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暗流 作者:苍南无海 文案: 【非著名劳模各方面都很强的市公安第一草,攻vs身世坎坷长相美艳绝伦爱咋咋的市公安第一花,受】 现代都市刑侦悬疑,年上,HE 临江市禁毒支队空降一正支队长周慎,人如其名处事谨慎有风度,长相更是一绝。 周慎年纪轻轻空降,惹得周围人非议,尤其在临江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历思凯眼里,这个空降过来的周慎更像是个花瓶,咋看咋不顺眼…… 然而上任仅两个月,周慎就被卷入了一场毒品风波和人命案,之后周慎被停职查办,后来还是省厅领导力保才替他翻身。 可是历思凯就不乐意了,他坚信自己的调查是对的,周慎就是凶手。 于是……他开始每天“骚扰”周慎,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慢慢习惯……两人之间的默契和距离完美融合,呼之欲出的真相也被拨开了层层虚伪的壳…… [真香预警] 以前骄傲意气风发的历思凯: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亲手将你抓捕归案。 后来孔雀开屏的lsp历思凯:队花,跟我处个对象呗。 小剧场: 日常去蹭饭的历思凯:队花,你熬的鸡汤可有点淡了 周慎:嗯,家里没盐了 超自觉的历思凯:我去买 1.剧情和感情线并进,节奏慢,略狗血 2.剧情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3.HE!不想再写虐文了 内容标签: 强强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历思凯,周慎 ┃ 配角:正义的警方诸位小可爱,老可爱和反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刑侦禁毒一家亲 立意:正义是正义者的墓志铭 ———————————————————————— 第一卷 流浪汉涉毒案 第1章 三月初春的临江市天气阴晴不定,深远的天空裹挟着万家人间烟火促成了临江这块风水宝地。 周慎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在市看守所的那个下午,他透过看守所的铁窗看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夹杂着霹雳雨滴顺势而下,顷刻间整个城市被大雨倾覆。 那是个不休不止无眠的夜晚。 第二天周慎就被荆门分局的同事押解走进了装有摄像头的审讯室,他的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锁死,他平静无常地坐到审讯椅上,对面坐着的是由临江市局长孟广义和市局领导班子秘密组成的专案调查组。 即使开了灯也还是昏暗的审讯室里,严肃的气氛渲染了环境,周慎坚毅的目光环视了众人,透着血气的薄唇绷得很直。 即使在看守所里呆了一夜,他细软的头发仍然蓬松有型,警察制服穿在他身上再加上他流星赶月的气势,谁也不会联想到这位警察正在接受调查审问。 刑侦副局长段长龙端着他的陶瓷大茶缸抿了口茶,扬着低沉磅礴的声线率先开口:“周慎啊,事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你也别怪我们。” “不会”,周慎苦笑回。 局长孟广义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不少,连白头发都肉眼可见地多了。 孟广义长叹一口气说:“你说说你是怎么搞的,2.18荆门缉毒案你任总指挥却丢失了近五百千克的缴获毒品。五百千克!整整五百千克由你亲自签署入库的毒品丢失,这不是小数目啊……” “还有”,孟广义继续说:“一周前王博伦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大案,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小区的监控里!又是为什么凶器上检测到了你的指纹!” 说着,孟广义情绪失控气得脸吊成了关公像,他吹胡子瞪眼,甚至双手都在止不住颤抖。 气氛对峙到高潮,审讯室里的摄像机闪着红色光圈,记录着这间狭窄的审讯室里的动静。 周慎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被他自己揉搓得泛了白,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嘴角扬起笑来,在这场秘密进行的内部审判中,他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是辩解,都是在强行洗白身上的罪名。 三千将士,铁骨丹心。磨刀霍霍,也都是板上钉钉。 他不是巧言善变舌灿莲花的那种人,种种罪行嫌疑直指向他,好像真的说什么都挽救不回来了。 孟广义又是一声叹息,却夹带着惋惜之意道:“你是我们都极为信任的人,可你仅仅任职市禁毒正支队长两个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让我们失望。” 周慎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他暗暗咬紧下嘴唇,觉得口干舌燥,无力辩解。 这时孟广义身边的汪警卫敲门进来,冲众人颔首示意说:“孟局,有您的电话。” 孟广义黑着脸喊话:“电什么话,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那个”,汪警卫吱唔回:“是……是蔡厅长的电话……”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孟广义这才起身出了审讯室接电话。 大约过了五分钟,孟广义回来了。 他站在审讯室门口,丝毫没有再进来的意思,隔着一段距离跟段长龙说:“老段啊,让你的人给周慎办理手续,他可以回家了。” 段长龙颇意外地“啊”了声,还没搞清楚状况。 孟广义叹气解释说:“是蔡厅的意思,周慎的嫌疑解除了……” 仿佛阴森黑暗的角落照进了一道光,周慎眨了眨眼,长睫毛随着眨眼颤动。 他没有庆幸也没有觉得解脱,反而觉得身上像是背了千万斤重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月后。 临江市春溪路,正值深夜,一家招牌名叫好再来的馄饨店忙得热火朝天,馄饨的老板姓杨,是个和善的老大哥。 他的馄饨店面积不大生意却红火,此刻他正跟他的媳妇在店里忙碌。 馄饨店里坐满了顾客,外面也支了两个桌子,座无虚席。惹得路过的人都想来排排队,看看这家馄饨是有多好吃。 外面的两个桌子上坐的全都是男人,几人说笑着正吃得热火朝天。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男人还穿着警服,他叫郑寻,是市局刑侦支队最年轻的警员。 郑寻一口一个馄饨,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可美食还是堵不住他的嘴。 他冲身旁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含糊不清说:“历队,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正宗的馄饨,皮薄肉多,咬一口里边的汁沁香,真是绝了!” 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越过身拿筷子敲了年轻人的头笑骂:“好好吃你的馄饨,喷饭喷到我身上了都!” 年轻男人果断低头道歉:“贺嘉哥,我错了。” 贺嘉欣慰点头,又去看被叫作历队的男人:“历队,感谢你请客带兄弟们出来吃饭,虽然不是什么大餐,但我们很满足……” 历思凯自馄饨汤腾起的水雾中抬头,笑起来眼里像是有星辰:“好说,这家老板杨哥人好手艺绝,以后兄弟们多来照顾人家生意。” “会的会的”,贺嘉点头笑回。 眼下历思凯端起碗囫囵喝了口馄饨汤,又拿纸巾擦了嘴,环视一圈后发现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一挥手指示众人:“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回去吧,局里一堆公务等着处理。” 众人顿时连连叫惨,谁也不想回去值班。 历思凯也不顾众人反应,站起来潇洒甩开了黑色长风衣就冲收银台走去。他利索结了账,又给老板让了支烟,两人站在收银台前谈笑风生。 郑寻拿筷子戳了戳身旁的贺嘉,目光落在历思凯身上,眼珠子转得飞快说:“贺嘉哥,你说咱历队家境优渥,开着几百万的豪车,为什么对吃的这么不讲究?你看啊,这馄饨店开得年份久了到处都油渍,晚上还有苍蝇乱飞……” 不等郑寻说完,贺嘉果断冲他翻了白眼:“穷讲究!你历队吃得是馄饨吗?人家吃得是生活!多姿多彩柴米油盐的生活!” 哦。郑寻也不懂,只能干点头。 历思凯是典型的开豪车吃路边摊那一挂的人,他从不过度讲究服务和卫生,只要条件不是太差,哪里的食物好吃他就往哪家店里钻。 而且他从不端架子,跟什么年龄段、什么阶层的人都能说上话。 曾经一度让郑寻觉得,历思凯如果不当警察,做个痞子混混照样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历思凯很快抽完了手里的烟,他灭了烟蒂跟老板告别,杨老板忙去拉他客套:“别啊历警官,你还没吃饱吧,我再给你煮点馄饨去……” “别忙活了”,历思凯笑回:“局里一堆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说好说”,杨老板笑回:“知道人民警察不容易,辛苦你们了。” 历思凯弯着眼睛笑,转身挥手跟他告别。 杨老板的媳妇从厨房出来,拍了他的后背问:“这两天怎么不见那流浪汉来,你不是每天都会给他盛饭吗?” “我哪知道”,杨老板不耐烦回:“我给人家盛饭怎么了?你还不乐意了?” “哪有,我就是好奇原先他每天都来,怎么这两天倒不见踪影了……” 历思凯留心侧耳听了几句,然后若无其事地出去集合众人。 临走时,历思凯又挥了手跟老板告别,才迈着长腿走向了自己停放在马路边的那辆大G。 正处夏初,天气不定早晚温差也大,历思凯身上套着的长风衣裁剪匀称,衬着他的身材修长。一阵风吹来,衣角迎风摇曳,竟有些薄凉的味道。 郑寻跟在历思凯身后,气场远远不足活像个小太监。他崇拜似的盯着历思凯高挑的身影,吸溜了下鼻子。 郑寻刚进刑侦支队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历思凯他就肃然起敬不敢懈怠。 以前不熟悉,他总以为历思凯是个外貌出众能力一流的富家公子,甚至能媲美男模明星。后来一点点熟悉之后他才知道,自家队长那是有气质没想法。 他一心只扑在案子上,前仆后继为刑侦支队贡献,简直堪称市局著名劳模,不破案子誓死不休。 所以郑寻时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日后自己要成为的就是历思凯这样的人。 众人分成了两队,历思凯开车载着贺嘉和郑寻,其余同事同坐队里的警车纷纷赶回了刑侦支队。 刑侦支队清一色的男人们加班加点各忙手里的工作,郑寻还十分体贴地给每个人都泡了咖啡提神。 历思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埋头苦干签署着各式文件,又处理了所管区域管城区的各种大小案件卷宗。 他的烟瘾极大,每隔半小时就要抽支烟。 每逢这种加班的夜晚,他的办公室就烟雾缭绕,办公室里的绿植跟着遭了殃,一个个叶子都蔫巴着。 第二天历思凯醒来发现自己竟困得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他强打精神伸了个懒腰,这时贺嘉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贺嘉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成鸡窝,一开门就扬着嘶哑的声音说:“历队,有群众报警说在咱们辖区东门桥底发现了一具流浪汉的尸体!” 历思凯很快站起来披上了风衣,一边在案卷堆积成山的办公桌上找车钥匙,一边指示贺嘉:“调几个人坐我的车先去现场,你先去技术科接上法医,一定让阿霞来现场,记住动作要快。” “收到”,贺嘉回。 历思凯好容易找到车钥匙,长腿阔步就要迈出办公室,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僵,不禁皱起了冷削的剑眉暗想:流浪汉? 管城区东门桥。 民警已经用警戒线把现场围了起来,却还是制止不了围观的群众议论拍照,甚至有些人还拍了视频发朋友圈。 民警们无可奈何只能试图驱散群众,又威胁谁再发朋友圈立马联系网警,这才压住了好奇心攒动的群众。 历思凯那辆黑色大G率先到场,下车后历思凯十分骚气地先撸了把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才大刀阔斧地往现场走。 郑寻先一步跑到警戒线边,十分狗腿地替历思凯举高了警戒线。 历思凯欠身越过警戒线,问现场的民警:“什么情况了?” “历队”,其中一个民警冲他颔首致意道:“死者是蜗居在这一带的流浪汉,四五十岁的样子,听附近居民反映他每晚都住在桥下面。这下面还有他捡来的空塑料瓶,还有一些比较破的被褥。” 历思凯点头径直朝尸体走去,只见死者僵直地躺在桥洞处,身边有一床脏乱的被褥,破烂不堪的被子都露了棉花出来,棉花也是脏兮兮的。 隔着几米远,众人已经能闻到一股腐败臭味,甚至还有苍蝇绕着尸体乱飞。 郑寻下意识就捏住了鼻子,努力屏着呼吸说:“历队,咱还是先等魏霞法医来吧。” 历思凯抬着单薄的眼皮暼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了上去。 他走到尸体面前蹲了一下,尽管涌动的腐败臭味冲鼻,他还是专注地观察着死者的身体变化。 死者身体腐败较严重,尸体也发生了膨胀,历思凯试图抬起了死者的一只胳膊,发现他的胳膊下皮肤有深紫色的尸斑。 他眉头一皱,知道死者死亡时间绝对超十二小时了。 再加上尸体膨胀和腐败的程度,历思凯脸色更不好了,往久了说死者死亡时间可能都有二十四小时了。 历思凯站了起来摘掉了一次性手套,又观察桥洞四周的情况,一挥手把郑寻招了过来叮嘱:“你跟着民警再去走访周围居民,了解一下死者生前的情况。” 郑寻领了命令,跟两个民警往东门桥附近的小区走去。 历思凯又唤来刚才给他汇报现场的民警问:“报案人呢,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民警冲人群一处指了指回:“一群孩子调皮跑到桥洞这里玩发现了尸体,才回去找家长报的警。那不,家长在那,不过那几个孩子已经被家长遣回去了,估计是家长觉得不干净怕晦气。” “知道了”,阳光刺眼,历思凯抬头微眯起眼睛看了眼人群,抬腿就要往那边走,却发现贺嘉跟魏霞法医到了。 历思凯隔空冲他们挥手:“麻利点过来!阿霞,你吃得是有多胖,道都走不动了?” 魏霞拎着工具箱下坡路都走得气喘吁吁,他边走边啐骂:“你全家都叫阿霞!我得赶紧去改了这晦气的名字,天天被你叫阿霞阿霞,怕是早晚有一天我的财运官运都被你叫没了!” 第2章 魏霞一向心宽体胖,他的外表虽然长得些许粗鲁,但为人处事极敞亮,开得起玩笑也对得起职责。 魏霞跟历思凯斗完嘴,火速投入到尸检工作中,只见他穿上了蓝色一次性防护服,又打开工具箱蹲在尸体身边开始检查。 一般而言,除非有特殊需要,否则尸检过程中不会触碰尸体的脸部、手掌和四肢……可是这个案子不同,死者暴毙,且皮肤表面没有任何创伤和淤青,这种越是看似自然死亡的现场,越要求法医进行尸检的准确性。 魏霞手里拿着一份人体图表记录着死者的身体外部状况,市局里技侦、痕迹科绕着现场拍照做标记。 等一切工作按流程走完,魏霞招呼助理给尸体套上裹尸袋,又指挥众人把尸体抬上车运回技术科法医室。 “怎么样?” 历思凯叉着腰站在太阳底下,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魏霞。 魏霞脱下防护服摇头:“死者身体无外因伤,根据尸斑面积、尸体胀气膨胀和腐败的程度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比较奇怪的是死者口中呈现舌咬伤,不排除其他致死原因,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做具体的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历思凯点了点头,淡淡回:“知道了,辛苦你了。” “行”,魏霞开始收拾工具箱说:“我回去就开始尸检工作,最早明天下午能出结果,等结果出来我再给你打电话。” 历思凯回说好。 等法医和技侦们都撤离了现场,民警也开始了处理现场的工作。 历思凯迈着大步走到了刚给报案人做完笔录的民警身边,民警自觉递上了笔录本,历思凯接过去从头到尾扫视了个遍。 笔录上报案人说他家就住在东门桥后面的香苑小区,早晨八点两个孩子跟邻居家男孩一起跑到江边玩,才在东门桥底发现了流浪汉的尸体。 因为这个流浪汉经常在这一片活动,附近好心居民会把家里旧的衣物和被褥送给流浪汉。孩子们也知道这个流浪汉,发现不对劲后才赶紧回家告知了家长,他们才报的警。 笔录上还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早晨九点,九点十分他们报的警。 历思凯将笔录又递给民警,扫视了眼散去的人群说:“回头你把这份笔录交给郑寻,你回局里吧,我跟贺嘉去个地方。” “好的”,民警恭敬回。 历思凯跟贺嘉一道坐上了车,贺嘉边寄安全带边问:“历队,咱这是去哪?” 历思凯挑着一丝笑卖关子:“当然是去找线索。” 春溪路好再来馄饨店。 老杨的馄饨铺永远是顾客爆满的状态,老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在厨房忙碌,他的妻子在外间招待顾客。 夫妻俩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把馄饨店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 馄饨店距离东门桥很近,开车四分钟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历思凯很快驾驶车辆停靠在了馄饨店马路边。 见历思凯又来,老板娘忙出来迎接,扯着尖嗓子吆喝:“呦!历警官又来光顾我家生意了,快请坐……” “不了”,历思凯拒绝说:“我来是有事想问你和杨大哥,麻烦你们二位抽空配合一下。” “没问题”,老板娘扬着手里的擦桌布朝店里喊:“老杨,快出来,历警官找。” 老杨很快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捞馄饨的漏勺笑问:“咋了历警官?” 历思凯跟身旁的贺嘉对视一眼,又去看老杨问:“你是不是总给一个住在东门桥下的流浪汉食物?” 老杨一愣,当即点头:“是啊,那老大哥精神有点问题,我看他挺大年纪了怪可怜,所以每次他路过店里我都会给他食物,后来他也习惯了,几乎每天都过来一趟。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历思凯又问:“他这两天没来过是吗?” “是啊,他连着两天没来了,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呢。” 历思凯绷着唇角,慢慢开口:“他死了,死亡时间一天左右……” 啊? 老杨和他媳妇都张大了嘴极震惊的表情。 历思凯点头确认道:“所以我特地来问一问你们,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当时他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老杨媳妇率先回答:“就是两天前,晚上八点我们给他煮了碗馄饨,吃完他就走了,他的腰上还别着一堆捡来的空塑料瓶,之后我们忙着顾店他没再来,我们也没多想……” “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贺嘉开口问。 “没有啊”,老杨媳妇思考片刻回:“哦对了,他吃完馄饨就走了,但我好像看到他在路边吐了……” “吐了?”贺嘉加重语气跟她确认。 “是”,老杨媳妇又戳了戳老杨的胳膊问:“当时你不是也看见了?” 历思凯盯着老杨那张横肉纵生的脸,老杨点头附和:“对,我们都看见了,他吃完馄饨立马就吐了,估计是肠胃不适才反胃呕吐的。” “行吧”,历思凯点头示意:“我了解了,你们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好的”,老杨冲他们微微颔首:“辛苦你们了,要是还有什么问题你们随时来找我们询问,我们一定配合警察。哦对了,我店里门前的监控你们要是需要也可以来调。” “谢谢”,历思凯礼貌回笑,又扭脸跟贺嘉说:“走吧,我们回市局。” 告别了老杨夫妇,历思凯跟贺嘉齐齐转身往停车的路边走去。 隔着老远贺嘉就看见一辆交警大队的车停在路边,两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站在历思凯的那辆大G前拿着本子在写东西。 “坏了!”贺嘉一拍大腿,忙往车跟前跑。 交警大队的两人写好罚单正要往历思凯的车上贴,贺嘉及时赶到制止了下来:“大兄弟,干嘛呢?贴罚单贴到刑侦支队长的车上了?!” 两位交警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说话,只默默地又把写好的罚单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历队”,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交警讪讪开口:“不好意思啊,你的车太多我们也记不住,以为是路人的车乱停就写了罚单……” “没事”,历思凯大手一挥爽朗笑说:“怪我,浪费交警大队一张纸。” 两位交警:…… 这个小插曲没有尴尬多久,历思凯跟贺嘉就挥手跟两位交警告了别,一路往刑侦支队赶。 历思凯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吞云吐雾间眉头始终紧锁着。 “我说历队”,坐在副驾座位上的贺嘉开口:“你怎么会想到去馄饨店找线索?” 历思凯冷笑一声,抽了口烟回:“昨晚碰巧听到了老杨和他媳妇在讨论那个流浪汉,没想到今天就发现了流浪汉的死。” 贺嘉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说:“我们还是先等霞霞的尸检报告吧,平时案子多弄得咱们都神经大条了,万一流浪汉的死纯粹是自然死亡呢。” “不”,历思凯摇头回:“法医有法医的工作,我们是干刑侦的,大案重案牵涉人命案都要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证据。如果没有犯罪最好,否则证实犯罪,我们就要对犯罪人进行查获,并在侦查中对犯罪嫌疑人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的诉讼活动。” “省厅那边给的压力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要有人丧命大大小小的案子我们都要查。” “也是”,贺嘉点头附和:“回头我就去王母洞烧香磕头,祈祷咱刑侦支队破案顺顺利利。” 历思凯:…… “别贫”,历思凯打着方向盘说:“我们先去吃饭,下午你陪着我去一趟香苑小区,我想给那几个发现尸体的孩子做个笔录。” “没问题”,贺嘉架着胳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座背上:“我先眯会,太困了,辛苦你开车了。” 历思凯沉默点头,把烟蒂扔到了车里的烟灰缸,又把车窗摇上专心开起了车。 两人凑合在市局门口的快餐店吃了午饭,又一路赶去了香苑小区。 香苑小区是个老旧的小区,五层楼没有电梯,报案人家住五楼,等他们好容易上了五层楼,贺嘉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历思凯倒还好,这位贵公子每天都会晨跑,也经常会光顾自家小区附近的健身房,锻炼出一身腱子肉真不是盖的。 贺嘉缓神的功夫,历思凯已经敲开了报案人家的门。 是女主人给开的门,看见两人她疑惑问:“两位是?” 历思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证件,露出公安两个大字:“你好,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过来跟您孩子了解一下流浪汉死亡的案子。” 女主人似有犹豫,纠结片刻还是敞开了门把两人请进了家里。 她家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只是两个孩子看起来都比较小,贺嘉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两个小男孩一个八岁,一个十岁,都是小学生。 “小朋友”,贺嘉探身抚摸了最小的孩子的头,友好说:“叔叔是警察,专门抓坏人的,你们别害怕……” 两个孩子都是怯弱地点头。 贺嘉又问:“能告诉我今天早上你们去江边玩,都看见了什么吗?”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大一点的哥哥吱唔着回:“我们就看到了流浪汉叔叔躺在地上,我们跑过去看的时候怎么也叫不醒他,我们太害怕了就回来告诉爸爸妈妈了……” 哦~ 贺嘉笑着点头,鼓励说:“嗯,你们做得很好,都是小英雄。” “警察叔叔”,哥哥又问:“流浪汉叔叔真的死了吗?” 贺嘉回头看了眼历思凯,历思凯的表情明显有点不耐烦,他果断点头跟大男孩说:“嗯,他死了。所以我们才找到你,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历思凯拧着粗旷的眉头,深邃立体的五官再加上凛栗的眼神多少有点吓到两个男孩了,两个男孩躲藏在自己妈妈身后。 原本自家孩子遇到不吉利的事本就糟心,再加上自己孩子被吓到,女主人顿时就不乐意了。 她冷着脸质问:“这位警官,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你说话能注意点分寸吗?看你把两个孩子吓得……真是晦气,我们做好事报了警,现在还要看警察的脸色!您如果没什么要问的,就离开我家吧,万一再吓坏了我家孩子怎么办?!” “这……”贺嘉擅长察言观色,立刻跟人道歉:“姐姐你别生气,我们队长这是急着破案子,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对不对?” “怎么没说过分话”,女主人提高了嗓门驳斥:“孩子才上小学他们懂什么呀?你问他们问题他们能听懂吗?哎呦把我烦死了,你们快出去吧,警察破案千百种方法都能破,为啥非要来我家问话……” 说着女主人走到门前大门一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嘉丧着脸跟历思凯对视一眼,历思凯横眉竖目,绷直了嘴角说:“算了,我们撤吧。” “嘿,什么人呀这都是”,被扫地出门的贺嘉跟在历思凯身后忍不住抱怨,再往前却啪地一声撞到了历思凯宽实的后背。 贺嘉揉着脑袋探头:“历队,你怎么突然就停了?” 再抬眼撞上对门门缝里露出的一个小男孩的脑袋,贺嘉吓得一激灵,直捂砰砰乱停的心脏:“这孩子吓死我了……” 对门的小男孩瑟缩着慢慢开了门,又往两人面前靠了靠问:“你们是警察吗?” “是啊,怎么了”,贺嘉站到了历思凯侧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小男孩。 “我看见了”,小男孩说。 贺嘉一愣,跟历思凯对视一眼后追问:“你看见什么了?” 小男孩掩嘴低声说:“星期五下午我从学校回来,和大毛二毛跑到河边玩,看见流浪汉叔叔和另一个叔叔坐在一起,那个叔叔打扮得很奇怪,还给流浪汉叔叔递了东西吃。后来他看到我们就走了,现在流浪汉叔叔死了,一定是吃了他的东西才生病的……” 大毛二毛是指女主人家的两个孩子。 今天是周日,而星期五下午很有可能就是流浪汉的死亡时间。 历思凯反应极快追问:“他给流浪汉叔叔吃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摇头:“不知道,他们好像还喝了茶……就是我家里的那种透明茶壶。” 喝茶? 历思凯皱起了眉头。 这时魏霞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话接通,魏霞略显兴奋的声音传来:“历队快回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历思凯无奈地摇头问:“尸检报告出来了?” “没”,魏霞回:“尸检流程复杂哪有这么快出结果,我给死者做了肺部切片,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魏霞一本正经地卖关子,历思凯可没好心情跟他拉扯:“再啰嗦这月你的绩效考核我会申请取消。” “别别别”,魏霞当即认耸说:“显微镜下死者肺部有微小的银色碎片,我立马对死者的毛发和血液进行了检测。你猜怎么着?!嘿,这人吸过毒!” 第3章 历思凯跟贺嘉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市局法医室,魏霞穿着臃肿的白大褂戴着一次性口罩把历思凯拉到了他的工作台前。 法医解剖室并不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么高大上,魏霞的工作台只有基本的工具解剖刀,还有无数条廉价的棉毛巾和几把长柄剪刀,远处电脑桌上是市局配备的老旧戴尔电脑。 不锈钢解剖台上流浪汉的尸体搁在上面,他的胸部弓起,头往后仰着嘴巴大张,身上遮盖着白色单子。 另一边的操作台,魏霞的小助理梁子拿出了装有福尔马林的溶液盒,又把器官样本切成毫米级的薄碎放在载玻片上,用溶血霉素染色,用显微镜观察样本。 魏霞递给历思凯几张毛发和血液的检测报告,扬着骄傲的神情说:“我们从死者凝固的血液中提取到了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现场我就说了死者口中呈现舌咬伤,现在证实了这是吸食毒品过量致幻引起的。” 历思凯翻着手里的报告单,脸色并不好。 魏霞继续说:“我们还在死者血液内提取到了麻黄/碱,麻黄/碱普遍应用于感冒药和治疗气喘。也可直接激动肾上腺素受体,对α和β受体均有激动作用。用药后血压升高,脉压加大,由于血压升高反射性地兴奋迷走神经。死者体内麻黄/碱密度浓度值超高,甚至比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高十多倍……” 历思凯面露不悦地把报告翻了页问:“也就是说这人食冰?” 魏霞面露难色地一番琢磨才回:“建议你换一种说法,这人吸毒不假,却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冰/毒和其他毒品。我甚至能直接告诉你,这种高品麻黄/碱制作出来的毒品是某种新型毒品。” 贺嘉一直保持沉默站在两人身侧,听他们的对话听得牙疼头疼。 他忍不住吐槽:“得了,接下来怕是又没好日子过了。” 历思凯垂着眼皮,下颌肌肉咬得很紧,片刻后他回脸跟贺嘉说:“去把隔壁禁毒支队的人叫来。” “是”,贺嘉回。 历思凯又拿出手机给郑寻打了电话嘱咐:“你现在去交警大队调监控,只要能拍到东门桥的监控我都要看。重点放在周五下午,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十天之内去过东门桥底,并和死者有过交集的人全部让技术队监控比对,给我列出名单,实在不行,一个月两个月给我扩大了时间查!” “收到”,郑寻在电话那头回得响亮。 挂了电话,魏霞拧着眉问他:“怎么,你查到什么了?” 历思凯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回:“有个孩子告诉我们,他曾看到有个男人跟流浪汉在一起,而且他还给流浪汉吃了东西。” “嘶”,魏霞作出一副牙疼的表情:“现在都这么光明正大了?” 历思凯冷笑道:“难怪那个孩子说他们还喝了茶……” “喝茶?” 历思凯点头回:“那个孩子说他们用家里常见的透明茶壶喝茶,现在想想哪是喝茶,那分明是吸毒用的水烟斗形式的冰壶……” 魏霞顿时缄默。 过了十多分钟,贺嘉带着禁毒支队的人回来了。 历思凯一回头,却看到禁毒支队两个年轻的毛头警员哆哆嗦嗦站在贺嘉身后。 历思凯紧闭着眼睛指着贺嘉,气得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片刻后他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问贺嘉:“贺驴,禁毒支队是没人了吗?!你给我找两个毛头小子过来?” 驴是历思凯给贺嘉起的别名,每当贺嘉做了蠢事,历思凯必叫他一声“贺驴”。 贺嘉:…… 贺嘉双手一通乱舞解释说:“历队你听我解释,你忘了禁毒支队的周慎正支队长被革职查办了?我好容易才从禁毒支队拉来这两个孩子……” 历思凯头疼。 他怒斥:“正支队长不在,副支队长总在吧?!” 贺嘉一个瑟缩,弱弱回:“副支队长徐波上山下乡宣传禁毒工作去了……” 历思凯:…… 历思凯把尸检报告交给了魏霞,无奈点头:“周慎是吧?被革职查办了是吧?行……” 话落历思凯迈着大步越过众人走了出去,掀起一阵余风贺嘉顿时就站不稳了。 他回脸冲魏霞说:“娘的,我们队长去哪了?我怎么这么慌?” 魏霞腆着笑脸,昂然挺立回:“你现在去荆门区周慎家里就知道了。” 贺嘉:…… 出了刑侦支队,历思凯火速驾驶车辆沿着高架桥一路往东边荆门区开。 正值五点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历思凯开车从没这么窝火过,他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烟,尼古丁很快使他镇静下来。 他一手夹着烟,眼睛却盯着前方拥挤的车辆出了神。 周慎? 他冷笑一声,想起四个月前局里例会上,孟广义局长跟众人介绍禁毒支队新任的那位正支队长周慎。 当时周慎穿着警察制服头戴警帽,高挑的身段站在台上跟众人做自我介绍。 当时低着头在发短信的历思凯抬头,看见的就是周慎那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模样,历思凯冷不丁手上动作一僵,仿佛闻到了台上的人身上携卷着长白山雪山的清冷味道。 他的五官如刀削般立体,眉目清秀,紧绷的唇角像是拒人于千里。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发光的那种,属于人群中抢眼的类型。 历思凯扯了冷笑不以为意,导致例会他全程都没什么注意力听。 他对这个禁毒支队空降的正支队长没什么太多印象,只是觉得这人空有其表算是花瓶一个,毕竟这人只有二十六岁,整整比他小了四岁。 而且他的履历表简单无趣,大功没立直接空降成了禁毒支队的正支队长,多半是个关系户。 事实证明历思凯眼光毒辣,这个周慎上任仅两个月就卷入了荆门区特大缉毒案和3.1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惨案中,两起大案直接把他送进了看守所。 3.1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件,是由历思凯任命监办的,本以为现场凶器上那枚属于周慎的指纹就能定案将他送进监狱,可有人替他作保,竟让他平安无事抽身而退。 而事后,他仅仅落了个被暂时革职查办的处罚。 烟圈绕了一圈又一圈,历思凯抽了最后一口灭了烟蒂,才又制动车子跟着拥挤的车辆往前挪。 周慎家住在临江市荆门区的棕柑园,历思凯驱车赶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夕阳余晖散尽了最后一丝,灰蒙蒙的夜降临了。 历思凯下了车,直奔周慎所住的一号楼一单元九层。 “笃笃笃”。 历思凯急迫用力地敲着周慎家的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脚步拖拉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周慎打开了。 周慎刚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他的湿发松软垂落着,毛巾把头发擦得有些毛躁。 他上身穿着白色棉质的宽松短袖,裤子是松软垂坠的白色睡裤,可能是刚洗了热水澡的原因,他白皙的脸颊和脖颈透着红。 看到来人是历思凯时,他眨了眨眼,颤动的长睫下一双柔情的双眸氤氲着水汽…… 历思凯喉结上下一动,清咳一声自觉进了门,周慎挑着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才关了门。 “怎么这时候洗澡?”历思凯立在玄关处问。 “你有事?”周慎毫不在意地擦拭着湿发,侧着身从历思凯身旁的空隙挤了过去,然后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历思凯舔了后槽牙,一副忍耐探究的表情,然后才自觉坐到了周慎对面的沙发上。 “是有事”,历思凯的目光投在周慎脸上说:“今早我们在管城区东门桥底发现了一具流浪汉尸体,阿霞对其进行尸检发现了他体内残留的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也就是说这人吸过毒……” 湿发水分控得差不多了,周慎不动声色地将毛巾折了拿在手里。 他一边捋顺发际线的发丝,一边看着历思凯问:“流浪汉吸毒?” 历思凯点了点头,揉搓着双手说:“奇怪吧?可这是真事。” “不奇怪”,周慎扬着明亮且让人沉溺般的声线说:“毒品这东西,只要是人只要有心,谁都能沾。” 历思凯把自己的指节搓得都泛了白:“这个流浪汉精神有问题,也就是说他的主观思想不受自己控制,很有可能是被人引诱吸毒的。而且有目击者称曾见过有人给流浪汉食物,还用过冰壶吸食毒品,这就说明流浪汉吸毒这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哦”,周慎起身倒了两杯白水,步伐走得轻飘。 他往历思凯面前放了一杯水,又拿着自己那杯抿了口水才坐回沙发问:“所以你来我家是为了什么?” 历思凯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回:“你说呢?既然有涉毒案,禁毒支队总得参与进来不是吗?” 周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历思凯的眼睛说:“让我提醒你一下,我现在被革职查办,没有权利参与案子。” 历思凯翘起了长腿笑回:“如今你们禁毒支队人才凋零,我来找你纯粹是下下策。” 周慎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却没说话。 历思凯又说:“你被革职查办没关系,我有这个能力把你调回来做顾问。” 哦? 周慎也翘起了腿,轻薄的上衣突出了他单薄瘦弱的肩背。 他挑着笑跟历思凯眼神对峙,片刻后才问:“教授一家被灭门的惨案,你不辞辛苦收集证据据理力争为我定罪,现在我相安无事你应该很恼火的吧?你不是说要继续查究取证,然后将我逮捕归案?” 历思凯嘴角不漏痕迹地抽搐一下,不尴不尬笑回:“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我很需要你这个人来做顾问。毕竟,你是缉毒警察,流浪汉的案子涉毒,没有你的配合我怕是破不了案子。” 周慎垂下眼帘,片刻才抬头面无表情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太想配合你。” 第4章 历思凯一阵牙疼,他的舌头舔舐着后槽牙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慵懒表情的周慎。 周慎家客厅里的木钟嘀嗒作响,搅合着空气都充满着跋扈的味道。 两人对视了长达一分钟的时间,历思凯挑了挑眉翘起了二郎腿说:“怎么样你才能同意?不如爽快点告诉我,你是一定要参与进案子里的,而我并不想走那种三顾茅庐请君出山的戏码,毕竟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 周慎巧妙地移开了目光,落地窗外是荆门区一片繁华的夜景,远处高架上车辆灯光旖旎,看久了眩晕的灯光不由让人想沉溺进去。 片刻后周慎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喉结丝滑一动,他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若是同意我也同意。” “你说”,历思凯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一动,看向周慎的目光里一番寻究的味道。 “3.1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案的卷宗,我要看。” 历思凯挑了挑眉,身子往前倾覆说:“这个不难,我会尽量满足你……” “不过……”历思凯继续说:“想看卷宗可以,流浪汉涉毒的案子破了我才会把卷宗交给你。我知道你是想翻案找到证据替自己撇清罪名,如今有人替你作保你相安无事,也并不急在这一时吧?” 周慎盯着茶几的一角,目光清冷迷离,片刻的出神后他再次看向历思凯说:“好,你说到做到。” 历思凯缓缓朝周慎伸去了右手:“说到做到。” 周慎修长纤细的手指一动,然后迎上去跟历思凯握了手说:“合作愉快。” 历思凯连夜开车载着周慎赶到市局法医室时,贺嘉和魏霞都没敢走还兢兢业业待在法医室等着。 不知是法医室没关窗户的原因,还是独属于法医室的冰冷,周慎先一步进门,他穿着单薄的黑色外衣冷不丁缩了下脖子,历思凯跟在他身后将这个细节尽收眼底。 “历队……周队……”。 贺嘉冲二人颔首致意,看向周慎那近乎于便秘的表情实在可笑,魏霞瞪大炯炯有神的眼睛努力憋着笑。 周慎直接无视两人,迈着长步往解剖台去了。 历思凯不动声色地往窗户边挪,关上了敞开的霉迹斑斑的木窗。 周慎绕着解剖台走了一圈,目光投向一旁敦实的魏霞伸了长手说:“尸检报告呢?给我。” 魏霞屏了呼吸,麻利地从身侧桌台上拿了尸检报告递到他手里,魏霞交代道:“一共有三份,下面两份是死者毛发和血液的检测报告单,涉毒已是事实。上面那份我的助理刚出炉的一份死者胃部残留食物的报告单,死者胃部残留了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据历队的调查,死者生前吃过一家馄饨店的食物,食物残渣里除了检测出糖类、有机盐等成分,还有一个成分比较让人生疑,那就是吗/啡。” 周慎接过报告单,低头来回翻了页问:“罂/粟?这人到底吸了几种毒?” 历思凯早就坐到了魏霞的办公椅上,他似是毫不在意地晃着腿。 魏霞瞥了历思凯一眼微乎其微地翻了个白眼才回周慎说:“周队,死者胃部残留吗/啡成分几不可算的少,可能是吃的某种食物里被加了罂/粟成分,不排除是馄饨店的老板为了盈利美味在制作餐食的过程中加进了罂/粟成分。” 立在历思凯身旁的贺嘉瞳孔地震一番,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那家馄饨店他和历思凯可是才去光顾过的。 周慎从实践报告中抬了头:“这家馄饨店在哪?” 历思凯定了身站立起来:“我知道在哪,就在昨晚我还光顾了馄饨店,而且更巧的是我和馄饨店的老板还很熟。” 周慎抬着单薄的眼皮去看历思凯,他眨了眨眼又看向魏霞玩笑般开口:“我觉得你需要给他做个检测。” 这…… 魏霞岔着僵硬的笑:“没这个必要没这个必要……” 魏霞匀着呼吸,心说我哪敢,我的绩效考核握在他手里,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时历思凯的手机响了,是郑寻打来的。 一接通郑寻激动的声音传来:“历队,查到了!东门桥西段的道路监控拍到了疑似嫌疑人的身影!” 历思凯眼皮一跳,下意识看了周慎一眼:“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历思凯冲周慎示意:“交警大队调查到了监控录像,我们需要过去一下。” “好”,周慎点了头。 往交警大队去的路上,历思凯开车,贺嘉坐在副驾驶位置,周慎则安静坐在后座。贺嘉像个小媳妇似的一双手不安地攥着安全带,他十分小心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发现周慎正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到了交警大队停好车,周慎睁了眼就开车门下了车。 解安全带的功夫贺嘉一把抓住了历思凯的手臂问:“我说历队,你还真把这尊大神请来了?跟他同坐一辆车吓得我全程都没敢大口喘气。”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周慎被革职不方便出面破案,所以我特地找来他做案子的顾问,具体情况回头我再跟你细说,现在你给我麻溜点下车,一会机灵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历思凯迈着长腿下了车,不管不顾车上惊讶得合不拢嘴巴的贺嘉。 找身上背了案子的人来当顾问,历队是真敢啊,贺嘉想。 交警大队的总监控室,身穿交警制服的几位交警翘首以待等待着刑侦的到来,郑寻一刻不敢耽误眼睛眨也不眨得还盯着高帧数的监控视频。 周慎敲了门先进,一众人看到周慎表情像是见了鬼,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 “监控拍到的嫌疑人画面呢?调出来”,周慎立在郑寻身后说。 “好嘞”,郑寻一边操作一边起立让座:“历队你坐呗。” 嘶…… 等看到身后人不是历思凯而是周慎那刻,郑寻险些控制不住整个人撂啸飞起,他一晃神吓得躲到了一米开外。 意识到不妥,郑寻又迅速低头认错:“周队,是您啊,实在抱歉……” 这时历思凯悠哉走了进来,历思凯严肃地朝郑寻翻了个白眼,他身后还跟着贺嘉,贺嘉耷拉着脸表情像是吃了绿头苍蝇般。 别看郑寻年纪小,可他十分机灵,这种情况他机敏地瞬间就意会到了周慎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 郑寻肃敬道:“历队周队,我这就调监控出来,您二位稍等。” 监控显示器时间一点点倒退,直到退到周五下午六点的节点,郑寻敲了暂停然后拿着激光笔往定格的监控画面上一个模糊的人影上来回照。 “我们回溯了东门桥区域的附近监控,一周内的所有监控全都筛选过后发现这人出现的频率最高,这一周内他足足出现了近三十次,且每次他都会特地往东门桥底绕一圈。他手无行李既非附近固定的钓鱼人群,又不是散步观光,我们发现他每次目的都很明确会直奔桥底,所以才把嫌疑锁定到他身上。” “历队你看”,郑寻又调整了监控时间,画面定格在三天前晚间:“周四下午同样的时间这人与死者共同出现在东门桥上,却是相反而行,结合之前几天两人停驻交流的画面,这次两人的擦肩而过和陌生感更像是故意做出的假象。” 监控画面一帧帧播放,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监控里的两人移动。 郑寻继续手执激光笔比划:“监控拍得很明显,往南行的流浪汉也就是死者在看到这人时很明显想去搭话,可往北行的嫌疑人却直接忽视毫不理会,这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他在避嫌,而且极有可能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避嫌。” 周慎点了点头问:“更高清点的嫌疑人画面有吗?” “没有”,郑寻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般:“东门桥所属区域为老城区,监控老旧画面根本没办法锐化到极值,所以我们真的是尽力了。” …… 一众人表情都不太好。 周慎却回脸看向历思凯:“嫌疑人戒备极强,不仅衣着简单还特地戴了帽子口罩,可不管怎么掩饰一个人的身型是改变不了的,不如历队仔细看看?” 历思凯唇线绷得很直,一双透着周密的眉眼正与周慎无声对峙。 “看看什么?”贺嘉问。 “不用看”,历思凯仰了下巴说:“馄饨店杨大哥膘肥体壮,跟监控上瘦高的人八竿子打不着边。” 哦。 周慎收了目光。 历思凯饶有兴味地继续盯周慎:“你还真怀疑馄饨店啊?” 周慎点了点头。 历思凯顿时笑了:“行,你要是真怀疑,明天我就可以带你去那家馄饨店。” 周慎没理他,又扭脸看了眼监控说:“我可以试试将监控里的嫌疑人像清晰到最大化。” 交警大队的技术员小马一听顿时激动:“真的?您有这个技术?周队您要是真有这个技术回头也教教我呗。” 周慎看了他一眼抿了嘴唇说:“我做不到,不过我可以让我师哥试一试,他是首都刑侦局的高级技侦,加上首都的最精密仪器我觉得他能做到。” 小马顿时失落。 历思凯倒来了兴趣:“师哥?周队厉害,竟还有位这般能耐的师哥?” 周慎依旧盯着监控淡回:“嗯。” 很显然他没想跟历思凯解释太多,历思凯挑了挑眉收了笑,盯着周慎诱惑的后脖颈线条出了神。 等沟通完视频传真,历思凯大手一挥让众人收队:“行了今天先这样,兄弟们各回各家好好休息,今晚过后直到破案可都是大通宵工作,所以今晚各位一定休息好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好吧。” 郑寻充分发挥了把年轻人鸡血力量,拍着胸脯:“没问题的啦~” 贺嘉一拍脑门,顿时叹了口气。 历思凯看向周慎:“走吧周队,我送你回家。” 周慎交代好技术员传真视频的账号,才跟在历思凯身后出了交警大队。 郑寻是开了车过来的,所以送贺嘉的任务自然而然交给了他,历思凯则轻松了些只需要送周慎一人回家即可。 适才进入状态倒不觉得晚,这时一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历思凯的车子穿梭在临江大道上跟在车流里行进。 周慎依然坐在后排,历思凯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周慎侧着脸正专心看着窗外。 历思凯轻咳一声,开口说:“周大队长,关于案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周慎侧了脸目光落在前排历思凯搭在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他沉思片刻才道:“是有一些。” 哦? “说说看”,历思凯透过后视镜跟周慎对上了眼神。 在历思凯看不见的角度,周慎握紧了渗了冷汗的手缓缓启唇说:“魏法医说过这次是一种新型毒品出没对吧?” 历思凯点了头,目光跟着前车行进。 “嫌疑人很有可能就是新型毒品的制作者,他很有才一定对毒品原料相当了解,他制毒却不吸毒,他并不居住在东门桥附近,甚至可以这样说他并不居住在临江市。” 正在过隧道,历思凯操作方向盘的手一顿,再次看向了后视镜。 后视镜里周慎的脸被隧道里的灯光镀了层阴影,藏在阴影里历思凯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制毒但是迫切需要验收成果,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他把目标锁定在流浪汉身上,流浪汉作为弱势群体社会存在感低,一旦出了问题也很难引起争论。” “他很聪明,跨市作案这一步是他做的最聪明的决定。他极度自卑,走路总是低着头驼背弓身,偶尔不小心撞到路人还会谨慎鞠躬道歉,他的身型瘦高一副年轻模样,我倒是比较建议我们可以试着往临江市周边城市找一找,最好是往设立有化学系的大学找。” 车子飞速行驶,眨眼便出了隧道。 历思凯像是在思考,他打亮了右转灯问:“你只凭监控就判断出了这么多?” 周慎无奈一笑:“不好意思,作为缉毒警察见过的毒贩拆家太多,加上大学警校选修过刑侦和犯罪心理学,所以就这么得了点结论……不过我并不能保证,现在我只是案子的顾问,我的话你可以参考但没必要当作要点去核实。如果错误,我不想因为我的判断扰乱了整个刑侦侦查的方向。” 历思凯扯了冷笑,他一边观察路况一边说:“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趟馄饨店,如果再有新的线索我会把你的推测考虑进去。” 周慎没回应。 历思凯突然又笑了:“周大队长,3.1教授家被灭门案现场凶器上属于你的那枚指纹,我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你说那枚指纹会不会就像你现在说的那样,是有人故意要扰乱侦查方向?” 周慎眼里泛着清冷孤傲,又挪了脸看向车窗外,自始至终他都没个回复交代。 历思凯表情冷峻地咬了下后槽牙没再说话。 外面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霓虹灯光闪过一寸又一寸,发动机轰鸣声、汽车鸣笛声交映,衬得车厢里那样静谧。 大约十分钟后,棕柑园小区到了,历思凯把车子稳稳停在小区南门。 他回脸看向周慎:“到了,今天真是辛苦周大队长了。” 说这话时历思凯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带着弯弯的笑意,周慎迎上他的目光,美绝的脸庞仍没什么表情变化。 周慎在打开车门的那刻才收回目光,车门开了,他触着扶手的手却一顿。 他说:“我知道你找我做顾问的真正目的,你放心去查3.1大案,如果我真是凶手还让你找到了证据就算作我输。谢谢你送我,再见。” 夜间凉风习习吹来,随着一阵动静周慎下了车又“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他远去的背影悠长,在这无边暗夜里渐行渐远。 历思凯放下副驾车窗,任凭冷风肆虐,他盯着外面周慎远去的背影,一双明眸藏在夜色里让人不敢直视。 第5章 翌日。 早上七点太阳露了个边角出来就已经照亮了大地。 历思凯早早就起了床,这天是惊蛰,天气倒是晴朗,他穿着单薄的衣物就出了门,出门前还不忘顺了发型喷了发胶定型。 一番收拾过后他对着衣帽间的镜子眨了眨眼,然后十分骚气地对镜凹了个造型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二十分钟后,历思凯的那辆黑色大G稳稳停在了荆门区棕柑园南门。 他对着后视镜整理发型的功夫,周慎出现了。 周慎穿着薄款长风衣,步伐洋洋洒洒,逆光而行的样子顿时让历思凯想起了郑寻之前对周慎的评价。 郑寻说:周慎正支队长这样的绝世美人干禁毒真是可惜了,禁毒那么辛苦还玩命,这样的美人更适合被金屋藏娇吧。 周慎的骨相确实完美,他长相柔和,剑眉星眸下挺直的鼻梁和充满着欲的红艳肉/唇更是添分加彩。最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一方面有男儿热血方刚的忠勇,另一方面却没那么多的攻击性,足够吸引人。 周慎迈着长步往历思凯车前走的那瞬,历思凯喉结一颤,顿时挪了目光。 那刻他想,再美也是个蛇蝎美人,这样的美人常见,可身上背了他那样罪名的美人就不常见了。 周慎开了车门,想都不用想他还是坐上了后座位置。 “走吧,不是要去馄饨店?” 许是刚睡醒,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嘶哑,他一上车就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慵懒的状态像是累了。 “行吧”,历思凯无奈一笑,把大G油门踩得轰响驶向了最近的高架桥。 路上历思凯没话找话问:“你那师哥……不是让他做监控视频的锐化工作?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结果?” 周慎身子微微一动随意回:“大概下午出结果。” 哦,历思凯继续开车,趁着红灯的功夫他回头一瞧周慎歪着头竟真的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他的肩膀有规律地起伏,呼吸微浅,侧着脸努力蜷缩的样子像只小猫,慵懒得很。 历思凯一笑回了头,那刻他想犯得着这么困? 馄饨店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老杨和他的妻子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正忙前忙后招呼店里顾客。 看到历思凯,老杨热情迎上去:“呦历警官,您又来了,今天想吃什么馅的馄饨,我这就去给你做。” “好啊”,历思凯回笑说:“给我来一份虾仁馅的馄饨……” 他又回头去看周慎:“周队吃什么馅的?” 周慎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历思凯望了眼馄饨店里面绷直嘴角说:“我吃素。” “有的有的”,老杨眼珠一转,只觉得能跟历思凯一起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他不敢怠慢拿起油腻腻的菜单给周慎比划:“韭菜鸡蛋、香菇鸡蛋、香椿鸡蛋……这位小哥你想吃什么都有。” 周慎瞥了眼眯着眼笑的老杨礼貌回:“韭菜鸡蛋吧。” “好嘞”,老杨收了菜单:“你俩先坐,我这就去后厨煮馄饨。” 历思凯随意坐在了店外面的临时桌子前,示意周慎:“坐吧,周大队长。” 临时桌子倒被老杨夫妇擦得很干净,只是用得久了桌子上沾了些油腻污垢是擦不掉的,远远看着就觉得脏。 见周慎没动,历思凯抬眼去看他哂笑:“怎么?周大队长洁癖很严重?” 周慎肩膀一松松了口气才坐过去,历思凯兴味地盯着周慎不知所措的样子顿时有点想笑,他抽了纸巾出来替周慎擦了面前的桌面说:“下次再请吃饭,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 周慎迎上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下次?我说过让你请客吃饭了吗? 多年刑侦经验跟各个阶层的人打交道,历思凯早已习惯甚至是摸清了与人交往的门路。周慎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是看懂了的,可他脸皮厚倒没在意那么多。 每个餐桌上都放了分装的陈醋和辣椒,周慎勾着细长的手指拿起了装着红油辣椒的罐子搅合了一下,又端在鼻前闻了闻。 历思凯观察到他的动作笑问:“闻出什么了?” 周慎长睫一动,迎着历思凯的目光淡回:“没有。” “来吧”,历思凯起身往馄饨店里走:“既然来了我带你参观一番,省得你不达目的一无所获回去还一心惦记着这事。” 周慎有点无奈,但他还是跟在历思凯身后进了后厨。 后厨地方很小厨具灶台把后厨占得严实,历思凯跟周慎并肩站在后厨门口,地方实在太小他们两个身高震天的男人完全进不到里面。 老杨一边拿捞勺搅合着热锅里的馄饨一边擦汗,老杨媳妇在旁边打下手得了空跟历思凯说起了话:“历警官,流浪汉的案子咋样了?有啥进展没?” “没有”,历思凯伸手撇开门口挡脸的帘布看似无意般回:“市局为了这案子忙得不可开交,我想来你这吃碗馄饨都得挤时间来。” 历思凯目光一转,却发现周慎嘴角正挂着笑,显然是笑他说浑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了。 周慎垂着眼眸打量了后厨的环境,目光落在案板上的馄饨馅,他拿起勺子随意舀了点又凑到鼻子前闻了下。 历思凯留意着周慎的小动作没说话。 馄饨在热汤里煮得冒了白肚,老杨麻利地分盛好馄饨开始赶两人:“快去吃,热腾腾的馄饨吃着更香。” 待食物上桌,周慎拨开馄饨汤夹了个馄饨送到嘴里,味道确实不错,素馄饨滚在熬制的骨汤里却不腻,馄饨皮薄薄一层像是水晶蒸饺般,里面馅很足散着香味,可见吃老杨家的馄饨之所以好吃就在于这馅儿的制作了。 “怎么样?好吃吧?”历思凯问他。 周慎点了头:“还可以。” 历思凯啧啧感叹:“你说你非要选个韭菜馅的馄饨,味儿多大呀,我车里有漱口水,一会你能用得上。” 周慎细嚼慢咽,没空理他。 历思凯大快朵颐吃得倒津津有味,周慎只吃了几个馄饨就放了筷子说吃饱了,历思凯一愣默默喝了口浓汤。 适才周慎吃得慢条斯理,像只小猫似的一点点啃食,他的身型消瘦想必也是个小猫的胃。 历思凯没说什么,只站起来去了里屋结了账。 周慎立在外面等他,隐隐听见了历思凯跟老杨说笑的声音。 历思凯说:不如我往你这存点钱做你家会员,以后每次来直接从卡里划钱就行,省得一次次结账麻烦。 老杨老实傻笑:别,我们小店可不兴这种高级的东西。 周慎望着周边街景,嗤鼻想真是有钱烧得慌。 两人回市局的路上历思凯打着方向盘跟周慎交代:“我一会回局里有个会议要开,段局也会来,你做顾问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段局说,就辛苦你先去我办公室里等会吧。” “嗯”,周慎回。 遇到了红灯,历思凯踩了刹车回脸去看周慎:“馄饨店也去了,你有什么发现?” ? 周慎去看他冷回:“我又不是刑警队的警犬,单靠闻并不能闻出什么。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不如让人从馄饨店取走一份原料检测,如果真有问题查封这家店就是了。” 绿灯闪烁,历思凯踩油门踩得狂暴。 察觉到历思凯的不痛快,周慎不动声色地问:“你跟老杨很熟?” 历思凯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回:“嗯很熟,我刚到局里实习那会就是这的常客,一晃过去了四五年,隔几天就去老杨那吃碗馄饨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历思凯的语气有点冷,不置可否地,周慎已经能猜到他的脸色也不会多好。 周慎眨了眨眼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到市局历思凯把周慎带去了自己办公室,又嘱咐郑寻给周慎泡了茶历思凯才往会议室去。 他们离开后,周慎安静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历思凯的办公室。 历思凯这人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办公室的摆设倒是十分简练舒适,书架上干净整齐的文件夹罗列着,而办公桌旁那张檀木茶台倒是十分优雅,加上房间里君子兰和绿箩的点缀,更是古色古香。 周慎是十分讲究礼貌的,待在别人的地盘他坐着稳如泰山,从不过分去窥探别人的领域。 也幸好他怕无聊,提前问历思凯借了本《山海经》来看。 翻页时周慎的手肘不小心碰了茶几,险些把烟灰缸摔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扶了把,却一眼撞见烟灰缸里不少抽完的烟蒂。 周慎神色微动,挑了眉接着看书去了。 往会议室去的路上,贺嘉和郑寻伴在历思凯左右两侧,贺嘉扭捏得像个太监:“历队,一会见到咱段局你打算怎么解释周慎的事?” “是啊老大”,郑寻附和:“你跟我们说说呗,你怎么就想到请周队来做这个顾问了?” 历思凯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回:“老实说我不信任周慎,3.1大案我们刑侦费了半个多月的心血投入才破了案,结果省厅那边一句话就替他解了围……我让他来做案子的顾问是有我自己的想法的,只有靠近些才能找到他的破绽,案子你们也尽可能地多配合他,等他露了破绽的那天就是我亲手把他送进审判处的时候。” 郑寻默默竖起了大拇指低语:“雷厉风行帅气逼人!不愧是我老大!” 历思凯回头看了他一眼严肃说:“少吹了,流浪汉案子的线索你整理好了吗?一会你来做案情线索通报。” “放心”,郑寻自信回:“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会议室里段长龙早就到了,魏霞作为法医要汇报尸检结果所以他也在,只是诺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和几位警员,历思凯又姗姗来迟,陪聊的任务自然而然交给了他。 魏霞碰到刑侦副局长段长龙整个人如坐针毡,他一面应承着段长龙的问话一面盼着门口。 历思凯领着贺嘉和郑寻进场的时候,魏霞顿时笑开了花。 “段局”,历思凯向段长龙颔首致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好”,段长龙端着茶缸笑呵呵地像尊弥勒佛。 段长龙只作旁观,为了防止众人拘束,他特意坐到角落旁听会议。 魏霞首先做了汇报,对流浪汉的尸检全部完成,流浪汉的致死原因毫无疑问是吸食毒品。 此次出现的毒品是一种全新型化学合成的精神药品,死者体内多种化学成分交杂糅合,跟以往常见的毒品单一的结构呈鳞次栉比的差异,这也恰恰证实了有人试图制作新型毒品,只因对成分的过度加入造成了连制毒者都控制不了的局面。 于是流浪汉在吸入毒品后,首先是过量的麻/黄碱迷走神经,再加上体内多种毒品成分的相互转化造成了神经元受损,体内冷热交替,以至于死者当场暴毙。 汇报完工作,魏霞如释重负坐回了座位。 段长龙扫视全场,目光落在历思凯身上:“思凯,魏法医的汇报你可清楚了?此案牵涉新型毒品,且发生在我们所管的辖区,孟局和省厅那边可全都盯着我们的动作呢。” “是”,历思凯恭敬回:“段局放心,这个案子我会全权负责,您放心把案子交给我,我一定破案。” 好好好,段长龙轻咳一声满意点头。 郑寻投屏出了案子的线索证据开始汇报,从发现死者尸体开始,刑侦处忙碌不停。 通过走访调查和监控排查,目前警方所得有效线索有二。 一是技侦在现场发现的碎玉石半颗,碎玉石落在死者手边,技侦从半颗碎玉石上采集到了流浪汉的指纹,属于可疑之物。 二是民警在走访时有了新的目击证人作证,监控中被列为嫌疑人的那位确定是凶手。那位作证的目击证人是附近常驻的钓鱼爱好者,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嫌疑人跟流浪汉坐在桥底说话,而且某一次他甚至看到了嫌疑人摘口罩的样子。 历思凯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他沉思片刻说:“这位目击证人把他请过来,让刑侦画像专家作出嫌疑人画像出来。” “明白”,郑寻回。 历思凯若有所思又说:“看来我们还得着重看监控,说不定有什么我们遗漏的地方。” 他看向贺嘉:“一会会议结束你去找交警大队调监控回来,我们不能一趟趟往交警大队跑,太浪费时间。” “知道了”,贺嘉做了个收到的手势。 第6章 会议结束,历思凯陪着段长龙又说了好一会话。 段长龙人到中年发了福,里外都透着油腻,到了段长龙这种位置的领导一般都爱说教底下人,段长龙更是如此。 他一如既往地端着茶缸跟历思凯说教,案子的线索、进展到最后的结案呈报他一个不落跟历思凯唠叨了个遍。 历思凯静心听着,全程木讷得不能更木讷了。 他左耳进右耳出,心思全放在怎么跟段长龙解释周慎做顾问的事了。 “这个案子上头很重视,既然牵涉到新型毒品,我们要认真对待必须布网设伏将幕后罪犯一举抓获。” 历思凯点头:“是。” “涉毒案件刑侦要跟禁毒合作,回头我会帮你联系禁毒那边,虽说正支队长不在,我们还是要多下点功夫在案子上……” 历思凯:“是是是。” “唉不管怎么说,周慎也是禁毒支队的一把手,没他怕是不太行,可他身上又背了案子,若是让他出山光是流程就要走个遍……” 历思凯又点头:“您说的对!” 段长龙再也忍不下去了,“啪”地放了茶缸:“对个屁!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 历思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笑着打岔:“段局您继续说,我听着呢。” 段长龙叹了口气黑着脸像个关公:“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我去跟孟局打个招呼让他出面去找周慎。流浪汉涉毒的案子重大,禁毒那边我们不能没有周慎的帮助。蔡厅据理力争保下了周慎,蔡厅清正廉明亦不是搬弄是非的人,能让他亲自出面周慎估计也是个清白的人。” ? 历思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合着段局也有让周慎出面办此案的心思。 既然是这样,那他还怕什么?周慎已经参与了案子,有了段长龙的话他顺理成章就能把这事如实告知了。 历思凯一番盘算,可下一秒段长龙又道:“不行不行……周慎被革职查办让他出面估计不妥,禁毒支队也并不只有他一人,我还是早点通知禁毒副支队长徐波回来,我就不信没了他周慎我们破不案……” …… 历思凯想给段局跪了。 段长龙大手一挥:“行了你先忙,这事交给我,你在前线无需有后顾之忧。” 历思凯还想说什么,段长龙拿着手机就到角落打电话去了,丝毫没跟历思凯说话的机会。 历思凯心一横拿着会议文件就出了会议室。 回办公室的路上历思凯顺道去了趟卫生间,等他回到自己办公室,一眼就撞见了段长龙和周慎立在他办公室里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的尴尬场面。 周慎手里还握着那本翻开《山海经》,他的目光游离到历思凯脸上,他神色一动挑着眼皮示意历思凯。 那意思历思凯懂,他让历思凯给段局一个解释。 历思凯滞在原地,觉得啪啪打脸。 他硬着头皮腆着笑脸恭敬把段长龙请到沙发上坐,周慎也坐了下去跟他二人对面盘桓,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 “段局您听我解释”,历思凯厚着脸皮:“您的一日栽培就是我的荣光,我是您手底下的人那就是您肚子里的蛔虫,为了这案子我先一步把周大队长请了过来做案子的顾问……不过您放心,只是案子顾问不会牵涉太多,回头孟局那边我亲自去解释,绝不给您添麻烦。” 周慎细微地冷笑一声,忽然想起那天在他家历思凯的霸道模样,今天这样一对比,他觉得这人妥妥是个戏精。 段长龙更是这样觉得。 他努力压着火气,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给历思凯甩了个白眼,他叹气道:“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既然你已经请了人家周慎来帮忙如实告诉我就是,你却藏掖着搞得现在这般……” 历思凯果断低头道歉:“段局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段长龙干咳一声看向了周慎:“周慎啊,你很出色,我们也信任你。既然你也答应了思凯参与进了案子里,你们就携手合作努力破案。你做案子顾问这事回头我亲自去跟孟局解释,孟局不会有责怪的。” “谢谢段局”,周慎礼貌微笑着点头。 三人相顾无言,气氛那是相当怪味。 好在贺嘉敲开了门:“历队,交警大队把监控传送给我们了。” 历思凯顿时解负,他匆匆告别了段长龙,往电脑房去的时候他恨不得给贺嘉一个大拥抱,感谢他的解困之情。 周慎跟在历思凯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市局电脑房里郑寻和几个警员已经在看监控了,历思凯进来后找了座位坐下吆喝众人:“兄弟们,把眼睛都擦亮了看,任何可疑画面都不能放过!” “得令”,清一色的男声回答。 历思凯立在郑寻身后跟他盯同一台电脑,历思凯随便找了身旁的警员:“小汪,给周队搬个椅子。” 小汪领命,周慎挪了个小步往前靠忙去拦小汪:“不用麻烦,坐得久了不舒服,我想站一站。” “哦”,小汪笑回:“我去给大家拿瓶水吧。” 说罢,小汪飞奔了出去。 历思凯欣慰一笑,又把目光挪回了电脑屏幕上。 众人分工明确各自钻研被分到的各时段监控,郑寻负责的是周四到周六东门桥附近的监控,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但目前案子线索有限,即使再枯燥也得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找破绽之外的破绽。 监控一帧帧播放,郑寻眼睛瞪得溜圆,一分钟后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坐在他旁边的贺嘉被传染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历思凯视若无睹,一双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画面。 周慎脚下一动,伸手拍了历思凯的肩膀:“你们先看着,我去趟卫生间。” “去吧”,历思凯头也不回地说。 周慎脚步很轻,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这边门刚关上,历思凯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太后”,他眉心一拧,起身出去接了电话。 历思凯立在安全通道里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太后”老妈甜美关爱的声音传来:“儿子,你今晚回趟家吧,许久不见我和你爸都想你了呢。” “别”,历思凯揉着隐约发痛的眉心说:“市局忙,手里的案子也紧,等我忙完这阵吧,案子破了我就回去看你。” “呸”,历母瞬间卸了伪装,河东狮吼般说:“历思凯你今晚给我麻利点回家!每次让你回趟家你就拿案子当借口,案子重要还是你的老母亲重要?!” 历思凯眉心更疼了,他忙开始哄人:“老妈你别生气,我一定抽时间回去好吧。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大衣还是包包?” “包你个头”,历母继续咄咄逼人:“我想要个儿媳妇,想要个大胖孙子你能给我吗?!” …… 历思凯无奈笑了:“您说呢?我上哪给您找个儿媳妇?大街上抢一个吗?” 安全通道里有点回声,隐去历思凯的声音倒夹杂了一点脚步声。 历思凯一回头就撞见了周慎,周慎抬着长腿自下往上走在台阶上,他的嘴角挂着隐隐笑意,历思凯呼吸一停,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似心虚般捂着手机听筒,尴尬地轻咳一声问周慎:“你不是去卫生间?” “嗯”,周慎迎上他的目光回:“二楼的卫生间用不了。” 哦。 历思凯避开了周慎的注视,自觉腾出了路,周慎越过他的身体开了门出去。 待周慎走远了,历思凯才赶忙又听了电话:“老妈你刚才说什么?” “臭小子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历母接着絮叨:“我不管,儿媳妇和大胖孙子两个我都要,每次说到结婚的话题你都跟我答辨。你三十岁了知道吗?再耽搁下去就过了最佳生育的年纪了!” 历思凯被气笑了,他无奈道:“老妈,您儿子二十九岁。” “二十九岁和三十岁有什么区别?” 历母撒泼道:“我不管,今晚你给我回来,我一定要给你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历思凯一想到自己老母亲耳提面命的场景,顿时发怵。 他匆匆找了个忙工作的借口就挂了电话,想都不用想他已经猜到了老母亲在家里发飙跺脚的模样,历思凯叹了气这才回了电脑房。 电脑房里众人如火如荼地投入在工作中,历思凯的开门声响起周慎回头看了眼,又抿了嘴专心看监控去了。 历思凯干咳一声,才坐回了座位。 郑寻动着鼠标跟历思凯比划:“历队,这么长的监控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头啊?” 历思凯伸手拍了下郑寻的脑袋:“废什么话!大家不都在这里看监控?!” 哦,郑寻委屈巴巴地摸了下脑门,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历思凯的目光投在屏幕上,眼神跟着监控画面移动着。 电脑蓝光晃眼,几天前东门桥车流涌动,人行道上人影缥缈,监控将过去重映,静谧的房间隔着一道屏幕似乎将人拉到了上帝视角,众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切。 监控画面上东门桥南段闪过的一辆公交车,而后一个人影出现…… 历思凯迅速反应示意郑寻:“倒回去看公交车!” 监控倒放,画面中清晰可见的公交车停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人群上上下下,车子又重新启动开了出去…… “暂停”,历思凯说。 画面暂停,历思凯伸手指了画面中的一个身影:“这人跟嫌疑人的身影很像。” 众人齐齐看过去,片刻后都是一愣。确实,历思凯看得很准,这人藏于人群中戴着帽子和口罩反而更显眼。 “是他”,贺嘉点头说:“他跟公交车同时出现,难道他坐了那辆公交车?” “给我查”,历思凯果断说:“他坐的就是那辆公交车,把公交车的牌照车次调出来。” “是”,郑寻认真回。 紧张的搜集信息,十分钟后,郑寻激动大喊:“找到了!历队,这辆车是跨市大巴,固定往返于临江和雅山两市!” 历思凯一怔,忍不住回头看向了周慎,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严肃起来,历思凯心头一沉知道周慎猜对了,凶手就是跨市作案。 进一步获取有效线索后,贺嘉带人去了公交公司调查,周慎被历思凯叫去了他的办公室。 历思凯看起来有些烦躁,他舔了下嘴唇从口袋里拿出了烟包和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香烟后,他心满意足地抽了口烟,这才放松下来。 周慎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白色的烟圈飘了过来,周慎面无表情地挥手散了面前的烟雾。 “有点麻烦了”,历思凯自烟雾中抬眼看向周慎的眼睛:“跨市作案你猜对了,接下来呢?难道凶手真是个化学系的大学生?” 周慎游刃地翘起了腿:“既然锁定了公交车,车上必定有监控,按着路线一站一站查就是了,总能找到嫌疑人的上车点。” “嗯”,历思凯似有心事般点头:“我去跟段局汇报,既然跨了市肯定少不了雅山市局的合作。” 周慎点头:“这是流程,一定要两市协同的。” 历思凯眉眼沉沉,吞云吐雾间眉头始终拧着。 “你师哥那边呢?有结果吗?”历思凯问。 周慎回:“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短信,最晚今晚七点他能把处理好的高清监控传回来。” “那就好”,历思凯翘着腿,又猛抽一口烟后,他探手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 历思凯自言自语道:“时间够了,等贺嘉带回公交公司那边的信息,你师哥那边再传回高清监控,我们就能锁定嫌疑人,甚至能进一步看清嫌疑人的长相。” “嗯”,周慎淡回。 历思凯继续跟周慎对视,周慎绷着嘴角说:“我晚上还有事就先撤了,有消息你给我打电话就行。” 说罢周慎起身就要往外走,他的外套掀起一阵气流,历思凯闭了眼,终于在周慎转身的瞬间开口说:“周大队长……” ? 周慎回脸跟历思凯对视。 历思凯喉结一动,嘴角挂了几分不羁的笑说:“我记得你是雅山警校毕业的?” 周慎一双明眸泛着光亮跟历思凯无声对峙。 “你想说什么?”周慎问。 历思凯收了笑,一双手臂慵懒得放在脑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慎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说雅山市是禁毒力度最大的市,怎么这两年倒层出不穷地出了这么多涉毒案件。听说雅山市局长姜勇曾是你的老师?你作为徒弟一定多替姜局出谋划策,毕竟师徒嘛,要是雅山市再出了涉毒大案,姜局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吧?” 周慎眨了眨眼,眼底红血丝多得骇人,他眼神犀利地看着历思凯轻笑回:“多谢你的忠告,你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讲给老师听的。” 话落他潇洒转身推门而去,只留了个狭长俊朗的身影给历思凯。 第7章 贺嘉传回公交公司提供的监控视频是晚饭点那会,历思凯跟郑寻一干人正百忙中抽出时间去局里的食堂吃饭,得知消息历思凯匆匆扒了几口饭,囫囵喝了口水就往电脑房去。急得郑寻也匆忙干饭,喝水的时候还被呛了一口。 历思凯回到电脑房时,贺嘉已经在等着了。 电脑屏幕上是贺嘉调回的公交车上的监控,监控时间在周四下午三点三十分,三点三十四分时嫌疑人自雅山市博雅区皂君路上车,一路共经过二十三个站牌,公交车停停靠靠而嫌疑人包裹严实始终坐在最后排,直到公交车进入临江市管城区,到了东门桥东站牌嫌疑人才跟着人群下了车。 历思凯手抵着下巴,和众人将监控视频来回看了三遍后,他眼底一沉,贺嘉也是垂头丧气回头看他:“我真的是尽力了,公交车的监控本就模糊再加上嫌疑人极为狡猾,实在是看不清他的正脸。” “这不怪你”,历思凯蹙眉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收获了不少线索。” 郑寻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只能寄希望在刑侦画像专家身上了,也不知道周队的师哥那边整理好监控视频没……” 历思凯抬手拍了拍贺嘉的肩膀体贴道:“辛苦你了,食堂还开着你去吃点东西攒足体力,不出意外地话今晚要通宵理案子了。” 贺嘉点头出了房间,历思凯又回身看向郑寻交代:“我回趟家,两个小时内回来,这边你跟小汪他们几个先盯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得嘞”,郑寻说:“老大你回家干嘛?” 历思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没办法,我家太后娘娘打电话了,我哪敢忤了太后的逆鳞……” “啧”,郑寻感叹:“又催你找女朋友了吧?老大我真同情你……” “滚滚滚”,历思凯无奈笑了:“我撤了,这边辛苦你盯着。” “放心吧老大”,郑寻冲历思凯调皮眨眼。 历思凯出了市局大楼直奔向停车场,夜色朦胧,他开了车门,大G前后车灯在黑暗中闪着几束直光。 历思凯是不和父母住一起的,他的房子在管城区,而他父母家则是在荆门区,车子驶出市局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历思凯给周慎打去了电话。 第一次打,嘟嘟响了半天没人接。 第二次再打过去,周慎终于接电话了。 “你在哪?”历思凯直截了当问。 周慎低沉的声音传来:“家,怎么了?” 绿灯亮了,历思凯握着方向盘稳稳过了十字路口,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咔嗒咔嗒”的敲击声,声音沉闷有力。 历思凯忍不住问:“你那边什么声音?” “没什么”,周慎沉着回:“家里的壁画掉了,我在重新敲钉子。” 哦。 历思凯没过分深究,他一边观察着路况一边说:“我现在要回趟家,大概一个半小时后我去接你我们一道回市局。今晚要通宵忙了,你要是介意可以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知道了”,周慎回。 “就这样,挂了”,后面车子想超车,历思凯不管不顾挂掉电话后直接加了速,黑色大G以高速穿越车流上了高架桥然后淹没在车流里。 而同时荆门区的一个老旧小区,昏黄的路灯映着小区里人影重重,在最角落的单元楼,楼梯里的昏暗灯光一层一层点亮,伴随着下台阶的脚步声,周慎的瘦高身影出现在一楼门口。 周慎戴了帽子,月光笼了层阴影在他的侧脸,他表情严肃左右查看了四周环境后才迈着长步走出了这个老旧小区。 历思凯父母家在荆门区的迎宾府别墅区,到了家门口他停车的功夫,历母听到声音就出门查看了。 晚上起了点风,历思凯身上的外套被风吹起了衣角,发型也被吹散了,历思凯顺着发型走向了历母。 院门敞开着,历母靠在敞开的大门隔着老远就开始阴阳怪气:“呦家里来客人了。” 她说着回了头冲屋里喊话:“老历,出门迎客了!” 历思凯:…… 历思凯绷着笑脸往历母身边去:“老妈想我了吧?” “呸”,历母叉着腰犟:“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呀?你还记得这个家呀?都说养儿防老,依我看养你这个儿子分明就是那泼出去的水,真真留不得!” “打住”,历思凯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我好容易抽空回来,您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得说话我可走了。” 哼。 历母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宝贝儿子,扭着腰肢回了屋。 历思凯着实有些无奈,但他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历母进了门。 一进门,菜香浓郁冲了鼻。 餐桌上四菜一汤冒着腾腾热气,花蛤汤、糖醋排骨、清炒虾仁、清炒油麦菜……全是历思凯爱吃的。 历思凯没洗手就欲拿着筷子品尝,历母拿筷子极轻地敲了下他的手背唠叨:“先去洗手,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历思凯耸了肩,依恋不舍地放了筷子往一楼卫生间去了。 等历思凯再出来,历母和历父已经坐到了饭桌前,历父鼻梁上架着近视镜正乐此不疲地读书。 历父头也不抬冲历思凯说:“儿子回来了。” “嗯”,历思凯坐到了父母对面的座位上问好:“老爸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有您儿子我好看吗?” “不正经”,历母冲他翻了个白眼。 历父津津乐道地跟历思凯解释:“儿子,这本化学专题的杂志着实有趣,我本以为这种高知学论的东西无聊乏味,没想到竟被人家作者写得趣味十足,真是让我开了眼,你要是有空也看看,绝对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嘛”,历思凯握着筷子给父母分别夹了菜说:“等您看完了我再跟您借着看。” “行了”,历母不痛快地咳了声怒目圆睁道:“老历你把杂志放下!你们两父子还想不想吃顿安稳饭?” 历父隔着眼镜片瞥了眼历母,知道她不悦,当即干咳一声识趣地收了杂志笑道:“好好好,吃饭吃饭……” “儿子你多吃点”,历母虽说有不悦但还是疼儿子,筷子不停地往历思凯的餐盘里夹菜。 “谢谢老妈”,历思凯腆着笑脸讨好。 历父夹菜间隙问:“局里不忙了?你怎么有空回来?” “这您要问我妈了”,历思凯咬着食物含糊不清说:“下午老妈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催我回趟家,我哪敢不听。” “哦”,历父点头说:“既然回来了今晚就在家住一晚,明早让你妈给你熬个滋补汤补补身体。” “不行”,历思凯说:“局里有案子,我待不了多久,一会吃完饭就回去了。” 历母一听顿时放了筷子质问:“这么急?” “嗯”,历思凯点头:“有起命案比较复杂,领导和省厅那边要求尽早破案。没法子,我也想多陪您二老会儿不是。” “工作要紧,我和你妈在家好着呢,你放心工作”,历父体贴说。 历母叹了气觉得食不知味:“行吧,你要工作我也不能拦着你……” “求你了儿子”,历母又说:“工作再忙咱也得放心思在生活上对吧?你说说你都奔三了,至今也没带个女朋友回家,再看看你表弟许临,人家同样是做警察的,今年二十八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得,又来了。 历思凯垂着眼皮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历母拿筷子敲了历思凯面前的盘子继续絮叨:“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可告诉你,你于伯伯家可欣这一两天就会回国,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早就把可欣当作儿媳妇了。这次你一定替老妈长个脸,趁着这次可欣回来一定把她带回来做我儿媳妇知道吗?!” ? 历思凯嗤鼻:“我也求您了老妈,您能别乱点鸳鸯谱吗?” “我怎么就乱点鸳鸯谱了?可欣既温柔又漂亮还知书达理,我不管,我就认准可欣做我的儿媳妇了。” 历母大有一种撒泼的意思,历思凯知道说不通识趣地闭了嘴不争论,只是面对老母亲的咄咄逼人他颇多无奈。 也许是警察这份工作的状态,从警近八年他每年每天都泡在案子里,每天除了出现场就是审犯人,渐渐地这种日子成为常态,他开始适应独自一人生活。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对象安稳过日子,但他职业特殊即使做了对象也如丧偶式般,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了一次面。 因为历母的逼迫他倒是相过几次亲,只是每次不是他对相亲对象看不对眼,就是人家抵触他的职业觉得不安稳…… 历思凯逐渐佛系,可历母却像是打了鸡血般一门心思全放在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上…… 说实话,历思凯真挺困扰的。 这顿团圆饭吃得别提多窝心了。 临走历母还契而不舍追着历思凯唠叨:“回头我打听一下可欣的回国时间,你一定去给人家接机,再陪可欣吃顿饭。” 历思凯头疼。 “听到了吗臭儿子”,历母毫不留情掐着历思凯腰间的一块肉。 历思凯顿时疼得龇牙:“知道了。” 历思凯简直要留下心理阴影了,所以他逃命似的逃出了自己家。 等历思凯开车到周慎楼下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他将车子停在路边拨了周慎的号码出去,这次周慎倒是很快接了。 “我到你家楼下了,出来吧”。 “好”,周慎回。 挂掉电话,历思凯放下车窗点了支烟抽,晦暗辽阔的夜空挂着几颗星星,他百无聊赖地仰头一边赏星看月一边吐着烟圈。 一支烟很快抽完倒提不起多大精神,历思凯手指一动刚想再拿支烟出来,却看到了周慎往这边来的身影。 周慎确实换了衣服,相比白天较为正式的着装,现在他的装扮更休闲更少年气,他的内搭是白色短袖,外套和裤子则是阿迪家的黑色运动套装,搭配一双白色球鞋,远远走来像是个高中生。 周慎开了车门坐到了后排,历思凯忍不住回头打量他一番,发现他额前的碎发还有点湿,隔得近了甚至还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木兰味沐浴液的香味。 历思凯挑了挑嘴角,知道他真的洗了澡才出门的。 “走吧”,周慎扬着让人沉溺的声线说。 历思凯轻咳一声,才制动车子驶离了棕柑园小区。 两人回到市局,郑寻就兴奋围上前通报:“历队周队,段局那边传了消息,雅山市局愿意跟我们局合作这起案子。” “嗯”,历思凯看着电脑问:“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有”,郑寻回:“不过周队的师哥已经往内网上传回了他处理好的监控视频,贺嘉哥跟小汪正在盯着监控呢,我们一定能顺利破案!” “行吧我去找他们”,历思凯又冲郑寻说:“你去技侦那找高主任要嫌疑人的侧写画像过来。” 郑寻领命去了。 历思凯和周慎前后脚往电脑房去。 历思凯的外套穿得洋洋洒洒走路带风。 周慎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往雅山市去了。” “嗯”,历思凯专心往前走回:“如果可能,我想今晚就去趟雅山。” “可以”,周慎漫不经心回:“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案子确实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那个……” 历思凯毫无防备地回了头,周慎一时不在意跟他撞了个满怀,两人身高相仿都磕了鼻子碰了额头。 周慎揉着发红的鼻尖埋怨似的盯着历思凯,这一撞疼得他泪花都出来了。 “抱歉”,历思凯还挺不好意思的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麻烦你下次回头的时候招呼声”,周慎颤着音说。 “那个……”历思凯支吾道:“我其实想说的是不如我们今晚就启程去雅山,我们两个先行一步,郑寻和贺嘉明天再去跟我们汇合也行……” “随意”,周慎揉着鼻尖越过历思凯自己往电脑房去了。 这…… 历思凯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皮,他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个小插曲,他的嘴唇似乎触到了那人的鼻尖,凉凉的,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第8章 刑侦支队的人加上周慎坐在电脑前看了近一个小时的高清监控,终于有了点收获。 周慎师哥传回来的处理好的高清监控下有好几帧画面都能看到嫌疑人的侧脸,甚至有一处画面直接拍到了嫌疑人临时摘口罩的模样。 只是因为监控的角度问题,嫌疑人那张脸还是模糊。 历思凯手边放着贺嘉刚从技侦那边拿到的嫌疑人侧着画像,画像里的人跟视频中的嫌疑人倒是有一些身份特征对上了,只是还有些差别存在。 历思凯盯着电脑屏幕暂停的画面看了许久,他蹙着眉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 贺嘉疑惑问:“怎么就眼熟了?”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历思凯又说:“也许是我太过敏感把这人代入到谁的身上了。” 郑寻歪着脑袋小心翼翼问:“老大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历思凯说:“我想不起来,先这样吧,我跟周队现在就往雅山去,你们等我消息,如果有异常情况我通知你们过去汇合。” “现在吗?这么急?”贺嘉问。 历思凯点了头说:“案子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已经跟段局汇报过了,段局也同意了。” “行吧”。 历思凯看向周慎:“走吧,周大队长。” 周慎无视般不去看他,只点头示意后便出了电脑房。 啧。 贺嘉摇头晃脑低声开口:“我说历队,你跟周队总这样针锋相对的不太好吧?” 历思凯冲他翻了白眼:“你忙你的,瞎操什么心。” 贺嘉含糊给自己了个嘴巴子傻笑:“行我不多嘴,这大晚上的你开车注意安全,不要疲劳驾驶啊。” 历思凯嗤笑着撂了句“知道”便大刀阔斧地出了电脑房。 因为已经提前跟雅山市局那边打好了招呼,历思凯这边基本不需准备什么,所以他直接开车载着周慎往雅山市去了。 车子下了高架桥直接往东开上了临雅高速,夜间起了点雾,高速上的车也少了许多。 透过后视镜,历思凯看到周慎蜷缩在后座上,像是睡着了。 走夜路没个人说话聊天真挺无聊的,历思凯专心盯着前方路况,忽觉少了点什么,于是他开了点天窗,手下意识地就拿了支烟出来。 车载点烟器点燃香烟后,他心满意足地抽了口,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烟圈飘到了后座。 只听后座一阵动静,历思凯就听到了周慎的声音。 他哑着嗓说:“能把烟掐了吗,我不想吸二手烟。” …… 历思凯手比心快,当即把半支烟捻灭丢进了烟灰缸里。 “我以为你睡着了”,历思凯说。 “没有”,周慎似乎伸了个懒腰,慵懒道:“本来是想睡一觉的,结果被烟呛醒了。” 历思凯笑了声:“行吧,还有一个小时车程,你再睡会我不打扰你。” 嗯,周慎鼻音清浅应和。 周慎侧着脸去看车窗外,外面黑茫茫一片,只有依稀的几处矮房发着微不足道的光,然后成为了道风景一闪而过。 路灯照射下来的白光映在周慎的脸上,他的脸本就白皙透亮,这下更是白得发光了。等灯光湮灭,他立体的五官又埋在黑暗里,细颈长脖处喉结微动,倒有点沧桑的意思。 片刻后,周慎启唇说:“我在想如果凶手真的试图制作新型毒品,那他的筹码是什么?市面上任何一种毒品都有独特的制作原料配方,新型毒品也不例外,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手里居然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历思凯单手操作着方向盘,认真思索一番后才回:“我已经见多不怪了,市面上每出现一种新型毒品就是毒贩内部的一次升级,毒贩最懂趋利避害,这些年层出不穷的花招、让人防不胜防的毒品替代物哪个不说明他们的只手遮天?” 历思凯又道:“你已经锁定凶手的身份,我们也推测到他可能是学化学系的鬼才,既然是鬼才他一定是有这个本事制毒的。” 历思凯嗤鼻说:“别说是毒品了,我觉得只要他想,生/化/武器他都能给你造出来。” 周慎抬眼看着历思凯后堂的碎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他无奈一笑又挪了目光去看车窗外。 “对了”,历思凯偏了下头说:“段局告诉我禁毒支队那边徐波已经回来了,明天他会和贺嘉郑寻一起来雅山跟我们汇合。” 周慎没回话。 历思凯朝后视镜看了眼继续说:“不管怎么说你依旧是禁毒支队的头子,时隔两个月再跟你手底下的人共事你有什么感想?” 周慎冷笑了声:“能有什么感想?大家都是警察同办一个案子,共事而已。” 历思凯嘴角轻蔑一笑,决定安心开车。 两人到达雅山市已经是凌晨一点,历思凯拨弄着手机屏幕没一会就抬头冲周慎说:“我订了酒店就在雅山市局附近,今晚我们就在酒店凑合睡一晚,明早去见雅山市局的人。” 周慎揉着眉心头也不抬说:“记得要发/票回头跟财务报销。” “不用”,历思凯灭了车要去开门回:“局里规定住宿超五百不给报销。” ? 周慎抬眼去看他:“意思是你定的酒店住一晚超五百块钱了?” “嗯”,历思凯轻笑回:“我这人认床,床不舒服就睡不着,房间环境差隔音差的就更不行了。所以我索性就定了个五星酒店的套房,套房里床多得是,晚上你想睡哪张床就睡哪张。行了下车吧,走几步就到酒店了。” …… 历思凯转眼下了车,周慎无奈摇了头只好也下了车。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块室外停车场就到了酒店的正门,历思凯风风火火地去前台拿了房卡,又嘱咐让服务员送两份夜宵上去。 身着正装的服务员鞠躬尽瘁为他服务,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位公子哥。 酒店大厅装修豪华典雅,足足十八层每一层装修风格都很别致,历思凯订的套房在顶楼,二百平米的套房包含了休闲客厅、四室三卫和一间厨房,阳台是开放式的,立在阳台能俯瞰整个雅山市的夜景,居高临下九五至尊的感觉油然而去。 历思凯换了一次性拖鞋就随意坐到了沙发上。 “真累”,他说:“先洗漱吧,一会服务员送了夜宵过来我们吃了再睡觉。” “你随意我不饿”,周慎边往卧室走边说:“我困了要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历思凯望着周慎张弛有力的身型线条嘴唇抿得严实,他挑了挑眉探身打开投影,随意点了部电影只听声音却不看。 这边电影如火如荼地播放着,那边历思凯转身便去了阳台抽烟,夜间起了风,吹得历思凯满身的烟灰,他拍掉身上的烟灰终于放弃了在阳台抽烟这个想法。 等他褪去外套,服务员推着餐车送来了两份夜宵。 夜宵是一份扬州炒饭和热牛奶,可怕的是光一份扬州炒饭酒店标价二百八十八,历·有钱公子哥·思凯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在意价格。 周慎洗漱完穿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睡衣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历思凯吃炒饭吃得乐此不疲的画面。 历思凯翘着腿冲周慎含糊不清问:“来吃点?” 周慎一愣,其实他真的有点饿了。 行吧。 周慎也没管那么多,索性坐下来吃另一份夜宵。 一杯热牛奶下肚,原本有点犯胃疼的周慎气色顿时好多了,再抬眼去看却发现旁边的历思凯早就吃完了夜宵正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线索。 周慎舀了勺炒饭细嚼慢咽一番,忍不住皱了眉说:“你猜这份炒饭让我想起什么了?” “什么?”历思凯的目光还投在电脑屏幕上。 “好再来的馄饨”,周慎回。 ? 历思凯终于有了反应问:“怎么了?” 周慎用勺子将炒饭翻了个遍,然后拿筷子夹起了里面烹香作用的一颗香料草果说:“走访笔录里有人说过流浪汉死亡前呕吐过对吧?” 历思凯点了头。 周慎继续说:“而在呕吐前流浪汉吃过好再来的馄饨,魏法医的尸检报告里有死者胃里残留物的成分统计显示里面有罂/粟成分。制作馄饨馅料必不可少要调味,草果、八角、茴香这些香料是必不可少的。我们都知道罂/粟跟草果相克,如果同时食用轻则身体匮乏无力恶心目眩,重则伤及昏迷不醒神经元受损……” 历思凯平静地盯着周慎的眼睛。 周慎不为所动继续说:“好再来的馄饨确实有问题,我还是比较建议你给市场监管局打个电话,魏法医一个检测报告的事就能出结果。” 历思凯手指相扣,不觉间把骨节揉搓得都泛了白。 历思凯骨子里就是意气风发的劲,他生来仗义,更何况是他熟悉的馄饨店老杨的事,不用探究周慎就能体会到他的挣扎。 终于历思凯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事先不急,等明天跟雅山市局的人会了面再说吧。” 周慎耸了肩轻松道:“事在人为,看你的处理吧。我只是想说这事宜早不宜迟。” “嗯”,历思凯回。 第二天两人早早就赶到了雅山市局,是雅山市局刑侦支队长吴越接待的他们,三人坐在吴越的办公室里谈话。 吴越手下的警员体贴地给他们倒了茶水,又十分规矩地关门退出。 吴越高个不高,虽然身处刑侦支队长的位置,干的是刑侦警察的工作,可他讲话含蓄透着书香气,大抵是位学历极高的人才。 吴越是知道周慎这人的,所以他跟周慎谈话较多,当然他十分知礼也不会冷落历思凯。 三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过后历思凯进入正题说:“吴队,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 吴越大方说:“没问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随时开口。”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又看向吴越说:“我们需要雅山市所有设立有化学系的大学名单,我们初步锁定嫌疑人为化学系的大学生,不过不排除是化学系老师的可能,这些名单我想让你们提供给我。” “另外,往返临江市和雅山市的公交车我们需要排查,公交司机以及监控我们要得到数据。” “我明白了”,吴越点头:“这些小事交给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内我绝对给你想要的数据。” 历思凯礼貌回笑:“太感谢了,早就听说雅山市局警力雄厚办事效率极高,现在一看果真值得我们学习。” 吴越笑着给历思凯让了支烟,两人抽烟聊天的功夫,吴越又把目光转向周慎:“周队,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姜局的学生,姜局也时不时在我面前说起你,姜局总说后悔当初没有先出手给你个编制,我们雅山市局没有抓住像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太可惜了。” 周慎淡笑,话语里竟有一丝苍凉的味道:“像我这样的人大概只会给老师丢脸吧。” 吴越脸上笑容一僵,顿时尴尬起来,他与历思凯都听出了周慎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是一哂不漏痕迹地扯开了话题。 中间吴越叫来了手下的警员让他们出去搜集信息,到了饭点,吴越又好客地邀约请两人吃饭。 历思凯爽快答应,作为相邻两市的支队长,确实需要人脉沟通这方面的应酬。 只是周慎似乎有所抵触这种应酬,但他没说什么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而历思凯却默不作声地看出了他的心思。 饭桌上的应酬总是那么枯燥无味。 整个饭局除了吴越这个东道主心情不错,历思凯跟周慎两人挂念案子,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雅山市局的办事效率确实极高,吃个午饭的功夫他们已经拿到了历思凯需要的一手资料。 历思凯跟周慎在吴越的陪同下去了监控室,为了方便看监控监控室的灯特意调的很暗。反正也很不清谁是谁,历思凯索性一道冲雅山市局的警员打了招呼,然后才把心思放在监控上。 周慎操控着电脑看得很认真,监控画面清楚地显示嫌疑人是在雅山市长济区上海南路公交站牌上的车。 历思凯迅速反应过来,根据雅山警察提供的信息,在长济区只有一所大学设立了化学系,那就是清河大学。 僵持的案子迅速被撕开了一处突破口。 历思凯拿出手机火速拨了电话出去语速极快命令说:“你们跟禁毒支队的人迅速来雅山市支援,速度要快!” 第9章 贺嘉、郑寻以及禁毒支队的众人收到历思凯的消息当即组织了警力出发雅山市。 而雅山这边不敢耽搁时间,历思凯跟周慎迅速往清河大学出发,吴越因为手里头有工作抽不开身特意拨了两辆警车一起去配合他二人。 历思凯的大G奔轶绝尘驶在最前面,身后两辆雅山市局的警车鸣着警笛风行电挚地跟在后方。 等到了清河大学内部,因为提前跟清河大学的政教处打过招呼,所以他们的行动十分顺利,又在系主任的积极配合拿到了化学系的师生名单。 吴越手底下的警员办事效率极强,基本不用历思凯交代他们已经开始进行筛查工作了。 历思凯跟周慎在化学系副主任的带领下参观了化学楼,副主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他过于热情逻辑思维能力很强,他跟历思凯吧啦吧啦介绍,从清河大学的建校讲到至今,副主任毫不掩饰骄傲激动,动情的演讲直接描绘出了清河大学的辉煌校史。 副主任还说清河大学最值得骄傲的学术研究就是化学,而且化学系藏龙卧虎,很多有名气的科研专家都毕业于这所大学。 历思凯附和着笑了声,然后他冲周慎眨了眨眼想支开副主任:“主任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我们想自己参观一下这里。” “好啊”,副主任笑得褶子爆满脸,他又疑惑问:“这位警察,我能问问具体出什么事了吗?”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轻咳一声说:“抱歉,涉及案子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副主任下意识撇了下嘴,然后十分识趣笑呵呵地跟他二人告了别。 待副主任走后,历思凯伸手拍了下周慎的肩膀:“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拍肩膀的动作似乎是历思凯不经意间做的,他并没有多在意而是自顾自地进了化学楼,周慎垂了目光落在自己肩膀上,他绷着脸眼里却透出如冰山融化的冷气。 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周慎迈开长腿循着历思凯的背影跟了上去。 清河大学是没有化学系的,可是作为雅山市的门面,早在几年前教育局筹谋之后,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和提高清河大学的专业性,清河大学进行了一次大整改。 那次整改主要内容就是针对数理化开设了研究体系,清河大学大量招聘优秀科研人员和讲师,同时宣布优惠政策以优待优秀研究生博士生的加入。 因为提前了解过这些,所以历思凯跟周慎有了明确的目标。 清河大学化学系研究生共有十二人,博士生只有四人,专题讲师有七人,且这七人都有最高学府名誉教授的职称。 化学楼的入口墙面做了简要介绍,历思凯绕着张贴的讲师信息栏看了一圈后,又回头看着周慎摇了摇头。 周慎当即会意,抿着嘴唇往大厅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走楼梯准备上二楼。 清河大学的化学楼为圆形建筑,楼梯也是螺旋式设计,这种楼盘结构比较受历史悠久的大学喜爱,这样结构的教学楼立在学校里像是神秘的面纱,让人不由心生向往。 只是这种建筑却有弊端。 因为是圆形建筑,窗户又建得狭小,采光和通风并不平衡,致使整栋楼都比较昏暗且压抑,即使是白天也得开着走廊灯。 历思凯一边嗤鼻一边吐槽:“我发现老古董学校就爱搞这种哥特式建筑,采光不好风水也不好。你可小心点,走这种楼梯一定看仔细,冷不丁撞到了人事小,万一撞见个不人不鬼的那可就事大了……” 周慎跟在历思凯身后实在没忍住做了个讥笑的表情。 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历思凯跟一个人影撞上了。 周慎:…… 来人是个瘦高的男人,身上穿着白色长褂,胸膛的口袋处还别着几支笔,他的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夹,单就看这造型气势像极了医院查房的医生。 他真的很瘦,白色长褂披身像个稻草人,跟历思凯这么一撞顿时踉跄差点倒地。 …… 历思凯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他一把,还没得及看清这人长相就先礼貌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事”,男人尴尬地笑回:“是我分心撞着你了,我才应该道歉。” 那刻周慎想:这人连说话都这么文弱。 声控灯又亮了起来,借着光历思凯这才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他的眉眼细长是个桃花眼,薄唇勾着笑意,看起来颇有气质内涵。 “冒昧问一句,你是这里的学生?还是讲师?”,历思凯自然发问。 那人笑回:“哦,我叫连阔,是化学系在读研究生。你们呢?也是化学系的学生吗?” 连阔?仔细回想一番,倒真的在名单中见过这个名字,这个人的成绩斐然排名非常靠前。 历思凯下意识看了周慎一眼,又看向连阔笑回:“不是,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是个学生,我们来这里是有公务要处理的。” 哦,连阔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拨了几下手里的文件夹,然后冲历思凯礼貌示意:“抱歉,我还有实验要进行就先走了。” 历思凯自觉给他让了路出来:“好的,你去忙。” 尴尬的告别后,连阔相继越过历思凯和周慎,撑着筷子般弱不经风的腿下了台阶。 “等一下”,周慎盯着他的背影说。 特别细微地,连阔的肩膀有了颤动。 周慎慢慢往他身边挪,直到面对面能看到连阔的表情时,周慎嘴角挑着笑,眼神却在连阔的脖颈处游离。 历思凯自然是察觉到了周慎的异常表现,也早就来到了连阔身边。 只见周慎探着手试图摸了把连阔脖间的项链笑道:“这块玉是你的?玉石通体幽绿沁着凉,绝对是块好玉。只是可惜了,怎么就碎了呢?” 此话一出,连阔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历思凯的目光落在连阔脖间的半颗碎玉石上,他咬着后槽牙果断从怀里掏出证件亮相道:“我们是临江市刑侦支队的,我们怀疑你跟案子有关系,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连阔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在历思凯的证件上,他挑笑问:“请问我跟什么案子有关系呢?” 历思凯“啪”地合了证件严肃道:“一起命案,案发现场发现了半块碎玉石,跟你这块玉石可谓是一模一样。走吧同学,别逼我们动真格。” 连阔没说话,只浅笑着十分淡定道:“我会配合的,能让我先给我的同学打个电话吗?实验室里反应皿还在进行,反应物浓度的监测不能断。” 历思凯一挥手:“不用了,我们会联系学校和你的导师。” 话落,历思凯加重语气命令般说:“走吧,你需要跟我们去一趟雅山市局接受调查。” 半个小时后,雅山市局。 吴越专门吩咐手底下的人给历思凯拨了间审讯室出来,角落里执法记录的摄像机闪着红色光圈,连阔坐在中央的审讯桌前困得几乎要睡着,而他手边的椅子扶手上放着被他脱下来的白色长褂。 单面可视的观察室里,历思凯手握一系列卷宗和证据链正跟刚刚赶到雅山市局的贺嘉郑寻讨论,周慎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甩手上水珠的功夫,徐波上前冲他颔首示意:“周队,欢迎你回来。” 周慎点了点头礼貌回笑:“谢谢,禁毒支队其他人呢?” “哦,事出突然,只有我先过来了,他们还在队里等待消息”,徐波回。 周慎点了头没再说话,徐波干咳一声,绕到贺嘉身边一起听讨论的内容了。 周慎自背后仔细观察徐波的表现,徐波比他年纪要大些,周慎空降禁毒支队前徐波身为禁毒支队的副支队长,算是禁毒支队的脊柱。他为人谦逊老实,对待案子兢兢业业,为禁毒支队服务快八年始终恪尽职守,只是他不善人情交际,以致于辛苦这八年也没晋个职称。 终于,周慎的空降彻底粉碎了他的黄粱梦。 周慎在禁毒支队仅仅两个月,加上他自己都自认孤傲不群,连禁毒支队的众人都还没好好接触他就出了事被革职查办。 如今再面对徐波,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状态倒让人无措。 周慎陷入沉思的功夫,历思凯拿着审讯资料已经进了审讯室,贺嘉和郑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周慎往玻璃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审讯室里的动静,他右耳佩戴的警用耳机沙沙作响,传出了历思凯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 历思凯把手里的纸摩擦得作响,他翻着页头也不抬跟连阔核对着身份信息。 “姓名?” “连阔。” “年龄?” “二十三岁。” “家庭住址?” “我租房在雅山市长济区迎宾府三栋。” “身份?” 连阔叹了口气回:“清河大学二零级在读研究生,主攻化理。” 历思凯抬头看了他一眼,连阔的皮肤白里透红看起来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 历思凯又问:“五月二十八号周五,下午时间你在哪里?” 连阔真的作了个思考的表情回:“当时学校放假,我坐上667路公交车去了临江市。” 旁边沉默的贺嘉和郑寻面面相觑,不禁都顿了呼吸,谁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勇直接承认,连个谎都不带撒的。 历思凯的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片刻后问:“你经常坐那辆公交车去临江市?” “是的”,连阔淡漠回。 “你去临江市做什么?” “探亲。” ? “探谁的亲?” 连阔似有犹豫,他喉结一动之后才回:“我的干爹干妈。” “干爹干妈?”历思凯轻笑又问:“他们是什么人?家住临江市哪里?” “我干爹叫杨忠干妈叫佟碧华,他们在临江市管城区春溪路上开了个馄饨铺。” 连阔此话一出,审讯室里顿时哑然无声,只剩下做笔录的小警察奋笔疾书的沙沙摩擦声。 “你说谁?”贺嘉没忍住又确认了一遍。 连阔十分有耐心地又叙述了一遍。 这回听得清楚,贺嘉和郑寻不由同时看向了历思凯。 历思凯眉头拧作一团,好半天没说话。 贺嘉轻咳一声,自觉接替历思凯进行问话:“你脖子上的玉石从哪里来?又是为什么碎了?” “我不知道”,连阔苦笑说:“这颗玉石是杨爸给我的,给我的时候就是碎的,他说这是他家的传家宝能辟/邪。” 贺嘉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而在观察室始终留意审讯室动静的周慎脸色也不好。 历思凯面露不悦推开了手里的文件,他架着手臂跟连阔对视一番才开口说:“好,等下午我们跟临江市那边核实了情况再说。现在我想问你一句,你乘坐667路公交为什么会往东门桥底去?你不用反驳,我们有监控视频,视频里你的身影行动暴露的很明显。” 连阔捏着手指,淡笑回:“我没有反驳,我确实每次都会去东门桥,因为那里有位流浪汉叔叔,他……” “他怎么了?”贺嘉追问。 连阔喉结一动说:“他是我的亲叔叔,我每次都会去看望他。” 如晴天霹雳,劈得众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他妈……”贺嘉口吐芬芳,破口大骂之际还是把脏话憋了回去,他心说这是什么复杂的人物关系。 郑寻也是头疼,他敲了敲桌子示意连阔:“能麻烦你把你家里的情况说说吗,你的流浪汉叔叔、你的干爹干妈,我们都要听。” 哦。 连阔垂着眼皮,一个劲扣着手指头说:“我的父母在我十岁那年出车祸去世,是我奶奶把我抚养长大的,她很辛苦除了要照顾我还要照顾精神失常的叔叔。杨爸是我父母的挚友,他可怜我经常把我接去他家吃住,我上大学的第一年奶奶去世了,杨爸又供我读了大学。我的叔叔曾经离家出走走丢了,我毕业那年他才回来的。后来我读了研究生,就托着干爹照顾我的叔叔,我自己偶尔回去也会去看望他。” 贺嘉看了眼历思凯,历思凯毫无反应,反而急得他抓耳挠腮说:“也就是说馄饨店的老杨跟流浪汉是认识的,可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连阔眼底有星辰,眼睛忽闪忽闪得甚是好看,他抬眼疑惑问:“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嘉顿时闭口,他支吾着实在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 反倒是历思凯,他像是没了顾及爽快回:“老杨没跟你说?你的流浪汉叔叔死了,可能就死在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 连阔一愣,嘴巴张合着好半天没出声,他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终于没忍住落了眼泪说:“我……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件事情……” 审讯室外,周慎敲了门示意历思凯出去,历思凯跟贺嘉郑寻对视一眼才走出去,留贺嘉和郑寻在审讯室里。 郑寻于心不忍拍了拍连阔的肩膀:“哥们,节哀。你叔叔的死比较复杂,我们可能会带你回临江市那边接受调查,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 连阔流泪点头:“嗯……我会好好配合警方的。” 审讯室外周慎跟历思凯并肩立在角落,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周慎没多说什么,只简短道:“把他带回临江吧,回了临江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历思凯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垂下头目光始终落在自己沾了灰尘的鞋尖上。 第10章 没有过多在雅山市待,历思凯就下令临江市局的人全部连夜赶回临江市。 押解连阔的途中,历思凯给留在临江市局的警员通报了情况,并要求他们立刻赶往好再来馄饨店将老杨夫妇暂时扣押起来,并对馄饨店进行暂时的封锁。 魏霞早已下了班,还落了个被历思凯连夜叫醒前往馄饨店取原料检测的下场。 可怜魏霞炸着毛,骂骂咧咧地执行任务去了。 等历思凯一众人赶回临江市局,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老杨夫妇已经被临江市局的人请到了市局,暂时被关在两个审讯室里,历思凯手下的警员汇报了情况后,历思凯并不急着开展审问工作。 只见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灰头土脸地接连抽了两支烟后才有勇气做个面对。 魏霞虽然嘴碎,骂咧个不停,可他尽忠职守很快就出了馄饨店的各原料报告。 来找历思凯移交检测报告时,魏霞还被历思凯的消极模样吓了一跳,他伸手去探历思凯的额头,满脸忧愁问:“我说历队,你没事吧?生病了?你可别倒下,你倒下了我们怎么办?!” “行了”,历思凯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的手问:“别贫,给我解释一下检测报告,我没那个心情看。” “哦”,魏霞一本正经说:“咱局里人拿到的各种原料我都做了检测,只有馄饨馅料和红油辣椒有问题,两者中都存在罂/粟壳成分,而且占比很重足足有百分之二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已经构成犯罪了。” “我知道了”,历思凯有气无力地冷笑一声,又拍了魏霞的便便大肚安慰:“辛苦你加班了,你先回去吧,有问题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魏霞忧心忡忡道:“凯啊,你一定照顾好自己啊,气大伤身……” 历思凯实在无奈,终于忍不住将魏霞赶回了家。 魏霞离开后,历思凯拿着检测报告找了趟周慎,周慎窝在局里的休息室沙发上小憩,听到脚步声他立马睁了眼。 “走吧”,历思凯说:“你跟我一起去做老杨的审问工作。” 周慎揉了把脸,果断起身跟在历思凯身后进了审讯室。 历思凯身上烟味很重,再加上没休息好胡子邋遢地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 在那种情况下,他走进审讯室冷不丁看到老杨那张焦虑老实的脸,顿时便没了勇气。幸好他强撑着意志坐到了老杨对面,周慎跟着他也坐了下去。 “历警官,我……”老杨声音都是嘶哑的。 历思凯手上一动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说:“我们有问题要问你,你老实回答不能有任何隐瞒,之后我们会对你的笔录进行斟酌调查。你是老熟人,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毕竟我也不想走到这个地步。” “好好好”,老杨疯狂点头:“你问吧,我不隐瞒。” 历思凯闭着眼整理了思绪,才开始翻证据链说:“好再来的馄饨馅料和红油辣椒都有罂/粟壳成分,你知道吗?是你亲自动的手脚吗?” 老杨泛着油光的脸色一变点头回:“是,是有的,我这样做是为了提味多吸引点顾客……我知道我这么做是犯法的,可……可我为了盈利赚钱确实是做了错事了。” 历思凯绷着脸又问:“你是从哪里获取的罂/粟壳,这是违禁物,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老杨叹了口气回:“有个专门倒卖这东西的人,我从他手里买来的。” 历思凯头也不回地冲身后做笔录的小汪挥手道:“小汪,一会你给老杨做笔录,倒卖违禁物人的身份信息我全都要,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历队您放心”,小汪回。 历思凯点了点头终于把目光投在老杨脸上说:“东门桥底的流浪汉还记得吧?你明明跟他认识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这……”,老杨犹豫片刻,似乎在斟酌说辞。 片刻后,他主动问:“你们查到了什么?是谁告诉你的?是连阔那孩子吗?” 历思凯直勾勾地盯着老杨的眼睛,肯定点头:“是他,他把一切都跟我们说了,包括他曾托付你照顾他的叔叔的事。” 老杨情绪有点失控,一双手撑着审讯桌似乎要站起来追问:“他有没有说……” “有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周慎问。 “没什么”,老杨又摇头坐得安稳说:“你们还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周慎留意到历思凯的状态并不好,所以他干脆替历思凯开口问:“流浪汉死亡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但他的死并不简单。我们的法医检测出了死者体内残留的毒品成分,也就是说死者是吸食毒品致死的。而在案发现场,我们找到了半颗碎玉石,而很快我们发现另外半颗碎玉石在连阔身上。我们对连阔进行了审问,他说那颗碎玉石是你给他的辟/邪之物,而且他拿到的时候就是半颗,关于连阔的证词你可承认?” 老杨像是想到什么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缓过神才缓缓点头:“是,碎玉石是我给他的,上周他回家我才把那半颗碎玉石给他的。” “谁能证明?”历思凯插了句话问。 “我媳妇在场,她是知道的”,老杨笑得无奈回。 周慎随意翻了卷宗,又看向老杨:“流浪汉死亡现场发现了半颗碎玉石,而你在连阔之前也拥有这半颗碎玉石,也就是说你去过东门桥底见过流浪汉?玉石也是在那里碎成两半的?” 老杨默认垂低了头。 周慎叹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发问,老杨倒是先开口了。 只见他握紧拳头说:“事情都成了这个样子,我就认了吧……我家媳妇有高血压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我害怕某一天她的高血压会发展成脑溢血,我害怕家里没钱给她看病就拼命地想多赚点钱。后来我从倒卖给我罂/粟壳的人口中得知贩卖毒品这行来钱快来钱多,渐渐地我就心动了。我也赚了不少钱,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给我一包粉末,说这是绝无仅有的好货新货,只是还不成熟需要人做试验品。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就想到了流浪汉。哦对了……流浪汉他是有名字的,他叫连实秋,是连阔的亲叔叔。连阔的亲生父母是我的至交,他们去世后我经常会照顾连家。连实秋从小患有脑疾,精神也不好,我以为那包粉末不会有问题所以就在他身上试验了……可……可我没想到这东西竟这么可怕,也不知是用量过多的缘故还是什么,我让实秋吸食后他竟直接暴毙死了……” 老杨继续说:“那天是连阔回临江探望我们的一天,下午五点半他特意跑到东门桥底找他叔叔,可实秋怎么也不肯跟他回来,大概是因为实秋在外面流浪惯了他永远不会想着回家的……后来连阔离开后,我趁夜去找了实秋,因为对那块熟悉我还特地避开了监控。没想到实秋当着我的面直接就断了气息,我当时特别害怕,慌忙逃离了那个地方。我还记得那时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实秋就是死在了十点整……” 老杨似乎有些哽咽道:“我当时着急逃,不小心磕碎了玉石,玉石一分为二,因为天太黑我没能找到那块掉在地上的碎玉石只好先回了家。回家之后我特别害怕,我害怕引火上身,所以就产生了把另外一块碎玉石给连阔的想法……我真是太混蛋了,那种情况我居然还想着栽赃嫁祸……是我对不起连阔,我更对不起实秋和连阔的父母,我……我真该死!” ……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历思凯的表情沉重,像是覆了层低气压,审讯室里的众人察言观色,谁都不敢轻易说话。 伴随着沉重的推椅子的声音,历思凯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他垂着头低沉道:“我出去一趟,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们了。” “好的,历队”,小汪不知所以地点头应和。 周慎摇了摇头也站起来跟着历思凯出了审讯室,徐波听到动静自觉领着禁毒支队的人进去核实老杨的涉毒情况。 历思凯走到吸烟区点了支烟,这个时节天气逐渐变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手心和后背渗了多少冷汗。 周慎沉默着立在他身旁,被风吹散的烟圈染了两人的衣服。 其实不用说出来,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多么唏嘘的一件事,老杨那样忠厚老实的人,谁又会想到他能做出那样的事。 短暂的沉默后,历思凯弹烟灰的功夫周慎看着他问:“你相信老杨的话吗?” 历思凯冷笑一声,猛抽了口烟说:“我不知道,我当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可老杨这样一个老实的人已经承认,我能有什么想法?” 周慎苦笑着没再搭话。 等历思凯抽完了整支烟,他灭了烟蒂说:“你累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反正挺累的想好好睡个觉。” “好啊”,周慎笑回:“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车回去,这里的一切就交给徐波吧,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嗯,历思凯淡回。 尽管很累,可两人谁都没有挑明说,他们谁都知道这样的一个糟心夜晚怎么能睡得了安稳觉。 第二天历思凯早早就来了市局替班,徐波迎上前跟他通报了昨晚的情况,老杨积极配合提供了贩卖毒品的男人的所有身份信息。 老杨的媳妇笔录也做完了,只是她对老杨做的事一无所知,老杨自己也苦苦哀求徐波暂时不要把真相告诉她,老杨怕她受不了真相气坏了身子。 徐波还说已经通告了整个市局,禁毒支队针对老杨提供的线索,已经对贩卖毒品的人实施抓捕计划了。 一切像是尘埃落定。 历思凯还是提不起精神微微点头跟徐波说:“我知道了,你们做的很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等熬了通宵的同事下班回家休息,历思凯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太阳穴一阵发疼,他忍着痛用手拨着穴位。 这时他的手机响铃,是他的老母亲打来的。 历思凯接通电话有气无力地问:“老妈,怎么了?” 历母略显激动的声音传来:“儿子,我跟你说可欣今天回来,下午一点就要下飞机了,你记得去接机哈。” “老妈,我求您了,您能别烦我吗?” “你再说一遍?历思凯你什么意思?你前几天答应过我要去接可欣,怎么这会又变卦了?我不管,你要是不去就不要认我这个妈了!” “老妈你……” 历思凯的头更疼了,他忍气吞声只好妥协:“行了您放心吧,我会去的。” 历母冷哼一声傲娇道:“这还差不多,就这样我挂了,我还要做好几道菜迎接可欣,就先不跟你说了。记得今天早点带可欣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历思凯不耐烦道。 随后他果断挂了电话。 他揉着眉心暗想这糟心的一天呐。 老杨的馄饨店被市场管理局封了,老杨也被暂时关进了看守所,只等禁毒支队尽快抓捕涉毒人员案子才能一并审理。 老杨媳妇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自家的馄饨店就被封锁,连自己老公也锒铛入狱。她在家里哭肿了眼,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跑到市局门口闹。 市局门口轰着围观的人群,尽管贺嘉和郑寻苦苦相劝,老杨媳妇都油盐不进声称让刑侦给个合理的说法。 贺嘉和郑寻一个比一个头大,后来实在没了辙,郑寻一溜小跑去跟历思凯通报情况。 历思凯手里夹着烟,斟酌良久才缓缓道:“郑寻,你去告诉嫂子尘埃未定就还有转机,让她回家等我的消息,如果杨大哥是清白的我会还他公道。” “是”,郑寻立着标准的军姿回。 历思凯的话被郑寻一字不差地传给了老杨媳妇,她坐在地上抽噎了几下,竟真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家去了。 贺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气道:“看来嫂子还是相信历队……” “可……”,郑寻扬着意气风发的脸,红着眼眶说:“可杨大哥承认了罪行,各时间点证据链都能串联起来,怕是没转圜的余地了吧……” “谁知道呢”,贺嘉沉重道:“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禁毒支队根据线索早点找到贩卖毒品给老杨的那人了。” 郑寻望着市局门口的警徽陷入了沉思。 天边太阳播洒着阳光,照得大地熠熠生辉,伴随着一阵风自东而来,一大片乌云很快就遮住了那抹阳光,而阳光在那一天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1章 中午历思凯找到后勤的卫紫妍。 卫紫妍是市局里唯一的一位女警员,她年轻貌美却没有公主病,是局里众年轻警察争相保护的对象。 历思凯到后勤办公室时,卫紫妍正伏在办公桌上睡午觉,历思凯伸手叩响了桌子:“醒醒!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卫紫妍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看清来人是历思凯后她竟又伏到了桌子上抱怨似的开口:“我说历队,现在是用餐时间我睡个午觉不算怠工吧?” “不算”,历思凯随手拿了本档案翻阅道:“但你好歹也注意点形象吧?身为咱局里唯一一位女警,你可代表了咱局的形象。平时注意点,局里应聘你不是让你来当招财猫的。” “哦”,卫紫妍仰起头整理了下刘海含糊说:“你说得对,我是该注意点。” “行了”,历思凯放下档案册盯着卫紫妍脸上的雀斑说:“我下午有事不会来,你帮我调一天的年假出来。” “好”,卫紫妍双眼闪着光:“怎么又请假?历队,你不会又要去相亲吧?” 砰。 历思凯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卫紫妍蓬松的颅顶,语气刻薄道:“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八卦做什么。” …… 卫紫妍被敲得眼冒金星,揉着脑袋投降:“历队我错了,下次还敢。” 历思凯绷着嘴角正欲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冲卫紫妍交代:“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家里有事,别天天在外面造我的谣!” “知道了”,卫紫妍敷衍他。 历思凯开着他那辆大G驶出了市局,往机场去的高速上周慎给他打来了电话。 历思凯反正挺意外的,周慎竟然主动给自己打了电话。 接通电话后,历思凯悠哉道:“周大队长,有什么事吗?” 周慎正坐在出租车上,历思凯拐着音的说话方式不由让他眉头一皱。 他回:“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问案子的进展。” “哦这样啊”,历思凯顿时正经起来:“案子徐波在监督,再说了还有贺嘉和郑寻的帮助你就放心吧,既然有了休息的时间你就好好珍惜,听话,在家补补觉吧。” 周慎:…… 周慎舔了下后槽牙说:“行吧,你呢,在市局吗?” “不在”。 “那你在哪?” 历思凯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他挺不想跟周慎说实话的。 所以历思凯一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回:“我家里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 周慎“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我挂了”,周慎说。 “好”,历思凯回。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心情倒是愉悦了几分,不由得吹起了口哨。 大约二十分钟后历思凯准时到达机场,距离于可欣乘坐的那趟飞机落地还有十分钟,历思凯倒不着急索性先去了趟卫生间才往机场出口那边走。 又三十分钟过去了,机场人群攒动,从出口走出了一批人,或拎着行李箱或背着挎包,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们塞着耳机脚踩高跟鞋昂首挺胸地穿越人群走出了出口。 历思凯靠在栏杆上,他已经渐渐没了耐心,天知道于可欣女士走得是有多慢,二十分钟都出不了机场。 这边历思凯逐渐暴躁,那边出口终于现了于可欣的熟悉身影。 于可欣穿着素色连衣裙,红唇黛眉,波浪长发飘飘荡荡,隔着很远她冲历思凯挥了挥手,历思凯绷着脸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走得近了,于可欣摘了架在尖翘鼻梁上的茶色墨镜冲历思凯委婉一笑:“思凯,谢谢你来接机。” …… 历思凯头冒青烟,忍住了想教育一番的冲动。 “于可欣女士,敢问您是在国外学了个蜗牛步吗?我在这等了半小时了,有这时间我回局里都能处理一件案子了”,历思凯拧着眉头说。 于可欣成功被他逗笑了,她放下手里的行李箱走上前拥抱了历思凯安慰:“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历思凯回拥了她,又自然地替于可欣拎着行李箱:“走吧,我再不把你安全送回家我妈真的会生气了。” “好”,于可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回话的音调都是甜甜的。 于可欣往前一步正准备去挽历思凯的手臂,谁知历思凯仗着腿长走得飞快,于可欣嘟了下嘴只好自己努力跟着他。 机场停车场很大,区域规划得倒是很好,历思凯往自己车边去的功夫无意间看见一个身影顿时脚步一顿。 然后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笑着冲自己车前立着的身影说:“周大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周慎穿着休闲衣服双手惬意地插在口袋里回笑:“你呢?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会又在机场了?” 历思凯:…… 造化弄人啊。 历思凯僵着笑干咳一声回:“哦那什么,我来机场接一个人。” 周慎的目光落在历思凯身后窈窕走来的于可欣身上,于可欣来到历思凯身旁甜笑:“怎么了?遇到熟人了?” “嗯”,历思凯瞟了眼周慎,他揉了揉鼻尖回:“这位是我们局里的同事周慎。” “是嘛”,于可欣含笑冲周慎打招呼:“你好,我是思凯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周慎微微颔首:“幸会。” 历思凯盯着周慎追问:“你呢?你来机场做什么?” 周慎低头笑了下,望向远处便利店门口的一个瘦高身影说:“不巧我也来接个人。” 历思凯顶着问号脸猜测那人身份的功夫,那人已经潇洒地走到了周慎身边。 他穿着皮夹克,挺直的脊背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他个子很高,嗓音也十分浑厚:“阿慎,这两位是?” 阿慎? 历思凯差点笑了,心说年轻人玩得就是开,他叫周慎不叫阿慎,合着你跟这唱戏呢! 历思凯笑盈盈地盯着面前甚至比他还高的男人,主动伸了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周慎的同事历思凯,旁边这位是我朋友于可欣。” “你好”,男人回握了历思凯的手笑回:“我叫林有锦,是阿慎的同门师兄。” 师兄? 历思凯顿时反应过来,笑得十分虚伪:“你就是周慎的那位师兄?幸会幸会,前几天谢谢你帮局里做视频锐化了。” “不客气”,林有锦十分绅士道:“军民一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历思凯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嗤鼻:谁跟你是一家人。 “林队是来找周慎的?”历思凯问。 “是啊”,林有锦笑回:“我调了年休,特地来看望一下师弟,顺便再去雅山市探望老师。” 历思凯明了点头。 立在他对面的周慎往前一步帮林有锦拿了部分行李,又冲历思凯示意:“抱歉,我们要回家了。” 历思凯表情一沉,挥手道:“好啊,我们也要走了。” 于可欣也冲他们挥手道别。 历思凯目送他二人坐上了出租车,才回神开了车门。 等放置好于可欣的行李,两人坐上车寄好安全带,历思凯才驾驶着车子稳稳驶离机场。 一路上于可欣因为回国的兴奋说了很多话,历思凯都没怎么听进去,他敷衍地嗯啊点头一边忍不住想,周慎说他们要回家?怎么林有锦晚上要住在周慎家吗?这两人师出同门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思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坐在副驾驶的于可欣察觉到历思凯的敷衍,忍不住吐槽。 “听着呢”,历思凯头疼,他一边留意着前方路况一边忍不住嘲讽:真是庸人自扰,人家两个怎么着关你什么事。 想到这般,历思凯顿时打起了精神认真驾驶。 到了历家,历母历父亲自出门迎接,历母脸上洋溢着笑容恨不得举着手幅热烈迎接于可欣的到来。 历母跟于可欣来了个热情的拥抱,于可欣对历母的嘘寒问暖更是让人感动,历思凯父子二人被两个女人挤到角落毫无存在感。 历父尴尬地咳嗽一声冲历思凯一挥手:“儿子,咱们先进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 好,历思凯回。 这一顿饭吃得历家父子毫无压力,饭桌上历母挽着于可欣的手说着体己话,忍俊不禁之际历母还落了泪以示对于可欣的想念。 那一瞬间历思凯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 好容易吃完饭,历思凯缓了缓神想回房休息,却又被历母耳提面命陪她和于可欣去逛街。 历思凯是不肯的,他好容易休息一天谁要是剥夺了他休息的时间,他真可能跟那人急眼。 可……那这人是自己的老母亲,历思凯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 不幸中的万幸,贺嘉给历思凯打了一通电话解救了他。 历思凯抓着这一个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跟历父历母解释说局里有要事,不等他们反应,历思凯逃似的溜出了家门。 留历母在家里骂街说只当没这个儿子,当然,于可欣十分体贴,她主动请缨答应陪历母逛街,历母这才得了安慰,喜笑颜开。 历思凯驾驶着车子风驰电掣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回了市局,见到贺嘉,贺嘉扬着手里的申请文件冲历思凯大喊:“历队,连阔申请要为他干爹聘请律师!” 历思凯接过申请单一目十行扫视完,蹙眉道:“这么急?老杨的事情连阔都知道了?” 贺嘉点头回:“是,他全都知道了。” 历思凯又把文件交到贺嘉手里叹气说:“随他去吧,辛苦你多留心,他请来的律师你多做调查,这案子涉毒牵涉太多我们不能懈怠。” “收到”,贺嘉回。 与此同时,棕柑园周慎家。 放好了林有锦的行李,又替他打扫出来客卧,周慎特地去厨房给林有锦泡了菊花茶养神。 林有锦褪去外套,惬意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长腿跟周慎叙旧。 周慎沏了两杯茶过来,林有锦喝了口茶晃着腿悠闲道:“今天在机场碰到的历思凯,他就是3.1教授家被灭门案的督办人?” “是他”,周慎淡漠回,热茶腾起的水雾氤氲了他的长睫。 林有锦忍不住嗤笑一声,扬眉道:“那他挺厉害的。” “他是厉害”,周慎说:“不然孟局不会把刑侦支队支队长的位置给他。” 林有锦搓着手指关节若有所思说:“你这边出事我十分担心,虽然老师特地嘱咐过不能冲动,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你洗去罪名。” 周慎苦笑一声。 林有锦继续道:“荆门缉毒案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却在最后移交缴获毒品的时候出了错。数以千计的毒品神秘失踪,你有没有过怀疑?或者说你怀疑过是什么人做的手脚吗?” 周慎摇了摇头,像是陷进回忆,回忆虽然痛苦他却十分清醒。 他的手指交叉放在下颌说:“缴获的毒品悉数入库归物证室管,能在局里动手并且成功的,我只能说那人很有背景,而且很有可能是警局内部的内鬼。” “不过”,周慎顿了顿又说:“荆门缉毒案我没有头绪,3.1王博伦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子我倒有怀疑的对象。” “是谁?”林有锦顿时坐直追问。 周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王博伦教授与师父一向交好,事发前几日王博伦给师父打电话说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师父担心命我多留意。我确实在王博伦家附近观察过却没发现异样,唯独事发当天,我跟在一个可疑的人身后,却不想中了调虎离山计,等我再赶到王博伦家时惨案已经发生。当时王博伦尚存一丝气息,他挣扎着想握我的手传递信息,话还没说出口就断了气……” 林有锦顿时叹气,他揉着太阳穴说:“可真够复杂的。” 周慎又说:“事发前王博伦曾告诉我他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被人觊觎,他把那东西藏进了保险箱里。惨案发生后我留意过,王博伦家除了挣扎打斗的痕迹,其他东西都是完好无损,二百平的房间里只有藏在衣柜里的保险箱有打开过的痕迹。” 周慎似有遗憾道:“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凶手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将我一道推入王博伦家发生的惨案里。我身上有了污点,市局就不肯再用我,直到现在3.1大案的卷宗还握在历思凯手里。流浪汉涉毒的案子发生后他答应我只要我出面,他就会提供卷宗给我,所以我才答应他参与到案子里。” “好吧”,林有锦喝了口茶,又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 知道周慎不喜烟味,所以他特地起身去了阳台抽烟。 而周慎静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茶几上的烟盒。 第12章 由于林有锦初来做客,周慎特地给他做了一桌子的菜。 林有锦绕着香味四溢的餐桌走了一圈忍不住盛赞:“阿慎,你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算一算我都有两年没吃过你做的饭菜了吧?” 周慎端着一份蛤蜊汤放到餐桌上笑回:“是啊,转眼从警校毕业已经两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林有锦笑回。 两人正说笑着,周慎的手机响了。 他拿了张厨房用纸擦了手才去看,竟是历思凯打来的。 接通电话后那端历思凯急切的声音传来:“徐波根据老杨提供的线索成功找到了贩毒人的踪迹,你回趟市局吧,现在立刻!” “好”,周慎冷静回:“给我三十分钟。” “嗯”,历思凯说。 挂掉电话,历思凯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握着手机情不自禁地摇起了腿。 他的嘴角挑着笑,似乎在为某些人的二人世界过不成而窃喜。 见周慎褪去围裙,林有锦疑惑问:“怎么?你要出去?” “嗯”,周慎手上动作不停回:“局里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行吧”,林有锦坐到了餐桌前遗憾道:“可是你还没吃饭,你就这么走了就留我一人独守空房吗?” 周慎笑了下:“嗯,我不饿你自己吃,吃完饭记得刷碗。” 林有锦:…… 匆匆换了衣服出门,周慎拦了辆出租车就往管城区去了。 市局会议室里众人都在,郑寻帮着徐波放PPT,贺嘉则在一旁记录着笔记。 历思凯特地等了周慎,周慎到达市局后两人才一道去了会议室。 会议开始,徐波先是对贩毒人的身份做了简单介绍,投影在屏幕上的画面一帧帧过着。 徐波拿着激光笔比划:“根据杨忠的线索我们锁定了嫌疑人,此人身份证件为假,我们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大东。他应该是个毒贩拆家,常年往返临江和雅山两市做着暗不见光的毒品交易。事后我们联合雅山市局进行了全面排查,发现大东这人极为狡猾,他的日常行踪不定且善于隐藏自己。不过天网恢恢,我们得到了相关情报,近期大东出现在荆门区王朝会所的频率较多,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大东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在王朝会所 有几笔不小的交易。” 投影画面换页,画面里是可疑物证“罂/粟壳”。 徐波继续说:“我们找到了另外几家同样买过这东西的商家,经多方排查对比,他们基本都提供了线索。” 画面一转,投在屏幕上的是一张人物素描画像。 “根据知情者的描述,我们的刑侦画像专家作出了还原度极高的嫌疑人画像。” “嫌疑人大东,寸头方脸,凸嘴特征十分明显,他的皮肤偏黑唇色泛白,且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请大家自觉留意画像方便接下来的针对行动。” 徐波放下激光笔,一双粗狂的眉眼扫视全场后说:“经局里讨论,今晚八点我们要对王朝会所进行突击检查,凡是进入会所的人无论男女一律不能放过,大家可明白?” “明白”,底下众人齐齐回答。 徐波又说:“今晚任务严峻,希望在场各位做好配合,晚上七点集合出发,所有人着便衣行动。” “是”。 徐波满意点头看向历思凯问:“历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历思凯大手一挥悠闲道:“我们刑侦支队一定竭尽全力配合禁毒支队,预祝此次行动成功。” “谢谢历队”,徐波恭敬回。 “只是”,历思凯却说:“这次行动我有我的任务,今晚就不跟大家一起了。” ? 周慎看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历思凯十分骚气地冲他眨了眨眼:“绝密任务,无可奉告。” 周慎:…… 晚上七点市局的人整装待发全部赶往王朝会所,周慎混在禁毒支队里和大家一起前往。 只是他身为禁毒支队的支队长,跟同事其实并不怎么熟络,大家同坐一辆车不免尴尬。禁毒支队的警员倒是礼貌,一一冲周慎打了招呼,周慎礼貌回应,除了这些众人再无交流。 半个小时后到达王朝会所,徐波倒是花了心思,他熟络地去前台开了间套房。 服务生领着众人进去的时候,徐波一把揽过周慎的肩膀大笑:“哥们,你刚刚回国咱们今晚就来个不醉不归,这地儿挺好的,绝对上档次。” 周慎干笑着,不由脖子一僵:好嘛,做戏就要个全套呗。 按照计划,徐波、周慎和贺嘉三人进入王朝会所消费充当顾客,郑寻带队在会所外做阴线埋伏。 计划如约进行,待服务生出去后徐波站在套房门口观察情况,他掩了门坐回沙发上说:“再等等,历队很快就到了。” 贺嘉挑了首歌播放着,悠扬的旋律鸣和,贺嘉忍不住问:“历队到底有什么任务?” 徐波嘴角挑着笑淡定回:“一会你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在会所外面蹲守的便衣警察眼睁睁看着一辆林肯领航员停到了正门,门童小哥忙迎接来人下车,又唤来了司机去泊车。 郑寻眼睁睁看着历思凯被经理和服务生簇拥着走进了会所,他穿着一身锃亮的银色西服,身后跟了三个西服着装的保镖。 郑寻惊讶地嘴巴张成了O型,自家老大这般骚气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由于太过震惊,郑寻脖子一耸,然后就被口水呛到了…… 历思凯这种大佬出场的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会所经理已经提早为他做好了准备。 会所经理亲力亲为,将历思凯带到了豪华包间,服务生一个接一个的往包间里送干果香槟。 巧就巧在,历思凯指定的豪华包间就在徐波和周慎那间包房的隔壁,贺嘉听见动静趴在门缝里观察忍不住吐槽自家老大的大手笔:“娘的,我家老大可真够豪横的。” 徐波干咳一声,实在没忍住好奇心跟贺嘉一块去趴门缝了。 周慎纹丝不动坐在沙发上,他的一双手攥得紧实,走神般正默默回想着流浪汉案的始末。 夜已深,对于一些追求快乐的人来说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王朝会所里人声鼎沸,各包房里传出的震耳发聩的音乐声K歌声喧嚣着无尽的孤独。服务生忙碌着服务于各包房,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踏着歌声不断出入会所,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再平静不过的夜晚。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同一片天空下,有无数便衣警察正死守岗位替他们负重前行。 人们都进了包房享受快乐,歌舞升平的会所走廊通道渐渐散了人,周慎跟徐波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卫生间。 会所的卫生间装修得也甚是豪华,周慎立在洗手池洗手的功夫,隐约听到了男厕里一个粗旷的声音说着令人作呕的话:宝贝,等着我回去必定叫你倾在我身下酣畅。 周慎面无表情地扯了张纸擦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会所大厅的休息区坐着两个便衣警察,他们装作痛快聊天的样子,其实两双眼正不漏痕迹地盯着大厅里的众人。 不漏痕迹地周慎冲他们微微颔首,然后迈着长腿出了会所。 会所门口郑寻正跟两个同事说笑,见周慎出来他挥了挥手:“哥,这里。” 周慎绷直嘴角往他身边去,郑寻给他让了支烟,周慎拒绝了:“什么情况了?” 郑寻明媚一笑压低了声音回:“历队今晚有特殊身份,估计今晚他能钓到一条大鱼。” 周慎蹙了眉:“可靠吗?” “放心”,郑寻故意大笑一声才说:“哥你放心,有我们在出不了事。” “行吧”,周慎一双手插在口袋里,又打量了四周环境说:“我先进去,有事就叫我。” “好嘞哥”,郑寻挥着手:“哥你好好玩儿。” 周慎:…… 他们的包房在二楼,周慎懒得等电梯索性走了安全通道上去。却在二楼的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准确来说是那个男人撞到周慎身上的。 “抱歉”,周慎冷着脸,自觉往侧边靠了靠。 本以为醉酒的男人这便罢休了,谁知他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了周慎的衣领不依不饶:“娘的撞了老子一句抱歉就完了?” 周慎忍不住皱了眉,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卫生间里那个令人作呕的男声。 男人嘴里呼出的酒气十分恶心,周慎闭了闭眼看向他:“你想怎么样?” 男人呼吸一顿,狰狞的面孔顿时少了几分跋扈,他咧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啧啧感叹:“呦呵,小哥长得挺俊俏啊,你是来这消费的?不如去哥哥房间里玩一玩,我那香槟红酒都有,绝对让你满意。” 周慎不动声色道:“把手放开。” 男人来了兴致,横肉纵生的脸笑起来堆积了满脸褶子:“脾气还挺大,不过哥哥我喜欢。你是学生吗?不如就去哥哥的包房吧,这里消费很贵的,你随便花哥哥的钱哥哥不心疼。” 周慎一双手在底下握得紧实,他嘴角挑着斜笑,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他倒是不介意拿面前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练手。 “走吧”,男人松了手试图去挽他:“哥哥带你好好玩玩儿。” 周慎蔑笑,他耸了下肩刚准备动手,却听身后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谢老大这是要跟谁玩?” 这个不羁带笑的声音十分熟悉,周慎回头就看见历思凯信手阔步地往这边走。 只是他着装非凡,走过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像极了开屏的孔雀,招摇至极。 周慎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意兴阑珊地盯着某只孔雀。 历思凯的腿很长,没几步就大刀阔斧地走到了周慎身边。 他毫不在意、极为自然地拢过周慎的肩膀,两人的身体靠得极近亲密,历思凯仰了仰下巴跟面前的男人确认:“谢老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好好说,你想跟谁玩?” “这……”,谢老大嘴角忍不住抽搐,尴尬笑说:“历老板,他是你的菜啊?误会了误会了。” 历思凯嗤鼻而笑:“错了,他不是我的菜……” ? 谢老大顶着一张问号脸,嘴角露着谄媚的笑。 历思凯看了眼周慎才笑说:“他不是我的菜,他是我的压寨夫人。” ? 谢老大顿时失色。 周慎瞥了眼历思凯,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手上一动将历思凯搭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挑开了。 历思凯厚着脸皮又上了手讨好般笑:“别生气啊媳妇,我错了好不好,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乖……” 周慎:…… 历思凯强硬地揽着周慎的肩膀就要回包房,走了几步又回头冲谢老大说:“走吧谢老大,我可等着你的好货呢。” 周慎原是不乐意跟历思凯走的,可听到“好货”二字他微微皱眉,才决定跟着历思凯进去看看那“好货”。 历思凯的包房外立着两个保镖,见历思凯过来两人殷勤地替他们开了门,包房里除了第三个保镖再无旁人,周慎跟着历思凯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沙发上。 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放着一支没完全捻灭的烟蒂,烟味冲鼻,周慎下意识蹙了眉头。 历思凯揽着他的肩膀大笑一声,探身出去彻底将烟蒂捻灭,冲周慎笑说:“被熏到了吧?我捻灭了,我做的好不好?你不奖励老公点什么?” 奖励你妈。 周慎冷着脸,又无意间看到历思凯憋着坏笑的表情,周慎忍不住手肘一动,怼了下历思凯的肋骨。 历·戏精·思凯吃痛又开始装:“别啊宝贝,你要谋杀亲夫吗?” 周慎:…… 谢老大坐在对面沙发上,干笑着看两人打情骂俏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好容易碰到这么个人间绝色竟还是别人碗里的菜,谢老大真心眼红得很。 谢老大干咳一声,主动斟了杯酒:“历老板,我跟你道歉,我自罚三杯以示诚意好吧。” 眼看着谢老大灌了杯辣酒下肚,历思凯轻蔑一笑阴阳怪气道:“谢老大的诚意难道只是三杯酒?” 谢老大一哽,顿时笑得谄媚:“不不不,知道历老板来我这儿是消遣的。您放心,答应你的好货我即刻奉上好吧。” 谢老大站起来又冲历思凯颔首:“历老板稍等,我这就提货去。” “嗯”,历思凯不耐烦道。 谢老大出去后,周慎面露不悦盯着历思凯依旧放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责问:“还不放手?” 历思凯一笑抽了手,他探身出去给自己点了支烟。 点燃的香烟泛着火光,抽了一口后历思凯心满意足地背靠沙发坐得悠闲。 “到底怎么回事?”周慎问。 历思凯喷了烟圈,缓缓说:“谢老大是王朝会所的大股东,我来时就命人跟他交代过我要货,送上门的财神爷他不捧在手里难道还拒之门外?” “什么货?”周慎追问。 “自然是好货”,历思凯挑着笑说:“而且还是大东手里的好货。” 周慎眉头一紧:“这个会所果然不干净。” “他信任你?”周慎又问。 历思凯笑得奇怪,他一挥手房间里的保镖便拎着一个便携式小行李箱放到了桌面上,再打开里面一摞摞的红票子抓人眼球。 历思凯“啧”了一声,弹着烟灰说:“我说了,送上门的财神爷他得捧着。” “也是委屈我老爸了”,历思凯说:“我动了他的小金库,还从他手底下调了三个人,我这招草船借箭可还行?” 周慎冷笑一声:“不怎么样。” 周慎又说:“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这次任务重大且谢老大也不像是个善辈,你可千万别被他耍了。” 历思凯嗤笑灭了烟蒂说:“我顶着京圈太子爷的名号,也得他有那个胆子。” 周慎嘴唇翕动,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谢老大再次推门而进。 他鬼祟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被透明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然后将东西递到了历思凯面前:“历老板,嘿嘿,好货跟这儿呢。” 历思凯懒得动,只见他一挥手身旁保镖顿时会意。 保镖主动上前接过了那包东西。 塑料包装被一层层揭开,历思凯闭着眼,周慎却绷紧了神经盯着那东西。 谢老大也满怀期待地看着那包东西现了真身,只见透明的包装袋里,一包幽蓝色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快看”,谢老大兴奋道:“历老板,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好货,这批货可鲜着呢,一般人我都不给他。” 历思凯终于睁了眼,他淡然自若地接过那包毒品,手指隔着塑料包装捻了捻,晶体顿时成了细碎粉末,像是幽蓝色的大海在月光的孕育下磷光洌洌。 “确实是鲜货”,历思凯满意点头说:“它有名字吗,小爷我纵享京都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货?什么白/粉蓝粉我都见过用过,这玩意儿倒挺稀奇古怪。” 谢老大心里讥讽历思凯是个放荡无礼的憨批有钱公子,可他嘴上却不敢得罪。 他搓着手殷勤解释说:“历老板怕是见怪不怪了,这东西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东西啊是最新型,看着好看名字也脱俗叫‘幽冰’,别名‘幽灵粉’。据说这玩意沾了一点就有得道飞仙的感觉,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包,只等有缘人的出现……这不,它就等到你了。” “好说”,历思凯大手一挥重新把东西包了起来,他冲保镖示意了眼神,保镖会意将装了钱的行李箱往谢老大面前一摆,谢老大顿时眼冒钱花。 “哎呦”,谢老大夸张地讨好:“历老板出手就是阔绰,小弟先谢谢历老板了。” 谢老大一面揽过行李箱,一面恭敬朝历思凯说:“历老板稍等,我去给您拿瓶好酒,今晚一定招待好您。” 历思凯点头说:“去吧。” 等谢老大再进来,他手里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瓶甘地红酒。 开瓶器连翘了两个红酒木塞,谢老大笑衍衍地往醒酒瓶里斟着红酒,他替历思凯倒了杯红酒又替周慎倒了杯。 “来我敬您二位”,谢老大说:“祝您二位百年好合吧。” 周慎眼底泛着清冷,始终没动杯子。 倒是历思凯碰杯后尝了口红酒,还津津乐道地舔舐着嘴唇点头:“酒不错。” 谢老大本是带着笑,可他倾身的功夫不知瞧见了什么面色骤变,他一双眼珠如狡猾的狐狸般左右转动一番,当即拍着大腿急说:“哎呀,我忘了拿送给历老板的珍藏好酒了,历老板等会我这就去拿。” 说罢,不等历思凯反应,谢老大猴急地便出了包房。 包房里抒情的音乐婉转流动,像是拨人心弦的抚琴。 众人沉浸在音乐里,音律扰动了思绪。 还是周慎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周慎探着手看了腕间的手表问:“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历思凯一愣,当即起身去大堂查看,周慎跟在他身后一道去了。 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历思凯拿出手机给在外面盯梢的郑寻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应却是不知道。 历思凯拦下了一位服务生急切问:“看见谢老大了吗?” 服务生看向电梯回答:“我看到他拿着一个行李箱出去了,他走得匆忙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 历思凯顿时心一沉,知道谢老大很有可能卷款潜逃了。 第13章 谢老大卷款潜逃,而且这款还是历思凯老父亲的。历思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下了命令要查封王朝会所。 便衣警察纷纷现身会所内部将会所的服务生经理,甚至是来消费的人全部扣押,徐波和贺嘉一起忙着给这些人做笔录。 历思凯则开车回了市局档案室要求查谢老大名下的所有信息。 历思凯倒了大霉,周慎忍俊不禁嘲讽:“你所谓的绝密任务就是这个?我们还没来得及套话,甚至连大东的行踪都没打听到。” 历思凯气得踹倒了档案室的椅子,吓得档案室负责人小黄一激灵,历思凯愤愤不已道:“我非得亲手抓住谢老大让他连人带钱都给我还回来。” 小黄摆正了椅子安慰:“历队别生气,他再有能耐也逃不过我们的布局。” 这时交警大队的队长马详给历思凯打来了电话,马详说:“历队,我们的联动监控拍到谢老大的车从王朝会所出来时直奔西郊去了。” “搜”,历思凯抬高了声音说:“让兄弟们连夜赶往西郊,务必搜到谢老大的藏身之处!” 马详回了句好,立马挂了电话传达了命令下去。 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又给小黄让了支烟,两人站在窗户边一阵吞云吐雾,期间历思凯的脸色始终一片青白相接,他拧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出是哪里出了纰漏竟让谢老大有所察觉。 这一夜过得很快,刑侦支队的人加上各分局前来支援的民警绕着西郊搜查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众人垂头丧气地回来,每个人身上都裹着疲累。 历思凯于心不忍,只好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周慎也早早回去休息了,毕竟他家里还有林有锦这个客人在。 等到交班结束,荆门分局的队长程海带领队员继续追踪,历思凯才安心在自己办公室里稍作休息。 历思凯这一睡睡到了下午两点,贺嘉顾虑案子已经赶回了市局,想到历思凯还没进食所以他特地打包了餐食带到了办公室。 历思凯去了趟卫生间,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清醒点,他一边吃饭一边听贺嘉汇报情况。 贺嘉说:“王朝会所的人都被暂时扣押了,可这些人除了大堂经理就是服务生,一问三不知,从他们嘴里根本审不出有用线索。根据交警大队提供的监控锁定了谢老大的车,等大家赶到时才发现谢老大已经弃车逃跑,西郊分局的人也在帮我们搜查,历队你也别太着急了。” 历思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说:“我现在去趟西郊,你留下来帮徐波的忙。” “好”,贺嘉回。 历思凯到了西郊,又见了西郊分局的人,一一寒暄过后才跟着众人一起追击谢老大的下落。 西郊地处偏远,面积又大,行动起来耗时耗力,警察绕着谢老大弃车地点为中心往四周扩散搜查,结果并不乐观。 且谢老大这人狡猾诡辩,虽说他是王朝会所的股东,但他只出钱并不负责会所的运营工作,甚至连其他股东对他都知之甚少。他们能提供的线索也只是谢老大这人财力雄厚,从几个小股东手里购得王朝会所的股份一举做大。他们还说谢老大爱好男色,平时就沾花惹草得多所以至今未婚。 案子陷入了僵持,一连两天历思凯的脸色都不太好,众人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生怕惹了这正在发疯的狼狗。 案子的转机出现在第三天,西郊分局接到群众报警说自家鱼塘里发现了具尸体。 历思凯开车载着魏霞先行赶往西郊,贺嘉和郑寻集合后特地绕道荆门区接上了周慎,才赶往西郊跟历思凯汇合。 发现尸体的鱼塘是合理登记的大型鱼塘,荒野的一片区域大大小小足足有十几处养殖地。 报案人是鱼塘的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老实憨厚,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鱼塘里竟然有一具死尸。 领着警察往发现尸体的那块鱼塘去的时候,他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警察叔叔,今天早上我查看鱼塘才发现河里漂了具尸体,那个男人浮在水面上全身泡得发白可真吓死我了……你看我现在都还在发抖呢。” 荆门分局的程海没忍住笑了:“行了大哥知道你害怕,我们这些警察年龄比你小不少呢,你还是别叫我们警察叔叔了。” “好的好的”,鱼塘主人领着众人很快就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众人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尸体脸色都不太好,身后几个实习的小警察更是吓得面色惨白。 程海命手下人搭起了警戒线,技侦绕着现场拍摄的功夫,历思凯带着魏霞到了。 魏霞下了车就开始命令众人:“下去几个人把尸体捞上岸,千万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等尸体被捞上岸,魏霞火速穿戴好一次性防护服开始了简略的尸检工作。 历思凯立在车前抽完一支烟,捻灭烟蒂的同时贺嘉开着警车摇摇晃晃过来了。 历思凯隔着车窗户冲他们招了招手先行过去,周慎下了车跟在历思凯之后也往现场去了。 “不行”,坐在警车副驾的郑寻憋着一口气表情痛苦道:“隔得这么远我感觉我都能闻到味了,不行我得缓缓……” 贺嘉“嘭”地一声关了车门,冲郑寻翻了个白眼便没再管他。 历思凯和周慎越过警戒线来到了魏霞身边,只见男尸的皮肤已经被水泡得泛白起皱,腿部的毛囊鼓起毛根竖立,手臂腿部肌肉松软,魏霞做尸体的基础外部检查时,尸体手腿被随意拎起转动像是个不会说话的提线木偶般。 周慎盯着死者的脸看了许久,转眼去看历思凯时,历思凯喉结一动转移了视线说:“他就是大东。” 周慎点了点头,程海立在历思凯身侧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确定?” 历思凯又看向地上平躺的尸体说:“此人面平嘴凸,寸头方脸,脖子上那么明显的一处刀疤,不是嫌疑人大东还能是谁。” 无视了程海,历思凯侧身蹲在魏霞旁边问:“怎么样了阿霞,他是溺水而死?” 魏霞皱着眉头说:“应该不是,溺水死亡属于窒息性死亡,而死者并没有常见的溺亡窒息征象。” 魏霞指着死者手部说:“你看啊,死者指甲里干净并没有泥垢,而且死者肌肉松弛说明他并没有因为溺水剧烈挣扎导致肌肉绷紧……死者身上并无致死伤,只是口腔里舌苔发黑嘴唇也发黑,我怀疑他可能是死前服用过什么毒/药然后被人抛尸至此,具体还得回局里做进一步的尸检。” “行吧”,历思凯点头又问:“能判断出具体时间吗?” 魏霞站了起来开始脱防护服:“尸体泡水膨胀严重,应该是在十二小时到二十四小时之间被人抛尸于水中的。” “谢老大潜逃是在三天前……”,历思凯自言自语地琢磨着什么。 两个警员上前帮魏霞抬尸体,魏霞拍了拍历思凯的肩膀叹气:“等我消息吧……” “不过”,魏霞又说:“凯啊,听说你痛失了一笔钱?节哀,我魏霞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回头多帮你买几桶泡面了。” 一旁的周慎嘴角露了笑,历思凯冷着脸注视着魏霞:“四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尸检报告,如果你办不到这月没有绩效。” “你……”魏霞瞬间妥协:“我错了,你别生气哈。” 历思凯甩了甩手被气笑了:“赶紧走,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好说好说”,魏霞拧着笑脸,呼哧呼哧地抬尸体去了。 等到技侦采集现场的任务结束,历思凯下令一道回局里开会讨论。 等众人再奔波回市局天已经暗了,饭点时间,历思凯也不闲着加班加点跟众人讨论案子。 鱼塘附近倒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加上鱼塘的监控恰好坏掉,案子更是无从下手。 弃尸的那块鱼塘附近倒是采集到了几枚脚印,技侦那边正在对比出数据,眼看着案子无处可破,历思凯索性一挥手命大家先去吃饭休息,毕竟接下来又是一个没时没点的加班夜。 贺嘉和郑寻外出吃饭,替历思凯和周慎带了两份番茄米线和锅贴。 历思凯和周慎在办公室里用餐,吃饭的功夫历思凯问周慎:“这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周慎细嚼慢咽着回:“我知道你怀疑谢老大。” “ 我是怀疑他”,历思凯说:“谢老大手里的‘幽冰’从大东手里得到的,现在谢老大潜逃大东又在这个节点死了,任谁都会怀疑谢老大吧。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谢老大到底是为什么要置大东于死地,难道他跟大东有过节?” 周慎冷笑一声说:“毒品这东西很奇妙,甚至是毒贩、中间人之间的关系更难以琢磨,其实仔细想想无非也就利益这一点原因。” 历思凯陷入了沉思,周慎瞥了他一眼拿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盒:“多想无益,劝你还是先把你这份坨掉的米线吃了。” 历思凯跟他对视一眼,拿筷子挑了挑米线索性扔了筷子说:“我不吃了,没胃口。” 周慎没被他影响,慢条斯理说:“没有筷子了,请问你的锅贴怎么吃?” 历思凯勾了嘴角,坏笑说:“这还不简单,我可以用你的筷子。” 周慎被呛了一口,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扔了这筷子,可是他不能,因为他太饿了,而且米线也挺香。 历思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慎的表情,不知怎的,他特别喜欢看到这人吃瘪的样子,说不上是调/戏但也不苟与此。 周慎这人看起来彬彬有礼,有时候发狠起来可能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 就凭那晚历思凯对他的试探后,他看似平静般说出的那句“你放心去查3.1大案,如果我真的是凶手还被你找到了证据就算我输。” 历思凯是真的不了解周慎这个人,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虽然此刻他们能相安无事同坐在一起吃顿饭,可历思凯知道周慎不辞辛苦陪他往返现场,又一起加班熬夜为的只是自己手里3.1大案的卷宗。 他要为自己翻案。 周慎是不是清白的,历思凯是不确定的,当所有的怀疑细节化感情化,可能一切渐渐就变了性质。 这晚周慎早早就回了家,历思凯跟众人交代过后才回家休息,历思凯家在管城区天华城,天华城是管城区数一数二的高奢别墅区,环境绿化很好,物业也尽职尽责。 历思凯家在B幢,一共有三层,装修时一楼做了全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二楼是客卧和休闲区,三楼就是主卧和书房了。回到家历思凯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去洗了澡,这几天他都是在局里的办公室凑合休息,几乎没睡过好觉,再加上跑外勤一身汗淋淋实在难受。 洗漱完他什么也没想,一股脑躺到床上便入了眠。 周慎回家后发现林有锦竟还没睡。 知道周慎疲累,林有锦特地给他温了杯牛奶:“很累吧?有什么收获?” “没有”,周慎活动着酸痛的肩颈说:“局里有人在加班,我们才有这么点回家休息的时间。” 林有锦含着笑坐到沙发上说:“这个历思凯也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就为了钓只鱼自己赔了那么多……” 周慎面无表情回:“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林有锦:…… 周慎拖着疲惫的身体边往卧室走边说:“我太累了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好的,晚安”,林有锦说:“哦对了,我想后天就去一趟雅山市看望老师。” “好啊”,周慎头也不回说:“如果有空,后天我们一起去雅山。” “好”,林有锦回。 周慎这一睡,睡了足足有九个小时,早上九点被手机来电吵醒时,他恍恍惚惚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来电断了,接着又响起。 缓过神来,周慎才接了电话,是历思凯打来的。 历思凯这一觉精气神养过来了,说话声音更铿锵有力,他急切说:“银行给我打了电话,今早有人存了笔现金,现金编号是我取走的那批现金编号,谢老大出现了!” 周慎一愣,含糊问:“怎么会?” “怎么不会啊”,历思凯说:“我爹是银行的超级VIP,取他的钱银行是有编号做凭证的,谢老大潜逃之后我就给银行打电话交代过,没想到他真的去银行存钱了……我现在去趟银行,贺嘉会跟我汇合,你尽快收拾一下回局里等我消息好吧。” “好”,周慎回。 第14章 透过银行的监控,历思凯确实发现了来存款的人是谢老大,即使他穿得朴素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历思凯还是一眼就确定是他。 不过谢老大很聪明,钱他并没有全部存进同一家银行,这家银行他只是存进了个小数目,银行柜员察觉后当即汇报给经理,大家这才重视起来。 历思凯笃定谢老大一定还会去其他银行存款,所以他当即下令市局的人分批到附近银行蹲守。 历思凯和贺嘉则是去了最近的一处银行,果不其然他们在那里看见了谢老大的身影。 谢老大很谨慎,四处探望的时候他同时也发现了历思凯的身影,所以他不管不顾往路边人来人来的商业街跑去。 谢老大跑到商业街的地面停车场后驾驶着一辆黑色无牌轿车逃窜,历思凯和贺嘉迅速开车去追。 为了防止跟丢,贺嘉一路上都在跟交警大队进行通话确认谢老大那辆黑色轿车的位置。 郑寻得知消息后带领众人开着警车一路鸣笛往谢老大逃窜的方向去,周慎跟郑寻同坐一辆警车。 周慎观察着警车前进的方向,又从对讲机里听到谢老大逃窜的大致方位,他立刻道:“西郊!他要往西郊逃。” 历思凯听到对讲机里周慎的声音,打了个转向立刻往西郊高架桥走。他夺过贺嘉手里的对讲机命令:“所有人听着,迅速组织警力往西郊去。” 西郊分局和交通队联合对谢老大那辆黑色轿车进行了全线监控,程海眼睛始终盯着监控屏幕,片刻后他蹙眉道:“这个方向……他是要往之前的弃车点去吗?” 争分夺秒般,历思凯驾驶着车子下了高架桥有穿过大小街道,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发现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影子。 “坐好了”,历思凯对贺嘉说。 没等贺嘉反应,历思凯轰踩油门直接闯了一个红灯追了上去。 西郊多开阔平原,山丘也有不少,谢老大的那辆车在远离城市主干道后驶进了一处偏僻小路。 那是个很长的下坡路,黑色轿车在前奔驰,历思凯那辆黑色大G在后面追击,两车以疾速较量着。 贺嘉一手紧握着安全带说:“不对啊,前面是淮清河他往那边去干嘛?难道他要弃车跳河吗?” “贺驴”,历思凯咬紧牙关呵斥:“闭上你的乌鸦嘴!” 果不其然,下一秒历思凯亲眼看到谢老大的那辆车驶到河道边然后停了下来。 与谢老大只有百米距离,历思凯也停了车,他与贺嘉一道下了车往谢老大的方向奔去。 隔着很远,谢老大拒绝道:“别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你无路可逃了”,历思凯嗤笑说:“投降吧!” 谢老大放肆一笑:“我不会投降的,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历思凯一面盘算着支援何时能到,一面想尽办法想拖住谢老大。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几步,悠闲说:“你很聪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在王朝会所的那晚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怎么发现的?”谢老大自语而笑:“要怪只能怪你不小心露出了腰间警用皮带的一角了。” 原来是这样。 历思凯皱了眉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历思凯逼视着谢老大说:“为什么要杀大东?” 谢老大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他诡谲一笑说:“他活着也是苟延残喘,不如早早解脱。” “你凭什么剥夺别人生的权利?”历思凯逼问。 “凭什么?”谢老大冷笑道:“凭他自持清高,他一个小喽啰竟妄想小鱼吃大虾跟我抢资源!反正我暴露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们在勾结什么?” 谢老大仰天大笑:“历队你是在开玩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这种绝密事情?” 谢老大挥了手说:“我没那个时间跟你耗着,再见了历队……” “等等……”历思凯说。 谢老大却毫不理会,他的脚下就是咫尺水浪,浪花拍打礁石腾起水雾像是一层迷雾般。 谢老大转身之际又冲历思凯笑说:“哦对了,你的钱就当作是给我的精神补偿,我损失了这么多要点补偿是应该的吧?” 历思凯冷着脸刚想说什么,耳边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警笛长鸣的声音。 同时谢老大也听到了,再耗下去就是被警察团团包围的下场,所以他果断一跃跳进了江水滔滔的淮清河。 支援的警车到了,历思凯余光瞥见周慎往这边奔跑的身影。又看到谢老大跳江激起的江水,于是他心一横骂了句“妈的”,就开始脱上衣。 “历队!”郑寻喊他。 “历思凯你要做什么?”周慎隔着一段距离喊话。 历思凯脱了上衣,将手机和手表团进上衣里扔给了周慎,并叮嘱说:“你帮我保管好东西,我一定抓住这王八羔子……” 像是不放心,他又叮嘱:“你在岸边等着,千万不要跳下去!” 没等周慎回答,历思凯一头扎进了河里,贺嘉拦都拦不住。 吓得贺嘉半跪在岸边查看情况,可是江水泛滥,哪还有历思凯的影子。 “救援队呢!”郑寻大喊:“救援队快下水支援。” “扑通”接连下去了几位警察,郑寻心一横跟着也跳了下去。 幸好郑寻小时候在野河里游泳多识水性,他努力往江底潜了潜去找历思凯的身影。 过去了一分钟,江面只有下河搜救人员漂浮上来换气的身影,而江面比刚才更安静了些。 贺嘉在岸边急得团团转,周慎趴在岸边观察着江水的动静,没放过江水的任何一处细微变化。 大约过了三十秒,还是不见历思凯的身影,众人更着急了,已经过去快两分钟了历思凯还没现身,这不是个好兆头。 “历队!” “历思凯!” …… 众人密集的呼叫声响彻了半边江域。 忽然,郑寻从江水中一跃而起,而他怀里拖着已经昏过去的历思凯,众人顿时重燃希望帮着郑寻将历思凯托上了岸。 “他怎么样?”周慎问。 周慎拨开众人跪在历思凯面前,历思凯身上有点泥垢,头发也湿漉漉地沥着水。 历思凯昏迷不醒,众人顿时屏息等待不敢多说话。 只见周慎伏在历思凯胸前听了心跳,又查看了脉搏,他的脉搏非常薄弱,周慎皱着眉头迅速对历思凯进行了心脏复苏。 其实第一下心脏复苏的时候历思凯就有了意识,可是他在河里游得很累,又被河底垃圾绊了脚挣扎不得。他始终闭着眼,逃避似的不想面对。 又想一想谢老大跑了,自己的钱也没找回来,顿时心梗,觉得从没这么丢人过。 知道手底下的警员都在看着,所以历思凯铁了心不睁眼,跟那装死。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和鼻子,他刚要睁眼,一个温热柔软的嘴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人工呼吸。 周慎在对他做人工呼吸。 历思凯脑子一片空白,意识全无,某个瞬间觉得自己飘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甜甜的。 历思凯长睫一动,眼皮微抬,透过一点光亮他看到周慎放大的面孔,皮肤白皙又细腻,只是眼角泛着冷。 一下、两下…… 像是有细微的电流涌过,挠了个痒痒般。 那一刻,历思凯竟想起了不久前跟这人在好再来吃的那顿馄饨,他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点香辣的韭菜味儿。 真好闻,他想。 周慎半跪在地上给历思凯做着人工呼吸,他挺直的背脊突出了嶙峋的蝴蝶骨,白衬衣勾勒出他的背部线条完美又紧实。 两人旁边还立着不少围观群众,幸好围观群众们只是满脸担忧,还记挂着历思凯的安危并没胡思乱想些什么。 “咳咳。” 历思凯觉得自己再不阻止就出事了,于是他决定不装了。 他睁了眼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周慎扶着他又替他拍了背。 历思凯低着头一顿乱咳,再抬起头撞上众人关切的眼神,他不自然地笑了下解释说:“我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那就好”,郑寻快哭了:“历队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出事了……” “快闭嘴”,贺嘉打断他:“说那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看到历思凯平安无事,大家都松了口气。 历思凯望着平静的江面叹气道:“还是让他跑了……不过我们不能放弃,跟局里申请救援队过来搜。如果谢老大没逃出去,就是把江水翻个面我们也要把他找出来。” “收到”,几名警员领命而去。 历思凯这才看向了旁边的周慎,周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正擦拭着手上的泥垢,阳光洒在他脸上却被他高挺的鼻梁隔出了道明暗线。 历思凯喉结一动,伸手拍了下周慎的肩膀说:“我们回市局吧。” “嗯”,周慎淡回。 回到市局,幸好历思凯办公室里有备用衣物可以替换。等他换好了衣服,魏霞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凯啊,大东的尸检报告出来了”,魏霞把尸检报告递给历思凯,又疑惑问:“你咋了?掉坑里了?” 历思凯擦着湿发冲他翻了个白眼:“别废话,尸检什么结果?” “哦”,魏霞靠在办公桌前说:“我们从他鼻腔里检测出了氯化/氢,我怀疑死者吸入过氯化/氢毒气。” 魏霞叹气又说:“听说你们已经锁定嫌疑人了?这人可真够狠绝,又是逼迫死者吸入过多毒气又是抛尸的,看来他摆明了没想让这人活。” 历思凯若有所思地擦着湿发,越擦越觉得头发黏腻,索性扔了毛巾说:“我知道了,剩下的你来处理,我要先去洗个澡,跳了个江惹得一身味。” 魏霞一拍大腿逼问:“你这不是掉坑里了是什么?!” 历思凯:…… 历思凯懒得搭理他,拿着毛巾往办公室里的卫生间去了。 魏霞刚准备走,周慎却开门进来了,魏霞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周慎自觉坐到了沙发上,上次那本《山海经》他还没看完,索性接着上次看的部分继续。 卫生间传来沥沥水声,周慎没被影响投入到阅读中。 过了没几分钟,水声停了,卫生间里传来敲门声,然后响起了历思凯的声音:“阿霞,把我书架上新买的沐浴液送进来,我忘拿了。” 周慎眼皮一动,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个没拆包装的沐浴液。 香芬男士古龙沐浴露。 挺骚气的。 周慎面无表情地拿着沐浴液敲了卫生间的门。 历思凯开了个门缝,伸手去接时一眼看到了周慎修长的手指,再看到周慎绷着的脸,历思凯顿时一愣尴尬说:“我以为阿霞在。” “他走了”,周慎把沐浴液递给历思凯,又转身坐回沙发看书。 “行吧”,历思凯关了卫生间的门,开始拆沐浴液包装。 卫生间的雾气打湿了镜子,历思凯没忍住多了几眼镜子的自己,心里有了点小九九:我这身材还可以吧?周慎看见了? …… 然而事实是历思凯同志想多了,那一点小小的门缝,周慎只看见他那双迷离的狐狸眼了。 等到历思凯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周慎已经没在看书了。他的头倾斜了个角度正窝在沙发上睡觉,而他手里还握着被翻页的书。 历思凯轻手轻脚地怕打扰他,拿了吹风机正准备去外面吹头发,周慎却醒了。 “你再睡会?”历思凯擦着湿发说。 “不了”,周慎合了书看向历思凯:“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回家了,明天我不会来。” 历思凯疑惑问:“怎么?有事啊?” 嗯,周慎说:“明天我想陪我师哥去趟雅山市看望老师。” “好啊”,历思凯精明的脑子一转当即说:“正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刚好我也要去趟雅山。” “你去雅山做什么?”周慎问。 历思凯不慌不忙地擦着头发,开始胡扯:“那个……连阔暂时回不去雅山,他托我帮他回学校拿点教材。” 周慎半信半疑地盯着他没说话。 历思凯有点心虚了:“没多大事,我们就一起去吧。明天一早我开车去接你们,你又没车还得坐火车去多麻烦……” 周慎思索一番才点了头说:“行吧,麻烦你了。” 历思凯顿时如释重负:“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第15章 晚上回到天华府家里,历思凯本打算早早就睡的,可是他的老母亲给他打来了电话。 历母问:“儿子,在干嘛?” 历思凯靠在床头笑回:“准备睡觉了,这么晚了老妈你怎么还不睡?之前你不让我熬夜总说对身体不好,现在你倒知错犯错了。” “没事”,历母刚洗漱完坐在化妆镜前护肤,背景音里是她拍保湿水的声音:“妈妈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儿子不是我说你,可欣好容易回来一趟你却整天加班,也没个时间陪她逛街旅游。不如这样吧,你请个假陪可欣去别的城市旅游一下?” 历思凯皱了眉:“老妈,你儿子真没时间,你放过我好吗?” “屁”,历母豪迈说:“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是家里的独子,你不早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我哪有脸面去见祖宗们!” …… 挺无语的。 历思凯把手机调了免提,又去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留历母一人在电话那头说教。 往卧室去的功夫,历思凯顿时心生一计。 让他陪于可欣去别的城市旅游是吧?这可太行了,不如明天就出发,让于可欣跟自己一起去雅山市。 管他距离有多远,只要出了临江市又带她玩了就行。 回到卧室,历母还没停止连珠炮般的唠叨,历思凯果断打断了老母亲的话一口应下来:“我知道了老妈,明天我就陪可欣出去玩,你甭操心了好吧,我会跟她联系的。” “好呀,太好了”,历母喜笑颜开:“那你快跟可欣约时间,妈妈就不打扰你了。” “好的,老妈拜拜”,历思凯语速极快,单方面迅速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在通讯录里找于可欣的号码。 他给于可欣打了电话,于可欣倒是很快就接了。 听筒里传来于可欣甜甜的声音:“喂怎么了思凯,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一会就睡了”,历思凯大方说:“我明天要去趟雅山市,你要不要一起去?” 历思凯刚想补充句如果你没有时间就算了,这边于可欣果断点头:“好啊我有时间的,刚好我想去趟雅山那边的商场。” “前几天我陪阿姨逛街她相中的一条LV围巾没有货,阿姨也不愿意等调货。这下好了,我明天去趟雅山,正好可以逛一逛LV店帮阿姨买那条围巾。” 历思凯头疼,他按摩着太阳穴说:“不用这么麻烦,围巾明天我买给我妈就行了。” “不,性质不一样”,于可欣小声嘟囔。 历思凯才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对话缠绵。 历·直男癌·思凯直截了当说:“就这样,有事明天再说。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早七点我去接你。” 于可欣有点委屈,还有点不悦。 可她隐忍着没说什么只回了句好,那边历思凯立刻掐断了电话。 气得于可欣躺在自己家公主房里委屈。 第二天历思凯开车准时接上了于可欣,可怜于可欣还以为历思凯真的要陪她度假,所以她特地穿了件红色长裙,再加上精致妆容和缱绻卷发,让她看起来颇有女人味。 于可欣坐到副驾座位,历思凯就开始催促她:“寄上安全带吧,我们还要去接两个人。” ? 于可欣一怔,没敢理解他的意思。 历思凯主动解释说:“我们要去接周慎和林有锦,你在机场见过他们的。刚好他们也要去雅山市,我们就一起去吧。” 于可欣尴尬一笑点头说:“好。” 历思凯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拨了免提,里面传来周慎的声音。 历思凯说:“你们下来吧,我还有十分钟到你家楼下。” 那头周慎简回:“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于可欣别扭地清咳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等到了棕柑园小区,远远地就看到周慎和林有锦两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小区门口,像是道风景线挺靓丽夺目的。 等他二人上了车才察觉到不对劲。 林有锦看了眼前排的于可欣,又看了周慎尴尬说:“呦,这位美女也在啊。” 周慎抿着嘴唇没说话。 于可欣回头含蓄一笑:“你们好……” 周慎冲于可欣微微颔首示意。 四人同在一辆车上,这不尴不尬的场面持续了一路,始作俑者历思凯倒没那么在意,他反而看起来更放松更得意些,目光总是悄悄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排的两人。 可能是起床太早,于可欣和周慎都闭上眼在养神,林有锦估计是兴奋状态低头拨弄着手机,也不知在和谁聊天。 历思凯做司机倒很开心,路上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曲。只是这位贵公子空有才貌,五音却不全,最可怕的是他自恋得完全投入哼曲中,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驶下了高速,往雅山市局去的路上,周慎醒了。 他眼神迷离地望了眼窗外,打了个慵懒的哈欠对历思凯说:“一会到了雅山市局你把我们放下,你还要去清河大学帮连阔拿东西,我们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历思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说:“好啊。” 等到了雅山市局门口,历思凯的黑色大G稳稳停在路边,周慎开了车门下车,林有锦紧随其后,关门时林有锦还冲历思凯礼貌感谢了一番。 历思凯目送两人走进了雅山市局后,才启动车子离开。 他将于可欣送到了雅山市中心的商业圈说:“我还有事需要去趟清河大学,你自己在这里逛会街,我一会来接你。” 于可欣眨着眼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不陪我吗?” “不行”,历思凯直接拒绝:“我来雅山是有工作的,陪不了你。” “好吧”,于可欣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 于可欣立在车旁欲言又止,结果历思凯一脚踩了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般已开出了百米之外。 历思凯哪有什么工作,他之所以来雅山完全是为了送周慎,周慎要去见老师,可历思凯也不想陪于可欣逛街,所以他才扯了谎说有工作。 颇绝情的历思凯开车漫无目的地在雅山市中心转悠时,他忽然调头往清河大学的方向驶去。 他想,算了来都来了,不如再去趟清河大学找人了解一下连阔这个人。 幸好上次历思凯留了清河大学化学系副主任的号码,历思凯去的路上就给副主任打过去电话,两人也约好了见面时间。 历思凯到达清河大学南门时,副主任已经立在门口等着他了。 历思凯放下车窗冲副主任打招呼:“主任你好,我的时间不多,不如你上我的车,我们就在车里聊会?” “好的”,副主任笑得和善回。 历思凯把车停靠在了对面的路边,副主任坐在副驾驶上,外面凉风正好,历思凯索性放了车窗透气。 历思凯拿出了一包烟十分礼貌地先给副主任让了一支烟,副主任也是个老烟枪,心花怒放地就把烟接过去点燃,然后心满意足地抽了一口。 两人手里都夹着烟,各自吞云吐雾。 历思凯弹了弹烟灰说:“主任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今天我来是想问问你们化学系学生连阔的事。” “知道”,副主任说:“学校已经知道连阔家里的事了,也给他批了假,等他处理好一切再回来做研究也不迟。” 历思凯点了头说:“贵校人才辈出,教育资源雄厚,连阔是贵校的在读研究生,想必他的能力也不差吧。” 副主任挠了下头皮说:“是,连阔这个学生够聪明,也上进,他天生是块学理的料子。他代表我们学校参加过很多竞赛,成绩斐然,学校的特等奖学金每一年都毫无悬疑地落在他身上。而且这几个月他正和导师在合作一项专题研究,这月底就要带着研究成果去参会了。” 历思凯喷了个烟圈若有所思说:“这么看来他是挺优秀的。” 唉,副主任平白无故地叹了口气说:“连阔家里的情况学校是知道的,所以每年学校会分发给他困难补助,只是他要强,基本都去学校财务处作了补助退还。” “要不说天妒英才”,副主任惋惜道:“历警官你不知道,曾经我们清河大学有一位比连阔还优秀的学生,他比连阔大两届,能力强是学校拔尖的风云人物……可惜啊,天妒英才,他在去年投河自杀了。” 历思凯捻灭了烟蒂,专心听着副主任说的话。 “知道他死了,我们这些老师都为他痛心惋惜……我也是后来才听到学校里的一些传闻,连阔和他很早就认识,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博学多识,优秀到足以成为楷模人物。虽然他们有着两岁的年龄差,可学问无止无境更无界限,他们共同参与课题研究,惺惺相惜……” “能找到彼此作为知己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渐渐地有人传起了流言,四起的蜚语像是利剑刺向了他们,一时间学校里人人都在传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他们是两个男孩子啊,流言四起传言他们是同性恋,甚至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公然发帖举报,说他们是同性恋那他们就是可耻的。” “那件事影响很大,很快传到了他们家长的耳朵里,他们的家长一气之下把他们接回了家,并幽禁不许他们再见面。” “半个月后,那个男孩子终于忍受不精神崩溃,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跳了河……” 副主任惆怅道:“我是替他感到惋惜的,从此天上多了位文曲星,可这人间却少了一位少年郎。” 历思凯听得很仔细投入,连自己什么时候重新点了支烟他都不知道。 半支烟飘着青灰色的烟雾,缭绕着飘到了车窗外,历思凯拧着眉头盯着烟圈出了神。 片刻后,他习惯性地弹了下烟灰,然后将烟塞进嘴里抽了一口,看似随意问:“他叫什么名字?” 副主任又是一声叹息说:“杨清欢,他叫杨清欢。” 历思凯夹烟的手一顿,当时就变了表情。 如果他没记错,馄饨店老杨的儿子就叫杨清欢,而且老杨的儿子也是在去年去世的,至于自己儿子是怎么去世的老杨没说过,历思凯也没好意思主动问。 历思凯变了脸盯着副主任,眼神凌厉问:“杨清欢和连阔真的是情侣关系?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希望你能回答我。” “是”,副主任叹气说:“他们是情侣,因为有人在学校论坛上贴了他们两人牵手的照片。” 如晴天霹雳,砸得历思凯一时半刻竟不知说什么好。 …… 因为副主任还有会议要开,所以他提前离开了。 副主任离开后,历思凯拿出手机直接给周慎拨了电话。 那边周慎刚接通电话,历思凯迫不及待道:“我们要尽快回临江,老杨的案子有疑点。” “怎么了?”周慎不解问。 历思凯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之前猜测过流浪汉案的嫌疑人,你说他很有可能是新型毒品的制作者,而且他很有才华且对毒品制作的原料十分熟悉对吧?” 周慎一顿,回了句:“是,我确实说过。” 历思凯加重了语气说:“我刚刚得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连阔和老杨的儿子杨清欢是情侣!而且老杨反对过,而杨清欢因为老杨的反对郁郁寡欢跳河自尽了!” 他语速极快又说:“我们可能都错了,案子从连阔的出现就偏离了真相的轨道。老杨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哪懂毒品这些东西,我怀疑他是替人揽了罪,而那人很有可能就是连阔!我对老杨的为人太了解,他必定会因为儿子的事自责后悔,同时觉得愧对连阔……” 周慎眼皮一跳,然后不动声色地避离了身边林有锦的视线。 他走到走廊里放低了声音说:“你先别急,我知道你相信老杨,可是这件事牵涉众多,我们还是得先回局里进行商榷调查。” “好”,历思凯凝神静气说:“我现在去接你,我们即刻回临江。” “好”,周慎回。 事发突然,师父姜勇还在参加一项会议,于是周慎只好跟林有锦打了声招呼,没来得及见到老师他就率先离开了。 历思凯在雅山市局门口接上周慎后,风风火火地又一路开车回了临江市。 一路上历思凯冷着脸没怎么说话,他蹙着眉头,一双手不安地攥着方向盘。他的脸上始终罩了层阴霾,像极了远处晦暗莫测的海平线。 走到一半路程,历思凯的手机响了,是于可欣打来的。 知道历思凯违背了承诺,已经在赶回临江市的路上时,持久的压抑不满和委屈涌上心头,于可欣再也忍不住哭啼起来:“历思凯你混蛋!你言而无信,答应了要来接我却出尔反尔,你不是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我怎么办?” 历思凯开了免提,所以于可欣的抱怨全都放大被周慎听了去。 周慎木着脸揉了揉鼻尖,然后挪着目光视若无睹地看车窗外风景去了。 历思凯正是郁闷的时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千万别去招惹他,因为他这头狼狗发了疯真真切切地会咬人。 果然,历思凯黑着脸像只冷血动物般,不留情面余地说:“好,我滚蛋好吧。于可欣我告诉你,我回局里的确是有重大案子要办,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你耗着!不如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我妈喜欢你没错,可我不喜欢你,就算我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还是不喜欢……” “对不起”,历思凯深吸了口气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这番话过后估计你也会这样觉得了。就这样吧,我妈那边我自己去解释。这次实在来不及去接你了,抱歉。” 伴随着“嘟”的一声,电话被掐断了。 周慎极平静地欣赏着风景,暗自庆幸自己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挺好。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倒是心平气和不少,对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为了迎合父母开心做了违心的事情,反而更怵心伤己。 现下跟于可欣说清楚了也好,免得她受伤,也免去了自己很多困扰。 想到这里,历思凯不由挪了视线去看后视镜,只见后视镜里坐在后排的周慎像只好奇心满满的猫,竖耳侧听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可笑。 历思凯挑了挑嘴角,笑得无奈又邪魅。 第16章 由于老杨的自我揽罪替连阔撇除了嫌疑,刑侦也没理由对连阔进行拘留,所以连阔早已经回了家陪伴伤心欲绝的干妈。 回到临江市局后,历思凯第一时间传唤了连阔,等到贺嘉亲自将连阔带回市局时,一场真正的审讯开始了。 审讯室里连阔坐在历思凯和周慎对面,他刚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干练,一双明亮的眼睛坚毅到完全与历思凯对视。 历思凯手里握着笔,上下打量了连阔一眼开始了审讯。 历思凯问:“知道我们为什么再提审你吗?” 连阔摇了摇头,完全没有要张嘴说话的意思。 历思凯清了嗓子说:“你干爹的事你全都知道了吧?” “是的”,连阔扬着柔软的声线说。 “有什么感想?毕竟他有涉毒的嫌疑。” 连阔冷笑一声,僵着脸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又看向连阔:“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连阔沉默着点了头。 “五月二十八号周五下午,你说你去东门桥底看望了你的叔叔,当时他是什么状态?或者说他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历思凯问。 连阔沉默半晌,才回:“没有,他虽然精神有问题可还是记得我,我陪他说了会话才离开的。” 历思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冲身后正在做笔录的郑寻说:“把监控视频放给他看。” “是”,郑寻端着笔记本电脑往连阔身边凑了凑,开始给他播放视频。 自始至终连阔表现得都很沉着冷静,表情也没有传递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等简短的视频播放完,历思凯伸手敲了敲桌子:“那一周你频繁往返于临江和雅山两市,尤其是在二十七号周四这天,在东门桥上你跟你的叔叔相遇,他很明显想和你说话,而你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审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连阔身上,连阔垂着头脊背有点弯曲,给人一种他很伤心的错觉。 片刻后,连阔抬了头迎上历思凯的目光说:“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在避嫌。” 连阔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了呼吸。 连阔情绪低沉道:“是我对不起叔叔,因为他的精神有问题,因为他是个穷酸而且浑身脏乱的流浪汉,我潜意识里觉得丢脸……我努力表现出跟他不认识的假象,又在悄悄去见他时装模作样地跟他道歉……可能最肮脏的人是我才对,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让他失望了。” 说这番话时,连阔始终垂着头,他的语调变得伤感,瘦弱的肩膀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正埋头做笔录的郑寻停了笔,看向连阔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和心酸。 历思凯平静地接受他的说辞,与他对视又问:“你说你身上那块碎玉石是老杨给你的,他在什么样的状况下给你的?他为什么给你?事先声明,我不太想听到你口中辟/邪这个说法了,我想听点别的。” 连阔眼里不再有神采,他平静回:“那天我回到临江看望干爹,他似乎喝了点酒,才拿出了这半颗碎玉石给我,他说这是他能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因为这代表了他对我的祝福和厚望。” 历思凯没再说话,他像是在思索,一时之间整个审讯室静了下来。 周慎调整了坐姿问:“你没问你的干爹为什么给你一块碎了的玉石?” “没有”,连阔回:“干爹对我有养育之恩,他给我什么我就接着,又怎么敢嫌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慎说:“既然玉石是传家宝,自然不会给你这个外姓人,可他还是选择给你了,而且给你的还是半颗碎了的玉石……玉石两碎世事难两全,你可懂?” 连阔抬眼直视周慎,眼里多了份坚定:“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好吧”,周慎苦笑:“当我没说。” “你真的尊敬你的干爹吗?”历思凯坐得悠闲问。 “是”,连阔回:“我尊敬他爱戴他,因为他对我有养育恩情。” “只因为这个?” 历思凯的话让连阔不由皱了眉头,连阔看起来有点不悦:“你什么意思?你在质疑?” “我是在质疑”,历思凯淡然回,紧接着他从手里的文件夹里取了张照片推到连阔面前。 历思凯并没说话,他饶有耐心地观察着连阔看到照片后的表情变化,心里十分明了。 那张照片是历思凯从清河大学校网的论坛上找到的,照片里两个高大背影的男生紧握彼此的手,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林荫道上,都侧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照片能清晰看到连阔的侧脸,他低头浅笑,眉眼间饱含爱慕,而他的男友正宠溺地盯着他的笑颜。 阳光透过树叶空隙洒下几束光,而他们背光而行,连背影都是青春的美好样子。 连阔看到面前的照片时,明亮的瞳孔悠然缩紧,他蹙着眉满眼都是失意忧伤。特别清晰地,所有人都看到他眼底的哀伤,他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而后一眨眼几颗泪珠控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他已近乎崩溃,颤着音质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你知道他,你查到他了?” “是”,历思凯冷冷开口:“杨清欢,老杨的儿子,我知道他的存在,我也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为什么?” …… 连阔痛苦地捂住了脸:“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已经不在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打扰他……他很痛苦,你们就不能让他清净片刻吗?!” 一时间,众人谁也没说话,他们静静看着连阔在宣泄释放。 “为什么……为什么?” 连阔自言自语着,看起来挣扎又痛苦。 历思凯绷着脸,他赌对了,杨清欢就是连阔的软肋。 过了片刻,连阔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他始终掩着面,不敢将软肋示于众人看。 审讯室里传来郑寻的一声叹息,历思凯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盯着连阔说:“我知道你们相爱,我也知道你们的痛苦和不易。可是他不在了,你不能因为心中愤懑不平而去伤害别人,尤其是他的父亲。” 连阔垂了手,放荡大笑,他粗鲁地拭去泪水看向了历思凯:“不好意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吗?” 历思凯痛心怒斥:“因为老杨的反对和不理解,杨清欢选择了自尽。可老杨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他做错了什么?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才让他出来替你揽罪?你口口声声说尊敬他爱戴他,但你却利用他的愧疚之心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阔,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连阔痛苦地捂脸嘶吼:“你在套我的话,我没有……我没有” 历思凯逐渐没了耐心,他激动得拍案而起扬声斥责:“好啊,你不承认没关系……告诉我,你将所谓的馄饨调味料交给老杨的时候有没有愧疚?你把那份含有罂/粟壳的东西给老杨时,他可知你在犯罪!他可知你是在报复!” 连阔一怔,整个人呆若木鸡质问:“你查到了?是他说出来的?” 历思凯痛心疾首地摇了头:“不是他,你的事他一字未提,他甚至在我们面前揽下了所有罪责。你不知道这些,老杨媳妇也不知道,你在来的路上我给嫂子打过电话,她以为我是正常问话才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连阔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他的背脊不再挺直,眼里也再无光采,那一刻他失魂落魄,浑身都透着悲哀。 历思凯逐渐平静下来,他叹气道:“知道吗,你对不起老杨,你更对不起他的儿子。” 这一句话成了压垮连阔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是发疯般失声痛哭起来。 终于哭够了,也发泄够了,他开始自言自语:“是啊,我对不起他们。干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却让他失望和他的儿子搞在了一起,我让清欢和我一起成了被人戳着脊梁骨被骂恶心的基佬同性恋……我对不起清欢,我怨恨干爹的阻止,我怨恨他害死了清欢,所以我要报复他,我想让他痛苦一生。” “我对不起我的叔叔,他什么也不懂,我却嫌弃他的拖累,我在人前装做孝顺心里觉得他恶心……我是个恶魔,我将我这双肮脏的手伸向了亲叔叔,利用他来做我龌龊研究的小白鼠……” “真正该死的人是我,我就不该苟活在这世上,我应该代替他们去死才对……” 连阔像是情绪失控般,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眼里红血丝爆满,整个人不再温顺,更像是一头发疯的恶狼,浑身透着戾气。 历思凯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发疯的连阔,他缓缓站了起来,疲乏虚弱地走出了审讯室。 周慎冷着脸叮嘱郑寻:“你在这里盯着”,而后也出了审讯室。 郑寻叹了口气盯着正在发疯的连阔,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保持缄默。 历思凯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碰到这样的案子着实让人郁闷,尽管他已经抽了两支烟了,情绪还是得不到缓解。 周慎拧着眉看他:“杨大哥那边怎么办?你要去看他吗?” “不去”,历思凯是真的将老杨视作朋友,可这个朋友也着实让他失望。 历思凯拗着劲说:“既然他知法犯法包庇连阔,既然他想在看守所里呆着,那就让他多呆几日吃点苦头。” 可见历思凯对老杨的决定有多失望。 周慎无奈摇了摇头。 “你怎么样?”周慎说:“审讯还是要继续的,你要是支撑不了就交给徐波来。” 历思凯叹了口气,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能行,走吧。” “好”,周慎回。 等他二人再回到审讯室,连阔的情绪已经平静,只是他始终木着脸失魂落魄般,眼里早已没了神采。 历思凯冲郑寻交代:“通知禁毒支队过来吧。” “是”,郑寻应了声便出去了。 一时间审讯室里只剩他们三人。 周慎并不觉得历思凯的状态良好,他索性边做笔录边对连阔进行问话:“连阔,希望你能如实告知我们案子的始末,这对你日后的审判结果很关键,我们希望你能配合。” 连阔肩膀一颤,长舒了口气冷笑:“无所谓了。” 片刻后他又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交代清楚的。” 周慎抿了一下嘴唇:“杨大哥之前的口供悉数把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各证据链都完美连接,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的连阔像是行尸走肉般,没有了一点生气:“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给他的香料有问题,所以他跟踪了我。在警察发觉前他特意找了我,他说让我什么都不要想,他说他会替我处理好。” “所以你就任由他知法犯法替你揽罪?”历思凯忍着怒气逼问。 “是我的错”,连阔笑得苦涩:“所以啊,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说说吧,怎么回事”,周慎说。 连阔的目光垂落在审讯室的一角,而后陷入沉思。 他缓缓道:“含有违禁物的香料是我给他的,我告诉他这是我同学给我的西域香料,他信了也用了。其实我是故意骗他,我在学校哪有什么朋友,我只是认识了大东从他手里拿到的。大东邀请我加入时给了我一笔钱,我同意了。我利用学校的研究帮他搞到了不少原料,后来他给了我一张合成式,他说只要我能制作出那个东西我就能名声大振。”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当时就看出了复杂诡异的多种原料其实是制毒……清欢去世后我一蹶不振,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大东。后来我制出了那东西,需要实践时我想到了叔叔,然后我就用在了他的身上。奶奶去世后叔叔一直保持着疯癫的状态,活着也是痛苦不如解脱……” “砰”地一声,历思凯用力拍了下桌子:“即使是疯子也有他活着的权利,更何况他是你的亲叔叔,你就这样草率决定了他的生死?!” 连阔已经不抱希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周慎阻止了历思凯:“让他把话说完。” 连阔声音低沉道:“我是分剂量用在叔叔身上的,如你们调查那般,我频繁往返临江和雅山两市的那周就是我作案的时候。最后一次是在二十八号晚上,当时是五六点天已经暗了,我利用特殊装置辅助了叔叔进行毒品吸食……当时他的状态挺好,我离开后不放心,又在晚上九点去了东门桥探望,干爹就是那个时候跟踪我的。” “等我到时叔叔正痛苦地滚在地上抽搐,我特别害怕抱着他查看状况,慌乱中叔叔抓住了我脖子上戴着的玉石,接着他身子一僵就断了气……我太害怕了,扯玉石的时候弄断了绳子,玉石摔在地上一分为二。干爹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冲出来阻止我,应该是对清欢去世的愧疚他没有打我,而是牵着我的手将我带离了现场。” “他询问了我始末,我也告诉了他。他催促我立刻回学校,他说如果警察查到他会替我揽罪。他与我串供好证词,我连夜坐火车回了学校。这件事我们是瞒着干妈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清欢去世后干妈视我为亲生儿子般嘘寒问暖,可我呢……我却叫她失望了。” 周慎不觉皱起了眉头。 周慎问:“所以案发现场那颗玉石其实是你的,不存在玉石是老杨家的传家宝一说?” “不”,连阔竟笑了:“那颗玉石确实是干爹的,清欢十八岁生日那天干爹把玉石交给了清欢,后来清欢又把玉石送给了我。” 周慎死死盯着连阔,发现这竟是连阔笑得最幸福的一次,大概是因为想起了那段幸福的回忆。 历思凯冷着脸,那副架势像是随时都能冲连阔挥起拳头。 尽管很恼怒,历思凯还是忍下了,他目不转睛盯着连阔问:“是大东找的你?” “是”,连阔回:“清欢去世后我始终打不起精神,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般,我甚至想过一死百了去陪他……后来大东找到了我,他说他很欣赏我的才华希望我能加入,我心思一动问他能不能搞到罂/粟壳,他说这是小事。于是我借着报复心理把掺了罂/粟壳的香料给了干爹,他信任我竟真的用了。”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历思凯狠狠叹了口气。 他说:“他说让你加入你就真的加入了?你是缺了根筋还是怎么的,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吗?他在制作新型毒品!那是绝对犯罪,是我国法律坚决不能容忍的!你一个高材生脑子被驴踢了吗?!” 周慎无奈摇头,他算是发现了,旁边这位刑侦支队长怼人那是一把好手。 周慎看向连阔严肃道:“大东死了你知道吗?他被一个叫谢老大的人杀害并沉了塘。” 连阔终于有了表情变化,他震惊道:“我不知道……出了事之后我就没再联系过他,他也没联系我。我不知道他死了,我也不认识什么谢老大。” 周慎若有所思地点了头继续问:“关于大东你知道多少?” 连阔摇了摇头:“他很神秘,我对他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总是频繁往返临江和雅山两市,也许是为了方便贩毒。但他常年居住在雅山市,具体住址我就不知道了,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我知道了”,周慎冲他一笑:“你休息会吧。” 周慎跟历思凯对视一眼,两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连阔却叫住了两人。 他缓缓问:“我干爹……干爹他怎么样?我已经认罪你们是不是能放他离开。” 历思凯嗤鼻一笑:“你说呢?他包庇犯罪,无论出于什么心思都是犯罪,法律自然会有对他的审判。” 哦。 连阔一声不吭地垂了头,整个人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精神。 历思凯头也不回地出了审讯室,这边郑寻带着徐波已经赶到了,历思凯头也不回地交代:“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去休息会。” 面对徐波,周慎尴尬一笑冲他点头示意,又追着历思凯出去了。 第17章 虽然历思凯嘴上说不会去见老杨,可他嘴硬心软,还是去了趟看守所。 第二天时他决定去看守所见老杨,去之前还特地绕到周慎家接上了周慎。 周慎习惯性地走到后排开车门,车门打开,只见后排座椅上堆满了大袋小袋的衣服和被褥。 ? 周慎疑惑地看向历思凯,历思凯瞥了他一眼叹气说:“那是嫂子交代我给老杨带的换洗衣服。” 这人心口不一,周慎想。 没办法他只好挪步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等寄好了安全带周慎问:“你不是说不去看老杨吗?” 历思凯嗤鼻:“我就那么一说,去还是得去的,总要听听老杨的口供吧。” 车子平稳往管城区看守所驶去,周慎盯着方向盘上历思凯修长的手指发起了愣。 “怎么了?”察觉到周慎的失神,历思凯偏过头看他。 “没什么”,周慎转移了目光说:“杨大哥在看守所又不需要衣服,带这么多给他干嘛?” 历思凯单手操作着方向盘,揉了揉鼻尖回:“嫂子特地让我带的,我总不能拒绝吧。回头跟看守所负责人老刘招呼声,把能用的东西给老杨留下就行。” “嗯”,周慎用鼻音淡回。 “吃早餐了吗?”历思凯问他。 “没有。” “正好”,历思凯伸出空着的右手抓起了一袋包子丢到周慎怀里:“我买了早餐,你吃点吧。” 话落,他又特地交代:“韭菜鸡蛋馅的包子。” 周慎:…… 周慎自然是没动那份包子,他察言观色一番问:“我发现今天你的心情很好。” “有吗?”历思凯反问:“怎么就看出来我心情好了?” 周慎小声嘀咕:“你眼尾褶子都快笑开花了……” 历思凯竖起了耳朵:“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慎干咳一声说:“案子进展得很顺利,基本能结案了,你了结了一桩心事肯定开心。” “不,我不开心”,历思凯撇了撇嘴,跟那装可怜:“我的钱还在谢老大手里,我能开心得起来就怪了。” 周慎:…… 历思凯握紧了方向盘,目光紧盯着前方说:“我得赶紧跟局里上报这事,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把谢老大给抓回来!” “嗯这事要紧”,周慎笑着点头:“祝你早日追回钱财。” 历思凯干笑一声,敷衍至极。 等两人到达看守所,历思凯十分懂人情知世故,他先是找到负责人老刘一番叙旧,两人立在抽烟区吸烟,周慎索性坐在车里等着。 历思凯和老刘寒暄结束,老刘领着两人将他们带到会面室,老刘扯着笑冲历思凯说:“弟弟稍等,我去叫人带杨忠过来。” “好的”,历思凯笑回:“谢谢刘哥。” 周慎对他二人称兄道弟的方式平静对待,不动声色地找了个椅子坐了过去。 等老刘带着老杨进来时,历思凯看着老杨那张疲惫不堪的脸顿时一愣。 老刘十分有眼力见地关门出去,只留他们三人在这会面室里谈话。 老杨看到历思凯顿时就忍不住了,他颤着手就去抓历思凯:“历警官,我……” 历思凯扶住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坐下来说。” “好”,老杨颤颤巍巍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的手上还戴着手铐,束缚了他的手臂,坐姿也是别别扭扭的。 老杨一下子老了不少,他的头发花白一片,胡茬也冒了出来,待在看守所里十分折磨人,单从老杨那黑眼圈和下垂的眼袋就能看出来他过得并不好。 历思凯没敢直视老杨,只从烟包里抽出了一支烟递给他,老杨颤着手接过去点燃抽了一口,整个人顿时回了神采。 周慎抿了抿嘴唇,缓缓说:“杨大哥,我们来找你是有话要问你,而且……连阔已经认罪了。” “什么?” 老杨手一颤,被掉落的烟灰烫了手。 他焦急地看向历思凯问:“历警官,这是真的?那孩子认罪了?” 历思凯点了点头,表情并不好。 老杨慌张地捻灭了烟站起来解释:“连阔还小,他不懂事分不清轻重,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连累了他。” “你别激动,先坐吧”,历思凯扶着老杨坐了下去。 老杨混浊的眼球里全是红血丝,他吸了吸鼻子,眼里泛满了泪光。他拿衣袖擦了眼睛说:“这个傻孩子,既然我都认罪了,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这不是毁了自己的前程嘛!” 周慎无奈一笑,跟他解释:“杨大哥,这里是看守所你说话注意点。你包庇连阔已经触犯法律的底线了,比起担心他,我觉得你还是替自己考虑一下。” 他继续说:“而且连阔不是自行认罪的,是我们察觉到了疑点,才查到他身上的。” 老杨又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点头:“是我错了,你们两个小伙子这么聪明能干,我竟然妄想在你们眼皮底下耍花招。唉,是我错了呀……” 历思凯嘴唇一动,缓缓说:“连阔交代了所有事情,包括你儿子杨清欢的事,我们全都知道了。” 老杨夹烟的手一颤,眼底顿时又泛了泪花:“这样啊……你们都知道了……是我的错,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阻拦两个孩子,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世事难料,你节哀”,周慎安慰道。 老杨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历思凯眨了眨眼,拿出了郑寻整理好的连阔的笔录给老杨看,老杨一目十行地扫视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历思凯问:“连阔已经交代了全部,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老杨虚弱地摇了头。 “那好”,历思凯收起了文件说:“你可能还要在看守所呆一阵,等我们做了案情呈报,连阔的案子就会移交高庭,等那时会下达对你的处置结果。” 历思凯喉结一动又说:“嫂子托我给你带了换洗衣服,一会儿会有人拿给你,你好好保重,我们这就走了。” 周慎看了眼历思凯,历思凯迈着沉重的步伐就要往外走,身后老杨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可怜老杨一把年纪了,涕泗横流地哀求历思凯:“历警官,连阔这孩子可怜……我求你一定对他宽大处理,不然他这一生的好前程都被耽误了……” 历思凯没敢转过身去看老杨。 他的背影一颤却不敢给什么承诺,只能仓皇逃走。 周慎于心不忍,将老杨扶了起来安慰:“杨大哥,你别太伤心了,保重身体。” 老杨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周慎的手颤着音说:“周警官,你帮帮连阔,我求你了……你答应我会帮连阔的……” 周慎深吸了口气,有意往门外看了眼语气低沉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老杨震惊得瞳孔放大,他搭在周慎手臂上的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周慎狠心离开了这间会面室,耳边却总响起老杨悲哀的抽泣声。 那抽泣声来自一个父亲的心酸,久久盘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历思凯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周慎晚一步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 “走吧”,他说。 “嗯”,历思凯启动了车子,语气冰冷。 周慎以为他是被老杨的事影响了,也没多想,可回到市局他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回市局的路上历思凯一声不吭,表情也沉闷得像是覆了层阴雨。等到了他的办公室,放下车钥匙历思凯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 他靠在书桌旁给自己点了支烟,放打火机的声音也闹得很大。 “你怎么了?”周慎关了门,立在门边看他。 历思凯仰了仰下巴,喷了个烟圈出来,露出了优越的下颌线,他的喉结一动,看向周慎的眼神里尽是探究。 周慎也不急,安静等他抽完整支烟。 等捻灭了烟蒂,历思凯往周慎面前走了几步,目不转睛说:“周大队长,我记得案子初期你就推测过嫌疑人。” 周慎没回答,只坚定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说嫌疑人很有才可能是个了解毒品原料的人,你说他很年轻我们可以试着往设立有化学系的大学找,你还说他极度自卑……” “是,我确实说过”,周慎回。 历思凯冷笑一声,靠得离周慎又近了些:“事实证明你的直觉是对的,从我们发现连阔往返于两市开始就证明了你的判断正确。虽然连阔第一次接受我们的审问时将矛头指向了老杨,老杨也主动承认了,可你为什么没有过怀疑?” “是你忽略了出了错,还是你有意而为?” “你想说什么?”周慎挑了挑眉跟他对峙。 历思凯却笑了:“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原来周大队长一次两次的失误不算什么,失误三次四次甚至无数次才是正常。” 历思凯这句话说得着实有点过了。 周慎的表情渐渐凝固,他与历思凯对面而站,两人眼底都有清晰可见的试探。 周慎手指一动,将手放进了口袋里,悠然自若问:“看守所里你听见我和杨大哥的对话了?” 历思凯冷笑一声,舔舐着后槽牙不屑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听到了”,周慎说。 历思凯又靠得离周慎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片刻后,历思凯说:“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连阔的假口供,又是什么时候答应了老杨要帮他?” 周慎一笑,用一种犀利的眼神看着历思凯反问:“传闻刑侦支队长历思凯英勇神武,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既然你这么有能耐,不如你猜一猜?”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对峙更甚,空气中仿佛响着噼里啪啦的火/药味。他们两人挨得实在是太近了,呼吸顿错间夹在两人中间的空气那么稀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隔着周慎单薄的身体,历思凯越逼越近,直接一拳头砸到了周慎身后的墙面上。 历思凯咬牙切齿道:“你觉得你很有能耐是吗?你觉得你提前察觉出异常,就可以站在上帝视角普渡众生吗?” 周慎一双漂亮的眼冷冷直视历思凯,历思凯与他对视也毫不瑟缩。 办公室里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在这刻的寂静更显沉重。 有那么一瞬,历思凯觉得挺烦躁的。 由于他们的声音实在过大,外面办公区的警员听到里面传来争议声谁都不敢上前询问,小汪机灵地喊来了贺嘉这个热心肠善劝架的老大哥。 贺嘉似有犹豫轻轻敲开了历思凯办公室的门,他从门缝里露了个脑袋,一下子就看到历思凯和周慎两人立在他面前的墙边,剑拔弩张的架势像是随时都能打起架来。 于是贺嘉毫不犹豫地冲了进来:“历队,周队,咱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可千万不要打起来……” 历思凯松了手,盯着贺嘉质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架了?” 啊? 贺嘉一愣,顿时说不话来。 他尴尬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话落,贺嘉果断溜了。 历思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往办公桌那边去又点了支烟,火苗映衬在他的脸上闪耀着光晕。 周慎始终沉默,片刻后,他冷冷一笑:“你想知道经过我会告诉你,犯不着这般大张旗鼓。” “记得杨大哥被审讯那天吗”,周慎说:“知道我们查到了连阔,他欲言又止的那句‘他有没有说’……就是那句话让我起了疑心,直觉告诉我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查不到的,于是我调查了一番,这一查就查到了杨清欢。后来我私底下去见过杨大哥,他求我帮他一把,暂时不要捅破真相……” 没等周慎说完,历思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答应了?” 周慎缄默。 历思凯冷笑一声:“周大队长,你这样做同样是包庇罪。” “好,我认罪”,周慎耸了耸肩,长睫颤动,清冷道:“3.1大案你同样怀疑我,那好吧,我也认罪。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来抓我,我等着你亲手给我戴上冰冷手铐的那天……” 历思凯没搭话,自顾自地抽着烟,眉眼间透着烦躁。 周慎理了理外套,头也不抬说:“案子告破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再见,历警官。” 说罢,他没有犹豫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了个决绝的背影给历思凯。 贺嘉一直伏在门外洞察,见周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果断进了历思凯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啊历队?好好地你跟周队怎么吵起来了?” 历思凯隐忍着没回话,贺嘉继续唠叨:“我早就说过,大家一起共事,你和周队之间总这么针锋相对不好……” 贺嘉话还没说完,历思凯骂咧着捻灭了烟蒂,又一脚踹飞了垃圾桶泄愤,然后他迈着长步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他这种表现,贺嘉更慌了。 第18章 接连几天临江市局的人都在忙着整理连阔案子的案件材料,贺嘉和郑寻忙前忙后帮着历思凯做了不少工作。 流浪汉案告破,刑侦副局长段长龙自然是欣喜。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个个尽职尽责,包括历思凯在内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连孟广义局长提及刑侦的办事效率都连连称赞,段长龙自然是挣了不少风光。 老杨已经被羁押在了看守所,连阔也即将被移交过去。刑侦处递交案件材料、移交卷宗给检察院后才会审理出对他们的处置结果。 这几天历思凯始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基本吃住也在办公室。 其实他也不是没时间回家,只是因为上次赶着回临江处理案件把于可欣独自留在雅山这件事,他也挺不好意思的。 中间历母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质问,他都选择性地搪塞过去。 那次案子虽急,他对于可欣做的事说的话也确实过分,于是他心里盘算着回头找个合适时机跟于可欣好好道个歉。 虽说与她不可能,但两人之间毕竟还有一起长大的情谊,闹得僵了也确实不好。 周慎那边自从那天跟历思凯对峙离开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历思凯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挺操蛋的,历思凯想。 他越来越觉得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仔细想想竟还找不出原因。 总之那天和周慎之间闹得很僵,周慎连3.1大案的卷宗提都不提一嘴,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历思凯其实还挺在意的。 处理公事、吃饭时间甚至是睡觉他总不踏实,辗转反侧间总会想起周慎清冷孤傲的那张脸。尤其是那天吵架的眼神,因为两人靠得很近,周慎眼里泛出的深沉被历思凯尽收眼底。 历思凯越来越觉得周慎这人捉摸不透,他苍凉的眼神似乎在叙述着背后的故事,可是那故事被他深深埋藏早已成了秘密。 中午贺嘉帮历思凯买了饭,历思凯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不能这样下去,他想。 于是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份文件夹,又拿起车钥匙果断就出了市局。 贺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冲他焦急离去的背影大喊:“历队你去哪?有啥急事啊?” 定睛一看,市局大院里哪还有历思凯的影子。 贺嘉:…… 历思凯驾驶着车子一路往荆门区开,这个时段并不是高峰期,可路上车子很多,历思凯的车夹在车流里缓缓向前。 遇到堵车很消耗人的耐心,再加上历思凯的思绪本就混乱,这下他更是焦躁不安。 历思凯点了支烟猛抽一口,吞云吐雾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车流,表情始终严肃。 周慎在厨房里忙碌着做午饭,油烟机哄哄作响间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周慎拿厨房纸擦了手拿起了手机。 是林有锦打来的。 电话那边传来人流嘈杂声还有机场里的广播声,林有锦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阿慎,你在做什么?” 周慎点了免提,往热油里加入了葱姜蒜:“在做饭。” “是不是在做排骨?” “嗯”,周慎回。 林有锦遗憾道:“可惜了,我最爱吃你做的排骨了,可是我要走了吃不了。” “你要回去了?”周慎问。 “嗯”,林有锦回:“没办法,局里有任务我得早点回去。” “见到老师了?” “嗯见到了”,林有锦说:“这几天我都住在师父家,师父和师母的热情招待可真是让我终生难忘。” 周慎挑了笑,刚想说话,林有锦吐槽般又说:“这么多年师母的厨艺一如既往,没有半点长进,一份炒蛋我吃到两次蛋壳……唉,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念你做的饭菜。” “小心我回头见到师母打你的小报告”,周慎打趣道。 “别”,林有锦说:“那我可就背了不敬的罪名了,我要登机了先这样,等我回去忙完手里的工作再来看你。” “好啊”,周慎笑回:“随时欢迎你来。” 林有锦也是一笑,两人互道了再见才挂了电话。 排骨已经在锅里翻炒过,加了点热水后盖起盖子焖上一会就可以。 周慎收拾厨房的功夫,门却被人敲响了,门外人叩门声贼大,咣咣几声感觉门都要被敲碎了。 周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玄关去,一开门历思凯那张冰块脸映入眼前。 周慎:…… 周慎立在原地,完全没给历思凯腾地进门的意思。 他绷直了唇角问:“你有事?” “没事”,历思凯十分自觉地从周慎旁边的墙角钻了进去。 进去就进去了,他还十分欠揍地笑说:“串串你家门不行?” 周慎耸了肩,木着脸看他:“不行。” “别啊”,历思凯熟络地往客厅走:“我来是有宝贝给你的,不说热情招待吧,你好歹也给我个好脸色吧。” 周慎无奈摇头,又反手关了家门。 他往客厅走了几步,历思凯已经自觉坐到了沙发上,又十分厚脸皮地给自己倒了茶水。 周慎立在沙发边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你把3.1大案的卷宗带来了?” 历思凯一笑,打了个响指:“周队真聪明。” 周慎:…… 历思凯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夹放到了茶几上,他翘着腿优越感十足:“我说到做到,答应过你的绝不会食言。” 周慎冷着脸坐到了他对面,一双修长的手刚碰到卷宗的一角,却被另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截了胡。 历思凯的手按住了卷宗的另一边,周慎抬眼去看他,他却吸了吸鼻子笑了:“你做饭了?进门我就闻到了香味,正好我也饿着呢,周队留我吃个饭呗?” 日月可鉴,就在几天前历思凯为了案子跟周慎翻脸,现在又腆着脸想蹭饭? 这人脸皮是有多厚? 周慎无奈了,问他:“你没吃饭?” “没啊”,历思凯装可怜:“我的饭全让贺嘉那头猪吃了。” 可怜贺嘉此刻还在局里焦头烂额地加班,怎么也想不到自家老大为了一口吃的竟在别人面前造他的谣。 周慎无奈摇头叹了气,他收回了去拿卷宗的手,脚踩居家拖鞋往厨房去了。 历思凯得了逞,嘴角露了丝邪笑。 历思凯靠在沙发上慵懒得伸了个懒腰,无聊打量周慎家客厅之际,周慎从厨房折了出来木讷看他:“过来吧。” “好”,历思凯抱着庆幸的心态站起来往餐桌去。 黑白简约风的餐桌上一盘红烧排骨和一盘青菜炒虾仁被码得整齐,热菜腾起的雾气裹着香味窜进了鼻腔,历思凯搓着手就准备拿筷子。 周慎盛饭过来瞪了他一眼:“洗手了吗?” 历思凯一怔,尴尬地笑了笑秒怂:“没……这就去。” 在周慎的注视下,历思凯晃着两条长腿往卫生间去了。 周慎家的主卫面积挺大,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木瓜香味,洗手台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水渍,墙面上内嵌的置物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洗漱用品。 牙膏牙刷、男士洁面乳、身体乳还有一瓶木兰香沐浴液,历思凯扯了纸巾擦手之际悠然想起周慎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木兰香味,他若无其事地眨了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废纸扔进了纸篓。 两人对面坐在餐桌前,周慎拿着筷子只夹面前那盘青菜炒虾仁,呛到香脆的青菜裹着满满蛋白质的虾仁送进嘴里,沁香爆汁,滑口而不腻。 周慎嚼得慢条斯理,历思凯却吃得豪爽,他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忍不住称赞绝口:“周队厨艺不错。” 周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并没搭话。 这顿饭吃得历思凯胃口大开,两盘菜加一份米把他的胃填的饱饱的。 饱暖思淫/欲。 终于放下筷子,历思凯转身去了阳台抽烟。 立在周慎家阳台,居高临下能看到荆门区整片风光,让人身心舒畅。 等历思凯抽完了一支烟,周慎端着两杯助消化的山楂茶过来,历思凯接过去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没等周慎反应,他拿着杯子就往厨房去。只听陶瓷餐盘的碰撞声,历思凯收拾了碗筷,然后主动包揽了洗碗的工作。 周慎莞尔一笑,靠在墙边看他忙碌的背影:“你是客人,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洗碗?” “没事”,历思凯穿着短袖露出流畅有型的手臂线条,忙碌着刷碗:“你下厨,我洗碗,正好。” 周慎无奈摇了摇头,顿时又觉得他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奇怪。 没有多想,周慎撤出了厨房坐到了沙发上。 杯子里胭脂色的山楂茶泌着浓郁的山楂味,周慎抿了口茶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份文件夹,文件夹的侧边标签上印刷“3.1荆门区尚天苑灭门案”。 尚天苑就是王博伦教授家所在的小区,而就在不久前周慎曾独自去过那里。 单薄的眼皮微抬,周慎眨了眨眼,星眸耀目的眼底泛起了一丝冷意。 他探了身子出去拿卷宗,手刚碰到卷宗的一角一阵陌生的铃声响起。 再一看,原来是历思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周慎随意瞥了眼,6.1英寸的屏幕上显示了来电人“于可欣”。 嘴角不由绷紧,周慎面无表情回脸跟历思凯说:“你有电话。” “来了”,碗筷都收拾好了,历思凯甩了手上的水珠往客厅走。 周慎脊背挺直悠闲自得在喝茶,历思凯拿起手机看了眼顿时变了脸色。 他有意看了眼周慎,周慎的目光还落在自己手上的山楂茶上。 历思凯干咳一声去阳台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于可欣甜美的声音:“喂思凯,在忙吗?” “没有”,历思凯尴尬道:“我手里的案子忙完了,目前在休息。” “挺好的”,于可欣婉约一笑:“你平时工作忙,既然有了休息时间好好把握。” “嗯……”历思凯又是一声干咳:“可欣啊那天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那件案子太重要了,我实在赶不及去接你。” “没事啊”,于可欣笑得大方:“我也想明白了,我们两个是真的不合适。毕竟从小我们之间称兄道弟,现在突然谈论到感情上确实挺可笑的。” …… 历思凯别提多尴尬了,他只能附和“是”。 “思凯啊”,于可欣说:“我们见一面吧,过几天我就要回美国了,怕是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于可欣这般态度温和,显然是放下了,历思凯也欣慰,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见面。 “那好”,于可欣体贴道:“我们现在就见面,你在哪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我开了车的”,历思凯回。 于可欣撒娇般:“不不不,为了体现我的诚意还是我去接你吧,求你了,你就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吧……” “好吧”,历思凯没办法拒绝只好答应。 挂掉电话后,他给于可欣发了定位过去,于可欣回复十分钟左右到。 历思凯长舒一口气才回了客厅,他把车钥匙放在了茶几上说:“周大队长,麻烦你件事,回头你帮我把车开回市局,我有事就先走了。” “你不开车去?”周慎问。 历思凯挠了挠头皮尴尬回:“可欣开车来接我。” 哦。 周慎点了点头,仰脸看历思凯:“她不生气了?” 历思凯当然知道周慎指的是什么,他装作叹气道:“嗯,她聪慧善解人意,是我配不上她。过几天她就要离开了,我去跟她见一面。” 周慎一笑,没说话。 历思凯立在棕柑园南门等于可欣,太阳日渐毒辣,刺眼的阳光晃的叫人睁不开眼。 好在于可欣来得快,历思凯没受高温折磨。 于可欣开着一辆玛莎超跑,红色喷漆外观在阳光的折射下十分耀眼。 历思凯坐上了副驾,系安全带的功夫于可欣轰踩油门已经把车开出了百米远。 直到车子开出了荆门区,开始往郊区偏僻的公路开。历思凯反应过来问于可欣:“我们去哪?” “哦”,于可欣妆容精致,鼻梁上架着墨镜嫣然一笑解释:“我们去郊区,我朋友在那里新开了一家咖啡馆,环境挺好的,我们去也算是给她捧场了。” 历思凯点了点头默认同意了。 前后开了有半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下车时历思凯长缓了口气,一路上他们二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也僵持地尴尬,搞得历思凯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弄巧成拙再伤她的心。 车窗下落,于可欣墨镜也不摘,隔着玻璃跟历思凯交代:“你先进去等我,我去停车。” 历思凯冲她点了头。 下一秒,于可欣的车像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依据车尾的扬尘判断她的车速绝对超六十了。 历思凯静立原地,打算等着于可欣再一起进去,这样既绅士两人之间也不尴尬。 谁成想于可欣的车越驶越远,渐渐地只能看见一个车屁股了。 历思凯这才意识到不对,拿出手机拨了于可欣的号码出去。 于可欣倒是接听了。 “你去哪?停个车没必要跑这么远吧?” 音质绝佳的听筒里传来于可欣嬉笑般的声音,她说:“抱歉啊思凯,我临时接到了朋友电话,她家里着火了我得赶去救火,辛苦你自己回家哈。” 历思凯:…… 朋友家里着火这么辣眼睛的理由都能想出来? 你是个人? 好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于可欣这一招做得够绝。 历思凯眉头一皱追问:“你故意的?就因为上次的事要整我?” 于可欣笑出了声:“我哪敢整市局刑侦支队长啊……思凯啊,局里要是忙麻烦你打车回去吧,千万不能耽误了你的工作哈。” 历思凯一番咬牙切齿,为了风度只能忍着。 于可欣又说:“哦对了,还记得你小时候的胖墩模样吗?可太好笑了,小时候我就不喜欢你,现在就更不喜欢了。” 历思凯:…… 历思凯心说:拿我的黑历史下降头,你做个人好吗?! “于可欣”,历思凯一字一句道:“小丫头片子,你等着我回头好好收拾你。” “好啊我等着”,于可欣笑说:“拜拜思凯,郊区不好打车,你自己注意安全哈……” 说罢,于可欣忽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冲后视镜调皮地眨了眼。 没等历思凯回复,“嘟”,通话就被于可欣掐断了。 历思凯:…… 接到历思凯的电话时,周慎正在书房里看卷宗,硬币厚的文件周慎只翻了两页就被来电打断了。 他无奈接了电话。 历思凯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来西郊接我,我给你发定位。” ? “为什么?” 历思凯快崩溃了:“别问为什么,快来接我,我被于可欣那丫头耍了,一张老脸都丢没了……” 周慎:…… 历思凯就那样立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周慎秉承友谊原则仗义相助,开着历思凯那辆大G来接他了。 历思凯黑着脸坐上了副驾,表情像极了青天白日撞了鬼。 一路上周慎强忍笑意载着他往城区走,历思凯憋屈得全程都没说话,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他这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刑侦支队长的威严都没得了。 等到了棕柑园,周慎停好车侧着脸去看他:“到了,下车吧。” 哦,历思凯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个无奈的孩子。 “回去吧”,他没精打采说:“卷宗你看了吗?” “没有”,周慎解了安全带面无表情回。 “一起看吧”,历思凯说:“正好我可以回顾一下案子,悬案不破对警察来说是大耻辱。” “好啊”,周慎说。 历思凯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天连阔就要被移送到管城区看守所,我们去送送他?” 周慎眨了眨眼,抿着唇线“嗯”了声。 第19章 3.1王博伦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案在当时轰动全市,案发后刑侦支队迅速出动,武警、特警车辆包围封锁了整个小区。 历思凯是第一个奔赴现场的人,一进门血气冲天,白色大理石的地面、洁白的墙面四处溅血。王博伦教授倒在客厅的血泊里七窍生血,他的腹部、头部均有伤口,最致命的一处伤直击心脏,纵向刀口汩汩流着鲜血。 即使是多年刑侦经验,这样的场面还是颇具震慑力。历思凯套上一次性鞋套,面色沉重地小心避开血泊往其他房间查看情况。 王博伦教授的妻子刘薇倒在主卧的地上,她的身体朝下脸扑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苍白到仿佛与白墙一体,她身上多处伤口渗着血,血迹顺着地砖一路流到了床底。 王博伦的独女只有十四岁,同样被凶手刺伤,小女孩小小的身躯瘫软在床上,松软的四肢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她粉色的公主房里东西被翻得乱作一团,鲜血殷湿了整片粉色床单…… 当时的场面有多阴暗沉重,历思凯已经完全顾及不得,法医和技侦进入现场时,历思凯以手掩面沉重到根本无法呼吸。 魏霞一进门差点跪了,他身后的助理被满屋的血腥气冲得直接冲出去一阵呕吐,刑侦支队的人硬着头皮记录现场,可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凝重。 案发现场先后采集到了几枚指纹和脚印,后又在茶几底下发现了一个沾满鲜血的水果刀,技侦迅速将这把水果刀封存到透明证物袋里。除了这些,王博伦家里的烟灰缸里的烟蒂也被保存起来,只等送检法医处。 奇怪的是,王博伦家里门窗完好并无异常,看起来更像是王博伦主动放凶手进入自己家里的。 魏霞沉着脸第一时间对三具尸体做了基础尸检工作,后又命人将尸体抬回了市局法医科。 现场的家具混乱瓷具碎落一地,可见当时的打斗挣扎多么剧烈。地上血迹并没有完全干涸,说明死者死亡时间在两个小时之内,历思凯当即下令封锁整个小区,并对每家每户进行盘查工作,贺嘉和郑寻领命前去小区物业处调取了监控。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执行着各自的工作,滔天惊闻很快传到了媒体耳里,各家媒体争先恐后蹲守在小区外只等获取一手新闻的时刻。 听闻这种大命案人心恐慌,更让人恐慌的是某些无良媒体在不了解真实情况下的肆意报道。 段长龙看到电视新闻后直接暴怒,来自局长孟广义和省厅的电话不断打来,段长龙一怒之下下了死命令:两天!两天之内案子不破刑侦全员停休一个月,加班加点也要破获惨案,缉凶归案。 那次案件刑侦支队效率极快,加上魏霞尸检工作的配合,仅仅十二小时,刑侦支队加班加点搜集线索证据,将嫌疑人锁定到了禁毒支队新上任的正支队长周慎身上。 现场采集到的周慎的脚印、凶器上属于周慎的那枚指纹以及小区监控里周慎的身影,历思凯率刑侦部门出动直接在禁毒支队将周慎一举拿下。 距离2.18荆门缉毒案周慎的失误,仅仅过去十多天,这位新上任的国家二级警督身上又背了一层罪名。 …… 回到周慎家里,历思凯往沙发上一靠就开始翻查3.1大案的卷宗,被绝密加印的卷宗厚如硬币,张张A4纸被历思凯翻动得哗啦作响。 周慎垂着眼帘,空洞的眼神落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他侧着脸瘦削俊俏的容颜没有半点表情,就像是三个月前他在看守所里被秘密审讯那天一样。 卷宗里记录了整起案件的侦查过程,技侦提供的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死者身上沾满血迹的伤口,每一张照片像是定格在那个案发午后,以一种张弛的方式诉说着被害人的经历。 技侦拍摄的照片总以一种清奇的角度定格,加上暗灰的胶片色调,死者的千奇姿势、红却透黑的血和一墙斑斑的血点,无不恐怖惊奇,像极了恐怖片里的画面。 历思凯看得非常认真,3.1大案直至今日还没完全破案,也就是说真凶还逍遥法外,令死者不能宽慰让追凶者不得宁静。 他逐字逐句每条线索都看得认真,连后面附带的尸检报告也一字不差重看了一遍,生怕错过遗漏了什么重点。 将手里的卷宗翻了遍,他一声叹气把卷宗放在了茶几上,周慎顺势揽过去自己看。 历思凯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又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往自己面前揽近了些,他抽了口烟自言自语道:“我们刑侦什么案子没见过,多迥异凶险的案发现场多残酷无情的凶手我们都见过……可这起案子不同,3.1大案就像是凶手挑拨起与警察的较量,像是邪与正的抗衡。” 周慎木着脸,一双锐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卷宗上的一字一句,他看得仔仔细细一点偏差也不放过。 历思凯盯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哂笑:“周大队长,当初你被列为案子嫌疑人身陷囹圄,是蔡青培厅长据理力争为你作保对吧?” 周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蜻蜓点水般杂糅了一丝不屑。 他默认同意,历思凯又笑问:“蔡厅是领导,我不敢不信。蔡厅威仪荡荡,清正廉明,能让他替你作保想必周大队长也自有手段了。” 历思凯一番阴阳怪气,这卷宗周慎是看不下去了。 于是他手指一动,卷宗从他手里滑落掉在了茶几上。 周慎驾着手臂看他:“我知道你心中不平。” “你误会了”,历思凯迎上周慎的目光轻笑:“我又不是蠢货关系户,吃国家公粮自然要办实事。案子发生后,从嫌疑人锁定为你之后孟局和段局就亲手接替了这案子,我对你的呈堂证供内容一无所知。我倒是挺好奇的,不如周队回答几个我的疑问?” “你说”,周慎冷冷道。 历思凯点了点头,伸了食指出来:“第一,案发当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尚天苑小区的监控里?” 周慎轻笑一声,毫不畏惧与他对视:“孟局的意思是我暂时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旁人。” 历思凯一愣,弹了弹烟灰干咳一声:“孟局真这么说过?” 周慎露出一丝不苟的表情点了头。 历思啦:…… “行吧”,历思凯说:“案发现场采集到了你的脚印,以及凶器上那枚属于你的指纹,这两点你作何解释?” 周慎刚要张嘴,历思凯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等等,我希望你不要再说孟局不允许透漏这种话。” 周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放心,这个问题是可以说的。我确实去过现场,只不过我到时凶手已经不见,当时王博伦教授尚存一丝气息,他抓住我的手似乎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没张嘴就断了气……至于凶器上那枚属于我的指纹,我只能说与我无关,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历思凯一笑:“周大队长的意思是自己清清白白?” 周慎背靠沙发并没有回答。 “我们假设一种可能,你确实不是凶手,你在现场留下的痕迹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你,可那人又是谁?他如此厉害竟能做到不留自己的一丝痕迹?而他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慎冷笑一声,淡漠回:“我如果知道,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周慎现在是什么状况,历思凯最清楚,案子发生后周慎的尊严和威严全无,尽管蔡厅为他作保将他带离困境,可市局不会再轻易动用他这样身上有污点的人。 所以周慎被革职查办,且洗清嫌疑恢复工作之前都不能离开市局的监控之中,3.1大案一日不破他身上永远都有嫌疑。 历思凯若有所思思考了一番,得意地翘起了腿:“凶器上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这一点我可太好奇了。周大队长,不如你就承认了吧,案子告破我领功一件,得了绩效一定匀你一份。” 周慎瞥了他一眼,一时竟无语描述,他摇了摇头撑着单薄的身体站了起来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传来热水沸腾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茶包被打开的声音,历思凯一笑,盯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周慎端着自己的茶杯坐到了历思凯对面,历思凯挑了挑眉逗他:“周队生气了?连茶都不愿意分我一杯?” 乌龙茶泡得浓郁,周慎将杯子凑近鼻端闻了闻回他:“嗯我生气了,要喝茶你自己去泡。” “别啊”,历思凯笑着看他:“我既然让你来做案子的顾问,自然是愿意帮你一把的。可是人情冰冷,我一心赤诚某人却不领情,啧啧,世态炎凉啊。” 周慎喉结一动,白了他一眼。 历思凯腆着笑脸给自己点了支烟,烟雾缭绕有点辣眼,历思凯眯着眼睛看他:“3.1大案还有一个疑点,当时王博伦家里被凶手翻得一团乱,我怀疑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可是王博伦家里贵重物品一样没少,保险柜都被撬开了,里面几件值钱的珠宝却还在。凶手到底在找什么东西,这一点我很好奇,既然凶手已经撬开了保险柜,我怀疑他已经得到那东西了,而那东西一定比金银珠宝更有诱惑力。” 周慎眼皮一抬,迎上历思凯的注视。 历思凯又说:“王博伦教授是中科院一级化学高分子专家,要说他手里有什么无价之宝,那一定就是他的研究了。” 周慎眨了眨眼,默认点头同意。 “你说王博伦教授手里的东西会不会是一份合成式,而那合成式又会不会跟初露真容的新型毒品‘幽冰’有关?” 历思凯此话一出,客厅里顿时安静,周慎握着杯子的手不由一紧。 他蹙了眉,其实这一点他也有怀疑过。 王博伦教授专攻化学高分子学,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震惊业界的“化学分子与毒品共性”研究。要说他手里价值连城的东西,无非就是这项研究了。 如果真的像历思凯猜测的那样,整件事情就复杂了。 历思凯捻灭了烟,面露难色说:“我觉得我的怀疑是正确的,直觉告诉我找到那个东西就离真相不远了。” 周慎没说话,一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茶。 再往窗外看,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整个城市灰蒙蒙一片,路灯和高楼林立的灯光交相辉映,促成了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息。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晚了。 周慎放松了坐姿,翘着腿看向历思凯提醒他:“时间不早了。” 历思凯挑了挑眉,手臂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是啊天都黑了,我很累,不知道周大队长能不能留我住一晚?我实在是懒得回家了。” 两人目光触在一起,周慎喉结一动果断拒绝:“不能。” 历思凯:…… 这拒绝得也太干脆了点。 于是历思凯厚着脸皮瘫在沙发上装可怜:“周大队长,你就收留我一晚吧。你看今天我多受累,太阳底下站了一小时不说,还被于可欣那丫头戏耍了一回,真是身心俱疲啊……明天我们不是还要去见连阔,正好早上一起过去了,嗯?你说好不?” 好个鬼。 周慎彻底拿他没办法了,看得出来他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才勉强点了头。 历思凯顿时舒了一口气,他十分体贴地问:“饿吗?做饭太累,我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周慎摇了头淡回:“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就自己点外卖,不用顾虑我。” “哦”,历思凯拨弄着手机屏幕,悠哉回:“希望某人不要像那晚一样,明明说不饿不吃最后不还是吃完了一整份扬州炒饭。” 周慎:…… 周慎嘴角扯了个牵强的笑,转身便回了卧室,离开前叮嘱他:“卫生间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你自己找。” 历思凯盯着周慎瘦高的背影,嘴角不觉上扬。 倒腾了外卖APP半天,历思凯也不知道吃什么,反正也不饿,于是他果断放弃了点外卖。 周慎回了卧室就再没出来过,历思凯洗漱完也早早去了旁边的客卧睡下,窗外车流人声不断,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思前想后竟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居然在周慎家住了一晚,同事口中冷漠无情的一个人竟也真的任由他住在了自己家里。 挺奇妙的。 第20章 翌日。 历思凯被闹钟吵醒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他迷糊着晃着两条长腿出了客卧。 只听厨房里一阵声音,走近一看原来是周慎在忙碌着做早餐。 “早啊”,历思凯顺着自己炸了毛的头发。 “早”,周慎穿着睡衣立在灶台前忙着煎蛋,并没回头看他。 “去洗漱吧”,周慎说:“早餐很快就好。” “好啊”,历思凯露了个标准笑容,在这阳光明媚的清晨心情顿时舒畅。 等历思凯洗漱完,周慎已经坐在餐桌前用餐了。 早餐还算丰盛,两个煎蛋、火腿三明治和热牛奶,尤其是煎蛋和三明治卖相极好,透着诱惑香味。 历思凯拉开椅子坐到了周慎对面,用筷子夹着三明治送进嘴里就开始啧啧赞叹:“周队厨艺真是不错,日子也过得精致,我们刑侦这帮糙老爷们是比不了你的。” 周慎喝了口热牛奶,舔了一下嘴唇:“快吃吧,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好”,历思凯点了头。 餐桌上两人话并不多说,等用完了早餐,历思凯又包揽了洗碗的工作,他在厨房忙碌的功夫,周慎回房间快速换了衣服。 虽说这个时节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暖阳从落地窗照进来已经感觉到晒了。周慎穿了件黑色短袖,裸露在外的手臂细嫩光滑,因为黑色衣物的映衬更显得他的皮肤白皙透亮。 临出门时周慎还不忘带了件防晒衣,历思凯低头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短袖加黑色工装裤,透出整个人的慵懒随意……总之特别糙。 连阔被移交至管城区看守所的时间定在十点,历思凯开车载着周慎赶回市局时,已经是九点了。 贺嘉陪着看守所的警员立在抽烟区抽烟,畅聊之际余光瞥见历思凯和周慎匆匆往办公室去的身影那刻,他简直要惊呆了。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就在几天前那两人还在办公室里一副大打出手对峙的模样,结果此刻又同时出现在市局。 而且看架势两人是一起出现的,这扑朔迷离的人物关系让贺嘉很惊奇。 于是贺嘉果断追了上去。 休息室里,连阔双手被冰凉的手铐牢牢桎梏,他安静坐在椅子上垂低了头,他的脊背弯曲,投射在墙面的影子透着凉薄之意。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了头走进了休息室。 听到脚步,连阔才缓缓抬了头,看到来人是他们两人时他的嘴角扬了几分笑意,看起来并不意外。 比起前几日的状态,此刻的连阔显得更无精打采,他的脸色透着病态般的苍白,眼球里渗着明显的红血丝,眼皮抬合间能看出来他的无力。 相比第一眼见他时他身上的那股风华正茂的劲儿,此刻的他更像是失意落魄,被现实狠狠踩踏般潦倒。 连阔无力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历思凯和周慎身上。他淡然一笑:“你们来了……谢谢你们来送我。” 历思凯抬了腿刚要向他靠近些,立在门口的贺嘉叫住了他:“历队!你昨天不在有一些资料需要你签字,挺急的。” “好”,历思凯冲贺嘉挥了手,又侧脸去看周慎交代道:“你在这里,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周慎冲他点了头。 历思凯离开后,周慎缓缓踱步走到连阔身旁的座位坐了下去,坐下去的一瞬间他竟闻到了一种摧枯拉朽般腐烂的味道。 周慎一怔,像是看到了连阔这个年轻人藏于黑暗中的身影。 那一刻,让他觉得莫名亲切。 “周队是吧”,连阔牵强一笑看着周慎说:“干妈已经告诉我了,谢谢你的帮助。” “不用说谢谢”,周慎苦笑:“我什么都没做,也帮不了你。” 连阔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缓缓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像我这样坏事做尽自私自利的人死后大概是要下地狱的吧。” 周慎眼皮微颤,没搭话。 “我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处罚”,连阔目光无神说:“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毕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可有时候再想想,我又很怀念从前的自己,觉得那个帅气阳光的大男孩怎么就沦落了这种地步。” 他自说自话:“你说人总是这样矛盾吗?应该是的吧。” 周慎盯着他嶙峋的侧脸,某一瞬间觉得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心不忍下,他移了视线说:“你很优秀,一定努力配合警方。等案子移交上去,法官手里的法槌一锤定音说不定会对你从轻发落。” “不”,连阔摇了头:“我怕是没那个脸面要求对我从轻发落,我犯下的过错我知道,谁又会想对我网开一面呢。” 周慎缄默。 连阔叹了气,垂低了头像是怀念般说:“我好想清欢啊,可是我却让他失望了。” 连阔说:“有时午夜梦回,我总有一种感觉清欢还在我的身边。我觉得他一定在世界上某一角落藏了起来,等着我去找他。” “可是我好累,我知道他确确实实已经不存在了,我只能自欺欺人般思念他。” “周队”,连阔看向周慎:“我给你讲一讲我们的故事吧。” 周慎与他对视,轻轻点了头。 像是沉迷在冗长的时光回忆中,连阔嘴角牵着幸福的笑,那瞬间像是少年归来,游刃于叫做青春的时间囊里。 “我十四岁认识清欢,我们一起读同一所初中,后来又考进了同一所高中。我们相伴着一起上下学,一起在篮球场肆意奔跑,时间就那样呼啸而过,我们一路相伴等来了大学时光。” “我们是高三毕业那年在一起的,而在一年前我就早早意识到了自己的取向问题。那时清欢揽着我的肩膀走在校园里,我却红了脸,渐渐地我知道了那是爱。我爱他,我爱那个优秀阳光的大男孩,我爱他伏在课桌上的睡颜,我爱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瞬间,我爱他……那双明亮像是会说话的眼睛。” “可是他太优秀,有我超越不了的成绩,有老师无时无刻的夸赞,最重要的是他总有收不完的来自女同学的情书……第一次意识到取向问题,我是惊慌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我知道我不能靠近清欢,我不能让他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类。” “于是我开始躲避,我减少了去干爹家的次数,我甚至屡屡拒绝和他同行……可是年少的爱渴望占有和张扬,我又怎么会知道原来越是克制,就越容易出错。就像是拿黑板擦去擦拭粉笔字一样,擦不干净又积了灰。” “清欢是那么聪明,意识到我的刻意疏远,于是他在一个下学的夜晚拦下了我。他询问我为什么,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疏远他……我转身就走,他却追上了我质问,我们差点打起架。我觉得我挺贱的,我一面想疏远他,另一面却忍不住想靠近想将他占为己有。当时我哭了,我竟在他面前流了泪,我说我爱他,我毫无顾忌将疯狂无与伦比的爱倾诉,然后他沉默了。” “那天之后他再没有找过我,而我伤心失落与他断了联系。我拒绝和他的一切交谈,哪怕是上课时老师要求的互相讨论题目,我也对他视而不见。渐渐地,他开始沉默寡言,成了满怀心事的少年。” “我还记得那是高考结束的第一天,干爹将我接到了家里,干爹干妈做了很多好吃的,他们关心爱护我,我当然知道。这也笃定了我的想法,我不会再爱清欢了。我对他越来越冷漠,终于他忍受不了,在那晚将我堵在了他的房间。” “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画面,他痛苦不堪跟我哭诉他的痛苦,他说他想明白了,他不愿意与我疏离,他说他爱我。” “我们吻在了一起,那是我记忆深刻的一天。在那一天,我得到了清欢回应的那份爱,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清欢超常发挥成绩斐然,而我却落了榜。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和他能读同一所大学,我选择了复读。我们约定好会永远在一起,他也很支持我。经过一年的复读,我终于成功考到了清欢所在的大学。” “从那以后,我们无时无刻不黏腻在一起,后来甚至搬出了学校宿舍,在外面租了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小家。” “可是造化弄人,清欢预备读博的那年,他的同窗同学因为嫉妒偷拍了我们两人牵手的照片,那张照片被贴在校园论坛上公之于众,一瞬间流言蜚语像是利剑高悬在我们头顶。后来事情传到干爹耳里,他是个传统的父亲,怎么会容忍我们这般。于是他一怒之下将清欢关在家里,并禁止我们见面。” “渐渐地,清欢的情绪开始不对劲……等我真正意识到的时候,等来的却是清欢投河的消息……” 连阔讲得很投入,他投入到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眼里不断滴落的泪水。他始终蹙着眉,眼底的悲伤像是决堤的洪水凶猛, 周慎沉着脸,思绪却是一团糟乱。 他抬了手安慰般拍了拍连阔的肩膀,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苦笑着无语凝噎。 “周队”,连阔红着眼看向周慎问:“你说禁/忌之爱真的得不到体谅吗?是我们错了吗?” 周慎微怔一瞬,眨了眨眼说:“你们没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连阔肩膀一颤,鼻尖酸楚顿时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拿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爱是希望,能带来光明。 同时爱也是痛苦,揭开面纱底下则是一捧死灰。 歌于爱者,也会被束缚。 弃于爱者,也失也忘。 十点整了,到了连阔要离开的时候了。 周慎吸了下鼻子抬头看向门外,却撞上了历思凯的目光。 隔着几米距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的历思凯倚在门口,跟周慎保持着无声的眼神交汇。 看守所的两名警察押送着连阔坐上了警车,车门关闭前连阔回了头对周慎抱之一笑,周慎安慰般向他点了头。 在众人的目送下,警车缓缓驶出市局大院,渐渐消失在了拐角处。 “回去吧”,历思凯站在周慎身侧说。 周慎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两人往办公室去的路上,周慎走在前面却停了脚步回头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连阔的话你都听到了?” 历思凯干咳一声点了头:“嗯我听到了,从他讲他们的故事开始我就在了。” 周慎付之一笑,没再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历思凯坐在办公桌前签署文件,他的手里夹着点燃的烟,灰色的烟雾在他身边盘旋缭绕,他投入到工作中始终蹙着眉。 周慎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之际目光落在历思凯的侧脸上。 他的鼻子高挺微翘,薄唇抿得紧实,优越的下颌线透着凛冽。他这种薄凉长相的人最显冷酷,举手投足间映射的干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这样的人让人生畏,可周慎总有一种错觉,这人是温暖的,甚至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脑海里历思凯的以往身影挥之不去,周慎皱了眉,是被连阔的话影响了吗? 他不敢确定。 周慎保持着发愣的状态,这时贺嘉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他穿着警察制服身型挺拔跟历思凯说:“历队,谢老大的事段局已经知道了,段局要求召开针对谢老大一案的会议。” 历思凯抬头看他:“什么时候?” “就现在”,贺嘉回:“段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历思凯看了周慎一眼,点了头:“知道了,让兄弟们准备一下。” “好的”,贺嘉回。 周慎眼皮一抬,看向历思凯的目光里沉甸甸的:“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撤了。” “不用”,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微眯着眼说:“你也参与进来吧。” 周慎苦涩一笑,默认点了头。 半个小时后,会议开始。 段长龙穿着夏季制服,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茶缸进入了会议室。 “段局好”,众警察冲他颔首示意。 段长龙笑呵呵地坐到了自己专属的座位上,坐在他附近的警员遭了殃,个个垂着头不敢直视刑侦副局长的威严。 段长龙目光尖利扫视全场,最后眼神投向了坐在旁观区最角落的周慎身上。 “周慎啊”,段长龙眯着笑眼:“案子告破你也有功劳,辛苦了。” 他示意周慎:“坐在角落里干什么,来,坐到我旁边。” 周慎:…… 原本坐在段长龙旁边的是徐波,徐波小心观察着段长龙的脸色自觉起身给周慎让了座,周慎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段局好”,周慎尴尬打招呼。 “我好着呢”,段长龙盯着周慎说:“倒是你又瘦了,这段时间很累吧?得了空你就多休息,小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就行。” 额。 周慎回了笑,应承着来自领导的关心。 “段局”,坐在对面的历思凯憋着笑说:“会议可以开始了。” 段长龙目光扫视全场,才点了头。 历思凯转着手里的笔说:“流浪汉一案已经告破,又牵涉了新型毒品。而这初露真容的新型毒品我也做过汇报,此次出现的新型毒品‘幽冰’,别名又叫‘幽灵粉’,是一种全新型化学合成毒品。” 历思凯一挥手,贺嘉配合着在屏幕上投放了‘幽冰’的照片。 “如我们所见,‘幽冰’为幽蓝色晶体,通透泛蓝,因为市面还未流通,我只从在逃嫌疑人谢老大手里得了这么一点。据谢老大所述和我们的推测,这种新型毒品比常见的毒品更具危险性。也许是‘幽冰’本身的合成问题,又或许是制作不成熟,吸食者只要稍微沾上一点这种毒品,对中枢抑制的作用都是很大的。它能极快地造成中枢神经兴奋引发致幻,严重可摧毁神经系统,导致吸食者很快暴毙死亡,这是我们参考流浪汉事件得出的结论。” 历思凯轻咳一声继续说:“我从谢老大手里得到的这包‘幽冰’只有一百克,但我绝对不相信这东西在市面上不流通的说法。有利益的地方绝对有勾结,我严重怀疑这东西就存在在我们查不到的角落供瘾/君子们吸食。” “我建议立刻全市排查毒品销售渠道,同时追击谢老大的下落,因为他很有可能是‘幽冰’售卖链上的重要人物。” 历思凯表情严肃,做完了汇报看向段长龙,似乎在等他的指示。 段长龙端起茶缸抿了口茶,然后隔着几个身影看向了徐波:“这事交给禁毒支队,刑侦多配合禁毒就是了。” 禁毒支队被点了名,徐波顿时如坐针毡果断点头:“收到,禁毒支队一定全力追查。” 历思凯似乎想说什么,可段长龙直接忽视了他。 段长龙欣慰点头,又看向周慎语重心长道:“周慎啊,虽然我和孟局都认同你,可你直接出面办理案子还是不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多配合禁毒支队的工作,毕竟禁毒支队没人比你更有胆识经验了。” “段局放心,我会配合的”,周慎颔首回。 段长龙安了心,历思凯却皱起了眉头,流浪汉案件请周慎做了顾问已经是破例。可段局这又是什么意思?他竟愿意再度相信周慎,还是说这其中有他的顾虑? 此刻周慎平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涣散无力。 他竟也真的答应了段局的要求。 历思凯像是揣了心事般,陷入沉思。 “思凯啊”,再抬头,段长龙又发话了:“王朝会所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谢老大吞了你的那笔钱……” 历思凯尴尬一笑:“没事,我会追回来的。” 段长龙叹了气:“可不得你自己追回来,听说金额不少,局里是不会管这件事的……唉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就敢轻易相信别人让自己吃了亏?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历思凯羞愧得垂低了头,余光又看见立在投影仪旁边的贺嘉在偷乐,他顿时心梗恶狠狠地瞪了贺嘉一眼。 贺嘉脸色一僵,顿时不敢直视历思凯那双透着戾气的眼睛。 第21章 会议结束,段长龙笑呵呵地拍屁股走人了。 历思凯从人群中一眼找到周慎的身影,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案子的事,只有周慎安静坐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竟出了神。 阳光落在窗柩,在他的脸上投出了树影斑斓的影子,摇摇曳曳的。 夏天真的到了,历思凯盯着周慎的脸想。 “走吧周大队长”,历思凯走到周慎身侧弯了腰,俯身几乎贴在他耳边说:“我送你回家。” 周慎眼神一晃,点了头。 两人前后出了会议室,历思凯嘴角扬着几分不羁的笑潇洒走在前面,适才坐得久了压得衣摆皱皱的,他整理衣摆的同时单手插在发缝里撩头发耍帅,那骚包的架势叫旁人看见了估计会认为这是明星出街。 周慎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优越的后脑勺。 “历队,周队,稍等。” 是徐波。 徐波踱着小步来到他二人身边,他尴尬地笑了笑,又挠着头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历思凯问他。 徐波不安地搓着手吱唔道:“那个……” 他看向周慎说:“周队,我想请你回来咱禁毒支队帮忙……虽然段局说过了,我还是想亲自恳请你,案子复杂禁毒支队挑大梁的任务怕是只有周队你能胜任……周队,我真诚地向你发出邀请,求你帮帮咱禁毒支队吧。” 了解了徐波的来意,历思凯挑了挑眉去看周慎的反应,周慎低眉浅笑了下,那笑里却尽是苦涩。 他回视徐波真诚道:“你放心,我会的。我的联系方式你知道,有任何事情任何问题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倾囊相助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波涩涩一笑:“周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禁毒支队的统率,我们希望你能回来,就像是以前那样一起讨论案子,甚至是一起出任务。” 气氛有点微妙尴尬,历思凯下意识看向周慎,只见周慎微微蹙着眉像是有所犹豫。 徐波不安地盯着周慎,生怕他摇头一口否决。 片刻后,周慎咬了一下唇角缓缓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太好了”,徐波如释重负:“谢谢周队,明天我在禁毒支队等待你的归来。” 嗯,周慎点了点头。 送周慎回家的路上,历思凯操纵着方向盘,时不时就侧过脸观察周慎的表情。 周慎坐在副驾座位,始终盯着车窗外。他的侧脸曲线姣好,眉目间透着忧郁,不知不觉出了神的同时,食指竟伸到唇边开始咬起了指头。 历思凯嘴角挑了笑清咳一声:“别咬了,挺脏的。” 周慎侧过脸看他,目光游离涣散,察觉到历思凯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他放下了手目视前方回:“不脏,我才洗了手的。” “你在想什么?”历思凯问。 周慎收回目光,盯着历思凯清晰的侧脸出了神。 察觉到他的注视,历思凯没过多反应,只笑笑说:“不要紧张,你终究要回禁毒支队的。虽然已经三个月没回去了,但事情有转机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如放宽了心从容面对。” “嗯”,周慎哼着鼻音淡回,调子低沉软糯,像只亮了尖利爪子的小奶猫。 历思凯目不斜视盯着路况,嘴角不自觉上扬。 回到家后周慎简单给自己做了晚饭,又早早洗漱完躺到了床上。这种日子冗长又折磨,历思凯说得不错确实出现了转机。 关了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黑暗中周慎那双明亮的眼睛泛着光,他久久沉思久久不能入睡。 像是赶路人走在深夜的田野间,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他必须要步步小心,否则一个差池不慎就会一脚踏进泥泞里。 白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上,夜色淡如水,天高似海深。皎月弯弯正无声注视着这片苍茫大地,不久后便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 与此同时。 清冷的月光褪了光芒,临江市区大厦林立,五彩灯光交相辉映,或繁华商场或街边小店皆闭了店,只开着琳琅的招牌灯。 幢幢小区楼挺拔立在这片土地上,一间间或明或暗的小格子窗户里只是沉静,整个城市陷入沉眠。 微风吹拂,开了个小小缝隙的窗台上,白色薄纱被吹得乱坠,星星仿佛灿着笑,而那笑是少女姣好容颜的模样。 妙龄少女沉浸在睡眠中,她的唇间溢着笑,梦里鲜花缠绕,她与男子身体交/合,光洁细腻的皮肤泛着羞涩的红,他们相拥相吻,情意如青蛇缠绵。 这是个冒着粉色泡泡的世界,这是她的梦境,梦里她躺在丝滑的云朵上,身轻如燕飘飘渺渺,亦仙亦侣。 她的长睫欲罢颤动,气息延绵起伏,娇羞的梦中嗔语不停,顷刻间如电流涌来细蛇缠绵,幸福而快乐。 恍惚间,她的眼皮微抬,惺忪发痴间感觉到是谁从黑暗中离开了她的身体,那人赤膀裸/身,肌肉线条流畅有型。 是梦吗? 是的吧,她单身独居,藏在这间租住的蜗居,怎会有旁人? 模糊朦胧间,再次坠入梦端,像是坠入密麻的蚁群洞穴,痒痒的却让人沉溺。 * 第二天周慎自沉睡中清醒,闹钟恰好响起,一切都是刚刚好。 拖着轻快的身躯,他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向卫生间洗漱。 等洗漱完,他来到厨房拿出煎锅,伴随着“滋”的一声灶台点燃了火苗,橄榄油在煎锅里生热,他平静地嗑破了一颗鸡蛋滑入煎锅。这边锅里煎着鸡蛋,那边他又开了火开始加热牛奶。 客厅里时钟滴答作响,显得这个清晨格外宁静。 他立在厨房,静待着早餐出锅。 “哐哐哐”。 一阵出格刺耳的敲门声。 眼皮微抬,周慎却无奈摇了头,来人是谁他已经猜到了。 等他开了门,历思凯毫不见外越过他走进了客厅,他来得风风火火,身上也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清晨的气息。 “早啊”,历思凯冲他眨眼:“睡得好吗?” 周慎点了点头,木着脸关了门。 “好香啊”,历思凯往厨房的方向探着有点炸毛的脑袋:“做什么早餐了?这味儿可真馋人。” 周慎:…… 想蹭饭你就直说。 “煎蛋和热牛奶,还有吐司,你也吃点吧”,周慎已然接受。 “好啊”,历思凯搓着手褪去了薄外套说:“我去洗个手。” 两人对面坐在餐桌前,周慎用餐极斯文,有他作对比历思凯那粗糙的吃相不由让人粉碎对他的幻想,他一口喝尽了杯中的热牛奶,利落起身收拾了餐具就往厨房去。 周慎已经习惯,放任没管他。 只是厨房里传来哐当的餐盘碰撞声,像是乐章诉说着平凡的烟火气息。 历思凯洗碗的动作极熟练,很快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周慎,他在等周慎用完餐洗周慎那份餐具。 周慎:…… 周慎细嚼慢咽一番,偶然跟历思凯的目光相触,不由心虚地喝了口热牛奶,不慎被呛了一口。 他捂嘴咳了一下,再抬头历思凯却冲他笑:“不急,你慢慢吃。” 被人这样盯着,哪有心思好好吃慢慢吃。 周慎将筷子放下垂着眼帘:“我吃好了。” “再吃点”,历思凯皱着眉头指点江山:“煎蛋你啃了一半,面包也只吃了四口,牛奶还剩了半杯,怎么就吃好了?” 周慎:…… 这人唠唠叨叨倒没了以往刑侦支队长的气派,如果非要比喻,此时的他更像是育幼院的老师,饭不能吃剩也不能挑食偏食…… 在历思凯的烈烈注视下,周慎硬着头皮夹起半个煎蛋送到了嘴里。 历思凯这才点头,翘着腿说:“一会我送你去禁毒支队,我晚上估计会加班就不去接你了。” 周慎点了头:“嗯,我自己能回家,不需要你接送。” “那不行”,历思凯摇头却笑:“我在你家蹭吃蹭喝说不过去,以后方便我都会接送你……” 周慎刚想拒绝,历思凯又道:“你别拒绝,我家里冷清厨房里落了几层灰,以防我饿死你还是容留我蹭饭吧。” 历思凯垂着眼,弯弯的眼睛无辜可怜,像是泛着星星的狗狗眼,眼里顿时没了神。 周慎忍不住干咳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人才装得一手可怜样。 周慎快速解决了早餐,等历思凯洗完餐具,两人才一道出门往市局赶。 因为编制问题,禁毒支队并不在划分在市局大院里,虽说两地隔得也近只有十分钟车程,可遇到了高峰堵车,足足半小时他们才赶到禁毒支队。 历思凯将车停靠在禁毒支队对面的马路上,周慎开车门下了车,历思凯却叫住了他。 “周大队长”,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无论案子或是遇到困难,都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 周慎透着车窗看他,僵着脸问:“为什么?” 历思凯细长的手指懒散地敲着方向盘,笑回:“你现在是市局的案子顾问,却不能授功领薪,为案子无私奉献又不能拿工资你乐意?我还是多照顾你,以防你心里不平衡。” 周慎:…… “就这样”,历思凯冲他挥手:“我撤了,刑侦还有一堆公务等着我做呢。” “嗯”,周慎冲他点了头。 黑色大G风驰电掣地驶出了视野,周慎回身盯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看了会。 直到大G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收了目光转身走进了禁毒支队。 禁毒支队的众人包括徐波早就翘首以盼等待着周慎的到来,这就导致了周慎刚踏进禁毒支队的门,就被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吓退了一步。 “周队好”,众人立在过道里跟周慎打招呼。 周慎颔首示意,有点手足无措。 “周队,听说你回来我特意为你打扫了办公室,茶水也备好了”。 说话这人是个已婚油腻的男人,他叫卢伟,只三十二岁的年纪长相却显老,但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十分亲切,周慎对他是有良好印象的。 禁毒支队新人居多,除了他和徐波,卢伟出色表现和丰富经验,算是禁毒支队得力的二把手。当时周慎在职时,卢伟也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周慎也重人用人提拔过他。 毕竟是同事,面对卢伟,周慎还是尊重的。 他冲卢伟含笑点头:“谢谢你了,卢大哥。” “别客气”,卢伟狰狞着笑脸:“有事你就交给我来办,保证给你办的妥当。” “嗯”,周慎点了头。 徐波拨开众人往周慎面前去,含笑道:“周队,先回办公室里休息吧,下午会有关于案子的会议,到时候我再叫你。” “好”,周慎在徐波的指引下穿过办公区,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最角落,门框上标识着“正支队长办公室”的公牌上积了不少灰,他的目光不经意划过公牌,又抿了嘴唇挪开了视线。 这间属于周慎的办公室用品齐全,办公桌和档案柜里堆积的档案和书籍很多。如卢伟所说,尽管有一段时间不来他的办公室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档案有秩序的编号封存,角落里饮水机和空气净化器都插了电运作,连空调上放的一盆绿植都枝繁叶茂透着清新,绿油油的叶子上都不沾灰尘。 恍惚间,周慎又想起了之前在这间办公室里的画面,而世事难料,明明三个月却像是隔尽经年,此时的他已身陷困境百天。 “周队你休息会”,徐波说:“我去跟兄弟们交代一下工作。” 周慎沉默点头。 待徐波离开后,周慎绕着二十平方的办公室打量一遍,他的脚步轻缓,最终停在了档案柜前。 透过档案柜玻璃,他的目光停留在中间一栏,而那里整齐摆放着几个厚实的档案册。 档案册侧边的封条上“2.18荆门缉毒案”几个大字赫然入眼,周慎不觉皱了眉头,垂落的双手攥得紧实。 2.18荆门缉毒案的卷宗和全部材料已经封存档案室,除了局级领导谁也不能擅自调看。而柜子里的档案也只是对案子细枝末节的整理材料,并没有实质意义。 周慎打开柜子拿出了档案随意翻了几页就停了手,这被遗留的材料对他并没有太大帮助,想依靠这东西找出线索为自己翻案洗冤根本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他现在虽然归来,身份却只是案子的顾问,市局内部水深,即使段长龙再信任他,也不会将2.18重案的材料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将档案重新归位,周慎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眼睛极漂亮,却在这沉静的时刻泛着冷光,如冬季的漫天雪景刺人眼睛,叫人不敢直视。 第22章 下午会议开始,禁毒支队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了警员。 徐波坐在中间位,又邀请了坐在角落位置的周慎坐到他的身旁。 周慎摆手婉拒:“我坐在这里挺好的,你主持会议我做旁听就好。” “好吧……”徐波似有犹豫,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 底下众警员俯首认真做着笔记,徐波清了嗓子进入了会议主题。 “我先把昨天市局召开的会议内容给大家讲一下,谢老大这号人物大家都知道吧,前段时间为了追击他我们耗费了多少时间和人力。犯罪嫌疑人谢木,外号谢老大涉毒已是事实,且其拒不认罪负罪潜逃,带来了极恶劣的影响。为此段局于昨天亲自参加会议,并作出明确指示,此人要抓,并且要尽早将他抓捕归案。” “而且谢老大手里有新型毒品‘幽冰’,他极有可能是新型毒品生产售卖链上的关键人物。段局已经把抓捕谢老大归案这项重任交付给咱们禁毒,到了我们出场的时候了,希望兄弟们秉承责任,弘扬正义,顺利抓住谢老大为社会安全人民安全提供保障!” 徐波话词激昂慷慨,往中间一站气场十足,很容易带动底下人的情绪和激情。 “收到”,众警员异口同声回。 他们表情严肃,排山倒海的气势憾人。 徐波一双利眼扫视全场,欣慰地点头:“很好,我们此次会议就是要对针对谢老大的潜逃作出分析。卢伟,你来做汇报。” 卢伟被点了名,起身整理了警服才拿着笔记本开始汇报。 他认真道:“谢木,外号谢老大,男,三十五岁,未婚。名下房产资产富足,所以他投资入股了王朝会所。据会所的知情股东透露谢老大这人处事小心谨慎,十分神秘。此前他隐瞒财富,半年前才通过购买散股成为了王朝会所的大股东。他从一个无名之辈再到显山露水的过程,更像是等待契机,时机到了只要是他出手便能得到属于他的一番天下。” “由于他过于神秘谨慎,我们对他的身份信息知之甚少,所以只能通过一些线索整合对其进行追击。” 卢伟讲得认真,台下人做笔记也做得认真。所有人都垂着头唰唰动笔,只有周慎静坐在座位上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呼吸时肩膀的颤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像是座雕塑。 卢伟继续说:“第一,谢老大潜逃后暂无消息,我们所知道的是他常年会往返临江和雅山两市。我们已向雅山市局发出协查通告,同时向公安厅呈报了案情,谢老大已是亡命之徒,只要他敢露半点行踪,我们必能顺藤摸瓜将其绳之以法。” “第二,据知情人透露,谢老大这人喜好怪癖,爱好男色。他曾多次出入临江新区悦色会所找男模,我倒是建议我们可以在悦色会所蹲点,说不定会发现他的踪迹。” 卢伟汇报得认真,徐波却干咳一声有意无意往周慎的方向瞟几眼,周慎巍然不动,似乎在想什么竟出了神。 徐波向卢伟点头示意,又站起来说:“大家都明白了吧,接下来我们就按照计划来行动。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全力以赴。另外,此案复杂牵涉甚广,我们将和刑侦合作合力追击凶手。” “明白”,众人回。 “周队”,徐波看向周慎:“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周慎回了神,冷着脸回复:“没有。” “那好”,徐波说:“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后各位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谢老大的踪迹一经发现,禁毒全员必须快速行动,抓不到谢老大誓死不休。” “收到。” 散会后,周慎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徐波和卢伟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三人围坐在沙发上,周慎泡了茶给他们二人。 徐波把手里的文件摊开放在茶几上,指着其中一份说:“周队,这是我们从银行拉过来的谢老大名下银行卡的消费单,这几日谢老大的账户里金额流动巨大,我们怀疑他暗中做了什么交易。” 周慎拿起单子认真看了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徐波又说:“另外,其中几笔交易收款方有加油站和大型超市,且交易地都在雅山市,看来他潜逃之后藏在了雅山市内。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已经是公安通报的在案嫌疑人,而他竟不慌不乱还选择留在我们附近,他是真的不害怕我们找上门吗?” 周慎挑了笑,语气却冰冷道:“既然他有胆子藏于雅山,就一定会策划再回临江市。” “我也这样觉得”,卢伟喝了口茶润嗓,插话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还是尽快设网,等他再回临江再一举将他拿下。” “嗯”,周慎点了头:“我们还是要尽快,万一谢老大暗中行动,达到目的后又在警方的眼皮底下潜逃境外就更麻烦了。” “是”,徐波点头:“我这就去督促调查,警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周慎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徐波和卢伟执行任务去了,周慎呆在办公室里休息,百无聊赖之际绕着警员办公区走了一圈,发现众人都忙忙碌碌,不是在打电话了解情报就是在整理线索。 每个人都忙碌着手里的工作,根本没空理会他这个闲人。 周慎眼皮一抬,看向了窗外,天已经灰蒙蒙暗了下去,狂风肆虐携卷着乌云,树被吹得摇曳生姿,摇摇欲倒。 看样子要下雨了。 周慎扫视一圈,目光不经意间跟离他最近的一位陌生面孔的警员相撞,两人都尴尬地点头示意后,他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早点回家。 回到办公室刚拿起手机,他就接到了历思凯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历思凯压低了声音说:“那个……我现在在局里忙得走不开,今天接不了你了,你自己打个车回家吧,记得要发/票我给你申请报销。” “没事”,周慎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嗯”,历思凯回:“就这样,挂了。” “嗯。” 电话挂断后,周慎瘫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刑侦配合禁毒忙着整理谢老大案的线索,大东的尸体还留在法医科等待处理,大东一死所有有效线索连他的命一起断送,警方只能靠从谢老大身上找寻证据线索。 晚间下了一阵瓢泼大雨,冷空气突然袭来,刑侦的人全都默契地套上了厚制服,在这个雨夜里各忙各职。 历思凯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贺嘉和郑寻聚集在他的办公室里,三人手里都夹着烟熬夜探讨案子。 哈欠连天,等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了,他们才暂时中止了探讨,历思凯穿上外套准备下班,往窗外一看才后知后觉雨还在下。 雨落如珠帘,冲刷着这个暗夜的寂静。 已经是十二点了,历思凯也不打伞,淋着雨坐上了大G的驾驶室。他并不着急打着车子,而且拿出手机拨弄着屏幕。 黑暗中手机屏幕泛着蓝光打亮了他的眼眸,他打开通讯录翻到周慎的号码,又一想已经这么晚了周慎肯定已经睡下了,还是不打扰他了。 关了手机屏幕,历思凯背靠椅背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揉了把脸开车一路回了天华府家里。 回到家简单潦草地洗漱完,实在是太困,历思凯躺到床上脑袋沾了枕头就睡实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电话吵醒的。 历思凯闭着眼看都看接了电话。 “儿子……” 是他的老母亲,只是历母颤着音,像是在哭。 历思凯顿时就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追问:“我在,老妈,怎么了?” “你爸爸他……他生病了”,历母语无伦次说:“你快来趟中心医院吧,我害怕……” “我知道了”,历思凯果断起了床:“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历思凯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才发现于可欣陪着历母坐在病房外。 “老妈,怎么样了?” 历母看到历思凯顿时心安,她握紧历思凯的手颤巍道:“儿子你终于来了,早晨我和你爸爸出门晨练,他忽然就倒在了地上,路人帮着我把他送来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是急性心梗。现在你爸爸还处在昏迷状态,我却吓坏了,赶紧给你打了电话。” 历思凯拧着眉头将历母抱进怀里安慰:“别担心有我在呢。” “嗯嗯”,历母哭得眼睛都肿了。 历思凯拍着她的肩膀:“一会我去见一下医生,看医生怎么说。你别自己吓自己,老爸身体硬朗会没事的。” 历母缩在历思凯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只知道点头。 历思凯又看向一旁立着的于可欣笑说:“谢谢你陪着我老妈。” “没事”,于可欣婉约一笑:“早上阿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吓坏了,就赶紧往医院赶。你也是,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工作再忙也要多陪伴他们,叔叔阿姨年纪都大了,很需要你的关心。” “嗯”,历思凯眨了眼,被于可欣这个丫头片子训斥挺没面的,他忍着不悦问:“你不是要回美国?” “哦”,于可欣拢了拢头发笑回:“我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你放心,等我离开的时候一定提前知会你一声。” 行吧。 历思凯将历母扶回了座位休息,又蹲在她面前交代:“我去找医生,可欣陪着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历母虚弱地点了头。 历思凯起身冲于可欣说:“麻烦你先照顾我妈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阿姨的”,于可欣回他。 历思凯点了头,才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心血管内科的办公室里放着好几张办公桌,只有一个办公桌前坐着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历思凯坐到她面前的问诊椅询问:“你好,303病房的历长庚的主治医生是你吗?我叫历思凯,是他的儿子。” 女医生手里还握着检查单,循声抬头去看历思凯笑回:“对,我是。你好,我叫容勤勤。” 容勤勤头发绾得顺滑,过长的刘海遮了眼睛,笑起来皮肤平整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她样貌出众,只是十分显小,看起来更像是实习医生。 历思凯心里有了数:“能麻烦你介绍一下我父亲的病情吗?我和母亲挺担心的。” “哦”,容勤勤抖了抖手里的报告单严肃道:“你父亲身体体征平稳,状态还是挺好的。不过他年纪大了,日常操累还是要多休息。他的冠状动脉出现急性阻塞,心脏肌肉因缺乏血液供应才出现坏死,幸好送医及时,病情也暂时得到了控制。他的情况并不严重住院调理几天就好,回去后一定让他注意休息,定期来做相关的身体复检就好。” “那就好”,历思凯松了口气:“谢谢你容医生。” “不客气”,容勤勤笑回:“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医生的本职工作。” 历思凯点了头准备离开,容勤勤叫住了他交代:“对了,这是开药的单子,去一楼大厅缴费取药,记得让病人按时服药,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好的”,历思凯接过单子点了头。 历思凯取了药回到病房,历父已经清醒,只是他的鼻腔里还插着氧气管,说话并不清晰面容也很憔悴。 历思凯俯身问询:“老爸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 历父摇了摇头,看起来十分虚弱。 “你好好休息”,历思凯替他掖了被子:“一定养足精神。” 恰好历母外出送于可欣回来,听见历思凯的话不由生气唠叨:“儿子我们不管他,你爸爸一门心思全放在公司的运营上,连他自己都不好好照顾自己,我们说再多有什么用?” 历思凯没忍住笑了:“老妈,我老爸生病了你就不要犟嘴了,最关心他的不还是你。” 历母倒了杯水怒目圆睁瞪着历思凯:“你也是,你爸爸操劳公司还不是因为手底下没有得力的人帮助,我看啊你赶紧辞了局里的工作,回公司帮你爸爸的忙吧。” 历母意犹未尽地又说:“你那工作既忙碌又辛苦,加班更是没完没了,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不如回家安心帮你爸打理公司。” 历思凯:…… 嗯,真难。 历父喘咳着粗气,历母这才放弃了唠叨照看他的身体去了。 历思凯得了空,再一看已经是十二点了,他退出病房拿着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在医院长廊里踱步,那边接通了电话他迫不及待道:“不好意思啊,我老爸生病了,我一早就赶来了医院。” “没事”,电话那头传来周慎平稳的声音:“叔叔没事吧?你照顾他要紧。” “没什么太大问题”,历思凯回:“老爷子操劳过度引发了心梗,现在只能住院静养了。” “嗯,我还在家里,一会儿会去市局,你照顾病人吧,不用顾虑我。” “好吧”,历思凯回。 挂了电话,历思凯舒了口气,又给后勤的卫紫妍打了电话交代:“小卫,帮我请个假,我父亲生病住院,我得留在医院照顾他。” “好的我知道了历队”,卫紫妍回:“你父亲生病是大事,你安心照顾他,我会给你调假的。” “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并没有着急回病房,而是下了楼替历父历母打包了中午的餐食。 等他拎着三袋热乎乎的拉面回到病房,碰巧遇到了医生查房。容勤勤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正跟他们嘱咐病人的情况。 再一看,历母十分自来熟地挽着容勤勤的手臂嘘寒问暖,看向容勤勤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啊呸,是挂着慈眉善目的笑容。 历思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怎么说呢,直觉告诉他有点坏事。 果不其然,医生查房结束离开了病房,历母拆饭盒的功夫盯着历思凯问:“儿子我问你,你跟可欣之间是什么情况?听说那天约会你放了可欣鸽子?” 历思凯:…… 历思凯面无表情地拆一次性筷子回:“没什么情况,我不喜欢她,人家更相不中我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 历母气得当即拿筷子敲了历思凯的头,怒其不争道:“臭儿子,拒绝得这么干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也不知你这装高冷的性子随了谁。” 历思凯跟自己亲妈嬉笑:“儿子随妈,您说呢?” 历母被他气得反驳不了。 历思凯将餐盒递到了老母亲面前安慰:“老妈你别生气啊,感情这事不能强求,真遇到喜欢的你儿子出手比谁都快。再说了,我和可欣从小一起长大,真要爱早就爱上她了,哪有让你做媒婆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呸”,历母啐骂:“你说谁是媒婆呢?你妈我绝世美貌倾国倾城,怎么就沦落到成了媒婆了……” 病床上静躺的历父无声翻了个白眼。 由于历父暂时还不能进食,历思凯拆了自己那份餐盒,挑了一筷子面吃了下去。 历母也不好好吃饭,盯着历思凯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儿子,你要是真不喜欢可欣,妈妈实在是没辙了,毕竟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但是……” 历思凯嘴角带笑刚挑了一筷子面,历母说话间的转折顿时让他僵了手。 “但是什么?”历思凯问。 历母面含桃花笑得瘆人:“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没有选择可欣这事我也觉得遗憾,但好姑娘多得是,不如我们再考虑一下别家姑娘?” 历思凯干咳一声,幸好他没吃下那口面,不然准被呛。 “哪家姑娘啊?”历思凯挑了挑眉,跟他的老母亲逗趣。 “容医生啊!”历母兴高采烈说:“人家容医生跟你年纪相仿,还是从国外归来的优秀博士后,一回国就当任了中心医院心血管内科的主治医生,这样优秀的女孩子跟你那是绝配!” 绝配个屁! 历思凯无奈一声,没搭话。 历母又说:“我都打听好了,容医生有个男朋友,但是她的男朋友还在国外,两人一直保持着异地恋。儿子你加把劲,把容医生抢过来做我们家的儿媳妇。” 历母说得兴奋之际,还忘我地拍着历思凯的肩膀加油助威。 历思凯憋着一副便秘的表情,快被雷死了。 “老妈”,历思凯于心不忍地告诫:“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我去抢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历母说:“他们是异地恋,感情稳定不了,再说了又没有到结婚那一步,谁有本事姑娘就归谁喽。” …… 好嘛,老母亲思想还挺前卫。 历思凯索性丢了筷子,一阵摇头叹气:“我算是明白了,老妈你这是只要对方足够优秀漂亮,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在网友眼里叫什么你知道吗?” “叫什么?”历母不解问。 “你这叫三观跟着五官跑。” “呸”,历母啐骂:“臭儿子,你就是这么看待你妈我的?!” 嗯,历思凯十分真诚地点了头。 “算了你一边去”,历母实在跟他交流不下去催促:“你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得嘞太后”,历思凯果断起身:“那我可真撤了,你跟我爸好好休息,我就不叨扰您二老了。” 于是趁着老母亲没发飙,历思凯果断逃了出去,气得历母直跺脚。 第23章 历父生病住院,历思凯哪敢不孝偷溜,出了医院正门他跑到附近水果店买了果篮,又厚着脸皮回病房了。 回去之后历父在睡觉,历母也没再提找对象的事,母子两人和平相处待在医院里陪床,中间历母亲自开车回了趟家,带了历父的换洗衣物过来。 她回到病房时,衣领和头发有点湿,历思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关切询问:“外面还在下雨?老妈你也真是,怎么不带把伞?” 历母笑着脱下外套:“没事,雨已经小了,不过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下雨,你回头一定记得带把伞。” “知道了”,历思凯回。 历母走到病床前查看历父的状态,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历母也安心了回头催促历思凯:“这么晚了你快回家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爸就行,明早你再来接替我。” “行”,历思凯点了头,又吻了老妈的额头撒娇:“辛苦老妈了。” 历母笑着跟他打欠:“不正经……” 中心医院距离天华府只有二十分钟路程,历思凯淋着雨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褪去淋湿的衣服又冲了澡。 等他洗漱完出来,刚好贺嘉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历思凯问。 “历队,听说你父亲生病了?怎么回事啊,老爷子还好吧?”贺嘉扬着糙老爷们说话的声音,粗里粗气问。 “没什么大问题”,历思凯回:“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 “怎么,局里有事?” “没有”,贺嘉回:“禁毒那边已经在布局抓捕谢老大的行动了,行动时我会通知你的。” “嗯,知道了。”历思凯又说:“周慎那边你多盯着点,有什么异常及时跟我通报。” “没问题”,贺嘉回:“周队那边郑寻正盯着呢,这小子有事没事就往禁毒那边跑,他办事你放心。” “嗯”,历思凯擦湿发的手一顿又说:“局里评职快出结果了,刑侦副支队长的位置始终空缺,你和郑寻是最有望的人选,你好好表现别回头输给郑寻这孩子,一张老脸都不够丢的。” 贺嘉咳了声,小心回:“我知道。” “事先声明啊”,历思凯顺着湿发:“关于评职这事我不会参与,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落选我都不会开心。你也做好落选的心理准备,别回头一盆冷水把你浇得蔫巴了。” “知道”,贺嘉说:“这事各凭本事吧。” “嗯”,历思凯垂着眼:“没什么事我挂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 “好的,辛苦了”。 “嗯”,历思凯回。 连着两天历思凯都待在医院里,历父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老爷子不喜束缚,吵闹着要回家休养,他倔得很,谁的劝告也不管用。 实在拗不过,历思凯询问了容勤勤,容勤勤也说老爷子精神良好可以出院,历思凯才安了心跟历母收拾好行李去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安顿好历父,历思凯才得了空休息,历母炖了大补汤给病人,历思凯蹭了顿饭才回局里。 从那天送周慎去禁毒支队到今天,算起来已经有三四天没再见他,也不知怎的莫名觉得烦躁不安,所以历思凯提了车速归心似箭地往局里赶。 他回到刑侦,手底下的人簇拥而上关切询问家里的情况,历思凯好容易艰难打发了众人,准备往禁毒支队跑一趟。郑寻又拿了几份文件让他签署,等签完字他松了口气,又眼睁睁看着卫紫妍拿着考勤表过来让他签字确认。 一茬又一桩事,没完没了。 历思凯蔫巴着,顿时没了心思。 “咋的了历队”,卫紫妍跟他打趣:“你怎么这样憔悴,咱市局第一草还是你吗?” 历思凯瞥了她一眼,没计较。 贺嘉循声而来替历思凯辩解:“怎么说话呢?历队这出挑的长相稳居队草的位置,无人撼动好吧?” 卫紫妍笑着点头:“也是,想当初历队把女嫌疑人迷得神魂颠倒时,女嫌疑人不就主动招供了?那桩案子可替咱省了不少事。” 贺嘉“噗”地笑了,拜卫紫妍所赐,他又成功想起了那桩案子。 大概是两年前,因为丈夫出/轨,女人一气之下找到小三当街捅了三儿一刀,路人拦截都没制衡女人,让她逃了。 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将小三抬上了救护车,刑侦支队接管案子后追击凶手。奈何这个女人聪慧,反侦察能力极强,警方耗了大量时间人力都没抓住她。 历思凯带人上门给女人的丈夫录口供,才发现女人竟被她的丈夫藏在了家里。 当时历思凯见男人支支吾吾似有犹豫,且眼睛动不动就要往卧室瞄,他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历思凯一个眼神示意,贺嘉就带着人搜了卧室,终于在卧室的衣柜里找到了那个女人。 她藏在衣柜里瑟瑟发抖,贺嘉伸手准备去拉她出来,却被她咬了手,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就逃了出去。 因为只是普通家访,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历思凯只带了贺嘉和一个实习生,卧室里贺嘉和实习生没能制服嫌疑人。 等她冲到客厅,历思凯一个反扣干净利落地将女人制服,“咔嗒”一声锁了手铐在女人的手上。 她本来是恼怒的,可回头看到历思凯那张脸顿时就噤了声,她盯着历思凯看得入了迷,鬼使神差地还说了句:“这位警官你好帅呀。” 贺嘉捂着手上的伤咬牙切齿。 偏偏历思凯还回应了她,只见历思凯十分装逼地撸了把头发叉折腰笑:“我帅用你说?别反抗了,乖乖跟我们回去。” 贺嘉冲历思凯的后背翻了个白眼。 女人当即冷静,犯花痴笑问:“回哪呀?” 历思凯一声嗤笑:“你蓄意伤人当然是回派出所了,不然你以为回哪?难不成你还想去我家?做梦去吧……” 贺嘉:…… 后来女人被押回派出所,主动认了罪。 再后来她被判了一年刑罚,临了还不死心说要跟出轨的老公离婚,然后再跟历思凯结婚。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那场笑话,也有人觉得女人精神有问题,后来女人在看守所里精神状态不对,做了检查才知道她得了精神病,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丈夫出轨导致的。 于是没多久,女人就被移送到了精神病院…… 历思凯:…… 贺嘉的嘲笑让历思凯再也忍受不了,他“哐”地拍了桌子质问那两人:“我平时对你们太仁慈了是不是?开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 两人果断认怂道歉:“对不起历队,我们错了。” 历思凯傲娇地侧过脸不看他们。 话题说到这了,卫紫妍又充分发挥了一把花痴精神,捧着脸笑说:“说起队草,咱们队花那一定就是周队了。” 周慎? 历思凯顿时来了兴致。 他盯着卫紫妍的痴脸说:“解释解释。” 卫紫妍上了头开始盘点:“我以前觉得历队你年轻有为高大帅气,五官精致又漂亮,后来周队来了咱市局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公子翩翩魅影惑众……” 历思凯:…… 卫紫妍又说:“我仔细观察过,历队你的帅呢,透着点痞和硬朗,像锋芒一剑,英武盖世。而周队呢,更像是不落凡尘的美男子,魅惑并存,尤其是他那双多情的眼眸和窈窕的身段……啧啧” 末了她又补充了句:“太勾人!” 历思凯:…… 直男贺嘉拉着脸:…… 历思凯毫不留情地敲了她的脑瓜:“少议论你周队!” 贺嘉跟着损:“合着你跟这抒情朗读呢!” 此时立在历思凯办公室门外的周慎:…… 周慎的一声干咳,办公室里三人都变了脸色。 “这……” 别提多尴尬了,卫紫妍果断朝历思凯鞠了躬,拿手里的文件挡着脸溜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贺嘉僵在原地,朝周慎挥了手:“周队好,周队再见!” 然后他也溜了。 望着贺嘉仓惶逃跑的背影,周慎无奈地摇了头。 历思凯脸皮比他们厚,所以他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手里的文件,还能泰然自若地邀请周慎坐下叙旧。 周慎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沙发上,又习惯性的翘起了长腿。 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白衬衣西装裤,裁剪完美的西装裤衬得他的腿细长,白衬衣的第一颗扣子松开,衣领松散地垂落露出深凹的锁骨,衬衣袖子被卷到了手肘处,而他的手臂皮肤光洁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细血管,很诱人,很有张力。 历思凯微怔,想起了卫紫妍对周慎的描述:魅惑并存。 又撞上周慎投来的目光,一双多情的眼眸像是会说话,对视一眼准能把魂魄也勾了去。 历思凯喉结一动,默默吞了口水。 他不自然地干咳一声,看向周慎问:“你来有什么事?” “是有事”,周慎冷峻道:“谢老大,我们已经掌握他的行踪了。” 历思凯眼前顿时一亮:“真的?他在哪?” “别急啊”,周慎笑了:“悦色会所的一名经理愿意为警方提供线索,他说以前谢老大每月十五号都会光顾他们会所,而今天正是十五号,徐波已经派人过去蹲点,晚上发现目标会立刻行动。” “是吗?”历思凯疑惑问:“他现在是通缉犯一定会小心谨慎,更别提露面了,你们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 “很简单”,周慎挑了眉说:“每月十五号悦色会所会有男模表演,谢老大从不错过这样的机会。而且他憋得够久了,早上还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那位经理定了台。” ? 憋得够久了? 历思凯邪魅一笑,直直盯着周慎:“周队可真懂啊。” 周慎没理他,肃着脸径直站起来交代:“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晚上七点行动别忘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历思凯饶有兴致地盯着周慎的背影,嘴角挑了笑咬了手指想:真翘。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历思凯果断收了目光,装模作样批文件去了。 晚上行动前,刑侦和禁毒开了个小会议,交代了行动计划和注意事项,外面沥沥啦啦下着小雨,警局的警车一辆接一辆驶出了市局大院。 周慎打了把伞立在屋檐下,历思凯夹着烟顺势躲进了他的伞里。 “等我呢”,历思凯笑问。 周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无奈问:“请问今天晚上你也要参加男模表演吗?” ? 历思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黑色机车裤配短靴,黑色背心作内搭,外套了一件颇飒气的皮衣。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 历思凯弹飞了烟蒂,露着火光的烟头落在雨水里“呲啦”一声熄灭了。 他一手搭在周慎肩膀上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便衣行动,至于打扮成什么样那得看场合。” 说罢,他又冲周慎挑了眉,周慎着实无奈了。 这时从一旁走过去的贺嘉和郑寻正交头接耳。 贺嘉:咱老大可真骚…… 郑寻:嘘小心他听见…… 等到了悦色会所,徐波已经领人在会所外面做好了隐藏,贺嘉去找徐波汇合的路上,远远看到穿着格外抢眼的历思凯下了车,就揽着周慎的肩膀往会所里面走,再一看周慎嫌弃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不情愿。 贺嘉:…… 由于对自家老大太不放心,贺嘉跟徐波交代完,拉着郑寻进了会所内部当鹰眼监控去了。 服务生毕恭毕敬地将历思凯和周慎请到了卡座,卡座自然是会所经理帮警方预留的,且卡座位置视线极好,能观察到全场的动静。 等服务生撤了,那位经理蹑手蹑脚地来到卡座前紧张得朝历思凯鞠了躬:“警官你好,我叫谢斌,今晚一定好好配合警察行动。” 历思凯一挥手催促他:“我知道了,你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我们这,谢老大认识我,万一叫他看见逃了可就坏事了。” “好的好的”,谢经理带着偏光镜笑得谄媚。 七点整,音乐大震,DJ登场迎来了一场狂欢。 历思凯保持着大佬坐姿扫视全场,又凑到周慎耳边说话。 周慎下意识就要躲开,历思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邪笑:“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这儿音乐声太大,我不凑近点怎么跟你说话?” 周慎:…… 看得出来,周慎拘谨的样子确实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历思凯却笑了,不怀好意逗他:“队花,一会跟我跳支舞可好?” ? 周慎对他冷眼以待。 “行了不逗你了”,历思凯笑说:“我得去趟卫生间,你在这里等我。” 周慎点了头,眼看着历思凯没入了花枝招展、群魔乱舞的人群里。 贺嘉和郑寻好容易找到卡座,贺嘉一屁股坐到了皮沙发上就问周慎:“周队,我家老大呢?” “卫生间”,周慎简短回。 “好吧”,贺嘉扯高了嗓门说:“周队我真佩服你,我家老大穿成那样和我走在一起,我都嫌丢人!” 周慎:? 周慎委婉一笑,没说话。 贺嘉和郑寻瞪着两双大眼观察着场内情况,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历思凯还没回来。 周慎手插在口袋里站起来说:“我去找历思凯,你们在这盯着。” “好嘞”,郑寻点了头,目光接着就被一个穿着短裙,留着波浪卷发的长腿美女吸引走了。 上了年纪的贺嘉:…… 唉,还是太年轻。 拐角处卫生间连着一台长镜子,打着光的镜子前站着几个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在补妆,周慎瞧都不瞧一眼径直走了过去,惹得几个女人频频回头看他。 男士卫生间在最里面,周慎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历思凯熟悉的声音:“你给我把手放开!” ? 周慎加快了脚步,往里探究,结果一眼看到历思凯正跟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男人争执。 男人嗲着音说:“男模要在后台准备,我找你好久了你快过去!” “你给我把手放开!” 也许是历思凯狞劲太冲,男人吓得一哆嗦,果断松了手。 历思凯晦气似的拍了拍皮衣,拧着眉头有点恼了。 周慎憋着笑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男人当即冷哼一声,翘着兰花指数落历思凯:“你们这些新来的男模就是矫情!该上台表演了却跟这瞎晃悠,说你一句你还犟嘴,老娘混迹夜场这么多年懒得跟你们新人较劲而已!” 周慎没忍住笑了。 合着这人把历思凯错认成上台表演的男模了。 历思凯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扯过男人“四不像”的露脐装领子怒斥:“再跟你说一遍,老子不是男模!” 周慎一个没忍住又笑了。 “不是就不是,这么大脾气”,男人娇弱地拨开历思凯的手:“我说你是男模是在夸你,懂吗?” 懂你妈。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我堂堂临江市局刑侦支队正支队长,国家二级警督,你说我是男模?! 历思凯拳头攥得很紧,他已经气得闭着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也是怕他坏事,周慎当机立断,牵着他的手腕将他带离了这处窘境。 第二卷 少女怀春入迷局 第24章 悦色会所里乐声贯耳,嘈杂寻乐声,让人不由厌烦。与此同时,会所里灯光全暗,吓得郑寻无意识地激灵站起就要拿枪。 下一秒,华灯映流光,在DJ的呐喊声中男模登场,T台上总共上场六人,个个身体健壮肌肉有型,关键是他们的脸上都化着夸张的舞台妆,穿着暴露,尤其是为了突出某些部位随表演服搭配的皮吊带和镂空皮质三角裤……张扬怪病,风尘不雅,却依旧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贺嘉原本在喝水,男模登场的一刹他只瞥了一眼,顿时惊讶到张大嘴巴,嘴里已是水流如注。 郑寻羞得捂住了眼睛,耐不住好奇心时不时就要透过指缝看几眼。 只有历思凯和周慎还算淡定,他二人并坐在沙发上,偶尔目光相撞,也不尴不尬。 所谓男模表演是为了迎合大众,搔首弄姿舞了遍,衣服该脱的也脱了,所幸表演有度没太过分,等一曲舞跳完,男模一一下场开始绕场表演了。 绕场表演则是跟每一个卡座每一位消费娱乐的顾客互动,欢笑挑/逗声所到之处,是娱乐至死的人们的天堂。 会所外徐波正带领着便衣警察蹲点潜伏,在这个飘着雨水的夜晚,他们打着伞迎立风雨中,默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而在会所里面的同事并不沉浸其中,他们一双利眼扫视全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 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假装端起酒杯目光紧盯着中间的至尊卡座,经理提前告知过那是以谢老大之名定的台。 在点烟之前卡座上还空无一人,等他抽了第一口烟,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矮胖的身体,油腻的长相,尽管他把帽子压得很低,历思凯还是一眼看出了那就是谢老大。 历思凯放了酒杯欲起身:“他来了!” 周慎自然也看见了,他按住了历思凯的肩膀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急,再等等。” 历思凯顺从地点了头,目光始终盯着谢老大所在的方位。 谢老大一来,经理和服务生簇拥到卡座前敬酒,两个男模也相当有眼力过去捧场。 他是常客,这两个男模他自然也是认识的。杯中酒干完,谢老大左右手各抚着两个男模的纤细腰身坐了下去,他玩得开,与两男模调/情毫不避讳。 历思凯是忍不了了,谢老大一个在逃嫌疑人,还卷走了他的钱,此时此刻竟还这般放纵享乐…… 去他妈的。 历思凯伸手触了右耳戴着的微型警用耳机发号施令:“已发现目标,立刻行动!” 历思凯手里夹着烟,往谢老大方向去时走路带风,像个混世魔王。贺嘉和郑寻紧随其后,三人穿越人群,伴随着音乐节拍和跳跃的灯光一路向前,昂首挺胸,气场十足。 谢老大还沉浸在左搂右抱的趣味中,肩膀毫无准备就被人拍了下。循着动静回头,直到看到历思凯那张露出邪笑的脸,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再也不淡定了。 “找到你了”,历思凯喷了口烟:“谢老大,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的钱?” 谢老大脸色彻底变了,他立刻松了搭在两个男模腰上的咸猪手,眼珠一转,把两个男模推到历思凯怀里就往外逃。 “操,给我追!”,历思凯推开怀里两个累赘,一跃而起翻过了沙发。 贺嘉和郑寻反应迅速,跟着历思凯往外追。 一干人横冲直撞惊动了人群,男男女女纷纷躲到侧边让道。 谢老大这人腿短,跑得竟还挺快,他一边逃跑一边扯过身边可用的人往后推试图挡路,历思凯扶了一个又一个人,紧追其后。 上了两层台阶,终于能看到会所的出口了。 谢老大亡命似的莽头就往出口冲,而背着光的出口立着一个黑色身影,他赫然独立堵实了出口。 是周慎。 猜到谢老大会逃,他已经先一步堵在了出口处。 谢老大手撑着大腿喘着粗气,看向周慎的眼里透着狠,他要过去,必须要冲过去,只有这一线逃的生机,他不想也不会将自己推入身后警察的面前。 于是他一咬牙,攥紧了拳头往周慎脸上抡。 周慎一个侧头躲过了拳头,又一个利落的蜷腿正中谢老大的腹部,谢老大吃痛磕到墙上,周慎顺势伸手将他死死禁锢,右手找准时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挣扎间谢老大的脸憋得通红,气息也越来越顿,他痛苦得**着,此时像是周慎手里苟延残喘的蝼蚁般。 历思凯冲过来时,周慎顺势抽回了手,谢老大捂着脖子慢慢滑坐在地上剧烈咳嗽缓解。 “你没事吧?”历思凯关切询问周慎,周慎收了眼里的戾气摇了摇头。 贺嘉和郑寻早已制服了谢老大,徐波率领在外蹲点的手下也冲了过来,这次谢老大插翅也难飞。 察觉到周慎手上骨节处的红肿,历思凯皱了眉头,看向谢老大的眼神里尽是狠绝。 于是,当着手底下人的面,他一脚踹向了谢老大的腹部咬牙切齿道:“跑啊,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再从我们手里逃窜!” 历思凯背过脸看也不看一眼,冲郑寻挥手:“把他带回去!” “明白”,郑寻回得响亮。 “收队!”徐波一声令下,刑侦和禁毒的便衣警察纷纷坐上警车返回市局,谢老大已归案,今晚有得忙了。 待众人离开,历思凯走到周慎面前,目光落在他垂着的颤巍不止的右手问:“很疼吗?” “不疼”,周慎挑了笑,按揉着手腕关节轻松回:“小伤而已。” 历思凯冷着脸好半天没说话,片刻后才转身往停车点走,周慎走在他身后,他头也不回说:“一会儿你跟我回刑侦,我那有治疗跌打的药膏。” 周慎笑了下,嗯了一声。 雨下得小了些,密麻如针尖般大小的雨濛濛而落,黑暗中细雨在大G前灯的起承转轴中显得格外朦胧。 开车回市局的路上,历思凯通过对讲机保持着和各警车的通话。 悦色会所位于临江新区,属于最东边的区域,与市局所在地管城区大概有半小时车程。只是临江新区开发不久,附近多为城乡结合部,面积大经济却相对其他区要落后些,甚至连公路修葺得都没有其他区平整宽阔。这里村落之间隔得较远,人迹罕见,尤其现在才晚上九点,这边路上已经看不到路人和车子了。 警车分散驶回市局,历思凯开车载着周慎行驶在最后面。 周慎坐在副驾座位,一路上都闭着眼似乎是困了。 雨天路滑,尤其这段路弯路多,且多是下坡路,所以历思凯开得很慢,少了颠簸,周慎很快就放松下来,睡了会儿踏实觉。 “谢老大怎么样了?”历思凯腾出空闲的手按着对讲机按钮跟前方警车通话。 “老大放心,我盯着他呢”,电流声不断的对讲机里传出郑寻年轻活力的声音,时不时还传来他和身旁两名警察的说笑聊天声。 “好”,历思凯平静道:“雨天路滑,一定叮嘱司机小心驾驶。” “啊?你说什么老大”,郑寻刚跟同车的同事讨论一会吃什么宵夜,历思凯的话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历思凯无奈摇了头,刚要重复,只听郑寻一声彻耳的“小心”,紧接着对讲机发出了如音爆般如雷贯耳的声音。 由于太惊心,周慎直接被吵醒了。 “怎么回事?”他疑惑问。 历思凯拧着眉头回:“不知道,感觉出事了……” 下一秒,对讲机三频传出了贺嘉急切的声音:“嫌疑人所在警车遭遇货车碰撞,货车肇事逃逸,车上还有郑寻和另外两名同事,现场情况惨重,申请支援,申请支援!” 呼吸错了一秒,大脑里也一片空白,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历思凯果断加了速,飞驰往前进行支援。 两辆警车原本驶在最前面,押送谢老大的警车驶在第三位,历思凯的车在最后。 车祸发生后,巨大的撞击声和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彻云霄,驶在最前面的警车迅速返回参与救援。 出事的警车车身被撞得四分五裂,破碎零件和车皮碎了一地渣,四个车轮胎全部摩擦起热冒了青烟,雨还在沥沥下着,地上也积了水,只是积水被鲜血染了红。 所有人都吓坏了,地上留了这么多的血迹,如此惨烈的车祸,几无生还的可能。 被碾压成铁皮的警车前,徐波快速组织众人去抬车救人,路边路灯发着微弱的光,雨顷刻之间倾盆而下,冲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 历思凯的车疾速过去驰援,雨水顺着车顶冲刷着玻璃,雨刮器不停歇地工作着,他始终皱着眉保持高度警惕。 前面是一个弯道,历思凯提前踩了刹车低速过弯,距离前方警车车祸的现场越来越近了,他的心跳不由加快。 这个弯道过得很顺利,然而下一秒,对面两束前车大灯直直照过来,模糊了视线,已经看不清前方路况了。 周慎被车灯的光刺了眼,闭上眼再睁开的同时,只看到眼前一辆货车横冲直撞地撞了过来…… “小心!”周慎大喊。 历思凯操纵着方向盘,一个急转躲过了与货车的正面相撞。只是货车速度过快,躲避中还是擦碰到大G的左侧,左侧车外后视镜直接被撞碎了,大G前车灯也被撞坏,整个凹了进去。 撞击声很大,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货车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强烈摩擦,发出了刺耳骇人的一声音爆。 历思凯的车撞上了路边隔离带被迫制停,因为撞击安全气囊自动释出,保护了驾驶室的人。 昏迷前,历思凯只觉得额头上涌出一股热流,安全气囊的弹出某一瞬间让他失去了意识, 周慎!车上还有周慎在,他怎么样? 这是他昏迷前脑海里浮现的想法。 周慎坐在副驾驶座位,安全带紧紧护住了他,避免了惯性冲出带来的伤害,那一刻他的耳边耳鸣不断,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历思凯!醒醒!” 周慎试图喊他,推搡几下发现他已经昏死过去。再察看前后状况,前面一片黑暗死寂,而后面是那辆货车调头的影子。 这样不行。 周慎果断开了车门下车,又绕到驾驶室解了历思凯身上束缚的安全带,他昏死过去身体沉沉,周慎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拖出了驾驶室。 刚好空出一只手,周慎不动声色地顺带拿了历思凯腰间别着的警用手/枪。 强烈急促的货车鸣笛声,再回头,那辆货车竟连刹车也不踩,直直冲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要做什么? 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来不及多想,周慎拖着历思凯纵身一跃,跳出了隔离带以外的安全地带。 他们落地的一瞬,货车直直撞上了历思凯的那辆黑色大G,顷刻间大G像个玩具般被庞大的货车碾压变形,碎得一塌糊涂。 一瞬间火花四射,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那是雨水冲洗也散不去的味道。 货车轰隆隆倒车,前端的车头已经凹陷,却毫不影响它再次启动。 “没事吧?历思凯!” 周慎伏在历思凯身边拍了拍他的脸,可历思凯已经昏迷过去又怎么回复他。 仔细察看,历思凯身上也并没有其他受伤之处。周慎这才安了心,端着枪子弹上膛,毫不犹豫地冲到了路边。 货车调了头,眼看着就要逃离现场,周慎皱了皱眉头,快速举起了手里的枪朝货车驾驶室盲射了几枪。 那刻他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逃。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雨水顺着他的眉毛一路流到了脸颊、下颌,可是他充耳不闻。那刻他的眼底泛着冷光,他咬紧牙关,表情肃嚣,又冲货车开了两枪。 这两枪成功打碎了货车前挡风玻璃,路灯和货车车灯相互辉映,一声电闪雷鸣击破长龙,轰隆隆一声,空气中弥漫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货车司机似乎是朝周慎挥了挥手,雨水遮了视线,周慎囫囵擦了把脸,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事实是他并没有看错。 没有了挡风玻璃,货车驾驶室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安稳坐在高处,是他一手促成了这样的事情,他竟还能从容不迫。 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那双眉眼清晰可见,还是从前那张脸,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周慎怔愣一瞬,表情严肃,那人冲他挥了手,而后驾驶着那辆破烂不堪的货车遥遥而去,消失在拐角处。 周慎失了力气,手指一松,手里的枪掉落在地上的水洼里。 他终于支撑不了,缓缓跪在了地上…… 第25章 夜已深,警笛声、救护车警报声响彻长鸣,往市区武警总医院驶去。 由于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大家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出事警车被碾压变形,众人合力救出了警车上的伤员,尽管大家都很累,并且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冲击,然而没有任何人放弃。 警车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位的一名警员,因为警车车头碰撞导致的凹陷变形造成了极大伤害,救护车赶到时两人的呼吸都很薄弱。尤其是司机,他的胸膛插入一块车皮碎片,意识和心跳都很薄弱,他的额头、胸膛以及腿部都受到了重创,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断了气,不治而亡。 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员是个刚加入临江市局的实习生,他年纪轻轻,一腔热忱投入在工作岗位,却在这次惨烈的车祸里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郑寻押送着谢老大坐在警车的后排,因为撞击碰壁又没有寄安全带,谢老大整个人因为惯性飞了出去,整个上半身挂在了挡风玻璃破碎的车前,碎玻璃渣甚至划破了他的肚皮,漏出了血迹斑斑的肠子…… 因为方便援救,他是第一个被救下的人,也是第一个被送往医院的人,急诊科医生率先对他实施抢救,可是他的血氧饱和度一直在掉,医生注射了肾上腺素,又对他进行了电/击除颤,医生拼劲全力,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终于在他心脏骤停的一分钟后宣布了他的死亡。 不幸中的万幸,郑寻活了下来。 他被送往医院,因为过重的伤势医院很快做了专家会诊,将他送进了手术室,终于在四个小时的手术中挽回了他的生命。只是他的伤势严重,术后直接被送进ICU进行特别看护。 遭遇车祸的警车上坐着包括谢老大这个罪犯在内和三名警察,一共四人,仅仅只有郑寻一人活命。 医院急诊科外停着四辆闪着警报灯的警车,参与救援的众人疲累不堪瘫坐在角落,他们眼中无神,手上、身上、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沾上的鲜血。 然而他们一动不动,谁也没有主动去清洗干净,他们受了太大的打击,那一刻他们好像并不是人民子弟兵,而是普通的孩子。 贺嘉收到对讲机里来自周慎的消息时,第一时间率人紧赶慢赶奔过去支援,历思凯昏迷,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上警车。周慎身体瘫软,走路也有点晃悠,原本他执意要去参与救援工作的,随行医生察觉出了他的异常,果断命令贺嘉让他将周慎一道推上了救护车。 也是庆幸,救护车往医院去的路上,周慎支撑不住,也昏迷了过去。 医生快速对他进行了身体检查,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跟身边的实习医生叮嘱:“这人真行,出了车祸精神却这么亢奋。你可记住了,越是这样的病人,身体越容易出现问题,以后碰到这样的病例一定记住让他先躺下静养,千万不能任由他来,不然真出了事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明白了”,实习医生感激地点了头。 刑侦副局长段长龙得知这次的突发事件后,连夜赶往武警总医院探望郑寻、历思凯等人。他的头上生了不少白发,因为睡眠不足熬出了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即使是这样,在刑侦几无人手可用的情况下,他乘坐警车率领手底下的技侦和特警,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开展调查和取证的工作。 徐波和贺嘉奔波劳累,踱步在医院的长廊里等待着传来同事生的消息。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夜晚漫长又难捱,他们坚守岗位,只因肩上扛着重担。 第二天现场的取证工作结束,段长龙又下令彻查,并向全省发出协查通报,势必要抓住恶意滋事、公然挑衅警察权威的货车驾驶人。 由于车祸地是偏僻路段,一路上监控全坏,没有监控录像破案就增加了难度,段长龙雷霆发怒,一气之下追究了临江新区交警大队的责任,办事不力者统统被拉下了马。 郑寻和历思凯已经脱离危险,众人才放心回归市局参与调查工作。徐波的状态倒还好,可贺嘉就不太行了。一夜之间刑侦临了大事,正支队长受伤昏迷,郑寻也还没完全从危险中脱离,他精神颓废之际,只能强做镇定加入调查工作中。 历思凯清醒已经是晚上了,贺嘉下了班不放心特地来病房看护,历思凯清醒过来,他比谁都激动。 贺嘉小心翼翼扶着历思凯坐起来激动道:“历队,你终于醒了!出了大事了!” 头还有些痛,历思凯的额头缠着纱布,包扎好的伤口处甚至还在渗血。 他揉着发痛的眉心闭着眼回:“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贺嘉长叹了口气:“货车已经肇事逃逸,车祸惨重,谢老大死了,我们也牺牲了两名同事,郑寻也受了伤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唉,这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大灾难啊……” 历思凯手一顿,抬眼看他追问:“周慎呢?他怎么样?” “你放心”,贺嘉回:“周队正在隔壁病房休息,你们出了车祸他也挂了彩,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他的状态很好,调养一下就能出院了。” 历思凯拧着眉头,当即就掀开了被子下床。 贺嘉忙去扶他:“历队你要做什么?求你安心养伤,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 “没事”,历思凯穿上拖鞋,推开了贺嘉的手说:“我已经没事了,我不放心周慎,要亲自去看看他。” 历思凯的唇色很淡,气色也不好,贺嘉说什么也要阻止他去看周慎。 而下一秒,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再一看竟是穿着病号服的周慎,贺嘉顿时一副放松的表情。 “周队”,贺嘉迎上去扶他:“你怎么也不好好休息,跑来这边做什么?” 周慎一笑,拒绝了他的搀扶冲历思凯扬了下巴说:“我没事,听说你找我?” “嗯”,历思凯顺势坐到了病床上看他:“你怎么样?” “挺好的”,周慎回:“起码比受伤昏迷的某人强,怕就怕在某人自顾不暇还强撑着去担心旁人。” 旁人? 历思凯轻笑,又直直盯着周慎严肃道:“你可不是旁人,你是我请来的顾问,我得护着你不是?” “好吧,随你怎么说”,周慎回。 他泰然自若坐到了病房里的椅子上,又启唇说:“谢老大死了,两名警察牺牲,郑寻也受了重伤,这次追击谢老大的行动可真够失败的……” 历思凯垂了眼没搭话。 贺嘉干笑着调节气氛:“你们安心养伤,有段局的亲自指导,难道还愁抓不到罪魁祸首?我们一定能伸张正义,替我们牺牲的同事雪恨。” 历思凯和周慎都沉着脸,没说话。 “你们饿了吧?”贺嘉说:“我去买吃的,医生嘱咐过让你们尽量吃得清淡些,我就给你们买粥了。” 历思凯虚弱地点了头,目送着贺嘉离开病房。 “咔嗒”一声,贺嘉顺手带上了门。 历思凯又去看周慎,周慎安静坐在他对面,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汇,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表达,又似乎无话可说。 历思凯头晕得很,又躺坐在病床上问:“你真的没事?” 周慎点了头回他:“放心吧,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不碍事的。” 历思凯盯着白色床单发起愣,不觉攥紧了拳头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我绝不相信是意外,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猖狂,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挑事?!” 周慎认同说:“他们知道警察的行动,对我们的行踪也了如指掌。这次他们出手一定是因为谢老大,他们铁了心不让谢老大活。” “究竟是什么人?”历思凯表情严肃,眼神里透着不甘说:“总之不管是什么人做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周慎唇角抿得很紧,双手因为攥得太紧骨节都泛了白。 贺嘉从外面打包了两份清粥和煎饼果子,历思凯和周慎一言不发用完餐,周慎则回了病房休息。 历思凯换下病号服,不顾贺嘉阻拦就要去重症监护室探望郑寻。 贺嘉拗不过,只能随他一起去了。 重症监护室里有护士在照看,监护郑寻的各项身体体征。隔着一道玻璃,能清楚看到郑寻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设备管子,他的头部受创严重裹着厚厚的纱布,脸颊、嘴角和手臂上遍布伤痕。 他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历思凯闭了眼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转身背对着监护室,咬着后槽牙叹了口气冲贺嘉说:“走,我们回市局。” 贺嘉还没来得及阻止,历思凯已经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出去。 好嘛,自家老大奉献小我成就大爱的精神果然感人,贺嘉感动得一塌糊涂,抢着做司机去了。 贺嘉开着局里的警车摇摇晃晃将历思凯送回了市局,历思凯全程冷着脸没说话,贺嘉以为他万分惆怅是为了策划追凶,谁成想到了市局下了车,历思凯盯着警车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说:“我的车彻底报废了是吗?” 贺嘉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小心回:“那个……你的车被拖到修理厂了,修一修说不定还能开……” 历思凯看了他一眼,贺嘉顿时憋着一口气不敢出,自家老大那个样子像是要吃人。 历思凯迈着大步往办公室去了,贺嘉瘪着嘴蹑手蹑脚跟在他身后,生怕再说错话。 历思凯刚回到办公室,小汪推门而入冲他颔首示意:“历队,我们辖区收到一则报案,报警人是个二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独居且没有男朋友,竟意外检测出来怀了孕。她怀疑有人趁夜进入家里给她下了药,又趁她昏迷不醒实施了强/奸,你看看这案子怎么处理?” 历思凯挂好外套,坚定地看向小汪叮嘱:“你跟贺嘉带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让痕迹科做好受害人家里的环境取样,有任何嫌疑的地方一定做好记录。” “好的”,小汪回。 “对了”,历思凯又交代道:“你去做一下受害人的背景调查,平时她跟什么人接触过、通话记录聊天记录这些都要调来。让贺嘉排查监控,把目标着重放在受害人家附近的居民,尤其是受害人家左右前后的邻居,一定要做重点排查。” “收到了,历队放心,我们这就去了”,小汪说。 历思凯坐到办公桌前,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好,去吧,注意安全。” 这边贺嘉和小汪带人刚离开,段长龙率人调查归来去了会议室讨论,历思凯毫不犹豫加入其中。 徐波站在中间汇报着调查的结果:“这次突发事件我们已基本做完现场的证据采集,历队没有参与,我重新叙述一遍,希望各位有任何想法能及时讨论。第一,发生车祸的路段监控全程坏掉,根本没有任何监控录像拍摄到肇事逃逸车辆的画面,这让我们的调查和侦破案件有了极大的困难。另外,案发地点属于临江新区待开发路段,能在那里行动说明整件事是肇事者一手策划好的,那里地形复杂,且整条路段少人少车,肇事者在那里行动对他来说是最可靠保险的。” “那辆肇事货车在撞到我局的警车后,迅速逃离现场,又在后端遇上历队的车子,与历队的车子也发生了碰撞,但是……” 徐波停顿片刻,看向历思凯说:“但是有一点十分可疑,那辆货车第一次与历队的车子相撞可能是偶然。但根据痕迹科进行的现场痕迹调查,货车刹车后与地面摩擦,产生一道显眼有力的刹车痕迹。可是现场的多条痕迹表明,货车又重新调头,又一次撞上了历队那辆车,而那时历队的车卡在边缘隔离带上,因为货车的又一次撞击车尾发生严重变形,巨大的碰撞导致整车报废。” 历思凯拧着眉,陷入了沉思。 徐波继续汇报:“这一点更加有力地说明了整件案子是有人蓄意而为,在与警车发生撞击后,又再次撞上了历队的车子,这相当于是在跟我们警察挑衅。至于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他想做到哪一步,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次发生碰撞后,历队受伤昏迷,是周队拼命将他从车上救下,两人躲到了安全地带才避免了货车碰撞带来的二次伤害。之后货车再次调头,一路往西逃跑。” 徐波汇报完,看向历思凯确定似的问:“历队当时确实是昏迷?” 历思凯抬了眼皮,迎上他的注视:“当然,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那倒不是”,徐波抱歉一笑,恭敬道:“我们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几枚弹壳,而弹壳上面的编号正是来自局里给历队配发的那把枪,所以我才问了这么一嘴,历队别介意。” 历思凯眼皮一跳,垂落的右手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别着的那把枪,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枪柄,他缓缓舒了口气,还好,枪还在。 可是……历思凯皱了眉头,当时他已经昏迷,是周慎将他从车里拖了出去,他的枪如果被人动过,那一定是周慎动的。 可是周慎为什么要动枪,他意识到货车对他们有危害?还是别的什么? “历队”,徐波再次开口将历思凯拉回了现实,他说:“你的枪确实被人动过,而现场的地面也有来自货车前挡风玻璃破碎的碎片。按照你的说法,当时你处于昏迷中,那动手的人一定就是周队。他开枪打碎了货车的前挡风玻璃,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周队有可能看到了肇事者的模样?” 历思凯眼神一晃,眼底泛起了阵阵寒意。 “好了”,段长龙咳了一声,低沉道:“周慎不是在医院养伤?打电话给他问一问事情的经过就是了。” 第26章 会议室里,段长龙静静端坐着,他的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敲击着椅子扶手,只是这样坐着,已经能感觉到这位刑侦副局长的威仪不可藐视。 历思凯冷着脸,眉头不由紧皱。 周慎到底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此刻案子的玄机发生在周慎身上,也只能通过周慎本人来核实。 当着所有人的面,徐波拿出手机拨了周慎的号码出去。 徐波的手拨着屏幕键盘,“哒哒”几声像是拨在历思凯的心跳上,他的手指紧扣,扳得骨节都出了声响。 拨出号码后,徐波特意按了免提键,众人不由竖起了耳朵,等待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下一秒,响起了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心跳慢了个节拍,历思凯眉头紧了几寸,忍不住啃了一下指甲。 “段局,这……”徐波看向段长龙,段长龙挥了挥手示意:“不妨事,我们可以亲自去找他。” “是”,徐波点头回。 “段局”,历思凯撑着长腿站起来,强装镇定笑说:“让我去找周慎吧,您放心,我会亲自把他带到局里。” 段长龙瞥了他一眼,却是极平静的一眼。 在历思凯的灼灼注视下,段长龙深呼了一口气,右手向外挥了挥。 历思凯一笑,冲段长龙颔首示意后离开了会议室。 而关上会议室门的那刻,历思凯脸上早已没了笑意,一双眼睛深邃难测。印着“会议室”三字的指示牌高高镶嵌在门上,而他的个头已经越过了指示牌。 他独自静立了一会,才垂了眼帘拿出手机,边往外走边拨号码。 从市局大院到马路的距离,历思凯打了将近十个电话,一次次打过去传来的是一次次的关机声。 到底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多想,历思凯拦了辆出租车就往武警总医院赶。 然而越是着急的时刻,竟碰到了让人糟心的堵车。 出租车司机闲着无聊,吧啦吧啦地跟历思凯聊天:“兄弟,你是警察?哎呀,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真是精英啊。” “现在警察都这么帅吗?我闺女天天跟家里上网冲浪直吆喝说帅哥都上交给国家了,看来还真是。你多大了?有对象没?” 历思凯绷着脸回了两个字:“没有。” “哦”。 想着这么问不太礼貌,司机索性转移了话题:“听说昨天临江新区警察和歹徒交战了?哎呦,我表姐家就在新区,她给我打电话还说呢,说她们都听见枪声了。真是稀奇,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法治社会,怎么还有枪战这一说呢?” 历思凯挪了目光看向车窗外,目光里透着凛冽缓缓说:“遵纪守法就是国家的好公民,同时不信谣不传谣,安分守己才是正事。” …… 车厢里顿时安静,司机憋着一口气,咂了舌决定不多嘴了。 得了清静,历思凯闭上眼睛养了会神,心却如团乱麻。 大约二十分钟后,武警总医院到了。 付了钱历思凯火速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住院部二楼。 等到了周慎所在的病房,却发现床空了,护士正在收拾新的床单被罩。 “你好我问一下,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呢?”历思凯问。 护士拢着床单回:“病人应该是自行出院了,我们查房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没等护士说完,历思凯果断冲出了病房,带起的一阵风吹起了护士手里的床单一角…… 历思凯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周慎家。 等他又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荆门区棕柑园小区,站在周慎家门前的那刻,跑得气喘吁吁的他先是匀着气息,又伸手敲了周慎家的门。 木门发出沉闷的敲击声,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大约一分钟后,历思凯心一沉,缓缓放了手。 看来周慎不在家。 可他能去哪里? 难道真的出事了? 历思凯靠在白墙边叹了气,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周慎的关系也就那样,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同事关系。 其实说是同事关系,却也不是。在三个月前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有也只是在市局组织的会议上偶尔碰面,再后来就是历思凯负责周慎涉案的时候了。 别看平时自己总开玩笑“周大队长”、“队花”叫他,可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熟络,大多时候,周慎是不愿跟他产生交集的。 周慎这人生性孤傲清冷,可能是独来独往惯了从不主动交心于人。他仪表不凡,卓尔不群。但那只是表面,深究了看会发现这人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像是雪山来客。 现在这种状况更加有力地证明了自己对周慎有多不了解,也证明了周慎身上扎满了刺,他不会轻易信任别人,甚至是历思凯。 历思凯绕着门口来回踱步,目光盯着脚下又投向周慎家的门,片刻后,他的嘴角挑了邪魅一笑。 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着工衣的中年男人背着工具箱来到了周慎家门前,他的蓝色工装上还印着“上门开锁、上门换锁”几个大字。 “你好,是你打电话要开锁吗?”他问。 “是我”,历思凯一笑,跟他握了手:“钥匙落屋里了,麻烦您了师傅。” “好说”,开锁师傅冲他伸出了手:“物业开具的证明材料给我。” ? 历思凯干笑一声,搓着手:“这么麻烦呢?我着急,您先开锁,我之后给您补上。” “那不行”,开锁师傅笑了:“兄弟,我们是正规开锁公司,在警局是有备案的。证明齐全才能开锁,万一有人图谋不轨装业主本人,出了事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历思凯:…… 历思凯低头咬牙切齿一番,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怼到开锁师傅面前,师傅看到证件上“公安”两个大字顿时就慌了。 “咋回事啊警察同志?这是你家吗?我瞅着不像啊……”开锁师傅继续嘀咕:“这家主人是不是犯事了?” 历思凯冷着一张冰块脸看他:“别废话,你开还是不开?” “开开开”,开锁师傅拎着叮叮咣咣的工具箱,怯怯道:“我这就给你开啊,别急,就是得麻烦您回头让派出所批个证明单子给我。” “知道了”。 “好嘞”,开锁师傅笑呵呵地蹲下去,拿着工具一通收拾,周慎家的门锁“咔嗒”一声就被撬开了。 开锁师傅收拾好工具起身说:“同志,你的姓名电话给我留一个,我回头好报备……” “市局刑侦支队,贺嘉”,历思凯说完就冲进了周慎家。 关门声把开锁师傅隔绝在了外头。 风中凌乱的开锁师傅:…… 历思凯绕着周慎家里走了一圈,周慎果然不在家。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杯冷水,应该是放了很久的。阳台上的脏衣服篓子里扔了几件衣服,仔细一看,正是周慎这两天穿的衣服。 他回来过,换了身衣服又走了。 历思凯又绕到周慎的卧室,仔细察看一番,洗手间里的日用品都还在,他顿时舒了一口气。 刚要转身离开,洗手台底下没关严实的柜门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缓缓蹲下去,伸手打开了柜门,里面放着一个正方形盒子,盒子底铺满了碎纸屑,除了这些并没有其他。 历思凯眉头微皱,手指捻了捻粘在碎纸屑上的几滴油渍,又凑到鼻端嗅了下。 多硝/基硅! 起润滑作用,保养枪械的润滑油。 那么盒子里存放的一定就是枪。 看来周慎特意回了趟家是拿这个东西,可他拿着枪去了哪里?很危险的地方吗? 历思凯不动声色地把盒子归位,又合上了柜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没心思多想。 车祸的那一晚周慎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人,他一定是去找那个人了。 想到这,历思凯手上失力,任由自己坐在了卫生间的地上,他闭着眼睛伸手揉乱了头发,看起来十分挣扎折磨的样子。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贺嘉打来的电话,历思凯按了接听键。 “怎么了?”他问。 “历队”,传来贺嘉急切的声音:“我和小汪在天鹅湾小区调查案子,你过来一趟吧,我觉得这案子有点悬。” “知道了”,历思凯哽了下鼻子:“具体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好的,我们等你。” 一事未平,又起一事。 往管城区天鹅湾小区去的路上,历思凯瘫坐在出租车后座,实在没了力气。这一天的奔波劳累,着实耗心耗神。 额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强打着精神,看向了车窗外灰蒙蒙的天。 远处高架桥上堵车严重,星星点点的车灯交相辉映,像是给这所静谧的城市画卷添上了油墨重彩的一笔。 到了天鹅湾小区,贺嘉立在门口等待着历思凯的到来。 下了车走到贺嘉面前,历思凯问:“这案子什么情况了?” 两人并肩往楼上去,贺嘉比手划脚地跟他解释:“报案人叫容娇娇,二十四岁,自由工作者,独居。她租房住在天鹅湾小区B幢6楼601,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和她的姐姐一起住在这里。查出怀孕后小姑娘估计是被吓坏了,一直在哭,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什么,我们的问话她一概不回答,非说要找女警来做笔录。你也知道,咱局里清一色老爷们儿,去哪找个女警来给她做笔录啊?” 历思凯脚步一顿,瞥了他一眼质问:“她的诉求合理,我们应该按照受害人的要求来。谁说咱局里没有女警?你把档案室卫紫妍那小孩当什么?” 贺嘉顿时醍醐灌顶,拍着脑门叹气:“对啊,你看我这驴脑袋!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让她过来支援。” “等下”,历思凯拦下他:“先把情况讲完。” “哦”,贺嘉又说:“容娇娇不配合,我们也没法子,只好先让技侦排查了她家里的情况,我和小汪则是去敲了上下左右的邻居,后来又去小区物业调了监控。” “天鹅湾小区的楼盘设计全都是是一层两户,601隔壁602住着两个老人,5楼501和502分别住着两户家庭,夫妻和善儿女双全,没有嫌疑之处。7楼两户的门都敲不开,问了物业才知道702是空房没住人,701倒是有人住,只是那户房子好像也租出去了,物业还在联系业主。” 历思凯点了头,按了电梯:“看来701是最有嫌疑的,先让物业联系业主吧。小区监控呢?查到什么了?” “查不到啊,监控全是摆设,根本就没开放”,贺嘉苦着脸回:“要不说呢,买房子还要靠运气,碰到负责任的物业那是福气,要是碰到了不务正事只知道圈钱的物业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历队你是不知道,他们小区的物业啊办事那叫一个拖沓,让他调701业主的联系方式推辞着半天没回个信……” 历思凯:…… “行了我知道了”,电梯到了,历思凯冲他挥了手:“你给卫紫妍打电话,让她尽快赶过来。” “好的”,贺嘉恭敬回。 “对了”,历思凯又问:“受害人叫什么来着?容娇娇?” 贺嘉点了头。 历思凯“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历思凯看他:“你说容娇娇和她姐姐住在一起,她姐姐在吗?她姐姐叫什么?” “哦”,贺嘉急忙回道:“出事之后她姐姐一直在家里陪着她呢,她姐姐好像还是名医生,叫容勤勤。” 容勤勤? 历思凯挑了挑眉,还真巧。 天色黑透了半边天,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下了电梯左转,601户的门大开着,里面透着亮眼的光。技侦和痕迹科的警员结束了工作,已经准备收队了。 历思凯迈着大步走进了601室,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向他袭来。 “辛苦大家了,回去休息吧。” 一一回应后,历思凯眼眸一转,看向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个瘦弱身影,她们是容勤勤和容娇娇两姐妹。 循声望去,容勤勤在看到历思凯的那刻脸上写满了惊讶:“是你?你是警察?” 历思凯点了头坐到她们对面,笑回:“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临江市局刑侦支队的历思凯,也是负责此案的人。” “好吧”,容勤勤尴尬一笑,本就放在容娇娇肩膀上安慰的手,揽得更紧了。 历思凯挪了目光看向容娇娇,她小小一只缩在姐姐怀里,不安的眼神像只小鹿般飘忽不定。 不比姐姐容勤勤的大气美,容娇娇的美更像是出水芙蓉,娇小玲珑的脸庞透着稚嫩,一双透黑的眼珠子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般,让人不由萌生出保护欲。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容勤勤的衣角,脸色更是惊吓得苍白一片,想想也是,经历了这样的事,她没有安全感再正常不过。 历思凯看向容勤勤说:“能麻烦你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这对我们破案至关重要。” 容勤勤似有犹豫,又察看妹妹的脸色才叹气道:“医生加班多,再加上轮到我值夜班,所以这个月晚上我几乎没回过家。今天早上回来发现娇娇不对劲,询问一番才知道这段时间出了事……” “她最近频繁做噩梦,晚上睡觉也半梦半醒的,还说似乎梦到了有人进入过家里……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以为她是梦魇就没上心,因为这个月月事迟迟不来,她才买了试纸检测,这一查竟发现自己怀孕了……” 历思凯抬了眼皮,目光落在容娇娇那张脸上。 他点了头:“冒昧问一句,你妹妹确定是单身吧?” “是”,容勤勤回。 再一看,容娇娇看向历思凯的眼神里透着股恨意,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抱歉”,历思凯对容娇娇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透露个人隐私,尤其又遇到了这种事,但我们警察不是万能的,想破案也得有线索有合理的证据链,而这些都需要你的配合。” 容娇娇始终垂着眼眸,不愿跟历思凯交流。 历思凯耸了肩淡笑:“好吧,我们有女警很快就到,相信她会是一个知心好姐姐,也希望你能如实告知她事情的经过,这样才有利于我们为你伸张正义。” 容勤勤看向历思凯的眼神依旧淡定从容,只是与那天在医院见面时不同,这位警察在面对工作时一丝不苟,更专业更具吸引力。 那刻她想,他确实是个称职的好警察。 第27章 天色渐暗,大地笼罩在最黑暗里的时刻,贺嘉终于带着卫紫妍赶到了天鹅湾小区。 已经是下班时间,卫紫妍也脱去了工装换上了米色碎花连衣裙。 见到历思凯那刻,她忍不住抱怨:“不是吧历队,我都准备下班了,您这又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 历思凯走到她面前安慰:“行了别抱怨了,等案子破了我会给你记上一功。贺嘉已经跟你交代过这边的情况了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发挥你身为女警的优势,受害人是个女孩子,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出面不方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听话,回头我请你吃饭。” “好嘛”,卫紫妍看似不情愿实则像是打了鸡血般充满斗志,拍着胸脯保证道:“历队放心,为了你这个队草请吃的一顿饭我愿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好吧!” 历思凯忍无可忍地伸手弹了下她饱满的额头,毫不留情道:“快去,任务完成不了我还是会怪你的罪。” 卫紫妍嬉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转脸就切换成知心姐姐的模式往容娇娇的卧室去了。 “历队”,贺嘉挠着头皮:“小卫这丫头能行吗?” “放心”,历思凯面无表情回:“小卫自有她的城府。” “哦”,贺嘉又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在这等着还是……” 没等他说完,历思凯果断回:“我们在这里受害人很可能会有顾忌,让兄弟们回局里等着吧,刚好我们也可以做一下线索整理。让小汪留在这里等小卫,完事后让他们两人一起回去汇报。” “另外”,历思凯又交代道:“让小汪留点心,注意一下各邻居的动静。” “好嘞”,贺嘉吊着一口公公嗓,回复得很干脆。 等历思凯带着刑侦的人全部撤了出去,小汪独自绕着601的客厅踱步,容娇娇的卧室门紧闭着,卫紫妍陪着两姐妹还在里面谈话。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想到这,小汪更是着了急,局促不安地在客厅等待着。 容娇娇的卧室里基本全是粉色装饰,墙面、床铺都是粉色的,想来也是,她这样的花季少女爱好粉色再正常不过。 她的卧室不大,十五平米的房间衣柜和大床占了相当大的位置,角落里还摆着一张小型化妆台,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飘窗处白色纱质窗帘被微风吹起一角,窗帘上的星月装饰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给房间添了层朦胧的美。 容娇娇和容勤勤两姐妹坐在床前,容娇娇一双手紧紧抱住姐姐的手臂,眼神里流露出强烈不安,她的头发松散垂下去,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容勤勤替她整理好落在脸上的碎发,安慰似的抚着她的脸叮嘱:“娇娇,你不要害怕,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给卫警官,她会帮你的。” “是啊娇娇”,卫紫妍搬了化妆椅坐在两姐妹对面,真诚道:“我们都是女人,你不要害羞,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出来。这个世界,某些人是可怕的,我们女人虽然不占优势,但我们并不是泛泛之辈任人拿捏。你相信我,也相信你的姐姐,女人是永远站在女人这边的。” 卫紫妍其实也没比容娇娇大多少,可她这一番话大气识度,即使容娇娇再有顾虑,面对卫紫妍爽朗的笑容也是不再设防。 容娇娇垂着头,肩膀却止不住在颤抖,卫紫妍不移视线注视着她,又伸手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 终于,容娇娇抬脸迎上了卫紫妍的注视,她一双杏眼泪光朦胧,眼尾也晕着一片红。 “我不知道”,她娇弱开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个写剧本杀的作者,算是自由职业者。我的作息规律,从没有不良嗜好,大学毕了业就投入到剧本杀创作中,毕业的两年里我热血澎湃,为了创作基本放弃了社交。我的深交好友拢共就二三人,偶尔和好友聚会也会早早赶回家写稿。” “我的生活千篇一律,没有章法也无乐趣。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无颜面对姐姐,更没有脸面对父母,我……我没有过早恋,大学期间更是忙碌论文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我一个单身女孩子却……却未婚先孕,而且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我……我真是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容娇娇逐渐崩溃,眼眶全被泪水浸湿,容勤勤慌忙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傻妹妹,不要多想,我们作为你的亲人永远是爱你的。” 原本奋笔疾书做着笔录的卫紫妍抬了头,她的情绪被容娇娇影响,不由伤感且同情地蹙了眉。 “你别怕”,卫紫妍冲她笑着安慰:“你是个好女孩,好人自有神明庇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警察也会拼尽全力帮助你,我们会竭尽所能抓住作案人,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替你伸张正义。” 容娇娇得到安慰,终于止住了哭泣,她莞尔一笑,看起来倒是释怀不少。 卫紫妍舒了口气,一边注意着言辞一边追问:“这个月你的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吗?” “有的”,容娇娇点头说:“这个月初和朋友聚完餐回家的路上,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我,那种感觉十分可怕,恐怖感直到我回到家里才得到缓解。从那之后,无论是出门散步、扔垃圾,我都能感觉到身后的影子。然后我就开始做噩梦,起初还好,后来只觉得整个人沉在梦的世界里不能自拔,清醒不过来。突然有几天姐姐刚好不在家,沉浸梦境之际,我总感觉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甚至不是一次两次……” 容娇娇的描述亲临感十足,尤其是怖惧感,听得卫紫妍觉得后背发凉,手臂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卫紫妍追问:“那么是有人跟踪你了?那人一定是趁夜进入了你的房间,可他为什么能进来你家?门锁有坏掉吗?” 容娇娇没给反应,一旁的容勤勤倒是先摇了头叹气说:“门锁并没有坏,今天你的同事们已经在我家做过检查,没有可疑的地方。” 这…… 卫紫妍陷入了沉思,她拿着手里的笔一下一下敲着下巴,点头说:“我明白了,娇娇,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容娇娇睁着一双溜圆的无辜大眼摇了头,像是想起什么又急忙点头说:“有的。” “什么?” 容娇娇攥着手扭捏一番,实在难以开口的样子。 容勤勤鼓励她:“不要怕,说出来。” 容娇娇深呼了口气,不安地看着卫紫妍缓缓说道:“那个……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其实那段时间我也不只是做噩梦,有那么几天感觉到有人进入房间时,我甚至……甚至还做了春/梦……” 卫紫妍跟容勤勤对视一眼,追问:“什么意思?” 容娇娇扭捏羞涩回:“就是春/梦,男/欢女爱的那种……” 卫紫妍的脸色顿时不太好,她肃着脸已经猜测到了什么。 看来容娇娇做春/梦的那几天,就是她被人侵害的时候,这个孕估计也是那时候怀上的。 卫紫妍合上笔记本,努力撑着笑说:“我知道了,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容娇娇摇了头。 卫紫妍又说:“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已经遣人二十四小时对你家进行监控,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有我们警察在你们不用害怕。” “谢谢了”,容勤勤冲她礼貌一笑。 “不用谢”,卫紫妍站了起来,意欲离开却又回脸问:“那个……娇娇怀孕,你们打算怎么办?要去医院做手术吗?” “当然要”,容娇娇目光坚毅,斩钉截铁说:“我不会留这个孩子的,他对我来说是打击是恶魔……” 卫紫妍点了头,又冲容勤勤友好一笑才走出了房间。 等卫紫妍带着笔录和小汪一道返回市局,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为了省电众人没去会议室,而是将就着聚在历思凯的办公室里做了个简短会议。 历思凯接过卫紫妍递上来的笔录看完脸色并不好,笔录又传到贺嘉手里,几人凑堆合看。 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加上还有几名同事手里也夹着烟,烟雾从各个方位缭绕散开,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烟雾缭绕,像处仙境。 很快抽完一支烟,历思凯捻灭了烟蒂问众人:“笔录都看完了吧,讨论一下吧。” 贺嘉第一个举手:“历队,下午技侦查看过受害人家里,确实没有门锁被撬坏的痕迹,也并没有可疑的地方,我觉得会不会是作案人跟踪容娇娇已久,且通过某种途径得到了她家里的钥匙?” 历思凯沉着脸点头:“有可能。” 贺嘉顿时兴奋:“那就对了,能瞄准容娇娇这样漂亮又单身的年轻女孩,嫌疑人很可能是踩点作案。历队,你的侦查方向是对的,我们应该把嫌疑人锁定在受害人家附近,因为嫌疑人也住在附近所以更方便他作案。” 历思凯“嗯”了声,看向坐在角落的小汪:“小汪,我考考你,遇到此类案件基本侦查方向有哪几点?” 啊? 小汪虎头虎脑地冥想一番,弱弱回:“有……有三点吧……” 历思凯没说话,静看着他。 小汪心虚道:“第一,这种案子嫌疑人通常会提前踩点,甚至他十分方便地能了解到目标的情况,了解到目标合适后会进一步作案,所以侦查阶段我们可以把嫌疑人藏身地点锁定在受害人家附近,以受害人家为中心,向外扩展三公里进行排查。” “第二,基本确定嫌疑人能进出,甚至有受害人家里的钥匙的情况下,物业那边的管理我们是要查的,还有附近各开锁公司都要查,难保会出现嫌疑人复制过受害人家钥匙的情况。” “第三,在没有监控视频的情况下,警方的调查会受到一定限制。我们只能对受害人所在的小区优先排查,再进一步努力找到小区外附近的道路监控,说不定会在某个视频里看到跟踪在受害人身后的嫌疑人。” 小汪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地讲完这三条,脑门上都冒了层细汗。没办法,他也不想过于紧张的,可在这种情况下,身边围着同事和上级领导,他可做不到平心静气。 再悄悄去探历思凯的反应,两人四目相对,小汪顿时支棱坐直,活像被汤姆逮住的杰瑞。 “说完了?”历思凯问。 小汪弱弱地点了头。 “说得不错”,历思凯出乎意料地肯定一番,又说:“还有一点,受害人家附近的超市、菜市场,这些都应在我们排查的范围内。尤其是受害人经常光顾,且与受害人十分了解熟悉的地方,我们都要重点排查。” “以往类似案子不是没有,且大多都有相通点,那就是熟人作案。不管怎么说,没有疑点最好,如果有疑点,侦查方向基本可以敲定。” 小汪不由努嘴。 “好了”,历思凯敲了敲桌子一锤定音:“方向有了,接下来有得忙了,辛苦兄弟们加班加点赶案子了。都散了吧,值班同事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人回去休息明早过来替班。” “收到”,众人回。 等人基本散完,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流通起来,灰色的烟雾也散去了不少。 贺嘉还坐在沙发上整理资料,历思凯起身要走发现卫紫妍还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历思凯问:“现在不着急下班了?” “历队”,卫紫妍盯着历思凯说:“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什么该不该的”,历思凯靠在办公桌前,给自己点了支烟,又示意她:“你说吧。” “我觉得容娇娇的精神可能出现了点问题。” ? 历思凯吞云吐雾间疑惑问:“为什么这么说?” 卫紫妍一番细数:“容娇娇是个写剧本杀的作者,这种人思维能力很强,也最感性,很容易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她说话缜密,逻辑思维也强,我做笔录时很容易就被她的描述带入其中。” “而且我发现她的情绪难自控,不排除是因为这起案子的打击。但她情绪的问题一定也跟她的职业有关联,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是哪里,反正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历思凯一笑,逗她:“呦,能想这么多,原来我们小卫的作用也不只是做市局的招财猫啊。” “历队”,卫紫妍不满道:“你又开我玩笑。” “好了不逗你了”,历思凯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在见到容娇娇那一刻我也有过怀疑,不急,我们先按部就班来。” “好的”,卫紫妍挽着裙子站了起来:“那我撤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那顿饭。” “知道”,历思凯回。 目送着卫紫妍离开,历思凯拿起手机揣进了口袋里,又冲贺嘉交代:“你先忙,我回家取一辆车开,没车不方便。” “好嘞老大”,贺嘉抬头回:“既然回家了你就在家休息一晚再来,你身上还有伤,别太劳累,这边有兄弟们盯着呢,你就放心吧。” “那行”,历思凯点头:“我撤了,明早来替你,辛苦了。” “好的”,贺嘉挥手道:“路上注意安全。” 前两天的雨带来了湿气,整个白天都是雾蒙蒙的,这会夜深了更是有点凉意,历思凯穿着单薄的衣服立在市局外成功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天华府家里的车库,他左挑右选选了一辆颇低调的黑色林肯轿跑。 车子在地库放久了,车顶积了点灰,历思凯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又系上安全带,脚上稍微给了点油,林肯轿跑动力十足,直直冲出了地库。 仪表盘泛着蓝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挑起了一丝笑意。 回家休息? 周慎家挺适合休息的。 周慎音讯全无,也不知他今晚会不会回来。 段局那边还在等待他的消息,谢老大一死,整起案子又是疑点重重,周慎在这个节点上离开,更是叫人担心记挂。 想到这,历思凯收了笑。 他表面平静无常,细看眼睛里却透着波澜起伏,一弯亮眸在路灯的照射下藏着锐气。 第28章 这个夜晚没有什么特别,却格外漫长。 恢弘的皎月浩荡,清冷的白月光洒在大地上,举头望的是同一块月亮,而这月光下是无数种人生。 雅山市龙门区的巷弄里,残破不堪的低矮平房像是一颗颗珠链,串联成一个又一个村落。这里村落密集交汇,只是鲜少有高楼大厦,大多是砌砖平房。 这里不是繁华的城市景象,却也是雅山市老城区的主点,这儿人员嘈杂密集,形形色色的人群大多都是外来人员,租住在这块拥挤地带。 已经是晚上十点,杂乱无章错乱排序的各种大小商铺灯光恢弘亮丽,为了方便游荡在外的人们购物,这些商铺大多已经做好通宵营业的准备。 近处角落几家蝇蚊绕着满天飞的烧烤摊上,油光满面的摊主正在烤炉前翻串串,他们时不时就要拿油腻的衣袖擦汗水,又欣慰地望着人满为患的摊位。 数十张餐桌上已经被客人围坐满,他们尽情欢笑释放,大肆撸串,啤酒瓶碰撞的声音和吵闹声、欢笑声融为一体,这仅仅只是雅山市龙门区一角的画面。 而在烧烤摊外侧的主干道上,一个修长帅气的背影穿越人群,往老城区并进。 尽管戴了口罩,戴了帽子,还是遮不住这人浑然天成的气质。 他的皮肤白皙光滑,一双冷削的剑眉藏在被帽子压平的刘海下,他晦暗不可测的眼睛试探性很强。 甚至与他擦肩而过之时,不小心与之眼神交汇也能一眼看到他盛如皎月般的亮眸。这是个姣若清风的男人,乱了行人的思绪,也乱了少女的心房。 是周慎。 他穿着一身素黑衣服,显得身形更挺拔有型,他把棒球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眼睛。他小心留意着周围动静,又谨慎藏好怀里冰冷的枪,才穿过一条又一条弄巷,最终拐进了一处闭塞的胡同里。 他走到一处低矮平房,左右探查一番,才伸手敲响了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哐哐”几声,木门似乎要碎。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粗旷的男音:“来啦”,只是这是声音里夹了点兴奋,像是醉酒人说话的腔调。 然后是皮鞋在水泥地上拖沓的沉重声。 门闩从里面被人拨开,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个缝隙,里面的人将头凑到门缝间查看来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慎横起一脚直接将木门踹了个大开。 里面的人一时不备,直接被冲力震退了几米远,他下意识就要伸手拿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了周慎那张冷峻的脸。 “你终于来了”,他说。 他一动不动,嘴角挑了丝不屑的笑,接着看好戏似的十分悠闲地架起了手臂。 周慎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冲到他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几乎是咬牙切齿问:“祝诚!我说过的吧,如果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毫不犹豫解决掉你!” “别急啊”。 祝诚呼吸困难,脖颈连着脸颊被掐得通红一片,即使是这样他也只是轻咳,甚至面对周慎还能以笑颜相对:“二公子,你我时隔两年未见,再见难道不应该寒暄一番?” “没什么好寒暄的”,周慎语气冰冷道:“还有,我也不是什么二公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 “好说”,祝诚却笑,哑着嗓道:“不如你先放开我?这里算是我的地盘,如果我死了,你绝对走不出去。” 周慎冷冷一声嗤笑,松手之际右手迅速勾起怀里枪的手柄,一个打转,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祝诚的额前。 “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将谢老大灭口?”,周慎问。 枪口面前,祝诚双手一抬作了举手投降的动作回:“我只能说有人不愿让谢木苟活,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替人办事听命于人而已。” 周慎力气扎实,手上的枪端得极稳质问:“你们在筹划什么?是秦勉对吗?他回国了?” “抱歉”,祝诚一笑,以一副毫不示弱的架势说:“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周慎手上用了力,枪口谙实抵在祝诚的太阳穴处:“我没有时间跟你耗着,既然你和秦勉能偷渡回国,我亦能亲手送你们伏法。” 祝诚毫不掩饰笑意道:“我知道你能做到,不过二公子你今天亲自找上门来,确实让我惊讶。没想到二公子消息这么灵通,前天我还在货车上,今天你就找过来了,二公子实在聪慧。” “看来是有人指点你了”,祝诚又说:“你单枪匹马闯入这片区域,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外来人口居多,鱼龙混杂,这青天土地滋长罪恶,出狱的劳改犯、流氓地头蛇甚至是瘾/君子……他们蜗居在此,藏匿在这片被圈禁的禁区,二公子怎么也不想想,万一碰上哪个曾被你亲手送进监狱的熟人,那可就糟糕了。” “你觉得我怕?”周慎冷笑道:“你奉了秦勉的命令要杀谢老大灭口,那天却驾驶货车两次冲向我乘坐的那辆车,我想问问你,除了谢老大,秦勉还要杀我对吗?” 祝诚的脸色霎时变了,他的眼里藏着晦暗莫测的隐隐冷锋,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比肩死神,只要周慎想,只是一个扣下扳机的动作,他必定死得毫不体面。 所以祝诚佯装镇定地笑了,他咬着下唇冷冷道:“过慧易折,二公子不懂这个道理?” 周慎眼底有片刻的狠绝,下一刻,祝诚腿上用了一番力气,将抵在他太阳穴的枪一脚踹飞了出去,周慎一个不留心被他钻了空,手臂也被那力道震得酥麻一片。 “你想逃也得先问过我!” 周慎脚上用力勾住了往外跑的祝诚,两人都被惯性相冲绊倒在地,周慎飞扑上去与他厮杀,拳/脚相加间两人持平,谁也不输。 祝诚一身肌肉力大无穷,将周慎推至角落后,两人发狠互落拳头,一拳拳下去,脸上、身上多少都挂了彩。 “二公子”,祝诚咬牙切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做梦吧”,周慎嗤笑回。 “那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话落,祝诚手臂使力掐着周慎的脖子将他死死抵在墙角,他的力气很大,挣扎间头脑甚至有些发懵。 僵持对峙间,周慎腿上使力将他一脚踹飞了几米远,祝诚的后背磕在门柩上,顿时吃疼表情狰狞。 祝诚也是个硬骨头,他挣扎着站起来直面迎上,两人再次厮打成一片。 他们打斗的动静很大,祝诚身体磕在实木桌子上,桌子瞬间瓦解成半,他奋起反抗将周慎一个过肩摔在门上,本就吱呀遇倒的木门承不了重,直直倒了下去。 周慎倒在灰尘四起的地上,鼻腔里有股热流,他毫不在意伸手擦拭掉,手背上全是鲜红的血。 打斗声似乎惊动到了周围的人,此起彼伏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男人们血气方刚的问责声响彻在耳边。 “二公子”,抬头看,祝诚皱着眉擦了嘴角的血冷笑:“他们来了,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就不陪你在这耗着了,我们有缘再见。” 等不及反应,祝诚已经蹿至门口,他的手臂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彻底消失在弄堂里。 而此刻逼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几个膀宽腰粗的男人来到祝诚的住处,他们手里都拎着工具,脸上刀疤明显眉目狰狞。 周慎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祝诚的住所已经是一片狼藉,当他们看到周慎时,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呦呵”,领头的男人将手里的棒球棍搁在肩上,嘲讽一笑:“我没看错吧?这不是雅山市局的周副队吗?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杨虎彪啊,当年要不你周慎风云出手,我又怎么会落得入狱一年的下场。” 周慎眉头一紧,防备着来人。 杨虎彪朝身后的同伴一个眼神示意,晃着手里的武器凶狠道:“兄弟们上,有仇报仇,出狱以来我正愁找不到人算账,现在苍天有眼将他送到我面前,这一次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几人来势汹汹,步步紧逼,真要落在他们手里,怕是难逃此劫。 周慎神经紧绷,一边留意着他们的动静一边想办法脱身。 这样不行,他们人多势众,真要打起来周慎一个人绝对应付不了。 该死,眼下的情况并无退路,周慎心一横,只好迎面刚了上去…… 凌晨四点,窗外天色昏暗,阵风穿过未关严实的窗台缝隙钻了进来,冷飕飕的。 周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他的身上遍体鳞伤,伤口的血腥味浓重。他站在历思凯的床前不置一词。 片刻后他才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冲历思凯伸出了手,呢喃低语:“救我,救我,历思凯……” 历思凯自睡梦中惊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的额头惊起一层冷汗,呼吸急促。 还好,只是一场噩梦。 他撑着空虚的身体起了床,又走到周慎家客厅查看情况,客厅里、卧室都那么安静,物品摆放如初,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看来周慎没有回来。 历思凯走到卫生间,捧着一把冷水浇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清醒冷静,时间还早,他瘫坐在客厅沙发上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七点,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下来,刺眼却温暖。 今天是久违的一个大晴天。 历思凯洗漱完,懒得做早餐,匆忙收拾了卫生就出了门,出门前他望着周慎家被撬坏的门锁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拿出手机给小汪打了电话。 “喂,是我”,历思凯说:“我给你发个定位,你来荆门区一趟,家里门锁坏了需要修,你帮我找个开锁师傅过来,记得一定让师傅原封不动地修,修好了额外配把钥匙给我。” 电话那头小汪不知说了什么。 历思凯出了门走路十分洋洒,催促道:“别废话了,你手里的工作暂时交给贺嘉去做,我很快就到市局,这边没人盯着不行,你快点过来。” 小汪大约是答应了,历思凯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开车回市局的路上,贺嘉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传来贺嘉抑制不住兴奋的声音:“老大,好消息!郑寻醒了!我早上来医院探望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争气,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医生说调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那就好”,历思凯欣慰点头:“代我跟他问个好,改天有时间我去医院探望他。” 历思凯又问:“容娇娇的案子什么进展了?” “哦”,贺嘉回:“物业那边早上给回复了,他们已经联系到701业主,也获得了租客信息,我现在就回市局,然后再跟你讨论这案子。” “好”,历思凯淡回。 “对了老大”,贺嘉疑惑问:“你为什么让小汪去荆门区给家里修门锁?你家不是在管城区吗?” 历思凯:…… 历思凯瞥了眼后视镜无奈道:“我就不能在荆门区拥有一套房产了?” 哦,贺嘉不死心又问:“小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把你发到他微信上的地址截图一道发给我了。老大,我斗胆问一句,周队不在,你是不是把他家洗劫一空了?” 历思凯:!!! 小汪这孩子竟学会告状了。 历思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回了句“社会上的事少打听”,然后果断挂了电话。 疑惑不解的贺嘉抱着手机:??? 第29章 容娇娇一案刑侦支队加班加点,连夜按照会议探讨出的方案进行侦查。 郑寻受伤住院,本就人手不足的刑侦支队更是调配不了工作,幸好有各区域刑侦大队的几人过来支援,调查工作才得以进行。 荆门区刑侦大队的队长常在空率人连夜奔走在一线进行调查,天鹅湾小区附近的道路监控全部从交警大队调了回来。 他们寄希望于能从监控里找到跟踪容娇娇的身影,即使天气明媚阳光充足,一行人哪也不去,就坐在电脑房筛选视频,死磕到底。 回到市局,历思凯特地绕到电脑房查看情况。 盯着电脑看久了眼睛发涩,历思凯拍肩示意了常在空一下,两人前后脚走向抽烟区,历思凯让了支烟给他,又替他点了火,两人立在垃圾桶旁吞云吐雾。 “幸苦了”,历思凯说:“我这边人手实在不足,不然也不会请你过来帮忙了。” “小事”,常在空笑得憨厚说:“反正我也习惯了,只要局里发话,哪处需要我就去哪处,说白了都是刑事侦查,在哪里都能做。” 常在空的年纪比历思凯要大些,他任职已久经验也算丰富,只是他这人不善言辞,是踏实吃苦型的人格。他懂人情世故,却又因为性格不喜表现,所以至今还踏实坐着刑侦大队大队长的位置。 他不争不抢,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平庸的生活。 历思凯抽了口烟,烟油过肺后似乎堵作一团,挺窝心的。 他笑说:“关于这件案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有倒是有”,常在空回:“这件案子难就难在事发小区没有监控,给我们的侦查带来了难度。我比较建议刑侦分为三组,查监控为一组,走访调查为二组,三组嘛,就由你来领队,最好再给受害人做一次笔录,让她详尽地阐述完整个经过。百密一疏,万一有我们忽略掉的线索,我们的侦查方向同时又出了错,那可就耗时耗力白费力气了。” 历思凯点了点头,自缭绕的烟雾中瞥了他一眼:“可以,就按你说的来办。” 两人抽完了烟,常在空又回电脑房兢兢业业盯监控去了,正巧贺嘉赶回了市局,历思凯特地召集刑侦支队的人到会议室做了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的内容无非就是给众人分配了任务,负责走访调查的、帮助常在空查监控的,历思凯一个一个给手底下人分配好工作。 贺嘉捧着天鹅湾小区容娇娇家楼上701租客的信息资料,递给历思凯说:“701业主说他的房子两年前才开始外租,由于业主有洁癖,所以他对出租房屋的要求比较严格,租房合同上也明确写了房间家具不能有损坏,墙壁也不能磨损更不让租客留下打孔等条例。就是因为这些条例,曾经好长一段时间房子租不出去。” “后来业主通过中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租客,他是个独居男人,在画廊工作,品味较高,家里卫生收拾得十分整洁。所以业主把握住了这人,租房合同一签就签了五年。我们可以先试着从701的租客入手,说不定能查到点什么。” 其他警员领命相继离开,历思凯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来回翻看两页资料。 从辖区派出所拉出的身份资料上印着租客的信息,男人叫任净泽,二十八岁,临江市人,资料右上角还附带了男人的一张一寸身份证件照片。 照片里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清秀,白白净净的,短发剪得干净利落,即使是身份证件上的照片,也把他这张脸拍摄得极好看,细看还有那么点青春活力的正太感觉。 历思凯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勾着手指弹了下A4纸回:“就这样决定吧,我找人联系他,如果可以我率人亲自去他家里。” “好”,贺嘉回。 历思凯又说:“郑寻不在,很多事情需要你亲自盯着,辛苦你了,昨晚熬了一宿累了吧?你先回去休息,晚上再来替我。” “没事我顶得住”,贺嘉睁大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笑道:“我只盼望郑寻早点养好身体,咱刑侦的好男儿决不认输。” “行了”,历思凯笑了:“省省你这一腔热血,赶紧回家补个觉去,连基本的睡眠都保证不了怎么投身工作?” “那行吧”,贺嘉起身说:“我撤了,有情况你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历思凯冲他点了头,目送着贺嘉离开。 这边贺嘉刚离开,小汪完成历思凯交待的任务回来了。 小汪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路跑到历思凯的办公室里邀功:“老大,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光荣完成了。” “很好”。 历思凯向他伸了手,小汪机灵地双手奉上了一把钥匙说:“呐,修锁师傅还送了串钥匙扣。” 手掌摊开,只见历思凯宽大的手掌里躺着一个懒羊羊吐舌头的装饰扣,铁环上扣着一只银色的钥匙。 历思凯:…… 看表情就知道历思凯有多无语,他紧扣手掌,顿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修门锁,早知道直接换成密码锁了。 又转念一想,如果周慎回来,换了锁更不方便,所以历思凯忍着不悦没再说什么。 “小汪啊”,历思凯抬了抬下巴:“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老大你说”,小汪顿时兴奋。 “我们已经查到容娇娇家楼上701住户的信息,我把他的资料传给你,你给他打电话过去约个时间,我想亲自上门走访。” “明白了”,小汪笑得颇喜气:“这事交给我来办,你就放心吧老大。” 历思凯:…… 怕是放心不了。 果不其然,任净泽的电话打不通,下午小汪亲自去了趟任净泽所在的“屿你”画廊,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怎么了?”历思凯木着脸问他。 小汪立在历思凯的办公桌前,颓废得像只被霜雪打蔫的茄子。 他苦着脸回:“对不起老大,画廊负责人说任净泽请了长假,已经半个月没去画廊上班了……” 历思凯:…… 历思凯无奈地揉着眉心,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抬头直视小汪,他挥了手说:“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哦。 小汪垂着头丧里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 请假了? 这么巧?半个月前容娇娇出了状况,身为她的邻居就刚好请了假? 有点可疑。 历思凯冷着脸拨了个号码出去,交代道:“帮我查一个人,我把他的资料传到你的邮箱里,你去火车站机场了解一下有没有这人近期出行的记录。” 那边应了下来。 历思凯挂了电话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拿起车钥匙果断离开了办公室。 夏季白昼长,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太阳才刚落了一角,地面温度却依然很高,让人不由感叹原来真的到了夏季酷暑燥热的时节。空气中夹着微风,而风却是热风,显而易见,几天前的瓢泼大雨过后,迎来了接下来的暑季。 历思凯驱车赶到天鹅湾小区,又跟容勤勤提前联系招呼过,才上了电梯径直往601她的家里去。 据容勤勤所说,出事后她妹妹的精神状态不佳,也是担心她,所以容勤勤特地休了年假,在家里陪着容娇娇。 容勤勤将历思凯请进家门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容勤勤特地给历思凯泡了壶铁观音,又拿了水果招待他。 历思凯谢过后,表情严肃问:“你妹妹的情况怎么样?我来是想问她几个关于案子的问题。” 容勤勤的面色比之前更憔悴了,她垂着眼眸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叹气回:“她在卧室休息,昨天到现在她基本没怎么进食,我真的很担心。我也知道你们警察难做,但我还是很想让你们尽快破案,案子破了,我妹妹才有重生的机会。” 她迎上历思凯的目光问:“你想问什么,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信息。” 历思凯眼眸深了几许,喝了口茶说:“你们认识楼上701住户吗?” “你是说那位任先生?”容勤勤回:“算是认识吧,之前楼上卫生间漏水我去找过他处理,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偶尔会在电梯里碰面说几句话,其他就没什么深交了。” 历思凯又问:“那么他也认识你妹妹了?” 容勤勤点了头。 眉头不觉皱了几分,历思凯一番思索后问:“这段时间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吧”,容勤勤想了又想,才果断回:“没有,我跟他之前在电梯里经常会碰到,这段时间倒真的没见过他了。他有时候会出差很长时间,可能这段时间他出差去了吧。” “那你妹妹呢?你妹妹有没有见过他?” 容勤勤纳闷摇头:“应该没有吧,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娇娇了。” “好吧”,历思凯微微颔首一笑,礼貌道:“麻烦你让你妹妹过来吧,我确实需要问她一些很重要的问题。” 容勤勤应了下来,起身往容娇娇的房间走去。 几分钟后,容勤勤扶着容娇娇出来了,容娇娇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也蓬松杂乱,神情却是恍惚的。 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对她的打击不小。 “你好历警官”,容娇娇坐在历思凯对面的沙发上,朝他微微一笑,那笑里却藏着无奈和痛苦。 “你好”,历思凯颔首关切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并不好”,容娇娇苦笑回。 历思凯严肃着表情,认真问:“楼上701的任净泽你跟他熟悉吗?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见过他?” 容娇娇的神情恍惚一瞬,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片刻后她摇头回:“我们是认识,但这段时间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我很少出门,基本都在家写稿子。” 历思凯点了头又问:“之前你被人跟踪,是怎么察觉到的?你有没有看到跟踪者的脸和身影?” “没有”,容娇娇果断回:“我只是感觉到不对劲,之后更是吓得匆匆往家里赶,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谈话期间历思凯十分留意她的表现,容娇娇的表现也算正常,话语和神情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是她的态度吗?还是她有在故意隐瞒什么? 只可惜,容娇娇状态不佳,精神也渐渐不振,虚弱欲倒的模样无不在告诉旁人,她需要休息了。 历思凯微微蹙眉,暗示自己不要着急,容娇娇这种状态还是得循序渐进,稍有不妥起了反作用对她的情绪会有反噬,如揠苗助长般,那样就糟糕了。 于是历思凯果断起身,笑道:“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容勤勤起身送他:“好的,谢谢你历警官。” “不客气”,历思凯笑回:“不用送我,你妹妹更需要你的陪伴和照顾。” 容勤勤委婉一笑,冲他点了头。 出了天鹅湾小区,这会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的路灯将历思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缓缓往停车的方向走去,又给贺嘉打了电话。 贺嘉应该是已经回市局工作了,电话那头有点吵。 历思凯说:“我今天很累,先撤了,局里辛苦你盯着点,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贺嘉回:“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常在空已经回去休息了,他手底下的人还在盯监控,我们出外勤的同事也已经交接好工作下班了,这边暂时没什么异常情况,如果有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好,就这样”,历思凯说。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坐上了林肯轿跑的驾驶室,他揉捏着发困的肩膀,又打量着天鹅湾小区的高楼灯光。这样深沉的夜晚,家家户户亮起的灯光或明亮或昏黄。 面前单元楼六楼左侧的落地窗窗帘已经展开,白色绸缎窗帘处狭小的罅隙里透出一束光,那是容娇娇家的客厅,看来她们两姐妹收拾妥当已经准备睡下了。 视线再往上走,没亮灯的那户就是701,消失不见的任净泽就住在那里。 历思凯有片刻的出神,601和701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任净泽做的吗? …… 一切的一切,在这个深夜是不会有答案了。 历思凯驾车回了周慎家,即使知道自己不请自来鸠占鹊巢的行为不妥,他也顾虑不得了。毕竟周慎已经消失了两天,此时此刻历思凯迫切需要知道周慎的踪迹,也想亲自等待他回来的那刻。 回到家,历思凯用那把刚复制的钥匙开了门。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那般惬意。 打开客厅灯,插孔电源闪着红光,客厅桌子上空气净化机还在工作着,弥散着白色清新雾气。地上扫地机器人放在原地,而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似乎已经沾了点灰。茶几上的花瓶里有几束百合花,由于时间已久又没及时换水,百合花已经蔫了,叶子也干枯发黄。 明明周慎这个主人才离开两天,而这个家已经没有了烟火气。 简单洗漱完,历思凯躺在沙发上小憩,可能真的劳累,不知不觉间他竟就那么躺着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熟,少梦又舒适,他睡得很沉,黑暗间察觉到动静突然清醒。 落地窗外一片漆黑,客厅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可附近空气里就是有股气息环绕,是谁进来家里了? 历思凯一动不动,睁着双眼努力想找那个人的位置。 然而下一秒只觉得面前有一个黑影扑来,历思凯一个迅速的翻身躲开了那人的攻击,即使是处在黑暗里,这人却十分熟悉环境,随着历思凯的动静再一次扑上去。 两人厮打起来,于黑暗中打碎了茶几上的花瓶,花瓶碎裂的声音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那样刺耳。拳/脚相加互搏间,历思凯被茶几角磕了腰,又忍痛将那人死死禁锢在身下,那人的头似乎磕在了沙发上,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声响。 “你是谁?”历思凯箍紧那人的双手,只是他的力气也不小,反抗间将历思凯反攻在下。 大概是两人的距离太近,喷薄而出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反客为主,别死了历思凯的手脚。 黑暗中传来那人急促的声音:“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家里?!”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这个熟悉的声音和冰冷的腔调,分明就是周慎! 周慎伏在历思凯身上,从历思凯开口的那刻他就听出了历思凯的声音,只是交手间不由想跟他博弈一番。不过更让他生气的是,历思凯为什么会在他家? 手上松了力,周慎冷着脸解了对历思凯的束缚,历思凯黑着脸起身果断开了灯。 突然的灯光刺了眼睛,两人都不由蹙了眉头,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历思凯的目光始终落在周慎脸上不肯移动,因为光亮他一眼就看到周慎脸上和嘴角的淤青。 历思凯演示般眯起了眼睛,双手不由攥紧问:“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周慎眼里有一瞬的空白,他低头苦涩一笑回:“没事,小伤而已。” “小伤?”历思凯嗤笑一声,往周慎身边挪步质问:“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是小伤?” 历思凯逼得很近,又抓起周慎的手臂将他身上不合时节的长袖撸起,周慎洁白无瑕的手臂皮肤上暴露在外,青紫一片,处处是伤。 周慎垂了眼眸,刻意不去看历思凯。 历思凯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无奈地叹了气:“家里的药箱在哪?我替你处理伤口。” “不用”,周慎推开了他的手,又将袖子往下放,平淡道:“我自己可以处理。” “不行!”历思凯忍着怒气,强硬道:“你身上一定还有别的伤,自己是处理不了的,听话让我来帮你。” 周慎垂了头,没反驳。 历思凯成功找到了药箱,先是替周慎消毒了手上和手臂上的伤口,又涂上了铁打药膏。 周慎坐在沙发上坐得十分安稳,历思凯蹲在他面前替他上药,眉眼始终是紧绷的。 “能告诉我这两天你去了哪里吗?”历思凯也不看他,故意冷着语气问。 周慎保持着沉默。 “不想说?”历思凯反问,抬眼洞察了周慎的反应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会亲自调查清楚。” 周慎:…… “过来”,历思凯手指一动,勾了周慎的下巴说:“我帮你处理脸上的伤口。” 周慎反抗般的别过了脸,从历思凯的角度看,他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极流畅漂亮,只是纤细骨感的脖颈处有一片红,像是被人掐的,而且力道不小。 历思凯挪了视线,不动声色地掰过了他的脸,沾了药水的医用棉签轻轻擦拭了周慎嘴角的伤。 “别动”,历思凯细声细语道:“我看着都觉得疼,你不疼?” 两人贴得很近,只一寸目光就可相抵,周慎喉结一动,移开了视线。 历思凯手上动作很轻,他小心翼翼地替周慎处理好了伤口,才低头整理药箱。 周慎活动着手臂,忽然想到了重点,竣冷的面孔凑到他面前盘问:“差点忘了,你为什么会在我家?你是怎么进来的?” 历思凯手上动作一顿,嘴角扬了笑:“这个嘛……我拿钥匙开的门。” “你哪儿来的我家钥匙?” 周慎冷笑道:“刚才开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门锁不对劲,你动了我家里的门锁对吗?” 历思凯干咳一声,没敢回复。 “历队,这样不好吧?你身为刑侦支队支队长,未经许可擅入民宅同样犯罪,我可以上诉提补偿的。” 再次迎上周慎的目光,他眼底的桀骜不由让人心底一寒,可对面的人不是旁人,那可是脸皮厚成城墙般的历思凯。 历思凯不由一笑,伸手挑/逗似的抚了一下周慎的下颌问:“补偿?队花想要什么补偿?说出来,我都可以满足你。” 周慎坐得安稳,肩膀却不由一颤,但那只是细微一瞬。 片刻后他伸手推开了历思凯的咸猪手,语气冰冷道:“怕是你满足不了……” 话未落,历思凯起身一把将周慎推倒在沙发上,他挑了挑眉道:“还没给呢,你怎么知道我满足不了你?嗯?” 最后那个“嗯”字轻轻的,再加上有点发颤的鼻音,像是一片雪花落在肩头,雪花落得不自知,却拨人心弦。 周慎:…… 周慎极平静地保持和历思凯的注视,两人谁都没再继续说话,却此处无声胜有声,别有一番韵味。 大约半分钟,周慎无奈地想推开他,谁知他还没动,身前历思凯却拧着眉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痛苦,一手揉着老腰呻/吟:“哎呦我的腰……刚才被茶几磕了一下,还挺疼……” 周慎:…… “快”,历思凯撩起衣服下摆,催促:“帮我看看,是不是留下淤青了?” 周慎慵懒、象征性地抬了一下眼皮,目光所及之处是历思凯肌肉线条流畅的后背,他的皮肤白皙,腰上确实被磕了一处明显的淤青。 周慎叹了气,拿起沾了药水的棉签往历思凯腰上的伤口杵。 历思凯受了疼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周慎手上动作一顿,又听历思凯催促:“你继续……疼是疼了点,我忍着就是了……” 周慎:…… 这个颇具喜剧性的夜晚以两人的针锋相对开场,又以互相抹药收尾,等稳定下来,两人各自瘫在沙发上休息。 历思凯盯着天花板上的石膏线出了神,他将手臂撑在脖颈处,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躺姿,问周慎:“押送谢老大那天,车祸时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枪?技侦根据现场情况推测出了是你开枪打碎了货车的前挡风玻璃,段局一直在等待你的消息,因为他们觉得你看到了司机的样子,他们在等你回来作个解释。” 周慎眨了眨眼,没搭话。 历思凯侧过身看他:“你消失的这两天是去找那个货车司机了对吗?你知道他是谁?” 周慎无声叹息,平躺着回他:“是,我知道他是谁。” “是谁?” 周慎诚实回:“他叫祝诚,是一个毒贩头目的特用打手。两年前我还在雅山市局任职,在一次缉毒行动中和他交过手,但当时被他逃了。没想到谢老大一案,又让我见到了他……” 历思凯拧了眉头追问:“你见到他了?他在雅山境内?你身上的伤是他动的手?” 周慎无声地点了头。 历思凯咬着后槽牙,强忍激动说:“能把你伤成这样,这人一定是个强手。” “不是”,周慎苦笑道:“我与他交手,结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我身上的伤大多是那帮人群殴导致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慎回:“没什么,我运气不好,碰上了之前被我亲手送进牢狱的人,他们痛恨我,借着时机滋意寻仇、泄恨而已。” 历思凯冷笑道:“那你可真够倒霉的,一个人对上一群人本就吃亏。幸好你身手不凡,不然这种群攻的情况绝对难以脱身。” 周慎苦笑着,摇了头却陷入了回忆。 历思凯说得不错,群攻对周慎来说并不公平。 昨天凌晨的那次战场,周慎硬着头皮冲上去。起初还因为利落的身手占了上风,可对方人多势众,周慎应对不利体力也不足,渐渐地就被动起来。 然而就在他已经不抱希望的那刻,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矮墙上一跃而下,与周慎站了同一阵营。 而那人,偏偏就是已经逃走的祝诚。 祝诚去而又返,与周慎并肩战斗。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清理了战场。 最后离开前祝诚冲周慎友好一笑,看似无意道:“抱歉,此时此刻我只当你是二公子……” 第30章 早上七点,阳光自窗台洒下,落了一地珠光斑影,整个城市在阳光中慢慢苏醒,远处高架桥上车影重叠,街道里也是人声鼎沸。 又是一个晴天。 历思凯自沉睡中清醒,睡眼惺忪间恍恍惚惚,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翻身坐起,却是爽朗一笑,这不还是周慎家的客卧。 等他起床推门而出,厨房里传来的清脆的筷子与碗的敲击声,听声音像是在打鸡蛋。此时此刻抽油烟机的声响和火苗的燃烧声,更像是平淡又简单的生活,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清晨听到这样的生活气息,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他踱步去到厨房,眼前映入的是周慎瘦削嶙峋的背影,他的身上还穿着宝蓝色睡衣,**几缕头发俏皮地卷翘着,一点凌乱却很好看。 听到脚步周慎也不回头,他熟练地煎着鸡蛋开口说:“早啊,你去洗漱,早餐一会就好。” “嗯”,历思凯扬着朦胧嘶哑的声线,慵懒回:“知道了。” 煎锅里的煎蛋两面金黄,香味扑鼻,与此同时面包机里的面包也加热好了,关了火,周慎回身打开柜子去拿餐盘,却看到历思凯架着手臂倚在门口,完全没有要去洗漱的意思。 “怎么了?”周慎不觉轻紧了眉头。 “没什么”,历思凯往他身边走了两步,目光先是落在周慎唇角的淤青处,又上移至他的额头,伸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查看伤势。 周慎的前额有两处淤青,只是一处淤青处盖了层红,似乎要渗血,昨晚没注意,当下青天白日看得倒更清楚了。 历思凯紧了紧嘴角,却面露难色启唇道:“伤口好像更严重了,疼吗?一会我带你去趟医院吧。” “不用”,周慎推开了他的手,垂低了头轻咳一声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以前身上挂的伤太多,我已经习惯了。” 说罢,他又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盛早餐。 历思凯眼底眸色深了几分,却只能揣着心思去了卫生间洗漱。 听这话的意思,周慎以前应该是比较拼命,可奈何自己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他以前到底是经历什么?现在要这样谨慎小心。 很显然,周慎自己也并不愿意过多透露。 还是不交心,历思凯想,这样步步为营的生活谁能受得住?同时心里不由泛起涟漪,觉得他这人寡淡得孤独。 等历思凯洗漱完,早餐已经被周慎整齐摆到餐桌上。 周慎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捧着一杯热牛奶,他的手指极纤细好看,十指被杯壁的热度烫了红,指尖白皙泛红的样子倒像是冬日被冰雪冻红了手般。 拉开椅子坐到周慎对面,历思凯喝了口热牛奶便跟周慎交代:“段局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一会你随我去趟市局,段局的意思是想让你亲自过去汇报工作。” “嗯”,周慎回。 历思凯啃了口面包又说:“流浪汉涉毒案牵出大东,继而又引出谢老大,可大东和谢老大相继死亡,如今又出了个祝诚这号人物,看来这其中因果不浅。新型毒品‘幽冰’这条毒品链牵扯诸多,这之中一定十分复杂。” 周慎面无表情,如同嚼蜡般咀嚼着一小块面包,却似乎有些出神。 历思凯叹了口气:“总之你做好准备,案情复杂,你又平白无故消失两天,段局一定会追究清楚缘由的。” “知道了”,周慎眨了眼,不动声色,淡定从容。 两人很快用完早餐,历思凯驾车载着周慎往市局赶,棕柑园小区的露天停车场车辆很多,历思凯的那辆林肯轿跑鹤立鸡群格外扎眼。 钥匙启动,林肯轿跑的车灯一闪,星光熠熠,内饰设计更奢华气派,仪表盘连着整个驾驶室都闪着幽蓝色的灯光。不过林肯轿跑这样的顶级车外观和内饰装饰基本都是车主高价定制的,过于奢华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历思凯的作风。 周慎无奈地摇了头,侧身坐进了副驾驶位置,又寄好安全带,抬眼就看到历思凯单手打着方向盘,娴熟流畅地将车子驶出了逼仄的停车位。 姿势很帅,只是显得某人有点刻意了。 周慎偏过头看向车窗外,车子行驶平稳,不觉间黑又密的长睫微颤,随着浅薄的呼吸声,肩膀的轻浮轻动,他竟睡熟了过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历思凯偶然侧过头,看到周慎熟睡的侧颜,嘴角不由上扬。 周慎高挺的鼻梁如峰,眉眼戎细,只是睡梦里他却依旧蹙了眉头,他的唇角形状上扬,明明长着一张天生阳光的脸,他却始终不苟一笑,给人一种拒之于外的感觉。他的嘴唇偏肉,血色晕得嘴唇红透,再加上眉清目秀俊朗柔美的一张脸,却是如乌木沉香般迷幻。 前方红灯禁令,阳光很晒,斑马线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世界这样大,这座城市也很大,上千万的人口中相遇即是天选,偶尔一次回眸对上目光也是缘。 可就是在这里,在这座城市,在六个月前市局例会上,新上任的周慎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眉眼清冷。 台下人望着台上人,像是凝视雪山。 周慎的呼吸很轻,这难得的一瞬竟显出他乖巧的一面。 可历思凯深知,“乖巧”二字从不适用于周慎身上,他骨子里的傲气和他不为人知的经历,注定了他是个浑身长刺的人,靠得近了甚至拥在怀里,非要扎得一身血。 历思凯紧紧久久凝视着周慎那张睡颜,忽地想起那句“当作金屋贮之”。 察觉到自己异常的想法,倒是被吓了一跳。历思凯的心跳顿了一拍,而后迅速加快,脸颊直至脖颈后迅速红了个遍。 是喜欢吗?是爱吗? 就像连阔和杨清欢的感情那样? 绿灯闪烁,历思凯驾驶着车子跟着车流汇出了十字路口,他表面平静,内心早已起了千波万澜。 仔细想想,现在已是高阶时代,同性恋一词早已不是避讳之谈,人人平等,爱同样平等。 再一想这段时间与周慎之间的相处种种,走廊里第一次无意的擦碰、江边溺水时的人工呼吸、再到自己对他有意无意的挑/逗…… 原来是这样。 从第一次在例会上见到周慎的那刻,那张脸就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从那之后偶尔在市局的碰面,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这个人。 “2.18荆门缉毒案”开始到“3.1大案”,周慎像是被推进了万丈深渊,可只有历思凯自己知道,他主动申请做案子的负责人、主动与周慎产生交集,无非就是想靠近这人、想多了解这个人。 甚至可以这样说,周慎跌落深渊,历思凯就是那个伏在深渊口蠢蠢欲动想扔绳子下去拉一把的人。 原来有些爱藏得久了,一定会浮出水面见人见光。 只是偶然的一瞬,只是小小的契机,这份爱便已经张扬得藏不住了。 历思凯眨着一双多情的眼睛,眼眸里像是有星辰日落。 等到了市局,车子平稳驶入停车位,周慎才睡眼惺忪地醒来,他眼下一层发青的眼圈,能看出来因为昨晚的突发状况他并没有休息好。 历思凯走在后面,盯着周慎有点飘的步伐既有自责,又生气他独自行动,将自己框于危险境地。 两人回到历思凯的办公室,周慎靠在沙发上打算养会神,结果这神没养成,贺嘉十万火急冲了进来,脸上还洋溢着村口等子归来的老母亲的笑容。 “周队,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两天你跑哪去了?我们都担心坏了,尤其是我家老大,他害怕你在家出事才撬了你家的门锁,周队你可千万别生气……” 历思凯:…… 周慎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抬了眼皮去看立在办公桌旁那个脸皮似城墙厚的某人。 结果某人的表现实至名归,他泰然自若地给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抽出一支烟递给贺嘉,又顺手揽过了贺嘉的肩膀,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将贺嘉带去了小角落算账…… 总之段长龙到刑侦支队时,历思凯已经回到自己办公室了。至于他怎么跟贺嘉算的帐不知道,众人只知道的是贺嘉回到自己的工位欲哭无泪的表情像苦瓜。 玩笑归玩笑,段长龙亲自出马,大家还是分得清轻重,历思凯命人替段长龙搬了把椅子。 由于周慎的汇报内容极为重要,段长龙便将地点选在了历思凯的办公室里,而且是场只有他们三人的密谈。 “怎么回事啊?” 段长龙扬着粗糙深沉的声线,目光死死盯着周慎脸上的伤。 周慎恭敬回:“不碍事,让您担心了。” “怎么就不碍事了?”段长龙面露不悦:“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既然发现了嫌疑人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报,你独自迎上去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周慎垂低了头:“对不起段局,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段长龙清了清嗓子,表情逐渐放松:“说说吧,什么情况?” “那晚车祸现场我确实看到了货车司机的正脸,而且很巧合的是那个人我认识,他叫祝诚,两年前我在雅山市局任职期间跟他交过手。他服务于毒贩手下,是个出色的打手,那些人势力庞大,当年只差一点我就能将祝诚这人禽下,可是却因为意外让他逃了……” 段长龙眉头凝作一团:“所以你就独自进行追击?” 周慎沉默不语。 段长龙叹了口长气,语重心长道:“你是我们临江市局的一员,切记做事要有勇有谋,盲目追击只会意外重重,你要是出了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知道吗?” 周慎点了头:“是。” 历思凯靠在沙发边,静听着两人的对话,表情十分严肃。 段长龙思索良久,看向历思凯问:“思凯啊,关于案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历思凯点头回:“段局,货车车祸分明就是蓄谋已久,流浪汉的案子牵出了毒贩拆家大东,又引出了谢老大。他们之间利益相冲,大东被谢老大杀害抛尸,现在一场车祸又造成了谢老大的死亡,既然嫌疑人已经锁定,那么追击祝诚就成了任务之重。” “只是周队也说过,祝诚只是名叫秦勉的毒贩的手下,祝诚奉命行事,怕是这背后另有悬疑。” “新型毒品‘幽冰’的出现,本就是毒品暗网的一次更新,这些年各式各样的毒品层出不穷,毒贩们变着花样在毒品走私链上下功夫。我觉得‘幽冰’的出现一定不简单,它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一切,搅弄风云。” “嗯”,段长龙赞同点头:“你说得不错,从‘幽冰’的出现开始,一起又一起案子都是跟万恶的新型毒品有关,为此我们费了太多精力人力,我越来越觉得这次的新型毒品不一般。那些毒贩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以身犯险的背后究竟有多大的利益链……这些问题一天不解决,我们就一天也不得安宁。” “所以……”历思凯看向段长龙坚定道:“段局,我们已经知道祝诚藏身于雅山境内,早日和雅山那边联手才更利于我们的破案。” “我知道”,段长龙回。 段长龙看向周慎:“既然你安全回来了就回到禁毒支队帮忙,缉毒一事重中之重,任务也艰难,禁毒就靠你和徐波两人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求你们清查彻查各娱乐场所,确保我们临江市不被‘幽冰’攻占,同时我会尽快汇报给孟局,雅山那边的合作也由我来联系,你们安心完成各自的任务,无需担心。” “是”,历思凯和周慎异口同声回答。 段长龙雷厉风行,结束了简短的会议就撤了出去,回去准备汇报的资料了。 贺嘉敲开了历思凯办公室的门,替两人泡了壶菊花茶,关于泡茶这件事美名其曰清火养神,实则是贺嘉为了打探历思凯的反应。 毕竟刚刚那一出无异于对历思凯叛变。 好在历思凯的心情不错,他坐在周慎身边,整个人的状态也很放松,不禁让贺嘉松了一口气。 “那个……”贺嘉小心翼翼道:“历队,容娇娇的案子我们的人已经走访调查完毕,社区排查工作没有异常。常在空队长那边也确认了监控,天鹅湾小区附近的街道监控拍到过容娇娇的身影,她的身后确实有个男人的身影比较可疑,视频已经被送去技术部做锐化了,锐化完成就可以让容娇娇进行指认。” “很好”,历思凯满意点头:“告诉兄弟们回去多休息,接下来有得忙了。” “收到”,贺嘉回。 周慎闭着眼在养神,抬了眼皮看向历思凯:“什么案子?” 历思凯回:“哦,两天前我们接到一起报案,受害人叫容娇娇,是个单身女性,却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们怀疑有人对她进行监控跟踪,又趁夜侵犯了她。这个案子倒不复杂,如果不出意外,监控处理好我们就能确定嫌疑人的身份。” 周慎又闭了会眼,才睁眼点头道:“那你加油,我先回禁毒。” 历思凯迎上他的目光:“不再睡会?” “不了”,周慎缓缓站了起来:“段局的吩咐我不敢不从,就这样,你忙你的。” 说罢,他向门口走去,看这抖擞的样子精神倒是养回来了。 历思凯仰了下巴,冲他的背影喊:“晚上我去接你。” 周慎头也不回,只给他留了个挥手再见的背影。 历思凯嘴角扬起了笑意。 贺嘉松了口气,坐到历思凯对面观察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问:“老大,你这是什么表情?思/春了?” 历思凯恶狠狠瞪了贺嘉一眼,贺嘉顿时嬉皮笑脸起来:“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啊……接下来呢?我们去核实线索和监控?” 历思凯点了点头,端起茶杯牛饮了一杯茶,才起身往外面去。 第31章 容娇娇的案子调查至今,周边社区和居民都没有可疑之处,唯一有嫌疑的便是容娇娇家楼上701的租户任净泽。 关于附近监控偶然拍到的画面,因为距离较远视频不清晰,只能等技术部对监控视频进行处理。 历思凯和贺嘉来到二楼电脑房,常在空和他手底下的人正一桢桢定格放大可疑画面,他们看得很认真,受害人和嫌疑人同时出现的画面一处都不肯放过。 察觉到开门声,常在空回头看向历思凯打招呼:“历队。” 历思凯点了头,笑说:“辛苦了”。 他走到常在空身侧站立,手臂撑在电脑桌上紧盯画面问:“是这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吗?” “是他”。 常在空点了头,移动着鼠标给历思凯指示说:“这段视频是天鹅湾小区东门对面的交通监控拍到的,视频里两人出现的时间较长,参考价值很大。其他监控也有拍到,但只是周边的道路监控,基本都是一闪而过,没有参考价值,所以我们才着重把精力放在这段监控上。” 他又补充道:“监控视频已经送到技术部处理,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历思凯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器画面上定格的画面,那是天鹅湾小区东门的窄街道,两条对向的行车道上行驶着几辆车,马路两边是两条人行通道,最外侧则是各式的门面房。 画面放大,只是距离过远拍摄不够清晰,却依然能看到容娇娇熟悉的身影定格。 左下角监控画面显示当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而那个时间段街道上鲜少有行人,也正是得益于这一点,跟在容娇娇身后十多米远的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才那样显眼。 只是太过模糊,并不能看清男人的长相,但依着着装和气质来看,跟踪容娇娇的这个男人的形象倒跟701住户任净泽比较符合。 历思凯的眉间始终不肯松懈,他回头看向贺嘉问:“技术部那边有说多久处理好视频吗?” “哦”,贺嘉回:“技术部已经在加急处理了,最快明天能出结果。” 历思凯抿紧嘴唇思索片刻,严肃道:“不行,时间来不及。” 他看向贺嘉交代:“让技术部加快速度,今晚加班加点也要把视频处理完毕。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越是小案件越考验我们的效率,再说我们的受害人还处在竭力的痛苦边缘,她的情绪不稳定,再加上肚子里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案子更是不能耽搁。万一再出现其他意外,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的好的”,贺嘉连连点头应答:“我这就去催一催。” 贺嘉领命而去,历思凯又看向显示器示意常在空:“把这个画面截下来传给我,要极值的清晰度,我想先让受害人辨认一下画面中的男人。” “可以”,常在空一挥手招来手底下一个技术员来操作。 趁着技术员操作的功夫,历思凯和常在空又去了抽烟区,两人立在垃圾桶前各自点了支香烟。 常在空心满意足地抽了口烟,自烟雾中眯着眼问历思凯:“小郑那孩子没事了吧?” “嗯,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回来”。 历思凯细长的手指一动,弹掉了一层烟灰又道:“郑寻这小子福大命大,那么惨烈的一场车祸却只有他一人幸存。看来以后我得对他好点,局里牺牲了三名警察,我们有压力,郑寻面对的压力肯定也不小,等他回来对他的心理疏导工作还是要做的。” “可不是”,常在空吐了个烟圈,叹气道:“你说咱们忙前忙后战斗甚至是牺牲,到底图什么?前途还是那一点工资?结果辛苦一遭前途没有,工资更是月月光……唉,这年头警察是真难做。” 历思凯冷笑一声,没搭话。 “对了”,常在空的眼神闪着精光,八卦着问:“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候选人有两个名额,一个是贺嘉另一个是郑寻,看现在的形势,郑寻这孩子很有可能胜任了?” “为什么这么说?”历思凯看了他一眼。 “害,怎么说呢”,常在空认真思考后回答:“你看啊,贺嘉虽是老人,可他的业务能力摆在明面上,他是能吃苦受累,却不精明强干,绝不是能挑大梁的苗子。” “咱们再说郑寻这孩子,他从最高学府毕业,专业对口,来市局实习那会就跟着你办了多少案子。郑寻业务能力强,也懂人情知世故,再加上年轻就是资本,我觉得领导们对他后继有望,会将他当作二把手来带。再说了,这次案子破了,郑寻的表现怎么也能领个功,估计呀,副支队长的位置这小孩坐定了!” 历思凯无奈地摇了头,损他:“你一荆门区大队队长,倒挺操心刑侦支队的事。” “啧”,常在空憨笑回:“我就是好奇八卦一下,难道你就不好奇?” 历思凯吞云吐雾回:“不好奇,一早我就跟段局打过招呼,这件事我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他们两个都是我手底下的人,至于最后谁能胜任,重点在他们的表现。” “也是”,常在空点了头:“这事你不参与进来是对的,别回头两头都不好处理,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啧”,历思凯略嫌弃般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 “错了,我错了”,常在空嬉笑回。 等两人回到电脑房,技术员已经处理好照片,也将照片传输到了历思凯的手机上。 历思凯没有过多停留,跟众人招呼了一声就撤了。 他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又特意去了趟档案室叫上了卫紫妍。 卫紫妍是替容娇娇做笔录的第一人,带上她一起去受害人家里做指认工作再合适不过。尤其她取得了容娇娇的信任,有她在旁边陪着受害人的情绪也能缓解几分。 就这样历思凯开车载着卫紫妍往天鹅湾小区赶。 路上实在没忍住,历思凯给周慎打了电话过去。 周慎很快接了,因为戴着蓝牙耳机,卫紫妍又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只听着历思凯单方面的说话,然后……然后她的表情逐渐八卦。 “怎么样?忙吗?” “挺忙的。” “哦,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遇到什么困难就找我,说不定我能替你解决。” “多谢,不过好像不需要。” “……晚上我去接你。” “嗯,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晚上回家做饭吧,不想在外面吃,太油腻又不干净。” “再说吧。” “我们做个排骨汤?正好给你补一补身体,家里有排骨吗?没有我们一起去超市买。” “……晚上再说,我要忙,就这样挂了。” 嘟…… 历思凯:“别啊……那好吧,再见。” 历思凯一副喜事临门的表情,驾驶姿势都惬意不少,能看出来这通电话打完他的心情很好。 可坐在副驾座位上的卫紫妍快憋死了,她可太好奇了。 这位大龄、常年单身、正值一枝花年纪却没人采的正支队长,到底在搞什么? 打个电话还搞得这么暧昧,而且听语气,是他热脸贴上去的。 找女朋友了?嫂子漂亮吗?身材特好吧? 能把寡淡得快遁入佛门的历思凯迷成这样,她要不是长得倾国倾城,我卫紫妍名字倒过来写! 卫紫妍一番扭捏,终于下定决心抠着手指问:“历队……那个……你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嫂子?” 嗯? 历思凯偏过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卫紫妍更激动了,以一副正妻抓三儿的着急样逼问:“你还不承认?又是去接人家下班,又是一起回家,又是给人家做排骨汤补身体……你这不是找了个女朋友是什么?!” 历思凯一怔,掩饰般揉了揉鼻尖回:“那什么……还没到那一步……唉,怎么跟你说呢……” “不对啊”,历思凯反应过来,顿时加重语气严肃道:“我跟你这个小屁孩解释什么。” 卫紫妍:…… “好嘛”,卫紫妍吸了吸鼻子,开始装生气:“历队你金屋藏娇,我看你这‘娇’能藏到什么时候。” 历思凯被气笑了:“行了啊,你又不暗恋我,不用装得这么生气。听我一句劝,万事别八卦,尤其别八领导的卦。” 卫紫妍:…… “哼”,卫紫妍傲娇般架起了手臂:“我是不暗恋你,但隔壁扫黄大队的队花暗恋你啊,我这就给她发消息过去,我一定告诉她单恋不靠谱,尤其是单恋老男人!” 历思凯:…… 历思凯腾出一只手毫不留情敲了卫紫妍的脑袋:“敢骂领导是老男人,不想升职加薪了?” 卫紫妍揉了揉发疼的脑门,委屈巴巴地没说话。 历思凯叹了气:“行了,我的事八字没一撇呢,人家什么态度我都不知道,你靠边等着我的喜讯吧。” 卫紫妍顿时又八卦起来:“啥?人家都没答应你?历队你可真卑微。” …… 历思凯无奈一笑,懒得跟她争辩。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连个白都没告,每天还厚着脸皮在人家家里蹭吃蹭住…… 不行。 历思凯暗做决定:我得找机会先告白,彼此的名分还是要有的。 这位天之骄子此时此刻狂妄无极,大有一种不可能存在告白失败的乐派心态。 …… 很快两人便到了天鹅湾小区,历思凯去停车的功夫,卫紫妍踩着脚上的那双旧运动鞋,骂咧着率先去了容娇娇家,丝毫没有要等历思凯一起的意思。 历思凯:…… 等历思凯进了容娇娇家,客厅里容娇娇和容勤勤两姐妹坐在沙发上,外加一个卫紫妍,三人正手搭手寒暄体己话。 因为卫紫妍的到来,容娇娇脸上倒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她的姐姐容勤勤自然欣慰,替卫紫妍和历思凯倒了茶水。 女人聚集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叽叽喳喳,历思凯尽量坐得离她们远了些,因为他实在太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画面。 茶也喝了,体己话也说完了。 历思凯干咳一声,把气氛拉回了现实:“我们排查监控,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需要你们两姐妹做个辨认。” “好的,有照片吗?”容勤勤问。 历思凯点了头,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放大后,将手机递给了容勤勤。 容勤勤接过手机,看得十分仔细。 历思凯问:“怎么样?认识他吗?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容勤勤的脸色逐渐凝重,然后又把手机拿到妹妹面前展示:“娇娇,他不就是任净泽吗?” 容娇娇抬眼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确定是他?” 历思凯的情绪顿时紧张起来:“你们再仔细看看。” “是他啊”,容勤勤认真道:“我们认得他,与他也有交集,自然对他的体形了解。虽然说照片模糊了一点,可我们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历思凯点了头,严肃道:“那就没错了,我们的同事排查监控视频,不同时间段不同地点的监控都拍到了他跟踪你妹妹的身影,他对你妹妹蓄意的跟踪足足有七次。” “什么?”容勤勤身体一颤脸色瞬变,惊讶道:“真的是他?怎么会,他给人的感觉那么绅士有风度……” “你不要着急”,历思凯安慰道:“既然你们能确定这人就是任净泽,我们警方自然有办法抓他归案。” 坐在容勤勤身旁的容娇娇忽然站起来,尴尬一笑说:“那个……我困了,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对比刚才,她的眼里顿时无光,眼神也是躲避着不肯与众人对视。 不过也能谅解,确认了嫌疑人的身份就意味着案子很快就能破,更意味着即将见到作恶人的嘴脸,越是这种时候,受害人的感觉就越尴尬。 这是常见的强/奸案受害人的心理状态,尤其对于容娇娇来说,那个让她身上有了污点的人与她竟认识,而且还是上下层邻居,对她的情绪来说更是折磨。 历思凯默认点头,又目送着容勤勤扶着容娇娇回了卧室。 卫紫妍一脸担忧问:“历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历思凯眉头一紧,边起身往外走边交代:“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历思凯站在安全通道内,拨了个号码出去。 “我让你查一个叫任净泽的人的出行记录,查到了吗?” “查到了历队”,小警员回复道:“我正准备给你回复呢,铁路机场甚至是公交客运公司我都查过了,没有他的出行记录,这人应该没有出临江市吧。” “好,我知道了”,历思凯说:“辛苦你再留意一下,有情况立刻汇报给我。” “好的,历队”。 任净泽没有离开过临江市吗? 可他又去了哪? 历思凯又给贺嘉打了个电话:“喂,监控里的男人确定就是701住户任净泽,我这边也没有查到他的出行记录,这人应该还在临江市。你立刻去把任净泽名下号码的通话记录调出来,他的社会人际关系都要查。另外让小汪去一趟消防大队打好招呼,明天我们要破拆701的家门,深入任净泽家里进行调查。” “好的”,贺嘉回:“那你呢老大?” “我立刻回市局,你抓紧调来资料,我们再重新做一次针对任净泽的个人信息梳理,希望能找到破案的关键线索。” “是”,贺嘉回。 挂掉电话,历思凯跟容勤勤告了别,又跟卫紫妍一道下了楼。 现在正是晌午饭点,天鹅湾小区内买菜归来的大爷大妈不少,甚至隐约能闻到某几户人家传出的饭菜香味。 回到车上,历思凯又火速寄好了安全带,他侧着脸刚想提醒卫紫妍寄安全带,无意间看到了六楼容勤勤两姐妹家的窗台,她家开了扇窗户,估计是趁着阳光足要通风。 目光再往上移,就是701任净泽的家,大落地窗处窗帘遮盖,拒绝了阳光的照射。可很明显的,厚重的窗帘并没有拉得很严,阳光透过约十厘米宽的缝隙钻了进去。 不对。 窗帘被人动过。 就在昨晚,同样的停车点,他分明看到701的窗帘闭得紧实,一点缝隙都没露。 历思凯眼里透着冷削,拿出手机又给贺嘉打了电话。 那边电话刚接通,历思凯急切道:“不用等明天了,现在立刻让消防大队过来破拆701,我怀疑任净泽就躲在家里。” 贺嘉:!!! 第32章 刑侦支队办事效率极快,历思凯一个电话,贺嘉很快组织了警力赶往天鹅湾小区,小汪奉了命特地去了趟消防大队,随同消防员带着破拆工具赶去天鹅湾和历思凯汇合。 一个小时后。 历思凯领了一队人率先来到701敲门。 敲门声很大,贺嘉俯身贴耳听着里面的动静,面露难色回头看着历思凯说:“历队,没动静。” 历思凯皱了眉,一挥手向随行的消防员示意:“破拆吧。” “是”,两名消防员拎着破拆工具开始破拆701的门锁,一时火花四起。随着正面切割门板,很快防盗门结构变了形,分锁点被卡,伴着一声巨响,成功打开了防盗门。 接下来便是里面那道木门,历思凯安静片刻,隐约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动静,他当即指挥道:“速度快点,贺嘉,你去楼下帮小汪盯着,防止嫌疑人跳窗逃窜。” “明白”,贺嘉一边应着一边往楼下冲。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第二道木门成功打开,两名消防员训练有素地撤退两边,历思凯率领手下人一举冲了进去。 由于701家里窗户紧闭,客厅处的大落地窗又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房间里进不来光线,再加上没有开灯,周遭一时竟是昏暗的。 一个小警员顺势打开了客厅的灯光,刺眼的灯光照遍每处,屋子里角角落落的家具摆设全部映入眼前。 跟之前调查的线索一致,701装修别致,欧式风格的家具和装修显得十分贵气,只是有一处不同。 扫视一圈,不难发现这个家里显得有点凌乱。几包被黑色塑封袋包裹的垃圾堆在玄关处,可能是长时间不通风,客厅里有很重的烟草味,甚至是客厅的茶几上堆了好几桶吃完的泡面盒…… 任净泽这人生活品质高,也有点洁癖,如今看来,他藏在这二十平的客厅里,倒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看来他消失的这十多天里,一直都藏在家里没有出过门,更没有露过面,只是靠他提前备好的泡面和零食度日。 “找到了历队!他在这里”,两名警察押着任净泽从厨房走出来,其中一名警察说:“他躲在厨房的杂物间里了。” 历思凯迈着步往前靠,犀利的眼神始终落在任净泽身上。 此时此刻的任净泽十分狼狈,他穿着宽松的睡衣,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眼下黑眼圈也很重,再加上唇色苍白暗沉,显得他整个人憔悴不堪,与照片上的那个干净阳光的任净泽判若两人。 历思凯双手插在口袋里,拧着眉跟他确认身份信息:“任净泽是吗?” 任净泽垂着头弯了脊背,不敢正面回应。 历思凯仰高了下巴,同两名警察示意:“任务完成,把他带回局里接受调查。” “是”,两名警察押着任净泽下了楼。 历思凯又回身冲身后的警员叮嘱:“你们查看一下现场,有异常情况就汇报给贺嘉,我回局里给嫌疑人做笔录。” “好的历队”,几名警员齐声回。 就这样,历思凯命令其他人收了队,开车跟在押送任净泽的警车后面返回了市局。 趁着空隙时间,历思凯仓促吃了几口米饭和炒菜,便投入到对任净泽的审问工作中。 由于贺嘉在天鹅湾小区盯现场,做笔录的工作自然就交给了小汪来做。小汪坐在审讯室里的桌子前一丝不苟,板直了腰板不停笔记录着,生怕遗漏了重要信息。 从被关押到审讯室的一个小时里,任净泽始终有气无力坐在那里,他一不申诉二不喊冤,像是决定妥协般平静面对。 历思凯坐到他面前的审讯椅上,对他上下打量一番问:“任净泽,你能来到这里应该也不意外,接下来我有问题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日后或许还能得到宽大处理。” 任净泽眨了眼,眼神却放空迷离在半空。 过了片刻,他还是没应答,立在他身后的一名警察催促:“问你话呢,快回答!” 历思凯瞥了一眼那名警察,眼里透着寒意,警察顿时不敢多言。 历思凯伸手敲了敲桌面,试图吸引任净泽的注意力。 好在任净泽终于抬头,看向他苦笑道:“这位警官,你问吧,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不会隐瞒,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他的声线婉约,声音好听,再加上忧郁的眼神和气质,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历思凯满意点头,张嘴说:“你家楼下601住户的容娇娇,她单身却怀了孕,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我们怀疑有人趁夜潜入家里侵/犯了她。紧接着通过走访调查和监控视频我们确定你曾跟踪过容娇娇,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承认罪行?是否承认一切?” 逼仄的审讯室里顿时安静,历思凯仔细观察着任净泽的表情反应,气氛紧张,吓得小汪更是不敢大口呼吸。 片刻,任净泽在众目睽睽下点了头说:“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她是个善良的人,是我对不起她。” 历思凯意外地挑了眉,似乎没料想到任净泽竟这么爽快就招供了。 “那么你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想法?怎么设计跟踪容娇娇,又是怎么潜入她的家实施犯罪的?”历思凯问。 任净泽低了头,不安地握着手回:“我们是上下楼邻居,也认识,我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她单身便对她产生了好感。我表过白,却被她拒绝了。可能是骨子里的清高让我觉得被人拒绝是耻辱,她就像是一幅名贵的油彩画,在我被拒绝的那天那幅油彩画贬了值,任人赏析悦目,就不那么高贵了。” “于是我开始留意她的行踪,跟踪了几天后我掌握了她的出行规律,偶然一次我知道了她家的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地毯下。那天是她宅家的一天,恰好她的姐姐加班不会回来,我苦苦挣扎,在喝了一整瓶高度洋酒的情况下,找出她家的备用钥匙潜入了她的家里。” “当时她在卧室睡觉,床头还放着一瓶安/眠药。我知道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经常性失眠每晚睡前一定要吃上一片药。知道她睡熟了我更加安心,借着酒劲肆无忌惮地就爬上了她的床……半夜我逐渐清醒,我很害怕她会报警,就连夜逃回了家里。从那天开始,我害怕在小区里碰到她便对她处处躲避,没几天,我在自家阳台上抽烟,听到楼下她们两姐妹站在阳台上说话,我听到容娇娇说她的月事迟迟不来,当时我吓坏了,因为那晚醉酒我没有做任何措施。我担心她怀孕,思前想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跟画廊那边请了长假,我准备了很多食物藏在家里,想着先避一避。” “可谁知她竟真的怀孕了,而且还报了警……透过窗户缝隙看到楼下停的警车后,我既害怕又折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才选择继续藏在家里……” 历思凯的表情凝重,认真听完了他的供述。 “那天具体的时间还记得吗?”历思凯问。 任净泽摇了头回:“应该是零点左右,抱歉,当时喝了太多酒已经晕晕乎乎记不清了。” 历思凯陷入了沉思,怎么说呢,任净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态度也良好。可他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气质和说话有寸恭敬,真的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想来他在画廊里工作,雅俗共赏,还是别有一番做派。 但事实已定,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触犯法律已是违背道德,面对容娇娇他的思想出现了问题,哪怕是因为喝了酒才做错了事,他依然要接受法的仲裁。 历思凯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任净泽摇了头。 “那好”,历思凯示意小汪:“和他做好身份信息确认,再请容娇娇亲自来一趟局里吧。” “明白了老大”。 历思凯“嗯”了声,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回到办公室,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了几口便没了兴致,索性掐灭了烟蒂,他看起来很累,便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声声节奏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至此,容娇娇一案成功告破,接下来根据双方口供和书面材料,警方受报案人委托便可以对任净泽一方提起诉讼,等到检察院下判决书的那天,就是任净泽偿还罪行的一天。 这件案子处理得比预想得要快很多,这样也好,此案完结,警方便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新型毒品‘幽冰’的整治行动中。 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忙忙碌碌,先给受害人容娇娇做了笔录,又对双方笔录进行证据整合。 市局的人从晌午太阳高照一直忙到夕阳西下,等彻底忙完工作,看了窗外才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 历思凯签署好材料和文件,来到公共办公区交代:“兄弟们,大家都辛苦了,案子告破每个人都有功劳,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再继续奋战。” “收到!” “耶,太好了。” ……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和庆祝振奋人心,这是正义的果实,再辛苦劳累,他们还是收获了这果实。 该下班的人下班了,该值班的人也留了下来。 历思凯开车往禁毒支队的方向去,要接周慎下班这事可千万忘不得。 等到了禁毒支队门口,刚准备给周慎打电话过去,周慎已经从禁毒支队门口的白炽灯下走出来,光影在他身上笼了一圈,显得他的身型高干挺拔。 隔着一段距离,历思凯按了喇叭示意,目视着周慎越过车身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很累吧”,历思凯关切地问。 “还好”,周慎替自己寄了安全带,抬眼看向历思凯:“走吧,你不是说要去趟超市?” 对于周慎的主动,历思凯颇意外地惊艳一番,当即开车向前往荆门区的高架桥上行驶。 一路上周慎没怎么说话,倒是历思凯主动没话找话说了一堆没用的话。 “家里没菜了吧?我们这次去超市多买点菜备着。” 周慎:嗯。 “水果也要买,生活用品呢?家里缺什么?” 周慎:…… “排骨汤我来做,你还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周慎:随便。 “那就做几个炒菜,其实我的厨艺还不错。” 周慎无奈笑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是打算做个满汉全席吗?” “那好吧”,历思凯充愣傻笑说:“做个一汤一菜好吧?我得想想做什么,一定要营养均衡……” 周慎:…… 以防某人更啰嗦,周慎索性转移了话题:“听说刑侦破案了?” “对”,历思凯回:“我说过这案子不难破,只要锁定嫌疑人,抓人的事绝对没跑。” 周慎:…… “行吧”,路灯映到周慎的脸上打了层阴影。 “你呢?”历思凯反问:“禁毒那边什么情况了?” 周慎将手臂别在脑后,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回:“徐波带人正在巡查各娱乐场所,雅山那边也联系好了,我特地给师父打了电话,他会帮我调来祝诚两年前涉毒案的卷宗。” “你师父?姜勇姜局长?他答应帮你了?” “嗯”,周慎回。 “好吧”,历思凯熟练打着方向盘说:“接下来禁毒是有得忙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搞得自己疲累不堪。徐波和卢伟,甚至是实习生,多让他们去历练,经验是要自己去通过实践积攒的,早晚有一天需要他们去单打独斗独挑一面,要是太依赖你可不行。” “他们做的已经很好了”,周慎轻声回:“我不在的两个月,禁毒不是运行照常?” “这不一样”,历思凯目视前方说:“你不在的那两个月没有毒品风波,他们还能松口气。可你看流浪汉涉毒一案,禁毒除了徐波还有谁能挑起大梁?并没有,卢伟的能力勉强可以,但他还需要历练经验。总之一句话,他们是真的需要尽快成长起来。” 周慎苦笑着,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驶入荆门区,顺着导航历思凯驾车去了距离周慎家最近的一处商场。 驶入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两人顺着负二层电梯走了一层,才来到负一层的生活超市。 这家大型生活超市物品齐全,正值高峰时段超市里人满为患,历思凯推着购物车挪得举步维艰。 周慎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往购物车里放满了商品,鲜肉区的猪小排、两盒牛排和两斤鲜肉;绿色蔬菜区的有机蔬菜被他拿了个遍。 等来到水果区,历思凯挑拣一番回头问周慎:“你喜欢吃什么水果?苹果是要买的,哈密瓜要吗?红柚呢?” 周慎:…… 周慎扶额回:“哈密瓜吧,柚子难剥。” “别啊”,历思凯眼疾手快地加购了一颗哈密瓜和一颗红柚,回头冲周慎笑:“红柚维生素足,你不爱剥没关系,我替你剥。” 周慎喉结一哽,默认赞同了。 历思凯张望一番,目光投在不远处的零食区问:“要吃零食吗?我买给你……” 等了半天不听周慎的回答,回头看才注意到周慎去了对面,正和一个瘦弱的男孩交流着。 “怎么了?”历思凯推着购物车上前询问。 周慎没回他,只盯着男孩亲切问:“你自己一个人?想吃草莓吗?我买给你。” 带着半疑不解历思凯看向那个男孩,这一看才发现这个男生实在太过消瘦,瘦骨嶙峋的皮包骨身型。他的脸色苍白无力,脸部和下颌因为没有脂肪包裹显得尖翘瘦削。 他身上的蓝色短袖洗得褪了色,牛仔裤也皱皱巴巴泛了白,脚上一双运动鞋倒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是可能是因为鞋子质量不好,底部已经有些开胶了。 “不用不用”,男孩挥手怯弱道:“谢谢哥哥,我不想吃草莓。草莓太贵了,我不想让你们破费。” 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男孩的个子不高,甚至不及周慎的肩膀。 周慎抿了抿唇,特地弯了腰凑得离男孩近了些问:“你多大了?” 男孩青涩回:“十八岁。” 历思凯不觉皱了眉,现在的年轻一代孩子营养充足,个子都是猛蹿,怎么面前的男孩十八岁倒像是初中生的个子。 男孩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二人,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商品台上那一颗颗硕大鲜红的草莓上。 察觉到不妥,他舔了下干裂脱皮的嘴唇,冲历思凯和周慎点了头转身离开。 历思凯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问:“你的气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你的家人呢?没有人陪着你吗?” 男孩摇了摇头,眼眸放得很低。 历思凯和周慎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写满了无奈。 历思凯果断从商品台上挑了两盒成色不错的草莓放进了购物车,又搭着男孩的肩膀像是害怕他跑开,领着他往零食区去了。 他居高临下望着男孩亲切道:“还想吃什么?我请你,零食水果,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吃。” 男孩瑟缩了一下,当即摇了头。 历思凯才不管不顾,领着男孩钻进零食区一通挑选,等结账出来,才发现替男孩买的水果和零食塞满了一整个大购物袋。 “喏,给你”,历思凯腾出手将购物袋塞到男孩手里,又低头抚摸了他潦草的头发。 “谢……谢谢”,男孩弯腰朝历思凯和周慎鞠了躬,眼睛里噙着泪水。 周慎找服务台借了纸和笔,把一张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字条塞到男孩手里交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一点困难,但一切都会变好,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男孩眨了眨眼,害羞似的拎着零食跑离了两人的视野范围。 “走吧”,望着男孩逐渐远去逐渐模糊的身影,历思凯推着购物车示意周慎往停车场去。 “嗯”,周慎应了句,流连般又回头望了眼男孩离去的方向。 他想:希望你越来越好。 第33章 回棕柑园小区的路上,周慎始终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红灯间隙,历思凯瞥了他一眼问:“怎么了?还在想那个男孩的事?” 周慎点了点头,眼眸沉在路灯里。 历思凯喉结一动,安慰道:“你已经给他留了联系方式,如果他真的遇到困难会联系你的。” 周慎平淡地“嗯”了一声,只是看起来还不能释怀。 等回到家,趁着周慎填冰箱的功夫,历思凯洗了手,撸起袖子就往厨房去。 “你真的要下厨?”周慎问。 历思凯却笑了:“当然,你等着吃就好。” 周慎无奈摇头,妥协回了句“好吧”。 收拾完冰箱里的食材,周慎回了卧室换上了家居服,又惬意地躺在沙发上准备坐享美食。 厨房里油烟机不停歇地工作着,不时传来切菜的声音,历思凯在厨房里一阵捣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好一顿饭。 总之叫人挺不放心的。 拿着遥控器,电视节目选来选去没意思,周慎索性选了档普法栏目。 片刻后,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历思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再一看来电显示着“太后”。 周慎嘴角扬了一丝笑,刚想喊历思凯接电话,一股奇怪的味道窜进鼻腔。 他迅速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多少有点乌烟瘴气,火开得很大,砂锅里排骨汤滚着热气,而历思凯还专心切着西兰花。 周慎:…… 周慎十分无奈地调小了火苗,拿汤勺搅拌一番质问:“排骨糊锅底了,你没闻到味?” ? 历思凯尴尬一笑,挠了头皮:“糊了吗?可能我切菜太专心吧,还真没闻到味。” “还是我来吧”,周慎摇头叹息:“你有电话,赶快接电话去吧。” “谁打来的?”历思凯问。 “应该是你的母亲。” 历思凯讪讪一笑,退出了厨房。 周慎拿着汤勺搅拌一番,几个排骨耦在锅底焦黑一片,想象中鲜美的汤汁几乎熬干,一份真正的黑暗料理做成了。 周慎:…… 无奈之下,周慎只好挑出了那几个糊掉的排骨,将剩下的排骨重新焯水,放油炒糖色煎排骨……毕竟排骨汤已经毁了,只能改做糖醋排骨。 历思凯去了阳台接电话,电话刚接通,那边传来他的老母亲的怨怼声:“臭儿子,你在哪?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我和你爸。” “我这不是忙吗”,历思凯笑着哄:“等明天我忙完手里的案子就回去看望你和我老爸。” “那你现在在哪?” “当然是在家了”,历思凯笑回。 谁知下一秒历母彻底怒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学会撒谎了都。我和你爸就在家里,你人呢?我们特地赶过来看你,结果家里空无一人,家具都落了一层灰,你老实说这段时间是不是从没回去过?” 历思凯:…… 历母继续质问:“老实交代你在哪?我倒要看看你要用什么理由搪塞我。” 历思凯尬笑一声,硬着头皮回:“老妈放心,你儿子正经着呢,不会做过分出格的事,你就别再问了哈。” “正经?”历母嗤笑:“你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你,你能有多正经?老实交代,除非你告诉我你在女朋友家。” 历思凯:…… “我还真就在对象家”,历思凯厚着脸皮回:“这下您满意了?我对象啊,别提多贤惠了,现在正在厨房给我烧排骨。” 历母一听,两眼放光,顿时柔了语气:“真的?儿子你太棒了,快快快,让我和我未来的儿媳妇说说话。” 历思凯故作神秘道:“现在不方便,等回头我带他去家里做客好吧。” “别这么小气了”,历母撒娇道:“就让我听一听我儿媳妇的声音嘛。” 让周慎说句话不难,可真要让自己的老母亲听到了那还得了? 历思凯心里有数,语速极快说:“下次吧,您儿媳妇害羞,下次我一定带他回家看望你和老爸。就这样,挂了。” 不等历母回应,历思凯果断挂了电话。 厨房里周慎还在忙碌着,也是万幸他听不到历思凯和历母的通话,否则一场悲剧,难保历思凯就要被扫地出门。 回到客厅,厨房飘来阵阵香味,历思凯搓着手去了厨房,糖醋排骨已经盛盘,色泽饱满诱人。 这样对比一看,还是周慎的厨艺绝。 周慎头也不回示意他:“你把排骨端出去,我还做了紫菜蛋花汤,很快就好。” 历思凯应下来,端着盘子放到了餐桌上。 等了片刻,周慎端着紫菜蛋花汤出来了,历思凯十分有眼力见地拿了两人的碗筷,又摆放整齐准备享受美食。 周慎的厨艺是真的好,糖醋排骨做的劲道爽滑,肉里浸了浓郁的汁水,咬一口下去松软可口。 历思凯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周慎却笑说:“以后你还是不要做饭了,我怕哪天你把厨房炸了。” 历思凯一怔,嬉笑着点头应和:“你说得对,我的厨艺传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了。以后还是你做饭,洗刷的活交给我来做。” 周慎抬着单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请问你还要在我家蹭吃蹭住多久?” ? 什么意思?嫌弃我了? 不应该啊。 看周慎的表情漫不经心,话也像是随口说说,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这个嘛……”历思凯腆着笑脸:“你就好心收留我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家又不爱做饭,家里灶冷没个烟火气,反正我们都是一个人,不如凑在一起吃住互相有个照应。” 尽管熟悉这套说辞,周慎还是有被某人的厚脸皮无语到。 两人用完餐,历思凯在厨房里洗刷收拾结束,周慎也洗漱完了,换了历思凯进卫生间洗漱。 等历思凯再从卫生间出来,客厅里已经没了周慎的身影,他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历思凯耸了耸肩,擦拭着湿发回了客卧。 琢磨来琢磨去,告白这事还得再等等,周慎是什么心思不知道,也害怕突然的诉之于口将他吓走更得不偿失。转念又想,其实现在的状态也不错,两人平静相处,近距离生活也能更好增进感情。 历思凯沉默想,还是等个合适的时机,周慎接受最好,如果不接受……只能死缠烂打了,自己看上的人,宠着呗。 第二天两人简单吃了早餐,历思凯驾车载着周慎往管城区去,将周慎送到禁毒支队后,他才折返回了刑侦。 任净泽主动招供,替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只待做好案子整理材料,再指认现场,拟好的卷宗就可以签署送至检察院批准申请,到那时任净泽该怎么判就不归他们管了。 回到办公室,历思凯心情不错,悠闲抽完了一支烟,才叫上贺嘉和小汪重去了趟审讯室。 审讯室里的灯光很暗,摄像机闪着红光,正监视着审讯室内的一举一动。 任净泽手上铐着手铐,平静地坐在审讯椅子上,经历了难捱痛苦的一晚,再加上睡眠不足,他的眼皮耷拉着很沉,像是随时能睡着。相处刚见到他那刻,任净泽的脸色更苍白些,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身体在发抖,他咬牙切齿着似乎想压制身体的不适。 历思凯将手中材料往桌子上随意一扔,看向坐在角落的陪同警察问:“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报告历队,没有异常情况!”小警员精神亢奋回。 历思凯又移了目光打量任净泽一番,扬了扬下巴问:“那你抖什么?” “没什么……”任净泽的表情略有狰狞回:“有点冷,我很怕冷的。” 怕冷? 贺嘉嗤笑道:“这都夏天了,过几天就要迎来大暑,你怕的哪门子冷?” 任净泽垂低了头没搭话。 历思凯一番观察,之前雨季过后迎来了新一轮热空气,三十度的高温下各警察已经换上了单薄的夏季制服,即使穿得再凉快,天也一天天更热,吃个饭的功夫都能吃出一身汗来,怕冷这个理由估计不太充分吧。 琢磨片刻,历思凯又问陪同警察:“他这样多久了?” “哦”,小警员回:“昨晚零点我们做完交班他就已经这样了,那时候他发抖得厉害,这会倒好些了。” 历思凯拧着眉头沉默不语,片刻后他看向贺嘉交代:“你去把阿霞找来。” “怎么了呢?”贺嘉疑惑问。 “快去”,历思凯催促道:“让阿霞给他做个尿液检测。” 此话一出,任净泽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的表情慌乱失了分寸,不难看出其中有腻。 历思凯神色不动,几番观察心里犹疑不决。 贺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震惊道:“怎么老大,你是怀疑他……” 历思凯点头示意,不用他吩咐,贺嘉火急火燎地已经冲出了审讯室。 贺嘉动作迅速,十分钟内请来了魏霞,魏霞带了工具,在一行人的帮助下给任净泽做了尿液和毛发检测。 尿检一分钟就出了结果,在众人的注视下,试纸显示出一条红线,阳性,说明被检测者于三天内吸食过毒品。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打探历思凯的反应,谁也没敢说话。 只有魏霞挺着便便大肚,乐呵呵地拎着手里的试纸说:“还愣什么?快去通知禁毒支队来活了。” 面对历思凯,也就只有魏霞敢这样表现了。 众人:…… 历思凯表情凝重,皱着的眉头始终不曾松懈。 是的,他怀疑任净泽吸食毒品。 毒瘾发作就像是千万个蚂蚁啃食身体和内脏般痛苦,坐卧难安,颜面潮红这些都是表面反应。一个瘾君子犯了瘾想掩饰过去是不行的,毒瘾发作越拖得久,越狂躁焦虑,渐渐再发展成不可控。 很明显,从昨晚开始,任净泽的毒瘾发作,他试图隐瞒控制。可他低估了这东西的暴虐,毒品之所以骇人惊闻,不光在于它对一个人身体的消耗,在精神层面上它更折磨,能将一个意志顽强的人摧毁信念意志,再逐步击垮。 小汪反应迅速,转身就出去给禁毒那边打电话了。 历思凯脸绷得很臭,本以为任净泽的案子简单,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却又露疑,这下好了,刑侦和禁毒谁家也别想好过。 审讯室里任净泽还坐在那里,身旁有专人看守。 历思凯和魏霞回了办公室等待禁毒那边来人,历思凯的脸上写着烦躁,抽完了一支烟情绪还不能缓解。 魏霞叼着烟,吊儿郎当道:“恭喜啊,咱刑侦又替禁毒完成了一个指标。” 历思凯:…… 也是忍无可忍,历思凯伸脚玩笑般踹了作贱的魏霞一脚:“你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 “害”,魏霞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临江市治安管理一向严格,怎么这段时间倒层出不穷出了涉毒案件。先是流浪汉涉毒案,这下容娇娇的案子又牵涉了毒品,虽说我们还不确定这两起涉毒案有什么关联,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等禁毒那边的人到了,你们一定好好探讨一波,同时尽快找出毒品源,检测的事交给我,只希望这次的涉毒案简单些,可千万不要跟上一起案件有什么联系。” “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历思凯白了他一眼。 魏霞抽了口烟,讪讪闭了嘴。 第34章 魏霞回了法医室开始检测任净泽体内的毒品成分,历思凯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禁毒支队的人过来。 贺嘉领着几人敲开了历思凯的办公室,徐波按耐不住先一步冲了进去追问:“历队,现在是什么情况?” 历思凯坐在沙发上,手里还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抬眼便看到了徐波身后缓缓走进来的周慎。 他弹了烟灰,示意众人:“坐吧。” 徐波回以一笑,坐到了历思凯对面的位置,周慎则一边听着众人的谈话,一边绕着历思凯的办公室走了一圈。 只有历思凯一人抽烟,而他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些烟雾缭绕,空气中还伴着呛人的香烟味。 周慎不禁蹙了眉。 似乎是察觉到了,历思凯果断灭了烟蒂,示意周慎往他身边的位置坐,周慎迈着长又直的腿从历思凯面前越过,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 历思凯拿手指蹭了蹭鼻尖,缓缓启唇道:“容娇娇一案大家都了解吧?就在昨天我们锁定并抓捕了嫌疑人任净泽,审讯时嫌疑人并不难缠,甚至直接承认了罪行。可今早我们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阿霞第一时间给任净泽做了尿检,结果就是任净泽这人吸毒毒品。” 历思凯翘起了长腿继续道:“任净泽这人办事挺孙子的,口供里他承认罪行,并说自己是因为喝了酒酩酊大醉之际实施的犯罪。可事实却是,他吸了毒,却不敢承认,甚至还试图想压制上来的瘾蒙混过关。” “现在怎么办?”徐波思索后说:“再对他做一次审讯是必要的,他家里呢?有人过去搜查吗?既然他吸食过毒品,家里一定有吸食毒品的证据,甚至他的家里可能还藏匿着毒品。” “还没”,历思凯回:“审讯的事交给我和周队,你带人亲自去一趟天鹅湾小区搜查。” “没问题”,徐波点头回:“我这就去清查现场,你们等我的消息。” “我也去吧”,贺嘉举手主动请缨:“我有天鹅湾小区物业和房东的联系方式,这样咱们办事也方便些。” 历思凯点了头。 徐波站了起来拢着贺嘉的肩膀感激道:“多谢了兄弟,我们走吧。” 目送着他二人离开,周慎也站了起来示意历思凯:“走吧,我们去审讯室。” 眼看着历思凯眨了眼,周慎收了目光刚迈出一步,却被历思凯一把抓住了手腕。 周慎身体健朗,骨架却小,历思凯的大手覆在他的手腕处正好握了一圈,有种莫名的反差萌。 周慎回头疑惑地看向历思凯,历思凯却不松手,笑起来眼藏星辰:“你说我戒烟好不好?” ? 周慎的眼皮一眨一抬,漫不经心回:“随便。” “那就戒”,历思凯笑说:“我不能总让你吸二手烟吧。” 周慎“嗯”了声,历思凯这才笑嘻嘻收了手,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审讯室里,任净泽像是沙滩上被搁浅的一条鱼,两目无光,放弃挣扎般。 他吸食毒品一事暴露,罪证确凿,也容不得他再狡辩挣扎。 即使看到历思凯和周慎推门而入,他也无动于衷,脸上裹着一团死气。 待坐下,周慎翻着笔录大致看了几眼,历思凯敲了桌子示意任净泽:“你知道我们查出了什么,我们的人已经去了你家搜查,我知道你这个人是有原则的,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审讯和调查,日后结案说不定能得到宽大处理。” 任净泽肩膀还在颤抖,他驼着背表情没有一点生气。 “瘾犯了很难受吧?”历思凯问:“不过看你的反应倒不强烈,应该是第一次吸毒吧?” 任净泽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点头。 历思凯悠闲地靠着椅背:“说说吧,怎么回事?”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任净泽虚弱无力反问。 历思凯点了句:“容娇娇一案你潜入她家里当晚是不是吸食过毒品,还有你从什么渠道拿的货,我们都要知道。” 任净泽沉思片刻,似乎是瘾上来更加痛苦,他攥紧了拳头回:“我一共吸食过两次,第一次就是潜入601那晚,第二次是在家里藏匿的时候,瘾上来了没忍住复吸了一次。” “警官你也知道,我在画廊工作,负责展画的销售和售后工作,这份工作能让我认识许多达官显贵,看起来体面却十分辛苦。我自己也是个画家,只不过名气不大,经常在创作中遇到不顺,灵感尽失。那种感觉特别痛苦折磨,我的情绪也逐渐不稳定。大约是两个月前,我的画作终于有人青睐,售出去了一幅。我将那位买家视作知己,主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们聊得很投机,中间他也邀请我去参加过几次更高级的画展,从那之后只要是应酬他都会叫上我,我觉得这种社交更有利于我以后的发展,也就没推辞。我去过几次,这种名利场奢靡无度,我当时只觉得憧憬想努力融入……” 任净泽的额头冒了层虚汗,他痛苦不堪,能看出来他已经竭尽所能在忍耐了。 整理好情绪,他继续说:“但是渐渐地我觉得没意思,因为这种所谓的应酬其实是穷奢极欲,我亲眼见过那些男男女女簇拥在一起,靠着铝箔纸上的粉末颠倒白夜纵/欲享乐。他们挥手舞蹈邀我加入的时候,我是抵触的。我虽然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我处在那种环境下还是没有坚持原则,在他相邀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历思凯皱了眉追问:“他是什么人?” “警官,我很难受”,任净泽努力压制着痛苦说:“求你让我解脱吧……” 历思凯和周慎对视一眼,眼底泛着沉沉的冷光。 目前任净泽的状态不佳,能看出来他在努力克制的情况已经抵触不下,身体的颤抖已经逐渐演化成抽搐,他目前处于痛苦的边缘,此时躯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戒断反应,再拖下去可能更危险。 他想要解脱,就是让警察纵容他吸食毒品。 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但不到非常时刻警方绝不允许这种纵容的情况发生。 可眼下审讯在先,必须要让任净泽交代清楚一切,他的身体已经出现戒断反应,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对他进行心理安抚的同时拖到最后一刻。 沉默片刻后,历思凯佯装同意,朝陪同的小警员示意:“你去找法医过来给他用药,另外申请局里随时准备调用保管仓库的毒品。” 小警员颇惊讶地“啊”了一声。 历思凯无奈道:“啊什么啊,快去,没看到他已经出现戒断反应了?” “是”,小警员慌慌张张冲出了审讯室。 历思凯再次看向任净泽:“听到了吗?我们已经在准备了,一会用了药就会减少痛苦,你再忍耐一会,继续把话说完。” 一旁的周慎嘴角却挑了笑,历思凯这一招走得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暂时顺从,对任净泽实施心理安慰,又不影响审讯的进度。 任净泽得到了心理安慰,状态逐渐恢复。 他缓缓开口:“他叫万亮,地位不浅,我们一般都叫他亮哥。他没有固定工作,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画作,也靠着贩卖收藏获得了不少钱财。他平时喜欢去夜场玩,他玩得很大,常有聚众吸毒甚至嫖/娼的行为,我虽然不习惯也不融入,看得多了渐渐就视而不见了。我从来没有加入其中,碰到那种情况基本都借口上厕所躲避一会或者是借口离开。” “半个月前,创作中我又陷入了死胡同,他知道后邀我出去玩,后来又悄悄塞了一小袋蓝色的粉末给我,他说那是好货让我试一试。我一直没敢动那袋东西,直到在电梯里碰到容娇娇,她仅仅是跟我打了个招呼我就忍受不了,终于在跟踪数日后在那个夜晚壮胆吸食了毒品潜入了601……” 蓝色粉末? 捕捉到重点,历思凯果断追问:“是什么样的蓝色粉末?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是一袋蓝色晶体状的东西,像是深邃的大海般幽蓝泛光,我把它藏在家里客厅的沙发缝隙里,你们的同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幽蓝色晶体? 历思凯表情严肃,这不就是新型毒品‘幽冰’? 再一看周慎的表情也不太好,历思凯追问:“告诉我万亮的住址,还有他常去的是哪家夜场,我都要知道。” 任净泽抬着沉重的眼皮回:“他住在西郊青海公寓,常去的夜场也在西郊,柯达……柯达豪生会所。” 眨眼间,任净泽双目胀红,全身开始止不住地抽搐。 周慎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任净泽的瞳孔散大,意识已经逐渐散失…… 他回头示意历思凯:“快……他坚持不了多久。”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一个警员帮忙禁锢住任净泽的身体,历思凯拿了笔撬开任净泽的嘴,让他噙着笔以防咬到舌头。 处理好这些,历思凯冲到门口,开门大喊:“法医呢?阿霞到了吗?” “来了来了”,魏霞手里提着箱子一溜小跑,百米冲刺般拼命朝历思凯奔来。 魏霞跑得冒了一身汗,他气喘吁吁地来不及调整状态就投入到对任净泽的治疗中,他先是给任净泽做了静脉注射生理盐水补充水电解质,又通过皮下注射三点五毫克美沙/酮止痛戒瘾。 直到任净泽呼吸顺畅,意识有了回溯,魏霞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汗水。 “我的娘嘞”,魏霞匀着呼吸责问历思凯说:“你就不能早点通知我?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太冒险了……真的太冒险了。” 历思凯:…… “行了”,历思凯示意魏霞:“你留在这注意他的状态,我跟周慎可能要去一趟西郊。” “去吧”,魏霞有气无力地挥了手,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我得歇会,刚刚百米冲刺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历思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又回头看向周慎,语气却变得柔和道:“走吧,队花,接下来我们有得忙了。” 周慎淡淡点了头。 午间阳光暴晒,车内温度直线升高,高温压着呼吸压抑感瞬间袭来。即使车内空调制冷开到最大,这种闷热感还是得不到缓解。 周慎反应不大保持着风度,倒是历思凯如坐针毡,毕竟车子高温直晒,真皮座椅着实有点烫屁股。 历思凯一边操控着方向盘,一边给西郊分局打去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就急切道:“我是历思凯,有起案子需要你们协助,通知你家老大撇开手里的工作等着我过去。” 那边应了下来,历思凯才挂断电话。 一分钟后,周慎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是徐波打来的。 周慎开了免提,徐波略粗旷的声音传来:“周队,我们搜查任净泽家,在他家沙发缝隙里找到了一袋蓝/粉,同时还在垃圾筒里翻出了辅助吸食的工具。” “知道了”,周慎淡定回:“带回去交给魏法医称重取样,任净泽已经交代了犯罪事实和同伙,我和历队正在赶往西郊的路上,你们忙完手里的工作就来跟我们汇合。” “明白”,徐波回。 挂断电话,历思凯盯着前方路况,忍不住吐槽:“我现在听到蓝/粉两个字就头疼。” 周慎抿了唇,轻声道:“‘幽冰’又出现了。” “可不是”,历思凯嗤鼻附和:“前几天段局才命令过要彻查整顿,这下好了,我们又给他一个大惊喜。” 周慎嘴角噙笑,保持沉默没搭话。 历思凯叹了口气,太阳穴一阵突突,只觉得头疼,连带着牙也疼。 第35章 因为提前跟西郊分局打过招呼,西郊分局的刑侦大队长程海出外勤还没结束,匆匆就回了分局大院里等待着历思凯和周慎的到来。 去的路上历思凯十分有先见之明让程海调查了嫌疑人万亮的身份信息,程海动作迅速,历思凯和周慎赶到时他交出了份满意的答卷。 西郊分局狭小憋屈的小会议室里,哄坐着一群警员,历思凯和周慎被包围其中,正在研讨抓捕万亮的行动。 程海操作着电脑,将万亮的身份信息投在大屏上。 程海晃着激光笔说:“万亮,男,34岁,无业,云南人,暂居临江市,两年前在临江市西郊青海公寓购入一套房产,却没有将户籍迁入临江市。目前我们已经摸清了他所有的身份信息,他的身上没有背过案底,通过历队的汇报我们怀疑此人正秘密进行着毒品走私活动。以下是万亮本人的身份证件照片,之后会传输到各位的手机上方便接下来的追捕行动。” 显示屏切换了页面,只见屏幕上一张放大的一寸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身着正装,眉眼带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边的眼镜,他的头发打理得整齐有型,给人的感觉稳重又有气场。 正是万亮本人。 “照片都接收了吧?”程海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历思凯身上。 众人应了声,程海点了头示意历思凯:“历队,我们可以行动了。” “好”,历思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拍手道:“出发吧,我们等不及徐波只能先行动了。” “是”,众警员忙碌起来,开始了各自的准备工作。 青海公寓距离西郊市局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周慎和程海坐上了历思凯的车,其他人则是跟着大部队一起坐警车往西去。 “历队”,程海坐在后排,身体特意往前排靠近些说:“谢老大的案子什么结果了?我挺好奇的,你的钱还有追回来的可能吗?” “怎么没可能”,历思凯平稳地打着方向盘回:“谢老大一案已经呈报,等审判结果出来他的遗产冻结,我的钱自然能拿回来。” “那感情好啊”,程海笑说:“我先恭喜了,回头你可得请兄弟们吃饭啊。” 历思凯目视前方爽快道:“会的,毕竟谢老大的案子你们也帮了不少忙。” 周慎坐在副驾驶位置,平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程海心满意足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椅背,目光又落在周慎身上。 “周队”,程海说:“谢老大的案子你也帮了不少忙,历队就没给你点好处?” 周慎一怔,淡笑回:“好处没给,打扰倒是添了不少。” ? 历思凯侧着脸去看周慎,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正常”,程海倒是没多想,点头笑道:“这才是历队的做派嘛。” 历思凯不漏痕迹地僵了脸反驳程海:“你差不多得了,我不接受人身攻击。” 程海笑得更开心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么,历队你可千万别介意。” 历思凯冷笑一声不敢苟同。 ……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青海公寓。 青海公寓A幢三单元1102就是万亮的家,在物业的带领下,各警员训练有素地排作一队沿着侧墙警示,又一队武警埋伏在安全通道里蹲守。 历思凯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周慎和程海。 长相和善言行举止恭敬的物业经理立在1102门前敲了门:“你好,家里有人吗?我是物业公司的经理,需要业主本人签一份协议书,麻烦开个门吧。” 众人全神贯注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同时侧耳静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敢有一丝松懈。 过了一分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物业经理面露难色看向历思凯:“这……警官,这家业主好像不在家里……” 历思凯将物业经理请到了身后,手上一个动作示意,程海手底下的两名警员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蹲了下去。两人配合着使了工具,顷刻间1102的门锁“咔嗒”一声被别开了。 “进!”历思凯警觉地拿出了腰间别着的枪,端实了枪托第一个冲进1102,程海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房子里的装修别具一格,全黑白色调更沉稳大气,冗杂的吊灯和各式家具精巧有致,墙壁上挂着风格各异的油彩画,显示出主人的独特品味。 因为房子南北通透,阳光照射进来明亮温暖,方便了众人的行动,打眼一看客厅里空无一人,武警又分散开分别去了别间房屋里查看。 历思凯绕着客厅查看了一圈,得到的回应却是家里没有发现万亮的身影。 “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历思凯吩咐下去。 “我说历队”,程海往历思凯身边靠了靠说:“万亮这人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也不在家里,你说他会不会是有所察觉提前跑了?” 历思凯摇头:“任净泽昨天才被我们抓到,万亮的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抽身而退。这么短的时间跑是跑不掉的,任净泽也说过这半个多月没和万亮联系过,他的话我是相信的。我怀疑万亮可能还没意识到出事,搜查令和逮捕令还没批下来,我们不能擅自行动最好先让人二十四小时蹲守在这里,等万亮出现的那一刻再将他拿下。” “那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他的联系方式不一定真实可靠”,历思凯紧皱的眉头有了松懈回:“留一队人在这里蹲守,我们去联系万亮常去的那家会所负责人,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点线索。” “明白了”,程海点头回:“我这就去分配任务。” 历思凯回头去找周慎的身影,却发现周慎停在玄关处正弯腰查看着鞋柜。 他走上前问:“怎么了?” 周慎的手机铃声却响了。 他接听了,那头传来徐波的声音:“周队,我现在在市局法医室,情况可能有点复杂。我们从任净泽家里搜查出的毒品,魏法医做了初步检测,这袋毒品成分和‘幽冰’的成分相同,成分含量却有很大差异。而且‘幽冰’作为新型毒品结构成分复杂,这袋毒品的构成简单粗糙,更像是仿制品……” 周慎与历思凯对视一眼,问:“魏法医怎么说?” “这个结论就是魏法医初步检测得出的,具体还需要做更深层的检验。” “好,我知道了”,周慎的目光落在鞋柜里的一双男士皮鞋上,冷静回:“这边暂时没有异常,你留在局里等法医的报告出了再联系我。” “好的”,徐波回。 “仿制品?”历思凯疑惑道:“这玩意儿刚面世已经有仿制品了?” 周慎没搭话,单腿折叠径直蹲在了鞋柜前示意历思凯:“你来看。” 历思凯会意也蹲了下去,只见大开的鞋柜里摆放着四双崭新的男士皮鞋,皮鞋是常见的款式,主人也精心护理鞋面干净泛着保养黑油的光。只是可能还没来得及送去保养,其中一双皮鞋鞋底沾了红泥巴,泥巴已经是干燥的状态。 在这个一尘不染的家里,沾了泥巴的皮鞋确实有点奇怪。 历思凯毫不在意,拎着那双皮鞋翻面观察着鞋底的泥巴。 周慎紧抿嘴唇,缓缓道:“附近都是平坦的柏油路,平白无故地他怎么会有双沾了泥巴的皮鞋?” 历思凯冷笑一声,眼神犀利说:“看来他去过什么地方鞋底才沾了泥巴,其他几双鞋子鞋底也有没清理干净的泥巴,说明他频繁去过某个地方……红泥巴,只有西郊以西的山区土壤特殊存在红土,看来他经常往山区去了。” “不止”,周慎摇头,伸出手掰了泥巴捻碎示意历思凯:“正常的土壤一般是黑色或是黄褐色,山区的土壤发红是因为土壤酸化严重。某些地方初始土壤为碱性土,土壤变红可能是因为施用化肥造成土壤PH值变化,导致土壤酸化。而西郊山区大规模土壤变红酸化,很有可能是附近存在着某些化工厂……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历思凯打了个响指,已经这种时候了,他竟还有闲情逸致调/戏周慎:“队花真聪明。” 周慎:…… 历思凯挥手招来程海交代:“你马上调查一下西郊山区有哪些化工厂存在,我们怀疑万亮可能去过那里。” “不用查”,程海意气风发回:“西郊我熟悉,山区里只有一处废弃的小型化肥厂。” 此话一出,历思凯顿时绷紧了神经。 下午两点,往山区去的盘山公路上四辆警用SUV前后行驶,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线,更靓丽的是领航在前的历思凯的那辆黑色林肯轿跑。 林肯轿跑马力十足,盘桓崎岖的上坡山路对它来说毫不费力。 一行人正在赶往山区那所废弃的化肥厂,历思凯通过对讲机交代众人:“上山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嫌疑人万亮很有可能就在山上,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统一听我的指挥行动。” 对讲机各频纷纷传来应答声。 历思凯匀了呼吸,控着方向盘的手心都生了层汗。程海一遍一遍跟手底下人交代着行动的初计划,比起他二人,周慎更沉稳,他坐得一丝不苟,甚至还能欣赏车窗外的山林。 车子行驶到最高点开始下坡,陡坡过后,透过车窗能看到远处起伏的群山环抱,山间常青树和杨树交错相立,山花烂漫,而公路的侧边则是悬崖峭壁。 大约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藏在山林间的废弃化肥厂,虽然只能看到一角,但还是能清楚看到以钢作骨的厂房架子已经生锈腐蚀,侧边还有一个仓库板房已经破败不堪。 隔着一段距离,历思凯下令所有警车不准靠近以防打草惊蛇,司机只好找了隐蔽的角落泊车。 众人兵分两路,历思凯和周慎带了一队正面迎上,侧边包抄的活则交给了程海带队。 他们迎面直上,悄无声息地距离废弃的化肥厂越来越近…… 在一个反斜坡处,历思凯停下了脚步,从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化肥厂的铁门,因为距离过近,化肥厂里传来的犬吠声听得一清二楚。 一座废弃的工厂居然养了狗,看来里面有人在。 历思凯心里有了数,回头下令:“我先进去打探一下情况,你们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众人点了头,历思凯作势就要行动,却被身旁的周慎牵住了手腕,周慎坚定道:“我陪你一起去。” 来不及过多思考,历思凯点了头:“好。” 也幸好他二人平时都穿便装,这样贸然上前也不会招来怀疑。 程海带人埋伏在侧面,亲眼看到历思凯和周慎一前一后靠近化肥厂,他回头跟手底下的人交代:“盯紧了,随时做好准备行动,十分钟后他们两个还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 化肥厂门口十分荒凉,地上杂草落叶很多,踩上去沙沙作响。即使动静再小,锈迹斑斑的铁门里拴着的一条灰色德牧犬仍吠个不停。 好在铁链结实,毛发脏乱、消瘦的德牧犬再防备也被束缚着行动。 “有人吗?” 历思凯一边打探动静,一边试图推开铁门,铁门没有上锁,轻轻一触门竟大开。 周慎冲历思凯点了头,两人才并肩走了进去。 第36章 历思凯和周慎并肩同行走进了铁门内部。 化肥厂的大院里是红壤土地,野草丛生的中间露出一道干净踩实的小路,明眼人一看便知有人经常来这座废弃的化肥厂里。 只是那些人来这里做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他们继续深入内部,沿着小路走到了库房门口,铁门紧闭还上了锁。 打量了周围,历思凯闻嗅了一番问周慎:“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周慎警觉地环视四周,点头回:“这里果然有问题。”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酸味越是浓重。 历思凯神色凝重,这是什么味道,这里可能存在什么东西,他的心里早已明了。 他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的枪上,拧着眉低声示意周慎:“你到我身后来。” “嗯”。 周遭诡谲的气息不减,周慎跟在历思凯身后两人继续往前,另一方面周慎戒备提防,身前身后的微小动静都不放过。 库房大门紧闭,两人绕着左侧沿泥路往里面的厂房去。经过拐角处,远远地能看到里面厂房的门大开,白色墙皮大部分脱落,厂房顶部的烟囱飘着灰黑色的细烟,里面似乎有人,偶尔传出一些声响。 观察了情况,历思凯朝周慎点了头,刚准备往前去打探,却听到身后传来鞋子踩在落叶上沙沙的声音,还有更激烈的犬吠声。 “你们是什么人?赶快离开,闲杂人等不能来这里!” 循声望去,适才经过的库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头发胡子花白,操着一口当地老话,他的身上披着老式的中山服,看起来更像是看守人员。 因为老人的到来那条德牧犬有了底气,朝他二人吠得更凶。 老人吹胡子瞪眼凶他二人:“走走走,赶紧走,你们不能进来这里……” 历思凯爽朗一笑,展示出最平易近人的一面跟老人套近乎:“大爷您别急,我们是爬山走到这里的,好奇才进来看一眼……” 他往老人身边靠近了些,找出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了一支烟往他手里递。 历思凯熟络道:“您抽支烟吧……” 老人的牙发黄生垢,右手食指明显发黄,看样子是个老烟枪。可面对历思凯的让烟他却毫不领情,直接挥手拒绝:“你们赶紧离开吧。” 周慎眼眸沉了几分,走到历思凯身侧低声道:“这里情况复杂没必要耗着,不如我们先撤出去……” 历思凯思量片刻,才赞同点头。 他冲老人挥手说:“抱歉啊大爷,我们这就出去。” 老人背着手,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二人,小心紧绷的样子像是即将点燃的炸/药包。 历思凯和周慎对视一眼同时转了身准备往外走,许是老人的嗓门太大,吸引了人过来。 那人站在原处厂房门口,大声询问:“钟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历思凯和周慎齐齐回头,看到了那人的长相。 那人长相和善,说话语气也柔顺,给人慢条斯理的感觉,他带着眼镜身着黑色西服,个头挺拔。 即使距离再远,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万亮。 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 有一瞬间历思凯反应迅速伸手摸到了腰间的枪,察觉到历思凯的动作,周慎不动声色地冲他摇头示意。 确实,现在情况复杂,不到合适的时机还不能贸然出手。更何况程海和其他人还在外面设伏,他们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不能及时支援,这时候做任何举措也是徒劳无功。 还好老大爷朝着万亮挥了手:“没啥事,他们是来爬山的,这就离开了。” “好”,万亮似乎点了头,放宽心回了厂房。 然而意外之外的意外,由于他二人进来已过十分钟,再加上程海埋伏在外听到了动静,于是他果断带人冲了进来。 一群人以合围之势冲进了大院,十多个人个个身穿警察制服,雄赳赳气昂昂之势颇具震慑力。 周慎无奈地蹙了眉。 这下好了,大爷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变了脸提防起来,万亮也被浩荡的动静吸引退了出来查看…… 一切尽在不言中。 “警察!”大爷伸手指着历思凯大喊:“你们竟然是警察……老板,警察来了!” 万亮自然是明白过来,他惊恐不已撒腿就跑进了厂房里。 “历队,什么情况?”程海扯着嗓子问。 “你说呢?”,历思凯无奈道:“逃跑的那个人就是万亮!还不快追?!” 程海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率领手底下的人朝着厂房方向追过去。 犬吠声更甚,伴随着同事急切的脚步,历思凯打算跟上去,身后周慎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心!” 猝不及防,历思凯的身体被周慎用力带了出去,两人相拥着滚到了草地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一声震天响的枪声传来,那枪声距离他们很近,只觉得刺耳,同时历思凯机敏地察觉到脚下被子弹打飞的一块湿土。 有人开枪! 历思凯将周慎护在身下,抬眼却看到距离他们一段距离的老大爷手里端着一把老式的长杆猎/枪,弹壳掉落在脚边,老大爷手指灵活,手动切换已经开始重新加子弹了。 察觉到危险,历思凯有条不紊掏出了腰间别的那把枪,然后果断朝老大爷脚下开了一枪警告:“你私藏违禁物还试图袭警,我命令你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警用手/枪后坐力小,射击稳定,射击精度也好,子弹落在老大爷脚底,枪声让他手脚一颤,他手上一松那把猎/枪掉在了脚边。 历思凯像是捕食的猎豹,反应迅速手脚敏捷。 他第一时间冲上去踹飞了地上的那把长杆枪,然后持枪盯着老大爷的脑门斥责:“举起手蹲下去!” 老大爷颤巍着手和腿,老实巴交地以手抱头蹲在墙角。 突然的枪声吸引回来两个警员,历思凯动了动手里的枪示意:“你们在这里盯着他,那把猎枪应该是他自制的,依法没收,另外给他做个搜身以防他再生事端。” “是”。 刚才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周慎面无表情拍掉了衣服上的枯叶和手上的泥土,抬眼看向历思凯。 “没受伤吧?”历思凯问。 周慎摇了头说:“快,我们去支援程海。” 历思凯应了下来,同周慎一起朝着厂房疾步而去。 厂房里酸味十分浓烈,还夹着点臭味,进去后历思凯不由皱了眉头。 警方制服了四个身穿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他们被手铐牢牢禁锢,以手抱头动弹不得。 历思凯越过这四人,打量着厂房的环境。 这片厂房面积很大,角落堆放着拆毁破损的原化肥厂的机器碎片,而其他大片面积则堆放着白桶,一个警员上前查看过后,脸色瞬变。 近百平的厂房里存放着众多设备和数不清的容器,液化气钢瓶、氨气瓶、各种催化装置……各种制毒工具和易制毒化学品一应俱全。 历思凯忍不住啐骂:“操!这还真就是个制毒窝点!这个万亮真够可以的,不仅走私毒品还组织参与了毒品制作……” 作为一名缉毒警察,周慎眼里泛着寒意,他的目光落在各种工具和化学品上是那样愤慨无奈。 警方将厂房内部搜了个遍,除了已经抓捕到的四个制毒师傅,唯独没有找到万亮所在。 “历队”,程海搜寻无果,来到历思凯身边报告:“没有找到万亮。” 历思凯单手叉腰,眉头紧锁,目光投向了被警察控制的那四个男人。 他走到四人面前,居高临下盘问:“万亮呢?今天警方人赃并获将你们缉拿归案,面对你们的将会是什么我相信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只要谁愿意提供万亮的线索,我会申请宽大处理……” 话未落,蹲在最右侧的一个中年男人举了手,小心翼翼道:“警官……我愿意提供线索”。 “那就说”,历思凯冷峻开口。 男人伸手指向堆着杂物的墙角说:“那里是个地库入口,从里面能通往后山,万老板就是从那里逃了。” 程海顿时严肃起来问历思凯:“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过多思索,历思凯当机立断交代:“叫人过来支援,你熟悉山上的地形就由你带队包抄绕到后山,我和周慎从地库过去。我们两队在后山汇合,尽量把万亮夹在中间,等他进退两难时再将他一举拿下。” “明白了”,程海点了头,迅速集结了一个小队往后山去。 历思凯和周慎目光相抵,两人同时点了头往地库入口去,然后一前一后毫不犹豫钻进了逼仄的地库里。 地库里阴暗潮湿,历思凯和周慎两个身高直逼一米九,在这个长又窄的隧道里他们努力弯着腰往前探,一个不留意,历思凯的头磕到了顶部的水泥。 周慎在他身后关切询问:“没事吧?” “没事”,历思凯咬着后槽牙,继续往前逼进。 两人的声音和脚步声在这条隧道里传着回声,这种特殊性不由让两人的神经绷到最顶。 历思凯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开到最亮,亮光照出前路,除了缺氧环境的沉闷,他们两人走得也算是顺畅。 两人以束缚的姿势走了约百米,还是看不到出口的光。 看来距离出口还有段距离,长时间的弯腰历思凯已经忍无可忍,索性停了脚步作片刻的调整休养。 “应该快到了”,周慎沉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历思凯一笑回头看他:“可真够操蛋的,你还能行吗,队花?”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周慎幽怨道。 “行吧”,历思凯擅长自我安慰:“有你陪着我走这段鼠洞,我还是挺幸福的。” ? 怎么就成了鼠洞了? 周慎无奈一笑,盯着历思凯宽实的后背入了迷。 手电筒的光有一瞬的折动,明暗交接间周慎只觉得某处有个影子,甚至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直到水泥墙上投出一个身影,周慎眼疾手快拉了历思凯一把,下一秒,刀光闪现,藏于角落的万亮拿着一把水果刀刺向历思凯。 躲避不及,历思凯下意识伸手去挡,手机也掉落在黑暗中,刀尖刺向手臂的那刻,疼是疼的,但来不及思考,历思凯护着周慎后退了两步。 孤注一掷的万亮一声长吼,挥刀冲了上去。 环境受限,历思凯伸出一脚用力踹向了万亮的腹部,万亮吃了痛又被力道震倒,身体磕在坚硬的水泥墙上,疼劲使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万亮身上的西服早已沾了污垢,他的发型凌乱不堪,眼镜也掉在地上,黑暗中难以找回。 他奋起反抗,紧握着手里那把刀又一次冲向历思凯。 周围实在太暗,历思凯也一心想护着周慎,防范之余被万亮钻了空,万亮表情狰狞,一刀刺向了历思凯的腹部。 被刺中的一瞬,脑子里是空白的,也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周慎扑过去将万亮制服,而刀尖也离开身体的那刻,历思凯伸手捂住伤口,只觉得钻心般疼。 冷汗冒了一茬,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历思凯咬牙切齿强忍着伤口的牵扯之痛,帮助周慎将万亮制服。 冰冷的手铐牵制了万亮的行动,他被周慎按倒在地,已经没了力气反抗。 历思凯安了心,腿上一颤贴着水泥墙坐了下去,已经能感受到手上粘腻的鲜血,他伸出手想看个究竟。可是缺氧加上体力透支,眼皮一抬一盍间竟有些发困,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冲周慎伸了手,察觉到他的状况不好,周慎扑过去托住了他的身体:“你怎么样?历思凯……醒醒……” 眼皮越来越沉重,历思凯嘴角扬了丝笑,伸手抚了周慎的脸:“我……我没事,幸好受伤的不是你……” 历思凯的状态明显不佳,实在是害怕他再出意外,周慎拢着他的脸庞安慰:“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睡过去。” “可是我好困啊”,历思凯很努力抬着眼皮。 手机还掉在地上,手电筒模式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历思凯和周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他们的影子靠得那样近,像是紧紧拥抱着般。 历思凯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舔了唇,再抬眼却沉沦在周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 “阿慎……” “你的眼睛好漂亮”,历思凯说。 周慎肩膀一颤,内心更是如台风席卷而过。 台风过境,拨人心弦。 第37章 通道那样窄小灰暗,阴湿浑浊的空气令人窒息,周慎委身于这里,身旁历思凯早已昏了过去。 历思凯的伤势轻重不知,他不能留在这样的环境里,所以周慎暂时顾不得被手铐桎梏的万亮,而是拖着历思凯后退。 他将历思凯背在肩头,一步步缓缓走向通风口。 托着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历思凯还是挺费力,周慎只觉得疲累,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终于他感受到了出口充足的氧气和阳光,直到退回入口看到厂房里的同事,周慎脚下失力,将历思凯放在地上,而自己也累得坐了下去。 他呼吸急促,平衡着气息,目光却始终落在历思凯身上。 因为光亮他看清了所有,历思凯衣服上的泥土、被鲜血染红的衬衫、腹部伤口处的汩汩鲜血…… 再低头,周慎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血渍,他无力地伸手察看,手心手背都沾了黏腻的血,血色映射在他深色的瞳孔里那样惊心动魄。 “历队!” “周队,发生什么事情了?您没事吧?” …… 两名警察察觉到异常,向他们奔赴而来。 周慎有气无力地回了个淡笑,不需要他多交待什么,两名警察给程海打了电话通报,又招来几人背着历思凯往停车的方向去。 有一人试图去扶周慎,却被他挥手拒绝了。 周慎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紧紧跟在众人身后护着历思凯上了警车。 而后警车鸣笛开道,直奔医院。 暗夜已至,管城区武警总医院的大楼灯火通明,彼时历思凯已经被推到手术室里,手术室外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众人沉着脸焦急等待着手术结束。 周慎独自坐在角落的休息椅上,细看能发现他的身体似乎在颤抖,他以手掩面将巴掌大的脸埋在手掌里,没和任何人交流。 一个小警员于心不忍,走到他身边弯腰询问:“周队,你没事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也换身干净衣服。” 周慎抬了脸,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和衣服上沾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暗红发黑的血渍让路人看了一定会惊吓留下心理阴影。 “好吧”,周慎点了头起身,虚弱道:“他手术结束一定让人通知我,我就先回去了,多谢。” “好的”,小警员乖巧回。 打车回到棕柑园家里,周慎先是用肥皂洗了手,足足洗了两遍才洗掉手上的血迹。 他又回了卧室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将脏衣服暂时丢进了脏衣篓里。 做这些事时,他的表情不曾有过松懈,眉目紧锁像是锁住了什么心事。 他的身体放空,自由落体般任由自己倒在了沙发上。 手机铃声响起,是徐波打来的,他按了接听键。 “周队”,徐波说:“程海已经将万亮等人移交到了市局,我们现在正在西郊山区的化肥厂,这里化学原料、结晶冰/毒和其他毒品半成品数目众多,我们的人还在做盘点清算。” “好”,周慎回:“我晚会回市局再和你细说。” “嗯”,徐波音调一转关切询问:“历队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他的腹部受创这段时间可能要吃点苦头”。 徐波:…… “那行吧,我回头再去医院探望他”,徐波讪讪道:“我挂了,你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周慎淡淡回了个“嗯”。 挂掉电话后,周慎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又困又累。 不知不觉间,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通电话将他吵醒了。 这次的电话是贺嘉打来的,他忙完手里的工作去医院探望自家老大,历思凯的手术顺利结束,已经被送到普通病房休息。 知道周慎在等消息,所以贺嘉第一时间通知了周慎。 “周队”,贺嘉兴奋道:“我家老大的手术已经结束,现在麻药劲儿还没过,医生说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脏器。” “那就好”,周慎松了口气:“我这就去医院看他。” “好好好”,贺嘉笑盈盈道:“我手头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周队你过来正好可以替我照顾历队。” 周慎伸出细手扶额无奈道:“知道了。” 周慎洗漱了下,差不多收拾结束才打了车往武警总医院赶。 路上有点堵车,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才赶到医院。 历思凯的病房在住院部六楼,等电梯时他的身前站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手里拎着洗漱用品和营养品,夫妇二人气质非凡打扮典雅,交流间语气更是让人觉得舒服。 “老公,也不知道儿子现在什么情况了,他身上的伤要是伤得重了,我肯定要哭。” “行了,儿子为国家无私奉献,是我们的骄傲,你见到儿子时候可千万别哭,我们绝不给儿子添烦恼。” “唉,可我心疼儿子呐……” 周慎揉了揉鼻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装作没听见。 电梯到了,那对夫妇先进去,转身看到周慎的同时礼貌点了头,周慎礼貌回之一笑。 女士按了电梯键,还挺巧,他们也要去六楼。 “小伙子,你去几楼?我帮你按”,女士亲切道。 “谢谢”,周慎颔首道谢:“我也到六楼。” “好的好的”,那位女士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目光有意无意总要往周慎身上落,后来似乎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她才克制着不再盯周慎。 电梯徐徐上升,很快就到了六楼。 “叮”地一声,电梯门大开。 周慎特意让了步,让他们夫妇二人先行。 “谢谢谢谢”,那位女士欣慰道:“小伙子真懂礼貌。” 周慎尴尬一笑,倒有点束手无策。 历思凯的病房在普外科六楼612,周慎心里盘算着一边找612病房的位置,让人疑惑的是那对夫妇竟跟他同一方向行走。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人意想不到,因为周慎亲眼看到那对夫妇门也不敲走进了612病房。 ? 抱着疑惑心理,周慎往病房门口靠了几步。 还没到门口,他已经听到贺嘉略显谄媚的声音:“叔叔阿姨快请坐,许久不见您二老身体可好啊?” 接着病房里就传来一声尖利的女高音:“儿子……是什么人不长眼把我的宝贝儿子伤成这样?!” 周慎:…… 是的,那对夫妇就是历思凯的父母。 探清状况,周慎硬着头皮走进了病房。 历思凯还没完全清醒,历母立在病床前疼爱地抚摸着宝贝儿子的脸颊,不忍的表情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看到周慎,历父历母皆是一愣,贺嘉倒十分有眼力见问周慎:“周队,你来了。” 贺嘉又把周慎介绍给历父历母:“叔叔阿姨,这位是禁毒支队的周慎周支队长,多亏他救了历队。” “是这样啊”,历母擦拭着眼泪亲切道:“小周,快坐吧,谢谢你照顾我儿子。” 周慎礼貌回笑:“伯父伯母好,实在抱歉,刚才在电梯里不知是您二老。” “没关系”,历父笑呵呵道:“我们也不知道你就是我儿子的同事,现在认识了,回头一定让思凯请你来家里做客。” “伯父太客气了”,周慎回。 “这叫什么客气”,历父沉稳道:“你救了我儿子就是我们的客人,客人来家里做客是应该的,我们夫妇二人也要重谢你。” 周慎尴尬回笑,不经意间察觉到历母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顿时觉得别扭。 历母像是打量欣赏一件工艺品般,落在周慎脸上的目光喜爱又惊喜。 她忍不住感叹道:“小周的长相可真是惊为天人,他也知礼懂礼,不得不说现在的孩子们都太厉害,终究是我们老了,要靠你们撑起一片天了。” “阿姨过奖了”,周慎回:“伯父伯母这样优秀,才教出历队这样的国之栋才。” “哎呦”,历母被夸得心花怒放:“这孩子嘴真甜,阿姨很喜欢,日后你可一定常来家里做客,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会的,谢谢伯母”,周慎点头回。 周慎转了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历思凯,历思凯的脸上没有一点气色,唇色苍白。可能是麻药劲过了,伤口的痛让他昏睡间也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周慎眉头一紧,立在角落没说话。 贺嘉搓着手面露歉意对历父历母说:“叔叔阿姨,局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先回去忙。” “去吧”,历父点头道。 历母心疼道:“你们真是辛苦了,快忙去吧,这边有我们照顾思凯你放心,你也注意休息,别太劳累。” “知道了,谢谢叔叔阿姨”,贺嘉又冲周慎挥了手:“周队,那我就撤了。” 嗯,周慎点了头。 贺嘉离开后,病房里只有周慎和历父历母陪着,一时静谧不少,好不尴尬。 历母替历思凯掖了被角,给历父使了个眼色,才走到周慎面前说:“小周啊,麻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思凯,我和他爸爸想去找医生问一问儿子的情况。” “好的,您放心去”,周慎说。 历父和历母出了病房往护士站去了。 周慎来到病床前,盯着历思凯的脸看了许久,万亮那一刀本是冲周慎来的,可是历思凯处处护着他,才造成了自己受伤的局面。 有一瞬间周慎的表情是恍惚的,耳边也总响起历思凯的那句“阿慎”…… 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已经熟悉到历思凯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明明林有锦师兄、师父姜勇都曾“阿慎阿慎”这样称呼过周慎,但历思凯的那句“阿慎”却能让他魂不守舍。 挺奇怪的。 周慎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想着应该是这段时间劳累的缘故,睡眠不足才失了心智思虑过多。 突然病床上的历思凯咳了声,他似乎是清醒了,周慎凑近了询问:“你醒了?还难受吗?” 历思凯半睁着眼,眼神迷离视线好半天都没有焦点。终于适应过后,他观察了病房环境,看向周慎:“我没事,就是有点渴。” 周慎拿一次性医用棉签蘸了生理盐水替历思凯润了唇说:“你父母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了,如果可以进食,我再出去给你买吃的。” “我老爸老妈已经知道了?” 周慎点了点头,将生理盐水放回了原位,又把棉签扔进了脚边的垃圾篓里。 历思凯挣扎着要坐起来,却牵扯了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哎呦……还挺疼。” 周慎连忙去扶他幽怨道:“刀伤当然疼,你还是老实躺着吧。” 周慎一双手撑着历思凯的肩背帮着他调整了姿势,历思凯虽然吃疼皱了眉,眼神却以绵绵柔情直勾勾盯着周慎的脸。 周慎有所察觉,但依旧面不改色压制着加快的心跳。 他手上一动,刚要撤回去,却被历思凯一把抓住了手。 历思凯的嘴角扬了坏笑:“阿慎,你的脸有点红。” 周慎挣扎了一下,竟被历思凯的大力束缚难以挣脱。 …… 这人还能不能好好当个虚弱的病人? 周慎绷直嘴角道:“医院灯光不行,你看错了。” “是吗?”历思凯盯着他试图躲避的眼睛逼问:“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对视?” 周慎肩膀一沉,抬了眼皮迎上他的目光无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历思凯松了手,忍着痛坐起来靠在床头问:“是不是我叫你‘阿慎’,你觉得不习惯?” 周慎垂下眼帘,喉结一动,却没搭话。 历思凯又握住了周慎的细手,这回周慎没有缩手回去。 他的手白皙纤细,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有点凸起,让人不由想抚摸个遍。 历思凯将他的手握得很紧,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许久,历思凯才终于看向周慎那双细长的眼睛缓缓道:“我喜欢叫你阿慎,我想这样叫你已经很久了。” 周慎眼皮一跳,仓促嗯了声就要缩手回去,无奈历思凯抓得很紧,他挣脱不了。 “阿慎”,历思凯慢慢坐直试图将周慎的身体带得更近些,他说:“我很喜欢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已经能看到彼此瞳孔里折射的影子,空气都变得稀薄,他们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噼里啪啦的电光石火攒动。 很明显的,历思凯能感受周慎的身体颤动,他的脸颊连带着脖颈处红了一片,由于皮肤雪白红晕更明显。 历思凯眨了眼,在这刻被勾得神情为之颤动。 明明周慎比他小了四岁,可历思凯总觉得他跟自己是同龄。明明周慎的眉头始终紧蹙,可历思凯依旧想沉溺进去。 追根到底也只是周慎的过往经历让他过早成熟,让他在属于自己最美好的年纪里承担了太多。 心疼是有的,其实想想可能也正是这样子的周慎才吸引了历思凯的注意。 历思凯很喜欢这样的周慎,他在自己热爱的地方发光发热,虽然遇到了点麻烦,但他有执念,这种执念让他从里到外散发着光芒。 思绪被拉回,历思凯明显觉得周慎的呼吸有了错顿。 他的嘴角不由勾了笑,说得太过了?撩得太过了? 历思凯充分发挥了一把老色批的自我陶醉精神,沉浸在自我良好的状态里。 周慎身体有点僵硬一动不动,历思凯却越凑越近,近到已经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他想落个吻在周慎肉乎的唇瓣上,于是他靠得越来越近…… 周慎眼眸里似乎有一瞬的光,他明白那个人想做什么,想躲开身体却僵住。 如果不是突然的脚步声,历思凯绝对能得逞。 可事与愿违,一阵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踢踏声戛然而止,来人停在病房门口,惊讶得像是被雷电劈了一道僵硬在原地。 历思凯和周慎同时回头,看到了定在原地、震惊到嘴巴张成了“O”型的于可欣。 …… 周慎首先反应过来,撤回了被历思凯握紧的手,历思凯握得太紧,他的手背已经泛了红。 历思凯无趣般揉了揉鼻尖,看向于可欣询问:“你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于可欣一跺脚,顿时激动起来盘问:“你们……你们……” 没想到这一幕竟被于可欣撞破…… 历思凯无奈地摇了头,并不打算正面回答于可欣的问题。他调整了枕头,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可欣来了”,病房外传来历母惊喜的声音,历母迈着小碎步揽着于可欣的肩膀将她往病房里带:“快进来坐啊,愣着干什么。” 于可欣漂亮的脸蛋拧成了苦瓜脸,她尴尬微笑应对着历母的热情。 周慎也觉得尴尬,他轻咳一声,退到窗户边打算不参与进这个如修罗场般的场面。 于可欣被历母邀进病房,敏锐察觉到于可欣的状态不对,历母疑惑问:“怎么了可欣?你的脸色不太好……” 于可欣的目光始终看向病床,与历思凯保持着对峙,顺着目光过去,历母这才看到她的宝贝儿子已经清醒。 “儿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历母难掩激动冲到病床前关切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伤口疼吗?妈妈很担心你知道吗……” 历思凯吸了鼻子,安慰老母亲:“老妈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那就好”,历母欣慰地回头看向于可欣,激动得都快哭了:“谢谢你可欣,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不计前嫌来探思凯的病。” 于可欣咬牙切齿,尬笑道:“阿姨你不用客气,我和思凯从小一起长大,再怎么样这份情谊还是在的。” “好好好”,历母激动不已:“总之你来阿姨很高兴。” 这样感人肺腑的局面,似乎只有周慎是尴尬的。所以他索性转过身,看向了医院窗外的夜景。 历母带了水果,她说什么也要洗水果给众人以表感谢,趁着历母洗水果切水果的功夫,于可欣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了病床前,然后弯腰凑得离历思凯近了些。 历思凯刚想张嘴说话,于可欣却凑近了特意压低声音说:“你喜欢的人是他对吗?你也太不仗义了,取向问题瞒我到现在。” 历思凯:…… 于可欣顿了语气,继续道:“你可是我身边第一个基佬朋友,简直珍稀似国宝……我的语气可能不太好你多担待,好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历思凯直接无奈掉。 第38章 接下来的几天,周慎按部就班老实往返于家里和市局,勤恳工作。 历思凯还在医院里住着,他的父母在病床前照顾着,他的伤势也逐渐好转。 听说他几次吵着要出院,历母不同意才死了心。后来估计是太无聊,他还跑到同住在武警总医院的郑寻的病房聊天打发时间。 自打那天后周慎就没有去医院探望过历思凯,也许是忙着处理万亮的案子,也许是历思凯突然的告白后他有所犹豫。 总之这几天历思凯给他打了不少电话,周慎也颇绝情,竟一个电话都不接。 他逃避似的不去面对历思凯,处理案子时脑海里却还是会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想来也奇怪,历思凯的一句“阿慎”、“我很喜欢你”,就叫他承受不了。 让人着实有点心梗。 …… 经过两天两夜的审问,万亮终于老实交代了所有。 他的案子处理起来很轻松。 作为一个收藏家,万亮靠着人脉资源了解到了新型毒品,利欲熏心让他产生了亲自制作毒品的想法。 但他一不懂技术,二不懂地下市场的规律,索性高价买了一份所谓的新型毒品‘幽冰’的合成式。 偶然间他又发现了西郊山区的那处废弃化工厂,于是他找人托了关系谎称想重振化工厂,借着正当名义将那处地方变成了他贪婪的欲望天堂。 只是他得到的那份合成式掺假,属于伪造品,制出来的毒品也和真正的‘幽冰’有着天差之别。 任净泽手里的那袋毒品确实是万亮给他的,万亮交给他时只说这是好货,却只口不提他想要拿任净泽来做实验的事实。 于是一来二去,任净泽出了事也不敢贸然联系他,才在警方的顺藤摸瓜下让他露了马脚。 警方在废弃化工厂搜到了数以千计的化学品原料、固体、液体结晶类毒品近百吨,这其中除了少量新型毒品,不乏常见类冰/毒、海/洛因等毒品。 警方悉数依法缴获并将案子归类于重大毒品走私案的档册,捣毁了这处制毒窝点,又根据万亮的口供,将牵涉其中的人一一缉拿归案。 至此,万亮滔天的罪行披露,他的余生注定了要在监狱里度过。 几天的时间里,徐波率人日夜攻坚完成任务,即使每天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禁毒支队的众人也亢奋精神,投身在缉毒一线。 周慎跟着禁毒支队出了不少任务,疲累匮乏,等案子基本结束时,他已经累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波更是夸张,坐在办公室里哈欠连天,他眼下的黑眼圈极深,眼珠上的红血丝一大块呈现,夸张得像是得了红眼病般。 周慎于心不忍,劝他:“你回去补觉吧,这里有我盯着。” 徐波却挥手拒绝:“那不行,我得跟着你学习,这几天累是累了点,可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倒是周队你才需要多休息,你的状态不比我好多少,历队还特地嘱咐过我照顾你,回头他知道了可是会怪我的。” 周慎:…… 提及历思凯,周慎神情一恍,眼眸不由沉了几分。 昨天听贺嘉提了一嘴,贺嘉说郑寻已经出院回归了刑侦支队,历思凯那样不经寂寞无聊,怕是更要折腾闹着出院了。 随他去,周慎想。 “周队”,徐波整理好手里的卷宗,将周慎的思绪拉回:“万亮的案子卷宗书写完成,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能移交给段局签字确认了。” 周慎接过去,翻阅一番。 案子已定基本不会再有反转,万亮搬砖砸脸咎由自取,才导致自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卷宗没问题”,周慎将材料还给徐波说:“等段局和孟局签了字基本可以结案。” “好”,徐波冷笑一声:“这个万亮倒是头脑简单,成不了事。要不是铁证如山摆在眼前,我真怀疑他是被人构陷才暴露的。这种案子破得就是爽,要是所有犯罪嫌疑人都这般不自量力好对付,那咱们警察可轻松不少了。” 徐波不经意的话倒引起了周慎的思考。 确实,万亮对毒品不甚了解,冒着极大的风险,像个笨拙的抛砖人敲开了走私毒品这个浑浊的大染缸。如果没有任净泽一事,他的罪行或许能隐藏下去,那处废弃的化工厂也会多存在几年。 但他倒了霉,任净泽败露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这件案子处理得太顺利了,周慎陷入了沉思,总觉得遗漏了某些东西。但证据链充足逻辑明确,也没什么疑点,思来想去还是参不透,只能作罢。 “那我撤了,周队”,徐波站起来说:“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周慎笑回。 徐波离开后,周慎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缓缓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与此同时,武警总医院612病房。 历思凯穿戴整齐,立在病床前帮着父母收拾行李。在他的逡磨硬泡下,历母终于点头答应让他提前出院。 历母边收拾历思凯的衣物,边唠叨:“你小时候乖巧可爱,虽然偶尔也气得我想动手胖揍一顿,但你终归是听话的。现在长大了有了主见,竟越来越不听话,早晚我要被你给气死……你身上有伤多在医院里住几天怎么了?能掉块肉咋的?” 历思凯:…… 历思凯嬉笑着哄老母亲开心:“我老妈气质非凡,是要往百岁活的。” “呸”,历母啐骂:“你从小到大气我的地方还少?我怕不是早就被你气得减了寿。” 一旁默默无闻的历父听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我说老于啊,咱儿子够优秀了,你就少啰嗦几句。他是个正义的人民警察,比老钟家的败家儿子不知道好多少倍!咱儿子顶天立地,不花家里一分钱出去挥霍你就知足吧。” 历母:…… 想起大学同学钟书敏家里的儿子钟凯,历母顿时哑口无言。 钟凯只比历思凯小一岁,却挥霍虚度仗着家里有点钱过着富二代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 听说他开着豪车夜店撒钱,身边情人无数,甚至还有女人抱着孩子直接找到钟家闹,他老子都被气得住进了医院…… 想到这,历母这才罢休,讪讪道:“好了,我不啰嗦了……我儿子多优秀,我疼爱着呢。” 历思凯如释重负,利索帮着历母收拾好行李。 历母挽着他的手臂:“走了儿子,咱回家。” ? 历思凯摇头:“我就不回了,还要去个地方。” “去哪啊”,历母问。 历思凯故作神秘道:“您说呢?” 历母恍惚了会,才明白:“这段时间你不在家里住,还说是在对象家里住。怎么,你还要去人家家里住?” 历思凯点了头。 历母果断拒绝:“不行!你受伤住院也没见她来探过病,更别提照顾你了,你这个对象绝对不靠谱,你不许去!” ? 历思凯无奈了:“人家来过医院的。”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到她人?”历母态度坚决:“总之你不许去,我们历家也不需要这样的儿媳妇。” …… 此时已经回到家开始做晚饭的周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姓历的这家人面前是这么个形象。 历母虽生气,历思凯却有一套独特的应对方案,只见他抱着自己的老母亲撒娇般一番讨好,弄得老母亲手足无措。 历母无奈道:“臭儿子,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装嫩撒娇……真是气死我了。” 总之在历思凯的强烈攻势下,历母终是答应了他。 出了医院,历思凯目送历父历母的车远去,才拦了辆出租车往周慎家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历父历母的车去而又返,跟着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一路往荆门区去了。 关于跟踪自己儿子这事,历父自然没有发言权,这个想法是历母提出的,她之所以答应历思凯是因为另揣了份心思。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历母傲娇道:“我倒要看看你儿子口中的对象是哪位。” 历父老实当着夫人的司机,幽怨道:“你可真行,你儿子除了是你儿子,他还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察,你就不怕你儿子反侦察一回识破你的跟踪?” “我不怕”,历母坐得惬意,靠着椅背悠哉抖着腿说:“咱儿子是个优秀的刑侦警察不假,可你别忘了他的优秀基因是谁给的?我于梅梅年轻的时候立志要做女刑警的,要不是被你迷惑早早结了婚,这会说不定混得比你儿子还优秀呢!” 历父:…… 然而…… 历母的过度自信很快打了脸,明明往荆门区走的高架桥上跟踪得好好的,下了高架桥就找不到那辆出租车了。 气得历母只能埋怨历父的破车技,害得她跟丢了自己儿子。历父有苦说不出,只能哄着自己的婆娘罢休回了家。 …… 棕柑园小区。 周慎刚做好晚饭,菜已上桌,他洗了手刚坐下,门口却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 历思凯进了门,熟练地找出家居拖鞋换上,朝周慎笑:“做什么菜了?好香啊。” 周慎死死盯着历思凯那张欠里欠气的脸,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历思凯腆着脸坐到周慎旁边,将手里的周慎家的门钥匙放到了餐桌上,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不想见到我?” 周慎扶着筷子夹了菜头也不抬回:“嗯,我确实不太想看到你。” “你不想见我,可我想见你啊”,历思凯厚颜无耻说:“我住院这几天对某人朝思暮想,可某人呢?来医院见我一面都不肯,电话也不肯接……” 周慎细嚼慢咽着保持沉默。 历思凯却故意凑近了去看他:“阿慎……我饿了。” 周慎肩膀一颤,后背不由发热起来。 他克制着,瞟了历思凯一眼,只能无奈起身给他盛了碗粥。 历思凯倒开心了,坦然自若享受着美食。 等用完晚餐,历思凯作势起身准备洗碗,周慎却拦住了他:“还是我来吧,哪敢让你这位受伤的少爷手沾阳春水。” 历思凯一笑没反驳。 周慎在厨房洗碗的功夫,历思凯去了卫生间洗漱刷牙,碗还没洗完,就听卫生间里传来历思凯的声音:“阿慎,我想洗澡。” “那就洗”,周慎回。 “我身上有伤不方便”,历思凯抬高了嗓音:“你来帮我。” 周慎手上动作一顿,将抹布扔进了洗碗池。 半天没听声响,历思凯以为周慎生气了,刚想出去查看,卫生间的门竟被周慎打开了。 历思凯已经褪去上衣,露出了宽实的胸背和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的身上很白,只是腹部缠了一圈绷带,伤口附近的皮肤沾了点酱红色的碘伏…… 历思凯一怔,眼睁睁看着周慎的脸晕了红。 还别说,那一瞬间历思凯自己都沉溺其中,他忽然觉得偶尔调/戏一番,看着周慎红了脸的样子十分满足他那不知名的兽/欲。 甚至那一瞬,历思凯本人都觉得自己挺禽兽的…… 周慎试图避开视线,冷冷说:“你身上有伤,还是等伤口愈合了再洗澡吧。” “不行”,历思凯忍着笑意:“我已经一周没洗过澡了,实在受不了了,你来帮我。” “怎……”周慎突然结巴:“我怎么帮你?” 由于伤口在腹部,不能随意弯腰,历思凯开了花洒,立得很直:“上身我可以自己来,我不能弯腰,清洗下半身就得你帮我了。” 不知是浴室热气蒸腾,还是其他原因,周慎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再加上浴室里氤氲的雾气,他那张脸更是红得像能掐出水来的红苹果。 总之一句话,历思凯是真的不做人事。 知道历思凯是故意的,周慎心一横,想着两个大男人扭捏着更奇怪,才清冷道:“好,我帮你。” 历思凯得了逞,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热水的温度很高,花洒的水也很散,水珠甚至都飘到了周慎的衣服上,打湿了他的后背。 弯腰帮历思凯清洗的时候,湿衣紧紧贴在周慎的脊背上,能清晰看到他后背漂亮的蝴蝶骨隆起。 历思凯装得淡定擦拭着上身,思想却不由自主跑歪了,这位禽兽思想龌龊,直接脑补到了天边…… 周慎哪里会想那么多,不经意间瞥到某处茂密森林也佯装淡定,硬着头皮帮他清洗。 只觉得煎熬,打泡沫的时候恨不得糊到他脸上,再拿着花洒从上到下草草冲洗了事。 低着头感觉到后背砸下来一捧水,周慎抬了头,却看到历思凯手持花洒,故意撒了水到自己身上。 周慎冷着脸起身,一个“滚”字还没说出口,一片阴影覆来,历思凯贴近了,抵着他的身体将他锢在墙角吻了下去。 第39章 历思凯覆过来的一吻落在周慎的唇上,那一瞬周慎闻到了他身上的木兰香味,香气馥郁,让人不由想沉溺进去。 花洒早已掉在地砖上,涌出的水冲散了一地泡沫,热气弥漫在整个卫生间。 不知是热气蒸腾的缘故,还是两人实在贴得太近了,浴室里浓重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 这一吻缠绵有力,几乎由历思凯主控,周慎眼睫颤动几分,脑子“唰”地一下空白了。 历思凯吻得用力,将周慎禁锢在角落挣扎不得。 起初历思凯吻得还算矜持,或许是心里有了底,后来更过分地直接伸了舌头,肆无忌惮地搅弄撩拨一番,津液勾缠。 周慎腿上一软,瘫在历思凯怀里。 “怎么了?”历思凯笑问,嘴角却藏不住坏笑:“阿慎,你身上好香。” 周慎抬了眼皮去看他,手上使了力将历思凯推开,冷冷道:“你自己洗,我先出去。” “别啊”,历思凯笑着伸手去抓,却扑了空,周慎留给他一个慌张逃跑的背影,接着卫生间的门就被关上了。 历思凯无奈一笑,弯了腰疼得呲牙咧嘴捡起了花洒,冲散了身上的泡沫,才得意洋洋开始穿衣。 周慎回了卧室,褪去被打湿的衣服,换上了米白色棉质睡衣就要躺下睡觉时,卧室的门却被历思凯打开了。 周慎熟视无睹,直接躺到了床上,留给历思凯一个单薄的背影。 历思凯:…… “阿慎”,历思凯揉了揉鼻尖,小心询问:“你生气了?”周慎还是不理会。 历思凯索性绕到床边蹲下去盯着他,周慎却始终闭着眼,不与他正眼相看。 历思凯说:“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别生气。” 周慎忍不下去了,闭眼回了句“我没生气”,又转身面对另一个方向,再次给了历思凯一个背影。…… 历思凯却笑,点了头像是自言自语道:“行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已经成了这样,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他说到做到,起了身便往门口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周慎终于抬眼问。 历思凯脚步一顿,嘴角扬了奸猾一笑,明眼人谁都知道,他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绝。 他清咳一声:“你不用担心我,我在你家只是打扰,甚至还给你带来了困扰。我走便是,我离开了你也得个清闲。” …… 卧室里寂静一瞬,周慎喉结一动,望着历思凯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历思凯心里掐着点,觉得差不多到了火候,继续开始挪步。 周慎掸了掸被子一角,有意冷着语气不经意说:“你还是留下吧,真想走明天收拾了东西再走,已经很晚了你倒是愿意来回折腾。” 鱼儿上钩了,历思凯内心雀跃不已,转身面对周慎却绷着表情:“你不怪我?” 周慎眨了眨眼,恍惚间又想起刚才浴室里的纠缠,刹时错了气息。 片刻后,他才无奈道:“嗯,不怪你。” 历思凯顿时露了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变本加厉说:“我的伤口好疼啊,睡在客卧晚上起夜不方便,不如我躺在你旁边,也能得个你的照应,好不好?” 周慎一怔,哪会想到这个人脸皮这样厚,一箩筐的说辞堆在那随时都能搬出来理论一通。 关键从他嘴里说出来,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个理。 周慎无奈摇头:“随便你。” 历思凯得了逞,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他极小心地掀了被子躺到了周慎旁边,又敏锐察觉到周慎特意挪远了一步。 “阿慎”,历思凯靠着床头,换了个舒适惬意的姿势问:“你讨厌我吗?” 周慎背对着他,虽看不到周慎的表情,却听出他话语间的凉薄:“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 周慎再没回答。 历思凯露了苦笑,替周慎掩了被子说:“快睡吧,晚安。” 周慎“嗯”了声。 夜间周慎早已睡熟,历思凯却辗转反侧失了眠,抬起手臂想去抱那人,却没了勇气。 情场上历思凯真就是个新手,初高中他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情书虽然收到不少却从不早恋。后来如愿考上了警校,清一色的男同学中他是佼佼者,毕业那年直接被前去警校招聘的段长龙看中。 当时段长龙才任刑侦副局长,历思凯入了市局,段长龙视他为徒,亲手带出了他这个刑侦支队的一把手。 历思凯投身警察事业多年,他拼命率领着手底下的人提高破案效率、维护警局内网信息、屡屡揽功……拼搏多年,感情的事也被耽搁。 遇到周慎,确实是意外。 似乎自有定数,从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某些事情早早就注定好了。 历思凯是不怕付出的,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等,从小到大争强好胜的一面给了他底气。 望着周慎呼吸起伏的背影,他像是续航的电池,再次恢复精神。 这一觉睡得踏实,第二天醒来历思凯才发现旁边是空的,周慎已经起床了。 腹部的伤口处隐隐作痛,似乎是昨晚碰了水发炎了。他忍痛下了床,往客厅去。 从厨房传来香甜的味道,历思凯踱步过去,发现周慎正在熬菠菜粥。 察觉到声音,周慎头也不回说:“你醒了?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餐。” “好”,历思凯回,只觉得最温暖的还是清晨这碗淡粥。 两人坐在餐桌前平静地用着早餐,历思凯伤口犯疼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 察觉到异常,周慎说:“你还是去趟医院吧。” “不用”,历思凯疼得拧起眉头:“吃片消炎药就可以,案子不能耽搁,我还是尽早回局里处理案子。” 知道拗不过他,周慎索性不与他争辩。 西郊那会历思凯受伤突然,周慎来不及替他挪车,只好吩咐了同事将历思凯的车开回市局。 没了车,两人吃完早餐,只能打了辆出租车往市局赶。 路上历思凯接到了卫紫妍的电话。 卫紫妍说:“历队,听说你受伤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哦那就好”,卫紫妍说:“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招呼一声,任净泽落了网,容娇娇姐妹也宽了心,早上容娇娇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已经预约好了医院,下午的手术要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姐姐要工作,她说想让我陪着她去医院。” “嗯”,历思凯回:“这是好事,能获得受害人的信任,你做的很好。这起案子你帮了不少忙,我会替你申请表彰的。” “谢谢历队”,卫紫妍说:“那我下午可就不回市局了。” “嗯,知道了。” 挂掉电话,周慎问:“怎么了?” “哦”,历思凯浅笑道:“容娇娇要去医院做手术,点名要卫紫妍那小孩陪着。” “是吗”,周慎点了头,看了眼窗外道:“任净泽还在看守所,万亮也即将移交过去,等做了手术这个女孩子将获重生,挺好的。” “可不是”,历思凯说:“她年纪还小,未来可期。” 周慎笑了下,没再说话。 等到了市局,周慎没下车,他还要回禁毒支队。 历思凯隔着玻璃冲他挥手:“下午记得来接我,我开不了车。” 周慎点了头,历思凯当即撤到一旁目送着出租车远去。 回到办公室,一群人蜂拥上前询问历思凯的伤势,他大手一挥责令众人:“我没事,你们手里的活都完成了?赶紧出去,别堵在我的办公室里。” 等遣散了众人,历思凯刚得会清闲,郑寻又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老大,一位叫容勤勤的女士找你。” ? 历思凯虽疑惑容勤勤为何会来,还是让郑寻将容勤勤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容勤勤着一身素衣,头发打理得整齐,委婉一笑冲历思凯打招呼:“历警官,我妹妹的案子辛苦你了。听说你受了伤,我心里过意不去特地来探望你。” “客气了”,历思凯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请坐吧,要喝点什么?” “谢谢,不用了”,容勤勤挽了耳鬓的碎发,坐到了历思凯对面的沙发上。 她坐得拘谨,脸上表情凝重,似有心事。 历思凯察觉到问:“怎么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容勤勤沉默片刻,才歉意地笑说:“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事情觉得疑惑,思前想后只能来找你。” 历思凯蹙了眉,示意她继续。 容勤勤却从怀里的芬迪包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你先看看这份东西吧。” 历思凯接过去翻阅,这份文件有十页纸,故事性和对话性与其说是话本,倒更像是现下最流行的剧本杀。 其中过于追求恐怖性和悬疑处,妥妥就是个剧本杀的本子。 历思凯看得认真,越往后看越觉得细思极恐,头皮发麻。 因为其中一个片段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个校园恐怖本,讲述的是第四十九班发生的怪异事件,而所有的怪异事件都围绕着一个叫做徐阿娇的人物展开。 徐阿娇是第四十九班的班花,高傲冷漠,与班上的同学交往也只是表面,其实私下她看不起所有人,包括几个与她关系密切的女孩子,徐阿娇自私自利,经常私底下诋毁中伤闺蜜。 事实上,徐阿娇这个人是有精神分裂症的,有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班花,有时她是追求刺激选择在深夜偷窃闺蜜爱物的变态…… 她做的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就是在结交了一位校外男友后,帮着校外男友洗脱了杀人罪名,并把罪名引到了闺蜜男友的身上。 尽管她的校外男友杀害的人是她的闺蜜。 至于如何把罪名嫁祸给闺蜜男友,徐阿娇是这样做的。 她的第二人格嫉妒闺蜜,怂恿男友杀害闺蜜后,她清理了现场,第四人格做祟勾引了闺蜜的男友,与闺蜜男友一晚柔情过后,不久她便怀孕了。 她的第一人格报了警,报警内容便是单身却怀了孕,警方顺藤摸瓜根据徐阿娇制造的线索锁定了闺蜜男友是嫌疑人。 闺蜜男友被抓,却因被下了药蛊惑承认了罪行,同时闺蜜死亡的线索也指向了其男友。 闺蜜男友锒铛入狱,闺蜜魂魄归来,搅弄得四十九班连生怪事,人人互相猜忌精神溃败…… 故事的匪夷所思是徐阿娇报警后,对警察所诉的证词。 徐阿娇诡谲一笑,哭泣道:“人人平等,我的利益自然不能受到侵害,我也相信警察叔叔们能帮我主持公道,还我正义。所以警察叔叔,请你们一定要重重治他的罪,毕竟我的利益是绝对不容别人侵犯的。” 历思凯眉头紧锁,双手紧扣,手心里都生了冷汗。 “历警官”,容勤勤不安道:“你看出什么了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这确确实实是娇娇笔下的东西。我一直觉得娇娇的精神状态不对劲,却没有深究,谁曾想……” 历思凯心头一紧,这本剧本杀与容娇娇的案子如出一辙。 如果说徐阿娇就是容娇娇,那么任净泽就是剧本杀里的闺蜜男友,容娇娇是否在任净泽吸食毒品后试图勾引,且得了逞? 现在任净泽败露,成了百口莫辩的阶下囚,那容娇娇还隐瞒了什么?是她那位男友? 这场诡谲惊奇的罗生门,真正的受害者是谁?真正的始作俑者又是谁? 历思凯脸色不好,容勤勤关切询问:“历警官,你没事吧?” 历思凯摇了头,表情严肃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本剧本杀的?” “早上”,容勤勤回:“我替娇娇整理房间发现的,查看之后细思极恐才想着来找你求助。原本下午我是要陪妹妹去医院的,但我不敢耽误,只好借口说要工作陪不了她,又急忙来找了你。” “有一点我想知道”,历思凯盯着容勤勤问:“你妹妹确认怀孕前有什么异常?” “没有”,容勤勤摇头说:“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我打扰她的创作,我工作忙碌也没有太在意其他。” “那么你们是如何知道她怀孕的?” 容勤勤回:“她察觉异常,自己网购了测试棒。” 历思凯若有所思地点了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切记一定不能让你妹妹发现异常,我们会竭尽所能调查清楚真相。” 容勤勤点了头应下来,又谢过历思凯才离开。 容勤勤走后,历思凯唤来郑寻吩咐:“容娇娇的案子有疑,我们需要再次彻查。你立刻去调来容娇娇的通话记录,两个月之内的记录都拉出单子。” “是”,郑寻认真回。 “对了”,历思凯又交代:“容娇娇网购过验孕试纸,她的网购记录也一并调查清楚。” 郑寻领命而去。 历思凯起身,匆匆往看守所去,他需要再次给任净泽做笔录。 看守所的提审室,任净泽手脚戴着手铐,眼睛无光,堕落的模样已经完全是个重案犯的颓靡样。 历思凯坐在他对面,敲了桌子吸引他的视线。 “任净泽”,历思凯说:“接下来我的问话至关重要,你老实回答,这关系到对你的量刑。” 任净泽呆若木鸡样,没回答。 历思凯问:“你说你喜欢容娇娇,为什么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她曾经做过什么举动进行勾引,才导致你的想入非非?” 任净泽有了反应,冷漠一笑:“这个重要吗?” “很重要!”历思凯说:“她的勾引,和你的侵犯行为因果关系,有因才有果,这是刑侦破案的关键。” 任净泽垂了眼眸,缓缓道:“哦……其实是有的吧,她私下里叫我‘哥哥’,每次看我的眼神也暧昧不清,甚至有意无意透露了家里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地毯下……对了,之前她甚至暗示我她的姐姐不在家,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历思凯的表情逐渐消失,他细细琢磨着任净泽的话,心中狠狠一击。 足够了!容娇娇的种种异常行为有足够的说服力,事在人为,暴露无疑。 这样想着,郑寻打来了电话。 郑寻说:“老大,你交给我的事情办妥了,我这就回局里跟你汇合。” “哦对了”,郑寻漫不经心说:“有一点我觉得很好奇,容娇娇的网购记录有很多,其中购买验孕试纸的记录只有一次,是四十天前。但我觉得奇怪,她一次性买了足足二十个试纸,普通测孕只需买几个就好。她购买这么多,怕不是每天得测三四次?她是多盼着怀孕啊?” 历思凯眼皮一跳,当即反应过来。 是了,容娇娇绝对有问题,任净泽无意之间陷入了她一手策划的罗生门,成了扑朔迷离的一环。 第40章 回市局的路上,历思凯给卫紫妍打去了电话:“小卫,容娇娇进手术室了吗?” “哦,进去一会了”,卫紫妍回:“估计十分钟左右手术就可以结束了。” “好”,历思凯冷静道:“你陪着她,一定不能让她远离你的视线,需要回家的话你也一定陪着她回去。” 卫紫妍一怔,敏锐察觉到了异常,问:“怎么历队,出什么事了?” “我不好跟你解释”,历思凯回:“我怀疑容娇娇在这起案子里策划了什么……总之你一定盯紧她,我这边尽快调查出结果。” “好”,卫紫妍认真回。 贺嘉和郑寻同去调查,他二人一刻不敢耽搁,从通讯公司获取了容娇娇名下所有的信息清单后火速赶回了市局。 郑寻身体才养好,贺嘉为了让他多休息甘愿当免费司机,驾驶警车往市局回的路上,郑寻翻着手里的文件,看得仔细。 他“嘶”一声道:“贺嘉哥,这案子我接触得不多,虽不了解,但仍然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容娇娇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相真是老大想的那样,她何必将自己推入火海里?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贺嘉一怔,思考得太认真险些撞上前车。 他嘀咕道:“伤敌一千……”。 “坏了”,贺嘉急忙中错按了一下汽车喇叭,急得要跳脚:“周队曾提过一句万亮的暴露挺倒霉,你说容娇娇会不会仇视万亮?你看啊,万亮有一个制毒的小窝点,任净泽手里的毒品也是万亮提供的。容娇娇为了引出万亮,不惜自损也要搭上任净泽,她知道任净泽一旦暴露,警方势必会顺藤摸瓜发现万亮。” 郑寻瞪大了一双眼,颇意外地“啊”了一声,转念又摇头说:“没这么复杂吧,容娇娇如果知道万亮的小作坊,自己前去缉毒所举报一波不是更简单直接?等警方核实确认说不定还能获得表彰和嘉奖,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贺嘉开车开得专心,目视前方道:“总之我们赶快回去和历队汇合,我的想法不一定真实,却也有参考价值。这案子复杂,我们一定要考虑众多因素。” 郑寻赞同点头,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更急迫了。 回到市局和历思凯碰面后,两人将这一大胆的猜测汇报给了历思凯,历思凯表情严肃点了头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让你们调查的东西呢?”历思凯伸出了手问。 郑寻将材料全部交到了历思凯手上,历思凯粗略翻了个遍,再回看目光却沉沉道:“不对,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容娇娇名下没有其他身份注册的号码吗?” “没有”,郑寻摇了头。 历思凯双手紧扣,开始思索对策。 万不得已,他只能打电话给容勤勤求助。 容勤勤似乎还在医院上班,背景音有点嘈杂。 “是我,历思凯”,历思凯说:“你妹妹有其他手机或号码吗?或者她有没有打过奇怪的电话?” 容勤勤愣了下:“不好意思,这个我还真的不清楚,至于她有没有接过什么奇怪的电话,我觉得是有的。她经常把自己锁在房间和一个人通话,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让我疑心她交了男朋友了。” 历思凯神经顿时紧绷:“你确定?” “嗯”,容勤勤回:“我曾经试图在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伏在门口听过内容,虽然隔音听不清楚,他们话语间的亲密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我知道了”,历思凯抿紧了嘴唇说:“你妹妹除了剧本杀作者这个身份,还有其他身份吗?或者她玩过社交软件吗?” 容勤勤努力回想,过了几秒才回:“娇娇有写日记的爱好,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将日记发表在博客上。” “博客?”历思凯蹙了眉:“她的博客账号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容勤勤解释道:“我的父母离异,从小到大我和娇娇都是跟在父亲身边的。因为母爱缺失我们姐妹多多少少都有些敏感,我们不喜欢别人窥探隐私,也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娇娇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会过问太多……” 容勤勤话语一顿,有些哽咽道:“对不起,我很愧疚,我没有承担好做姐姐的责任,娇娇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痛心。” 历思凯深吸了一口气,宽慰道:“你不需要自责,也不要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容勤勤沉默着。 “那好”,历思凯说:“你先忙,不要想太多。” “谢谢你”,容勤勤扬着颤音回。 挂掉电话,历思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沉思,如果不尽快找到突破点案子还会一再僵持下去,拖得越久线索会更难串联。 似是头疼,他伸手按摩着太阳穴,翘着的腿一下下晃着。 突然脑子里电火一瞬,他睁开了眼睛,拿起手机给卫紫妍打去了电话。 卫紫妍已经在陪容娇娇回去的路上了,接通电话后她问:“怎么了?” 似乎听到了汽车打转向灯的声音,历思凯问:“你们在车上?” “是啊”,卫紫妍回:“手术结束了,我们打了车正往天鹅湾小区回。” “容娇娇在你身边坐着?” 卫紫妍当即调小了音量,大大咧咧回:“是啊,她身体羸弱,我不放心才决定送她回家的。” “听着”,历思凯说:“回到容娇娇家里,你一定想办法让她借给电脑,找到电脑上她的博客账号再发给我,记住一定不要让她察觉到异常。” 卫紫妍试探了下容娇娇的反应,发现她始终闭着眼养神,才安心回复:“知道了,我会早点归队的,别想着要扣我的绩效,哼!” 那边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历思凯摇了头,无奈之余又担心卫紫妍这小孩能不能完成任务。 十分钟左右,卫紫妍陪着容娇娇回到了天鹅湾小区家里。 容娇娇刚做完手术,身体状况看起来没多大变化,进门后她替卫紫妍倒了杯热茶,似乎觉得家里太闷又打开了客厅的一扇窗户。 卫紫妍怕她见风影响身体,又关了窗户安慰她回房间休息,卫紫妍表现得像个知心大姐姐,忙前忙后甚至打算替容娇娇熬盅乌鸡汤。 容娇娇对她信任,也就点头同意了。 卫紫妍却略显吱唔道:“娇娇,能借我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想用电脑登陆买些食材送到你家里。” “好啊”,容娇娇笑说:“我去卧室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没想到容娇娇竟这么爽快答应了。 卫紫妍心底一块石头沉了下去,顿感轻松回了个“好”。 容娇娇很快抱着她的粉色外壳的笔记本电脑来到客厅,交到卫紫妍手里她打了个哈欠说:“密码是008765,妍姐你随便用就是,我困了想睡会觉,辛苦你为我熬鸡汤了。” “好”,卫紫妍笑回:“别跟我客气,我可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般心疼着呢。” 容娇娇冲她颔首示意,才回了房间,同时也锁上了门锁。 卫紫妍缓了气息,坐到沙发上输入密码解了电脑屏。 她先是装模作样打开了网购平台,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后,加购了需要的食材,再原封不动退出去,让界面保持在网购平台的IP地址。 接着她找出了博客界面,只是界面不显示账号信息。她的手指灵活,靠着对电脑的灵活运用找出了历史记录,又复制筛选找出了博客曾经登陆好的画面。 庆幸的是,因为网络延迟,她在一秒卡顿间记住了因为错误程序而暴露的博客账号,一秒后,网络恢复正常,网页显示需要重新登陆。 于是借着一秒的卡顿,她成功记住了容娇娇的博客账号,账号名字叫“会哭的奈奈生”。 她果断给历思凯编辑好短信发了过去,短信显示发送成功的那一秒,她如释重负,深呼了一口气。 逐条删除了网页的访问记录,她摇头晃脑忍不住哼唱了歌曲,开始悠哉逛起了网购平台。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冷不丁地她的表情僵在脸上,身上汗毛竖起…… 卫紫妍惊恐地张着嘴巴,因为她坐的位置刚好在客厅电视机的侧边,而下午阳光很足,强烈的光线透进了客厅,折射了电视屏幕。 而正是这样,那处折射让她看到了容娇娇正站在自己身后。 至于容娇娇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客厅,又在她的身后默默站立了多长时间,卫紫妍是不知道的,她没有丝毫察觉。 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恍惚间卫紫妍大气不敢舒一口…… 历思凯这边收到卫紫妍传送的短信,即刻登陆了博客账号搜索用户,庆幸的是,他成功找到了“爱哭的奈奈生”的账号。 更值得庆幸的是,“爱哭的奈奈生”是个公开账号,账号里的近两百篇博客都是公开可见的。 想要靠自己从这将近两百篇的博客里找出蛛丝马迹,不太现实。 所以历思凯开了门吆喝公共办公区的众警员:“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帮我查一查博客用户‘爱哭的奈奈生’名下的所有博客,任何可疑有用的线索全都记录下来交给我。” 贺嘉拍了拍手示意众人:“来吧兄弟们,干活了。” 郑寻也附和着:“分工分工,每个人都负责看个十篇博客,不要重复看啊……”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小时,郑寻已经整理出众人标记的可疑处去和历思凯核实。 “老大”,郑寻说:“容娇娇的博客坚持写了两年,平均一周就要写一篇,前年到今年她一共发表了足足有一百九十八篇博客。其中前年和去年一共所发的一百六十篇博客一切正常,明显就是一个少女对未来对梦想抱着美好憧憬的模样……总之就是特别正能量。但你看,从今年元宵节发表的第一篇博客看,已经明显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郑寻解释道:“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文字由去年的靓丽风格变得颓丧暗黑,不难看出写作者的心理变化。近年她一共发表了三十八篇博客,几乎每篇博客里都有‘难受’、‘痛苦’、‘没有欲望活下去’的种种心态。” “我们把重点放在容娇娇今年发表的三十八篇博客上,从内容来看她似乎是喜欢上了某个男人,她表现出的痛苦也是因为和他分手后的心态。” 郑寻将笔记本递给历思凯说:“第一篇博客她的状态明显不好,我们可以猜测这时候她和那个男人分手了。老大,你看一下吧。” 历思凯盯着笔记本上的记录,面色凝重。 在二月十号这天的博客里,容娇娇写下了这句话:“你说我是你的奈奈生,你喊我娜娜米。但你再也不是我的巴卫,从你狠心离开的那刻,我就变成了爱哭的奈奈生。” 二月最后一天的博客里,容娇娇又写道:“我试图彻底忘记,可是我做不到,我不想活,转念却舍不得你。我的巴卫,回来吧,我真的离不开你。” …… 三月是断更的。 到了四月,容娇娇开始频繁发博客,这时候已经能明显看出她情绪的急躁了。 “我好痛苦,你把我拉黑,断了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你可真狠心,巴卫。” “我忍受不了了,我一天都不想忍,我想让你回来,可是你怎么才能回来我身边?要是你再不回来了,那我就变成天堂的奈奈生可好?” …… 能看出容娇娇的痛苦,而五月仅有的三篇博客,分明让人感受到她快乐。 五月一号,容娇娇写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竟然主动联系我了……你说我是你永远的奈奈生,你说你处在国外不方便回来看我,可是你知道吗,我只要你的心属于我就够了……我会等你。” 五月中旬,又写道:“你让我帮你,我是愿意的。我知道你遇了对手压力大,所以我尽可能筹划来帮助你……哪怕赴汤蹈火,哪怕献祭我的生命!” 最后一篇,是五月二十七号:“我已经想出一个绝佳的方法,巴卫宠溺着奈奈生,这次换我来宠溺你。” 历思凯认真看完了所有,脸上有说不出的烦躁。 容娇娇的博客信息量巨大,从一个单纯憧憬未来的少女,变成一个有了爱人藏了心事的女人,她爱着也痛苦着。 因为很爱那个人,所以分开后念念不忘开始变得神经兮兮。 某一天他突然联系了她,知道他的烦恼她就要想方设法为心上人清理烦恼。 …… 就像剧本杀第四十九班那样,容娇娇是有爱人的。 而现实中的她为了爱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亲自替他铲除异己,哪怕牺牲自己。 所以任净泽被设计,继而牵出万亮这个人…… 历思凯细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终于他手上一顿,冲郑寻交代:“你去提审万亮,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仇家,并且是在国外生活的人。” “好”,郑寻回。 历思凯挥了手,郑寻还没走出去,贺嘉抱着笔记本电脑十万火急般闯进了历思凯的办公室。 “老大不好了……小卫她……” 历思凯当即变了脸色,接过笔记本电脑,一眼看到了显示屏上“爱哭的奈奈生”新发表的一篇博客:有意思吗? 配图则是卫紫妍手脚被捆绑着的照片,照片很暗,似乎还能看到地上的血迹。 “快”,历思凯嘶吼道:“立刻集结警力往天鹅湾小区去!” 贺嘉和郑寻首先冲了出去,却跟来找历思凯的周慎撞在一起。 看他们着急忙慌的模样,周慎疑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历思凯拿了车钥匙,像头恼怒的狮子:“容娇娇绑架了卫紫妍!” 周慎眉头一紧,没有犹豫便对历思凯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历思凯点了头,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 第41章 这天下午阳光很晒,地表温度直接飙升到三十度,皮肤曝露在外被太阳晒得火辣刺痛。因为记挂卫紫妍的安危,往天鹅湾小区去的路上大家都很着急,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黏在脸上,实在难受折磨。 管城区的临江大道上,一连五辆警车鸣笛驶过,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肃杀的味道。 周慎驾驶着历思凯的林肯超跑开路在前,历思凯不安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拿着手机不断给容娇娇打电话,容娇娇却始终拒接。 历思凯心中腾起一丝不安,然后果断给容勤勤打了电话,并告知她尽快赶回家里劝阻她的妹妹。 林肯超跑马力十足,发动机轰鸣作响,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提到最快,眨眼工夫已经淹没在车流里找不到踪影。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历思凯和周慎第一时间赶到了天鹅湾小区。 小区里容娇娇家的那幢单元楼下围满了人,人群窃窃私语,有几个热心肠的大爷大妈忍不住高声呐喊:“小姑娘,快下来吧,太危险了,有天大的事熬一熬就过去了,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他们抬头仰下巴看向最高处,顺着视线看过去,历思凯一眼就看到天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容娇娇! 容娇娇穿着宽松的睡裙,头发被热风吹得凌乱,这样暴晒的天气下她不知露天站了多久,竟也不怕脱水中暑。 历思凯和周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同时收回眼神之际,两人十分默契地前后一路奔跑冲进了单元楼里的电梯。 容娇娇所住的单元楼只有十一层,电梯里楼层数字一下一下跳动得很快,几乎两秒一跳,然而对于历思凯和周慎来说还是太过漫长煎熬,此刻他们迫不及待想冲上去,拦住容娇娇再救下卫紫妍。 终于,电梯停在十一层,历思凯和周慎跑上了一层台阶,才终于来到天台站到了容娇娇面前。 天台的围栏不算高,容娇娇本是坐在栏杆上的,察觉到动静她又飞快起身,将瘫在她脚下的卫紫妍拽了起来,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架在卫紫妍细嫩的脖颈。 卫紫妍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拴住,根本动弹不得,她的脸上有很明显的血迹和青紫淤肿,似乎是和什么人厮打过。她整个人的身体看起来乏力软绵,如果不是容娇娇手上使力托住了她的身体,她可能随时要晕倒在地。 反观容娇娇,她的脸上、手臂上也有磕撞的淤青,头发乱糟糟一团明显是被人扯乱的。 思索下来,历思凯皱了眉头,看来卫紫妍和容娇娇动过手。 卫紫妍身为训练有素的女警,一招一式都是训练场上得来的经验,她不可能败在容娇娇手下。容娇娇没有同伙在场,再加上卫紫妍的身体反应虚弱,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容娇娇用电/击棒制服了卫紫妍。 历思凯的目光始终落在卫紫妍身上,卫紫妍被容娇娇手上用力束缚着,透着寒光的水果刀同时横在她脖子间,形势一片糟糕。 “容娇娇”,历思凯试图往前迈步,伸手劝阻说:“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你也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不要一意孤行铸成大错。” “闭嘴吧”,容娇娇防备道:“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拉着她一起跳下去!” “好好好”,历思凯妥协着后退了一步:“我不过去,你想怎么样就说,你提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放开卫紫妍。” 容娇娇怒目圆睁,一双透着寒光的眼睛打量着历思凯和他身后的周慎,她的肩膀颤抖得厉害,能看出来她的情绪波动很大。 她嗤笑一声,看向历思凯说:“历警官,不可否认你很聪明优秀,我不知道是我哪里伪装得不好让你察觉了疑点,但是不重要了,不管你察觉到什么,今天我都会和她一起跳下去。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她摔下去惨死的一幕,我会让你余生都在痛苦之中作为我的报复,让你一生都会悔恨自己的多事完成了她的惨死……” 容娇娇又凑到卫紫妍耳边,露出诡异的笑:“紫妍姐姐,听到了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的不怪我,非要怪就怪这位历警官吧,案子破了就破了,他却多此一举非要查疑查到我的头上。” 卫紫妍虚弱地摇着头,眼角一行泪挣扎流下。 “容娇娇你听我说”,历思凯小心翼翼与她对峙:“你有怨恨可以朝我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听我的命令行事,你不能把恨意都撒在她身上。” “别闹了历警官”,容娇娇大笑一声:“你是厉害角色,我斗不过你,所以啊,我才要她死,只有她死了,你才不会好过。” 警车开进了小区,激烈的警笛声迭起,底下群众间也是一片唏嘘。 容娇娇斜眼看了眼底下的警车和冲进单元楼的警察身影,突然发疯般大笑不止:“呦,来了这么多警察呢,正好,我现在就带着她跳下去,我要让你们亲眼看到这一幕,看到你们束手无策的样子真是太刺激了。” “不要”。 容娇娇拖着卫紫妍的身体后退一步,只差一寸,一寸后便是高空,没有遮挡物轻易就能坠落下去。 “不要”,历思凯往前探了身,制止道:“容娇娇,我知道你心有不平,我也知道你为情所困,只要你放过她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与爱人的事我也可以不查,这样总可以了吧?” 容娇娇冷笑一声,眼神里透着恨,毫不领情:“拿你这话骗鬼去吧,即使我放过她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你依然会查,她死了你更会查个水落石出。” “无所谓了”,容娇娇笑说:“今天的事情闹大了也好,他不愿见我,也不知道我为他做的一切,闹得大了说不定还会传到他耳里,这样他就能永远记住我……” “他是我的阿野,我是他的奈奈生,阿野会永远记住奈奈生的。” 说这番话时,容娇娇像是着魔般,时而面目狰狞,时而温馨露笑,历思凯脸上密布着冷削,如果容娇娇真的有人格分裂,那么现在的她是极度危险状态,各种人格参杂,情绪很容易会失控,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不能这样僵下去,历思凯想。 贺嘉和郑寻已经率了一队特警冲到天台,脚步声惊动了容娇娇,她快速往外迈了一条腿,整个人悬在高空。 “退下去!”历思凯着了急,头也不回命令:“全部退下去,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 余光扫到身侧贺嘉的身影,历思凯压低了声音问:“一楼安全气垫铺好了吗?” 见贺嘉点了头,历思凯才安了心。 知道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耗,最起码要耗到容勤勤赶来,容娇娇看到姐姐说不定会有所犹豫,也替警察争取了一定时间。 身后警察全部退到了安全通道里,历思凯刚准备和容娇娇谈判,却看到身后始终保持沉默的周慎往前一步,慢慢走向了容娇娇说:“我认识阿野,你想对他说的话我都可以替你转达。” 历思凯眉头一皱,充满诧异的眼神落在周慎身上,他端着冷峻的表情实在猜不透周慎到底要做什么。 容娇娇的表现也很诧异,她死死盯着周慎的身影,一面小心应对,一面又忍不住疑惑追问:“你认识阿野?不可能,你是警察怎么会认识阿野?” “我为什么不能认识阿野?” 周慎反问:“阿野曾经也是警察不是吗?” “你……你真的认识阿野?”容娇娇难以置信的表情,却收回了腾空的一条腿,看向周慎:“那你告诉我,阿野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周慎往前迈了一步,面不改色回:“周牧野。” 历思凯望着周慎单薄的背影,他已经无心去猜周慎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跳出来说认识阿野这个人,此刻周慎就站在他身前,却仿佛隔着一道迷雾,那团雾裹在周慎身上,已经将他的身体都湮埋了。 容娇娇脸上是喜出望外的表情,她对阿野太上心,以致于听到阿野的名字就难以自控,甚至禁锢着卫紫妍脖子的手都不自觉松了几分。 “你竟真的认识阿野”,容娇娇欣喜若狂:“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能让他来见我一面吗?” 周慎腰背挺得很直,后背却在这热似蒸笼的天台上升起一丝冷意。他只是听到容娇娇口中“阿野”两字,想冒险一搏,却不想真叫他猜对了人。 他摇了头,又是一个痴情人罢了。 周慎一双明眸冷静地应对着容娇娇的注视。 片刻后,他似漫不经心般回:“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你真的想见他,我可以试着帮你联系他。我这样说,你可愿意下来了?” 容娇娇一怔,明显有点手足无措,沉默片刻后她才抬了眼,手上用力攥着水果刀,抵在卫紫妍脖间更凶了。 她这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卫紫妍脖颈上皮肤,鲜血顺着刀刃渗出薄薄的皮肤。 周慎眉头皱了一下,容娇娇此举明显是不满意自己的说辞。 容娇娇的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越来越急躁不安,她桎梏着身前的卫紫妍,卫紫妍动弹不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我知道了”,容娇娇如失心疯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宣泄着不满:“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认识阿野,你在骗我……” 她喃喃细语,缀泣的模样实在可怜。 “我没有骗你”,周慎极冷静道:“我不知道现在的阿野是什么样子,但从前我认识的阿野是个正义有责任心的警察,虽然他迷走不归路,脱离了组织,也和我断了联系……” “我想在你的心里阿野也始终是正义的形象吧”,周慎继续道:“我猜你是从阿野做警察那会就认识他了,你动了情,可阿野有自己的想法,这么几年你独自坚守着这份感情始终没有放弃对阿野的追逐,应该很累吧?” 容娇娇手上一颤,拿刀的右手慢慢松了力。 历思凯知道此刻情势大好,一个眼神示意,郑寻接收到信息,和历思凯一起同时往两侧行动,也幸好是视角原因容娇娇没有察觉。 周慎仍小心谨慎和容娇娇周旋:“你现在联系不到阿野对不对?我可以帮你,我有办法联系到他。” 周慎靠近一步,距离卫紫妍和容娇娇已经咫尺,他向容娇娇伸出了手,缓缓道:“下来吧,你想见阿野我带你去见他,我与阿野有情意在,他会出面来见我的。” 周慎的平缓语气像是诵经,悠扬、让人止不住联想其中,容娇娇的思想被周慎的话洗礼,面露和善,禁锢卫紫妍的双手也缓缓垂下。 此时历思凯和郑寻已经悄悄潜伏在侧,周慎眼底一沉,没有犹豫将卫紫妍从容娇娇怀里劫出来,保护着卫紫妍退了出去。 容娇娇恼羞成怒,想纵身一跃跳下去,却被历思凯和郑寻同时按耐住,历思凯咬紧牙关将她从高台上拖了下来。 贺嘉和一名警察冲上前帮忙,直到容娇娇手腕上套上手铐动弹不得,众人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历思凯叉着腰喘着粗气:“把她带回市局,立刻把小卫送到医院!” 容勤勤赶到时,容娇娇已经被警察押解坐上了警车。 容勤勤大惊失色,追在警车之后大喊:“娇娇,娇娇……” 警车闪着警灯驶出了小区,容勤勤腿上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扶住。 是历思凯。 历思凯冷着脸扶起她:“情况复杂,你也跟着我们回市局吧。” 容勤勤哽咽着点了头。 历思凯回头看向身后的周慎,周慎有意撇开了目光不去看他,只低头擦拭着手上沾的血迹。 历思凯动了动喉结,转头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贺嘉和小汪护送卫紫妍去了医院,审讯容娇娇的工作落在了郑寻身上,可是审讯室里容娇娇拒不配合,声称要见周慎。 郑寻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请周慎。 周慎开车刚送历思凯和容勤勤回到市局,听到郑寻的诉求毫不犹豫答应了。 历思凯关车门关得很大声,雷厉风行道:“我陪着周队过去。” 周慎垂了眼帘,始终没有去看历思凯。 隔着单面可视的玻璃,周慎看到容娇娇垂着头坐在审讯椅上,她垂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机。 周慎缓了口气,开门而入,历思凯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审讯室,关门的声音同样闹得很大。 见周慎来,容娇娇顿时燃了希望,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透出殷勤,像是努力讨好主人的宠物般,让人同情唏嘘。 历思凯坐到了周慎身旁,放下手里的记录册,盯着容娇娇问:“为什么非要见他?你以为他来了就真的会帮你找到阿野?” 容娇娇目露凶狠,选择无视掉历思凯。 吃了瘪的历思凯:…… 周慎轻笑一声,叹了气说:“按理说,任净泽和万亮的案子我得感谢你,但我想问你一句,你针对他们是阿野的意思?他让你这么做的?” 容娇娇的唇色惨白,耷拉着表情摇头:“不是他,他不愿意联系我也不愿意见我,是我一厢情愿替他做这些事的。” 历思凯冷笑一声,逼问:“哦?你觉得我们会信?你说他没有联系过你,那我问你,你怎么会知道任净泽和万亮这号人?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吗,五月一号你的博客里清清楚楚写着,他联系了你还让你帮他的忙,证据确凿,拜托你说假口供也说得完美点好吗?” 历思凯情绪有变,周慎早就察觉到了。 然而周慎没有理会,而是专注投入到审问中:“阿野让你帮他,你就真的帮了,而且因为自己是个出色的剧本杀作者,你通过自己光怪陆离的想法和灵感谋划了这么一出大戏,我说得没错吧。” 容娇娇脸上笑意全无,看向周慎这个唯一能帮助她的人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她咬牙切齿问:“你骗我?你不会帮我找阿野的,你骗我!” 容娇娇挣扎着想冲向周慎,然而她被束缚在审讯椅上,根本动弹不了,更别提想冲到周慎面前动手了。 历思凯留意着周慎的反应,周慎稳坐不乱,甚至悠闲得翘起了腿。 他探身向前,确保自己迎上容娇娇的目光,才缓缓道:“你对阿野用情至深痴情一片,然而他逢场作戏戏弄了你,我很同情。” 容娇娇一怔,追问:“什么意思?” 周慎一笑,挑了眉回:“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好意提醒你一句……” 周慎顿了语气,才又说:“据我所知,阿野喜欢男人,我这样说你可懂了?” 容娇娇瞪大了眼睛,震惊得神魂游离。 历思凯却眉心一跳,冷着脸看向周慎。 第42章 如晴天霹雳,周慎一句“阿野喜欢男人”将容娇娇震惊得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审讯室里异常安静,隐隐传来阵阵抽泣声,容娇娇把头垂得很低,秀发遮挡了她的脸,悲伤不显山露水,然而在这一刻似乎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容娇娇的肩膀颤抖不止,以手掩面无声诉说着痛苦。 “我……我……阿野他……” 周慎抿了嘴唇,他清冷的一双眼透着平静,如碧波荡漾般默默无言。 历思凯的探究全部放在周慎身上,他默默观察着周慎的面部表情,只想现在立刻就把周慎带去无人的角落说出心中疑惑。 十分钟过去了,容娇娇逐渐平静下来,她抬了头拨开了脸上的碎发,众人才看到她脸上数不尽的泪痕。 此刻的她前所未有般平静,似乎是看透了,表情也是释然。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低沉沉道:“我是在雅山上大学时候认识的阿野,那时候他还在警校读书,我们是在夜店认识的,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看颜值的那种人,学校里有的是帅气英朗的少年,他们被少女们默默喜欢,我却嗤之以鼻,只觉得她们花痴无脑。” “可是直到遇到阿野的那天……他就坐在那里,夜店五光十色的灯光下他像是一副画,那幅画与神明画押,飘渺似云烟。那刻我看得入了迷,鬼使神差般便上前和他打了招呼。” “他很阳光,待人也友善,我们很快成为朋友,相处下来更亲密了些。那时他在警校读书,能出来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总是想尽办法偷偷去找他,有一次他等在后门的一颗香樟树下,那时我远远看到他撑着少年高挑的身段站在那里,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夕阳似火烧,那刻我想这就是我的少年。” “转眼到了他要毕业的日子,他说他不愿意进市局,我问他不做警察还能做什么,他沉默了。那时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来他就消失了,我联系不到他只觉得天塌了,仿佛置身于梦中,梦醒了那个属于我的少年结束了与神明的画押,不倦留恋就离开了……” 容娇娇投入到回忆的世界里越陷越深,历思凯却不由绷着表情。 他总觉得容娇娇这人太文艺反而不好,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和世界里,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置于悬崖之上,明明一脚踏出去就是深渊,然而她却以为那深渊是救赎,是希望。 历思凯无奈摇了头,人啊,还是活得现实点,生活不是小说情节也不是拍电视剧,哪有那么多陈竽乱词浮想联翩。 谁也没有阻止容娇娇,她目光涣散无光,盯着审讯室角落的摄像机红圈发起了呆。 又喃喃细语:“他消失了两年,我将自己封闭在独自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我封锁了自己的心,因为我知道拿着那把心门钥匙的人只有阿野一人。” “我毕业的那年,突然接到了一个跨洋电话。是阿野打来的,他说因为某些事情他不能回国,所以就在国外藏身了两年。我很高兴他能给我打电话,于是我们说了很多话,他对我也很关心。我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有了色彩,紧闭的心房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我的心热血沸腾了。” “我们时不时的联系,我每天都会等他打电话过来,虽然他说过有很多不方便,每天打电话根本不现实。我还是一意孤行地等着他,有时候一周,有时候一个月,最久两个月,他才会主动联系我。” “我能察觉到他遇到了麻烦,可是他不说给我听,我没了办法。突然有一天他联系到我,他说自己遇到了危险,他说有人要杀他灭口……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他在国外的几年都做了什么,他跟在毒枭手下出生入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回不了国,便拜托我帮他去找一个叫做秦勉的人,他说那个人能帮到他……” 郑寻低着头奋笔疾书在做笔录,历思凯认真听着容娇娇的口述,只有周慎,他的脸上投着幻灯片的光影,听到“秦勉”这个名字时,他脸上有了不耐烦的表情。 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沉沉。 容娇娇继续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人,我当时很害怕,那个人跟我说只要我替他做一件事他就可以帮阿野,我答应了。” 历思凯迫不及待追问:“他让你想尽办法让万亮暴露在警察面前?” 容娇娇点了头。 “后来呢?”历思凯又问。 “我和阿野断了联系,我害怕阿野真的出事,才根据那个人提供的信息设了一场针对万亮的局,再之后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历思凯怒其不争叹气问:“只为了一个阿野,你不惜毁了自己清誉?这么做值得吗?” 容娇娇保持着沉默。 周慎板直了腰背问:“你确定真的见到了秦勉这个人?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容娇娇一个激灵,脸色煞白,怯弱回:“阿野给了我那个人在雅山市的地址,我去了也真的见到了那个人。” 周慎一双利眼盯着容娇娇,察觉到她的异常眯着眼发问:“你在害怕什么?” “我……”容娇娇颤着声回:“那个人太可怕了,他身边有很多打手,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枪,他穿着西服看起来彬彬有礼,眼神却像是能吃人,我只要想起他身体就忍不住发抖……” 周慎细密的唇线绷得很直,他保持着沉默,却像是陷入容娇娇的话里,幻想着那个人的样子。 历思凯伸手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这糟心的一天工作总算要结束了。 他回头看向郑寻:“笔录做好了吧?她所说的秦勉我知道,秦勉是个厉害角色,明天我们再继续讨论他,今天先到这里。” 郑寻比了个OK的手势。 历思凯起身推开了座椅,看向周慎:“周队,一起走吧。” 说罢,历思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周慎抬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肩膀,才起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往停车场去的路上,历思凯接到了贺嘉的电话,贺嘉汇报说卫紫妍的伤势不重,已经安排她住院休养了,历思凯回了句好,又说回头去医院探望卫紫妍,才挂了电话。 历思凯的车钥匙在周慎手里,周慎拿出车钥匙按了键,林肯超跑前后灯闪烁两下,历思凯自顾自坐到了副驾驶位置。 周慎无奈一笑,才开了驾驶室的门上了车。 回棕柑园小区的路上,历思凯闭着眼靠着椅背,眉毛都快拧成结了。 周慎余光看到他的手放在腹部伤口处,想起白天的那幕似乎牵动了历思凯的伤口。 他专心开车,目不斜视问:“你的伤怎么样?” 历思凯依旧闭着眼睛,淡回:“不碍事,我们先回家,我有话要问你。” 周慎挑了挑眉,没搭话。 车厢里异常安静,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历思凯闭着眼偶尔听到打转向灯的声音,不由觉得烦躁。 等回到家,两人坐到沙发上,历思凯的情绪才得到缓解,他坐在周慎对面,顾不得处理腹部的伤口,就忍不住问:“周牧野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周慎迎上历思凯的注视,他毫不惊讶,似乎早就猜到历思凯会这样问。 他起身倒了两杯水,往历思凯面前推了一杯水,自己也喝了口水才从容回:“周牧野是我在雅山警校的同学,我们不仅同级同班,还住在同一个宿舍。” 历思凯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缚紧了:“是吗,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了。” “不”,周慎摇头:“谁说同一宿舍的人就一定玩得好?周牧野性子冷,和谁都玩不到一起去。更何况当时在警校我和他之间有点竞争关系,我们两个的关系自然属于最糟的那种。” 历思凯喝了水,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却始终不离周慎的那张脸。 周慎继续道:“容娇娇的话十分可信,只是她不了解周牧野,所以有一点她不知道。” “什么?” “周牧野不想进雅山市局的原因”,周慎解释说:“四年前我们面临毕业,我和周牧野同时被雅山市局选中,做过一段实习警察。我们实习期间只接触过一个涉毒案件,就是那起案件,周牧野被毒贩策反,泄漏了情报,直接造成行动的失败,而后周牧野潜逃,被市局通缉才辗转藏身于境外。” 历思凯折着手指,陷入沉思:“我怎么觉得这案子有点熟悉?” 周慎望着历思凯,会心一笑,翘起了腿:“你当然熟悉,因为当时你作为临江市局派遣的援助也参与过那起案子。” 历思凯一怔,顿时想起了那起案子。 那是四年前,雅山市局获得线人情报,特级通缉犯吴海生潜逃境外,为了一起毒品走私案冒险偷渡入境雅山市。 提前获得情报,雅山市局迅速布局抓捕行动,同时向两个邻市,青州市和临江市申请支援行动。当时历思凯作为新上任的刑侦支队正支队长首当其冲,被段局指派入雅山市支援。 那次行动计划万无一失,但最后还是没抓住吴海生这个奸诈狡猾的大毒枭。 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实习生的叛变,他泄漏了情报给毒贩,吴海生有所防备,当即转头连夜撤离,那个实习生也在一夜之间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历思凯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当时的实习生名叫周治,并不叫周牧野。 于是他问了周慎,周慎轻笑回:“他确实叫周治,牧野是他的小名,只有我们同宿舍的人才知道这一点。” 历思凯冷笑一声:“难怪,容娇娇只提了“阿野”,你就猜到了周牧野这人身上。” “其实也不是这样”,周慎喝了水回:“我之所以猜到周牧野身上,是因为我一早就怀疑万亮的暴露有疑点,万亮的案子进展得太顺利,就像是有人故意将他推到警方面前。至于将万亮推到警方面前的原因,一定不是万亮本人,而是他的制毒点试图仿制新型毒品这一点。容娇娇暴露后,提了一句阿野,我当即就联想到了毒品,而我认识的周牧野正跟毒品有关,所以我才冒险一搏,没想到还真让我猜对了。” 历思凯一笑,放松了肩膀,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周慎问。 历思凯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所以周牧野是真的喜欢男人?” 周慎盯着历思凯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不为所动。 历思凯又咳了一声,捂着腹部开始装:“我的伤口好痛,一定是今天拉了容娇娇一把才牵扯了伤口……太疼了……” 周慎毫不承情,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历思凯脸皮再厚也装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周慎面前蹲了下去。 他牵起周慎的手,握在手掌里细细摩挲着,周慎竟没挣扎。 历思凯抬眼迎上周慎的注视,缓缓开口:“阿慎,可能我太在乎你,所以才会在你说周牧野喜欢男人的时候那么害怕,我害怕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 周慎手上用了力,抽回了被历思凯紧握的手。 历思凯又强硬攥紧了周慎的手:“生气了?我错了,怪我想得太多。” “你确实想得太多了”,周慎冷冷回。 他刚准备抽手起身,历思凯却探了身,迅速落了个吻在周慎的嘴唇上。 周慎怔住了。 历思凯却露了笑:“阿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慎没搭话,历思凯腆着笑脸,十分厚脸皮地问:“我自己都不太记得四年前支援雅山市局的事情,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周慎僵着脖子,动了动唇似乎想解释,却仍保持着沉默。 历思凯不放弃又说:“当时你和周牧野都是实习警察,我不记得我见过你,你记得倒挺清楚。” 周慎苦笑着,望着历思凯那双明眸陷入了沉思。 四年前,他作为实习警察没有存在感,策划行动的会议室里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从历思凯穿着黑色风衣入场的那刻,目光不曾离开过他身上一寸。 那时候的历思凯意气风发,和各级领导围坐在会议桌上讨论着行动方案,他的侧脸冷削,鼻尖生得翘美,低眉顺眼间浓密纤长的睫毛细微颤动着,偶尔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藏着星光…… 可能历思凯本人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一举一动熠熠发光,入在周慎眼里让他不敢眨眼。 周慎试图挣脱历思凯的手,历思凯却握得更紧。 周慎心跳顿了个节拍,不由叹了气,他该怎么跟历思凯解释? 仅仅是因为四年前的那一面就难以忘记?不甘躲在角落里默默注视,所以才想靠近?又在雅山市局的职位调整时,主动辞职转而来了临江市局? …… 见周慎发愣,历思凯握着他的手关切询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视线对焦,周慎回了神,目光与半空中和历思凯的目光交汇,他喉结一动,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心尖处更像是被人挠了痒般。 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周慎能清楚看到历思凯亮黑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身影,身影似乎在叫嚣,逐渐摇曳…… 周慎眉间一紧,伸出空着的左手勾上了历思凯的脖颈,然后在历思凯诧异的眼神中,贴近了,吻上了他的唇。 第43章 周慎主动献吻,历思凯是没想到的,他倏地睁大双眼,眼里写满惊讶。周慎闭着眼,历思凯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睫轻颤。 历思凯油然兴奋,他期待这个吻已经很久了。 然而只是浅尝辄止,周慎温润的唇轻触了下历思凯的唇,很快又分开,历思凯眼底升起笑意。 撩了他就想跑? 历思凯哪肯。 于是就在周慎撤身的一瞬,历思凯伸手箍住了他的腰,然后双双因为重力倒在沙发上。历思凯的右手十分贴心地护在周慎的后脑勺,他将周慎压在身下,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周慎有些发怔,历思凯却肆无忌惮、发狠般继续了这个吻。这个吻缠绵有力,历思凯控制主场,舌尖撬开了周慎的唇齿,吻得意乱情迷,吻得呼吸顿错。 他的吻强势张扬,似乎在宣告这个人是他的。 周慎身上总有一股木兰淡香,热血冲头,历思凯总觉得香味更浓了些,他忍不住想沉醉其中,甚至想在那嫩滑细腻的脖颈处咬上一口。 这样想着,他竟真的做了,他歪了一下头滑下去,在周慎的脖颈处轻咬了一下,那刻周慎的身体有一瞬的发颤。 历思凯毫不克制欢喜,捧着周慎的脸激动不已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亲我了……你居然亲我了。我……阿慎,我很高兴。” 周慎眨了眨眼,眼神里含着流光,他盯着历思凯兴奋的模样,心脏狂跳不止。 历思凯轻抚着他的脸,依旧不能平心静气:“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阿慎……” 周慎仍保持着沉默。 历思凯贴得距离周慎更近了,近到周慎已经看到他眼底氤氲的湿润。 他与周慎鼻尖碰鼻尖,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和情绪,才抬了眼去看周慎:“阿慎,我不想听见拒绝的声音,既然你亲了,那就对我负责到底,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别让我折磨好吗?” 周慎被历思凯压在身下,手腕被他的手束缚着根本动不了,他无奈一笑,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回吻了。 “嗯?”历思凯追问:“回答我。” “你想让我回答你什么?”周慎说。 历思凯眉宇舒平,戏谑一笑:“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周慎又沉默了。 历思凯伸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脸颊,用一种让人沉溺的磁性声音轻声道:“我不管,你亲了我,就是我的人了。” 周慎叹了气,无奈道:“你能先起来吗?” “不能”,历思凯铁了心耍泼皮:“你承认喜欢我,我才放你起来。” 周慎推了他一把:“好,我喜欢你……能起来了吗?” 历思凯心火旺盛,这样不可多得的时机可不得好好珍惜,于是他作势起身却又俯下身将周慎一把抱起,周慎的体重恰好,历思凯抱得轻松,流畅的手臂线条拢起条条青筋。 “放我下来”,周慎无奈且尴尬道。 “那不行”,历思凯努嘴幽怨道:“我又不傻,放你下来你跑了怎么办。” 周慎:…… 他装作愤怒瞠目,就差翻白眼了:“这里是我家,我能跑到哪去?” 历思凯眨着星星眼,眼里却藏星辰点了头:“那好,我放你下来……” 周慎舒了一口气,双脚着地时又被历思凯小鸡啄米般吻了一下 历思凯像是偷吃了蜂蜜的熊,舔舐着嘴角,望着周慎止不住地露了一丝邪笑。 周慎忍无可忍闭了眼,一时竟不知该退该进,无奈之下往厨房去给自己泡了茶静心。 立在厨房窗台,透过玻璃能看到窗外灯光迤逦,层层叠加,晕了无数个光圈出来。远处立交桥上偶尔闪现的车灯似光点,忽明忽暗地,点缀着这黑夜似水的晚上。 外面的漆黑和厨房灯光形成对比,周慎立在洗碗池前看到玻璃上反射出历思凯的身影。 历思凯一步步走来,影子如皎月照水,他的身影挺拔颀长,肩背比例丰逸伟岸,再加上那张俏脸,是少女们期待的完美恋人的形象。 然而他脚下无声,走到周慎身后,却伸手自后环抱住周慎的腰肢。 他的下巴磕在周慎的颈窝处,说话间温热的鼻息喷薄而出,痒痒的。 “阿慎”,历思凯说:“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有了你,从今以后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你也是,我会陪着你,我会好好戒烟,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做,我想陪着你走很久很久……” “额……”周慎伸手触了额头,似是无奈,看来一个小不忍,步步错,这下直接告白了。 历思凯却抱他更紧,口直心快反说:“怎么,你不同意?没用了,你亲了我还想跑?没这个可能,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要是真跑了,我就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到时候刑侦和禁毒,乃至整个市局的人都会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你就成了他们口中不承诺不负责的渣男,到时你队花的形象有损可别来怪我。” 周慎:…… 周慎用手肘戳了一下历思凯的腰腹,咬牙切齿道:“你能少说几句吗?” 历思凯皱了眉,倒吸了口凉气,松手捂着腹部伤口。 “怎么?我碰到你的伤口了?” 周慎着急要去查看他的伤口,却被历思凯抱在怀里。 这个拥抱很轻,历思凯将手指插在他松软的头发里安抚:“不碍事,就这样让我抱你一会。” 周慎试图挣扎:“我帮你换药,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一会吧”,历思凯轻笑,留恋着怀抱的温度:“我现在只想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管。” 周慎僵着手,双手无处安放,只能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被历思凯抱着。 历思凯揉着他的头发缓缓道:“阿慎,我会陪着你,你相信我,2.18大案和3.1大案一日不破,我便陪你等到破案那天,好吗?” 提到那两起僵持的案子,周慎顿时没了表情。 他木着脸推开历思凯,却笑得苦涩:“是啊,两起大案还没告破,我的身上依旧有污点嫌疑,你这样做值得?就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 他顿了顿,又说:“别,历队你前途光明为人磊落,还是离我远点好。” 历思凯靠近了,握上他的手十指相扣,把玩着他细长的手指。 他低眉垂眼,嘴角生笑,似玩笑般开口:“别给我戴高帽,我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以前读书时我乖巧听话,那都是被父母的期望逼的。其实我骨子里特野,我替同学打过架,往老师的茶杯里放过粉笔灰……后来做了警察,因为案子跟队长吵过架,也曾把段局气得血压蹭蹭往上升,平时出任务社会上的三教九流认识不少,有人犯了事被我亲手送进监狱,哪天出狱碰了面还得恭敬喊我一声‘哥’……” 也许是历思凯描述过于趣味,周慎没忍住笑了。 历思凯又道:“有时候想想做个警察实在没趣,我没什么崇高的精神理想,也自私到不想为了公务牺牲自己,毕竟和面对歹徒的刀枪画面相比,还是睡暖被窝做咸鱼舒服自在。” “段局孟局、甚至我亲爹都说过幸好我做了警察,不然真可能成了混混痞子或者败家富二代了……所以阿慎,我们都是平凡人,既然是平凡人就做些平凡人该做的事,比如谈谈恋爱,再做点两个人在一起该做的事……” 周慎:…… 周慎耷拉了眼皮,唇线抿实,很明显,历思凯的话让他的无语溢于言表,历思凯再胡说一通,他可真就忍不下去了。 周慎后退一步,靠着橱柜的边角支撑身体,惬意地架起手臂盯着历思凯:“你的人生圆满幸福,做出格的事无非归于叛逆上,可我却不是……你对我并不了解,你不知道我的从前,而且我身上污点很多,所以早早就注定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请队花你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好吗?我洗耳恭听”,历思凯玩笑般回。 周慎眉间夹着愁容不展,却没回话。 历思凯却说:“3.1大案我确实怀疑过你,但是直觉又告诉我那起案子另有隐情凶手绝对不会是你,虽说证据直指向你,可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案子告诉我,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王博伦教授一家被灭门的惨案,我刚怀疑王博伦家里保险箱丢失的东西是一份珍贵的化学合成式,结果流浪汉涉毒案就牵出了新型毒品,连阔、大东、谢老大……又到这次容娇娇的案子,两起案子看起来毫不相关,却同时关系着新型毒品。” “我越来越觉得,新型毒品的出现绝非是偶然,我怀疑这背后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在之中拨弄是非,只是那个人藏在暗处,我们不能奈何于他。昙花一现,然而等待昙花绽放的时间是那么漫长煎熬,花开于暗夜,那我们就试一试在暗夜里行动。” 周慎苦笑一下,一副根本就不打算开口回话的样子。 历思凯继续道:“容娇娇提到了秦勉,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他这号人物?秦勉这人是公安厅一类通缉犯,从前他走私毒品,屡次公然挑衅警方,警方几次针对他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然而抓捕行动还在继续,他却逃到了境外,看起来像是只藏起来的缩头乌龟,但他的实力犹在,没人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秦勉这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他用一种变态扭曲的心理想要制霸毒品的交易市场,他变态到甚至不惜一切要将自己那位毒枭父亲踩在脚下……” 话落,考虑到周慎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事,历思凯还十分体贴地解释:“哦,你可能不知道,四年前雅山市局抓捕的毒枭吴海生就是秦勉的亲生父亲。” 周慎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端起茶杯平静地拨开茶沫抿了口茶。 历思凯叹了气,惋惜道:“关于秦勉和吴海生的事明天回局里我们再做商谈,案子发展到现在牵出了秦勉这个人,警方再努努力说不定很快就守得云开见日明了。现在是你我相处的时间,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处。” …… 周慎嘴角扯了个弧度,茶凉了,这才把茶杯搁置一旁。 历思凯打量着周慎的侧脸,沉浸其中,笑了下说:“对了,你刚刚还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周慎“嗯”了声。 历思凯冷哼一声,毫不犹豫道:“不是一路人怎么了?只要我情愿,殊途同归不是没可能……实在不行我搭条路出来。” 周慎:…… 周慎成功被他气笑了。 历思凯挑了挑眉,故意逗他:“这样吧,你求我,我这人重色,抱着你这样的美人我一高兴,说不定哪天就破了两起悬案,就还你清白。不过前提是,你得用美色勾引我……” 周慎无情嘲笑:“还没躺床上就已经开始做梦了?”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躺床上去吗?”历思凯眨了个电眼。 周慎:…… 这位不好好做人的禽兽,不如别叫凯,改名浪得了。 第44章 周慎没理会历思凯,洗了杯子擦干放回茶柜转身就回了卧室,这次他留了心,关卧室门的同时还反锁了房门。 历思凯没追上周慎,立在紧闭的卧室门口无奈地挠了挠头皮。 他伸手敲了房门,没话找话:“阿慎,生气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嗯?” 伏在门处侧耳倾听,卧室里没有半点动静。 历思凯不放弃继续敲门,厚着脸皮没羞没臊喊话:“阿慎?队花?男朋友?” 早就躺下的周慎:…… “行吧”,周慎听到门外历思凯低沉气馁的声音:“你好好休息,我回客卧睡了。” 门外传来居家拖鞋在地板上拖拉的声音,远了又近了,传来折回声。 接着就听到历思凯补充说:“知道你不好意思,明天我就去开锁公司配一把你卧室的钥匙了,晚安男朋友。” 周慎拽了把被子:……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一定会忍住不去回吻。 可是有时候感情的事就是这么奇妙,箭在弦上正中靶心,就像是四年前雅山市局的那场会议上,明明在场那么多人,可偏偏意外之外的意外,周慎的目光定格在了历思凯身上……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感情春光乍泄,如倾盆而出的水,再难收回。 周慎探身关了灯,于黑暗中眨了眼,他的双眸似流星转月,流光溢彩。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侧身掩着被子闭上了双眼。 历思凯脸上憋着坏笑,回到客卧老实闭灯睡觉去了。 他的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不知缘故,但他就是觉得与周慎之间太好拿捏,或许是周慎的态度,或许是两人在一起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周慎是喜欢他的,周慎的眼神迷离多情,但只是看到历思凯时才会有,面对其他人他眼里只有冰山的冰冷和明显的疏离。 历思凯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然后带着这份优越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起床,历思凯还保持着这份优越感,吃早餐的时候望向周慎的眼神更缠绵,周慎被他看久了,只觉得不自在。 两人用完早餐,一道回了市局。 这次是历思凯开车,周慎坐到副驾驶座位后,历思凯甚至主动替他打上安全带,这位禽兽撤开手时甚至有预谋地揉了下周慎的耳廓。 周慎皮肤很白,耳朵本就透着血气的红,被历思凯这样撩拨,耳廓顿时红似火烧。 他白了历思凯一眼,历思凯淡定自如打着方向盘,甚至还心满意足地吹起了口哨。 周慎:…… 由于容娇娇的供词牵涉诸多,所以历思凯早就下了命令要刑侦和禁毒集合于市局会议室召开会议。 历思凯和周慎赶到市局后,一众人已经等候在会议室了。 历思凯和周慎同时入场,坐到了各自的位置。 贺嘉和郑寻坐在不远处的座位,见他二人同时入场便开始交头接耳。 贺嘉:“奇了怪了,老大和周队是什么情况?” 郑寻伸手掩了嘴低声回:“你也发现了?他们一起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老大和周队家距离很近吗?” “近个屁”,贺嘉只敢小声反驳:“老大家在管城区,周队在荆门区,中间还隔着一条护城河,哪里近了?” 郑寻:…… 察觉到历思凯投过来的犀利眼神,贺嘉顿时噤声,合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总之,太,可,疑,了……” “历队”,徐波坐在禁毒支队的队伍里,隔着会议桌询问历思凯:“我们对容娇娇的供词做了整理,关于她的笔录里周牧野和秦勉两人,我们所持的线索少之又少,你看这案子有什么突破口呢?” 历思凯的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思索片刻才扬了下巴:“周牧野这人和四年前雅山市局的一起缉毒案有关,那起案子的卷宗至今还封存在雅山市局的档案室,要想从周牧野身上调查,我们需得先跟雅山那边打好招呼。” 他手上一顿,又道:“秦勉这人嘛……周牧野被困境外,能想到求助与秦勉这点,说明他们是熟悉的,可秦勉帮他却有条件,说明他们是认识的却不交好,这样看来他们之间可能是有某种利益勾结。” “就目前看,如果非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的话,还是四年前的那起案子,四年前雅山市局布局行动抓捕一个名叫吴海生的毒枭,而吴海生正是秦勉的亲生父亲,同时周牧野作为实习警察被吴海生策反,因为周牧野泄露机密直接导致了行动的失败……” 徐波皱了眉提问:“那么历队你是怀疑他二人与吴海生?” 历思凯点了头:“是,但我还要说的一点是,吴海生虽是秦勉的亲生父亲,可秦勉并不爱戴这位父亲。秦勉的母亲被吴海生抛弃后郁郁而终,秦勉跟随吴海生多年直至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当年我们的情报显示秦勉杀父之心早就有了,他不惜一切手段想把自己的亲生父亲踩在脚下,为的就是泄愤替母报仇。” “所以秦勉不可能与吴海生同一阵营,我们基本可以笃定当年周牧野背叛后选择投奔于吴海生,且这么多年他一定也是留在吴海生身边。” “周牧野求救于秦勉,可能是他被吴海生放弃,所以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向秦勉示好。” 徐波低头奋笔疾书记录着重点,又忍不住抬头质问:“周牧野向秦勉求救,秦勉的条件是将万亮暴露在警方面前,而我们知道万亮有一个仿制新型毒品‘幽冰’的窝点,那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成秦勉操纵着真正的‘幽冰’,万亮损害了他的利益,所以秦勉才等不及要将万亮赶尽杀绝?” 会议室里众人小声讨论着,皆是唏嘘不已,只有周慎稳坐在座位上,端着表情。 历思凯看了眼周慎,发现他似乎在沉思,才正脸看向徐波回:“不是没这个可能,当年的案子只有我参与过,你们对秦勉和吴海生这两大毒枭并不了解,而一手资料又不够,当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我们向雅山市局发起援助了。容娇娇的案子既然牵涉了周牧野和秦勉,那么当年雅山市局封存的卷宗我们是必须要重启的,我去跟段局和孟局请示,雅山那边只能靠他二老出面提援助了。” “好的”,徐波回。 “周队?”历思凯看向神色凝重的周慎。 周慎回了神,迎上历思凯的目光,投去疑惑的眼神。 历思凯清了嗓子:“说起雅山市局,我突然想到谢老大一案,当时驾驶货车逃逸的那个叫祝诚的男人,你说他曾是毒贩的打手,我想问一句,他的老板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周慎恍惚了一下,牵强回笑:“我只知道他身手了得,被人赏识,但他拿钱办事,曾服务于多人手底下,所以他的老板是谁我还真说不准……那起案子的卷宗也在雅山市局存放,此次向雅山市局申请支援,我们同时把祝诚牵涉案件的卷宗一起调来不就行了?” 历思凯一笑,点头回:“行吧,我知道了。” 周慎“嗯”了声,视线落回到面前的笔记本上。 “那好”,历思凯站了起来,目视全场:“会议就到这里,万亮那边辛苦禁毒支队的兄弟们多跑几趟把笔录做透,争取能多从万亮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关于秦勉的事,万亮既然有胆子觊觎秦勉的蛋糕,那么他一定对秦勉了解甚多,这也算是一种办法吧。” 徐波代表禁毒支队回答道:“嗯,明白了。” 历思凯敲了下桌子:“那就散了吧。” 众人纷纷离座,各忙各事去了。 历思凯走到周慎身边,胳膊搭在周慎肩上笑问:“昨晚没休息好?我看你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 “可能是吧”,周慎盯着门口贺嘉和郑寻鬼祟的身影示意历思凯:“你注意点影响,你手下人已经起了疑心了,回头我们两个还是不要走得这么近了。” ? 历思凯抬眼望去,却看到贺嘉和郑寻慌张逃窜的身影。 再想起会议前贺嘉打探的目光,历思凯顿时了然,嘴角勾了笑。 他的手臂用力将周慎圈得更靠近了些,邪魅一笑:“看来他们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怎么办?不如我们公开?” 周慎毫不留情甩开了历思凯的咸猪手,冷冷道:“你再胡言乱语的话我会直接搬家走人。” “别啊”,历思凯有点慌了:“我开个玩笑,你别生气,你要是真搬家走人了我住哪啊?” “你家”,周慎回。 “啧”,历思凯眨了眼:“我家不也是你家?回头我就在房产证上加上你的名字,省得回头你跟我闹别扭再提这茬。” 历思凯嬉皮笑脸,周慎无可奈何,因为他突然发现,历思凯这人正经起来是真正经,不正经起来……无人能敌。 …… 周慎要回禁毒支队,历思凯同行声称要送他,结果路过办公区两人被郑寻拦了下来。 郑寻摇头晃脑解释:“历队周队你们别误会,我没胆子拦你俩……” 郑寻指向大厅示意历思凯:“那个……容娇娇的姐姐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她想见容娇娇一面,可是我们做不了主,劝她回去等消息她不听,她一夜没合眼也没进食,这样下去怕是要昏倒了,历队你去劝劝她吧。” 历思凯侧了头,顺着郑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容勤勤的身影,她的身影单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意志。 历思凯无奈摇头,遣退郑寻,才和周慎一起往容勤勤身边去。 历思凯的鞋尖出现在容勤勤眼前:“容医生?” 容勤勤精神颓靡,抬头看到历思凯和周慎的那瞬,立刻恢复了神采,激动道:“历警官,我妹妹怎么样了?我想见她,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好吗?我很担心她……” “你听我说”,历思凯解释道:“你妹妹被刑事拘留,况且她涉案复杂,家属是不能探视的。你先回家等我的消息,等到合适时机我再通知你跟你妹妹见面。” “不”,容勤勤顿时眼眶湿润,哽咽回:“我真的很担心她,我想现在就见她一面……求你了历警官,娇娇她刚做过手术就被你们带来警局,她的身体还没恢复,我害怕她的身体出现永久性损伤,你就让我见见她吧,求你了……” 历思凯跟周慎对视一眼,面露难色摇了头:“对不起,法在前,我不能纵容你这么做……你无需担心,市局有医生,食堂的饭菜营养均衡,你妹妹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容勤勤情绪失控,抽泣不止:“我想见她,求你了……历警官,我求你……” 一夜未合眼又没进食,再加上情绪的巨大波动,容勤勤的身体吃不消,头晕眼花间身子倒向了历思凯。 历思凯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容勤勤跌在他怀里,扶额痛苦道:“我……我求你了……我求你……” 历思凯无奈看向身旁的周慎,周慎面无表情。 历思凯却心虚怕他误会,当即冲路过的小警察挥手交待:“过来扶一把,把她送到医务室去,再通知郑寻过去帮忙照顾她。” “是”,小警察勤于表现,在历思凯的帮助下背起容勤勤就往医务室去。 望着背影,历思凯叹了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慎说:“你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她见一见妹妹吧。” 历思凯皱了下眉,目光深远,似是犯了难。 与周慎并肩出了大厅,远远就看见角落里的垃圾桶,历思凯心里发痒,手不自觉伸向了口袋里的烟盒。一支烟叼在嘴里,找打火机时,又察觉到周慎的目光… 历思凯讪讪一笑,将烟折断丢进了垃圾桶里。 烟瘾来了,让历思凯一时忘了他亲口对周慎说过,自己要戒烟的话。 历思凯耸肩示意周慎:“我没抽。” 周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字不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历思凯追在他身后,笑得灿烂:“等我,我开车送你回禁毒支队……” 第45章 历思凯开车送周慎回了禁毒支队,临告别他还降下车窗叮嘱:“下班我来接你。” 周慎点了头,转身进了禁毒支队的大院。 历思凯心情不错,回市局的路上不由哼起了小曲。 虽然夏季烈阳强烈,暴晒一瞬皮肤就灼热难耐,但迎着阳光进市局办公楼的时候,历思凯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状态好到还能再熬几个大夜、再抓几个罪犯。 郑寻在医务室照看容勤勤,贺嘉和小汪正忙着处理案子的后续工作,办公区域一众身穿制服的警员在办公电脑前忙忙碌碌敲着键盘录档案。 历思凯巡查一番,刚准备回办公室,贺嘉却叫住了他。 “历队”,贺嘉来到他面前:“刚才你不在,段局的秘书打来电话,他交代说段局一会会来找你。” “是吗”,历思凯示意自己知道了,回:“你忙去吧,段局要来,让兄弟们抽点时间搞一搞卫生,看看办公区域这凌乱不堪乌烟瘴气的样子,案子办不好卫生不达标,段局见了可不更生气?” “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家”,贺嘉认真回。 历思凯点了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十分钟后,段长龙的车出现在市局大院里,司机替段长龙开了车门,这位刑侦副局长一下车气宇轩昂之势宏大,雄赳赳直奔正支队长的办公室。 历思凯把段长龙迎进了办公室,又把段局请上高坐,仔细一看,好茶已泡上,烟也准备好了。 哼。 段长龙怒目圆睁盯着历思凯那张痞气的笑脸,严肃道:“你这阿谀的一套都是跟谁学的?现在局势紧张,重大案子不少,你倒好,净学些不着调的事。” “段局别生气”,历思凯坐到段长龙身旁的沙发上恭敬回:“您跟孟局信任我,我哪敢叫您二老失望。案子您放心,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配合得很好,线索不会断,我们也会继续追查下去。” 段长龙翘起了腿,冷哼一声端起历思凯为他准备的特用茶杯抿了口茶,历思凯见状又替他点了烟。 茶也喝了,烟也抽了,段长龙气也顺了,语重心长道:“思凯啊,你呈报上去的案子我看了,怎么谢木的案子刚出事,这边紧接着又出了件牵涉新型毒品的案子……” 段长龙唉声叹气一番,又道:“我和孟局年纪大了,真经不起折腾了,本想在退休之前安心度过,你倒好,一起又一起大案往我们那送。” 历思凯附和一笑,游刃有余回:“您说笑了,案子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这段时间案子多,嫌疑人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冒头,我叨扰您和孟局实在是逼不得已了。” “行了”,段长龙抽了口烟吞云吐雾道:“今天我来不是问罪的,你也别端着那副委屈样给我看。孟局操忙,又听说了新型毒品的事,才命我来把个关。总之关于新型毒品的案子,孟局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查,追根溯源,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查到底。” “是”,历思凯点头:“我明白,您和孟局就放一百个心好吧,公安厅对于禁毒这一块的严苛和决绝态度我是知道的,我决不会让领导们失望。” 段长龙欣慰点头,问:“案子现在什么进展了?” “谢木一案新型毒品初露端倪,又一起入室侵犯案牵出了新型毒品甚至背后操纵着,我们初步锁定了相关涉案人员,正紧锣密鼓进行排查追击……” 历思凯又道:“说到这,段局,我还想麻烦您一件事。” 段长龙气势熏灼,双手环臂开口:“你说。” 历思凯严肃回:“当下这起案子牵涉了周牧野和秦勉两人,当初周牧野的案子您不清楚,秦勉这人您应该知道的。他是公安厅榜上臭名昭著的一级通缉犯,其父更是毒枭吴海生,四年前我们支援雅山市局打动过一起特大禁毒行动,只可惜吴海生逃了,周牧野身为实习警察背叛组织,通敌吴海生,秦勉痛恨自己的毒枭父亲,只手扩大,藏于境外充实自己的黑暗势力,做着不为人知的地下毒品走私活动。” “我们调查的线索显示,秦勉已经回国且藏身于雅山市,但这起案子牵涉众多,没有雅山市局的援助恐怕难以破案。” “我明白了”,段长龙回:“雅山那边我去沟通,雅山市局的姜勇局长与我相识多年,我出面他自然会给些人情。” 历思凯回:“我总觉得这次的新型毒品不简单,它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甚至多个幕后黑手在操纵,雅山那边,我们怕要和他们长久合作了。必要之时,可能要联合行动了。” “嗯”,段长龙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历思凯的话重点突出,新型毒品是毒瘤,是明剑,悬挂在颅顶,随时都可能在公安内部掀起巨浪,其可怕之程度实在过大,让他不由自主悬起了心。 段长龙交代道:“思凯啊,案子你放心查放心办,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提,上头盯得紧,新型毒品一日不除,我们一日都不能安心。” “我明白”,历思凯认真回。 段长龙又点了支烟,给历思凯让了支烟,历思凯却挥手拒绝了。 “怎么?戒烟了?”段长龙疑惑问。 历思凯回笑点头,段长龙像是听了个大笑话,笑问:“你真的戒烟了?以前是谁说多抽烟破案才有劲?” “害”,历思凯回:“那是年少无知,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注意身体养养生了。” 段长龙一笑,点头:“是,戒烟好,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我就不行了,抽了半辈子烟,戒是戒不掉了。” “您也少抽点烟”,历思凯说:“您的肺部已经出现问题了,还是戒烟为好。” 段长龙点了头,一手夹着烟抽得正起劲,那个点头点得相当敷衍。 历思凯:…… “对了”,段长龙弹了烟灰,看向历思凯:“我来还有件事要知会你一声,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空缺已久,是时候该选出副支队长的人选了,有了副支队长你的工作减轻,也能清闲些。孟局已经决定,九月底的市局季度总结会上会宣布副支队长的人选。” 历思凯一愣,顿时严肃:“两名副支队长候选人的考量结果出来了?” 段长龙“嗯”了声,猛抽了一口烟缓缓道:“郑寻这孩子年龄虽小,却机敏聪慧,专业能力也强,综合考核下他比贺嘉更胜一筹。郑寻屡次立功,谢木一案也作出巨大贡献,刑侦副支队长的位置给他我们很放心。” 历思凯眉心一跳,如释重负。 “也好”,他点了点头:“确实需要一个人迅速顶上副支队长的位置,郑寻能胜任我替他高兴,也谢谢领导们对他的提拔和对我们刑侦的重视了。” 段长龙乐呵呵抿了口茶。 历思凯似是有心事,他的表情并不太好。 “怎么这个表情?”段长龙问。 “没什么”,历思凯苦涩一笑。 段长龙坐直了示意历思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郑寻和贺嘉都是你手底下的人,不管他们两个谁胜任总有一个要落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一定觉得此事难办吧。这个结果是经过综合考核、再由孟局和我亲自讨论出来的,我们信任郑寻,也看好他。贺嘉算是我们临江市局的‘老人’了,他是有丰富的刑侦经验,可他有勇无谋,曾几次在侦查过程中出过大错,并且造成过行动的失败。” “贺嘉从实习就在市局,十几年了吧?他却一成不变,始终原地踏步。一个人的努力是会被领导看在眼里的,可是当领导看不到他的付出时,哪怕他的一点小努力也只会白费。” 段长龙苦笑了下道:“就像我说的,贺嘉在市局十几年都没晋个职称,一朝被后辈超越,难道你就想不出来原因是什么?” 历思凯一怔,嘴角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是啊,段局一针见血。 贺嘉在市局付出了十几年,真要升职早就升了,哪里需要辛苦等待十几年?如果领导真的认同他,哪会让后起之辈越到他前头? 这是职场中最残酷的现实,历思凯早有预感,也早就给贺嘉打过预防针说过评职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终归是要面对的。 历思凯哑口无言,心情沉甸甸地。 他端坐着,抬了眼却瞥见未关严实的门口有一道身影闪过。 应该是哪个警员路过了,历思凯没有在意,与段长龙聊了会,段长龙又蹭喝了一杯好茶,才拍屁股走人。 送走段长龙后,历思凯在办公区碰到了贺嘉。 贺嘉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分发给各警员,看起来挺忙碌的。 他来到历思凯身旁问:“老大,段局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耗了这么长时间?” “没什么事”,历思凯揉了下鼻尖:“我们在讨论案子。” 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告诉贺嘉评选的结果,所以历思凯决定暂时缄默,回头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找贺嘉谈心。 “哦”,贺嘉说:“容娇娇还在审讯室,但她的状态不太对,你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了?” 贺嘉摇了头,面露难色回:“不好说,你还是亲自过去看一眼吧。” 历思凯应下来,迈着大步往审讯室去了。 审讯室里,小汪留在审讯里盯梢,容娇娇垂头俯在审讯桌上似乎是睡着了。二十四小时监控摄像头还在运作,审讯室里开了空调,温度适宜,即使容娇娇刚做过手术对身体也毫不影响。 见历思凯来,小汪挺直了腰板打招呼:“老大你来了。” 历思凯冲他点了头,冲着容娇娇抬下巴询问小汪:“她怎么样?贺嘉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特地过来看一眼。” 小汪刚要张嘴回话,容娇娇醒了,她抬了头,脸上有明显的压痕,嘴角和桌面上口水的痕迹斑斑。 没等历思凯反应,容娇娇开始自言自语,疯疯癫癫得已经不像自己了:“你见过阿野吗?我的阿野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好吗?” “哈哈……我梦见阿野了……他说要来见我,我太开心了……阿野说开心就要吃糖。” 历思凯拧着眉,观察着容娇娇的反应。 容娇娇在审讯室里待了一天一夜,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对比特别强烈的是她那双眼睛,一天前面对历思凯和周慎的审问,她眼里充满着戒备和敌意 然而仅过去一个晚上,此刻的她眼睛灵动闪光,眨巴着大眼睛更像是个无辜的孩童的样子…… 历思凯眼底的沉意浓重,如他所想,容娇娇可能真的患有多重人格障碍症。眼下她的精神萎靡,再呆在审讯室里精神更是折磨多变。 他叹了口气,唯一的办法就是送容娇娇到医院做检测。 历思凯冲小汪交待:“你带她去趟医院,开警车去,记得多带几个人看守在病房外。” “是”,知道事急从权,小汪回得很大声。 小汪迅速集结几名同事,火急火燎开警车载着容娇娇去了医院精神科。 又考虑到容娇娇本人,历思凯特地给郑寻打了电话交待:“容娇娇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小汪已经送她去医院了,你在照顾容勤勤对吧?等她情况好转,你带着她去医院跟小汪集合,既然容勤勤想见她妹妹就让她见吧,你们留心看守病房就可以。” “好的我明白”,郑寻心里有数,没有过问便应了下来。 徐波记着历思凯分配的任务,再次审问万亮后迫不及待给历思凯打了电话汇报情况。 “历队”,电话那头徐波的声音铿锵有力:“我对万亮再次审讯,万亮说当时他从一个外网链接点进去,花重金拍下了那份毒品合成式,至于卖家是谁他根本不知道。一般来说这种通过外网链接躲避追查的方式十分常见,这种方式隐蔽性极强,维护买卖双方利益的同时,又能避免引起警方的注意。万亮已经交代了链接的ip 地址,不如我们试着从这个ip 地址下手?” 历思凯思索片刻,沉着脸点头:“可以,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那好”,徐波回:“我把ip 地址发给技术部让他们来破解。” 历思凯“嗯”了声,挂掉了电话。 这边刚挂掉电话,身后摆在办公桌上的固话铃声响起。固话多用来处理公事,孟局和段局找历思凯就常打这台固话。 往办公桌前走的几步,历思凯心中明了,这通电话应该是段局打来的,雅山市局那边给回复了。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后,传来段局亲切沉稳的声音:“思凯吗?雅山那边同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同时也愿意协助案子,他们随时恭候,你也早些去跟人家汇合,不要让人家等太久了。” “我知道了,段局”,历思凯舒了口气端正回:“我整理一下需要带过去的案件资料,再回趟家收拾一下就出发去雅山那边,您就放心吧。” “好,你办事我很放心”,段长龙笑回。 “只是……”历思凯犹豫着:“我想让周慎陪我一起去雅山,缉毒他比我专业,另外他曾在雅山市局工作过对那边熟悉,而且姜局也是他的师父,有周慎陪着我一起可能更方便行事。” 段长龙没有立刻回复,思索片刻觉得可行,才松口应下来:“可以,那就你和周慎一起去。” 历思凯嘴角扬了一角,信心和动力顿时十足。 第三卷 犬恶酒酸,祸起荆门 第46章 此次去雅山,事关重大,案子的各种资料都要准备,所以挂掉段长龙的电话后,历思凯在贺嘉的帮助下把相关资料都准备了个齐全。 历思凯的办公室里,贺嘉在整理文件夹,他将一份份A4纸罗列整奇,又检查归档。 忙完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贺嘉渴得喉咙冒烟,吨吨喝下一杯水后问历思凯:“历队,晚上开车不安全,你还是明早再出发去雅山市吧。” 历思凯看了眼手表,点头回:“也好,我明天早早就出发。到点了你下班吧,我去找周慎。” “好”,贺嘉看了眼历思凯,搓着手问:“老大,我问你一件事呗。” 历思凯拿了个皮质公文包在装文件册,头也不回道:“什么事?” “那个……”贺嘉犹豫了下,面色有少许不安:“咱支队的副支队长人选结果……出来了吗?” 历思凯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向贺嘉,他的嘴角扯了丝苦笑,看到贺嘉满心期待的表情又有点于心不忍,于是他决定先不把结果告诉贺嘉。 他耸肩笑回:“我不清楚,改天见到段局我问一问。” “哦”,贺嘉垂下眼帘:“我就是随口问问,历队你忙,我撤了。” “好”,历思凯回以一笑。 贺嘉转身离去,垂头丧气地,脊背甚至有点弯垂,历思凯还是不忍心,叫下了他。 历思凯说:“贺嘉啊,其实我应该喊你一声哥……我们一起工作又并肩战斗几年,你为我们支队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尊重你也支持你,无论评选结果是什么,你都是刑侦支队的靠谱大哥,都是最值得我们敬爱的人。” 贺嘉一笑,被风吹日晒的一张脸起了不少褶子,尤其是他那双眼窝极深的眼睛,眼角的纹路清晰,看起来是那么沧桑无力。 “好,谢谢你了”,贺嘉回。 历思凯冲他点了头,目送贺嘉关门离开。 历思凯叹了口气,烦躁得眉间不肯松懈,伸手摸向口袋要拿烟,又想起承诺了周慎要戒烟。 他苦笑一声,无奈地拍了拍被资料塞得满满的公文包,才拿了车钥匙出门。 历思凯开车接到周慎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城市路灯点亮了夜色,灯光旖旎的现代城市街景繁华落尽,可即使这样还是觉得孤寂,各式轿车甚至是路上行人。 回荆门区的路上,周慎坐在副驾驶座位闭目养神,看起来十分疲累憔悴。 等红灯间隙,历思凯侧着脸看向周慎:“很累吧?” “嗯”,周慎睁眼揉着眉心回:“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梦魇了。” 历思凯喉结一动,腾出手去牵周慎的手:“做噩梦了?” 周慎没回话,也没撤回手,他细长的手指动了动,就这样任由历思凯牵着。 历思凯把玩着他的手指,触觉之上只觉得周慎手背的皮肤细嫩光滑,比自己长了茧的手好看也好摸多了。 历思凯一笑,不正经道:“看吧,要是昨晚我抱着你睡觉的话,你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周慎瞥了他一眼,果断撤回了手。 历思凯:…… 绿灯,历思凯吸了吸鼻子,才专心开车。 “今晚早点睡”,历思凯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趟雅山,段局已经跟那边打好了招呼,我们过去对接案子。” 周慎对这件事毫不惊讶,安静点了头:“好。” 历思凯却笑:“要回雅山,你一定很开心吧?毕竟能见到你以前的同事,也能见到姜局了。” “嗯,我开心着呢”,周慎笑回。 历思凯哼了声,毫不留情戳穿他:“你回答的可真够敷衍的。” “不然呢?”周慎问:“你不是就想听我这样回答?” “我可没这个意思”,历思凯单手操作方向盘,嘴角扬笑:“我只是在想,你在雅山市局工作的时间比在这边久,应该对雅山市局的同事更熟悉,更期待见面。” “确实”,周慎笑回:“上次和我师哥回了趟雅山市局,因为案子紧急没来得及多呆会就赶回来了,想见的人也没见到,挺遗憾的。” ? 历思凯一头雾水,开车时忍不住观察了周慎的表情,闷闷想:什么情况?想见的人?谁? 但是历思凯没开口问,他嗤鼻想:明天我倒要看看你想见的是什么人,总之不管是谁,来之灭之! 于是历思凯讪讪附和:“那不正好,这次去雅山,你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 周慎歪头看向某人。 怎么觉得某人话里有话? 历思凯正专心开车,耳鬓发丝有点翘起。他像是憋着气,耳朵也一动一动的,倒是可爱。仪表盘幽蓝色的光影映在他的额头和脸颊,立体的五官顺着光更迷人了些。 周慎一笑,内心如微风拂柳般,悸动十分。 又十分钟的车程,两人才回到家。 周慎打算下厨做晚饭,历思凯却说要点外卖。 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做晚饭耽误时间,休息时间就不够了,睡眠不足,明天开车就会疲累。 周慎答应下来,于是历思凯点了两份瘦肉粥和两份生煎,两人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瘦肉粥熬得鲜美,却不腻,生煎皮薄馅足,薄薄一层面皮煎得两面金黄,一口咬下去爆汁沁香。 历思凯这样挑剔的人也忍不住夸赞:“味道不错,一会我收藏一下这家的主页,以后你还想吃我们再点。” 周慎点了头,吃得斯文小心,生怕生煎的汤汁溅到身上白衫上。 历思凯吃相豪放,突然想到什么顿时停了咀嚼。 “怎么了?”周慎问。 “没什么”,历思凯苦涩一笑,嚼得很慢回:“生煎的馅很香,竟让我想起了杨大哥做的馄饨。” 周慎一怔,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放了筷子,看向历思凯安慰道:“连阔被判了刑,杨大哥包庇罪不成立,他和嫂子转让馄饨铺回了老家,这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历思凯笑着“嗯”了声,问:“你怎么不吃?” 周慎抽了张湿纸巾擦手:“我吃好了,要去洗漱睡觉了。” 历思凯眼看着周慎起身进了卫生间,支棱起了耳朵听着卫生间的动静。 周慎似乎在刷牙,历思凯一笑,果断丢了筷子开始收拾外卖盒。 等他把餐桌收拾干净,卫生间传来花洒淋浴的声音,看来周慎已经在洗澡了。 历思凯一番心算,然后蹑手蹑脚走进了周慎的房间…… 周慎洗漱完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热气腾腾争先恐后涌出,因为刚洗完热水澡的缘故,周慎的皮肤白里透红,湿发沥着水。 他拿着毛巾擦拭着湿发,发现客厅安静,客卧门紧闭,想着历思凯应该回客卧睡下了,才转身回了房间。 然而当他看到历思凯竟在自己卧室里,正准备褪衣服的那刻,不由怔住。 周慎:…… 他擦头发的手顿住,无奈木了脸。 历思凯却毫不掩饰,褪去上衣露出光洁的臂膀,然后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 经过周慎身旁,他甚至厚颜无耻笑道:“今晚我陪你睡觉,免得你再做噩梦。” 周慎盯着投在卫生间门上的身影,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心说:我真谢谢你。 等历思凯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时发现周慎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 周慎侧着身背对着历思凯,历思凯并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装的。 但我们的lsp历思凯一向追求及时行乐的心态,脸皮两个字仿佛就不存在在他的人生字典里。 于是……历思凯直接走过去伸手一挑,与周慎钻了同一个被窝。 周慎真的已经很努力在装睡了,可某人贴得很近,像只猫科动物时不时蹭着他的后背。 幸好,周慎穿了睡衣,而背后那只猫科动物也穿了睡衣…… 周慎一动不动,身后历思凯宽大的手掌却伸过来,圈住了他的腰,周慎皱了皱眉,心跳慢了一拍。 历思凯关了灯,将周慎往怀里圈得更近了些,低沉温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睡吧。” 黑暗中周慎睁开了眼睛,飘窗外一轮弯月挂在高空,清冷孤傲,白月光穿透玻璃洒在他的脸上,似凉玉映珠光。 房间里安静非常,他听到身后传来历思凯轻浅的鼻息声,奇怪的是两个人明明都没睡着,不做其他,只觉得这样抱着也很好。 周慎的肩膀轻微浮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能感觉到周慎的呼吸渐渐平缓,历思凯抬了眼,不由扯了扯嘴角。 这样的场面也就只有周慎能坦然入睡,反正他是做不到的,毕竟某处还在发胀作祟…… 加上周慎还没松口,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处于非常微妙的状态,历思凯只能强忍。 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一定剥了面前的这只“小白兔”,再品尝个够。 这样想着,隔着单薄舒软的棉质睡衣,历思凯吻了下周慎的后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才心满意足睡觉。 * 第二天,历思凯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迷糊地睁了眼,发现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打开手机一看时间才五点! 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通,查找音源,才发现是周慎的手机响了。 然而怀里的周慎被吵到,皱着眉蒙了被子,又一头扎进历思凯的怀里了。 …… 是一个备注“黑子”的人打来的电话。 历思凯试图叫醒周慎,然而周慎往他怀里钻得更凶,嘀咕道:“我困,你接……” 历思凯:…… 历思凯一手抱着周慎,一手按了接听键,然后合上了眼皮。 “喂,谁?” “喂,周慎吗?我是王国伟,听说今天你要来雅山?到了一定记得联系我,我请你吃饭,咱们两兄弟多久没见面了,我想死你了都!” 历思凯不耐烦地皱了眉。 但他还是闭着眼:“我会转告他的。” ? 那边安静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句弱弱的问话:“周慎呢?” “他在我旁边睡觉,有话就说,我会帮你转达。” 这下那边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历思凯已经准备挂电话了,才听到那头的人回了句:“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历思凯昏昏沉沉地,只觉得眼皮抬不起来。 他把手机放到枕头边上,抱着周慎又睡了个回笼觉。 * 再次被闹钟吵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历思凯看了下时间,早上七点,该起床了。 胳膊有点麻木,他试图抬手臂,发现周慎还缩在自己怀里。历思凯嘴角扬了笑,盯着周慎的睡颜看了好一会。 周慎的皮肤泛着光泽,肌理细腻,浓眉平整,眼梢细挑,鼻梁挺拔鼻尖翘美,两瓣肉乎乎的唇透着血色,再加上肌肤如雪,别提多诱人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暗色的床单上、洒在周慎睡乱的发丝上,金灿灿地,耀眼夺目。 历思凯看了许久,嘴角笑意更盛,只觉得抱着这样的美人在这样美好的早晨醒来,确实是美事一件。 他低头在周慎的额头印了个吻,周慎动了一下。 历思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唤醒:“阿慎,该起床了。” 周慎挣扎了一下,眼睛抬了个缝隙,与历思凯的目光相撞,又慵懒地闭了眼睛。 历思凯笑了:“怎么还有起床气了?快起床了,别忘了我们今天还要去雅山。” 周慎试图挣扎,又被困意打败。 无奈之下,历思凯出了个大招:“你再不起床我可就亲你了。” 周慎终于有了反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甚至还回头瞪了历思凯一眼。 得,历思凯笑了,看来这人真的有起床气。 以前竟没发现我的阿慎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历思凯迅速穿上衣服,问:“早餐想吃什么?我点个外卖。” “随便吧”,周慎揉了揉眼睛。 “好”,历思凯伸手摸了把周慎松软的头发,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卧室。 * 早餐历思凯点了清粥和包子,又怕周慎不喜欢特意加点了两份三明治。 结果周慎喝了粥也吃了包子,唯独没碰三明治,最后还是历思凯负责消灭了两份三明治。 这样慵懒的早晨草草结束,两人收拾完出了门,才驾车出发去了雅山。 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开得历思凯哈欠连天,他忍不住想都怪早晨那通电话,打扰了他最佳的黄金睡眠时间…… 想到这里,历思凯提醒周慎:“哦对了,早上有一个叫什么国伟的人打电话给你。” 周慎一愣:“国伟?王国伟?” 历思凯点了点头。 周慎问:“为什么是你接的电话?” 历思凯有点无奈:“是你让我接的,早晨你睡不醒不愿意接,忘了?” 周慎:…… 好吧。 周慎又问:“他说什么?” 历思凯盯着前方雅山市界的牌子回:“他让你到了雅山联系他,还说你们好久没见了他要请你吃饭。” 周慎“哦”了声,再没说话。 历思凯摇了头,更觉得周慎可爱得过分。 他想:嗯,这样就对了,这才是小我四岁的男朋友的样子。 你应该是被我宠着的小朋友,而不是单打独斗舔舐伤口的勇士。 第47章 进入雅山市,周慎给王国伟打去了电话,因为没开免提历思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只能从周慎的话里分析线索。 周慎:“喂,黑子,是我。我已经到雅山了,你在哪?” “……” “那好,你在雅山市局等我,你方便吗?案子不忙?” “……” 历思凯暗戳戳想:看来这个叫王国伟的人是在雅山市局工作。 周慎:“好,姜局呢?他也在?” “……” “知道了,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 “嗯,就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一品居凑合吃一点吧。” “……” 历思凯挑了挑眉: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好。 周慎挂了电话,发现历思凯的表情有变,不解问:“怎么了?” “没什么”,历思凯干咳一声:“我只是想说最多五分钟就能到雅山市局,用不了十分钟那么长的时间。” 周慎“哦”了声,低头拨弄着屏幕,似乎在和谁聊天。 历思凯终于憋不住了,问:“这个王国伟是什么人?” 周慎头也不抬回:“他是我雅山警校的同学,是我的学长,读书那会我们就认识了,他对我十分照顾,后来我们一块在雅山市局工作,他也帮了我很多。” 历思凯点了头,心里明了,又问:“他在什么职位?什么警衔?” “雅山市局禁毒支队正支队长”,周慎回。 历思凯再次点头。 似乎觉得这样打探不太正人君子,于是历思凯缄口不言,路上再没问过问题。 几分钟后,雅山市局这座熟悉的大院出现在眼前。 周慎先下了车,历思凯将车开进了大院内部的停车场,等他停好车过去,发现周慎和一个男人立在雅山市局的办公楼前在说话。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王国伟了,历思凯想。 历思凯迈着长步,身着正装脚踏皮鞋走路阳洒倜傥。 然而只走几步,他在距离两人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面前周慎和王国伟聊得很投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那笑容别提多真心了。话到兴处,王国伟高兴之时还要伸出手与周慎勾肩搭背…… 隔着几米,历思凯的脸逐渐绿了。 历思凯黑着脸,不屈不挠走到了两人身边,然而他二人依旧投入聊天,完全把历思凯当空气,像是没看见般。 历思凯:…… 只见王国伟勾着周慎的脖子往怀里带,跟周慎逗趣道:“听说你上次和林有锦来过雅山?你也太不仗义了,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没爱了,我已经不是你最亲爱最敬爱的学长了。” 周慎笑着损他:“你早就不是了好吗。” 历思凯特别想插一句嘴:请你们看看我好吗? 他极力忍耐着不悦,拽着周慎的手臂把他往自己身旁带。周慎没什么反应,倒是王国伟,看到历思凯那张脸明显愣住了。 历思凯嗤鼻: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 王国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历思凯,反应迟钝向他伸出了手:“是历队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历思凯不情愿地伸手与他回握,道:“王队吧?幸会。” 王国伟穿着随意,笑得憨厚。 于近处仔细一看,历思凯才看清王国伟的长相,他的个子很高,眉毛极浓且长,像是长眉大侠。他的五官端正称得上一个帅哥,只是有些发福了脸上肌肉像是泡发肿胀的馒头,十分喜气。再加上他那一双厚耳垂,更是给人慈眉善目的感觉。 只是他的皮肤实在太健康,深麦色,也难怪周慎给他的备注是“黑子”了。 王国伟从夹克的内口袋里掏出了烟盒要给历思凯让烟,历思凯不屑想:啧,瞧瞧这世故圆滑的样子。 历思凯看了眼周慎,挥手拒绝:“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王国伟脸上的笑僵了下,又连连点头:“戒烟好,戒烟好,身体健康还是要保证的。” 由于历思凯实在太在意刚才周慎和王国伟勾肩搭背的一幕,他也实在不想跟这傻站着了。 所以他看向周慎:“我们进去吧,姜局不是还在等我们。” 周慎点了头,王国伟主动做门僮带路:“请,我带你们去见姜局。” 他这样的表现,历思凯更是看不惯了。 王国伟引着他二人进了雅山市局刑侦支队长吴越的办公室,姜勇和吴越坐在办公室的茶台前翘首以盼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是距离四年前支援雅山市局后,历思凯再见到姜勇。 隔着近距离,历思凯却明显看到这位雷厉风行的姜局比四年前年老不少,他的脸颊如沟壑纵横的皱纹和新生的不少老年斑尤为突出,再加上不断染黑又长白的头发,更显无力。 与历思凯对视间,姜勇老花镜片下浑浊泛黄的眼球闪着一丝殆尽的眸光…… 历思凯依稀还记得四年前这位局长坚毅挺拔的身姿,但现在看来,姜勇的背已经有些驼,像是冬日的常青树,暮暮垂矣。 原来只四年时间,岁月已经偷走了这位英武不凡的局长的雷霆之势。 姜勇站起来迎接周慎和历思凯,表现得不过分热情,又体面蹈矩。 他将周慎和历思凯请坐到茶台前,示意吴越给他们添茶,然后扬着如旧钟般沉闷的声音亲切问候:“开了一个小时的车一定很累吧,快歇会。” 周慎弯腰点头恭敬回:“谢谢师父,您也坐。” 姜勇望着周慎,表情和蔼亲切:“周慎啊,你能来我很开心。” “是”,周慎回笑:“上次回雅山没来得及见您就匆匆离开,听师哥说您的心梗又加重了,您的身体怎么样?我很担心。” 姜勇一笑,摇头叹息:“没多大影响,我老了,各种疾病都找上门了,身体就像机器,出现了问题和毛病,修修补补地也就凑合熬日子了……” 周慎眉头几不可见蹙了下,又垂下眼眸,似乎是不忍心听到这些话。 “姜局,吴队”,历思凯看向坐在对面的姜勇和吴越:“我们这次来雅山的原因你们知道吧?我们现在手里的案子牵涉到四年前你局的一起案子,那起案子是针对吴海生为首的贩毒团伙进行的一次特大缉毒行动,其中相关人员周治即周牧野、祝诚以及在我局现在锁定的重要嫌疑人秦勉息息相关,案子的卷宗我们要看。” 姜勇从容地看了吴越一眼,吴越当即会意主动回:“历队,这个你放心,段长龙局长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当年案子的卷宗和一应相关资料我们早就调了出来,下午档案室的人会亲自送过来。” “多谢”,历思凯浅笑,探身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唉。”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姜勇突然叹了口气,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姜勇喝了口茶,然后摇头道:“现在你们手里的那起案子我有所耳闻,牵涉到四年前的毒贩团伙这是我意想不到的。” 一时间谁都没敢附和。 姜勇看了眼周慎,又说:“周慎啊,听国伟说前段时间你拜托他查过案卷还有祝诚这个人?你确定是在雅山见过祝诚?” “是,有这回事”,周慎颔首回。 姜勇说:“当年行动失利,雅山市局还受了处罚,这四年我们始终没有停止过对四年前逃犯的追踪,既然你们的线索已经指向他们,也有证据证明他们已经偷渡回国并且藏在雅山境内,那我们雅山这边也不能懈怠,一定协助你们追查到底。” 历思凯看向周慎:“周队当时是连夜追击祝诚到雅山的,你是在哪里见到祝诚这个人的来着?” 周慎绷直了唇线,果断回:“雅山市龙门区老城弄巷,他当时就藏身在那里,我找到他并且还与他交了手。” 历思凯点头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他藏身在那里的?” 周慎迎上历思凯的目光,还没开口,一旁的王国伟倒是先替他回答了。 王国伟笑得老实解释道:“是我,周慎联系我说他看到了祝诚,根据以往案子祝诚的轨迹我们推测他可能在雅山,所以我暗中调查锁定了他藏身的地方。” “是这样啊”,历思凯霍然一笑:“那次和祝诚交手,周队还受了很重的伤,王队就那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行动?” 王国伟一愣,挠了挠头皮憨笑:“不好意思,周慎只托我调查祝诚的藏身之处,并没有告诉我他的行动,所以我也就没能支援。怪我怪我,我要是知道周慎真的会连夜赶来雅山一定毫不犹豫就协助他了。” 历思凯笑了笑,没说话。 “好了”,姜勇沉沉开口:“吴越国伟,既然他们可能还藏在雅山市,刑侦和禁毒要做好防范工作了,从今天开始,你们手底下的人要严查各区,随时候命,再配合好临江那边的工作。” “明白了”,吴越回。 姜勇的目光望向白墙上悬挂的钟表,双手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身旁的吴越十分有眼力见扶了这位老局长一把。 姜勇站了起来,众人再没有坐着的道理,都随着他站起来。 姜勇站稳了,冲众人交待:“十二点了,你们还没吃午饭吧?吴越,周慎和历队是客,就由你替我招待客人吃顿午饭吧。” “您不去?”吴越问。 “我就不去了”,姜勇说:“我年纪大了,吃不惯外面油腻的饭菜,就辛苦你和国伟替我招待他二人吧。” 吴越应下来。 历思凯恭敬道:“谢谢姜局,其实我们随便吃点就可以。” “去吧”,姜勇的话如强心剂:“你们不用拘礼,下午再开展调查工作吧。” 历思凯回了个“好”,然后停在原地看着周慎三人将姜勇送出了办公室。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历思凯一人,他坐了下去,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灰缸里有一支灭了的烟蒂。 和周慎进来时,他亲眼看到这个烟蒂是姜勇捻灭在烟灰缸里的。 历思凯探身出去,不动声色将烟灰缸挪至眼前,目光落在过滤端的烟草品牌上。 七匹狼,这种烟不常见了。 历思凯抽了张纸巾,将烟蒂小心包裹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周慎、吴越和王国伟三人送完姜勇回来,历思凯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喝茶。 吴越立在办公室门口冲他招手:“走了历队,我们吃饭去,国伟已经在一品居定好包间了,你和周慎来我们一定招待好你们。” 历思凯应下来,起身跟在周慎身后出了雅山市局的办公大楼。 雅山市局在清雅区,一品居同样在清雅区,只是距离过远,还得开车去。 正好四人,于是吴越和王国伟没有开车,四人同坐历思凯的车往一品居去。 估计是第一次坐轿跑,吴越倒还好,王国伟异常兴奋,坐在轿跑稍显拥挤的后排也影响不了他观赏豪车的心情。 一路上王国伟没话找话,一行四人属他说的话最多:“这车帅,光听发动机的声音就知道配置绝对高。哎历队,听说临江市局的工资比我们高很多,真的假的?你都开轿跑了,看来是真的没错,我可太羡慕了。” 周慎安静坐在副驾驶座位,等红灯时历思凯侧脸看周慎的功夫回头瞥了一眼兴致冲冲的王国伟,笑着打趣回:“你的格局小了,我能开豪车是因为我爹有钱。” 后排顿时安静,王国伟瞠目结舌,终于闭了嘴。 历思凯看了眼周慎,发现他嘴角扬了笑,顿时得意洋洋在绿灯亮的第一秒轰踩油门,一骑绝尘将平行车辆甩开很长的距离。 到了一品居,服务员领着四人去了二楼预留的包间。 历思凯和周慎相邻而坐,吴越和王国伟自然而然坐到了两人对面。 因为提前点好了菜品,所以他们刚落座,服务员就将四菜一汤全部上齐。 吴越挥手示意服务员:“我们的酒也一起上了吧。” 周慎与历思凯对视一眼,转而提醒吴越:“酒就别喝了吧,喝酒误事,下午还要处理案子的卷宗。” “不不不”,吴越笑起来:“给你们接风怎么能没有酒呢,少喝点,意思一下就好。” 周慎无奈一笑,看向历思凯。 历思凯翘着腿,背靠座椅,手臂十分惬意地搭在周慎的座椅上问吴越:“哪有白天喝酒的道理?想喝今晚再喝吧。” “别”,王国伟解释道:“今晚招待不了你们,局里有会议,我和吴队都得过去,不然这顿饭就放在晚上请了。” 行吧。 历思凯一笑,抖腿看向周慎挑眼一笑,意思是实在拒绝不了,我们就从了吧。 周慎瞥了他一眼,起身给四人都倒了茶。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菜品不错,是雅山本地的特色四菜,只是吴越和王国伟这东道主做的提了兴趣,一杯杯劲酒灌历思凯和周慎。 吴越轮流打了一圈酒,王国伟接着来,历思凯和周慎不好拒绝,跟着喝了不少酒。 周慎酒量不太好,喝完几杯劲酒就上了脸,他的皮肤本就白,尤其上脸发红后看着更夸张。 历思凯怕他受不住,从饭桌底下牵了他的手低声询问:“你还能行吗?喝不了就不喝了。” 周慎刚想说些什么,王国伟端着酒杯凑过来又要敬他,历思凯及时撤了手,才没让王国伟发现端倪。 王国伟这人热情好客,尤其跟周慎还是至交,喝了酒不免要拉着周慎回忆从前,再感慨一番。 王国伟像是喝多了,吐字不清大舌头着跟周慎比划:“阿慎,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警校举办运动会,咱俩都是长跑比赛的选手,还被分到了相邻的跑道。那会我注意到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跑道两侧全是为你加油助威的女同学……” “其实我挺不服气的,我长得也不差,然而全场的焦点都在你身上。所以……所以啊,比赛时我拼了命想超越你,可你小子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起跑就窜出去老远……当时我玩命似的追在你后头,那时候我就困惑地想娘的,这男的怎么跟刘翔似的,跑那么老快我可咋超越啊……” 周慎安安静静倾听着王国伟的话,偶尔眉毛舒平,偶尔扬起如沐春风的笑容,像是被王国伟的话带入回忆,静静思怀般。 王国伟又说了很多,但说得全是废话,他和周慎干了一杯又一杯酒,历思凯在一旁看着表情逐渐冷却。 他真的越看王国伟越不顺眼,尤其王国伟拉着周慎灌酒,还一个劲“阿慎阿慎”称呼,历思凯简直要变成醋坛子了。 眼看着周慎的眼神逐渐迷离不定,历思凯果断起身坐到王国伟身旁的空位,端起酒杯磕桌:“王队,您还没喝够呢?不如我陪你喝?” 王国伟喝得整张脸浮肿,却依旧往自己杯里倒酒,跟历思凯碰了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吆喝着继续。 历思凯可不会惯着他,顺手解了衬衣的袖扣回应:“来,你不是想喝酒吗?我陪你喝个够。” 周慎:…… 周慎盯着历思凯敞开的衬衣领,看入迷般不自觉给自己续了一杯酒小口抿着,期间他的视线始终投在历思凯身上,看着他举手投足间的动作、眼神和表情…… 期间吴越参与得不多,基本夹着烟看他们喝酒,偶尔笑着插句话。 又一小时过去了,王国伟喝得发懵,终于觉得自己不行了,才挥手投降。 吴越看了眼手表,吃饭喝酒耗了三个小时,再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居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他这才起身示意该撤了。 周慎和历思凯在王国伟的撺掇下喝了不少酒,王国伟已经不太行了,他二人自然也有些醉了。 “这都四点了”,吴越指了指手表看向历思凯和周慎:“你们能行吗?还能跟着我们回局里吗?不行就别去了,回去休息一下缓缓酒劲,晚上或者明天再去局里也行。” “不回了不回了”,王国伟附和着:“我得回市局,他俩就回酒店缓缓吧。” 历思凯盯着杯底的余酒,请示般看向周慎,发觉周慎脖子和脸上的红晕还没散,索性自己做主挥了手应下来:“行吧,我们回去缓缓,晚上方便的时候再去市局。” 就这样,四人才终于撤了,挥手告别,吴越和王国伟打车回了雅山市局,历思凯和周慎则打车回了提前预定的酒店。 酒店是历思凯提前预定好的,定的还是第一次和周慎来雅山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依然是顶楼的套房,酒店服务员领着历思凯和周慎回到房间。服务员关门退去后,历思凯就开始脱鞋解衬衣扣子,这一顿酒喝得他浑身发烫,连气息都是烫的。 周慎似乎也有点不舒服,去了卫生间漱口,又叮嘱历思凯自己要洗个澡,一身的酒气搞得他太难受了。 历思凯点了头,示意他:“去吧,等你洗完澡我也要去冲一下,今天两瓶劲酒的度数得有五六十了吧,后劲太大了……” 卫生间传来水流的声音,周慎已经开始冲澡了。 历思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喂,阿霞,我刚刚寄出去一份东西给你,是个烟头。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到,收到以后你做个检测报告出来,同时与3.1大案现场的证物烟头做个数据对比给我,结果出来后直接传给我。” 那边应了下来,历思凯才挂了电话。 他瘫坐在沙发上,闭了眼努力控制着酒劲上来的不适感。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他抬了眼,发现是周慎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有来电。走过去看了眼,发现是王国伟打来的。 历思凯走到卫生间敲门:“阿慎,王国伟给你打了电话过来,要接吗?” “你接”,里面传来周慎的哑音:“他应该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安全到酒店。” “好。” 历思凯应下来,走过去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还没开口,那边传来王国伟急切的声音:“阿慎,我忍了一天了,快被憋死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把历思凯拿下了?” 历思凯一愣,反应迟缓一瞬。 王国伟不管不顾又道:“别不好意思承认啊,凌晨我给你打电话可是历思凯接的,而且他还说你睡在他旁边……啧啧,你还真把他拿下了。你为了他,放弃雅山市局的工作特地转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临江市局,付出总算是得到回报了。” 历思凯一怔,看向卫生间扑满水汽的玻璃门。 王国伟得不到回应,“喂”了半天,历思凯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动,挂掉了电话。 周慎穿着浴衣,头发吹得半干走出了卫生间。 他这一出来,卫生间蒸腾的热气争先恐后涌出,一瞬间房间里温度升高不少。 历思凯坐在沙发上,周慎只看到他的侧影,示意道:“你可以洗澡了。” 历思凯眨了眨眼,撑着有点眩晕的脑袋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向周慎走过去。 历思凯的表情沉着,眼神看起来倒不似刚才那般迷离,往周慎身边去的十步,他越走越快,看向周慎的目光锐利,表情绷得很沉。 冲了澡,酒劲下去不少,周慎盯着不断靠近的历思凯,敏锐察觉到不太对劲,擦头发的手一顿,问:“你怎么了?” 历思凯来到周慎面前,一言不发,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历思凯握得很紧,周慎抽不开手。 周慎眉头一紧,有点不悦质疑:“你喝醉了是不是?” 历思凯没回答,木着脸牵着周慎的手臂试图将他带进主客房。 “你到底要干什么?”周慎问。 历思凯一咬牙,手上用了劲将他带进去,头也不回发狠道:“干/你!” 周慎一愣,神情有些崩坏。 第48章 周慎被历思凯牵到主客房,然后被他按在松软的床上。历思凯覆在周慎身上,直接一个绵长的热吻将周慎锢住。 历思凯的手抚摸着周慎的耳廓,周慎眼皮半抬,眼眸清澈,大约一拳之间,与历思凯的目光相触,身体更是一颤,然后他听见历思凯稍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历思凯说:“原来你的心早就属于我,我却还小心翼翼怕前进一步吓跑了你。” 周慎的鼻翼鼓动,眼神已经不淡定了,像是坠落的繁星砸入般。 刚才的一吻太耗力,他的唇瓣竟有些颤抖问:“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要瞒我?” 历思凯的情绪悸动,强忍激动与他对峙:“你是为了我主动申请转来临江市局的对不对?” 周慎眼里藏不住的失措感。 “我什么都知道了”,历思凯克制着,缓缓道:“四年前的行动你见到我的那刻就动了心,所以连我自己都快忘了那次行动你却记得清清楚楚对吗?你为了我只身来到临江,奈何却陷入水深火热的大案,被人构陷无法脱身对不对?” 周慎紧盯着历思凯的眼睛,鼻尖不由酸涩。 “我真对不起你”,历思凯深深闭了眼,将脸埋进周慎的颈窝里低沉说:“我该谢谢王国伟了。” 周慎调整好呼吸,眨了眼,轻声道:“刚刚那通电话,他说什么了?” 历思凯摇了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的心意。” 历思凯抬头迎上周慎的目光,右手捧着他的脸,压低下巴亲了又亲,颤着音说:“阿慎……我等不及想要你……” 像是冷冰入水,消融一切,周慎的眼底腾起了光亮。 历思凯覆上去,再一次用唇堵住了周慎的唇,周慎垂在床边的手指一颤,不由抓紧了白色松软的床单。 空气如热浪滚滚,安静的房间里只传来接吻和细微喘息的声音。 历思凯吻得很凶,双手擒住周慎的下颌,周慎想质疑,却在密集的缠绵热吻中根本开不了口。 这个吻大概持续了一分钟。 热吻变细吻,历思凯做主导,唇瓣相触,一下一下落下细密的吻。 耳边传来两人低沉的喘息声,只觉得燥热,身体烫得很。 热情似火的长吻,两人互相交换着唾液,透明津液勾缠得一丝一缕,周慎不再退缩热情回应着历思凯, 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接吻声,密密麻麻,如电流涌上头。 周慎的回吻让历思凯更加肆无忌惮,于是他一边落吻一边伸了手开始扯周慎身上的浴衣。 由于周慎刚洗完澡,内里一丝不挂,于是历思凯轻轻一扯,毫不保留将周慎身上唯一遮蔽的浴衣扒了个精光。 床头落地灯散着暖光,眨眼间周慎雪白的肌肤、诱人的喉结、瘦骨的颈窝、不断浮动的腹肌和充无赘肉的细眼……细细望去,那是致命的欲望在作祟,而历思凯已经控制不住想沉浸其中。 历思凯加重了一吻,轻咬了一下周慎的唇瓣,周慎吃了痛,不由轻皱了眉头。 历思凯双腿交叉跪在周慎腰间,毫不犹豫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和手都因为激动而发抖,越是这样着急的时刻,白色衬衣的扣子却越难解。 周慎动情坐起,拦腰抱住历思凯,又找到他的唇,主动吻了过去,同时出手帮着历思凯解扣子。 历思凯被吻得意乱情迷,嘴角牵起了笑意。 上衣褪去,历思凯流畅的上身线条入目,隐隐若现的胸肌连着六瓣腹肌伴随着动作不断鼓动,一举一动间性张力十足。 两人吻得沉迷,不知不觉间历思凯身上已无衣服蔽体,被扒了个干净。 两人坦诚相见,肌肤相触,更是灼烫了灵魂。 历思凯再次将周慎压在床上继续亲吻,他们像是发疯般不管不顾,只要此刻的沉沦。 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两个大男人,又是这样激烈的时刻,燥热感越来越强烈,两人身上都生了层细汗。 最关键的是,贴的这样近,两人都已经感受彼此身下的硕大的器官抬头,珞得头皮阵阵发麻。 历思凯眉头一紧,恋恋不舍暂时结束了这个吻,探身出去拿了酒店提供的避孕套。 周慎盯着历思凯手里的避孕套一愣,又去看历思凯的眼睛,历思凯却带笑挑了挑眉,咬着包装的一角撕开了。 周慎干咳一声,在历思凯低头戴套的那刻转移了目光。 一番套弄戴了套,历思凯手上用力将周慎翻了身,然后将包装里剩余的液体挤在了他的臀部中间。 周慎不受控制轻喘一声,历思凯一笑,覆上去将身下的庞然大物抵在周慎的臀部。 历思凯的声音里夹着颤抖,俯身在周慎红透的耳边轻声道:“媳妇,我进去了……” 周慎双手紧攥着床单,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疼,历思凯已经冲入穴口,缓缓深入。“历思凯!” 周慎咬牙轻吼:“疼!” 历思凯耳边嗡嗡作响,身下的紧绷感剌激着,只觉得上头。 他的左手抚着周慎的腰身,同时右手帮着顶入,完全进入周慎身体的那刻,周慎倒抽了一口凉气。 脑子空白间,感觉到历思凯身体的靠近,又听到他传在耳边的声音:“别怕,我轻点……” 身下的庞然大物被温暖发烫的肉壁包裹,抽插间快感让身体止不住得开始颤抖,身体相撞作响声、清脆的水声、控制不住的呻吟声……让两人的情绪达到最高。 伴随身体的律动,历思凯越顶越深,致命的快感冲击着头脑,让他更加兴奋。 历思凯加快了速度,同时伸手捧着周慎的脸与他接吻,周慎脸颊和脖颈处绯红一片,眼底藏着氤氮湿气,眼睫颤动着。 狭窄的穴道被一次次强烈的猛攻冲击扩张开,紧闭的不适感让周慎的脸色苍白,然而随着湿滑的感觉和历思凯的快速深入,这种不适感攻破,取而代之的是血冲头顶的快感和身体的酥麻。 床单抖动不止,历思凯的吻发狠落下,密不暇接,逐渐地喘息声更厉,而周慎已经感受到窒息。 这种快感持续下去,直到高潮冲顶,历思凯停了吻,而是专心床事,加快了挺动,恍惚中顶到不能再深,耳边传来周慎抑制不住的一声高端,历思凯明白那是什么,更兴奋更加卖力地深入,直戳那处…… 周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床单被他摆得发皱,在历思凯的配合下达到顶峰,全身酥麻发抖,恍惚中射了出来。 与此同时,历思凯动作不停抱起周慎,两人的身体呈九十度相靠,冲刺下,高潮降临,历思凯低喘一声,身下发泄了精光。 同时他低头在周慎的肩膀处轻咬一口,两人的身体同时颤了一下,然后倒在床上。 历思凯压在周慎身上,反手与他十指紧扣,大喘息间落下密麻的吻在周慎白皙的后背。 缓了片刻,历思凯才离开周慎的身体,将他打横抱起去了卫生间冲洗,周慎的眼皮微抬,慵懒感和无力感击溃着身体。 因为身体里还有点酒精,两人疲乏之余却依旧亢奋。 由于长时间没有做爱,两人压抑的情绪得到满足,又在卫生间做了两次。 而这两次,持续的时间更久,快感更胜,又一次的冲击高潮让两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欢/爱过后,等到洗漱完,历思凯抱着周慎躺在床上,才发现窗外已经暗了下来,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历思凯将周慎拥在怀里,轻声道:“耗了两个小时……可真行,睡吧,等明天再去雅山市局。” 周慎身体匮乏,虚弱地点了点头,慢慢陷入浅睡之中。 历思凯的下巴磕在周慎的额头,脖子被他细软的头发扎得发痒,却只是无奈一笑,然后抱他更紧,闭了眼心满意足地睡去。 半夜历思凯被渴醒,只觉得喉咙干燥冒火,起身拿了冰箱里的冰水喝了口,又喊醒周慎喝水。 周慎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被历思凯喂了口水,又沾了枕头睡过去。 历思凯望着周慎的睡颜一笑,转眼瞥见了食品柜里酒店提供的香烟,身体里的酒精已经挥发殆尽,经历了激情的一晚,总想抽支烟,于是历思凯没忍住拿起烟盒往阳台去了。 立在阳台上抽烟,细风吹拂,香烟的味道让历思凯越来越清醒。 他拿出手机解了锁,打开了与魏霞的聊天页,然后打出了一句“我交待你的事情明天尽早处理,下午我要看到结果”,再发送出去。 抬头望见星空,历思凯吞云吐雾间目光沉沉,想起了3.1王博伦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发现场,以及技侦放进证物袋里的一枚烟头。 那个烟头放在王博伦家里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后来经法医鉴定,不属于王博伦甚至是他妻女的DNA。 也就是说,那枚烟头极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历思凯之所以收集了姜勇这枚烟头,是因为他怀疑姜勇,或许是雅山这边的水深,或许是因为姜勇和凶手一样抽的都是七匹狼香烟…… 于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算是孤注一掷,他收集了烟头又拜托酒店的工作人寄出。 他弹了烟灰,靠在阳台回身看向周慎睡着的身影。 以前是他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周慎是为他而来,又一脚陷入困境,历思凯更起了心思,想还他清白公道,护他周全。 只是检测烟头这事还不能让周慎知道,历思凯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莫名烦躁得又替自己点了支烟。 等抽完了烟心平气和下来,历思凯才躺回床上,将周慎紧抱在怀里,又安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周慎先醒来,睁眼时发现历思凯还在睡,他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于是周慎侧过身打算起床,这一动只觉得腰困,身体像是散架般…… 他无奈地摇了头,昨晚不该那样放纵的。 他小心避着,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却还是吵醒了历思凯。 历思凯睡眼惺忪撑着手坐了起来,然后靠在床头盯着周慎,嘴角笑意盈盈。 周慎被他看得不自在,去了卫生间。 再回来,历思凯向他伸了手,然后将他护在怀里滚到了床上。 嘶。 周慎皱了眉,只觉得腰疼无比。 “怎么了?”历思凯笑问,同时落了个吻在他的嘴角:“很疼吗?” “你说呢?”周慎幽怨反问。 历思凯却笑,将他抱得更紧:“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单身狗一枚,欲望来了全靠手,这下开了荤可不得剥了你这只兔子。我答应你,下次温柔点,嗯?” 周慎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气愤历思凯的口无遮拦。 周慎咳了声,说:“快起床吧,昨天没看到卷宗,今天我们得抓紧了。” 历思凯“嗯”了声,察觉到手感不对伸手探了下周慎的额头,这一探才发现周慎有点低烧。 历思凯皱了眉:“有点低烧,我去给你买药。” 说着,历思凯就要下床,却被周慎拦住:“不用了,只是低烧而已,我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那不行”,历思凯吻了他安慰:“这事怪我,我放纵太过……等着我,我去给你买药。” 历思凯麻利穿好衣服,拿着车钥匙离开了房间,周慎无奈一笑,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望着镜子里自己有点惨白的脸,又看到自己脖颈处的吻痕,不由叹了气,果然世事无常,干柴烈火,一夜之间全都发生了。 想到这,周慎又想起罪魁祸首王国伟,当即拿起手机给王国伟打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好久,王国伟才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他哈欠连天,声音嘶哑,明显是刚睡醒。 “是我”,周慎说:“昨晚打电话你说什么了?” 王国伟疑惑地“啊”了声:“你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周慎冷笑一声,回:“昨天我在洗漱,是历思凯替我接的电话。” 王国伟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话都不会说了。 “所以那通电话你到底说了什么?”周慎追问。 “这个嘛……” 王国伟吱唔道:“我就问你是不是把历思凯拿下了,还说你为了他特地辞职转去了临江市局,付出得到了回报……然后我就替你高兴,想恭喜你……” 周慎:…… 周慎闭着眼,嘴角绷着,已经无语到不知该如何评价王国伟这波神奇的操作。 难怪……周慎想,难怪昨晚历思凯那么疯,王国伟可真是于无形之中助攻了一把。 周慎没再说话,王国伟顿时慌了:“咋了?这事不能让历思凯知道吗?你们还不是情侣?这可怎么办,他已经知道了……” “行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追究”,周慎叹了气:“就这样我挂了,我们一会就去雅山市局,卷宗你们准备好了吧?” “当然”,王国伟如释重负乐呵呵回:“卷宗在我办公室,一会见面我一定亲手送上。” “好”,周慎回:“那我们一会见。” “好嘞”,王国伟回。 历思凯很快买药回来,同时也买回了热气腾腾的早餐,热包子和新鲜豆浆。 催促周慎吃了退烧药,他又替周慎掰了一次性筷子示意:“酒店的早餐来不及吃,所以我买了早餐。快趁热吃吧,这家连锁店包子和豆浆做得一绝,吃完我们就去雅山市局。” 周慎接过筷子,夹起松软的包子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历思凯满心期待问:“味道怎么样?” 周慎点了头:“挺好的,你也尝尝。” 说着,周慎手臂折回,将手里的包子递到历思凯面前。 今天 历思凯就着周慎的投喂咬了口包子,薄薄的包子皮裹着雪菜酱肉的馅和鲜美馅汁,味道自然对得起价格。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头,然后将冒热气的豆浆杯送到周慎手里,腻腻歪歪地要看着周慎喝。 周慎瞥了他一眼,果断夹起一个包子塞到历思凯嘴里…… 历思凯和周慎到雅山市局已经是九点了,吴越主持了市局的清晨例会刚结束。 见他二人来,吴越上前打了招呼,又将历思凯和周慎引去了王国伟的办公室。 因为酒喝大了,睡眠又不足,王国伟的一张脸肿得像猪头,正缩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补觉。 吴越上前踢了踢沙发,才把王国伟唤醒,历思凯和周慎坐到对面的沙发笑看王国伟这副鬼样。 王国伟缓神期间,他手底下的警员进来替众人备了茶水,喝了茶,王国伟才有了点精神,然后摇头晃脑地坐在沙发上醒神。 之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文件夹递到历思凯和周慎面前说:“喏,我们翻箱倒柜找出了四年前的卷宗,另外还有一起案子牵涉到祝诚和秦勉,我一并找出来了。” 历思凯接了一份文件,笑回:“辛苦。” 历思凯手里的文件正是四年前抓捕吴海生那起行动的卷宗,而周慎手上则是另一起牵涉到祝诚和秦勉的案子了。 历思凯手里的文件厚重,他看得仔细,偶尔会蹙眉。 期间吴越坐在王国伟旁边,悠闲喝茶的同时目光不断留意着历思凯和周慎的反应。 十分钟后,历思凯合上了文件夹,再一看,周慎早就看完了手里案子的卷宗开始喝茶了。 历思凯的手指敲击着文件夹的封面,一下一下地,发出低沉有节奏的声响。 他翘了腿,手撑着下巴说:“重新梳理,我才又记起四年前追击吴海生行动的细枝末节。当年吴海生为了一场毒品交易冒险自云滇偷渡入境,又抵达约定好的雅山市的交易点,提前踩点准备得万无一失。即使他被警方的线人掌握动态,却还是能第一时间脱身,完全是因为警方的一个实习警察周治被他买通,然后抽身而退躲避了警方的追捕。” “是”,吴越点了点头,喝了口茶说:“说起那名实习警察周治,他当时还在我手底下实习过,后来申调到禁毒支队才出了事。” 王国伟在一旁附和:“对,他来了禁毒支队,在我手底下只工作了四天,市局就开展了针对吴海生的抓捕行动,然后他在行动中窃取公安内部机密,暗中与吴海生的人勾结在一起,才导致吴海生潜逃和行动的失败。” 历思凯表情凝重:“当年让吴海生冒险入境的那场交易到底是什么?只是毒品吗?” “是毒品”,吴越十分确定回:“我们的线人传回消息,吴海生的团伙制出了一种独特的新型化学类毒品,而一经制出便远销海外,百分之六十的利润点直接让他的身价暴增,也是出于高利诱惑吴海生铤而走险,把目光投向国内的市场。” 历思凯追问:“是什么样的新型毒品?” 吴越遗憾地摇了头:“不清楚,我们只是获得了这样的情报,警方信心十足布局行动,却叫吴海生逃了。而他手里传说中的新型毒品是什么长什么样子,我们谁都没听过见过。” 历思凯陷入了沉思。 身旁周慎清了嗓子开口:“我手里的这件案子发生在抓捕吴海生的行动之前的半年,那时我还在警校读书,并不知道这起案子。” 历思凯看向周慎:“是什么样的案子?” 周慎回:“这件案子的卷宗我看完了,这起案子很普通,报案人是王博伦教授,那年他的一篇学术课题名震四方,被邀请到雅山市清河大学参加专项学术讲座。讲座顺利结束,然而在回临江市的时候发生意外,王博伦教授在雅山市被人劫持,那些人手持枪械,贵重东西一律不要,只拿走了王博伦教授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后来他们驾车离去,王博伦教授才报了警,这起案子由雅山市局出警又展开调查,后来才把目标锁定在一个贩毒团伙身上,而领头的人是秦勉,其中一个打手是祝诚。” 话落,周慎向历思凯投去目光,历思凯被他盯得眉心直跳。 罪犯劫持王博伦,贵重东西一律不要,只拿走了他的公文包,公文包里只能是文件。 同样,3.1王博伦死亡当天,他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贵重物品一样不少…… 以至于历思凯怀疑过王博伦家里丢失的东西是一份重要的文件,而那文件很有可能是新型毒品的化学合成式。 两起案子如出一辙,那么3.1大案的凶手很有可能是秦勉? 历思凯思忖良久,看来这个秦勉还真是一只黄鼠狼,没安好心又臭名远扬。 转念又想,姜勇抽完的那只烟头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等结果出来会再跟3.1大案的物证烟头比对。 思来想去,只能等魏霞给出结论,再见分晓。 第49章 那枚烟头的检验结果还没出来,而目前来说3.1大案秦勉是有嫌疑的。 历思凯坐在王国伟的办公室里,又仔细研究了一波卷宗,包括周慎手里那份王博伦被劫持案的卷宗他也看得仔细,期间他的目光沉在文件夹里的几张照片。 那些照片里一个眉清目秀却给人压抑暗黑感觉的男人隔着镜头与历思凯对峙,男人眼型狭长,眼里藏笑,齐肩卷发束成小髻,虽然是证件照,却还是显出阴险恣睢之势,看起来就不是好对付的人。 正是秦勉。 历思凯盯着照片,眉宇冰冷。 午饭时间,王国伟极力邀请历思凯和周慎去雅山市局的食堂吃饭,虽然雅山市局除了工资不高,但食堂的饭菜质量还是很高的。 于是抱着和临江市局争一争的态度,历思凯和周慎被他哄去了食堂。 雅山市局的食堂上下两层,差不多二十多个窗口,炒菜、面食、麻辣烫……应有尽有,连吃几天都不带重样的。 王国伟把主客关系分得清楚,尽地主之谊招待客人,慷慨大方请历思凯和周慎吃了个四菜一汤——凉拌黄瓜、青椒炒肉、辣子鸡丁、老豆腐炖白菜外加一份鸡蛋汤。 菜品虽然朴实,但味道确实好,纵是历思凯这种挑剔的人也忍不住夸赞一番。 王国伟乐滋滋想:那是,这几样菜可是我吃遍食堂万里挑一出的极品,绝对的人间至味。 只是王国伟没敢告诉历思凯,那一份鸡蛋汤在雅山这边其实是滚蛋汤的意思…… 历思凯对案子极上心,吃饭的功夫还义正言辞和周慎讨论案子,王国伟听得认真,偶尔也加入其中讨论。 讨论到秦勉插手万亮的案子这事,历思凯的表情显得格外倦烦:“秦勉曾劫持过王博伦,不为钱财只抢走了公文包,同样地,3.1大案王博伦家里贵重物品一样不少,凶手意在别处。我曾经怀疑过凶手是为了王博伦的一份课题研究,而现在我更加确定,凶手一定就是为了那份研究,秦勉曾对王博伦下手,而3.1大案不可避免地要怀疑到他身上。” 似乎是因为3.1大案牵涉自己,周慎垂着眼帘没发表意见。 倒是王国伟更激动,他咬着筷子愤怒道:“一定就是他了!阿慎被陷害,身上背了污名,我们一定要把他抓捕归案,还阿慎清白!” 又喊阿慎?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强忍不悦:“那是肯定的。” 话落,历思凯替周慎夹了菜,又趁周慎抬眼看他的时候拿纸巾替他擦嘴。 明显是故意的。 周慎怔了怔,然后朝王国伟尴尬一笑。王国伟顿时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挥筷子:“快吃菜吧……” 王国伟喝了口汤转移了话题,开始指点江山:“吴海生这个缩头乌龟逃了之后藏匿在境外多年,这几年我们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我们的线人传回消息说他可能就藏身在缅甸境内。现在秦勉回了国,一定会伺机而动再下手,依我的判断,秦勉回国会对吴海生在国内的毒品链有威胁,吴海生一定会选择回国与他这个儿子抗衡。” “呦”,历思凯笑了:“王队这么了解呢?看来你做了不少功课啊。” “是”,王国伟的表情沉重回:“四年前我只是个副级没有参与那次行动,我的队长钱真却参与并任行动指挥,然而他在与吴海生的手下交战之时身中数枪抢救无效牺牲了,这个仇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一定要为他报仇的。我要让作恶者受到惩罚,伏法的同时跪在钱队的墓碑前忏悔。” 说到钱真这人,历思凯倒有印象,当时钱真作为雅山市局禁毒支队的正支队长背负使命,他正直坚毅,人品更是没得说。然而不幸还是发生,那次行动相关人员近百号人参与进去,却只有冲在第一线的他牺牲了。 虽然后来他被追封荣誉,但他的死依然是雅山市局载入史册的痛处。 再次提及钱真,历思凯清楚记得会议室里钱真卓尔不群的指挥风范和精明强干的一面。 只可惜,那年意气风发的英雄如今长埋于土,天妒英才,虽然功勋卓著却早已不在人间,成了名留青史的人物。 历思凯遗憾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再说话。 下午周慎告别历思凯,买了礼品说要去姜勇家里探望师父师娘,历思凯原本想腆着脸跟过去,又觉得不合适,才放了周慎自己去。 周慎这一走,历思凯没了兴致,索性留在王国伟的办公室里跟他唠嗑,百无聊赖之际期盼着周慎赶快结束,自己好去接他。 同时下午四点,魏霞给历思凯打来了电话,知道这一通电话意味着什么,历思凯避开王国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喂阿霞,结果出来了?” “正是”,魏霞一本正经道:“你不在临江也不放过我,我本来还想偷个闲,你倒好,巴不得我长在实验室里,我魏霞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历思凯一笑回:“别贫了,说说吧,什么结果?” “哦”,魏霞回:“你寄来的烟头检验结果与王博伦家里的物证烟头DNA并不相配,我这就把检验对比结果发给你。不过检验结果也不一定准确,你只寄来一个烟头,不确定因素会很多。” 历思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辛苦你。”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这个结果让他很满意。 不是姜勇就好,毕竟姜勇是周慎的师父,周慎敬他爱戴他,如果王博伦的死和姜勇有关,那就意味着是姜勇栽赃嫁祸了周慎,这样的打击和背叛对周慎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历思凯并不想看到周慎难过。 结果已出,姜勇的嫌疑被排除,而秦勉曾劫持王博伦,目的跟3.1大案的凶手出乎意料吻合,那么毫无嫌疑,秦勉已经成为历思凯心里3.1大案的嫌疑人选。 一边是四年前的劫持案,一边是半年前的灭门惨案,时隔四年秦勉再次出手,想必是蓄谋已久。 作为令人闻风丧胆无恶不作无利不图的毒枭,秦勉阴险诡谲操纵着一切,他在密谋什么并不清楚。历思凯唯一知道的是,秦勉既然已经偷渡回国一定会有后手,警方防不胜防,必须要在他再次出手前找到他,并且阻止一切。 等挂了电话,太阳被乌云完全笼罩,自西飘来的团团乌云夹卷着强风浩荡而来,顷刻间,整个城市陷入昏暗。 暴雨将至,突然的变天扰乱了人们的计划路上行人脚步匆匆,车流行进的速度都默契加快,因为天空昏暗无光,整个雅山市的路灯同时打开,照亮了城市的道路,整个城市灯海旖旎,像是蛛网般交织的道路条条明亮。 历思凯记挂着周慎怕他淋雨,开车直奔向长济区姜勇家小区。等到了姜勇家楼下给周慎打电话,周慎很快接了,并说马上下楼。 坐在车里等周慎时,历思凯隔着车窗打量着姜勇家所在的小区,小区属于最早分配的家属院,只有五层,因为年份已久外观的白色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混凝石灰,看着脏兮兮一片。 依姜勇如今雅山市局局长的地位,什么样的高档小区住不得?可姜勇两袖清风勤俭朴素,和夫人住在这样设施不齐全的老旧小区里,年纪大了每天还得上下爬楼梯,挺辛苦的。 再一想,其实老一辈领导都这样,不止姜勇,还有段局和孟局哪个不是出了名的简朴。 周慎很快下了楼,迎着强风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历思凯并不着急启动车子,而是盯着周慎笑:“怎么样?见到师父和师娘心安了?” 周慎点了头催促:“快走吧,要下雨了。” 历思凯“嗯”了声,启动引擎,车子开了出去。 他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问:“吃饭了吗?” “没有。” 历思凯疑惑一笑:“你到家里拜访,怎么你师娘也不给你做顿好饭招待一下?” 周慎惬意地靠着椅背回:“你不知道,我师娘做了半辈子饭,她的厨艺真的不敢恭维……” 历思凯大笑起来,眼神如胶似漆般盯着周慎回:“了解了,我们回酒店叫餐到房间里。” 周慎“嗯”了声,侧过脸去看车窗外。 天空比刚才更阴沉了些,道路两侧的柳树被风吹得招枝乱舞,正是一副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景象。 周慎看着车玻璃上几滴雨轻声说:“下雨了。” 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车顶作响声很大。 历思凯提高了车速,风驰电掣往酒店赶回。 到了酒店,下了车酒店的保安打伞过来护着他二人回了酒店大堂,两人倒是一点雨没淋到。 历思凯叫了客房服务,周慎趁着空闲钻进卫生间洗漱去了。等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餐食已经送到房间了。 两份黑椒意大利面,一份暖胃的冬瓜排骨汤,两人窝在沙发上在这个阴霾的雨天享用着美食。 填饱了肚子,服务员进来收拾干净桌面,历思凯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周慎百无聊赖之际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切台看,他对无聊的综艺和电视剧不感兴趣,依旧调到了一个法治频道看主持人讲解一宗杀人案。 案件是常见的民事纠纷案,然而双方起了争执,凶手一怒之下将人杀害,并且将尸体残忍分尸剁碎,警方接到被害人失踪的报案信息,对被害人的家和社会人际关系做了调查,并且将嫌疑锁定在凶手身上。 只是凶手颇狡猾,拒不承认与被害人见过面,而在凶手家里和工作场地都没发现异常情况。 案子一时陷入僵持,警方再没有耐心与之周旋也不能做到逼供那一步。 案子的转机出现在凶手邻居的报案,他的邻居报案称自己家的藏獒犬消化不良,去了宠物医院检查发现有骨头卡在食道里,做了手术取出后才发现那是一根人的手指头,手指头上的皮肤已经咬碎,而坚硬的手指甲盖还在…… 法医迅速做了检测,发现这根手指头正是属于被害人,于是警方连夜搜查,在邻居家的狗窝附近有分别找到其他皮肤组织和残余骨头。 至此,案子告破,原来凶手在加工肉厂工作,杀害了被害人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又将被害人的尸体分解,一部分器官剁碎了扔进了猪肉厂的下水道,另一部分则用塑料袋包起来,路过邻居家时扔进了狗窝让藏獒啃食。 周慎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画面上狗窝里的被害人的身体组织和某些血淋淋的场景,无聊得切了频道。 历思凯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周慎靠在沙发上惬意的模样。 历思凯的头发吹得半干,坐到了周慎身边伸手:“阿慎,来我这里。” 两人坐得很近,去他那里的言为之意就是到他怀里。 周慎慵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纹丝不动。 历思凯却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两人相拥着倒在沙发上。 历思凯伸出右手放在脑后,左手将周慎紧拥在怀里。 他朝周慎的耳后吹了一口热气,笑得不老实:“累吗?” 周慎抬眼看他,挣扎了一下没成功,索性安分躺在他怀里回:“还好,不累。” 历思凯嘴角带笑点了点头,伸手把玩着周慎的衣领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给我讲讲四年前你是怎么对我一见钟情,又是怎么为了我辞职转来临江市局的?” 周慎几不可见地瞪了他一眼。 历思凯笑着安慰:“给我讲讲吧,毕竟从一开始是我先招惹的你,我追你那么长时间你也没回应我的感情,当时我可委屈了,现在知道是你先动的心,你就给我讲一讲让我心里平衡点,嗯?” 周慎缩在他怀里,神色平静,盯着历思凯浮动的胸膛保持着沉默。 历思凯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也就没抱什么希望,只觉得这样的雨天抱着喜欢的人就这样躺着消磨时间也挺好。 却不想片刻后,周慎安静躺在他怀里,缓缓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在十五岁就知道了自己的取向,这么多年也始终自己一个人。后来离开警校在雅山市局实习,刚实习就碰到了大案,那时整天忙碌神经绷得很紧,心情也沉郁。” 历思凯侧耳静听。 “你也知道那起案子很大,警方面对的压力如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雅山这边警力不足,向临江市提出了支援,然后你就被临江市派过来了。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会议室里,我坐在角落耳边总能听到同事对你这位临江来的大佬的肯定,抬起头就看到你坐在领导班子附近参与讨论。” 周慎一笑又说:“可能我真是个颜控,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一次我留意到你,后来就和同事打听你的事情。再后来,行动结束你回了临江市,我也只能靠新闻上播放的临江市局的案子来仰望你,近两年的时间我对你的事尤其上心,后来我不甘这样平淡,我想靠近你一些,所以就申请去了临江市局。” 他突然苦涩一笑:“没想到我转到临江市局才两个月,就陷入了两起大案……” 历思凯的表情突然凝重,生了心疼之意,忍不住亲了亲周慎的额头。 周慎说:“可能你不知道,在我那段压抑困顿的实习期,你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破云而入,从此光就有了光的意义。” 历思凯为之一颤,心扉震撼。 周慎说自己的出现像是一道光,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形容。感情中从没有一个人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周慎是第一个。这样的告白,前所未有,拨了心弦。 于是历思凯起身将周慎打横抱起往房间去,嘴角笑意藏不住说:“你都告白了,不入洞房说不过去……” 周慎眼眸泛起波澜,有一瞬的恍惚。 历思凯将周慎轻放在床上,俯身上前舌头长驱直入撬开了周慎的唇,唇齿相撞,空气中都是欲望的味道。 舌头像是蜿蜒的小蛇灵活而入,汲取到爱人的味道醉于其中,这个湿吻让两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大脑涌上沸腾的热血,身下之物更是以极快地速度蓬勃抬头。 胀,胀得难受。 只觉得燥热和痒,酥麻的感觉充斥着身体每寸肌肤。 两人都沉浸在这个吻里,互相配合,像是两条鱼涌入大海。吻得太久,情绪被调控,两人的情绪游走在爱欲中。 历思凯一边加深这个吻,一边抽手开始帮周慎脱衣服,周慎将自己全然交付给历思凯,褪去短袖,洁白的肌肤暴露无遗,历思凯伸手摸到他的裤子里,周慎身子不由一颤,发出声低沉的呻吟声。 隔着单薄的裤子,历思凯摸到了他身下蓬起的“帐篷”,再握紧那东西,手掌加快套弄,这个动作直接造成周慎欲望的崩溃,于是他热烈回应着历思凯的吻,动情之余轻咬着历思凯柔软的唇辦。 历思凯低喘一声,加快了手上动作,同时发狠回应着周慎的亲吻。 天雷勾地火,空气中仿佛传来僻里啪啦的声音,窗外兩越下越大,砸在玻璃上像是为他们的交合奏起乐章。 让别人帮自己套弄身下之物比自己动手更刺激,尤其历思凯手上动作很快,周慎动情之余努力放松着紧绷的身体,在爱人激烈的亲吻中,身下之物抬头之势更胜,酥麻之意如雷电来势涵汹,顷刻间更盛。 高潮来得很快,向全身发散,同时凝成个点直冲颅顶。 感觉到周慎的身体更紧绷,于是历思凯更加兴奋,手掌上下颠倒,周慎便再也承受不住,小声呻吟的同时一股脑发泄出来,白色液体喷射而出。 然后历思凯却不停,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偶然问两人的视线交汇,再次勾火,又亲吻到一起。 历思凯覆在周慎身前,脱衣服时受了阻碍,周慎直接伸手帮着他脱,两人的动作迅速,很快历思凯已经一丝不挂,白皙有力的胸膛落在周慎眼里,不由让他又颤动一番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肌肤相磨,情欲一呼百应,气氛再次升温爆发。 历思凯身下之物早已蠢蠢欲动不受控制。 周慎这样的尤物摆在眼前怎么能忍,于是他主动结束了这个吻,将周慎的长腿分开,身下之物直抵穴口,借着周慎发泄而出的白色液体,历思凯将白色液体涂抹在穴口处,细长的手指往里探了探觉得足够润滑了,才扶着身前硬棒深入。 然而这点润滑远远不够,进入的一瞬周慎不由皱了眉头,却咬着嘴唇愣是没发出声音。 甬道紧实逼仄,历思凯亲吻着周慎的唇喘着粗气急切道:“宝贝儿,放松,我有点疼。” 历思凯的粗喘挺销魂,加上他的继续深入,周慎再如何咬紧牙关也按耐不住愉悦,再次低喘一声。 历思凯越探越深,直到身下整个被穴口埋没,才暂停缓了呼吸。他单手将周慎抱起,周慎以九十度姿势坐在他的腿上,皮肤摩擦,爽感让头皮阵阵发麻。 来不及反应,历思凯手扶他的窄腰开始抽插,下身猛烈的撞击加速了甬道的开拓,只觉得身下硬棒被紧紧包裹,快意涌上心头,怏感很快击碎理智。 这次做爱两人比昨天的第一次更默契,身体难以置信的契合程度崩坏了理智,恍惚问周慎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藏在云端,飘忽不定,同时又因为撞击加快愈加清醒。 周慎眼底湿润,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历思凯的肩膀。 这种快感冲顶让两人都承受不住,历思凯的鼻尖已经出了汗,然而他并不觉得累,这样关键的时刻他要和爱人共赴云端。 抽插的水声细腻丝滑,随着最终的深入,历思凯身体发颤,终于在这致命的一刻发泄出来,他闷哼一声,精液留在了周慎的身体里。 动情之际,历思凯俯在周慎耳边轻声道:“阿慎,跟我回家吧,我带你见我的父母,以男朋友的名义。” 周慎的理智被冲昏,竟缩在历思凯怀里点了头答应下来。 两人去了卫生间洗漱,又听到一阵铃声。 有人给历思凯打电话,于是他走出来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却听到那头贺嘉急迫的声音:“历队,出现了!他出现了!” 历思凯疑惑问:“谁?” “秦勉!秦勉带人冲进医院,容娇娇被他劫持走了!” 历思凯的神色瞬间凝重。 第50章 “秦勉!秦勉带人冲进医院,容娇娇被他劫持走了!” 贺嘉一句话打破了所有平静,历思凯的第一反应是秦勉出手了,他终于忍耐不住又一次出手了! 历思凯连忙追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半个小时前!”贺嘉回:“我们的人交接班,只是去了趟卫生间的功夫,回来容娇娇就已经不在病房里了,听护士说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把她带走了,我们查了医院的监控才发现其中有秦勉的身影!” 历思凯眉头紧蹙,拳头攥得紧实,半个小时前?那么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应该暂时还在临江市。 于是历思凯果断命令贺嘉:“立刻封锁各省道国道,同时在高速路口设岗严查,一辆可疑车辆都不能放过!立刻调配各大队民警配合展开工作,情况紧急,我和周慎立刻赶回临江。” “明白”,贺嘉严正回。 历思凯又交待道:“同时将这件事上报给段局,快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贺嘉应下来,急忙挂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周慎从卫生间走出来,拿着毛巾在擦湿发。 历思凯看向他,眉宇间藏着忧心,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他严肃回:“我们要立刻出发赶回临江,秦勉在临江出现了,同时还劫持了躺在医院里的容娇娇。” 周慎手上动作一顿,眼里顿时透出肃杀:“他竟然敢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警方面前?” 历思凯点了头,开始穿衣服收拾行李催促:“我们要尽快赶回去,我已经下令封锁了所有进出临江的道路,秦勉被困临江,暂时是逃不出去了,我们动作要快,争取把他堵死在临江。” 周慎眨了眨眼,回了句“好”,然后开始帮着历思凯收拾行李。 两人很快收拾好行李,办理了退房手续坐到车上。 周慎突然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和雅山市局的人招呼一声?” 历思凯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目不斜视回:“确实,你给王国伟打个电话告知一声吧。” 周慎应了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码。 王国伟很快接了电话。 “是我”,周慎说:“我们收到消息,秦勉在临江出现了,并且劫持了一名在案女嫌疑人。情况紧急,我们现在就要赶回临江。” “什么?”王国伟似乎锤了一下桌子,愤怒道:“我知道了,你们一路小心,我立刻将这件事反馈给姜局,必要之时我们会去临江协助你们的工作。” “好”,周慎回:“就这样,我挂了。” 历思凯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回去路程最快一小时,紧赶慢赶能在九点回到临江市局。于是历思凯盘算着,驾车驶进了高速收费站。 因为暴雨的缘故,最后耗时一个小时十分钟,历思凯的车才驶入临江市局的大院,然后他和周慎同时下了车往办公楼里冲。 贺嘉等在门口,边走边向他们告知当下情况:“我们的警力已经部署在各个重要路口,同时省道、国道和高速收费站已经设好卡点排查,不管他们速度再快暂时也逃不出临江。另外我们通过医院和沿路监控锁定了秦勉的车辆,他们有七八个人,分乘两辆黑色越野车离开,两车都是牧马人Rubicon系列车型,车牌号是假的,谷江大桥的监控显示他们驾驶车辆一路往西郊方向去了。” 历思凯脚步不停,目不斜视问:“程海呢?西郊分局那边有没有继续追踪?” “放心”,贺嘉回:“程队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开始部署,目前他们还在排查监控视频,徐波已经过去协助西郊分局了。” 回到办公室,历思凯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忧心忡忡道:“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劫持容娇娇,难道是容娇娇办事不力让他生了异心,才对容娇娇下手?如果真的是这样,容娇娇的安全很难保证。我们要尽快查清楚秦勉的藏身之处,如果确定他藏在西郊,那么不遗余力地我们也要把西郊翻个底朝天把秦勉找出来!” 贺嘉点了点头,回脸却看到周慎神定气闲坐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于是贺嘉认真问:“周队,你的看法呢?秦勉来得突然就这样劫走了容娇娇,她的姐姐容勤勤听到消息后受到惊吓昏了过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贺嘉此话一出,历思凯的目光也投在周慎身上。 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周慎平淡一笑回:“我倒是觉得容娇娇暂时安全,而知道这一点可以为警方争取到更多时间。” 贺嘉一怔,看向了历思凯,一副对周慎的说法难以置信的模样。 历思凯倒是有兴趣继续听下去,他示意周慎继续。 “很简单”,周慎说:“第一,无论用了什么手段,容娇娇已经让万亮暴露在警方面前,同时完成了秦勉分配给她的任务,这样的容娇娇绝对不是因为办事不力被秦勉劫持。” “第二,秦勉潜逃多年,虽然偷渡回国却不谨慎小心,偏偏大摇大摆闯进医院这样人多且守卫森严的地方劫人,这样挑衅警方的行为,我倒觉得很符合他这种过惯了躲藏日子,突然被放虎归山的嚣张跋扈行为。他劫持容娇娇应该只是单单想劫持她闹出一番动静,不排除是他筹谋已久羽翼渐丰,确实到了该出手和警方对峙的时候了。” 周慎扯了扯嘴角,补充道:“如果他真的决定与警方对峙就麻烦了。他抱有什么目的、下一步的行动甚至是对警方产生何种威胁,我们一概不知,这样就显得警方很被动了。” 历思凯赞同地点了头说:“你分析得不错,只是我们不是秦勉,秦勉这样穷凶极恶唯利是图的人思想怪病跳脱,谁都预判不了他的想法。不管怎样,容娇娇在他手上并不安全,我们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一定要争分夺秒不惜一切把容娇娇安全救回。” 周慎挑了挑眉,从容点头。 “走吧”,历思凯揉了把脸起身说:“我们去和程海汇合。” 周慎和贺嘉都保持着沉默跟在他身后。 历思凯回头看向贺嘉问:“对了,郑寻呢?我没看到他,他已经去西郊分局帮忙了?” “哦是这样的”,贺嘉边走边解释:“郑寻在荆门区调查案子,前天荆门区收到一起失踪报案,查了一天一夜发现并不是失踪案那么简单,所以常在空才将案子上报给了段局,下午段局来电指派郑寻到荆门区援助了。” 历思凯脚步定住,疑惑问:“失踪案?” 贺嘉回:“是的,一个男人报警说自己媳妇两天没回家了,手机关机彻底失联,所以才报了失踪。荆门大队在走访调查中按例调查失踪者的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要和一个备注是张钧的人通话,通话时间常常一两个小时……” “她有情人?”历思凯顺嘴问了句。 “对”,贺嘉回:“常在空询问了她的丈夫,没想到她的丈夫竟然知道自己媳妇有情人这件事。夫妻一方出/轨或争吵或牵扯了财产纠纷,发生过失杀人,杀人者往往会选择抛尸,然后抱着侥幸心理,抱着自己是死者最亲密的家属的想法,觉得自己不会引起警方怀疑而选择报案。以往类似的案子不是没有,所以常在空留了份心眼,调查女人情人的同时也调查了她的丈夫。” “调查同时进行,荆门大队的人手不足,再加上案子的复杂性,段局才派了郑寻过去协助。” 历思凯会意,继续往前走,同时他心里一清二楚,段局为什么会指派郑寻过去帮忙。 上次在办公室里和段局的谈话,段局清楚说九月末也就是这个月月底的季度总结会上,会公布郑寻担任市局刑侦副支队长一职。郑寻的沉淀已够,现在他更需要的是提前树立形象和威严。关于任职副支队长一事能不能服众,就看他在荆门这起失踪案件中的表现了。 段局才高八斗,心思缜密,很明显是在替郑寻铺路了。 历思凯命贺嘉留在局里等消息,自己则开车载着周慎前往西郊分局和程海汇合。 他二人到达西郊分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西郊分局的两层办公楼灯火通明,各警员手里拿着文件忙忙碌碌跑前跑后,十分卖力地工作着。 程海拨出了一间办公室出来充当临时的会议室,带着手底下一帮人正在激烈讨论案子,遇到这种烦闷的案子总离不开香烟,于是一帮老爷们每人手里都夹着烟,抽着提神醒脑。 历思凯和周慎开门进去时,两人都被缭绕的烟雾呛咳了一声。 历思凯皱着眉伸手挥散烟雾,嘲讽道:“呵,推开门满屋子的烟,我差点要给消防大队打电话过来救火了。” “历队,周队。” “历队好,周队好。”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传来,历思凯一挥手大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周慎则向众人颔首示意才坐到历思凯旁边的空位上。 历思凯看向程海问:“什么情况了?” 程海点下巴示意历思凯看会议桌上铺满的文件和几张照片说:“我们的人还在通宵盯监控回放,这里几张照片取自医院的监控拍摄到了秦勉的身影,还有他们驾驶的两辆黑色越野车的照片。” 历思凯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画面中的人影,嘴角扯了一丝冷笑,确实是秦勉。然后他把照片递给了周慎,周慎接过去,一张一张看得认真。 照片里加上秦勉一共有六人,秦勉走在前面,穿着黑色西服,衬得个子高挑身段有型,他身后五人则穿着休闲短袖,个个身型魁梧高大,应该是秦勉手底下的打手。 由于医院的监控分布在角落,远远地,监控画面只拍到了身影,却拍不到正脸,偶尔几张拍到正脸的照片也是模糊不清。 这些照片的角度像是偷拍者藏于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包括秦勉带人进入病房、又劫持容娇娇、身后两个打手架着容娇娇将她带离医院…… 周慎看得认真,视线停留在秦勉身后的第一个男人身上,眼里藏着冷意。 “这个人……”周慎手指着示意历思凯看:“他就是祝诚。” “是嘛”,历思凯冷笑一声:“看来他现在服务于秦勉的手底下。” 周慎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历思凯又看向程海问:“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有哪些?” “没有”,程海毫不留情回:“监控排查还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西郊多村庄,各省道乡道监控设备不齐全,难免有漏网之处,且西郊环山,山上地形复杂,秦勉若有心提前设防,带人藏进某个村子里,或是往山沟子里一躲,警方还真拿他没办法。” “现在我们很被动,当下只能部署警力沿着西郊各地开展搜查,但是这个方法耗时耗力,怕是得搜查好几天,就怕最后秦勉逃跑,警方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完程海的分析,历思凯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片刻后,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能在公开场合这样大摇大摆劫人,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既然秦勉有心挑衅警方,那他会不会主动放消息出来联系警方做交易,以此来完成自己的计划甚至为下一步行动筹划?” 程海一愣,带着怀疑回:“不会吧……他再猖狂也不至于自投罗网吧。” 历思凯十指紧扣放在桌面上,严肃道:“我觉得他会,容娇娇在他手里没有什么价值,他劫持容娇娇可能是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 程海叹了一口气,自我低沉说:“谁知道呢,兄弟们还在电脑房盯监控,我只期待明天天亮前能有好消息传来吧……” 历思凯的座位对面就是窗台,他皱着眉抬眼看向窗外,外面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这样一个暗夜再加上像是永远停不了的大雨,莫名让人心情烦躁不安。 会议室里没人再说话,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只能焦急等待着一点线索出现。 接着历思凯和周慎去了二楼的电脑房,电脑房里一排民警端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盯着监控画面,像是大海捞针般,试图从画面中路过的一辆辆车之中找到秦勉的那两辆黑色SUV。 零点整,大家已经熬不住了,都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难掩困意。 历思凯看向周慎,发现他的眼眶熬得有点红,眼下青色的眼圈尤其明显。历思凯顿时心疼,让周慎开车先回家休息,周慎应下来,并说有消息立刻通知他。 历思凯宠溺一笑,回了个“好”。 西郊分局的大院里,历思凯借了把伞送周慎坐上了自己的车,林肯前后灯闪烁,引擎也开启了,历思凯却伸手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玻璃。 玻璃降落,历思凯撑着伞立在雨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车玻璃框中周慎的脸。 有雨飘进了驾驶室,历思凯立刻往前一步,有意把伞往前靠了靠防止雨水飘进车里,打湿了周慎的衣服。 “怎么了?” 周慎隔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历思凯问。 历思凯却探身过去,捧着周慎的脸来了个腻腻歪歪的湿吻。 等亲完了,历思凯盯着周慎漂亮的脸蛋,舔着嘴唇傻乐:“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别让我担心。” 周慎无奈一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才打着方向盘将车子驶出了院子。 历思凯立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车影,觉得雨下得更大了,才转身回去。 刚才那一吻有点突然,却惊喜,两人都沉浸在甜甜的一吻中,投入感受着彼此眉眼间的爱意。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马路对面的停车场,一辆白色宝马后排,一个目光炯炯半脸阴沉的男人正透过车前玻璃偷窥着他二人。 然后在周慎的车驶出去之后,男人示意司机跟了上去。 第51章 零点一过,路上车辆明显少了许多,周慎驾驶着林肯汇入车流,上了通往荆门区的高架桥,桥下是护城河,夜里的护城河如一滩死水,如深渊在侧,平静流淌。 这会儿雨倒是停了,冷空气已经减弱。 前车行驶缓慢,周慎打了转向,又看了眼后视镜,踩着油门提速完成了超车。 而隔着四五辆车的距离,行驶在后的那辆白色宝马仍契而不舍追踪在后,司机尤为小心,平稳驾驶保持着最安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距离。 两车就这样一前一后驶下高架桥,周慎那辆车拐进了荆门区的主干道,白色宝马依旧保持距离跟在后面,大约十分钟后,眼看着周慎那辆车停在了一处小区门口,宝马车才停靠在路边。 穿着西装制服,手戴白手套的司机转过脸看向后排请示:“老板,他要进小区了,我们还要继续跟过去吗?” 后排没有开灯,男人的身影被阴暗笼罩,只能看到他一双深邃的眼眸发着光,隔着车玻璃厚厚的防窥膜,男人看到周慎的那辆车停进了停车场,周慎下了车,林肯轿跑的前后灯闪烁了一下然后上了锁。 男人沉思片刻,扬着低沉的声线看向焦急等待命令的司机说:“不了,他不会想见我,即使见了面以他的脾气会直接跟我刀枪相见,我们回去吧,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司机颔首回了个“是”,刚想重启车辆引擎,不经意间却看到暗夜里周慎迈着长腿朝他们停车的方向走来。 司机当即不镇定,回头看着男人急切道:“老……老板,他朝我们走过来了……他发现我们了!” 男人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安,再看过去周慎已经靠近,撑着高挑的身影站在车前,他的目光沉沉,隔着一道玻璃与男人四目相对,夏天的夜明明这样燥热,却让男人后背涌起凉意。 周慎的眼神像是能杀人,隔着一段距离与车上的人无声对峙。 司机盯着周慎那张脸顿时吱唔:“老板……怎么办?要下车吗?”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直接忽视司机,伸出像是裹着寒意的手打开了车门,然后在周慎诧异的目光中下了车。 他迎面走上去,冷削的双手像是无处安放,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整理着身上的西服。 看到男人这张脸,周慎眉头不由一紧,身体躬紧保持着戒备警惕。 男人越走越近,终于在距离两米的位置停下,隔着夜里回溯的暖流迎上周慎的目光。 “好久不见”,他说:“你过得还好吗?” 周慎的眼神、表情藏着阴沉,看向男人的目光冷如刀霜,明明知道自己有多痛恨他,而他却摆出一副惺惺作态、旧人重逢的样子,真是够作贱恶心的。 周慎冷笑一声,盯着男人的眼睛说:“你真是飘了,现在警方布下天罗地网要找你,你倒好,上赶着自投罗网……” 说罢,他顿了顿,又开口,只是眼神和语气里夹着恨,像是要把这句话咬碎嚼烂般:“不如我亲手将你押解回去,再跟局里领份功劳,嗯?你说呢,秦、勉……” 秦勉齐肩的头发被一阵风吹起,棱角分明的脸型线条绷紧,一抹笑僵在脸上,再抬眼眼眸里藏着锋芒,他死死盯着周慎,不耐烦的神情像是随时都能冲上去将他撕碎。 “你还是这样,脾气一点也没变”,秦勉冷笑道:“你想抓我回去领赏?你就这么自信?” “你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的实力,我落入条子手里不可怕,倒是你需要担心了,难道你就不怕你的秘密暴露在条子面前?如果他们知道一个正直不阿的禁毒警察曾经与毒贩为营,如果他们知道你的过去……” “够了!” 周慎怒吼一声,鼻翼鼓动着,当即攥紧了拳头,一双手压制般垂着,像是等待扑食的一匹狼,随时都能露出爪牙。 秦勉饶有兴味地看着周慎,悠闲地抱臂而立,那是一副胜者的高傲姿态。 周慎强忍着没再看他,视线垂落在地上的积水滩,灰尘和垃圾溺在积水里,肮脏一片,踩上去一定溅得一身泥浆。 “怎么样?”秦勉盯着略有失神的周慎,像是认真与他商量般:“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周慎再次看向他,嘴角勾起几分讥笑:“回去?我是警察,而你是不可一世的毒枭,你让我跟你回去?” 秦勉深吸了一口气,忍着不悦:“你就当我说了句废话吧……” 他又说:“其实也不着急,我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好好想清楚,欢迎你随时来找我,只要你回头,我会对你绝对信任,绝不叫你失望。” 周慎的身影藏在黑暗中,表情笼在阴影里看不出变化,而秦勉转身要走,周慎却叫住了他。 他问:“容娇娇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秦勉背影一定,回头看向周慎,笑回:“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相反的我是在救她,她落在警察手里即是坠入深渊,所以啊,我救了她之后她对我好一番感激涕零呢……” 神经病!变态! 周慎咬紧了后槽牙,秦勉脸上的笑、说出的话轻松颠倒是非黑白,像是盘在深渊口的恶魔说:来吧,到我这里来…… 秦勉一笑又说:“哦对了,阿野回国了,当初他因为你落得无处容身的结果,无奈之下逃往境外,你说如果你和他再见面,你要如何面对阿野呢?我倒是很期待。” 周慎垂着头,拳头攥得更紧,秦勉却转身走向宝马车。 “我不知道和阿野再见面会是什么场面,但我知道,现在我见到你只想立刻杀了你!” 周慎沉着脸,幽幽说完这句话,咬牙挥拳冲了上去,秦勉来不及反应,被周慎一拳干/倒在地,接着周慎像是发疯般按耐着秦勉的身体,挥了一拳又一拳,秦勉的司机见状,急忙下车擒住发疯的周慎,然后将他推倒在地…… “老板,你没事吧?” 司机将秦勉扶起,看向周慎的眼里透着狠绝:“老板,他竟然打你!让我做了他吧!” 啪! 秦勉甩手给了司机一个响亮的耳光,啐了一口:“不如我先做了你?” 司机一哂,尴尬地退居一旁。 秦勉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冷漠地看着周慎,却一句话没说,只转身上了车。 司机见状,只好坐回了驾驶室,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周慎像是被抽去三魂七魄般,失神坐在地上,他的衣服被泥水溅脏,双手沾着脏脏的黑水,那些脏东西渗出奇怪的味道,就好像是沾上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凌晨两点的西郊分局依旧灯火通明。 历思凯坐在会议室里听程海和徐波讨论案子,却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看。 周慎离开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不知道他回到家了吗?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这样想着,历思凯站起来示意众人自己去打个电话,才离开了办公室。 他立在消防通道里,拨了周慎的号码出去,得到的回应却是机械女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历思凯眉心一跳,蹙起了眉头。 周慎回到家里,褪去身上的衣服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去了卫生间洗漱。 洗澡时他把水开得很热,热水将皮肤烫得发红,然而他毫无反应专心搓干净手上的污泥,洗一遍不够又来一遍,仿佛那污泥洗不干净就会嵌进他的身体,深入骨髓般。 洗漱完,他有气无力地躺到了床上,将被子盖得严实,他没有开灯,睁着眼目光无神看着黑暗,如同凝视深渊。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听到了客厅的声音,然后有人开了卧室的门。 是历思凯。 他担心周慎,回去跟众人打了招呼就打车回了家。 打开卧室的灯,发现周慎正缩在被子里,历思凯无奈一笑,躺到周慎旁边去抱他。 周慎的身体动了动,历思凯抱他更紧了,问:“睡了?” “嗯”,周慎哼了声。 “你到家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打电话才发现你的手机关机了。” “哦”,周慎转身与历思凯面对面相看:“我忘了,手机应该是没电才关机了。” 历思凯“嗯”了声,伸手揉了揉周慎的头发,才发现是湿的,他无奈道:“怎么不吹干头发再睡?” 周慎一笑回:“头发够干了。” “不行”,历思凯起身去了卫生间拿了吹风机过来,插上电,朝周慎招手:“你往边上过来点,我帮你吹头发,你就负责躺着享受。” 周慎眨了眨眼,像只慵懒的蚕宝宝拱涌着身体挪到了历思凯身边,然后将头放在历思凯腿上,闭着眼享受着历技师的服务。 幸好吹风机的噪音不大,这样温情的时刻不被打扰更惬意享受。 历思凯的手指抚过周慎细软的丝丝头发,木兰香味的洗发水散着好闻的味道,再往下看,周慎双眼紧闭,睫毛像是铺盖的帘子浓长,偶尔轻微颤动着,他的眉目柔和如画,鼻梁细而挺,唇色绯红,一张脸白净无暇,表情慵懒随意。 这样的周慎,如踏雪寻到的山间一枝红梅,让人怎么也看不够。 关掉吹风机,历思凯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周慎睁开眼看他,眼眸像是受惊的小鹿闪着光芒,这束光一跳一跳地,就撞进了历思凯的心里。 历思凯像是藏宝贝般将他拥在怀里,小心翼翼问:“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周慎嘴角上扬,仰高下巴看他:“唯一让我不爽的事情就是你打断了我的好梦。” 历思凯无奈一笑:“是我的错,睡吧,我抱着你睡。” 周慎点了点头,给历思凯让了位置,历思凯顺势钻进了周慎为他腾出的被窝里。 历思凯身上很热,两人相拥着贴在一起依旧觉得舒适。 历思凯的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怀里人的头发,忍俊不禁又落了几个吻在周慎光洁的额头。同时他像是安抚般,腾出手拍着周慎的后背催眠。 周慎对他的举动无奈了,笑问:“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好,我不碰你”,历思凯说:“明早还要早起赶案子,睡吧,晚安媳妇。” “晚安”,周慎在他怀里动了动,抬高下巴蹭了蹭历思凯的脖颈。 历思凯轻哼一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抱他。 房间安静下来,只传来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突然一声铃声响起惊醒了历思凯。 历思凯摸黑找到了床头的手机,发现是程海打来的,果断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程海略显疲惫的声音:“首都刑侦局那边传来消息,警方盯上了一个贩毒团伙,他们深入临江市进行交易,刑侦局怀疑与贩毒团伙交易的人可能是秦勉……首都那边的人已经到了,段局也下了命令,觉估计你是睡不了了,现在过来一趟吧。” 历思凯眼睛倏地睁大,顿时困意全无。 第52章 无论在何时身处何地,身负重任匡一身正气的人民警察都要有召必应复命而行。 正是凌晨四点,窗外一片黑暗,即使困意混沌,程海一通电话打来,历思凯还是不亢不燥,麻利起床洗漱赶回局里。 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周慎被他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惺忪问:“你要去哪?” “哦”,历思凯换了身干净衣服回:“我去趟西郊分局,程海打电话过来说首都刑侦局那边来了人,秦勉可能会和一个毒贩团伙在临江市交易毒品,事发紧急,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说着,他俯身亲了亲周慎:“你在家休息,睡醒了再过去找我。” “我也去”,周慎掀开被子下了床,郑重道:“我和你一起去。” 周慎难得一次没有起床气,历思凯知道拗不过,索性答应下来。两人收拾妥当,才一块出了门。 半小时后,两人身上裹着凌晨的雨后寒气走进了西郊分局的两层办公楼。 会议室里,程海和徐波端坐着,正陪着对面几个面生的男人聊天,见历思凯和周慎来,程海起身大方向众人介绍。 他将对面中间位置的一个气质高雅的男人介绍给历思凯:“历队,这位是首都刑侦局的靳海平副局。靳局,这位是我们临江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历思凯历队,旁边这位是禁毒支队支队长周慎周队。” 历思凯迎过去向靳海平伸手致意:“靳局,幸会。” 靳海平友好回礼,和睦道:“幸会幸会。” 靳海平又与周慎握了手,向他们介绍自己身后的同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通州区刑侦支队长刘远,刘远旁边是禁毒支队长杨家乐,还有我们的技术部老张张明远和通讯员李长江……哎,林子呢?” 靳海平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还有一位刑侦局新任的技术处副处长,他刚才出去了,应该是去卫生间了,一会回来等他回来我再介绍他跟大家认识。” “好说好说”,历思凯以礼相待:“靳局坐,大家都坐下说话吧,中国公安是一家,大家随意就好。” 知道在座都不是难相处的人,靳海平回了笑示意自己的人不必约束,众人才面对面而坐。 程海命人上了茶,靳海平喝了茶问:“孟局和段局二老身体可好?我们王局与他二老是同学交情也深,这不临在我们来之前王局特地交待让我们探望他二老,毕竟礼仪不能丢嘛。” “他二老挺好的”,历思凯笑回:“孟局忙碌,段局嘛,他老人家白天睡醒了一定会过来接见靳局你们的。” “好好好”,靳海平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笑起来十分亲切:“这次突然打扰,你们多担待,我们人数不足,行动时还得靠临江市局多帮扶了。” “应该的”,程海回:“您别客气,咱们互帮互助么。” 靳海平身旁的众人附和:“对,互帮互助……” “靳局”,历思凯坐得端正,严肃问:“程海在电话里言简意赅给我讲了案子,这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们讨论讨论?” 靳海平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一份文件推到桌面中间,众人各自拿了文件查看。 靳海平说:“是这样的,一年前一起人命案让我们锁定了一个贩毒团伙,经过半年的调查有了结果,这个贩毒团伙以嫌疑人任晓峰为首,暗里从事着贩毒和走私的生意,他们奸猾狡诈掩人耳目,终于在刑侦局的监控下露了马脚。” “近一年一种名为‘幽冰’的新型毒品出现在地下交易市场。我们都知道首都查的严,但是新型毒品利润大需求高,于是任晓峰将它改头换面包装成一种香烟肆意售卖,金钱和利益让任晓峰贪欲不止,他竟意欲从偷渡回国的秦勉手里购买大批量的新型毒品。” “根据我们的线人传回来的可靠情报,任晓峰的团伙已于昨日抵达临江市,交易时间是十号早晨也就是后天,交易地点被他虚化,与秦勉通话时我们的线人只听到一句‘石楠不顺意,山间一点红’。” 靳海平的目光打量在历思凯和程海的脸上问:“你们可知道所指是哪里?” 历思凯和程海对视一眼。 历思凯端了茶杯悠哉喝茶,程海一笑爽朗回:“知道,西郊三绝峰上的承光寺,三绝峰上多石楠树,石楠树四季常青,山中一点红可不就是指山上红墙黄瓦的承光寺嘛。” 靳海平一愣,无奈讥笑:“就怕毒贩有文化啊……” 历思凯回之一笑,余光却看到周慎失神般坐着。 历思凯轻咳一声试图吸引周慎的注意,却听到靳海平又说:“我们的线人早一年已经打入毒贩内部,后天的交易现场线人也在,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再将毒贩一举拿下。” 历思凯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却听会议室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然后就看到那扇破门“吱呀”作响,然后……然后门板和门框彻底分离,门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闹了好一番动静。 看到门口的始作俑者,靳海平的脸绿了,历思凯的脸也绿了。 靳海平横着一张臭脸,是因为初来乍到就踹了人家分局大门的人是自己带过来的人。 而历思凯的脸绿了是因为这个人是林有锦。 …… 林有锦保持着踹门动作的长腿还没收回,察觉到几处透来杀意的目光,顿时打了个手势道歉:“抱歉啊……这门坏了,从外面打不开我才踹的,谁知道这么不经踹……” 靳海平:…… 众人:…… 历思凯:呵。 靳海平怒目圆睁,腾地站了起来,吆喝他:“还不赶紧滚过来!” “是”,估计林有锦自己也觉得丢人,以手掩面一溜小跑坐到了靳海平旁边的位置。 靳海平这个领导做得不容易,又得替手底下的人道歉,又得打圆场:“让各位见笑了,回头让这小子买一扇门给咱局里装回去。” 程海憋着笑,跟他拉扯:“不用不用,这扇门本来就破,正打算报修呢……” 靳海平别提多尴尬了,瞪了林有锦一眼介绍说:“这位就是刑侦局的技术处副处长林有锦,大伙认识认识。” “不用了”,历思凯翘着腿,看了眼周慎说:“这位副处长我们认识,是吧,周队?” 周慎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林有锦挑了挑眉,迎上历思凯莫名其妙的仇视眼神:“是啊靳局,我们认识的,在场都是熟人。” 历思凯咬着后槽牙低声骂咧着。 然后他竟看到林有锦伸手跟周慎打招呼,亲密地喊了一句阿慎。 周慎颔首回笑:“师兄。” 又来一个喊阿慎的。 历思凯顿时气不顺,好嘛,林有锦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拨他的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众人都在看着,不可忍也得先忍着。 历思凯绷着脸,心里盘算着回头一定给林有锦上一课。 靳海平巴不得看到这样一番和睦的景象,当即拍手叫好:“大家都认识啊?那可太好了,一会咱们一起吃顿饭,增进交流和感情,也有利于接下来的行动。” 历思凯拉着脸,心说:增进感情可以,但你能不能把林有锦这人关进小黑屋,我不太想看见他。 众人面也见了,招呼也打完了,这一看,居然才早八点。 程海和徐波熬了一夜,将就着睡在了沙发上,靳海平也带着自己的人回了预定的酒店休息。 历思凯担心林有锦又像上次一样死皮赖脸再住进周慎家,当即眼疾手快拦下林有锦,装作关心的样子问:“林副处长,你有住处吗?要是没有我可以替你安排。” “不用了”,林有锦冷着一张脸回:“这次出差局里的同事一律住招待所,我住在招待所就行,不劳烦历队了。” “好吧”,历思凯松了口气,心中窃喜:“你们快回去休息吧,可别忘了中午约在和平饭店吃饭的事。” “放心,忘不了”,林有锦龇牙挑眉回。 又看向周慎,林有锦顿时换了个面孔,伸手勾着周慎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阿慎,开心吧?我们又见面了。” 周慎无奈一笑:“开心开心……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林有锦笑得开怀:“好嘞,一会见。” 周慎应下来,目送着这群人离开。 察觉到历思凯的表情不对,周慎伸肘戳了戳他的腰:“怎么了?你跟林师兄有过节?” 历思凯冷哼一声,表情看起来可委屈了:“没有……我只是不想听见他叫你‘阿慎’。” 周慎怔了怔,终于明白历思凯为什么这样表现了。 他耸了耸肩,刚想解释,却被历思凯按在墙边。 历思凯的双臂将他紧紧围绕,视线平行压着郁闷说:“以后只能我叫你‘阿慎’,什么林师兄什么王国伟的,不许他们这样叫你。” 周慎着实无奈了,只好点头:“好,我只听你叫‘阿慎’,其他的都当耳旁风吹过,这样可以了?” “这还差不多”,历思凯喜不自胜,将周慎圈在怀里,低头与他来了个结实绵长的亲吻。 周慎红了脸,随后推开他提醒道:“这里是工作地点,你注意点……” 历思凯舔了舔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到了中午约定的时间,历思凯开车载着周慎先去了和平饭店,没一会儿程海和徐波补完觉也到了,靳海平和他的人晚到了会,等他们来到雅间,一应菜品刚好上全了。 十几个座位,基本已经坐满。 靳海平望着餐桌上的佳肴感慨:“临江的辣菜一绝,我已经十年没再吃过了,现在只看着就要掉口水。” “您吃,别客气”,历思凯替靳海平倒了茶水:“这顿饭大家都不要拘束,吃得开心,段局一会就到,段局嘱咐过了这顿饭啊他老人家请客。” “那不行”,靳海平摇头:“我是晚辈,怎么好意思让段局请客吃饭,这样不好,还是我来……” “您就别谦让了”,历思凯坐到椅子上,笑说:“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请吃饭的道理。” 靳海平喝了茶,笑得和颜悦色:“好,回头行动成功我一定回请,在座各位可都要来捧场。” 众人应声点头。 历思凯和周慎坐在一起,对面坐着林有锦,喝茶时历思凯斜视着,总想打探林有锦的反应,奈何林有锦并不理他,只跟坐在身旁招待客人的程海和徐波聊天。 雅间里的餐桌直径很长,隔着快三米远,历思凯眼神示意了程海,程海立刻会意,拿出准备好的两条好烟分给众人。 饭桌前一片笑语,众人放松投入在这场算是交际性质的应酬上,这一高兴抽烟的老爷们儿全都点上了烟,一时间雅间里烟雾缭绕,味儿呛得很。 历思凯倒还好,周慎就有点难受了,他被呛咳了几声,泪水都快被呛出来了,历思凯看见后果断起身叫了服务员打开了空气净化系统。 等处理好,历思凯坐到位置上,贴近周慎的耳边问:“还难受吗?” 周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那么矫情,你这样会扫了大家的兴致的。” “不会的”,历思凯笑了下,喃喃道:“我不舍得让你吸二手烟。” 周慎抬眼看他,发现历思凯的脸近在眼前,两人俯首贴耳,简直要粘到一起了。周慎打量着众人的反应,怒了努嘴,尽量与他保持着距离。 而他没看到的是,对面林有锦收回了目光,闷声端起了茶杯。 “靳局”,历思凯看向靳海平说:“我们准备了好酒,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一会儿喝点?” 靳海平手里夹着烟,灰色的烟雾缭绕着穿过指缝,然后他摆手拒绝:“不了,下午还要讨论行动计划,喝酒容易误事就不喝了吧。你要是真想喝酒,那就等到行动圆满结束的时候,我一定陪大家喝个痛快。” 历思凯点头回了个笑,他的手惬意地垂放在周慎的椅子扶手上,盯着面前茶壶里泡发的茶叶出了神。 要不说人家首都刑侦局的人优秀,大敌当前稳坐不乱,同时人家知轻重缓急,知道喝酒误事这个理。 单这一点可比雅山那边的吴越和王国伟强多了,那天明知道历思凯和周慎过去有要务在身,他二人非要掺合着午饭时间喝酒,结果那一顿酒喝大了,直接导致了下午的工作没办法继续,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众人还在交流,雅间的门被推开,服务员领着段长龙走了进来。 段长龙一来,众人谁也不敢怠慢,起立迎接他的到来。 “都坐,都坐”,段长龙笑呵呵地,没有了以往严厉的神色,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段长龙与靳海平相邻而坐,两人说了不少话,尤其靳海平四十多岁的年纪,成熟稳重说话儒雅,和上了年纪的段长龙聊得到一块去,两人聊得更投缘。 身为长辈的段长龙来了,众人也开始动筷子,夹菜归夹菜,照样不耽误聊天。 历思凯吃得不多,偶尔喝茶,或者应答几句来自段长龙的提问,众人各说各话,无聊时他就看着周慎吃饭。 周慎的吃相颇斯文,一口菜能来回咀嚼三四十下,面对段长龙他一向话少,更别提现在又多了其他人,他更不自在了,只能埋头吃菜。 察觉到历思凯的眼神,周慎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看我做什么。 历思凯却笑如徐风,拿公筷替他夹了菜叮嘱:“多吃点,你吃饭的样子好看,我多看会。” 周慎:…… 第53章 吃完午饭,大家成群结队回了西郊分局讨论行动方案。 案子重大,段长龙这一来势必要做监督,分局的小会议室里,段长龙坐在高位,听着靳海平对案子的汇报。 靳海平将自己带过来的书面材料提前复印好,一份份分给众人看,材料包含了这一年来首都刑侦局对以任晓峰为首的毒贩团伙的跟踪调查线索,这个毒贩团伙虽狡诈,行不露疑,但还是逃不过刑侦局的法眼,在多次交易中泄露行踪和信息。 材料中还包括着任晓峰以及他手底下的人的重要信息,靳海平命林有锦将这些人的信息投屏出来,一一做了详细的分析。 屏幕上首先投屏出来的就是任晓峰,照片上的任晓峰气势强大,一双眼窝极深的眼睛紧盯着前方,浓眉利眼,眼神平静却给人一种透着不谙狠厉的感觉。 “此人就是任晓峰”,靳海平跟众人介绍:“任晓峰是云南人,三十五岁,早年辍学外出务工,后来借助家在云滇的优势,偷偷做起了替别人毒品的生意,那时他做中介捞了不少钱,后来逐渐积蓄实力,又做到了国内毒品走私链上的重要人物。这个人凶狠狡诈,有勇有胆,逐渐不满足私利便将手伸向了首都的市场。” “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人的长相和身份信息,此次行动抓的就是任晓峰和他的团伙。根据我们的线人提供的线索,任晓峰此次参与的毒品走私案分量极大,甚至以吨计量,所以我们必须重视起来,后天一早行动开始,所有人都得提高警惕,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接着靳海平又依次向众人介绍了其他嫌疑人的身份信息,众人听得认真,时不时低头做着笔记。 历思凯坐在段长龙身旁,隔空喊话程海:“三绝峰你熟悉,山上地形图以及承光寺的位置信息你来做整合汇报吧。” “好的”,程海点了头,给众人分发了三绝峰的地形图,然后认真介绍道:“西郊环山,三绝峰地势在群山间属于折中程度,三绝峰包裹在中,山间的承光寺藏在其中也被山林包围,地形图大家可以研究讨论出后天的行动方案,接下来我着重介绍一下承光寺的建筑信息,方便行动之时我们能掌握局面。” “承光寺是一座四合院形式的寺庙,面积较小,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十年来少有人去,那里荒凉一片,逐渐承光寺就成断了香火的寺庙。” “承光寺坐北朝南,分主次两部分,寺庙连着后山,我比较建议行动之时分一波特警潜伏在后,守住后方,防止行动中毒贩从后山逃走。后山连接雅山市的北部图库山,一旦毒贩逃跑,再从雅山市北部的图库山逃走,就更麻烦了。” 靳海平肃着脸,听得认真。 历思凯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此次行动不光是针对任晓峰等人的毒品走私案,我们有一起案子的相关人员容娇娇在两天前被秦勉劫持,我觉得行动当天秦勉会拿容娇娇出来挡箭。既然秦勉为卖家,那么行动当天抓捕秦勉也是重中之重,同时我们要保证容娇娇的安全。” “是的”,程海回:“此事重大,我们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 靳海平应和道:“嗯,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行动的方案,山上的路线地形复杂,我们要提前布局,并安排部署好一切。既然毒贩选择了在三绝峰上做交易,那么他们一定提前做了防备,我们警方必要提前踩点设伏,以免被突发事件打乱了一切计划,到那时一旦出错满盘皆毁就麻烦了。” 段长龙喝了口茶,点头道:“海平说得对,大家讨论吧,谁有想法踊跃发言,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最万无一失的计划和行动方案。” 话落,“咔嗒”一声,段长龙给自己点了支烟,拧着眉头开始吞云吐雾了。 一时间,众人沉思许久,盯着各自手里的地形图犯了难。 许是郁闷,靳海平也给自己点了支烟,抽得心不在焉说:“刚刚我们收到线人的消息,毒贩会在后天早上八点碰面,验货之后结束交易再火速撤出去。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快刀斩乱麻,我们必须在毒贩交易的瞬间出手。” 历思凯看了静坐在侧的周慎一眼,周慎还在低头研究着手里的地形图。 历思凯又看向程海和徐波问:“你们有什么建议?” 程海和徐波对视一眼,徐波吞了吞口水,站起来说:“由于我们的很多人都对山上地形不了解,提前踩点,再安排一波人提前上山设伏是必要的。后天的行动,我建议我们的人再分成三批,第一批和第二批兵分两路沿两条不同的入山路前行,一路抵至承光寺集合,第三批从后山出发,设伏在后路,以备紧急情况。” 历思凯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徐波看了眼坐在历思凯身旁的周慎,周慎面无表情还在看地图,得到肯定徐波深呼了一口气,表情渐缓。 历思凯又看向程海,程海一怔,当即点头:“我赞同徐队的方案。” 历思凯一笑,翘起了腿,刚想说话,却听到身旁传来周慎的声音。 周慎的声音平静,声线缓和悠扬,看向程海问:“冒昧问一句,承光寺是佛家寺院?” 程海拿水杯的手一顿,被周慎这一问问得摸不着头脑,连连点头回:“是,承光寺主供正法金刚,属于临江西郊老一辈人自建的普通寺庙。” 周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历思凯盯着他笑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历思凯这一句话,成功替周慎吸引目光,霎那间会议室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周慎的身上。 周慎尴尬地咳了声,认真回:“吴海生最著名的就是他敬佛一事,他潜逃境外多年,我曾在雅山市局工作时听到过他在缅甸做的恶端。传闻吴海生手底下有人背叛,吴海生愤愤不平,下令要杀了叛徒,然而就在他率人追到叛徒的藏身之处,才发现那里是一处中式佛家寺庙。” “吴海生风云半辈子,手上沾着无数生命和鲜血,所以他敬佛拜佛,意为积德超度。当时因为叛徒藏在佛家寺庙,吴海生不愿在诸佛神像前杀戮,竟命令手下人全部撤回饶了那人一命。由此可见,吴海生对佛家有多么敬重。” 众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愣,谁都没反应过来,历思凯亦云里雾里,追问:“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周慎眨了眨眼,环视一圈后从容回:“我们都知道秦勉和自己的父亲水火不容,他一心想将吴海生踩在脚下,吴海生操纵着东南亚地区的地下毒品交易市场,秦勉便要只手遮天,狂揽西方欧美市场,甚至还想夺走吴海生手里的一切。” “他与吴海生水火不容到哪种程度?大概就是巴不得吴海生立刻去死,巴不得让吴海生亲眼看着自己在东南亚一手撑起的事业被摧毁……甚至,吴海生敬佛,秦勉会杀佛。” 此话一出,所有人表情都僵住了,也许是“杀佛”二字威力巨大,在场的人身体都不由一颤。 周慎又说:“既然承光寺是佛家寺庙,我就突然能理解毒贩为什么要把交易地点选在承光寺了。秦勉遇佛不会跪,相反他视佛为报复解恨的利器,他痛恨吴海生,一定会让鲜血直流佛堂供台前,当这件事传到吴海生耳里,吴海生就是气也能被气个半死。” “所以”,周慎加重语气,严肃回:“我建议行动时增加警力,承光寺会成为秦勉刀光剑影的战场,他会让承光寺遍地染血。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我们最好做足准备,一旦他疯魔开始肆无忌惮杀戮,警方如果应对不暇绝对会吃亏。” 狭小闭塞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到谁都不敢大声呼吸。 然而寂静中,突然传来历思凯突兀的一笑,他看着周慎说:“我赞同,行动我们是一定要增加警力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微笑附和:“是是是,还是周队考虑周全。” 靳海平掐了烟笑说:“那好,讨论至此,我们就开始制定各队的行动路线吧。” 段长龙鼻音沉沉,应了声,支撑着站起来示意众人:“行动方案制定好了传给我看,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了,辛苦大家费心,行动成功之时我会申请嘉奖给大家,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吧。” 靳海平起身送段长龙出去,众人谁也不敢怠慢,站起来目送段长龙的离开。 接下来的半天,众人除了去卫生间方便,其他时间都坐在会议室里制定行动方案。 在激烈讨论下,暂时敲定了A、B两个行动方案,同时因为人手不足,除了正在处理案子的荆门分局,临江市其他分局的人全部接到任务支援后天承光寺的行动。 历思凯忙碌半天,抬了头才发现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众人缺乏休息一身疲惫,真的不宜再熬下去。所以历思凯索性命令众人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只为等后天行动全力投入,迎来大获全胜的时刻。 首都刑侦局的人在靳海平的带领下告别众人,回了招待所休息,历思凯命程海和徐波也回了家,才驾车载着周慎往荆门区回。 遇到了堵车,历思凯的车穿在车流里缓慢行驶,等待的时候他看向周慎,不时探究。 周慎发现后无奈笑问:“怎么了?” “没事”,历思凯俊逸的脸上映着仪表盘的蓝光,笑回:“我就是好奇,关于案子你居然想到那样深刻的一层关系。” 周慎很快反应过历思凯说的是秦勉和吴海生之间的水火不容。 他的笑僵持一瞬,神色平静回:“其实我对秦勉并不是不甚了解,对吴海生更不是。我从警校读书开始就注定和禁毒工作相伴一生,我对毒品和各毒贩心存痛恶,更不用说还是秦勉和吴海生这样狂狷邪恶的毒枭了。我曾经用心收集过关于他们的信息和线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面对他们,能为除恶做出一番贡献。” 历思凯一笑,提了车速跟着前方车辆往前挪。 他笑说:“嗯,你做的很对,秦勉和吴海生这样的毒贩想逍遥法外,也得先问过我们人民警察。我们脚踏祖国大地,这片国土干净荣耀,阳光明媚,我们不会让恶之花开在地面上。” 周慎淡笑着,眉眼藏着心事,侧过脸看向了车窗外的街道,大地沉睡,路上的路灯和各家各户透出的灯光聚在一起,月光绮丽,灯海旖旎…… 是啊,恶之花是永远不可能开在地面上的。 这一晚两人回到家里,吃了外卖又早早洗漱完就躺下睡觉了。 行动在即,他们确实需要养精蓄锐调整好状态,来应对后天激烈的一战。 …… 第二天,两人早早赶去了西郊分局,与靳海平碰面后,众人依照行动方案开始分配任务、部署警力,同时沿着山路绕圈直上,开始踩点设伏的计划。 行动方案的计划是历思凯和靳海平共担责任,带领一队精锐先行直上包围承光寺,周慎和程海率领第二队于外围包抄过来支援,后山的通道则有徐波带领第三队不给毒贩留逃路余地。 计划万无一失,这一天的踩点设伏行动异常顺利,警方提前在沿路安排人员潜伏,自此刻起,三绝峰上的任何风吹草动,警方悉数掌控。 安排好警力潜伏,又担心打草惊蛇,警方不好停留太久,所以当即撤离回去。 由于历思凯和周慎分开行动,已经一天没有见到周慎,历思凯觉得自己出乎意料地想他。可警车上前有司机,身旁有靳海平在,历思凯不敢光明正大打电话,只能给周慎发了条短信:媳妇,你们归队了吗? 周慎很快回复:在归队的路上。 历思凯一笑,回:我们也在回去的路上,怎么样,累不? 周慎回:还好,明天行动会更累吧。 历思凯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屏幕,刚准备打字回复,却接到了来自郑寻的呼叫电话。 他按了接听键,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郑寻略显沮丧的声音:“老大,对不起……我要处理荆门分局的案子,帮不了你的忙。” 历思凯笑回:“你不用自责,我们人手足够,你用心办案子就好,不用担心这边。我已经让贺嘉去荆门分局援助你们了,你和常在空好好办案,案子告破之后段局会嘉奖你们的。” “好”,郑寻的声音多了些铿锵有力:“老大放心,我一定好好办案子,不叫你失望,不给你丢脸。” 历思凯笑得无奈:“好,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等案子忙完了我请你吃饭,就当是提前恭喜你成功拿下咱局里副支队长一职了,你做得很好,我替你高兴。” 郑寻有点小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兴奋问:“老大,你的意思是我被选上做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了?” 历思凯“嗯”了声。 郑寻更高兴了:“谢谢老大,谢谢孟局和段局的信任……呜呜呜,我太激动了……” 历思凯被他感染,笑回:“你最该感谢的是你自己,你做得很好。” “谢……谢谢老大”,郑寻似乎激动得要哭了,语无伦次回:“回头……回头还是我请你吃饭吧,谢谢老大的栽培了……还有卫紫妍,她受伤住院,我答应了她等她出院要请她吃顿好的……等案子结束我同时请你们吃饭,这样……这样能省点钱……” 历思凯简直被郑寻夸张的措辞整无奈了,害怕他一激动真要哭起来,于是历思凯果断说拜拜挂了电话。 毕竟两个大男人,讲个电话也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挂了电话,历思凯带着截然不同的笑和态度,给周慎回复体贴温柔的消息去了。 归队后众人各自回去休息,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54章 第二天,凌晨五点,众人早早集合,开始做最后的整顿工作。由于一部分警力已经埋伏在三绝峰上,各队警力在西郊分局集合后,乘坐警车,分批赶赴各自的岗位。 早上七点,阳光乍泄,迎着山上清新的空气一辆辆警车排列有序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一路直捣深山。 警方三队人马奔赴到各自的负责岗位,还没来得及观察情况,树上栖息的群鸟乍然惊起,各飞东西。 伴随着车轱辘碾压泥路的沉闷声音,众人不由紧张起来。历思凯带队潜伏在一处反斜坡处,靠粗壮的树木做掩体,小心留意着动静,右手更是握紧了藏于腰间的枪。 三辆黑色越野车从众人面前驶过,直接行驶上山停在了承光寺前。 从三辆越野车上下来数人,他们都穿着轻巧灵便的衣服,簇拥着中间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了承光寺。 靳海平透过警用耳机小声传话给各频:“大家注意,任晓峰已经进入承光寺!所有人打起精神,沉住气!一定在他们交易的时候连人带货将他们一举拿下!” “收到”,各频传来回答。 历思凯的目光紧紧盯着承光寺门口那扇掉了红漆的木门,买方已到,现在就等卖方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靳海平望着寺庙门口巡视的几个男人,迫不及待想冲上去将他们拿下。 可他知道,越是这样紧急的时刻,越不能着急,否则一错失全盘,得不偿失。 大约十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徐波的声音:“报告历队,四辆黑色越野车刚刚从后山山路驶向承光寺,车型就是秦勉的车!” “好”,历思凯回:“后山你们一定要守好了。” “是”,徐波又汇报:“他们已经下车从后门进去了!” 历思凯眉头不展,思绪不乱,知道该出手了。 于是他和靳海平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一个手势便带着一队往前逼近。 承光寺门前的两米断土下,历思凯率人潜伏在低处,而他们头顶正是毒贩巡逻的打手在行走,时不时传来踢踏泥土的声音。 历思凯屏气凝神,朝身后穿着特警制服手持枪械的特警队长一个眼神示意,队长当即点头,与特警队友突击前进,冲上断土层悄无声息地自背后捂住数名打手的口鼻,然后将他们拖下断土层制服。 整个过程快速简洁,特警出奇制胜,以极快的身法和速度成功完成了第一步任务。 历思凯一声令下,率领七八位特警和靳海平的人冲进了承光寺内。 承光寺内部破败不堪,野草丛生,红墙黄瓦四处长着青苔,隔着一道敞开的木门,正庭大殿内金粉镀身的阿旺嘉措金刚上师庞大的雕像映入眼前,金刚上师盘腿打坐于莲花台之上,柳叶眉细长,眉眼低垂,仿佛藐视一切。 而在雕像前,任晓峰和他的四位手下与历思凯等人隔空相望。 一瞬间,任晓峰惊慌失措,当即要退,他手下三人端实了枪口,却在扣动扳机前被冲上去的特警制服。 任晓峰被特警制服,吓得屁滚尿流求饶:“为什么要抓我啊?我没做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警察同志,请你们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靳海平懒得和他废话,靠历思凯近了些小声叮嘱:“任晓峰身后那个少年看到了吗?他就是我们的线人,一会我们假装把他制服,再找时机将他放了归队。” 顺着看过去,历思凯果然看到了任晓峰身后立着的男人,他的个子瘦高,皮肤白净,一眼看过去清冷的模样倒有点像周慎。他被特警束缚着身体,有意无意地朝靳海平摇了摇头。 靳海平自然接收到了信息,只是还没来得及揣测线人的意思,便听到历思凯自言自语道:不对,秦勉呢?这不是交易现场,不见卖家也不见货…… 是啊!靳海平一拍大腿,附和道:“难道出错了?” 历思凯急切道:“秦勉不可能不在,快!立刻搜查现场!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此时周慎和程海率领二队特警已经冲了进来,众人将寺庙搜查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找到秦勉和他的人。 突然,东厢传来声音,历思凯闻声而去,周慎和程海也跟了过去,进了东厢才发现一座小型的八臂马头明王金刚的金像后蜷缩着一个女人,当她抬起头,历思凯惊讶地发现她竟是容娇娇。 容娇娇手撑着金像缓缓站了起来,身体虚弱得摇摇欲坠,与金像的体型相处看起来十分弱小。 于是历思凯果断命程海上前搀扶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容娇娇,程海前脚还没迈出去,却听见容娇娇的一声哭泣。 她说:“你们不要过来!都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我……我的身上被他们绑了炸弹!” 众人当即声色俱厉,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敢细想这句话的意思。 历思凯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说:“你的身体还好吗?是秦勉在你身上绑了炸弹吗?” 容娇娇声泪泣下,摇头拒绝:“你们快走吧,快离开这里……炸弹就要爆炸了……” 说罢,她颤抖着手褪去外套,她的内里穿着一件淡黄色流苏长裙,细细的腰身处缠着闪着红光的仪器,黑色容器盒滴滴作响,可不就是炸弹!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大家谁也没有往前但也没有懦弱后退,而是用一种等待发号施令的眼神看向历思凯。 历思凯在看到容娇娇腰间的黑盒子那一瞬,呼吸都停顿了一秒,他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闪动的红光。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角,试图靠近容娇娇,安慰道:“你别怕,我们会救你……现在我要走过去查看一下你身上的炸弹,你做好配合不要动……” 容娇娇却摇头嘶吼:“你们走吧……我让你们走没听到吗?他不光要我死,还要你们这些警察的命!为了我不值得,你们快走……” 顿时,林间叽叽喳喳的鸟儿不叫了,外面的蝉鸣声也戛然而止,众人气不敢喘,仿佛整个世界寂静下来。 这种压抑感前所未有,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周慎神色未动,朝身旁一个警员小声叮嘱:“快去,把拆弹专家请过来。” 警员如魂魄归位,从冲击中缓过神来,急急忙忙退出了殿外。 历思凯依旧试着靠近容娇娇,向她伸手安慰:“你一定不要动,我现在要去你身边查看,你不要紧张……” 容娇娇哭得撕心裂肺,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般。 历思凯一步一步、精神紧张地缓缓向容娇娇走去,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他逐渐看清楚了容娇娇腰间的物体。 那是一个黑色容器盒,目测有三磅重,靠着简易的绳子捆绑在容娇娇的腰间,容器盒两侧缠绕着红蓝色的多条引线,线路复杂,如树根般交错纵横。 容器盒上红点闪动,而透过小小的显示屏,历思凯清楚看到上面的时间:24:05。 很快,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推移,时间迅速缩短,变成了23:50。 时间在流逝,留给警方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二十三分钟了! 历思凯眉头紧锁,果断问程海要了一把短刀,这个炸/弹装置靠一根绳子绑在容娇娇腰间,为保她的安全只能冒险割断绳子,将炸弹移到对人没有威胁的安全地带。 绳子是粗糙的草绳,即使有程海的帮忙,割起来还是很费劲,不觉间历思凯额头生出一层冷汗,盯着显示器上20:00的计数时间,顿时觉得心凉半截。 于是历思凯加快了手上动作,短刀使得越来越快,终于,草绳被成功割断,历思凯小心谨慎捧着那枚发热的容器盒,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容娇娇已经被特警护下,历思凯手捧着装置,朝众人嘶吼:“让开!都让开!” 知道历思凯要自己转移炸弹,众人谁也不敢说话,默默替历思凯腾出一道路出来。 历思凯的目光紧盯着手里的容器,咬着牙关往外走,却在经过周慎身边时与周慎四目相对,顿时心尖发疼。 周慎眼里藏着不安,强装镇定与历思凯对视,他的双手垂着强忍颤抖,攥紧了拳头。 如果可以,他想接过去历思凯手里的危险物品,可是历思凯却朝他笑了笑,小心走了出去。 守卫在大殿里的靳海平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历思凯经历着什么,当他看到历思凯双手捧着一个物品走出时,满脸疑惑追了出来。 林有锦和同事还在搜查院落,一眼瞥见历思凯手上的东西,他顿时不淡定了。 林有锦跑到历思凯身边紧盯着他手上的东西:“妈的……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 话落,他朝外面大喊:“快去找拆弹专家过来!” 历思凯苦涩一笑,安慰道:“已经有人去叫了……” 身着沉重防护服和防护头盔的拆弹专家在警察的开道下走进了寺庙,林有锦顿时松了口气,亲眼看着历思凯手里的炸弹被拆弹专家接了过来…… 此时倒计时已剩16:12,拆弹专家捧着装置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寺庙,身后跟着四名特警护送着去了安全地带拆弹。 周慎狠狠松了口气,奔向历思凯追问:“你没事吧?” 历思凯嘴角牵笑,朝他摇了头回:“当然没事。” 历思凯扫视全场,切换回严肃的表情:“秦勉一定还在这里,大家快找!” 等不到众人的回应,历思凯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一声长笑,然后东厢殿内走出了几个黑影,站在阳光下众人看清了这些人的脸,尤其是居首位的男人。 他身穿衬衣西裤,白色皮肤被阳光晒得发光,脸和嘴唇毫无血色,大约齐肩的卷发扎了起来,露出一张还算精致小巧的脸庞。 是秦勉! 原来他就藏在东厢殿内,借着容娇娇吸引警方的注意力,而自己却恬不知耻躲在某处笑看一切。 历思凯果断端起枪,枪口对准了佛堂门前秦勉起伏的胸口,他一动静,身后众警察也跟着亮了枪,十几处枪口全部朝向秦勉所在的方向。 这样压迫的场面,秦勉却不为所动,笑如蛇蝎:“别急啊警官,我想请你们听一句来自我肺腑直言的忠告。” 历思凯皱了眉,却见秦勉晃了晃手里一个类似于遥控装置的小小物品,笑得深不可测。 秦勉说:“警官刚刚那帅气的一幕已经被我拍下来了,那样大公无私的精神真是太感人了,请允许我先为你拍手叫个好。” “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秦勉自问自答道:“当然是炸弹的遥控装置了……知道吗,我可以随意切换倒计时的时间,也就是说什么时候爆炸由我来决定。不如我们来猜一猜,被你们的拆弹专家转移出去的那颗炸弹还会爆炸吗?来个刺激的吧,有奖竞答,猜对了我会再送一份大礼。” 众人提高警惕靠到历思凯身旁,同时端起了枪直指向秦勉和他的手下。 周慎站在历思凯身后,在看到秦勉身后祝诚的身影后,他的眉头不由皱起,身体紧绷着像是随时准备迎战的状态。 不只是周慎,林有锦在看到祝诚那张熟悉的脸时也是惊讶不已,怎么会……他想。 秦勉的嘴角藏着阴诡的笑,他手握遥控装置,大拇指放在了黑色按钮上,用力按了下去。 “不要!” 历思凯大喊一声,看了寺庙高墙外的林木一眼,几秒后,外面并没有传来爆破声。 他顿时松了口气,再看向秦勉,却发现他已经松开手里的按钮,像是开玩笑般说:“不好意思,我拿错了引/爆装置了。” 历思凯的表情冰冷,落在秦勉身上的目光似乎藏箭,被他这样戏耍一番,历思凯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踩在脚下。 然而就在一瞬间,被特警保护起来的容娇娇冲出人群,朝秦勉跑去。 她跪在秦勉脚下,身体不受控制般颤巍道:“阿野呢?你不是说阿野会来?我没有看到他……你答应我替你做事,你就会带我去见他的……你带我去见他……” 秦勉居高临下藐视着她,如施舍般给了她一个眼神说:“放心,我会让你见到他的。但前提是你得让我看一场绚烂夺目的烟花绽放,我才会让你见他。” 历思凯冷眼以对,他并不打算跟一个疯子论是非。 而在历思凯身后与罪犯对峙的藏青蓝人群中,周慎冷眼看着秦勉那张嘴脸,试图猜测这个疯魔的人要利用容娇娇做什么。 容娇娇的情绪不稳定,此时心绪已经全然被秦勉掌控,秦勉屈腿蹲在她面前,说话时目光却投在警方身上。 秦勉的手贪恋温柔地抚摸着容娇娇的脸,他看向容娇娇时眉眼深沉,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觉得这是多么情深不寿的一幕。 然而历思凯知道,秦勉已经接近疯魔。 秦勉抚摸着容娇娇的脸,却看着历思凯说:“我们都低估了这位女士,在我眼里,她是和我一样绝对出色的同类。比如刚才那一出戏,她演得很好吧?可惜了……世上没人敢和恶魔做交易,可是她却做了。她信我,我便不让她失望。” 容娇娇身体一颤,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然后她听到秦勉扬着蛊惑般的声线说:“去吧,他们想带你走想救你。去吧,去那些警察身边,我看着你一步步走过去……去吧。” 容娇娇脸色苍白,回头不安地看着警方的队伍,又看了看秦勉,秦勉依旧笑着。 于是她吃力站了起来,一步步缓缓走向了历思凯。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秒,她的脖颈处被黑发遮盖的地方露了一角,而那里闪着一丝蓝光。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历思凯率先反应过来,冲容娇娇大喊:“不要动!你身上还有别的东西,你最好别动!” 容娇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她身后是如毒蛇吐信的秦勉,身前是一片藏青蓝制服的身影,欲哭无泪。 第55章 诸佛在上,金刚护法,双眼洞察着寺庙里的一举一动。 此时正晌午,强烈的阳光透过茂密山林洒下无数斑影落在寺庙里,秦勉的人和警方持枪对峙,气氛紧张,而人群中间容娇娇仍不知所措站在那里。 历思凯与周慎对视一眼,事实上,在看到容娇娇发间闪着一丝蓝光的那刻,他已经猜到那是什么。 寺外没有爆破的声音,耳机里也传来拆弹专家的一句假炸弹,如果刚才容娇娇身上的炸弹装置是假的,那么此刻她身上的装置就是真的。 再看秦勉那副泰然自若志在必得的神情,历思凯已经了然,从一开始秦勉就没想放过容娇娇。 那么秦勉口中那句绚烂夺目的烟花绽放…… 佛堂处处见血…… 历思凯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过来,容娇娇的身体是承载,烟花绽放就是指她的身体被炸毁那一刻,喷溅的鲜血和器官就是灿烂夺目的烟花。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历思凯怒斥:“你放过她,警方可以饶过你这一次,同不同意决定权在你。” 秦勉充耳不闻,而是悠哉地把玩起手里的遥控装置说:“历警官是吧?我想请你搞清楚一点,现在决定权不是在我,而是在你们。”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勉嗤笑:“3.1王博伦家里保险柜里的那份东西,我想要。你们如果把那份东西给我,她,自然能活命。” 历思凯和周慎同时一怔。 秦勉作为历思凯心中3.1大案的第一嫌疑人,嫌疑未消,今天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只为了那份东西。秦勉想得到那份东西是真,可他这番说辞的言外之意是他没有得到那份东西了。 历思凯的表情顿时凝重,反问:“3.1大案果真和你有关系。” “历警官说笑了”,秦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我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但我控制不了你的主观臆想,你想怎么想我都无所谓。现在我只想得到的就是王博伦的那份东西,听闻那份东西在警方手里,所以今天是个很好的交易机会,以物抵一命,这个交易够划算了吧。” “谁说那份东西在警方手里?”历思凯质问道:“3.1当天王博伦家里的保险柜被人撬开,并拿走了其中的东西,这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秦勉大笑一声,眼里透着凛冽:“你是在跟我拖延时间吗?如果那东西在我手里,我会铤而走险设计这一出?历警官,我是疯了些,但我不傻。” 话落,秦勉晃了晃手里的装置,狂狷一笑:“时间不多了,看样子你们不会妥协,那就让我们一起来欣赏这一出烟花绽放吧。” “等一下!” 周慎收了手上的枪,往前走了一步,迎上秦勉的注视:“王博伦家里那份东西我们听都没有听说,你却说那份东西在警方手里,看样子你知道这之间是怎么回事了?” 周慎的话语缓和轻飘,秦勉对待他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勉饶有兴致地盯着周慎,偏了一下脑袋笑回:“这位是周警官了?听说3.1大案你也被牵涉其中,怎么?周警官想和我合作吗?” 周慎缓了一口气,肩膀松懈般下沉了。 这样也好,他想。秦勉装作不认识自己最好,这样才不会多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想和你合作”,周慎屏息回:“只是既然你提到了3.1大案,而我又牵涉其中,我当然想一探究竟好为自己翻案。” “这样啊”,秦勉一笑而过:“这个世界上正邪没有绝对,我只能说王博伦手里的东西是诱人的一块肉,馋得人多了,谁都想上去分一块尝尝。我只是从阿野口中听到过关于王博伦手里那份东西的消息,阿野说有时候坏人不一定坏,警察也不一定根正……不好意思,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秦勉手指又拿捏着遥控装置道:“看来今天你们是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了,那么我们长话短说,不必再耗下去了。” 周慎紧了紧眉头,回头看了历思凯一眼,历思凯的表情也不太好,拖延到现在,所有人都明白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了。 于是就在秦勉准备按下按钮的那刻,历思凯提前扣动了扳机。 子弹不偏不倚打中了秦勉的右手,遥控装置飞了出去,而秦勉的右手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秦勉大概没想过历思凯的枪法这样准,子弹穿肉而过的瞬间穿透皮肤骨裂之痛让他难以承受,顿时嘶吼起来。 祝诚始终站在秦勉身后,却在这突然的变动一刻护住秦勉。 此时警方占着上风,特警以浩荡之势持枪打算冲上去的一刻,祝诚却先一步拿出怀里另一个装置,接着传来一声爆破,寺庙里的角落黄土裹着野草以一股冲天的巨大威力震碎开来。 这里有爆炸点,这是历思凯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 没想到秦勉提前在这里设好了爆破点,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容娇娇和警方都成了任其摆布的一环。 爆破点很近,强烈的冲击爆破让耳朵发鸣不止。 “大家小心!” 历思凯怒吼一声,下意识掩着周慎匍匐倒地。 接着从寺庙的各个角落相继传来爆炸,硝烟弥散,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警方防不胜防,几位特警直接在爆破中被炸伤倒地。 这样惨烈狼狈的场面少有,饶是靳海平和林有锦这种从平安首都来的警察都见识到了,被炸飞的黄土撒在身上甚至飞进嘴里,靳海平匍匐在地“呸呸”吐了几口黄土。 历思凯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没来得及查看周慎的情况,余光却瞥见打手已经将受伤的秦勉转移出去。 而祝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之前他似乎动了手里的东西。 之前被爆炸波弹飞到角落的容娇娇直接昏迷过去,然而祝诚转身离开的那刻,容娇娇发间藏匿的精密仪器“滴滴”作响,蓝光闪烁得越来越快…… 接着又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嘭”地一声闷响,伴随着身体皮肤撑破撕裂的声音…… 根本来不及反应,历思凯亲眼看见容娇娇的身体炸裂开,四肢和器官被炸飞散落四处,接着是一阵血雨腥风横扫了整个寺庙。 空气中弥散着强烈的血腥味,鲜血密密麻麻四溅,真正成了血洗承光寺。 空气湿湿黏黏的,历思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在飘洒,但他没有勇气抬头。 耳边传来同事的呼叫声和呕吐声,历思凯胸口发闷,只觉得自己也要被这弥散的血腥味冲得呕吐。 等众人反应过来,历思凯扶着周慎站起来,像是杀红了眼般嘶吼:“都别愣着了,留一队人处理现场,其他人跟我去追凶手!” …… 历思凯带人冲出寺庙时,秦勉的人已经驾驶车辆从后山逃走。 历思凯通过耳机与埋伏在后山的徐波联系:“秦勉从后山逃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拦下他,我这就带人过去支援你。” 啊? 背后传来徐波的质疑声。 没等到耳机里的回话,历思凯回头已经看到徐波带着第三队来到了寺庙外。 三队汇合,徐波跑得大喘气质问:“什么情况了?我们的人潜伏在后山,却听到了足足八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对讲机联系不到你们,我们担心有变,所以才赶来支援的。怎么,秦勉逃了?” 后山没有警力,看来秦勉和他的人已经逃出去了。 历思凯愤怒不已,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对不守行动计划的徐波发脾气,只能郁闷得一脚踹飞了脚下一颗石子。 徐波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一队和二队的人衣衫破损,衣服、脸上甚至是头发丝都沾着血迹,隔着近距离甚至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徐波当即看向周慎,怯怯问:“周队,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家的状态很不对……” 周慎抿紧嘴唇,没有回话。 程海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徐波的肩膀狼狈道:“别问了,行动失败,原本还有机会,可是你没有驻守后山,秦勉很大概率已经逃走了。” 这…… 徐波顿时惊慌失措解释:“历队周队,我真的不是故意擅离职守的,刚才那么大阵仗的爆炸,我联系不到你们,担心你们这边出事才急忙赶到现场的……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 “行了”,程海摇头叹息:“临江市的各出口已经被堵死,秦勉应该逃不出去的,先收队吧。” 似乎于心不忍,程海又道:“那个……容娇娇死在了爆炸中,你去帮忙处理一下现场,现场比较惨烈,你做好防护,心里有点准备……” 徐波怔了怔,果断应下来将功折罪去了。 结果即使程海提前打过招呼,徐波进入寺庙的一刻还是被寺庙里像是打了仗般混乱不堪的模样震惊。 尤其徐波不知道容娇娇经历了什么的具体情况,导致他前脚刚踏进寺庙就直接被血腥味冲得跳出来抱树呕吐…… 寺庙里四溅的鲜血、地上的残肢断臂、某些身体器官以及被血浆包裹成团的肠子…… 徐波吐得胃反酸,觉得自己可能一个月都吃不下饭了。 * 下午一点,三绝峰上被警察设了关卡严防起来,徐波率领一队人留下来打扫着承光寺的战场。 历思凯郁郁寡欢,回到队里第一件事就是借用了程海办公室里的卫生间,冲去一身血腥,又换了身干净衣服。 周慎被历思凯护在身下倒没什么影响,再加上排队等洗澡的人很多,他也就没考虑要在西郊分局洗澡,而是打算处理完工作回家再好好洗个澡。 靳海平和林有锦比较惨,两人身上黄土混着寺庙里的血雨,下了山立即回了招待所洗澡换衣服。等他们再赶回西郊分局,历思凯等人已经收拾妥当,精神低迷坐在会议室里发呆。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行动,结果警方输了,输的一塌糊涂。毒贩没抓到,毒贩交易的货也没看到,甚至连容娇娇都没保护下来,让她落得那样残忍的下场…… 想到这些,历思凯憋着一口气,脸色很臭。 会议室里气氛尴尬,程海咳了一声,开口平稳人心:“那个……大家不用担心,三绝峰已经被封锁,我们的人和警犬已经上山排查,秦勉和他的人应该暂时逃不出去。” 本就小的会议室里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直接导致了流通的空气了冷得像是冬天苦寒之地的冰霜,气氛直接降到了极点。 靳海平叹息道:“今天这一出完全是意料之外,谁能想到秦勉竟然提前布局在承光寺里设置了爆破点。秦勉思虑齐全,居然提前准备了两份控制器,即使他受了伤,他手底下的人依旧能按计划爆破来阻止警方……唉,我只能说他阴险狡诈,我们防不胜防……” 周慎知道历思凯思绪混乱,索性替他开口问:“靳局,虽然秦勉逃了,但任晓峰却在警方手里,我建议您做好审讯任晓峰的工作,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重要信息。” 靳海平点了点头:“这个是肯定的,但是事实与情报有变,我怀疑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历队啊”,靳海平看向历思凯道:“任晓峰和他的人被分开关押,我们的线人也在其中,一会我们会借着单独审问的机会和线人见面,你也一起吧?” 几束目光投向历思凯,历思凯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阳光投在他一筹莫展的眉间,那副颓废的模样像极了一座沉思的雕塑。 良久,历思凯才点了头应下来。 众人如释重负,沉重的气氛才得以缓和。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程海拨出了一间审讯室,让靳海平和警方线人见了面。 历思凯和周慎进去时,线人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身形消瘦嶙峋,他有气无力坐在那里,始终没有抬头,看样子这场失败的行动对他的打击很大。 靳海平招呼众人坐下,林有锦和程海坐在靳海平旁边,历思凯和周慎站在角落,丝毫没有要坐下的意思,靳海平没再谦让,而是开始与线人沟通。 “方应”,靳海平直视线人,质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点准时交易,可见人不见货,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纰漏。” 这个叫方应的线人终于抬头迎上靳海平的视线,眼里攒着光,语气却平静:“靳局,或许你们冲得太早了。任晓峰这边没有问题,我们准时准点赶到交易点,秦勉却迟迟不来,任晓峰察觉不对想要撤退,警方已经冲进来了……当时我眼神示意过,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方应的眼睛被额头的碎发挡了一半,目如点漆,开口却渗寒意:“我觉得问题出自秦勉,他提前布局,一定是掌握了警方的动态。秦勉是卖方,货在卖方手里,货不出,警方没有证物,再怎么调查任晓峰都是没用的。” 方应这句话让众人都是心头一寒,尤其是靳海平和林有锦,他们深知首都刑侦局这一次出手算是落了空,警方盯了任晓峰一年,为的就是这次行动人赃并获将他拿下,可这一出变故因为秦勉的搅局,直接导致了警方付出的一年心血成了徒劳。 靳海平表情沉重,气得锤桌跳脚:“操……这个秦勉能耐可真够大的,老子早晚要跟他算这笔账。” 历思凯靠在墙边抱臂而站,目光却始终投在方应身上。 刚才听靳海平大概介绍过,方应是首都刑侦局从高校招揽的奇才,仅仅二十四岁的年纪,已经在毒贩内部游走两年,他卧底游走在各大地下黑暗场,给警方提供情报并参与了多起禁毒活动。 正是花样年华,方应却如同游离于黑暗之下的幽魂,孤身走暗巷,处在最危险的境地…… 历思凯觉得心烦气躁,他走到程海身边示意:“出去抽支烟吧。” 程海点头站了起来。 历思凯头也不回往外走,又对周慎说:“周队也一起吧。” 周慎绷紧了唇线,朝靳海平和林有锦友好一笑,才走出了这间审讯室。 西郊分局的大院里,历思凯和程海手里都夹着烟,谁也没有说话。 历思凯身上穿着西郊分局的警服,他的身影映照在夕阳余晖下。他沉默地抽了一口又一口烟,烟雾缠绕在他的指尖和眉头,眉眼间藏着忧愁,细风吹乱了他的发。他就站在那里,就站在阳光下,却像是觉醒的战士。 周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历思凯这副模样,他紧了紧眉头,靠近了他二人。 见周慎来,历思凯捻灭了烟蒂,表情严肃终于开口:“我觉得警方有内鬼。” ! 程海直接被一口烟呛咳起来。 历思凯没有理会他,继续说:“这次行动计划万无一失,如果不是有内鬼,秦勉绝对做不到万无一失抽身而退。” “那你怀疑谁?”程海弱弱地问了句。 历思凯沉着脸摇头:“我不知道,但绝对有内鬼,那个人鬼蜮心肠,一定藏得颇深。” 周慎看了眼历思凯,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历思凯又说:“还记得谢木一案吗,当时那场车祸来得突然,那是祝诚第一次现身,他却对警方折返的路线了如指掌。现在想想,或许从那时开始警方之中已经有内鬼作祟了。” 程海的表情顿时不好了,周慎赞同般点了头,抬头看向了天际的夕阳。 那团夕阳如火燃烧,火烧云被风吹出了缺口,却依旧灼灼生辉,烧漫了天。 第56章 历思凯怀疑警方中有内鬼,程海抽了口烟,当即又说:“你觉不觉得徐波有点问题?” 历思凯瞥了程海一眼,静静等着他的下一句。 程海语速极快解释:“这次行动分三队,唯一出错的就是徐波,不管一二队在前线发生什么,徐波带领的三队防守后方,任务重中之重,可他却以一个担心我们的理由擅自行动,错失了追击秦勉的良机。任何一个警察,只要是有点脑子负得起责任,谁敢擅离职守?” 历思凯苦涩一笑,没回话,或许他已经不想点评徐波办的这件操蛋事了。 周慎的目光挪到程海脸上,眼底映着夕阳的无限暇光,语气认真:“徐波算是我手底下的人,我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不管有没有内鬼一说,他在我这里完全可信。这件事比较复杂牵涉太多,我们想要调查,只能私下来,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以免打草惊蛇。” 程海点了点头,弹飞了烟蒂:“确实,这事得从长计议,段局那边我们也得提前知会一声,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局里可能还有内鬼,段局要是知道了估计会雷霆大怒……” 说罢,程海叹了口气,周慎去看历思凯,发现他不知何时又给自己点了支烟,脸色阴沉云里雾里正抽着烟。 “行吧”,周慎轻描淡写道:“你们抽,我先进去了。” 程海应了声,历思凯只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慎的小情绪。 周慎离开后,历思凯和程海立在垃圾筒前各自沉默,抽完了整支烟,他二人才一道走进了办公楼。 与此同时,警方部署警力全方位搜山,三绝峰所有上山出山的道路全部被堵死,三绝峰高山陡峭,处处悬崖,秦勉被困在其中,除非神通广大,否则没有任何出山的机会。 伴随着山上的虫鸟蝉鸣声,夜幕悄然降临,透过山上葱秘的林木间的缝隙,能看到幽蓝苍穹如一张大网,漫天星辰被包裹其中,美不胜收。 天色渐暗,山上地形复杂,警方搜查行动受到限制,也是担心出事,警方提前收队,灰蒙蒙一片的山林里能看到身穿制服的众警察牵着警犬有秩序地暂时撤下了山,只留了几个编队在沿途卡点设防值班。 山间另一端,三绝峰与雅山北部图库山的交界处,一个废弃的林区管护站前,四辆越野车轧停在隐蔽处,独栋两层管护站里,几个略显疲态的壮汉绕着管护站外侧巡查。 他们十分小心,保持着高度警惕,眼神时不时透过管护站二楼的窗口,脸上写满了担忧。 管护站二楼,破败不堪的房间里,一个积满灰尘的沙发上,秦勉坐在那里。 他垂低了头,右手被子弹贯穿,手掌一片血肉模糊,然而那样钻心的痛他却像是自舐伤口的猛兽,没有乖张,没有嘶吼,只那样静静坐着,将自己圈在安全地带。他面无表情,偶尔呲牙忍痛,虽然表面像个没事人,但额头和鼻尖渗出的冷汗还是能看出他在极力隐忍。 由于白天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秦勉身上的西装早已皱巴,裁剪完美高级定制的西服滚着泥土和血渍,尤其是白色内衬上晕了大片鲜血,像是雪地里绽放的红梅滴了血触目惊心…… 身穿轻便登山服的祝诚从车里拿出医疗箱帮秦勉包扎伤口,用生理盐水冲洗手掌的伤口和血迹时,祝诚清楚看到了秦勉的手臂和身体在颤抖。 但是秦勉的忍耐力惊人,消毒伤口时粗暴的疼他也死死忍着,祝诚看在眼里,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却是震撼的。 毕竟他跟在秦勉身边多年,对秦勉甚是了解。 转眼间,十几年前那个小少爷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藏在父亲身后吞噬忧伤自己舔舐伤口的孩童。十多年里,他深谙城府,从最初被迫隐忍在如雄狮般强大的父亲身后的孩子,到独当一面野心勃勃开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胜利者……对吴海生永不决堤的恨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当年的雄狮幼崽已然长大。 在他眼里那个畜牲不如人渣般的父亲逐渐衰老,没有了爪牙的狮子轻而易举就被踩在脚下,秦勉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狮王。 手掌被子弹贯穿,血管损伤情况严重,手掌连着手臂开始发凉,局部神经已经麻木……这是秦勉自己的切身感受。 他忍着剧痛和不适,让祝诚处理自己的伤口。 “老板,这样不行”,祝诚皱眉道:“我们还是尽快下山,你的伤势严重处理不好右手可能就废了。” “好,你去安排”,秦勉不似刚才那般平静:“让阿鼻去探路,这里山脉陡峭,车是开不出去的,我们只能步行下山,再从图库山转移回雅山。” “我明白”,祝诚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秦勉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又叫下祝诚。 祝诚回脸看他,迎上秦勉一双深幽的眼睛。 秦勉却扯着笑,咬牙慢条斯理叮嘱:“那个叫历思凯的警察,我记住他了。他开枪打穿了我的右手,这个仇我要报,你联系耗子告诉他可以动手了……我保证,会送一份大礼给那位历警官。” 祝诚神色自若,眨了眨眼应下来,才往外走去。 祝诚走后,秦勉试图抬了抬手臂,发现右手毫无反应,像是脱臼般无力垂着,他冷笑一声左手支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到窗外自己的人正在准备撤退的身影,林间的黑暗像是地底的世界,唯一的月亮成了光源,映在他的眼底如海浪在叫嚣,他的目光沉沉,眼神透着狠决。 * 段长龙知道行动失败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段长龙以赳赳之势赶到市局,胸腔憋着一团火冲进了历思凯的办公室。 历思凯独自在办公室里,手里还拿着3.1大案的卷宗,看到来人是段长龙,他当即不动声色将卷宗放进了桌面一团乱的文件里。 知道段长龙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历思凯恭敬将他请进了办公室,段长龙坐在沙发上气得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历思凯也老实负荆请罪般立在他面前等待训话。 段长龙提前缓了一口气,横眉怒目盯着历思凯问:“行动失败了,毒贩跑了,货没见到,因为你们的疏忽还害死了那名女受害人是吗?” 历思凯欠身,深知自己确实没理,只能硬着头皮回:“对不起段局,这次是我们大意了,才会被秦勉打了个措手不及。” 啪! 段长龙拍案而起,像只炸毛的老猫:“怎么就大意了?是谁在行动前拍着胸脯保证会亲手抓住秦勉的?” 历思凯老实地垂了头:“对不起段局。” 段长龙朝门的方向看了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只露了一条缝。 他才放心,压低了声音问历思凯:“秦勉是怎么逃脱的?还有,你说公安内部可能会有内鬼,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段局”,历思凯解释道:“行动时我们见到了方应,也就是首都刑侦局的线人。方应说行动照常进行,然而秦勉却迟迟不来,导致交易无法进行。后来秦勉虽然来了,却拿容娇娇做威胁,提前设伏在承光寺内安置了爆炸点。我们的人和秦勉对峙,爆炸点爆破后,我们的人猝不及防多人在爆炸中受伤。而容娇娇本是和秦勉合演了一场戏,但秦勉没想让她活,拿她做威胁胁迫警方交出王博伦手上的东西。” “可是警方手里怎么会有王博伦的东西,秦勉却执意说那东西在警方手里。结合谢木一案祝诚那起蓄意的谋杀车祸,我怀疑从那时开始公安内部就已经出现了背叛者,他与毒贩沆瀣一气,甚至多次泄漏公安内部的绝密行动计划,才导致我们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失败。” 段长龙的表情逐渐凝重。 历思凯严肃道:“目前只是怀疑,我们没有确凿证据,所以当下我们要做的除了继续追击秦勉,还要想方设法揪出这个内鬼,否则有这个内鬼在,警方的任何计划和行动都会暴露,追击秦勉更是成了难题。” “这……”段长龙似有犹豫,沉思片刻才又问:“如果真的有内鬼,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历思凯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这也是我心烦的原因,现在的情况很糟,我们必须想办法引出这个内鬼。” 段长龙叹了口气,点头:“无论如何抓紧吧,如果我们的人中真的有内鬼,只要这个内鬼存在一天一定会闹得市局鸡犬不宁。” 历思凯应了下来,犹豫道:“段局,这次行动我们没有保住容娇娇,她的家属那边……我会亲自去跟她的家属谈……” 话未落,段长龙怒咳一声,打断了历思凯的话。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段长龙说:“受害人遇难,家属那边不好沟通,处理不好又是一场纠纷。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亲自派人去跟家属沟通,你安心办案,等抓到罪犯家属那边才能得到安慰。” 段长龙已经这样说了,很明显是在为历思凯着想,历思凯身为行动的指挥,行动失利造成受害人死亡,家属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真的让历思凯出面,怕是要引起家属对他的不满。 段长龙思虑周全,知道这个时候历思凯更不应该出现在受害人的家属面前。 历思凯自然明白段长龙的心思,他心怀感激答应下来,同时对段长龙表决了誓要抓秦勉归案的决心。 送段长龙离开后,历思凯本想去和靳海平汇合上山一趟,却接到了老母亲的电话。 “儿子,你在忙吗?” 一般来说,老母亲打电话过来,除了唠叨历思凯不回家就是唠叨儿媳妇的事。 所以这通电话历思凯想也没想,直接回:“嗯,在忙。你和老爸还好吧?等我忙完手里的案子就回家看你们。” 谁成想历母一改常态,颇温柔体贴,交代儿子:“知道你工作忙,再累也要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平时出任务注意安全,我和你爸在家等你安全回来。” 嗯? 历思凯无奈一笑:“知道了,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儿子”,历母吱唔道:“你的工作太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可千万别再受伤了,我和你爸已经被你频繁住院给整怕了。” “老妈放心”,历思凯回:“我注意着呢,你不用担心,平时啊,你也少看点刑侦剧,我觉得你是被那些刑侦剧整怕了。现在是和平社会,哪有那么多动枪动刀的案子。” “好好好”,历母殷勤道:“不看了,我不看了……总之啊,出任务的时候你一定注意安全,别叫我和你爸爸在家为你担惊受怕。” 历母一向不关注历思凯的工作,这般频繁叮嘱倒有些刻意了。 “怎么了?”历思凯疑惑问:“老妈,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事了?” 历母“嗯”了声,叹气道:“听说昨天西郊那边发生了枪战,还有爆破声……你爸爸给你们孟局打电话问了才知道市局的人在山上处理案子,又听说你也在,我们心里不安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 历思凯又是一笑:“您别担心,我好着呢,没出事。” “那就好那就好”,历母压惊道:“你好好工作,等忙完案子记得回家,我给你熬汤补一补身体。市局忙,你一定注意休息,别总熬夜,平时啊吃点有营养的饭菜,别一加班就吃泡面,那东西有防腐剂又没营养,吃多了身体吃不消的。” 妈妈的唠叨总是这样暖心,历思凯附和着笑了笑,又听到历母说:“你们的案子很复杂吗?怎么还和那些天杀的毒贩交了手?又是枪战又是爆破的,我听说之后悬着的心就没放下过……” “您别操心了”,历思凯一笑,察觉不对又疑惑问:“您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件案子属于公安内部机密,谣言竟然散布出去了?” “哦”,历母老实巴交地解释道:“今天我和你爸参加朋友聚会遇到了你钟叔叔,他听说了这件事问我们你的情况,也幸好他说了,不然我和你爸还被蒙在鼓里。” “钟叔叔?”历思凯追问:“钟书敏叔叔?” 历母“嗯”了声,却听历思凯又问:“钟叔叔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当然是听他儿子说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钟凯什么样,钟凯天天在外面混,什么黑/道白道全被他混得明明白白,所以你们的案子他当然也听说了。” 历思凯思索片刻,眨了一下眼睛,突兀地觉得某些事情不对劲。 他匆匆交待了老母亲几句就挂了电话,想托贺嘉调查一下钟凯最近的行踪才发现贺嘉被自己调去荆门分局支援了。 郑寻和贺嘉都不在,历思凯只能找来小汪托他去办这件事。 然而这边刚吩咐好,正要去找靳海平,历思凯又接到了常在空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常在空急迫的嘶吼:“历队,出事了,郑寻失踪了!” 第57章 从常在空口中得知郑寻失踪的消息,历思凯眉心直跳,匆忙拿了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 在办公区域撞上周慎,周慎正领着靳海平和林有锦往历思凯的办公室去,看到历思凯急匆匆的样子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慎”,历思凯在周慎面前刹住脚步:“你跟我去一趟荆门分局,郑寻失踪了!” “什么?” 周慎果断点头,随历思凯一起往外冲。 历思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交代靳海平和林有锦:“靳局,实在抱歉,我这边出了点急事不能陪你上山了,我会通知程海让他和你们一起上山。” “好好好”,靳海平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历思凯怒发冲冠的样子,一定有突发情况。 所以靳海平催促道:“你快去,不用管我们。” 历思凯点了头,转身和周慎箭步冲向了停车场。 往荆门区的高架桥上,历思凯驾驶着车子,风驰电掣般疾驰穿行在车流中,把油门踩到最底超了一辆又一辆车。 周慎疑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历思凯一双剑眉星目紧盯着路况,眉头锁得死死的,探了眼后视镜,才对周慎说了他了解到的情况。 原来,郑寻支援荆门分局办理那件失踪案,两天的时间,他陪着荆门分局的人加班加点,不分白昼调查走访。 失踪的女人叫郑清秋,报案人是她的丈夫佟文,郑清秋失踪两天,手机关机彻底失联,丈夫佟文无奈之下才选择报警。荆门分局受理案件后,第一时间对郑清秋的近期行动和社会人际关系做了调查,同时从其名下运营商公司拉出了她名下号码的近期通话记录。 通过调查和通话记录,警方发现郑清秋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要和一个号码联系,且每天的通话时长平均三个小时。常在空当即调查了该号码的机主信息,发现此号码是一个叫做张钧的男人所有。 除了通话记录,警方还发现郑清秋名下的号码,与张钧互发短信上百条,各常用聊天软件也发现过两人的聊天记录 从聊天内容上看,两人关系暧昧,是很明显的情人关系。 询问其丈夫佟文后,常在空惊奇地发现佟文竟然知道自己媳妇有情人的事,佟文知道张钧这个人的存在,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视而不见。 佟文倒坦诚,如实向警方交待了此事。 郑清秋是个家庭主妇,与丈夫没有孩子,平时也只是呆在家里打扫卫生做做饭,除了家人和张钧她少与人联系。 她的社会关系简单,更没有得罪人有仇家一说。一般案子调查到这里,嫌疑人基本可以锁定在她的情人张钧身上。 但同时,常在空留了份心思,同时也调查了郑清秋的丈夫佟文。 佟文这人是个大学老师,谈吐得体大方,平易近人,颇有知识分子清雅脱俗的气质。妻子失踪前,他一直住在学校分配的职工宿舍赶一场学术研讨会的参赛论文,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他的妻子失踪的第一天,他给郑清秋打电话是关机状态,等了几个时辰再打过去依旧是关机。 察觉到不对,他才赶回家里,家里并没有妻子的身影。打电话给岳父岳母,发现妻子根本就没回过娘家,佟文这才选择了报警。 佟文这人行得正,安分守己,是个淡泊君子,常在空私下调查也没发现有用线索,这才把佟文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 而那个叫张钧的男人自然而然成了郑清秋失踪案的第一嫌疑人。 调查发现张钧名下的号码身份信息掺假,购买手机卡时明显用了假身/份信息。 自此,荆门分局展开了针对张钧的追查,通过郑清秋和张钧的聊天记录,警方走访过两人相约的咖啡店、电影院和大型商场,同时通过各监控锁定了他二人的身影。 好在咖啡店的监控清楚拍到了张钧的模样,视频清晰度还行,警方成功锁定了张钧的身高、身体特征和长相。 接下来的任务再简单不过,通过交通监控和天眼做大数据筛查,只要张钧现身,警方一定能精准锁定到他本人。 郑寻支援荆门分局,忙前忙后做了不少工作。 就在这一天的凌晨,一处十字路口的交通监控拍到了疑似张钧的一个男人驾驶车辆通行,警方立刻联网调查,发现那辆黑色老式桑塔纳驶入了荆门区知名的城中村“槐仙村”。 槐仙城中村全是低矮自建楼房,高不过五层,多数居民家只有上下两层,这块城中村坐落于荆门区的繁华地带,由于这几年经济发展地价上涨,槐仙城中村逐渐成了拆不起的村子。 这里地处繁华,周边依傍着几家大型超市和一所职业大学院校,人流量较大,经济也发展迅速。 由于城中村房租低廉,水电价位合适,所以槐仙成了租户租房首选的地方。这里外来人口众多,只租户足足占据了荆门区三分之一的人口。 虽然带动了经济发展,但众多汇入的人口稠密,这里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混居于此,打架斗殴恶意滋事的案子频发,民警基本已经快把这片城中村的地踩破了。 锁定到疑似张钧的男人驾驶车辆驶入了城中村,常在空当即组织警力,对城中村进行了排查走访。 由于这里胡同弄巷居多,为了方便办案民警分成几支散队挨家挨户做调查。常在空和自己的人在一个队,郑寻和贺嘉组成了一队开始排查。 然而就在排查工作中,也许是因为对城中村的不熟悉,郑寻和贺嘉走散了,这一散,好半天等不到郑寻回来,贺嘉只好自己去跟大部队汇合。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众人迟迟等不来郑寻,打电话发现是关机状态,大家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当即散开四处找人。 众人焦头烂额找了足足大半天,依旧没找到郑寻。郑寻毕竟是历思凯的人,常在空担心出事,这才联系了历思凯…… * 历思凯和周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荆门分局,常在空守在门口,看到他二人下车,急匆匆冲上来汇报情况:“历队,我们的人还在找郑寻,但还是没有线索。” 历思凯锁了车,表情严肃打量了一眼荆门分局的办公楼,才看向常在空问:“贺嘉呢?” “贺嘉还在城中村找郑寻”,常在空回。 “我知道了”,历思凯蹙了眉:“案子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把嫌疑人的照片传给我,能确定嫌疑人在城中村没有离开吗?” “这个不确定”,常在空怯怯回:“城中村有多个出入口,郑寻失踪后两个小时我们才反应过来封锁,怕就怕嫌疑人已经逃出去了……” 历思凯的表情顿时不太好,单手叉腰道:“既然郑寻是在城中村失踪的,那么搜查城中村是必要的,走吧,我们去跟贺嘉集合。” 常在空应了下来,盯着历思凯和周慎沉重的表情不由紧张起来。 槐仙城中村,历思凯驱车赶到时,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一条街入口被民警暂时封锁,正挨个检查路人和经过车辆的身份信息。 隔着很远,贺嘉从城中村跑了出去,迎面来到历思凯身边。 “历队”,贺嘉跑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你终于来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郑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和郑寻一起行动却和他走散了,才造成这样的局面。我害怕郑寻会出意外,你骂我吧,都怪我……” 正午的太阳暴晒非常,贺嘉松弛操劳的皮肤已经被晒黑发红,他的眼球密布着红血丝,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差,能看出他因为郑寻的失踪愧疚自责,心理也承受了很大压力。 历思凯不会责怪,只嘱咐道:“你不用自责,当前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郑寻的下落。如果追击的那个人真的是张钧,郑寻失踪就一定和他有关系。郑寻独自一人可能会吃亏,我们得尽快找到线索将他平安带回来。” 贺嘉虚弱地点了点头,引着他三人往城中村去了。 城中村七弄堂十八号,贺嘉指着胡同示意历思凯:“早上八点我和郑寻在这个胡同分别,我们各自负责搜了两边家户,大概耗了半个小时。我出来时不见郑寻,他没接电话,我以为他去找常队汇合了,就放心离开,后来才知道郑寻根本就没出城中村。” 历思凯高大的身躯立在逼仄的胡同里,左右打量了四周环境。 周慎也留意着环境,问道:“这一片都排查过了?” “是的”,贺嘉回:“这个胡同我们前后搜了十多遍,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周慎皱了眉,若有所思道:“有没有可能郑寻不是在这里失踪的?” 贺嘉一怔,赞同般点头:“也有可能,我觉得郑寻可能是发现了张钧独自行动跟了上去,不然怎么会没有一点痕迹和线索。” “可惜了”,周慎自言自语道:“这个胡同没有监控。” “是啊”,贺嘉应和说:“城中村一楼都是底商,商户为了夜间安全基本都在门口安装了监控。唯独这个胡同是南北走向,不靠街道不能做生意,目前在这里的都是租房住户,谁有那个闲心闲钱去装监控设备。” 周慎抬起单薄的眼皮看了贺嘉一眼,轻轻点了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历思凯迈开大步,顶着阴郁脸往胡同里去。 贺嘉应了声,没敢和周慎对视,果断跟上了历思凯的脚步。 周慎狐疑地盯着贺嘉的背影,问常在空:“这里你熟悉吗?” 常在空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周慎会问这个问题,如实回答说:“我不太熟悉这里,这片城中村区域太大,胡同之间交错分布,要是让我独自在这里走一圈怕是要迷路。而且这里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我自然也不太了解这里的治安管理。” 周慎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示意常在空:“走吧,我们也过去。” * 郑寻清醒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旧的木屋,木屋里堆积着劈好的木材,木材和水泥地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这里只有一扇窗户,却还碎了一片玻璃,阳光从窗柩透进来,能清晰看到木屋里陈放的各种东西。 最明显的是墙壁上打进去的许多铆钉上挂着各种刀具,甚至还有斧头,这些刀具刀柄处已经铁锈腐蚀,刀刃却磨得锋利。 郑寻彻底清醒,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后脑勺处像针扎似的疼痛难忍,再仔细一看,自己的手脚被铁链束缚,拴在木桩上,像条受尽屈辱的狗。 他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 早上九点和贺嘉分开行动,在胡同口看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于是他追了上去,追至另一个胡同却被身后的什么人袭击,一棍子将他打昏过去……再醒来,就是他已经被困在这间木屋里了。 郑寻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没办法逃脱,铁链磨着皮肤生疼,他只好放弃试图冷静下来等个时机。 大约过了十分钟,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强壮的身影出现在郑寻面前。 郑寻惊讶得看着这个人,因为他发现这人正是郑清秋的情人张钧。 张钧穿着短袖,手臂肌肉壮实,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泛油光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把钝刀,他身上的围裙沾着喷溅的红点,看起来像是血渍,手里那把刀刃上也有红色的血水…… 郑寻顿时紧张起来,脑子嗡一下空白了。 张钧邪笑一声,把手里的钝刀放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下又一下,那声音刺耳尖锐,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一边磨刀一边盯着郑寻笑,说话时嘴里不时发出磨牙的声音,他说:“不要害怕,我准备剁些肉喂狗的。” 郑寻愣了又愣,这才听到木屋外隐约传来阵阵犬吠声。 张钧磨好了刀,走到角落打开了一个柜子,那柜子竟是个老式的大冰箱,冰箱被堆积的柴火挡了大半,郑寻这才发现木屋里竟然还有个冰箱。 张钧从冰箱里取出了一提肉,肉上裹着冰碴子,而冰碴已经被腥红的血水染红。他把那团肉放到布满刀痕的案板上,先是拿斧头剁断了骨头,又拿磨好的刀开始切肉。 郑寻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清楚看到那团肉的尾部连着一根人的手指,手指甲盖上还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 木屋背光,房间里阴森可怖,郑寻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58章 郑寻已经失踪一天一夜,荆门分局的民警也找了他一天一夜,尽管历思凯调了市局的警员来帮忙一起找,却还是没有找到关于郑寻失踪一事的丝毫线索。 郑寻毕竟是同事,失踪一事让人心难安,尤其是历思凯,郑寻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事,历思凯自然是自责的。 这一天一夜的搜查中,历思凯的情绪难控,他一方面想尽快找到郑寻,一方面又害怕郑寻真的出事,压抑的情绪像是游走于冰火两重,耗得身心俱疲。 熬了一天一夜,历思凯的身体已经有些虚脱,经过周慎和常在空的苦苦劝说,他才回家小憩了半天。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历思凯马不停蹄又赶到了荆门分局和众人汇合。 周慎守在荆门分局,与常在空跑前跑后,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线索。 见历思凯只休息了半天,常在空担忧道:“历队,你还是再休息会,这里有我和周队你不用担心,郑寻……郑寻是过来支援我们才失踪的,不管怎么说,荆门分局首当其冲,我们一定会找到郑寻将他平安带回来。” “我没事”,历思凯话语沉重:“我得亲自盯着,已经是第二天了,郑寻机灵聪明,如果真的遇到了张钧、如果真的陷入危险,他一定会想办法脱身,可现在……” 历思凯顿了顿。又说:“张钧一定有问题,郑清秋已经失踪一周,生死未知。现在郑寻又失踪,我怕郑寻落在张钧手里身不由已,没办法求救,又联系不到我们……” 如果历思凯的猜测是真,那么郑寻现在的处境确实危险。 常在空喉结一动,默默吞了吞口水,顿时不敢说话。 隔壁交警支队的人还在查交通监控,历思凯和周慎去了趟交警支队查看情况,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案子进行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持续胶着的事实让众人保持着紧张。 历思凯心烦气躁地立在交警支队的大院里抽烟,周慎陪在他身边,保持着沉默。 这天的天气异常地好,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历思凯的眉间始终不肯松懈,此时此刻再好的天气对他来说都是如乌云笼罩。 这时,程海打来电话。 程海说:“历队,我们搜山时发现三绝峰和图库山交界处的一处废弃的护林站里有带血的纱布,应该是秦勉留下的。山上没有秦勉的踪迹,我怀疑他已经从图库山转移出山逃到雅山市了。” “我知道了”,历思凯声音无力回:“把这个消息知会给雅山市局吧。” “好的”,程海又说:“对了,靳局已经决定将任晓峰等人押解回首都,靳局也要赶回首都,所以他特地留了林有锦在这边盯着。” 历思凯“嗯”了声。 程海沉默了会,犹豫问:“历队,郑寻……郑寻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历思凯吸了吸鼻子,提高声音:“这边人手不足,你也来荆门分局支援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郑寻。” “好”,程海果断答应。 挂了电话,历思凯捻灭了烟蒂,迎上周慎的目光。 周慎眼里写着担心,历思凯却朝他苦涩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历思凯这样的表情,周慎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阿慎。” 历思凯向他靠近了一步,张开双臂将周慎揽在怀里,下巴磕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我不累,我这样抱一抱你,就有力量了。” 周慎苦笑了下,安静被他抱着,又伸出手安慰似的抚摸他的头发。 * 程海来得快,不敢耽搁时间,他带着西郊分局的几个警员过来支援荆门分局。 历思凯和周慎坐在荆门分局的会议室,当程海一行人进来时,历思凯一眼看到了跟在程海身后走进来的林有锦。 原本他想问一问程海为什么要带林有锦过来,转念又懒得计较,默认了林有锦的加入。 会议室里有一张立地式黑板,上面张贴着郑清秋失踪一案的相关人的照片,以及马克笔密密麻麻备注的人物关系。 郑清秋一张笑如春风的单人照片居中,两侧分别是她的丈夫佟文和她的情人张钧的照片。 程海立在黑板前弯腰查看,历思凯和周慎则在看交警支队筛选出的可疑监控视频,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林有锦立在程海身后,看到张钧的照片时变了脸色。 林有锦拧眉沉思,目光始终稳稳停在嫌疑人张钧的那张照片上。 片刻后,林有锦才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坐到了周慎身旁。 交警支队传来的交通监控以十五帧率流畅播放着,历思凯看得认真,时不时会暂停画面细看一番。 “历队”,程海坐到了历思凯对面,询问:“有线索吗?” 历思凯摇了摇头,程海跟着叹了气:“怎么会这样?城中村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地,就没有监控拍到一丁点线索吗?” 历思凯沉着脸没回话,常在空倒替他回了:“老弟,城中村确实有监控,只是郑寻失踪的那条胡同恰好没有监控,所以才难找线索。” 程海又问:“城中村搜查不到郑寻的痕迹,说明他和嫌疑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吧,其他监控没有拍到嫌疑人离开的身影吗?” “没有”,常在空直叹气摇头:“如果郑寻真的落在张钧手里,张钧转移时一定会带上他,两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要想不被监控拍到,一定会躲着监控走。看来张钧对城中村熟悉,提前踩点有意躲避监控。” 程海倒抽了一口气:“嘶,一定是这样了,郑寻是警察,体力充沛一定会反抗,嫌疑人不好控制他,可能会使手段让他昏迷再悄悄转移。这样的情况,嫌疑人只能开车将昏迷的郑寻转移出去了。” 程海问:“出入城中村的车辆查了吗?” 常在空回:“郑寻失踪后我们就封锁了城中村的各个出入口,过往车辆全部拦截查人查车,暂时没有发现线索。历队正在看的监控是城中村事发前几个小时的道路监控视频,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从这段监控里找线索了。” 程海点了头,走到历思凯身后一起盯监控去了。 这段监控来自城中村北口的大十字路口,监控画面上显示时间是九月十九号,也就是郑寻失踪那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分,正值高峰期,十字路口等待的车辆很多,主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行人匆匆。 居于高处的交通监控记录着人车混行的画面,等待红灯的车辆颜色各有,品牌不一,高分辨率的监控像素能轻易拍到车内的驾驶室和司机,有男有女,并没有疑似嫌疑人张钧的身影。 由于这个十字路口位于主路,监控系统自然是最好的,监控优秀的码流和带宽系统将图像平稳传输出数据。 正是借着这点,一辆银色的小型载货车吸引了历思凯的目光,虽说是小型货车,但那辆货车上拉的却不是货,而是多条毛发脏兮兮的大型犬。 用钢架箍成铁栏里圈着各种品类的大型犬,中华田园犬、德牧、藏獒……这些大型犬拥挤着,身体跟着货车摇摇晃晃过了十字路口,汇入车流一路往东而去。 历思凯暂停了画面,示意常在空:“这种货车为什么会在城中村出现?” 常在空看了眼,挠了头皮尴尬回:“我不知道,这种的一般做的是买卖狗的生意吧。荆门区除了槐仙城中村,还有其他城中村,这些城中村管理不到位,经常会有小店做买卖狗肉的生意。” 历思凯皱了眉,没再说话。 货车的驾驶室只有一个男司机,穿着短袖,似乎还裹了围裙,因为戴着一次性口罩,再加上拍摄角度刚好被宽大的黑色后视镜遮挡,并不能看到他的长相。 历思凯点了播放,盯监控久了眼睛有点干涩,他紧闭了眼睛,站起来示意程海:“抽烟去吗?” “去”,程海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 周慎抿紧了嘴唇,知道历思凯压力大,也就暂时容忍他抽烟放松放松。 历思凯离开,常在空接替了他的位子,眼睛眨也不眨盯监控去了。 林有锦咳了声,和周慎打招呼:“阿慎,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周慎一怔,林有锦示意他:“你的黑眼圈有点重。” 哦,周慎尴尬一笑:“不碍事。” 林有锦回了笑,突然发现自己和周慎之间有点手足无措。 具体也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但他知道自己和周慎之间是尴尬的。 林有锦苦笑了一下,开始没话找话:“秦勉可能逃去了雅山,靳局的意思是让我留在这里盯着,必要时协同你们一起行动。” “嗯,你留在这里确实能帮我们的忙”,周慎回。 林有锦又说:“正好借着案子,我想抽空去一趟雅山,也可以探望师父师娘。” “嗯”,周慎笑回:“上次回雅山去探望师父师娘,师父师娘还问了你的情况,师父师娘疼你信任你,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确实应该去探望他二老。” 林有锦点了头,十指紧扣忐忑问:“不如我们一起去?” 周慎思考了一下,笑回:“好啊,如果有时间我一定陪你去。” 林有锦这才安心,放松一笑。 历思凯和程海立在大院里抽烟,郑寻下落不明,烟抽得也没劲,所以他两人都沉着脸,时不时聊一聊案子的疑点。 吞云吐雾之际,历思凯有来电,是小汪打开的。 市局的人都来荆门分局支援了,局里只留了小汪和几个实习生在值班,小汪这时候打来电话,应该是为了局里的事。 历思凯按了接听键,听到小汪说:“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 历思凯皱眉问:“怎么了?” 小汪支支吾吾道:“那什么……容娇娇的家人来了,正跟咱支队门口闹呢……” 历思凯一愣:“闹什么?是因为容娇娇的死?” 小汪弱弱回了个“是”。 又听小汪说:“容娇娇的亲人在市局门口放了容娇娇的遗像,还扯了白色横幅要咱警察对容娇娇的死给个说法,还有……她的姐姐容勤勤请了律师,说要上诉打官司……” 历思凯抽了一口烟,冷冷问:“段局不是找人去和她的家属沟通了吗?” “是去沟通了”,小汪回:“薛秘书去沟通的,我也陪着去了,本来沟通得挺好的,薛秘书出去打电话请示段局的功夫,她家人的态度就变了……” 小汪匀了气息,才敢继续开口:“容娇娇的家人听说了容娇娇的死亡原因和死状,当即哭天喊地说她死得可怜……” 历思凯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是你说的?” “不,不是……” 小汪赶紧否认:“是咱支队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江涛,我想着给他点历练的机会,才带他一起去了。谁成想我出去找薛秘书的功夫,实习生跟个长舌妇似的,已经把容娇娇是如何死亡的事情告诉了她的家人。” 历思凯话语冰冷:“他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小汪快被历思凯的问话逼哭了:“容娇娇被炸身亡……身体被撕裂,断手断腿,死无全尸……” 不等小汪说完,历思凯愤怒地操骂了句,然后坚毅且果断道:“立马让这个蠢蛋实习生滚蛋!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想着安慰平复家属的心情却跟这添乱!赶紧让他滚,以后临江公安不会再要这种蠢蛋!” 小汪这下真哭了:“好好好……老大你别生气……” “我能不气吗?”历思凯质问:“你们这些小孩一个个没事找事,净他妈给我添乱了!” 小汪顿时屏了呼吸,而这头历思凯已经掐断了电话…… 见历思凯这般生气,程海捻灭了烟蒂问:“怎么了?” 历思凯操骂一通,给程海叙述了这件事。 程海光听着都被气坏了,也跟着历思凯骂:“操,哪个傻逼实习生啊,坏了这么大的事!” 历思凯的鼻翼鼓动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59章 容娇娇的家人在市局门口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极大,历思凯心难安,决定亲自回去一趟。 毕竟容娇娇的案子一直都是他在审理,且他与容勤勤也算熟悉,想着容勤勤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承情,所以历思凯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决定独自回市局处理这件事。 周慎挺担心的,受害人家属与警局的纠纷不常有,一旦有了就说明事态已经严重,容娇娇的家人心中有怨有火,历思凯真要是去了,独自一人是处理不好这件错综复杂的事情的。 所以周慎拦在历思凯面前,并表示要陪着他一起去面对。 历思凯却无所谓般笑了笑,淡然自若道:“你放心,我能处理好。” 他叮嘱周慎:“郑寻下落不明,我们要找到他。你留在这里找线索,不用担心我,有你留在这里,我才安心一些。” “乖”,历思凯抚摸了一下周慎的脸,笑说:“等我回来。” 好吧,周慎回了个笑,神情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 历思凯回到市局,下车一眼就看到了市局门口人头涌动议论纷纷,容娇娇的家人被围观的群众包围其中,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抱着容娇娇的黑白遗像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也不嫌地上脏哭着喊着叫冤。 看这形势怕不是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喊来了,历思凯只觉得头皮发麻,又看到立在人群外的容勤勤站立着的高挑身段,历思凯抿紧了嘴唇向她走去。 “容医生”,来到容勤勤面前,历思凯还是比较冷静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关于你妹妹的事情你有疑惑可以和警方好好谈,何必要闹得这么僵,你跟我进去吧,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里毕竟是市局,你们这样闹影响不好。” 终于等来历思凯,容勤勤脸色苍白神情淡漠,落在历思凯身上的目光很重很犀利,像是在看一个得罪了她的陌生人。 容勤勤冷笑一声,抱臂说:“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躲起来不敢见我。” “怎么会?”历思凯尴尬地笑着:“你妹妹的事警方不会置之不理,不如你让家人先撤了,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详谈这件事,你提出的要求和补偿我会尽量帮你申请。” “不用了”,容勤勤眼里噙泪,看起来十分脆弱,却还是强撑着意志与历思凯对峙:“警察办案不力造成我妹妹惨死,我不太想踏进警察局半步,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历思凯紧了紧眉头,绅士般退让一步答应下来:“那好吧,关于你妹妹的死我很抱歉,我们确实尽力了,但罪恶滔天的毒贩不肯放过她……厮人已逝,还请节哀。” 容勤勤的表情沉了几分。 历思凯继续道:“你有话可以跟我讲,我们好好沟通,在市局门口这样闹着僵持着并不是上策。我们局里的同事已经亲自上门和你们沟通了,如果我们的赔偿方案你不满意,可以上诉申请国家补偿。但是现在你这种做法不太理智,我想问一问你有什么疑惑的地方,或者不满意的地方吗,如果有请你说出来,我们可以沟通把这件事处理好。” 容勤勤的眼神冰冷,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听到娇娇死亡的消息有多难过吗?我们就是个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就算是死也应该按照自然规则生老病死,可是她却死得那么凄惨,知道她是被活活炸死的那刻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痛吗?她才二十四岁啊,花样年纪,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且还是在警察的面前那样死了……我很想问一问,你们警察为人民服务,不是应该誓死保护人民的人身安全吗?你们答应我会把她安全救回,可是你们没做到,她惨死在你们面前,你觉得我身为家属会觉得警察无辜?” 历思凯没说话,心烦意乱地看向了别处。 “总之我不会善罢甘休”,容勤勤说:“我一定会追究责任,我不能让我妹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命。” 历思凯刚要说话,却接到了段长龙的电话,他朝容勤勤示意:“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电话那头段长龙声音浑厚,夹了点气愤问:“听小汪说你回来市局见闹事的家属了?” 历思凯低沉回:“是。” 段长龙果断说:“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你现在立刻离开,我怕你露了面被她的家属为难。这件事复杂,我亲自去和家属谈。”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段长龙说:“荆门分局那边一团乱,郑寻也下落不明,你尽快回去处理案子,一定要抓紧时间找到郑寻,时间耽搁越久郑寻就越危险。” “是”,历思凯回:“我明白了。” 段长龙“嗯”了声,催促:“你快离开那里吧。” 历思凯回说:好。 挂了电话,历思凯朝容勤勤礼貌一笑:“我们领导打来了电话说他会亲自和你们沟通,我手里还有案子要忙就先走了,你们执意留在这我也没法子,只是天气炎热太阳暴晒,你们注意身体,小心中暑。” 交待清楚后,历思凯迈步刚要离开,容勤勤却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水面上的浮木般。 历思凯盯着她的手,却听容勤勤说:“你不能走,我只认识你一个警察,你走了我找谁说理。” 历思凯拨开她的手,有点不悦:“你放心,我们领导会来见你。” “不行”,容勤勤撑着最后一份自尊:“我不认识你说的领导,他不会公正待我,警局里我只认识你,你绝对不能走。” 历思凯彻底无奈,容勤勤这般纠缠,他实在没了办法。 幸好小汪看到了这一幕,冲过来帮历思凯解围。 刚出院回到工作岗位的卫紫妍见小汪这般慌张,也冲出来帮忙。 卫紫妍拖住容勤勤的身体,乞求般说:“勤勤姐,我们老大真的要忙案子,你就让他走吧。” 容勤勤拼命挣扎,又去扯历思凯的衣服愤怒道:“不行,他不能走……他得留下来……” 小汪忙上前帮着卫紫妍拖住容勤勤,同时对历思凯说:“老大你快走吧,有我们在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历思凯感激地朝小汪和卫紫妍点了头,转身就要往马路对面去。 容勤勤被两人束缚,根本挣扎不开,她的眼里裹着一团愤怒的火,逐渐暴躁,朝历思凯的背影嘶吼:“历警官!我妹妹死不安宁,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历思凯脚步停顿,咬着后槽牙没敢回头,他无视掉身后容勤勤的嘶吼,坐上车子扬长而去。 历思凯这一走,容勤勤顿时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整个人跪在地上哭喊,捧着绝望。 卫紫妍和小汪根本招架不住,他们手足无措,只能面面相觑,谁也没个对策,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 历思凯回到荆门分局,脸色并不好。 唯独周慎看出来了,他已经能猜到历思凯去见容娇娇的家人,肯定碰了一鼻子灰,说不定还被羞辱了一番。 所以周慎在避着众人的视线下,悄悄握住了历思凯的手满怀担心问:“你没事吧?” 历思凯朝他笑了笑,又摇了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的眼神无光无采,周慎虽心疼却还是回了个宽慰的笑,历思凯强打精神又反复查看监控去了。 历思凯坐在电脑前,一刻不松懈地看监控查疑点,抬头稍作休息时才发现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常在空给众人都泡了咖啡提神,历思凯揉了把脸,忍着困意问:“出外勤的同事回来了吗?” “没有”,常在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贺嘉带队还在城中村走访调查,一会我会带人过去和他交接班。” 历思凯点了头:“嗯,转告大家今晚全部值大夜,明天一过,再不传来好消息,郑寻就危险了。” “明白”,常在空起身要往大厅去。 他手底下一个小警员冲了进来,挡在常在空面前汇报:“队长,刚刚咱们的接线员收到一起报警电话,报警人说他住在荆门区北边的西石露头村。报警人说他家后院搬进来的新住户养了多条大型犬,叫个没完特别扰民,他报警希望警察过去一趟处理一下这件事。” 常在空眉头一皱,有点不耐烦:“这点小事你找副队去,没看到我正忙着大案呢?” “是”,小警员撇了撇嘴:“我这就去找副队。” 常在空“嗯”了声,越过桌子走向了办公区给手底下的人分配任务去了。 历思凯听到了常在空和小警员的对话,无奈摇头,向周慎吐槽道:“可真是乱了套了。” 周慎喝了咖啡,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回:“我们加油吧,争取今晚找到线索,郑寻早日回来,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历思凯赞同地点了头,灌下了满满一杯苦咖啡提神。 就这样,大伙熬了一整个夜晚在盯案子。 凌晨天边有些微光,历思凯抬眼看向窗外,眼球上的红血丝多得可怕。 再一看,林有锦是客人早就回去休息了,常在空在执外勤,程海和贺嘉伏在电脑桌前睡了过去,而他身旁的周慎,手撑着侧脸已经闭上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精蓄锐。 历思凯于心不忍,拍了拍周慎的肩膀让他去休息室睡觉,周慎眼神混沌,难掩困意的眼神落在历思凯的脸上竟有些迷离。 周慎恍惚的样子倒可爱,历思凯笑了,凑上去落了个吻在他的唇上,周慎一怔彻底呆住了。 历思凯凑到周慎面前,坏笑着加深了这个吻,用身体将他圈在角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在被圈起来的安全地带,历思凯捧着周慎的脸吻得用力,这个吻夹着唾液交缠的声音和不时发出啾啾的吻声。周慎逐渐清醒,亦热烈地回应着历思凯的吻。 这个静谧的清晨,两人的灵魂拥抱缠绕高度契合,借着这一吻安抚着近两天彼此的不安。 历思凯的嘴角藏笑,右手下移,抚摸着周慎白皙滑嫩的脖颈,同时像是不满足般跃跃欲试地,开始挑拨他不断滑动的性感喉结。 周慎逐渐木了。 …… “好了”,他无奈地推开历思凯,同时防着他再扑上来上下其手:“大家快醒了,你注意点。” 历思凯撇了嘴,不置可否。 周慎无可奈何,只好叮嘱:“熬了一宿,不如你出去抽支烟吧,也能冷静冷静。” 历思凯一笑,似乎没想到周慎为了让自己放过他,连抽烟的事都纵容了。 好,历思凯点着头,觉得自己确实需要来支烟提神了。 周慎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清醒的功夫,历思凯立在院子抽烟。天边既白,朝阳自东冒了个头,夜色就开始躲着,逐渐地,白昼战胜黑夜,由暗转明,这是又一个新生。 这样清爽的早晨,历思凯却因为郑寻的失踪闷闷不乐,抽烟抽得更郁闷,多少觉得没劲了。 历思凯回到会议室,程海和贺嘉已经醒了,正坐着或发呆或精神游离,同时哈欠打得连天飞。 历思凯继续盯监控,头也不回说:“贺嘉去买早餐,程海你过来继续盯监控,既然休息够了就干活吧,郑寻还在等着我们援救。” 贺嘉晃了晃神,含糊答应下来,便走了出去。 程海抽开了历思凯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探头出来看了眼历思凯面前的电脑屏幕。 画面显示的时间是九月十九号,早上九点,而画面里是车辆密集的十字路口。 “还在看这段监控呢?”程海问。 历思凯点了头,认真回:“这个时间段符合郑寻失踪的前后条件,我想多看几遍,说不定有哪些被忽视遗漏的地方。” 程海点了点头,转头盯自己负责的那台电脑去了。 历思凯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眼睛像是鹰眼监控,排查、扫描再放大各个画面,然后一一作出分析。 忽然,他的目光被右下角一个飞快闪过的影子吸引,将画面暂停迎过去仔细看,发现那是个正在左转的车子,只露了一点车头在监控画面里。 “程海,过来看。” 历思凯示意程海:“这辆车熟悉吗?” 程海定睛一看,笑了:“这不是那辆拉狗的货车吗?车厢里是空的,这是早上九点啊,看来它是要开往城中村进货的。” 历思凯动了动鼠标,将时间点移至十二点二十分这辆货车满载而归的画面。 “查一下这辆车的车牌号码”,历思凯示意程海。 程海应了下来。 历思凯盯着画面里循环播放的场景,银色货车摇摇晃晃驶入了十字路口,车厢里十多条大型犬挤在一起,留了角落的一个缺口。 有点可疑,货车的车厢本就小,狗在货车上本就不舒服,为什么要挤作一团,独留那么一处空缺。 这样想着,历思凯调出了另一角度的监控视频,同样的时间点,因为角度不同,所以这次历思凯能清楚看到那处多条大型犬谁都不去占地的空角落,隐约能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 另一边,程海也看到了历思凯调出的画面,他心灰意冷道:“坏了,这辆货车牌照是假的。” 历思凯眉头紧锁,果断道:“快去查,通知常在空让他搜查城中村所有交易买卖狗的地方。” 程海立刻给常在空打去了电话,同时通过警用对讲联络各频的警员。 历思凯的表情沉郁,正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定格的那辆银色货车,突然想起昨晚的那起报警。 大型犬?犬吠没完没了?扰民? 历思凯反应迅速,夺过程海的手机对常在空说:“昨晚那起报警说狗的叫声扰民的地方在哪里?” 常在空回:“北边的西石露头村,怎么了历队,你怀疑什么?” 这时周慎走进了会议室,贺嘉拎着打包好的几袋早餐紧跟其后。 他二人脚步一顿,听到了历思凯说:“我怀疑郑寻在那辆载满大型犬的货车上……” 第60章 早上八点,历思凯率领几队往荆门区北部的西石露头村去,三辆SUV警车开道,两辆依维柯特警车紧随其后,炸裂的警车鸣笛声响彻天际,警车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入了城中村。 到了西石露头城中村,众人在报警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其所说的院子门口,刚走进巷子,已经听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谁也不敢放松警惕,握紧了手里的枪械。 一支特警队伍贴着矮墙而走,训练有素地一跃而上,埋伏在高处打探情况。 特警一个手势,历思凯一脚踹开那扇铁锈的门带人冲了进去。 这处宅院属于四合院式封闭的风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北一间面积较大的主房,然后是西边的破败木屋,最后是用栅栏做隔离围成的几间狗窝,里面养着多条大型犬,正朝众人吠叫。 特警持枪将院子包围,不可直视的威严气魄让这座老旧的宅院看起来更加神秘恐怖。 历思凯一刻不敢耽搁,当即下令众人开始搜查这间宅院。 然而他们失策了,警察搜遍了屋子,并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身影。一时间,只能先细细搜查一番找一找线索。 程海带领一队走进了主房搜查,常在空带人去了偏房,历思凯则绕着栅栏走了一圈,沉着冷静地和多条毛发脏乱还在不停吠叫的大型犬对峙。 有几只藏獒更凶,对着历思凯这个不速之客龇牙,时不时发出沉闷的警告声,它们的牙齿尖利,嘴角毛发粘了些粘粘的东西,脏兮兮一团,隐约间历思凯甚至能闻到这处脏乱狗窝里渗出的血腥脏臭味。 周慎走到历思凯身边,盯着狗窝里几处散落的不知名的碎骨头,粗略扫视一圈,目光炯炯深邃。 不出多时,程海大步流星从主房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件女式淡黄长裙和一块精致手表。 他沉着脸对历思凯说:“衣服和佟文报妻子失踪案描述的吻合,这些应该就是受害人郑清秋的东西。” 历思凯的目光落在程海手上的东西上,横眉冷对,这个时候他的情绪还能克制,理智还没崩坏。然而下一刻,常在空从偏房木屋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件渗血的警服,常在空颤着手将手里的衣服抬高了示意历思凯看。 一时间呼吸都忘了,历思凯眼底惊变,看到那件渗血的警服上耀眼的警制徽章那刻,所有强忍的情绪开始撕裂崩坏,那个熟悉的警制徽章在这一刻变成了利器,直戳心房。 周慎往前一步,查看了警服,警服胸膛处的一块渗血处,赫然是一串警号,这串熟悉的警号在这一刻再次给了众人致命一击。 这串警号属于郑寻,毫无悬疑,郑寻已经遇难。 周慎突然很怕,他害怕历思凯接受不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向历思凯,而历思凯垂着头,攥紧了拳头。 这一刻他被折弯了腰的样子不再高大坚强,带血警服的出现极其残忍毫不保留地煞了他最后的挣扎。 “历队……” “历队……” 先是程海的一声关切询问,再是常在空发颤的音腔,他们只敢粗粗喊一声历思凯,想确定他是否还能忍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然而历思凯没有理会,他抬起头,眼底是暴戾的一片红,能看出他在强振精神,叹了一口粗气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走到常在空身边接过那件带血的警服做最后的确认。 周慎心碎地皱了皱眉,看向常在空问:“还有其他东西吗?” 常在空已经不能站稳,还是强打精神回:“还有一个被摔碎的警用对讲机,木房里有一块带血的铁链……我……我怀疑铁链上的血迹属于郑寻……” 周慎肩膀一沉,不敢再问下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屏住呼吸,不安地看向了历思凯。 “去把阿霞找来。” 历思凯捧着那件血迹斑斑的警服,开口说话时众人仿佛能听到他心脏破裂的声音。 常在空不敢回应:“什么……” 历思凯抬了头,眼神里似有冷刀,虽然已经被迎头痛击,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再重复:“去把魏法医请过来做检验,我只相信魏法医的结果,不到最后一刻,我坚信郑寻还活着。” 那一刻众人炼之未定,不敢揣摩为什么明明铁证的事实历思凯偏偏挣扎。 毕竟郑寻已经遇难的事实摆在眼前,历思凯这点自欺欺人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揪心。 常在空粗糙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但他还是顺着历思凯的意思,朝身后的警员交代:“没听到历队交代的吗?快去,把魏法医找来。” “是”,两个警员应下来,跑出了这间阴暗的宅院。 历思凯已经无法镇静,此刻的压抑转变成无声的反抗,而这反抗明知是徒劳的,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程海和常在空绕着院子又进行了一番搜查,发现主房里有几袋狗粮,侧边木屋里有一墙的钝刀,刀上粘了血,应该是用来碎肉的。 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哭喊和动静,程海走出来查看发现是贺嘉,贺嘉赶到了这里看到郑寻满是血迹的警服,唇色苍白,大吼一声跪在了地上。 贺嘉深受打击,哭像狰狞,涕肆横流地自责内疚,说自己对不起郑寻…… 程海于心不忍,将贺嘉扶了起来安慰,历思凯却始终没给反应,毕竟同为市局的人,郑寻如果真的遇难,除了贺嘉就是他最受折磨了。 周慎看不了历思凯这副模样,历思凯心碎了他的心也要跟着碎,这是他身为历思凯的爱人的玲珑心。 可是这里同事很多,周慎没办法去安慰他,只好暂时不管,又绕到吠叫不停的大型犬面前,盯着地上散落的骨头发起了愣。 魏霞很快赶到,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这里发生的事情,所以看到历思凯颓废的样子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采集了警服和铁链上的血液。 周慎来到魏霞身边附耳示意:“那些狗一个个吃得肚皮溜圆,地上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骨头,我建议你给那些骨头也做个检测。” 魏霞一愣,没敢理解他的意思。 这时,侧边的木屋里传来常在空惊天的一声哀吼。 程海首先反应过来,迈步往木屋的方向去,却见常在空惊魂失魄般跑了出来:“里面……里面……” “怎么了?” 程海冲进去查看,周慎和魏霞也要进去,却被常在空拦了下来。 常在空是真的被吓到了,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们别进去了,历队也别进去了……我怕历队承受不了……” 周慎和魏霞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似乎已经明白那间木屋里有什么,魏霞当即走了进去,周慎则留下来观望着历思凯的情绪。 而历思凯像是失魂般,完全没有要走进去查看的反应,仿佛他也猜到了那里有什么让他不敢直视的东西。 木屋里很阴森,挂了一墙的刀具,这些刀具泛着油光,有些没洗干净甚至还能看到刀刃粘着血水。 被柴火挡了一角的角落里是常在空打开的冰柜,冰柜向外开放渗着冷气。进来查看的程海僵在冰柜前,双眼藏着震惊和恐惧,他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地看着冰柜里两个裹着冰碴的带血头颅。 那两个头颅一个属于会议室黑板上失踪案照片里的受害人郑清秋,另一个属于他们的同事,那个桀骜阳光的青年警察郑寻。 程海瞳孔放大,目瞪口呆地盯着冰柜里的一切,这个画面,是他一生都治愈不了的,可能还会成为噩梦。 那刻他想,不让历思凯进来看是对的。 后来的魏霞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屏了呼吸,手脚冰冷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千万不能让历思凯看到这一幕。 魏霞七手八脚地开始推搡僵住的程海,示意他:“去把外面我的助理叫过来,记得让他拿裹尸袋,千万别叫历思凯看见。” 程海的意识回溯,慌忙点了头冲了出去。 魏霞闭了眼,十指合并作揖着虔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是我们来迟了,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小郑啊,我们对不住你……” 说着,他红了眼,泪如雨下。 众警察进进出出,手里透明的证物袋里装了不少证物,或是凶器或是人体器官或是两名被害人的遗物,技侦呆在憋屈的木屋里伸展手脚,用摄像头拍下种种痕迹和一团糟的现场。 冰柜里除了头颅,还有部分未完全处理的器官,魏霞木着脸强忍悲痛处理好了冰柜里面。 历思凯和周慎就在院子里,历思凯有气无力地坐在木凳子上,他以手掩面,没有人知道他那双被手覆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肩膀在起伏,同时抖动不止。 周慎静立在历思凯身旁,手安抚地搭在他的肩膀,也正是这样,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更真切感受到历思凯的悲伤和心痛。 他知道,历思凯在忍。 处理好木屋,魏霞又着助理处理了狗窝里残存的骨头,程海冷眼望着狗窝里的动静,尤其在看到那些大型犬快被撑爆了的肚皮和嘴角黏腻的残血,又见魏霞戴着一次性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处理这些骨头,程海当即反应过来。 程海问:“所以他们……他们……” 魏霞叹了气,没回话。 程海冷着脸,朝身后的特警交代:“把这些狗带回去毙了。” 特警面面相觑,还是特警队长首先应了下来。 贺嘉失魂落魄被打击得路都走不了,被人架着远离了这片悲痛之地,知道历思凯的状态更不好,所以周慎扶着他跟众人交代:“这里交给你们,我先带他回去。” 常在空连忙点头,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愿意历思凯亲眼目睹。 周慎开车载着历思凯回市局,坐到车上历思凯始终闭着眼,然后十分虚弱对周慎说:“我不想回局里,我们回家吧。” 周慎看了他一眼沉下目光,回了个好。 回到棕柑园家里,历思凯一言不发走进了卧室,周慎不放心跟了过去,看到历思凯连衣服也不脱,掀开被子躺到床上,然后拿被子裹紧了身体,缩作一团。 此刻的历思凯更像是一个缺了安全感的人,他将自己圈在独自的环境里,隔绝与外界的交流,伤心了独自面对,心上有了缺口也默默承受。 望着历思凯的身影,周慎鼻头一酸,别过了脸不敢直视这一幕。 让人糟心的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历思凯还保持着那个样子,周慎坐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地担心历思凯,又怕他伤心过度拒绝进食身体吃不消,所以周慎去了厨房熬了玉米排骨汤。 汤在砂锅里熬着,周慎立在厨房里发呆,却接到了段长龙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段长龙开门见山问:“历思凯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周慎的嘴角绷直,回:“是,他在我家。” “那好”,段长龙说:“你们等着,我过去找你们。” 周慎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下来。 排骨汤熬好了,段长龙也赶到了,周慎为他开了门,段长龙信手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薛秘书。 一进门,段长龙冷着脸问:“历思凯人呢?” 周慎恭敬回:“他在卧室休息,您稍等,我去喊他。” “不用了”,段长龙大手一挥:“我自己去。” 周慎:…… 段长龙走进卧室,看到床上历思凯的身影顿时怒目圆睁,但他顾及历思凯的情绪没硬来,而是叹了口气,走到床头一把扯了覆在历思凯身上的被子。 历思凯皱眉抬了眼,发现是段长龙,才慢悠悠坐了起来,却只字不语。 段长龙又是一声长叹,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话凝在喉咙却说不出来。 片刻后,段长龙才盯着发呆的历思凯问:“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想问你这个样子是打算消极怠工吗?” 历思凯终于有了反应,垂低了头回:“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段长龙追问:“郑寻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尊你敬你,现在却死不瞑目,你身为他最信赖的人这个样子可不叫他担心?难道你不应该重振精神抓凶归案,还他安宁?” 特别明显地,历思凯身体一颤,像是备受打击般。 他的手把被子攥得发皱,没有人知道他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里作了什么思想斗争。 片刻后,他抬头迎上段长龙的注视,目光坚毅话语肯定:“段局,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处理案子。” 段长龙“嗯”了声,又忍不住挑剔指责:“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精打采脸色也不好,要形象没形象,要意志没意志,赶紧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外面的饭香味闻到了吗?闻到了就赶紧滚下床去吃点东西,然后夜以继日地给我办案子,再替郑寻讨个公道。” 历思凯应了声,面无表情掀开了被子,走进了卫生间。 餐厅的餐桌上,汤碗里的排骨汤散着热气,浓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段长龙揉了揉鼻尖,周慎便关切地要留他吃饭。 段长龙一挥手拒绝了:“我要回局里,你们吃,吃完了记得把历思凯带回警局处理案子,他不能再这么低沉下去了。” 周慎不置可否,点头应下来。 送了段长龙和薛秘书离开,历思凯终于走出卧室,周慎替他盛了汤,历思凯吃得食不知味,意识混沌。 这种时候周慎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替自己盛了汤,两人各自吃饭,也各怀心事。 同时,电梯里段长龙和薛秘书并肩而站,两人都无所事事望着层层递减的楼层数字。 适才段长龙被气昏了头,这会终于反应过来,问薛秘书:“不对啊,历思凯怎么住在人家周慎家?” 薛秘书尴尬地摇了摇头,段长龙眼珠子一番打转,始终没琢磨透这个问题。 第61章 夜晚的临江市局灯火通明,附近树上栖息的群鸟惊叹哀鸣,似乎在为这起残忍的凶杀案鸣不平。 市局针对郑寻惨死一案做了专题会议,并成立了重大案件调查专案组,依旧由历思凯任指挥,周慎、程海、常在空协作。 临江市局的大会议室里,气氛沉重,众人脸上除了疲累,更多的是无奈和惋惜,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么亲密的同事郑寻会遭受这般惨烈的结局,他明明是那样活力朝气的优秀青年警察…… 会议室里像是拢了层低气压,极点的负面情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倒是魏霞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汇报了法医的检测结果。 魏霞说:“城中村的那处宅院基本可以确定是凶案现场,我们对现场两名被害人的衣物上的残留血迹做了检测,可以确定属于两名被害人。同时我们还对包括铁链上的血迹,冰柜里的部分残余器官以及狗窝地上来历不明的骨头做了检测,均与两名被害人的DNA吻合。” 魏霞的意志还算坚定,继续汇报说:“根据现场证物和被害人残余器官上的刀口鉴别,可以确定行凶者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分别在囚/禁两名被害人后,割下被害人的头颅,分别肢解了两具躯体,然后又选择相当变态的方式将被害人的躯体肢解投喂给了凶残的大型犬。” 不经意间瞥见历思凯皱了眉,怏怏不乐怅然若失的模样,魏霞顿时没了继续汇报工作的勇气。 好在他职业素质高,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已经将冰柜里的残余器官做了分拣,为了安抚两名被害人的灵魂,依段局的意思,法医科将在取样留证后将两名被害人的器官分别送至火化。” 顿时如释重负,魏霞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颔首示意:“法医科的检测已经结束,我也将检测报告汇报完毕,接下来就看各位追凶的结果了。” 魏霞畏手畏脚地坐了回去,小心探查着历思凯的反应,历思凯仍是愁容不展,但状态明显比白天多了许多。 想想也是,历思凯重情重义,寻常陌生人他都倾心以待,更别说郑寻是他手底下的人。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事,历思凯就算再悲痛欲绝,但在现实的逼压下也得强振精神,追击凶手替郑寻报仇。 然而这却很难,一个合格的追凶者,再铁面无私执法如山,遇到这样的情况,理智总会被情感冲击。 历思凯就是这样的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经历了郑寻的死,历思凯虽然表面镇定冷峻,其实内心十分脆弱。 他的情绪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是因为他在忍,真要到彻底爆发的时候说明他的心已经碎到不能再碎了。 此刻历思凯的冷静沉默的背后是一个灵魂的对抗,虽然他没有说话,却已经掷地有声。 历思凯持续积蓄沉默,一旁的程海看不下去了,他咳了一声站起来开始汇报情况。 “嫌疑人张钧已逃,民警对那处宅院做了全方位的搜查,在一间地下室里发现了部分毒品残留物和辅助吸食毒品的工具,我们有理由怀疑张钧吸毒。” 程海表情凝重,继续说:“还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的人从地下室垃圾桶里翻出了被丢弃的一次性包装袋,里面有毒品残留物。更重要的是一次性包装袋上有临江市局物证所的编号,经查验证,这批所属编号与2.18荆门缉毒案遗失的那批缴获毒品的编号一致,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张钧和荆门缉毒案毒品丢失案有关系。” 2.18荆门缉毒案几字是逆鳞,是禁忌,历思凯终于有了反应,能看出他大受震惊,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周慎。 程海的汇报振振有词,极具说服力将张钧与荆门缉毒案丢失的那批毒品联系起来,既然提到了那批遗失的毒品,案子就与周慎息息相关。 如果坚持查下去,真相浮出水面的那天就是周慎自证清白之时,然而周慎稳坐不乱,表现得尤为平静。 周慎越是这样,历思凯就越激动,周慎于他已经是不可自拔的人,历思凯已经难掩激动的情绪,迫不及待想帮他翻案。 看来大势所趋,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 同时历思凯心中存有犹疑,这个张钧到底是什么人?他竟有这样的本事和2.18荆门缉毒案扯了关系? 历思凯严肃认真,扬着嘶哑的声音一锤定音道:“这个张钧的背景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两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再加上一起毒品案,他做得这样绝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或者组织在支撑。我们必须重视起来,立刻向全国发出协查通报,同时将张钧这个危险人物列为一级通缉罪犯,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天罗地网布下也要早日将他逮捕归案。” “是”,众人纷纷应答。 “可是……” 常在空犹豫道:“我们对张钧的身份了解甚少,而且他很可能用了假的身份信息,没有线索和头绪,我们怎么锁定到这人?” 此话一出,历思凯顿时默不作声。 确实,警方手里掌握的线索并不能支撑追击张钧的行动,且张钧的身份信息至今是谜,常在空的话一语中的,点明了当前警方破案的首要难题。 重重难题,会议暂时中断。 魏霞回了法医室处理后续,程海和常在空回了荆门区继续查找线索,历思凯和周慎留在会议室里,历思凯愁容不展,抽了一根又一根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周慎几不可见地蹙了眉。 * 突然空荡下来的会议室寂静无比,成了一处无声的修罗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抬眼一看,徐波风尘仆仆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历队,周队”,徐波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呼吸急促,着急道:“还记得万亮一案涉及的外网ip 地址吗?我们的人成功破解ip ,并注册了账号。” “是吗?”历思凯掐灭了烟蒂,挑眉看向徐波问:“有什么发现?” 徐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回:“这个外网其实是一个极隐蔽的暗网系统,暗网因其与生俱来的隐匿特性,现在被不法分子广泛运用于网络犯罪。暗网的存在对防范新型网络、经济、危害国家安全等犯罪行为提出了严峻挑战,特别是公安、国安部门在查处犯罪时追踪溯源方面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我们的人登陆暗网时发现了一个账号竟在公开兜售毒品,且直言不讳说出了这批毒品来自临江市局2.18案缴获的初代新型毒品,更张狂到明码标价进行交易。最离谱的是交易价格直接被抬高到超市场三倍的价格,就是这样离谱的一件事,吹捧追随的人还挺多,系统里交易记录直接过百。” 徐波表情严肃,历思凯听得一阵心悸。 第二次,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2.18一案的相关线索了。 历思凯看向周慎,眼神里夹着心碎,周慎却回了个苦笑,试图给他传达安慰。 历思凯屏气凝神,问徐波:“能查到那个账号的信息吗?” 徐波摇了摇头回:“你也知道暗网的匿名性和神秘感,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尽力了……” 历思凯遗憾一笑,情绪顿时又冷了下去。 “不过”,徐波一个转折,巧妙道:“我在暗网系统大厅找到了有人匿名晒出和该账号的交易信息,那人晒出了聊天记录,寥寥几句交流没有什么有用线索,唯一一个线索就是我们知道了兜售毒品账号的操纵人是一个叫‘耗子’的人。” “耗子?” 历思凯一番思索,然后肯定道:“我没听过这号人。” 说罢,他看向周慎问:“你听过吗?” 周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咬了咬唇角,然后沉默地摇了头。 “继续追踪一下这个账号”,历思凯难掩失落:“另外再查一下‘耗子’这号人……” 历思凯十指紧扣,握得骨节作响,咬牙切齿继续道:“既然‘耗子’和2.18一案有关联,那么查到最后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徐波应了下来,此时的他呼吸已经平缓,他于心不忍,小心翼翼说:“那个……郑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历队你一定要振作精神,我们早日抓到凶手才能替郑寻报仇。” 历思凯“嗯”了声,没了后话。 很显然,郑寻的死成了他的第二禁忌。 徐波尴尬一笑,才告别历思凯和周慎,去忙盯暗网的事了。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窗外是无边黑暗,历思凯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嗓音嘶哑道:“阿慎,我好累。”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周慎安慰道:“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现场有程海和常在空在,不如我们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替他们的班?” 历思凯闭了眼,缓缓点头:“好。” * 两人一道回了家,洗漱时老母亲打来了电话。 历母关切道:“儿子,工作很累吧?” “还行”,历思凯避重就轻回。 “唉”,历母叹了气:“前几天你老爸心梗又发作了,你工作忙我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抽空回家一趟吧,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 历思凯眉心一跳,追问:“老爸的身体还好吗?” “嗯挺好的,你爸这几天都在家里静养着,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好”,历思凯回:“明天我抽空回家一趟吧,好久没回家,我还真挺想你和老爸的。” “太好了”,历母喜不自胜:“妈妈明天做些你爱吃的饭菜。” 历思凯“嗯”了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说:“对了,菜您多做点,我会带我的对象一起回家。” ! 历母顿时激动:“好好好,我知道了,人家爱吃什么,我也做点人家爱吃的饭菜。” “做点家常菜就好”,历思凯回:“他吃不了海鲜,滋补的汤可以做一份,其他的您自己看着做。” “好”。 历母沉浸在这份突然的惊喜中,挂了电话还在幻想和宝贝儿媳妇的第一次见面,只是历母和历思凯一样都是乐派心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家儿子口中的对象是个男人。 她甚至幻想着自家未来的儿媳妇一定是个美娇人,一笑倾情再笑倾国…… 第62章 这一夜想睡得踏实安稳,根本是不可能的。 夜间历思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郑寻的死梗在心头,像是一团即将喷发的火山生生被压制,熔浆如心底那怒天一吼,积蓄着压力和嘶吼,只等彻底爆发的一刻。 周慎睡得很浅,隐约中察觉到历思凯自背后抱紧了自己,他的眼皮动了动,又因为这几天忙案子太过疲累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发现历思凯早就醒了,历思凯平躺在身侧,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周慎覆过去在他的唇上落了一吻,历思凯才回过神艰难地回了个笑。 由于刚睡醒,周慎的声音略有嘶哑,还透着点俏皮的慵懒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历思凯笑得苦涩,转身将周慎拢在怀里,他的下巴磕在周慎的头上,周慎细软的头发刺刺的,是让人迷恋的感觉。 周慎安静呆在他怀里,细白的手无聊地拨着历思凯手上凸起的青筋,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郑寻的死你不能释怀是吗?你在自责?” 历思凯没回话,手上却使了劲将周慎抱得更紧,像是要最后抓紧某些虚缈的东西般。 周慎家的主卧很大,陈列的家具却不多,除了一张双人床和床头柜再无其他,房间本就空旷,突然的沉默直接将气氛冰冻,主卧活生生成了冰窖般。 良久,历思凯低头亲了亲周慎的额头,木讷缓慢地开口:“阿慎,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撑得住。做警察嘛,总要做好随时可能会牺牲的准备,郑寻也一样。从警校毕业时毕业典礼宣读的神圣誓言,我们常挂于心不敢忘记。” “只是我没想到……”历思凯缓缓道:“我没想到这么突然地,郑寻就……” 历思凯缓了一口气,他已经难掩愤慨,于是周慎感同身受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 接着周慎一笑,共情安慰说:“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会陪着你。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刻不停早日抓捕罪犯,罪犯被绳之以法的那天,郑寻才会获得真正的永生。” 历思凯苦涩一笑,点了点头,像头受伤的狮子一下一下与周慎抵头相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力量,才能生出与恶交战的斗志。 这几天忙案子,两人难得早晨时刻还在家里,尤其是这样一个阳光普照的温暖早晨,所以周慎久违地做起了早餐。 煎蛋时油炸的滋滋声、烤面包机发出的清脆悦耳的一声“叮”、豆浆机沉闷的打磨声……厨房里忙忙碌碌,这般熟悉的人间烟火气息,也最让人怀念感动。 等历思凯洗漱完,一份暖心盛着爱意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历思凯替周慎拉开椅子,又把周慎请坐下,感动得一塌糊涂道:“辛苦我的男朋友了,谢谢你精心准备的早餐。” 周慎一笑,眼睛弯弯藏星辰回:“快吃吧,希望吃完这份早餐我的男朋友能充满力量不畏艰难。” 历思凯笑得无奈,直点头。 吃完早餐,收拾好卫生,已经是八点,历思凯和周慎才驾驶车辆赶往荆门分局。 常在空的办公室里,熬夜坚守岗位的常在空和程海双双缩在沙发上小憩,历思凯的开门声吵醒了他二人。 程海双眼熬得通红,打着哈欠跟历思凯和周慎打招呼:“你们来了。” 历思凯“嗯”了声,立在办公桌前翻了翻桌面上警方熬夜整理的案件相关资料,头也不抬对程海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和周队替班就好。” 程海应了下来,起身抖擞精神,常在空迷瞪着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对了,贺嘉呢?他没来帮你们?”,历思凯问。 程海摇了摇头:“没有,他应该在家休息吧,可能是因为郑寻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怎么,他没跟你请假吗?” 历思凯嘴角紧绷,沉默地摇了头。 “行吧”,程海伸了个懒腰:“那我们就撤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好”,历思凯回,又看向程海说:“昨天在案发现场搜到的证物存放在哪?我想看看。” “分局的物证室”,常在空抢答:“历队你想看什么?我让副队长去物证室调。” 历思凯眨了眨眼,眼底透着坚毅,目光直直定在常在空脸上,然后一字一句道:“案发现场发现的那袋有物证所编号的毒品包装袋,我要看。” 常在空一怔,反应迟钝回:“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找副队交代。” 常在空走出了办公室,程海疑惑不解问:“怎么了历队,你怀疑什么?” “没有”,历思凯抬手敲了一下桌面,淡漠回:“我只是想看一看那份2.18一案所属的东西。” 程海半疑半解地点了点头,才告别了历思凯和周慎回家补觉去了。 常在空也回了家,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历思凯和周慎两人。 历思凯拎着透明证物袋,将里面那份有物证所编号的毒品包装袋看得仔细,办公室里光照充足,举于高处透过光的折射,隐隐还能看到里面残留的白色碎粉屑在反光。 周慎坐在历思凯身旁保持着沉默,偶尔会把目光投向历思凯手里的那份证物。 片刻后,历思凯晃了晃手里的证物袋,看向周慎问:“这串编号熟悉吗?” 周慎迎上历思凯的注视,然后点了点头。 周慎当然熟悉,因为那个署名的编号是他的笔迹。 2.18荆门缉毒案周慎任行动的总指挥,破获了一起数量巨大的走私毒品案,又缴获了近五百千克的毒品。这起案子对周慎来说挑战性不大,所以行动顺利,他率领禁毒支队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任务。 仅仅一个下午,禁毒支队快刀斩乱麻,布局行动方案、实施行动、行动成功后第一时间开始准备诉讼材料……后又经过法医对缴获毒品的称重取样后,将这批数目巨大的毒品封存入库,封存时每一步都由周慎这个总指挥来监督执行,而那一串串的编号也正是周慎亲自填上的。 天衣无缝的行动和收尾工作很圆满,然而中余不足,禁毒支队已经宽心等待要领功了,谁也没有想到物证所传来一个让人大惊失色的消息:缴获的那批近五百千克的毒品竟丢了!丢得连渣都不剩。 因为行动成功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禁毒支队,顿时人人自危,又投入了调查工作中。大家悬着的一颗心自此没放下过,他们小心翼翼如屡薄冰,谁都害怕上头一怒之下牵连了自己,尤其是周慎。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一步的纰漏给了图谋不轨的人机会,日以继夜的调查压得他喘不过气,一面是上头的重任,一面是背负这起证物丢失案的责任,周慎作为行动总指挥扛下了所有。 那段时间他像是魔怔般,寻究查疑。缴获的毒品在戒备森严的证物所丢了,他甚至还怀疑过物证所的警察……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案子毫无头绪,周慎已经对自己失望…… 2.18一案发生时,仅仅是他任职临江市局禁毒支队的第三个月,正值少年盖月擎天勃勃野心之志,也是他为了历思凯而来还没被那人正眼相看之时,然而一朝风云,他坠下神坛。 那种感觉就像是恐高的人从云端坠落,就像是患有深海恐惧症的人陷入大海巨浪……内心的恐惧和自我的否定让周慎成了朵碎裂的霜花,他不受控制开始随波逐流。 直到不久后3.1王博伦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子,彻底将周慎推入万丈深渊。 …… 原来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周慎苦笑着。 察觉到周慎不适的表情,历思凯蹙起了眉毛,眉眼藏忧,将手里的证物袋抓得沙沙作响。 “阿慎”,周慎听到历思凯喊他,如拨云看雾般看清了历思凯冷峻不凡的脸。 历思凯亦看着他,沉重道:“我在想张钧和2.18大案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联系,张钧手里有2.18案丢失的那批毒品,而徐波调查暗网发现了一个叫‘耗子’的人似乎操纵了2.18那批毒品。” “2.18案至今是谜,一起基本破解不了的案子竟然同时曝出端倪……我从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历思凯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思索得认真:“难道说张钧知道那处暗网,又从耗子手里购买过那批毒品?还是……” 历思凯故作停顿,手上动作暂停,盯着周慎垂眸的那瞬继续开口:“还是说张钧和耗子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周慎抬了眼,瞳孔细微震荡。 他与历思凯对视,就是这个瞬间,就是历思凯的这句话,让他平释了心里一直有的一个疑惑。 张钧这个人他曾经见过。 不是在这次的案子,也不是2.18荆门缉毒案,而是在三月一号之前,周慎受师父姜勇之命暗中保护王博伦。 他在王博伦家小区附近徘徊了两天都没发现异常,直到三月一号当天,他看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却中了那人的调虎离山计。 再折回,王博伦一家三口已经躺在血泊里,王博伦的妻女当场毙命,而王博伦只余有最后一丝气息…… 郑清秋失踪案,再加上郑寻的失踪,周慎随历思凯一起来支援荆门分局,在荆门分局的会议室里,那块贴了郑清秋失踪案的线索链的黑板上,张钧的照片一眼就吸引了周慎的注意。 某一刻他觉得张钧很熟悉,思前想后却又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他,所以只能暂时把张钧当作是自己接手的某起案子的一个过客。 直到历思凯的话让周慎清醒,张钧的侧脸明明是和记忆里王博伦家小区出现的那个人的侧脸是吻合的,体型和身高更是确定了那就是同一个人。 3.1大案目前最有嫌疑的人是秦勉,而张钧曾经在3.1当天出现在王博伦家的小区,那么张钧很有可能是秦勉的人。 周慎呼吸骤快,同时紧握的双手手心已经发热出汗。 因为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五年前,周慎在警校读书的最后一年,他与周牧野同时在雅山市局实习,两人白天在市局工作,晚上依旧回警校宿舍睡觉。 那个刮着狂风的夜晚,周牧野说看来要下一场大雨,但是雨却没下,第二天甚至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那个夜晚宿舍只有他们两人,周牧野心中不痛快,特地买了啤酒,周慎便陪着他喝。 那天晚上的周牧野显得特别沉默,两人一口气吹完了一瓶酒,周牧野才开口。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想清楚了吗?行动你上,还是我上?” 周慎没回答,只觉得啤酒苦口,辣得嗓子哑痛。 见周慎沉默,周牧野笑了下,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那个笑却饱经沧桑地,笑得人心头发涩。 周牧野又开了一瓶酒,一股脑灌下后,用手背粗粗擦掉了嘴角的啤酒沫。 然后他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我来。” 周牧野苦笑一声,操骂了一句,开始跟周慎吐槽:“行动结束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吴海生让我跟他去华雷斯城避风头,我挺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的。” “不瞒你说,前天有一个叫耗子的人来找过我,他说他是秦勉的人,还说他来找我是要传达秦勉的一句话。秦勉说让我做个选择,我选他是希望,如果选了吴海生就是毁灭和死亡……” 周慎听得烦躁,给自己开了瓶酒。 然后他感觉到周牧野的目光,抬了眼去看他,发现周牧野正冲着自己笑,那个笑天真烂漫,像极了幼时的阿野。 周牧野笑起来眼睛弯如月牙,明眸皓齿,依旧少年气十足。 他认真地盯着周慎看了许久,然后问:“你说我怎么选?我听你的,你让我选谁我就选谁。” 周慎一仰头喝了半罐啤酒,味道依旧很苦,苦得他鼻尖泛酸。 他感觉到自己被啤酒辣坏了的声带振动,又听到自己略沙哑的声音传来。 周慎平静回:“那两个烂人父子,最好谁也别选。” 然后他看到周牧野又笑了,笑得捧腹发抖。 真是奇怪,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知道周牧野这么爱笑。 …… 常在空的办公室面积很小,只有历思凯和周慎在,同时又静得可怕。 九月暑季依旧燥热,办公室里那台老式的旧空调还在运作制冷,一墙之隔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声音刺耳,闹得人的心跳也跟着起伏不止。 历思凯和周慎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竟也能对峙足足两分钟。 周慎逐渐坐立难安。 周牧野曾说秦勉手下有一个叫耗子的人,而他刚刚确定张钧很可能也是秦勉的人,那么历思凯猜得不错,张钧和耗子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周慎知道自己不能给出历思凯明确的答案,历思凯不知道他的过去,连周慎本人都曾对自己过去的一切分不清黑白,又厌恶至极,历思凯更不会认同。 曾经那些灰暗没落的时光,那些藏在深渊里的日子,那些肮脏龌龊不堪回首的过去…… 每每想起,周慎恨不得将自己刮皮去肉,与那些过去彻底终结。 如果让历思凯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了……不,不可以,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那些滚在恶臭的下水道里的过去,我的爱人如清风霁月,绝对不能让那些恶臭的东西脏了他的每一寸身心。 绝对,不能。 第63章 午饭时间,周慎本打算在分局食堂凑合吃一顿,又想历思凯不愿意的话就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谁成想历思凯直接摇头拒绝,说是要回家吃午饭,还说反正荆门分局离家近些。 周慎想着他的意思是回家自己做饭吃,也就没想那么多答应了。等到历思凯驾驶车辆载着他拐向了一处并不熟悉的道路时,周慎才反应过来,原来历思凯说的回家是回他的家…… 历家父母都在,周慎哪好意思去,他当即嚷着要下车。历思凯却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甚至车速越提越快。 历思凯从容无压安慰道:“这是我妈的意思,她想见未来的儿媳妇,不过你放心,只是回家吃顿饭,不用紧张。我妈啊,人美心善话又多且自来熟,她最擅长撑场子,你要是紧张了她会有千万种方式暖场子,绝对不会尴尬。” 他又笑着看向周慎:“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阿慎。别害羞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更何况我的阿慎是个这么优秀的美人儿,公婆见了一定欢喜。你不许拒绝,之前你可是答应过要同我一起回家的。” 周慎:…… 周慎无奈道:“好歹你也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这么突然我什么礼品也没准备,空手去你家不太好吧……” 历思凯笑了,示意他:“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礼品都在后备箱里搁着呢。纽西兰百花蜂蜜、冰糖燕窝、阿胶和一条LV经典羊绒围巾是送给我妈的;我爸爱好收藏酒,所以我高价买入了一瓶飞天茅台准备以你的名义送给我爸,另外我还准备了好茶和高钙奶粉,你觉着够吗媳妇?不够我们随时停车随时再买。” 周慎:…… 看来这是某人早就预谋好了的。 一开始周慎表面还能佯装淡定,等历思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说礼品都准备好了时,周慎面上已经不再淡定,一边干笑一边找理由拒绝。 “改天吧,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样蓬头垢面就去见伯父伯母不太好,而且我衣服都没换,应该穿得体面些再登门拜访……” 结果周慎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历思凯毫不敛情一口回绝。 历思凯说:“不用准备,这样就挺好的,我的阿慎是优秀的,浑然天成的气质不是浮于言表的。我喜欢这样的你,我的父母自然也喜欢,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紧张……” 历思凯握住了周慎的手,目光相触认真道:“阿慎,我是认真的。以后你注定是我们历家的人,以我之姓冠你之名,我会永永远远爱你。” “我这样说了你还要拒绝?你在害怕什么?” 周慎:…… 别说,历思凯这套诚意满满、充满套路的言辞加上结尾突然的深情告白,一套流程顺利且轻松制胜,周慎在他完美的洗脑下逐渐丢了自我,丢盔弃甲的同时终于点头答应。 历思凯松了一口气,还有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到家,想想那一刻的到来还挺激动。 周慎更是紧张,虽稳坐不乱但内心的不安已经攻占了思想的堡垒,一面焦灼等待,一面又期待着第一次对爱人家登门拜访。 见爱人的父母一事完全陌生,这是一个周慎想都没想过某天真的会踏足的一件事,紧张、惶恐、激动、冥冥中又带着期待,层层的心理变化终于让周慎这样一个拥有铁的意志的人濒临崩溃…… 然而见家长的时刻终究是到了。 历思凯的车停在了迎宾府别墅区的私人停车场,站在历思凯家风格华丽的三层别墅前,周慎有点发怵,奈何历思凯不近人情,缓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指纹解锁进了家门。 周慎跟在他身后,靠缓和呼吸来解压。 一进门,饭菜飘香,厨房里切菜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拖鞋屐地的急迫声音,然后周慎听到了历母熟悉的声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儿子,你终于回来了,老历,快出来,儿子回来了!” …… 历母身穿贵妇装,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匆忙跑出来,妆容淡雅,秀外慧中,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一路小跑来到历思凯面前。 “儿子,你瘦了”,历母泪眼婆娑握着历思凯的手,看不够似的仔细打量着自己儿子。 历思凯拥抱了老母亲,正好历父也出来了,父子两个也自然而然来了个拥抱。 面前上演着历家的父慈子孝,站在历思凯身后的周慎倒尴尬了,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开口打招呼。 还是历母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周慎的到来,也没多想,历母急忙上前接待周慎这个客人:“是小周吧?哎呦,我可还记得你这孩子呢,你对我们家的恩情伯母可还记得呢。上次医院一别我总唠叨让思凯请你来家里做客,思凯总是没时间,这下好了,你能来伯母很高兴。” “伯母好,叨扰了”。 周慎尴尬地笑着打招呼,身体僵硬,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历母待客热情,忙招呼周慎坐到了客厅休息,又让历父从厨房端来提前准备好的干果盘招待客人。 历父历母忙前忙后地,热情得周慎难以招架,周慎礼貌地保持着笑容,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向历思凯投去求救的目光,然而历思凯却一笑,握了握周慎的手起身去了厨房,周慎更坐立难安了。 厨房里历父历母还在忙碌着洗水果冲蜂蜜水,见历思凯进来,历母一边把水果装盘一边问历思凯的话。 “儿子,你不是说带女朋友回来?人呢?我的宝贝儿媳妇呢?” 历思凯:…… 历思凯清咳了一声,像是要宣布一件大事般,先卖关子做足气氛,才在历父历母翘首以盼的目光下开了金口。 “老爸老妈”,历思凯认真严肃道:“人我确实带回来了,他就在客厅里坐着,只不过不是女朋友,而是你们儿子的男朋友。” “啪嗒”,历母手里的苹果摔在了地上。 气氛诡异非常,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历母:…… 历父:…… 历母的笑僵在脸上,能看出来她还在努力理解历思凯的话。历父反应迅速,目光在历思凯的脸上走走停停又投向客厅,这样一看,老父亲呆愣愣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挺可爱憨实。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一分钟,历父历母还在冲击中没反应过来,历思凯不慌不忙,靠在橱柜前静待父母的反应。 他甚至悠哉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先发制人问:“老爸老妈,你们好歹给个反应啊?发呆充愣算怎么回事啊,我以为你们会理解的……” “我事先声明啊,人家可爱我了,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专门为了我从雅山来了人生地不熟的临江工作。当然,我也很爱他,一见钟情之后就爱得不可自拔……总之啊,只有一句话,我们很相爱,你们拆不散。” “我希望我们的这份感情能得到你们的支持,你们能支持最好,不能接受也别做得太过,您儿子我好容易才把人哄到手,别回头再把人吓跑了……” 历母:…… 瞧瞧,瞧瞧我的混账儿子说的混账话!真是反了天了! 历母唇色苍白,脸色骤变,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上家法了。 “儿子啊”,历母颤着手,尽量控制着情绪和历思凯商量道:“今天可不是什么愚人节,这种玩笑可不兴开,而且一点也不好笑……” 历思凯:…… 历思凯双腿并直,足足比老母亲高了一头之多,盯着历母认真道:“这不是玩笑话,而是经过爱与被爱的筛选后我们选择了彼此,又在深思熟虑下我知道此生非他不可,所以才下定决心带他回家见你和老爸。” “老妈”,历思凯试图握住历母的手:“您儿子三十岁了,早就过了二十岁容易自大的年纪。三十岁的我比二十岁的我来说,最大的改变是看清了,以前我自负地觉得我不需要感情,事业就是我人生追求的核心目标。但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会孤独,偶尔也会羡慕那些恋爱中的人,也想有个体贴的爱人陪在身边。” “直到周慎出现,与他之间那种剑拔弩张和刺激感让我沉迷,我们是相同的人,我爱他就是爱另外一个自己。我爱他是命运使然,是命中注定。” …… 历思凯一通告白,历父和历母的脸色越来越紧绷,他们面面相觑,作为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他们知道历思凯认真了。 历父清了清嗓子,尴尬一笑:“儿子啊,咱先不说这些,先吃饭……先吃饭好吧,人家小周还在外头等着,我们在里边不管不顾真的失礼。” 又说:“虽然我和你妈思想紧跟潮流,但这事事发突然又违合大众,我和你妈还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思考的。你给我们一点时间,也请你相信你的父母,我们会处理好一切,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答案。” “好”,历思凯垂低了眼眸,看了眼历母,发现老母亲目光躲闪根本不看自己。 历思凯一哂,十分了然开始商量:“老爸老妈,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比较好,回头您二老考虑清楚了我们再回来探望你们。” 历母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苹果,瞪了历思凯一眼叹气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小周是客,哪有撵客人的道理,再说了,饭菜我都做好了,那么一大桌都是给你和小周准备的,你们要真走了剩下的菜可怎么办?” 历思凯会心一笑,走上前替历母揉捏按摩,撒娇般说:“谢谢老妈,我就知道老妈人美心善,不会让我们饿着肚子回去工作。” “去去去”,历母推开历思凯,似不耐烦般催促:“你去客厅陪小周,毕竟头一次来家里不能让人家有被忽视的感觉,你快去陪着,你们先吃点水果,我热个菜就能开饭了。” “好”,历思凯应下来,嘴角带笑胸有成竹地走出了厨房,留历父历母立在厨房里干瞪眼。 客厅里周慎坐得僵直,类似炸毛的样子实在可爱,历思凯坐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周慎看了眼厨房下意识要拒绝,历思凯十指直接扣住了他的手。 “不用担心”,历思凯安慰道:“相信我相信我的父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会接受我们的。” 周慎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苦笑了一下垂低了眼眸。 历父历母动作麻利,很快已经准备妥当,邀他们入座用餐了。 设计简约的长餐桌前,历思凯和周慎相邻而坐,对面是略显尴尬的历父历母。 看来历思凯去厨房的那段时间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历父历母的表情尴尬僵硬,笑如哭一般,让周慎更是尴尬,虽然有历思凯替自己夹菜,但总感觉是自己破坏了历家和睦的氛围。 女人比男人心思更细腻,眼看着气氛凝重,历父埋头给自己夹菜的功夫,历母从餐桌底下踢了历父一脚,眼神示意他撑一下场面。 历父自然明了,干咳了一声叮嘱:“儿子,照顾好人家小周,小周啊,你别拘谨就当是回了自己家,我和你伯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 周慎颔首回笑:“谢谢伯父伯母的招待,您二老忙碌半天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历父干笑着示意历母:“媳妇,小周可真是有教养的好孩子啊……” 历母:…… 夸人都不会夸。 历母替历思凯和周慎夹了菜,历思凯替父母倒了茶水,再由周慎亲手奉上,历父历母也放松大笑,大家都不似刚才那般拘谨了。 历母慈爱的目光左顾右盼,历思凯饿得狠,吃得狼吞虎咽没有一点形象,再看周慎细嚼慢咽地,谦谦君子沉稳有道……总之对比鲜明惨烈。 历母怒其不争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开始试着和周慎熟络感情:“小周啊,饭菜合你的胃口吗?思凯说你吃不了海鲜,我特意没做就怕你对海鲜过敏。那个山药排骨汤对身体好你多喝点,平时你们在局里一定很累吧?回头你想吃什么就跟伯母说,伯母什么吃的都会做,做出来的饭菜味道也好……” “谢谢伯母”,周慎回笑:“今天辛苦您和伯父了,您和伯父也多吃点。” “好好好”。 历母连连点头,又替周慎夹了不少菜,同时喜藏心头悄悄打量着周慎,那表情似乎在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历思凯饶有兴致地盯着老母亲的表现,眉间舒展会心一笑。 历母对周慎也算喜爱,关键是谁不想拥有一个周慎这样漂亮儒雅的儿子,又想想历思凯在厨房里那个架势,仿佛不同意他二人的事情他能跟这个家决裂……所以历母已经开始宽容地想,多一个儿子其实也不错。 又想起什么,历母看向正在喝茶的周慎问:“小周是哪里人?” 周慎放了茶杯,含蓄笑回:“我老家在雅山市大安镇上。” 哦,历母明了点头,查身份证揪老底似的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慎的眼皮一跳,迅速做好了有点崩坏的表情管理,回之一笑坦然道:“我的父母在我六岁那年离婚了,我和母亲一起生活随母姓,后来没过两年我母亲因病去世,老家又没什么亲戚,所以我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历母一愣,不知所措的表情能看出她已经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历母不知道有教养温柔待人的周慎身世竟这样凄惨,顿时后悔自责起来,害怕自己这个不经意的问题伤害了他。 似乎是看出了历母的无措,周慎安慰道:“伯母我没事,我的身世本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我接受了自己和过去的一切也就无所谓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历母点头附和,眼里有惊喜,不住地赞扬周慎:“好孩子,你很棒。人生不如意之事多有,心态放平才是最重要的。” 周慎“嗯”了声,盯着面前的茶壶出了神。 历思凯早就放了筷子,保持着凝视一寸不移盯着周慎的侧脸看,周慎的家庭状况历思凯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公安档案册的信息页白纸黑字写清了他的身世。 虽然早就知道,但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父母离婚、和母亲生活、随母姓、母亲因病去世、孤儿院……这些普通的汉字组合起来,轻而易举就描绘完一个人孤勇生活的近二十年经历,其杀伤力之大,如剔骨钝心般疼在心尖上的那寸薄肉,循环以往。 周慎的身世成了将气氛带至冰点的话题,一时间餐桌上气氛诡异,谁都没说话。 突然的门铃声打破了寂静。 “我去开门”,历思凯站了起来示意:“你们吃你们的。” 一开门,历思凯跟门外的人打了个照脸,二人身高相仿,立在那如同照镜子般,看到彼此都是一愣。 对面的男人幽幽道:“凯哥……原来你在家啊……” 历思凯双手抱臂,身子一偏倚在门口,如同审视般盯着来人,挑眉道:“钟凯?你来我家做什么?” 钟凯穿着白T皮夹克,脚踩马丁靴,头发红不红蓝不蓝地缤纷一片,再加上前一刻不羁的表情像极了街头的混子小地痞…… 见历思凯质问,钟凯赶紧拎起手里的礼品盒,谄媚一笑解释:“叔叔阿姨在吗?我爸特地让我来给叔叔阿姨送礼品,喏,两颗上好的滋补人参。” 历思凯:…… 第64章 钟凯的突然造访着实让历思凯颇感意外,极不情愿地将他请进家门后,历父历母迎上来对钟凯好一番体贴关心,钟凯笑嘻嘻地回应了历父历母,显得尤为礼貌客气。 历思凯在身后冷哼一声,关了门越过钟凯又坐回了餐桌前,历父历母在招待钟凯这个客人,周慎犹豫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问历思凯:“他是谁?” 历思凯嗤鼻一笑回:“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钟凯,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偏偏挑这个时间来我家……” 周慎歪头看了眼钟凯的方向,了然点头,又问:“你不欢迎他?” “欢迎?”历思凯质问一声,笑得无奈:“媳妇,我跟你解释一下啊,我家呢算是临江市的名门望族,我老爸经商,老妈是文学研究者,我父母身边的朋友都是来自品行端正的高雅世家。这么说吧,我家只欢迎两种人,一种是与我家儒雅至交的亲友,还有一个就是我媳妇。” “这个钟凯啊,虽说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但他是个出了名的浪子。相信只看他那不凡且无人能敌的外表和气质,你也能看出他的品行如何吧?” 周慎:…… 历思凯十分困扰般挠了一下鼻尖,表情露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来得这么巧?前几天我还托人查他的行踪,今天他就送上门了。” 周慎又看向客厅里钟凯的身影,目光平淡可破。 “不行”,历思凯站了起来,朝周慎示意:“你等我一下,我去会会他。” 周慎点了点头,目送历思凯走到钟凯身边,又看到历思凯无视历父历母的疑问,勾着钟凯的肩膀将他带出了客厅。 钟凯似乎挣扎了一下,然而没拗过历思凯,被他捉小鸡般拎出了门…… 砰一声,历思凯自外关了门。 被隔绝在门外的钟凯面如土色,眼珠子转得灵活,同时有些慌乱地盯着历思凯,猜测历思凯为什么独把自己拎出来。 “凯……凯哥”,钟凯吱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可没犯什么事儿啊,我最近很乖的……” 历思凯:……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递到钟凯面前,嗤笑:“你慌什么?我就是想给你让支烟。” 哦。 钟凯嘀咕了声,小心接下历思凯让的那支烟,又借着历思凯的火点燃了香烟,再送进嘴里吞吐烟雾。 两人站姿随意,身上都裹着丝丝烟草味。 历思凯弹了烟灰,抬了抬下巴问钟凯:“你来我家就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啊”,钟凯一愣,顿时哑声干笑:“凯哥,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浪子回头了,我现在是好人一个,每天都在拒绝黄拒绝毒拒绝黄/赌毒……你……你别总想着套我话。” “我套什么话了?”历思凯失笑:“我只是问一问,你的戒备心有点重了吧。” “没……我没这么想”,钟凯幽怨道:“可能我就是单纯怕你吧,谁让你这么多年就欺负我一个了。” ? 历思凯喷了个烟圈,眼神探究般盯着钟凯:“我怎么就欺负你了?你自己回想一下以前你做的那些破事,打架斗殴进了局子,哪次不是我厚着脸皮保你出来的?” 钟凯小声嘀咕道:“我看你是看在我爸求你的份上才出面的吧……” 历思凯皱了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钟凯果断认怂:“凯哥,我感激你感恩你,你帮了我就是帮了我们钟家,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们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历思凯瞪了他一眼,钟凯立刻识趣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行了”,历思凯言辞凌厉,弹飞了烟蒂,问钟凯:“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 “好嘞”,钟凯立直了回:“凯哥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前段时间警方和歹徒在三绝峰上交战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凯一怔,脸色瞬变:“你知道我知道这事?” “知道”,历思凯简短回。 “好吧”,钟凯挠了挠头,尴尬一笑说:“其实这事吧我也是在一个聚会上听别人说的……” 突然想起什么,钟凯极认真比了个手势继续道:“事先声明啊,这个聚会就是个吃饭喝酒的普通聚会,没有发生丝毫危害社会治安的问题。” 历思凯不耐烦地点了头,示意他继续。 钟凯才安心开口:“我是在聚会上听到朋友说的,警方跟歹徒发生激烈枪战这是多大的一件事儿,后来好多人陆续都听说了,市民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法一个比一个神乎。” “我听说了之后立刻给我爸打了电话,我爸也挺着急的,就给你爸妈打电话说了这事了。怎么,叔叔阿姨着急了?他们一定很担心你吧…… “唉,这事怪我,怪我不该多管闲事。你的工作性质复杂,平时也只报喜不报忧,这么危险的一件事我却差点坏了事……叔叔阿姨还好吗?我爸突然的一通电话他们一定吓坏了吧?” “这个不是问题”,历思凯蹙眉道:“问题是这件事属于公安内部机密,一定有人把这件事散播了出去……” 钟凯表情严肃,追问:“啊?你的意思是我们听到的消息是有人刻意散布的?这么说来,只有你们公安内部的人有这个散布机密的能力吧?” 历思凯陷入思索,盯着鞋尖出了神。 看来是内部的人散布了机密,处心积虑做这件事的应该就是那个内鬼,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呢?为了引起市民的恐慌,还是他想在公安内部闹出点事来? 历思凯思索良久,脸色阴沉。 倏地,他抬了头,迎上钟凯的注视,问:“你们那天的聚会都有谁在?” 钟凯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发懵,反应过来才认真回:“也没谁,鑫源房地产家公子蔡照、王伟还有小竹,这几个人你都认识……” “哦对了”,钟凯突然提高了嗓门,着急道:“还有你们局里那个中年大叔,他叫啥来着,就那个圆脸发福的男人,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个……叫什么嘉来着?” 历思凯反应迅速:“贺嘉?” “对,就是他”,钟凯应和:“那天他也在,王伟把他叫过来的,之前王伟托他处理了儿子登记户口的事,所以那天王伟做庄请了我们吃饭的同时,也请了贺嘉吃饭。” “你确定是他?”,历思凯问。 “当然确定”,钟凯胸有成竹回:“之前我犯事进局子是见过你的同事的,贺嘉我也见过,只是记不得他的名字。放心,这么大的事我不会弄错不会信口胡诌的。” 历思凯又问:“聚会时间呢?具体是哪一天?” “八号下午”,钟凯回:“大概是下午两点的时候。” 历思凯的眉头拧作一团,眼眸深邃难测。 那个时候郑寻在荆门分局支援郑清秋失踪一案,贺嘉也被自己指派过去支援,贺嘉不忙案子,怎么还有空闲去参加聚会? 见历思凯好半天没反应,钟凯担忧地问:“凯哥,你咋了?没事吧?” “没事”,历思凯摇了摇头,挥手示意钟凯:“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局里处理案子了。对了,手机一定二十四小时开机,我可能会再联系你了解这件事。” “好”,钟凯积极点头:“那我可撤了,你替我和叔叔阿姨招呼一声,我就不进去了,回头再来拜访他二老吧。” 历思凯应了下来,目送钟凯离开,才开门进去。 历思凯开门的声音很急,一进门就直奔周慎而去,周慎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周慎问:“发生什么事了?” 历思凯拿了手机和车钥匙,严肃回:“有件急事,我们得赶紧回趟市局。” 说着,历思凯又看向坐在餐桌前用餐的父母,含着歉意交代:“老爸老妈,局里有件案子特别急,我得赶回去处理。这顿饭我和阿慎是吃不了了,下次吧,下次我们再回来陪你们。” “啊?这么着急吗?”,历父问。 历母更是惊讶:“你们才吃那么一点,一定没吃饱,吃点再走吧?” 历思凯拒绝了,说案子真的急。 历母再恋恋不舍不想与儿子告别,也只能遗憾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案子要紧不能耽误。” “谢谢老妈”,历思凯一笑,朝周慎示意:“快,我们走。” 周慎应了声,站起来朝历父历母礼貌鞠了躬,歉疚道:“伯父伯母再见,谢谢你们的招待,谢谢伯母这么辛苦下厨了,您做的饭菜味道很好。” 历母笑得和善又惊喜:“小周啊,改天你一定再来,伯母再给你做好吃的,你太瘦了,工作强度又大,营养跟不上身体会吃不消的。” “是”,周慎回:“谢谢阿姨。” 要不是历思凯在身旁催促,历母能拉着周慎说好一会儿的贴心话,毕竟很少有外人夸赞她的厨艺,好容易碰上一个,历母只觉得遇到知己般。 历思凯和周慎一前一后走出了历家,然后在历父历母的目送下,坐上了车子启动引擎绝尘而去。 * 历思凯把车子开得飞快,周慎疑惑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历思凯一五一十把和钟凯的聊天讲给了周慎听,周慎初听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历思凯。 “那么你是怀疑贺嘉有问题了?”周慎问。 历思凯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方向盘,如果贺嘉真的有问题…… 这个问题想都不敢想。 他的手臂青筋凸起,用力到恨不得把方向盘捏碎般。 周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暂时沉默,等待历思凯调查清楚那刻的到来。 两人很快到达了荆门分局,程海和常在空已经结束休息会局里值班了,分局办公区很多人都在忙碌案子的事,连林有锦都来帮忙,只有贺嘉不在。 “贺嘉还是没来是吗?”历思凯问众人。 大家纷纷摇头,历思凯烦躁地去了角落给贺嘉打电话,连着打了两个电话,贺嘉都没有接听,历思凯来回踱步,情绪逐渐失控开始拨打第三次电话。 “周队”,程海走到周慎身边,望着历思凯的背影疑惑问:“出什么事了?” 周慎缓了口气,才开口回:“贺嘉可能有问题。” “啊”,程海直接懵了。 “不可能吧”,常在空涌上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慎看向了历思凯的方向,缓缓道:“还是等历思凯给大家汇报情况吧。” 常在空瞪大了双眼,端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和程海对视,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能看出来他们都没消化这个消息。 历思凯陆续又打了三个电话,贺嘉那边却始终没接,历思凯逐渐没了耐心,挂掉电话后直接走向众人交代:“开个紧急会议吧。” * 会议室,历思凯冷着脸坐于首位,底下程海和常在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周慎和林有锦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都叹了口气。 片刻后,历思凯看向常在空问:“三绝峰上的那次行动前,我让贺嘉来荆门分局支援,期间案子忙碌,贺嘉有没有什么异常?还有,八号那天下午贺嘉是不是不在?” 常在空精神微恍,一时竟不知先回答哪个问题。 “我没发现贺嘉有什么异常情况啊”,常在空谨慎回:“八号那天下午他确实不在,那天他请了半天的假,说是要去参加小女儿的家长会。” 历思凯眉头一皱,眼底泛着凉意。 他摩挲着手指,再开口已没了气势,低沉道:“看来他确实有问题。” “历队”,程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历思凯叹了口气,目光无神回:“贺嘉请假不是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而是去参加了一场聚会。那场聚会他涉嫌泄漏公安内部机密,警方在三绝峰上的行动泄漏很有可能也和他有关。” 程海一怔,心突突跳个不停,如果贺嘉真的有问题,这事可就大了…… “历队”,常在空弱弱道:“事情还没有定论,证据也不充足,我们会不会冤枉了贺嘉?” 历思凯抬了眼皮看向常在空,常在空顿时绷直了身体。 此时传来周慎沉稳的声音:“抱歉,有一件事我觉得我一定要说出来。” 众人沉默等待。 周慎才说:“常队,还记得郑寻失踪我们排查槐仙城中村的时候吗?你说槐仙城中村不属于你们的管辖范围,连你对那里都不了解,贺嘉却能摸清那里的胡同,甚至知道哪处胡同没有监控……当时我就好奇,贺嘉是临江市局的人,工作范围只局限于管城区,怎么他对那里那么了解?甚至比你这个荆门分局的队长还要了解,是不是很有疑点?”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安静,静到能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常在空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追问:“什么意思?郑寻是在和贺嘉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失踪的,贺嘉熟悉那里,难道说他和郑寻失踪一事有关系?” 周慎摇了摇头,似是于心不忍:“我只是怀疑,但目前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只能算猜测吧。” 周慎看向历思凯,发现历思凯逐渐弯了腰,像是被某种东西折断了翅膀般,他面无表情,然而周慎知道他这般模样已经是近乎崩溃的表现。 众人都在消化这件事情,会议室里气氛异常沉闷,空气中仿佛布满二氧化碳般,挤压得人的肺腑无法呼吸接近爆炸。 见众人这般表现,林有锦虽是外人,也不得不说一句了。 林有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扫视全场,开口道:“大家还是振作起来吧,现在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突破口。既然有了怀疑对象,下一步我们就要找到证据,只要有了证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历队,你的意思呢?” 林有锦看着历思凯,历思凯抬了眼与林有锦对视一眼,终于点了头。 在众人的目光下,历思凯启唇道:“不管警方内部的叛徒是谁,此事绝不能暴露以免打草惊蛇。目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是贺嘉八号的突然请假有问题,同时周队也说贺嘉可能和郑寻失踪一案有关系……我们已经确定警方中有内鬼,接下来我们就要把这个内鬼揪出来。” 历思凯顿了顿,继续道:“开车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心情也很复杂,相信各位也是一样的。”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大家商讨一下可行度吧。” “历队,你说”,程海回应。 “三绝峰那次行动,秦勉为了王博伦家里那份消失的文件和警方大打出手,明明王博伦的文件已经消失,秦勉却一意孤行说文件在警方手里。警方的内鬼一定在为秦勉办事,所以我在想能不能靠这个东西引出内鬼。” 程海“嘶”了一声,质疑道:“可以是可以,我们只能靠一份假的文件引出内鬼,但……但秦勉狡诈,他们能轻易就相信吗?” 没等历思凯开口,周慎清咳一声,回:“试试吧,秦勉不信不要紧,只要能引出内鬼就可以。” 程海和常在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赞同。 历思凯手扶额头作思考状,眉宇少了许多锐气,他被耗了太多精力,已经不能支撑下去了。 第65章 会议还在继续,历思凯接到了贺嘉的回电。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贺嘉疲惫的声音:“历队,不好意思,我生病了,高烧不退,刚才在睡觉没有听到铃声。” “是这样啊”,历思凯苦笑一声:“去医院了吗?” “没有”,贺嘉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回:“我太困了想再睡一会,睡醒了会去医院的。” “好”,历思凯回。 “历队”,贺嘉说:“我想请几天病假。” 历思凯点头:“嗯,生病了就在家养病,等身体恢复再回来工作,你也知道局里本就缺人,郑寻去世局里更缺人了。你好好养病,病好了就回来帮我的忙吧。” 那头静了一瞬,然后传来贺嘉强烈不停的咳嗽声,听起来挺严重的。 “好了”,历思凯催促道:“你现在就去医院,病越拖越严重就不好了。” “好的”,贺嘉回。 挂掉电话,历思凯无力地瘫坐在靠背椅上,侧过脸发现周慎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他朝周慎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向众人示意:“是贺嘉,他生病了要请假。” 程海撇了撇嘴,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常在空犹豫着开口:“那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布局行动了?”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了历思凯,历思凯看起来十分疲累,痛苦地揉了把脸,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说:“开始吧,王博伦手里的那份文件应该是他的研究,不过我比较怀疑那份东西是一份新型毒品的化学合成式。” “合成式?”常在空反问:“是什么样的合成式?” 历思凯眼底泛起涟漪,片刻后才回:“应该和新型毒品‘幽冰’有关。” 他又说:“不过我不太确定,总之试一试吧,让技术部列出王博伦的各研究报告,仿制出一份化学合成式出来,具体可以参考一下万亮一案的那份假的‘幽冰’合成式。” “另外,徐波已经成功打入暗网,我会让他在暗网中发布关于王博伦那份消失文件的交易信息,等到天罗地网铺好,只等鱼儿上钩了。” “可是……”程海皱了眉,严肃问:“如果鱼不上钩呢?我们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周慎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平静地替历思凯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管是秦勉还是那个内鬼,总会有鱼儿上钩的,不然秦勉不会在三绝峰上和警方大费周章的对峙,秦勉迫切想得到王博伦手里的东西,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我觉得他会铤而走险行动的。” “好”,程海安了心:“那我们开始着手准备吧,时间太宝贵了,绝不能耽搁,否则我怕会再出现意外。” 众人纷纷点头,默契地开始分头行动。 * 一整个下午,荆门分局的人和各支援人员忙碌着搜查信息,做了一份又一份仿制化学合成式,由于有参考,做出来的文件几乎和万亮一案的合成式如出一辙。 一一经历思凯过目后,他始终不满意,技术部的警员一个头两个大,毫无灵感,坐在电脑前痛苦揪头发的模样像极了在公司坐班的程序员,头发都快熬秃了。 眼看着天暗了下来,历思凯抽了支烟,衣服上裹着淡淡的烟草味走到办公区拍手示意:“休息一下吧,该吃饭的吃饭,该回家补觉的就回去补觉,做好交接班,明天继续努力。” 收到此起彼伏的回答声,历思凯点了头,示意身旁的周慎:“我们也回家吧,明早再过来替班。” 周慎朝他点了头,跟上历思凯的脚步走出了办公楼。 刚走到大院门口,林有锦追了出来,他喊了周慎,周慎和历思凯同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林有锦哂笑道:“阿慎,历队,明天我就不来了,我想去趟雅山见一见姜局了解一下那边追击秦勉的进展。” “好啊”,周慎回。 林有锦有点扭捏尴尬:“嗯,本来我想你陪着我去的,可是突发事件太多,怕是你也没时间,我就自己去吧。” 周慎没回话,倒是历思凯手插口袋,立在台阶下看林有锦:“那就辛苦你自己去吧,我们先撤了,回见。” 林有锦总是身着正装,有匪君子翩翩仪态,给人正气凛然不苟言笑的感觉,面对历思凯不冷不热的回应,他也只是笑了笑,礼貌地立在原地目送他二人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车,天色昏暗,驾驶室的顶灯和仪表盘泛出的光照明充足,即使隔得远依旧能看清驾驶室里的动静,尤其副驾驶的侧车窗玻璃还降了下去,看样子大概率是司机故意的。 历思凯并不着急启动引擎,先替自己系了安全带,又帮周慎系安全带。其实周慎已经在动手系安全带了,也不知历思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上手帮周慎系。周慎挺无奈的,只能顺着他来。 “媳妇”。 这一天精神紧绷,大家的状态也不好,尤其是历思凯,此刻他更是软下语气,难得朝周慎撒娇道:“我好累,我们回家吃点什么?我想吃你做的饭菜了。” 周慎无奈笑着,宠溺回:“好,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都可以”,历思凯朝他贴了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说罢,他的眼神有意往窗外看了眼,然后嘴角藏笑靠得离周慎更近了些。 “媳妇,我真的好累,累到没力气开车,你给我点能量好不好?” 周慎一愣,明显有点意想不到:“什么?” 历思凯拱了拱周慎的肩膀,极其不要脸地用头蹭了蹭他的颈窝,眼含动容眉目传情说:“这样吧,你亲一亲我,你亲一亲我我就有动力了。” 周慎:…… 周慎敏锐察觉到不正常,这一刻历思凯的表现有点不正常。他侧过脸看向窗户,林有锦站在门口还在保持着目送 周慎失笑,终于明白历思凯为什么这样表现了。 历思凯催促道:“快,你亲亲我,不然我不开车。” 周慎:…… 周慎懒得和他争辩,心一横索性凑了上去,在历思凯的脸上印了一吻,又很快撤回身。 历思凯并不满意,伸手指了指唇示意:“不行,亲这里。” 周慎不肯,催促:“快回去吧,很晚了。” 历思凯:…… 历思凯的嘴角挑起了一丝笑,如果周慎细看会发现那种笑叫做不怀好意,然而周慎哪会顾得了那么多,一心想催促历思凯回家,或者说他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下一秒,历思凯强硬地掰过他的脸,来了个深吻,历思凯用舌头撬开了周慎的唇齿,两人唇齿相依舌尖相缠,同时唾液相送互尝甘液。周慎动之以情身子不由一颤,被历思凯紧抱在怀。 这个吻持续了一分钟,等到两人分开时,历思凯特意看了眼车窗外,发现门口早已没了林有锦的身影。 挺好,历思凯舔舐着嘴角,心中得意。 只是可惜了,林有锦没那个耐心看完他二人的恩爱,挺遗憾的。 *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棕柑园,周慎直奔厨房,这段时间天气炎热,人也没什么胃口,思来想去周慎决定熬着蔬菜粥,再简单做一个清火的炒菜。 历思凯打开空调就钻进卫生间冲澡去了,等顶着一头湿发出来,周慎已经做好了晚饭,同时历思凯也接到了老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老母亲亲切的声音:“儿子,下班了吗?” “嗯,我们已经在家了,晚饭也做好了,正要吃。” “好好好”,历母回:“你们快吃饭,记得早点休息。” “好的。” “小周呢?你还在小周家里?” 历思凯“嗯”了声。 历母叹气道:“我就知道……你啊,抽空也回自己家住一住,我们也不经常过去,你也不回家,家里落了一层灰,冷清得都没烟火味儿了。” “知道了”,历思凯回。 “实在不行啊,你让小周也搬过去家里住,那么大个房子总空着不好。” 历思凯无奈一笑:“我知道,您别操心这事了,我最近几天会忙可能顾不上你和我爸,你们在家好好的,注意身体,有急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好的”,历母笑呵呵回:“妈妈知道了。” “那行,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历母缓缓道:“那个……儿子啊,今天你从家里离开之后我就在想你和小周的事……” 历思凯一听是关于自己和周慎之间的事,顿时支棱起耳朵细听。 历母继续道:“儿子啊,妈妈就想问一句,这事真的没法解决了?你已经决定这辈子就和小周一起过了?” “是”,历思凯毫不犹豫,认真回:“在家时我已经表过态了,老妈,我是认真的。” 却听历母叹了口气,遗憾说:“看来我想抱大胖孙子的心愿泡汤了。” 历思凯抬头看了眼,周慎还在厨房盛粥,他索性起身回了卧室继续通话。 关了卧室门,才回:“老妈,您没有大胖孙子但却多了个儿媳妇呀,而且您这儿媳妇漂亮聪明,我保证比大胖孙子更招你喜欢。再者说,我们真心相爱却生不出孩子,您要是真稀罕想要个孙子,咱就去合法领养一个孩子。” 历母:…… “行了行了”,历母明显有点不耐烦:“你这张嘴啊……我是说不过你的,我和你爸都想好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们不管了。” “以前我为你安排了那么多次相亲,人家那么好的姑娘你硬是把相亲给搅黄了,刚开始我还生气,后来次数多了就麻木了,再后来啊真就懒得管你了。” “我现在算是想通了,难怪我如何耳提面命、可着劲儿唠叨你找对象的事你都一点也不着急,合着你早就看上人家小周了……唉,随你怎么折腾,我是不管了,以后的日子是要你自己过的我管不着,我的年纪也大了,我还是好好享我的福去。” 历思凯会心一笑:“这就对了老妈,你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理儿是对的。你就放心吧,你儿子过得好着呢,而且你的儿媳妇那么优秀,你儿子有了这样的媳妇以后就是享福的命。” 历母:…… 这是头一次,历母不想和自己儿子多费口舌。 于是她一翻白眼,毫不留情催促:“行了我挂了,一通电话你还打算从头秀到尾?” 挂掉电话前,历母交代:“回头休假了多带小周回家探望我们,别总说没时间,我和小周、你爸和小周之间都是需要时间培养感情的知道吗?” 历思凯回:“知道知道,您先挂呗。” 历母啐骂:“挂你个头,我刚刚可听见小周喊你吃饭的声音了,臭儿子,住在人家家里就替人家分担点家务,饭菜你不会做,碗筷总会洗吧?不要什么活都让小周做……” 不等老母亲说完,历思凯反驳:“家里碗筷都是我洗的,我媳妇我自己会疼,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嘟”一声,历母骂骂咧咧掐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历母本想平心静气和历思凯沟通的,但她实在沟通不下去了…… 历思凯出去时,周慎已经动筷子吃饭了。 客厅里飘着蔬菜粥的清新香气,历思凯坐到餐桌前摩拳擦掌先夸赞一番:“好香啊,媳妇辛苦了。” 周慎替他夹了菜,问:“是伯母的电话?” 历思凯吃了菜,点头回:“嗯,我妈让我多替你做点家务。” 周慎笑了:“真是伯母说的?” “是啊”,历思凯替周慎夹了一筷子的菜,笑如星辰去看他:“你别那么紧张,我说了相信我的父母,他们会接受我们的,这不,白天刚见面晚上就打电话过来表态同意我们的关系了。” “真的?你不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历思凯直勾勾盯着周慎:“我的父母很喜欢你,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时对你的印象就很好,有了第一次的基础这回对你的喜爱岂不更盛?” 周慎淡淡一笑,没说话。 “媳妇。” 周慎“嗯”了一下。 “我老妈还说让我们搬回我那住几天,房子那么大没烟火气不太好。” 周慎一愣,看向历思凯,他的眼底盛着历思凯的笑,又不知道一时该不该答应,只好借着咳嗽含糊过去。 晚饭也不好好吃了,历思凯只盯着周慎看:“你去我家,我妈表面正常,其实内心特别忐忑,她是喜欢你这个小辈的,只是白天她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你看,晚上她就打来了电话,解释了白天的事情。阿慎……媳妇……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嗯。” 周慎点了点头,他已经不太想回应历思凯了,毕竟历思凯这个样子太黏人,他多少有点招架不住了。 历思凯丝毫没看出周慎的目光在躲避,锲而不舍说了好些话:阿慎,我们搬回我那住一段时间行吗?那里离市局近些,我们上班也方便。媳妇,我妈还说让你多回家探望她,这样你们之间也能培养一下感情…… 周慎:…… 怎么说呢,历思凯真的不对劲,他过于黏人这点很不一样。 周慎蹙眉想,是因为郑寻和贺嘉的事?是有影响的,别说是同事,他们还是历思凯一手带出来的人,跟着历思凯一起出生入死多少次,见过多少大场面…… 看来郑寻的死他无法释怀,贺嘉的事又让他痛苦。虽然没有说出来发泄出来,但周慎知道,此刻的历思凯患得患失,再没有安全感,同时忍不住想黏人然后汲取点温暖。 突然挺心酸的。 第66章 历思凯引蛇出洞的一招虽简单,行动起来却难,技术部仿制的合成式漏洞百出,根本入不了历思凯的眼。 技术部的民警加班加点忙了一天,众人苦逼兮兮地又是查资料,又是参照万亮一案的线索,直接编造出了十几份合成式,弄得大家都开始怀疑人生,觉得冥冥之中甚至能激发出自己潜力中制毒的一面。 历思凯仔细查看了大家忙碌的成果,与众人讨论后最终做了确定,拿了一份还算满意的文件作诱饵。 接着历思凯给段长龙打了声招呼,让这位副局长同演这场戏,段长龙在临江公安内部抛出警方已经成功掌握并且截获了王博伦家中神秘消失的那份文件的消息。 同时徐波开始做二手准备,通过一个绝密的账号登陆在暗网的公共页面上传了信息,徐波以一个滋事者的身份发布了警方的这个重要发现,同时煽风点火吹捧着王博伦手里的文件,并说谁要是得到了这份文件就等于掌控了大半个地下毒品市场。 一时间,这条信息成为暗网热议的话题,不少账号活跃在下,抱着警方不可能向暗网伸手的侥幸心理,如毫无存在感的鱼虫般跳脚宣扬,掀起了暗处的汹涌。 而他们并不知道,网警层层设伏,早就在暗处把关着一切。历思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计划已经开始,接下来只等鱼儿上钩了。 计划在进行,荆门分局的人佯装在调查追击张钧这个在逃通缉犯,同时时刻留意着警方内部,等待内鬼上套的那一刻。 警方此刻像是盘旋在青草丛中的蛇,裂孔形的蛇瞳孔泛着幽光,眼神毒辣,吐出的蛇信子是武器,隐蔽于暗处猎物。 * 第三天,贺嘉归队了,他是带病归队的。 来见历思凯的时候,贺嘉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红,咳嗽不止,这场病抽丝剥茧般带走了他的精气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历队”,贺嘉来到历思凯面前打招呼。 历思凯莞尔一瞬,突然察觉不知从何时起贺嘉已经不再叫他“老大”了。 历思凯回了个笑,这个笑却并不释怀。 他问贺嘉:“好点了吗?” “好多了”,贺嘉没忍住咳了声,回:“只是还有点咳嗽,药我还在吃,不过没事,局里缺人我也不好意思请太长时间的病假。” “嗯”,历思凯垂低了眼眸,没再看他。 “历队”,贺嘉看起来疲累不堪,用一种近乎于请示的眼神看向历思凯:“既然我归队了,你要分配什么任务给我?” 历思凯翘起了长腿,舌尖顶着上颌,表情散漫,却在用心思考过后迎上贺嘉的注视,叮嘱他:“嫌疑人张钧目前还没下落,程海和常在空还在寻找线索,你去帮他们吧。” “好”,贺嘉微微颔首,严肃认真回:“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跟他们汇合。” 历思凯“嗯”了声,目送着贺嘉离开。 历思凯目光深邃,紧盯着贺嘉宽厚的后背和笨重的身体,由于生病贺嘉的身体十分虚弱,给人迎风欲倒的感觉。 国人最忌讳“病”字,病来如山倒,即使贺嘉是一个训练有素身体强健的警察,遇病无论轻重缓急,身和心绝对是最受折磨的。 此刻的贺嘉脸色惨白,乌青的嘴唇脱了层层干皮,尤其他的胡茬也不刮,这种颓废的模样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警察,倒像是那种见了警察就胆怯的虚心人。 贺嘉早已穿过办公区走了出去,直到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历思凯还陷入在沉思中没回过神。 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贺嘉,毕竟贺嘉在市局一直都是热心肠的老大哥形象,他出身普通却秉持原则脚踏实地……贺嘉是被人尊敬的,但结合案子和案件的系列证据链来看他确实可疑。 同时又想起郑寻,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优秀青年警察,他一腔热血,面对人民警察这份工作有最真挚的赤诚,然而倏忽一朝,因公殉职四字给他的结局画上了一个悲壮的句号。 从此,他成了英雄,英雄成了他。 某个瞬间,历思凯抬了头,他坐的位置正好背光,阳光穿透他的发丝、耳后和肩膀曲线,他在阳光下盯着地上角落的一处阴霭,目光坚毅如同审视般…… * 历思凯将自己关在小会议室里,到了晌午吃饭时间,众人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历思凯,最后还是周慎发现了历思凯。 周慎推开会议室的门,在看到历思凯瘫坐在椅子上的背影后,无声叹息,然后关了门往历思凯身边走去。 “走吧,我们去吃饭”,周慎轻拍了一下历思凯的肩膀说。 历思凯反应迟钝般缓缓转脸,周慎这才发现此时的历思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悲伤如瓢泼大雨,冲击着周慎的心脏。 “怎么了?” 周慎扣紧了历思凯的手,单膝下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似乎想通过这一点点的亲昵给予历思凯安慰。 历思凯目光无神,盯着周慎看了许久,才强迫自己笑了下,回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郑寻了。” 周慎瞠目,没再说话。 “阿慎”,历思凯说:“你说事情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郑寻应该再等等的,他再等一等很快就能等到授任副支队长那一天了……” 历思凯的表情非哭非笑,个中言语滋味,周慎看得清楚,也感同身受。 是啊,还有两天就到了市局组织的季度报告会,如果郑寻还在,两天后就是他属于风光无限的加冕典礼,只可惜…… 不忍再看历思凯眼里的悲伤,周慎移了目光看向别处。 他清楚知道,郑寻的死对历思凯的打击有多大,但是郑寻的死已成定局,同时祸起萧墙,历思凯不得不靠自己重振精神,或者可以这样说,他也只能靠自己从这鲜血淋漓的事实中走出来。 气氛僵持,周慎接到了林有锦的电话。 林有锦说姜勇突发心脏病,目前还在医院治疗。 周慎眼里有一丝慌乱,追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知道周慎担心,林有锦宽慰道:“放心,师父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医生叮嘱留院观察,有我和师娘照顾师父,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周慎眼睫微颤,惊起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 又与林有锦了解了姜勇的状况,周慎才挂了电话,想着一定空出时间亲自去趟雅山。 历思凯恢复了点精神,问周慎发生了什么,周慎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姜勇的病情。 历思凯恍了恍神,安慰道:“你别担心,回头我陪你一起去雅山看望姜局。” 周慎点头应下来。 历思凯却想到了什么,端正坐姿迎上周慎的目光:“我突然想到了一点,三绝峰上秦勉说王博伦手里的东西在警方手里,而且他的言外之意大有警方内部有人作祟的意思。不如我们借着姜局这次生病暂时将祸水东引,姜局突然生病这一点一定能打消秦勉的疑虑,让他相信警方作祟者是姜局,这样我们得到王博伦手里那份文件的消息就有了依据,秦勉一定会上钩。” “秦勉知道消息后一定会肆无忌惮将魔爪伸向临江,雅山那边他无暇顾及,姜局自然就安全。” 周慎一怔,陷入了沉思。 * 无声无息无痕无形,雅山市成千上万同时拨出的通讯信号,传出了一个线缆与临江通讯网元连接的无线频段。 这个号码是一个被处理过的隐蔽性极强、安全性极高的境外号码,一连串的号码更像是一种境外诈骗的号码。 被呼叫的一方接听了电话,他的呼吸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戛然而止,呼吸逐渐变得压抑。 那个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带着深冰下的骇凉,冷风过境,白雪覆地。 分明就是秦勉的声音。 秦勉说:“王博伦消失的那个东西现身了!” 他激动道:“今早雅山市局那边传来消息,姜勇生病入院,医院里条子的人太多,我不方便核实情况,你去核实一下消息的真假。” “不出差错的话,姜勇一定有问题,一定是他窃取了王博伦手里的东西!现在我需要你去替我核实情况,那东西在警方手里,如果可以你替我拿过来,若是你做不到,我来行动也可以。” “不行!这不行!” 他果断拒绝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呼吸暂停,不用验证,他已经能感受到来自秦勉的逼迫感。 于是他耐心解释道:“你们的行动太过频繁,会引起怀疑的。” “你觉得我会怕?” 秦勉嗤笑,电流细微的兹兹作响声,夹带着不稳定的电波声传来类似于磨牙的声音。 他又说:“我一定要得到那个东西,谁也不能拦我。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吴海生那个老贼已经回国,吴海生同样觊觎这份文件,回国后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一定要抢在他之前得到那份东西,否则就算是生拼硬抢,我也不会让他得了逞。” 他沉默了。 然后听到秦勉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你放心,我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事成之后我答应过你的绝对不会食言。你只需要去帮我确定那份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条子那边绝对不会起疑。” “这……” 他还在犹豫,简短的挣扎过后,他给了秦勉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吧,我只做这最后一次,你等我的消息吧。但请你记住,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事成之后我要看到余款,还是之前的账号,余款到账后我们两个再无瓜葛。” 秦勉大笑一声,爽快干脆地回了个“好”。 * 下午,历思凯特地召开了一次针对王博伦教授的文件的一次会议。 会议室里人员满座,众人热情又认真地各自讨论着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唯独贺嘉自己坐在角落里,与谁都不交流,身体不适加上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他此刻显得那般孤寡。 肃静过后,程海看了眼身旁沉着冷静的历思凯,等对接上历思凯的视线,察觉到历思凯眼神里的示意,程海才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发话。 程海说:“想必各位多少都听到了点消息,我们得到的情报,王博伦教授留下的那份文件已经被人恶意销毁,而那个幕后主使竟是公安内部的人,并且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大佬。他将王博伦教授的文件做了备份,早就暴露在警方的监控下,目前呢,他已经被警方控制,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我们目前并不能进行逮捕行动。” “但是,我们的人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份文件,文件目前在历队手里保存,文件的内容属于重要机密,暂时不能泄漏,不过呢,我们还是可以请历队为我们稍作解释的。” 程海示意历思凯:“历队……” 历思凯环视全场,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不方便透露太多,秦勉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王博伦教授的这份遗物,这个问题在看到文件后我心里有了答案。王博伦教授学富五车,在化理方面的成就非凡,尤其是化工方面。他的成就斐然,由他攥写发表的论文数不胜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秦勉开始觊觎窃取他的研究成果,以达到他在地下毒品市场开发的目的。” “不用我细说,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和重要性了吧。现在王博伦教授的成果重现于世,秦勉一定会有行动,他会嗅着猎物的气息而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有条不紊,继续追击的同时小心防备着秦勉的后手。” 一时间,底下没人敢附和。众人眼观六路,谁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谁也不敢议论。 历思凯看了眼角落里的贺嘉,贺嘉垂低着头,正盯着面前的水杯发呆。 “那就这样吧”,历思凯拍了拍手示意众人:“散会。” 第67章 接下来的一天异常平静,众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内鬼行动,然而这天的平静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谁都知道那一刻终究会来,但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于是众人提心吊胆,不敢松懈一分。 又是一天,就在所有人都怀疑内鬼到底会不会行动时,那一刻终于到了。 中午午饭时间,荆门区办公楼人去楼空,众人成群结伴冲进了食堂,大厅里只留了一个实习生值班。 然而后门处,一个身影避开值班人的视线后悄摸走进了会议室,然后不作声响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他径直向历思凯的临时工位走去,能看出他紧张的同时还伴着心虚,走路时直接被椅子绊了脚。 调整好情绪,他开始翻找工位上的档案册,档案册有很多,这人十分细心,翻找的同时还做到了物归原位,尽量不留下明显的被翻动过的痕迹。 然而这些文件堆里似乎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同时,他放弃了这个找法,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桌上历思凯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输入密码、查找桌面上的可疑文档……他看起来有条不紊行动着,却因过度紧张而呼吸急促起来,额头和手心甚至都渗出了湿汗。 倏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强光,然后操纵着鼠标点开了一个未命名的文件。 这份文件里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更像是化理方面的论文,因为其中用到的专业术语诸多,涉及的领域和范围更是居多。 除了这些,其中还有一些类似于方程式般的公式,加上量子分子类的研究报告,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人确定了这份文件就是王博伦手里的东西。 男人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甚至连移动鼠标都出了错,他望门口张望一番,先是拿手机拍了张照片,之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插进了笔记本电脑的接口处…… 他几乎要得逞了,就在生死的一瞬间,会议室的人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踹门的人使了很大力气,木门碰到墙面后撞击出很大的动静,同时又反弹回去,“嘭”地一声门合实了。 在看到来人后,男人惊愕不已,直接呆在原地。 因为他看到了历思凯和周慎。 历思凯的表情亦是惊讶,却很快转为鄙夷自嘲之意,他死死盯着这个内鬼,眼神里放出冷箭,轻易就撕裂了那人的伪装。 “历队……”,男人手足无措,似乎还没做好暴露的准备。 历思凯冷着脸与男人对峙,横眉冷对,唇齿挤压着空气,终于愤愤开口:“贺嘉!你在做什么?!” 贺嘉闻言大震,顿时没了与历思凯对视的气势。 历思凯一步步走来,直到最后确认贺嘉动了自己的电脑,同时又试图窃取机密文件时,历思凯彻底崩溃。 他一脚踹倒了身边的椅子,指向贺嘉怒斥:“原来真的是你做的……你在替谁办事?说,说啊!是秦勉对吗?你成了警方内部的背叛者对吗?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历思凯怒火中烧,与其说此刻的他是气愤贺嘉的背叛,倒不如说这是他对一个信任的人的失望,这种失望感和落差感让他的情绪游离于崩坏边缘,如万箭穿心般直捣命门。 于是历思凯挥起了拳头,集全身力量于手臂,一拳击倒了贺嘉,这一拳确实狠了些,贺嘉的脸开始迅速红肿,鼻血如注,他整个人也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此刻的贺嘉显得特别平静,他没有表情反应,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就像是反作用力,历思凯的反应越激动,他越能沉下心。反之,历思凯越平静,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见贺嘉毫无反应,历思凯体内压着的一团火再无法控制,他冲上去拽紧了贺嘉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摔在墙面上。 贺嘉被他死死抵着,根本无力反击,眼看着历思凯的拳头又要落下,周慎冲了上来将他二人分开,同时外面的值班人听到了动静,也冲了进来帮忙…… 这场突发事件传到了食堂,直接导致了常在空吞米饭的过程中被卡了嗓子,程海操骂了一句,扔了筷子就往办公楼冲过去。 等程海和常在空赶到时,历思凯坐在椅子上休息,像是无脊椎动物般瘫坐着,众人这才发现此刻的历思凯垂低头,脸上写满了失落难过。 贺嘉仍保持着站立,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完全不敢和众人对视。 程海和常在空向周慎投去疑问的目光,周慎苦笑了一下,手搭在历思凯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安抚着。 * 贺嘉背叛一事说白了算市局的事,历思凯理智犹在,所以他没想在荆门分局当着外人的面处理这件事。 于是他站了起来,也不去看贺嘉,只朝周慎叮嘱:“我们回市局。” “好”,周慎顺从地应了声,在历思凯离开后才委托程海押送贺嘉回了管城市局。 一个小时后,市局的审讯室里,身穿警服的贺嘉被同事押解坐到了被审讯的位置上,而他对面坐着历思凯和周慎。 历思凯进审讯室前已经在办公室抽了一支烟冷静,此刻的他已经能平心静气与贺嘉对峙。 同时身旁做笔录的两名民警相顾无言,大气不敢出一口,毕竟贺嘉在市局的资历和地位深重,谁也没想到某一天他会坐到那个被审讯的位子上。 贺嘉的头垂得很低,历思凯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事发到现在你一句话没说,现在你可以说话了,说吧,我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贺嘉终于敢抬头,他迎上历思凯的目光,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又再次垂低了头,看上去更像是无颜面对。 周慎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他二人的对峙,叹息一声道:“贺嘉,事已至此,我们希望你能坦白交代,你是老警察了审讯这一套经历得多,我想你能明白坐在那个位子上意味着什么……” 贺嘉突然抬头,与周慎的视线持平,他苦笑一声,问:“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历思凯揉了把脸,眼睛里红血丝多得骇人:“你是否真的在为秦勉办事?” 贺嘉一哂,没回话。 历思凯自嘲一笑,此刻倒颇耐心与他解释:“我一早就怀疑警方内部有内鬼,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你。三绝峰上警方行动失利,让秦勉成功逃脱,虽然你没有参与行动,但这其中一定有你的功劳吧?” “只是我想不明白,秦勉答应了你什么好处?他到底答应给你什么,能让你连前途都不要,甚至做出了背叛组织的事?你知道这件事后果有多严重吗?背叛就意味着自毁,你包括你的后代身上这一辈子就有了污点,从此公安内网上你的信息栏永远打上了背叛的标签,而你也将会面临司法机关的仲裁……我很想问一问,做这一切到底值得吗?到底值得吗?!” 贺嘉依旧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肩背不再挺直,背叛二字板上钉钉,从此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莫说是前途,他的内心已经过不去这个坎了。 历思凯并不着急等回复,他的目光一寸不移落在贺嘉身上,此刻的他异常平静在等待着贺嘉的解释。 大约过了一分钟,审讯室里的气氛如置身冰窖般煎熬,贺嘉也终于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开口了。 他低声细语道:“是,我是在替秦勉办事。” 这一句话像是火苗瞬间点燃了历思凯心头的枯草,历思凯强忍愤怒,拍案大怒:“你他妈还真是头蠢驴!秦勉是什么人?你与他为伍就是与警方作对!我真想看看你这驴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贺嘉平静一笑,眼里再无动容。 周慎朝历思凯摇了摇头,示意他注意情绪,历思凯压着火气,撇开了目光。 周慎代替历思凯问了句:“贺嘉,你是组织极信任的人,我们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的背叛……秦勉是毒枭,是为恶一方,你怎么会与他同伍?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他承诺了你什么?” 话落,贺嘉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但他依旧没有给个回复。 历思凯忍不下去了,说:“当初谢木一案警方在撤退时被袭,那场车祸导致了我们三名同事的牺牲,也导致了郑寻的受伤……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与秦勉为伍了是吗?”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历思凯清楚看到,贺嘉在听到郑寻的名字后,眼睛眨动不止,喉结滚动着吞咽着口水,同时搭在桌面上的双手不由握紧了。 历思凯不动声色,一边留意着贺嘉的反应一边继续道:“三绝峰一案我不想再提,我只想问你一句,郑寻失踪前是和你在一起的,他的失踪是否和你有关?” 历思凯乞求般开口:“你告诉我,郑寻的失踪是否和你有关,我请你也求你老实回答,你了解我的性格,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耗尽我对你的最后一丝信任。” 贺嘉猛地抬头,对上了历思凯逐渐黯淡下去的神色。 这一刻贺嘉备受打击,他以手掩面突然开始缀泣,泪不成声道:“对不起……我对不起郑寻……是我,是我打晕了郑寻,然后看着秦勉的人绑架了他……我……我对不起郑寻,我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历思凯的瞳孔放大,脑子“嗡”地一下空白了。 然后他又听到贺嘉说:“我没想害郑寻……我不知道他们竟然对郑寻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历队,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害死了郑寻……” 历思凯的脑海里机械地重复着贺嘉的话:我对不起郑寻……我没想害他……是我害死了郑寻…… 就是这个瞬间,历思凯觉得心脏绞痛得厉害,如果不是他刻意做了舒缓,此刻怕是要呕出一股鲜血,他紧闭双眼,双耳齐鸣,觉得贺嘉的话像是锣鼓一次次冲击着耳膜,非得震得七窍流血。 这种打击,残忍得致命。 历思凯已经麻木到毫无情绪,他发出的声音似乎在笑又似乎是哭,其中滋味,苦不堪言,备受折磨。 他尽量压抑着低落的情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到底是为什么?郑寻视你如长兄,他敬你爱戴你,你却在他的背后捅刀子。他死了,死得毫无尊严死得那样凄惨,而你就是伙同凶手劈向他骨肉的罪人!他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做出了这样狠决的事情,嗯?仅仅是因为秦勉的指使吗?你说……你说啊!” 这样的激烈的对峙现场,周慎目睹了过程,同时于心不忍地咬紧了嘴唇。 历思凯的质问声落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贺嘉突然失声大笑起来,他像是癫狂之人,疯魔了一般。 他笑得泪流不止,又睁着一双裹着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历思凯,说:“是啊,我害死了郑寻,我就是那个人罪人。可是历队,我亲爱的老大啊,你也是将我推向深渊的人呐!” “我知道我年纪大了,又不如郑寻一个毛头小子优秀,可您面对我和郑寻的态度大可不必这般参差吧?你信任郑寻又爱护他,亲自带他出警破案子,手把手教出了一个爱徒。我与郑寻竞争,你表面上说谁也不会帮,却还是在私底下偏向郑寻,甚至为了他特意警示过我几次!您可真是高尚真是聪明,我是个没头脑的人没错,可你们也不必把我当傻子一样哄吧。” “尤其是竞选副支队长一事,既然你和段局已经内定好了人选,就不必再拉我出来遛了吧?我是人,我是个有尊严的人,我不是狗啊!” 历思凯一怔,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没敢理解贺嘉话里的意思。 贺嘉在这一刻更显苍老,他还没喧嚣完,于是趁着这一股劲,他将心中所有愤懑不平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继续道:“是,郑寻的死与我有关,我承认。市局出现的内鬼就是我,我也承认。历队,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把我的心里话全说了吧。”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和秦勉为伍吗?理由很简单,他答应了我会帮我做上副支队长的位置,同时他还给了我一笔不小的费用。”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是,我承认,确实挺肮脏的。可是历队,你不是我,你永远体会不到我的无助。你是优越公子哥,家境富裕吃穿不愁,你心情好了大手一挥几百万的豪车都能购,可我呢,我不是,我没您这么好命。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民警,拿着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平时吃穿不舍还要照顾一家老小。我不像您那么潇洒,你是享受生活,我却是体验生活。” “历队,你从来没问过我家里的情况,我想你大概也不屑一问吧。今天我就告诉你吧,我家里上有老下还要养小,我的父母常年看病买药早就把我的存款花光了。除了父母,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老大十五岁老二十岁,最小的小女儿才六岁……我媳妇过不了苦日子一年前就和我离婚了,我一个人顶着这些压力,我要照顾父母子女,我的压力太大了,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历思凯紧闭双眼,牙齿打颤,肩膀停不住地颤抖。 贺嘉又说:“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当然了,你也并不关心。就是这样一个我,蠢蠢寄希望于能升职加薪,因为我太需要副支队长职位的工资补助了,可是我这最后一丝希望你们都不给我……所以秦勉找到我时我才答应了与他合作,我太需要钱了,他给我的那笔钱能救我父母的命啊!” “历队,谁不知道争取光荣发扬门楣,谁不想做个人民英雄呢?都说英雄不为一斗米折腰,可活着那么苦那么累,腰杆挺得再直也会被现实击垮的!” 最后一句话贺嘉喊得撕心裂肺:“你不是我,你永远体会不到的,你不会感同身受的,永远不会!” 历思凯眼里充血,用一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眼神死死盯着濒临崩溃的贺嘉,这个瞬间,他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 历思凯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表情逐渐平静,又如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缓缓走出了审讯室。 周慎追了上去,同时叮嘱身旁做笔录的警员盯着贺嘉。 头一次,历思凯觉得自己累到快虚脱,往门口走的那么一段路,他的双腿甚至使不上力气,像是踩在棉花上。 好在周慎冲过来扶了他一把,他才没一头栽下去。 “你怎么样?”周慎担忧问:“很累吧?我们回家吧,你需要休息。” 历思凯木讷地点了点头。 周慎从历思凯的口袋里找到了车钥匙,然后扶着他往停车场走去。替历思凯开车门的时候,周慎无奈想,还是得给程海打个电话,市局这边需要他的帮助。 开了车门,历思凯正要坐进副驾驶,却听到身后一声女音:“历警官!” 循声望去,周慎看到了从市局门口一路跑过来的容勤勤。 容勤勤身形消瘦了许多,此刻的她却显得那么有力气,很明显她还在为自己妹妹的事情奔波。 周慎下意识挡在历思凯面前,这样糟心的一天,他不想再让历思凯的情绪受到冲击了。 然而容勤勤带着怒气而来,周慎的挡路明显惹怒了她。 于是容勤勤朝历思凯怒吼:“历警官!你躲了这么多天就这么害怕见到我吗?请你不要再逃避了,正面与我解决娇娇的事情吧!” “容医生”,周慎伸手拦住了容勤勤,好言相劝:“我们没有逃避,你妹妹的事情局里已经在处理了,我们只是普通警察没有特权,抱歉,请你不要再取闹了。” “我不管!”容勤勤嘶吼着:“我要跟历警官说话,请你让开!” “不好意思”,周慎颔首致歉:“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关于你妹妹的事请你去找我们段局沟通吧。” 周慎撤了手,刚准备转身,不备之际被容勤勤伸手阻拦,此刻的容勤勤像是个泼妇般,毫无章法,与周慎推搡间,一怒之下直接挥起了巴掌落了一记耳光在周慎的脸上,这个耳光十分响亮,又让人意想不到,周慎和历思凯同时一愣。 然后周慎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仔细一看,容勤勤的长指甲竟在他脸上刮了一个伤口,伤口已经开始冒血珠了。 历思凯也看到了周慎脸上的伤,他的心事本就重,容勤勤这一出直接惹恼了他。 于是历思凯挡在周慎面前,一把推开了容勤勤。 “容医生,请你适可而止!” 历思凯眼里有火,语速极快与她对峙:“我早就说过,你妹妹的事我们很抱歉,如果你有异议可以上诉或者申请国家补偿,你闹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能消停吗?” “消停?”容勤勤冷笑一声:“我妹妹死不瞑目,你要我怎么消停?今天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别想着推卸责任!” 历思凯一忍再忍:“我劝你不要再无理取闹!” “哼”,容勤勤说:“我无理取闹?如果你们警察的态度诚恳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吗?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推卸责任不干实事,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容勤勤!” 历思凯怒斥:“我尊敬你,尊敬你妹妹,劝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忍耐底线。” 历思凯缓了口气,又道:“抱歉,我们要走了,你找律师上诉吧。” 眼看着历思凯转了身,容勤勤哪肯放过,当即拦下历思凯,又哭喊道:“娇娇,你看到了吗?姐姐想替你伸张正义就这么难,你死得太冤了……” 历思凯长叹了口气,决定留下来跟她好好对峙一番。 “容医生,凡事讲个理字,你这样不是胡搅蛮缠吗?” “好,你不是想知道你妹妹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替你妹妹讨个公道吗?今天我就告诉你,你的妹妹表里不一,三绝峰上警方实施行动进行援救,你妹妹却依旧与罪犯为伍,甚至差点因为一颗炸弹杀了我局一队的警察!她一意孤行,我们能怎么办?” 容勤勤一怔,显然有点无从应对了。 “还有,不知道你听说了吗,前段时间我们局里有一位警察牺牲了。他和你妹妹年龄相仿,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死在了岗位上,他被罪犯绑架杀害,凶手将他的尸体剁了个粉碎,剔骨削肉之后,将他的尸体扔给恶狗啃食……” “而且更可悲的是,他这样优秀的一位警察,他本该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却因为突然的变故断送了余生。他才二十五岁啊,他光荣牺牲,为了国家为了社会安全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连我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做到这一点,他却做到了!”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明天本该是他任职副支队长的日子,可是他却等不到了……这样一位勇气可嘉的警察,他的死又何尝不冤屈呢?再拿你妹妹来做对比,你妹妹险些置我们人民警察于死地,她与毒枭为伍又被毒枭所害,你又怎么能把所有罪业都怪在我们头上?” “我说了,你妹妹与毒枭为伍一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你有任何异议可以继续上诉,甚至可以向申请国家补偿,但如果你一再扰乱市局的工作,我们依法可追究你方的责任。孰重孰轻,我想你会有分寸吧。” 历思凯有气无力道:“就这样吧,你好自为之。” 话落,历思凯示意周慎上了车,然后由周慎驾驶着车子离开,留容勤勤一人呆立在原地。 容勤勤的表情不太好,苦涩中带着愧疚,她瘦弱的身躯逐渐摇晃着瘫坐在地上。 * 回到棕柑园,历思凯的情绪已经抵达崩溃边缘,他被耗了太多心力,已经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于是他走进卧室,倒头就躺到了床上。 周慎不放心,立在床头试图跟他说说话,历思凯却充耳不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周慎坐到床头,伸手戳了戳历思凯的后背问:“我不放心你,你跟我说说话吧,我知道你难受,把一切都说出来会好受点。” 历思凯还是没理他,周慎却察觉到了他的肩膀在颤抖不止。 周慎心惊,于是抓住历思凯的肩膀将他的身体翻转朝向了自己,直到这时,周慎才看到历思凯眼眶的红和脸上的两行泪。 “怎么……你没事吧?” 历思凯以手掩面,浑身颤抖得厉害。 然后周慎听到历思凯如泣如诉的声音,那声音哀吼呜咽,带着颤音。 历思凯说:“阿慎……阿慎,我的心好痛啊……” 周慎鼻尖泛酸,突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了。 历思凯哽咽道:“我的心真的好痛啊,我快痛死了,怎么办,我好痛啊……阿慎……” “你别这样历思凯……” 周慎的尾音也带着点哭腔,他抱紧了历思凯,将他的头护在怀里,任凭他哭喊抽泣。 历思凯仍重复着喊他:“阿慎……阿慎……” “我在”,周慎回。 历思凯把脸埋在周慎怀里,像个无措的孩子,他说:“是我对不起郑寻……我应该阻拦不让他去办这件案子的。三绝峰行动之前他给我打了电话,知道当选副支队长的消息后他很高兴,还说要请我吃饭……”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通电话,我一定……我一定多陪他说说话,而不是嫌弃他啰嗦就挂了电话。” 历思凯喃喃道:“我好后悔……我的心真的好痛啊……” 在周慎怀里历思凯挣扎了一下,然后用尽全力吻上了周慎的唇。 历思凯突然的一吻在周慎的意料之外,虽是小心回吻着,周慎却感觉到了自己脸上不断滴落的泪水,那泪水毫无疑问来自历思凯。 历思凯吻得十分用力,唇齿挤压着排出了多余的空气,吻得周慎唇角发疼。这个吻毫无章法技巧,更像是发起人的一种排泄方式 周慎觉得自己的舌头被他咬得生疼,嘴角似乎已经破口有了点血腥味,但他爱这个人,他很心疼,所以这一刻这个人的一切暴戾恣睢举措,他都能忍受。 口腔里的血腥味逐渐浓重,彼此交换着唾液,津液之间的勾缠融合,让这个吻变得情色。由于抱姿的问题,最初是周慎在上的,可渐渐地,历思凯就像一头怒吼的狮子般,逐渐掌控了主导地位。 历思凯翻身覆上,将周慎压在身下,同时亲吻不停。 同时,历思凯的手开始粗暴地撕扯周慎的衣服,身上单薄的衬衣扣子直接崩开,很快周慎的寸寸白净肌肤已经见光,露出了完美的腰肌曲线。 历思凯的吻不断下移,由脖颈到乳头,再到腹肌处,寸寸肌肤他一寸不漏品尝了个够。 周慎的身体反应强烈,除了余震般层层递进的舒适爽感,他亦在把控历思凯的情绪,同时猜测他突然发动的情爱到底来自什么。 垂眸看了眼,发现历思凯颤动的眼睫上还有泪花,他高耸的鼻峰一道泪痕划过,这委屈的模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倒有几分可笑。 但历思凯的吻意凶狠,这种直接的情绪直接带动了周慎,勾心摄魄般,轻币昜举就让周慎有了缴械投降的想法。 一路吻到腹部,历思凯突然的吮吸让周慎脊背发痒,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泛着血色的吻痕。 脊背发痒的同时,周慎的身体控制不住一颤,这个销魂般的颤抖让历思凯恢复了平静借着这一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历思凯双手并用开始自褪衣服,周慎被他勾得心惊肉跳,也上了手帮他褪衣服。 衣服褪了一半,两人的目光交接,顿时又相拥着嘶啃起来。好一番折腾后,两人终于才坦然相见,吻作一团。 “阿慎……阿慎……” 历思凯的颤音如注入灵魂般,让周慎无法抵御。 于是周慎努力回吻着,换气间隙回他:“我在。” 历思凯的眉宇重新升起了笑意,探身出去拿了床头柜里放着的润滑液。 “我爱你”,历思凯说。 周慎一笑,眨了眨眼回:“我也爱你。 历思凯“嗯”了声,并没有替周慎做下面穴口的扩张,怼了点润滑液就扶棒而入,他先是在穴口一番蹭弄,才挺直腰肢直接深入。 这是面对面而进行的一次做爱,这个姿势进入时插得尤其深,历思凯身下那庞然大物直接填满了洞穴,又长驱而入插到最深。 周慎的眉头顿时拧作一团,加上两人许久没做,这回是真的挺疼的。 历思凯缓缓抽插,给了周慎适应的时间,同时捧着周慎的窄脸亲吻了个够,似乎是想借着亲吻的酥麻感让周慎放松,同时分散穴口的疼痛。 渐渐地,身下的穴口逐渐包容了历思凯的性器,伴随着细小的抽插隐隐传来细腻的水声,时候到了,历思凯早已蓄势待发,如打桩机般加快了频率,肌肤亲密贴合,发出脆耳的啪啪声。 周慎的脸顿时红了,红晕顺着脖颈到耳朵,再漫布全身,他的皮肤白里透红,像是个可人的水蜜桃般历思凯自然是爱不释手,身下器官越胀越大,更夸张的是表面凸起的青筋传递着每一寸爽感,这种感觉很快蔓延全身,让人欲罢不能。 历思凯终于无心亲吻,而是把性事专注放在身下,越来越快的频率冲击着兴奋点,尤其身下之物还被周慎的小穴紧紧包裹,包裹到每一寸的紧绷感爽快不已。 历思凯也有心,自己酣畅的同时甚至还能分心替周慎套弄他身下的硬棒,命根子突然被人握在手里,周慎眼前一晃,顿时觉得有股电流一路之上,再传到骨髓里。 历思凯手上套弄着自己身下的弟弟,同时后穴正经受着致命的冲击,痒点和酥麻点同时袭来,周慎闭着眼享受的同时眼底氤氲着水汽,眼神里矫揉杂错的是数不尽的情欲。 爽感密密麻麻涌上头,周慎情不自禁开始低喘,又觉不够,逐渐抬高了喘息声来为彼此助兴。 偏偏历思凯还特别吃这一套,通过性爱来填补心中落差这一点本就刺激,再加上周慎的配合,两人的情欲被调配,身体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契合。 身下承欢,再加上洞穴里嫩肉的层层包裹,像是一个小嘴在一刻不停地吮吸,这种爽感让历思凯逐渐招架不佳,粗粗喘息起来。 冥冥之中,周慎觉得到了点了,于是他抱紧了历思凯,努嘴喘息道:“你亲亲我…” 历思凯配合着迎了上去,唇瓣吸吮着吻得意乱情迷,周慎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的身体开始发软发麻。 “阿慎……” 历思凯含糊不清喊着他的名字,这一声颤抖的“阿慎”,让周慎兴奋不已。 同时身下历思凯的顶弄蹭到了一处凸点,如麻痹神经般,电流涌过的感觉像是无数条小蛇在身体里攒动…… 周慎的身体一颤,喘息声密集而娇柔,于是历思凯更卖力,直抵一处,疯狂抽插着往最深处顶。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鼎盛的快感冲击着颅顶,只觉得头皮发麻毛孔收缩,终于,激烈的亲吻中,身下激烈的抽插迎来最高潮,高潮让周慎的每一寸毛孔都在颤栗。与此同时,甬道里嫩肉的包裹让历思凯无法自拔,每一步的深入都代表着沦陷。 两人在密麻的快感下,不约而同达到高潮,身下各自发泄了个痛快,历思凯的精液留在了周慎的穴口里,而周慎发泄而出的精液则射到了历思凯身上。 历思凯抱着周慎亲了又亲,彼此留恋般回味着高潮时带来的惊喜快感。 周慎的细手顺着历思凯的胸膛一路直上最终停留在左心房处,然后问:“这里还痛吗? 历思凯点了点头:“痛,但是因为有你已经不那么痛了。” 周慎一笑,勾着历思凯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历思凯亦热情回吻着,两人沉在这甜蜜温情的时刻,直至白昼退散。 第68章 由于第二天是市局九月末的季度总结会,所以历思凯和周慎早早准备,七点前就已经抵达市局了。 会议时间是十点,还有三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历思凯趁着这个空闲去了审讯室见贺嘉,周慎担心历思凯的情绪,也跟着他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两名民警还在看守。 贺嘉双手被手铐束缚坐在审讯椅上,经历了煎熬的一夜,他的皮肤蜡黄嘴唇干裂,眼下的黑眼圈和皱纹层生,显得整个人十分没有精神,给人一种他就快坚持不下去的感觉。 审讯室里有点昏暗,进去后历思凯遣散了两名民警,拉开椅子坐到了贺嘉对面,然后周慎也坐了下去。 历思凯肩膀一沉,眼含疲累盯着贺嘉看了许久,才开口:“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贺嘉迎上历思凯的视线,眼神躲避一副心虚的样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好吧”,历思凯的声音低沉沙哑:“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和秦勉对上线的吗?” 贺嘉扣紧了双手,明明审讯室里是燥热的,他却止不住发冷颤。 也许是顾及贺嘉的尊严,历思凯并没有像审问其他犯人那样立刻催促,已经冷静了一整夜的他在这时显得颇有耐心,他平静地保持凝视,明明这样短的距离却让他觉得自己和贺嘉之间已经隔了千沟万壑。 而这个隔阂,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就弥补不了了。 片刻后,贺嘉才缓缓开口,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声音斑驳:“还记得谢木吗?在谢老大暴露前,秦勉就和我搭上了线。抓捕谢老大那次,秦勉说谢老大和大东偷了他的东西——就是那袋高纯“幽冰”。而且谢老大落在警方手里很有可能泄密,所以秦勉要置他于死地。” “成功抓捕谢老大之后,撤离的路上秦勉的人在半路围截制造了那一起车祸。” 历思凯“嗯”了声,他早就猜到了秦勉和谢老大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惊讶。 “后来呢?”历思凯问。 贺嘉心灰意冷道:“三绝峰行动那次,秦勉早就知道警方会有行动,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在当天与任晓峰交易。他曾说容娇娇是他出色的同类,所以他以容娇娇为人质演了那么一出戏,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放过容娇娇。” “三绝峰上的行动我没有参与,秦勉也并不没有让我替他做什么,或许是他并不完全信任我,又或者是他有其他途径有对行动绝不失利的信心吧。” 历思凯与周慎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都没说话,而是安静聆听贺嘉的供词。 贺嘉已经不抱希望,所以他交待得很干脆,几乎是毫不保留了。 “我和郑寻支援荆门分局,原案子的受害人郑清秋就是被她的情人张钧所害,关于这一点我是通过秦勉知道的。凶手是秦勉的人叫耗子,他化名张钧潜伏在临江市多年,是秦勉手下靠谱的助手,这么多年一直帮着秦勉监视着临江这边的动静。” “张钧杀害郑清秋的原因我并不清楚,秦勉传消息给我时郑清秋已经被害。秦勉承诺过我会让我得到副支队长的职位,所以他提出了绑架郑寻的要求。起初我是不肯的,后来他说只是想给警方一个警示,并说我只需要稍微协助一下张钧即可。我没想到秦勉真的会对郑寻动手,所以我并没有阻拦甚至还帮了忙。” 贺嘉极力隐忍着痛苦,声音里夹着明显恨意,切齿道:“如果我知道张钧真的会对郑寻动手,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我一定会阻止秦勉,我一定不会做那个致使郑寻丧命的帮凶……我很后悔,我就应该代替郑寻去死,我就应该下地狱啊!” 历思凯不觉间攥紧了拳头,他的表情凝重,眉间藏着不忍,看出了他在忍耐,周慎小心地伸出了手覆在历思凯的手上安抚。 历思凯回了个笑,那笑却是无奈和苦涩的。 “历队”,贺嘉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挣扎了一下,恨不得冲到历思凯面前,情绪高昂道:“我要替郑寻报仇,我要杀了秦勉这个畜牲!” “你省省吧”,历思凯冷笑一声,无奈嗤鼻回:“秦勉实力不浅,你也还陷在泥潭里,你拿什么去跟秦勉斗?” 贺嘉重重靠在了椅背上,历思凯的话直白地挑明了局势,盐撒在伤口上,千疮百孔也被撕裂,让贺嘉也逐渐认清了现实。 历思凯又问:“秦勉现在应该还藏在雅山境内吧?” 贺嘉摇了摇头,整个人被打蔫了般回:“应该是吧,我不清楚,除非必要他不会主动和我联系的。” 历思凯点头,淡漠回了句“知道了”。 又问贺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暂时没有”,贺嘉没敢直视历思凯,低了头说:“其实我没什么胆量,和秦勉合作也是窃畏的,我知道秦勉这人不是靠谱的合作伙伴,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他深入合作。” “你也是聪明”,历思凯幽幽道。 其中话里有话,贺嘉自然听出来了,所以他把头垂得更低了。 历思凯收回了翘腿,朝周慎示意:“走吧,会议马上开始,段局估计也到了,我们出去吧。” 周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贺嘉,才起身跟在历思凯身后走了出去。 历思凯和周慎出去后,两名看守民警再次进来,贺嘉以手遮面,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吼。两名民警略显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敢说话。 * 九点半,各分局的警员陆续赶到,众人坐在市局的大会议室里三五成群议论着局里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程海和常在空同时走进办公楼,与历思凯和周慎迎面相碰。 “那个……”常在空犹豫道:“历队,你还好吧?” 历思凯心事重重点了头,大大咧咧回:“挺好的,你们去清点参会的人数吧,段局快到了,我和周队出去迎一下段局。” 常在空应了下来,和程海并肩走向了会议室的方向。 历思凯和周慎在市局院门口等了会,历思凯给自己点了支烟,吞云吐雾间眉头始终不展,两人沉默着都没说话。 对于历思凯抽烟这件事,周慎逐渐也没意见了,毕竟历思凯说过要戒烟,但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让人恼火愤懑,所以历思凯抽烟周慎并不阻拦。 手里的烟抽了一半,一辆黑色红旗轿车驶进了市局大院,知道是段长龙到了,历思凯掐灭了烟,和周慎一起迎了上去。 段长龙还未下车,又一辆黑色奥迪开了进来,历思凯眯起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车牌号,就见段长龙下了车直接越过自己走向了那辆黑色奥迪。 奥迪车门打开,一位身穿白色警服戴高帽的男人下了车,由于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下车时段长龙主动上前扶了一把。 男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形成沟壑般,皮肤也是松垂的,尽管这样却还是给人不可藐视的感觉,站如松行有魄,绝对是位楷模般的人物。尤其是他警服上佩戴的各式勋章,无不体现出他的功名卓就。 “老孟啊”,段长龙迎了上去,与来人叙旧。 历思凯一哽,乖乖迎了上去,朝来人打招呼:“孟局,您来了。” “嗯”,孟广义点了头,他这个临江市局正局长气宇轩昂,只站在那里逼人的气势顿时就显现了出来。 历思凯又向段长龙问了好,才发现孟广义的目光越过他直接落在了身后的周慎身上。 孟广义的眉毛长又浓,其中还夹着几根白眉,再加上他那张严肃的脸,眉毛稍微蹙起就显出他的严厉,总给人一种他是不悦的错觉。 周慎礼貌一笑,朝他二人问好:“孟局,段局,一路辛苦。” 孟广义清了清嗓子,朝周慎颔首示意:“周慎啊,你瘦了。” 周慎淡笑,回:“是瘦了点,孟局,许久不见,您更精神了。” 孟广义难得一笑:“我老了,再精神也比不上你们这群年轻孩子。” “可不是”,段长龙在一旁附和:“老孟啊,我看咱俩一起拾掇拾掇准备退休吧。” 孟广义挥了挥手:“哎,要退休也得先把手里的烂摊子处理好,咱们两个老家伙还是再坚持几天吧。” 段长龙大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孟广义一起走。历思凯和周慎跟在身后,因为孟广义亲莅,他二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会议室里原本嘈闹不止,段长龙和孟广义推门进去后,噪音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起立朝两人局长颔首问好。 段长龙表现得更亲切些,挥手示意众人都坐,同时也交代大家都别拘礼,话虽这么说,但面对两位局长面对临江公安部门的大佬,大家多少都有些怯场。 尤其一些实习生,他们只敢悄悄瞻仰两位局长的威仪。 季度会议由段长龙亲自主持召开,孟广义只做旁听。 这场会议的主要内容是针对临江市最近发生的几件重案做汇报总结工作,同时研讨下一步的追击计划。 原本这场会议是要公布郑寻任职刑侦副支队长一事,可计划有变,因为郑寻的牺牲让这次的会议变得沉重,会议现场气氛僵持,直接导致了两位局长全程严肃着脸,底下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贺嘉背叛一事也传遍了,由于刑侦支队缺少了郑寻和贺嘉两员大将,孟广义和段长龙商谈过后,决定将程海调到市局帮助历思凯,同时禁毒支队的卢伟也被调到了刑侦支队协助。 命令传达到了,段长龙语重心长冲程海交代:“程海啊,你到了刑侦支队一定要好好协助思凯,期待你二人联手带领着刑侦支队杀出一条血路来,案子牵涉的犯罪分子一个都不能少都要抓捕归案。” 程海站了起来,严正回应:“是,请孟局和段局放心,我一定协助好历队,不让您二老失望!” 段长龙满意地点了点头,表情这才转好。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历思凯又对接下来的行动和计划做了汇报,同时也向两名局长表明了坚毅的决心,誓要打击一切犯罪,还临江市一片净土。 接着,徐波和常在空也分别做了工作汇报,底下警员认真记录着会议内容,谁也不敢懈怠。 周慎比其他人要轻松些,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自己还没完全洗清身上的嫌疑,他的身份在这样一场严肃的会议上颇尴尬,所以他没什么存在感地仔细听一听汇报,根本就没想做起立汇报的事。 * 会议到了尾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是王国伟打来了电话。 现在情况复杂,又是雅山那边的来电,周慎担心雅山那边出事,电话是一定要接的。于是他朝历思凯示意了一下,压低了身子从后门出去接了电话。 王国伟的声音急切:“阿慎,姜局的病情加重,医生说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周慎一怔,一时没敢理解王国伟的话。 又听王国伟问:“姜局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你要不要过来见他一面?” 周慎皱了眉回:“嗯,我下午回趟雅山吧。”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王国伟犹豫不定,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觉得姜局有问题。” 他解释道:“上次你和历思凯来雅山这边调四年前吴海生涉案的卷宗这事……其实卷宗我早就找出来了,当天你们就能拿到,但是姜局特地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让我一定等到第二天再把卷宗交给你们。” “当时我虽然疑惑,却不敢违逆姜局的意思,现在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还有,那次白天喝酒也是姜局的意思,姜局特意叮嘱了我和吴越,让我们故意拖延时间阻止你们查看四年前的卷宗。虽然不知道姜局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真的觉得很可疑。” “而且第二天我交给你的第二份关于秦勉劫持王博伦案的卷宗,也是姜局特地让他的秘书传给我的。秦勉劫持王博伦一案就是一起普通案子,案底本就难找,姜局却特意花时间找出了卷宗,我不明白,他就像是故意的,他一定要让你们看到那份卷宗,就像是在掩饰什么……” 王国伟问:“我也是榆木脑袋,现在才明白这其中可能有腻,一刻不敢耽搁赶紧给你打了电话。阿慎,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慎的表情渐渐消失,眼神沉了下去,他保持着沉默,像是在消化这些内容,迟迟没回复。 周慎不给回应王国伟自然是着急,追问:“阿慎?周慎?你在听吗?周慎?” 然而周慎像是扎进深海般,他的世界被消音,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倒灌着涌入耳鼻口,耳边是沉沉的水压冲击耳膜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五脏六腑,将他整个人撕碎…… # 第四卷 蓝天孤儿院 第69章 雅山市人民医院心血管内科的重症监护室里,姜勇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他的身上插着管子,电极贴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记录着他的身体的各项机能。姜勇的口鼻被氧气罩罩住,监护仪和各医疗器械滴滴作响的声音响彻在整间ICU,看似平常地上演着生死搏斗的场面。 周慎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到了雅山,直到他看到眼前这一幕,虽然表面还算镇静,但他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曾经他以为身体还算强健的师父,曾经他以为如山一样屹立不倒的一个人,突然就躺在了白色病床上,他的身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佝偻消沉,意识也时有时无,即使有护士的精心照顾,但这位叱咤风云的市局局长躺在那里,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又听林有锦说,主治医生已经下过不止一次的病危通知了,一时间周慎难以接受也不能接受。 到达雅山后周慎第一个联系的人是林有锦,姜勇生病住院期间除了师娘在照顾,林有锦也帮了不少忙。 知道周慎要来,所以林有锦提前和医院打了招呼,这才有了让周慎站在ICU病房外远远看一眼病人的机会。 重症监护室外,除了周慎和林有锦,还有不停抹眼泪的师娘,师娘年纪大了,姜勇这一病给她带来的打击不小,她哭得多了眼睛都要哭花了。 周慎站在林有锦旁边打量着师娘,她的头发里多半都长着银丝,加上老伴病重无心打理,头发更白了些。耳边传来师娘缀泣哽咽的声音,周慎的表情凝重,他心有不忍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眉头愁作一团。 “小周……阿野”,师娘双手颤巍牵住了周慎的手,距离近了,周慎已经看到她眼里噙满了泪花。 师娘说:“你能来探望我家老头子,我很高兴,谢谢你……” 周慎明显一怔,愁容僵在脸上。 看来师娘确实是受了打击神志不清了,竟然错把自己认成了周牧野。 林有锦更是吃惊,他探查着周慎的反应,然后和师娘解释:“师娘,他是阿慎,他是周慎啊!” 师娘神情恍惚,目光落在林有锦的脸上又折到周慎脸上,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尴尬地拍了拍周慎的手背安慰,满怀歉意说:“哦哦,是阿慎啊……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行了居然认错了人,阿慎啊,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会”。 周慎永远能保持体面,他谦逊有礼道:“您快去休息吧,这段时间照顾师父您一定很辛苦,这里有我和师哥在你放心,有任何情况我们再通知您。” “是啊”,林有锦也附和说:“您回病房睡会吧,这几天您守在师父身边也没睡个好觉,这里有我们您就放心吧,师父不会有事的。” “好好好”,师娘抹了把眼泪,转身颤颤巍巍地走向了病房。 “阿慎”,林有锦看向周慎说:“我们聊聊吧。” 周慎抬了眼皮看着林有锦,抿紧了唇角。 刮起了一阵风,周慎和林有锦并肩立在医院的天台上,居高临下望去,底下是一片混沌的城市。 远处几幢高楼林立,与城市大面积的自建楼形成矛盾,城市主干路上车流不息,然而整个城市像是被雾霾笼罩般,渐渐失去了活力。 与临江这样的新兴城市不同,雅山市曾经也有过辉煌,但随着沧海一粟不断变化,雅山这座城市就像是耄耋老人蒙上了沧桑,它止步不前,逐渐被后起之秀超越,渐渐地就被遗忘了。 毕竟是自己曾经待了十多年的地方,可以用故乡来称呼了,可此刻的周慎明显已经对这里失望。 具体的失望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从他的母亲周月清去世之后。 周月清去世那年周慎只有八岁,他被人从老家镇上接回了雅山市区,后来又辗转去了老家镇上的孤儿院。在那里他度过了十个年头,十年里少年变得孤寡低沉,他封闭自我不与任何人交流…… 奇怪的是那些时光早就过去了,也已经被淡忘了,但每次不经意间想起,还是会觉得有空缺,那处空缺就好像是冬日的冷阳,再也再也温暖不了他的世界。这个空缺甚至已经到了偶然想起都会觉得余生都不会再治愈的程度。 风刮得越来越大,周慎也越来越清醒。 身旁林有锦迎风点了一支香烟,风太大,打火机点了几次火才点燃了香烟。 林有锦抽了三口烟,突然叹了气说:“师父这次怕是挺不过来了。” 周慎的表情都是苦涩的,他盯着林有锦抽烟的动作,目光随着林有锦抽烟的动作移动。 林有锦喷了口烟雾说:“姜局早些年心脏就不好,前几天急性心衰发作做了场手术,还在观察期病情又突然加重,虽然说之前几次发作比较幸运没出什么大问题,可这次不同了,医院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医生那边也建议我们早做准备了。” 周慎迎风而立,身体已经有些颤抖。 然后他听到林有锦说:“我已经请了假,师父师娘无子无女,万一……师父的身后事就由我来办。” 周慎“嗯”了声,目光放得长远,盯着远处地平线模糊的山隘发起了愣。 林有锦心思细腻,他的表情暗淡,仿佛姜勇这一病连带着也抽去了他的魂魄般。 能看出他的状态不佳,很快抽完一支烟后,林有锦将捻灭的烟蒂捡起来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然后朝周慎说:“走吧,我们回去。” 周慎笑得牵强,回:“你先回病房,我想打个电话。” 林有锦点了点头,转身独自下了楼。 确认林有锦离开,周慎俯身捡起了垃圾桶里那枚七匹狼烟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帕裹了起来。 接着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对方很快接了。 “魏法医”,周慎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是周慎,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魏霞笑得亲切:“你说,我一定帮,难得能帮上周队的忙。” “谢谢了”,周慎说:“我手里有一枚烟头,需要你帮我检测过滤嘴处的DNA信息,我身边没什么可用之人,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好说”,魏霞果断答应下来。 又想起了什么,魏霞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回事?这么多人都要检测烟头,一个烟头就那么重要?” 周慎听到了魏霞的话,他怔了下,追问:“还有谁委托你检测过烟头的事?” “哦”,魏霞回:“前几天孟局找过我,他托我检测了一枚烟头,我哪敢耽搁,加班加点就把检测报告传给了孟局……还有啊,半个月前历思凯也托我检测过一枚烟头,他还让我提了3.1大案的卷宗作对比……” 不等周慎反应,魏霞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跟3.1案子的有关人周慎说话。 魏霞顿时不敢吱声,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了话。 “那个……”,魏霞有点心虚,支支吾吾说:“周队啊,你把烟头送到法医室吧,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我寄快递给你”,周慎目光缩紧说:“我现在不在临江,这件事希望你替我保密,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好”,魏霞回:“我明白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周慎“嗯”了声,告别后才挂断了电话。 从天台下来,周慎去了趟卫生间。 医院分配给姜勇的单人病房在七楼最角落,据说是院长特地给姜勇腾出的病房,院长与姜勇是至交,知道姜勇病情严重要安静养病,所以院长才给姜勇找了个角落的病房。 从卫生间出来后,周慎走过拐角准备穿过长过道去病房找林有锦,却在无意间抬头发现了一个一闪即过的身影,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追了上去。 这个点医院来往的人很多,等电梯的人在电梯口排起了长队,那人并不想等而是直接走了楼梯。 周慎从安全通道一路追过去,翻身一跃从七楼跳到六楼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四楼,似乎是发现了身后周慎的跟踪,所以他脚下生风般翻身跃下三楼,开始往二楼下。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周慎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好继续跟进,在跃下至二楼时,那人已经冲到了地下负一层,那里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看来他要逃,周慎跑得已经有点气喘,但他没有放弃,追到了地下停车场。 然而诺大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如果那人有心要躲随便躲到一辆车的后边,周慎是如何也找不到的。 周慎绕着停车场内找了一圈,他用手撑着膝盖努力调整着呼吸,已经不抱希望能找到那个人了。 就在他情绪低落准备放弃时,远处一辆黑色越野车里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下了车,缓缓朝他的方向走来。 在周慎诧异的眼神中,那人越走越近,然后在距离周慎两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男人的个子很高直逼一米九,短发剪得干净清爽,身型有样,穿着看似不着调的黑色背心和工装裤,恰恰能从肌肉线条流畅的裸/露膛臂看出力量感。他胸膛的肌肤是雪白的,脸和脖颈处皮肤却黑了些,很明显是被晒黑的。 隔着两米远,男人与周慎四目相对,他的气场十足,这种逼人的震慑力非得是周慎能抗,若是旁人一定早就怯了场。 周慎的嘴唇嗡合着,在他的注视下,男人抱臂一笑,挑了挑眉道:“阿慎,好久不见,你的反应还是这么迅速机敏。” 周慎紧了紧唇角,表情坦然放松,收回了眼里的不可思议回:“阿野,我没想到我们再见是在这里。” “我也没想到”,周牧野笑回,然后上下打量了周慎一番,凝重道:“你瘦了不少。” 周慎依旧沉着冷静问:“你是来看望姜局的?” 周牧野垂了手,狭长的双眼藏笑,盯着周慎看了会,才坦白回:“是,姜局对我们来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现在他病危,我来探望也算是尽一份孝心了。” 周慎苦涩一笑,岔开了话题:“你现在在为秦勉办事?” 周牧野“嗯”了声,脸上不再有表情:“以前是吴海生,现在是秦勉,我做得不错吧?吴海生对我的叛变很有意见,他恨不得立刻手刃了我,除了秦勉,我还能投靠谁呢?” “好吧”,周慎一时语塞,重遇周牧野以及周牧野说的这些话让他措手不及。 可以说,一切都打得他措手不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周慎却没反应,他根本就没打算接这个电话。 想都不用想,这个电话肯定是历思凯打来的,从周慎到达雅山那刻,历思凯的来电就没断过。会议没结束周慎就离开了,而且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连历思凯都没告诉。 从接了王国伟的那通电话开始,他的心境就发生了变化。虽然知道历思凯是担心自己的,可他下意识想隐瞒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王国伟的话,因为牵涉姜勇,案子的性质就变了;另一方面,王国伟的话彻底警醒周慎,姜勇一手掌权,近四十年刑警生涯早就将他推上了至高的地位。 但人是永远无法满足的,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直到蛇吞象,欲望也无法得到满足。 3.1大案发生时,周慎受姜勇之命潜伏在王博伦家所在的尚天苑小区附近,姜勇让周慎暗中保护王博伦,周慎确实做到了。 然而分秒间,凶手抓住时机行动了,先是残忍杀害了王博伦一家三口,又掠走了王博伦家里保险柜里的一份珍贵文件。之后警察抵达现场,封锁了整个小区,一时间这起特大凶杀案成了社会聚焦的热点话题。 周慎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当他冲进王博伦家里时,先是被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冲了头,接着就被倒在地上小幅度挣扎的王博伦吸引了目光。 王博伦躺在血泊里,口鼻洇着血泡,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神经中枢控制着他的躯体做机械的抖动,就像是一条咬了鱼饵被人摔在地上的鱼,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周慎半跪在地上托住了王博伦的头,因此他的素色衣服上处处沾血。 周慎说:“王教授挺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王博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周慎的衣角,艰难地用舌头抵住下颌,然后张大了嘴巴…… 然而他却发不出声音,知道他有话要说,周慎也很着急,然而下一秒王博伦支撑不住,彻底断了气…… 虽然难以置信,但现下仔细想想,王博伦发音时的嘴形更像是在说“姜”字。如果姜勇真的和3.1大案有关系,那么王国伟的话就说得通了。 周慎和历思凯来雅山调卷宗丢失那天,姜勇拖延时间应该就是为了找到四年前秦勉在雅山劫持王博伦的那件案子,那起案子秦勉什么也不图,就只是对王博伦进行了翻包检查。 第二天卷宗找到了,姜勇不再拖延,他想让周慎和历思凯看到的东西,他二人也看到了。 至于姜勇为什么想让周慎和历思凯看到那起普通案子的卷宗,现在看来应该是想将祸水东引,将3.1大案推给秦勉。 有理有据,秦勉曾劫持过王博伦,且他只对王博伦的公文包有兴趣,那么3.1大案再没有人比秦勉更可疑…… 周慎的思绪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拉回,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远远走来一行人,他们身着素黑衣服,鞋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扣刮般的声音。 让人惊悚颤栗。 在看清为首的人之前,周牧野先一步走了上前,挡在周慎面前试图吸引来人的注意力,然而为首的人毫不掩饰,越过周牧野来到了周慎面前。 是秦勉。 秦勉嘴角藏笑,散发被细风吹得凌乱,他是俊朗的,此刻的样子倒像极了抽象派画作里的人物。尤其他表现出的那抹笑意,具象得完美展示了什么叫做虚情假意。 周慎表情淡然,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秦勉看了看周慎,又转了脸看看周牧野,表情古怪,像是准备看场好戏,却不知道这场戏到底是刚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秦勉一笑,又看向周慎,周慎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戴了只黑色皮手套,且右手固定在腹部不轻易动作,看来三绝峰上历思凯的那一枪彻底费了秦勉的右手了。 秦勉看着周慎说:“我早就期待你们两个再见的场面了,怎么,有打起来吗?” 周慎瞥了秦勉一眼没说话,周牧野则抿紧了嘴唇。 秦勉笑了笑,玩味似的打量着周慎:“既然你来了雅山,不如就加入我们吧。” 周慎嗤鼻,讽刺道:“你想多了。” “好吧,看来我确实想多了”。 秦勉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姜勇生病住院,能让你亲自赶来一趟,看来他离归天不远了。听说王博伦手里那份文件就在姜勇手里?看来他大有问题,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姜勇栽了跟头,阿慎你自然能从王博伦一案中脱身洗白,我先恭喜了,阿慎,你做到了,你确实是个好警察。” 周慎没想理他,反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秦勉轻松一笑,回:“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阿野,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只身来了医院,医院里到处都是警察,阿野又是公安内网的在逃罪犯,我不来找他难道要看着他撞条子怀里?” 一旁的周牧野眼皮跳了跳,僵着笑说了句:“我谢谢你。” 周慎:…… 秦勉颇绅士地回了句“不客气”,然后看向周慎说:“不知道上次我的建议你有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我还是想说那句话,我希望你加入我们,只要你回来,我会对你有绝对的信任。” 周慎自然不回。 秦勉耐心道:“吴海生回国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清楚,但我想说,你知道我有多恨他,我也知道你恨他到什么地步。既然吴海生回来了,那么他势必会有所行动。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阿慎,现在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人,吴海生不死,我们永远都是同一阵营,明白吗?几天后我打算去一趟临江市,希望在那之前我能收获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也不为难你”,秦勉说:“我有耐心,也有足够的时间等待你的答复,你自己考虑清楚,确定了就联系我,我会亲自迎接你。” 话落,秦勉转身而去,同时对周牧野说:“病床上的人你也看到了,这下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周牧野点了点头,在秦勉走出几米后才看向周慎,周慎的眉头微皱,身影独立于角落,他垂头沉默寡言的模样让周牧野觉得熟悉。 因为其中有十多岁的周慎的影子。 一众人离开,停车场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灯光暗了下去,周慎的身体被埋没在黑暗里,阴冷潮湿将他的身体逐渐包裹,唯独那漂亮的黑瞳孔闪着光芒。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不停,周慎终于有所反应,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历思凯焦急的声音:“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周慎苦笑一声回:“抱歉,我来雅山了,姜局的病情严重,我一时着急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历思凯长吁了一口气,放松道:“这样啊,我知道了,姜局是你师父,你去探望是应该的。只是下次别再这样了,我联系不到你总担惊受怕的。” 周慎“嗯”了声:“我准备回临江了。” “这么快?”历思凯疑惑道:“姜局病重你不在雅山多呆几天?” “不呆了”,周慎回:“这边有林师兄在,我反而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早点回临江处理案子。” “好,那我等你回来。” “嗯”,周慎回。 第70章 回到临江已经是晚上,七点整周慎带着满身疲累回到了家,客厅里的灯全亮,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循环的声音还有叮叮当当的洗碗声,隐隐还能闻到饭菜香味。 听到开门声,历思凯从厨房里露了个头出来,笑得明朗对周慎说:“回来了?快去洗手,我特地给你炖了排骨,刚刚尝了下味道还不错,一定比上次那顿糊了的排骨好吃。” 周慎回了个笑,看不够似的盯着厨房里历思凯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像是寒冰消融般,内心那处空缺也被注入了暖流。 他放下钥匙,换了拖鞋走进了卫生间,洗手时看着水流如注,清水拂过肌肤,仿佛冲洗掉的是心中的沉重,留下的是简单的知足。 其实他真的很累,那种累几乎将他的意志拖垮,现实像是拖着他往深渊里坠落般。可就在回家的一瞬间,历思凯的笑容和他的用心让周慎觉得温暖。 这份温暖明明这么简单,却久久存留。 等周慎从卫生间出去时,饭菜已盛好,历思凯正在摆放两人的碗筷。 他朝周慎示意:“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慎一笑,朝历思凯走去,却被他伸手按着坐到椅子上。 历思凯迫不及待盛了碗排骨汤递到周慎面前:“你先尝,排骨汤的做法我特地跟着菜谱学的,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下次再做饭我争取往你的口味靠靠。” 好。 周慎还是蛮期待的,然后在历思凯的殷切注视下端起汤碗拿汤勺舀了一勺子浓汤送进嘴里,他细细品尝着,味蕾努力在感受着这顿诚意满满的晚饭。 品尝过后,他眨了眨眼…… 怎么说呢,有点淡,不入味。 毕竟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下厨,历思凯既紧张又激动,眨着星星眼等待着周慎的反应,那副模样既乖又可爱…… 明明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了,长相俊朗外貌出挑,居家面对爱人时却是这么绵软的形象,这样的历思凯任谁看都要动摇。 于是周慎放下汤勺,给了句十分郑重的评价:“汤很好喝,有心了。” 历思凯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周慎对面的座位。 历思凯又替周慎夹了菜,一道辣子鸡丁,周慎尝了尝味道倒是不错。两人面对面用餐,谁也没说话,彼此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雅山那边的事情。 虽是沉默,但诺大的家里两人都不沟通,气氛也有点怪味。而且周慎发现历思凯总不经意似的盯着自己看,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却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吃完饭历思凯自觉跑厨房洗碗去了,周慎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热牛奶,电视是开着的,肥皂剧杂乱的背景音被他自动忽略。 周慎发怔片刻,再缓过神来,牛奶已经凉了。 历思凯从厨房出来后顺势坐到了周慎身边。 历思凯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眉头藏着心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十指交叠着,纤长的手指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瘦白的手背凸起青筋,他身上穿着松垮的家居服,由内而外透着慵懒随意感,抬头举措间脖颈的线条张弛有度。 周慎盯着他看了许久,探身放下了手里那杯牛奶问:“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要说。” 历思凯“嗯”了声,抓手的动作更频繁了些,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开口:“我知道你给魏霞打电话的事了。” 周慎淡然一笑,没回话。 又听历思凯说:“你让他检测的那枚烟头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周慎诚实回:“我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历思凯手上动作一紧,直面周慎,他的眉头皱着,明显是着急了。 他追问:“你是为我着想,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说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却转头求助了魏霞。你能对他信任,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而且你和魏霞很熟悉吗?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大舌头,什么秘密到他那里他恨不得拿个喇叭喊给所有人听。” 周慎表现得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与历思凯对视时他眼里的支离破碎有多深。 历思凯牵着周慎的手,小心抚摸着又说:“阿慎,你要相信我,你可以信任我的。我爱你,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如果你连我都不信任,那还有谁可信呢?” 历思凯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说过会查到底再还你清白,我是太信任你了,我信任你信任到可以不顾一切……” 历思凯的眉眼垂平,低眉顺眼的样子平铺着悲伤。 周慎的眼中藏着悲痛,他的目光下沉落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有点搞不懂明明刚才还在上演温情,结果下一秒两人之间的矛盾就扩大了。 不,那不叫矛盾。 那是周慎心理的不安和挣扎,从王国伟打的那通电话开始,周慎的心理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一切的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了,他现在就只等一个结果,那个结果的出现很有可能会是为自己平反案子的关键所在。 同时他也在害怕,他害怕那个结果所撕开的鲜血淋漓的真相,更何况真相的背后可能还牵涉到姜勇和林有锦这两个他曾经最信任的人。 所以周慎不安、挣扎又惶恐。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历思凯知道,是因为周慎有自己的私心。 离真相越近,过去的一切很有可能被撕开一角。 如果历思凯知道那些过去他会怎么想?同时,刚来临江时因为跌入深渊,特意疏离喜欢的人时所受的委屈,谁来给个交待? 周慎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些。 历思凯却给了他一个拥抱,两人胸膛相触,感受着彼此跳动的心脏。 历思凯咬紧牙关,开口道:“阿慎,你在寻找的那个真相是什么?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感觉到历思凯手上的安抚动作,周慎心头大颤,思想里建造的那座厚实壁垒开始沦陷崩塌。 他闭了眼,长舒一口气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心里有怀疑,才让魏法医检测了那枚烟头,同时我不想让你知道的是那枚烟头的所属人是林师兄。” 历思凯十分震惊,结束了这个拥抱追问:“是林有锦?你查到了什么?” 周慎摇了摇头:“我只是有怀疑,手里并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那枚烟头的检测结果,而现在,我就只等那枚烟头的结果了。” “那……” 历思凯话未开口,周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起了铃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魏法医。 周慎一怔,与历思凯对视一眼,历思凯表情凝重道:“开外放吧。” 周慎点了点头接听了电话。 免提打开,魏霞嘶哑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周队,结果出来了!我对你提供的那枚烟头做了Y染色体DNA的检验,结果出来时我自己做主比对了3.1案的卷宗,残留在烟头里的唾液的DNA检测结果显示与3.1案的烟头证物比对一致!也就是说你送来的这枚烟头的主人很可能与3.1大案有关系!” 一瞬间,周慎的脑子空白了,同时内心不断拉扯的那条线终于断了。 “在听吗?周队?喂?” 魏霞自言自语喂了半天,历思凯大手一挥,毫不讲情面地挂断了电话。 周慎还处在失神状态,知道这个真相对周慎来说意味着什么,历思凯于心不忍,将他抱在怀里安慰:“没事的,你还有我,有我在……” 然而周慎始终没给反应,明明已经预想过结果,可这血淋淋的真相太惨烈,真正给了他迎头一击。 历思凯皱了眉,开始思考某些事情。 他曾经毫无根据地怀疑过姜勇,甚至将姜勇抽完的烟头送去做了检测,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林有锦。 林有锦和姜勇之间同样以师徒相称,虽说林有锦在首都高就,可他对姜勇的忠诚和顺从是绝对的。无论3.1案的真相是什么,林有锦和姜勇师徒二人和案子一定有某种联系。 历思凯不担心其他,他唯一担心的是周慎,暗箭难防,更何况直戳脊背的人还是林有锦和姜勇,他们是周慎最信任的人,背叛二字无疑就是将他钉在道义十字架的利器。 历思凯小心探查着周慎的反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企图通过拥抱安慰温暖。 过了片刻,历思凯亲吻了周慎的额头,试图和他沟通:“还好吗?” 周慎恍惚一瞬,默默点了头。 “你放心”,历思凯说:“我会帮你查案子,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周慎没给回复,只是岔开了话题问:“魏法医说之前你也托他检测过一枚烟头,这是怎么回事?” 历思凯愣了下,他早该想到的,魏霞这个大舌头,非得闹个鸡犬不宁才安心。 历思凯松开了拥抱,颇无奈道:“那枚烟头是属于姜局的,我当时只是突发奇想才收集那枚烟头委托阿霞做了检验。结果与3.1案的证物烟头不匹配,我才作罢没有继续查下去了。” 周慎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他又问:“孟局也曾托魏法医做过烟头的DNA检验,这事你知道吗?” 历思凯一愣,诧异道:“有这事?我不知道,确定是孟局吗?怎么会……” “嗯”,周慎回:“魏法医亲口说的。” 此话一出,历思凯立刻拿了手机过来,滑动屏幕开始查通讯录,然后拨了个号码出去。 很显然,这个电话他是打给孟广义的。 然而孟广义却没接,历思凯沉默片刻,又开始找联系人。第二个号码,他打给了孟广义身边的汪警卫,幸好汪警卫接了。 历思凯直切主题问:“孟局呢?我要和孟局通话。” “抱歉历队”,汪警卫回:“孟局正在参加省厅的一场重要会议,你有急事吗?我可以替你转告给孟局。” “不用了”,历思凯切齿道:“谢谢你。” 联系不到孟局,历思凯只好暂时放弃。 虽然着急,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只能亲自去和孟局谈。 第71章 第二天,历思凯特地去了趟市政孟广义的办公室,从昨晚一直到今天孟广义也没给他回个电话,而案子迫在眉睫,历思凯不得不选择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去和孟广义面谈。 然而等他和周慎一同赶到市政,却从秘书那里得到了孟广义不在办公室的消息。 秘书说:最近省厅会亲临检查工作,孟局忙得很,一早就出发前往各镇视察工作了,如果你有急事可以给孟局打电话。 局长秘书都已经这样说了,历思凯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好尴尬笑笑感谢了一番,然后和周慎一起离开了市政办公楼。 两人坐到车上都有些疲态,同时也不免觉得失落。 历思凯的目光落在方向盘处,眼神空洞,心不在焉地。 放空了会,他才看向周慎,无奈笑说:“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孟局在躲我们。” 周慎的表情也是无奈的:“或许吧,可能孟局已经知道我委托魏法医做烟头检验的事情了,现在是多事之秋,孟局也有他的烦恼吧,说不定他面对的压力比我们面对的还要大些。” “算了”,历思凯收拾好心情,启动了车子引擎:“孟局不会主动给我们回电话的,还是等他回来我们再过来一趟。这事也不急可以再缓缓,我们先回市局……” 历思凯话语一顿,留意着周慎的反应说:“我们再翻一翻3.1案子的卷宗吧,借着林有锦一事说不定这一次能发现点什么线索。” 周慎看了历思凯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回了个“好”。 历思凯点了头,脚上给了点油,车子直直驶了出去,很快只能看到车尾气了。 * 回到市局,两人远远就看到大院里两个高大的身影,那是刚调入市局的程海和卢伟,此时他二人结伴正立在大院的垃圾桶前抽烟。 卢伟挥了挥手示意历思凯和周慎,历思凯朝他们打了招呼,出于礼貌周慎也抱以微笑回应。 程海给历思凯让了支烟,四人同立在大院里,抽烟的人在吞云吐雾,唯独周慎这个不抽烟的人在沉思。 “周队”,卢伟关切问:“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实在不行你休息一天吧。” 周慎回了个笑,摇头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面对卢伟他的话语不冷不热,不过分冷漠也不太过热情,分寸把握得十分恰当。 历思凯低头一笑,吞吐烟雾的同时插嘴道:“放心吧,你周队的身体强健暂时还撑得住。再说了这不还有我呢,有我的关心照顾,不会叫他累着的。” ? 卢伟如芒在背,对历思凯的话是真的有点疑惑不解了。 历思凯又说:“倒是你,突然从禁毒调到刑侦一定有不适应的地方,万一有什么难为之处你就提出来,刑侦禁毒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困难你就说出来,千万别客气。” 卢伟:…… 卢伟尴尬极了,连忙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历队。” 历思凯抽了口烟洋洒回:“客气。” 历思凯看向了程海:“东西都收拾好了?” 程海点头回:“差不多了,其实我带过来的东西不多。西郊分局的交接工作已经完成,市局这头的工作我还在熟悉中,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历思凯一笑,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顶部的灭烟盒里,然后拍了拍程海的肩膀示意:“我忙去了,遇到问题欢迎你来咨询我,以后大家就是真正的同事了,不用客套见外。” 程海笑得爽朗,大方回了个“好”。 历思凯阔步走向了办公楼,周慎朝程海和卢伟友好一笑,才转身跟上了历思凯的脚步。 等彻底看不见他二人的背影了,卢伟才戳了戳程海的手臂,不解问:“老弟啊,历队和周队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程海一愣,问:“怎么这么问?” 卢伟撇了撇嘴:“三月份历队带人冲进禁毒支队要带走周队调查,当时我们正在开会,他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当可怕,我们底下人谁也不敢插嘴呢。” “是吗?”程海一笑,目光深远回:“可能他们两人握手言和了吧。” 卢伟点了点头,有点欣慰道:“那就好,说白了大家都是同事,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嗯,走吧”,程海灭了烟蒂:“继续对接工作去。” 卢伟应下来,慌忙中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跟了上去。 * 办公室里,历思凯拿钥匙打开了档案柜,从里面取出了3.1案的卷宗。两人对面而坐,落在卷宗上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是沉重。 历思凯大致翻阅了一遍,开始做盘点。 他将卷宗材料翻到了鉴证科技侦拍摄的现场照片页,说:“3.1大案发生后,刑侦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对现场进行了保护,勘查和取证工作自然更顺利完成了。” 他指着其中一张染着血水的水果刀的照片说:“这把匕首就是在现场发现的,阿霞做了检验确定了水果刀就是凶手使用过的凶器。紧接着阿霞又做了刀柄上的指纹采集工作,结果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因为凶器上唯一检验出来的那枚指纹经过比对是属于你的。” 历思凯咬了咬唇间,心心探查着周慎的反应,他实在怕,怕自己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会让周慎觉得不舒服。 好在周慎的表情平淡,看起来丝毫没受到影响。 历思凯松了口气,这才敢继续:“我知道你是被诬陷的,所以凶器上这枚属于你的指纹的来历,我们需要做进一步的考证。” 周慎点了头。 历思凯挪动手指,又将焦点集中在另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烟灰缸里的一颗烟头。 历思凯说:“这枚烟头是现场的第二证物,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烟头的检验结果出来后我们第一时间核对了DNA库,并没有找到数据库里与之相匹配的数据,这也就导致了这个极为重要的第二证物发挥不了它的重要作用。”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遗憾的地方”,历思凯继续道:“案发时王博伦家所在的尚天苑小区发生过短暂的断电情况,因此监控拍摄不全,警方也锁定不了嫌疑人员。” 周慎嗤鼻一笑,案发时尚天苑小区曾断过电导致监控系统关闭,而自己进出尚天苑小区的画面却被拍到了。 还真是巧合。 历思凯对周慎这个莫名其妙的笑挺在意的,于是他叹了气解释说:“媳妇,怪监控坏得不是时候,偏偏就拍到了你。” 周慎瞥了他一眼,历思凯立刻乖巧道:“尚天苑小区的断电有点可疑,我们可以大胆推测那时候的断电可能和凶手有关,且不排除断电期间凶手进出过尚天苑小区。” 周慎“嗯”了声。 历思凯背靠沙发,翘起了长腿总结说:“总之以上三点都有嫌疑之处,我们可以试着从这三点入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话落,历思凯看向周慎:“能给我讲讲三月一号当天的事情吗?我觉得你的陈述也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周慎也翘起了腿,看起来气定神闲。 他终于在思忖之后开口:“姜局和王博伦教授是多年的朋友,案发前几天王博伦察觉到有人跟踪,姜局知道后就委托我照顾王博伦。我在尚天苑小区外观察了几天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三月一号那天,我亲眼看到一个男人跟在王博伦身后进了小区。” “当时我只是怀疑,也怕他是小区业主就没多想。直到一个小时后,那个男人神色慌张跑了出来,同时我看到了他的衣服上的血迹,察觉到不对追了上去,那个人行动敏捷对我的跟踪有所察觉,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跑掉了。” “我往回赶时才听到小区保安打电话报警的声音,等我走进王博伦家里时悲剧已经发生了。王教授躺在客厅地上,身上的刀口渗了不少血。他仅存最后一丝气息,抓住了我的手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吐了一口血,顿时就断了气……” 脑海里画面在倒映,明明是那样恐怖的画面,周慎却很平静地口述完,他的心理甚至强大到让历思凯折服。 历思凯是担心的,但听到周慎完整叙述完整个过程后,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能说出来就是好的。 幸好,周慎敢直面现实,也终于不再压抑自己了。 历思凯握住了周慎的手,却感受到了凉,于是他搓揉着周慎的手,又捧到自己面前搁在脸上去传递温暖。 “你不用担心我”,周慎说:“我能承受得来。” 历思凯苦涩一笑说:“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一点搞不懂,姜局为什么委托你帮助王博伦?” “因为当时只有我在临江”,周慎回:“还因为姜局信任我吧……” 后面这句话说得就没有底气了。 “可是林有锦案发当天去过王博伦家,甚至还疏忽留下了一枚烟头,姜局明显更信任林有锦却委托你做这件事?” 周慎的眼皮微抬,五官紧绷回:“当时林师兄在首都忙工作,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王博伦教授家。” 历思凯嗤鼻:“很简单,他和姜局在策划某些事情,而且他们谋划的事对你不利,所以他们不会让你知道行踪的。” 无论周慎再怎么自欺欺人不敢认清现实,无论怎么替林有锦和姜勇贴好人标签,历思凯的话一针见血打碎了周慎最后一丝幻想。 周慎如鲠在喉,内心已经激起层层波浪。 * 中午休息时间,历思凯被程海请了过去请教以及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历思凯本来想陪着周慎,却被周慎拒绝了,周慎说他要回一趟禁毒支队找徐波处理工作上的事,历思凯只好点了头,又目送周慎开车离开了市局。 周慎开的是历思凯的车,历思凯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盘算着不如送他一辆车,出行能更方便些。 * 然而历思凯不知道的是周慎根本就没往禁毒支队开,他驾驶着车辆开上了高架桥,一路朝管城区的南面驶去。 二十分钟后,周慎驾驶车辆稳稳停在了一处普通的小区附近,下车后他抬头看了眼第二幢单元楼,嘴唇紧绷,然后从东侧门处走进了小区。 走进单元楼、找到电梯、按了九楼按键……周慎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般。等到达九楼,他径直走向了西户,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后特地关了房门。 房子里入门玄关处贴着盖有临江市局公章的公告书,上面明确写着这间屋子属于重大案件的第一案发现场,房子里一切被公安机关保护,禁止任何人非法进入。 然而周慎直接无视掉那张公告单,直接走向了宽敞明亮的客厅。 由于长时间没住人,屋子里散着一股奇怪的发霉的味道,让人觉得反呕。客厅里家具摆放一如原样,只是家具和地面上都落了层厚灰,周慎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经过一处时特地避开了,因为那处地面上有一处白色粉笔勾勒出的一个人横躺着的身型轮廓。 半年前,那里躺着王博伦教授的尸体。 很明显,这里是尚天苑小区王博伦的家。 3.1案后警方对王博伦家进行了封锁,周慎冒着风险悄悄来过这里几次。 与某些穷凶极恶的凶手重返行凶现场的心理不同,凶手重返现场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变态心理和欣赏自己暴力下的成果。 而周慎重返现场则是为了查疑补缺,他想从细枝末节之处找到线索替王博伦翻案,同时也是为自己。 其实他与王博伦并不相熟,只是曾在姜勇组织的饭局上与王博伦见过几次面,而那几次见面都是周慎还在雅山工作的时候。 周慎来到临江市局工作刚满两个月就接到了姜勇的电话,姜勇拜托周慎照顾帮助王博伦,也是从那时开始周慎才再次联系上王博伦。 周慎曾拜访过王博伦,那时王博伦家里妻女都在,温馨的家居布置让王博伦的家里充斥着生活气息,然而3.1一案发生后,王博伦家里逐渐废弃变成了冰冷的人间炼狱。 造访王博伦家里那一次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王博伦热情招待了周慎,他的女儿在房间里练钢琴,妻子则在厨房忙碌着准备做顿大餐招待周慎这个客人。 王博伦将周慎请到书房,两人在书房里进行了一次秘密谈话。 内容自然是围绕王博伦被人跟踪一事,王博伦说他挺心慌的,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自己下手,他担心跟踪者随时会下手。 周慎对王博伦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能安慰说自己会尽全力保护他。 王博伦颇斯文,却不软弱可欺,气节傲骨的他叹了气说:“不管是什么人想对我下手,我是不怕的,我只怕会牵连妻子和女儿,她们是无辜的。周队,烦请你留意我这边的同时也保护我的妻女,王某一定感激不尽。” 周慎点了头,他的回答给了王博伦莫大的心安,王博伦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王博伦又说:“我现在十分警惕,办公室和车上都安装了录音设备,我准备在家里也装上一个,意外防不胜防,我只好自己做些努力了,虽然这些努力可能是徒劳的。” …… 周慎站在王博伦家的客厅,机敏打量着客厅里的各式家具,眼神凛冽到像是毫无情感的扫描仪。 他曾潜入王博伦家里多次,客厅里各处都找过,柜子、沙发底、餐桌背面甚至是客厅墙面上悬挂的壁画……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王博伦在家里安装了录音设备,那么安装地点一定是客厅,可是具体会在哪? 午间阳光充足打亮了整间客厅,阳光透着一处玻璃折射了光线映在周慎的眼底,顺着刺眼的光线看过去能看到那似乎是一个相框。 周慎毫不犹豫走了过去,目光落在相框里的照片上。 照片里王博伦一家三口亲密依偎在一起,王博伦和妻子的笑容幸福得刺眼,他们的女儿正翘着粉嘟嘟的嘴巴亲吻王博伦的侧脸…… 周慎拿起相框正反面都查看了一下,又晃了晃相框。 似乎听到了点细微的声音,他的瞳孔倏地缩紧,故意松了手相框落在地上,透明玻璃“嘭”地一声碎成了渣。 他蹲了下去,顾不得碎玻璃可能会刺伤这一点,直接用手拨开了碎玻璃渣…… 终于,他的手一顿,目光落在相框内部嵌着的一个精密仪器上。 第72章 晚上七点,周慎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去时,历思凯已经在家等着了,周慎只当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没有和历思凯讲下午的事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平静以待,相安无事地和历思凯一起下厨做饭。 这个夜晚是独属于两人的二人世界,厨房里历思凯忙着洗菜切菜,周慎则系上围裙当起了掌勺大厨。 历思凯倒自觉,知道自己的厨艺不精,同时谦逊地跟在“大厨”身后学习精湛的厨艺。 食材是历思凯提前买好的,荤素都有,维生素和蛋白质均衡搭配,准备得十分齐全。 耗了两个小时,周慎做了一份鲫鱼豆腐汤,同时还做了份粤菜红槽排骨,等到两人真正坐到餐桌前享用美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一顿晚饭直接吃成了“夜宵”。 等到吃完夜宵,历思凯又揽起洗刷餐盘的工作,这一忙直接到了十一点,两人的眼圈熬得红红的,明显都有些撑不住了。 浅浅洗漱过后,历思凯抱着周慎催促:“我们睡觉去,我太累了。” 周慎还在刷牙,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历思凯抱得更紧了,低头隔着睡衣吻了下周慎的后背。 周慎怕痒,调/情似的跟他躲着玩。 历思凯终于不闹腾了,打了个哈欠说:“我先躺床上去了,你快点,我还想抱着你睡觉呢。” 周慎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克制,等历思凯离开了卫生间,周慎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他似藏了心事般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自己脸上是恍然和冲突的表情。 几分钟后周慎从洗手间出来了,然后他就看到了历思凯抱着被子一角睡熟过去的模样…… 有那么一类人,天生骨相优越,五官精致,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骨相撑皮相,从不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使容貌迟暮,看起来就好像是永远不会衰老般。 历思凯就是这样的,他的骨相极好,五官立体,精致到完全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或者说更甚。此刻的他头枕在枕头上,侧脸更立体,尤其是挺立的翘鼻梁,呈现一个完美的弧度。他的眼睛自然惬意地闭着,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睡衣遮不住的细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成了诱惑之物…… 盯着历思凯的睡颜看了许久,周慎不自然地动了动喉结,才掀开被子躺到了历思凯身旁。闭灯后耳边是历思凯悄悄的匀称呼吸声,周慎辗转反侧怎么也入不了眠。 他久久凝视黑暗,然而黑暗中却没有照亮的东西。 * 翌日,周慎醒来时才发现历思凯早就起床了,来到客厅看到历思凯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在看视频。 看到周慎,历思凯明媚一笑:“早啊媳妇。” “早”,周慎问:“你在看什么?” 历思凯收笑,表情顿时严肃,斟酌了用词才开口认真道:“是这样的,昨天我让程海翻出了3.1大案的材料,其中有一部分是尚天苑小区附近的监控。当初勘查阶段我们对王博伦家附近的可用监控都做了整理,目前林有锦是案子新的嫌疑人,现在看来案子的侦查方向可能有误,所以我就想着重新梳理一下案子,这才调了当时所有的监控录像开始重新排查。” 周慎并没有反应,他尽量保持着面不露疑,坐到历思凯身边看了眼电脑屏幕问:“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确实有新的发现”,历思凯示意周慎看屏幕:“这里,这条监控视频来自尚天苑小区对面的露天广场,距离虽远,但监控拍到了这个身影。我做过排查,所有的监控只有这里的监控拍到了这个人,虽然模糊却也是有足够的价值的。你也看看,这个背影熟悉吗?” 周慎抬了眼皮,顺着历思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团移动的模糊的黑影,那人身穿黑色长风衣迎于风中,除了这些再无其他可用的信息。 然而已经足够了,能把长风衣穿得这样合身且周正的人非得是一米九左右身高的人才行,且这个人身段高挑,出众的黄金比例身材在人群中直接是脱颖而出的那一种…… 所以周慎一眼就看出了那个背影是属于林有锦的。 周慎不易察觉地咬了一下唇间,感觉到了痛点,他才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然后听到历思凯说:“程海和林有锦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关系,连程海都能一眼认出这个身影是林有锦,我想你一定也认出来了吧。” 氧气变得稀缺,周慎不受控制地开始有眩晕的感觉,然后他强振精神点了头回复历思凯:“嗯,确实是他。” 历思凯放下笔记本电脑,思索片刻,打了个响指:“我觉得是时候了,这段监控和那枚DNA相匹配的烟头是绝对有力的证据。林有锦是3.1一案嫌疑人的情况已经敲定,我觉得是时候该请他来临江市局喝杯茶了。阿慎,我这就去和段局反映情况,我会和你一起亲自去趟雅山,我要亲自逮捕林有锦。” 周慎先是怔愣,然后牵强地笑了笑回:“好。” 历思凯的情绪激动,当即起身找手机拨电话去了。 周慎独自在客厅,他有些燥动不安,同时极力想克制,结果直接导致了自己的表情和细微动作看起来莫名地奇怪。 历思凯行动迅速,得到段长龙的指令后他已经开始更换衣服,同时开始催促周慎。 周慎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刚站起来就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这通电话是林有锦打来的。 历思凯顿时紧张,示意周慎接电话,周慎抿直唇角,按了接听键的同时也开了外放。 电话那头传来林有锦的声音:“阿慎,姜局醒了,他想见你。” 历思凯一怔,看向周慎,两人对视一眼各有疑惑不平。 周慎笑了下,回:“醒了就好,你替我转告姜局我下午会去雅山见他。” * 历思凯以极快的速度回了趟市局分配任务,同时命程海和卢伟一起陪他们出这趟差。 晌午,历思凯和周慎、程海和卢伟分成两队,各自驾车奔赴雅山而去。 差不多一个小时,几人已经抵达雅山境内。没敢耽搁,四人两车一路风风火火就往姜勇所在的雅山市人民医院赶。 等到达医院门口,林有锦挺拔的身姿首先映入眼帘,很明显他是在等周慎。 然而当林有锦看到周慎身后的历思凯、程海和卢伟三人时,他的表情有片刻的错愕,但那只是片刻,很快他迎了上去朝四人都打了招呼。 林有锦原本是想亲自带周慎去见姜勇的,可是历思凯却拦下了他。 历思凯笑了笑说:“林处,姜局一定是想单独和阿慎说话,我们进去不合适,闲着也是闲着,不知道你能不能赏个脸陪我去抽支烟呢?” 林有锦瞥了历思凯一眼,其实他是不愿意的,但身旁程海和卢伟十分自来熟地邀请着,林有锦再不愿意陪着也得陪着了。 他点头答应下来,察觉到周慎的目光,等看过去时周慎已经转身走进了住院部,只留了个背影给他,林有锦的笑转化成苦涩,感受荡乱如异物卡在喉咙里,心有余悸却说不出口。 * 心血管内科的特护病房,姜勇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上依旧插满了管子,心电监护仪平稳地记录着他的身体状况。他只是那样躺着,看起来却是无助可怜的模样。 缓缓走向病床前的周慎十分清楚,这位雅山市局长、国家一级警督很快就要走完这一生。他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投用在他身上的医疗器械也只是为他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听说清醒后姜勇执意要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虽然让人唏嘘,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最后想守住的尊严。 一步步靠近,周慎已经能感觉到那种与生死拉扯的感觉,那种摧枯拉朽的气息充斥着整间病房,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阴凉的味道。 姜勇的鼻腔里插着氧气管,他惨白的面庞透着衰老,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唇齿嗡合着在说梦话般。 周慎立在病床前看了许久,终于,姜勇的眼皮抬合着,似乎是清醒了。 “你来了”,姜勇用撕裂的声音说。 “我来了师父”,周慎回了个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就告诉我,我会替您去喊医生的。” “不用了……”姜勇艰难开口:“我怕是没有时间了,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好”,周慎替他掖了被角,像是哄孩子般说:“我在,您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姜勇合了眼皮,虚弱无力地示意周慎:“坐吧……” “好。” 周慎应了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病床前。 “阿慎啊……” 再开口,姜勇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球上布满了红色丝,双眼无神,他这副模样落在周慎眼里像针扎般,不足以要了性命,却痛在神经上同时蔓延全身。 “阿慎啊”,姜勇断续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场景,那个时候你只有八岁,就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小人,然而转眼间你已经长成大小伙了。八岁的你啊完全就是个小大人,所有孩子中就只有你那么沉稳,孤儿院里你不哭不闹眼里却总是噙着泪花,所以连我也搞不清楚你的心思。” 周慎沉默着,逐渐与这间病房融为一体。 姜勇又絮絮叨叨说:“还有阿锦这孩子,他比你们都大,也是最懂事的孩子。我很喜欢有锦这孩子,所以这些年我视他如己出般疼爱他呵护他,好在他争气,对我很孝顺,也成了国家栋梁之才……当然了,你们都很争气,没给我这个老头子丢脸……” 周慎十指紧扣,终于抬眼看向姜勇问:“师父,我和林师兄,您更偏爱谁呢?” 姜勇身体一颤,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周慎叹了口气,搓着手心,然后问了第二个问题:“丢卒保车,我和林师兄谁是车,谁又是卒呢?” 姜勇顿时怒目圆睁。 …… * 医院抽烟区,历思凯靠在栏杆旁,惬意地弹了弹烟灰,他并不着急把香烟往嘴边送,而是盯着香烟过滤嘴处的七匹狼Logo看。 这支烟是历思凯蹭林有锦的,其实他也不是没带香烟,只是准备掏口袋的时刻,鬼使神差地他就跟林有锦借烟抽了。 程海和卢伟不知道历思凯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二人正疑惑时,林有锦主动让了两支烟给他们,于是他二人抱着沾光的心态,坦然自若地承了林有锦的这份人情。 历思凯喷了烟圈,发现林有锦正闷闷不乐地发呆,烟头都快烧到手指头了他还浑然不觉。 “林处”,历思凯抬高了下巴示意:“手指不疼吗?皮肤要烫坏了。” 林有锦这才反应过来,扔了摇头,满怀歉意道:“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想事情?”历思凯问:“林处在想什么?在想阿慎和姜局会说什么体己话吗?” 林有锦尴尬一笑,敷衍回:“不,不是……” 历思凯的嘴角牵起了笑意,伸手捻灭了烟蒂却不着急扔,而是把烟头捏在手上研究:“七匹狼?现在这种烟少见了,林处喜欢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林有锦点了点头。 历思凯又说:“这个牌子的香烟应该很难买到吧?目前身边的人我只知道两个人抽它,一个是姜局,还有一个人,林处知道是谁吗?” 林有锦愣了愣,既而摇头。 历思凯与程海对视一眼,视若无睹开口:“临江市3.1入室杀人重大要案的嫌疑人,他就是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冻结般,空气中都是叫嚣的味道。 林有锦的表情还算淡定,但他的双手已经悄然攥紧了。 卢伟已经不敢再抽烟,程海也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唯独历思凯仍厚着脸皮夹着笑,林有锦的脸色苍白,历思凯看得津津有味。 片刻后,历思凯就像是川剧变脸般,看似桀骜不训的笑被严肃的表情取代。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问:“林处,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三月一号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博伦家附近的监控里?” 林有锦瞳孔地震,然后身子一颤,直接后退了半步。 …… * 丢卒保车? 周慎兀自一笑,却是嘲讽般。 病床上的姜勇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般,闭口沉气,没再说一句话。 “师父”,周慎垂了头说:“我很感谢当初您的收留,如果没有您我会饿死,或者惨死在那个人手里……” “我尊敬您,因为你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可是师父,如果您能适可而止,如果您能及时收手……半年前的我就不会成为身负命案的嫌疑人。” “你……”姜勇的牙齿都在打颤:“你都知道了?” 周慎终于抬头看向姜勇,坚定回:“是,我都知道了。王博伦是你的朋友,你却为了一己私欲让他和他的妻女堕入地狱,难道情义二字在你这里就那么低贱吗?” “胡……胡说……” 周慎释然而笑:“你不知道吧?你派我去保护王博伦,他信任我就如同信任你一般。只是你远在雅山,有一些情况王博伦只告诉了我,而没有选择告诉你。比如,王博伦在他的家里安装了录音设备这件事。” 姜勇的眼皮翻了下,差点没匀过来呼吸。 “师父,姜局!” 周慎已经如心魔冲体,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更重。 他说:“林有锦到的时候王教授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你们非但不救,却要做最后一个捅·刀的人!” “凶手没有找到王博伦的文件,你却知道那份文件在保险柜里,所以你命令林有锦撬开了保险柜拿走了那份文件对吗?” “最后那一刀,捅破了王博伦的心脏,现在看来,那一刀也断了你我师徒的恩情!” “还有,那把水果刀是王博伦家的,刀柄上指向我的那枚指纹是你们恶意盗取的是吗?!” “让我猜猜你们是怎么得到我的指纹的,二月份林有锦曾来我家借住过一晚,那晚他动了我的手机,用硒鼓纸提取了我的完整指纹,然后转印在刀柄上对吗?这是我从你们那里学到的知识,但是你们现在却将它用到了我的身上!” 句句如诉如泣,句句戳心灌髓,如剧·毒深入骨髓般。 姜勇就像个将死之人,心不甘气不顺,死死抓着白色床单,恨不得将床单扣个洞出来。 * 程海和卢伟反应迅速,当即从怀里掏出手铐锁死了林有锦的双手。 历思凯扔了烟蒂,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准备撤身而退时,却看到周慎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历思凯急忙迎了上去,关心问:“阿慎,发生什么事了?” 周慎看到了历思凯的脸才有了点反应,回:“没什么,姜局想睡觉了,就把我赶出来了。” 历思凯皱了眉,顿时心疼:“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累?我带你回酒店休息。” 周慎摇了摇手,拒绝了。 他的嘴唇没有血色,走路有气无力,像是随时支撑不住跌倒般,历思凯无奈之下,只好伸手扶着他的腰,让他走得更轻松些。 林有锦被程海和卢伟束缚着,一动不能动。起初他是没有挣扎的,可是当看到周慎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挣扎起来。 “阿慎……” 林有锦用尽全力嘶吼:“你怎么了?姜局跟你说什么了?阿慎……你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阿慎……” 然而周慎对他毫不理会,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医院的正门。 从周慎走出来那刻,他口袋里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 等上了车,历思凯才敢提醒他:“阿慎,你接个电话吧,万一是谁有急事找你呢?” 混沌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周慎缓了过来接听了电话。 这通电话是王国伟打来的。 王国伟开门见山直接问:“你去见姜局了?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周慎回:“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再去找你。” “明天不行”,王国伟说:“吴越手里有一起案子,镇上的孤儿院丢孩子了。现在刑侦正在办理案子,我也得去一趟了。有村民提供线索,说曾看到公安通缉令上的一个毒贩在镇上出现过。” 周慎的手都在颤抖:“谁?” 王国伟叹了气回:“A级通缉贩,吴海生。” 第73章 林有锦已经暴露,同时也被历思凯控制,为防生变历思凯要求程海和卢伟负责将林有锦带回临江市局,等待下一步的调查工作。 然而历思凯和周慎依旧留在雅山,证据不到位以及吴海生的行踪,成了将他们牵绊在雅山的事情。 回到酒店,周慎的状态更不好了,整个人看起来虚脱无力,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一般,情绪萎靡。 他的过度沉默让历思凯心疼,于是历思凯将他抱在怀里问:“阿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姜局聊了什么?我很担心你,告诉我病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嗯?” 周慎闭上了眼睛,因为历思凯的拥抱他已经能很好地保持平静。 “没什么”,周慎给了个笑,含糊其辞回:“我与姜局对峙,基本确定3.1大案和姜局是有关系的,而且王博伦家里保险柜里的那份文件就是他拿走的。我很纠结,一方面因为姜局策划了整件案子,另一方面他对我有恩,所以连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姜局病重,我到底要不要追究他的责任……” 历思凯肩膀一沉,叹了气说:“责任肯定是要追究的,等雅山这边的工作结束,我们会回去重新审理3.1大案,同时也会对林有锦进行审讯。正义面前没有恩情只有私利,如果我们放过姜局和林有锦,王博伦教授一家三口的正义谁来替他们伸张?同时你的坚守和清白谁来给个交待?” “所以我们不应该手下留情,正义在我们手里,怎么演绎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两人还抱在一起,由于角度问题历思凯没有看到周慎嘴角苦涩的那抹笑,他更看不到的是周慎眼里迷茫转为坚定的样子。 历思凯问:“接下来呢?我们怎么办?” 周慎从他怀里挣开,淡笑回:“明天我们去找王国伟看看他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好”,历思凯笑回。 周慎说自己有点累要休息一会,历思凯应了下来,他去了趟卫生间的功夫,出来时发现周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见历思凯出来,周慎就挂掉了电话。 “在跟谁打电话?”历思凯问:“是王国伟?他那边有消息了?” 周慎眨了眨眼,垂下眼帘回:“不是王国伟……” 周慎明显不想让历思凯知道,察觉到这一点历思凯也并不在意。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对周慎的打击很大,周慎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让历思凯感同身受,同时历思凯也并不想让他难为。于是历思凯并没有深究,而是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你睡一会吧”,历思凯坐在床边,与周慎十指紧扣:“有我在,我会陪着你。” 周慎点了点头,机械地闭上了眼,此刻他的内心十分平静,至于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原因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周慎和衣而睡,呼吸轻浅,只几分钟就已经沉睡过去。 历思凯盯着他的睡脸看了许久,仍觉得看不够般,越看越欢喜。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前路或有坎坷荆棘,历思凯却想做那个为他披荆斩棘的人,千千万万遍沉沦下去。 历思凯退出了房间,去阳台抽了支烟的功夫顺便给程海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历思凯问:“你们回到临江市局了吧。” 程海回:“早就到了,林有锦也安置好了,只等你们回来开始对他进行审讯工作了。” “那就好”,历思凯说:“其实用不着等我们,你们可以先展开审讯调查,林有锦是个嘴挺硬的人,我怕一时半会撬不开他的嘴。” “我知道了”,程海似有犹豫说:“林有锦一直在提要见周队,我觉得一定要周队亲自回来做审问工作才行。” 历思凯嗤鼻:“随便他,他背叛了周慎背后插周慎刀子,现在竟然还痴心妄想周慎会见他?放心,随他去,等我们回去再处理,再硬的骨头我们也一定能撬出点线索来。” “好,我明白了”,程海回。 挂了电话,历思凯抽烟抽得别提多郁闷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别人家的媳妇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更何况他还做了那些对不起周慎的事…… * 周慎睡了个短觉,醒来时外面天色渐暗,起了阵风,把杨柳枝叶吹得招摇乱舞地。 这个觉睡了大概两个小时,从天空明亮到夜幕降临,让周慎觉得空虚,这种空虚感就像是被世界抛弃般,就像是独立于暗黑之沼泽地随时会陷落般。 周慎心有不安,下意识就开始找历思凯的身影。然后历思凯却不在套房里,周慎坐到沙发上发起了愣。 几分钟后,套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历思凯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提着餐食盒子。 “醒了?” 历思凯将食物放到茶几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餐盒想和周慎分享:“饿了吧?听说前门大街的一家生煎味道不错,我特意排了半个小时队伍才买到的。媳妇,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打包盒刚打开,生煎味道已经分泌四散,煎得金黄酥脆的生煎皮薄馅多,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周慎还挺感动的,历思凯一向心细,他对周慎的爱从不会输在任何一处细节上,这种感情也让周慎越来越习惯。 历思凯替周慎拿了筷子,示意:“趁热吃,凉了就失了味道了。” 周慎点了点头,拿筷子夹起一个生煎送到历思凯嘴边说:“你先尝,你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食物一定好吃,我要你先尝。” 历思凯一怔,受宠若惊般就着周慎的投喂吃掉了整个生煎,他连连称赞点头:“好吃,你也尝尝。” 周慎若有所思地点了头,抬高声线说:“你喂我。” 历思凯笑出了声,他乐此不疲,巴不得周慎天天这样撒娇。于是毫不犹豫喂周慎吃了个生煎,见周慎咀嚼得津津有味,历思凯只觉得幸福快乐。 整整三份生煎,荤素都有,两人直接吃了个空盘。 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历思凯快速冲了个澡,就钻进被窝去抱周慎,同时催促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周慎拾头仰望他,忍不住挑了挑眉,舔着唇角用一种迷离让人沉溺的声线说:“睡觉?不做点什么?” 历思凯的手抚摸着周慎的腰肢,顿时一停,诧异地回了个眼神。 这么粘人的周慎,明显是在引诱了。 嗯…… 历思凯哪能忍得下去?他伸手调戏般挑了周慎的下巴,忍笑问:“做点什么? 有点明知故问了。 周慎眼里藏笑,腰上使了力顺势将历思凯压在身下,历思凯眼里惊喜不断,期待着周慎的下一步。 周慎俯身亲吻着历思凯,浅浅几回吻,历思凯已经难掩激动,然后他听到周慎在耳鬃厮磨的声音。 周慎说:“要我。行不行?” 怎么不行?当然行,难得周慎这样主动,历思凯求之不得。 于是历思凯单手环抱着周慎的窄腰,一个翻腾反将周慎压在身下,两人目光相触,彼此都感受到呼之欲出的情欲。 历思凯捧着周慎的脸献出了吻,这个吻由额头落在眉问,再到眼睛和鼻尖,最后落到唇瓣上,直接溃而一发不可收拾。 亲吻细密,啐啄同时,两人的呼吸同步,急促而沉重,冥冥中情欲再难控制。 历思凯上下其手,亲吻着周慎的同时双手游离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 周慎那让人欲罢不能的细滑脖颈、并不过分瘦弱的雪白胸膛、以及抵在历思凯腰间的长腿和蜷紧的漂亮脚背。 一切的一切落在历思凯眼里都是那么着迷,历思凯情愿旦心甘沉溺进去。 两人将前戏做得十分充足,缠绵的吻直接带动情感,舌尖相触唇齿相撞,直接惹火到两人的身体都止不住发抖。 然而周慎却比历思凯更得心应手,明明是他挑起的“事端”,周慎却更游刃有余,把握着每一寸亲热的主导,他的回吻和低喘声彻在耳边,直接把历思凯喘硬了。 这是周慎难得主动的一次,历思凯喜不自胜,浸在爽感和幸福之间,如身处炼火,浑身烫得难受,尤其是身下某处早就成了根灼热的硬棒, “阿慎……” 历思凯难耐地唤了一声,将周慎带了起来亲吻,同时坐着开始褪衣服,周慎踮坐在历思凯身上,自己也是燥热难耐。 等衣服褪光,一丝不挂,坦然相见,历思凯又开始帮周慎脱衣服,脱不下来就上手撕扯,这种撕扯的粗暴感直接成了调情的又一良方,历思凯的情绪再次达到顶峰。 “阿慎……阿慎,我爱你”,历思凯喃喃说。 周慎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也回说:“我也爱你。历思凯,我永远爱你永远忠诚于你,你要记得我的好,我不负你你也不能负我。” 周慎的告白直接将气氛烘托到最顶,历思凯兴奋之际根本无暇思考周慎的话.他只清知道,这个告白他接受,这个人他也要…… 历思凯闷哼一声,周慎身上的单薄衣物直接被扯了精光,纵横身下,一览无余的是周慎身体的每一寸姣好。 情欲再难控制,历思凯翻身压下,将周慎禁在怀里,开始亲吻他胸前的寸寸光洁肌肤。 周慎的肌肤白里透红,呼吸长喘,眼底氤氲着湿气,细长手指爱抚着历思凯宽厚的脊背,他的身体渗着欲望,似乎要勾着历思凯一同向往云霄之巅…… 欲望攻击着理智,历思凯终于忍无可忍,探手找到床头柜放着的避孕套,撕开了再戴上去……他身下的勃然大物硬得肿胀,嶙峋的青筋凸起,稍微碰一碰就能引火上身。 历思凯先是安抚地亲吻周慎,得到回应后伸手开始探索周慎后庭的洞穴,那里紧缩着颤抖着、小嘴迫不及待涌出爱液等待着与爱人交合…… 终于,历思凯提枪而入,经过一番浅浅的抽动彻底进入了周慎的身体,周慎的呼吸难以抑制地开始加快,同时抱紧了历思凯,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体里动作。 周慎的身体已经完全接纳历思凯,历思凯抱着周慎稍稍分开的双腿,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和频率,爽快和酣畅淋漓延展在彼此的身体里,掠过每一寸毛孔每一根神经,这种刺激的交合让彼此都难以自控。 随着历思凯的动作的加快,周慎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失控,无疑成了最好的调情剂,历思凯重新覆上去压在周慎身上,一边亲吻一边加快着身下的抽插。 太快了、太满了…爽感如电流蜿蜒而过毛孔酥麻,同时又听到交合之处细润的水声和皮肤相撞的啪啪作响声,周慎难以承受,险些射出来。 历思凯粗喘着,爱不够般亲吻着周慎的脖颈和胸膛,知道周慎最敏感的地方是什么,历思凯舌尖吸吮,同时手上打圈按摩着周慎胸前的两颗立起的小豆豆,周慎顿时喘得更急…… 周慎伸手制止了历思凯,在他疑惑的眼神里低喘说:“让我来……” 不等历思凯反应过来,周慎己经将他压在身下,肉棒和穴口已经分开,周慎骑在历思凯身上,伸手将庞大的肉棒缓缓送进了穴口。 这一下,明显过火了。 周慎的主动又一次成为点燃历思凯的欲火,历思凯调整了姿势,靠坐着凑过去去亲吻周慎。 穴口己经完全接纳了历思凯,周慎调整了呼吸,开始上下抽插,历思凯舒服地身子抖,面对周慎的主动他已经招架不住了。 密集的水声和一次次的深入,再加上两人的姿势几乎呈九十度,这种特殊的折叠姿势让两人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 加快的频率和一插到底的爽感让周慎逐渐放开,于是他扭动着腰肢,直接将身下肉棒送到最深处……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和触碰,很快让他找到敏感点,这种快感浅尝过后再难控制。 他不停地抽动和搅弄,同时热烈回应着历思凯的吻,洞穴里的敏感点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呼百应,在不断加快和深入的抽动中触发了机关…… 爽感直涌头顶,牵一发动全身,周慎难以承受地大声喘息,在顶弄中直接到达了高潮,身前之物小孔里射出精液,直接泄在历思凯的腹部…… 历思凯难以招架,直接翻身将周慎压在身下,然后开始快速抽插……该他了,穴肉紧裹着身下肉棒,这种紧致的感觉带动抽动,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带来了灭顶般的快意,历思凯身下发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和周慎双双送上高潮迭起…… 射精后历思凯紧抱着周慎,两人都喘着粗气,房间里只有燥热的氛围。 等缓过劲来,历思凯抱着周慎去了卫生间清洗,周慎身体发软,同时颤抖不止,历思凯帮着他清洗的功夫,两人相视而笑,再次相拥热吻。 这就直接导致了两人身下之物泄了一次后,又再次冒了头。 于是两人在卫生间又做了一次,第二次更持久,足足半个小时还能坚持不射,周慎已经无法站立,最后历思凯只能将他抱到床上,两人在松软的床上继续承欢做爱,这才同时射了第二次。 * 第二天历思凯和周慎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吃了一顿酒店提供的早餐后,历思凯驾驶车辆载着周慎前往附近镇上和王国伟汇合。 王国伟已经发了地址给周慎了,一个叫做“蓝天孤儿院”的位置,打开地图不难发现这所孤儿院位于雅山市的一个叫做“大安镇”的边缘小镇上。 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尤其是周慎,他一路望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安镇坐落在山间,这天的天气不太好,群山连绵起伏,雾霾遮了一半的山脉,远远看过去如一堵闷墙,这样的景象直接影响了心情,让人觉得郁郁寡欢。 历思凯有意观察了周慎的反应和表情,但周慎是那种能很好地把情感藏起来的一个人,他的喜怒不轻易露于言表,所以即便是历思凯也不敢轻易判断他的心思。 之所以担心周慎,是因为历思凯非常清楚此去意味着什么。大安镇是周慎的老家,而周慎也是在镇上这所“蓝天孤儿院”长大的,即将要重回旧址,从前那些艰难困苦的时光像是旧碟片放映般往事重回视野,过去那些不好的经历会在脑海里浮现,历思凯很担心周慎能不能扛得住。 他害怕周慎触景生情,再回想起那时并不美好的童年。毕竟王国伟那一通电话,已经让周慎沉默一整晚了。 跟着导航走了一段崎岖的山路,他二人才成功抵达大安镇上的蓝天孤儿院。孤儿院外的露天空地上停了好几辆警车,历思凯和周慎也同时看到了在等待他们的王国伟。 王国伟主动迎了上去,打了招呼后才在前面开路将历思凯和周慎迎进了蓝天孤儿院的院子。 这所孤儿院年代已久,整体风格还是九十年代末的风格建筑。蓝天孤儿院只有两层楼,楼房因为风吹雨打已经变得破败,彩色的墙壁上布满青苔和斑驳霉迹,远远地似乎已经能闻到那种腐朽的味道。 院子很空,根本就没有孩子们玩耍的设备器材,更夸张的是,院子里的地面还是那种原始的湿土地,不经常踏足的角落里杂草丛生,有条通往孤儿院楼房的道路贫瘠一片,露出光秃秃的地皮,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一条路。 四处打量了孤儿院的内部,历思凯的表情并不好,周慎是在这里长大的,很难想象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周慎不受干扰影响,他不骄不馁坚守自我,成长地很好。 历思凯思虑很多,然而周慎反应正常,完全没有被影响,甚至还主动询问了王国伟案子的进展。 王国伟叹了气回:“失踪的孩子叫小海,八岁,平时就多动调皮,经常独自跑到后山玩耍。现在这孩子完全没下落,这附近的监控全是摆设根本就开不了机,也就没有监控可查。经过吴越的调查,我们怀疑这孩子可能是被什么人掳走的,我们已经部署警力开始搜查各村落,搜山工作马上开始。” “吴队查到了什么?”周慎问。 王国伟回:“是孤儿院里的一个叫徐小鸿的孩子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当时他和小海在一起,突然走过来几个男人给他们吃糖,还提出让两个孩子带他们上山,徐小鸿很害怕就没答应,小海却答应了,居然真的就给那些人带路上山去了……” “小海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过,我们怀疑他的失踪可能和那些人有关系,吴越已经带领一队队伍上山探情况了,剩下的人留下来走访附近村落调查线索。” 周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那个孩子在哪?我能问他一些问题吗?” “当然能”,王国伟回:“你随我来。” 院长办公室里,一个小男孩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手和脸都是黑乎乎的,衣服也并不合身整洁,很明显这些不合身的衣服是别人捐赠的。 这个男孩子就是徐小鸿,他的个头小小的,坐在沙发上双腿甚至都够不着地,他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发怯地盯着周慎和王国伟,看起来很不安…… 周慎蹲在徐小鸿面前,示好地笑着,甚至伸手安抚般揉了揉徐小鸿毛茸茸的脑袋,历思凯在身后默默看着,他甚至觉得周慎是在跟孩童时期的自己对话般。 周慎尽量表现得和善可亲,安慰徐小鸿道:“小朋友别怕,叔叔是警察是来保护你们的。现在小海不见了,他很可能是被坏人带走了,叔叔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很重要,你老实回答叔叔,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接小海回来了,好吗?” 徐小鸿半疑半解,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周慎问:“把小海带走的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徐小鸿声音稚嫩青涩回:“他们的个子高高的,全部都穿着黑色衣服,他们有点凶……我很害怕……” 周慎思考了一下,又问:“还有呢?其中有没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爷爷?” 徐小鸿看了看王国伟,又看看历思凯,摇头回:“没有爷爷,都是你们这样的叔叔……” 周慎皱了眉,揉了揉徐小鸿的小脑袋,才起身走到王国伟身边。 王国伟遗憾且愤懑说:“这些人绝对不是人贩子,人贩子不敢跑到孤儿院来抢人,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抢孩子?” 历思凯往前一步来到周慎和王国伟身边,漫不经心问:“阿慎,你在怀疑什么?为什么要问这孩子其中有没有爷爷?” 周慎迎上历思凯的视线,抿紧了嘴唇。 王国伟也疑惑问:“是啊,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 在历思凯和王国伟的注视下,周慎缓缓开口:“不是说有村民看到吴海生在镇上出现过?我在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和吴海生有关系。” 第74章 “吴海生为什么会和孤儿院失踪的孩子有关系?” 历思凯望向周慎问,他实在想不透周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周慎的脸上不露任何表情,他的眉宇清冷,眼神里散着无妄的光芒,此刻的他轻易不暴露心思。 历思凯像是隔着一片迷雾盯着周慎,周慎好似隐在迷雾里,一瞬间又让历思凯想起了从前周慎和自己疏离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周慎像是雪山来客,眼神里都透着刺骨的寒,虽然当时两人共事不多,但历思凯总觉得周慎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而现在,历思凯又重拾那种感觉了。 周慎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轻描淡写回:“不知道,我只是猜测,就随口问了这孩子一句。” 王国伟看了看历思凯僵着的脸,又看了看周慎,笑着从中调和气氛:“没什么大问题,任何疑点都要提出来才可能得到验证,阿慎你做的不错,刑侦勘查嘛,本来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周慎“嗯”了声,回头看向沙发上年幼弱小的徐小鸿。 都说孩子的眼神是最单纯有神的,然而只有八岁的徐小鸿在与周慎的视线撞上那刻变得胆怯,眼里闪烁的光是灰暗的,他的肩膀后缩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很明显他没有安全感。 “师哥”,周慎有些于心不忍,看向王国伟叮嘱:“你送这孩子回宿舍吧,我没有什么话要问了,你们也尽量少问话,他只有八岁哪受得了警方这种形式的问话。” “好。” 王国伟应了下来,蹲在徐小鸿面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才哄着小孩子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目送王国伟离开,历思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随口问了句:“阿慎,你是不是认识吴海生?” 周慎的目光落在历思凯身上,却是虚焦,他只看到历思凯点燃香烟的动作了。 “为什么这么问?”周慎轻笑回。 历思凯皱眉锁眼,目光深沉,他的身边散着丝丝烟圈,正好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身上,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忧郁且怅然若失。 他不带表情说:“你一向聪明,我也一直觉得你更适合做刑侦而不是禁毒。我了解你,案子上你不会一时冲了头脑轻而易举地就去定论。更何况,村民提供的那条线索并没有合理的证据去证明吴海生真的出现了。” “我总觉得你很了解他,这种了解不是那种缉毒警察对毒贩的了解,更像是……” 历思凯斟酌了一下用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更像是对一个故人的剖析。” “阿慎”,历思凯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你相信吴海生已经回国了?假如真的是吴海生,你是不是猜到了他出手的动机和原因?” 历思凯夹烟的手指轻轻颤抖,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玉树临风临危不乱的一个人,但只有他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有多糟。 其实从周慎和姜勇见面之后,历思凯就已经发现周慎有些不对劲了。 和姜勇的谈话内容被周慎含糊带过、昨晚那通不愿透露的电话以及现在对吴海生莫名的怀疑……一切的一切都让历思凯觉得其中大有玄机,直觉告诉他周慎隐瞒了什么,但他却参不透。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赌,这种捏造说辞的赌法也叫诈。 但棋逢对手,他对面是聪颖过人的周慎,两人过招于无形之中,最折磨的莫过于两颗本是为彼此跳动的心脏了。 周慎笑了笑,眼神却是苦涩的,他回:“哦,可能是我太想亲手抓住吴海生了。你知道的,吴海生潜逃境外近五年,公安内部谁不想做手屠恶龙的英雄,所以从王国伟嘴里听到吴海生的名字,我才这么激动导致了用力过猛。” “只是这样?” 周慎轻松点头回:“恩,只是这样。” 两人视线相触,周慎眼底藏着倔意,盯得越久越让历思凯产生自我怀疑,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莫名其妙怀疑周慎。 历思凯灭了烟蒂,挤出一个笑容:“好吧,是我草率了,我不应该说这些破坏气氛的话。我错了,阿慎,你别生气。” 周慎一笑,摇头回:“我没有生气。现下案子要紧,不如我们去帮忙?” 好。 历思凯长舒一口气,草草整理了衣服,急切道:“等我,我先去趟卫生间。” 周慎点了点头,目送历思凯离开。 直到历思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周慎才轻缓了一口气,同时,他嘴角的笑意以极快的速度消沉,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透出的冷冽。 * 那边吴越还在执行搜山工作,这边王国伟带领了十多名民警开始对大安镇进行了深入排查,重点围绕吴海生展开,此时此刻警方迫切需要知道在大安镇出现的人到底是不是吴海生,只有知道了这一点才能尽快做针对性的行动部署。 历思凯和周慎加入其中,随着王国伟一道奔赴了大安镇的镇中心做走访工作。 大安镇属于雅山市的一个边缘小镇,镇子上年轻一代的人都选择了外出务工,所以各家户里留守老人和儿童较多。镇上的很多老人大字不识一个,又各有脾气,这也就导致了走访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幸好王国伟脸皮厚,靠着和善的长相轻松就混进了各处聚集着唠闲话家常做法大爷大妈堆里,又凭借他的三寸不乱之舌成功讨得大爷大妈们的欢心,成功打入内部再借此调查线索。 王国伟深入群众之中调查的功夫,历思凯则是和周慎一起去了镇上提供过吴海生的线索的村民家里了解情况。 提供线索的村民是个单身老汉,独居在山脚下,他住在一座木屋里家里还养了一只牛和三头羊,历思凯和周慎走过一座石桥才找到单身老汉家,刚走过去就听见了几声山羊的叫唤声。 知道找对地方了,历思凯和周慎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走进了院子。 历思凯站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叉腰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有哎有哎。” 房间里传来一声带着明显雅山口音的苍老的声音,接着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迎面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年过花甲的老人。 老人的背有些佝偻,脸上的皮肤如枯树皮般拉垂下去,他的脸上本是带着笑容的,然而在看到历思凯和周慎两人高大威猛的年轻男人时,他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警惕。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探究着,当即又笑问:“两位小哥有啥事?” 分明是一副油头滑面的嘴脸。 历思凯敏锐捕捉到老人的表情变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所忌惮,且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总有意无意地瞥向后院的方向。 历思凯当即一笑,毕恭毕敬道:“大爷你好,我们是市局的,之前您提供过线索,我们过来就是想再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老人的表情当即就变了,他怒目圆睁,朝历思凯和周慎伸手驱赶,同时生气道:“胡说!我不认识你们也没向警察提供过什么线索!赶紧走,走,不要在我家胡说八道!” 历思凯一愣试图辩解:“哎不是,大爷您……” 话未落,后院的门被人打开了,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便服的高个子男人,他的眉间拧着一团怒气,黑着脸看着老人怒斥:“妈的,葛老头,你吵什么?” 下一秒,男人的目光落到历思凯身上,男人当即愣住,一双洞察的眼睛里露出探究和怀疑。 紧接着,他看到了历思凯身边的周慎,周慎的怒视让他不由身子一抖,男人大惊失色。 男人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嘴唇嗡合着,似乎要从齿缝里挤出什么字眼来,可是根本没什么反应的时间,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阿杰,出什么事了?” 这个声音低沉有力,阿杰身子一颤,当即回头看向男人恭敬道:“老板……这……您要不要回避一下?” 男人嗤笑一声,斥责:“你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回避什么?” 说罢,男人向前一步,直接越到了阿杰身前,这下终于能看清他的全貌了。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可能是精于保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倒显年轻。 从气质上来看他的精干力十足,颇有一番领导风范。他的头发染得乌黑发亮,并且十分讲究地做过发型打理,他的鬓边和唇部留着一片乌青的短胡茬,嘴唇紧合,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威慑力。 他的形象霸气,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人不好惹。 在看清男人的长相后,历思凯的精神高度紧张,身子微微弓起,甚至下意识就要伸手掏枪…… 因为这个人就是那个逃了五年,至今仍在公安通缉令上占据着A级危险人员名额的吴海生! 在看到历思凯和周慎的一刻,吴海生亦是愣了神,他的目光落在周慎身上,久久不肯移开。 历思凯狐疑地盯着吴海生,他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吴海生看向周慎的那个眼神根本就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下一刻,吴海生狂狷大笑一声,对葛老头发出质问:“葛老头,他们是警察,你把警察招来了?” “不……你听我解释”,葛老头恨不得手脚并用,极力讨好吴海生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警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找到这里,吴老板,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吴海生冷笑一声:“我可是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你向条子提供了我的线索是吗?” “不……我没有”。 葛老头还要解释什么,阿杰愤怒地自身后踹了他一脚,葛老头的手脚本就不利索,这下防不胜防直接一个跟头栽到了地上,吃了一脸灰…… 阿杰怒斥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他妈背叛我们,你收着我们给你的好处还想在条子那里提供我们的线索得一笔悬赏是不是?!” 根本不给葛老头解释的机会,阿杰提起一脚又踹向了葛老头的肚子,葛老头滚在地上呜咽着,阿杰这一脚直接踹得他身体痉挛呜咽不止…… 见阿杰还要动手,历思凯当即伸手制止:“等一下!” 阿杰动作一顿回了头请示般看向吴海生。 吴海生的目光落在历思凯的脸上,嘴角露出三分讥笑质问道:“怎么?你想救他?” 气氛紧张不下。 历思凯吞了口水,喉结滑动着,开口道:“吴海生,知道我们是警察你还敢造次,放过这位老人家,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反抗?”吴海生大笑一声,看向历思凯的眼神里透出狠戾:“年轻人,你要考虑清楚了再说话,比如你面对的是谁?再比如我们有几个人,而你们又有几个人?你想动手也得先考虑一下警察的支援多久才能到吧。” 吴海生的话刚落下,从后院里又走出几个身体强壮的男人,他们守候在吴海生身后,是吴海生底气十足的支撑。 很明显,他们人多势众,局势瞬息万变,真要动起手来,历思凯和周慎绝对会吃亏。 历思凯的后背发凉,无端生了层冷汗,传说中吴海生辣手摧花,他粗暴狠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当前的局势。目前只有他和周慎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呼叫增援,即使王国伟有所察觉过来支援,怕是根本来不及了。 可现在怎么办? 历思凯努力保持着冷静,他清楚知道吴海生人多势众一定不能自乱手脚,否则被吴海生看了出来情况会更糟。 历思凯下意识看向周慎,希冀着能和周慎一起面对这糟糕的局面,然而周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吴海生身上,他冷冷地盯着吴海生,眼里似乎燃烧着恨意,那种冰冷的眼神刺得历思凯心惊。 “阿慎……” 历思凯唤了周慎一声,周慎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历思凯,然后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我没事”,周慎对历思凯说。 然后在历思凯的注视下,周慎往前一步再次看向吴海生问:“是你带走了那个孩子?” 吴海生并不惊讶周慎的猜测,他惊讶的是周慎竟然主动和他说话了。 吴海生的表情先是震惊,后又变得沉着,他向前一步距离周慎更近了些说:“没错,这件事是我做的,孩子就在后院,你想救他?” 周慎没有立刻回答,他冷笑一声垂了眼皮,再抬眼,目光里的恨意比刚才更浓。 他的目光一刻不移盯着吴海生说:“是,我要从你手里把那个孩子夺回来,然后我会亲手将你制服。” 吴海生诧异失笑,像是一头衰老的雄狮挺直脊梁,努力想重振雄风般。 他打量着周慎,良久才缓缓开口说:“看来你真的想救那个孩子,你淋过雨所以才想为那个孩子撑把伞是吗?这个孩子让你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对不对?” 周慎保持着沉默,历思凯却听出了不对,他的胸膛正在融化坚冰,但他还是想继续听下去。 吴海生的话里有话分明在针对周慎,看来他猜得不错,周慎确实认识吴海生,且他们之间还有某种联系。然而周慎给了历思凯一个背影,历思凯并不能看到他的反应。 虽然看不到,但历思凯却听到了来自周慎的一句掷地有声的疑问。 这个问题是周慎甩给吴海生的。 周慎问:“你带走那个无辜的孩子,是想培养下一个我吗?” 历思凯的脑子刷地一下空白了。 “阿慎……”,历思凯自身后低声哀吼了一句。 周慎的背影是那么单薄,单薄中还透出点孤独。 历思凯还想说点什么,可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周慎根本没回头看历思凯,他又向前一步,同时自怀里拿出了一把短/枪,直指向吴海生的头颅。 周慎说:“那你就试试,今天我对你做的这个动作,以后那个孩子也会这么做。” 吴海生的眼皮抽动着,看向周慎的眼睛里露出杀意。 根本不需要吴海生指示什么,下一秒,吴海生身后的几名打手不约而同抬枪指向了周慎。 枪口把把黑洞,每一把都准确无误,如自动瞄准般指向周慎的身躯和头部。 房子后是一片矮林,林里群鸟惊起,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乌鸦的叫声。 刹时间,现场情况不受控制,气氛变得诡异非常。 吴海生依旧在盯着周慎看,他的嘴角泛起笑意,但奇怪的是历思凯有一种感觉,他觉得吴海生不会真的对周慎动手。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历思凯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他一边留意着动静,一边盘算着该怎么脱身。 突然,地面似乎在颤动,原本平静的山林再次开始嘶吼,有汽车鸣笛和碾压土地的声音以浩大之势卷来。 某一瞬间,历思凯以为是警方的支援到了。 可是直到他看到四辆黑色越野车碾过石桥,稳稳停下,然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第一辆越野车里下来。 那人齐肩短发,下车时长腿大迈动作干净利索,嘴角带笑朝众人走来。 是秦勉。 秦勉的手下陆续从越野车里走出来,不约而同站到了秦勉的身后。 在那些人中间,历思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策划了车祸杀死了谢老大的祝诚。还有一个,是四年前串通吴海生背叛警方的那个实习生周治,或者更准确来说,应该叫他周牧野。 秦勉脚踩短靴,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站姿。 他站在几米开外,饶有兴致地盯着周慎和吴海生的人持枪对峙的画面,然后笑道:“人都到齐了?真好,这么好的天气最适合算账了。” 吴海生眉头紧锁,投出的目光像是要把秦勉撕碎般。 “混账东西”,吴海生怒斥:“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 秦勉一笑,有意无意看了周慎一眼,然后傲慢道:“我大动干戈而来当然是为了接阿慎,难道您猜不出来吗,父亲?” “父亲”二字被秦勉刻意加重,吴海生的鼻翼鼓动,瞳孔震了又震,能看出来他很生气。 历思凯的神经紧绷,他独自站在周慎身后,显得那么孤立无援,从周慎对吴海生说的那句话发生,打击就开始了,但最致命的打击是秦勉的这句话。 历思凯长吁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的存在是那么苍白无力。明明最亲昵的爱人就在眼前,可历思凯却觉得无力,他无力接受,无力去质问。 因为他知道面前是一道天罗地网,他跳下去就能看到周慎也在其中。 对于周慎他有太多无可奈何,周慎和姜勇的谈话、他和秦勉是什么时候联络上的、甚至他什么时候在身上放了一把枪……历思凯什么都不知道。 他更不明白的是,明明昨晚和周慎还躺在一张床上,身上也还有昨晚甜蜜的温存,可一夜过去,事情就发展成了这糟糕的样子。 历思凯盯着周慎的背影,从始至终周慎都表现得尤其镇定,他甚至都不曾回头看历思凯一眼。 历思凯觉得自己体内流动的鲜血正在一点点变凉。 第75章 秦勉一句来接周慎,直接将气氛再次烘托到紧张。 吴海生当然意想不到,他的目光来回在周慎和秦勉身上切换,最后落在周慎脸上质问:“所以你已经选择好阵营了?” “阵营”二字周慎并不高兴听到,一边是秦勉一边是吴海生,这二字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但周慎并没有表露出不悦,他站在阳光下,直视吴海生回:“是。” 这个非常简短的回答有的放矢。 吴海生突然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横生,他自嘲般说:“好啊……好啊,先是周牧野,现在又是你……” 倏地,吴海生收笑,咬牙切齿凶狠地继续道:“看来你们一个个不自量力着急要送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吴海生是看着立在秦勉身旁的周牧野说的。 吴海生盯着周牧野,似笑非笑道:“阿野呀阿野,豺狼竖子野心,当初在墨西哥我就应该杀了你,而不是一时心软放虎归山。” 局势紧张,一时间周牧野成了吴海生的目标。 所有的目光聚集到周牧野身上,周牧野叹了口气开始迈步,在睽睽众目下,周牧野一步一步稳健地站到了周慎身侧。 他的选择已经昭然若揭了。 周牧野的目光投在周慎手上端着的那把短/枪,然后他伸了手,在众人的注视下主动拿走了那把枪,完成子弹上膛、枪口上抬、瞄准狙击目标……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犹豫。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吴海生,视线下是漆黑的笔直枪杆。 周牧野端实枪口,缓缓道:“当初你在孤儿院找到我和周慎开始培养我们成为你的棋子的那刻,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吴海生渐渐黑了脸。 全程历思凯都在冷眼旁观,他站在人群外,就像是在看一件无关与己的事情。他的注意始终都放在周慎身上,眼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周慎曾对历思凯说他和周牧野是关系并不好的普通同学,但现在周牧野一副谁敢动周慎他就跟谁拼命的样子…… 好像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历思凯的身上像是裹了层冰霜,刺骨的寒意侵入骨髓正外散着冷气。他的身体开始颤抖,牙齿发颤,只能死死咬紧嘴唇才能缓解。 吴海生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周牧野会真的拿枪指向自己,他的表情有失望,更多的是愤怒。 突兀地,吴海生拿枪指向秦勉大声斥责:“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吧!我先杀了你这个逆子!” 秦勉不为所动稳坐不乱,他甚至忍不住想笑出来。 根本不用秦勉动手,他身后的十多个打手同时抬枪指向了吴海生。与此同时,吴海生的手下察觉到危机,当即调转枪口与秦勉的人周旋。 这样的情况下,秦勉甚至还有闲心整理衣领。 他笑道:“父亲,你确实老了。知道吗,时代变了,做我们这一行是靠实力说话的,父亲你想制霸东南亚和美洲市场,可你已然是一头衰老的狮子,年轻者奋起追击,想做那只傲视群雄的狮子王的人很多的。” 秦勉继续道:“是,父亲你确实做了贡献,因为你新型毒品在东南亚的发展步入了一个新的辉煌时代。然而因为技术的不成熟,吸/食新型毒品出事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你迫切需要更成熟的技术来弥补新型毒品的悬殊。这个时候王博伦刚好出现了,王博伦的学术论文一鸣惊人成就举世瞩目,所以你把目光投向了王博伦身上。” “你潜逃境外,国内的警察为你布下天罗地网,你不会露面的。你不方便回国,所以姜勇就替你做了这些。姜勇这个老狐狸借着职权之便默许你在雅山的毒品运输链,姜勇追名逐利爱财如命,我实在想不通他一个快死的人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给了他那么多好处和钱财,这些东西等他死了能带到地下吗?” 秦勉嗤笑着说出了这些,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当面与吴海生对峙了。 吴海生失笑,迫不及待质问秦勉:“你不是也为了王博伦的那份化学合成式不顾一切?” 吴海生又说:“听说前阵子传出消息——王博伦手里的那份文件被警察找到了,我还听说你甚至打算行动去抢那份文件……你可真是够蠢够可笑的,姜勇自有城府,条子怎么可能轻易就猜到他的身上?” “王博伦的东西,你想要吗?” 吴海生笑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那份东西就在我的手里。王博伦死后,姜勇的瑞士银行账户上多了一笔巨额,那笔钱是我的,姜勇已经把那份文件卖给我了。” 秦勉的笑僵在脸上,他的瞳孔缩紧,牙齿死死抵住。 “老东西!” 秦勉用左手一把夺过身旁一个打手的枪,枪口指向了吴海生:“万亮手里那份幽冰合成式是你提供给他的是吗?他制作新型毒品抢占市场,与我抗衡,这一切都是你主使的!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能力提供给万亮这份东西!” 话落,秦勉挑动枪口,朝吴海生身旁的人大喊:“阿杰,还不动手吗?你在等什么?!” 阿杰表情一怔,吴海生侧脸瞪了他一眼,阿杰当即甩枪抵上了吴海生的后脑勺。 吴海生的眼神里透出淡淡的鄙睨,他冷冷问:“阿杰,连你也背叛了我是吗?” 阿杰的表情冷酷,用力抵死了枪口与吴海生的脑袋的最后一丝空隙,他低沉道:“对不起了,这一次我选择秦哥。” 吴海生闭上了眼,拿枪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身后吴海生的手下面面相觑,这突然的变化让他们反应迟钝,一时不敢反应。他们一心护主,片刻后果断调转枪口指向了目前对吴海生威胁最大的阿杰。 吴海生再次睁开眼,盯着秦勉无奈摇头:“没想到你的本事还挺大,今天这一出我对你可真是刮目相看呐。你连我身边的人都能策反,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我吴海生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居然生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们吴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秦勉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嗤笑说:“看来你真的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让我提醒你一下吧,我姓秦叫秦勉,我随母姓是秦家的人,你们吴家跟我有何干系?!” 一棒子敲在木鱼上,吴海生痛心疾首,被气得闭了眼念佛经。 这样的形势下,秦勉胜券在握,毫无疑问他成了今日最大的赢家。 可是谁都知道,吴海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静的气氛下,后院隐约传来一个男孩的哭声,周慎的心脏跟着哭声加速跳动,然而等到他反应过来,吴海生手下的一个强壮的男人已经拎着孤儿院丢失的男孩小海走了出来。 小海被枪抵住了脑门,这样的场面他整个人吓傻了,哭得像个小泪人。 周慎顿时紧张起来,但看到小海身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周慎顿时又舒展了一口气。 察觉到周慎的蠢蠢欲动,周牧野问:“你要救他?” “嗯”,周慎点了头:“你帮我。” 没有一点迟疑,周牧野果断回:“好。” 说时迟那时快,周牧野反应迅速,抬起扣动扳机,一颗子弹直接以高速飞射出去,之后精准射中了绑架小孩的男人的手臂,这一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肌肉,男人吃痛大吼一声,手里的枪也被震飞了出去。 周牧野这一枪成功激化了矛盾,秦勉方和吴海生方发生激烈交火,子弹乱飞,枪口冒出灰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的味道。 秦勉人多势众,且他手下有几人是英勇骁战的雇佣兵出身,他们的枪法稳定老道,很快吴海生的人坚持不住,倒在了枪林弹雨中。 这场对峙中,秦勉占尽上风。 周牧野借着掩体掩护,飞蹿出去将吓得噤声的小海抢了回来,周慎紧随其后,成了躲避危险的盾牌。 然而混乱中,子弹无眼,一颗子弹破风推来,以一个笔直的弹射轨迹朝周慎的方向飞去…… 根本来不及反应,周慎被人从正面推了一把,他跌倒在地,而那人闷哼一声后,中弹倒地。 是历思凯。 历思凯咬牙切齿忍着枪伤之痛,他看起来非常痛苦,额头和鼻尖渗出层层冷汗。 周慎飞扑过去查看历思凯的伤势,这才发现他的手臂被子弹擦伤,青色衬衣袖子裂了个口子,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流出,很快就浸红了袖子的一大片。 周慎扶着历思凯,焦急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历思凯忍痛摇了摇头,然后靠着周慎的支撑重新站了起来,知道自己有些狼狈,历思凯兀自推开了周慎的手,开始自查伤口,也幸好,只是皮肉伤。 周慎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垂了下去,他绷直了唇线,沉默着从怀里拿出另一把短/枪塞到了历思凯的手里。 他说:“事发突然,我知道你没有申请配枪,这把枪你拿着防身吧。” 历思凯抬眼去看周慎,眼神里却是疏离和冷漠,周慎大为震惊,他不敢与之对视,也不敢看到历思凯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目光…… 历思凯揉了揉鼻尖,置气般又将那把枪还给了周慎。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小,视线平齐,一眼看过去,历思凯能看到周慎瞳孔里的自己。 历思凯伸手抚过眼睛,肩膀下沉叹了气说:“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周慎怔住了。 制服了吴海生,秦勉获得大胜。 他架起双臂,站姿舒适惬意,兴趣盎然地盯着周慎和历思凯看了会,一副也想听听周慎的想法的样子。 林间卷起一阵残风,吹乱了周慎的发丝,然而他的思想杂乱,身体摇摇欲坠,像是就要被风卷倒般。 大约过了一分钟,周慎缓了气息,终于开口道:“抱歉,我骗了你。” 历思凯重重地闭上了眼,他的眼皮颤抖着,一颗水珠粘到了长而密的睫毛上。 周慎说:“我早就说过我的身上污点很多,最大的污点就是和毒贩的来往。” “就像你听到的,我和周牧野从小长在孤儿院里,我们的童年没有色彩没有欢乐。从吴海生来到孤儿院找到我们的那天开始,命运的笔已经开始改写了。我们为吴海生做事,他培养我们,又联合姜勇在我们十八岁那年将我们送入警校,我们卧底于警校就是做吴海生的眼睛,我们收集情报替吴海生做事,背叛信仰背叛正义……” “我对你说不认识秦勉不认识吴海生,这些都是假的……还有那句我和周牧野水火不容也是假的。我和阿野关系很好,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又经历了后来种种早已是生死之交了。” “四年前的那次行动,吴海生行动受限居于危险之中,能出面救他的除了周牧野还有我,然而周牧野却以身犯险冲了上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帮我分担风险。后来周牧野暴露,我成了吴海生唯一安插在警方内部的卧底,再后来我成功进入市局工作,姜局成了我和吴海生对话的线人……” 周慎苦笑道:“我本以为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我已经无能为力。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不想做过多解释。我自小长在黑暗里,而你是正义炽热的一方,你又怎么会想听我的解释呢……这样也挺好的,今天一过我就坦然了,我也不必再刻意伪装了……” 历思凯握紧了拳头,把关节攥得嘎吱作响。 他咬牙问:“伪装?所以你一直都在伪装?” “是”,周慎坦然回。 历思凯眼里有很重的红血丝,他眨了眨眼,眼眶里泛出了点点泪花。 他咬紧嘴唇,特地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对我的感情也是伪装?” 周慎的瞳孔放大,他的眼里闪过无措的光,那些光芒像是万花筒,将历思凯卷进了一个不停旋转的世界,而那世界里只有黑白色。 很快,周慎垂下眼眸,再也没有直视历思凯,历思凯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他想质问,想大声斥责,但他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袖子上的残留血迹有很重的血腥味,这种让人干呕的味道迎风钻进鼻孔里,冲击着胸腔黏膜,刺得他阵阵反胃。 如果能吐出来就好了,把所有的不愉快伴随着胸腔处的憋闷都吐出来。 历思凯闷不作声,他垂头盯着地上的泥土,祈祷着让这一天赶快过去吧,过去了就好了…… 要自欺欺人吗?好像不太行,秦勉和吴海生还在冷眼相看,他又怎么能认输? 历思凯抬起了头看向秦勉,此时吴海生已经被秦勉的人控制,唯一一个有能力亮爪牙的人就是秦勉了。 他得面对。 于是历思凯夺过周慎手里的枪,指向秦勉说:“我不会让你安全撤退的,我是永不认输的人民警察,就算是跟你耗命我也要耗到最后一刻。” 秦勉嘴里发出两句“啧啧”感叹,很明显他对历思凯和对历思凯的话产生兴趣了。 此刻的秦勉占尽上风,他倒不介意再陪这个警察玩玩。 秦勉向前几步,确保是一个彼此都能听到对话的距离,才开口说:“你只有一个人,请问你拿什么跟我耗?” “够了”,周慎一手掠过历思凯的手臂,试图夺走那把枪:“他们人多势众,你抵抗不了的。” 历思凯横眉冷对,淡淡瞥了周慎一眼,嗤鼻道:“不然呢?我是一个警察,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罪犯从我的手底下逃脱吗?” 周慎的话哽在喉咙,顿时开不了口。 秦勉低头浅笑,浅棕色细软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也正是因此,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秦勉借着左手帮忙,开始活动右手手腕。然而他的右手已然废了,动作僵硬,看起来十分滑稽。 终于,秦勉抬头看向历思凯,嘴角藏笑道:“历警官还记得吗?三绝峰上你开枪打穿了我的右手,虽然及时医治可我的右手还是废了。我因为你成了一个废人,那么遵道而行,你就赔我一只手吧。” “这样吧”,秦勉睁大了眼睛:“就让阿慎做我的左膀右臂,你说好吗?” 历思凯愤然注视,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那个人按在地上给他几个拳头。 “这就生气了?” 秦勉摇头道:“还有一出重头戏,历警官你可千万扛住了。” ? 周慎抬眼看向秦勉,此刻的秦勉笑如蛇蝎,暗里藏刀,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秦勉缓缓向前,在距离历思凯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缓缓开口:“你调查到了耗子也就是张钧,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没让他来吗?” 秦勉自问自答:“因为我怕你会亲手宰了他……毕竟他杀害了你手底下一个叫郑寻的警察,你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但是还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耗子没那个胆敢动警察,他只不过是听从我的命令罢了,我指哪他的枪口就朝哪,我让他杀谁他就会杀了谁……怎么样?那个警察死了你是不是很痛苦?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不错吧?” 历思凯的呼吸变得急促,耳膜鼓动,像是有个扩音器抵在耳边重复说:我让他杀谁他就会杀谁……我送你的这份礼物不错吧…… 双耳齐鸣,胸腔发热开始绞痛不止。历思凯匀着气息,伸手捂着胸口的一瞬,从胸腔里挤上一股气压,还伴随着一片湿润……历思凯护着胸口的手掌一下子扣紧了,然后胸腔里的东西喷薄而出,紧接着呕出了一股心头血。 “历思凯——” 周慎一声长叹扑了上去,在历思凯倒地的一瞬将他护在怀里。 历思凯的嘴角淌着褐色的血珠,他的双眼通红,眼里被呛出了泪水,泪水顺着脸庞一路流到了下颌角,然后和他嘴角的血迹融为一体…… “历思凯!历思凯!” “你还好吗?别吓我……” 周慎不停地呼喊着,然而历思凯却没给个反应,他仰头睁眼,眼神木然地看着天空,阳光刺眼,刺得他浑身发疼。 周慎双眼含红,回头愤然地死死盯着秦勉,而秦勉这个始作俑者依旧得意自在,周慎的拳头攥实了…… 忽然,周牧野侧耳细听,转而朝秦勉说:“是警笛的声音!警察的支援到了,我们快撤!” 秦勉侧了耳,一副怀疑的表情。 “快!”周牧野双手齐用,做了个撤退的示意动作:“撤退!警察来了!” 秦勉的手下顿时紧张,手忙脚乱地押着吴海生,不顾吴海生的反抗粗暴地将他塞进了车厢里,这种时候,他们根本顾不得处理地上横躺的尸体了。 “算了”,秦勉无聊得打了个哈欠:“撤!” 见周慎还抱着历思凯,纹丝不动,一旁的祝诚看向秦勉问:“老板,这个警察……要不要我做了他?” 秦勉斜眼回看,问:“你敢吗?” 祝诚皱了眉:“可是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如果留他一命,日后我们就会有麻烦。” 秦勉赞同般点了点头,再问:“你敢吗?” ? 祝诚一知半解。 秦勉朝周慎和历思凯所在的方向抬了下巴,对祝诚说:“有阿慎护着,你敢动那个警察?” 祝诚一愣,垂头回:“不敢……” 秦勉“嗯”了声,转身道:“撤了,阿野,让阿慎尽快,条子来了更麻烦……” 周牧野应了声,来到周慎身旁催促:“走了阿慎。” 周慎抬脸,周牧野这才看到他眼里噙泪。 “那个……”周牧野支支吾吾道:“他安全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不用担心……还有那个孩子……” 周牧野指了指身后的一棵树,小海正蜷缩在那里:“那个孩子也会没事的。” 周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怀里的历思凯,历思凯的眉头紧蹙,嘴角藏血,满身狼狈,他根本就不愿睁眼看自己一眼…… 将历思凯的身体平放在地上,周慎皱了眉,终于缓缓起身,和周牧野一道走向了黑色越野车。 周慎一步三回头,走得并不潇洒。 恍惚中,历思凯侧了身,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了周慎离开的方向,周慎的背影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渐渐就模糊了。 历思凯的嘴唇无力地张合着,他想喊一声阿慎想告诉他别走,却发不出声音…… 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混沌着,像是倒放般放映着许多画面。 第一次因为案子去周慎家里找他,那时的周慎刚洗完澡,他的脸颊和脖颈泛着红,长睫下双眸氤氲着水汽…… 周慎无数次在车上的浅睡…… 两人之间无数次的亲吻、在床上的缱绻缠绵…… 还有那日的告白,周慎说:可能你不知道,在我那段压抑和困顿的实习期,你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破云而入,从此光就有了光的意义…… 历思凯没了力气,阳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他只能无奈将手臂挡在眼前遮光。他的半张脸被手臂遮挡,只能看到一个平直的唇角。 片刻后,他的肩膀开始颤抖不止,伴随着一声呜咽,泪水流过指缝,浸湿了他的鬓发。 第76章 雅山警方的支援是在二十分钟后赶到的,两辆警车和两辆依维柯警车一路鸣笛,先后抵达了现场。 王国伟从打头的那辆印着公安二字的警用SUV车上下来,在看到现场的状况后大受震惊。 现场七零八散躺着多具尸体,有几具尸体直接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横在血泊里,山林上空飞着一群乌鸦,惨叫声不绝于耳长鸣于天。 这是四年前自抓捕吴海生那次的行动后,又一个让王国伟呼吸都觉得困难的现场。 这里一片杂乱,灰褐色的泥土被踩得乱七八糟,尸体的血染红了泥土,让这片土地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除了千疮百孔的尸体,还有掉落在地上的发黑弹/壳,弹/壳的数量足足有四五十枚…… 王国伟的嘴巴张得很大,他的瞳孔不断缩紧又放大,面色惊变,他非常清楚,这样的现场是雅山市近十年都少有的,这次的枪击案绝对会成为明天震惊世人的头条新闻。 民警和特警手持武器巡视现场,确认无异后才敢对糟糕的现场进行处理,技侦在拍照留证,民警则是对现场的尸体做了基础的身份确认。 王国伟扫视全场,终于看到了历思凯的身影。 历思凯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大树,双手在蜷起的膝盖上无力地垂着,他安静坐在那里,并不抬头,所以王国伟一眼看到的是他被风吹乱的头顶的碎发。 历思凯独自坐在那里,就好像那是他给自己圈起来的世界,他的身影散发着孤独落寞,他对周遭环境充耳不闻,自己沉浸在那巨大的悲伤里,永不抬头般。 王国伟火急火燎冲了过去,抓着历思凯的肩膀被迫使他抬头,追问道:“这里发生过枪战,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历思凯被他晃得头晕眼花,且王国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抓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历思凯疼得呲牙。 王国伟这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松了手,盯着历思凯身上的伤口皱眉道:“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历思凯的声音嘶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看向角落里哭泣的小海,示意王国伟:“孤儿院丢失的孩子就在那,你把他带回去吧,我要回临江了。” “你回什么临江?”王国伟着了急:“你想回临江也得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吧,这么大一起枪击案上头怪下来我可怎么活?还有,阿慎呢?他怎么不在?你们不是一起过来的吗?” 历思凯垂了眼眸,目光落在双手上,他的指头修长,关节的宽窄恰到好处,可就是这样一双好看细白的手却沾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那是来自他手臂伤口的血,血液锈红干涸沾在皮肤上像是嵌进了皮肤里再也洗不掉了。 历思凯漫不经心地搓揉着手指,王国伟急出了一头汗,恨不得跪下来喊他一声哥了。 终于,历思凯启唇说话了:“孤儿院丢失的孩子就是吴海生带走的,他和孩子一起藏在了向警方提供线索的葛老头家里。” 枪战发生时葛老头藏了起来,保了自己一条小命,此时他正被警方控制,双腿抖索得厉害。 历思凯的目光落在葛老头身上,继续说:“这个葛老头有很大问题,他包庇罪犯给吴海生提供住所,同时还妄想提供线索在警方这里得一笔悬赏金。当初他提供线索时,你们就没有核实过他的情况吗?” “没有”,王国伟的目光沉了下去:“当时他主动找到我们提供了线索,我们忙着办案子哪会有那个闲心想到他身上去。” 历思凯抿实了嘴唇,片刻后才又说:“我和周慎找到这里后发现了吴海生,秦勉也出现了,秦勉的人和吴海生的人起了冲突,这些尸体都是吴海生的人。秦勉大获全胜,劫走了吴海生的同时也带走了周慎。” 王国伟“啊”了声,难以置信道:“怎么会?秦勉为什么要带走周慎?”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历思凯看向王国伟:“你和周慎是多年朋友,他的情况你不了解吗?周慎从小长在孤儿院里,吴海生培养他和周牧野做卧底,直到四年前抓捕吴海生的那次行动周牧野暴露,吴海生的势力才受到重创。重点是雅山市局长姜勇在这之中也参与过,难道这些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王国伟大喊冤屈:“你觉得以周慎的性子他会主动和我说这些吗?还有姜局怎么了?这些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国伟双手乱舞,费力解释的样子十分可笑,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有用的线索,历思凯索性放弃与他纠缠。 历思凯叹了气,也不显脏直接用手掌撑地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盯着王国伟说:“算了,你还是亲自去问姜局吧。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蓝天孤儿院大有问题,你可以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会查到当年的一些情况。” 王国伟表情凝重,缓缓点了头。 历思凯腿上颤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他看起来毫无精神十分虚弱。 担心他的伤势,王国伟朝他的背影大喊:“你去哪?你身上还有伤,不如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历思凯没回头,打了个拒绝的手势,越走越远…… * 历思凯一刻不误,开车从大安镇出来直接走了回临江的高速。 此时的他迫不及待想离开雅山这个地方,虽然狼狈,但他确实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地了。 一切的变故都是那么突然,他毫无准备,一个残忍的真相就撕开了一个口子,将他整个人打压,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一切的打击都来自周慎…… 想到周慎伤口就开始作祟发疼,似乎有尖刀在伤口处钝锉,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却还在刺着,不刺到最痛点不罢休般。 历思凯的手臂在颤抖,甚至方向盘都掌握不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做梦般虚无缥缈,可是周慎确实离开了,副驾驶座位属于周慎的气息荡然无存…… 明明来时两个人都在,回去时就只有他自己了。明明昨夜两人还在床上缠绵,而现在周慎却转头无情离开,而且还是以一个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 历思凯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心脏绞痛不止,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揉捏撕扯,像是扯一个面团般…… 痛!痛到无以复加,痛到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现在看来不管周慎隐瞒了什么,昨晚所有的甜蜜和周慎在床上的主动,都更像是周慎在告别。 周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昨晚的他才那么疯……历思凯突然觉得难过,这种难过让他觉得自己永永远远被那个人抛弃了。 …… 艰难地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历思凯才终于回到临江。 顾不上处理伤口,回到市局他就找到程海要对林有锦进行问话。 历思凯这般着急,程海也不敢多问,带他找到了关押林有锦的那间审讯室。 审讯室里,林有锦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他整个人的面容憔悴,目光无神,好像被打击得再也抬不起头般。 历思凯推门而进,动作风风火火,眼里含着怒意。 突然的光亮刺痛了林有锦的眼睛,林有锦闭了闭眼,看到来人是历思凯后,林有锦像是回光返照般整个人恢复了精神。 林有锦表现激动,恨不得站起来质问历思凯:“阿慎呢?我要见他。” 历思凯没搭理他,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林有锦的目光随着历思凯的动作移动,随即平静下来。 “我要见周慎”,林有锦盯着历思凯:“周慎不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啪! 历思凯拍案而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有锦:“你和姜勇设局陷害周慎,我想问你哪来的脸要求见他?” 林有锦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的目光透出恶狠狠之意,直直与历思凯无声对峙。 片刻后,林有锦恢复了平静,眼神如妥协般塌软下去。 历思凯也冷静下来,坐到了椅子上。 他平缓着呼吸,片刻后才开口问:“你和姜勇设计陷害周慎一事证据确凿,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有锦沉默着。 历思凯问:“姜勇和周慎以师徒相称,是什么让姜勇对周慎产生了芥蒂甚至设计这么一出构陷他?” 林有锦一怔,目光怀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废什么话?”历思凯不耐烦道:“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问你答就是了。” 林有锦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历思凯脸上来回打量。 片刻后,林有锦说:“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历思凯没回话。 林有锦自作主张问:“听说吴海生在雅山,你和阿慎在雅山见到他了对吗?” 历思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阿慎恨透了吴海生,吴海生既然出现阿慎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和吴海生之间的事情没办法这么快解决,事情解决不了阿慎不会轻易回来,所以只有你回来了阿慎并没有回来,对吗?” 历思凯抬眼望去,眼里透着冷意。 林有锦一笑:“看来我猜对了,阿慎留在了雅山,他没有选择和你一起回来。” “他是没有回来”,历思凯回:“阿慎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他回不回来无所谓,只要我回来就好,我回来了你和姜勇策划的阴谋会暴露在阳光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是什么嘴脸。” “阿慎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林有锦冷笑道:“听说吴海生回雅山是为了一个孩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秦勉是吴海生的儿子,可他与吴海生这个父亲不共戴天。吴海生后继无望,所以才从孤儿院里挑了个聪明伶利的孩子培养,一如他当年选择培养孤儿院里的阿慎和周牧野一样。” 历思凯皱了眉,声音冰冷:“这些你都知道?” “是”,林有锦回:“我是从姜局那里知道的这一切。” 历思凯没说话。 林有锦又问:“看来这些事情你也知道了,所以阿慎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临江?他是真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迫不得已不能回来?” 历思凯迎上林有锦的注视,两人的视线交汇,互相试探之意更胜。 历思凯一笑,挑眉道:“你很聪明,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聊天。所以你能告诉我吗,是什么让姜勇对周慎产生了芥蒂?周慎、姜勇和吴海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林有锦也是一笑,答非所问道:“你身上有枪伤,从你进来的那一刻你的身上都透着戾气,你很烦躁很不安。你并不着急问我王博伦一案的细节,而是追问我关于阿慎的一切,所以雅山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了一些事情却不是全部,所以你迫不及待想知道其他的。阿慎没有回来,你又很担心他……是不是因为阿慎投奔秦勉了?” 历思凯嘴间含笑,盯着林有锦看了会。 他冷笑问:“为什么你觉得他会投奔秦勉?” 林有锦信心十足,一副掌控全局的样子:“我说过,阿慎恨透了吴海生,在这件事上他和秦勉有共同目的,所以阿慎会和秦勉一起,首先将吴海生踩在脚下。” “是”,历思凯苦笑:“你猜对了,他加入了秦勉的阵营。” 林有锦并不震惊的表情,而是用一种带着质问的语气问:“秦勉是个毒贩,阿慎作为一个缉毒警察和毒贩同一阵营,所以你对他失望了?你回到临江第一件事不是去处理身上的伤口,而是跑到这里询问我阿慎的过去,你不信任他?” 历思凯冷眼以对,没回答。 “你就是不信任他”,林有锦自言自语:“你怀疑他的过去,所以当事实揭露的那一刻你开始慌了,你害怕阿慎真的和毒贩有关系,你就是不信任他对吗?” 历思凯的拳头逐渐握紧,他横眼相看,眼里逐渐腾起了怒火。 他忍无可忍地,终于一拳头捶在桌面上,愤愤开口:“那你呢?你和姜勇是他最信任的人,却在他背后捅刀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林有锦的话哽在喉咙,一时无言以对。 历思凯郁闷地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后很快平静下来。 盯着林有锦看了许久,历思凯缓缓开口问:“你爱他对吗?” 林有锦的瞳孔倏地放大。 历思凯一笑而过,林有锦噤声的样子已经证明了一切。 历思凯稳操胜券,继续道:“可是他永远不会爱你,就凭你联合姜勇对他做的这些事,你永远也不要奢求他的一丝回应。” “我就不一样了”,又听到历思凯说:“我爱他,我想了解他的过去。他身处深渊我会陪着他一起去趟浑水,然后再把他拉到阳光底下,我会让他和我一起共赴繁花之路。” “我爱他,我会为他披荆斩棘,我会是他最忠诚的信徒。 “因为他就是他,而我亦是他。” 第77章 从审讯室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历思凯拖着一身疲累决定提前回去休息。 可他满身伤痕,衬衣袖子上的血迹还在,走到市局办公区刚好遇到卫紫妍和小汪,卫紫妍和小汪被历思凯的模样吓了一跳,两人大惊小怪惊慌失措,非要带历思凯去处理伤口。 历思凯懒得说话,索性随了他们去。 他们将历思凯扶进了办公室,卫紫妍贴心照顾着历思凯,小汪则是去医务室请了医生过来。 历思凯手臂上的子弹擦伤挺严重的,伤口很深,只能进行缝合处理。医生清洗了伤口,又缝合了足足八针才处理妥当。 处理伤口的时候历思凯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就好像是伤口不长他的身上般。 缝合过程卫紫妍和小汪看得心惊肉跳地,卫紫妍和小汪相顾无言,恨不得给历思凯这个市局的“壮士”竖个大拇指。 处理好了伤口医生就撤了,一时间正支队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三人了。 卫紫妍于心不忍,感叹着问:“历队,是不是很疼啊?这可是枪伤啊,一定很疼吧!唉,实不相瞒,这是我从警以来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枪伤的可怕。” 历思凯冲她翻了个白眼。 卫紫妍的话不假,她是个文职来市局三年,平时不出外勤不参与案子的勘察行动,更别说亲身经历重大案子。她被市局一群老爷们保护着,活脱脱被市局的人养成了温室花朵,也难怪她会这么说了。 “老大”,这下是小汪开口了:“周队呢?你和周队一起去的雅山,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而且你还负了伤,雅山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周队他还好吧?” 历思凯敷衍着“嗯”了声,面无表情说:“你们让我清净一点,听你们说话我头疼。” 卫紫妍和小汪互看一眼,顿时咂了嘴。 “好的”,卫紫妍体贴回:“历队你早点回去休息,我们不吵你。” 小汪附和道:“对的对的……老大你受了伤还能开车吗?不然我给你当司机送你回家?” “不用”,历思凯站了起来,轻松道:“只是小伤,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这段时间我要忙其他案子,平时在局里你们多帮衬一下程海和卢伟,局里现在缺人,他们的压力也不小。” “好好好。” 卫紫妍和小汪点头如捣蒜,乖巧又郑重地应下来。 历思凯拿了车钥匙推门而出,大刀阔斧,走路依旧带风。 * 历思凯开车回了家,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地,很是烦闷。 不知不觉间车子驶下高架桥,历思凯操纵着方向盘,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停在了荆门区棕柑园小区门口。 等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多了几分心酸。 这里是周慎的家,周慎已经离开了,自己还来这里做什么? 算一算从四月份开始历思凯就住进了周慎家里,起初全靠历思凯的一张厚脸皮周慎才收容了他。再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变化,历思凯就更加顺其自然赖在周慎家住了几个月。 短短几个月,历思凯早已习惯,每每说起回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周慎的家。 从市局到周慎家的路线,历思凯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这条路上有几个大型的十字路口,甚至是哪个路口的红绿灯最容易出问题,他都了然于胸……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让人产生依赖。 一旦有了依赖,改不掉的忘不却的,最后都成了痛苦的来源。 车窗放下,历思凯迎风点了支烟,一口接一口抽着,像是上了瘾般借着这个瘾在怀念思考…… 烟圈飘出了车窗外,盯着周慎家所在的单元楼看了会,历思凯才丢了烟蒂,重新启动车子调头离开。 回到天华府家里,历思凯瘫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凝神静气。 客厅面积很大,装修简约,也就显出了空旷感。这种空旷寂寞的感觉让历思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了。 这个家里没有周慎,没有他的气息,没有两个人无处不在的相处痕迹,没有两人在厨房一起下厨的身影,更没有两人在沙发、阳台、卫生间和卧室的亲吻…… 明明前段时间他还和周慎提了搬回这里住的话,他曾经幻想过在这个宽敞的家里两人一起生活的样子,只想象那种美好就觉得幸福是那样简单,简单得惬意尔尔…… 可现在事情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切始料未及,打破了历思凯所有的幻想。 历思凯麻木不已地坐着,冷不丁笑出了声,笑却是苦涩的。 虽然历思凯不常回来住,但好在历父历母记挂着,每隔一周就会请家政公司的阿姨过来打扫卫生,不至于让家里积灰太多,也不会让历思凯某天心血来潮回趟家无处下脚。 所以历思凯根本不需要整理什么,洗漱完回了卧室就倒在床上。 伤口的疼被他自动忽略,历思凯闭了眼强迫自己进入睡眠,但闭上眼脑海里总会浮现周慎的身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怎么样,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想起自己…… 历思凯烦躁地踢开被子,皱了眉,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那个人拿捏得死死的,真真成了“失之我命”的一方。 反正也睡不着,历思凯睁了眼,脑海里回想着案子的线索同时开始整理思绪。 吴海生亲口承认了王博伦手里的文件在他那里,靠着王博伦的这份化学合成式,吴海生完成了新型毒品结构的优化,同时将这个技术独握于手。 秦勉痛恨吴海生没错,但他不会立刻要了吴海生的命,换句话说,只要吴海生还在,只要那份化学合成式还在吴海生手里,那么吴海生对于秦勉来说就还有价值。 秦勉迫不及待想将吴海生踩在脚下,同时他想得到吴海生手里独一无二的新型毒品优化合成式,借此来满足自己掌控地下毒品交易市场的野心。 清楚了这些,一切发展就有迹可循,秦勉会不择手段从吴海生嘴里撬出有用的线索。 合成式和吴海生手里握着的大批量新型毒品“幽冰”,这些秦勉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他一定会花费心思去得到。 如果是秦勉,下一步他会如何行动? 历思凯辗转反侧,脑子里混沌一片。 * 翌日,历思凯早早去了市局,一方面他想继续昨天被破中断的对林有锦的审问工作,另一方面他计划去趟证物室调取谢老大一案的证物——那袋新型毒品“幽冰”。 经过整晚的冥思苦想,历思凯决定先从那袋“幽冰”下手。 结果半只脚刚踏进市局办公楼的大门,历思凯就和孟广义及段长龙两位局长迎头相撞,段长龙黑着脸,孟广义倒还好,这位正局长笑容慈善总能保持着笑呵呵的亲切样子。 …… 历思凯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朝两位局长颔首致意:“孟局段局……” 段长龙默不作声瞥了他一眼,那架势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孟广义朝历思凯回笑:“思凯啊,从雅山回来了?” 历思凯干咳一声,恭敬回:“是,昨天下午回来的。” 孟广义“嗯”了声,叹了气问:“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林有锦参与过3.1大案这件事让大家都意想不到啊,3.1大案僵持到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这几天辛苦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此案若是破了,就意味着我们临江市局又破了一起悬案,大大提高了局里的破案率的同时,也能还周慎一个清白,为他正身。” 历思凯笑了笑,点头应下来。 又听孟广义问:“说起周慎,他人呢?你们不是一起去的雅山吗?” 历思凯一怔,孟广义还不知道周慎的情况,看来雅山警方还没对临江这边发出针对周慎的审查通知。 历思凯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好在孟广义有来电,他朝历思凯示意了一下走向角落里接电话去了。 历思凯松了口气,顿时如释重负。 但又一个重压接踵而至,段长龙冷着脸盯着历思凯看,历思凯尴尬一笑,心说糟糕。 果然,段长龙“哼”了一声,怒目圆睁道:“周慎是怎么回事?听说吴海生在雅山出现后秦勉也出现了,周慎甚至加入了秦勉,他想做什么?他是一个缉毒警察,却和毒贩一个阵营,这是明晃晃的背叛行为,这是在挑战公安权威啊!” 历思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使劲垂低了头,不敢与段长龙对视。 段长龙又道:“孟局接听的电话是来自蔡厅的,估计蔡厅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小子给我悠着点,万一蔡厅和孟局问话一定慎重回答,此事关乎重大,如果蔡厅真的怪罪下来咱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明白了吗?!” 历思凯抬眼对接上段长龙的视线,面露难色,几秒后才点了点头。 段长龙长叹了一口气,他全程没给历思凯好脸色,直接甩袖走开了。 孟广义打完电话才发现段长龙不在,纳闷不解问了句:“老段呢?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是这样的”,历思凯尴尬一笑回:“段局说他有工作要忙先撤了,他托我跟您招呼一声。” 孟广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对历思凯说:“我还有急事要处理就不多呆了,案子你放心去办,真要遇到难处需要我和老段出面解决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历思凯皱了眉,那通电话是蔡厅打过来的,难道通话内容不是在讲周慎的事?孟广义竟也不提一嘴? 但历思凯没有追问,他抱着点侥幸心理,私心想关于周慎的事暂时瞒着也好。 于是他应了下来,并提出要送孟广义出去。 孟广义笑得慈眉善目,一只脚刚踏出去,忽地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历思凯问:“对了,前几天你去找我几次,正好我忙来不及见你,秘书说看你挺着急的样子……怎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历思凯反应机敏,抓住了这个机会问:“是这样的孟局,听说您之前委托魏霞做过一枚烟头的检测,我想问一问您那枚烟头的来源。” “这样啊”,孟广义起了兴致,追问:“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历思凯尴尬一笑:“没什么,我以为您委托魏霞做烟头检测是为了3.1凶杀案。” 孟广义了然,点了点头,才回:“我也不瞒你,那枚烟头确实关乎3.1大案,但有一点你搞错了,烟头检测的工作不是我要做,而是蔡厅……是蔡厅私下委托我找法医检测那枚烟头的。” 孟广义此话一出,历思凯顿时怔住,这个结果让他意想不到。 亲自送走了孟广义,历思凯回到办公室就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蔡厅为什么要检测那枚烟头。 蔡青培作为厅局级正职干部,为什么要亲自下场做检测烟头这件事? 同时,历思凯曾找魏霞仔细询问过,孟广义提供给魏霞的那枚烟头和历思凯送检的那枚烟头DNA相匹配,也就是说两枚烟头同属于一个人——姜勇。 看来蔡青培也在关注3.1大案,难道他也觉得姜勇有问题?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需要搞清楚的重点,蔡青培如此关注3.1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周慎,他为了周慎才下了这番功夫? 半年前,2.18荆门缉毒案和3.1大案发生后,周慎背负嫌疑身陷困境,当时也是蔡青培厅长全力支持才保住了周慎。 可历思凯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厅局级正职领导,到底是在哪种契机下会为了一个支队的警察做这些努力? 迷雾谍影,一切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循环,而这个循环都围绕着3.1王博伦一家三口惨遭灭门的案子展开,隔雾赏花,就如同虚影恍在眼前…… 历思凯的表情凝重,彻底犯了难,他十指紧扣作一副思考状。 * 历思凯还在办公室里呆着,却接到了来自雅山的王国伟的电话。 王国伟说:“兄弟,多亏你的提醒我调查了蓝天孤儿院的办园档案,你猜怎么着?姜局是蓝天孤儿院的股东之一啊。姜局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占比,他的妻子的股份占比有百分之四十,他夫妻二人股份占比共六十,换句话说他们夫妻二人就是蓝天孤儿院的法定代表人!” “是吗?”历思凯思索着,这一点他倒是能猜到。 姜勇掌控着蓝天孤儿院,凭他和吴海生之间那点勾当,吴海生能将目光锁定到这所孤儿院,又从中精挑细选出周慎和周牧野两人培养也不算稀奇事儿了。 “嗯”,王国伟又说:“具体信息我可以传一份给你看,说不定对侦破案子有帮助。” 历思凯回说“好”,同时问了句:“雅山那边什么情况了?锁定到秦勉及其同伙的行踪了吗?” 王国伟叹了气,遗憾回:“暂时没有,我们还在努力……” 王国伟的声音一顿,话锋顿转,信心十足道:“不过我们已经通过交通监控排查到疑似秦勉和同伙的黑色套牌越野车,相信很快我们就能锁定目标。” 历思凯眼眸深邃,眼神微恍,竟沉默了。 “还有一件事”,王国伟迟疑着,略显粗糙的声音自听筒传来:“阿慎……周慎他……他联系我了。” 历思凯顿时抬高下巴,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第78章 历思凯神经紧张,急忙追问王国伟:“他联系你了?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十点”,王国伟回:“我也挺惊讶的,阿慎居然给我打了电话。” 历思凯皱了眉:“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只是询问了一下你的情况,毕竟你受了伤,他应该是担心你才打这个电话问一问。” 历思凯嘴角抽动了一下问:“你怎么回复的?” 王国伟认真回:“我就老实告诉了他你的状况,说你受伤了医院也不去,你的情绪低沉状态也不对……” 历思凯的后脑勺拉下三条黑线,心说你就应该告诉他我的伤势严重住院了,我倒要看看那个狠心离开的人会不会担心…… 然而想归想,历思凯没想说出心里话,他轻咳一声,忍俊不禁又问:“他是什么反应?” 王国伟神经大条地“啊”一声反问,不带脑子回:“阿慎没什么反应啊,他沉默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我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历思凯:…… 历思凯无语顶腮,如果没猜错,这个王国伟一定没谈过恋爱,基本人情世故不懂,甚至连情商也不高,这样的一个榆木脑袋哪家姑娘瞎了眼会看上他? “行吧”,历思凯只能无奈道:“雅山那边有情况你及时通知我一声,我总觉得不到一定程度,秦勉不会轻易离开雅山的,他们一定还藏在雅山境内某个地方。” “嗯”,王国伟回:“我也这么觉得,你等我的消息吧,有任何情况我一定及时通知你。” 历思凯应下来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历思凯瘫坐在办公椅上,他的十指微翘放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击着。 他酸溜溜地想这媳妇不能要了,欺夫隐瞒,给了自己这么一出“惊喜”不说,心倒是挺狠直接跟别人跑了……跑了就跑了,一通报平安的电话还打给了外人,而自己身为正室竟只能可怜兮兮地从外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 历思凯连连叹气,声声叹息,郁闷得快自闭了。 他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冥思苦想间动作一顿,立刻挺直了腰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这个电话他打给了技术部的老刘。 那边刚接听,历思凯迫不及待道:“刘哥,我给你一个号码,你替我定位一下机主的位置。” 那边爽快应下来,历思凯编辑信息将号码发给了老刘,然后耐心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平静的通话频段再次响起老刘的声音。 老刘打趣道:“呦呵,这人挺野啊,居然跑荷兰去了,而且定位还是在荷兰的红灯区……” 历思凯的表情逐渐冷却,面如猪肝色。 历思凯半天没给个反应,老刘也知道自己开玩笑过了,往回着补道:“抱歉历队,这个号码设置了反追踪系统,它的定位应该是虚拟的,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无法破解也无法进行定位。” 历思凯:…… 和老刘的一通电话,历思凯直接郁闷了一上午,始终闷闷不乐地,话也不肯多说了。 午饭时间历思凯吃饭的心情都没有,和同事们将就着一起泡了桶泡面凑合吃。然而刚吃上一口泡面,王国伟又打来了电话。 历思凯按了接听键,直接打开了免提,然后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嗦面,接着他就听到了另一端王国伟急迫的声音。 王国伟说:“有一个坏消息,就在刚刚,姜局病逝了。” 历思凯一怔,咀嚼的动作停了,也不继续嗦面了,他与身旁的程海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 林有锦还被关在审讯室里,他稳坐不乱情绪平静,正盯着审讯室里的摄像头看,审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那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推门,进来时带了一股风,风中似乎有寒意料峭。 是历思凯。 历思凯冷着脸,眼神凛冽无光,嘴角线绷得很直,他雷厉风行,推门而入后直接坐到了林有锦对面的椅子上,程海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同时关上了门。 林有锦抬眸看了眼他二人,他二人表情都不太好,明显一副遇到了棘手难题的模样,林有锦保持观望,来回在两人的脸上探究着。 没有给林有锦任何机会,历思凯开门见山说:“姜勇病逝了。” 林有锦的眼里闪过一丝光,眉头紧锁,并不说话。 片刻后,消化了这个消息,他的嘴脸才扯了一个僵硬的笑:“什么时候?” “大约二十分钟前。”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有锦点头回:“谢谢你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明察秋毫般追问:“你好像并不伤心?” “伤心?”林有锦失笑,眼睛也笑弯了:“我当然伤心,师父和师娘视我如己出十多年里对我很是照顾,现在师父病逝我怎么能不伤心?” 历思凯盯着林有锦的表情看了许久,逐渐产生了点怀疑。 “是吗?”,历思凯眼皮微抬迎上林有锦的目光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庆幸?” 林有锦挑了挑眉,一副感兴趣听下去的模样。 历思凯问:“你不会以为姜局去世你就能洗脱嫌疑了吧?” 林有锦失笑,甚至用手遮挡了露齿的笑,这个动作引起了历思凯的关注,同时也让程海觉得摸不着头脑。 程海盯着林有锦看了会,才把目光集中到历思凯身上,此时历思凯和林有锦之间的对峙于无形,让他不敢打断。他以前就知道历思凯的审讯颇有自己的一套风格,现在看来林有锦也不是个泛泛之辈。 程海突然有点期待,他期待这两人之间的过招,希冀着观摩的同时自己能学到点历思凯审讯的手段。 毕竟,没有比这场较量更具张力的审讯现场了。 林有锦似乎也觉得此时的笑不妥,收了几分,正襟危坐。 “林有锦”,历思凯目光坚毅道:“你和姜局之间到底谋划了什么?王博伦之死你们把嫌疑抛给周慎,将他堕入困境,你们做的这一切目的何在?” 历思凯叹了气:“你说吧,我想听一听你的解释,如果你足够聪明一定清楚当前的局势。此时姜局已逝,局势对你来说可谓是一片明朗。死亡是从起点奔赴终点的冲刺,死亡意味着结束……但有的时候死亡就是死亡,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留下的人就掌握了话语权。也就是说,既定事实由你说了算。” 林有锦目光灼灼,眼底如跌了尘埃般,至远至深。球型黑色瞳孔折射出光芒,这束带着情绪的光芒映在虹膜之上,让整个眼球看起来如裹了一团火般。 林有锦问:“你想听什么?” “随意”,历思凯翘起了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有锦十指紧扣,他的双臂被桎梏根本动弹不得。 片刻后,他的目光沉了沉开口道:“我的父母在我十岁那年车祸身亡,师父和师娘是我的远亲,他们无子无女,知道这个消息后将我领养。从十岁开始我就养在了师父师娘家,师父师娘待我很好,因为有他们的恩泽我吃穿不愁,我用功读书并且如愿考上了警校。” 林有锦看了眼历思凯说:“我想你们也查到了,师父师娘在雅山市大安镇上建了一处蓝天孤儿院。那所孤儿院里有十几个孩子,其中就有周慎和周牧野。” “我第一次见到周慎是十二岁那年,师父带我去了孤儿院,在那里我见到了只有八岁的阿慎,那个时候的阿慎寡言孤僻,其他小朋友都聚在一起玩耍只有他独自坐在角落里。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小朋友和我好像啊,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历思凯盯着林有锦说话的样子,听着他那明显软下来的语气,内心五味杂陈并不爽快。 又听林有锦说:“因为师父经常去那所孤儿院,我也有了更多机会陪着师父一起去。后来我和阿慎渐渐熟悉,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又过一年,孤儿院里来了个新伙伴——周牧野。我、阿慎以及周牧野我们三人关系最好,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十八岁那年,我们高中毕业,我被首都警校录取,阿慎和周牧野则考上了雅山本地的警校。” “大一那年寒假过新年,阿慎和周牧野被师父叫到家里一起过年,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家里其乐融融,师娘给我们做了很多道菜,又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压岁钱。那天师父也很高兴,拉着我们三人喝了不少酒。后来大家都喝多了,阿慎也喝多了,我就把他扶到了我的房间休息。”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阿慎了,碍于种种原因我没有说出口,而是将这份爱藏在了心底。那天我喝得晕乎乎的,盯着阿慎的睡脸看了许久,后来没忍住……碰巧师父开门进来,他撞见了那一幕……” 程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知道听到林有锦说喜欢周慎那一刻直接震惊,嘴巴张成了“O”型。 历思凯的脸逐渐黑了,他摆着一张臭脸死死盯住林有锦,恨不得冲上去给上一拳。 但历思凯忍住了,他没给林有锦好脸色,咬牙切齿追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林有锦身体覆前,用一种挑衅者的姿态目光,挑眉道:“我亲了他……却被师父看见了……” 历思凯:…… 历思凯咬着舌尖,紧紧闭上了双眼,私下不由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历思凯沉声问:“然后呢?” 林有锦一笑,作了副回忆的表情:“师父把我叫到了书房,他问我是不是喜欢阿慎,我回说是,然后师父再没说话。” “那时的我长在师父的羽翼下,根本没有能力做到什么,我深知这一点,所以我便更发愤图强,寄希望于等到彻底有能力那天成为保护阿慎的那个人。我在首都刑侦局转正的那年,阿慎和周牧野在师父的安排下进入雅山市局实习。那年他们边读书边实习,我本以为我转正了就有能力保护阿慎了,可惜……那年吴海生深入雅山进行毒品走私,雅山市局的人全力以赴对吴海生进行围击,周牧野叛变成了雅山市局的背叛者……” “我不相信周牧野是这样的人,我想调查清楚,却被师父警告。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师父创办的那所孤儿院虚有其表,实则是师父手里的棋盘,阿慎、周牧野以及那里每一个孩子都是瞬息万变的棋盘上的棋子。” “阿慎和周牧野是师父和吴海生精心培养的卧底,他们卧底于雅山,目的就是为了做他们的眼睛,并且为他们做事。吴海生险些落于警察手里,阿慎和周牧野两人中注定有一个人要被当作弃子,要被拉出来挡箭。” “周牧野保护了阿慎,选择自己去做那枚弃子。知道这些后我很震惊,我和师父对峙,他却拿阿慎来威胁我。那时候的师父手握权力,我根本不能与他抗衡,于是我伺机而动,希冀于能早日拉阿慎走出那片地狱。” 林有锦说了很多,历思凯也听得心烦意乱,中途揉了把脸,还给自己点了支烟提神。 林有锦盯着历思凯手指夹着的香烟,笑问:“能给我一根吗?”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了他。 林有锦抽了几口烟,回溯了意志整个人焕发精神,表情如一个溺水之人死里逃生般轻松。 他缓缓说道:“实习期满,阿慎留在了雅山市局,整整两年间他立于师父身边做事。第三个年头,阿慎突然离职转到了临江市局,大概从那个时候阿慎就已经起了心思想脱离师父的掌控。也就是从那时起,师父对阿慎起了防备之心,先是2.18荆门缉毒案丢失毒品,接着是3.1王博伦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子,师父都有参与。他做的这些事情,或许是要给阿慎一个警告,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具体我就不得而知了。” 接着,林有锦挑起眼皮看向历思凯:“我要说的就这些了。” 历思凯捻灭了烟蒂,压抑着从鼻腔里喷出一股薄雾,也许是审讯室里太封闭太燥热,他的脖颈和耳根处一片红晕。 他架起双臂,实则在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 他问:“可是3.1大案你也是姜勇的帮手,你和姜勇联手促成了这件大案,并将案子推到周慎身上,让他成了案子的嫌疑人不是吗?” 林有锦耸了耸肩,表情淡然。 腾。 谁也没想到,历思凯以极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积蓄着雄厚力量的手臂凸起青筋,双手使力攥住了林有锦的衣领,那股力量将林有锦的上身带了起来。 一拳之间,历思凯与林有锦面对面相视。 历思凯的眼里团着怒火,追问:“怎么,你不肯承认?但这就是事实,你和姜勇口口声声对周慎好,却联手将他推进泥潭深渊,一夜之间周慎成了市局的众矢之的。” “他独自一人迎在风口浪尖,成了轰动一时的灭门惨案的嫌疑人!他是个人民警察,你们这样做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嗯?回答我!” 历思凯的声声怒斥响彻在审讯室的角角落落,回声久久不能消散。 第79章 历思凯的声声怒斥如雷贯耳,坐在他身旁的程海遭了殃被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生怕历思凯控制不住情绪,程海慌不择路抱住了历思凯的腰试图劝架。 “历队历队!”程海提高了嗓门:“你消消气冷静点,审讯室里可不能起冲突啊,这儿还有监控呢!” 历思凯被他拦腰抱住,根本挣扎不了,历思凯回头瞥了一眼程海,眼里透出的戾气快把程海的身体穿透。 程海又道:“大家有话好好说,林处你也是,好好交待清楚事实不行吗?” 林有锦的衣领被历思凯使了力拎着,那股蛮劲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扭断般。林有锦努力匀着气息,张了嘴想说几句却根本开不了口,他只能凶狠地盯着历思凯,又将无奈的目光投向程海求助。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张力十足的同时还带着点可笑。 终于,历思凯妥协松了手,没好气地对程海说:“现在你能松开了吗?” “能能能”,程海连忙撤回了手,带着歉意的笑对历思凯说:“抱歉历队,我就怕你冲动之下动了手,万一再传到段局耳里就不好了……” 历思凯整理了衣服坐了回去,同时像去除脏东西般拍了拍手,仅仅是与林有锦那般动作,他就膈应得紧,这个动作更能看出他对林有锦是真的厌恶了。 历思凯不耐烦地“嗯”了声,皱眉给自己点了支烟。 刚才还是火冒三丈的场面,这会审讯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程海看了看历思凯,又看了看林有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很明白,现在只是矛盾暂时被搁置,那两人之间的冲突只会越来越严重,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历思凯平息怒火,平淡地将这场审问继续下去。 一支烟很快抽完,历思凯的情绪也平静了些。 他看向衣衫不整略显狼狈的林有锦,眼神里挑着不屑开口道:“我可以看在周慎的面子上给你留点体面,但我希望你能清楚一点,我已经掌握了你和姜勇在3.1一案里作歹的系列证据,我对你的审问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乞求。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日后警方的一纸诉状书我会替你摘几分不必要的罪行出来,其中好坏我想你应该拎得清吧。” 林有锦的目光黯淡,像个丢了信仰的人,苦笑一声道:“无所谓了,我确实做了对不起阿慎的事,一念之间……我没什么自怨自艾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历思凯点了点头,目光坚毅问:“3.1一案,是姜勇指使你去了王博伦家,是他指使你动的手?” “是”,林有锦回。 “王博伦身上二十六处刀伤,这些都是你做的?还有他的妻女,王博伦的妻子身上三处刀伤包括心脏处的致命刀伤、他的女儿被一刀封喉,这些也是你做的?” 林有锦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回:“不是,我到的时候王博伦和他的妻女已经倒在血泊里,他的妻女已经断气,王博伦也奄奄一息……我没有想到一进门就是那样的场面,我震惊害怕之余给师父打了电话请示,师父毫无反应,甚至狠心命我给王博伦补上最后一刀,他说反正王博伦已是将死之人,不如让他彻底开不了口。” 历思凯追问:“所以是你拿刀捅破了他的心脏?” 林有锦点了头:“我动了手,又在师父的指挥下撬开了王博伦家里的保险柜,拿走了里面那份合成式把它交给了师父。” 历思凯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只捅了王博伦一刀,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对王博伦和他的家人动手了?” 林有锦迎上历思凯的注视,认真道:“是。” 历思凯一笑,身体前倾,盯着林有锦问:“所以你看到另一个凶手了?” 林有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我看到了,我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个人。” “是谁?” 林有锦回:“荆门分局失踪案嫌疑人张钧。” 历思凯一怔,脸上表情冷了几分。 林有锦又说:“你也知道张钧也就是耗子——他是秦勉的人。秦勉一心想得到王博伦手里的那份合成式,耗子听命于秦勉,他是秦勉在临江的眼睛,他对王博伦下手就代表了秦勉的意思。” “那天在电梯口碰到他,他的神色匆匆动作十分慌乱,而且他的衣服和手上都沾着鲜血。我当时只觉得这人很可疑也没有多想就走进了王博伦家,王博伦家里大门敞开,从客厅里传出很浓烈的血腥味,我察觉到不对进去时发现王博伦已经受伤倒在了地上……” “一开始我挺自责的,因为师父提前和王博伦打过招呼要去他家里做客,王博伦家里门锁正常,他一定是觉得来人是我才给耗子开了门,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我第一时间给师父打了电话求助,师父却要我借耗子之手杀了王博伦……” 历思凯十指交错扣着,冷着脸问:“姜勇让你做你就真的做了?你这样一个刚正不阿坚定自我的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被姜勇利用?” 林有锦合上了眼皮,竟沉默了。 历思凯拿出烟盒递到林有锦面前,挑眉示意了一下,林有锦肩膀一个放松,坦然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就着历思凯的火点燃了香烟。 林有锦皱着眉抽了几口,烟雾笼在他的脸上绕过指尖,让他整个人的身上看起来裹了一层神秘。 历思凯和程海翘首以盼,等待着林有锦开口的那刻。 片刻后,林有锦借着喷烟雾的功夫缓缓道:“其实更想摆脱师父控制的人不是阿慎……而是我,与其说我对师父的教养感恩戴德,不如说我对他深恶痛恨。他知道我对阿慎的感情就拿这一点威胁掌控我,我脱离不了他的掌控,只能做个他的傀儡棋子了……” 历思凯绷直了唇角,目光一寸不移放在林有锦脸上,某一瞬间他觉得林有锦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林有锦很擅长伪装自己,疏离间怕是连他自己都识别不了真我。 林有锦苦笑一声,继续道:“我从小养在师父身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所以他的一句话轻易就可以拿捏我……” 历思凯抬眼:“什么话?” 林有锦表情失落,与历思凯对视,终于回:“我爱阿慎,师父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阿慎离开雅山,所以他想尽办法拉阿慎下水,我知道后很愤怒,我想阻止师父他却对我说……他说阿慎决定去临江发展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是阿慎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师父说如果我想和阿慎在一起,我就应该和他一起阻止阿慎……我承认那一刻我被师父说服了,所以我带着愤怒和恨意加入了师父的计划之中,我要阿慎在临江呆不下去,我要他只能生活在我的视线里,我想要他也爱我……” 林有锦突然笑出了声,表情尽是失意:“可是啊,我迷失在对阿慎的感情里,以前我想帮助他脱离别人的掌控,可是渐渐地……我就成了那个想掌控他的人……” 林有锦将燃烧殆尽的烟蒂扔到脚边地上,然后抬脚碾了又碾。 他嗤笑着对历思凯说:“历队,阿慎喜欢的人是你这让我很嫉妒,但是你不了解阿慎,你没有经历过他的经历你永远不可能理解他……同时,关于阿慎有一件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阿慎不会告诉你的……” 面对林有锦的挑衅历思凯没有生气,他甚至觉得可悲。 历思凯的眉宇清冷,他用一种可怜同情的目光盯着林有锦,久久……久久都没再开口。 * 晚上历思凯早早回了家,他立在阳台上抽烟,起了一阵风把他整个人都吹清醒了。 自从周慎离开后,他的思绪总是混乱的,想起从前再想想白天林有锦的话,历思凯的心情顿时不好。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林有锦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周慎的话,所以历思凯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周慎到底还有什么事对自己隐瞒…… 尽管想得再多,事情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历思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现在3.1一案真相大白,历思凯迫不及待想和周慎分享这个消息。周慎明明才离开几天,他却觉得周慎离开得够久了,他想让周慎现在立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历思凯决定亲自去一趟省厅那边,他想找蔡青培问清楚,直觉告诉他蔡青培会是解决事端的关键人物。 这样盘算着,历思凯捻灭了烟蒂,才回了客厅。 适才没胃口连晚饭也没吃,这会反应过来才发觉有点饿了,历思凯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想随便做点什么吃,却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循声而去,和开门进来的历父历母打了个照面。 历思凯挺惊讶地:“老爸老妈?你们怎么来了?” 历母看到自己儿子,别提多激动了:“儿子,原来你在家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和你爸爸专程过来想打扫家里卫生的,结果发现家里灯亮着,我们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哦”,历思凯回:“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不出意外以后我都会在家里住……” “老妈”,历思凯笑了笑,撒娇道:“我饿了,想吃您做的饭了。” 历母放下包包,喜出望外地撸起袖子就往厨房去,边走边说:“这会想起妈妈的好了?行了儿子,你想吃什么?妈妈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几天不见我的宝贝儿子都瘦了……” “随便吧”,历思凯回:“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好好”,历母甭提多欣慰了,奔向厨房马不停蹄开始准备食材。 “老爸”,历思凯看向历父:“您坐,这段时间我太忙也没来得及回家探望您,您的身体还好吧?” 历父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回:“我的身体好着呢,倒是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这都几点了你还饿着呢。” 历思凯一笑:“我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和老妈就放一百个心吧。” 历父点了点头,笑容慈祥可亲。 家里的灯全亮,历思凯陪着历父在客厅聊天,历母则在厨房幸福地忙碌着为自己儿子做美食,家里难得这么温馨热闹…… 历母的厨艺精湛,动作迅速,很快就为历思凯做了份蛤蜊汤。历母盛好了汤才吆喝历思凯过来吃饭,历思凯坐在餐桌前品尝着蛤蜊汤,心情也舒畅不少。 历父还在客厅坐着,历母坐到了历思凯身旁,看不够似地盯着历思凯吃饭的样子。 历母心疼道:“儿子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妈妈看着都心疼。” “老妈”,历思凯喝了口汤说:“我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历母点了点头,眼里尽是不忍,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了?小周呢?你不是住在他家里吗?” 历思凯被汤呛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历母先发制人问:“儿子你老实回答我,你和小周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历思凯漫不经心回。 “屁”,历母啐道:“你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看看你这副憔悴的模样,脸苦得都快垂到地上了……还说你和小周没吵架?你能瞒得过你老妈我?” 历思凯:…… 行吧。 历思凯点了头,索性老实回:“是,我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事啊?”历母问:“搞得你这般苦大仇深的?” …… 历思凯咬了一口蛤蜊肉,慢悠悠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吧,您儿媳妇呀……跑了……” ? “跑了?” 历母目瞪口呆质问:“跑了是什么意思?跟别人跑了,抛弃你了?还是你把人家给气走了?” 历思凯:…… 历思凯低着头忙着干饭,轻声回:“字面意思,跑了……” 历母:…… 历母顿时叹气,一巴掌毫不犹豫拍到了历思凯的背上,怒其不争道:“臭儿子,一定是你惹了人家小周生气了。我可警告你啊,你自己的媳妇自己哄,别想着让我和你爸出面解决你俩的事,我们可丢不起那个脸。” 历思凯:…… 历母继续唠叨着:“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俩的事,是你执意坚持,说什么你们很相爱,我和你爸拆不散……还说什么这辈子非他不可……啧啧,那话酸得我呦。现在倒好,你一句轻描淡写的‘跑了’让我和你爸怎么接受?这不纯纯浪费我们的感情吗?” 历思凯:…… 历母架起手臂,试图耍泼:“我不管,我和你爸好不容易接受了小周,我们现在啊就看中小周这孩子了。你听好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都一定把小周带回来,要是小周不回来啊,你……你也别回来了,我们历家没有你这样的笨蛋儿子。” …… 历思凯猝不及防被蛤蜊汤呛了一口,无奈摇头:“我算是看透了,我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媳妇,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弟弟啊!” “行”,历思凯点头道:“我一定把你们的二儿子带回来好吧?” 历母瞪了历思凯一眼,懒得和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废话,气得找历父辩理去了。 历思凯顿时哭笑不得。 第80章 黑夜降临,夜间起了阵风将树枝吹得摇曳生姿,苍穹之下,夜空点点星辰点缀,抬起头是一片星河九天,然而这样的美妙又惊喜的夜空繁星只有在山间才能见到。 雅山北部的图库山脉,山峦叠嶂起伏,高低不一的山林笼在苍茫夜色下,安静得像是另外的世界。 省道公路在群山间蜿蜒扭转,从山脉中开辟出的道路窄而曲折,侧边处处是悬崖绝壁。夜间起了雾霾,灰色的雾霾在月光的照耀下重重迭起,也因此让山林看起来如迷雾幻境般。 倏地,林中群鸟惊起,荒无人烟的山林间驶过一辆辆汽车,汽车在曲折的公路上行驶横冲直撞地一路往山顶驶去。 终于抵达山顶后,五辆越野车相继减速,最后停在了一座破败废弃的林区管护站。 从第一辆黑色越野车里下来两个壮汉,他们从车里抓出一个男人推搡着将男人推下了车。 男人身上的西服已经皱巴,下车时腿脚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西裤顿时沾了脏泥,他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已经凌乱,尽管此时非常狼狈,他还是抬高下巴以一种不屈不折的表情怒视着两个粗鄙的壮汉,试图以此守护自己的尊严。 他正是吴海生,他被秦勉的人胁迫已经毫无尊严。 秦勉躲避警察追踪的同时连夜摸黑走山路上了山,面前的这个废弃护林站明显就是他们今晚的落脚之地了。 秦勉从第二辆越野车里走下来,跟在他身后下来的有祝诚和周牧野,在之后就是周慎了。 吴海生被秦勉的手下控制,秦勉朝他们示意:“把他带上去严加看管,晚上兄弟们轮流值守巡逻,条子暂时还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谨慎些。” “是”,两名手下齐齐点头,押着吴海生进了护林站的楼房。 秦勉回头看向周慎和周牧野,嘴角藏着诡谲的笑意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再下山。” 周牧野点了头,扭脸看向了身旁的周慎。 周慎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他的眉宇间清冷带着疏离,警惕地正于黑暗中打量着周遭环境。 秦勉收了笑,迈开长腿走向了护林站,祝诚紧随其后。见周慎还立在原地,周牧野朝他示意:“走吧,我们也进去休息。” 周慎收回目光,颔首示意后才和周牧野一起追着秦勉的脚步而去。 * 经过一番准备,护林站二楼终于亮起了灯光,秦勉的手下准备了足够的睡袋,并收拾妥当让众人能睡个好觉,不必因为长途跋涉的疲累影响大家的身体。 护林站外两人在值守巡逻,祝诚和其余人都挤在了一楼大厅里休息,吴海生被绑在二楼的小房间里,身旁还有打手在看守。秦勉则呆在二楼另一间空房里,为了表示对周慎和周牧野的尊重,他甚至邀请他二人一起住在这处还算保暖的房间里。 其实周慎很清楚,秦勉并不担心他和周牧野的吃住体验,秦勉只担心他二人的行动,他害怕周慎会生出事端所以才花了心思将周慎和周牧野控制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周慎十分清楚了解秦勉的心思,所以他默认答应下来。 房间里有一张老式的办公桌和一张断了腿的木质沙发,周牧野伸手抚了灰尘,毫不讲究直接坐到了办公桌上。秦勉一笑,凑合着坐到了倾斜的沙发上,然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同时他也递了支烟给周牧野,周牧野坦然接受。 房间里一时烟雾缭绕,昏暗的环境中能看到两处忽明忽暗的烟头交替闪着光点。 周慎背过身立在窗边,正打量着窗外暗夜下的丛林,月光映在他的眼底折射出悠远深邃的眸色。 吞云吐雾间,秦勉抬头看向周慎,周慎的背影融入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沉默。 秦勉喷了个烟圈出来,开口道:“阿慎,我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说那句欢迎你的加入?” 周慎倏而抬眼,收回目光,然后转了身看向秦勉。 那个眼神里毫无情绪,片刻后,周慎开口了:“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加入你们的话。” 秦勉低头一笑,伸手拢了拢垂下的碎发,然后将烟头过滤嘴送进了嘴里,他的表情游刃有余,似乎在等周慎的下一句。 周慎看了眼周牧野,又将视线放到秦勉身上,他继续道:“你让阿野给我打的那通电话里说吴海生在雅山出现了,还说吴海生带走了孤儿院的一个孩子……” “你知道我最痛恨吴海生的这一点,你有十足把握我会答应你对吴海生出手。所以你应该明白这一点,我能留下并不代表我要加入你们。” 周慎的话刚落,就听秦勉的一声嗤笑。 秦勉挑眉道:“好吧,我明白了。但是我们现在同时踏进了一条河,命运注定我们要同流入海。虽然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希望你与我一起对付吴海生。我曾经说过如果你回来我会对你绝对信任,这句话永远作数,现在你回来了,无论你抱有什么心思,我绝对对你保持信任。” 秦勉抽了一口烟,表情凝重认真:“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只需要跟着我看到吴海生最后的结局。如果你额外做了某种对我不利的事,我会对你很失望,到那时我可就不敢保证什么了……明白吗?” 周慎迎上秦勉的目光,嘴角牵扯着动了动,却没再开口。 一旁的周牧野捻灭了烟蒂,一跃而下稳稳站在地面上,他拍了拍手掌的灰尘,无视般切了话题:“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下山不是吗。” 周慎点了点头,向着周牧野走去。 终于,秦勉弹飞了烟蒂,起身走向了角落里的睡袋。 而被他弹飞的那颗烟蒂还闪着明光,因为地上的灰尘较多,烟头沾了灰尘腾起厚烟,挣扎不久后终于彻底熄灭了。 * 第二天周慎是被林间的鸟鸣声吵醒的,他和衣躺在睡袋里,下意识看了眼窗口,外面黑暗在消散,白昼的光亮占据了半边天。 再侧眼看过去,周牧野闭着眼还在睡觉,秦勉的睡袋却空了。 周慎立刻起了床,往隔壁房间走去。 隔壁还关着吴海生,门却大开,等走进去才发现秦勉也在那里,秦勉蹲在吴海生面前似乎在质问什么,然而知道周慎来秦勉却不继续了。 周慎垂了眼眸,一眼看到了吴海生脚边放着的压缩饼干和一瓶水。 周慎挑了挑眼皮,随即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撤了出去。 秦勉的人还在持枪绕着护林站周围巡视,一楼停车处司机在忙着检查几辆越野车的轮胎,以方便为下山做准备。 周慎立在二楼栏杆处,眺望着远处的山隘,而从他那个方向看过去,正北处正是通往临江市的山路。 他绷直了嘴角,刚准备下楼,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周牧野。 “早啊”,周牧野伸了个懒腰,他的脸色很差,抱怨道:“躺一晚睡袋我的腰都要断了,我这是自作孽啊,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走南闯北吃苦……” 周慎:…… 周慎一笑:“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睡得挺香?” 周牧野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眼神,然后问:“我出去方便一下,你去吗?要不要一起?” 周慎点了头。 护林站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解决了内急,周牧野伏在小溪边凑合着洗了把脸,周慎立在一旁等他的同时,依旧在打量着周围环境。 洗漱完周牧野甩着手上的水珠来到了周慎身边,同时单手叉腰和周慎一起欣赏山林里清晨的风景。 他二人并肩而立,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说话。 片刻后,周牧野叹了气,开口说:“墨西哥的边境线上这样起伏的山脉更多,四年前我刚到墨西哥的时候根本适应不了,那时候只觉得自己某天会葬在那里……” 周慎侧脸看过去,发现周牧野的眉间裹着阴郁,看起来十分落寞孤寂。 “阿慎”,周牧野看向周慎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加入秦勉?难道仅仅是因为吴海生、仅仅是因为孤儿院的那个孩子?” 周慎苦笑了一下,没回答。 周牧野又说:“其实昨晚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可是秦勉在场我不方便问。我只是好奇,你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愿和吴海生以及秦勉为伍,你的身份尴尬,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这么做的……”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靠近他们有多危险,以前我就不想你和他们有关系,所以四年前的行动我才挺身而出……我牺牲自己奋力保你,就是不想今天这种局面发生,可你……” 周牧野一声长叹,见周慎没个反应,索性闭了嘴。 周慎突然伸手拍了拍周牧野的肩膀,安慰般说:“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不会让你失望,我更不会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让担心我的人失望……” 周牧野瞥了他一眼,表情凝重。 周慎肩膀放松,盯着周牧野说:“对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和容娇娇是怎么回事?她爱你,甚至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你呢?你却利用了她?” 周牧野冷笑一声,抱胸长叹:“啧……怎么说呢,她爱我,那些事她也心甘情愿为我做,反正我也不需要付出什么,对我有利无害之事我又怎么会拒绝?” “那你爱她吗?”周慎问。 “我只能说爱过”,周牧野迎上周慎的注视回:“我这人漂泊惯了,常常过着流离逃亡的生活,这种状态让我更贪婪于情爱。这世界男男女女,对得上眼我就倾心,所以感情对我来说更像是发泄的良药,我游走在最边缘,想爱就爱不爱就转身没什么问题吧?” 周慎:…… 周慎几度无语:“你知道她为你做了什么吗?她毫无畏惧找到秦勉,又以自己作诱饵想方设法将万亮暴露在警方眼前……虽然方法笨拙,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为你做了这些,还是挺值得敬佩的。” 周牧野十分欠揍地笑出了声:“她愿意那么做,和我没什么关系。我说过,我不会在一段感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我忙得很知道吗?” 周慎冷笑一声。 又听周牧野说:“是,我挺感谢她的,如果没有她的牵线我和秦勉对不上话,我也不会平安从如地狱般的墨西哥边境撤离。” “她一厢情愿做这些,而我一直就是一个人渣,我从不否认这一点。我是渣了点,但我渣得清楚明白,渣得清醒。” 周慎:…… 也是懒得和他废话,周慎转身走向了护林站。 周牧野一笑,跟在周慎身后:“等等我……” * 回到护林站,秦勉已经下楼,他撑着高大出挑的身段立在空地上和祝诚在讨论什么,他的手里拿着地图,看样子是在讨论下山的路线了。 周慎和周牧野对视一眼,走到了秦勉身边。 秦勉眨了眨眼,笑问:“刚刚我看到你们在说话,能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吗?” 周牧野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回:“没什么,阿慎替容娇娇抱不平呢。” 秦勉笑了下,他一向阴险诡谲的脸难得扬笑,笑起来如沐春风,长发飘散,倒有点斯文儒雅的味道。 他笑道:“阿慎做得对。” 周慎没理会,抬头看了眼天空,轻声道:“日出了……” “是啊”,秦勉也抬了头:“我们该出发了。” 突然,从山下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声音,同时还有车胎在柏油路上磨损发出的沉闷声,周牧野一怔,顿时紧张起来,秦勉却不慌不忙。 只见一辆白色轿车驶入众人的视野,然后停在了护林站前的空地上。司机是秦勉的人,阿杰也从副驾驶下来,紧接着从后座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周慎皱了眉,因为那个人就是张钧。 司机和阿杰向秦勉打了招呼,张钧也来到秦勉面前,恭敬道:“老板,我终于见到你了。” “嗯”,秦勉点头:“耗子,这里的地形你熟悉,接下来就由你来带路吧。” “好的”,张钧应了下来。 张钧目光一转,察觉到不对劲终于对上周慎的视线,这一看被吓了一跳,因为周慎看向他的眼神如临大敌,恨不得将他剐得骨头都不剩般。 从张钧出现的那刻,周慎的表情冰冷,他死死盯着张钧那张脸,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按在地上厮打。 意识到周慎的不友善,张钧后退了半步。 周慎过度的沉默也秦勉和周牧野的注意,秦勉表情狐疑,刚想问几句,却被周慎的下一步动作震惊。 只见周慎走近一步,拿枪指向了张钧的脑门,张钧被吓得节节后退,周慎的举动也引起了秦勉手下的注意,他们同时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然而周慎没有半分犹豫,他逼得很近,枪口一度抵上了张钧的脑门。 一旁的秦勉表现得十分从容,他甚至架起手臂开始围观这出好戏。 周慎目光坚毅透着凶狠,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旁若无人开口道:“是你杀了那个叫郑寻的警察?!” 张钧一愣,顿时手举过头作投降状,同时向秦勉求助:“老板……这……” “看着我!” 周慎鼻翼鼓动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张钧:“你杀了他,今天我便杀了你替他报仇。” 气氛顿时陷入死寂,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紧了现场的动静。 张钧再次向秦勉投去求救的目光,秦勉看了眼周慎,这才往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周慎手上的枪杆。 秦勉僵硬地笑了下,感受到周慎手上的力道,才缓缓道:“阿慎,你先把枪放下。” 周慎纹丝不动,眉间蹙成一团。 秦勉使了力,这才掰似的使周慎被破收了枪。 秦勉伸手替周慎整理了翻起的衣领,然后笑道:“阿慎,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条子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难道你要在这里动手?” 周慎仍死死盯着张钧。 “好了”,秦勉示意张钧:“你先去车上,这里我来处理。” 张钧应下来,看了眼周慎,眼里带着点不屑和挑衅,转身坐上了那辆白色轿车。 “阿慎”,秦勉挡在周慎面前:“你想杀了他替那个警察报仇?难道你忘了他受我的主使,那个警察是我让他杀的,难不成你也要杀了我?” 周慎抬眼瞥了他一眼。 秦勉又说:“你想杀他想杀我都可以,但不是现在。吴海生还在我们手里,他还没有彻底投降,我们依旧有我们要做的事,知道吗?” 周慎冷笑一声,带着戾气终于收了枪。 “这就对了”,秦勉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动手。” 周慎并没有看向秦勉,秦勉尴尬一笑,回头交代祝诚:“准备出发吧,让耗子在前面带路,走山路穿越两市的交界线后我们就轻松了。” 祝诚应了下来,转身去做了准备。 周慎皱了眉,终于愿意与秦勉交流:“什么意思?你要潜入临江?” “是”,秦勉点头:“抱歉,临时起意,我需要回临江办一件事才能离开,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冒险去一趟临江。” 周慎的肩膀沉了下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81章 这天历思凯起的很早,他计划着亲自去趟省厅找蔡青培厅长问清楚,直觉告诉他蔡青培不简单,他一定是案子的重要一环。 可是蔡青培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历思凯给孟广义和段长龙打了电话,甚至给蔡青培的秘书也打了电话想了解蔡青培的行踪,然而几通电话每一个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历思凯,段长龙甚至责问了历思凯,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让他安定些,不要再惹是生非。 挂了电话,历思凯在客厅沙发上呆坐着,沉思许久。 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是清楚要尽快行动,他很想周慎想让他立刻回来,但他清楚周慎的性子,事情没有处理妥当,案子也僵持不下周慎是不会回来的。 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周慎才会心甘情愿跟他回来。 这样想着,历思凯无声叹息,然后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这个电话打给了他在省厅办公室工作的同学。 那边电话刚拨通,历思凯迫不及待问:“老秦,我历思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知道蔡厅家的住址吗?麻烦你告诉我,我这边有急事要找蔡厅。”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知道,我传短信到你的号码上。不过……” 男人话语一顿,追问:“你有什么急事要越级直接和蔡厅对话?我告诉了你蔡厅家的住址是要承担风险的,万一蔡厅不乐意怪罪到我的头上我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历思凯回:“放心,我不会惹事的。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你还不信任我?” “那倒不是”,男人笑了:“你也知道我成家了,家里内人管得紧,当初我被调到省厅工作我家那位可是叮嘱过我不能惹事端的。为了我的家庭和睦,为了我和我家那位的感情稳定,我问个究竟不为过吧?” “行了,你就别秀恩爱了”,历思凯憋笑啐骂:“我着急着呢,你麻利点把地址给我,回头我请你和嫂子吃饭,顺便跟嫂子解释清楚,这下总行了吧?” “行”,男人一笑挂断了电话。 历思凯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奈摇头,心说:秦正贤啊秦正贤,你也有怕老婆的时候? 秦正贤动作迅速,很快就传了短信到历思凯的手机上。 历思凯打开了那条短信,目光落在一连串的地址上,彻底看清楚这个地址后,他皱了眉,神色凝重。 * 与此同时,秦勉的人趁着天色还早,掩人耳目悄无声息地从图库山一路北进,穿过三绝峰重重山隘入境临江市。 白色轿车打头开路,五辆越野车紧随其后沿着崎岖的公路下了山。 大约半个小时后,经历了左转右拐,穿过山间的羊肠小道,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化工厂。 化工厂被山林包围,周围一片寂静,周慎下了车打量一番,不觉绷直了唇角。 这个地方他熟悉,因为这里就是临江西郊万亮的那处制毒窝点。 万亮拿这个废弃的化工厂打掩护实则在这里从事非法制毒工作,这里被临江警方查封后周慎再没来过这里,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秦勉如此大胆竟敢选择这里。 然而周慎很清楚,秦勉来这里无论是要临时落脚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他一定提前做过布局,他有那个信心不被警方察觉。或者说即使临江警方察觉,秦勉也能做到抽身而退,因为他有那个实力。 秦勉的人接连下了车,秦勉也从越野车上下来,他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打手同时点头默契地押着吴海生的手臂将他带进了化工厂。 周慎回头去找周牧野的身影,却撞见了张钧从白色轿车里下车的瞬间。 视线相撞,张钧顿时不敢直视周慎,心虚般躲开了周慎的视野。 “阿慎”,周牧野自身后拍了拍周慎的肩头示意:“我们也进去吧。” 秦勉已经走向了化工厂,他的背影模糊,走路的姿势洋洋洒洒,看起来十分干练利落。 周慎垂下眼眸,应了一声才和周牧野一道往化工厂里走去。 秦勉的人留了一部分在化工厂外面巡视盯哨,张钧小心留意着周慎的行踪,确认周慎离开后才大喘气,放松下来坐回了白色轿车上。 阿杰坐在副驾驶位置,见张钧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嘲讽:“耗子哥,至于吗?你就那么怕他?” “我呸!” 张钧啐骂:“老子会怕他?要不是老板在,老子分分钟和他打起来。你瞅瞅他那副文弱的样子,细胳膊细腿的,老子使个几分力轻松就能扭断他的脖子信吗?” 阿杰嗤笑,盯着车窗外的山林发起了呆。 张钧不依不饶又说:“真的,我现在忍着呢,说不定等哪一天忍不了,一刀就抹了他的脖子……” 说着,张钧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息,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东西,外包装被黄色不透明的胶带缠绕,且包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张钧小心翼翼撕开胶带,嘴角升起贪婪的笑意。 胶带被撕开,里面是一层用塑料薄膜热封包裹的粉末,粉末通透泛蓝,在阳光的直射下折射出磷光,接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化学味刺入鼻腔…… 看清楚张钧手里的东西后,阿杰一怔,顿时僵住。 “耗子哥……”阿杰吱唔道:“你要做什么?你疯了!老板严禁我们碰这些东西,要是让老板知道了……” “嘘。” 张钧四处张望,掩嘴低声道:“瘾儿上来了……我就吸一口,你可千万别多嘴,万一叫老板知道了咱俩都没好下场!” 阿杰噤了声,冷眼看向车窗外。 张钧一阵捣鼓,借着工具点燃后迅速抽了一口,表情顿时放松,他的嘴脸兴奋到扭曲,整个人的表情飘飘欲仙…… “真爽啊”,张钧闭着眼笑起来:“比操/我那个情人爽……郑清秋那娘们背着她老公在外和我偷吃,还他妈同时和别的男人暧昧,老子剁了她是她活该!” 张钧的胡言乱语让阿杰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同时 ,车厢里很快散出一股浓烈的金属味,阿杰不由皱了眉,毫不犹豫开了车门下车。 阿杰离开后,张钧快速又吸了一口,然后将粉末包裹好,同时打开了车门,挥动双手,帮助车厢里快速散味。 * 化工厂里,一进门,秦勉的人就把吴海生推倒在地,吴海生缩在角落里眼里含着怒火死死盯着两个粗鲁的男人。 然而此刻吴海生已经是待宰的羔羊,即使再愤怒也只能忍着。 秦勉走进了化工厂,周慎和周牧野紧随其后而至。 秦勉冷笑一声,走到吴海生面前蹲了下去,笑里藏刀问:“父亲,我们都到这了,你还不老实交代那东西藏在哪里吗?” 吴海生嘴唇干裂,声音嘶哑怒斥:“我已经告诉你了,东西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你个吃里扒外的丧家犬!” 秦勉的笑僵在脸上,随即放声大笑。 等笑够了,秦勉盯着吴海生那张苍老的脸,眼神里泛出肃嚣杀意,如伺机而动的毒蛇般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了就专挑人最细嫩脆弱的脖颈咬…… 果不其然,秦勉收了笑,咬牙切齿伸手掐住了吴海生的脖子。他的手背上青筋迭起,因为力道很重掐着吴海生的那只手也颤动不止。 “我是给你脸了是吗?” 秦勉恨得牙齿都在打颤:“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底线,告诉我,你把那东西藏在了哪里?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如果你不肯说我会直接掐断你的脖子,到那时你可真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吴海生的脸憋得通红,脖子凸起青筋,呼吸变得十分困难。他不停翻着白眼,瞳孔缩小又放大…… 终于,他实在承受不住了,颤颤巍巍地伸了手,手指指向了化工厂的一处角落。 顺着看过去,那个角落里堆积了许多杂物,细看会发现地上铺着一块翘起的生锈钢板,那里分明就是一个地道的入口…… 秦勉细眉长挑,满意点头,才终于撤回了手,吴海生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大喘气,看起来狼狈落魄。 秦勉回头朝自己的人示意了一下,很快就有人冲上去清理了角落的杂物。 隔板被撬开,秦勉的人回头示意秦勉:“老板,可以了。” 秦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周慎和周牧野身上:“下面危险,阿慎你就别下去了,在上面等我们。阿野、祝诚你们跟我下去。” 周慎垂眸冷笑,他当然知道下面危险,因为曾经他和历思凯一起下去过,而那一次历思凯还替他挡了一刀…… 周牧野嘴角一撇,只好点头。 祝诚应了声,率先跳进了洞口。 确认安全后,祝诚才向上面的人呼喊:“可以下来。” 周牧野抬腿跃了下去,秦勉紧随其后,一行人风风火火开始在漆黑的地洞里探索。 一时间,化工厂里只有周慎和秦勉手下三人。 周慎目光坚毅望着洞口的方向,却听身后吴海生的一声喘/息,周慎回过头,吴海生手撑着水泥地坐了起来,语气直白生硬对周慎说:“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周慎单薄的眼皮微抬,缓缓走到了吴海生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吴海生冷笑一声,抬头问:“你真的那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你错了”,周慎的话语冰冷:“我没想杀你,你没有让我亲自动手的资格。” “那……” 吴海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放我走,就是现在!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秦勉的三个手下一听,互相看了眼,顿时笑了。 周慎也笑了一下,然后蹲在吴海生面前,眼神犀利道:“你又错了,我是没想杀你,可是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会亲自将你逮捕,并将你送到法庭之上接受你该受到的审判和惩罚。” 吴海生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模糊浑浊的眼睛里挤出怒火,终于,他垂了眼睛不再直视周慎,像是看清了投降了…… 周慎收了笑,缓缓站了起来。 又听到吴海生嘶哑的声音:“你不好奇那下面有什么吗?” 好奇? 周慎冷笑,他并不好奇。能让秦勉铤而走险重返临江,能让他感兴趣的也无非是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好奇的? 周慎没有理会吴海生,兀自走到了洞口前查探下面的情况,底下隐约传来点声音,然后他听到了秦勉的声音:既然找到了我们就上去吧。 周慎挑了挑眉,侧身站到一旁等待着他们上来。 终于,他们上来了。 秦勉是第一个上来的,他拍掉了手上的灰尘,然后命人接手了周牧野和祝诚带上来的东西。 那是两个木箱子,箱子上积了厚重的灰尘。根本没有开箱验货,秦勉直接下令让人将箱子装上了车。 秦勉一副得意的模样,周慎已经猜到箱子里是什么,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周牧野理了理衣服,看向秦勉问:“接下来怎么办?” 秦勉笑回:“我们可能暂时要在这里呆上一天,交易继续,有人会来找我的。” “行吧”,周牧野应下来。 秦勉看了眼始终沉默的周慎,问:“阿慎,你在想什么?” 周慎抬眼:“没什么,既然要在这里呆一天,我想回家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秦勉问。 周慎迎上秦勉的目光,坦白回:“一份录音,关于王博伦和姜局的录音。有了那份录音,姜局的罪行阴谋都会暴露在阳光下,我把它藏在家里马桶的蓄水箱里。警察还不知道这个录音的存在,现在我暴露了,我不能让他们找到。” “哦?” 秦勉起了兴致:“既然他们不知道录音的存在,你也不急在一时拿回来吧,现在你暴露了,回去会很危险的。” 秦勉的眼里透着利光,很明显他在怀疑。 “我要拿回来”,周慎坚定道:“即使再危险我也要把那份录音拿回来。” 周慎笑了笑,又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录音的内容?最想让姜局的罪行暴露在警方面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不是吗?” 秦勉表现得游刃有余,思考片刻才点头:“好吧,那你回去吧,让阿野和祝诚陪你去。” 周慎毫不在意,点头道:“好。” * 半个小时后,祝诚开车载着周慎和周牧野抵达了棕柑园小区。周慎开门下了车,祝诚作势也要开门下车,却被周牧野阻止。 周牧野说:“你我都不方便露面,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吧。” “可是……” “可是什么?”周牧野反问:“你不信任他?你觉得他会背着我们做点什么?” “那倒不是”,祝诚吞了口水,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周牧野“嗯”了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给祝诚让了支烟,两人坐在车里边抽烟边等着。 周慎独自进了小区,然而到达家里所在的单元楼门口,他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径直路过,走进了另一栋单元楼。然后乘电梯到九楼,立在西户门口敲了门。 房主很快开门,却在看到周慎这张脸后大惊失色,顿时紧张地将周慎请进了家里。 “蔡厅”,周慎说:“我的时间不多,汇报情况后我就得撤了,秦勉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好好好”,蔡青培回:“辛苦你了,独自面对危险。” 周慎摇了头,切入主题:“吴海生被秦勉控制,目前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波。倒是秦勉,他将吴海生手里的新型毒品控制在手,应该是要和什么人做交易。秦勉会在西郊停留一天,然后他会一路南下深入云滇。吴海生的主场在云滇,这场毒品风波不会轻易结束,我觉得我们可以静候时机,等到了云滇人赃并获一举将他们拿下。” 蔡青培皱了眉,认真思索了一下,还没开口,又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周慎和蔡青培都是一愣,这个时间这个节点谁会来? 事实是,无论谁来,都不能让他发现周慎,现在周慎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蔡青培轻咳一声,强装镇定交代周慎:“你去卫生间躲一躲,我来应付这个人。” 周慎点了头,直接奔向了蔡青培家的卫生间,然后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蔡青培匀了气息,保持着平静心开了门。 然而门口立着的人让他猝不及防。 “蔡厅”,那人扬着歉意的笑,不失分寸道:“贸然来打扰您我很抱歉,有一些问题我想问一问您,方便让我进去吗?” 蔡青培尴尬一笑,心说怎么来了这么个大冤种。 同时周慎也听到了来人的声音,他下意识屏了呼吸,眉眼之间却纠缠着忧愁。这个人的声音像是抓住了他的心脏般,完全调动了他的思想和情绪。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历思凯。 第82章 十平米的卫生间里立着惴惴不安的周慎,外头玄关处历思凯和蔡青培隔着一道门框还在无声对峙。 蔡青培强壮的身体堵实了门口,丝毫没有请历思凯进门的意思。蔡青培的脸上虽带着笑意,可那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笑太过牵强,连历思凯都愣了一下,开始心算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省厅厅长了。 “蔡厅?”历思凯尴尬一笑:“我能进去您家里说话吗?” 蔡青培眯起了眼睛,明亮的眼睛里透出试探之意,历思凯顿时挺直了腰杆。 如同一场拉锯战,持续的沉默让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两人的眼神无声交汇,蔡青培的眼神透着怀疑和牵强,历思凯则装作镇定,一副今天你不让我进家门我也得进的意思。 好吧。 蔡青培终于开了尊口:“哦,请进吧。” “谢谢您”,历思凯微微颔首,给了个灿烂的笑容。 而临时躲在卫生间里的周慎皱起了眉,没想到蔡青培竟然同意历思凯进来了。周慎有些心急,这种煎熬感让他的神经紧张,不安的感觉直接压迫心脏。 客厅里历思凯毫不在意,一屁股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蔡青培坐到了历思凯对面,他紧了紧嘴角,收了表情严肃认真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历思凯坐姿端正,毕恭毕敬道:“之前您委托孟局做过一次烟头的检测,我从法医科听说了这事,我想问问您那枚烟头的主人是谁,还有您为什么要检测那枚烟头……抱歉,我这么直接过来问您确实不妥,但此事关系重大牵涉了案子,我不得不来找您问一问,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您多担待。” 蔡青培应着历思凯的注视之下,点了头,友好回道:“不碍事,既然你都说了此事关系重大,我自然配合你。你是为了案子而来,其心可表,我怎么能辜负。” 历思凯嘴角扬起笑意,满眼期待地盯着蔡青培的眼睛。 蔡青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能先问一问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件事吗?” 历思凯的笑僵在脸上,片刻后不漏痕迹笑回:“当然是因为案子了,蔡厅。” “好吧”,蔡青培挑眉提肌看向历思凯,笃定道:“看来你还是执着于3.1那起案子。” “是”,历思凯谨慎回:“我是3.1一案的负责人,悬案不破,我自然要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侦破案件,因为我不想在我的职业生涯里留下这么一个遗憾。” “倒是蔡厅您”,历思凯抬眼:“您承认您要求检测的那枚烟头和3.1一案有关了?” 蔡青培一怔,当即理直气壮拂袖:“我当然承认。” 好吧,历思凯说:“我不敢隐瞒,我曾经也委托过法医科做过一枚烟头的检测,而且很碰巧的是,蔡厅您和我分别送去的那枚烟头,经过DNA检验同属于一个人——雅山市局正局长姜勇。蔡厅,您疑惑过姜勇?” 历思凯的问题上下承接,飘忽不定的方式风格如蛛网般难缠,蔡青培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蔡青培被问住了,表情有明显的失措。 调整好状态,蔡青培严肃回:“对,我是怀疑姜勇没错。” 历思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低了头在沉思什么,蔡青培平衡着呼吸,刚想催促他有什么问题就问,问完了他好想办法赶人,却见历思凯抬了头直直看向自己。 历思凯一笑,启唇问:“蔡厅,您一个高高在上的厅长为了这件案子花费这么多心思,然而这起悬案是烫手山芋谁都恨不得躲着走,您却执着在这个案子上……我想问问您,是什么让您坚持到现在?” 蔡青培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根本不给他反应,历思凯追问:“是因为周慎吗?” 霎时,蔡青培的脸色青红不接,像是被雷电从头顶劈了一道般。历思凯熟视无睹,查疑之心坚若磐石,志要问个清楚。 卫生间里,周慎贴着冰冷的墙而立,背后腾起凉意,直接凉到了细长的手指尖。 蔡青培冷笑一声,历思凯的心思昭然若揭,3.1一案发生后历思凯一心系在案子上,他对当时尚在嫌疑之中的周慎步步紧逼,蔡青培也都还记得。 蔡青培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早该想到这些的,却还是放他进了家门弄成了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 蔡青培看向历思凯问:“听说3.1一案已经有了新的进展,你们也锁定了嫌疑人,那么你来我家里问这些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历思凯语气坚定:“蔡厅,您一早就怀疑姜勇,您对案子的贡献我很感激,同时我也感谢您对周慎的袒护。” 蔡青培向历思凯投去疑惑的眼神。 历思凯说:“我只是想知道您和周慎是什么关系?到底是哪种契机让你愿意为了一个普通警察做这么多?” 蔡青培面色凝重,握实了手掌。 历思凯细腻地盯着蔡青培看了许久,面前的蔡青培虽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脚上也踩着松弛的十几块钱的塑胶家居拖鞋,但这样不拘小节的一个蔡青培,骨子里渗透出的正义凛然是不被外表遮掩的。 这位厅局级正职领导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和修养让人向往,他年轻有为投身在公安事业,四十多岁的年纪就荣登高位,他的聪明、才干和手段绝对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某一瞬间历思凯觉得他从蔡青培的身上看到了周慎的影子。他们身上那种韧劲和不屈尤为相似,不入世俗,不惧黑暗…… 在历思凯的注视下,蔡青培坐直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历思凯开始打量客厅的环境。 然后历思凯闻嗅了一番,合上眼缓缓道:“蔡厅,您家里有一股我很熟悉的味道,进门的那一刻我就闻到了……” 此话一出,蔡青培面色顿变,他莫名开始慌乱起来,眼睛也控制不住般不安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周慎表情迟疑,然而他处变不惊,下意识伸手搭上了门把手,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蔡青培尴尬一笑:“什么味道?” 历思凯没回答,他的表情风轻云淡,反而给人一种他很有把握的错觉,历思凯这种表现蔡青培更慌了。 蔡青培努力做着表情管理,也试图控制自己不去看卫生间的方向,历思凯始终没反应,就在蔡青培以为这个意外可以就此打住时,历思凯又开口了。 他轻描淡写说:“还真是巧合,蔡厅知道周慎也住在这个小区吗?” 蔡青培怔愣一瞬,心里顿时大喊坏了。 历思凯继续道:“你们选择住在同一个小区,是为了方便做什么事情吗?蔡厅,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周慎是您的线人吗?” 蔡青培面如猪肝色。 历思凯一笑:“您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我亲自去问他。” 历思凯起了身,一股冲劲就要往房门紧闭的卫生间的方向去,却被蔡青培拦下来。 蔡青培挡在了历思凯面前,追问:“什么你亲自去问他?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样擅闯我的家太过失礼了吧?” 历思凯脚步一顿,立在原地没有动,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望着卫生间的门。此刻的他格外沉着冷静,他的眉眼舒展表情放松,就像是释怀般。 然后他缓缓道:“刚刚我在小区外看到了一个人,他叫周牧野,在雅山时周慎和他一起离开,既然周牧野出现了周慎一定会出现。而且……” 历思凯话语停顿,又道:“而且从我进门开始蔡厅您就表现得很不自在,您的眼睛总是在无意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看来您家的卫生间里藏了什么好东西。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蔡青培睁大了眼睛,事已至此,他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个大冤种请进门了。然而历思凯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蔡青培根本应对不了。 客厅里两人还在僵持着,却听一声开门,周慎面无表情地开门走了出来。 周慎的脸色有点煞白,隔着蔡青培这堵“人墙”,和历思凯来了个无声的眼神交汇。 只一眼,周慎已经觉得双腿失力,鼻尖莫名发圈发胀。 历思凯的表情也不太好,隔了这么几天不见,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四季。明明那么爱这个人,却在见到他的这一瞬间有那种失去了全世界的感觉。 “你……”蔡青培脸绿了:“你怎么出来了?” 周慎向前一步,淡淡回:“没事的蔡厅,您拦不住他的。” 蔡青培顿时泄了气。 “蔡厅。” 历思凯垂低了头,缓缓道:“您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单独和他一会儿话。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只想和他说说话。” 蔡青培冷了脸,去看周慎的反应,周慎却朝他安慰似的点了点头。 好吧。 蔡青培一声叹气,越过历思凯穿过客厅走了出去,甚至在出门的那一刻还十分体贴地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沉重的关门声如一个音符敲击在历思凯的心头,他忽地抬起头,却撞上周慎的视线。 周慎的眼里有光,肩膀也有点细微发颤。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似乎有条隐隐的线在拉扯,终于,线扯断了…… 两米之间,历思凯几乎是以一个冲刺的速度去到周慎身边,然后迫不及待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强大的冲击让周慎根本站不稳脚,推一般直接被历思凯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他的后背密密实实贴在墙壁上,身前历思凯发疯般正以啃咬的方式继续着这个亲吻。 “唔……” 齿缝里挤出一个语气,周慎试图推开历思凯,然而历思凯如山一般压过来。 他确实太疯了。 周慎的眼尾是一片红,他微微抬眼,首先入眼的是历思凯颤动的睫毛上挂着的一颗泪珠……于是情不自禁地他放弃了挣扎,亦开始回吻,两人拥抱在一起,将几天分别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个吻上。 这个吻交织的情绪太多太杂,如同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大约一分钟后,历思凯主动结束了这个吻,他缓和着有点缺氧的状态,和周慎鼻尖相碰,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呼吸间喷薄而出的热流交汇在一起灼烧了每一寸肌肤…… “阿慎……” 周慎听到历思凯顿错的声音:“我是真的爱你……可我也是真的恨你……” 周慎鼻尖一酸,眼前就模糊了,连历思凯的脸也看不清了。 泪落如珠帘,历思凯像是受了打击般,整个人陷入一场混沌中,如痴如梦。 他盯着周慎的脸,这张他爱惨了的脸,这个他爱惨了的人,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可是那天周慎的离开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天重复上演千遍万遍,像是拿刀划了一道又一道伤口,然后撕扯再划伤,伤口重合叠加,却愈合不了,渐渐地全都成了碎肉烂肉…… “阿慎……” 历思凯的身体在颤抖,不语不休:“知道你离开的这几天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可真狠啊,说走就走,如果你是我,你觉得我会不会心痛?” “我的阿慎啊”。 历思凯的眼神里藏着迷茫,看向周慎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离开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一个秦勉就能将我击溃?你曾说我是你的光,真的是这样吗?你对我有过信任有过坦诚吗?” 那一刻,周慎慌乱了,他语无伦次道:“你是……只有你是……” “好”,历思凯沉声道:“那你回来,回来我身边。” 周慎一愣,没理解历思凯的话,更不敢应下来。 “不行……” 终于,周慎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虽然这个下意识的后退动作不受自己控制,但这个动作却狠狠刺痛了历思凯。 历思凯的眼神在那一刻突然黯淡了下去。 “不”,周慎解释道:“我还有我的任务,我不能就这么回来……” 然而历思凯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解释,他一步步后退,耳边杂乱声轰鸣声四起,无声无形即将粉碎他的意志。 倏地,周慎红了眼,然后坚定地往前一步制止了历思凯的后退,再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 可怜蔡青培,明明这里是自己家,他却还是被撵了出去。他穿着裤衩子和深蓝色塑胶拖鞋蹲在家门口等待着,自己都觉得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心酸。 然而他等了又等,已经过去几分钟了,里面那两个人还没个动静,着实有点过分了。而且秦勉的人还在等着,周慎离开得太久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蔡青培越想越气,最后他一拍大腿决定回家里探个究竟,然后他果断在门锁上按下指纹……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两人抱在一起互啃的场面,蔡青培当即被雷劈了一道般,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 第83章 两人的接吻热火朝天,蔡青培进来时撞见这一幕顿时一副吃瘪状。 同时历思凯和周慎也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周慎的眼神有些惊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历思凯不知所以回了头,身体顿时僵硬,然后尴尬地挠了挠头皮……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堪的事情了。 突然撞见这一场景蔡青培虽然下巴都快惊掉了,但他还是充分发挥了一把热衷接纳新时代新思想的精神,在简短的时间里迅速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绕开话题。 只是蔡青培的语气实在太不自然,一度结巴起来:“那个……那什么……你们两个注意点,我看见就算了,平时你们要多注意影响……” …… 空气顿时安静,一种窘态带来的窒息感环绕在客厅。 见历思凯和周慎的表情都有点闷,蔡青培尬笑一声,又解释道:“我进屋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秦勉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周慎离开太久会引起怀疑的……” 历思凯脸上乌云密布,他的状态并不好,听到蔡青培的这句话他的表情更显阴沉,愈加郁闷得弯了脊背。 周慎以手掩唇干咳一声,轻声道:“谢谢蔡厅……我确实得尽快回去了。” 蔡青培点了点头,看向了保持沉默的历思凯。 蔡青培说:“那个……历思凯啊,周慎确实该离开了。为了任务,为了我们的付出能得到回报,你应该配合我们。现在事态严重绝对不能出现丝毫差错,你理解吗?” 周慎也看向了历思凯,历思凯已经抬眼,眼尾却有明显的一片红。他的气色亏虚,眼下是淡青色的眼圈,看来这几天他确实没有休息好,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理解?” 历思凯看向蔡青培,冷笑一声问:“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让我理解什么?蔡厅,能麻烦您告诉我他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吗?” 蔡青培尴尬地笑了笑,求助般看向周慎。 周慎无声叹息,无奈道:“历思凯你……” 他很想告诉历思凯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但是当他看到历思凯脸上的失落,到口边的话却说不出了。毕竟再没有哪种情侣关系像他们这样,处处隐瞒处处矛盾。 历思凯是一个绝对忠诚的爱人,曾经他说过要和周慎一起面对,他甚至还说让周慎什么也不用管让他来做那个披荆斩棘的守护者…… 周慎看向历思凯,眼神里多了份少有的坚定。甚至某个瞬间他想丢盔卸甲,他想撕掉那份苦苦伪装起来的逞强,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爱与真诚永存永生,两者缺一不可。 片刻后,周慎轻声笑了一下,那种坦然的表情不参杂羁绊,像是解脱般。 然后他对历思凯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全部告诉你。” 历思凯迎着周慎的注视,一字一句认真道:“我想要你的信任、坦诚和对我同等回报的感情,能吗?” 这句话让周慎为之一颤,然而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和历思凯的注视。 一旁看热闹的蔡青培忍不住闭上眼睛,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片刻后,周慎点头道:“能。” 历思凯的神色不再紧张,周慎的回答让他身心都放松下来,犹如一股清泉注入云霭包裹的河道,河流的方向就是通往内心的方向。 历思凯明显放松下来,周慎一笑,看向蔡青培认真道:“蔡厅,还是您来说吧。” 蔡青培一副意外的表情,沉着脸回:“好吧。” 他看向历思凯道:“历思凯啊,你猜得确实不错,周慎是我的线人。” 历思凯表情从容,一副耐心听下去的模样。 蔡青培解释说:“四年前我刚坐上正厅长的位置,有一次去雅山视察工作,我顺道去了趟雅山警校,我是从雅山警校走出来的人,回去一趟也只是想见见恩师。十分巧合的是,周慎也是我恩师的学生,当时他也在,老师就不停地夸赞他的成绩和为人。我记得当时老师一脸骄傲的表情介绍着周慎的优秀,他说周慎是他从教三十年见过的最天赋异禀的人,他的成绩优异,专业课评级常年稳居警校前列,同时他还代表了雅山警校参加了全国警校的比赛,擒拿格斗以及射击他一样不差,奖杯奖牌到手无数。老师对他连连称赞,说他天生就是做警察的料子。” “老师盛赞了周慎,介绍周慎时的表情骄傲中带着炫耀,我受教于老师取得这般成就也从没见过老师在别人面前这么夸赞我。他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让我也不由好奇,面前这个表情冷淡行为腼腆拘谨的警校学生真的有老师说得那么神乎么……于是我开始注意周慎,也听取了老师的建议对他这样的人才委以重用。只是当时周慎还是一名大三的学生,我让他专注学业等毕了业再将他调到我身边工作。” “结果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我刚刚胜任厅长一职,新官上任我想彻底整顿猖狂肆虐的各大地下毒品交易链,我想还给社会一个清明却节节受挫。当时省厅里没有我可以委以重任的人,而暗里同时隐藏着各方黑手对我的工作欲意阻拦。我不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作祟,我在明他们在暗,我这才意识到周围起伏的凶险,然后我想起了周慎这个人,这个我的恩师极力向我推荐的人才。” “我找到周慎对他委以重任,他答应了。可能是出于感激和出于我对他的赏识,他对我报以真诚告诉了我一件关于他的事情,那就是他的身世。” 听到“身世”二字,周慎轻轻蹙眉,眼底有肃嚣的寒意。 蔡青培继续道:“他说他自小长在孤儿院里,而那所孤儿院正是吴海生和姜勇合作之下的产物,它是一个为了欲望和贪婪而生的乌托邦。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将孩子们培养成不同的角色,孩子们按照他们的剧本成长,最后一一成为他们安插于各处的眼睛和棋子。长大的孩子们为他们做事,有的成了他们卧底在警方之中的眼线,有的游离于敏感地带成了他们与各方势力打斗的刀剑,甚至有一些不那么优秀的孩子成了他们的马仔,一条性命如草芥般被肆意轻贱……” 蔡青培的语气沉重,情绪里却是激动和愤懑不平,而这一切都是一个正义方对黑暗之下的控诉。 调整了情绪,蔡青培又说:“我就是从那时注意到姜勇,我对周慎表示信任,并一步步培养他成为我的线人,他潜伏于姜勇身边做了我的眼睛。周慎在雅山市局实习和工作共三个年头,直到四年前抓捕毒贩吴海生的那次行动,各方势力浑水摸鱼,行动意外层出警方被动地面临着危险……也就是在那次行动里,雅山市局的一个优秀警察——刑侦支队正支队长钱真深入险境光荣牺牲了。” “对外,人们只知道钱真是与吴海生交手才牺牲的,但只有我和周慎清楚,钱真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钱真正义凛然,不与姜勇这个手段老辣的局长为伍,所以他被姜勇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姜勇稳坐在办公室不费吹灰之力成功借刀杀人将钱真推入敌手。” “见识到姜勇的手段,我心寒意冷的同时担心周慎被牵连,才劝说他离开雅山,周慎同意了,在我的牵线下他选择调任到了临江市。然而周慎的离开反而引起了姜勇的怀疑,2.18荆门缉毒案和3.1灭门案就是姜勇对周慎的警告,事发后周慎陷入困境,他的清白只有我知道。” 历思凯的眉头始终紧锁,终于开口问了句:“您知道?” “是,我知道”,蔡青培叹气回:“针对姜勇的行动从周慎离开雅山那一刻就开始了,姜勇蠢蠢欲动,我便授意周慎担任2.18缉毒案的总指挥引诱姜勇出手。果不其然,姜勇行动了。2.18行动结束后我让周慎故意疏忽,姜勇的人顺利找到那批缴获的毒品,并且成功将那批毒品转移。物证编号内的缴获毒品被他们由黑转白,通过暗网销售了一部分走海运入境墨西哥到了吴海生手里,另外一部分他们则通过小批量分批次转移到首都,通过地下交易市场卖给了任晓峰。” “任晓峰?” 历思凯嗤笑一声:“三绝峰那次行动失利,首都刑侦局虽然抓住了任晓峰却苦于没有证据,关押了他一个月实在没办法了才放走了他。而更可笑的是,就在前几天我还接到了首都刑侦局靳海平的电话,他听说了林有锦涉案一事,话里有话让我对林有锦的案子从轻处理,这个靳局对待案子也实在太草率了吧?” 蔡青培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兼顾自己手里的案子,首都那边如何如何我可管不了……” 历思凯冷笑一声,沉默下来。 一旁的周慎表情严肃认真,似乎在琢磨什么。 终于,他开口说:“我觉得秦勉这次面对的交易方还是任晓峰。” “怎么说?”蔡青培诧异问。 周慎抬眼,凝重道:“因为他说了一句话,‘交易继续’。秦勉现在藏身在西郊万亮的那处被查封的制毒窝点,当初三绝峰那次他与任晓峰的交易根本不见货,他就像是没打算交易般……现在他手里有吴海生的一批货,这批货他一定会连同自己的货同时转手,三绝峰那次交易不成功,这一次他会和任晓峰完成交易,所以他才会说那句交易继续。” 蔡青培倒抽一口冷气,顿时怒目圆睁。 “蔡厅”,周慎道:“这次的交易如果真的是任晓峰,请您务必指挥这次的行动,一定要在交易结束后悄无声息地将任晓度一方制服,同时不能打草惊蛇。我说过吴海生的主场在云滇,秦勉最擅长这种戏码,他一定会挟持吴海生在抵达云滇后出手,到那时警方伺机而动再将吴海生和秦勉两方势力一举歼灭。” 嗯,蔡青培思索着,点了点头。 “那好”,周慎看了眼时间:“我该离开了,万一引起秦勉的人怀疑就麻烦了。” 好,蔡青培忍不住皱眉回。 周慎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历思凯,与历思凯视线相撞那刻,历思凯含情的目光顿时让他揪心难受。 历思凯眼里闪着光,视线里只容得下周慎般,他问:“周慎,你决定好了是吗?你决定好要深入云滇将自己置身险境?” 周慎一口气哽在喉咙,终于下定决心回:“是,我决定好了。” 好吧。 历思凯一笑,眼里尽是不舍:“那你就去吧,我会和蔡厅一起配合你。” 周慎回了个笑,表情里更多的是惊喜,其实他很想跟历思凯说声谢谢,感谢他的理解和支持。但转念又想,他信任历思凯,历思凯也信任他,两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言。 周慎越过历思凯和蔡青培走到玄关处,却被历思凯叫下。 历思凯回了头,隔着一段距离和周慎相视,片刻后,他放松一笑:“等着我,我会亲自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如星河坠落,蜻蜓点水般,周慎的世界灿出一朵花来,历思凯轻快的一句“我们一起回家”让周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他的嘴角藏笑,眼里也有星辰,然后朝历思凯点头回:“好,我等你。” 然后在历思凯和蔡青培的注视下,周慎缓缓转身,然后一步步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坚毅,单薄的背影里透着逞强,终于一点点消失在拐角。 蔡青培摇了摇头,遗憾道:“是我对不起这孩子,如果没有我他的生活能更平静些,而不是去面对那些黑暗。” “不”。 蔡青培一怔,听到历思凯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 历思凯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向日葵是要迎着阳光生长的。他向往光明,注定是要摒弃黑暗的,就如同当初的他选择您一样。我的阿慎很好很乖,我这一辈子都爱他。” 蔡青培木了脸:…… 终卷 最后一个秘密 第84章 棕柑园小区外,周牧野和祝诚还坐在车里等着,烟已经来回抽了两三支,却还是不见周慎出来。 祝诚皱起了眉头,已经半个小时了,他左右思忖着怕是出现差错了,秦勉还在等着,节外生枝可不好。 于是不顾周牧野的阻拦,祝诚开了车门准备进去查看情况,然而他刚迈一步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小区里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是周慎。 周慎缓缓走来,开门上车,顺便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 祝诚回首打量着周慎,表情里是疑惑和猜忌。 周慎挑眉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祝诚干笑一声,小心翼翼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慎看了眼周牧野,眼里是淡漠疏离:“嗯,顺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祝诚的目光落在周慎身上,适才周慎下车时身上穿的衣服果然跟现在不同,他的头发被水打湿,额前的碎发一缕缕支起来,确实是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但……但多少有点刻意了…… 祝诚收起眼神里的打探问:“东西呢?拿到了吗?” “当然”,周慎双手抱胸看向车窗外,语气惬意:“走吧,我们去和秦勉汇合。” 祝诚挑起眼神看了眼周牧野,周牧野一耸肩催促道:“走啊,还等什么?” “好吧。” 祝诚咽了口水,半疑半信地启动车子。黑色越野车在道路上调了头,然后风驰电掣般蹿进了主干道上。 半个小时后,这辆黑色越野车驶过林间的小道,稳稳停在了那处废弃的化工厂外。 秦勉的人还在化工厂外小心戒备巡视,听到引擎声响,秦勉从化工厂里走出来,迈着长腿一步步走到越野车前。 还没来得及下车,只见秦勉的手肘触在后车窗上,身体前倾了一个角度,朝周慎一笑,问:“回来了?” 周慎面无表情地点了头,然后手指一动打开了车门,秦勉被车门顶着,被迫站直了。 “辛苦了”,秦勉嘴角藏笑:“你们去休息一下吧。” 周牧野也下了车,然后和周慎一前一后走向了化工厂。 秦勉望着他二人的背影,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然后斜眼看着走到身旁的祝诚,压低声音问:“我让你盯着周慎的一举一动,怎么样?有什么异常?” 祝诚张了一下嘴刚要说话,转眼就看到前面的周牧野有所察觉般回身,然后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祝诚:…… 于是祝诚合了嘴,摇头回:“没有,一切顺利。” “那就好。” 秦勉一笑,目光凛冽地望向周围的树林,缓缓道:“晚上交易,告诉兄弟们提前做好准备。” “是”。 祝诚颔首,再看向化工厂的方向,已经看不到周慎和周牧野的身影了。 祝诚绷直了唇角,舌头紧紧抵住了上颌。 * 这天下午临江市局格外忙碌,蔡青培这个省厅厅长亲自坐镇,孟广义和段长龙两位正副局长也不敢怠慢,陪同蔡青培共同研讨行动方案。市刑侦支队和禁毒支队全员参与,各分局警员共同支援参与到这次特大针对性行动中。 此次行动极其重要,因此这场绝密行动的研讨会只有重要人员参与进来。历思凯和程海代表刑侦支队参与到会议中,同时禁毒支队以徐波这个副支队长为代表,再加上一位厅长两位局长展开了这场绝密性会议。 市局会议厅,蔡青培、孟广义和段长龙稳坐高位,三位大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认真,会议室里气氛压抑沉重,不由让底下坐着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压力和负担。 蔡青培脸色发黑,一口气喝下一整杯水后,目光环视全场,开口道:“大家都知道此次会议的内容了吧?会议之前我收到了周慎提供的准确信息,秦勉将在今晚七点在西郊化工厂进行交易,交易对象虽不确定,但我们怀疑是任晓峰。现在已经是三点整,距离七点交易还有四个小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尽快制定行动方案,先行设伏,等待毒贩的交易完成后,我们首先要人赃并获将任晓峰拿下,同时不能打草惊蛇让秦勉有所察觉,交易完成秦勉会一路南下深入云滇,到那时我们再出其不意将秦勉和吴海生这两方势力一并端掉!” 孟广义应和着,目视前方道:“都清楚了吧?蔡厅亲自出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大家应该也感受到了,所以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同时,此次重点在于任晓峰,之后我们会跟进案子抵达云滇开展针对秦勉等人的行动,云滇的行动才是真正的一次生死搏斗,希望在场各位从现在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行动,也希望各位各展才能争取行动的绝对成功,到那时功勋荣誉将全部属于大家!” 孟广义话落,底下人面面相觑,顿时信心十足异口同声应和着加油打气。 孟广义欣慰地点了头,然后看向历思凯道:“历思凯,就由你来担任此次行动的指挥,徐波和程海分别带领队伍在山下设伏,等到任晓峰现身时出其不意将其拿下,我们会在指挥部迎接你们的胜利凯旋。” “是”,被点名的三人同时起立、敬礼致意,郑重地光荣地接受了这个艰苦的任务。 会议结束后,历思凯起身要走,却被蔡青培喊下。 两人立在角落无人处,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蔡青培叹气说:“你和周慎的感情……现在除了我以外,你才是那个最希望还他清白公正的人,3.1一案的重要线索你一定要找到。姜勇已经去世,秋后算账,他的有关罪行等这些事情彻底结束后,我会亲自出马审理你无需多虑。我们要做的就是和周慎一起行动,周慎置身险境中,我们就是他坚强的后盾,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历思凯忍不住皱了眉,藏了心事般缓缓点头回:“是,蔡厅您放心,我说过会把他带回来,我一定会做到。” “嗯,好”,蔡青培点头:“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你忙去吧,今晚的行动一定会成功的。” 历思凯凝重地点了头,才转身撤出了会议室。 望着历思凯离开的背影,蔡青培忽而叹了气,眉间裹着忧愁。 * 这天的夜来得很快,即使周慎不停在留意时间,也终是无能为力等待到黑暗降临的那一刻。 六点四十,林间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将树木枝叶吹得飘摇。秦勉的人聚集在休息区,各自忙碌着,分明已经在准备迎接七点交易的时间到来。 抬头看向窗外,圆又大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白月光洒在山林上空,照亮了每一寸黑暗。狂风呼啸,似乎在暗示这个夜晚不会平静。 然而周慎沉稳地端坐着,就好像是事不关己般,他没有参与到忙碌的人群里,只是静静坐着,表情也十分淡然。 事实是,虽然表面冷静,但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煎熬,更不会有人知道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自六点四十起不停在加快……他掩饰得天衣无缝,瞒过了所有人。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终于,周遭安静下来。以为是到了交易时间,周慎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这才发现还有十分钟才到七点。 周慎匀着气息,无意间抬头,一眼看到了向自己走来的秦勉。 于是周慎站了起来,和已经走到面前的秦勉保持视线平齐。 秦勉朝他一笑,俊俏的脸庞露出期待的神情,他眨了眨眼对周慎说:“交易就要开始了,难道你不好奇吗?来吧,站到我身边,我们一起来见证交易的那一刻。” 周慎一笑,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眼不见为净。同时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免得你怀疑到我的头上。” 周慎云淡风轻,话里有话,即使此刻的他表现得异常平静,还是引来了秦勉打量的目光。 秦勉的嘴角勾着笑,双手抱胸,隔着一米的距离盯着周慎看了许久,秦勉的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周慎的伪装看穿……于是不由自主地,周慎屏住了呼吸,悄悄来了个大喘气,才觉得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缓解。 终于,秦勉笑出了声。 他看上周慎闪动的眼珠,来了个牵动脸部肌肤的笑,笑很生硬:“阿慎,如果交易真的出现差错,如果警方介入……即使你没有目睹也没有参与交易现场,你依旧是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我不瞒你,这是我的坦诚。” 周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他的双手惬意地放进口袋里,继续道:“谢谢你的坦诚,现在吴海生在你手上,不出意外等你抵达云滇之时他就彻底翻不了身了。我应该恭喜你,恭喜你即将得报大仇。” “去吧”,周慎说:“还有最后五分钟,交易开始就是你踏上复仇之路的第一步。从这一步开始,我们的命运都将被改写,而你,会是成为终结一切的那个人。” “不”,秦勉笑了:“是我们……我会让你和我一起并肩看到那一幕。” 话落,秦勉重重看了眼周慎,嘴角溢笑,才转过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秒针嘀嗒转动,终归一切归零,时间定格在七点整…… 周慎的眼皮轻抬,耳边是一阵杂音,恍惚中听到外面抬箱子的声音,木箱子磕在土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足足有四声…… 周慎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他的双手插兜,不经意间触摸到那个小型录音设备,他的眼神里多了凛然,目光沉如重铁。 …… * 苍穹之上繁星闪烁,置身清幽的山林之中,夜晚的宁静、林木的味道和虫鸟的叫声这些在城市再难感受到的东西,让人动容。 然而此夜无心醉风景,这个夜晚对于临江市局的人来说是凶险的。 程海和徐波各自带队分别埋伏在两条山路,特警刑警借着树木荆条遮挡四面埋伏,等待着任晓峰落网的那一刻。山脚下一辆庞大的指挥车上,蔡青培亲自坐镇,通过对讲机了解各方情况。 警方已经准备妥当,他们如骑士般守护着暗夜,箭在弦上,只等东风起。 六点五十分,两辆黑色轿车在众人的视野里穿过山路,一路驶向了山林间。 对讲机里传来历思凯雷厉风行的一句:“嫌疑人已经出现,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立刻封锁两条下山路,各队务必严防死守等待嫌疑人自投罗网!” “收到”,分频对讲机里传来程海和徐波绷紧的声音。 历思凯带领一队特警潜伏在中,黑暗如一滩死水寂静得可怕,手里的枪不由握紧,回脸看向隐藏在山脚下的指挥车。 历思凯揉了揉鼻尖,下颌肌肉被咬得突起,目光沉下去才回过身,如暗夜里的雄鹰般眼神犀利,死死盯着面前那道满是碎石的山路…… 大约二十分钟后,众人的神经紧绷,状态亢奋,但他们沉住了气,悄然等待着交锋一刻。 终于,远处林鸟惊鸣,大地似乎在颤抖般,隐隐从山路的另一端传来车胎摩擦地面碎石的声音。 “来了”,历思凯说:“各队做好准备……” 两道强光割破黑暗,终于,远远地看到山路上驶过来两辆轿车,确定就是上山的那两辆车,待到两辆车逐渐逼近时,历思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果断利落道:“就是现在!行动!” 原本平稳行驶的两辆轿车,司机在减速下坡时,两辆车胎在扎到地面上平铺的碎钉子后同时爆胎,司机缓缓制动踏板,稳稳停下后操骂一声刚准备下车查看……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响起警笛声,埋伏在各处的警察闻声而起,如脱弦的利箭蜂拥而上,直接包围了两辆轿车。 轿车里的男人大惊失色,顿时举手投降,因为他们面前是如黑洞一般的枪口,特警包围在侧,他们根本无处藏身。 警方这次的行动快准狠,根本没有给歹徒任何的反应机会。成功制服车上的六个男人后,历思凯冲进人群,揪着一个男人的衣领直接将其摔在地上。 男人摔了个屁股蹲,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再反应过来,历思凯的枪口已经抵上了他的脑门。 历思凯眼神凌厉攻势十足,居高临下说:“任晓峰!你的贼心还挺大,这一次人赃并获你逃不掉了!” 任晓峰微胖的身体吓得发抖,想躲开枪口却一个趔趄一头栽到地上,他那胖乎乎的脸被碎石划伤,留了几道血痕 然而顾不得疼,任晓峰连滚带爬伏在历思凯脚边,狼狈得求爷爷告奶奶:“警官,求放过!我认错,我认错……” 历思凯弯了腰凑近,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逼问:“山上是什么情况?秦勉呢?” 任晓峰颤巍回:“我收到货之后秦勉和他的人就下山了,这会估计已经进入图库山脉了……” 历思凯皱了眉,剑眉藏着怒气,一把推倒了任晓峰。 程海搜车完毕,来到历思凯身旁汇报:“历队,货找到了,一共四箱,分别藏在了两辆车的后备箱里。” 历思凯看了眼任晓峰,冷冷道:“我知道了,把这些人带回去吧。” 程海应了声,却见历思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问:“需要追过去吗?周队他还在秦勉的队伍中……” “不用”,历思凯仰头合了眼,喉结滑动着:“我相信他,他能做到。” “呃……好吧。” 历思凯收了枪,看起来有些憔悴,却依旧铿锵有力说:“任务已经完成,我们立刻下山集结对伍准备赶赴云滇!” 程海顿时站直,回:是! 第85章 云滇边境的万窟山上,高原山地气候十分典型,热带植被覆盖茂密,丛林幽深复杂,周慎随着秦勉的队伍抵达边境时,猝不及防下了场大雨。 多辆黑色越野车沿着国道线一路南下,之后改走泥泞的山路,一路驶上了万窟山。山路崎岖,山路两侧时常有碎石滚落,加上下了雨路况不好,车辆的行进速度明显放慢。 雨水冲刷着车窗玻璃,水流如注,不时有溅起的泥水打在车玻璃上,透过模糊起雾的玻璃往外看,能看到沿途稀稀落落的村落,家户里炊烟袅袅升起,将变了天的山野描摹成一幅黑白山水画。 周慎坐在后座,旁边是身穿轻便服装的秦勉,司机是祝诚,而副驾驶位置则坐着周牧野。 周慎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秦勉,秦勉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秦勉的侧脸轮廓清晰,鼻梁很高,松散散开的齐肩短发随着车体摇晃而摆动,几缕碎发挂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抿实的嘴角,再加上他的表情慵懒,浑身透着疲态,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有种病态的颓废感。 周慎瞥了他一眼,见他完全没有反应,才抿唇移开目光。 前排的周牧野伸展身体,回脸问周慎:“累了吧?” 周慎回:“还好。” 周牧野一笑,看了眼秦勉,咂嘴道:“再坚持会,马上就到了。” 周慎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淡淡应了声重新看向窗外。 半个小时后,走过很长一段人迹罕至的路,车子终于停在了山林间的一处破败楼房外。 车子制停的一瞬,秦勉终于挣了眼,他的眼里有一瞬的茫然,在撞上周慎的视线后,他的眼神很快就恢复了平淡。 秦勉长手一挑,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祝诚和周牧野相继下车,周慎眼皮一恍也跟着下了车。 几辆越野车相继停下,秦勉的人也一个个下了车。 破败楼房前是一处断崖,断崖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脉叠嶂被云雾笼罩了一片。 这会儿雨倒是小了点,如针尖般的蒙蒙细雨落在头发上,如一层细霜。 周慎旁若无人地走到断崖前,俯瞰下去,隐约能看到不远处长长的边境线。他的目光定实,落在南边被树林包围的一条河道,瞳孔倏地缩紧,因为那条河就是威明昭著的湄公河,河道广阔,分别与缅甸、老挝交界。 雨天的湄公河被云雾包裹上一层浓重的神秘感,编织出一曲荡然回肠的乐章。 秦勉脚踩一块岩石,望向湄公河的目光里透着难以控制的兴奋感,他的目光灼热,一副回到了熟悉地盘的模样。 他单手叉腰,回脸交代众人:“雨大了,今晚好好休息,记住都别乱跑,万一引来麻烦我会很生气,明白吗?” 秦勉的人一一应下,走进了楼房内部开始收拾,同时支起灶台、收拾睡袋为今晚的停留做准备。 秦勉唤来祝诚,交代道:“你带人过去看守吴海生,这里是吴海生的地盘,吴海生老奸巨猾,他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我们一定要多加注意,以防发生突发情况。” “是”,祝诚郑重点头。 祝诚离去,秦勉透过模糊的雨雾看向周慎,笑问:“阿慎,重回这里有什么感想?” 周慎瞥了他一眼,眼神清冷疏离,冷冷回:“没有。” 秦勉嗤鼻,依旧笑着:“怎么会没有?我们的童年不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周慎眼皮微抬,侧过脸看向远处的边境线,缓缓问:“我们有童年吗?” 话落,秦勉一愣,而后尴尬一笑,点头说:“确实……” 话题再没继续,秦勉盯着周慎的侧脸看了许久,不断在探究着,忽而垂头一笑,因为他觉得此刻的周慎如置身在迷雾里,存在却不真切。 原来,都已经长大了…… * 翌日,上午秦勉带了几个人下了一趟山,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周牧野立在断崖前抽烟,却见秦勉目光如火烧般急切下车,秦勉的眉头紧皱,似乎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秦勉风风火火走来,问周牧野:“周慎在哪里?” 周牧野一怔,示意:“他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秦勉咬了一下唇角,长腿大迈,走进了楼房。 周牧野不放心,当即扔了烟蒂跟了过去。 然而当走进去的那刻,秦勉已经平静下来。 周慎从二楼拾阶而下,迎面撞见秦勉,面色沉静。 秦勉冷眼看过来,胸腔内积压着怒意:“阿慎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周慎挑眉,缓缓下楼,却在撞见跟在秦勉身后走进来的张钧后,冷冷看了眼。 周牧野走了进来,默默站到了周慎和秦勉的中间相看。 “阿慎”,秦勉盯着周慎,慢条斯理道:“任晓峰暴露了,前天交易的那晚条子封锁了下山路,他被条子当场抓住……这件事你知道吗?” 周慎眨了眨眼,目光坚定,迎着秦勉的目光:“我不知道。” 气氛冷下来,秦勉打量周慎许久,又问:“是你做的吗?是你向条子泄漏了消息?” 周牧野下意识看向周慎,周慎虽平静,但周牧野还是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因为他很清楚,秦勉亲自和周慎对峙已经说明了周慎是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并且是唯一怀疑的那个人选。 周慎与秦勉目光相接,依旧平心静气,片刻后他耸肩,只好说:“我说了,不是我。” 秦勉眼里依旧有怀疑。 却见秦勉身后的张钧顿时跳脚:“老板,一定是他!我们的人绝对可靠,唯独他不是!” 周慎不着痕迹地瞪了张钧一眼。 张钧虽有怯懦,但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踩周慎一脚,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周慎对他有敌意,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所以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即使不能伤周慎分毫也能降低他在秦勉心里的信任度。 张钧色厉内荏,站在秦勉身后与周慎对峙。 一旁的周牧野不禁冷笑,目光凶狠地盯着张钧看。 一时,气氛坠到极点,对峙之意大起。 秦勉向前一步,确保自己能更真切看到周慎的表情:“阿慎,我不是不信任你,但耗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阿慎……我不知道除了你谁还能完美做到这一步,毕竟你亲口说过不与我为伍这句话。” 周慎一笑:“看来我确实该好好解释一下了……秦勉,你时刻让我待在你的视野下,几乎是我走哪你就跟到哪……你让你的人时时刻刻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在你们的监控之下又有什么机会能和警察搭上线?” 秦勉皱了皱眉,沉下一口气。 张钧继续对峙:“你在胡说八道!别忘了,你本身就是一个警察,一个警察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加入我们……答案只有一个,你潜伏在我们之中就是为了做条子的内应对吧?!” 周慎皱了眉。 “阿慎。” 秦勉声音低沉:“他说得是真的吗?” 周慎匀着气息,冷笑:“你想听我回答什么?你对我从来就没有信任,此事一出信任就彻底不存在了……既然你对我已经有所怀疑,那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 秦勉倒吸了一口气,攥紧了双手。 他忽然笑了:“我差点忘了,你已经不是幼时那个乖巧的阿慎了。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而不是盛怒之下一句草草的承认。” 周慎看向秦勉,眼里是轻忽忽的坦然:“你可真纠结……既然我已经承认了,你又何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秦勉半眯着眼继续打量着周慎,似乎想洞察他的反应。 一旁的周牧野突然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周牧野看向秦勉说:“难道你还看不出阿慎的反应?你和我是最了解他的人,阿慎这样的回答难道不是他在失望之后表现出的无所谓态度?阿慎好不容易回来,难道你要逼他走?” 秦勉重重地看了眼周牧野,继而咬紧牙关。 “是他!” 担心局势变幻对自己不利,张钧急忙道:“老板,一定就是他!您忘了那次在山上他要对我动手?当时他声称要替那个叫郑寻的警察报仇,您还看不出来吗?他心猿意马假意加入我们,实则是做了条子的内应啊!” 周牧野恶狠狠地盯着张钧,冷笑着与他对峙:“说起那件事倒提醒我了,耗子,你今日不惜一切也要踩周慎一脚,是因为你对他有恨是吗?同时你害怕他某一天会真的置你于死地?” “你……”张钧顿时结巴:“我只是陈述事实,怎么就拉踩他了?” 周牧野把握十足,逼问:“结巴什么?我说中你的心思了?” 张钧求助般看向秦勉,表情拧巴着,看起来十分可笑。 周慎一笑,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住,看向秦勉说:“闻到了吗?” 秦勉一愣:“什么?” 周慎看向张钧,反将一军,示意秦勉:“他身上那股味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吸食毒品这件事。” 秦勉顿时拧眉,眼神冷冷看向张钧。 张钧被吓得后退一步,双腿不受控制般抖动起来。 秦勉一步步靠近张钧,端着鼻子闻了一番,当即一脚踹倒了张钧。 怒火霎时腾起,秦勉逼问:“你他妈敢碰那玩意?!” 张钧一屁股跌在地上,眼底挟着恐惧:“对不起,老板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秦勉闭了眼睛,拳头攥得紧实。 周慎冷冷道:“你要容忍下去吗?据我所知,你一再要求下属不要碰毒品,张钧却明知故犯,难道你要放过他?” “别忘了”,周慎继续道:“张钧杀了那个警察,他早就被临江警方盯上了,而临江警方也在现场发现了张钧藏匿的毒品,同时手握他犯罪的证据!我可以非常笃定地告诉你,张钧会把你拖下水的!” 秦勉倏地睁眼,忍无可忍,黑着脸叫来祝诚,毫不犹豫道:“你去……给我卸了他的胳膊和手脚。” 祝诚有所犹豫,却还是应下来,不顾张钧的嘶吼将他拎了出去。 一时间,只听到张钧惨绝的求饶声。 等到彻底安静下来,秦勉舒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支烟。 周牧野观察着秦勉的反应,同时也放下那颗悬着的心。 终于,秦勉抽完了一整支烟,他从烟雾中抬头看着周慎,眼里是冷却下来的宁静。 秦勉说:“阿慎……我还是不信任你。” 周牧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去看周慎。 周慎与周牧野对视一眼,周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秦勉道:“这样吧,我给你一次机会自证清白。” 周慎再皱眉。 秦勉却说:“你去见吴海生,我要知道吴海生手里的‘幽冰’合成式藏在了哪里……同时,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只要你杀了他,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 周慎失笑,盯着秦勉问:“你确定?吴海生对你来说依旧有价值,你确定要杀了他?” 秦勉眼睫颤动,抬眼对上周慎的目光,咬牙收颌,然后沉默了…… * 吴海生被关押在二楼,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两个秦勉的人。周慎推门而入,秦勉的人顿时愣住。 周慎和吴海生目光相撞,若无其事地示意秦勉的人:“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才悻悻退了出去。 周慎扯了扯嘴角,面不改色走到吴海生面前。 吴海生脸色憔悴不堪,也多了几缕银发,他被折磨得已经濒临崩溃,看起来十分苍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他抬眼,目光落在周慎脸上,有气无力问:“你来做什么?” 周慎眨了眨眼,半蹲下去,盯着吴海生看了一眼,终于开口:“我有话要问你。” “是秦勉让你来的吗?”吴海生问。 周慎没有回答。 吴海生冷笑:“他让你问什么?是那份合成式吗?” 周慎的回答冰冰冷冷:“是。” “呸!” 吴海生嗤笑:“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问?他不敢吗?” 周慎沉默着。 吴海生愤怒道:“你去告诉他,那份合成式我早就一把火烧了,烧了个精光灰也不剩了!” 周慎抬眼看了吴海生一眼,缓缓道:“他不会信的。” “随便他信不信!” 吴海生冷冷道:“这个不孝子!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应该接他到我身边!早知今日他连自己老子都敢动,我就应该让他发臭发烂死在掸邦!” 周慎忍不住皱了眉,目光凌厉,不耐烦地扣住了手指摩挲着。 吴海生的脚边放着几包压缩饼干和两瓶水,然而包装完整根本没有动过,他的身体虚弱无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旧拧着劲不碰秦勉的东西,哪怕是求生的食物。 周慎会意挑眉,看来吴海生对秦勉极度不满,他果真恨透了秦勉。 周慎缓缓起身,刚要说什么,忽地听见外面吵起很大的动静。紧接着一声惊天的枪击声,打破了雨天的寂静,周慎下意识反应要出去查探。 却见吴海生眼里燃烧起斗志,他脚上的铁链发出强烈的碰击声,吴海生挣扎着要站起来…… 吴海生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迫不及待道:“是谁?我的人来救我了!” 第86章 周慎迅速来到窗口,往下看去,不由皱了眉,因为透过窗户,他看到了与秦勉的人交手的一伙黑影。 那些人穿着纯黑色的衣服,个个身段彪悍肌肉发达,其中多位白种人,明显就是雇佣兵出身。他们持枪与秦勉对峙丝毫不惧,气势上完全碾压对方。 周慎眼睛微合,知道这些不速之客确实是吴海生的人。 吴海生毕竟混迹金三角和北美洲三十年,厚积薄发,实力绝对是秦勉比不了的。嘴角莫名上扬,盯着秦勉脸上的惊变,周慎已经知道这一次秦勉会输。 吴海生挣扎着要站起来,然而他的手脚被束缚,再加上没有进食体力不足,他整个人一头栽到地上,看起来倒可怜。 周慎沉着脸,再往窗外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上了年纪蓄着白胡须的男人,男人个子不高,脊背弯得厉害,盛气凌人之势让人不敢直视。尤其他越过雇佣兵走到前头与秦勉面对面相视,秦勉忌惮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一切。 周慎的表情顿时不太好,因为这个男人就是跟在吴海生身边多年替吴海生做事手段诡谲阴险的钟书友,人称钟叔。 多年前,周慎也曾毕恭毕敬称呼他“钟叔”。 此时钟叔率人与秦勉对峙,周慎立在高处看着,眼里冷意不绝。 人群中,只见钟叔向前一步,一双凹陷深邃的眼睛死死盯着秦勉,声音尖利斥责道:“浑小子,还不快放了大哥!你对亲生父亲动手做这些不孝之事,难道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秦勉身后多人护拥着他,然而气势上明显不敌对方。 他冷笑,咬牙切齿回:“钟叔,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乐于说教……今日你带领这些人来找麻烦,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吗?我尊你是长辈不和你计较口舌,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我秦勉认母不认父,你要是再一口一个亲生父亲,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钟叔冷哼一声,摇头叹息:“大哥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现在大哥在你手上,你一定对他施了暴行……劝你乖乖放了大哥,不然我便叫你看看我这金三角盘踞的毒蛇的手段!” 秦勉不以为意,也是冷笑:“钟叔口气倒不小,可是你忘了自己的实力,你和吴海生年老体衰,你以为你一句吓唬我会害怕?钟叔,我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懦弱可欺的孩子了,同时你已经雄风不再……你为了吴海生而来,你要救他是吗?” 秦勉嗤鼻:“那你就试试,看看最后大获全胜的是我还是你们两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 “你……” 钟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身体和声音同时颤抖:“好啊好啊……我本念在你是大哥亲生儿子的份上想放过你,然而你执迷不悟忤逆不孝!今天我便好好教训教训你!” 钟叔话音刚落,秦勉便不耐烦了,他被说教太多次了,这一次他不会再忍让。 于是秦勉首先抬枪,枪口对准钟叔,大斥:“那你就来啊!你以为我会怕吗?!” 钟叔一张苍老的脸拧作一团,川字眉头藏着怒火,根本不用他指示,身后体型彪壮的雇佣兵们已经抬枪,和秦勉的手下互相争抗。 气氛凝重,矛盾一触即发。 底下剑拔弩张之势紧张被周慎尽收眼底,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挣扎的吴海生,目光深沉陷入了思考。 秦勉和钟叔对抗,谁也没有主动出手,两方势力抗争不下,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与顾虑。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钟叔手下一支由四人组成的救援小队在前方局势紧张时,掩人耳目悄无声息地自后方突进,四人默契协作,其中两人借着绳索和工具攀爬至二楼窗台,直接破窗而入。 玻璃碎裂砸地的声音震耳欲聋,周慎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翻越窗户平稳着地,周慎一愣,看见那两人架起吴海生的胳膊已经要逃…… 秦勉捕捉到楼上的动静,眼里是不可思议和迟来的怒火,秦勉一个眼神,周牧野顿时了然,冲上二楼查看情况。 祝诚下意识要跟上去,混乱之中,钟叔抬枪扣动扳机,一颗子弹侧切而过,直接落在祝诚脚下,泥土被子弹的冲力击出一个土坑,泥土四溅。 祝诚当即怔住,目光落在深扎进泥地里那颗黑黢黢的子弹上…… 这一枪让秦勉彻底被激怒,他夺过身旁人手里的枪连开两枪,子弹击中钟叔身旁一个打手的小腿,打手趔趄倒地,抱腿痛苦大叫。 钟叔手脚气得发抖,顿时后退一步,胡子迎风颤栗…… 二楼,营救吴海生的两人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周慎在,两人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暂且顾不上吴海生,手持匕首刺向周慎。 周慎后退半步,脚下力量扎实,眉宇间透着寒。 那两人越逼越近,同时出手,匕首即将刺向周慎脖颈的那刻,周慎眼里的冷嚣收起,一个侧身躲过了匕首。 匕首尖锐的刀尖透着寒光,真要被伤到皮肤必定绽裂开刀口。 见周慎躲了过去,两人一个反身调整再刺过去,周慎抵着墙壁,一个偏头轻松躲开攻击,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周慎以极快的速度捏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同时腿部使力飞踹过去,另一人手里的匕首已经被踹飞了。 这一脚出其不意,力道强劲,直接把那人的腕骨踹碎,一声骨裂,男人吃痛倒在地上握着手腕嘶吼起来。 他的同伴看到这一幕直接震惊,趁着周慎分心之际,手腕灵活一动逃出了周慎的束缚,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弯了刀尖。 没有了武器,男人攥紧拳头,将拳头当作武器抡向了周慎,他的反应迅速动作极快,拳头裹着一阵劲风向周慎的脸而去,呼吸暂停一瞬,周慎皱了眉,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整个人贴着窗口而立。 倒地的男人意志倒坚定,他们受过训练,无论是多么危机的时刻永远是雇主为上,于是趁着同伴在和周慎纠缠,他咬牙切齿忍痛站起来,走向角落里的吴海生,试图帮着吴海生从窗口逃脱。 一边要应付面前男人的进攻,一边留意到后面窗口的动静,周慎分了心,然而这却给了别人机会,面前的打手趁此机会挥拳而上,积蓄着强劲力量的拳头落在周慎的脸上,一阵风过去,周慎失去支撑倒地,后背磕在坚硬的砖墙上,顿时眼冒金星。 他的意识有片刻的丧失,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鼻腔里一阵酸楚还伴着浓烈的血腥味,他伸手抹鼻,鼻血顿时流个不止。 打手应胜追击,挥起拳头砸向周慎的胸膛,整整两拳,周慎只觉得胸膛燥热难耐,五脏六腑像是被震碎般拧作一团,耳畔响起耳鸣声,他开始巨烈咳嗽,咳得心力交瘁,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密,同时喉咙里反上一股血腥味,顿时呕了一口血痰…… 他的眼睛被逼出泪花,看向窗口的目光清清冷冷,然后他看到吴海生在男人的帮助下翻窗逃走那一幕。 面前的打手再挥起拳头,作势要对周慎再动手,周慎眉头一皱,腿上使力将男人踹了出去,男人撞在墙上吃痛表情顿时狰狞。 周慎支撑着墙壁站起来,挥起拳头迎上去和男人厮打起来,然而混乱中胸口再中一拳,这一次周慎直接吐血…… 千钧一发之际,周牧野一脚踹开了房门,看到周慎脸上的淤青和唇角的血迹后,周牧野顿时发怒,抬起一脚将男人踹飞了出去,男人匍匐倒地,痛苦地呻/吟起来。 “阿慎!” 周牧野及时扶了周慎一把,着急追问:“怎么样?还好吗?” 周慎喘着粗气,朝他一笑,轻松道:“还行,就是有点晕……” 周牧野于心不忍,默默瞪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知道吴海生成功逃脱,钟叔也不再和秦勉纠缠,他和他的人借着掩体撤退,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秦勉追了出去,连开几枪,子弹落在铁皮车身擦出零星火花,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几辆车朝着两个方向驶离,横冲直撞地消失在山林里…… 秦勉嘶吼一声,一拳砸向了身前那颗粗壮楠树。再回首看向二楼,秦勉眼里的凌厉不绝。 * 二楼,营救吴海生的打手落了单,被秦勉的人拎下去审问。 周慎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息,祝诚拿来急救药箱,周牧野帮着周慎处理伤口。 周慎的脸颊和嘴角都有淤青,周牧野用纱布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又拿着沾了碘酒的棉签准备替他擦拭伤口,却见秦勉冷着脸走了过来。 秦勉居高临下示意周牧野:“我来吧。” 周牧野挑眉,十分识趣地走开了。 大概是不情愿,就在秦勉用棉签处理周慎脸上的伤口时周慎皱了皱眉,疼得抽了口气。 秦勉嗤鼻,冷冷问:“很疼吗?” 周慎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疼不在自己身上,秦勉下手很重,替周慎处理伤口时毫不心软,就像是在恶意捉弄般。 “可以了。” 周慎忍不下去了,推开秦勉的手说:“我自己来。” 秦勉一笑,木着脸盯着周慎处理伤口的动作。 秦勉本是刻意弯了腰替周慎处理伤口,终于站直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打量着周慎。 周慎被秦勉盯得实在别扭,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秦勉问:“接下来怎么办?” 秦勉挑眉,惬意抱胸回:“你好好处理伤口,想这么多干什么?有我在,还能真叫吴海生逍遥自在去?” 周慎闭了嘴,懒得再和他说话。 一旁的祝诚表情沉重,看向秦勉说:“老板,我们追过去吧,吴海生一定还没逃远。” 秦勉“嗯”了声,反而惬意地找椅子坐了下去:“不急,让他再苟延残喘几天。” 祝诚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又听秦勉启唇道:“我知道他会去哪里,我也知道他会做什么……我们晚上再出发,时机恰好。” 好吧。 祝诚讪讪闭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周牧野,又看了看低头沉默的周慎,然后咂了咂嘴。 突然,胸腔刺痛,周慎蹙眉咽气,猝不及防又呕了血出来。周牧野表情慌乱,正准备冲过去,秦勉就已经冲到周慎面前。 秦勉盯着地上的血迹皱了眉,然后回脸看向祝诚交代:“你下山去找一个医生过来,他呕了血怕是伤及内脏了……” 祝诚应下来,快速下了楼。 周慎无端叹了气,然后合了眼平缓身体的不适感。秦勉与周牧野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 云滇边境的一处入境检查站,多辆警车停在大院里,进进出出的警察忙碌不停,人群中历思凯靓丽的身影吸人眼球。 历思凯身穿便服,和程海徐波等人边走边讨论着,一行人脚步极快走进了检查站的大楼。 迎面走来几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历思凯同他们握了手打招呼,同时随着几人一道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大又空,历思凯和临江市局的同事坐成一排,对面则是云滇边境负责出入境管理的支队警员。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正气凛然的男人格外瞩目,他叫李长河,是支队的队长,同时他也是历思凯此次代表临江市局寻求云滇公安帮助的相关负责人。 李长河大约四十出头的样貌,负责边境出入管理多年,繁重的任务压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老气。不过李长河不端架子,说话客客气气的,让众人都觉得与之相处十分舒适。 历思凯坐正了,朝李长河友善而笑:“李队,此次任务繁重,你们愿意出手援助,我们十分感谢。” “客气了”,李长河笑回:“事发在云滇,我们出手帮助是应该的。历队,我们局长可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临江市局的人迢迢来到云滇,有什么需求你们尽管提,不用担心,我们会全力帮助你们破案的。” “谢谢了”,历思凯颔首回。 李长河翻着手里的记录册,严肃道:“出入境这边我们会做好管控,绝对不遗漏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处,你们大可放心。” “好,辛苦你们了。” “不过……”李长河眉头一皱,盯着历思凯明亮的眼睛,恍神想这双眼睛真漂亮。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李长河干咳一声继续道:“我从分局同事口中得知今天下午边境万窟山上响起过枪声,我们的同事已经进山查探,初步怀疑和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有关系……我们是不是得加快进度,罪犯是逃不出去的,怕就怕另起祸端啊。” “嗯”,历思凯回:“我也在担心这个,等蔡厅和我们的两位局长抵达云滇我们就可以迅速部署行动了。” 李长河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一个小警员去替客人斟茶倒水。 同时,历思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止。 是蔡青培打来的电话,历思凯果断按了接听键。 蔡青培说:“周慎传回情报,秦勉和吴海生的人起了冲突,吴海生被救,今晚秦勉会出发前往边境的芽村,吴海生很有可能藏身在那里!我们已经抵达云滇,即刻去和你们汇合。不出意外秦勉明天早上会行动,我们一定要提前部署警力过去!” 历思凯皱了眉:“是,我知道了。” 历思凯的声音很沉,故意压低了声线问:“周慎呢?他没事吧?” 蔡青培一怔,周慎是通过短信传递情报的,不见人不听声地,他哪里知道周慎有没有在冲突中受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蔡青培含糊敷衍了一下,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历思凯表情凝重看向窗外,太阳即将西沉,夕阳是温柔的,而远处的边境线却是模糊神秘的。 从早上抵达云滇开始,他的心脏跳动频率就开始加快,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心慌感。 明明脚踩同一片土地,却见不到相见的人。想到这历思凯的表情突然沉下来,他是真的太担心周慎了。 第87章 因为替周慎治疗,原本决定晚上出发的计划被延迟,秦勉决定等天明时刻再出发。 祝诚找了个村医过来替周慎把脉问诊,老村医身躯瘦弱单薄,被祝诚引来时看到秦勉手下个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样子,顿时害怕推辞着不肯替周慎治疗。 秦勉冷冷注视着老村医,眼神如豺狼虎豹般犀利,吓得村医身躯一抖只能妥协。 秦勉跟在村医身后上了二楼,老村医缩着脖子颤颤巍巍地走上台阶,时不时还要回头打探警惕身后的动静,就像是害怕秦勉在他身后随时掏枪,朝他的后脑勺崩一枪般。 二楼,周慎背靠冷墙而坐,眉头始终蹙着,胸腔出传来的火辣刺痛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但他咬牙在忍,忍得额头和鼻尖都生出一层细汗来。 老村医替他把了脉的同时观察着他的面色状况,皱眉的同时不由一怔。 面前周慎合眼休养,除了唇色苍白气血不足,还是能看出这个年轻人的器宇不凡,他看起来颇斯文,怎么会和这群“强盗”似的男人们厮混在一起…… 想到这,老村医疑惑地“嘶”了一声,然而他的反应却引起秦勉和周牧野的注意。 周牧野急忙追问:“怎么了?他伤得很重吗?” 老村医清咳了一声,一本正经解释道:“那倒不是,这个年轻人胸腔受到外力撞击,可能是软组织挫伤,不妨事,我给他开一些活血化淤的消炎药即可。” 周牧野这才放心,表现也不急切了,甚至对老村医的态度也更敬畏了。 老村医诊完病人任务也结束了,下楼准备打道回府,祝诚还要送他,吓得老村医连连摆手拒绝,他的后背发凉,推辞说自己能回去。 祝诚瞥了他一眼,四下无人,他走到老村医跟前连威胁带警告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们的行踪,否则……” 祝诚伸了拳头,老村医瞬时明白,慌忙点头,然后一溜烟跑下了山。 二楼,周慎服了药躺进了睡袋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牧野眉头不展,收回落在周慎睡脸上的目光,看向秦勉问:“怎么办?我们明早再下山?” 秦勉手里夹着烟,灰色的烟雾笼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 他似乎是看了眼周慎,然后略带遗憾说:“只能这样了,今晚原地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周牧野应下来,沉默着给自己也点了支烟。 * 第二天一早天未明,秦勉的人已经做好下山的准备。 调整休养了一夜,周慎的脸色终于有了点气色,又服了一次药,他才和周牧野一起坐上了秦勉的那辆车。 祝诚驾驶车子打头阵,载着三人一路往山下驶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出颠簸的崎岖山路,穿过一处隧道后右转再次驶入深山。又过了十几分钟,穿山越岭后,车上驶到一处高岭停了下来。 降下车玻璃,能看到周围四起的高山峻岭片片相连,而中间是一处地势低平的山沟子。尽管周围都是山林,但还是遮不住那块山沟子里林立的一处钢制板房。 在看到三间板房那刻,秦勉眼里放光,惊喜地“嚯”了一声,然后回头对周慎说:“看到了吗阿慎,就是这了,吴海生曾经引以为傲的制毒窝点被我们找到了。” 一路上的颠簸实在难受,周慎始终闭着眼,直到这一刻他才抬眼,目光缱绻,慵懒地看向底下那片山沟子。 他的反应平淡,那张漂亮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秦勉想看到的表情。 秦勉略有失望,但他很快恢复状态,命令祝诚沿着被车胎轧出的一条土路开下去。 吴海生确实藏身在这里,只不过他来这里是为了转移一批重要的黑货,他本来计划着成功转移货物后再离开,可是他没想到秦勉的速度这么快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里。 吴海生的人还在警惕巡视,第一时间发现可疑车辆驶过来后,一人回去汇报,其他人则是架起枪械,小心防备着这些不速之客。 吴海生和钟叔从板房里走出来查看时,秦勉已经逼近,他率领多人一步步靠近,望着面前黑压压的人,吴海生气得喘不上气,连连咳嗽。 “父亲!” 远远地,秦勉就开始挑衅:“您好不容易从我手里逃脱,难道不应该逃回缅甸去?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您这般留恋,值得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留在这里?” 吴海生还在剧烈咳嗽,他身边的钟叔死死瞪着秦勉,冷哼一声:“你的速度还挺快,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里。” “那是自然”,秦勉冷笑:“我已经来了,这样吧,你们年龄大了该退山了,不如你们乖乖把东西交给我,我会放你们安全回缅甸。” “痴心妄想!” 吴海生终于开口说话,一字一句都藏着恨意怒意:“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 “啧。” 秦勉笑了,他盯着吴海生那张脸:“父亲,别总张口闭口死不死的,多晦气。您若是死了,我还得披麻戴孝不是?” “你!” 吴海生一口气顺不过来,再次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凶,就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般。 钟叔见状急忙帮着吴海生顺气,两人脸上同时交杂着愤怒不平,明显见老的身躯立于风中,倔犟地守着最后一份坚持和尊严。 “看来你们还是不愿意……” 秦勉佯装遗憾,其实早已咬紧牙关:“那就别怪我动手了……” 秦勉一句话,身后的打手已经抬枪,吴海生的人绷紧神经,早已进入状态。 秦勉吹了个口哨,下一秒,他的人率先开枪,子弹冲出枪口的瞬间,吴海生面前两个雇佣兵中弹一头栽到地上。吴海生身躯一震,手脚气得发抖。 就这样,这对亲父子彻底展开厮杀。 双方各自借着掩体开枪,枪声不决,混乱中双方人员都有损伤。 周慎和周牧野还坐在车上,周牧野表情不安:“他们动手了。” 周慎淡淡应了一声,又听周牧野说:“我下去帮忙,你留在车里。” 周牧野拿着一把枪准备开门,周慎突然叫住了他。 回头撞上周慎的眼神,周牧野心里一惊。 然后他听到周慎说:“我和你一起去。” 周牧野顾及周慎的内伤,却知道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下了车,周慎却朝来时的山路回看一眼,冥冥之中,他觉得警方已经距离不远了。 事实上,警方确实在附近,他们借着树木山林隐蔽起来,紧切关注着下面的一举一动,数名刑警特警早已做足了准备,只待上级一声命令他们就会冲下去,将两方势力同时控制。 行动指挥车停在山路上,历思凯带领一队精英特警潜伏在前,下面枪声不决,听得他眉心发疼。 时不时地历思凯就要回头看一眼指挥车的方向,蔡厅和孟广义段长龙两位局长都在那辆指挥车上,虽然历思凯迫不及待想冲下去,但是他不能。 他是一名警察是一名军人,他得听从命令行事。 即使他知道周慎就在其中。 * 这场枪战,吴海生手下的人数量不多,但基本都是训练过的雇佣兵,他们以少应付秦勉手下多一倍的人,倒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 但秦勉有所准备,尤其他身边有祝诚这个曾经服务于美国某雇佣兵机构的强中之强,祝诚以一敌三,枪法快准狠,出其不意给了对方重创。 吴海生和钟叔在慌乱中已经退到身后的厂房里,此时秦勉占尽上风,逐渐掌控了局势。 于是秦勉越逼越近,直接冲进了厂房里。 此时吴海生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面对秦勉他已经更加从容了。 “父亲”,秦勉得意起来,眼里藏着致命的欲望。 “你输了”,秦勉说。 吴海生大笑,却笑得诡异麻木。 秦勉不耐烦地对他暂时无视,打量起这个厂房里的东西。 厂房角落里里堆着许多杂物,其中一些塑料桶里存放着半成品化学物。中间足足有十多个实验台,实验台有不少器皿,器皿内多是蓝色液体,很明显那是制作新型毒品‘幽冰’的化学品…… 这一幕让秦勉双眼放光,满意地忍不住开始舔舐嘴唇。 “父亲”,秦勉五官舒展,笑如蛇蝎:“合成式您就交给我吧。” 吴海生和钟叔对视一眼,顿时又开始大笑。 吴海生十分有把握道:“合成式就在我身上,不如你亲自搜身?” 秦勉的眼珠转动着,笑僵在脸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秦勉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周慎和周牧野进来了。 秦勉看向吴海生,眼睛细微地缩成了一条缝,思索片刻,他开口道:“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花招,你已经输得彻彻底底,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保住你的老命。” 吴海生怒目直视过来。 周慎和周牧野已经走到秦勉身边,秦勉看向周慎,嘴角溢笑:“阿慎,你去搜身。” 周慎挑眉,沉下肩膀走了过去。 吴海生和钟叔表现得异常沉静,吴海生十分配合周慎的搜身,距离那样近,周慎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嘴角挑起笑,周慎动作不停,他已经知道吴海生不会轻易放弃,吴海生一定会再出手的。 那份合成式确实藏在吴海生衣服的口袋里,周慎细长的两指夹出那两张有些发皱泛黄的文件时,双手有些颤抖,但他处变不惊,没有漏疑。 周慎握着合成式转身走向秦勉,他走得很慢,对上秦勉那双贪婪急迫的眼睛时,突然周慎停了下来。 周慎立于双方之间,同等三米的距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那份合成式翻看。 猜不透周慎要做什么,秦勉的表情逐渐僵硬。 文件打印出来的墨字有些已经脱色,但这并不受影响,周慎颔首低眉无声翻看,后背已经生凉。 文件上复杂如论文的解析注释,以及各种串联的化学合成式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同时它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这是一份伟大的学术研究,却成了吴海生贪欲的工具。也是因为这项学术研究,让王博伦这个编纂的作者丢了性命…… 周慎的表情在变化,逐渐由冷变热,秦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寸不移地打探着,并关注着周慎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周慎淡然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咔嗒”一声,窜起的火苗燃烧了文件的一角。 顷刻间文件被烧成黑灰,化为乌有。 秦勉一怔,眉头紧锁,然后抬枪指向周慎:“你!你他妈在做什么?!” 周慎抬眼,依旧镇定与秦勉对视。 周慎冷冰冰开口:“该结束了。” 秦勉又是一怔,唇齿挤出一句疑问:“什么?” “该结束了”。 周慎铿锵有力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道:“这两张纸写满了欲望和贪婪,所以它就不应该存在。仅仅因为两张纸就让这么多人丧命,难道我不应该一把火烧了它?” 周慎平心静气:“收手吧,秦勉。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忠告了。” 秦勉怒目圆睁,眼里的怒火只增不减,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杀了周慎。 这样想着,于是他真的冲了上去。 一瞬间,秦勉发怒冲到周慎面前,然后抬手直接掐住了周慎纤细的脖子。 他的手劲很大,抵着周慎的身体向前,周慎被他掐住脖子又被他的蛮力推后,单薄的后背直接撞到了身后坚硬的彩钢板墙上,发出“嘭”一声沉闷的声音。 秦勉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他快恨死周慎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掐断这个人的脖子。 他的指甲刮伤了周慎的皮肤,惊人的力道就好像指甲会嵌进周慎的皮肤里一样…… 周慎白皙的脖颈很快发红,血液被逼到脖子以上,眩晕的感觉逼来,周慎虚弱地不停眨眼。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了秦勉眼眶里的湿润。 “为什么?” “为什么?” 秦勉没有松手,依旧含恨逼问:“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知道吗?!” 周慎被他死死控制,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但他不后悔,他的嘴角甚至扬起笑意。 这抹笑再次激怒了秦勉,于是秦勉咬牙切齿,同时手上再次加重力道! 脖颈发出可怕的“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血管暴起,周慎已经能感觉到气管堵塞的那种压迫感。很快耳鸣出现了,然而周慎还在笑着,他没有打算投降求饶。 胸腔里的热流蠢蠢欲动,胃里翻江倒海,肺部也是一团乱麻。周慎的鼻翼鼓动着,抬手去抓秦勉的衣服时,猝不及防开始咳嗽,一度咳得喘不过气来,直接连吐带呕地咳出一股血…… “你……” 秦勉一怔,顿时收手。 周慎咳出了眼泪,眼眶里模糊一片,却在与秦勉短暂的视线交汇中看到了秦勉的失措和懊悔…… 一定是看错了,周慎不要命地想。 第88章 山路已经被警方封锁,山下的枪声也已经消弭,蔡青培立在指挥车前手持望远镜观察山下的情况,然而厂房空地前只有几个小喽啰,大概是秦勉的人制服了吴海生的手下,正在厂房外小心巡视。 蔡青培表情严肃,正认真盯着山下的动静,却听对讲机里传来特警队长的询问请求声:“报告蔡厅!线人与罪犯起了冲突,我们的线人可能有危险,狙击手已在高点就位,请问是否立刻击毙罪犯!” 蔡青培眉宇间表现出大为震惊之意。 “不”,他很快回复:“线人还在周旋,我们还不了解里面的状况,暂时不要行动,听我指挥。” “明白!” 蔡青培再看了眼山下,愁容不展。 忽地,蛰伏在半山腰的一队由精英特警组成的小分队里发出噪声,蔡青培当即通过对讲机询问情况,这一问才知道历思凯不顾阻拦已经冲了过去。 蔡青培大跌眼镜,顿时火冒三丈:“娘的!谁让他擅自行动的?!还不快拦住他!” 对讲机里传来一位特警迷茫无助的声音:“报告领导!拦不住了……已经迟了,历队已经冲下去了……” 蔡青培:…… * 原本局势紧张的厂房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好似滞停,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周慎和秦勉两人的身上,秦勉身上压抑着的情绪像是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发般。 周慎背靠冷墙,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当他抬头时,脸上血气的凝结、眼眶里的湿润以及嘴角的一抹残血,无不让人替他捏一把汗。 即使自己的处境并不好,周慎依旧挺直脊梁与秦勉对视,他的眼睛里藏着从容,保持着一种不输的姿态和秦勉对峙。 秦勉的状态也有点骇人,他的眼里依旧有怒气,拳头紧握,碎发挂在他的鼻梁和嘴角,无端生成一种凄厉感。四周都是人,然而谁也没敢主动说话,生怕再次勾动天雷地火。 甚至是周牧野也没敢有所表现,他的瞳孔缩紧,一边留意着周慎和秦勉之间的反应,一边暗自思索对策。 秦勉死死盯着周慎的那张破碎感十足的脸,突然仰天大笑,许久后他才止笑看向周慎,眼里是刺骨的寒。 秦勉开口道:“阿慎,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慎的呼吸已经趋于平静,然而面对秦勉的质疑他并不回答,而是对其冷眼相看。 秦勉哂笑,又说:“你一把火烧了那份合成式,也不知道父亲手里有没有备份?” 再看向吴海生,吴海生收起眼里的惊恐,板正五官严肃表情道:“你还不死心?王博伦一死,独此一份的幽冰合成式握在我手里,我为什么要备份?难道要等着你来抢吗?!” 话音刚落,却见秦勉拿枪指向吴海生,速度之快毫不拖泥带水。 秦勉咬紧牙关,眦目尽裂,表情扭曲着:“老东西你给我闭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有没有备份?!” 吴海生脖颈后缩,冷冷凝视着秦勉。他的齿缝严实,根本没打算开口回答的意思。 秦勉彻底大怒,枪口即转,落在吴海生身边的钟叔身上,眼睛和枪杆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手指毫不犹豫落下,一声枪响子弹正中钟叔的胸膛。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钟叔的瞳孔倏地放大,眼睛里写满了震惊,然而还没感受到疼痛,钟叔就像是一个脱了线的木偶般,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样近的距离,子弹不费吹灰之力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的后背是一处不断涌血、黑乎乎的洞口。而他的脸因为摔倒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鼻梁被磕歪,七窍流血,如同搁浅上岸的鱼一样扑通通挣扎着,终于在最后一口气息回绝时,彻底断了气…… “你!” 吴海生大为震惊,他没想到秦勉会真的动手,更不会想到秦勉竟真的当着自己的面杀了钟书友。 “你个畜牲!” 吴海生声嘶力竭,破口大骂:“你竟然杀了他!你会遭报应会受到天谴的!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秦勉狂狷大笑,笑容毒辣,他迅速将枪口指向吴海生,直接逼近一步:“那我就杀了你看看到底存不存在天谴一说!” 吴海生一怔,后退半步,从秦勉咬牙切齿的表情他已经知道,秦勉说到做到,他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自己了。 角落里默默观察局势的周牧野看向周慎,两人对视一眼,精神高度集中留意着秦勉的动作。 子弹上膛,秦勉就要扣下扳机的一刻,周慎皱了眉,眼里升起冷意冲向了秦勉。 一秒内周慎一个飞身出去,一脚踹到秦勉的左手,另又一脚踹到了秦勉的胸膛,这种突然积蓄的力量让秦勉不能防备,趔趄着退后好几步。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牧野同时出手,手里一把匕首抵在了秦勉的脖子上。 秦勉动弹不得,眼底再次激起怒火,咆哮道:“你们在做什么?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祝诚听到动静跑进来时看到这样的场面顿时震惊,祝诚反应迅速,单手抓住周牧野的肩膀想把他甩开。周牧野侧身躲过去,手里的匕首颤了颤,在秦勉的脖子上划了一道伤,伤口很快渗出一道细密的血珠。 秦勉一手捂住伤口,恨得咬牙切齿。 祝诚与周牧野打了起来,两人各展拳脚,实力不分上下。 顾不得他二人,秦勉对周慎出手了。 秦勉挥拳而上,被周慎躲过去,同时周慎快速出手双手死死桎梏住秦勉的上身,秦勉发了狠,腿上用力将周慎摔在地上,却不想被周慎手上的力道惊人,两人同时倒地,周慎覆上去,将秦勉按在地上出拳厮打起来…… 秦勉实力不小,尤其他还是**拳出身的,与他比拳头周慎确实吃力。秦勉的右手虽然动手吃力,但他反应敏捷,双腿箍住周慎,同时左手挥起一拳落在周慎脸上。 只这一秒出手反攻的机会,秦勉把握住了,他一个侧身将周慎压在身下,局势顿变…… 恍惚中,周慎被秦勉完全碾压,内伤加上体力的消耗让周慎有些承受不住,但秦勉出手也似乎畏手畏脚在顾及什么。 很快他不再出拳而是掐住了周慎的脖子,他的力气很大,五官几乎狰狞,掐着周慎的脖子的手却像是八爪鱼,出手不狠却缠人,让人根本挣脱不了……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量,秦勉被人从身后一把扯起来,胸腔被那人坚实的拳头狠狠砸了两拳,秦勉随即就被那股力量甩了出去,实打实地撞到了实验台上,而后反弹狼狈倒地。 看清楚来人后,秦勉眼里闪过一丝疑问。 是历思凯。 历思凯从后门摸进来,看到周慎与秦勉厮打的这一幕,顿时发怒果断冲上来将秦勉甩了出去,而后将周慎扶了起来。 “你……” 周慎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因为受伤出现了幻觉。 但历思凯向他伸了手,直到握住历思凯的手那刻,肌肤相触的真实感让周慎明白过来,这不是幻觉,历思凯真的来接他了。 周慎的衣领被扯得发皱,雪白脖颈处处是红痕,尤其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历思凯看到这些后忍不住皱了眉,眼神里藏着难以启齿的心疼。 “阿慎……” 历思凯笑了笑:“我来接你回家了。” 周慎的眼睛顿时明亮,砸进了许多温柔。 历思凯的到来始料未及,周牧野和祝诚打着打着停了手,看外星人似的打量着历思凯。 另一边秦勉吃痛站了起来,正中历思凯两拳,他的胸腔里痛裹着怒火正无处发泄。 秦勉一个眼神,祝诚顿时明了,冲上去扶了他一把。即使看起来有些狼狈,秦勉还是撑下来,站得笔直与历思凯对视。 秦勉冷笑一声,抬高了下巴:“历警官,你来得可真巧。你有本事冲进来,是不是说明警察已经在附近埋伏了?” 历思凯沉了沉气息,严肃回:“是,劝你及时收手放弃抵抗,不然后果自负。” 秦勉嗤鼻:“你让我放弃?不到绝路我是不会放弃的。但是历警官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这一次你怎么还不知道带几个同事过来?这里都是我的人,历警官想重蹈覆辙吗?” 历思凯不由皱眉。 “他不会重蹈覆辙。” 倏地,一句悠远的话传来,是周慎。 周慎和历思凯并肩而立,缓缓道:“我会和他一起,我们会为彼此战斗。” 此话一出,秦勉的表情冷了下来,眼里多了分讥笑。 秦勉嗤笑:“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秦勉回身看向角落里的吴海生,脸上溢起一种变态的兴奋感。 “父亲”,秦勉说:“你最疼爱的二儿子喜欢男人,你可知道?” 秦勉的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表情顿时僵硬,空气的流动戛然而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吴海生皱纹横生的脸垂了下去,伴随着眼睛眨动连着眼部神经也一跳一跳地,他绷着脸盯着周慎询问:“他说得是真的?” 周慎的身体僵直,胸腔里的疼痛被他自动忽略,此时此刻所有的痛都不及心脏的痛。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恨不得撕烂秦勉那张多事的嘴…… 历思凯就站在他身边,他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历思凯的呼吸停滞了两秒。当着历思凯的面,秦勉毫不犹豫极为残忍地说破自己的身世,这对历思凯来说几乎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周慎缓缓侧过脸去看历思凯的反应,却发现历思凯的脸冷得让人心惊,历思凯面无表情,但肩膀已经隐忍得发抖。 周慎的心脏一阵刺痛,无奈叹息,还是叫他知道了。自己隐瞒了这么久、无颜面对的身世还是让他知道了…… 顷刻间,周慎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味道,那是隐在黑暗里一脚踩进泥潭深渊,从泥潭里传出来的腐朽糜烂的味道。 第89章 历思凯的表情僵硬,唇角紧绷,他被秦勉口中的事实打击,处于混沌和崩溃的边缘。 秦勉似乎特别乐于看到历思凯这副表情,于是他痛里拨刺,将攻心发挥到极致继续说:“历警官,看样子你并不知道阿慎的身世,这样吧,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给你从头到尾讲一讲?” 历思凯自然是沉默着。 秦勉一笑,沉醉在回忆里开口道:“相信全世界的男人只要你问他这个世界上哪个女人最美丽,男人都会回答自己的母亲是最美丽的。但是如果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是阿慎的母亲。” “阿慎的母亲叫周影,她有雪白的肌肤有最苗条的身材,她笑不露齿美如冠玉,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人。” “可是你知道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她做了什么事情吗?她介入有妇之夫的家庭成了第三者,并且还给男人生了个孩子。因为她和她的孩子,男人抛妻弃子,执意要和她在一起。” 秦勉虽坦然,但喉咙已经嘶哑,话音里有颤抖。 他看了眼始终沉默的历思凯,继续道:“我觉得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遇到吴海生那年她二十二岁,她被爱情蛊惑放弃学业,一心一意跟着当时还是穷小子的吴海生流浪吃苦。我的母亲家境富裕,抛弃一切和吴海生私奔后我的外公一怒之下宣布和母亲断绝关系。” “没有家人的接济,母亲跟着吴海生吃了许多苦。那时的吴海生借着做外贸生意的借口,实则是在做毒品运输。我母亲是在二十三岁生下的我,那年吴海生经常坐海运的船前往世界各地,而且一走就是一两个月。他不在家的期间,母亲独自抚养我,同时还得做些零工贴补家用,她做着糙活一做就是七年。” “我母亲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却依旧整日盼望着吴海生回来。吴海生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终于他回来了。” 可是他不是自己回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那个女人就是阿慎的母亲周影,漂亮的小男孩自然就是阿慎了。” “当时只有七岁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觉得这个女人好漂亮,女人怀里的孩子也很可爱。但事实很残忍,那天晚上我的母亲和吴海生大吵,吴海生甚至动手打了母亲,母亲的眼睛哭得发肿……当时我藏在门后,听着屋子里争吵的声音,我没有哭却觉得刺骨的冷。” “从那个夜晚开始,我一下子长大了。我恨吴海生,我恨所有人。第二天吴海生扬长而去,抛弃了我和我的母亲,当时的我没有哭,而是站在吴海生离开的那条路上看着吴海生的背影,那时我就在想,我永远不要这个父亲了。” 角落里传来一声叹息,气氛沉重,谁也没留意到那声叹息来自哪个人。 秦勉十分投入,蹙眉道:“从那以后吴海生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和母亲无处可去,母亲本想回家投奔外公,却听说了外公做生意破产承受不了跳楼的事情。那天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她抱着我说以后她只有我了……” “我和母亲只好就在这个残破的家里生活,一年后,母亲忧思郁结神经出现了衰弱,不知怎么她跑到河边把自己给淹死了……从那以后我成了孤儿,镇上的居民可怜我,时常给我送吃的。” “可是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我需要迅速成长起来,我需要有自己的势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亲自找吴海生报仇。于是我忍辱负重给吴海生写了一封信,我等了两个月,吴海生终于出现了,他将我带在身边穿越边境线去了缅甸生活。” 秦勉面无表情道:“在缅甸我又看到了周影和阿慎,那个时候只有三岁的阿慎追在我的身后叫我哥哥,我恨他,却不能露于言表,只能装作喜欢他的样子陪他玩陪他闯祸……” “我十二岁、阿慎七岁那年,吴海生被掸邦的势力追杀,他拖家带口带着我们偷渡回国,在云滇的湄公河流域我们被雇佣兵追杀,阿慎的母亲被推入湄公河被汹涌的河水卷走。吴海生为了阿慎的安全,将阿慎送到了他母亲的老家雅山市大安镇,而我则是跟着吴海生一起开始了逃亡的日子……有时候我在想吴海生为什么不把我也藏起来,也许是他心里没有我这个儿子,也许是我更机灵些,把我带在身边能帮助到他……” “一年后,掸邦的势力被灭,吴海生没有了后患,这才又带着我回了缅甸。吴海生重操旧业,再次走上了毒品运输的路。后来他的势力越来越雄厚,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我在他的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渐渐地我开始筹谋,我想摆脱他独立起来,等到自己彻底有能力的那天就杀了吴海生为母亲报仇……” “后来我真的独立了,我恨吴海生,却依旧敌不过他的势力,于是暂时作罢。我恨周影,可是周影死了,死在了湄公河里,只能不了了之……可是我不会放弃,周影不在了,还有她的儿子。我打听到阿慎被吴海生安排留在了一所孤儿院里,他在那所孤儿院里生活得很好。于是我多次回国,偷窥他的生活的同时,开始倒计时哪一天杀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终于,说完了长长的话,秦勉叹息一声。 他的声音嘶哑,看向历思凯:“历警官,我知道你的家庭优越,我想问一句,知道阿慎的身世、知道阿慎有一个毒贩父亲后你还能坚持那份感情吗?你出身名门正派,你的父母知道真相后会同意你们的感情吗?” 历思凯肩膀一颤,抬眼看向身旁的周慎。 周慎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但他依旧从容。没有人知道他双手紧握,其实指甲已经刺进手掌心,没有人知道他虽然波澜不惊,实则暗里咬紧嘴唇,喉咙里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他站在笔直,却始终垂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的手指一颤,触到了口袋里的一处冰凉。 终于,他抬起单薄的眼皮藐视全场,他的目光清冷无神,却在看到历思凯的脸那刻终于有了笑颜。 他的眼里闪着光,看向历思凯的目光炽热真诚…… 周慎向前一步,与秦勉正面相对。 他的嘴角扯了一丝笑,笑却让人看不透。 他看向秦勉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的故事讲得很精彩,但更精彩的是你的攻心扼吭。你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所以你有绝对的把握能打压我,我承认,你确实做到了,而是做得很好。” 周慎又说:“可是我不像你,仇恨没有蒙蔽我的眼睛和内心。虽然我改变不了出身,但出生即在黑暗里的我向往光明。我想成为正义者,正义永远站在至高点,所以我拼命想摒弃黑暗,我想做那个追逐太阳的人。而你们被黑暗笼罩,你们藏在肮脏的下水道里,真正应该发臭发烂的应该是你们,而不是我。” “我有我的太阳,我的太阳永悬于空,永不西沉。” 说这句话时,周慎突然回头看了眼历思凯,他的身上似乎有光,眼里也有星辰。 历思凯都明白,他为之一颤,有一种由内而外的解脱感。 周慎回过身,似乎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因为角度原因历思凯并不能看到周慎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秦勉却看到了,他的瞳孔骇然地震。秦勉身体前倾,似乎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看着周慎攥紧手里泛着冷光的匕首,刀柄向外刀尖朝里,然后毫不犹豫刺向自己…… 第一刀,周慎刺向了自己的左腹,刀尖刺破皮肤的声音很沉,却让他得到解脱。 秦勉和吴海生同时看到了那一幕,秦勉怔住,吴海生却抱头嘶吼哀痛一声。 第二刀,同样是左腹,周慎白皙的皮肤已经渗出冷汗,他的眼里是破碎感。 历思凯瞠目结舌,及时冲了上去抱住周慎坠落的身体。 视线下移,目光所到之处是一片刺目的红,鲜血染红了周慎的白色衬衣,他细长白嫩的手指被鲜血沾染,触目惊心。 “阿慎……” “周慎!” 历思凯嘶吼着,声音都在颤抖。 他将周慎紧抱在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像是灌了铅似的疼痛难耐,以至于根本开不了口。 历思凯眼里的泪水被周慎捕捉到,周慎伸手触摸着他的脸,然后幸福地笑了出来。 “我……我没事。” 周慎笑得像个孩子:“我还要跟你一起回家呢……” 历思凯的眼泪猝不及防坠下来,砸到了周慎的脸上。 伤口的灼热感极度不适,然而周慎努力隐忍着。 他看向吴海生,嘴唇缓慢翁合着:“我还给你了……从此我的血缘不再与你相连,我和你再无关系……” 吴海生眼里憋出泪光,狠狠闭上了眼。 “阿慎……” 历思凯还在唤他,声音温柔深沉。 周慎淡淡一笑,与历思凯相视:“我干净了……历警官,我爱你,从今天起我的骨血只为你而生,只为你一人……” 历思凯点了头,扯了个极难看的笑。 周牧野和祝诚将一切收尽眼底,两人对视一眼,此处无声胜有声。 突然秦勉的人从外面冲进来大喊:“老板!条子来了!我们快撤。” 秦勉并不情愿,眼里有恨和不平,仍死死盯着面前拥抱着的两人。 祝诚当即冲到他面前:“快走!警察来了!” 秦勉冷笑一声摇头:“我不甘心!我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今天我必须要个了断!我等不起了!” 祝诚一怔,露出了个苦笑。 倏地,吴海生举起手里的一个黑色装置,绝望大喊:“既然如此,谁也别想逃!” 众人目光同时定住,只见吴海生手里的装置精巧细致,分明是个定时/炸弹的爆破器。 周牧野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周慎和历思凯身边想将他们带出去。可是他的速度比不过吴海生的一念邪恶,吴海生没有片刻犹疑,毫不犹豫按下了按钮。 警方已经逼到了厂房前,却见面前一道强光闪过,同时耳边一声巨响,三个厂房各有爆破点,同时启动,震天撼地的巨响突来,冲散了警方的队伍。 程海和徐波带队在前,甚至直接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倒…… 爆炸引发了火灾,很快三个厂房都烧起了火,从里面冒出滚滚浓烟,味道实在呛人。 “快!” 程海身上沾着泥土,然而顾不得反应,他大声施令:“快……快灭火!历队和周队都在里面!” 特警借着厂房外的水龙头接上水管,对中间那座厂房进行了重点灭火,因为历思凯和周慎就在那间厂房里。 大约半个小时后,火势基本得到控制。 程海和徐波当即冲了进去,即使有湿毛巾遮掩口鼻,还是觉得燃烧的味道刺鼻难闻。 “历队!周队!” “历思凯!你们在哪?” 搜救的声音传来,然而诺大的厂房里却空无一人,地面上是滴落的烧焦的流体,甚至还有几具烧焦了的尸体。 程海顿时慌了,亲自上前查看,一具两具……他的双手在颤抖,就害怕从这些尸体中找到历思凯和周慎的身影…… 直到搜遍每一处角落,程海的脸色已经惨白。 他没有找到历思凯和周慎的身影……是好是坏,连他自己都没数了。 警方再次扩大范围搜索,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 倏地,空洞的厂房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咳嗽声,顺着看过去,众人这才看到一处被爆炸震塌的角落,历思凯抱着昏迷的周慎走了出来。 两人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有黑渍,虽然狼狈,历思凯的眼神却格外坚毅。 原来,爆破的那一刻周牧野下意识护在了二人身前,庆幸的是,这片土地土质松软,建造厂房时破坏了地质结构,所以在爆破的那一刻震动导致地面下陷,历思凯和周慎掉进了下陷的洞穴才躲过一劫。 更庆幸的是,历思凯在那处凹陷的洞穴里发现了一处地下室,地下室里是成箱装起来的新型毒品幽冰。 在黑暗里,粉末泛着幽幽蓝光,如地狱里的火。 历思凯紧抱着周慎不愿意松手,直到救护车赶到,历思凯才将周慎放到担架上,将他交给了医护人员。 警察抬出了几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人经过辨认确定是吴海生。 远远地,历思凯看着地上披了白单子的属于吴海生的尸体,眉头紧锁,目光悠长。 警方依旧进进出出,处置着善后工作,吴海生的尸体冷冰冰躺在地上,在这一刻显得孤寂落寞。 对于吴海生而言,他坦然赴死其实是解脱。 他的名号让人闻风丧胆,制霸于地下毒品交易市场多年,他聪明绝顶,却输在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 他信佛,佛要渡,他却违逆了佛。 曾经他也有家,也有后代,可是他负了所有。 虽然作恶,但吴海生是个传统的中国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然而他的两个儿子都不与他亲近。 大儿子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小儿子也恨他,宁愿伤害自己也要和他断绝血缘关系…… 固然可怜、悲哀。 第90章 沙沙作响的电流声刺入耳膜,然后响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钢琴旋律,那是著名的钢琴曲《致爱丽丝》。 曲调层层递进,唯妙唯俏,曲子从指间滑过,如山川放于眼前,江流宛转于耳边,静听是海鸥、森林和大海浮于脑海,细听却又觉得弹奏者生疏,技不赋情。 钢琴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开门的声音。 小女孩灵动的声音传来:“爸爸,有人在敲门。” “是吗?” 男人摘掉眼镜,镜框放在茶几上摩擦出声音,然后是拖鞋在地面屐动的拖拉声,渐行渐远…… “咔嗒”一声男人开了门,一刻的沉静过后,客厅里传来打斗的声音,同时传来小女孩刺耳的一声嘶叫:“爸爸——” 男人闷声喘气,厮打中撞倒了柜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传来刀子划破皮肤的声音……一下一下,声声都有男人痛苦的哀吼声。 原本平静的客厅嘈杂不止,小女孩的哭泣、女人求饶的声音伴在耳边,直到最后只剩下小女孩的哭声……一阵急促无力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小女孩似乎是躲进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小女孩还在哭泣,但她瘦弱的力量根本敌不过闯入者,很快门被一脚踹开,远远地,小女孩惨叫一声终于停止了哭泣…… 又是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客厅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足足有十分钟,那人没有放弃依旧在找什么东西,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男人接了电话说了几句话之后,急急忙忙摔门而出。 门摔在墙壁上又反弹回去,吱呀作响,而后缓缓停住。 一分钟后,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自外而来,停在玄关处,隐约之中能听到来人的一声震惊。 “王教授!” 男人冲上前,声音颤抖着:“王教授!醒醒!千万别睡过去!” 男人颤颤巍巍地拨出去一个号码,电话打通后,男人迫不及待道:“师父!出事了,王博伦教授被人刺伤了……我该怎么办,报警吗?”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男人质问了一声,呼吸很快沉静下来,终于男人脚下一动,弯腰捡起了一把水果刀,因为太过紧张水果刀甚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再次捡起水果刀,男人低吼一声,一刀刺入了王博伦的身体,王博伦冷哼一声,哀求着昏死过去。 又是一阵翻找的声音,似乎是成功了,男人这才快速退出了王博伦的家…… 明明睡梦中打斗声重复上演,耳边却传来心电监护仪器的滴滴作响声,鼻腔里刺入专属于医院的那种消毒水的味道……眼皮微抬,漫天的白色映入眼前。 意识回溯,知道这里是医院,周慎挣扎了一下,这一动直接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火辣的疼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鼻尖顿时生出一层冷汗。 “周队!太好了周队,你终于醒了。” 一个身影覆在眼前,周慎强忍着疼痛,这才看清了这人是程海。 程海的激动溢于言表,慌乱中急忙按了病床前的紧急呼叫。 程海说:“医生很快就来,周队,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周慎摇了摇头,突然清醒的这种眩晕感和迷茫无助的感觉,让他缓不过神。 他闭上眼睛想调整,又想起什么抬眼望着程海问:“历思凯呢?” 程海一怔,连忙回:“你放心,历队他没事,他和蔡厅在讨论案子,一会就会回来了。” 嗯。 周慎虚弱地应了声,又合了眼。 “周队?” 程海小心翼翼问:“你确定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周慎摇了摇头。 却听程海兴奋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们可都担心你呢。” 周慎睁眼看他,眼神里疑惑不解。 程海明了,解释道:“你可真是牛人一个,卧底在毒贩身边周旋斗智斗勇,原本没什么大事,我们的支援已经到位,你倒好,反手自捅两刀,计谋高超实在让我佩服……” 话落,程海还不忘给周慎竖个大拇指。 周慎:…… 一个小时后,经历了程海丧心病狂的摧残和主治医生的严格检查,周慎终于能好好休息了,程海已经被他遣出去,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慎自己掖了掖被角,把被子团在一起圈成了一个小窝,心满意足地准备再补个觉,可惜……天不遂人愿,病房门又被打开了。 周慎探了个脑袋出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识时务打扰自己的休息,然而等看到来人,周慎喉结一动,乖得像只猫缩进了被子里。 自然是历思凯来了。 历思凯迎着阳光走进来,身型伟岸,长腿明明可以一步一丈,他却偏偏压着步伐走得缓慢,路过病床时他甚至故意不去看病床上躺着的病人,而是带着幼稚的较劲冷哼一声,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周慎:…… 晌午的阳光很晒,阳光透过窗柩大面积洒进病房里,暖洋洋地,惬意和舒服让人忍不住想昏昏沉沉睡过去。 明明病房里十分温暖,周慎却觉得后背发凉。 他攥着被角小心翼翼露出一只眼睛打探沙发上那尊雕像,目光相交,历思凯眼里的肃嚣却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 历思凯的目光一寸不移落在周慎的脸上,深色的瞳孔转都不转一下,把周慎盯得面红耳赤,心脏跳快了好几个频率,床头的心电图更是直接来了个跳崖式曲线…… “醒了?” 历思凯翘着腿,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晃腿,随后又补了一句:“壮士。” 周慎:…… 壮士有点做贼心虚,当即点头回应他。 历思凯依旧盯着周慎看:“知道你昏迷了几天吗?” 周慎恍惚了一下,缓缓摇头。 却听历思凯一声冷笑,伸出右掌比划:“五天,你昏迷了整整五天。” 周慎一怔,攥紧了小被子,幽幽道:“难怪……难怪我清醒后身体这么空虚……” ? 历思凯怒不可遏,终于坐直了,身体前倾十指紧扣,盯着周慎那张苍白的脸看了许久。 周慎被他盯得发怵,一双小鹿眼闪着光芒,看起来楚楚可怜。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本就惨白的一张脸反光,如白纸般的肤色没有一点血气,他的长睫不安地颤动,唇色惨淡,看起来真就是个被人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人。 历思凯还在盯着周慎看,无端却叹了气:“你倒是真狠,自捅两刀那么果断绝情……你问过心肝脾肾的意见吗?问过我吗?” 周慎:…… 知道自己理亏,周慎不敢解释。 历思凯又说:“不过你也倒聪明,两刀全部避开要害,看来你还是有点求生欲望的。但是……” 一个转折,历思凯的脸色变冷:“但是整整两刀造成了腹部开放性损伤,大量出血导致你昏死过去,连医生看到你身上的伤口都一再强调先救命再治伤……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明明前一秒你还在表白说爱我,下一秒医生却说尽量留住你的性命。” “你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当时你躺在我的怀里,身体却在变凉,你呕血我心疼,你身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我时刻为你悬心……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会在意你的身世?难道你真的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会输在你的身世上?” 看过去,历思凯的双手紧扣,肩膀止不住在颤抖,他的眼里努力扼压着怒火,即使周慎已经脱离危险,他还是忍不住担惊受怕。 那种后怕让他生出冷汗,他害怕一点差错就会导致周慎陷入危险,尽管此刻周慎已经好端端在他面前。 这样的历思凯让周慎拒绝不了,周慎鼻尖泛酸,顿时眨了眨眼企图将泪水憋回去。 于是周慎朝历思凯伸手,压低声音哄他:“对不起,我错了……” 历思凯看了眼周慎求拥抱的手,合眼叹了口气,终归还是于心不忍,站了起来朝病床走去。 两人的双手紧扣在一起,历思凯将周慎圈在怀里紧紧抱着,怕他会消失般。 历思凯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下巴磕在他的脑门上,无奈道:“阿慎,如果我发疯,那一定是被你逼的……” 周慎一笑,往他的怀里钻。 “答应我”,历思凯深沉隐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再也别这么做了,我害怕……” 鼻尖又是一酸,周慎缓缓点了头。 这样久违的温存让人沉醉,周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两人不受打扰拥抱在一起,劫后余生,彼此都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突然脑海里闪过爆炸前一刻的画面…… 周慎一怔,抬头盯着历思凯柔下来的眼眸,问:“对了,周牧野呢?” 历思凯愣了愣,眼睛半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么关心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什么苦命鸳鸯……” 周慎不甘示弱,回瞪了他一眼。 历思凯坦然一笑,重将周慎揽在怀里。 周牧野吗?历思凯陷入沉思,想起了爆炸前一刻的画面,顿时气得牙痒痒。 爆炸前一刻,周牧野护在他们身前,爆炸的冲击波将三人同时震倒,地面大震,又将三人一起甩进了下陷的洞穴里。 这种惊险三人几乎昏迷,足足十分钟历思凯才反应过来,此时周慎已经昏迷过去。 洞穴里一片黑暗,历思凯摸索着想去查看周牧野的情况,周牧野一半身体被埋在土里,呼吸薄弱,就在历思凯以为周牧野命悬一线时,周牧野突然咳嗽起来。 周牧野缓了缓神,费劲吧啦地从土里钻了出来,然后急忙去查探周慎的情况。 历思凯瞪了他一眼,不愿意周牧野碰周慎。 周牧野大笑,靠在逼仄的洞穴里挑衅:“你放心,我和阿慎从小一起长大,十二岁之前还经常在一个澡盆子里洗澡呢……该看的也都看过了,碰一碰实在没什么……” 历思凯顿时起了杀心。 周牧野笑了笑,顿时又安静下来:“其实我挺好奇的,阿慎竟然喜欢你这样的人。” ! 历思凯怒目而视,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周慎,他一定冲上去和这人干上一架。 于是历思凯翻了个白眼:“我这样的人怎么了?我有钱有势,有颜有才,阿慎喜欢我说明他眼光好。” 周牧野一笑,垂低了头开始沉思。 等到再抬头,他盯着历思凯,嘴角挑着欠揍的笑。 周牧野问:“你们会结婚吗?” 历思凯瞪了他一眼,果断回:“当然会!” “那可太好了”,周牧野说:“我一定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我给阿慎做伴娘。” 历思凯特骄傲,刚想说你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是做伴娘而不是伴郎时,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历思凯果断道:“你犯的事够你坐半辈子的牢,你觉得监狱长会给你批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周牧野笑个不停,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终于止住笑说:“所以啊……我不能坐以待毙。” ? 历思凯一怔,刚想说什么,却见周牧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然后一溜烟钻进了一处地下室。 历思凯终于反应过来,猜到了他的心思,当即变了脸:“操,你他妈要跑路?” 周牧野悠闲自在地拍掉了手上的泥土,朝历思凯打了个手势:“恭喜你,你猜对了。” 历思凯:…… 历思凯冷眼相看,却见周牧野的目光放在周慎身上,示意道:“你放心,阿慎不会出事的,他比我聪明,心眼子也比我多,他知道往哪里捅刀子能避开要害……” 历思凯再度无语。 “再见了历警官”。 周牧野朝历思凯挥了挥手,欠兮兮道:“幸好我以前跟着吴海生来过这里,知道这里有一处密道……再见了,我一定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周牧野行动矫健,直接窜进了一处漆黑的洞穴里。 周遭顿时安静,寂静昏暗的地下通道里只传来周牧野哼哧哼哧的爬洞声,那声音窸窸窣窣,像是老鼠打洞般…… 声音一点点消失在远处,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历思凯操骂一声,直接问候了周牧野的祖宗十八代。 第91章 历思凯怒火中烧一处细节也不放过,将周牧野做的一系列令人发指的事一字不差讲给了周慎听,周慎听得一愣愣的,啼笑皆非。 关键历思凯一副特认真特愤怒的样子,被周牧野戏耍真的让他觉得太委屈了。周慎哭笑不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却牵扯到伤口,顿时疼得身体痉挛。 历思凯被吓到了,急忙扶着周慎让他躺平休息,又婆婆妈妈交代道:“你小心点,伤口没长好,很容易牵扯伤口造成感染的,到那时你还得再遭一次罪。” 周慎没应他,试图调整呼吸来缓和伤口的疼痛。 这时,程海敲门走进病房,探个脑袋出来朝历思凯招了招手。 历思凯点头回应着,然后安抚周慎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周慎还疼着,根本没心思回话,只能点头应下来。 历思凯迈着长腿走出了病房,并十分体贴地关上了房门。他和程海立在病房外,历思凯担心周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直往病房里探。 历思凯蹙眉问:“什么事?锁定秦勉的行踪了?” 程海呆呆地摇头:“没呢,不过也差不多了,附近的村民向我们提供线索,他们曾看到过疑似秦勉和祝诚的男人在山上出现过。我们还在全力追踪,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历思凯这才抬眼看了程海一眼,淡淡“嗯”了声,又问:“所以你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哦”,程海挠了挠头回:“云滇警方搜查万窟山时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经辨认尸体属于张钧……” 话落,程海语气缓顿,悄悄探了历思凯的反应。 见历思凯没多大放应,程海才大喘气道:“张钧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处悬崖下,他的手脚俱断,尸体也被摔得血肉模糊。法医的鉴定结果已出,张钧的手脚是生前被人砍下的,手脚俱断造成了大出血,几乎直接造成了张钧的死亡,之后他的尸体又被人故意抛尸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历思凯一怔,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不可思议。 “确实是真的”,程海说:“法医还从张钧的血液里提取到毒品残留,也就是说张钧在死前都还在吸食毒品。” 历思凯眉头紧锁,褐色虹膜上笼了几分阴郁之意。 思索片刻,他开口道:“我知道了,此事你去上报给蔡厅和两位局长,现在秦勉潜逃,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行踪再将其拿下,等真的到了那一刻案子才算了结。” “我明白”,程海忽地叹了气:“历队,我挺纳闷的,当时现场被警方重重包围,你说这个秦勉是怎么逃出去的?” 历思凯瞥了他一眼,木着脸反问:“你问我我问谁?不急,等成功逮捕秦勉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了。” 程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食指放在唇边摩挲着在思考什么,突然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示意历思凯。 历思凯当即摇头:“不了,我回病房,你周队没人照顾不行。” 又交代道:“蔡厅那边有任何指示一定通知我,我随时过去。” “好嘞”,程海答应下来,欣喜地看着历思凯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又“砰”一声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程海:…… * 病房里,周慎躺得十分板正,气色也比适才好了许多,约莫是他不敢再折腾终于安静下来。 伤口的疼痛已经减缓,知道是历思凯进来了,周慎睁开眼睛问:“程海找你有事?” “嗯”,历思凯走到病床前,有点漫不经心,但他还是首先去握周慎的手,缓缓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秦勉逃了。” 周慎一怔,瞳孔缩动:“他怎么逃的?” 历思凯还站着,脖子压得很低,视线下沉与周慎的目光交汇,解释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从爆炸现场逃出去的,当时现场几乎被警察包围,秦勉却还是逃了……我想可能是现场的警察疏忽了,也可能是他运气好逃过一劫……” 历思凯目光坚定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会锁定秦勉的行踪,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走。” 周慎表面虽淡定,但心里总是不安的,他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历思凯见状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然后探身过去落了个吻在周慎的额头。 只听历思凯宠溺道:“你好好养伤,如果你不听话,身为行动队长的我会拒绝你参与后期的行动。” 周慎无奈露笑。 历思凯太了解他的心思了,他知道周慎是最想参与行动的人,他知道周慎必须要和秦勉做个了断,同时也和周慎的过去做个了断。 一时间,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两人双手紧扣在一起,然而各自的脸上都藏着愁容。 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历思凯憋着笑看向周慎,却见周慎撇嘴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有吃的吗?我饿了。” 历思凯嘴角上扬,故意凑近了盯着周慎雪白的脸看,他看了好一会儿,周慎已经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 终于周慎伸手将他推远了些,对他怒目而视,佯装抗议:“我真的很饿,我要吃生煎!我要吃辣菜!还要吃各种肉!” 历思凯:…… 历思凯慢条斯理,努力绷着表情:“嗯……想吃可以,前提是你得先做一件事……” 周慎眨了眨眼,迫不及待问:“什么事?做到了我就可以吃好吃的?” 历思凯憋笑点头。 周慎急不可耐:“那你快说,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你得先放个屁”,历思凯一本正经说。 ? 周慎一听,整个人呆若木鸡,脑子里直接来了个五雷轰顶。 放个屁?这也太难为情了吧?尤其这话还是历思凯说出来的…… 见周慎红了耳朵,历思凯继续憋笑,逗趣问:“有想放屁的感觉吗?” 这下周慎直接红了脸,他怒瞪历思凯一眼,直接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别啊”。 历思凯笑着去拽被角,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瞎说,人家医生特地交待过,像你这样刚做完麻/醉手术的病人,确实是需要放一个响亮的屁才可以正常进食。这叫肠道排气知道吗?如果不排气,说明肠道正常的蠕动功能还没有恢复,这个时候进食会导致肠道内食物滞留,很可能会引起肠道黏连甚至是肠梗阻……” “媳妇,我这可是为了你的身体和咱俩以后的性/福生活着想……你别害羞啊,咱俩洞房都入了好几次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只是放个屁而已,又不是让你裸/奔跳热舞。为了你的身体为了咱俩为了好吃的,你就放一个呗。再说了,放屁是人之常情,我既不会笑话你又不会嫌弃你……” “历思凯!” 周慎没跟历思凯抢赢被子,只能红着脸与他干瞪眼:“你能少说几句吗?” 历思凯顿时妥协:“能能能……所以媳妇……” “你有想放屁的感觉吗?” 周慎直接翻了个白眼,索性闭上眼不看他。 历思凯跟个上蹿下跳的泼猴似的,不依不饶在病床前转悠:“有吗?有了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不是媳妇,我说正经的呢,求你了,你就放个屁吧……求你了宝贝……” 周慎:…… 周慎毫不犹豫将头扭向了墙壁,从唇齿里逼出一个冷冷的“滚”字。 历思凯顿时站直了,乖巧道:“好嘞……但你记得放了屁一定要告诉我哈……” 哈你个头。 周慎怒目圆睁,瞬间扔了个大白枕头过来,历思凯一怔,顿时手忙脚乱“滚”出了病房。 * 等周慎真正能进食已经是晚上了,下午医生查过房也给伤口换了药,护士也给周慎做了营养液输入……虽然恢复了点气血和力气,但周慎还是觉得胃里空空的,他迫切想进食,哪怕只吃一个生煎也是好的…… 直到五点左右,肠道终于完成了排气,周慎这才眼巴巴等着历思凯送好吃的过来。 知道周慎脸皮薄,历思凯脑瓜开窍,终于不再提放屁一事了。历思凯拎着一篮子水果和几个食盒走进病房时,周慎的眼睛顿时亮了。 幻想着历思凯一定带来了自己最爱的吃的生煎、辣子鸡和土豆牛腩……周慎的眼睛眨也不眨,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直到……直到历思凯亲自打开餐盒,然后将一碗青菜粥和一碗浮油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汤,放到周慎面前的餐桌上。 周慎:…… 周慎脸色发青,一天之内第N次无语。 他指着那碗泛着油水的汤问历思凯:“你投/毒了?” 历思凯木着脸回:“我?向你一个缉毒警察投/毒?” …… 周慎尴尬一笑,问:“所以这到底是一碗什么汤?” 历思凯顿时笑了:“你看看汤里有什么。” 周慎一愣,拿起汤勺搅拌了一下,只见这碗腥甜中又带点咸味的汤里全是动物内脏,什么肥肠、猪肝、鸡心…… 周慎的脸煞白,说实话这味道闻得他有点想吐。 历思凯并不知道周慎的反应会这么强烈,甚至特骄傲道:“这可是我妈花了大价钱从这边的五星级酒店给你点的专属滋补汤,我妈说了吃什么补什么,让你天天吃顿顿吃,不要心疼钱!” 周慎:…… 让周慎反应巨大的并不是这碗汤,而是历思凯的妈妈,于是他追问:“伯母知道我受伤的事?” “嗯。” 见周慎的表情尴尬,历思凯急忙又解释:“不过我可没跟我妈提你受伤的过程,知道你脸皮薄,我甚至骗我妈说你和歹徒搏斗光荣负伤,我妈还可劲夸你来着。” 周慎:…… 于是周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回他:“我真谢谢你……” “不用谢”,历思凯大手一挥:“快吃吧,凉了对肠胃不好,我喂你……” 不等他说完,周慎果断摆手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那好吧”,历思凯说:“我也还饿着,幸好老妈给我也点了好吃的。” ? 周慎抬眼看他,然后眼睁睁看着历思凯打开了被他放在茶几上的食盒,又眼睁睁看着历思凯夹起了一个生煎送进嘴里……飘香浓郁,分明是牛肉馅的生煎! 那一刻,周慎的脸上腾起嫉妒的表情。 历思凯吃得贼香,还不忘支棱起脑袋说教:“快吃你的病号餐,别肖想我的饭了,医生交代过让你忌荤腥忌辛辣,在伤口没好彻底之前你就乖乖吃病号餐,知道吗媳妇?” “听话,否则我妈可是会随时坐私人飞机过来亲自照顾你这个儿媳妇的。” …… 周慎愤慨拿勺,将粘稠的青菜粥捣得稀烂,气呼呼送进嘴里…… 第92章 真正传来秦勉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秦勉沿着边境的山脉一路南下,经过万窟山意欲从万窟山方向沿着湄公河偷渡,准备入境缅甸。 得到消息后,警方迅速组织力量,开始对秦勉等人进行最后的围击行动。 周慎还住在医院里养伤,之前胸部遭重击的内伤和两处刀伤还没养好,但他坚持要加入此次的行动中。 蔡青培是第一个反对周慎参与行动的人,孟广义和段长龙两位局长知道后也是极力阻止,毕竟周慎身负有伤,追击行动凶险万分,随时可能刀枪相见,这不是警校普通的一场演习,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正与邪的斗争。 但是没有人拗得过周慎,他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于是在周慎的一再坚持下,蔡青培才勉强点了头。 因为实在不放心,蔡青培甚至找到历思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保护好周慎。 历思凯舒心一笑,严肃认真道:“蔡厅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平安,我会护他周全。同时我了解周慎,与秦勉这一战他是一定会参与的,否则此事会成为他的遗憾。我不想让他抱有遗憾,所以我会支持他。” “嗯”,蔡青培面色凝重,虽然应下来,但历思凯还是能看出他的犹豫和担忧。 历思凯突然很沮丧地想,也幸好几年前的周慎遇到了蔡青培这样正直的人,不然那段黑暗的时光可能会打磨掉他所有的赤诚。 唯一照进深渊里的那束光让周慎觉醒,那束光穿透阴霾穿透黑暗,为深陷泥潭中的周慎生生劈出一条路。于是周慎踩过泥泞、走了一段血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然后来到了自己身边。 如果周慎没有遇到蔡青培……历思凯倏地悲观了一下,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万窟山上的盘山公路,柏油路弯弯绕绕曲折向前,各种急弯道、爬坡路和下山路危险之巨大,哪怕是常走山路的司机在过这条路时都得提着心吊着胆小心驾驶,因为公路是沿着山崖凿出来的,右侧是坚硬的山石,左侧就是陡峭的悬崖绝壁。若是司机有点轻微的恐高,望一望山下就会双腿发抖,根本开不了车。 警方埋伏在山下的两侧,五辆大型SUV越野警车和重甲特警车隐蔽在山林间,正伺机而动等待目标出现。 终于,一辆黑色越野车从隧道驶出,沿着山路直直驶进了万窟山。 看清车上的人员后,行动前锋率先通过对讲机汇报:“报告!目标已出现!请问是否行动?” 历思凯与周慎对视一眼,才沉着脸果断道:“行动!” “是!” 霎时,多辆警车同时启动,相继驶入公路开始追击,警笛声如弦上音符敲出重击,发出“呜——呜——”雷厉狂叫,响彻天际。 警笛声惊动了前方距离二百米左右的黑色越野车,在一处爬坡路上,黑色越野车直接加速,排气筒冒着黑烟,通过一处急转弯一溜烟消失在警方的视线。 “所有人,加速追击!” 历思凯坐在打头的第一辆警车上,发号施令后,又通过对讲机和程海联系:“确定上山路只有这一条吗?” “确定!”程海严肃回:“只有这一条休憩完善的山路,周边没有其他路,即使有也根本容不下车子通过!” “我知道了”,历思凯冷静下来:“我们不能给歹徒任何机会潜逃,继续加速追击!同时保证行驶安全!” “明白”,对讲机各频传来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山路环绕,由于车速较快,耳边除了警笛声,还有刹车时不停传来的轮胎与柏油路摩擦的尖利刺耳的声音。 盘旋的山路九曲回肠,对司机的车技有很大的考验。多辆警车同时追击行驶在最前头的那辆黑色越野车。各种转弯上坡,警车时而在低平路段,却看到黑色越野车已经行驶到头顶。等警车终于追到同一水平线时,才发现黑色越野车又开始走下坡路了…… 历思凯紧盯着前方路况,指甲死死抠在对讲机的外壳上。 这样下去不行,历思凯心里盘算着,山路不好追击,警车又被黑色越野车甩在后面三百米,距离差得太多很容易就被甩开,秦勉成功逃脱的机会就更多了…… 倏地,历思凯紧皱的眉头舒展,眼眸清澈明亮,迅速发出指示:“下山路情况多变,此处距离湄公河流域并不远,秦勉可能会随时弃车逃跑,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他拔枪出来,看向驾驶员又道:“再提速!我试试能不能击爆黑色越野车的轮胎。” “这……” 驾驶员有些犹豫,下坡路弯道更多,坡度更多,给驾驶带来难度的同时,如果提速,很容易造成车子侧翻的危险……但指挥已经发出指示,根本容不得驾驶员犹豫。 于是驾驶员心一狠,厉声道:“明白!历队放心,这样的山路难不倒我!” 话音刚落,驾驶员直接将油门踩到最底,双手灵活转动着方向盘,警车直接提速飞冲了出去。连过两处弯道,驾驶员技术过硬,处理得很好,有惊无险驶了过去。 很快已经能清楚看到黑色越野车的车屁股,历思凯咬牙抬枪,直接探身出去,整个上身挂在车窗外,然后毫不犹豫朝前车连开三枪。 第一枪打中了车屁股,第二枪正中黑色越野车的后挡风玻璃,玻璃碎裂如冰花,却依旧坚/挺,整块玻璃依旧完美挡风…… 历思凯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开了第三枪。 当时前后辆车都在一条直路上行驶,历思凯占尽优势,手臂力量沉稳有力,端实枪口对准前车,“砰”地一声,枪口冒出黑烟,子弹被强力推出去,与厉风擦出热量,撕裂空气,以一个笔直的弹道直接击中了黑色越野车的后右车胎…… 然而黑色越野车的橡胶轮胎吸能缓冲的能力惊人,橡胶中间的钢丝带束层直接起了第二层防御作用,子弹与空气摩擦,热量散失,子弹的动能大大减小,这就直接导致了子弹以一种嵌入的方式刺进轮胎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轮胎“抓”住了子弹。 子弹扎进轮胎后,轮胎有了泄气口,如扎进粗长钉子般,勉勉强强还能行驶。 “操!” 历思凯大骂一声,脸色阴沉。 他皱眉再抬枪,却听到身后周慎的一声强有力的呼喊:“小心!” 历思凯一怔,瞳孔倏地放大,暗褐色的虹膜上映出黑色越野车探出来的一个身影。 是秦勉! 秦勉单手持枪,面目狰狞,直接震怒朝历思凯乘坐的这辆警车开出一枪! 历思凯大惊,一个灵活的侧身直接躲回副驾,却听车前一声重击,警车的前挡风玻璃被子弹击中,一秒间撕裂出多条裂痕,裂痕密密麻麻,导致前挡风玻璃直接花白,下一秒直接炸裂开…… 驾驶员下意识刹车,同时打转向,确保即使车子失控也能尽量撞到右侧的石壁上,而不是坠下悬崖……车子急转一百八十度,倾斜角度和狂风导致大部分碎玻璃落在了驾驶员身上,驾驶员的脸被割伤,双手也无一处完好,在彻底昏迷之前,驾驶员拼劲全力缓缓踩着刹车,完美杜绝了警车与石壁撞击带来的伤害。 出事前一刻,历思凯下意识用手臂挡住了头部,他的身上也只是落了几片碎玻璃,情况倒不严重。警车稳稳停下,历思凯下意识去探驾驶员的气息,幸好,气息还算平稳。 历思凯回身去看周慎的情况,周慎完好无损,甚至反应迅速对历思凯说:“我们去坐第二辆警车!把驾驶员交给其他同事……快!来不及了!秦勉的车已经走远了!” 历思凯瞬间点头,和周慎一起坐上了第二辆警车。 第三辆警车在经过出事警车时停了下来,徐波很快下车,张罗着让众人救出驾驶员并直接送往山下医院。等处理完毕,徐波这才坐上了重甲特警车,一路往山下并进。 也幸好,秦勉的黑色越野车轮胎被子弹穿破,短时间内的放气导致车子行驶的平衡被打破,很快黑色越野车后胎搓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制动踏板,车辆减了速,却依旧在满地碎石的山路上开始盲头摇晃…… 眼看着情况不受控制,秦勉一声令下,和祝诚这个司机同时跳车,此时车辆彻底失去控制,直接以直线冲下低坡,然后直直坠入崖下…… 秦勉和祝诚滚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两人的手臂双腿多少都有伤,甚至衣服上也沾上排水沟里的淤泥……但此时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两人反应迅速,齐齐走进一条被野草掩盖的下山小路。 秦勉选择弃车逃跑,历思凯清楚了他的意图,当即命令驾驶员停车,并下令让一队特警提前下山在湄公河流域设伏,其他人则一路步行追过去。 往山下去的路长又陡,倾斜度较大,一行人几乎是冲刺般看着惯性往下去,视线平移,已经能很清楚看到湄公河的河道,以及波涛的水流。 历思凯、周慎以及程海三人速度很快,隔着百米距离就已经能看到秦勉的身影了,于是众人加快脚步,在野草和荆棘藤里穿梭,尽管丛林里的虫蚁爬到身上,他们根本不受影响般,心无旁骛一门心思都付诸在此处的抓捕行动上。 然而终究是秦勉先行一步到达湄公河岸,远远地,历思凯已经看到岸边停靠的一艘破渔船,知道秦勉想靠这艘船偷渡离开,历思凯心底一惊,同时鸣枪示警。 程海跑得气喘吁吁,跟在历思凯身后大喊:“不要跑!站住!” 对于身后的动静,秦勉充耳不闻,他一边往船只停泊的岸边靠近,一边小心留意着两岸的动静。 祝诚冲在前面,他先一步上船,将固定渔船的粗重铁链收回,同时收锚试图操作渔船。 祝诚做这些事的时候,秦勉已经准备要登船,两人累得汗流浃背,却怎么也没想到警方已经追近。 秦勉刚抬起一条腿准备登船,身后历思凯再开一枪,这一枪击中船身,坚硬的船身被子弹穿透了一个小洞。 秦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忽生冷汗,因为那颗子弹擦着他的右身侧而过,在他的右耳边掠过一卷残风呼啸,只差一点点……想到自己差点就成了湄公河的亡魂,秦勉的表情逐渐阴暗,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历思凯的身影。 历思凯一个飞身冲上前的一刻,秦勉的嘴角忽然恍起笑意,笑容诡谲阴诈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历思凯飞扑过去,直接将秦勉按在地上厮打,两人互起拳脚,动作和力气出奇得狠。最关键的是,两人的实力似乎不分胜负,一时间难决出个胜负来。出拳之际,秦勉顺势锢住历思凯的手臂,两人跌在泥泞的河岸上,身型不稳,同时又厮打着跌进野草丛中。 “历思凯——” 周慎和程海终于追了上来,周慎声嘶力竭呼唤一声。 “别过来”,历思凯根本没有机会回脸去看周慎。 他只能一边和秦勉对峙,一边叮嘱周慎:“别过来周慎,这片土质松软,河道看起来要下陷,你千万别过来!” 没等到周慎的一句回应,却等到了来自秦勉的一声嗤笑。 秦勉被历思凯压制,似乎在用全力挣脱,他分心大笑:“嗬,你们两个可真够恩爱的。” 秦勉使了力,反身将历思凯压下去。 秦勉的牙齿都在发颤,语气怪异追问:“历警官,你的力气可真够小的,想必我的弟弟很轻易就能把你按倒吧,嗯?” “操!老子是上面那个!” 历思凯额前青筋暴起,脖子如滴血般红,他弓腿结结实实踹到秦勉的双腿关节上,历思凯的力气不小,秦勉顿时疼得哀声嘶吼。 却见历思凯将秦勉按下,禁锢他的双手的同时生气道:“你不是说我的力气太小吗?怎么样,这样的力气够不够?” 说着,历思凯掰过秦勉的肩背手臂,同时力往各处,用力到就好像是随时都会掰断秦勉的身体般,秦勉再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吼。 警方已经全部追来,已经登船的祝诚原本是打算逃走的,然而秦勉的嘶吼落入耳边,祝诚面露愁容,不得不选择再帮秦勉最后一次。 于是祝诚借着船上的杂物做掩体,同时掏枪朝向历思凯和秦勉所在的方向开了一枪。 历思凯眼观六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正欲抽身撤回,却见秦勉表情狰狞。 秦勉从马丁靴里拿出一把匕首,趁历思凯分心之际直接将匕首刺向了历思凯。 “历队”,这句充满担心和急切的声音来自程海。 “历思凯——”,这一句如肝胆俱裂、痛到骨子里疯狂嘶吼的声音则是来自周慎。 秦勉手起刀落,逼得很近,历思凯被其暗算,防不胜防,危急关头只能用手去挡。刀刃自然是锋利的,历思凯空手挡下一刀,麻痹的痛觉迟迟没传来,伤口却已见骨,鲜血顿流不止。 历思凯懵了一下,自己也没料想到会出这么多的血。 秦勉恨得怒目切齿,眦目尽裂,于是他再次举起了刀,这一次他想让刀尖落在历思凯的胸膛。 “小心——”,周慎一句裹着心碎的呼喊响在耳畔。 历思凯茫茫然回首,看到了周慎冲过来的急切模样。 周慎飞起一脚踹到秦勉的右手腕,秦勉吃痛收手,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周慎眼疾手快直接将匕首踢出了秦勉能拿到的范围。 秦勉挥拳而来,却被周慎轻松应对,很快秦勉被周慎控制,根本动弹不得。 周慎眼睛红得像是在滴血,他的目光如一个猎物者般凶猛锐气,那是一双无法让人直视的眼睛。 周慎匀着气息,目光却落在历思凯血流不止的手上,顿时心疼,看向秦勉的眼里更多了恨意。 也幸好刀尖没有落下,幸好历思凯没有大碍,否则周慎可能会更疯。 程海已经冲上前为历思凯简单包扎了手上的伤口,鲜血很快染红了一片,周慎于心不忍,索性转过头不去看这一幕。 周慎眉心蹙着,太阳穴有些隐隐发疼,他回身刚准备喊一队特警过来将秦勉押回去,秦勉用尽全力挣扎开周慎的束缚,同时一个飞扑意欲跳上渔船逃生。 周慎怔了怔,反应迅速,直接抓住了秦勉的右臂,骨骼似乎传出声响,秦勉难以忍受巨大痛苦般喘着粗气。 秦勉试图挣扎,却是越挣扎越摆脱不了。 他与周慎再次动用拳脚,两人距离河道很近,却不想因为两人打斗的动静太大导致河道直接陷了下去,一大块泥流坠入涛水泛滥的湄公河直接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尘埃。 秦勉更是直接被甩了出去,随时都有掉入湄公河的危险……但是关键时候他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救命稻草就是周慎。 塌陷时周慎和他一起被甩了出去,只是周慎幸运地抓住了一块嵌在土地里的岩石,才避免坠入江水……而秦勉,他于慌乱之中抓住了周慎的脚踝,此时此刻,他借着周慎的力保命,周慎的结局就是他的结局。 想到这里,秦勉咬了咬嘴唇,嘴角溢笑。 周慎如果被救上岸,警方要抓的人首当其冲是他。如果周慎没有得救呢?他们会一起坠入威明昭著的湄公河流域,尸体一路向前,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想法不错。 秦勉的笑逐渐变态。 秦勉一恍神,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好啊,就让他和你一起去死…… 再次恍神,又有一个声音说:“松手吧,别带着他去死……你不是很早就认为他是无辜的吗?你不恨他,真正有错真正抢你家庭的人是周影,和他没关系的。” 秦勉眼睛突然放大,脚下湄公河水流湍急、暗流汹涌、阴风呼啸,摔下去必是一死……突然秦勉抬了头,周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坚持,历思凯已经冲上前支援周慎…… 他们很有可能会得救了。 可…… 秦勉眼皮微抬,恍惚中撞到了周慎下移的视线。 秦勉的齐肩短发随着江风飘荡,发丝吹得凌乱,他的漂亮黝黑的瞳孔里映出周慎的笑颜,慢慢地秦勉也笑了。 历思凯和程海拼命想救周慎,然而周慎被秦勉拖累,根本没办法救援。 意外只在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此时力气基本已经耗尽。 周慎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要磨出血口,他目光无力,视线下移,缓缓看向秦勉,虽然疑惑不解,但秦勉的嘴角确实升起笑容,甚至让周慎觉得自己看错了。 “周慎……” 历思凯匍匐在岸边,小心翼翼探出自己的手,示意:“快抓紧我!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你会掉下去的!” 周慎眉头紧锁,盯着历思凯摇头:“没有用的,你救不了我,很有可能还会搭上自己的命……” “不!” 历思凯眼尾晕了红,嘶吼道:“我不管,我要救你……快!把手给我,我和程海会救你!” 周慎忽然笑了笑,坦然放松,历思凯眼底升起恐惧,他很害怕,他怕周慎就这样放弃了…… 倏地,沉重得像是吊了千百斤重物的脚腕变得轻松,也没有了那种有人在拉扯着他往下坠的感觉,周慎眼皮大跳,垂眼看下去,却看到了秦勉收手的那一幕。 周慎眼里写满震惊,他眼睁睁看着秦勉像是脱了线的风筝般飞入遥远的云海,如同此刻的他坠入浩瀚的江流般…… “阿慎!快,我拉你上来!” 历思凯和程海喜出望外,没有了秦勉这个累赘,他们将周慎救上来轻而易举。 上岸后,周慎腿脚发软,摔坐在地上,历思凯也不去拉一把,而是直接和他一起瘫坐在地上,肆意呼吸、肆意享受又一次的劫后余生。 湄公河河水拍击着两岸礁石,激起惊涛骇浪,相比秦勉掉下去之前的宁静,此时的湄公河更悲怆一些,因为惊涛骇浪是它的声声呐喊。 周慎的目光一寸不移盯着滚滚江流,他实在不明白秦勉为什么会放过他,而是选择自己坠入湄公河。 湄公河水流依旧在呼啸,然而此时秦勉已经尸沉水面,尸体早就被河流冲走。 第93章 一个月后,临江市局。 卫紫妍的怒吼声响彻在市局里,声音如河东狮吼般带着点女侠桀骜的风范,直接从市局办公楼的一楼传到顶楼。 程海从一处办公室里探脑袋出来,急切八卦地问路过的警员:“怎么了怎么了?谁惹我们小卫了?” 小警员无辜地摇了摇头,乖巧回:“程队,我不知道……” 程海的目光闪过光,脚底抹油似的循声而去,准备亲自去探求真相,其实说得好听些是去寻找真相,难听点说就是八卦去了。 二楼阳台,卫紫妍身穿秋季警服,叉腰而立,脸绷得极难看扭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与卢伟干瞪眼。 见卫紫妍这副炸了毛的模样,程海忍俊不禁憋笑,同时不要命般迎上去,笑问:“咋了这是?谁惹我们卫大美女生气了?” “你问他!” 卫紫妍将卢伟一把拉到一处花盆前,气呼呼地找程海评理:“程队,咱市局办公室的绿植和鲜花一直都是我在照看的。为了市局的清新环境,为了不让你们这群男人不被二手烟呛死,我辛辛苦苦栽花浇水,隔三差五还要施肥修剪,你说我是不是辛苦?” 程海一怔,知道确实是这样。 却不知卫紫妍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能先顺着她来,应着:“辛苦,你当然是最辛苦的!” 卫紫妍顿时撇嘴:“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可你看卢哥……他……他居然将烟头全部丢进了花盆里!” 程海又是一愣,草草扫视几眼,只见盆里的绿箩枝繁叶茂,被卫紫妍这位辛勤的园丁养得绿油油一片。再看花盆里的月季和说不出名字的各种鲜花,争奇斗艳,绽放的花朵一朵比一朵娇艳。 放眼望去,阳台上一片美丽,让人心情愉悦。 但……但美中不足的就是花盆里数不尽的烟头,关键还不是只有一个花盆里有,其他的花盆里东藏一个烟头,西藏一片……确实坏了大好的景致。 程海:…… 又听卫紫妍抱怨:“我早就发现有人往花盆里丢烟头这件事了,之前忙也一直没管这事,今天得了空寻思着在这盯梢找一找罪魁祸首……没想到还真叫我抓住了卢哥这个现行的!” 卫紫妍看向程海,委屈巴巴地眨眼:“程队,你可一定要替我和我的盆栽主持公道啊。” 程海干咳一声,瞪了眼还在憋笑的卢伟,清了清嗓子想说句公道话……可是话都到嘴边了,秉着良心,还是没对卢伟指责一番。 倒不是他偏袒,因为这些埋没了鲜花的烟头有一半是属于他的……要是卫紫妍铁了心调查,随便拿几个烟头去一趟法医室,他的罪行可就暴露无遗了…… 程海不敢直视卫紫妍这丫头,嘻嘻笑笑哼哼唧唧地将这件事推辞过去,然后一溜烟掉头就跑。 卫紫妍觉得程海的表现有点莫名其妙,没来得及细想,却听卢伟叹气道:“傻丫头,这么多烟头还能都是我的?抽这么多烟我的肺还要不要了?” ? 卫紫妍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又见卢伟指着程海逃离现场的狼狈背影说:“你去问你程队,这里的烟头有一半是他造出来的。” 卫紫妍:!!! 于是这一上午,市局鸡飞狗跳,卫紫妍追着程海追杀,架势十足,只差手里拎把刀了…… * 荆门区棕柑园小区,在家养伤的周慎正窝在沙发上看书,难得有这样一个惬意的长假让他可以好好享受身心放松,暂时也不用担心什么命案涉毒案。 然而书没翻几页,门口传来开锁声。 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拖鞋都没来得及换,迫切道:“怎么回事啊媳妇,我不是让你整理东西过几天就搬家吗?” 周慎目光一沉,合了书。 换了拖鞋,历思凯脱了外套就往客厅去,周慎还保持着那份惬意窝在沙发上,眼睛眨也不眨与他对视。 “我可没答应你搬家这事……” 历思凯:…… 历思凯的表情顿时严肃,长腿一迈跨过碍路的长沙发直接走到周慎跟前。 周慎抬眼去看他,眼神轻飘飘的带着温柔。周慎原是屈腿窝在沙发上,他身上的家居服单薄又松垮,棉质的家居裤根本遮不住长腿,露出瘦削骨感的脚踝,历思凯单手握着他的脚踝,直接将周慎扯到自己面前。 周慎瞥了一眼,历思凯将他揽在怀里,嘴角扬着不怀好意的笑:“搬家这事由不得你,我得把你藏起来,天华府就是我用来藏你这个‘娇’的金屋。” 周慎瞪了他一眼,又听历思凯抱怨般说:“这个房子是为了你和蔡厅方便联络而存在的,现在已经不需要它的存在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难道你我的感情还抵不过这个房子,还抵不过一个蔡厅?” “别胡说……” 周慎动了动试图挣开,历思凯圈得更紧,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跟我回家吧”,历思凯的气息从头顶传来:“阿慎,我会给你一个家。” 历思凯这句话说得认真,表情也坦诚,周慎为之一颤,心中悸动。 历思凯的怀抱结实,十分有安全感,然而周慎却被他抱得喘不上气,挣扎着推他:“你起开点……我呼吸不过来了……” 历思凯一笑,放松下来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抱他,他伸手握住周慎的手摩挲着。 周慎的指尖萦绕着丝丝凉意,历思凯却突然一笑,垂头盯着周慎颤动的眼睫,在他耳畔低语:“天凉了,需要我给你暖被窝吗?” 周慎眨了眨眼,安静留在他怀里,同时伸手抚上历思凯左手的一道疤痕,这处伤口是一个月前被秦勉划伤的,伤口极深,缝了足足八针。 一个月过去,伤口虽然长好,却留下一道疤,再加上历思凯的皮肤很白,粉色的伤疤爬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背上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安静地抚摸着那处凸起的疤痕,周慎的眼神突然黯淡,他抬头看向历思凯:“除疤的药一定要坚持用……” “嗯”,历思凯盯着那双漂亮的攒着光芒的眼睛:“留下疤痕也没关系。” 周慎眼里多了疑惑。 历思凯凑近去盯他:“男人身上有条疤痕看起来才硬朗。” 周慎不置可否,顿时绷直了唇角。 “难道不是吗?”历思凯反问:“我硬不硬你不知道?” 周慎乌黑的眼睫颤动,无奈摇头,然后挣开了历思凯的拥抱。 “对了”,周慎扯开话题说:“王博伦家里的录音我已经移交给物证室,3.1大案会重新审理,你还会负责案子对吗?” 历思凯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问:“是,3.1案子还是由我负责,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周慎继续读书,表情沉静道:“林师兄……如果林有锦提出要见我,你不用问我的意见,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历思凯挑了挑眉,眉目传笑:“好,其实不用你说我也会拒绝他的。” 周慎淡淡地“嗯”了一声,纤长的手指一动,将书翻了一页。 历思凯十指紧扣,看不够般盯着周慎专心阅读的样子。 面前的周慎气定神闲,即使穿着家居服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芝兰玉树的气质,公子翩翩,如霁月清风,温润的姿态十分抓人眼球。 一切尘埃落定了,历思凯想,我的阿慎如皎洁朗月,我永远爱他。 这样想着,历思凯更想以金屋贮之了。 于是历思凯伸手又将周慎抱在怀里,周慎没挣扎,安静留在他的怀里读书。 历思凯亲了亲他的脖子,企图撒娇:“媳妇,我们搬家好不好?这个房子留着,回头你想回来住我可以陪你回来住上几天,嗯?行吗?” 周慎终于抬了眼皮看他,两人对视着无声拉扯着。 良久周慎终于才点头说:“不急,等过两天省厅的案子总结会结束我们再搬家吧。” 省厅的案子总结会除了相关案子的移交还要进行功过审核,其中就包括对牺牲警察的追悼会,事务繁琐,搬家也并不急在这一两天。 历思凯想了想,索性点头,软声答应下来:“好,听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相拥相靠,岁月静好。 * 三天后,省厅发起的案子总结会终于结束,相关案子经过细密周全的审理后移交到了最高庭。 警方几代人恪尽职守,破获了跨度多年的毒品案,相关涉案人员除了在逃的周牧野和祝诚,秦勉和任晓峰以及多名涉案人员全部受到相应的处罚,其中甚至包括吴海生这个涉毒近三十年的阴险狡诈的“大黑户”。 还有姜勇,姜勇虽已去世,但他的背叛罪行永不消减,最高庭审判结果出来之时姜勇的罪行会公布于众,公安厅对他的惩罚不会因为他的死亡就此停止…… 光明永生,黑暗终究还是黑暗,从此以后人间处处清明。 这一天周慎和历思凯一起去参加了属于郑寻的迟来的追悼会,郑寻的尸骨早就被火化,由三名仪式兵手捧骨灰盒一路相送,将被鲜艳的五星红旗包裹的属于郑寻的骨灰盒埋葬在郊区的烈士陵园。 所有人身穿警察制服轮流为牺牲者献花致敬,孟广义和段长龙两位局长带队在前,亲摘警帽鞠躬默哀。 浩然正气的烈士陵园上空阳光普照,逝去的英雄沐浴在阳光下、沐浴在那一抹鲜艳的五星红旗下,英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继续以另一种方式守护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和人民。 铸起的石碑下长埋忠魂,英雄的坟墓前林枝常青。然而有一些忠魂墓碑无名,虽然人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最无私的。虽然籍籍无名,但他们以鲜血和生命做契约,约定了国家和人民的安定。 追悼会结束,等所有人陆续离开,历思凯和周慎仍然没动静,他们久久伫立在郑寻的墓碑前,仔细打量着墓碑上的照片中郑寻有些孩子气般天真的笑脸。 两人十分默契地沉默着,忽地起了一阵风,历思凯身上的警服一角随风摇曳。 历思凯忽地叹了气,他问:“阿慎,你说郑寻的牺牲值得吗?” 周慎表情沉着,身型挺拔高逸。他思索一番,终于缓缓启唇道:“值得。每一个警察都会面对这一道选择题,关于牺牲的答案有两个,A选项是正义,B选项是光荣……而大多数牺牲者都会选择C选项——守护。牺牲者用守护正义来编织光荣,用光荣完成正义的守护。” 历思凯目光平静看向周慎,周慎的眼里猩红,眼神却无比坚毅。 又听周慎仰止说:“牺牲没有值不值得,家国利益在前,我们中国人的情怀是不允许我们后退怯缩的。” 历思凯一笑,去牵周慎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好”,周慎应下来。 两人的背影高大,逐渐走远,风却带来了两人的谈话声。 周慎问:“你迟迟不敢来见郑寻,甚至不敢看到他的家人伤心的样子,这回见过了心里可踏实了?” 历思凯笑了下,回:“嗯,踏实了。” 周慎又问:“公安厅对郑寻家人的抚恤金已经批准,你还是悄悄塞了钱给他的家人?”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看到了,原来早上你去银行取的那十万现金是准备给郑寻家人的。” “……” “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嗯,你还给贺嘉的父母缴了八万的医药费,甚至给他的三个孩子都缴了学费?” “你又知道了?” “嗯,我看到了你手机里的短信——就是贺嘉的大女儿给你发来的那条感谢短信。” “……我也不想的,可他的孩子们曾经叫过我叔叔啊……” “嗯,你不想。” “……媳妇,就此打住行不行?怪不好意思的……” “好。” 两人手牵手走在阳光下,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模糊成点。 烈士陵园的侧面有一条长河,河道里的离岸流暗藏在波光旖旎的水面下,让人毫无防备直到身陷其中才会发觉,暗流成了风平浪静下最大的危险。 然而长河连天以浩荡之势一路高开低走,江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