈道:“得了,你都听过那估计是年级都传遍了。你敢相信,你们班那个晏清宁都来找我讨教保持成绩平稳的经验了。当时那表情,就差没把我当考试保运符贴身上了。” 闵梓若浅笑了下,然后很认真地反驳道:“你们情况不一样。晏清宁是自己心态的问题才会导致每次大型考试总是发挥失常。你心态很好,只是有件事可能你现在已经没注意到了。” 他停了一下,拿过草稿纸放在他俩中间,用笔画着示意图,“你看,数学发挥稳定是你自己对这方面有把握和信心。但是语文和英语呢,你考完语文其实是有点明白自己发挥到底怎么样的,到英语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根据经验往平均两者的分数上走了。” 楚念愣了一下,“我没……” “你先听我说完。”闵梓若难得的打断了他,“上次期末你的英语发挥超常是因为你在考语文的时候对作文下了几分功夫有数,英语分数才会往上走。” 闵梓若停下笔,看向目光呆愣的楚念,轻声问道:“所以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么楚念,你为什么总会下意识往平均值上靠” 楚念沉默了一下,而后突然笑出了声却又很快止住,对着离他们稍远处坐着,听到动静抬头的学长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提这茬,我还真没想起来。” 他似乎没什么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闵梓若也没有继续问,两个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又回归刚开始各干各的状态。 楚念翻动着笔记本,闵梓若的字和他本人一样,清隽有力间带了几分利落。 笔记上的备注详尽清晰,有的地方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很显然是特地单独整理出来的学习方法。 他看着笔记,有点心不在焉。他总觉得闵梓若今天让他来图书室不单单只是为了给他指正学习方法。甚至他都会想闵梓若是不是就是特意借着这个机会来点醒这件他早就忘掉的事。 比起这些,他更想感叹一句对方的观察力实在不错,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连一年都不到的时间,从他那几次屈指可数的考试成绩里察觉出他在潜意识控分的事。 之前洛韵问他有没有控分的时候,他回答没有。不是欺骗或者隐瞒事实,只是他自己也没想起来,没想起来这件他早就因为做了太多次而默认成习惯的事情。 以前第一次刻意控分,是因为什么来着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周围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仍留下不算少数的高三学长学姐们准备着下一轮的挑灯夜战。 楚念收拾完先一步走到了门口,靠在墙壁上。抬头看了眼黑透了却还不见星光的夜空,思索片刻,低下头发了个微信。在闵梓若走出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同往日一般的轻快笑容,“这位小哥,考虑一下晚上一起加个餐呗” 闵梓若从没拒绝过他,哪怕是这种毫无计划性突如其来的邀约,也只是点头应允,“好。想吃些什么” “嗯,我想想,不如就烧烤吧,这次我来请,就当做你借我笔记的报答啦。” 三月份入夜的气温属实对人不是那么友好,离开图书室温暖环境的楚念被这不太适应得来的凉风吹得一哆嗦。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站在校门口等闵梓若推车过来。 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内心感慨闵梓若到底是脾气好,这个天他说要在外头吹着冷风吃烧烤,他居然也不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 大概是顾忌到他在后面吹风会不舒服,小电驴这次倒是以一个悠悠哉哉的速度在路上荡悠。楚念正给他指着路,顺便吹嘘一下这家烧烤店的手艺有多好的时候,被开了震动的手机在他口袋里跳的欢快。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时候莫名了一瞬,接道:“怎么了,大晚上的找我吃夜宵啊跟你说哥现在没空啊,你就……”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楚念原本以为是洛韵不小心摁错了,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在电话被挂断的瞬间,脸色阴沉下来。 闵梓若停了车,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楚念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嘴角,眸色微沉,“烧烤应该是要吹了。洛韵小同学,可能出事了。” ☆、原因 “要了命了,都知道偷偷打电话了,也不留个地址什么的。话说有这功夫打给我,人民警察也早该到位了吧” 楚念坐在后座上,头疼地拨弄着手机上的程序,试图根据洛韵的电话信息找出他目前的定位。他现在是不怕找不到地方,他怕的是万一要是什么绑架之类的,洛韵的手机被仍在原地他才难办。 虽然对于洛韵十分信任他,信任到这种争分夺秒的危机时刻还头一个打给他的行为,他是挺感动的。但他还是更期望洛韵这时候能理智上线地去相信人民警察的办事能力。 生活到底不是演戏,意外也不会明明白白地写在剧本里。毕竟要真出了什么他控制范围之外的事,或者他没能赶得上,那他楚念可能是要良心上扎着名为洛韵的刺一辈子了。 闵梓若看他额头沁出冷汗还吐槽着对方行为的模样,宽慰道:“不用太着急,他还有空能把电话打出去,就表明应该不是什么绑架。” “是不是绑架现在倒不重要。刚才听那动静,电话应该是故意挂断的。这小子平时嘴上功夫倒还行,真要和人发生冲突,那才是半点讨不到好…哎,找到了,新街北路靠汽车修理厂旁边的那条小巷子里。路比较偏,你能找到么?” 闵梓若想了下大致方位,点点头,“我大概知道是哪儿了。既然地点已经确定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报警吧。” 楚念点头,刚输进去报警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洛韵那边却突然打了回来。 楚念愣怔了下,确认了号码后诧异地一扬眉,抬头同闵梓若对视了几秒。在对方提醒他接电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按下了接听键,“喂,你……” “啊,太好了楚念同学,你终于接电话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洛韵同学受了点擦伤,现在正在清理伤口。他怕你担心,让我先打个电话给你报个平安…” 对面的人语气有些急促,却是不算太陌生的声音,楚念辩识了半晌,才勉强从记忆里的声线库里匹配到了声源,犹疑地打断了那边的话,问道:“那个,你是,体委吗?” 真是活久见,大晚上大家都约好了不回家集体外出聚会么?怎么那么巧,还把郑谨给扯进来了? “啊,我是。抱歉,我刚才有点乱没说清楚。” “呃,没事,我现在更乱。那什么,你们现在还在那儿么?我们要不先过去再说?” “等一下,我问一下洛韵同学……” 电话那边嘈杂了片刻,不多时便有人接过了电话,听到声音的瞬间楚念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了下来,“楚念,让你担心了。我没什么大事,今天时间很晚了,我明天再跟你解释。” 洛韵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很明显状态差到了极点。 楚念翻了个白眼,“你少来啊,赶紧的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要不就新街那家咖啡厅,等一会儿我就到。或者你要不先报个警,去警局备个案……” 楚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韵匆匆打断,“不用报警!行了,我知道了,那我就在咖啡厅等你。” 电话被挂断,楚念有些发懵地抬头望向闵梓若,无语道:“他这是啥意思?遇到这种事儿还不报警,是跟人家已经和解了还是把人给反揍了?” 闵梓若见他眉眼舒展,总算是没了方才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浅笑着调侃道:“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么?” 楚念撇撇嘴,“那可说不准,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谁又知道是不是洛韵急了,庐山升龙霸就能使出来呢。不过你提醒我了,这小子战斗力太差,我得找机会帮他练练。”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五,想着今晚本来是约闵梓若吃饭的,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抱歉啊,今天烧烤计划泡汤了,改天我再补偿你吧。我现在先去趟洛韵那儿,看看这小子到底什么个状况。” “我陪你一起去。” “呃,不用了吧,我自己打车去就成。这么晚了,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闵梓若坚持道:“天晚了,你一个人,路上我不放心。” 楚念心说他一个能打会跑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但还是没拒绝,点了点头,坐上后座给闵梓若指路。 这会儿已经过了初高中放学高峰期,路上的人流量已经少的可怜,新街北路离他们所处的地方不算太远,他们赶到的时候,洛韵点的饮料点心也才刚端上桌不久。 店里的人还算不少,洛韵选了靠窗一侧的第三桌,见他们进来,看到跟在楚念身旁的闵梓若也只是愣了下,而后连忙招了招手。 楚念坐下后的第一时间上下打量起洛韵的伤势,除了从脸上看到了些小擦伤外,身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索性开口问道:“伤势怎么样?除了脸上还有哪儿比较严重?” 洛韵摇了下头,“没事,就是胳膊撞到地上的时候划了道口子,不严重,已经处理好了。这次还是多亏了体委路过及时,我才没吃什么亏。” “谢啦,体委。多谢你保下洛小韵同学的狗命,改日请你吃饭好好答谢一下。” 郑谨面色自若地扶了下眼镜,认真地道:“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碰巧路过罢了。再说同学之间,帮忙这不是应该的么?” 无视洛韵翻的白眼,楚念收敛了眼里为了轻松气氛而有的玩笑意味,直接切入了正题,但语气还是听起来十分惬意,“那么,说说看吧,你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肯报警又是几个意思。” 洛韵喝了口热可可,梳理了下思绪,缓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初中的时候,楼上班有一个在校外跟别的学校学生聚众斗殴,导致过路的一个学生被牵扯进去,误伤至肋骨断裂。然后被劝退的那个人” 楚念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摇摇头。原谅他初中不问世事,学校里有多大的舆论八卦他都是最后才知道的那个。洛韵乍一提起,他倒是真没什么印象。 坐在他身旁的闵梓若捧着茶喝了一口,然后突然开口道:“是不是十三班的那个叫黎舒的?” “对,就是他。不过闵同学居然会知道,我还真是有点没想到。” 闵梓若淡然道,“以前学生会工作的时候,有过交集。” 楚念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半晌“哦”了一声,“等一下,我好像有点印象了,是不是那个初二上学期期末数学考试的时候,作弊被抓和监考老师吵起来,然后直接翘考从南栋宿舍后面的围墙翻出去的那个。” 洛韵噎了一下,“呃,的确是和监考老师吵架来着,但是不是从那儿翻出去的我不太清楚。话说,你不是向来不关心这种事么怎么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楚念眨眨眼,诚恳地道:“因为我提前交卷子了。” 那天上午考完语文之后困得不行,连食堂都没来得及去就趴在桌子上补觉。结果起来的时候还是被下午考试前的预备铃叫醒的,随手顺了只笔就去了考场,演草都是直接写在卷子旁边的。 下午考试的时候他饿得都看见眼前闪现挪威极光了,好在数学试卷难度不大,他提前四十分钟交了卷子。那会儿时间还早,食堂还没开门,他就琢磨着先去小卖部买俩面包垫下肚子。 才刚出小卖部的门,他就看见一人跟送八百里加急情报似的往学校后门那儿冲。这个点儿基本上全校都在考试,除他这种提前交卷的以外,能出来的学生不是身体状况出现意外,那就是考试作弊被废了成绩的。 看这小哥能跑会走,精力旺盛的,估计是后者了。 果不其然,他坐在单杠上啃那跟没涂酱似的干瘪果酱面包的时候,就听到了大喇叭传来的处分通知。他待的地方恰好能看到南栋宿舍后面的地儿,那小哥估摸着是后门有人看着出不去,又开始往回走。 但回途的时候听到了处分消息,像是撩拨到了他的某根敏感神经,于是在楚念敬佩的眼神下直接走宿舍后墙翻了出去,动作流利迅速,全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楚念简直想给他鼓个掌。 要知道他们学校的围墙上边儿可都是有竖着的铁刺的,一个不注意那可就是下一个人间惨案的发生。隔壁学校之前还有个学生翻墙的时候扎在了肚子上,场面之血腥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洛韵无语地抽了下嘴角,“你还真的是,虽然不参与,但是见证了绝大部分八卦的真相未知地带。” “嗯,客气。”楚念咬着蛋糕叉,含糊道:“不过也就这么多了,毕竟我对他也不了解。然后呢,你这次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洛韵耸耸肩,“很简单,这个解释起来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当时的警很巧,是我报的,和黎舒打架的那群人,回去就被集体劝退了,现在上了北苑那边的技校之后在外面当小混混。我运气不好,正被他们碰上,被寻仇了呗。” 楚念摆弄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然后呢” “什么” 闵梓若替他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洛韵用吸管搅动着杯里的热可可,“啊,这个啊。当时不是已经解决了么,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没受什么伤,这事就这么结了呗。” 闵梓若轻蹙眉头,“你就不担心之后他们还会找你麻烦么” “应该不会了吧,毕竟这次他们计划被阻了,知道我有了防备,以后也不敢再随意对我出手了。” “哦,这样啊。”楚念笑了下,将夹在两指间的叉子随意地晃了晃,突然间换了个话题,“对了,那体委呢,怎么走新街这儿啊我记得当时统计住址信息的时候,你家不是在东盛花园那儿么,和这儿可是两个方向。大晚上的,逛夜景呐” 郑谨取下被雾气沾染的眼镜,抽了张纸细细擦拭着,重新戴好后看向楚念,语气平静,“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夜景逛得挺远的。果然是体委,有良好的自制力能在学业辛苦后还记得好好锻炼身体。” 闵梓若看了楚念一眼,暗叹一声,开口道:“既然没什么大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都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洛韵点点头,“行。这回让你们担心了,周末我请你们吃饭。” “路上小心点。” 闵梓若推了车,走到靠在街旁路灯上的楚念身旁,轻声道“上来吧,我先送你回去。” “嗯,麻烦你了。” 闵梓若看着他坐在后座上,表情闷闷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地伸手揉了把毛,“生气了” 洛韵开口第一句话,他们就听出不对了,摆明这两人之前对过词了。无论是郑谨大老远的“路过”,还是他的路过一下子吓跑一堆人,都对不上逻辑。 “不至于,就是有点不理解。”楚念长吐了口气,“你说他不说实话也没什么,毕竟就算是朋友也有自己的隐私空间。但为什么要找这种一戳就破的借口摆明了歧视我的智商嘛!” 他才不相信洛韵会觉得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能直接遮掩过去,而且真的想找借口的话,直接说是碰上小流氓了,他还不一定会起疑心呢。顶多最后去找人查找一下对方人员,暗地里报复回去也就算了,压根儿不会往下挖。 前面的话还算真心,后面却又开始不着调起来了,闵梓若有些无奈地顺着毛,“少嘴硬,担心就直说。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查就好。” 楚念摇摇头,哼唧道:“我才不是什么好奇心那么强的小朋友呢。不过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这件事还是得查一下,至少得搞清楚这帮人以后还会不会再去找洛韵的麻烦。” 闵梓若微颔首,“好,记得叫上我一起。” “那当然。”楚念笑道,转而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哎,你说体委为什么还要帮着他隐瞒啊洛韵拜托他的要是真的和他没关系,那难道当时他真的就只是路过啊” 闵梓若摇头,“你也说了,顺路的可能性不大,我还是倾向于他们有共同的保密内容,也有可能他们想保密的东西不一样,但事件是重合的。” “啧,我还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有小秘密了。” “不管是什么,明天开始查,就会慢慢地线索清晰了。” ☆、以前 “说起来,你觉得那个叫黎舒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第二天早上的氛围可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微妙和尴尬,就连范炀这种平常少个心眼的,坐在他俩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大半个上午,才在午饭前悄悄问他,是不是和洛韵吵架了。 吵架倒是没有,他们交谈方式也是一如既往,该损的地方也都没积个嘴德。只是各自心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心思在转悠,话到嘴边又打个弯儿往别处拐,然后又默契地保持沉默。 其实昨晚洛韵话里多少透出了点重点,他本人似乎没什么太想隐瞒的意思,但是又碍于什么方面的原因,不好直接告诉他。既然不能直白的说出来,又对隐瞒他这件事表示歉意,干脆就保持了沉默,放任他去查。 楚念长吁了口气,拎着小饭盒去找闵梓若。 三月份的天气还不足以让他们在小凉亭里享受一下和煦的微风,于是午休的时候,楚念便端着小饭盒跟闵梓若跑到了食堂,边把饭盒里楚辰硬是让人给他塞进去的青菜一根根地挑出来,一边问道。 闵梓若不太赞同地扫了眼他这种挑食行为,却也没说什么,用筷子将细细挑了半天刺的干净鱼肉夹到他的饭盒里,淡然道:“我同他也没有过多的接触过,但是就工作效率来说的话,算是个效率蛮高的人。” 楚念回赠了一块红烧排骨,“工作效率这个方面,也不能看出点什么。别的呢,比如成绩,性格怎么样” 闵梓若想了下,“我记得是挺爱笑脾气不错的一个人,至少在我见过的场合里,他是没跟人闹过不愉快的。成绩的话,你应该记得我们初中学生会是有成绩考察这一项的。当时说他考试作弊,其实我是不太相信的。” 这倒是,他们初中抓作弊的手段层出不穷,不说进考场前模拟高考搜身,就是那高清摄像头也是躲不过去的。黎舒要是之前的成绩全是作弊得来的,不可能单就期末那一次被抓了原型。 “他作弊被抓之后,他们班主任还去年级主任那儿帮他去讲理。黎舒的班主任就是当时的数学组组长,沈裕沈老师,如果他真的平时都是假水平,沈老师不会帮他说话的。” 说起这个沈老师,楚念还有点怀念。这人初三的时候教过他,简直就是行走的人型火药桶,都不用人点自己就能原地爆炸,每天都在上火,楚念觉得这人要是不当老师,去当催债的,业绩估计也不错。但是脾气差归差,教学水平和人品却是毋庸置疑。 他肯出面帮黎舒说话,至少证明了黎舒之前的成绩绝不是来自非正途,不然平时练习早就漏完底了。 楚念咬着筷子头,疑惑道:“那就比较奇怪了,那次数学考试真算不上难,硬要说的话还没平时的拓展卷难呢。他不至于因为这个级别的考试,还特意去作个弊啊,再说,数学有什么好作弊的” “据说是跟人传纸条被当场截获,但他自己不肯承认,就和监考老师吵了起来。” “监控没拍到么” 闵梓若轻摇头,“那段时间碰上市里面有领导来文明检查,教室里的监控涉及学生隐私,本来也不是什么重大考试项目,所以就没开。” “平时也没见他们少开,关键时候还来个□□。”楚念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哎,等一下。那不就是说,没办法确认黎舒到底是收答案还是递答案的么” “不会。后来都在传他考试作弊而不是协助作弊的原因就是那张纸条上是他的笔迹,写得字是询问填空题的答案。”闵梓若抬眼看向他,“还有后来,那个考场有人佐证,他在上午语文考试的时候,也丢过问古诗的纸条,只是没人搭理他。” 楚念嗤笑一声,“这话真有人信” 闵梓若平静道:“至少,监考老师信了,处分也就这么下来了。” 楚念无奈耸耸肩,“行吧,那监考老师和考场同学跟他一定有仇。算了,这个就先放一放,我昨晚回去找了几个以前的同学,问了问关于当初他校外打架那件事儿。” “按我那同学听来的说法,这位小哥的确是跟外校的人打了架,还不是单打独斗,带了平时几个玩的比较好的一起去。但是为的什么打架,直到他被劝退也没人知道。” “当时被牵扯进去的那个无辜同学据说也是那个外校的学生,好像是来找人才被误伤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去了那么多人被劝退的最后只有黎舒一个。” 楚念停了话,因为闵梓若突然低笑了一声,“怎么了” “你要是真的不知道,今天就不会一直跟我谈关于黎舒的话题了。毕竟昨天,洛韵说对他动手的人,是当初那群外校学生而不是跟黎舒有关的人。” 楚念撇撇嘴,“你就不能装作没察觉到的样子么,这样显得我在演单口相声一样。” “好,我的错。”闵梓若嘴角微扬,“所以你查到什么了” “具体的我的确不大清楚,但是我昨天意外地打听到了一个跟那次打架有关的人。猜猜看,你之前还听过他名字呢。” 闵梓若半垂眼眸,思忖片刻,吐出一个名字,“张落熙” 楚念敲了个响指,“答对了,现在就是要怎么跟这位张姓小朋友进行沟通了,冒然去找人家,怕是不太礼貌。”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闵梓若的办事效率从来是快得令人咂舌,甚至是跟不相熟的人交涉这件事,他办的也是得心应手。倒是不清楚他到底有了什么方法或是交易说动了人,总之晚自习之后,他就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里见到了人。 张落熙坐在快餐店角落的座椅上,他拒绝了闵梓若提议的咖啡厅,很是拘谨地表示随便找个快餐店就好,这样他会放松一些。对方没什么意见,只是礼貌地向他表示可能会让他稍等片刻,因为他还要去接个人。 他大概猜到闵梓若去接的人是谁,这位向来与人情世故疏离三分的话题人物想来也是不可能会对这老早以前的八卦起什么兴趣,多半是为着那个常见于他身边的男生代为劳力。 热饮上来不多时,聊聊雾气升腾,他将手指搁在杯口,看着雾气从他指缝间穿过后消散,一时间有些恍惚。事情不是有多么错综复杂或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辛秘,但在时隔将近两年突然被提起,他也是难免错愕得扰乱了片刻心绪。 他是挺久没有听到黎舒这个名字了。 “张落熙同学是吧我是楚念,麻烦你跑这一趟,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 来人他并不陌生,七班楚念。他和闵梓若两个名字几乎是学校里的人被捆绑式提起,因为这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却是出人意料地关系友好。 甚至他们班上的女生还说过,如果有什么事要拜托闵梓若同学的话,不如先去说服楚念同学,成功几率会高得多。 当然,他对这些女生间的联想法没什么兴趣,当初记住这两个人无非是一个霸榜年级第一,一个数学成绩稳居变态分数段而已。 这是他羡慕不来的学习能力。神明在上,上学期期末他看到自己数学成绩的时候差点没来个范进中举,在他疯狂克制自己扭曲到耳后的嘴角时,对方那跨了他两个分数段的成绩直接甩了他响亮的两耳光。 “同学,张落熙同学” 张落熙回过神,对上楚念那双厚重眼镜后带着些许疑惑目光的双眼,歉然道:“抱歉抱歉,我有点走神了,不好意思啊。” 楚念连忙摇头,“啊,没关系,毕竟是我来迟了耽误你的时间了。那个,大致情况若哥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稍微详尽一点地描述一下呢” “啊,好的。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他认识黎舒的过程,说起来有点俗套且倒霉。 在这个法治制度管理着的城市里,总还是会有那么点边边角角的地方没能被顾及到,而总有些人会被霉运的光环所眷顾,享受到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衍生出的倒霉事儿。 星期五早上六点,十五岁,文华初中二年级十四班的张落熙同学,此时正欲哭无泪地捏着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干瘪钱包,对着他面前那群拿了过路财还严严实实地挡在路口的人,带着哭腔地小声商量道:“我真的把所有钱都交出去了,能不能让我过去,我上学快迟到了。” 显然,对面那群人并没有上学迟到这一考量在内,调笑着推搡着他,言语间糅杂着不少让他这种往日连脏字都不吐一个的乖乖崽忍不住皱眉的字眼。 看上去似乎是领头的人,在调笑声中缓步地走到他面前,冲他笑了笑,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穿着文华的校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拽着他的头发往前扯,“你猜猜,今天为什么找上你呢” 张落熙踉跄了两下,好容易才站稳身形,哆嗦着嘴唇,巍颤颤地嗫嚅道:“因,因为随缘” 周遭笑声更大了,他面前的人也似乎觉得这个回答很是好笑,低低地笑了几声,“对,但也不准确。用我提醒你一下么上周初二九班的赵琦被停课处分了,这事儿你清不清楚” 张落熙浑身一抖,心里拼命地扎着那个管不严嘴的老师的小人,不是说好了不会把名字透出的么,无比懊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行为,他勉强露出了个惨白讨好的笑容,“我,我不太清楚啊。” “是么。” 张落熙下意识的点头,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拽着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比疼痛更早传达到他的知觉里的,是头骨与砖块碰撞发出的闷响。倒是没有影视剧里血淋满头的画面,但是眼前的事物却在一瞬间被蒙上了层厚重滤镜,将景物都糅杂在了一起,而后就是一阵耳鸣声。 直到摔在地上的时候,他的意识都还是恍惚的,脑子懵懵地被人一脚踩在了胸口上踹翻在地,耳鸣声还是没有停,眼前人的嘴一张一合,他却难以辨认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当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条街上的保安是不是今天集体修脚去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人 周遭突然一阵骚动,踩在他身上的人也停了动作,他费力地抬头顺着那群人的目光看去,一个身形同他差不多的少年逆着光踩在围墙的边上,满脸诧异地盯着下面正在发生的这一幕校外暴力事件。 大概是视线过于集中,那人赶忙从墙上跳下来,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定格在躺在地上略显凄惨的他的身上。三两步走到他的边上,一把将他架了起来,顺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熟稔中稍带几分埋怨, “搞什么啊,大早上的。你不是还跟我说,今天你们老师要测单词默写么怎么到现在还搁这儿躺着呢” 张落熙茫然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这人是在帮他解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配合道:“我,碰到点事。” “哦,行。”男生点点头,转而冲那个领头的学生笑道:“我这哥们儿可能有点不懂事,得罪了各位,在这儿赔个礼。你看人也打了,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怕是不行。你是他朋友看校服,哟,还是重点中学的呢。怎么跟我们这种学校的人当朋友啊,也不怕老师家长有意见啊。” 男生笑容不变,却一边悄悄地在他的背后比划着什么,一边回答道:“交朋友嘛,看什么学校。再说你们这个学校,也挺好的啊。说吧,怎么才能放人走” “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三千块再加各自跪下磕个头,既然都是朋友了,有难不该同担么” 男生听着周围的哄笑声,没有半点生气的意味,甚至点头道:“行啊。” 说完抬手把眼含惊悚的张落熙给推了出去,在领头人没反应过来前一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向前一大步拉住他的手臂,趁着旁边的人还在反应中,直接拖拽着他突围。 张落熙抱着头,只能感慨一下男生强得过分的战斗力,愣是边揍人边带着他跑路。在他体力宣告殆尽的时候,男生终于停了下来,靠在墙上,边喘边笑,“我说,你是怎么招惹上这群麻烦人物的啊” 张落熙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谢,谢了啊这位哥们儿。我,我叫张落熙,感谢救命之恩。对了,你叫什么,我好记个恩人名字。” 男生站直了身体,抹了把汗,“我啊,我叫黎舒,黎明的黎,舒适的舒。” ☆、恩怨 楚念忍不住咂舌感叹道:“怎么说呢,你们俩的相遇方式真的是好标准的青春热血路线啊。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主角永远是在重要支线情节人物快要祭天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 张落熙咬着可乐吸管,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兴奋感溢于言表,忍不住话闸跟身旁的闵梓若吐槽着的楚念,又瞥了眼完全没有厌烦情绪或是阻止行为的闵梓若,不由得暗叹一声,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他的确只是个小配角,但黎舒却也从来都不是主角。 天底下有哪个主角,能在本人活得那么乐观的情况下,倒霉的仿佛所有事情都跟他唱反调,生怕他活得太自在呢 黎舒的确是个运气极差的人,差到有时千分之一的倒霉几率也是能被他稳稳碰上,甚至是差点被原本空旷宽广的街道上突然蹿出的极速飚驰的摩托车撞倒,他也是笑嘻嘻地说这次还算不错啊。 张落熙完全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这个岁数的。而这样让人闻之色变的运气总是和他亘古不变的开朗笑容形成鲜明的差异对比。 “他是我遇到过相处起来最让人舒服的人。幽默,爱笑,能很快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像是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治愈系角色,你能相信么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跟个小太阳一样。” 闵梓若用吸管将珍珠奶茶扎破,递给楚念,淡然道:“人的情绪调节能力是有限的,不管是多乐观的人都一样。”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全,但张落熙却明白,他苦笑着摇摇头,半是遗憾半是伤感,“是啊,但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次之后,他逐渐和黎舒走得亲近了起来。黎舒是瑞林中学的学生,按理来说离张落熙的文华中学离得还蛮远的,熟络起来后,张落熙问他那天为什么会从他们学校附近的围墙上跳下来,黎舒松开已经咬瘪了的吸管,笑道, “我来找一个朋友,你们学校的。不过说起来也是缘分,要不是那天我心血来潮去找他,也不会顺路救下你啊。这样想想,我还得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呢。” 张落熙当时心想,像黎舒这样的人,朋友应该也是脾气不错的,于是欣然同意。 好嘛,上天想跟他开玩笑的时候绝对是玩的无下限的大冒险模式,缘分是真的缘分,挡都挡不住。 十五岁的张落熙看着眼前一脸不屑,连正眼都懒得给他,周围气场仿佛明晃晃地写着“垃圾玩意离我远点”,平日里从未同他说过一个字的同班校霸,咽了咽唾沫,在黎舒亲和鼓励的目光下,巍颤颤地打了个招呼,“嗨,初次…不是,今天才见过啊,郑…郑谨同学。” 楚念抽搐着嘴角,脸上写满了“这世界真玄幻”,打断了张落熙的发言,“不是,你等会儿。谁你们学校校霸是谁” 张落熙长叹一声,“不用怀疑,姓郑名谨,原文华中学校霸,现为淮阳中学七班一员。” 他当初看见郑谨在七班时候的样子时,差点没震惊地把自己的眼珠子剜出来当玻璃球弹,他觉得郑谨脸上的那副眼镜应该加个度数摁在他的眼球上,才能证实他没有一夜暴增八百度或是离失明不远了。 不然当初那个拽天灭地,旁人跟他多说一句话就一副要炸了世界的人是经受了怎样的基因突变才变成那个原本自己最讨厌的老实古板的正经学生。 十五岁的郑谨听见他的问好,眉头皱起,语气满是不耐,“啊你谁啊” 你的同班同学啊!好歹同学两年了,他还就坐在你前面的位子,名字记不住至少天天看到的脸有个基本印象啊!这是做人最根本的礼貌问题啊! 黎舒在张落熙由悲愤转向恐惧的眼神里上前,将手搭在了郑谨的肩膀上,微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那还真是巧。小谨,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 出乎张落熙的预料,这位脾气极度不稳定的校霸同学并没有把人的手甩开或是给他的脸上来上一拳,只是眉头更进一步地锁起,口气依旧不友善地对着他,“所以,你叫什么” 张落熙默念三遍“你打不过他”,露出一个商业性微笑,“张落熙。郑谨同学,我就坐在你前面的位置。” 郑谨上下扫了他一眼,撇过头去,“没什么辨识度,没印象。” 气得张落熙差点摁不住脑子里在名为理智的弦崩掉之后就岌岌可危的小火山,好在身为小太阳的黎舒是个会看氛围的,在他俩之间开着玩笑调和气氛,后来慢慢地居然也相处的不错。 “可惜我说过了,黎舒这人什么都好,唯独运气差得离谱。他这辈子运气最差的一次,大概就是那天救了我吧。” 张落熙在那天之后,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早上,黎舒没有来找郑谨,是不是就不会碰上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或者,当初自己没有多管闲事地去当什么证人,自己是不是也就不会被盯上,也不会牵扯到黎舒。 但可惜,无论是“如果”,还是回到过去这两个选项,都只是存在于假设里,也都只会让自己限于愧疚与后悔的境地里而已。已经发生的事情,什么也改变不了。 “后来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什么,我不太清楚。但那群人应该在那天之后找了他不少麻烦,而且是在他的学校里发生的。他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我们也察觉不到他那点细微的不对劲。所以才会发生那件,我和郑谨都后悔到死的事情。” 张落熙下课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时候,偶然听到朋友说初三那群问题学生好像要去跟别的学校学生约架,好奇之下多问了句,跟哪个学校学生啊 “我听一跟我玩的好的初三学长说,是跟瑞林的一个初二男生。” 张落熙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开口时连语音都变了调,“叫,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只听说是个挺疯的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那群人。在他自己学校里被欺负地挺惨的,实在忍不住才找来的。” 没有任何根据,张落熙问了地方直接冲了出去,完全不管身后的叫喊声。在下楼时碰上了从小卖部回来的郑谨,二话不说直接拖着人往下冲。 “松手,你小子是嫌命长啊着急忙慌地干什么,快松手,我饮料……” “你别问了,黎舒很有可能出事了!我现在没办法确定,只能先去看看情况,如果不是,我回来给你赔礼道歉。” 郑谨一下住了嘴,加速反超了他之后改拽着他往前冲,边跑边吼,“你他妈早说啊,要是他真出了事,你头我都给你敲掉。说地点!” 张嘴的瞬间被灌进一口凉气,张落熙呛得咳了几下,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郑谨无意识下用得力气给拽断了。 考虑了下双方体力差距所可能导致的时间上的浪费,于是急匆匆地报了地点,赶忙补充道:“你速度比我快,赶紧先去,不用管我,我马上就到。” “好,你快点,实在不行,就打电话报警。” 郑谨连头都没有回,匆匆交代了几句,松开他的手就直接蹿了出去。哪怕是情况紧急,张落熙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自己真的是影响人发挥的拖后腿角色。 地点不算太过遥远,可跑步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即使是在多巴胺分泌过多的情况下,他依旧无法忽视岔气部位传来的痛楚,一阵气短胸闷之后,他眼前都开始闪现电视里常有的黑白雪花。 大概是跟黎舒相处久了,自己的运气也开始有点往糟糕的天平一端坠落。转角处别人遇没遇到爱他是不清楚,反正他跟人撞在一起跌倒在地,头壳在地面时脑海内的嗡鸣声让他怀疑自己的头是不是和混凝土地面萌生了爱意。 “抱歉,是我没认真看路,你还好吗撞得严重么” 他揉着脑袋费力地站起,眼前的黑白雪花变为了金灿灿的星光,但他还分得清轻重缓急,于是摆摆手,“没事,我这边也有急事,路没看清,抱歉。” 说罢,踉跄着就要往前走,那人一把拖住他,“那个,前面的巷子有人在聚众斗殴,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我已经报警并且叫救护车了,你知道附近哪里有……” 救护车为什么要叫救护车 张落熙终于反应过来,甩开那人的手,不顾身后劝阻直接跑到了小巷内,然后,他愣在了原地。 “黎,黎舒” 有那么一瞬,他无法确定眼前那个手持钢管,往地上躺着的一个男生身上,不带半点手软或是犹豫地抽打着,丝毫不介意飚起的血滴飞溅在手上或是原本纯白无垢的校服衬衫上,往日随时可见的带有阳光般治愈效果的笑容,消融在小巷内被围墙遮挡住的阴霾处,满眼淡漠和空洞的人,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黎舒偏过头对上他,死水一般的双眸终于有了点悲哀的神色,他扯动了两下嘴角,像是想要露出笑容安抚他,但最终也只是开口,用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沙哑声音说道:“落熙啊,小谨替我挡了一下,受伤了,我没带手机,你帮忙叫个救护车吧。” 受伤谁张落熙的大脑将这几句简短的话语分析处理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在同样躺在地上的另一个身影上。原来刚才那个人说叫救护车,不只是因为黎舒打的那个人么。 来不及多想,张落熙快步走到郑谨身边蹲下,郑谨的嘴角出溢出了几缕血丝,此时眉头紧皱,紧咬着牙关,惨无人色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意识似乎都有几分不清晰。 “他怎么了” 周围双方仍在对峙,张落熙的问话并没有传在任何人的耳内,他看见黎舒站起身,手上仍拿着那根钢管,指向对面那个曾经威胁过他的人,话语间的轻描淡写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还来吗” 对方很明显被他方才的状态吓到,但气势上却不肯退让,嗤笑一声,色厉内荏道:“耍两下狠真就以为自己了不得呗你觉得自己这次回去能讨到好” “无所谓了。”黎舒满眼淡漠,“你也不会好的。来么” 张落熙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所有胆量唯一一次爆发出来的时刻,没来由的怒火瞬间吞没理智和往日的谨小慎微,从来只敢在心里腹议的话语脱口而出, “来,来,来个头啊来!你们都瞎了吗地上躺一堆人是都已经死了么不是你们自己的兄弟啊都他妈是一次性作战工具啊愣你妈呢先他妈救人行不行!” 两边的人都停下了动作,但并不是因为他这番话,而是他身后传来的警笛声。那位不知名小同学报警救援及时,救护车也随之赶到,所有受伤者送往医院救治,涉事人员都被带往警察局。 黎舒路过他的时候,终于笑了一下,“抱歉,吓到你了,替我照顾一下小谨,让他好好休养别冲动,有事等我回来。” 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快要支撑不住的疲倦和伤感,那原本是不该也不会出现在黎舒脸上的情绪。他那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太阳也是会在傍晚,落下山的。 “他从那天之后,就没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后来郑谨伤好了之后,我们去瑞林找过他,那时候,他已经被退学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我建议你们去问郑谨,他应该明白全部过程,毕竟后来他跑去瑞林打听了很长一段时间。” 楚念叹气道:“难怪之前郑谨说自己初中缺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是在这儿受了伤。那你们之后还有在联系到他吗” 张落熙摇摇头,“人走的干净利落,连家都搬了。不过要是再见到他,我可能会揍他一拳。” 当然,他其实更想揍自己一拳。他气黎舒什么事情都不说,也气自己为什么当时就没能发现这些端倪,为什么就能理所当然的觉得黎舒什么都能处理好。 如果当初他或是郑谨能在对方快要从悬崖边上跌下去之前,把人拉到安全位置,是不是现在他们三人,依旧可以一起闲聊,一起喝汽水,一起享受校园时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黎舒不知去向,他和郑谨越走越疏离。 “我当初考这所学校,就是因为黎舒他提过,高中的目标是这儿,郑谨他应该也是。我猜那群冒犯了你朋友的人,应该是当初和黎舒玩得较好的人。可能听说了什么,对那个小同学有点误会,以为当初的事情和他有关。郑谨不想告诉你们,应该就是怕你们继续追究。” “我猜也是有一方是认识的。”楚念属实想笑,他都能想象到洛韵吃了这个哑巴亏之后有多不爽,所以才气得没兜住话,把东西扔给他去查。 闵梓若微颔首,“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为什么那群人会找上洛韵,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当初洛韵和当初的事情有关的” 张落熙弱弱地举手道:“这个,你们可以去问郑谨,我想只要你们不追究这些人的责任,郑谨大概也不会隐瞒什么的。” 楚念思索片刻,敲了个响指,“好,那就拜托张同学你,为我们去探探口风啦。” “哎” ☆、了结 张落熙满脸茫然无措地站在七班门口,停滞了运转模式的大脑尚还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楚念的提议,前来帮忙劝说。 早在听闵梓若说郑谨隐瞒那群人的行为的时候,他就多少猜到那些人应该是跟黎舒有关的,不然哪怕是现在这种一板一眼脾气的郑谨,多少也懒得管这些同他不大相干的事情。 人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即使是在遭逢变故之后亦然,或多或少地也会保留那么些许以前的习性。所以他现在不是很确定,现在的他去找郑谨,还会不会被揍。 但他想聊一聊,为了这次的误会也好,为了黎舒的事情也好,亦或是为了他们自己在黎舒走后就疏远地仿佛被看不见的裂隙所间隔开的关系也好,他都想借着这个契机,把当时没说出口的话与想法,清晰明白地表达出来。 他深呼了口气,暗自给自己鼓鼓劲,叫住了碰巧从七班走出来的谭智宇,“同学,麻烦你叫一下郑谨可以吗” “哦,行啊。”谭智宇扭头冲着班里喊了一句,“体委,门口有人找你。” 郑谨正在琢磨手上的物理题,闻声抬眼向门口方向看去,在看到脸上维持着僵硬笑容,战战兢兢地冲他招手打招呼的张落熙,微微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偏头望向斜前排趴在桌上补觉的楚念,轻蹙双眉。随即站起身向外走去。 洛韵看着郑谨出门的身影,用笔戳了戳楚念,“行了啊,别装了。哎,对,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张落熙并说服他的” 楚念直起身,打了个哈欠,“问了一圈初中同学,查了点资料。后来的是若哥去把人找来的,至于说服,他倒不是被我说服,他只是自己也想把话说开而已。你还说呢,要是你多透点底,我也不至于熬夜去查。” 洛韵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但答应过别人的事儿就要做到,再说你是当时没看到郑谨劝走那群人之后的表情,我感觉我不答应,他下一秒就能把我嵌到墙里去。后来我说漏了之后,他那眼神,啧啧。” 楚念无奈地耸耸肩,“你说他也是,直接跟我们解释清楚不就成了,绕那么大一圈,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搞得跟什么惊天悬疑剧似的。” “他还不是怕你追究那些人的责任么。” 楚念想了想,倒也是,要是他没搞清楚这件事情后面的弯弯绕绕,大概率会是他连查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把人拖出来通过某些方法让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洛韵或是他面前。不过啊,“其实我觉得比起那些,最大的原因,是他不想提起黎舒吧。” “有什么事” 语气冷淡,态度鲜明,就差直言让他赶紧走人。张落熙尴尬地笑笑,心里暗叹果然黎舒这个调和剂不在,他和郑谨单从性格上就是相处不来的类型,“我来找你,因为什么你大概猜到了……” 郑谨扶了下眼镜,冷漠地打断他的话,“猜不到。我们很熟吗” 这人在聊天这一块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下不来台,真要是半点没有意识到他来的目的,怕是连人都不会从座位上移开半步。但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上去一耳光然后大喊,“你个二无脑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那怕是除非现在黎舒出现,不然上帝都拯救不了他。 张落熙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总之,之前那个误会,楚念同学说过不会计较了。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找到洛韵身上的而已,你就告诉他吧。” “好,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意外地很好说话啊。 张落熙抿了抿嘴唇,手指在无意识地攥住垂在裤缝处的衣角,小心思量着成功几率,在郑谨开始变得有些不耐地微垂眼眸时,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我,我想,如果今天中午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聊什么” “以前,黎舒,还有…以后。” 郑谨面色平静地盯着他,张落熙先前有些四处躲闪的眼神此时却沉静下来,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半晌,在张落熙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郑谨终于给出了回应。 “好,中午我来找你。” 郑谨说完就转身回了班级,张落熙呆愣愣地看着郑谨走向楚念的位子,一时间不知道对于郑谨答应了他的谈话邀约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要不,在中午谈话之前,先准备个草稿吧不然说一半结结巴巴地,怕是要被锤。 楚念的桌子被轻敲了两下,他从胳膊间抬起头,揉揉眼。他之前还真不是在装睡,这几天晚上都在熬夜,先是查东西后是跟人夜间谈话,搞得他这几天严重睡眠不足。 “体委,有事” 郑谨“嗯”了一声,余光扫视一眼从愣怔中恢复往自己班级走的张落熙,“之前的事,抱歉。晚上你有空么晚自习之后,我们聊聊。” 又来!又是晚自习之后!又是深夜电台谈心节目!他再一次看见自己今夜的睡眠时间冲他挥挥手往远方奔走。他忍住想悲叹的冲动,一把拉住旁边幸灾乐祸的洛韵,本着能拖一个是一个的想法,笑道:“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吧” 郑谨无所谓地点头,“可以,这个你随意,你也可以带上闵梓若。那就约在学校附近那家咖啡店吧。”在转身要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顺便,楚念同学,你的物理作业做完了么,能借我参考一下么” “呃,你随意。”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在一众奔驰着往食堂方向冲去的人流里,以不紧不慢地悠闲速率走往同层班级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显眼。 郑谨站在九班的门口,看着里面那个慢吞吞收拾着东西的人,在看见他之后,很是抱歉地冲他摆摆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画面眼熟的过分,以至于郑谨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像是看见了以前他们三人在一起时的场景。 张落熙的动作向来是他们三个里最慢的,每次他都被黎舒微笑着阻拦他想扭头走人的动作,“落熙只是做事比较细致,有点耐心啦”,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劝说方式,他却总是能打消自己反复升腾起的暴躁念头。 张落熙以前说过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和黎舒相差这么多的脾性却还是能相处得如此友好。他也不懂,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讨厌身边人过多的他,最后值得从回忆里拿出来纪念的,只有那段他们三人在一起堪称短暂的经历。 “我说啊,以后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吧,不然每次都只有我不能参与你们的校园生活,那多遗憾啊。” 假期约着看完场电影后,他们坐在商场的休息区里,黎舒松开咬得变形的吸管,突然对着他们如此兴致勃勃地说道。 郑谨对他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表示习惯,淡定道:“你是看完场校园电影之后,就开始青春躁动了么考虑一下你和我们两个的成绩差异成吗别指望我们一晚上就突飞猛进,那还不如直接去投胎来得快点。” 张落熙虽然对他这种死生不忌的说法无法认同,可细想了下他们那半吊子水准的成绩,还是附和道:“是啊,黎舒你以后肯定是要考淮阳的吧,分数线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点高了啊。” 黎舒歪了歪头,很是不解,“高考还有一年呢,怕什么再说了,你们两个明明学习能力都很强啊,不存在学不好的情况嗒。而且我会好好肩负起督促你们学习的责任的。” 他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就这么决定啦。我们三个一定要考到同一所高中,然后再考到同一所大学。明天开始就加油学习特训吧!” “别随便替人决定啊。” “有什么关系,努努力又不是坏事。”张落熙像是被说服了,也跟着举起手,“再说,我也想和你们两位考同一个学校啊。” 考同一个学校啊,阴差阳错,他们两个倒是考上了目标学校。只是差了提议的那个人,到最后也没能三人同校。 “郑谨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我们走吧。” 郑谨跟着张落熙走到学校天台上。以前黎舒说过,学校天台是学生进行交谈最具有仪式感的隐蔽场所。郑谨当时实在不觉得这谁都能进去的地方到底隐蔽在哪儿。当然,他也没揭穿黎舒对着校园漫画里主角总是在天台议事的向往。 “还是挺安静的,这个地方。” 虽然顶着冷风在天台上吃盒饭显得有那么一丝辛酸,但张落熙看着坐在身旁的郑谨时,忽然就有那么几分懂了为什么黎舒一直想在学校天台上吃午饭。其实跟地点无关,那人只是想和他们在同一个校园里寻一个僻静点的地方,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着午饭,交流着自己当天的生活而已。 “想说什么” “啊,在那之前,能不能请你先把眼镜取下来我,稍微有点不习惯你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呢。” 郑谨摆弄盒饭盖子的动作顿了下,低念了句麻烦,还是将眼镜摘了下来别在了校服衬衫位于胸口的口袋上。他其实不算太近视,但乍一摘下还是有些许地不适应。他闭了闭眼,舒缓了一会儿,道:“行了么,继续。” 张落熙笑笑,低头用筷子去戳饭盒里的炒鸡蛋,“咱们两个上次这么说话,还是在初二的时候吧。” 黎舒走后,他们两个的关系紧急降到冰点以下,在一场沉默式的谈话后,默契地渐行渐远。谁都明白他们两个不该冷战,关系不该这么僵硬,但是谁都没办法把自己从愧疚里干净地摘出来。 其实他们自己心里都明白,他们也许是在等一个人来调节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就像之前无数次大小争吵一样。但是到最后,等到的只有黎舒搬家后的杳无音讯。 郑谨有些烦躁,往事他不想提起,尤其是那段他想一键删除的时间段,“你如果只是想找人回忆抒情,那我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是。”张落熙平静的将饭盒放在一旁,他现在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我是来找你吵架的。” “什么”郑谨怀疑自己刚刚摘下的不是眼镜而是助听器,“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脑子被狗啃了么” “你脑子才被狗啃了,傻逼。” 郑谨深呼了口气,默念自己这半年多经营古板人设的努力不能白费,况且只是一句无聊的废话而已,以前还听得少了么。他以前脾气是不好,也没这么沉不住心性。 可就是没来由升腾起一阵怒火,烧得他难以忍耐。拼命抑制住岌岌可危到快要全面崩盘的理智,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直跳,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但很显然,张落熙并没有领会到他这种好心,面无表情地听话重复,“我说,你是傻逼,我们都是。” 脑子里传来一声弦崩掉的声音,去他妈的理智。 郑谨霎时恢复了当年校霸的风姿,直接站起身,不约束力道地攥住张落熙的衣领,单手用力将人从地上提起来,看着张落熙因为脖颈被勒住而面色涨红的模样,眉头紧蹙,“你今天什么毛病,是觉得我现在脾气很好了,你就能上赶着来找死了” 张落熙被勒得边呛边吼,“说错了你自己不也这么觉得你,我,全都他妈是傻逼。是,你当年还真骂对了,我人怂,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敢去做,去证实,你就好到哪儿去。他妈的黎舒的事情我们作为朋友没察觉到,是我们的失职,但后来不作为的,不还是我们么” “你闭嘴……” “你有本事就掐死我啊。怎么着当时校霸当得多爽啊,现在装什么乖乖好学生,你也不嫌累。说真的,你和我本质就是一样的。咱们都是拿黎舒当挡箭牌,避风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往他那里倒。他最后绷不住,有我一份,也有你一份。” “你他妈闭嘴!” 张落熙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骂人了你刚才那副样子到底是装给谁看对着空气你演的挺尽兴的。” 郑谨一拳打在张落熙脸上的时候,双方都愣了一下,郑谨有些愣怔地松开了拽着衣服的那只手,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脸上被回以一下同样力度的重击。 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限制开关,小学生一般地不顾任何打架技巧,来回地用拳头直白纯粹的揍在对方的身上,目标都对着彼此那张此刻看上去像是仇人一般的脸,后来甚至不再限制力度。 直到双方脸上都挂了浓彩,也都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时,才顺着力道向后仰躺。郑谨喘着粗气,骂道:“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张落熙。” “是啊,你不也清楚,所以才陪我的么” 两年前没能吵起来的架,现在倒是打了痛快。不这样不行啊,现在没有了中间的那个永远一脸笑容做着调和剂的人,他们要是想走出来,往以后继续走,就只能采取这种直白可笑的方法。 张落熙边咳边笑,“我一直觉得我俩挺傻的。为什么总是等着黎舒来找我们,而我们却从来都没动过,去找他的念头呢” “因为没走出来啊。” “那现在呢” ☆、以后见 郑谨轻轻碰了下自己脸颊的淤青处,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天可怜见的,第一次见到性子软不拉几的张落熙发狠动一回手,施暴对象居然还是他这个两年不怎么联络的半个友人,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好在他也没吃亏,在尚还保存了些许理智的情况下给这犊子脸上“添砖加瓦”。虽然怎么着力道也没有他用得重,但就这样这小子还是哼哼唧唧地躺地上半天都不肯起来,非要谴责他对他这个弱小的身躯施以不人道手段,也不知道刚刚拼命往人脸上下黑手的是哪个孙子。 即使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实力菜的一批,但郑谨还是多少感受到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心。他是的的确确做好了这回来找他茬之后,就真的会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是直接演变为仇人见面三分眼红局面的决心。 说到底还是对他多少有点了解的,没他想得那么疏离。 郑谨以前有想过,是不是他们两个只要黎舒不在,就会变得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至多是个走过道遇上,说句“借过”的关系。现下看来,倒是他还没张落熙看得清楚。 张落熙一直活得比他清醒些,哪怕他们两个都是缩在自责与愧疚中的胆小鬼,张落熙也是依旧照着他过去的方式生活着,懦弱地真实。而他却改头换面,硬生生把自己往另一个极端的形象上推。像是自欺欺人地觉得,这样自己就换了个样子,就已经走出来了。 刀子不偏不移地扎在同一个地方,时间久了,说不定也就习惯了。 而那天晚上他得到消息,还是跟着去了新街北路,解释清楚状况后劝走了那群人,之后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让洛韵替他们保密。 当时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还处于搞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要替那个两年没个消息的人处理这些跟他半点关系没有的后续事情的阶段。 洛韵有意无意透露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或多或少地猜到兴许是瞒不住的,甚至心底里隐隐地有点期待楚念和闵梓若能在这件事情上多下点功夫。 这种想法很矛盾,因为他既不想跟黎舒的事情再有什么牵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久违的事情由事件之外的人挑开,效果会比他这样慢悠悠地自我愈合来得有效。 结果却还是被事件里的另外一个人,一个他过去似乎并没有太上过心的人强行挑破,用最激进的方式,生生戳穿一直掩盖着的未被缝合却尽量忽视的伤口,提醒他,告诫他,你得记得让它被治疗,让它痊愈。 现在他的心情说不上是释然还是空洞,但绝对不是太过糟糕。 楚念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随意地打量着四周,惊鸿一瞥间诧异地将视线定格在郑谨挂着满脸的彩却还是表情镇定地写着手下习题的画面,扭过身子用手指敲了敲范炀的桌子,“什么情况体委这是大中午出去干架了” 范炀抬头无奈道:“念哥,你才刚睡醒,就麻烦你清醒一点好么那是体委又不是你,怎么可能会干打架这种明显违反校纪校规的事儿。你要是说他去劝架被牵连,我还信点儿。” 楚念轻“啧”一声,“哎哎哎,我怎么了我可是好好学生,你别败坏我名声啊。到底怎么了总不能大中午光天化日之下,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吧” 范炀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体委是摔下来了,但不是楼梯,而是中午去图书室借书时找得书太高,找书时一下没注意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楚念默叹一声,从凳子上摔下来,居然受伤最严重的还是脸,这怕不是是从一米五以上高度的凳子以脸正对着地的方式摔下来的。 要不怎么说真人不露相呢饶是他当初听到郑谨以前是文华校霸事儿也是吓了一跳,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郑谨有个双胞胎兄弟。现在连这种听上去就是瞎编敷衍的鬼话都没人怀疑,可见郑谨往日严肃正经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 晚自习结束后,楚念给洛韵发了条微信,扭头对闵梓若说道:“我们先去吧,我给洛韵发过信息了,他应该一会儿就到。” “嗯,好。”闵梓若颔首,刚准备起身,突然察觉到楚念的神色有些犹豫,微微蹙眉,担忧道:“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啊,没…好吧,有的。”楚念下意识反驳的话语被闵梓若的眼神给抑回去大半,于是顺势改口,老实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嗯,最近辛苦你跟我一起到处跑来跑去,调查这些东西了。” 说实话,闵梓若能陪他完全是出于朋友间的义气,不然这种跟他半点关系都不沾的事情,属实是不该占用他分毫时间的。别人对你的事情上心,哪怕关系再好也不该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闵梓若不作声色地轻叹了一声,显然对他这些话很是无奈,“不长记性,你是又打算和我生分了么” 在楚念的世界观里,他接受别人的帮忙等同于他亏欠了别人,这点闵梓若很早以前就了解地很清楚。无论别人为他做了什么,哪怕是在细碎到近乎可以忽略的地步,这人也是会默默地在心里记下账,然后一笔一笔如数偿还。 两不相欠的相处模式,是他最轻松的入世准则。也是从以前开始,闵梓若最不期望他保持的准则。 还是有点太仓促,闵梓若想到。这个准则,楚念遵守的太过严谨且漫长,他的出现时间还不足以让楚念改掉这个习性。想让楚念习惯他的存在与付出,这么短暂的相处远远不够。 不能也不该着急的,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而来,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时间和耐心。只是,他多少有点听不得楚念同他这般客气,和旁人无异。 思及此,闵梓若准备找点别的话题绕开这个敏感点,“先走吧,郑谨他大概……”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楚念打断他,眼眸里带了点笑意,“怎么说呢,其实我挺高兴的。总感觉啊,我们俩不知不觉间,相处起来就一点也不见外了哎。” 这人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带了点能撩拨到旁人的心弦的意味,笑弯了的眉眼感染着人的心绪,让他不由得跟着舒展了眉心,眼眸里盛满了清浅笑意,“以前很见外” 闵梓若一直怀疑楚念是不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就像现在这样,楚念狡黠地眨眨眼,一贯有意撑起的声线顺势软下,语调像是撒娇般地尾音上扬,“也不是,哎呀,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我很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 心脏处像是被小狗的爪子轻轻地扒拉了两下,不痛,但是隐隐地发痒。闵梓若也像是有一瞬的语言表达能力停滞,莫名地思绪混杂在一起,他有些无法辨认。但有一点他知道,他或许是,已经在楚念的距离安全区走近了一步。 闵梓若低低地笑出了声。 说完才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在听到闵梓若的笑声时才又回神,楚念有些慌不择言地改口道:“呃,就是,好朋友在身边,当然会开心啊!” 闵梓若倒是没有抓着他方才的话不放,反而是一如既往地贴心,顺着他的话给了台阶,“嗯,我也很开心。” 气氛显然还是有点不对头,这回轮到楚念转移话题,“那个,走吧,体委怕是要等迟了。” 郑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匆匆赶到的身影,推了推眼镜,“楚念同学,闵梓若同学,能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在图书馆离校门口较近且有车的情况下,来得比洛韵同学还要迟么” 楚念无视坐在郑谨身旁的洛韵翻到天上的白眼,抽了抽嘴角,“抱歉,是我们没注意时间。” “算了,下次请注意。在我说正事之前,我想先跟你们三位道个歉。” 郑谨突然站起身,微微鞠躬,吓了楚念和洛韵一跳。洛韵赶忙将他扶坐下,“突然间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郑谨摇摇头,坚定道:“不,首先,要对洛韵同学说一句对不起。在你受到惊吓的时候,我还提出了过分要求,很抱歉。其次是对楚念和闵梓若两位同学,很抱歉多少因为我的私心把不相干的你们牵扯了进来,而且由于对你们没有足够的信任,导致两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些都不重要。”闵梓若淡然接话,“对我们来说,同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只用说出我们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就好。” “好的。大致的你们应该从张落熙那里了解的差不多了,我再补充一些细节吧。”郑谨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直入重点,“黎舒走后,我去瑞林调查过不少次。后来发现,当初张落熙和黎舒得罪过的那个人家里背景蛮大的,在瑞林也有不少玩的好的。这就导致他们明里暗里地给黎舒使绊子,甚至后来买通他的同学作伪证,说他考试作弊。” “果然是假的么。” “当然,黎舒就算是交白卷,也绝对不会干作弊这种无聊的事情。散布谣言都算是好的了,黎舒一直没反抗,一是没证据二是他其实也不太在乎。后来他那次出手,是他的一个朋友被他牵扯打伤入院了才没忍住。” 郑谨停顿了一下,脸色不是很好,“但是,唯一一次为朋友出手的他,到最后学校和警察来问话的时候,却被口供一致的指认了是主动挑事。甚至还有不少根本不是他做的事情都往他身上推,除了他的那个入院的朋友,没人替他说话。” 洛韵忍不住叹气道:“这不就典型的校园暴力么” “不止。”闵梓若的手指轻敲桌面,“比校园暴力更可怕的,是事不关己甚至落井下石的那些。按理来说,黎舒这种性格,受到过他帮助的人,绝对不算少。” 楚念惋惜地点了下头,“但是最后肯帮他说话的,也只有那个朋友而已。” 郑谨捏着杯壁的手指指骨处的皮肤泛白,显然很是用力。意识到这点后,他深呼了口气,放缓了心情,“他那个朋友在他走后,就退学了。那天洛韵遇到的就是他,还有一些外校的,以前被黎舒顺手帮过的人。我问过他们是从哪里得知洛韵的消息的,他们说是从以前瑞林的学生那里打听来的。”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洛韵咬牙道,“初中得罪过的一帮人,心眼儿也忒小了,芝麻大点事能记一辈子,上次运动会还趁机报复我一下。” 楚念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事不早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帮人没那么胆大,至多也就会耍点小心眼,估计也是没想到他们是要找人报复的。”洛韵不甚在乎地摆摆手,“那这么看下来,就是场彻头彻尾的误会了。” “是的,我也跟他们解释过了,他们托我给洛韵同学道个歉,他们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希望洛韵同学能原谅他们。黎舒他…肯定也是不期望有人再因为他的事情,多生什么事端了。” 楚念托着腮思忖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好说,误会而已我不会揪着不放。洛韵那边的那群嘴巴没把门的,就由我来处理。至于黎舒这件事,抱歉,时间太久、人员太散并且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参与了当初的事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郑谨对他这种说法有些吃惊,赶忙道:“没事的,本来这件事跟楚念同学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不需要……” 楚念撇着嘴摇摇手指,打断了他,“你先听我说完。我是没办法帮你和那位哥们儿去报仇,当然以暴制暴我们不提倡啊。但是,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给你黎舒的联系方式,你会怎么做” 郑谨呆愣住了,一时间不清楚楚念到底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说只是单纯试探他一下,思维混乱了好半会儿,再开口时连嗓音都显得异常干涩,“真,真的但是他当时走的那么干脆,到现在都没联系过我们,我……” “那就是你的事情咯,东西我放这儿,你自己决定。” 楚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便签条放在桌面上,站起身,“不想打开也可以扔掉。就当我谢谢体委请的咖啡啦。” 出了门,洛韵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搞到黎舒的联系方式的不会是……” 楚念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哎呀,这几天真的累死我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若哥,麻烦送我一程。” “好。” “你别给我装听不见啊。还有,刚刚说的那群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哎……” 郑谨一个人呆坐在桌前许久,他死死地盯着那张便签条,像是想用目光烧毁一样。不由自主地双拳紧握,感受到指甲陷入肉里的丝丝疼痛感的时候,他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拿过了便签条。 输入几个数字,仿佛用尽了力气。嘟-嘟-嘟,不算漫长的接线时间里,他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他想,接通了之后要不要骂他一顿黎舒会不会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会不会…… 而当电话那头传来他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时,他带着哭腔的第一句话就是,黎舒,我想你了。 很矫情,连他自己都肉麻地鸡皮疙瘩疯狂冒头,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时隔两年的第一句问候不能来得正常点。但是电话那头小声的啜泣声让他想解释的话语湮灭在了咽喉,两个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对着电话痛哭起来。 他们后来聊了很多,黎舒告诉他,张落熙也跟他联络了,只是没有打电话,而是怂怂的发了几十条短信,然后利落的关了机,像是单方面宣告。 “小谨,我不是个很勇敢的人。在离开的这两年里,我一直怕你们会怨我不告而别,所以不敢去联络你们。但是,谢谢你们还愿意,愿意去记得有过一个叫黎舒的人是你们的朋友。还记得以前我们三个约定过的么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学校,虽然高中没办法实现了,但是,大学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啊。” 郑谨摘下眼镜,揉了揉早已哭红的双眼,笑骂道:“这还用你说,假期给我滚回来商量商量,以后考哪一所学校。” 那边的黎舒笑得很开心,“好,那么,以后见。” “以后见。” ☆、出发点 三月月考的成绩总排名安排在四月一号张贴于公示栏里,像是学校为了贴合节日给学生准备的致命惊喜。不少人数着自己的排名起伏,心跳刺激玩得那叫一个彻底。 假期这种东西,无关乎长短,只要是与学习断开一天,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感就仿佛一个坐在拖拉机上的人眼见着无力追赶着前方高铁拉开的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你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同样的时间,感觉大家都在玩得愉快时,只有自己懵不咙咚地被甩在车尾吸黑烟。 楚念盯着手上的历史检讨书,再一次感叹历史的惊人相似性。 重新站回年级第二的洛韵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啧啧,我瞅着你以前是英语老师眼里那一片人参园里的白萝卜,数着秒的想拔掉。现在倒是换了品种,改为历史老师眼里百花丛中的狗尾巴草,那叫一个碍眼。” 楚念没好气道:“那至少这回我主科全上岸了呢。按照三门排名,年级第十八,服不服” 洛韵嗤笑一声,站起身准备出去打水,“服,怎么能不服。哎呀,要不怎么说春暖花开人涨智呢,被年级第一辅导过的就是不一样啊,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治好了你的考试定律,可喜可贺。” 自从上次被闵梓若有意无意地点醒过,楚念在包括平日练习的所有时间段里都下意识地放开一点,学习效率上去的很快,但闵梓若却依然表示他尚还在收着的阶段。 这他短时间内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养成的习惯就算明白是歪的,改回去也得花费上不少的精力。 在他咬着笔头,纠结着下面几百字要怎么硬凑出来的时候,范炀戳了戳他的后背,“念哥,数学卷子在不不在的话,物理麻烦借一下。” 楚念低头翻了翻书柜,在路过的罗思雨的提醒下才想起来数学卷子传一圈最后被齐陆远以参考借鉴的名义给顺走了。于是费力地从书堆的夹层里扒拉出皱皱巴巴的物理卷子,转身递给范炀,“诺,不介意的话就拿去吧。” “当然不介意,谢了啊。”范炀道了声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拉住他准备转回去的动作,“哎,对了,念哥。老班之前说的那个数学竞赛,你不考虑准备准备么” 楚念一脸茫然,“竞赛什么竞赛” “得了,你别指望他能在班会课的时候能听进去什么东西。”打水回来的洛韵刚好听到,调侃一句后把楚念的水杯递给他,“再说,这个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情,九月份才开始初选呢。怎么着,也是我们分班之后的事情了。” “这倒也是啦。”范炀“嘿嘿”笑道,“但是竞赛这种东西,不是越早准备越好么” 楚念虽然不了解经过,但也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了,“你是想通过竞赛成绩用来争取保送名额么那可以不拘泥于数学啊,我记得通常这类竞赛,应该还包括物理和化学的吧,你不是比较擅长化学么” 保送这个东西,现在条件要比以前苛刻。高中阶段成绩较为优异的现下大多争取的是保送的申请资格,比如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全国高中学生化学竞赛等等五项比赛的省级赛区拿到一等奖的,才有保送申请资格。 当然,实力更强的,全国级比赛拿到一二三等奖的,都有保送资格。再不就是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全国中小学电脑制作活动中活得竞赛一二等奖的。 但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参加省级比赛来争取通过自主招生,高考的时候能降低点录取分数。 范炀坦然地耸耸肩,“保送要求太高,我是不指望啦。不过要是自主招生的时候能让我申请目标学校的高考录取线降几分的话,还是很值得争取一下的。” “这个还是看你自己意愿。”楚念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不过竞赛这种东西,耗时费力,你还是自己把握一下分寸啊。” “这是当然,再怎么说肯定还是高考是大头啊。不过念哥,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啊,你的数学水平,怎么着至少也能拿个不错的名次的吧。” 楚念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在空中摆了摆,“越往上难搞的对手越多,我一点都不想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进行高强度竞赛。我还是踏踏实实地准备我的高考吧。” 洛韵翻了个白眼,不给面子地戳穿道:“说白了,你就是怕麻烦对吧” 楚念回他一个明白就好的眼神,又转回去倒腾他的历史检讨书。 他们学校是有竞赛班这种东西的存在的,平时不仅要学习书本内容,还要大量加练竞赛内容,楚念偶然一次路过高二竞赛班的时候,好家伙,那一个个的脸色跟□□中毒似的,不去鬼屋赚个外快都浪费了这副不用化妆品就异常惊悚斐然的脸。 还是珍惜闵梓若的“开小灶”时光比较好。 齐陆远对比着两张试卷的解题方法,忍不住咂舌。楚念平时是个怕麻烦的主,卷子大题倒是没跳一个步骤,有些细节地方他都嫌繁琐地省略了,这人倒是老老实实地写得整齐规范。 方法比起他的解题套路,走得多半是些角度刁钻的新颖路子,在考试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去琢磨新方法,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是纯粹闲得慌。 以前他就怀疑过楚念是不是跟他一样喜欢控分,这次考试之后他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虽说有闵梓若大晚上不辞劳苦地替他补习,但是除非闵梓若把他脑子掰开往里面填东西,不然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多。 改天要不问问这人抱得什么心思吧,虽然大部分可能性都是得到一个毫无感情的“滚”字就是了。 齐陆远正打算把试卷还回去,余光扫到缩在座椅上当蘑菇,阴云密布笼罩下周身充斥着哀丧氛围,几乎是要陷入分外阴霾之中的某位,眉头轻挑,脚步一顿改了方向,回到座位上倒腾了片刻,走到晏清宁的身旁。 “小清宁,看这架势,这次是又翻车了真是……哎哎哎,别生气嘛,我可是好心给你送攻略来了,别这么快就赶人啊。” 要说晏清宁每回考试最头疼的,除了和日常实力不相符的成绩的部分外,齐陆远在成绩出来后的阴阳怪气就占了百分之八十。 试问这荒凉尘世,有谁知道每次成绩出来之后,这人总是以各种方式搁他面前找存在感的时候,他有多想祈求仁慈怜悯的上苍降道雷劈死他。不说是为民除害,也至少保了他这一方水土的清净。 晏清宁默念三声“法治社会”,勉强施舍了个眼神给他,眼皮子一抬,示意他有什么幺蛾子赶紧出,别打扰他和数学试卷的日常灵魂交流。 然而齐陆远这次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要整他或是嘲讽的意思,居然真的把自己的试卷同楚念的叠在一起递给了他。 看着他愣怔地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都说了是给你送攻略来的了,数学年级第一和第三的卷子…你怎么还这副表情。” 晏清宁犹豫不决,主要他是真的在之前被齐陆远整怕了,一时拿不准到底要不要伸手去接,“你这是…转性了” “啊,当然。”齐陆远眨眨眼,满是诚恳道:“你看啊,之前是我不对,现在想着说不定以后咱们都不一个班了,还是珍惜一下剩下的时间比较好。所以我这不是,来主动示好了么” “呃,没那么严重。总之,谢谢了。” “不客气,那我就先走了。我会跟楚念说一声,用完了直接还给他就成。” 晏清宁舒了口气,掏出笔记本准备总结两人的解题方法。他之前一直知道隔壁楚念的数学很厉害,但介于没什么交集,实在不好意思去跟人家请教问题,再说本来人家的人气高得在本班还争不过来,他一个外班的就更不好开口了。 而他们班上数学不错的,齐陆远、闵梓若再加上许挚修。闵梓若不用说向来是被人敬而远之,别说请教问题就是说句话都得花上点勇气,人家还不一定理你。许挚修倒是脾气温和平易近人,但奈何是个物理渣渣,每天自己都困于物理头脑风暴题中,让人不忍打扰。 齐陆远倒是既闲又还算好说话,他的数学通常也就只比楚念低上几分细节分,若不是这人性格实在恶劣得没边,总是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他大概早就天天去请教问题了。 眼下突然主动给他提供帮助,晏清宁着实是有些意外的。方才齐陆远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成绩实在不稳定,下学期分班,比起齐陆远虽然一直不在年级前位但是稳定于规定名次内的成绩,他想进到强化班还是有点危险。 也许,这人终于是耍他耍够了,良心终于从染缸里爬出来了一瞬,想着最后这么点时间也懒得整他了,所以才来示好的么。 算了,虽然这人以前恶劣事迹过多,但这次总算是…… 晏清宁眼角抽搐地看着移开楚念试卷后出现在齐陆远试卷上带着副柠檬眼镜的小王八画像,旁边还附带了一行字:“前进道路漫长,清宁小王八要继续加油呀。” 最糟糕的是,这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画小王八用的黑笔是极其难干的油性笔水,已经渗透到前一张楚念的试卷上去了,再联想一下这人刚刚说让他还回去的话。 他前言撤回,齐陆远这像狗屎一样烂的个性怕是山崩地裂了都不会改。 但怎么说,晏清宁叹了口气,除了这毫无杀伤力的无聊恶作剧外,这人到底还是帮了他的。虽然不太清楚是整他的念头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了。 还是先订正试卷吧,然后想想怎么跟楚念同学道歉。他依稀记得闵梓若同学是经常给楚念同学带奶茶的,就那个吧。 “我说你个混犊子又欺负人家做什么那个晏清宁小同学中午端着杯奶茶跑过来跟我一个劲儿道歉,说不小心把我试卷弄脏了,我看一眼那印子就知道肯定是你的手笔。我说你整人能不能不要牵连无辜群众啊” “所以我这不是请你喝奶茶了么。”齐陆远撇撇嘴,“您用着份用不上的试卷,换两杯奶茶,也不算亏啊。” 楚念嚼着珍珠,白了他一眼,“少给我带偏话题啊,我问题重点是前面。你说你要是想帮人家,直接做就是了,搞这些小学生都不用的套路,是生怕别人了解到你的好心是吧” 齐陆远长叹一声,“楚小少爷,您还是少看点稀奇古怪的电视剧和小说好的吧别乱把那些弱智剧情往我身上套。” 楚念冷漠地吸着奶茶,“你现在做的事情,跟弱智的区别差在哪里” “我觉得你搞错了我的出发点。”齐陆远有些怀念烟草在口里蔓延的气息,无奈地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摇摇头,“有糖么” 楚念想了想,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被捂化了的软糖,“就这个,别嫌弃。你的出发点不就是想这位小同学成绩能上去点,以免分不到一班去么。” “不嫌弃。”齐陆远接过,费力扒开粘在一起的糖纸后往嘴里一塞,有些烦躁地看着手上沾上的少许糖丝,下巴一抬示意道:“所以说你理解错了,就像这个。” “什么” 齐陆远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解释道:“我刚才的出发点是,我想吃糖。但吃到糖前,为了拨开糖纸,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少许本不想出现的东西,这种东西是附带的。” “了解。”楚念耸耸肩,“虽然这个说法充满了中二装逼的气息,但我懂了。上帝啊,居然真的会有人会无聊到为了能长时间整人不惜在中途花时间去帮助别人的。” “不好么我觉得还不错啊。中途换掉对象,可比施以可有可无的援助要来的繁琐的多。” 楚念只感觉槽多无口,叼着吸管含糊道:“你这人性格真的是差劲到了极点。” 似乎是戳中了他的不知名笑点,齐陆远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齐陆远随手拭去眼角的水珠,仍是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说起来,我有件事想请楚小少爷帮帮忙。” “说。” “周末有场架等着我去赴约,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帮我叫救护车” ☆、意外 楚念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并在齐陆远无奈的眼神里身体力行地往一旁移动了一大步,“做什么” 齐陆远叹口气,“没什么,字面意思。我周末那个事儿多少有点麻烦,所以想提前留个后路。放心,跟你没关系,不会把你牵扯进去的。” 楚念暗自冷笑一声,他要是真信了齐陆远这狗嘴里吐出的装饰得天花乱坠的瞎话,早八百年他就该往坟地里躺躺了。“行了,少跟我贫,给你收尸那是警察的事儿,我可管不着。不过让你感觉麻烦的事情,说来听听。” “我在你这里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啊。” 齐陆远故作忧郁地往围栏上一挂,用一个多愁善感者常用的角度,神色悲凉地望向天空,然后瞬间被阳光那绚烂的光线给夺了目,字面意义上的夺目。 他擦了擦眼角被光线刺激出的泪水,在楚念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叹道:“行了,瞒不过你,但也没骗你。的确是不需要你插手的,本身就是我自己的一点个人恩怨。刚开学的时候,我不是和隔壁成明的人动手了么老实说,其实当时我真的不是去跟人打架的。” 楚念做了个请的手势,顺势吸了口奶茶,“请开始叙说你的故事。” 事情缘由说来也不算复杂。 要说齐陆远这从小跟招了邪似的的性子,那就仿佛是一天不到处惹祸上身,家里人就看到了医学奇迹一般。 中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淮阳,饶是齐老爷子也不好说他玩物丧志,假期也没多加管束。结果就是这人嫌弃在家无聊,到处聊猫逗狗的,最终到底还是跟人冲突上了。 暑假跟人约了大大小小累计将近八场架,身上的伤跟集体赶场子一样络绎不绝,变着花样地叠加在本就已经找不出一块好肉的皮肤上。开学第一天就顶着个熊猫眼在班级里走了个过场。 因为方泽安多少了解到齐陆远过往的事迹,再加上实在是脸上那青青紫紫的伤痕没什么优良生形象的说服力,于是原定开学典礼上台演讲的三人,最后上场的就只有闵梓若和许挚修,还顺手批了张回家休养的假条给他。 这就是为什么军训时间段里齐陆远都没出现的原因。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正式开学,齐陆远琢磨着中午上外头小吃街改善一下伙食,却没想到运气好得像是一亿个人都站在下面,偏偏陨石就砸中他一个一般,撞上了暑期里招惹过的,算是目前为止遇上的人里最难缠的那个。 “你等等,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当时打的那群人里面,没有你说的那个人是吗要是战力都这么弱你还头疼,那你也忒丢脸了点。” 齐陆远敲了个响指,满是恭维的话语里听不出半分真诚,“真聪明啊,不愧是头脑发达的楚小少爷。你和你那位发小碰上我的前五分钟,我刚和那人打完。谁知道这人这么不讲道德,居然最后自己跑路,丢了一堆小弟给我。我那时候可是精疲力尽,哪儿能对付这么多人。只能被按在地上锤了呗。” 吸管发出“呲溜”的声响,楚念摇了摇空了的塑料杯子,嗤笑一声,“这可不是你当时把我拖累进去的理由。然后怎么着,你觉得当时面子被按地上磨平了,现在决定跟人约个架,再争取回来” 齐陆远“啧”了一声,摇摇头,“那倒也不是,打架输赢是常有的事情。我没您那么记仇,再说我挨打又不是少了,犯不上,只是不想再拖了,一次性解决罢了。” 楚念无语地看着他状似毫不在意的模样,“我说,被打是什么很值得夸赞的事情么且不说我基本不挨打,单论记仇这方面,因为我当初那一拳就找我麻烦到现在,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齐陆远别过头,快速地眨眨眼,很是诧异的模样,手动揉红了眼圈,泫然欲泣道:“什么,楚小少爷你居然觉得这是记仇,这明明就是我们伟大友谊开端的纪念啊!直到现在我还在很好地重现着我们这值得反复回忆的美好瞬间。你居然,居然……” 楚念嘴角一撇,差点把尚未消化的珍珠从胃里呕出来弹到他的眼珠子上去,用着后槽牙都要咬碎的力道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他妈给我好好说话,到底是谁奇怪的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啊赶紧的,下面发展呢” “啊,说完了啊。”齐陆远恢复了正常语调,重新扬起那充满欠扁意味的笑容,“你以为还有什么反转剧情么” 楚念突然就领会到每次洛韵那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出来时的感觉是什么了,“就这么点事,你有什么可嫌麻烦的按你自己的话来说,打就完事了。至多你在往医院跑两趟,反正这事你早就熟练了。” “我这不是怕跟上次一样,一对一之后我打不动了,然后又被群殴么,这叫防患于未然呐。再说,楚小少爷不清楚么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呢拜托,帮帮忙,等我和那人打完后,拉着我跑就可以了,不用你出手。” 齐陆远偏过头,笑了起来,哥俩好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请求般地轻轻摇了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少有地没了往日的肆意张扬,或是说莫名多了几分难言的微妙示弱感,楚念到底是没拒绝,只是动作极快点了下头,没细想便草草应下。 楚念以前一直认为这人笑起来总是有些挑衅的意味融在里面,毕竟相由心生,这人什么尿性他多少看得明白。大概是齐陆远给他长久的不良印象有些颠覆,此时在一个手臂间的距离里,他难得地觉得,齐陆远笑起来,是有点温柔的。 这想法有点恶心,楚念鸡皮疙瘩炸起的同时抬起胳膊甩开了齐陆远的手臂,被赶人了对方也不恼,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而在听到楚念回答之后,他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临走前回头冲他摆摆手,“那就提前谢谢楚小少爷的大力协助了。” 楚念这才开始头疼起自己一时的决定,他总感觉忽略了什么该考虑到的简单细节。不过说起来,他认识齐陆远到现在,虽然这人身边人来人往,但他似乎是真的没有见到过一个跟齐陆远相处的来的人。 按理来说,齐陆远虽然性格比较差,但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至少和人相处方面的情商和在外素养都是不低的,长相和成绩也都是出色,打架的时候得罪人的同时也应该认识了些人。怎么想都不应该,身边一个亲近点的朋友都没有吧 齐陆远这人,怎么说,在他这里基本得不到什么正面评价,他既不清楚齐陆远平日里和旁人是如何相处的,也懒得费心劳神地去了解。以至于相处到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用一个已有名词去界定。 总之他俩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密切的友人,连损友都够不上格。甚至是对头或是仇敌对象这类并不算正面关系评定的词语都有待斟酌。哪怕是交集不多的许挚修,他也能说句还算得上半个朋友吧。对齐陆远,他却不知道怎么归类才算合理。 之前洛韵问过几次,楚念咬着笔尾想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地吐出一句,算认识吧。认识,但不熟。 齐陆远平日里虽然会开玩笑地说楚念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有耳朵的都能明白这句话里掺了几大洋的水分,怕是齐陆远本人说多了都会当成百听不厌的笑话。 所以有的时候,楚念还是挺想不通这人跟他相处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或者说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定义他们这种友情无关敌人不满的关系。 齐陆远的行为举止里总是给旁人透露出一种“他们格外相熟”的错觉感,不知内情的人总是默认楚念是齐陆远的好友。就像郑谨不久前还说过让他跟齐陆远交友可以,但绝对不要染上什么逃课打架的坏习惯,可以的话多劝劝对方回头是岸。 事实上,大概齐陆远路走偏至穷途末路的选择绝境时,楚念都懒得费个嗓子喊一声让他回头换个方向重新走。然后等对方陷在泥潭里拔不出来的时候,悠哉哉地蹲在一旁给他数着秒看他下沉。 当然,他其实也不觉得齐陆远陷进去的时候会跟人求助就是了。 周末,早上九点二十四分。 楚念双手插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眼里氤氲着水汽,随意扫了眼尚枫公园内平日的广场舞空地,嗤笑一声道:“你们还真的是艺高人胆大,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人约架约在公园这种生怕人看不见的地儿。别说巡园的保安,就是过路的也得发扬个优质市民职责给你们举报并赠送趟派出所一日游。” 齐陆远笑着吹了声口哨,“要不怎么说干架就得干的轰轰烈烈呢。待会儿你就在先椅子上坐一会,等我结束就成。” 楚念刚应了一声,准备坐下这片刻功夫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你等一下,你和那人打完之后要跑路,那佷明显对方不会干看着让你走啊?我要带你走,岂不是得把那群人打趴下才行?” 齐陆远眸子亮了起来,亮堂地几乎夺取并凝结了夜空里所有闪动着明星的微光,睫毛扑朔着,眼睛眨得飞快,语气里饱含期许,“是呀,二少爷居然这么快就领悟了暗藏其中的玄机,不禁让我心生敬意。” “这就是你说的,不要我出手?不会把我牵扯进来?”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起来,楚念长出一口气,直接转身:“再见。之后我会去医院探伤的。” 要不怎么说那天他被天台的风呼得脑子不清醒呢,这么大个漏洞当时愣是没注意,后续的时候也没记起来。早该知道这犊子没事不会平白带个人现场免费观赏自己吃瘪的素材,一反常态用着请求语气的时候他就该有个警醒。 偏偏又恰好因着这份反常,这个明显得就差打成大字报糊在他的脸上的细节点被直接掩盖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抽话里暗含嘲讽意味的齐陆远一顿还是先给当初智商出走的自己来一巴掌。 齐陆远赶忙拉住他的手臂,“哎,别别别,别走啊。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先前没说清楚,你先别走。” 他讨好地笑了下,在楚念警示的眼神下松了手,“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嘛,我这不是怕你不来么。再说,当时我还真没觉得能糊过你,谁知道你…哎哎,我错了,别走别走。” 楚念没好气地往他胳膊上招呼了一下,“我说你至于么,那么多年架真就白打了呗?多那么几个人,是能让你在骨折区欢腾几天还是在太平间提前定位啊?” 齐陆远突然沉默了一下,在楚念的忍不住又要走人的时候,嘴角扬着微笑弧度,抬手按在楚念肩上,把人硬拉坐在凳子上。楚念抬头,看到了双揉不进笑意且萃着些许如不化冰霜般凛然冷意的眼眸。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二少爷,你不懂。就请你当是来赏个风景,顺道陪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在肩头的手指开始收缩聚拢,所用力道仿佛是要透过衣物硬生生掐陷于肉里。楚念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半晌才说了句,好,可以。 齐陆远低低地笑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松了力道顺势替他揉了揉。又恢复了片刻前的轻快语调,“就知道楚小少爷最好啦。” 楚念躺倚在长椅的靠背上,偏过头,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还不来,你们不是定在九点半么?” “是哎,至少也该来个人了。”齐陆远苦恼地抓抓头发,“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 齐陆远刚掏出手机,就有个身影急匆匆地向他们跑过来,离他们不远处就开始叫唤, “齐陆远…我去,怎么楚念也在,算了不管。你们先别坐着了,事态紧急赶紧跑!” ☆、生活是最不缺巧合这种东西的 楚念眯着眼辨认了下愈来愈近的身影,眉头一挑诧异地喊出了来人的名字,:“许挚修同学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陆远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一出,对上楚念询问的目光也是茫然地摊手耸肩,生动形象地表明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发展。 “什么情况,老许,你被人追债了” 许挚修跑到他俩边上,也不说停下来喘口气歇歇,直接一把将坐在椅子上的楚念拎起来,另一只手拽住齐陆远的手臂,拖着两人就开始往前跑。 “是被追债了,这债里还有你的一份呢。行了,先别问赶紧走,等会儿我再跟你们解释。” “我”齐陆远一怔,“不带这样玩儿的,我今天还有事呢。好不容易把楚小少爷请过来陪我,总不能让人白来。你的事儿能别随便和我挂钩么我可不记得我们有什么交情。” “你为什么要带他啊这不得,唉。”许挚修稍显复杂地瞥了楚念一眼,然后偏过头很是无奈地对着齐陆远解释道:“所以说事出突然,等一下我…我擦。” 许挚修的话硬生生地在余光瞟到从身后甩过来的棒球棍时截断,他眼疾手快地将齐陆远推到一边,松开拉着楚念的手,侧身躲过这远程投掷的危险器具,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冲两侧的人小声道:“待会儿到公园小路出口的时候往新街方向分开跑,之后在路头汇合。” 齐陆远回头瞄了一眼,惊讶道:“我的天,有好几个眼熟的啊。哎,哎为什么本来和我约架的人变成来追你的了话说,那我本来就是来打架的啊,为什么要跑留下来干就完事了啊。” 许挚修忍无可忍,“你闭嘴!先跑,反正你要打的那个不在。” 楚念也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后头跟着的,虽然算不上是乌压压一群,但一眼扫过去也绝对不止十五个人。外头罩着杂七杂八色的校服外套,少数的几个穿着件休闲外衣。年岁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些许,有几个楚念怀疑是不是还没有他大。但是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流里流气的感觉,就和普通学生气质相去甚远。 嘴里都在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着什么,掺杂了不少方言加上距离算不得近让他听得云里雾里。奇怪地是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了点彩,看上去比他们这几个被追的还要狼狈些许。 这场面在路人眼里怕是显得有点壮观且难得一见,光看这个场景就是一群可能是学生的人凶神恶煞地追着三个没穿校服的高中学生。然而后面那群人脸上的伤可能会让人质疑到底哪方才是受害者。 可惜现在他作为被追的一方完全没有这个闲心去探究旁观视角所感受到的疑惑,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说,他们只是来找你们俩的,并且好像不认识我吧我为什么要跑啊刚刚你们装不认识我不就完了” 齐陆远和许挚修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选择了以沉默掩饰过去。注意到楚念脸色差劲,齐陆远笑着劝慰道:“现在说这个也什么用了,跑都跑了,你已经被认为是共犯啦。” 楚念很想开辆坦克从他身上碾过去,刚想开口呛他几句,身后传来一声总算是没掺着方言的怒喊声:“齐陆远你个不要脸的,自己打架居然还他妈先请外援清场子!不敢打就直接跪地喊服就成,别他妈的这么没品。” 齐陆远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喊道:“别搞错了,老子是找了外援,但不是中间这个老子不熟的。最左边的看到没,他才是老子带来的人。” 行了,楚念扬天长叹,这下他是彻底被牵扯上了,以后他再信齐陆远的话他就是头被坦克碾过的那个。 抄近道走了公园小路往外分开跑,后面的人群目标实在太过明显,他们自己似乎也明白自身打扮过于不良,很难不被保安拦下。于是有的选择三三两两地组队追人,有的则像是接到了什么信息开始往回走。 三人分开后,楚念借着人群绕了不少路终于在一个拐角后甩掉了身后的人。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莫名有点感谢不知道是哪个智力残障人士选择在了公园这种附近人流量较大的地方,不然他还得费点劲儿才能把人甩掉。 “师傅,去新街。到了直接在路头停下就可以了。” 平白遭了场无妄之灾,楚念现在懒得去探究到底为什么原本是跟齐陆远约架的人会变成追打许挚修的,他只想待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憩片刻后把齐陆远拖过来揍一顿。 说好的观战模式变成了参战模式,原本估计只用最后收个尾的,现在变成了要从头参与到尾。四月的风它不冷了,至少吹不灭他心头燃起的火气了。 楚念下了车,掏出手机给许挚修发了条微信,却半天没见着有人回,发给齐陆远也是一样不见动响。 这是还没甩掉人么他长舒了口气,琢磨着要不要先找家奶茶店坐会儿等人。身后的帽子却被人揪住轻轻往后一拽,楚念一向是脚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撞进后方人的胸膛,忍不住皱眉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转为了惊讶的表情,“若哥” 闵梓若此时的表情绝对算不上愉悦,较之以往对待旁人的淡漠反倒多了几分少有的不虞之色。双眉轻蹙,眸色暗沉,嘴唇抿起绷成一道直线,即使不多言语,也在暗自散发的气压间倾泻出不满的情绪。 楚念极少见到对方在他的面前会有这种反应,也不回答他之后接二连三的问话,闵梓若只是态度平淡地点了下头,然后不容置喙地拉着他的手腕走往新街上一家特色餐馆。 啊,这果然是生气了吧 楚念咬着玻璃杯子的边缘,时不时地瞥向坐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闵梓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闵梓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摆明了就不是什么偶遇。搞什么,明明现在莫名被拖下水,最茫然的人是他好么 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搞不明白闵梓若在生什么气。是因为他先前没告诉他要和齐陆远去打群架的事儿么那他也不是没说要和许挚修去什么办事吗 再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且不说他原本的打算里不包括打架这一条,就算有,看刚刚许挚修被追的架势,动手的显然是许挚修这边,他就不信要是真的发生什么闵梓若能就站旁边看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气氛也太沉默了点,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先行打破这个奇怪的氛围,“许挚修他们什么时候到” 闵梓若微侧过身子,看向他。楚念直视他的视线,两人像是玩着无聊且无意义的幼稚瞪眼比赛一般,谁移开目光谁就落败。在楚念眼睛都开始发酸时,闵梓若先行避开了眼神,说出了见面目前为止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和齐陆远,关系很好。” 好家伙,都不用疑问语句了,这算是在跟他问责楚念放开捣腾半天玻璃杯的手,伸手摁了下手机看了眼时间,估计了下他们的行程距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算,但也还行。” 他歪侧着脖子,任由阳光从窗口轻落几分斑斓光影于他的半张脸上,有些附在了镜片的所在地,镜框边缘折射出少许光线,于是不太适应地半敛着眼睑。楚念扬起了一个削去几分挑衅意味的笑容,一边半闭一边眼角微弯,“比不上你和许挚修。” 闵梓若似乎是想说什么,语言却被阻碍于口,像是与肆意无阻的阳光不同而被拦截在窗外的清风。最后也只是低叹了声,换了原本想要吐露的言语,换做对方想听的事实,选择了退让,“我并非陪同他一起去,只是才刚接到他的电话。” 所以是他误会了呗,楚念倒没什么误解事情发展而出言态度不慎的羞愧感,只是一扫方才眼里的埋在平静笑意下的浅浅阴霾,换上了纯粹温和的笑容,“果然是这样嘛,嘿嘿,我就说啊,怎么想若哥也不是只准官兵放火的人。” 楚念右手握拳,击打在平摊的左手上,做出了个漫画里常有的顿悟动作,“所以说啊,我们俩都是不了解事情走向的人,真是同病相怜啊。等他们来了,就让他们请我们吃饭赔罪好了。” “那么,可以说了吗” “可以哦。”楚念笑了笑,扶了下眼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你说啊,我这次又被齐陆远那个犊子给坑了,说好不会让我动手只站一旁观战来着,结果连我都被牵扯进去了。” 楚念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所处于此的事件过程,身体力行地表明这件事情同他本来有多无关。闵梓若听得安静,等到楚念终于吐槽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开口,“其实,接下来你想不管,也是可以的。”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本来就是被齐陆远半骗来的,现在发展又超出了原定的处理范围,也没人给他加班费,他想甩手走人齐陆远也不能拦他。可是楚念冲他吐了吐舌头,拒绝得毫不犹豫,“不要。” 闵梓若像是有所预感,但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你不要同我置气。” “我没有。”楚念无意识里撒娇般地拖长了尾音,似羽扇般浓密的眼睫毛上下扇动,“反正你也是要管的,不差我一个。” 他没有可生气的点,只是突然觉得很好玩,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是很懒得参与这些麻烦事,但这麻烦事里掺着个闵梓若,那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会怎么回答,楚念还真不怎么好奇,因为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闵梓若永远不会在这些不触及他底线的事情上拒绝他,哪怕他并不清楚闵梓若的底线是什么。就像现在, “好。” 答应得干脆利索。 闵梓若没解释方才失态的原因,楚念也像没察觉到地选择转移话题。许挚修和齐陆远赶到的恰到好处,不然楚念还得考虑是否要低头猛吃东西来彻底遗忘掉刚刚的诡异谈话氛围。 齐陆远看到闵梓若的时候,毫不掩饰厌烦地“啧”了一声,在楚念威胁的目光下到底是闭了嘴,将话头引向许挚修,“说吧,老许,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今天的约架对象中的主要人物不在,而他的大部分小弟都来追杀你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等我组织下语言。”许挚修捧着楚念倒给他的茶,说了声谢后开始猛灌,放下空空的茶杯,满眼怀念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一个无风无雨的夜晚……” 楚念凑到闵梓若的耳边,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之前好像见过好几次啊” 闵梓若颔首,跟着他小声回答:“之前处理黎舒的事情时,谈了好几次话。” “哎哎哎,我说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讲故事的人不带私聊开小窗的啊!”许挚修向着对面旁若无人的两人抗议道:“说起来,这事还是跟闵梓若你有关系呢!这可是我们友谊的开端啊!” 闵梓若有些疑惑地蹙了下眉,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道:“初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时候” 许挚修疯狂点头,眼角似要飚出泪花,“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我真的太感动了。我一直以为你早八百年就把这件事情遗忘到无用信息处理站里去了。” 闵梓若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第二天,你就跟老师申请调座位到我旁边,让我原本用来放书的空桌子被占用了,以至于当天我的书都是放在地上的。” 楚念“噗呲”一声笑出来,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他还没发现这人原来这么记仇。 许挚修幽怨地望着他,痛心疾首地作西子捧心状,“算了,我早该知道的。闵梓若,你这人没有心。” 闵梓若一脸不可置否,“谢谢,这种地方不需要浪费心。” 齐陆远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许挚修满腹的控诉,“行了啊,我在这儿不是来听你们兄弟情深的。赶紧,然后呢” “哦,关于这个,我当初惹上的和你现在约架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以前是我们同班同学,现在好像是退了学去打工了。” 楚念眨眨眼,“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陈桉的人” 许挚修一愣,“啊,是。你怎么知道” 楚念一脸平静,“因为我揍过他。” ☆、还是打一架吧 初中时代的楚念,按照洛韵的话来说,就是还处在经历性格转换期。亲眼见证了他从幼时比齐陆远更甚一筹的恶劣难搞的性格逐步转变为高中时期和谁都能相处友好的脾性,洛韵还曾一脸感慨地评价过这件事。 如果谁碰上了十二岁以前的楚念,那真的是上辈子作恶太多,这辈子被派来行善积德了。可如果谁碰上了初中时代的楚念,那就提请恭喜,碰上了一个两分钟内情绪极其分裂的精分患者。 这话说得挺欠揍,可话糙理不糙。他初中时代虽然看上去是人模狗样的,但跟人好好说着话的下一秒就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中的禁区点直接爆炸。 他比起高中完全不会在意一点小事的随和,初中几乎就是处于友善和暴躁两点反复游走。不过楚念向来是生气也不会闹到体面尽失的地步,所以哪怕是在初中脾性极不稳定的情况下,他也很少会用过激的言语或是暴力解决问题。 前提条件是,不用这两种并不代表他整不了人,甚至可能远比争吵和暴力带来的后果要严重,这也是就为什么洛韵一直吐槽他本性难移的原因。 但是,很少不代表没有,陈桉就是正正好好撞在他发泄点上的倒霉存在。 齐陆远费力地用叉子卷着番茄意面,在面又一次滑落后放弃,选择了筷子。回想了片刻,接口道:“倒是没想到楚小少爷还有这么段历史。说起来,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脾气好像还,不错” “并不,只是我和你接触很少。而且麻烦你想清楚,我们当时见面几乎都在打架,那就已经是我脾气不好的象征了。” “这是重点吗”许挚修无语道:“重点是你为的什么揍得他啊” 楚念“啊”了一声,扶了下镜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陈桉就是个被迁怒的无辜群众。 初中二年级,俗称中二病泛滥的最佳时期。虽然早已经过了幻想自己是江湖游侠的年纪,但当戴上耳机,遮蔽住双耳,听着从耳机里穿来充满激荡高昂曲调的乐曲声,配上气势磅礴的歌词,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简直感觉自己脚下带着风,连步速都不由得加快。 这时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任由冷风灌入吹得衣摆晃动,那感觉就像是穿着件黑色风衣行走在杀手任务途中,腰间别着枪支,身后还跟着看不见的危险。眼前大路开阔,虽然少了辆骚包的黑色摩托,但自带BGM的气势还是让他回家的这段路途走得格外欢快。 大概总有些人是读不懂空气氛围的,不知是夕阳即将湮灭光线给他们带来的视觉错误,亦或是冷风吹凉了他们名为警觉意识的神经。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放学时间段里,楚念被这群不太清醒的人干扰了回家的征途。 楚念一脸冷漠地俯视着此刻正鼻青脸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死死扒着他的大腿不放,仿佛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求助者,又抬眼扫视一圈对面带着看笑话意味的施暴者。手插进兜里,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他一脚踢开抱腿虫,把书包丢给他,留下一句“敢跑你就准备留条腿下来”后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把对面的人收拾干净。混着快歌时不时冲击脑神经的乐曲声,楚念的动作愈发残暴起来,到后面直接就是把人往墙上抡,怎么凶残怎么来。 等他终于收拾完毕,那个抱腿虫像是早就看愣了,直到楚念不耐烦地向他伸手要书包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你,你好厉害啊。谢……谢谢。” 楚念单肩挎包,一歪头,冲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不客气。” 然后顺手把人给揍了。 许挚修震惊地仿佛听到三观重塑的声响,两眼瞪得像是亲身体验了人间最荒诞的故事,“为什么!你不是去救人的吗为什么最后连受害者一起揍了啊!” “这个嘛,我本来就不是去救人的啊,我只是路过而已。”楚念淡定地喝了口柠檬茶,“所以说我那时候脾气不太好么。” 齐陆远笑了起来,“可以的,楚小少爷,至少还出了手呢。要是我,大概会踹了人之后就走人吧。” “你就别添乱了!”许挚修崩溃地看向闵梓若,“你赶紧说点什么拯救一下我的三观啊!” 闵梓若并没有反驳他这个听起来就跟社会主义思想偏离的做法,也并没有点头赞同,只是淡淡地问道:“是因为他把旁人卷进去了么” 楚念低低地笑了两声,心情极好道:“是的呢,还是你了解我。” 许挚修茫然道:“什么意思” 齐陆远难得好心地解释道:“对这位倒霉的朋友而言,求救是那时候他唯一的念头,这没什么,毕竟谁也不想挨顿揍。但是他却没想过,如果他拦下的不是楚小少爷这种能打的,而是别的什么人,那最后,那个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同学是不是很可怜”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许挚修愣愣道,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就算是这样,之后教育一下就好了吧也不用把人揍一顿啊。” “嗯,我现在也有点后悔当时的做法。” 他那个时候着实是有些火气上头,本来多少还存留点的对受害者的怜悯之意在那人听到对面威胁说“再不走就一起揍”的时候抱得越发紧的手给耗没了。 因为那时候他察觉到了,这人已经不是在单纯求救,只是想找个人陪他留下来一起受苦而已。他后面下手那么重一方面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糟心事给弄得情绪不稳,另一方面就是觉得自己救人有些不大值当。 倒不是他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他是具备给人援助这个能力,但他会去主动施以援助和被人胁迫着救人完全是两回事。想法是一出,行动是一出。哪怕是心里暴躁地想干脆放他被人揍死算了,他行动上没执行就不违背法律,至多精神道德层面受点谴责就是了。 即使是抱着一走了之懒得管这样的念头,他最后还是把人救下了。但初中时期不成熟的脾性让他心有不甘地选择把人揍了,虽然只是照脸给了一拳而已。换成现在,他大概会顺手救完人之后就走人,教育都直接省下。 许挚修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在他这种阳光好少年的心里,救人就是天经地义,哪怕对方的行为有点不那么讨喜。“行的吧,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我尊重你们的想法,毕竟说到底当时还是救了人的嘛。不过,这个跟陈桉有什么关系” 楚念疑惑地眨眨眼,“嗯我刚刚没说清楚吗那个被打的,就是他啊。” “……” 微妙的沉默氛围里,许挚修想起一句诗,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齐陆远显然是比许挚修来得更为震惊,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个陈桉有多难缠,“等等,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你确定不是同名同姓么” “我是不清楚跟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如果是许挚修他们班级的那个的话,那就没错了。初三的时候洛韵有跟我提过他们班上有一个比较阴郁的人,我就下课顺路看了眼,气质是差别挺大的,但人应该就是那个没错。” 许挚修平复了下心情,抬手拍了拍齐陆远的肩,安慰道:“别想了,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个人,因为跑路之前我看到他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齐陆远“啧”了好几声,语气仍是不可置信,“不,怎么说这差距也大得离谱了吧之前被不知名小混混打得跪地求饶,顺便还被楚小少爷收拾了一顿,这才过去多久都能和我五五开了” “我怎么觉着你是在夸自己呢” “说重点。”闵梓若在许挚修幽怨的目光中夹了盘里最后一块海鲜派到楚念的碗里,“你方才为什么会和那群人起冲突。” 许挚修的表情一下子愤恨起来,“啊,我跟你们说,我今天真就是无妄之灾。我好好假日出个门逛街,谁知道就那么不凑巧地碰上了陈桉。你知道的,我当初因为那事儿和他矛盾大到无可解的地步,那一见面铁定是分外眼红啊。” 尚枫公园的附近是有条书街的,一条街上开着大大小小的书店,资料一应俱全,价格也因竞争而亲民。初中以上的学生平时大多数都会选择去那条街上买辅导资料,只能说许挚修不赶巧,运气太差。 “这孙子还是这么没品,招呼一堆人对付我,自己悠哉哉蹲一边看戏。看就看,见着自家兄弟被揍了,还满脸嘲讽地说什么‘赶紧的,废成这样待会怎么去收拾另一个不长眼的’,简直没把手下的当人,把我给气的。” 普通人难道不应该为着自己打抱不平么,怎么还帮对手叫屈起来了,这孩子的正义感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楚念不太能理解这种将他人之感放于自己之上的人,他有点好奇闵梓若当初是怎么和许挚修这种性格差异巨大的人相处得来的,于是忍不住将视线瞥向身旁的闵梓若,却恰好碰上对方偏头,对他用口型道:“之后告诉你。” 楚念笑了下,对这种不言而喻又恰到好处的默契暗自开心,清了清嗓子,问道:“然后呢,你怎么跑出来,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许挚修突然支吾起来,在齐陆远反复逼问下,才含含糊糊地道:“我打到一半觉得人实在有点多,准备闪人的时候没注意被踹中了腹部,撞倒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面有不少空酒瓶子,我就随手砸了几个出去,谁知道……” “一击必杀” 许挚修羞愧地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正正好好砸到陈桉的脑门上,他当即被血洗了个脸。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因为他还能爬起来揍我。” 楚念一时无语,实在无法评价这到底算幸还是不幸,感受到许挚修因为伤了人而低落的情绪,劝慰道:“没事,失手,结果也不算严重,下次注意。” 齐陆远很是幸灾乐祸地嘲笑了下对方被酒瓶子干掉的丢脸行为,刨根究底道:“继续啊,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总不是你趁着敌方老大被干掉的时候,威胁小弟准备去救‘另一个不长眼’的可怜人吧” “我先前还真想过,不过没打算自己去,而是打算报警。”许挚修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在齐陆远莫名其妙的疑问眼神下,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齐陆远指指自己的鼻子,满脸不可置信,“我你别是愧疚心上头,分不清打击对象了啊!” 闵梓若冷静地替他解释道:“因为上学期打架的那件事吧。” 楚念“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上学期刚开学一周就碰上的那场闹剧,怕是当时他、闵梓若和许挚修都被人给记下来,洛韵战斗力几乎等于零,被忽视地挺彻底的。 许挚修长叹一声,“所以我被人认出来后就被当做是你请来的外援了,被群骂了好一通。他们瞬间一个两个跟发了疯似的想报仇,我从只言片语里了解完状况就赶紧跑路,尚枫公园那么大,我找了好一圈才找到你,谁晓得楚念也在。” 齐陆远没什么诚意地道:“辛苦你了,虽然我并不需要你来找我。” 许挚修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你是来约架的,我才不费这个力气。” 这一系列的发展让楚念不禁感慨道:“你真惨。” “可不是。”许挚修趴在桌上干嚎,引得周遭人的视线都往这儿投,他哭丧着脸,委屈道:“谁能有我一半惨。难得的休息日,只是想买本物理资料而已,天可怜见的,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呢” “可能是你想逆天改命的惩罚吧。”齐陆远认真道,“你的物理成绩真的不是一本辅导资料能拯救的,那得是把脑子拿去重炼才行。” 许挚修很想掐死他,最后只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个“滚”字,随即丧丧地道:“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下铁定不死不休了,我觉得他会去我们学校堵人。” 楚念吸完最后一口柠檬茶,敲了个响指,“简单,两种方法。第一,通知老师和警察,不过你们双方都不占理,指不定谁更倒霉一点,也不能排除对方事后回来找茬。” 齐陆远瘪瘪嘴,“我选第二种。” “你别插话。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跟他面对面,打一架吧。” ☆、交集 闵梓若初二刚转学到瑞林的时候,几乎是两天内就成为被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存在。这并不稀奇,虽说有张精致的脸配上优异的成绩,在现实里的人际交往方面是个绝佳的加分项,但这也是有先提条件的。 很简单,最基础的一点,你得有亲和度。 能在中途转学,硬是突破进已经形成的小团体,和大家打成一片的人,通常都是些脾性易得相处,最好是百无禁忌,开得起玩笑拉得近距离的存在。 闵梓若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良性先天条件带来的优势,成功地用足以让寻常人怀疑自身是否在他眼里存留过一秒的淡漠疏离气场,在自己身上打上了明晃晃地拒人千里之外的标签,原本想着新同学好歹搭句话的人,默契且明智地选择了非必要事件拒绝交谈的做法。 而通常被隔离于非故意冷暴力集体之外的,又分为三类人。 第一类,生性过分暴躁或是阴郁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戳中他的脆弱神经和敏感自尊心,时时刻刻都在爆炸点或者消沉意境里,相处起来大概得耗费掉当日所有耐心。可能本人并没有什么坏心,但很现实的是,哪怕是不处在青春期的人,也极少会有一味退让的耐心去和他们相处的存在。 第二类,自我意识过剩或是无时无刻不在怨天尤人的人。这类里的两个,让人相处起来都从心底里感到不舒适。本身谁也不是真的就每天只剩下嘻嘻哈哈的好心情,却还要被迫接受来自外界的无限量负面情绪,怕是不被同化就已经很难得了。 第三类就比较特殊,不太能定义为负面的隔离,自身气场与周遭不合,日常无交集但是重要时刻总会想到的人。可以觉得这类人和自己世界太远,甚至觉得他们有种无形炫耀的感觉,但还是得在心底默认他有实力,只是不太适合相处。 属于第三类的闵梓若同学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自己似乎在新学校生活刚开始的初始阶段就被划分了界限,每天该上学上学,该活动活动,碰上体育课两人组队的情况,自己也能无视周围饱含歉意的目光独自完成。 他原本的同桌宁可自己搬张桌子坐在最后一排,也不愿坐在他的旁边。按这位小同学的话来说就是,“日常感到胆寒且忐忑”。 在搬走的时候他还怕闵梓若伤心,疯狂解释说“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啊,千万千万别误会。真的真的,真的就只是我的问题而已。” 闵梓若倒是对这位同学没什么意见,还顺手帮人把书给搬了过去。吓得那位小同学飚着面条宽泪跟他的好友哭诉关于闵梓若同学是不是嫌弃他很久了的话题。 嫌弃是没有,不过旁边少个人他或多或少地觉得清净了不少,还腾出了个位子来放他的课外读物。以至于一年后旁边突然多出了个人的时候,他难得表情有了松动,没什么礼貌地对来人皱了下眉头。 许挚修刚开始和其他人一样,只对这位新同学保持远观态度。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像后来那么积极阳光。不算突出的成绩,较为懦弱的性子,算不上是自卑吧,只是感觉自己有那么点过分地泯泯于尘,或者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拿不出什么才艺,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亮点。哪怕只是想参加到同学间的对话,都得要花上不短的时间来做好心理建设,等到找到机会想张口时才发现自己都找不出可供交谈的话题。 初三的时候分了班,没想到又一次和闵梓若分在了同一班。算是缘分吧,尽管有着这样的想法,但还是不敢上前去打招呼,毕竟对人家是否记得自己都还抱有疑问,他可不想新学期刚开学就来个交谈冷场。 那时候班上除了闵梓若,还有位同样出名的洛韵。许挚修当时有为自己班上的男同学们默哀三秒,在这两位光环照耀下,怕是压力会不小。 作为小透明的许挚修又开始尽力拓宽那点小小的人际交往圈,周而复始,似乎过往每一次新生活开始的时候,他都不得不费心劳力地去经营那个并没有什么至交好友的小圈子,只为了不显得身上环绕着特立独行之外的孤独感。 许挚修永远不会告诉闵梓若,其实在他们还未相熟之前,他曾暗地里观察过他无数次。听上去似乎是有点不良癖好的意味在里头,但其实他只是有点羡慕对方的生活方式而已。 离群索居是勇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选择离群索居的障碍点,都在于离群后感到的孤寂。也不能说是年少独有的中二,只是多少会有人动过那么点远离群体的心思,只是在感受过一次旁人的疏远后,就会选择回归。 但闵梓若不是,他不孤单,也不伤心。并不是觉得自己思想超脱于同龄人,他只是觉得嘈杂的声音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自然而然地保持了距离。活得坦然,也不费力,甚至会让旁人觉得他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许挚修到现在都没办法选择的生活。 大概人与人的差距就跟十亿光年那么遥远,许挚修在钦羡片刻后还是得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不知道以前谁说过,学生时代不被允许的出格行为里,早恋这个话题分量占了大头。 而他,一向乖乖崽的十五岁的许挚修同学,在初三的时候光荣的地将一条腿迈进了早恋的行列里。至于为什么只有一条腿,那是因为,他碰上的是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算不算一见钟情他不太清楚,不过初遇的场景堪称古早言情小说十大经典场景之一,英雄救美,可惜英雄和美的对象交换了一下。 天知道这个看上去只有一米六不到,体态瘦弱的小女生是怎么做到在他一个台阶踏空,向下跌落的时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离他一个楼梯拐弯加三级台阶的距离赶到他身后,而后手疾眼快地拽住他的校服裤,在周遭一圈人的惊呼声中把他给甩上了楼梯。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在他被巨大的力气甩上去的同时,听到了两声摔倒在地的声音,一声是他,一声来自摔下楼的女生。 许挚修头昏脑涨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扒下来一半的校服裤,又看了圈周围,好在人群似乎都将目光投在了下面的女生身上,他小心地提上裤子,奔到女生的身边。 “同学,你没事吧哪里疼用不用去医院” 楼层间的楼梯距离不算短,而且女生是后仰着摔在地上,要是人家为了救他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他这辈子怕是都得在愧疚里面过活了。 还是先送去医务室。许挚修刚准备把女生抱起来,就看到对方撑着双死鱼眼,慢悠悠地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衣服,对着满脸惊异的他说道:“去什么医院,你钱多啊走个路能踩空也是人才,你眼眶那俩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是琉璃做的么,光当个摆设不干事啊” 许挚修有些尴尬,但好歹人家刚刚救了他,只得低声道:“不好意思,麻烦了,……” 女生似乎是想翻白眼,最后还是忍住了,冲他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下次注意点看路。” 他盯着人离开的背影,一句谢谢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但学校就这么大点地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和女生遇上的次数不算少。从偶尔见到面打个招呼,到后来慢慢地说上些话,许挚修发现女生和他话题度意外地合得来。 女生姓任,任霖铃。过于直爽的性子让她说话有时不太中听,但是多为刀子嘴豆腐心。性格脾性都像极了男生,后来相处熟了,许挚修还调侃她太没有女孩子气了。 任霖铃放下橘子汽水,捏着易拉罐边缘轻嗤一声,趴在尚枫公园运动场的栏杆上往下看,“那种东西啊,是不用操心生活的女孩子才有的特权。” 许挚修噎了一下,想起曾在新街的餐厅碰上放学打工的她,明白自己大概是戳到人家的伤心处了。想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任霖铃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哎,你说现在的饮料,是不是都是塑料或者易拉罐装的了” “不啊,还有很多都是纸盒。嗯,少数的是玻璃。” 任霖铃有些怀念地看着手上的汽水,“玻璃的就像小时候的喝的那种啊,好多年都没喝了。” 许挚修说这有什么,想喝去买就是了。任霖铃“啧”了一声,说你这人真的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这是饮料的问题吗这是情怀的问题!许挚修就顺着她的话说,好好好,要不我们现在去买瓶北冰洋纪念一下你的情怀 后来许挚修才知道,她口中的情怀不是对玻璃瓶的汽水,而是给她汽水的这个人。多巧,他的暗恋对象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还是自己班上的同学。 知道的时候也没有多伤心,他早就知道对方对他没什么心思,也没有把他当做备胎,所以只是默默祝福她能永远有那个可以给她买玻璃瓶汽水的人。但怎么说呢,他始终觉得陈桉配不上任霖铃。 配不上的地方太多了,许挚修甚至找不出一个她能看上陈桉的原因。无论是品性还是学业,他始终怀疑任霖铃身上的那些美好的东西,陈桉能承得住几分。只能劝说自己,任霖铃喜欢他,那就行吧。 但就这样他挑不出一点可以称得上是优点的人,就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他珍视的人毁得很随意。 在他那群兄弟面前的肆意诋毁,放任他们对自己女友的轻佻言语,在谣言传遍整个年级的时候,看着她一人接受来自周遭人饱含蔑视的眼神或是不雅的举止,甚至最后在年级主任和班主任找她谈话并给出劝退通告的时候,这个人始终都没有站出来过一次。 同一个班级的弊端就在于,无论有多大的矛盾,你都得见着自己最不喜欢的人。 以前他只是嫉妒,可现在他看着陈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的前桌聊着天,脸上是不见半分阴霾的欢愉笑容时,有那么一瞬,他想提起凳子砸在他的头上。 什么意思啊你女朋友因为你的原因,要被劝退了唉因为你,她的名声都毁了唉甚至被人当做是什么乱七八糟地方出来的人。她打工的地方把她辞退了,那她的生活费要怎么办留了退学档案,她以后怎么办到底为什么身为她男朋友的人,身为她重视的那个人,身为这一切元凶的人能在这里像无事人一样笑得那么开心啊 恍惚间,他似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宛若隔离了周围的声音,只留下陈桉那个令人厌恶的放声大笑。许挚修听到自己脑海里一遍遍地问着,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啊眼前闪过任霖铃近来疲惫的面容,像是气血上涌一般,他站起身,径直走向陈桉的位置。 要不干脆…… 左手手臂骤然被人拽住,力道不大却硬生生拦停了他向前的动作。许挚修如梦初醒般地回了神,回想起自己方才生出的念头,忍不住胆寒,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看着阻拦他动作的人,愣怔地挤出了几个音节,“闵,闵……” 闵梓若淡然地收回手,“不必叫这么亲,我们不熟。” “啊,抱歉。”许挚修歉然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能继续了。” 许挚修没懂,“什么” 闵梓若抬眼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你刚才想做的事情,再继续下去毁掉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许挚修抿了唇,他当然知道,自己刚刚要真的下手了,那么到最后,他、陈桉甚至是任霖铃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的事情,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来管,还一副看透了的模样,“谢谢提醒,但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想法就是把人送进坟场,自己进狱,然后让那个女孩子愧疚一辈子,是么” 许挚修一时语塞,这的确是他刚才想法会导致的直观后果。可是,就这么放着那混蛋这么松快,他也不甘心。 沉默不语间,他似乎听到闵梓若轻叹了一声,然后令他这辈子不敢想象的话从闵梓若的嘴里说了出来,“我可以帮你找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机会报复他,也有可以让那个女孩子不被退学的方法,但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你自己去承担。” ☆、报复 许挚修当时脑海里来回晃荡着闵梓若方才的话,逐字逐句地筛查着话语间可能隐藏地弊端与陷阱。而对方也不对他傻气透顶的表情做什么评价,丝毫不介怀他没能隐藏住的怀疑,安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好半晌,许挚修才在脑内程序运转良好的情况下消化完这句话传达出的信息。他感觉嗓眼儿处有些许因干渴而产生的细微滕头,不由得吞咽了下唾沫,似乎张嘴发声是件极为艰难的事,“我能,问句为什么吗毕竟,我想我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乐意。”轻描淡写地一句回应。 “什么”许挚修诧异地扬了扬眉,一瞬间很是怀疑闵梓若是否来自另一个世界线,亦或是自己的听力水平已经停留在了英语考试时的状态。 而对方却像是非要同他证实一下话语的真实性,不带一丝感情地重复道:“我乐意。” 许挚修一时语塞,他不清楚按照常理,他该作出什么反应。 闵梓若,原来是这么个随性的人么凭着自己一时喜好就能对一个虽然几近两年同班但是毫无瓜葛的人施以援手,甚至这个援手来得如此恰到好处,对他可以说是解决燃眉之急的上上策,但对他闵梓若本人来说,却是半点都见不得好处。 许挚修犯了难,怎么办,他到底该不该相信一个素来无甚交集的人,真的就会为了一时兴起就去接手一件麻烦事吗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最后这些事情,会以怎样的形式收场,又或者,在这之后,他是不是就算有一件把柄抓在对方手上了他们又该怎么相处,还是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和和气气地过完这初中剩下的时间么 “回答呢” 清冷的声线打断了他纷扰的思绪,许挚修静默片刻,像是赴死般决绝地呼出一口气,尝试抛开了所有的顾忌后,还是想去做这个念头占了上风。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闵梓若同学。” 话是这么说,他到现在对这事儿还是没有什么实感。虽说他之前确实是不慎将路子走窄了,选择了一条差点三人一起快进到悲惨支线结局的解决方式,被人拦下来了他多少还是心存感激。 可眼下到底是个什么发展 许挚修眼神慌乱地四下乱瞥,不停地扒拉着脑袋上的帽子试图遮住自己的双眼,口罩几乎是恨不得要把整张脸都给盖住。整个人缩抖在一起,挤在拐角处的小空地上,紧张地仿佛自己是要去海底捞抢劫锅一样的精神障碍者。 余光瞄到身侧单手插兜,带着帽子和黑色口罩,倚靠在墙壁上,从容地摆弄着手机的闵梓若,忍不住小声道:“那个,闵梓若同学,你说的发泄方法,不会就是把人堵小巷子里揍一顿吧” 闵梓若头也不抬地盯着手机,语气淡然道:“当然不止。” “哦,哦,那就好。”许挚修刚松了口气,而卡顿许久的理解机制此时终于上线成功,“等等,不止意思是,还包含这个” 闵梓若收起手机,食指轻点两下嘴唇,摆出了示意安静的手势,而后在他骤然降低的询问声中,手指偏移角度向身体左侧的方向指去。 许挚修当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移动了三个身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探出了点脑袋,骤然缩起的瞳孔里映照着向着这个方向走来的陈桉。 闵梓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手上被塞给了一个装书的麻布袋子。许挚修还没来得及问到底闵梓若是从哪里找来这种东西的,就看见这人抬手压了下帽子,随即直直地走了出去。 这里可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啊! 挽回的动作僵在半空,实在是搞不明白劝自己冷静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动作比谁都迅速。可考虑到或许闵梓若另有计划,许挚修还是硬生生咽回了那句差点破口而出的呼喊声,用仅留在口罩外的双眼和眉毛摆弄出一个诡异的提示表情,演哑剧一般动作浮夸,期盼闵梓若能接受到他的信息。 可人连头都没回,很是潇洒地径直走到目标面前,在许挚修仿佛看见数亿颗流星坠落却偏偏都砸在同一个人身上的震撼表情里,闵梓若伸手在陈桉的肩上拍了拍,然后趁着对方迷惑的瞬间,一记直拳正中鼻梁。 许挚修发誓,他此生头一次相信,现实里是真的会出现那种随着人向后跌落,宛若慢动作一般,以弧形姿态在空中留下身影的鼻血飚飞的场景。 陈桉摔倒在地的同时,闵梓若偏过头,冲他所在的方向勾了下手指。这意思是,让他过去吗许挚修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自己有些软了的腿,一向不算学业优良但尚还是没动用过暴力手段的乖崽崽,在刷新自己对闵梓若认知的同时,多少还是有些胆怯。 还有说不上来的,一种从来没有升起过的怪异感。 闵梓若看他愣怔的模样,轻啧一声。伸手扯过他攥着的袋子,蹲下身,动作迅疾利索地套在了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并试图站起身的人的脑袋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一脚揣在了陈桉的腹部。 闵梓若抬眼看向满脸茫然神色的许挚修,压低了声线问道:“不动手么” 地上的人因疼痛蜷缩着身体,显然刚才那一下力道不轻,在视线不明的情况下,陈桉只得用谩骂来表达他此刻想炸了世界的憋屈心情。他原本捂在腹部的手向上移动,在放在袋子边缘时,闵梓若又开了口, “动手,没事,我看着呢。” 许挚修像是刚回了神,下意识地俯下身子,在他的伤处又补了一拳。惨叫声灌入耳内的同一时间里,许挚修的似乎听见了一声很轻地,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他下手不再犹豫,俯身的姿势不方便干脆就单腿跪着,揪起对方的领子,将人拽起来,照着脸部狠狠地送了一击力道。 许挚修一开始觉得自己居然在动手的同时还保持着诡异的理智,因为他还能在闵梓若时不时地指挥下避开要害处,只对一些痛不致命的地方下手。而随着他力道一同上升的,还有陈桉飙升的求饶声。 老实说,要是按着平时,许挚修绝对不能把陈桉以这种方式按在地上,像对着床上的枕头一样随意泄愤。但无奈闵梓若那一下着实是下了劲儿,技巧也不缺,愣是让他就那么一下没能在有力气反抗。 对方的求饶声被他选择性过滤,又是一击重拳后,右手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闵梓若轻声道:“可以了,再打下去,就失控了。” 额间沁出的汗珠向下聚集滑落,不知何时显露的青筋也像是被关上了放纵的闸门,被强行遏制下去,逐渐消逝的控制力也回归它该有的归处。许挚修喘着粗气,在闵梓若松开手的时候,放开了左手攥住的衣领,任由着对方随着惯性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站起来,就维持那个姿势抬起头,眼里依旧是抹不开的迷茫感,像是被困在了层层笼罩不散的浓雾下,寻不见半点明光。 “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不太好。” 许挚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反复的用力动作使得手臂此时处于轻微的颤动中。他该是什么感受呢他帮任霖铃出了气,那么他此时应该感到愉悦,他可以对着地上虽然看不见脸,但也明白伤得不轻的陈桉猝上一口,表达他的不屑。 看看,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也就能欺负欺负女孩子,碰上这种情况,还只能没半点骨气地跟人求饶,求饶对象还是你平日里看不上眼的人。 但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轻松,不存在。他不是什么暴力狂,对着没什么反抗的人下手,也不算什么本事。愉悦,也不存在。说来本身就是他的独断思想,他这样真的就能帮助到任霖铃么那他现在该是什么感受 “我是不是做错了” 许挚修连声音都不必掩饰,除开地上那个神志早就开始不清醒的,他自己的声音早就已经开始沙哑起来。像是封存许久的老朽零件,在缺少了润滑油的情况下,还得违背休憩时间,强行启动。 闵梓若神色平淡地看向他,眼里既无怜悯同情亦无宽慰安抚,一贯冷冽的声线此时也无甚情感起伏,不咸不淡地反问道:“后悔吗” “不……”许挚修犹疑了下,摇摇头,“不后悔。” “那就可以了。”闵梓若掏出手机,似乎是看了眼时间或是谁发来的消息,头也不抬地对他道:“去找她吧,尚枫公园。那边的事情差不多了,这里剩下的我来处理。” 许挚修呆了下,“啊”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说……” “你废话是真的多。”闵梓若又扫了眼手机,有些许不耐地蹙了下眉,“或者你想错过跟她的告别时间的话,可以选择在这里继续耗,随意。” 尽管一头雾水,许挚修还是往外冲了出去,不明白为什么闵梓若和任霖铃会有联系,又为什么任霖铃会让他这个时间点去找她。还有,告别是,什么意思 尚枫公园不算小,但他们平时约着见面的地方也就是公园中心地块的小型运动场地。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地跑到那儿时,任霖铃手上拿着两瓶北冰洋,正坐在往日的地方等着他。 “来了给,今天就算我请客啦。” 许挚修接过汽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满腹疑问理不清逻辑顺序,噎了半天只能猛地往嘴里灌汽水,试图梳理一下思绪。 任霖铃似乎被他的模样给逗到,肩膀颤动,笑了起来。好容易止了笑,她开口道:“我要走了。” 许挚修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是,是因为照片的事情么” “算是有一部分吧,不过,最大的原因是,我要被父亲接回去了,去帝都。”任霖铃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呀~有个有钱的家庭真好啊,不用自己打工了。” “你……” 任霖铃伸手把他来不及遮掩怜悯眼神的眼皮拽了一下,在他吃痛的表情下,嫌弃道:“你别露出这种恶心的眼神行吗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我还有时间,慢慢给你解答。我想想,从哪儿开始呢。” 她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总的来说就是一个现实版伦理小说发展,原本做为私生女不被认同的我和作为原小三现正室的我母亲,在原正室去世后,就被接回去啦。” “挺好笑的吧。我有记忆开始,我妈就带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找名义上的,我的父亲。但每次结局都差不多,基本都见不到人,就会被打出来。我当时就在想,我们俩都有手有脚,也没什么身体疾病,为什么就非得拿着不被承认的身份去人门前像乞讨一样呢” “所以后来我求我妈,不要上门找骂,她想要钱,那我可以去赚啊。奖学金,打工钱,我都可以给她。我成绩不错,努努力,以后考个好点的大学,找份养得起我们俩的工作,不也行么。” “但好像,钱这个东西吧,它是赚不够的。至少,不够她花的。”任霖铃突然笑了笑,“你知道吗,流言蜚语这东西,它要是想被挖出来传播,那哪怕是被埋在地底深处,也会被无聊的人掘地三尺,挖出来展示。” “没哪家愿意让自家小孩儿跟不三不四人家的孩子在一起混。我当时还小得没办法打工的时候,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锁房间里,装作听不见外边邻居跟我妈的争吵。” 她喝了口汽水,似乎是被气给冲了下,呛咳了几声,“当时肯跟我玩的,也就陈桉一个,那还是因为他家里也没什么功夫去管他。” “其实啊,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人有多烂。我又不瞎,也不是没长心眼儿。但你得知道,人吧,总得拿什么东西当慰藉。什么都不在乎的话,会活得很累。我的慰藉,大概就是当年递给我半瓶汽水的陈桉。” 许挚修沉默着,看着手里玻璃瓶里汽水泡泡的炸裂,问道:“这就是你不反驳的原因么” 照片,他们两个接吻的照片,或是任霖铃跟他和他那群兄弟在一起喝酒的照片,男生几乎都打了码,唯独任霖铃的身影像是被特意地彰显了出来。 任霖铃满不在乎道:“啊,那个,本来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我和他那时,还算情侣吧,接个吻也没什么。至于那张,说我援交的,其实是我陪他过生日的时候拍下来的吧。当然,他要没什么事也不会把这些放出去,估计是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指使的吧。” “都说了,别这副表情。”任霖铃嗤笑一声,“我对他从来也没什么期待,现在当然也不存在觉得自己被抛弃或是背叛了。” 许挚修没在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而寻了另一个疑问,“你认识闵梓若” 任霖铃灌下最后一口汽水,想了想道:“不认识,准确来说不熟。但我认识另一个人,估计他是因为那人才帮我的吧。” 这样么,那倒是说得通为什么闵梓若帮任霖铃处理那些后续事情了,不过到底是谁还能让闵梓若这么费心去处理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啊 “不说这个,我今天可是来跟你道别的,认识那么久,都要走了,不跟我说声再见么” ☆、如今 “不再多说几句么以后见不到的几率很大了。” “还是算啦。在磨磨唧唧下去,我怕是不会想走了。”任霖铃将电话用肩膀夹在耳边,边收拾手上的行李边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要谢谢你了。哦,顺道也帮我谢谢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上去比推销电话的熟稔程度还要低,“这倒不必。帝都那边,也都安排好了” “嗯,尚明格说会帮我去和我那个‘姐姐’谈谈,劝她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一马。嘛,虽说我也不觉得这会有什么用,聊胜于无吧。” “好,我知道了。” 意识到那边连句寒暄都省下准备挂断电话,任霖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人有时候还真不近人情。算了,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言简意赅。 “你当时,为什么会跟他提出那种方式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实在不认为你是会替我出气的人啊。” 那边似乎是沉默了一瞬,而后在任霖铃准备再次询问前出了声,“他那时候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再不阻止的话,会很麻烦。” 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她还能不清楚许挚修这个没心眼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然她也不会想找个时间跟他开诚布公,没想到被闵梓若抢先一步,还是用得这种极端方法。 不想说的事儿追问也得不出什么想要的结果,任霖铃撇撇嘴,打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行吧,反正谢谢你把这小子从边界线上拉回来。” 闵梓若倒是出乎她意料地礼尚往来地回以一个问题,“你知道他喜欢你,你也是,那为什么不说清楚” “什……噗呲,哈哈哈……”任霖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携去眼角的泪花,试图将自己因笑意而不成思路的语言顺序整理清楚,“老实说之前我虽然觉得你有点不识烟火,但也没想到大少爷你还保持这么颗理想主义的心……哎,等等等,别挂。” 她拍了拍自己笑僵了的嘴角,缓了口气,思忖片刻,认真道:“这个啊,很简单就能想明白吧不提我们马上分隔异地的事儿,单就一件,我就绝不可能跟他表明心意。” “我配不上他。” “……他不会在意那些。” 任霖铃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眸里浮起暖光般的笑意,杂糅着观赏清雪消融时的淡淡憾意,细碎的回忆片段以投影屏的方式呈现,该被忽略在不经意间的朦胧情感被胶水粘合在一起,看不出破碎缝隙,只得一张完整画卷。 “是啊,他不在意。我知道啊,能在这种事情之后还用着那种珍视眼神看着我的人,怎么会在意。”些许无力地感觉涌了上来,她忽然有些疲惫,似乎连说话都成了负担,“但是我不行啊。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接受他的这份珍重,对我来说,沉得快把人压垮了。” 任霖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闵大少爷,我很自私的,对于一个真的倾心的人,不能把含有完整情感的自己交付出去,那我大概永远都会保有一份愧疚在里面。” “你从来不也没问过他的意见。” “嗯,是。所以说我自私啊。”她笑了笑,“我喜欢的人,肯定是要找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对象才行。” “……你珍重。” “谢啦。”话题被强制性转移到最后告别,任霖铃也不介意,像是想到什么,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祝愿道:“我是不行啦,真爱和我大概率是有壁的。不过,闵大少爷你可是机遇和资质都具备呢,好好保持你的理想主义信念,争取早日实现啦。” 闵梓若挂断电话,摩挲着手机的边缘。理想主义他才不是。为了一时不知名愧疚而选择放弃漫长未来,任霖铃这种无聊的心理负担从根本上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一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放手这种选择在他这里简直是脑梗了才会被纳入处理方式里。又不是上演青春疼痛文学,爱而能得却不得的这种矫情念头哪怕是出现在书里都让他觉得膈应。 所谓的理想主义想法,只是因为他会去那么做而已。万分之一不幸概率下,他所在意的人的选择不在他身上,闵梓若的处理方式也不外乎两种。 在尽可能遵从对方意愿的前提下,扩大自己的防守范围,将对方的空间容纳进来,最后直接封闭。或是,越过意愿这一条,直接选择一些比较激进却不失控的手段。 总之是不存在看着对方去寻找所谓的“正确的对象”。自私这方面,他和任霖铃大抵是有那么点微不可见的相似点的。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估算着那人差不多也该从奶茶店里出来了,压了下帽子,转身离开。 许挚修抽抽噎噎地把两个北冰洋的空玻璃瓶放在小纸盒里,用胶带封上,贴上了张便利贴,用抖得宛若得了帕金森的手巍颤颤地用记号笔写上日期,然后极为珍重地塞在自己的床底下。 我的初恋被埋葬了,许挚修这样想着,然后在自己的计划书里添加上了‘大学考往首都’的目标。 “既然有了新的目标,那就要用一个新的形象去迎接新的生活啦!” 于是第二天,在全班同学敬佩的视线下,他捧着一大摞的书,坐到了闵梓若的旁边。在闵梓若用眼神生动地表达着不欢迎意愿的情况下,他露出一个比窗外阳光还要刺眼的爽朗笑容,“以后请多关照啦,闵梓若同学。” 闵梓若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难得地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兴起的决定。 本来也就是听任霖铃提起过几次,所以多少有了点印象。这人不懂得为人处世该有的隐藏,那点愤懑的情绪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几乎是无意识地不加掩饰地挑衅着敌方。不说陈桉,就是不经意将视线扫过他的闵梓若,都能一眼看出他在暴走边缘徘徊。 哪怕这次他不出手,估摸着两人以后还是得起上不小的冲突,按这人的性子,怕不是得被按在地上教训着收回那个凝视仇敌的眼神。总归不是大事,索性也就顺手引导了下,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提前占据主动权。 也省的任霖铃之后还得为了许挚修不考虑后果的鲁莽行事所造成的麻烦去找那个人帮忙,给人添堵。 现下看来结果还算是不错。但那时候倒是没想到,许挚修还会把他纳入相处范围里,多少有些麻烦。算了,反正时间稍长一点,这人也就该知难而退了。 只是他也少有的预测失误,至少在许挚修的决心上,他没能猜准。 许挚修背着书包,进入校门前伸了个懒腰,悠悠然地吐出一口气。五一劳动节假后,休整完全的他又开始自己精神满满的生活。 自从上个月月初的时候,和陈桉那伙人碰上后一周内,他都提心吊胆的。但闵梓若和楚念都镇定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过于焦虑,甚至是和陈桉约架的齐陆远这段时间除了物种变异一般开始偶尔辅导晏清宁的学习外,也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这才对啊!许挚修忍不住感慨道,大家和和气气地,专注于学习,争抢并不好吃的食堂饭,每天过着劳累却也充实的校园生活,这才是一个正常高中生该享受的青春。让暴力和社会气都老实地见鬼去吧! “你笑的好恶心啊。”齐陆远嫌弃地眼部抽搐了两下,“这感觉像是你一不小心把脸埋到屎里面,结果你发现这玩意儿是甜的还挺庆幸的表情。” 楚念轻啧一声,松开叼着的奶茶吸管,做出一副呕吐状,“你的比喻才比较恶心好不啦为什么要在人喝奶茶的时候,说这些东西啊” “啊,抱歉。”齐陆远面无表情地做着不诚恳的道歉回应,“不过,以前我就很想说了,真亏你能喝下去这种腻得要命的东西啊。楚小少爷的口味,意外地很女…小孩子气呢。” “这是什么鬼偏见啊”洛韵翻了个白眼,“谁说奶茶只能女孩子和小孩子喝了你上次不还买了杯果茶么” “果茶和奶茶是不一样的啊!” “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啦。”楚念用筷子戳了两下盘子里的排骨,“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啊” 齐陆远右手一摆,筷子指向话题引发者,“诺,这你得问他啊,今天突然把人叫过来一起吃午饭。你要请我们吃饭,好歹找家店吧,再不济隔壁小吃街也成啊,请食堂是个什么操作” “你有得吃就不错了成吗挑三拣四的。” 郑谨点点头,望向许挚修,“话说,你请这么多人没问题么应该已经超额了吧晚饭要是要刷卡的话,可以跟我借。” 淮阳的饭卡每日有限刷额度,超了今天卡就被强制冻结了。据说是为了防止卡丢后被人恶意刷卡,但楚念一直觉得这项功能有点多余。 许挚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啦,就是突然想起来大家好像还没一起吃过饭。本来打算五一假的时候请的,但是大家都有事冲了。最近又没有假期了,只能请大家吃顿食堂了。” “就算这么说,突然请吃饭也……” “生日快乐。” 闵梓若突然开口,语气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件日常琐事,甚至还动作熟练地往楚念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柳。以至于在座的众人下意识跟着重复地送出祝福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一分钟之后,除闵梓若外的所有还在往嘴里送菜的人的动作集体顿住,楚念在愣怔之下刚入嘴的珍珠直接下滑卡在嗓眼儿里,猛地呛了起来,闵梓若预料到一般地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洛韵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你过生日怎么不早说啊这,这也忒随便了。你要是当时早说是过生日,那我肯定会去啊!” 许挚修心情极好地模样,“啊,因为大家的事情比较重要啊。而且生日而已,每年都有,也不差这一次。” “生日快乐,许挚修同学。”郑谨有些羞愧,“抱歉,没能及时准备礼物。” 许挚修摸摸后脑勺,“这个不重要啦,大家一起吃顿饭,我就很开心啦。再说,请食堂我这边也的确不太好意思啦。” 齐陆远难得地尴尬一瞬,他还没有过参加别人生日会的经验,“呃,老许,生日快乐。回头礼物补上。” “那个,生日快乐。”楚念悻悻道,随即低声地对身旁的闵梓若抱怨,“为什么之前不说啊!” 闵梓若坦然道:“我刚想起来。” 许挚修倒是很满足地露出他的招牌笑容,“谢谢大家,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期望未来两年也可以和大家一起这样度过。” 和许挚修艳阳高照情绪相反的,是笼罩在众人这边的层层阴云。不知为什么,众人看着他这么高兴的样子,向来不存在的良心突然感到好愧疚啊。不过,未来两年还在食堂度过,也太凄惨了点吧 许挚修是真的很满足这一瞬,因为他在这个学校的好友都在。本来嘛,生日就是要寿星本人过得开心啊,所以哪怕仪式简陋一点,只要人齐全,那就是个很圆满的生日会了。 晚自习下课后,许挚修哼着小曲,悠哉哉地迈着小颠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微信的提示音响起,许挚修掏出手机,是齐陆远发给他的一个定位。 地点离他们学校不算远,许挚修用了十分钟就赶到了目标地。而后,维持了一整天的愉悦心情,在刚到时还洋溢着幸福小花花的许挚修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烟消云散。 上扬的嘴角迅猛下撇,下颌失守般地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似有千斤重物向下拉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撑大到小笼包的程度。茄子大概都没他现在的脸色紫得喜人,明光烂漫的表情瞬间扭曲成了名为“呐喊”的世界名画。 “你们……这是,做啥” 齐陆远一脚踩在地上疑似人类生物的身上,身旁的楚念碰巧收拾完残余的其他战力,此时正靠在墙边,臂弯上挂着校服外套,冲着那头正在处理残局的闵梓若喊了一声,示意他过来。 那盏破败晦暗的路灯由上部洒下几缕光线,衬得齐陆远的笑容格外阴气渗透,“生日礼物,喜欢吗” 请问大家遇到过最阴间的事情是什么 谢邀。最阴间的事情,莫过于生日当天,好友把自己期盼已久的日常生活毫不留情地打乱,还自己曾经的仇敌胖揍了一顿,然后跟拍恐怖片一样把这血淋淋的破布似的东西当礼物送给你,顺便问你喜不喜欢。 ☆、交际圈有时重合的过分了 哪怕是曾经上手暴揍,甚至想用一把椅子让人头部以下瘫痪的许挚修,现下都忍不住感慨一句,惨,太惨了,惨绝人寰。 生日见了血光之灾算不算个不好的兆头,目前许挚修是没那个心思去烧香拜佛祈求平安,毕竟有血光的那个不是他。如果可以,他都有种想替陈桉烧柱香去去晦气的冲动。 这得是上辈子拿了所有反派该有的剧本,踩了所有反人性的雷坑,这辈子才能触霉头到被本校目前三个出了名的非典型不良少年盯上的地步吧。 啧啧,看看这肿得跟紫薯馒头发酵似的脸,再看看这宛若糯米糍在黄豆粉里滚了一圈的狼狈模样,嚎得跟鬼屋工作人员一样卖力,鼻血跟红腰带似的围了一圈,眼泪顺着起伏的伤口在脸上滑下,那是比程亮镜面都要反光的厉害。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陈桉永远都处在被揍和被揍的路上。 许挚修在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和平安稳生活,插着洁白无垢的翅膀,不带一丝留恋地跟他道别,然后飞往他寻不见的黑暗里。 “你们,这礼物,也太别致了一点吧” 他其实想问,你们为什么要赶着他生日的时候约架啊大晚上的实在瘆得慌唉。真的不会有路过的以为这边发生了什么都市异闻事件么啊,难不成是他的错是他过生日的原因,才会让这三人萌发了送这种比冥币还受阴间欢迎的礼物么 话说回来,齐陆远就算了,楚念你是什么情况啊还有闵梓若……算了,楚念在的话,闵梓若也不存在会拦他的选择。所以,罪魁祸首果然还是齐陆远吧 齐陆远笑得连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啊,你还真信了啊开玩笑的,老许。我们就算再怎么塑料情谊,也不会送这个东西给你啊。再说你要这个干嘛,想辟邪也不能反向极限操作啊。” 你也清楚这不是常人该有的想法啊,那你别诓骗他这个老实人在即将结束生日的两个小时前来这个和被处理的凶杀现场一样的地方啊! 楚念走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你别听他瞎扯,也不用有负担。这事和你没关系,上次我不是提过,跟他面对面打一架么。约好的时间就是今天,只是没想到那么巧,刚好碰上你生日。” 许挚修回忆了一下,难怪这几位上个月都那么安分且处变不惊的,原来在风轻云淡的表面下早约好了干架时间,真是可怜他上个月那么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出了校门就被打击报复。 所以说,不是他的平稳生活结束了,而是被虚浮的表象掩盖了残酷的现实。只留他一个拿着傻白甜的剧本,在一群大佬面前表演浮夸的战役预备式。 许挚修长叹一声,“至少跟我说一声啊,我上月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啊” “哎没人告诉你么”楚念疑惑地蹙了眉,偏过头看向闵梓若,“若哥,你没跟他讲么” 闵梓若摇头,“我说过了,你还应了一声。” “我什么时候……”许挚修下意识反驳,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闪出了一个片段,“等等,莫不是上上周周六早读的时候” 闵梓若回他一个“你这不是很清楚”的眼神,许挚修觉得自己太阳穴的青筋要是能弹出来在塞回去,那他绝对会把它当橡皮筋甩在闵梓若的脸上。 他不可置信道:“就没头没脑的一句‘定好了’,你那就叫说过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教辅资料或是考试时间定好了呢!” 大概是跟楚念相处久了,闵梓若的甩锅能力已经有了极大提升,面无表情道:“反正你应了。” “我……”许挚修气结,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闵梓若终于会在言语上取巧了,还是该生气这人顶着张‘诚实可靠’的脸在这跟他掰扯,最后还是无奈涌上心头,颓然道:“所以,你们叫我来到底干嘛来看你们的战斗成果么” 齐陆远上去搂住许挚修的肩膀,笑嘻嘻道:“怎么会,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形象啊就算不相信我,也至少相信他俩吧。” 恕他在心底直言,这两位某些情况下比你玩得要恶劣得多。 楚念关上手机,“行了,别墨迹了。体委刚刚给我发信息催了,我们这边已经慢了,动作快点准备走吧。” “嗯嗯,走吧,老许。” 许挚修一边被推着向前走,一边愣怔道:“干,干什么” 楚念回头,笑道:“给你补办生日会。说补办好像也不大对,反正还在生日的时间点里,就算迟到了点的惊喜吧。本来就打算给你发信息直接去饭店的,齐陆远非要把你叫过来看提前惊喜。” 齐陆远无辜地拖长了声调,“唉~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嘛。” 谢谢,年纪虽小,心脏不好,经受不住。 “不止我们三个,中午吃饭的人都在,体委他可是特地从宿舍那边请了假呢。” 虽说这前调发展着实惊悚,许挚修有点不争气地抽了抽些许发酸的鼻子,但论结果而言,也还是不错的嘛。 他怀着涩涩颤动的心脏跟着三人走进饭点包厢,准备进门的那一刻,向来灵敏的直觉疯狂叫嚣。他手放在门把手上的动作稍顿,却被一旁的齐陆远按着后背一把推了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向他这里迅速缩短距离的奶油。 许挚修费力地抹了把脸上厚厚的奶油,上来就完这么狠么难道这不应该是最后才会出现的保留节目么怎么着,开始即结束 “生日快乐!” 整齐的祝福声和布置用心的房间,许挚修默默地在心底叹了一声,扬起了笑容,“谢谢大家。” 在郑谨的阻拦下,进门的欢迎礼只用了一小块蛋糕,好歹是能让大家有分着剩下的蛋糕的机会。齐陆远率先甩给他一个礼品袋子,大家也都一一跟上。 “同桌,给,生日快乐。” 许挚修呆呆地看着他素来不近人情的同桌递来一个包装简约大方的礼盒,差点痛哭流涕。上帝啊,经过两年相处,闵梓若终于和他有了同桌情谊了!内心的小人们普天同庆,就差没表演个原地去世来表达他的欣喜。 不善言辞的,话痨属性的,性格沉稳的,脾性恶劣的,不管是在场的哪一个,此时都以笑敷面,一起吐槽或抱怨。许挚修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弧度逐渐上扬,露出了个可以称为幸福的表情。 楚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查看信息,是任霖铃发过来的。楚念叹口气,回了句“他很好”后就关了手机。有些无奈地抓了把头发,关心的话自己打个电话就是了,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闵梓若注意到他的动作,侧身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任霖铃发来的” 楚念点头,扫了眼正在和齐陆远划拳灌果汁的许挚修,耸了耸肩,“我倒是没想到,当时任霖铃一直叨叨的人就是许挚修。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他认识任霖铃大概是在初一,叛逆期的楚念同学还干过翻墙逃课这种堪称黑历史的事情。不过他很少去什么游戏厅,就喜欢沿街考察一下哪家奶茶店比较好喝,有次正好遇上任霖铃在一家奶茶店里打工。 楚念后来在学校碰上她,少经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第一想法就是,居然这世上,真的有人会翘课去打工么 任霖铃打工地点不定,碰上次数多了,再加上任霖铃性格他比较欣赏,一来二去也就相熟了。本来任霖铃初三出事的时候,他想帮忙来着。 谁知道处理退学处分和照片舆论的时候,被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抢先了。想把罪魁祸首拉过来揍一顿,却又被人给截胡了。 当时郁闷的要死,最后还是让在帝都的尚明格帮忙照顾照顾人。 那天四人分开后,他俩去逛了尚枫公园附近的那条书街。就着逛街那段时间,闵梓若跟他讲了关于和许挚修相识的经过。提到任霖铃的时候楚念还蛮惊讶,后来默默感叹,他和闵梓若还真是有缘分,连这种事情都能有交集。 “没关系,即使她不敢来,许挚修也会去找她的。” 楚念笑笑,“也是,人家的私事,我操什么心呢来,吃蛋糕。” 许挚修过生日的当月,各班开始提交分科意愿表。物生依旧是大部分人的选择,楚念在物生和物化之间思考了两秒,然后果断选择了前者。 洛韵在他身边整理着收上来的意愿表,见他写完了伸手抽过来,“你听说了么,据说我们下面一届,就不分文理了。” 楚念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趣道:“那你听说了么,我们省下一届要用全国卷了,恭喜高考数学不再是地狱难度了。” “全国卷未必我们就有优势啊,用了那么多年的教学模式,突然改了,不习惯的占了绝大多数。” “管他呢。”楚念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课外读物,压在英语课本下面,“反正无论是不分科还是全国卷,那都是下一届该考虑的事情。有那个忧虑全省的宽广胸怀,你还是好好专注自己的考试吧,小心万年第二被我抢走哦。” 洛韵翻了个白眼,“请你继续保持白日做梦的频率,说不定哪天就梦想成真了呢。” 楚念抽出书签,小小地‘切’了一声,低声嘟囔了几句,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暑假有计划么” “旅游啊,我每年不都是这样过的么。今年就不出国了,打算去……”说道一半,他注意到楚念生无可恋的脸色,“怎么了你暑假是被你老哥拉去公司当劳力了么” “我倒是希望他能把我当苦力呢,这样我还能赚点外快。”楚念烦躁地推了下眼镜,“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铁树开花了么。我当时评价有失偏颇,好家伙,现在简直是老房子着火。” 洛韵嗤笑两声,在楚念想要用眼皮子夹死他的怨念神情下,宽宏大度地给了点口头上的同情,“真惨。所以发生了什么” 楚念懒得跟他计较,直言道:“以前我不懂电灯泡的感受,现在的我想过,如果我是个电灯泡,我一定发挥自己的最大功效,哪怕灯丝烧断了,也要灼瞎他们的眼。” “你能想象么,才认识多久啊,就能带回来吃饭了。我全程坐在他俩对面,愣是没分到一个眼神。女生还算好,温温柔柔的,时不时还照顾我几句。我老哥,呵,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人身上。” 洛韵很想说你这不就是被长久以来的亲密兄弟关系,突然往里面插了个人心里感觉不舒服么。但直觉让他选择换个说法,“这其实也是好事啊,说明你哥找到真爱了,不好么,他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吧” 楚念喋喋不休的抱怨突然停了下来,继而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往后一倚顺着力道向下滑, “我知道啊,我有年生日还许愿过,让他能早点找到意中人。至少在我目前和以后不能支持到的地方,能陪陪他。这姑娘我观察过一段时间,性格能和我哥相处的来,工作能力也很出色,重要的是对我哥好,挺不错的。” 陌生人上门,哪怕是他哥哥的恋人,他也是得花点时间查查清楚的。楚辰这人虽然雷厉风行的,但要对待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绝对是一颗心都捧上去的程度。恋爱使人降智,有些事情听上去不太好,但为了他哥的恋情有长久保障,他还是得去做的。 嗐,方法是有点过了,不过还算皆大欢喜咯。 难得看楚念这副模样,洛韵也不知作何反应,干巴巴道:“然后呢,这跟你的暑假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是因为他谈恋爱,为了不让我发光,零花钱给多了,想找个人出去一起玩啊。唉,我之前问了闵梓若,他说暑假要回老家有事。” “……” 楚念故作怅然道:“问了一圈,想起来还有你,顺口一问。唉,既然你也有事,那我就只能去帝都找格格玩儿咯。” “……滚。”他就不该对楚念有什么同情心。 期末考结束,楚念跟闵梓若打了个招呼,约好要每天按时打个电话。然后在自家老哥迫切送别的表情下,收拾收拾行李就飞去了帝都。 “好无聊啊,格格。你这里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么” 楚念叼着根巧克力涂层饼干,扫了眼屏幕上的通关字样,把游戏机手柄丢到一旁,干嚎道:“好无聊,好无聊啊!” “念念,不是我说,你能体谅一下没有暑假的成年人的辛酸吗”尚明格从一堆文件里探出头,顶着宛如画了午夜眼妆似的黑眼圈,疲倦道:“你可以去找任霖铃玩啊。” “拜托,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有没有良心啊” “行行行,我的错。今晚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你去吗” “有我认识的人么” “任霖铃会去,不过她那个姐姐也会去。还有一些都是你之前见过的老熟人,你到时候可以和他们聊聊天。” 楚念点点头,开玩笑地问道:“行,对了,你那朋友叫什么说不定我认识呢。” “赵家的长女,赵箐。据说这次她弟弟也会去,好像叫,赵叙人是一表人才的,就是脑子不太正常。能力强那么多人抢着要,非大老远跑到一所高中当老师,好像当得还是体育老师。” “……” “你怎么了跟便秘了似的。” “没什么。”楚念抹了把脸,“我只是觉得,这世界,真小啊。” ☆、要不说创作源于生活呢 楚念和赵叙大眼瞪小眼的这段功夫里,两人的信息处理程序都在疯狂运转着。尴尬是两个人的共同心境,早在上午就意识到这人可能跟自己认知里熟悉的那位重合,但还尚存了一丝侥幸的楚念此时只想打爆十分钟前自己的狗头。 楚念牙疼地倒抽一口凉气,琢磨着是先履行学生的本分,叫声老师好呢,还是遵从长辈意愿,叫句叙哥呢。无论叫什么以后他们在学校的时候碰上,大概都会回忆起现在这种想要地遁的冲动。 最后还是赵叙承担了大人该有的成熟稳重,向他伸出手,脸上浮现的是礼仪性地微笑,“楚念弟弟是吧,先前我见过你哥哥楚辰,听他提起过你。” 这一声弟弟叫得他很是胆寒。听楚辰提过他提过他才有鬼了,楚辰压根不会跟不熟的人说任何关于他的事情。赵叙去他们学校当老师的事情在帝都这边不算什么辛秘,公事原因常来帝都的楚辰要是真的相熟不可能不清楚。 再说赵家的生意和他们家涉及领域不算太在一块,能合作的范围不广,且基本都由赵叙的这位姐姐接管,楚辰至多也就和赵箐的交集多一点,能知道彼此有个弟弟就不错了。 估计也就是一面之缘吧,还是跟他姐姐赵箐谈生意的时候偶然见过。不过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对上人,也算是记性不错了。 楚念也大方地伸手回握,“叙哥,初次见面,果然是跟我听闻过的一样,气度不凡,看上去就是鹏程万里。” 楚念眉头微颤,很明显地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加了一倍。 赵箐在一旁笑得舒心,“楚念弟弟这还真是谬赞了,我这弟弟但凡能有你哥楚辰一半的能力,我也不至于这么头疼家里生意。” “您要是这么说,我哥哥才是会羞愧呢。” 赵叙维持着皮面上的笑容,偏过头声音温和道:“姐姐,你先去忙吧,今天是你的生日,要接待的人不少吧。我跟楚念弟弟刚见面,想聊会儿天。” “哦,对对。你们男孩子有话聊,我就先不参加了。楚念弟弟,待会儿见。” 看着赵箐远去的背影,再瞄一眼人转身瞬间嘴角弧度捋平,垮下一张脸的赵叙,楚念咽了咽口水,试图把自己被拧得发红的手抽出来。 赵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拖着他就走,“过来,安静点。” 楚念暗自悲叹一声,不报什么希望地在人群里找寻尚明格的身影,果然看到这犊子跑到自己女神身边献殷勤,时不时逗得赵箐绽开笑颜。 楚念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就知道尚明格这奉行着除了工作剩下时间都该献给睡眠准则的人,特地花时间在出门前做了造型,打扮得人模狗样,还骚气地喷了平常不会用的香水,摆明了就是要来孔雀开屏的。 先是楚辰,后是尚明格。怎么着,要进入盛夏了,你们这些被工作压迫过久的打算来场热恋舒缓一下精神么 赵叙拽着他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松开手。看他不停地揉着自己手,冷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念没好气地搓搓自己的手,揣进衣兜里,“如您所见,很明显我是陪朋友来参加他朋友的生日会的,老师。” “啧,在这儿别叫我老师。”赵叙眉头紧皱,很不耐烦道:“你要是敢在我姐面前提起半句我在学校的事情,咱俩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楚念无语道:“威胁学生真的是个老师该做的事情么您考教师资格证学的知识都在拿到证之后扔在脑后了么” “废话怎么那么多。我问你,你那次是不是看到了” “啊”楚念故作茫然地眨眨眼,“看到什么” 赵叙额间青筋直跳,强压的爆裂脾气快要抑不住了。他深呼了口气,勉强调整了情绪,尽量用还算平和的语气问道:“提醒你一下,上学期,运动会的前一周。” 楚念翻着眼,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在面前的河豚又快膨胀的时候,恍然大悟一般道:“哦,您是说,您和程老师俩人演场景剧的事情么呀啊~老师们的演技真好啊,那戏剧张力,那台词功底,我当时都信以为真了呢。” 楚念勾起嘴角,露出了个期待的表情,“就是不知道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演出啊学校是有什么活动吗老师们都得准备节目的那种。不过这准备时间也太~长了一点吧,我都快忘了。” “你这小鬼。”赵叙怒极反笑,“故意的吧” “是啊。”楚念推了推眼镜,人畜无害地笑道:“听不出来么” 如果这不是在赵箐的生日会上,楚念毫不怀疑面前这人的拳头会招呼到自己的脸上。老师和学生互殴这种荒唐事传出去,保不齐得上头条新闻。 楚念倒是并不担心,扬着令不知实情的人看着会下意识相信的纯良笑容,悠哉哉地观赏对方攥紧了拳头,手指骨节像是要突破皮肉,挤得那处皮肤泛白,纠结了许久不甘不愿地松下来的全过程。 楚念撇撇嘴角,隐隐升起些许遗憾感,毕竟他还挺好奇如果和赵叙打起来,他们谁能更甚一筹。反正自家生日会上出事,丢得还是他们家的脸。 赵叙似乎已经平复了心境,和方才在他姐姐面前那样,眼眸里是生意人该有的精明和波澜不惊,“是我用错语气了,我向你道歉。但关于那件事,我真的希望你帮我隐瞒。这次并不是威胁你,我们没有利益冲突,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跟你闹得不愉快。” 这不是能正常点说话么。不过多少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在程润的事情上,赵叙这种脾性,居然能放下面子跟他道歉,他是低估了对方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 楚念双手一摊,耸耸肩,“诚如您所言,我们没什么矛盾,我也不想制造不必要的矛盾。那次的确是个意外,我们也不想的。放心,只要你不提,就当我这边已经忘干净了。” “你们” “啊,这点你可以宽心,那人比我嘴还牢,而且还不喜欢多管闲事。” 赵叙上下打量着,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分析出他话语可靠性的证据,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稍展,“闵梓若么他的确不是嘴碎的人。” 他俩关系已经好到连赵叙这种不问事的人都知道的地步么,算了,也不错。“我问个题外话,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我的,我记得那个位置你们应该没发现啊” 而且,时隔将近半年才来兴师问罪,依着赵叙的性子,早知道的话怕是不可能忍这么久。 “哦,我当然是没看见,那时候心情差成那样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关注这个。是程程心思细,瞄见的啦。” 好……别扭的称呼啊,别人说还没什么,赵叙叫他的名字本身就带了点绻惓意味,这么亲密的称呼方式从他嘴里出来属实膈应。 赵叙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知名的炫耀情绪,“他当时就发现了,但知道是你之后就没怎么过问,还不然我来找你。今天是正好碰上,我就来问一句。他是不是人超善良,超细心的” “……是吧。”楚念艰难地忍住想挑起争端的想法,按下了自己插在衣兜里蠢蠢欲动的手,“你们是恋人” 赵叙眼里烁动着的点点光芒瞬间熄灭,蔫蔫地垂下眼睑,失落地小声嘟囔道:“以前,以前是……” 随即又像是看不见的小人给人加油打气,他又抬起了士气,小孩子赌气一般,嚷嚷着底气不足的不确定话语,“反正,以后也会继续是的。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不是说脾气好的生了气难哄么,程程也是。” 总归现在不是了。楚念默叹一声,他不是很想去关注这两人的爱恨情仇,也不太了解具体原因。但根据他对程润的认知以及结合上次事情他们的争吵话题来看,问题恐怕是出在赵叙身上。 拜托,别是他想的那种追悔莫及式剧情发展,要真的是,那赵叙现在不仅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点,目前还打算保持着这个错误去继续追求程润。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抱有嘲笑心理还是该怜悯一下这人的情商。 “嗯,那老师你加油,我去找我朋友聊聊天。” 赵叙一把拉住他的后领子,把人给拽了回来,“你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懂不懂什么叫做尊敬师长。” 楚念生无可恋地仰起头,“是是是,我的错。您有什么事儿啊先说好,感□□情别找我,一律劝分不劝和。” “呸呸呸,分什么分。我只是想问你,就是,那个……”赵叙突然支吾起来,在楚念困惑的目光中,咬牙道:“程程他在你们学生里算人缘蛮不错的吧,上次我还看见不少小女生送他礼物了。你有没有看见,他有收到什么类型的礼物挺开心的” 呵,上次走霸总路线行不通,这回又改怀柔政策了么。不过说到礼物,楚念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上次快把实验室炸了,也是给他做礼物么” “嗯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找人把录像删过了啊” 楚念强忍着眼白对人的欲望,默念三遍尊师重道,“不好意思,技术太差,你找的人实在不行。到底什么贵重礼物你非得在学校实验室里做啊”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技术派的,好奇心挺重啊,还特意去查了。贵重倒不贵,只是初期容易爆炸,我这不是怕在家炸了不好收拾么。” 所以就选择炸学校么“你送的什么,烟花么” “嗯,算是吧。但点燃的那种烟花维持时间太短了,我就改良了一下,改成了那种便携式类似于打火机样子的可重复型烟花,推一下按钮就冒出来的那种,找材料就费了好久。” “这种东西想买也很简单吧,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啊我记得老师你本科学得是金融,不涉及化学、制造这些领域吧” 赵叙轻啧一声,“所以说你这种小孩子不懂啊,礼物当然要自己动手才比较有心意啊。” 行的吧,“那你就按照你的心意继续送呗。” 蔫了,他又蔫了。“程程不喜欢,也没收下。我觉得是我礼物送得不对,所以他才不肯收。可是以前他明明就很喜欢烟花啊。” 我觉得,不是礼物选择的问题,是你这个人的问题好吧程润见到那东西,绝对猜到炸了实验室的人是谁,没跟上面汇报已经算是对他宽容处理了。再说,不知道为什么,这走向越来越符合他上面猜测的剧情发展的想法了。 “老师,听我一句劝吧。”楚念觉得就这会儿功夫,自己叹气的频率赶上了当年骆知行对着他叹气的次数,甚至有超过的苗头。 “你的礼物没有问题,你觉得程老师是那种会在乎别人给他送什么东西的人么就算你随手从路边摘朵小野花,他也会高高兴兴地收下,顺便夸你眼光好,一眼就看到了路边最好看的那朵。” 赵叙沉默着不言,既不发火也不反驳。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如果你是真心实意地想把程老师追回来,就请您先搞清楚自己当初是为的什么被分了手吧。不然退一万步,就算你把人短暂地留住了,迟早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更糟糕的结局。” 楚念说完,潇洒地转身走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试问教育了自己老师,虽然不是理论课的老师,但这份感觉有几个人能体会到! “可是,我真的认错了啊……” 身后传来赵叙不知是对他所说还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掺杂着无助的羸弱感和迷茫不知所处。楚念没回头,也不想去安慰他,放他自己想想会更好。当然,就他个人视角而言,赵叙不是不明白他说的话,只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了。 认错这东西,是要看被道歉者是否接受,不然做的再多,在别人眼里也只是自我感动和对不需要事物的出现所感受到的困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让那位性格温润如水的音乐老师做得这么决绝的,怕不是负面情绪累积得过于沉重,一下爆发连挽回机会都给不出。刀子割一下,伤口会好,但受过伤的意识不会消失,每次都割在同一个地方,能不怕给出选择后自己又被重伤吗综上所述,这人受点心伤也不算过分。 这种问题就不会发生在他和闵梓若的身上,他们永远不会存在不良情绪堆积的局面发生。包容是互相的,在不涉及他底线的情况下,他可以很大程度上容忍自己喜欢的人的任性。 楚念轻轻地扶了下眼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得很快,那头传来了自己熟知的清冷声线,楚念无声地笑了下,开始愉快地分享自己今天的故事。 ☆、新学期,新气象 高二提前一周开学。八月尾巴还留有酷暑的余热,即使是夏季校服的薄衬衫也如同一层难忍的隔膜,将温度聚存在皮肤的表面。于是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把袖子卷到手肘处,企图夺得一丝凉意。 不似男生们的大大咧咧,女孩子们多了层顾虑,喷足了防晒喷雾,但还是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大门不出养了一暑假的肌肤染上咖啡色。 闷热的天气透不出半点凉风,那和体温相差无几的风拂过身上,只能让人心生烦躁。心静自然凉这种念头仅仅只适用于考试,看到陌生难懂的大分题目时,心里自然平静,也凉透了。 对于处在躁动青春期的青少年们,火气是难以被几句话所劝熄的。脑子里时常传来嗡嗡的声音,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得了耳鸣。可以的话大家都想用脑电波来交流,省去开口这项运动带来的热量。 而开学的第一天,比起早两周就进入教室投入学习的高三学生,新步入崭新阶段的高二学生不得不苦兮兮地顶着烈日酷暑,费心劳力地在高二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寻找自己的分班名单。 楚念坐在人群之外的凉亭下,时不时伸手扇扇风,自然是解不了热,聊胜于无吧。眼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场景倒是让他有种梦回高一入校的错觉感。 说起来,居然都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年,时间这东西还真是快得离谱。明明是处在时间流逝里的人,却是到某个时节来临时才会意识到,看看,原来又到这个时候了。这样说来,等他高三毕业的时候,再路过学校,会不会觉得三年青春交付的不清不楚呢。 他拿过手边的冰冻柠檬茶,冰块这东西是比任何东西都抵不住酷暑的,沾了一手水的楚念毫不在意,只是在喝进口的时候,发现柠檬茶已经被自然加热过了,心底的烦躁感又上升了一层。 就近找了个垃圾桶,连走近的想法都没有,随手来个三分投篮,正中目标后在心底给自己鼓鼓掌。 “喂,我说你也太轻松了吧。” 自家发小顾忌着在外形象,没什么好气但倒是没给他眼白警告,“走吧,高二六班。恭喜,这次你和你暗恋对象处一块儿了。” 楚念伸了个懒腰,“去看看有几个老熟人吧。” 可能是他过于不关注成绩了吧,至少在他进入教室,看到不少原本正在交谈的人立刻停止了话题,扭过头来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楚念特意退了一步看看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确定自己不是来了哪个熟人交际区。 这熟人实在是多得过分了。一眼扫过去,好家伙,他们原本班上的范炀、郑谨、罗思雨和谭智宇,六班的熟人许挚修、晏清宁、齐陆远,闵梓若不用说肯定在,再加上原九班的张落熙。 算上洛韵,他在这个学校里认识的人差不多聚全了。 楚念和洛韵坐在了闵梓若他们的后排。同桌选择这方面,他们还是都各自保有了原来的人选。前后桌也不错,拍一下后背就能看见,可比原来相隔一班的距离近多了。只是后面坐的人别老拿笔戳他就行。 “啊~楚小少爷,感谢缘分让我们相聚一班。” 楚念接过闵梓若递来的湿纸巾擦拭着桌面,头也不回道:“不,你该感谢分数让我们在一个班里。” “真是不近人情的说法呢。”齐陆远无奈地耸耸肩,刚想说什么,看见转过身来准备跟楚念说话的闵梓若。念头一转,嘴角轻勾,伸手环住了低头擦桌柜的楚念的脖颈,向后轻轻一拐。 楚念猝不及防下被手臂压在了喉咙上,眉头微皱,微偏过头,“你大早上犯什么毛病松手,压得不舒服。” “抱歉抱歉,这不是太久没看见了,表达一下我的想念之情么。” 齐陆远拿开手臂,双手举起摆了个投降的姿势。嘴上这么对着楚念解释,眼睛却瞥向对面闵梓若古井无波的双眸,笑容更甚,“不会介意的吧” 楚念懒得理他时不时会发一次的神经,咳了几声送他一对白眼。 坐在楚念身边的洛韵见证了全过程,默默地叹了口气。齐陆远知道楚念喜欢闵梓若这点,楚念跟他提过。但眼下他越过楚念跟闵梓若挑衅,也不知道是单纯讨人嫌还是发现了什么。 以前他一直觉得齐陆远对楚念的态度,怎么说,该形容为很暧昧么。 不是暗恋者的那种。他高一的时候还设想过齐陆远是不是暗恋楚念的情况。楚念听到这个想法,差点没恶心地把奶茶喷在他的脸上。 他还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楚念当时边摇头边叹气,跟他很认真地说,齐陆远这种人是不存在会喜欢上谁的这种情况的。 洛韵那时候还没懂什么意思,蛮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关系不好么,再说就算是恶人也会有理想型啊。 楚念居然真的考虑了半天,给了他明确的解释。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们多少有点像吧,性格上来说。所以按我的性格来分析的话,我可能会对某个人感兴趣,也可能会喜欢或是爱上对方,但这些都存在一个前提条件。” “那个人得能接受我性格里恶劣的这部分,能承受得住我给予的‘爱’的压力,也同样能回应我等同的情感负担。” “但齐陆远和我不一样的是,他要求的对象,所要承受的劣根性和付出的爱意得要比他本人多得多。这样他才会进入开始这一步,然后经过漫长的时间,开始回馈。这份回馈可能比对方长久的付出还要热烈,以至于对方承受不住。” “这还是最理想的结局。存在的最大可能性是即使对方这样做了,也不能达到他的标准。这种不对等的付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没什么人能坚持下去的。” “所以他不是不会喜欢上人,只是太难了,几率低得等于没有而已。” 楚念还开玩笑道:“我本来以为晏清宁是有机会的,现在看来,差得太多了,基础标准就过不了。估计他也就是无聊之中找来解闷的吧。” “……你这口吻和想法,好像渣男啊。” 楚念耸耸肩,坦然道:“事实嘛。总归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他也没把人带上歧路,虽然爱整人了点,但也没什么吧” 三观良好的洛韵同学一时语塞,好半晌才问道:“那你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你这问话才比较像渣男选择目标的感觉好么算了,我个人而言的话,”他双指并拢,笑着点了两下自己的脑袋,“首先,最起码得要思维在同一层面吧。” 洛韵一点也不想去深究这人充满中二意味的话里的含义,自家发小发神经的场面他从小见得就不少。但他隐隐有些明白校外打架的时候,那份违和感是什么了。 楚念对闵梓若一见钟情,高一开学那会儿他还真的就单纯地相信他是看上对方的脸。也许是楚念这几年表现过于正常了,导致他忘记了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的他,都不是会为这么无聊的理由而保持兴趣这么长的人。 闵梓若在常人眼里就是出尘于世,从来也不在乎身边人的想法,要不是许挚修对他滤镜太重,估摸着早就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洛韵一直觉得,如果许挚修真的离开,闵梓若也不会有多在意,可能最大的想法就是自己又多了张可以放书的桌子。 如果真的如楚念所说,按照他选择对象的标准,闵梓若就很有可能是和他本质相似的存在。这样的两人真的能长久的在一起么 本质相同的人可能会互相吸引,也可能相看两厌。楚念和闵梓若毫无疑问属于前者。 厌恶和吸引,大概是楚念同齐陆远各自单方面感觉。而既然齐陆远不是把楚念当做暗恋对象,那不就是友人么。 话是这么说,一般会有人去挑衅自己友人的暗恋对象来着吗身边有三个思想不太正常的,他这个意识到的普通人很是忧虑自己的心理状态啊。 但要这么说,那当年他和楚念,是怎么相熟的来着 洛韵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忘了很多以前相处的细节,年纪大了记性下降这么快,连和发小初识的场景都想不起来了。 “洛韵,洛韵,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入神啊”楚念的手在他面前招了招,“回神了啊,班主任要来了。” “啊,抱歉。班主任是周老师还是方老师” 楚念摇头,“都不是,是郭老师,惊喜吗” 实在是太惊喜了,理科重点班让语文组组长来当班主任,淮阳校史上估计还是第一次。以往哪怕不是重点班,班主任通常也是,理科班的要么数学要么物理老师,文科班的要么语文要么历史老师担任。 “什么情况别跟我说文科重点班是老周当班主任啊。” 许挚修扭过头来跟他解释,“那倒不是,但周老师的确带了文科那个重点班,课务有点重。方老师也是差不多原因,除了我们还教了理科其他几个班。据说是好几个老师的小孩要考初中,于是没跟着教高二,所以只能让现有的多教几个班了。” 楚念补充,“高三老师的忙着学生的高考准备,也抽不出人来。” 齐陆远笑道:“要我说,干脆让赵叙来教算了,反正他也是理科专业毕业的。说不定水平还不比一般理科老师差。” 谭智宇一脸深沉地考虑着可行性,“嗯,然后我们就可以骄傲地告诉别人,哪怕是体育老师教我们数学,我们照样可以考得很好。” 罗思雨无语地趴在桌上,“得了吧你们,我可不想当体育老师的数学课代表。而且赵老师那脾气,怕不是成绩稍不理想,就能掀翻房顶。” 洛韵满腹槽点不知从何吐起,不是,为什么你们就默认了这人会教数学,话题到底是怎么偏向这个方向的啊 比起周彦行利落的行事风格,郭刑大概是语文老师当久了,长篇大论着实是收不住。从新学期注意点到日常事项,最后转向了人生奋斗经历,直到楚念数着第三波下课的班级从他们窗边飞速跑过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束语。 “班委的人选,回头中午你们自己投一下,然后报给各科老师。目前就这样,下课。” 这个点了,食堂就算有饭大概也剩下些自己不喜欢的菜。楚念摸出自己的小钱包,准备去小卖部解决一下。打算问问同样没去食堂的闵梓若要不要一起去,对方就转身放了一个四层的饭盒在他的桌上。 “我准备的比较多,一起吃吧。” 楚念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汤,荤素齐全,都是他平日里比较喜欢的菜色。红油鸡块、太白酱肉、地三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他的口味,准备的还是甜汤。 楚念吃饭比较喜欢调味料重一点,因为楚辰以前做饭总是酱料下得毫不手软,按他的话来说就是,清清淡淡看上去就没有食欲,他也就跟着吃习惯了。汤水方面他倒是一贯喝不惯咸的,总感觉在喝盐水,越喝越渴。所以,他们俩都在家吃饭的时候,总是会有两碗汤。 平日一起吃饭的时候,闵梓若虽不至于全是浅色的蔬菜系列,但也不会都是这么重口味的菜系,更不要说连甜食都很少吃的他会选择甜汤了,这些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楚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闵梓若递来的筷子,“那个,其实不用特意准备这些的,选你喜欢吃的就好,我也不是太挑。” 基本上筷子不碰素食的人说自己不挑食,也不知道谁信。闵梓若也不揭穿他,夹了一筷子酱肉放在他的饭上,“没关系,是我最近在改口味,而且我本来也不讨厌这些菜。先尝尝看吧。” “都是你做的么” 闵梓若点点头,盛了碗汤给他,“怎么样” “……超好吃。” 他选的对象也太全能了点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成绩优异还能打,顶着张池面脸,对人温柔还很有耐心,最关键地思考方式还跟他合得来。 闵梓若有点好笑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怎么了” 楚念拍掉自己脑海里已经开始设想的婚礼场景,“没,只是觉得我眼光真好。” ☆、心理辅导有时候还是挺有必要的 即使是刚迈入新学期不多时,但为了将经过假期阶段有衰退倾向的学习效率和状态调整回备战模式,一上来就是三科摸底测试,随即跟上的是大量的习题轰炸。 高二今年改了政策,和往年高三待遇相当,每周只保留了一节体育课,除此以外的美术和音乐则全部取消。同时晚自习延长半小时,每周末还加了周测。 郭刑站在讲台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哪怕不靠近窗户的座位也能听到来自隔壁其他班级的哀嚎声。郭刑坦然地面对着台下一张张冷漠中反射着绝望圣光的脸,清了下嗓子, “事先说明,这个事情是年级老师们多次开会,经过慎重思虑的统一决定。把我盯穿了也改变不了你们要提前步入高三模式的事实,所以还是给自己做做思想工作,老实点接受吧。” 抱怨的声音像是联通延迟了的网络,开始不待排演地此起彼伏地从教室的各个角落里发出,内容千篇一律,讨伐着学校惨无人道的教学措施的同时,下意识认命地给自己进行洗脑建设。 作为班主任,眼下当然是该给他年轻的学生们一点反应空间了。郭刑夹着书,迈着雀跃的步子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楚念长叹一声,往桌子上一瘫。早在听到要复制高三模式的时候他就预感不妙,后来的晚自习延长简直是往他的命门点使劲捅刀子。再见了,他往日未曾过分珍惜的放学后的悠闲时光。 齐陆远双手捧在脑后,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晚自习姑且不论,周测这还真是要了命了。每周都来一遍他们倒是也不嫌麻烦。” “不过还是挺奇怪的啊。”洛韵调整着自己的计划表,疑惑似的皱了皱眉,“以往每年都是高三上学期才会采用缩减非主科科目的时间,并且开始周测的。今年是什么情况,提前演练么”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一点缘由。”范炀歪过头,“好像是说这届高三的暑期模拟成绩不太理想来着,所以为了防范高二步入后尘,就开始了提前加练,高三据说练习量也翻了好几倍。” 从范炀嘴里说出来,那基本就不是什么小道消息了。不过,这算个什么说法因为高三成绩不理想,所以迁怒到高二身上,练兵也不带跨级的吧。 “暑期模拟就是那个脑梗到不行的全市联考”齐陆远轻嗤一声,“又不是模考,得是差成什么模样才能让这帮老古板们这么如临大敌的啊。不能给学弟学妹们提供点备考经验,那至少也努点力别拖后腿啊,那群学长学姐们。” 这人的嘴怕不是生来就是引战用的,句句踩在人家的雷区范围里。楚念无语道:“这话你在班里说说就算了,别没事干往人面前自爆啊。到时候被锤,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齐陆远笑笑,“那是当然,我也只是因为课外时间被占用一时不爽而已。” 不过的确如齐陆远所说,暑期模拟是个多余且让人脑梗的存在。说到底也就是一次联考而已,难度和可参考度甚至还不如高一寒假那次期末考试的质量水平来得高。 按理来说,淮阳在这方面从来都是领头的程度,高三这回怕得是集体失手才能导致现在这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局面。 楚念头靠在左手手臂上,右手臂伸直,戳了戳闵梓若的后背,感叹道:“咱俩待在图书馆的自习时间又要延长了唉。” 闵梓若回过身,“很不开心” “倒也不是。”右手手腕微弯,手指扣着桌子的边缘,“单纯地不想加长学习时间。” 闵梓若想了想,点了下头,“好。” 楚念茫然道:“好什么” “学习时间还是跟平时一样,多出来的那部分,你可以随意支配,我陪你一起。”闵梓若解释道,“看书放松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念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手掌上,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的也是,这想法不错,我决定今晚回去去网购几本小说了。” “我现在这里有几本,你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类型。” “嗯,我看看……” 这旁若无人的氛围感是做什么拜托不要在教室里把挥霍时间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好么,学校图书馆是拿来给你们做感情交流用得么那多出来的半小时是拿来当每日人生兴趣探究的么 洛韵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两个人现在相处地越发自然。原本相隔一墙的距离,还能每天黏黏糊糊的人,现在不仅成了同班同学还是前后座,氛围得黏腻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他们还不在一起啊你们难道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离结婚就差张嘴告个白啊随便谁都好,开个口成吗年轻人勇敢点,往前迈出一步就能看到幸福的存在了啊! 他开始怀疑坐在旁边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正确的,要不为了未来两年的心灵净化,下次考试干脆搬到最后一排,保持自己的‘耳聪目明’算了。 手臂突然被人猛地抓住,洛韵回过神,看见许挚修扭过身来,凸起的青筋、沉重的呼吸、求救的眼神,都向他准确地表达着“拜托,请务必不要丢下他一人”的意愿。洛韵抽了抽嘴角,给了他一个安慰且坚定的目光。 确定了都是被旁边本人未察觉的浓厚恋人氛围所影响到窒息的人,自高一开始统一的战线此刻被进一步固牢了。 周测的麻烦点不在于那几张多不多都无所谓的试卷,而在于每回考试都得把书搬到外面去。大概是老师对于学生们课业繁重程度都是一知半解,就算是看到外面堆积如山的书本,他们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每回考试学生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哪怕只是搬到教室外的几步距离,也是要了绝大多数人的命。搬出去容易,搬回来整理的时候简直就是人间惨案。以至于到了第三周,绕是楚念这种没有什么附加习题书的人也开始不耐烦了。 “有什么好搬的除了语文默写,我还就不信谁能从书上找到什么不成。” “就是考物理、化学什么的,也不就至多看个公式。说的跟知道公式就会写题目了呢。” “实在不放心,把有知识点的书放外面不就行了,用得着每次都搬全部书么就一个小测验,谁还能为这个作弊不成。对我们有点信任好不好” “……” 同样的话题在各个班级里被反复提及,最后还是采取了宽容政策。每次考试不搬书,但是要换座位,并且互相监督。折中的办法也谈不上有多便利,可好歹是省了回头收拾书堆的力气。 慢慢地,所有人都开始逐步适应了这种模式。按齐陆远的话来说,就是都快想不起来以前还算悠闲的日常是怎么过的了。 小学的时候觉得一周休息两天实在是不公平,为什么上学的时间永远要比休息的时间多出两倍,一晃眼就到了讨厌的周一。初中后开始羡慕小学的不懂事,比起仅有的周日休憩,过往的两天简直就是奢侈。现在高中又开始怀念初中的不珍惜,一天多好啊,现在两周都凑不出一天的空闲日子。 也不知道现在是容易满足了,还是被压得习惯在回忆里找满足感了。 新学期后的第一次月考,学校似乎格外重视,召集了三个年级在学校礼堂里开了次大会。内容是一如既往地乏善可陈,不过比起去年的精神鼓励式宣讲法,今年的言辞要犀利的多。 话题时不时指向高三,甚至一度让人觉得这次的大会就是为了在其他两个年级面前批判一下高三的不作为状态,以达到激励他们的作用。 楚念轻蹙眉头,“搞什么,这届高三是触了什么霉头,能被明里暗里贬得这么一无是处啊。再怎么说,要高考了的人,就算要用激将法,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地被当成反面教材吧” “高三今年的年级主任是王副校,你还记得么”闵梓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糖纸递到了楚念嘴边。见他点头,继续道:“之前说高三暑期模拟成绩不理想。我后来去看了一下,其实和往年发挥差不多,只不过和其他学校的差距不大而已。” 舌尖抵着糖移到左侧,将那一旁的脸颊撑得鼓鼓的,楚念轻嗤一声,了然道:“了解。怕就是这位副校觉得刚好是由自己带的年级,决不能比往届要差。所以一边觉得不成器,一边又找不到方法只能赶鸭子上架。” 闵梓若淡漠地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人,轻声道:“方式不太恰当。” “可不是。”楚念抽出棒棒糖,轻轻摆弄着糖棍,“别把小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想得有多好啊。” 学生时代的压力,似乎是整个社会群体压力的最底端存在。绝大多数人在提及有关在校学生的负担时,总会不屑一顾的说,都是些还没进社会的小孩子而已,如果现在这些都承不住,那么以后名为生活的重压如何能担得起。 事实上,压力与否同年龄没有必然关系,同所属职业也是一样。并不是说在当学生的时候觉得艰难和情绪崩溃就是抗压能力太差,硬要说起来,本身现下的学业选择就是为了未来的生活而提前抗争。 没有承受过为了生存而该体会的艰辛不是他们的过错,至少现在没有人明面上宣传着高中生该去考虑买房和一眼望得到尽头但还不得不重复的人生。除去过分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其他人的压力未必就比一个工作社畜要低。 说得再难听一点,你能指望一个普通的,还在青春期里的十六七岁,对着未来还没看的太清,尚还走得迷茫的未成年人,能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高三传出来有人离家出走的消息时,他们刚进行完本周的周测。是个平时成绩还不错的男孩子,事情闹得不算小,连警察都来问话了。 家长那边原本是隐瞒状态,学校里的人也都只以为是生病请假了而已。再加上这个学生平日里性格极好,几乎都没有跟谁抱怨过任何事情,就连本班同学都没想到他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听上去堪称幼稚的举动。 不幼稚么在没有经济支持的情况下,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能跑到哪里呢所以家长一开始没有在意,认为等他受不了外面的环境时会选择自己回来,到时候教育一下,以后也就不会再犯了。 事实却是,直到现在,那个男孩子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楚念一点都不意外,无视周遭的议论纷纷,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顺便约了闵梓若一起去学校附近新开的奶茶店。 因为太过无感,被洛韵吐槽说是共情能力极差。楚念把包往肩上一挎,很是不屑地说,先不管整个学校,单论在这个班级里,能不能找到一个感同身受,真正同情那个学生的人。 不精确估算,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除了觉得无趣的生活里多了点调味剂外,最关注的就该是今天因为这个特殊情况而提早放学。 洛韵嘟囔道:“多少能理解一点吧,只是离家出走也太过了点。” 楚念伸手在他桌上轻敲两下,“你有这想法的时候,就不可能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位上。因为你考虑的是自己的境况和会遇到的后果。” 洛韵茫然地眨眨眼,“什么意思” “自己悟去吧。” 话说一半非要吊人胃口的人,都该在有避雷针的情况下还被雷劈。 “行了,不逗你。我问你,你觉得他这个做法过了的原因是什么” 被突然有了良心的楚念问话所困惑,犹疑片刻,不确定道:“呃,很多吧。譬如,这个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没有顾忌周遭人的感受,或者独自外出那么久,遇到危险了是不是对自己不太负责,之类的” 楚念轻挑眉,“为什么要用问句…算了。做个假设好了,如果你说的这些糟糕情况他都考虑过了呢” 洛韵感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所以” 看到闵梓若收拾完东西,楚念也不卖关子,加快了语速,“所以就是,无论他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这么长时间不选择回来就表明,他宁愿迎接这些烂得要命的不确定未来,也不愿继续‘原来该有的生活’。” 留了洛韵原地思索人生,楚念拉着闵梓若赶往奶茶店。 “你说这位同学被找回来后会不会失去人生希望啊” 闵梓若浅浅地勾了下嘴角,“不是说不关心” “是不关心,单纯好奇而已。” 闵梓若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也不了解这个人的性格。不过学校应该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估计会进行什么心理辅导之类的活动,聊胜于无罢了。” 倒是真的让闵梓若说中了,周一早上开班会的时候,郭刑就宣布了以后周末的周测改为只考一科数学,周六晚上的晚自习在图书楼二楼开设心理咨询室。 楚念原本以为这也就是个形式主义,没想到学校这次居然来真的。因好奇去过一次,看着人满为患的咨询室,楚念不由得感慨道, 现在的孩子们,心理问题还真不少啊。 ☆、烧烤是促膝长谈的必备品 楚念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学校的老师都是技多不压身,能在各个领域展露才能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出来亮个相惊艳全场,甚至让人打心底为因他们从事教育事业而被受损失的各行各业而感到由衷的惋惜。 心理辅导室初办的时候,楚念并不是很看好。且不说这个年纪的学生是否真的会对陌生人坦诚地表达心理负担。但就论学校这项举措,他也没投入多大关注。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宣讲几周青少年健康心理的知识,找几个压力较大的学生谈谈浮于表面的浅显问题,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 所以直到第二个月,图书室二楼还保持着大量人员准时报道的现象时,楚念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下了点功夫。当然,后来他了解到心理辅导老师是程润的时候,莫名生出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想法。 也是,在淮阳能耐心听取陌生人诉苦的,同时也能被信任着讲出内心想法的人,大概有且只有程润这位公认的好脾气的老师才能胜任。 他没想到的是,程润居然还真的有心理医生的执照。 “某种意义上来说,多少是有点屈才呢。别跟我说工作不好找,按老师的能力,明明是有更好的出路吧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当教师呢?” 程润放下笔,抬眼看向对面单手托着下巴,手臂撑在桌上的楚念,笑道:“不是来心理咨询的,反倒是来打听老师的私事么很悠闲啊,看来是不用担心你的心理问题了,楚念同学。” 楚念随意地摆摆手,“别这么说嘛,老师。偶尔满足一下学生的求知欲,说不定我会有动力去调整自己的不良情绪哦。” “这理由还真是有说服力呢。不过很遗憾,没什么可供你求知的,我以前的梦想是当老师,现在有机会可以实现,不是很好么” 楚念勾了下唇,“那还真是不错,不过也会很辛苦吧比如为了梦想,大老远从帝都跑到这儿来。” 程润敛了眸子,笑意却不减,声音温和道:“果然你不会是来参加这种咨询的类型呢。也不是来特意关心老师的吧说说看,他做了什么把你麻烦成这个样子” “老师直觉真准,该说不愧是学心理的人么一下就猜中了。” 楚念幽幽地叹了口气,卸了力气趴在桌上。抬起右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那拜托老师能不能拯救一下你饱受摧残的学生算上今天我已经是第八次被拿来当恋爱顾问了。就算我再怎么乐于助人,也是得留下时间顾及好自己的感情生活的哎。” 他们现在的午饭,不出意外的话基本都是闵梓若准备好两人份,然后在教室或者凉亭之类的地方解决。一直蹭饭楚念也不太好意思,提出过要轮流带午饭的方法,不过被拒绝后,犹豫了一会儿,在看到饭菜时还是果断地选择了接受。 今天本该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某个突然冲出来打乱了他们的用餐计划,并且拽着他喋喋不休了大半个午休的人的存在的话。 回想起中午闵梓若那虽然同往日一般无甚变化的冷漠脸,可他确确实实在赵叙同他说话时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凉意。 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程老师,你俩这是什么爱恨情仇啊算了,怎么都好,劳请你用让我不会被记恨的方法把人拉走。” “嗯,他的性格还是这样,辛苦你了。”程润拿下工作牌,站起身,“但是很抱歉,老师没有办法帮你。所以,请你自己下次爽快地拒绝掉吧。” “别啊~”楚念拖长了腔调,“这样我会很头疼的。”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学会拒绝可是成长的必修课哦,而且老师现在要下班了。话说回来,闵梓若同学没有陪你来么” 楚念跟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的话,被郭老师叫去准备演讲的事情了,就是学校马上要举办的,那个叫什么…” “生命的意义” 楚念点头,“啊,是是,就是那个。听上去超无聊吧?让高中生去演讲生命的意义,不就是摆在明面上告诉你,坚持学习和感恩家人就是主题的关键词。” 程润觉得有点好笑。同这个孩子相处,对方言谈和行事风格有时候不正经得让他心慌,似乎还在青少年的年纪里,着实不该表现出如此特立独行的不合时宜的成熟。但有时候,比如现在,多少还是稚气十足地表述自己企图脱离世俗的想法。 他伸手摸了摸楚念的头,嘀咕不停的声音立刻静止,“意义这个东西,每个人理解都是不同的。你觉得闵梓若同学会演讲什么方面的内容呢?” 楚念极少被人这般对待,除了他哥楚辰外,也没什么人会去干这事儿。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脑袋,随口道:“反正不会是什么无聊的正面说教。” “这倒也……” 头顶上的灯管瞬间熄灭了光芒,未做准备而一时陷入不可视物的状态,楚念闭上眼习惯了下环境,半开玩笑地抱怨道:“唔,老师按断电源的速度还真快,都不能等等我走了再说么” “我可还没有按开关啊。”程润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看了眼窗外,“看起来是学校电闸出问题了。” “时机真是不凑巧,本来还打算跟老师多唠会儿磕呢,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楚念视力不太好,夜视能力同样不行,只得扶着墙壁往外走。“今晚说不定有早放学福利哎。” 程润跟在他身后,看他几次差点往障碍物上撞,忍住没出声。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视力不好还不请人陪同,反正他也是要下楼的。这算是,青春期无聊的自尊心么 楚念回到教学楼的时候,骚动的声音已经从原本收拾书本,逐步转变为现下的开始往门口走去的蠢蠢欲动。供电系统似乎故障不小,往日至多两三分钟就会恢复的照亮模式眼下却并没有出现。 十分钟后,各班看班老师无奈宣布提早放学的通知。 这撤离动作迅速的,怕是地震演练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有效率。难得偷得几小时空闲的学生生怕走到一半又被拉回来,一个两个恨不得腿能长上几米,最好一步跨越北半球的那种。 想起赵叙让他去试探程润态度的任务,楚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试探什么试探,对方连个多余表情都懒得施舍,字里行间都差点明写着避嫌,你让他怎么顶着程润那副滴水不漏的做派,去给他套话 楚念自暴自弃地给疯狂发微信烦他的赵叙回了句“没救了,死吧”。等发出去三分钟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明天怕是也得死上一回了。 看到闵梓若之前发来“有事先走”的信息,心累地给回了个“难过,求抱抱”的表情包,不到两秒看见对方迅速回的一个“摸头.JPG”,总算是好受了点。 去了趟心理咨询室反而身心俱疲的楚念,决定借着这个多出来的时间回家打会儿游戏。 两个小时后,成功打通关尚明格上回送他的恐怖向游戏,放下游戏手柄的楚念打了个哈欠。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洗个澡,今晚早点休息。 结果在他刚踏出浴室,满头水还往下滴的时候,接到了罗司雨的电话。 这个点了还打来,是出什么事了么楚念一手拿着毛巾随意地往头上擦,一手接通了电话,“喂,怎么……” “念哥,念哥救命啊!拜托拜托,江湖救急,你先……” 罗司雨话没说完,电话似乎被另一个人强行接了手,带着显然醉的不轻的口吻,冲着电话狞笑道:“念哥,哈哈哈,过来一起啊?” 楚念:“”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声,有什么玻璃制品跌落的声响,还有不少人类似争吵或是啜泣的声音。最后在楚念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听到了他最为熟悉的声音,“楚念” “若哥你不是有事么搞什么,这是在砸谁的场子吗” 那边的闵梓若似乎是叹了口气,难得的语气里揉着几分无可奈何,“你现在有事么如果有空的话,麻烦来一趟学校旁边的这条小吃街吧。我这边,有点麻烦。” 哦豁,能让闵梓若感到麻烦的事,他就是已经躺下了也得飞出去看热闹啊。“等着啊,马上!” 闵梓若十七年人生里着实是少有碰上这种场面。 眼前群魔乱舞,原本算不上相熟的人勾肩搭背地唱着和谐兄弟主义歌曲,带着满身酒气和傻不愣登的笑容。在不知道第几次唱起让闵梓若在这短时间内被迫记住了词但没对上调的曲子时,不知道是触碰到了哪根神经,开始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鼻涕眼泪蹭在彼此的校服衬衫上,醉鬼们在短暂地宣泄完悲伤后,又开始了新一轮降智歌舞秀。 许挚修一个没站稳,脚步踉跄地跌坐在离闵梓若脚边不远的地方。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注意到身旁试图向他伸手的人,他咧开嘴,在闵梓若意识到不妙的同时,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边笑边嚎, “嘿嘿嘿,闵…闵梓若,我就知道这是梦,要不你怎么会还站在这里陪我呢嘿嘿嘿,梦真好,你都有人情味了,嘿嘿……” 闵梓若淡漠地收回手。许挚修最好希望这是在梦里,在梦里活得长一点吧,不然清醒之后,他绝对会送他一场强制性永久睡眠,用“有人情味”点的方式。 楚念赶到的时候,范玚和谭智宇正搂着夹在中间满脸生无可恋的罗司雨一起跳歌舞青春。 范玚大抵是那种喝了酒会上脸的人,脸颊跟沁在了大红绸布的染料里一样,红得喜人。他拿空酒瓶子的右手摇着花手,左手不停拍着中间几欲吐血的罗司雨,豪放道:“让我们高歌一曲,为了生命自由,为了光明信仰,为了坦荡前程,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可以的,都喝成这样了,语言逻辑还说的过去,新任语文课代表就是不一样啊。 谭智宇一脚踩在圆凳上,拿起旁边店家摆着的竹笤帚,也不知道是在幻想弹吉他还是贝斯,十分卖力地拨弄着笤帚,甩着头单手指向楚念的方向,“那边的同学,要加入我们的狂欢吗” “敬谢不敏。” 楚念无视了向他伸出求救之手的罗司雨,走到思索着如何踹开许挚修的闵梓若身旁,忍笑道:“可以啊,若哥,大晚上出来野外蹦迪啊” 闵梓若认命地放下试图抬腿把人甩开的想法,无奈道:“先把他们处理一下吧,待会儿我跟你解释。” 人醉成这样,很明显是不能把他们送回宿舍,也不能把他们随便扔在哪儿。最后没办法,打了车把人都送到许挚修的家里。也好在许挚修带了钥匙且家里没人,不然免不得一顿胖揍,这么多人还不好安置。 楚念给他哥发了个消息,交代自己的去向。灌了几口闵梓若递来的水,呼了口气,“说说看,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前说明,我们不是和闵梓若同学他们约好的。”罗司雨抢先辩白道,“真就是巧合啊,念哥。” 楚念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我又没问这个。许挚修不提,你们三个都是住校生,怎么着趁着学校停电跑出来买醉啊” 罗思雨几乎快要哽咽了,“你别提了,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他们俩酒品这么差,我就是一榔头敲昏他们都不会翻墙出来的。” 楚念平静地等他恢复情绪,期间将探究的视线投向闵梓若。 大概是脸色不太好,对方立马用无辜的眼神,迅速解释道:“今天是任霖铃当初离开的日子,他一直当纪念日来过的,因为当初事情和我有关,所以总会拉我一起。我觉得你应该不感兴趣,就没细说,下次不会了。去年也没有疯成这样,今年可能因为又遇到陈桉了,一时没收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几个把他拖进去的原因。” 好家伙,闵梓若的话都多了,一次性吐这么多字在他面前都是少有。楚念表情没绷住,笑了出来,“我没生气,不至于。” 闵梓若的表情明显松了下,再次申明道:“下次会说清楚的。” “那个,我可以解释了么”罗思雨弱弱地举起手,“可以么” 楚念点头,罗思雨舒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范炀他不是之前暑假的时候,报考了那个竞赛培训班么,结果初试就没过。但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他在培训班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也是本校的女生,今天去表白来着……” “告白被拒了” 罗思雨沉痛地点点头,“考场和情场同时失意,我们看他实在难过,就说出来吃顿烧烤散散心,后来……”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得头,啤酒一瓶瓶往下灌。本来范炀暗恋无疾而终就已经够难受了,也不知道谭智宇回忆起了什么东西,抱着范炀就是一顿猛男哭泣,说什么爱情都是看命,他命里缺爱。 最后,莫名其妙地,闵梓若那桌的许挚修突然站起来附和他,三个人抱作一团,拿着三根筷子就结拜了兄弟。罗思雨觉得自己和闵梓若在那一刻的震惊感怕是出奇的一致。 他发誓,以后再跟这两个命里缺爱的出门喝酒,他就是缺窍。 ☆、行为异常要注意 昨晚醉酒三人组在大清早被罗思雨挨个扇醒,从沙发上爬起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寻找洗手间的方向,一个个扒拉着马桶恨不得连胃一起呕出来,吐得胆汁四溅,面无人色。 楚念和闵梓若昨天见他们睡得安详,呼噜声此起彼伏的,于是就安心地留下罗思雨在这儿照顾他们,让他有事可以打电话。闵梓若走前还特意地叮嘱他,等许挚修醒了,让他考虑一下墓志铭想怎么写,想不出来他可以代劳。 于是三个人挤在沙发上,回忆昨晚的社死行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罗思雨在他们三面前板着一张脸,看他们半死不活的模样冷笑两声送他们一句好自为之。 许挚修是半点都听不见范炀和谭智宇跟他道歉说没经过同意就在他家住宿的话题,事实上他听见了也不会在意。闵梓若和楚念能没把他们这群人扔在路边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更遑论还把他们给搬了回来。 他现在正处在宿醉后的头脑风暴中,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只有在闵梓若面前把自己昨晚上扒拉他大腿的双手主动砍断顺便给自己脑子来上一发记忆洗礼,彻底删除那段影像,才能把自己从已经在闵梓若心里死亡并被葬在无人区的结局里拯救回来。 范炀惆怅道:“为什么会牵扯上念哥啊?闵梓若同学还成,反正不熟。念哥的话,我不就是相当于在他面前裸奔了一样羞耻么?” 罗思雨轻嗤一声,“那不然我找谁帮忙?放心,你没有谭智宇羞耻程度高。毕竟你是自嗨,人家可是拿着笤帚邀请念哥一起加入死亡乐团来着。” 谭智宇奔溃捂脸,“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了,我都准备忘掉了,为什么要提起来啊啊!!” 许挚修沉重地长叹了口气,“还是先去上学吧。” 范炀他们几个住校生运气不错,昨晚上停电,没人检查宿舍。再加上早上到校时间早,算是勉勉强强地躲过一劫。只是在看到楚念踏入教室时对着他们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冷汗直飚。 当然,没有谁能比许挚修更懂汗流浃背,胆战心惊的感受了。大半个上午他坐在闵梓若旁边都是能拉开多大距离,就躲开多远,直接半个身子移出了座位范围,愣是不敢把眼神往闵梓若那儿瞟。 闵梓若倒是也没过分地软刀子磨他,中午等楚念吃完饭后,就拖着他出去了十分钟。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许挚修回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明显比左边要肿上些许,并且一整个下午都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让洛韵差点以为这人是生理期来了。 “你这周末有空吗?”楚念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的时候,洛韵突然问道。 “这周的话,有的。”楚念放下笔袋,想了想点点头,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难不成你要请我吃饭啊?” 洛韵难得没翻白眼,单手撑着下颌,面色冷淡,眼眸微垂,“答对了,是要请你吃饭,不过不是我,是我父亲。” 楚念的笑容僵住了,嘴角抽搐了两下,犹疑道:“我能……” 洛韵冷漠地睨他一眼,一口回绝,“不能。” 楚念头疼地抓了两把头发。不是他说,从小到大最讨厌的或者说最麻烦的就是去洛韵家吃饭,平时洛铭不在家还好,洛铭在家他要是还出现,那这个饭局绝对会演变成修罗场,洛韵单方面版本。 他是从十岁跟洛韵解释到十六岁,简直是他经历的短暂人生里少有的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可他能解释什么? 没听说洛铭和他逝世多年的母亲有什么情感纠葛,毕竟他父母是从青梅竹马步入婚姻殿堂。而且认识洛铭的时候,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所以也不存在洛铭看着他睹人思人的情况发生。 难不成真的跟洛韵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洛铭那么喜欢他,可能就是比较合得来眼缘吧之类的话么?那他才是友谊快走到尽头了呢。 “我突然想起来,我哥说这周要带我见嫂子来着,就……” “去呗。”洛韵语气平静,和过往咬牙切齿不同,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就只是单纯地传个话,他又重复了一遍,“去呗,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还能不习惯么?” “……好。” 楚念走出教室前,回头看了眼洛韵。既没有死气腾腾地发愣,也没有委委屈屈地攥着小帕子落泪,神态自若地写着晚上留下的课业,轻松地就像刚完成了日常任务一样。 不太对劲啊。楚念手指轻轻挠了两下脸颊,那话怎么说来着,事出反常必有妖,洛韵要是能突然这么看得开,也不会纠结这个问题六七年不放。那要不是想通了,难不成是,吵架了? “为什么不认为他只是突然想开了而已?” 图书馆今晚除了他们外没有别人,楚念索性也就把自己的苦恼告诉了闵梓若。闵梓若安静地听完他的话,轻声问道。 “这个啊,怎么说呢。洛韵这个人吧,说得难听点就是多少有些钻牛角尖,什么事情认定了就一条路走到底,走错了也不会认的那种,某些方面来讲,也算是我蛮喜欢的他的优点吧。” “于他而言,对他父亲的认同需求是比他人生意义还重要的东西。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没停止过为了这个念想去拼命完成各种事情的行为。这样一直把认同感当做追求的人,真的就能这么容易放下么?” 关键让他感觉不对劲的远不止这次,去年高一的那次家长会他就隐隐察到洛韵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有点奇怪。比起说放弃,反倒是用更“偏激”来形容比较合适。 与其说是想得到洛铭的承认,不如说是想得到自己理想中特定的人的认可而已,纯粹地为别人认同而奉献人生的牺牲主义性格。按照他当年认识洛韵的时候来看,如果不是洛韵母亲走得早,洛铭大概率还排不上号。 说起来,以前是不是还为了他看不上洛韵这种为别人而活的做法,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来着? “怎么了,突然就发起呆来了。” 闵梓若的声音将他从回忆童年的沉思中拉了回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为这个吵过架,但想不起来具体为什么吵的了。估计也就是小孩子忘性大,吵完第二天又混在一起玩了吧。” 闵梓若的眼神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初,“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周末可以直接和他父亲谈谈这个问题。反正对你来说,洛韵比他父亲的存在要重要。” “也是,如果生气了正好,我以后也懒得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尴尬得想速度撤离。 楚念嚼着虾球的动作缓慢而艰难,试图在阳光和煦与阴云密布交杂的环境里找出一片净土。身旁的洛韵沉默不言,而坐在主位上的洛铭则笑容和蔼且热情地给他的碗里填菜,还时不时询问他学业与生活上的事情。 洛韵轻轻摆下筷子,站起身,“父亲,我吃饱了,就先回房间了,你们慢聊。” 洛铭倒不是很在意自家儿子同往日的不寻常之处,轻颔首表示知道后,就继续和楚念交谈。 等一下啊,一般不是长辈先走留下场子给后辈们聊天的吗?怎么到你这儿就抛下他先转移阵地了?以前不是宁可撑着双灭菌灯般地眼睛,也得在旁边监督完成,生怕他告状的吗? 目送着洛韵离去的背影,楚念暗自叹息一声,婉拒了洛铭让人加菜的举动,楚念放下筷子,认真道:“洛叔叔,虽然不太礼貌,但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您,请原谅我的冒犯。” 洛铭低笑了一声,神情却状似遗憾地道:“这么多年小念说话还是这么客气,叔叔还是挺伤心的。没关系的,小念问什么叔叔都不会生气的。关于什么呢,是饭菜不合口么?” “不,饭菜很好。是关于洛韵的事情。” 洛铭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洛韵?你们吵架了?” “不是。”楚念深呼了口气,“我一直好奇,您,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楚念其实是有点紧张的。本来也不是谈判生意,对方还是一直对自己很照顾的长辈。再怎么语气委婉,自己这都算是对人家的质问吧?礼仪不论,没有过的良心会痛啊。 洛铭倒是的确如他所言,没有生气,还招呼人将饭后甜点上给他。当然也有可能是生气了他没看出端倪来。洛铭双手交叠,将下颌抵在上面,见他神色紧张,笑了笑,尽量将语气表现得更为温和, “我明白了,小念是想问为什么我对待那个孩子总是很冷漠但是对你反倒更亲近一点,是么?” 楚念少许愧疚地别开眼神,心虚地点了点头。 “因为本来就不是很在意啊。” 唉?唉?!这个人刚刚是不是微笑着说出了不该从一个父亲嘴里出现的话啊?“那个,不在意是因为,他哪里做错了吗?” “啊,不是,别误会。”洛铭眼眸里的笑意更深了些许,在楚念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接上了下一句,“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跟对错没有关系。” 楚念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呛得咳了出来。所以说,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堪称无良父亲典范之最的话啊? 洛铭体贴地伸手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等他顺匀了气,才继续道:“小念,是觉得我很不负责任吗?” “……您让我说实话的话,是的,非常。” “嗯,总算坦诚了点。”洛铭也不介意他的态度,从容道:“关于这一点,我很有自知之明。” 楚念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你要说他为洛韵鸣不平吧,这人都说了清楚自己是个不负责的烂性格。你要说他该愤懑吧,好像真的和他也没多大干系,至多对洛韵的同情点数上升好几万。 楚念轻砸了下舌,“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理由很简单啊,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我从来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不觉得他对我有多重要而已。”洛铭很是坦然,“当然只是对我来说了。” 对于爱情的附加产物不上心么,这种例子倒是不少,不过……“那么,为什么那么关照我呢?总不是我真的很投叔叔的眼缘这种无聊的理由吧。” 洛铭微偏头,“投眼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不论从脾性还是行为方式,甚至是神韵,你都很像昀昀。” 楚念忍不住皱眉,“谁?” 和洛韵的字相似的字音,总不会是他已故的兄弟姐妹吧?没听他提过啊。 “我的妻子,洛韵的母亲。”洛铭此时的眼神似乎透着他在看向什么人“笑起来和皱眉的时候最像。” 好家伙,那他以后可以跟洛韵说,你爸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而是因为我各方面都很像你母亲。累了,毁灭吧,这个狗血瓢泼的世界。 楚念静默地在脑内疯狂梳理着自己即将分崩离析的三观和理智,洛铭不在意他逐渐扭曲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昀昀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我当年也是只想着顺着她的心意,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太好,但为了怕她失望,还是留下了洛韵。” “我这个人很自私的,能分出去的感情不多,全给了昀昀就不会留有给他的份额了。” “他出生后,昀昀的注意力很大程度上就转移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我还挺后悔的,因为我对当父亲没有什么特别感受。但昀昀喜欢的话,留着也没什么。” “虽然最后她离世并不是因为生产,但多少和这个脱不开干系。我明白不是这个孩子的错,对这孩子也并没有迁怒。” 洛铭笑了下,叹息般的感叹道:“说起来,这孩子真的很不幸啊,失去了爱他的母亲,偏偏留下了个对他出生就不抱有期待的父亲。追在这样的我的身后,能得到什么呢?或者说,他想得到什么呢?我的认可,还是我的期待?这有什么意义呢?” “想让自己父亲认同,需要什么意义呢?” ☆、回忆来袭时总是莫名其妙 楚念放下叉子,平静道:“虽然这话由我来说,立场实在有些奇怪。不过,对于一个普通孩子来说,父母身为他们生命最初的领路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对此产生一定依赖,然后希望通过某种行为使这份依赖得到回应。” “真是孩子气的说法。”洛铭状似无奈地垂了眼眸,唇边笑意不减,“但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吧,那洛韵对待这份依赖的回应意愿,是不是超过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了?” “……” 洛铭放下手,向后微倾靠在椅背上,换上了显示放松的姿势,像是真的只是在进行一场长辈与晚辈友好和睦的日常对话。 “有的时候,我还挺困扰的。洛韵这孩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既不像我也不像昀昀。甚至是这份无聊的执着感都不知道遗传了谁。时不时地我甚至会想,当初真的没抱错孩子吧?” 楚念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洛铭笑了笑,“虽然说小念你皱眉的时候很像昀昀,但是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她这个样子。而且小孩子老是皱眉头的话,会有皱纹的。” “多谢关心。不过关于这个……” 洛铭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小念也会有很反感的时候吧?” 楚念愣怔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正常,“身为朋友,因为不认同对方的做法,所产生的偶尔的争执是不可避免的,对此我并不否认,但也就仅限于此。绝对谈不上是反感这种程度,否则我今天并不会跟您谈论这个话题。” “是吗。”洛铭也不介意他有些冷淡下来的语气,态度自然地挑起另一个话头,“说实话,昀昀最开始离开那几年,我对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还认真考虑过,最后还是顺其自然地由着他自己折腾。” “后来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大概是那次他突然问我,能不能带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时候。” 楚念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眼球在眼眶里移动的感觉分外清晰,定格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同洛铭的探究目光相对。视线移动停滞,他看到了对方深邃眼眸里不明意味的笑意。 “这种事情我当然不会拒绝,本来也不该很上心。但是怎么说,还是多少明白这个孩子的性格的缘由吧,明明从来没向我提起过什么请求,所以难得让我有了点好奇心。”洛铭抬起右手,在自己的眼眶附近轻轻地点了两下,“这个地方说不定我得感谢一下他,托他的福,看到了有意思的事物。” ‘事物’是指他么,真是让人气血上涌地说法。是他预估错误,和这人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待会儿上去看看洛韵的情况来得实际一点。这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相处还是照常模式。 “您说完了么,我想上去找洛韵打游戏了。” “生气了?” “并没有,我还没有空闲到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物上生气的地步。” “这不还是生气了,而且我还没有说完。”洛铭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把糕点放在他的面前,随即自顾自道:“要是按着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的脾气,你现在大概会说更难听的话吧。” 楚念移开空盘子,将叉子插在蛋糕上的水果处,看着红色的果汁染透奶油,不在意道:“我觉得那个年纪的我大概并不会和您待在一起超过两分钟。还有,其实我不像您的恋人吧?至少绝对不是能让人用来当念想的程度。” “小念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只能说太敷衍了,很难让人相信。”楚念耸耸肩,“不过您的确是透着我在看谁,但不是洛夫人吧?” “小念的直觉还真是准的吓人,和过去相比一点没变。” 洛铭第一次见到楚念的时候,楚念十岁。还不是现在这种待人接物都随和且亲疏有别的脾性。按洛韵的话来说,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多余。 十岁的楚念嘴上用着敬语,眼里不加掩饰的厌烦几乎是要溢出来,颇有种已经屈尊纡贵地跟你打完招呼了,读懂空气的话就该明白消失是眼前最好选择的意味在里头。 洛铭当时觉得好笑的同时,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这种性格能和洛韵相处的来。但也就只到了这个程度,他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子抱有多大的好奇心。只是总感觉这孩子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后来从洛韵那里了解到楚念很擅长计算机领域方面的时候,也只是感慨一句后生可畏。他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怎么碰上楚念来找洛韵的时候。第二次再见面时,已经是在结识了楚辰的情况下见到了他那个宝贝弟弟。 楚念坐在沙发上抱着个电脑,键盘敲个不停,楚辰弯腰在他耳边跟他说了什么,才勉勉强强抬起头看向他。哪怕只是见过一次,楚念也很快地认出了他,语气平平说了句,“啊,好久不见,洛韵的父亲。”随后又低下头去敲他的代码。 倒是很少有人拿这个作为他的称呼词,一般再怎么样也该叫声叔叔吧?他在楚辰稍显尴尬的神情里,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小孩子嘛,这样也挺活泼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清晰的嗤笑声,来自他对面抬眼舍了个眼神给他的楚念。 楚念并不在意身旁兄长想要一拳头纠正他性格的眼神,合上电脑夹在腋下,路过他的时候,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太大的嘲讽意味,或者说是连这种情绪都懒得给他,“那我就先上楼了,您同我哥哥慢聊,叔叔。” 洛铭愣了下,那份之前感受过的熟悉感再度袭来。短暂的几秒时间似乎被延长至半个世纪之久,足以让他在过往的记忆里找寻,最终依然是无果,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孩子产生兴趣。 楚辰一脸绝望地同他道着歉,因为认了他当长辈的缘故,多少带有点抱怨口吻地在他面前诉苦道:“双亲走后,我忙着公司的事情,没能顾及到他。一不留神就长成了这种让人头疼的性子,我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要是能有贵公子一半懂事,我也就满足了。” 像洛韵做什么,这孩子就像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么? 之后有意无意地,总会碰上这孩子。那段时间他在家里的次数都变多了,洛韵自然是很开心,有时胆子会大的让他来讲讲在外的见闻。 只是每次他同洛韵讲着话,将余光扫向一旁的楚念时,总会看到那孩子睁着一双淡漠的眸子,百无聊赖地瞥着窗外没什么可观赏的景物,眼里是对任何事物的可有可无。像是对任何事物都不甚在意,或是说不愿在意。 约莫着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楚念微微别过头,扫了眼带着亲和笑容讲着故事的他,懒散地打了个哈切,并不觉得自己被人盯着是被冒犯。嘴唇微动,两三秒后重新移开目光,继续去看窗外不知名的景色。 洛铭哑然失笑,楚念对他说,无聊吗?不知道是问他现在在这里讲的故事无聊,还是他挂着违心的笑容选择在这里哄他并不在意的人的举动很无聊。 无论是哪一个,他终于搞明白那份怪异的熟悉感源自何处。大概是,本源劣根性的自我认知和选择。 楚念和他很像,因为本质。但又和他不像,因为选择。 这么多年下来,似乎楚念改变了很多,但其实也只是世故表面下的圆滑掩饰罢了。让洛铭感兴趣的是,这孩子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和他重合过一次,他很好奇,如果就这么一直进行下去,楚念会不会跟他有不一样的人生。 “拿阿姨做借口,很无耻哦,洛叔叔。”楚念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沾上的奶油,“虽然我并不介意被人当做观察对象就是了。” 洛铭的笑意更深了,“发现了么?什么时候?” “很早之前吧。毕竟您对无血缘关系的我照顾颇多,晚辈我就不是很想去细想,这世界总得留点人与人的信任感吧。” 洛铭点点头,看上去颇为歉意道:“那很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 “不,没事。毕竟我是实际受益者,虽然不知道您到底观察出了点什么,但现在我没什么兴趣去了解。这次您说完了么,我可以上去打游戏了么?”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那孩子是把你当朋友的么?” 楚念起身的动作停下,偏过头看向他,平静道:“您想说什么?” “那个孩子期望得到我的在意,说的准确点,他希望我多关注他一点。你来的时候,我就通常会在家,这点,他会不清楚么?” 楚念没有反驳,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记得小念你以前的成绩从来没退过年级第一吧?说什么难度不一样了,可是糊弄不住叔叔的。你不会不知道洛韵的想法,那孩子藏不住事情。所以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同情么?” 两方都没有避开视线,彼此间不知是用沉默表示态度还是单纯地想察觉出点什么端倪。 半晌,楚念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这些?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呢。虽然是三个问题不过答案都是同一个。”他站起身,不带笑意道:“因为他拿我当朋友,所以我才会这么做,就这么简单。” “他为了你而维持和我的朋友身份也好,学业达不到理想很焦虑也好。这种早八百年我就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放着不管?我现在还能以朋友的身份上门拜访,不就已经表明我的态度了么?” 洛铭嘴角弧度消下,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多少有点出乎我意料了。” 楚念走向楼梯的动作稍顿,“说起来,您之前说不知道洛韵这种偏执性格遗传谁,我个人认为这是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您觉得一直憧憬着您,并渴求成为您那样的人的洛韵,会发现不了自己的追逐目标是什么样的么?” “对自己的血脉有点信任感吧。” 洛铭愣怔住了,等意识到该询问楚念的时候,人已经几步跨上楼了。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低笑出声。又一次,这孩子的选择又一次偏离了他的设定。行吧,总算不会太过无趣。 话今天是挑明白了。不过他也是彻底搞懂了一件事,那就是除非洛铭哪天情感正常了,大概洛韵才能完成他的心愿。他是不清楚洛铭想从他这里看到什么,但很明显他俩想法合不来。 反正以后他是不会多事地来干涉别人复杂的家庭环境了。本身劝说这个方法在他这里就不该存在。人要是什么时候能劝服另一个人,那基本上就是这个被劝的人本身就抱有一定相同的思想。 再跟洛铭聊下去,怕是多年压抑的坏脾气又要上头了。 楚念心累地躺倒在洛韵的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在床上翻滚着。坐在书桌前的洛韵拿笔的手上爆满了青筋,终于还是没忍住从地上拾了个抱枕砸向楚念。 “劳驾你能别在别人的床上翻腾么?收拾起来麻烦的要命。” 楚念被砸了一下也不动弹了,委屈兮兮道:“我可是在下面经历了一场苦战哎,好歹心疼一下我吧?在上面悠闲吧,门隔音质量怕是不错,得贴着门框才能听清楚一点吧?” 洛韵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语无伦次道:“谁谁……谁偷听了?我刚刚一直在做题好不好!” “嗯嗯,我信你。” 开玩笑,他和洛铭怎么可能猜不到洛韵在偷听。洛铭最后一个问题摆明了就是说给楼上洛韵听的,当时要是他沉默的话,指不定就能看到洛韵从楼上狂奔下来解释。这么说,他是不是还错过了一场好戏? “托你父亲的福,我想起了不少往事。” 洛韵没好气道:“比如?” “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吵得几乎决裂的那次吗?” 洛韵表情微僵,心虚地避开眼神,音量骤降,底气不足道:“怎么可能忘啊,那次差一点我们就真的分道扬镳了。受什么刺激了,干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啊?” 看样子是记得很清楚啊,不像他,要不是洛铭今天突然提到,这件事大概早就被埋藏在记忆废弃区永久回收了。 也是,那是他头一次对洛韵发火吧?话还说的那么难听,最后还是洛韵来跟他道歉了好几次,他才点了头,算是事情揭过。 也是从那次之后,他才真的把洛韵当成朋友吧。 除了这个,他还意外地记起了某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人。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到底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啊?” 楚念坐起身,先是抓了两把头发,而后伸手把眼镜摘下,甩在了被子下面。洛韵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震惊道:“你干嘛?待会儿压坏了我可不赔啊,那可是你的宝贝来着。”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以前在哪里见过闵梓若了。” ☆、往事 楚念第一次见到洛韵的时候,是小学四年级刚开学一个月。楚念性子极难与人相处,心智也和周遭同龄人融不进去,再加上楚辰基本上都由着他,所以一直都是请家教在家里上课。 而那天楚辰突然跟他说已经办好了手续,让他去上学的时候,楚念一度认为他终于忍受不住自己这个累赘,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给非法遗弃了。 那会儿楚辰才刚接手家里生意两年左右,忙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在各个城市里当空中飞人,有时通常三四个月才记起自己好像还有个弟弟,愧疚地带上一堆他用不上的礼物给他当做补偿。 可就算回来的时间再少,楚辰也意识到自己弟弟的交际圈小得可怜。从来没带人来家里做过客,也从来不跟人约出去玩儿。没见过跟家里阿姨和老师以外的人说过话,就算是对他们也通常是一个“嗯”字就敷衍过去。 楚辰捧着杯茶,神色纠结地看着坐在沙发上,除了他刚回来打了声招呼后,就一直对着电脑没移开视线的楚念,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念,去上学吧。手续我都帮你办好了,下周一正式报到,虽然迟了一个月,不过你的话应该不会因为课业进度而有困扰。” 楚辰眼看着楚念敲键盘的手停下,抬起头来时的眼神,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人间悲情剧的现实演绎版本。 “你在外面差出多了,脑子丢在谈判桌上了么?清醒一点,本来就不灵光。这是什么新型退休小技巧么,装傻子那么像是准备让我提前接管家里事业么?我不打算谋朝篡位啊。” “对着身边人口无遮拦可是个坏毛病。” 楚辰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先给智障弟弟一个爱的教育,还是先欣慰一下弟弟的语言神经还没坏掉,还能逻辑清晰地吐出这么一段家里阿姨三个月才能听到的字数。 “小念,在这个年龄你该去多交一点现实里的朋友,而不是闷在家里和你的电脑相亲相爱。” “你确定我不是去小学给人家进行免费的义务教育么?而且朋友的话,我有啊,明瑞尚先生他家的独子,尚明格。” 楚辰回想了一下,他半年前好像是带着楚念去过一趟帝都来着,不过什么时候跟明瑞的人打过交道了,尚明格的名字他倒是听过,不过,“他和你年龄差了将近十岁,你们是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兴趣相投吧,之前在网上认识的。你不是还看见我回家的时候手上抱了个箱子么?就是他送我的市面上比较难找到的珍藏版经典游戏光碟。”楚念眉头一挑,“你压根没注意到是吧?” 楚辰默默地捧起茶杯嘬了几口,平静道:“去上学吧,不然以后你买游戏的资金,我是不会继续供应的。” “所以我刚刚的话都没在你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停留过超过三秒吗?!” 于是,在克扣零花钱警告下,楚念不得不背着空瘪的书包站在实验小学四年三班的教室讲台上,听着身旁老师的介绍,扫视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傻不拉几的统一白痴脸,脸色阴沉地几乎是要滴出水来。 “楚念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啊。” 你都说出来他的名字了,他还介绍什么啊?到底为什么要对第一次见面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说上一句话的人交代自己的兴趣爱好啊? 咬牙暗自腹诽着楚辰,一边面无表情道:“楚念,楚辞的楚,想念的念。兴趣爱好,弹钢琴吧。希望未来的时间里,和大家和平相处。” 和平相处就是两不侵犯,各过各的,少来跟他套近乎。连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的人,还是干脆点重新找个新脑子吧。 楚念单手撑着下颌,琢磨着如何用不太失礼的手段让这些一下课就围在他周围问东问西的,好奇心十足的小孩子们速度点远离他,最好以后也别跟他有半点交际,他一点也不想哄孩子。 楚念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他还不至于对女孩子言辞过于犀利,压着性子冷淡地回复了几个听上去很没意义的问题,终于在女生们意犹未尽的遗憾神色里盼来了上课铃声。 要不还是去帝都投靠尚明格算了,楚辰不给他零花钱,他又不是自己不能赚,真就当他每天敲键盘是在练打字呗?反正尚明格知道他的能力,随便给他按点工作还不是顺手的事。 楚念盘算着剩下的零用钱够不够买张机票的时候,旁边从早读就不见的同桌终于回来了。楚念想着楚辰一直啰嗦的社交礼仪,兴致缺缺地坐直身体,打算跟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合得来的同桌打个招呼。 一根棒棒糖被轻轻放在了他的桌上。 楚念抬眼,看见身旁那个明显符合他审美的同桌冲他笑了下,礼貌道:“楚念同学是吧?抱歉,刚刚我有些事情。我叫洛韵,洛阳的洛,韵律的韵。是三班的班长,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期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楚念拿起棒棒糖,学着他的样子,嘴角轻勾,露出了个被他老哥看见大概会泪流当场的,不带任何嘲弄意味的亲和笑容,“那请多关照了,同桌。” 很久之后,混熟了的两人提起当年初见时的场景,都不由得感叹一句外貌真是欺骗主义者最好的掩饰。洛韵斥责楚念颜控,看到长得好看的就能把自己的交友原则放低。 楚念轻嗤一声,说:“要不是你有那张脸,咱俩未必能这么熟。” 这是实话,最初能跟洛韵相处友好的的确确是拖了对方那张目前稚嫩但也看得出未来绝对是张令人惊艳的脸。 不过刚开始倒也没把他放在好友行列里,至多算得上是一群人里还算看得上眼的存在。就跟最初看上闵梓若一样,只是对对方长相很符合自己审美原则而感兴趣,下意识想看看相处成熟后会是什么样子罢了。 受邀去洛韵家做客的时候,楚念还没在洛韵面前表露过太多自己的真实脾性。偶尔对着旁人冷言冷语几下,就会被眼神制止,楚念现在也没想通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拿个从良的剧本。 不过做客的那次,看到了点挺有意思的事情。 哪怕只是这一小会儿功夫,也能看出洛韵有多在乎他这位父亲,尽管对方眼里的敷衍都快实质化了,也不妨碍洛韵的热情输出。 楚念抱臂压在二楼栏杆扶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洛韵的目光追随着洛铭远去的身影,思索着要不要揭穿事实真相。最后还是在洛韵洋溢着幸福的眉眼里,选择了闭嘴当个看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洛铭开始不冷不热地跟洛铭进行亲子交流。突然转性变成个好父亲是不可能的,给人讲故事的时候视线老是放在他身上就很令人不舒服了。不过,洛铭照顾他大概比楚辰还要尽心,他也就懒得探究缘由。 再后来,洛韵邀请他的次数更多了。楚念那时候多少有些嫌麻烦,目的性明明白白,如果不是明白洛韵除此以外对他是真心的,他大概早就翻脸了。 吵架的契机,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洛韵生日前一周。 “去你家给你过生日是没什么,理由呢?” 洛韵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奇怪道:“所以不是说了,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参加我的生日会啊。” 十二岁的时候,近视度数还没那么深的楚念伸手扯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揉了揉架痛了的鼻梁,将眼镜放回盒子,抬头冲他笑笑,“是这样么。难道不是因为如果我去的话,你父亲说不定就会来给你过生日了么?” 洛韵的表情整个僵住,动作迟缓地将脖子慢慢转动,像是恐怖片里行动不便的僵尸,骤缩的瞳孔里氤氲着被戳穿的惊慌和无措。他扯动两下嘴角,加快了视线扫动的频率,试图在楚念脸上找出半分玩笑的微表情,但他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啊……” “一般来说,像你我这样的家庭,基本上生日都是会被父母用俩请一帮寿星本人不认识的人来交流关系。但是不凑巧,我父母早逝,老哥也没这精力和记性去捣鼓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虽然我个人很讨厌这种商业做法,不过你似乎不是很介意?不如说,很期待?因为,这样的话,就能向他认识的人表明,他还是挺在乎你这个儿子的。” “不过,别说这种商业性质的生日会了,”楚念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眼眸里却掺杂不进半点笑意,“他是不是连你的生日都没记住?” 洛韵震惊着看向这个平日里虽然偶尔会毒舌几句,但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伤人话语的同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应,只得底气不足地重复着,“不是的,我只是想请你去而已……” “啊,只是想请我对吧?也是呢。”楚念这回真情实意地笑出了声,“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明显清楚自己只有利用同学才能赢得亲人那么一点关注的情况下坚持做这些事情,可不是得感谢一下么。” “顺便在感谢的同时,能多取得一点关注就更好了。又能维持我这个工具人的友谊,又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一举两得呢?” “我是真的很好奇啊,洛韵同学,你的人生是不是就真的是围着别人过啊?没有我,你没办法和你父亲交流。没有你父亲,你是不是人生价值都被否定了?所以,你这样活着到底……” 楚念的话没能继续下去。对面的洛韵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反驳也不生气,任由他坏脾气上头地将隐藏多时的恶劣情绪倾泻而出,而他总算是见识了眼泪如珍珠般一颗颗掉落是个什么场景。 楚念不掩饰的时候,话语直白地连找个相近的缓和词搪塞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伤到别人。楚辰告诉他,口无遮拦是会让身边人受伤的,他嗤之以鼻。“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要是会因为这个生气或是难过,难道问题不是出在他本人身上么?”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说了实话,但是没有觉得理所应当,也没有平日怼人时的感受,甚至连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一堆埋汰人的话都噎在了嗓眼里,愣是没在吐出半个伤人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 楚念现在感觉很复杂,他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发展。他是该继续自己往日的作风,干脆地把话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别别扭扭地抽个纸巾去安慰人。 一分钟后,他选择走人。 没有理会后面人的挽留声,楚念挎着小包踏出教室门的那一刻,脑子里浮现了一句不该是他有的想法。 “他的友谊可能就此结束了。” 结束就结束吧,自己反正也不是来处朋友的。本来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在结束也好。再说了,本来也不是他的问题吧?如果不是洛韵总是借着他的由头去找机会和洛铭相处,他们本来不也可以继续下去这种相处模式的么。 “那你就不要在我这里发牢骚打扰我工作行吗?念念,你能理解一下二十岁就当社畜的悲哀么?” 尚明格捏着咖啡杯把手,忍住没把里面的液体泼出去,头疼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叹息道:“真要是过意不去,道个歉不就完了,嘴长着当摆设啊?平时没注意,现在我才真觉得你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才不要,又不是我的错。”楚念从沙发上爬起来,“再说了,我只是说出事实了,为什么要道歉?” 尚明格明白今天要是不给这位祖宗一个说法,自己的文件是别想看下去了。“念念,不是说你说的不是事实,是你不该用这么伤人的说法把关系挑破。洛韵的确是有不对,但一直热衷于看戏的你就没有半点问题?早就发现还由着,现在搁这儿钓鱼执法呢?” “……” “你平时怎么跟不喜欢的人恶言相向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不在乎你,你也不关心他们。但是对待自己身边的人的时候,朋友或是家人,你要是还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们给出的关心和在意都会逐渐收回去的。” “就好比现在,你在打扰我的工作,我们的友谊也快走到尽头了。” 楚念翻了个白眼,“那你的友谊真是够廉价的。” “成,不管你怎么说我,你就真的觉得洛韵不是拿你当朋友么?”尚明格伸手在桌上点了两下,“依着你的性子,如果单纯就是利用你,你根本不会陪对方闹这么久,也不会现在来找我吐苦水。” “我再说的难听点好了,就算他真的只是想借你博得关注,那你就没有抱半点利用他来适应外面世界的想法?” 楚念沉默着,出气似的在沙发抱枕上揍了两拳,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哥,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拜托,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去找你朋友玩儿么?赶紧回来换衣服,不然要赶不上了!” “你哥还是这么暴躁啊。”见楚辰吼完利索地挂了电话,尚明格轻啧一声,“着急忙慌地找你干嘛?” 楚念掏了掏耳朵,“去参加他一个合作人的儿子的生日。” “什么合作人值得你哥带着你大老远跑来帝都啊?” “谁知道,好像说是姓笢?还是姓闵来着,记不清了。”楚念烦躁地紧皱眉头,“我现在听到生日会都头疼,谁爱去谁去!” ☆、一见钟情不是童话专属 结果还是来了。 楚念扯扯自己的小西服领带,倚靠在远离众人视线的角落柱子旁,狠狠地用行动打了两个小时前的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不过比起楚辰许给他的各种绝版游戏,这点点脸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说回来,无聊是真的无聊,到这儿都快半个多小时了,一点要开始的迹象都没有。这让楚念想起了先前忘了哪家小姐结婚,光是婚前仪式就进行了将近一整天。看这准备架势,最起码也得再有个一小时才能开始。 虽说是独子兼继承人,不过一个十二岁生日会而已,不至于这么隆重吧?要是按着他们家的习惯,管谁过生日,一个蛋糕就解决的事情,从来也不请什么人来,也不用费事张罗。 他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貌似提出要替他办生日会的还是洛铭。呸呸呸,怎么又想到这个了,现在姓洛的在他这儿都是禁区人物,想起来就又开始烦躁。 再等下去就该睡过去了,楚念打了个哈切,低头发了条信息给楚辰,告诉他自己溜出去转转,等开始了再回来。等了一会儿楚辰没回他,估计是在和人谈话,楚念索性直接溜了出去。 十五分钟后,他后悔了。无论是自己没事干出来转转这个念头,还是被楚辰利诱而来的决定,他都后悔了。 楚念扶了下眼镜,沉默着盯着正躺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紧闭双目,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面容平和,如果不是呼吸尚有起伏,他大概会觉得这是具走得安详的尸体的人,默叹一声,转身离去。 然后被人从身后一把死死地拽住了手臂。 “按照故事里的发展,应该吻一下,这样我才会醒,跟着你走。你做错了步骤,我们重来。” 楚念试图往前走两步,但奈何身后人年纪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愣是没能移开半步。楚念无奈地回头,给了他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小弟弟,麻烦你要玩角色扮演的话,去找别人,我们刚见面不到十分钟,这样不合适。” 男孩子坐了起来,没松手,视线就那么直勾勾地放在他身上,见他面色不虞,歪了歪头问道:“你在生气么?为什么?” 楚念扒拉开他的手,无语道:“居然问为什么,你是自来熟还是没常识啊?一般人根本不会对自己初次见面的人有这种要求吧?如果你不是年龄小,会被别人认为是在骚扰哦。” “可是我们刚刚已经认识了啊,就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男孩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随后向他伸出手,“要不重新认识一遍?” 莫名其妙从树上摔下来还差点砸在人身上算什么事故型认识方式?要不是他反应快,他俩直接就是医院团建的交情了好么?现在还躺地上跟他玩什么白雪公主还是睡美人的剧情,真就走童话式一见钟情路线呗。 “这就免了。”楚念无甚兴趣地打量了几眼面前的男生,啧,脸长得是真的不错,要是换个人估摸着刚才他爬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人踢飞出去。看样子也是被带来参加生日会的哪家小少爷,还是别扯上太多关系比较好。 思及此,楚念转身往晏厅的方向走去,伸出一只手挥了挥,“那就拜拜了,小弟弟。宴会要开始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下次周围没人的时候,别往树上爬了,摔下来可没有我这种好心人接住你了。” 余光扫到男孩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跟了上来,伸手似乎又要抓住他的衣服。楚念侧身闪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被躲开了男孩也不生气,脚步加快地跟在他的身边,动作乖巧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我只是想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接住我?” “这有什么为什么,有人掉下来了,当然要去接啊。” “但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认识。” “跟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不认识我也不能让你直接摔下来啊,落地姿势不对岂不是得脑袋跟大地接触。到时候面前血流成河,膈应的难道不是我么?” “可是我砸中你的话,可能我们两个都会有事,为什么要为不认识的人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情?为了能让自己心安而放弃自身安全么?” 楚念很想仰天长叹一声,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合着刚才救他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个冒失且无意义的举动。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啊,碰上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是身体动作比脑子快好吧? “听好了,小弟弟。第一,我救你的时候,是有考虑到的位置和力度问题的。第二,救人对我来说的确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第三,如果不想被人救的话,下次就不要在明知道可能给人添麻烦的情况下,往那种地方跑。” “最后,我们不熟,别再来烦我了。” 是不是有点说过了?楚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这回男孩没有跟上来。也是嘛,这人看上去比他小,估计也就十岁刚出头,他是不是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理解力太苛刻了。算了,反正以后不会碰上了,小孩子忘性大过几天也就记不得这件事了。 “刚刚跑哪儿去了,身上沾得到处都是灰。” 楚辰交谈完后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看见自家弟弟一脸烦躁之色地从门口往角落附近走去,绕了半天停在了柱子后面。 他知道这几天楚念似乎是同和他一直玩得好的洛韵闹翻了,不过他也不意外,毕竟楚念的性子,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清楚的。平时有耐心的时候,还能跟你装得人模狗样的,时间一长,尾巴就藏不住了。 知道两人吵架的时候,楚辰甚至有那么一瞬替洛韵庆幸脱离苦海,一边又赶紧暗自悔过,不该这么嘲笑自己的傻弟弟。 “没什么,太无聊出去晃了晃,没注意摔了一跤。” 敷衍话语里面最不走心的一句。 “多注意一点啊。” 但他也只能这样苍白的回应。 楚辰其实一直都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和楚念相处。一般人家兄弟的打闹模式没办法套用在他们两个的身上,他要是哪天真笑得一脸爽朗地和楚念一起打游戏,对方百分之九十九的反应都会是满脸惊恐地跑路,还有百分之一是直接报警。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跟别人不太一样,感兴趣的事情少得可怜。早年父母还在的时候,一家人外出旅行或是逛街,他都是默默在后面,拿着个冰淇淋或是别的甜品,百无聊赖地晃过接下来的旅途,从来也不说想要什么。 只有父母回头问他的意见,才会很乖很懂事的说,我跟哥哥的一样就行。然后待父母的注意力转移,继续回归他那张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的淡漠脸。 和他的相处也是,不咸不淡,不像家人倒像是认识的邻居。 老实说,他们的家庭氛围并不是压抑的那种,所以十七八岁的楚辰从来不懂楚念到底是对什么不满意,有什么事情就说啊,说出来他才可以去帮他办到啊。 他们兄弟间吵架最狠的一次在父母葬礼之前,或许说是他单方面闹脾气更为合理,那是他为数不多能搞懂楚念在想什么的时刻。 父母出事是意外,不是谁的主观意愿,他们两个谁也不该被责怪。那时候楚辰忙得像个被抽打不停的陀螺,处理完事物回到家里满是疲惫和戾气。 而当他看到楚念坐在沙发边上,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回来了,工作辛苦了”,脸上不见半点伤感之色的那一瞬,名为理智的线顷刻间就被引爆了。 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情绪失控到语无伦次时,与满眼漠然之色的楚念之间的对话。 “怎么你就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从以前就一直这样。是家里的谁亏欠过你什么吗?是他们或是我对你不好么?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啊,你现在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楚念态度平和的看着他,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勾过来杯子,倒了杯茶给他,“哥哥,喝点水吧,先冷静一点。” “你现在还要跟我这样么?他们不在了,你不用装懂事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楚念摸了下杯壁,试着水温有些过烫,于是放下杯子,抬头与他对视,“我在这里哭闹一场,撒泼卖野,然后对着你大肆指责,最后在明天的仪式上表现出一种我活不下去了的样子。这样你会好受点吗?”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不在乎呢?我就非得把所有的东西扔在你面前展示给你看么?那行,我就想安安静静地悼念他们,不想在自己情绪差到爆炸的时候,去应付一堆认不识的人行吗?你能让他们明天要来的人滚蛋么?” “你能做到么?不在乎礼仪和面子,能行么?” 楚辰愣怔地看着自己语出惊人的弟弟,他想说葬礼是肯定不能不请父母生前的那些亲友的,他们也不能走得那么孤单,这是不符合礼仪的,真要这么做了,他们俩以后不仅会被戳着脊梁骨还会把未来的路走得很艰难。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在张口结舌之间,楚念重新递上那杯水,“不烫了,喝一点吧。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干涉过楚念的任何行为和想法。那时候他明白了一点,他的弟弟很在意他们,在意到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选取不给他们增添麻烦的方式,大概是他独特的在意体现。 “哥,啧,愣什么神啊?听没听我说话啊!” 楚辰抽离思绪,眼前是楚念那张充斥着不耐烦神色的脸,他不动声色地掩去方才因回忆而有些松动的情绪管理,问道:“你刚刚问什么?” “果然没听。”楚念轻蹙眉头,下巴一抬,示意他看向台上正在讲话的人,“看来是挺宝贝他家那儿子的,阵仗弄得这么的大。” “啊,闵前辈的确是很少会大办这种事情的,上次请这么多人还是在闵小少爷十岁礼的时候。这次是芩夫人提出的,据说主要不是为了过生日……” “哦豁,那难不成是为了选亲么?不是吧,都这个年代了,还兴这种海选儿媳的活动。再说,年纪是不是小了点,才十二岁哎。” 楚辰不是很明白他兴奋点在哪里,估摸着是最近又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无奈道:“你想哪里去了,他们两位都不是会用家族利益牺牲孩子幸福的人。我听说是这位闵小少爷好像不太喜欢和人交流,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大概是借着生日会,让他多接触一点同龄人吧。你看会场是不是挺多人带孩子来的。” 楚念撇撇嘴,“这样有什么意思啊,都搞不清楚是跟他们家还是跟他交朋友了。这种主意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才想得出来吧,怪说不得芩夫人是帝都贵妇圈集体羡慕对象呢,婚后还这么单纯,怕是被照顾得很好。” “单不单纯这很难说,毕竟也是芩家养出来的大小姐。”楚辰依稀记得先前同他们夫妻俩打交道,头疼得要命,“你待会儿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楚念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我,你确定?那你做好和闵家断开合作并树立长期敌对关系的准备。” “你能不能不要对自己的人际交往丧成这个样子,就抱着平常心试着去处处看嘛,又没有什么坏处,而且……哦,人出来了。” 楚念打着哈切瞥向会场中心点,打算看看这位今天让在场的人陪他玩过家家的倒霉孩子长什么样。而后,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楚念把眼镜一下推到额头,缓了缓,将眼镜放了下来。停顿两秒之后,以上动作又重复了一遍,最后绝望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楚辰看着他的迷惑行为,疑惑道:“你怎么了?这孩子的长相,不是挺符合你择友标准的么?” “没什么。”楚念抹了把脸,扭头对他露出了至今为止最纯粹且明媚的笑容,“哥哥,你介意少个合作伙伴吗?” ☆、性格塑造的关键时候碰上不靠谱的怎么办 “这不是玩得挺好的么,早说你们认识不就成了,还突然说出那种话吓唬我,害我白担心一场。” “呀~真是太好了,小若。终于交到好朋友了呢,妈妈很欣慰啊。” “不,你们听我解释……” 楚念试图把死死攥着他衣角的手扒拉开,奈何对方看上去是抱着不扯坏衣服誓不松手的架势,再加上对面楚辰的视线威胁,楚念暗自咬碎了后槽牙,只得由着他去了。 摆上礼仪性微笑目送四周散发着幸福小花花的芩舒和临走前还不忘给他拼命使眼色的楚辰远去,楚念的嘴角迅速捋平,眸色微沉,力道不重地拍开了对方的手,往边上的桌子上一撑坐下,居高临下地舍了个眼神给他,冷淡道:“你什么意思?” 当时他认出本场主人公是刚才那个小孩子的时候,虽然跟楚辰开了个玩笑,但事实上心里是真没觉得有什么。表述了个事实而已,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还对这小孩儿有救命之恩呢,总不至于被说得重了点这么记仇吧? 所以当他悠哉哉地在会场乱晃找自己偏好的糕点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个身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直到宴会结束他跟着楚辰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才被芩夫人留了下来。 楚辰那会儿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楚念不会真的对人家孩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作剧,把人家惹恼了吧? 等他脑内疯转如何处理因孩子相处不当而导致的生意纠纷时,就看见他想象里被摧残蹂躏的那位直接黏住了脸上嫌弃之色都懒得掩饰的自家弟弟身上,眼里蕴动着如同被在阳光下反射的玻璃片一般光韵,活像是找到了毕生知己。 哦,看来不用担心会导致合作纠纷问题了。他就说嘛,楚念怎么可能对这么好看一小孩儿下黑手呢。 于是楚辰就放心地把弟弟扔在了这里和人家交流感情,顺便去和芩夫人商讨一下未来的合作事项了。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男孩儿配合着抬头,冲他露出了阳光气息满满的笑容,“能和我做朋友么?” “啊?为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你?拜托,这种事,当时就算你家保镖在旁边也会做的好么?”楚念觉得有些好笑,“现在不兴这种搭讪方式了哦。” “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想跟你交朋友,不可以么?” “也不是不可以啦。只不过,我不跟不诚实的孩子交朋友哦。”楚念眯起眼,“嗯,这样吧,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要甩开身边的人去那种地方,我就答应你,怎么样?” 生日会的主角在宴会开始前一个人爬到树上躲清静,怎么想都不正常吧。难不成是青春期提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营造一种孤独感么?还是说单纯只是比较讨厌这种周围人目的性很强的生日会? 无所谓理由是哪一个,反正他也就随口一问。陪这小孩儿玩会儿过家家,等他老哥回来就利落的走人,以后一个在S省,一个在帝都,怎么也碰不到。等这小孩儿找到新朋友了,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吧。 “因为莎莉说,这样能找到意中人。” 楚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莎莉是谁?” “妈妈睡前故事里的小仙女,是个能给人幸福指引的好人。莎莉说,如果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躲起来,不给任何提示,那么最后能在命运指引下找到我的人,就是我未来的意中人。” “……啊……” 楚念震惊地对上小孩儿溢着纯洁向往神色的双眸,失语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自我反省之中。 等一下,是他太早熟了么?原来一般十二岁的小孩子还在相信世上有光的存在么?这难道不是学龄前儿童才会坚信的事情么? 他现在槽多无口,到底是先怀疑一下这世上真的有在男孩子十二岁了还在讲这种听上去就不靠谱的睡前故事的母亲,还是该敲敲这孩子的脑袋告诉他那万一找到你的是你家保姆怎么办,这理论它不成立啊! 楚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累地冲满脸担忧之色看向他的小孩儿摆摆手,“跟你纠结这些我也是有毛病,不过托你的福我也了解了人和人的十二岁不能一概而论。” “嗯,那你可以跟我做朋友了么?” 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啊,算了,他跟一个直到现在还相信仙女的话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就当哄孩子了。小孩子的梦想很脆弱的,他还没恶趣味到去打破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儿的幻想。 楚念拍了拍身旁,“嗯,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坐上来吧。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闵梓若,木辛梓,草右若。你呢?” “楚念,楚辞的楚,想念的念。” 闵梓若试探着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见楚念没有甩开,笑容更甚,“那就说好了,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仅限一天的朋友。 然而这期限却被迫延迟了。 楚辰因为工作原因,在帝都的停留时间延长了。楚念本打算自己买张机票回去算了,结果被过分热情的芩夫人留下来做客。楚念严重怀疑她就是想找个人带孩子,因为他住进来的第二天,他们夫妇俩就出去旅行了。 楚念撑着下颌,无甚兴趣的翻动了两下床上的书,打了个哈切。视线不经意地扫向书桌前埋头刻苦的闵梓若,不由得感慨一句大家族继承人真辛苦啊,还是个有梦的小孩子呢,就得去学习这么多枯燥无聊的知识。 “很无聊么?用不用看会儿电影?抱歉我这里没什么可以玩的东西。” “没事,有点犯困而已。”楚念坐起身子,“说起来,你不用上学的么?都没见你去过学校。” “念念不也没去学校么?” 楚念眉头轻蹙,“说过了,别用那个称呼。再说了,我可是有好好跟学校请过假啊。”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不想回去看到洛韵。说起来,洛韵生日他是不是错过了……啊啊啊,他怎么又想到了! “因为相处不来吧。” “啊?”楚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不去学校的原因,“哦,那也没什么,我也是从四年级开始才被老哥硬送去学校的。” 闵梓若似乎很是诧异的样子,“唉,念念……小念以前也不去吗?” “这是什么很值得惊奇的事情么?我性格不好和人处不来,那不是正常么?大惊小怪什么。” “就是这点奇怪啊。”闵梓若笑了笑,“小念居然会有人际交往方面的障碍什么的,没想过呢。”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形象啊?”楚念叹口气,“把你那一脸愧疚的表情收起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没在闵梓若面前遮掩过脾气和不良的个性,还能跟这样的他相处得下去并且某些事情上还看法相当的闵梓若怕也不是他先前想的那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心性吧。 虽然他居然真的相信仙女的存在就很令他不解就是了。 “不是丢人啦。只是觉得,自己和绝大多数的人都相处不来,那是不是自己存在的问题很大?但是我又改不过来,让母亲很是头疼呢。” 楚念盘起腿,手臂支撑在腿上,右手握拳抵着脸颊,有少许口齿不清道:“那你觉得你自己做错了么?不想笑别笑,跟被胶水粘住似的,给我说实话。” 闵梓若不笑的时候,模样很是清冷,低头沉思时带着淡淡的疏离感。而后他抬起头,认真道:“不觉得。” “那不就完了。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事情,不用找掩饰的理由,反正也说服不了你自己,没必要。处不来就处不来呗,不伤害到别人就成,剩下的就礼仪模式敷衍过去了。” 闵梓若无奈道:“母亲说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说什么呢,你不是交到我这个朋友了?” 闵梓若浅浅地勾起嘴角,眼眸里的笑意却未曾浸透,“小念,我们是朋友么?明明一句实话都没给过我,刚刚居然还在考虑另一个人的事情。” “那你觉得呢?故意从树上摔下来碰瓷的小朋友?”见闵梓若微怔,楚念勾起嘴角,“所以我说你是不诚实的小孩子啊,还是童话故事比较适合你哦。” “看破就不要拆穿我啊。”闵梓若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说的话都没有骗你。” “嗯,我知道。”楚念走下床,站到他的面前,左手撑在书桌上俯下身,“所以我没懂,你到底想干什么?真要和我当朋友也不用拿自己的安全当筹码哎,毕竟我可是个友善的人。” “最初开始就说了,要找我的意中人。” “嗯,我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说法,而且你不符合我择偶标准。小小年纪别这么早熟嘛,莎莉会生气的。” 楚念一点都不在意闵梓若到底是很他开玩笑还是玩真的,不过他确实对未来对象的性别不怎么在乎,只不过闵梓若不是他的心仪类型而已。硬要说的话,洛韵可能都比他要符合。啧,有点恶寒,还是算了。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楚念没想到他还真的在刨根究底,一下笑出了声,连肩部都在颤动。闵梓若怕他站不稳,还贴心地站起身,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一手虚扶在他胸前,“这么好笑吗?”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跟时间没有关系。” 楚念携去眼角渗出的泪花,带着笑音道:“那行吧,不过我的要求还蛮多的。毕竟我这个人吧,领地意识还蛮强的。” 他凑近一步,伸出手指点在闵梓若的心口处,“我要我未来的恋人,只能对我笑,对我在意,情绪只在我面前表露,有和我的共同话题,了解我的全部喜恶,能永远在第一时间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念歪了歪头,“能做到么?能做到的话,我这边的权限也全部放开哦。” 开玩笑的,这种事情他自己都做不到,这种类似抹杀对方性格的话也就拿来为难为难人。虽说他不介意,但跟他开这种玩笑,小小还击一下也没什么。 “做到了的话,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真的假的,“当然,我说到做到。” “好,我知道了。”闵梓若眉眼带笑,这回的笑意的确是真诚的,“那么也请小念记住,我不会要求这些,只一点,要永远在我身边。” “……等你做到的吧。”楚念视线稍偏,扫到一旁的钢琴时,挑了下眉,“谈个曲子给你听怎么样?” 不在意他话题的生硬转移,闵梓若点点头,乖巧道:“好。” 后来几天,相安无事。只是闵梓若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学习他的思考和处事方式,甚至有时候直接放在明面上询问。楚念坐在他身旁,见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推荐的书籍,暗自把前几天的对话时产生的不安感压了下去。 直到他走之前,都没有发生什么,除了闵梓若带着微笑送别他的时候,在他耳边叮嘱的那句,“小念,要等我啊。” 楚念回去还没来得思考是不是给自己埋下了什么不定时隐患,就被每天坚持不懈地跑来他家跟他道歉的洛韵给引去了注意力。 楚念无奈地放下电脑,抬眼看向目前鼻涕眼泪不止,毫无往日风雅可言的洛韵,“你也差不多可以了吧?真亏得你有耐心每天来一趟呢。” 洛韵抽抽噎噎道:“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楚念掏了掏耳朵,“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你这几天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能换个词儿么?” 洛韵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泪水,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地赶在楚念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一口气道:“我承认,发现父亲对你比较关注的时候,我是动了些心思。对于这个,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无论是最初开始的那段时间,还是我们平时相处的时候,我用我未来所有能见到父亲的机会发誓,我是真的想和你当朋友的。” “其实,我是有点嫉妒你的。不单单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成绩或者什么其他的事情,你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有时候我都在想,你这么厉害,以后也会有很多一样厉害的人和你相识,到那时候,我会在哪儿呢。” “但是我后来和自己和解了,我朋友这么厉害,我只要也不落下就可以了。那样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上初中、高中、大学,工作之后也可以经常在一起聚聚。开心或者难过的事情,我都只想和你一起分享。” “所以。”洛韵向他鞠了一躬,“请你继续和我当朋友吧。现在不原谅我也没什么,我会继续努力的。” “……” 越活越回去了啊,楚念。之前还嘲笑人家小孩子脾气,现在自己不也就是在闹别扭么。尚明格说得对,这件事本身和他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一直旁观,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他的话说的那么过分,洛韵居然也不放在心上。 是不是,该多少听听楚辰和尚明格的意见了。 “抱歉。还有,也请继续当我的朋友吧。” 洛韵扑到他怀里的时候,楚念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前不久另一个被他影响到的人。“真麻烦啊。啊,还有,生日礼物得补上了。” 现在,想起前因后果的十七岁的楚念,撑着双无神的呆滞双眸,仰躺在洛韵的床上。不去理会已经失了神的洛韵,伸手摸过手机,上面是闵梓若打来的未接来电。楚念回拨回去,赶在对方开口前说道, “发个地址,我去找你,被莎莉引导的小朋友。” ☆、来坦个白吧 这是他第一次来闵梓若家里。房间装饰摆设和他想象的倒是出入挺大,原本以为就是一张床,一张书桌,外加几本深奥难懂哲理书的苦行僧生活,没想到居然有不少的游戏设备和漫画书。 楚念坐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悠哉哉地翻阅着从书架上随便抽出来的一本恐怖小说,等着正给他准备点心的闵梓若进来。 他走之前,洛韵还拽着他,如临大敌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用不用做个提前准备之类的话。他当时觉得好笑,说你觉得他能对我做什么啊?他可是我暗恋对象哎~ 在洛韵无语凝噎的表情里,他下了楼,顺道跟坐在沙发上的洛铭友好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想起来之后,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了,他还在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帝都的尚明格确认了一些事情,在尚明格一万个对不起的惶恐道歉声中,心情愉悦地挂断了电话。 那今天应该就可以了,真是花了他不少时间。 “久等了。” 门被轻轻退开,闵梓若端着个小托盘进来,上头有两盘点心和果汁。他随手放在了小桌子上,坐在了楚念对面的位子。 点心在来之前吃得属实有点多,但他还是意思意思地尝了两块黄油曲奇,“你做的么?” 见闵梓若点头,楚念眉眼舒展,“我眼光不错。” “你喜欢就好。” “那来谈谈正事吧。”楚念舔了舔手指上的残屑,微笑道:“先说说看,为什么初二转来后一直躲着我?” 闵梓若低低地笑了一声,回答却是毫不相关:“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关于我隐瞒你的事情。” “你隐瞒的事情那可太多了,一件件算起来我得跟你在这儿开个座谈会,不过我本人也没什么资格说这些就是了。这样,公平起见,轮流坦白吧。要我先来么?” “不必了,我来吧,就刚才的问题开始。”闵梓若思忖了下,似乎是在考虑怎样说明才能将现有形象保持最低底线,最后还是在沉楚念带笑的眼神下无奈妥协,“因为我还没有收拾好去见你的心态。” 在向父母坦白之后,意外地没得到什么反对的意见,早就有所察觉的母亲自不必说,就连后知后觉的父亲都只是难得呆愣片刻后,带着半点无奈半点欣慰地跟他说, “我原本和你母亲就商量过了,如果你以后真的做好了和谁陪伴一辈子的决定,那么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会欣然接受,因为是你选的恋人,但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我不会劝你什么,只不过这条路不好走,不要太自私,去考虑考虑对方的立场和意愿。如果他也愿意,那么我们不会反对你的决定。喜欢这种东西,是一个人的,但是要不要一起走下去,那是两个人的选择。” 因为这番话,他转到瑞林前,思想动摇了很久。 他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譬如怎么才能让楚念接受他,怎么能让这份接受保持到最后,自己现有的能力能不能保护他接收不到流言蜚语的影响,亦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楚念对他有好感的话,他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对方。 但这么繁杂且沉重的思绪,在见到楚念的当天就烟消云散。 从尚明格那里打听到了不少事情,转到瑞林后特意挑了不同但靠近的班级,本打算过些时候在顺理成章地装作路过,结果还是没忍住,借着去办公室的机会,经过他班级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然后看到了自己近两年只能从照片上看到的人,正一脸笑意地同身旁的人交谈着什么。 那一瞬间,是什么想法呢? 大概是,无论过程如何,哪怕是最糟糕的走向,这个人他也永远不会放手。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 “我明白了。”没有继续刨根究底,楚念眼睛弯起,眸光里淬了些许狡黠,“那到我啦。嗯,我要说的是……哎,我发现我的事儿得最后说,这样才比较郑重。所以,要不改个方式?” 丝毫不介意某人临时反悔自己提出的要求的耍赖做法,闵梓若由着他,纵容道:“好,你想改成什么样?” “那就改成,我问你答好了,反正肯定是你隐瞒的比较多啦。” “好。问吧,我都会回答的。” “那么第二问开始。”楚念清了清嗓子,“嗯嗯,请问闵梓若同学,平时监听别人的隐私,好玩儿吗?” 闵梓若平静地点点头,并不惊慌,轻声反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按着他的性子,既然早就发现了却没有取掉或是来质问他,那是不是代表,他现在至少是被接受的程度? “我想想,大概是我们第一次打架那次。话说,那眼镜根本就不是第一节课出门配的吧?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会把这个当做礼物送我吗?” 闵梓若和许挚修赶到的时间点有些微妙,像是专门为了他们赶过来一样,很难不令他小小地疑心一下。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那副眼镜不是他原来的东西。 之前也说了,他对自己在意的人,容忍权限开放的很宽。虽然那时候还只是感兴趣阶段,不过也不妨碍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到后来嘛,自然就是接受良好,甚至考虑要不要在送生日礼物的时候如法炮制一个。 “也许吧,觉得这颜色挺适合你的。”闵梓若淡淡道:“继续么?” “继续。第三问,选择制作游戏……算了,我不想问了,大多数已经知道了。” 楚念任性往后一倚,眉眼染上了烦躁。思前想后还是心知肚明却又不甘心地补充道:“就最后一个好了。你现在的性格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么?” “是因为我当时的那几个要求,所以才会这样的?” 见闵梓若在少许犹豫后,轻轻地点了下头。楚念苦笑一声,摘下眼镜将手臂搭在了眼睛的位置,头疼地想要清空所有的记忆数据。 造孽啊,他当时的几句自己都做不到的玩笑话,怎么就能硬生生把一个人的性格改变成这样?他目前短暂的十七年人生里,极少会有后悔这种情绪的出现,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意识到,自己在后悔,为当时的口无遮拦和恶劣的性格。 他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谁说讨厌他的性子,就会迁就着去改变。如果不是洛韵那次,让他意识到他的性格是真的会伤害到身边的人的话,他也不会在初中的时候勉强自己去收敛。 但闵梓若不一样,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不负责任的话能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现在说是玩笑,都不知道是谁给谁开得玩笑。 他喜欢上闵梓若是为什么? 最开始是因为气质和长相符合他的兴趣,那之后呢? 开始是他们惊人默契的思考和行为方式,后来是一次次的不言的陪伴,无微不至的关心,适可而止的点拨。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的激荡起伏,只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的生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甚至是脱离不开的程度。 那他给过闵梓若什么?就能让对方为他的几句话买单至此? “很多哦。” 楚念愣怔着,任由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闵梓若拉开他的手臂。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笑容苦涩道:“莎莉仙女有没有和你说,喜欢上一个性格很糟的人该怎么办?” “她没有说,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因为我也是个同样糟糕的人。” 为什么喜欢楚念? 闵梓若听到芩舒的这个问题时,皱着眉思索了很久,然后展颜笑道:“因为他出现的恰好。” 时间点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很多人似乎永远也没有办法在恰当的时间点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就好似错过了一路车后,匆匆选择了快一,虽然都有个一,但到达的地点天差地别。 闵梓若十二岁之前,没有选择去学校并非是觉得自己的性格同别人不合,正相反,如果他想的话,可以很轻易地就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短时间内迅速相处融洽。 “想法跟不上而已。” 家训是要谦逊有礼,但闵梓若骨子里是张狂的要命,不愿也不屑装傻充愣地同自己不认可的人虚与委蛇。所以他选择休学在家,身边所处的,也都没有同龄人的存在。 芩舒对他这种状态担心的要命,但他的父亲却也只是留下一句“自己把握”,就不再管他。对于为了保持他的童心而坚持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母亲,他也只能是微笑着纵容,因为这份关心是善意的,他能辨认的出。 尽管他并不相信并且觉得这个行为有些愚蠢就是了。如果真的有莉莎的存在,那就给他一个能懂他的人好了。 十二岁因为想给他找点同龄朋友而举办的生日会无趣且令人烦躁,可他不能拒绝母亲的好意。他这位母亲为了他能有个正常的童年,已经是费尽心思了。 闵梓若站在二楼的阴影处,神色淡然地俯视着下面带着各色目的前来的人,百无聊赖地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应付这些连自己意图都掩饰不住的人。目光扫荡的时候,一扫而过到了会场不引人注意角落处的一个身影。 年纪应该同他相仿,肤色白皙,戴着副眼镜,时不时还习惯性地推几下,看上去该是个脾性糯糯的,此时眉眼却是透着副淡漠的疏离感。 他无聊地一直在打着哈切,却也懒得去找就近的人聊天,对着偶尔路过的人敷衍地打着招呼,顺道婉拒礼仪性地邀约。懒散地倚靠在柱子边上,神情恹恹地打量着周围交际的众人,悠哉哉地小幅度伸了个懒腰,不掩饰半点同整个场地氛围的格格不入。 掏出手机似乎是给谁发了信息,然后就沿着较为隐蔽的道路往外溜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闵梓若悄悄跟了出去。 在别人家的场地也敢随便乱晃,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单纯不在意。总之等到闵梓若跟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有些懊恼自己不明意味的行动,但更多的,是抱着隐隐觉得这个人同里面的那些不一样,想靠近点观察的心理。 听到身后有在找他的声音,闵梓若轻啧一声,跑到了会场就近的一棵他以前躲清静时经常会去的树上。正好这里是必经之地,除非那人不回来,不然自己肯定是能等到他。 但是,等到了又怎么样呢? 如果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那么现在的行动是不是显得很失智?又或者,该怎么去跟他接触呢?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吧,要是态度转变的话,那就表明自己找错人了。 这样想着,十五分钟后,在他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眼看着即将从他所在的区域路过,闵梓若准备出声叫住他的瞬间,福至心灵,找准了不会伤到自己的角度,准备往下纵身一跃。 如果他接住了,那就借着这个开始话题。如果他躲开了,那么自己也不会有事,也可以顺着这件事和他接触。 可是他的动作刚开始,就看见那人抬头,脸上满是嫌弃的神色,眉头紧皱的模样仿佛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而身体却是极快地向他坠落的方向窜过来。他计算好的角度瞬间被打乱,脚下一滑,不受控地跌落。 在他预感不妙的时候,被人抱住一起摔出去近一米远,两人来来回回地在地上翻滚着,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右手一直垫在他的脑后。等好不容易停下了动作,那人被他压在身下当了垫背,他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一声小小地类似于抱怨的声音。 “我怕不是有毛病,学英雄救美的。啧,起来,重不重?没事跑树上干嘛,青春期伤感么?” 他突然就很想笑,向后一坐离开他的身体,看着他面色不虞地站起身拍着衣服上的尘土,道了声谢。 那人面色淡漠地回了声“嗯”,转身就准备走人,没有半点想以此作为交流点的想法,也不是很关心他现在是不是被吓到了。态度平和地不像是刚救了人,反倒是随手接了个小猫小狗。 他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于是借着母亲故事里的情节演起了童话。他眼睛是半眯着的,正思索着这人会是什么反应时,看见了他低下头,距离近得连呼吸都感应得到,半眯着的双眸里,模糊地印着对方不带情绪的那双眼。 算一见钟情么?不算吧,可能在会场的那一瞬,就被这个人吸引了目光。 他的直觉很少出错,同类型的人会被相互吸引。但是楚念却和他不一样,哪怕只是在回去路上的这一小段对话,他都能感受到这份细微的差别。 楚念是比谁都淡漠且事不关己但是却也比谁都柔软且温暖的孩子。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心底坚硬一点点逐渐破开的声音。 很神奇,和楚念相处的短短一周,他却是察觉到了对方那和自己近乎镜面的思考与想法,只不过比自己更隐藏式地渴求着不知为何的东西。是期望有人理解,和有人来打破他的隐蔽安全点。可是他找不到,只能自己去当这个闯入者,然后故意不去管这些被他闯入了生活的人。 但那时候,他不懂这算不算喜欢,只是知道,想让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而已。所以他直接表露了想法,也得到了看似玩笑,实则是内心真实祈愿的回应。 像是一场交易,教会他也教会自己去爱人的不平等交易。 而后,远隔于异地,他逐渐了解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像是初春小溪冰裂后,渗出的涔涔细涓,缓缓润过干涸衰竭的地面,心柔软地像是陷入了晒得蓬松的棉被上。 于是现在,他捧着楚念的双颊,认真道:“我喜欢你,楚念。是很认真地,想跟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我永远不会因为那些改变而后悔,不如说我很庆幸,因为只是这样简单,我就可以靠近你。” “我希望,成为那个可以闯入并定居在你生活里的人。想一直陪着你,想参与进你未来的所有生活里。楚念,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么?” 楚念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跟当初听到闵梓若荒唐话语时一样,不过这次,他很快止了笑,像是抱怨道:“真是耍赖啊。不过,刚刚我说,我要坦白一件事,对吧?” 他抬手轻轻按在闵梓若捧着他双颊的手上,脸上是往日不曾见过的郑重神情,“我喜欢闵梓若,也将永远喜欢闵梓若。请问我面前的这位同学,能不能,和我这位暗恋者,谈个恋爱呢?一辈子的那种。” ☆、从宽处理 “综上所述,我们在一起了哦。” 楚念举起他和闵梓若相扣的那只手,笑容满面地向对面一群做呆滞表情的人宣布道。 洛韵是所有人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故作镇定地放下方才差点打翻的杯子,镇压着微颤的手,冷静道:“恭喜。所以什么时候结婚?” 第二个找回思考功能的是许挚修,他抛开脑子里疯狂闪过的“综什么所述?”“他错过了多少,怎么就快进到这儿了?”等一系列疑问体,扬起一贯地阳光笑容,真挚地祝福道:“那恭喜你们,要长长久久啊。” 齐陆远难得地没阴阳怪气,摩挲着杯口,扯了点嘴角,送上了大概是目前为止从他嘴里出来的最诚恳的祝愿,“嗯,早就猜到了,没想到你们拖了那么久。我还是那句话,祝你幸福啦,楚小少爷。” “恭喜。”郑谨扶了下眼镜,“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高中生早恋还是不对的,可以的话,还是请你们高考后再宣布。” “这种时候就不要提这些话啦。”张落熙小声劝阻道,然后略显羞涩地看向他们,“恭喜,很般配哦,两位。” “啊,居然才在一起么?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在一起真的很合适。”晏清宁有些茫然,在他的认知里,这两位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居然现在才互相坦明心意么? 范炀和谭智宇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感,范炀抓了抓头发,感叹道:“难怪一直觉得不对劲,我还以为是我想得太多了。算啦,念哥你愿意就好了。若哥,要好好照顾我们念哥啊。” 谭智宇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哎,最先找到对象的居然是念哥这个看起来最孤寡的男人么。不甘心啊啊,不过还是祝福两位咯。” 罗思雨是最后一个处理信息完毕的,迷弟本质瞬间暴露,“念哥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的!总,总之,希望两位能顺顺利利地陪伴下去啊!” 楚念爽朗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可是灵魂伴侣,要过一辈子的那种。” 一桌人被恶心地嘴角抽搐,范炀和谭智宇勾肩搭背地作呕吐状,许挚修直呼酸的牙疼,真没想到恋爱中的楚念是这么文绉绉的人。 闵梓若在众人惊诧的视线里,浅浅地勾起嘴角,眸光温顺柔和,气质同往日天差地别。他缓缓开口,声线也不似那般清冷,一字一句,像是在向着什么宣誓一般庄重,“谢谢各位的认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大家呆滞片刻后,都笑着打着圆场,说什么“既然是你的话,肯定会好好对他的”又或是“真羡慕念哥找到这么个对象啊”。闵梓若轻轻地捏了下和楚念交握的手,像是在无声地安抚着他。 他知道楚念把这么多人召集起来的用意。楚念不打算和他谈地下恋情,所以才光明正大地和所有亲近的人宣布,但是他的这位恋人,表面上虽然不显露半分,此时也跟着众人哄笑,手心却早已经沁出了汗水。 不想隐瞒,想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恋人带到朋友面前,态度自然地介绍说这是我即将共度一生的对象,然后希望他们的恋情能得到身边人的祝福。但即使是楚念,也不敢保证所有人都能接受,于是只能用最轻松调侃的语气,来宣布这件事情。 好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善解人意的存在。 其实说能一下子完全适应,基本是不可能的。除了不怎么在乎的齐陆远,哪怕是早就知晓的洛韵,也会有一大堆关于他们未来的顾虑。但是他们会选择祝福,会选择用玩笑掩饰自己的担忧。 其实有什么好担忧的呢,路未来还是要他们自己走的,他们这些朋友能做到的,就是在楚念和闵梓若下决心要陪伴下去的时候,送上自己祝愿,给他们一份支撑而已。然后打打闹闹,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本来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只是和所有恋人一样,谈了场普通的恋爱而已。 吃完饭后,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把相处空间让给了“虽然看上去结婚已久但其实才刚刚确认关系”的这对新晋恋人。 “大家人都不错,对吧?我现在可是超开心的,以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秀恩爱了。对了,尤其是尚明格,我一定要拉着你在他面前好好炫耀。” 他们两在一起的消息,第一个知道的就是尚明格。 作为多年来夹在这两人中间的无辜群众,得知这两人终于终成眷属之后恨不得八十挂鞭炮炸起来,原地来段青藏高原级别的呐喊,走在路上那是脚下生风,翻身农民当地主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他忘记了楚念是个多记仇的存在,身为多年知晓些许实情但选择隐瞒的人,他遭殃的时候,作为受益人的闵梓若绝对会袖手旁观并且火上浇油。 闵梓若笑着看他一蹦一跳地走在身边,轻轻地“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用这么担心也可以的,多相信我一点吧。” “啊,看出来了啊。”楚念侧过身子站定,伸出双手,“来,抱一个。” 闵梓若张开手,任由他把自己砸进他的怀里,一手绕过脑后,一手环过腰,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地将人限制在这个拥抱里。感受到楚念埋在他颈侧的脑袋蹭了蹭,闵梓若顺手抚摸着他的发丝,安抚道:“没关系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楚念没抬头,声音从衣服里闷闷的传出,“但是啊,我哥哥的性格,哎,怎么说呢。一般是不会对我发火的,但是这种事情,我真的说不准啊。但是,但是呢,我又真的很想让他承认你。呜哇,头疼。” 难得看楚念有这么困扰的时候,闵梓若松开手,将楚念从怀里轻轻拽离,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如果他同意,那么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他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我会用行动和时间去向他证明,我是认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 楚念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以前这种话,我都不敢相信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现在听起来居然一点都不违和哎。” “你喜欢听的话,我可以经常说给你听。”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听点儿别的,比如我爱你之类的?”楚念嘻嘻笑道:“这个想法挺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好,那以后每天早上见面时,我说给你听。” 楚念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很有觉悟哦,小朋友。不过,恋人每日该做的,除了表白,还有一个哦,猜猜看?” “嗯?” 闵梓若带着温润笑意的双眸于下一秒染上猝不及防下的惊慌,楚念双手环过他的脖颈,稍稍用力让他弯下少许腰,蜻蜓点水般地将双唇印上,呼吸因近在咫尺的距离关系纠缠片刻,一触及分。 闵梓若只来得及稍稍感受到那一丝柔软和不同于他的体温,楚念就松开手,手背压在唇上,向后移开几步,耳根处的红逐步向上蔓延,大有要淹没整张脸的趋势。 “比想象中的,还稍稍有点害羞呢。初吻,感觉还不错唉。”他看着闵梓若双指抚在唇上,面上表情晦涩难懂。他思索自己是不是进展太快,于是不太确定道:“呃,要是不习惯的话,我们……” “初吻不是这样的,念念,要做就要做全啊。” 楚念茫然地被闵梓若攥住手腕,一把拉进他的怀里,脚步踉跄着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扣着腰与闵梓若贴合得严丝合缝,后脑勺被一只手撑住,压向前方。 呼吸一下滞缓,唇被人粗暴地吮吸着,不经意间被钻了空子,内部被入侵的陌生感使得楚念有些不太自然,下意识地想要后撤,却被压在脑后的那只手堵住了退路,感觉对方的舌尖滑过上颚,楚念不自觉地从嗓眼里滑出了声令他瞬间脸红的声响。 “停,唔,等一,嗯……” 窒息的感觉越发鲜明,楚念挣扎了两下未果后,由着身体本能放任自己的牙齿咬在了对方的唇上,等听到闵梓若闷哼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咬伤了他。 “抱,抱歉。”他看着闵梓若抬手,轻轻擦过已经渗血的嘴唇,底气不足道:“谁,谁让你还不放开啊。” “念念,再来一次吧,这回我会把握好的。” “什么?才不要,很难受……啊。” 闵梓若的左手垫在他的后脑处,这样被推压在墙上的时候,也并没有感到什么疼痛,闵梓若动作温柔地抚过他已经有些红肿的嘴唇,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处,声音低低地略带沙哑,融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请求道:“念念,好不好?就一次。” 他还能说什么呢?要是能拒绝得了他当初就不会把色令智昏这几个字当做他个人的警世通言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希望地要求道:“适可而止啊。” “嗯,好。” 暧昧的喘息声和津液交替的声音在这个不被人关注的角落不断地传出,无甚效力的劝阻声和哽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但都被另一个声音温和又强硬地压下,复又继续。 楚念的双颊被掐得有些发痛,生理盐水抑制不住地显现在眼角处,在被闵梓若伸手抹去,他勉强睁开眼,却看见闵梓若的双眸也定格在他的脸上。终于在他又一次呼吸不畅的时候,闵梓若停了下来,将身体往下滑落的他捞回怀里锁住。 “哪有人第一次谈恋爱,接吻就这么习惯的啊?还有,为什么不闭眼啊!” “因为想过很多次了。”闵梓若坦然道,“我喜欢看着你,所以不想闭眼。” 楚念面色发烫,有气无力地隔着衣服咬了下他的肩膀,“下次不准了。” “嗯,好。” 答应的倒是挺快的,楚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能做到才有鬼了。“过几天见我哥的时候,你在一旁别说话,我先跟他谈谈。” 还在担心这个啊,闵梓若无奈地顺着他的话,“好,我知道了。” 然而,计划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变数最多的东西。 “你先上去,我跟他谈谈。” 楚念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该说不愧是兄弟么,想法真是惊人的一致呢。他瞄了眼楚辰看似平和实则风雨欲来的气场,又瞥向一旁淡定从容甚至有闲心用微笑安抚他的闵梓若,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那,我就上去了。和平第一啊,和平。” “上去吧,门关好,让我发现你在偷听的话,试试看。” 被戳破心思的楚念一步三回头,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之色,在他老哥快要暴走的前一秒,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闵梓若,然后迅速窜上楼。 楚辰头疼地看着自己像是已经被泼出去的水一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倒霉弟弟,再看一眼在楚念走后笑容瞬间消失的闵梓若,琢磨着自己得怎么开头,才能不让接下来的对话在暴躁中失去理智。 他当初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时,是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发展。难怪当时自己觉得他们相处模式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以为是小男生关系好加上本身当年闵梓若就对楚念挺上心,也就没在意。 现在想来,芩舒的那个反应,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么说,这小子是已经跟家里坦过白了?那还算有点骨气。 他理了理思绪,斟酌着开了口,“你和楚念,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正式在一起,是在一周前。” 一周?一周就敢来他这里表终身,是他不懂年轻人的世界还是这两个不太了解正常恋爱顺序? 楚辰蹙了眉,“你们这是不是也太随便了?我知道你们认识得还算早,不过谈恋爱和正常同学相处可不一样。” 闵梓若耐心地等他说完,才开口道:“我明白您的顾虑。我说的是正式相处,实际上我从十二岁,就已经决定好,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追求任何人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他。关于这个,我已经跟父母坦白过了,他的身份会被我的每一个家人所接受。” “在这件事情上,我很抱歉。因为主要责任在我,楚念只是受到了我的影响。但是,我没有开玩笑,也并不是一时兴起,和他在一起这个决定,我从五年前就选择坚持到底。” “我可以向您保证,以后他不会碰到比我更在乎他的人。我会尽我所能地对他好,不会让他受到委屈,流言蜚语也会保证不传到他的面前。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求您来做个见证,签协议也可以,如果我做不到我所说的,那么未来他可以带着我所有的东西离开,这是最低保障。” 闵梓若站起身,诚恳地向他鞠了一躬,“我们真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祝福,所以,拜托了,请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 楚辰愣怔片刻,十二岁?莫不是生日会那个时候自己弟弟就被盯上了,天啊,太玄幻了吧?现在小孩子思想这么前卫么?怎么说,现在是只有他的思想不那么开放吗?闵家的人都不管的么? 他的头更疼了。虽然闵梓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自己弟弟他还能不清楚么。不是真的认可到一辈子的程度,是不会把人带来给他看的。 以前他不是没想过,就楚念这个谁也走不近的性子,以后多半是找不到一个知心伴侣的,他很有可能会看着自己弟弟继续孤孤单单地走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性别有没有那么重要,楚辰很难说他不在意,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未来因为这个受到周遭人的异样眼光。但是,楚念自己选择的,能够待他好,能理解他,能陪伴他的恋人,他真的可以用这种理由去否认么? 作为家人的他要是拒绝了祝福与支持,那么这孩子表明不显,但也会感到伤心和无助的吧? 良久,楚辰怅然且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起来吧,我知道了,我会去见证你所说的一切。” 闵梓若直起身,露出了舒心的笑容,“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要说的,就一点。一定,一定要好好对我这个笨蛋弟弟啊。” 闵梓若上楼,敲了两下楚念紧闭的房门,打开门的一瞬间,楚念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焦急道:“怎么样,我哥说什么了?” 闵梓若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眸光柔和,语带笑意道:“他说,让我对你好。” ☆、未来 “出成绩了么?这次第一是谁,楚念还是闵梓若?” “等等等,看着呢,别推,啊,看到了,这回是楚念,高了五分。” “我的天,这两位轮流着第一,是不是早都杠上了?我听说,上次月考是闵梓若第一,楚念直接放话说下次肯定是他在上面。” “不清楚,不过他俩关系一直挺好的,估计也就是良性竞争吧。” “这也就你们信,上回我路过还看见他俩起争执呢,楚念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吵架还是打架输了。” “……” 洛韵围在一圈交头接耳的人群中,忍住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翻个白眼毁掉他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在总榜上扫了两眼了解了情况后火速撤离八卦场。 等赶到教室的时候,正趴在桌子上的楚念打着哈切向他招手打了个招呼。 “这回你得偿所愿了,高了你男朋友五分。他人呢?” “帮我去打水了。你怎么了,大早上火气那么大?” 已经在教室了,洛韵也没什么顾忌,白眼翻得顺溜,没好气道:“还说呢,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天天拿竞争当情趣的,考虑一下周遭人的想法成不?” “才不要,这是已有家室人该有的嚣张。” 洛韵无语,从包里掏出试卷的时候,想到一件事,“那这次百日誓师,你们俩是都要上去演讲的咯?” “嗯,郭老师是这么说的,本来我觉得太麻烦了,让他去就可以了。不过后来我想了想,百日誓师学生发言代表最后会有合照来着。” 洛韵没听懂,“合照,那又怎么了?你们合照还少么?” “不不不,你不懂,重点不是这个。”楚念歪过头,伸出一只手指冲他摇了摇,“重点是这张照片以后会挂在学校荣誉榜上,等以后新生入学的时候,他们就可以看到我和闵梓若的校园结婚照了。” “……”他实在是槽多无口,很是想让这个热衷于到处炫耀自己恋情的失智患者从旁边的窗户往下跳跳清醒一下。再说了,上台演讲的一共有五个人啊,你们结婚照还玩团建的么? 楚念懒散地瞥向窗外,悠然道:“都百日誓师了,真快啊。” 突如其来的感慨使洛韵愣神了一下,继而淡笑道:“是啊,时间这东西,可不就是快得离谱么?” 小高考后的时间像是被谁不耐烦地按下了三倍播放速,明明感觉昨天才甩开政治历史书,今天却已经是一模考的成绩出炉时间。 从高二跨越到高三,似乎只是从离校门较近的教学楼搬到了那栋离食堂近了点的楼。上届高三毕业后,这栋楼早在暑假期间就已经空空荡荡,每间教室都残留了点以往的回忆,比如照片或是目标。然后被接替进去的新一任高三,换上属于他们的记忆。 身边的气氛在无知觉中被时之将近的高考给渲染地沉重且压抑。桌上的参考书目,桌柜里厚厚地习题试卷,手中笔芯换了又换,草稿纸不知扔了几沓。这些有形的物件堆积在一起,像是为了敲开某扇大门的筹码,亦或是对短暂未来选择负责的体现。 睡眠时间无限制地压缩,早上起来的时候甚至连光亮都不见得一丝。过往午间拥挤过分的食堂在晨间见证了来来往往,匆忙买个包子就赶往教室的学生。教学楼的灯光永远是比日出要出现得早且明亮。 睡眠不足的直观体现就是眼底日渐乌青的黑眼圈,老师不厌其烦地将早该嚼烂了的知识点反复讲解,试图给这群即将上阵的人多备上点武器弹药,尽管绝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默默刷题,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将此当做背景音提升提升记忆。 哪怕是楚念他们所在的班级,也逃离不了大环境下的严肃。高三的课基本都只剩下最后复习了,淮阳并不强制要求上课,于是范炀等人也开始往自习室里频繁进出。 尽管每日还是嘻嘻哈哈地开着不正经的玩笑,但是黑色水笔像是黏着不干胶沾在手上不肯分离,在一张张试卷上留下痕迹。谭智宇直呼自己的笔芯都能论捆得卖了,试卷堆起来怕不是比他都高。周围人发出一阵短暂的哄笑,然后继续投身于题海。 高三大事件发生不在少数,引起过一阵讨论的是,赵叙在他们升入高三的两周离职了。楚念想着好歹认识那么久了,问个理由也不算过分,结果只得到几句类似“不会放弃追求程润”或是“以后去帝都找他”的话,理由说得语焉不详。 高二时就习惯了的周考,在高三却带来了压力和疲惫。偶尔楚念去找程润聊聊天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开玩笑似的抱怨说,你们这届压力真的也太大了点吧?咨询室开放时间都被强制延长了。 楚念表示理解,然后继续占用对方的宝贵咨询时间来谈天说地。时不时旁敲侧击一下赵叙的事,然后被不动声色地带离话题。 一模考后,心态崩了的人不在少数。 齐陆远咬着牛奶吸管,伸手向上指了指楼顶的天台,问晏清宁要不要去观个景,顺便体验一下一生一回的蹦极,说不定运气好能清醒清醒自己滞塞已久的脑子。晏清宁气得笔杆子都折断了,恨不得把他绑在烟花上一起炸了拉倒。 这样的生活里,舒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就比如,楚辰终于在长达一个月几近不眠不休的状态下,修整出了时间,亲自操办了自己盛大的婚礼。 楚念那天带着闵梓若一起请假去参加。楚辰觉得他学业辛苦,让他在仪式上送了个祝福后就下台吃点东西休息。 闵梓若看着楚念捧着婚礼蛋糕,盯着台上举行仪式的新人,半天也没动一口,就知道他肯定是心里不太舒服了,于是悄悄拉着他走到角落处,摸了摸头,询问道:“觉得不太习惯么?” 楚念无奈地往后墙上一倚,叹息道:“其实也还好啦。算是能体会到我哥知道我跟你谈恋爱时候的心理感受了。作为弟弟,在自己哥哥的婚礼上,居然失落的心情要比祝福来得强烈,简直没救了,我这倒霉性格。” “毕竟是一直陪伴着的家人,多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短时间内不适应也算很正常吧。”闵梓若也跟着倚在他身边,“只不过,自己重视的人能找到陪伴未来的对象,还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那是当然啊,我以前一直怕他单身到最后和工作结婚来着。” 周遭一片笑闹声,楚念望向台上,楚辰正在将结婚戒指戴在那个女孩子的手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与幸福。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趁着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在台上,悄悄地握住了闵梓若的手,语气轻松惬意,“我们以后也办个婚礼吧,不要太多人,就找些自己的朋友,见证一下就成。” 他没有转回头,但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偶然被瞥见的耳根处红得发烫。闵梓若用力地回握住楚念的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眸光遮上了一层柔光滤镜,笑容自然地显露,视线移不开身边的人。 楚念于一片鼓掌喝彩声中,听见了闵梓若那声清晰且坚定的应答。 百日誓师当天,地址选在了空阔的操场上。学校还邀请了高三学生家长一同前来参加。先是年级组长日常讲话,紧接着是一段学校已毕业优秀学子录制的祝福视频,随后是家长代表上台发言。直到倒数第二个环节,才轮到了楚念他们上台演讲。 前面的洛韵和许挚修发挥正常,轮到第三个齐陆远的时候,硬是叫高三六班集体捏了把汗。身为他前班主任的方泽安不可置信地拽着郭刑,一个劲儿地询问他到底是怎么说服这小子上台的。 郭刑自己也很是没把握,他那天跟齐陆远说要他准备个稿子上台的时候,早就听闻了齐陆远各类往事的他其实也没觉得对方会同意。但是齐陆远不仅一口答应了下来,今天去准备前还心情特好拿着一张满满当当字眼的稿纸。 既然写了稿子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偏差吧?应该,吧? “喂喂,听得清么?啊,那我就直接说了啊。离高考就剩一百天了,虽然各位的一模成绩烂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用过脑子考虑的成果。但是没关系,失败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嘛,二模努努力,争取让人看出来你们不是来搞笑的……” 台下的六班同学集体低下了头,期盼不要引来其他班级同学的怒目而视。方泽安看着一脸痛苦的郭刑,心底升起一股诡异莫名的理所当然,这样子才是这小子的风格嘛,能按部就班不出幺蛾子那还是齐陆远吗? “那就祝各位高考别离录取线差出几百来分的距离,以上,就是我的演讲。” 楚念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台下一群恨不得掐死他但是又不得不鼓掌的人。真是服了齐陆远了,拿着张歌词就上去开嘲讽,真是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拉仇恨。 “那么,我先去了。” “嗯,加油,我全程录像哦~” 闵梓若无奈地看着拿出手机,笑眯眯地给他比了个“OK”手势的楚念,平复了下表情,缓步走到台上。 “时光荏苒,各位经历了近三年的鏖战,迎来了这最后的冲刺阶段……最后,祝愿各位同学,大道如青天,坦荡而出。” “最后,由在本次一模中取得佳绩的楚念同学上台来发表他的感想。” 闵梓若接手了他的手机,没退出录像模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去吧,我在下面看着你。” 楚念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在掌声中走上了演讲台。这种场合对他来说真是少有,不过他哥先前的期望算是实现了。 他目光不由得在下面寻找回到班级群里的闵梓若,他们班的位置有点远,近视如他,眯着眼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且熟悉的身影,但仅仅是这样,他也迅速地镇定了下来。 他想起了当初在校门口第一次见到闵梓若时的场景。那时候也是在很多人之中,他一眼看到了闵梓若。 “我今天,难得上回台,就不说什么陈词滥调了,反正这类话待会宣誓的时候大家都得喊起来。” 台下郭刑几乎是要心肌梗塞了,不会好容易挺过了个齐陆远,现下又来了个楚念吧?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念的前班主任周彦行,周彦行轻咳一声,心虚地别开了眼神。 “说是奋战高中三年,但其实大家不是一直从小学开始就不停地在考试嘛。小升初,中考,现在是高考。会有老师说,高考是你们未来人生中最后一场公平且重大的考试。这话我不否认,但是我想补充一点点。” “它是对台下绝大多数人来说,最明确的一场直观选择。大家现在都在准备高考,目标就只有一个,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但是等到以后,我们升入大学后就会发现,要去选择的东西太多了。” “不会再有人给你安排按部就班的生活,不会有强制性地学习要求。看上去似乎是轻松了很多啊,但其实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时候,才是最累的。我们过去,小学为了升初中,初中是为了升高中,高中是为了升大学,这都是很清晰的目标。” “而以后我们会去纠结,是考研呢还是工作呢?是选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还是热门的行业呢?考研该去怎么准备呢?等等等等一系列让人头疼得要爆炸的东西。”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给大家增添焦虑,而是想说明一件事情,高考的确是我们目前最轻松的一项选择。绕了这么大一圈,其实还是在强调高考的重要性。因为一个好的敲门砖要省去未来不少的麻烦。” “下面说点别的吧。在这个学校快三年了,我认识了很多人,交到了很多朋友,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干出了很多我以前都不会做的行为。最重要的是,我完成了当初刚开学时的宣誓。” 台下有不少人还记得那句开学震惊全年级的话,不由得哄笑起来。 “别笑啊,我可是很认真。不管你有没有在高中交到挚友,也无所谓有没有理想中的校园恋情,但都希望大家能拥有着一段不错的高中生活回忆,至少是在未来可以拿来怀念的程度,青春可是很短暂的存在。” “说得有点偏题了,来个总结吧。希望你们能在一百天后的高考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能去创造一个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和自己重要的人一起奔赴有彼此的未来。”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所有人的演讲结束,便开始了班级间的自由宣誓时间。 楚念在人群中找寻自己班级的位置。人流涌动,宣誓声震天动地,像是热血上头,每个人都把自己近日的疲惫和低沉用怒吼声发泄了出去。这是他们在这场战争前的最后动员,也是他们对自己的一场宣誓。 晕头转向间被一只手拉住带往了正确的方向,楚念被闵梓若带到了队伍末尾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当初开学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周遭声响过于嘈杂,闵梓若不得不微俯下身子,凑近贴在他的耳边询问。热流经过的时候,惹得他一阵战栗。楚念恼怒地摸了摸耳朵,这人绝对是知道自己耳朵敏感,故意问的。 于是他也回击似的凑了过去,在他耳边大声道:“我当时说,我要在高中三年里,完成一场以交往为目的的暗恋!现在我完成了!” 闵梓若低低地笑了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想听他亲口再说出来一遍罢了。还没待他开口,楚念又继续道:“我现在又有新的目标了!” “嗯?” “我要和我暗恋对象,谈光明正大的恋爱,一辈子的那种!” “那我也有目标!” 闵梓若难得音量调高,楚念偏头看向他,对方的眼眸里盛满的,都是他的身影,“我也要和我的暗恋对象,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到我生命彻底终止的那一刻,都要一直在一起!” 他们的宣誓声融在了一众高呼声中。 或许每个人的宣誓内容都不相同,不管是对此不屑一顾的,公事公办的,还是被气氛感染热情上头,他们都会一步一步,在此刻宣誓的见证下,走往离自己目前最接近的,那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