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大师》作者:橙惊蛰 本文文案 见宋清深第一眼,蒲嘉苓就知道没可能。 结果表白那天,两人相对无言。 蒲嘉苓懒懒地,语气平静,“提醒你一句,我不是好人哦。” “是吗?”宋清深亦笑:“好巧,我也不是。” [1] 蒲嘉苓在一开始就硬气拒绝了宋清深的好友申请,理由是眼缘不好。 后来因工作巧合再遇,得知对方身份后,她沉默两秒。 “现在眼缘好了吗?”宋清深笑问。 蒲嘉苓若无其事:“好,从来没不好过。” [2] 相识多日,宋清深决定约她出来。 攥着早买好的电影票,宋清深问:“一起吗?缺个伴。” 蒲嘉苓淡淡: “下次吧,明儿已有三场约会了。” [3] 后来。 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蒲嘉苓, 破天荒地将朋友圈换成了与男人的亲密合影; 万花丛中过、引蜂又招蝶的宋清深, 开始拒绝所有莺莺燕燕, 只想早点回家,为家里那位亲手煲锅浓汤。 “咱们这算什么,宋清深?” “嗯……祸害抱团,为民除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蒲嘉苓,宋清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和你一起浪子回头 立意:浪子回头 第1章 “感谢你的招待。” 顶楼,旋转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艳阳高照。 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处处透露着昂贵而典雅的气氛。入座的食客已经很多,交谈声却很小,除了刀叉偶尔发出的碰撞音,就只有侍者端着盘子,穿梭在餐厅里的轻巧脚步声。 蒲嘉苓伸出手臂,拿起手包。 她的手臂白皙,骤然暴露在阳光底下,白得刺眼。 手腕上简洁款式的金色细链,反射出点点光芒,映得皮肤更显娇柔。 盯着她看了两秒,对面男人抬手唤来服务生。 结完账,再重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此时她好整以暇,正对着镜子慢慢描画唇部的轮廓。 蓝调的红在她柔软的唇上晕染,侵袭,最后紧紧地攀附。 曼妙的颜色衬着她的面容,竟有种说不出的迷人风情。 补好妆,蒲嘉苓抬头,正好发觉男人盯得她有些失神。 于是她微微侧身,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羞意:“不好看的样子,都被你看去了。” “不、不好意思。”男人惊醒,有些窘迫地道歉,而后感觉反应得有失水准,他又补上句:“你怎样都好看。” 蒲嘉苓笑笑,不置可否。 她站起来,贴身的针织长裙也顺势垂下。 约的只是午餐,现下用餐时间结束了,男人却觉得意犹未尽。 思索片刻,他试探地:“下午带你去看电影吧,最近上了几部好片。” “啊……我很想去。但不凑巧,还有工作。” 蒲嘉苓神情遗憾,“之前好像跟你说了。” 男人想起来了,略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是我忘了,抱歉。” “太可惜了。”蒲嘉苓说,“但没事,下次再看吧。为了赔罪,我来请你。” 男人要送她去公司。 蒲嘉苓说很近,婉拒,反而将男人送到车库。 分别时,忽然拉住他。 男人不明就里。 只见蒲嘉苓伸出手,攀上他的右肩。 男人呼吸一滞,紧接着便感到她的手落到自己后面的衣领,再顺着脖颈抚过来。 理了理他的领口,蒲嘉苓收回手:“刚刚下电梯,你领口被人擦到,有些乱了。” 实际上根本没乱。 看着她,男人有点抑制不住,有什么言语就快滚出喉咙。 可她低下头拿出手机,瞟了一眼,回复了两条消息,而后歉意抬头,眼神遗憾:“不好意思,工作短信。” 要说的话就被堵回来。 男人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放。 最终,他轻不可闻地叹口气,跟蒲嘉苓道别,钻上自己的车。 目送着男人远去,蒲嘉苓等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继续回复: “下午两点见。” 下午是跟一个大学生。 精力充沛的年纪,做什么都莽莽撞撞。 很有闲情地换下针织裙,蒲嘉苓穿上潮牌的休闲套装,配双马丁靴。 如此,方可陪精力旺盛的男孩子在游乐场四处奔波。 游乐场自然要选刺激项目,从过山车下来,蒲嘉苓面色有些发白,双颊却飘起娇嫩的红。 男大学生帮她抚了抚背,语气中无不关切:“是不是太猛了,坐着不舒服。” 蒲嘉苓轻声说:“没有。只是有点怕。我就这个毛病,越怕越想坐。” 男大学生看她的眼神稍微有些变了。 也不知为何,下过山车之后,他的心就一直砰砰的。 眼前大他几岁的姐姐,好像有些迷人。 在游乐场玩过,两人在园区里散步,有穿着玩偶装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兜售玫瑰。 男孩爽快地买下,再含情脉脉地递给蒲嘉苓。 蒲嘉苓弯起眼角,接过。 不知不觉到了分别的时间。 男孩看着她,踌躇一下说:“你这周末有空吗?我有场市篮球赛。要不要来看?” 蒲嘉苓笑着点头,手里捧着玫瑰,“有空一定来。” 真正是人比花娇,男孩儿已经开始期待了。 道别时,蒲嘉苓还是没让他送,说是自己打车回家。 进门,就瘫在了沙发上。 一天两班倒,她精神有些不济。 微信里还有几个人在问她明天的空闲。 想了想假期三天,她不想全花在男人身上,所以,全部推掉。 今天这两个消遣质量还行,聊起天来不尴尬,也会时不时抖些好玩儿的包袱。 之后要是无聊,可以继续发展发展。 翻身起来,蒲嘉苓转换心情,看了眼工作群,发现上一个方案递上去,甲方不满意。 倒是没怪她这边,而是说自己的人没选好,要换人来负责这个方案,可能还会提出些新想法。 蒲嘉苓听出了言外之意,之后很可能要重头开始。 按了按眉头,跟对面的上司礼貌敲出“听您安排”的字样,蒲嘉苓加了个中年人爱用的微笑脸。 方案快结尾才说要新想法,这是蒲嘉苓最讨厌的那类甲方,工作中的讨厌不能直说,那就用年轻人才知道什么意思的微笑脸内涵一下他。 对面果然不懂。 片刻,竟然还跟过来一条:“周五在XX餐厅,我们俩可以详谈。” 蒲嘉苓看得手一抖,好不容易才拿稳了。 什么鬼。 认识以来,对面这领导的相处态度就是公事私聊,一步步试探蒲嘉苓的私人空间。 眼看他心思昭然若揭,就盼着蒲嘉苓回应他,殊不知蒲嘉苓找男人的底线是不碰有主的、不碰老男人,而他两项全占。 所以,随便敷衍了下,蒲嘉苓准备之后找个理由,彻底推掉周五这事,就不回了。 刚放下手机不久,微信提示又开始震动。 以为是哪个男生找,蒲嘉苓没在意,转身准备给自己榨杯果汁。 没想到找她那人不依不饶,竟然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没办法,只好接。 拿起手机看,原是她想岔了。 不是男人,是好朋友邹瑜。 刚接通,邹瑜风风火火的声音就穿透了手机: “嘉苓,江湖救急,晚上KTV,有些年轻小哥哥,我们这边差个人,你来垫上。” “联谊?”微微侧头,蒲嘉苓用耳侧夹住手机,“我不去了,今天太累。” “不行不行,你必须得来。我刚分手了,心里正难受呢。” 蒲嘉苓挑眉,“终于分手了?” “别提了。好了,我跟你说,这个局不是猎艳的,就是普通的朋友局,我另一个朋友过生日。但我看过照片,感觉男生质量都不错,准备抓个回去,你过来帮我参考参考。” 仍然不想动,蒲嘉苓随口敷衍:“参考什么啊,直接选最帅的呗。” “你就说来不来嘛?” 肯定得去。蒲嘉苓不去,邹瑜今晚绝对捅娄子。 她酒量不好,控制情绪也差,这刚分手,没人看着她,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抱着对面男人耍酒疯。 于是蒲嘉苓只能站起来,打着哈欠说:“行吧,三班倒了我今天。地址发我。” 刚卸了妆,她的敏感肌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好在她护肤做得好,素颜皮肤也吹弹可破,因而不必再多施粉黛。 只是为了形象,眉毛是必须要画的,粉嫩淡雅的口红也可以来点。 做完这些对镜端详,镜中人模样还不错,又不至于抢了朋友风头。 如此,拎起小包,踩双尖头低跟鞋,便可以出门了。 打的到KTV,场子氛围已经热了起来。 中间正有人在唱情歌,是今天的寿星,旁边喝彩叫好的还零散坐了几个。 蒲嘉苓并非全部人都认识,但还是依次打了招呼,最后在朋友旁边坐下。 她刚坐下,邹瑜立马悄悄顶了顶她的胳膊,低声:“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男人啊,就那三个,三选一。” 说着,邹瑜用眼神示意:“第一个是寿星后面合唱的,长得帅,第二个是他旁边玩骰子的,很会说话。第三个是……被挡住了,哦那儿呢,那个正在点歌的。” 顺着邹瑜的描述一一打量过去,蒲嘉苓眼神懒懒:“你想要什么类型的?” “帅的。”邹瑜斩钉截铁:“只有帅哥才能抚平我失恋的悲伤。” 蒲嘉苓叹着气扶了扶额头。 “还没吃够帅哥渣男的苦呢?上一个你不听我劝,非要在一起,结果呢?又是劈腿又是冷暴力,手机里的备胎都能组场足球赛。” 她嗔怪地看眼邹瑜,“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谨慎点吧。这几个男生是长得不错,但需要了解,正经恋爱应该缓缓。” “我缓不了了。我是那种没了男人不能活的女人,必须天天恋爱。” 邹瑜语气夸张,“再说,我叫你来不就是为了这吗。你这个身经百战的渣女,看男一看一个准,有你把关,我放心。等你说没渣男面儿,我再上,这样总行了吧?” 从来没成功说服过邹瑜,蒲嘉苓摊手,往前面投去视线:“那我看看。” 首先是那个正在合唱的。 确实如邹瑜所说,人长得很帅,梳着背头,穿着黑色T恤和阔脚裤,走的是嘻哈风格。 看了两秒蒲嘉苓别过头去,眼神平静地对邹瑜说:“没戏。很明显这男的对寿星有意思。看,他跟寿星合唱的是情歌,眼睛都要黏在她身上了,也不看其他人。我觉得不像渣男,应该是个对寿星的痴情种,就算你能搭上话,也肯定是当备胎。心里有白月光的这种,你能接受吗?” “……能接受个屁。” 想起被前任备胎足球队支配的恐惧,邹瑜赶紧挥了挥手:“下一个呢。” “玩骰子的么,……更不简单了。奶狗长相人畜无害,能说会道活跃气氛,渣男的本钱有了。再瞧他这阵仗,身边围了三四个女孩,个个都能应付得来。关键是,就我看他这会儿,他就已经和左边的女孩低头接耳、装作无意地摸了右边女孩的手了。人怎么样,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会吧?” 邹瑜不相信,仔细看了看骰子男,发现还真是蒲嘉苓说的那样:“怎么回事,我刚刚都没发现。” “你那小脑瓜子能发现什么。” 蒲嘉苓长叹一声,“放弃吧,失恋了我陪你去喝酒消愁。如果你不想游戏人间,没必要在这些人里凑合。” “别急嘛,这不还有一个吗。” 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么差,看上的没一个能出手,邹瑜急吼吼地拉住蒲嘉苓的衣袖:“点歌的呢?说不定他能行。虽然,我不太喜欢过于安静的。” 被她拉扯着看过去,蒲嘉苓只想快点分析完了事。 点歌的那位在包厢另一侧,离她们有点远。 蒲嘉苓得不动声色地伸伸脖子,倾斜身体,才能在海海人群中窥得对方真貌。 总算看见了,虽然是个侧脸。 不错——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在座的都已经是成年职场人,气质与学生时代全然不同。 学生时代还能看见的干净少年,到这个时候基本都开始走形,就算魅力仍在,但干净肯定说不上了。 蒲嘉苓很久没看到气质干净的同龄人了,这位点歌台侧脸能算一个。 远远看去,他整个人掩在包厢明明灭灭的灯光下,侧脸起伏的线条流畅而抓人眼球。 一不留神,就容易看入迷。 “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蒲嘉苓得出结论。 “然后呢?”邹瑜凑近蒲嘉苓,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是不是渣男?” 蒲嘉苓无奈。看男人准,只是因为有过太多暧昧对象和男朋友,熟能生巧、见多识广罢了,但她不是渣男雷达,也没法百分百肯定。 一眼鉴渣技能用来对付浅显的渣男管用,对这位气质模糊的侧脸男却不好说,到底是渣男拿腔作调还是本来就安静没话的性格,要聊聊才知道。 站起来抖索一下头发,蒲嘉苓说过去看看,邹瑜便像个小弟似的跟上去了。 在男人不远处停下,蒲嘉苓自然地坐在他身边。 男人刚帮别人点完歌,正好空闲。 轻拍男人的肩,蒲嘉苓顺势和他对上眼神:“你好,能帮我点首歌吗?” 这下看见他的脸了,正脸比侧脸还好看。 都说脸有浓颜和淡颜之分,眼前的人是后者。 清淡的长相却能让人过目不忘,每个五官都长得恰到好处。 这人帅得不动声色,跟他的气质很符合。 看过一眼之后蒲嘉苓便微微笑,“初见,杨千嬅的。” 男人看着她,嘴角忽然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衬着他的面孔,这个笑像极了春天掠过湖面的一丝微风,既温柔又疏离。 邹瑜看得一愣一愣的。 蒲嘉苓垂下眼。 远处忽地传来个声音,带着女人特有的娇嗔。 抬头去看,正是今天的寿星。 她眼神火辣辣地看着男人,缠绵而直接:“清深,我想唱爱我别走,给我点一首嘛。” 语气娇甜,连邹瑜都能看出她不掩饰的心思。 能听出撒娇意味的不止她们俩,旁边,有人立刻开始起哄:“哎哟喂,清深?喊得那么亲热,怕不是有什么吧?” 痴情嘻哈小哥的脸瞬间黑了下去,面色几乎跟包厢里的灯光一样暗。 寿星喝了点酒,话带醉意。 正好听到爱听的话,她便干脆半推半就地笑着去推起哄的人,“叫个名字都不行?那就小宋嘛,宋清深!人家名字好听,多喊喊怎么了?” 场内揶揄地笑起来,点歌角落忽然成了焦点。 众人的注视下,宋清深从容抬起头。 他不紧不慢地笑着说:“能被小刘叫得亲切,是我的荣幸。” 仍然是像微风一样的笑容,似远似近,搔得人心痒。 嘘声和笑声立即充满了包厢。 大家本就是开玩笑,而他顺水推舟,把气氛推向了高点。 起完哄大家的注意力又到别的地方去了,角落重新冷清下来。 收回眼神,宋清深回头转向蒲嘉苓,面上仍噙着那抹清淡的微笑。 他轻声,“初见,是么?我们也是初见呢。我叫宋清深。” “蒲嘉苓。旁边这位是我朋友邹瑜。” 蒲嘉苓笑容和煦,礼貌握手,眼底却是冷的,“幸会。” 说完这些,跟宋清深客套两句,她拉着邹瑜坐回原位。 再放眼,中央站着的人越来越多了,看往宋清深的视线重新变得山格水挡。 邹瑜低声问:“怎么样?” 蒲嘉苓沉默了一会儿。 顺手拆了块水果糖,她才缓缓回答: “不怎么样。” 第2章 邹瑜的脑瓜子并不能很快理解高段位朋友的心路历程。 “是渣男吗?”她追问,眼睛时不时地往那边瞟,“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蒲嘉苓说:“我也不确定。” 但其实有迹可循。 寿星对他有意,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宋清深的回应却模棱两可,这是很多渣男惯用的暧昧口吻。 渣眼看人渣,有点端倪,蒲嘉苓就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你的直觉挺准的,以前从没说错过,不过还好,我也不喜欢这种类型的。”邹瑜无所谓道:“他说什么都微微笑,感觉像笑面虎,我应付不来。” 蒲嘉苓顺口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霸道总裁啊,会对我说‘女人,你是我的’,或者是一身侠气的江湖老大。” 说着邹瑜就笑了,“这种男的表露情绪比较直接,不用费尽心思猜。” “……” 想起邹瑜前男友的确是大张旗鼓、飞扬跋扈的类型,蒲嘉苓就懒得吐槽了。 被叫来的任务已经完成。借口点的歌排在最后面,前面起码还有五六十首,加上大家的不断插队,肯定是唱不到的。 今晚没有搭讪男人的闲心,蒲嘉苓决定坐一会儿,听听歌等着散场。 默默坐在原地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人唱歌。 对面的宋清深一直驻守点歌台,偶尔被撺掇着合唱两句。 他唱歌好听,随意的两句唱词也能引起满堂掌声,有人让他唱首完整的给大家洗洗耳朵,被他笑着拒绝。 蒲嘉苓冷眼旁观。 故意矜持,适当低调,反而能让别人想象出一个更美好的形象。 类似手段蒲嘉苓常用,这会儿看到,心里隐隐有些厌烦。 跟邹瑜闲闲聊天,蒲嘉苓转了注意力。 没聊多久邹瑜起身了,说是要去敬寿星几杯酒,蒲嘉苓便坐在原地等。 划开手机屏幕,列表里的小红点密密麻麻,晃得人眼睛不舒服。 兴致缺缺地灭掉屏,蒲嘉苓一个都没回,抬眼,才看到旁边坐下了人。 “会无聊吗?”那人说。 正是宋清深。 “……” 思索了半秒要不要换上狩猎的假笑,蒲嘉苓最终保持了淡漠的表情,“还好,没关系的。” “是吗,可我觉得有些无聊。”宋清深抬起手,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层薄毯子,递过来:“盖着吗?冷气有点足,担心你会不会冷。” 出来急,蒲嘉苓随便套了条薄薄的连衣裙,长腿裸露在外。在这样的空调房里,的确会有点儿冷,而她又正好坐在中央空调的下面。 不说还好,他一说,蒲嘉苓才感觉有凉风抚过,还没开口,便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宋清深笑了。 他自觉地将毯子铺开,轻轻搭在她腿上,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别感冒了。” 体贴绅士的举动,温柔的笑容。 刚读大学那会儿,蒲嘉苓最吃这一款。 垂眼,蒲嘉苓不咸不淡地答:“谢谢。” 宋清深在她身畔坐了会儿。 片刻,他看往前面,随意地往后倚,“你很喜欢杨千嬅?” “还好。”实际上是喜欢的,蒲嘉苓顿了两秒,“……她的歌很经典。” “嗯。她唱的‘再见二丁目’,我听了很多次。”宋清深小声说,“有句歌词一直印象深刻。‘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衣裳薄。”蒲嘉苓自然地接上。 这亦是她听过、唱过很多次的歌。 宋清深轻哂说“写得好,唱得也好”,侧脸掩映在明暗之中。房间黑暗,他的眼反而更显明亮。 蒲嘉苓收回目光。 两人都不说话了。 等了很久宋清深都没抛出下一个话头,蒲嘉苓正要开口,音节被宋清深的话语巧妙掩过。 “要不把初见置顶吧?”他说,“感觉你应该唱得很好。” 蒲嘉苓客气拒绝:“我水平很一般的,还是不插队了。” 宋清深也不勉强。跟蒲嘉苓再聊两句,他起身去往别的地方。 蒲嘉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邹瑜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 扶住她坐下来,蒲嘉苓低声:“就这点时间,你喝了多少?” “还好啦……”邹瑜笑,随即立刻坐直身体:“比起这个,你跟那个点歌帅哥说什么了?我都看见了,刚刚他坐到你身边。” “没什么,就聊了聊。” 蒲嘉苓平静地摇头,随意转眼,却正好对上宋清深的视线。 他正在看她。 对上了目光,宋清深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两人莫名对视了十多秒。 在这期间,蒲嘉苓想起那个流传于情侣之间的小测试。 说是如果沉默着对视,情侣们最后一般都会吻上去。 而宋清深的眼神,看得久了,就会给人一种错觉,觉得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自己,别的人都成为了陪衬。 蒲嘉苓知道,这种错觉往往最为危险。 “他在看你耶。” 邹瑜也发现了,赶紧戳戳蒲嘉苓的手肘,“对你有意思吗?” 蒲嘉苓撇开目光,“只是看看而已。” 喧闹之中,聚会到了尾声。 寿星一直在被灌KTV不怎么样的洋酒,这时候已经晕得七荤八素。 嘻哈小哥率先说送她回家,旁的人也没抢责。 剩下的人都是寿星喊来的,有些人彼此之间还不认识,所以,聚会难以延续,大家客气地道过别,也就各回各家了。 跟邹瑜在路边打车,蒲嘉苓一边注意着过往车牌,一边看着街对面的灯红酒绿。 夜快深了,人们的生活却并不为此停歇,茫茫人海之中,擦肩亦或是回眸,都成为了此刻沉默的一景。 “嘿,”身后传来轻唤。 回头,是宋清深。 他站立在原地,背自然地挺直。 明明是随意的姿态,却让人联想到云层之上的清仙。 他与背景夜晚城市的喧闹格格不入,格外出尘,如果真的有神落入凡间,大抵就是眼前他的样子。 “还有事吗?”回避他毫不躲闪的视线,蒲嘉苓问。 宋清深说:“介意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他手上松松地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亮在微信名片的界面。 蒲嘉苓走神地关注到他的手臂去,那手臂白皙而有力量感,手指也纤长,像极了漫画里男主人公的身材。 垂眼,蒲嘉苓尽量不动唇瓣地小声对邹瑜说:“装下醉,快。” 邹瑜不得其解,但还是立刻瘫软在她怀里,开始发挥演技,做出烂醉的模样。 配合地扶住邹瑜,蒲嘉苓抬眼:“不好意思,我得先送她回去,空不出手。下次吧。” 宋清深稍愣一下,眼神移往她明显还有空的另一只手。 片刻,轻笑着点了点头:“……好的。” 第3章 “你为什么那么说啊。” 出租车上,邹瑜问蒲嘉苓,“这个拒绝的理由太生硬,他肯定知道你不想加联系方式了。” “是啊。”蒲嘉苓说,无所谓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反正都是拒绝,理由敷衍一点也没什么。” “所以说,为什么拒绝?” 邹瑜往车子后窗瞥了两眼,“他很帅啊!虽然我不喜欢,但我记得你蛮欣赏这款的吧?就不想发展发展么?” “不缺这一个。” 看往前方,蒲嘉苓视线中是被座椅遮挡的前车窗,以及窗外正好亮起的红灯:“而且,我也不太喜欢他。” “啊?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蒲嘉苓顿了顿,“甚至还挺绅士。” “那……” “邹瑜。你知道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吧。” 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蒲嘉苓心里隐隐烦闷,“他给我这种感觉。所以,不想接近。” “?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和你相似,才不想发展吗?” 瘪着嘴,邹瑜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哎算了,听不懂,随便你吧。毕竟你一直挺随心所欲,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嗯。所以你快睡吧,别想这些了。”蒲嘉苓哄她:“到了我喊你。” * 三天假期,蒲嘉苓最后一天没休,直接提前回岗了。 这次方案她是组长,很忙,大事小事都要操心。这次的项目也大,上面重视,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催,压力给得很重。 如果不是看上事成后丰厚的提成,自己买房也就还差这点钱,蒲嘉苓是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忙的。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得为五斗米折腰。 “嘉苓姐,忙吗?” 正确认着报表,有人过来请教她,“这里不太会处理。” 三言两语指出问题,蒲嘉苓扫了眼工作安排:“还有,今天这个要交,你们进度太慢,得加把劲了。” 那人连连点头,“是,我们就卡在这个问题上,您说过后明白多了。今天一定交上。” 蒲嘉苓挥手示意他走。 继续忙自己的事,余光看到电脑上的微信图标在跳动。 点开来看,还是甲方那位领导。 自从因为项目认识他,这领导三天两头就得来找她聊两句。 一开始还把工作当做遮羞布,说点相关的,这两天越来越不掩饰了。 碍于工作,蒲嘉苓不好冷眼相待,只能表现得礼貌而疏离。 只是今天他又提起周五吃饭的事。 正要打出“有会议,可能不方便”推辞,蒲嘉苓看到对面敲出来一行字: 【预算方面,咱们可以深入探讨下。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我们提高预算吗?】 …… 头疼。 蒲嘉苓按了按脑袋。 她皱眉转过话题,【您还没告诉我对接人是谁呢。】 【瞧我这记性。】 那边回得极快,【我还在两人之间犹豫,定了人选,下午就让他过来你们公司。】 【行,那我这边先帮他排个预约。】 【马上要开会,有什么事您再叫我,我之后看到回复。】 如此客套过去,蒲嘉苓关掉对话框,让前台登记了个来访,继续忙去了。 * 忙到昏天黑地之际,前台给她打电话。 “嘉苓姐,会议室有人等。”前台说,“一循集团来的人。” “嗯。他报个人信息了吗,叫什么?” “我看看……嗯,叫宋清深。” 半晌,前台忍不住说:“挺帅一个小伙子。” 蒲嘉苓默了半秒。 而后俯下身子继续找笔:“行,我知道了。” 前几天赴宴去得漫不经心,也没好好打听一下到场的人是做什么的。 结果就有这么巧,敷衍过的、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竟然要在工作上合作。 蒲嘉苓没抱“万一不是他”的侥幸心理,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只是推开门,看到人的那瞬,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宋清深今天穿得正式,西装在他身上勾出合身的轮廓。 这人衣着休闲如散仙,正式便气势皑皑,如果不说,蒲嘉苓还以为是哪儿的总裁过来了。 到会议室前,蒲嘉苓已经发了微信,确认一下人员。对面领导可能没看到,暂时还没回。 不过既然是他们公司的,估计错不了,蒲嘉苓换上职业笑容。 “你好,幸会。”蒲嘉苓向他伸出手。 宋清深松松地握回来,面上微笑,“不是初见,没必要这么客气。”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蒲嘉苓的拒绝。 就像那句话说的,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抬起手把头发挽到耳后,蒲嘉苓试图甩掉这抹尴尬。 都是职场老油条,不会为这点事窘迫太久,坐下调整几分钟,两人便开始正经地讨论起项目了。 由于宋清深刚接手,许多细节不了解,因而大多时间都是蒲嘉苓说,他仔细听。 蒲嘉苓说话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能讲完重点。 宋清深听得专注,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惯有的淡笑收敛成严肃。 即使如此也交接了挺长时间。 好不容易说完,蒲嘉苓停下来,首先拿起水杯喝水,然后才看往宋清深,礼貌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很有信心,自己的解说简洁明了,不会让人听不懂。 没想到宋清深真的举手,看着资料微微蹙眉:“有个小问题。” “你说。” “这里……” 宋清深指着资料上的某处,等蒲嘉苓凑过来看。 待两人距离咫尺时,他忽然抬头,眼睛半垂,声音也柔下去,“为什么拒绝我呢?” 猝不及防,蒲嘉苓一顿。 他视线像是灼热的火线,又似乎藏在云雾之中。 矛盾不清的感觉。 立即坐正,蒲嘉苓微哂:“工作时间,宋先生。” “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宋清深神态十分自然,“我无意让女士感到不适,所以想听听原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蒲嘉苓很想说“搭讪么,拒绝就拒绝了呗”,忍了忍没开口。 斟酌几秒,她换了个更柔和的说法,“当时觉得眼缘没那么好,加上朋友确实醉了,就……” 见宋清深不说话,蒲嘉苓无奈地打上安抚补丁:“宋先生本身很好,我只是单纯意向不合罢了,所以……” “没事的。”宋清深不在意地朝她一笑:“只是担心,和我工作会勉强到你。既然不是我做错了,那就还请你忍忍我这个坏眼缘。” 蒲嘉苓干巴巴地回他一个笑容。 手机救场般地响起消息提示音。 拿起手机,蒲嘉苓划开屏幕,朝宋清深投去个歉意眼神,然后点开微信查看。 是甲方领导发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字: 【宋?不是的,派过去的是李石,你叫他小李就行,咱们项目部的经理】 蒲嘉苓手上一紧。 屏幕抬头,“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不断闪动。 大约十几秒后,领导又发来: 【虽然,咱们公司确实有位宋清深】 【但他是股东,不细管项目的啊】 【应该是同名吧,搞错了么?】 蒲嘉苓抬头看往宋清深。 就在此时,前台小妹敲门进来。 看了看两人,犹豫一下,小妹低声对蒲嘉苓说:“又有一循集团的人找您……那这位是?” 蒲嘉苓也想问。 她与前台小妹大眼瞪小眼。 小妹有点慌。 刚刚宋清深分明向她出示了一循集团的证件,否则按规定,她不会放行的。 两人沉默之际,宋清深适时解围: “我们是一起的,他来得晚点而已。” 前台小妹如释重负,退出会议室,去找新来的李石了。 只有蒲嘉苓知道对接人本来就只有一个。 她深深吸口气,看往宋清深,“所以,……你是股东?” “嗯。”宋清深爽快回答,“也是实际决定你们项目投资多少的人。” 金主大人。 蒲嘉苓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挠墙了。 没力气问他为什么会突然亲自干预这个项目,纷乱思绪中,蒲嘉苓忽然抓到邹瑜那句对他的评价。 “像笑面虎,应付不来” 多么简洁而精准。 其实有些时候蒲嘉苓也是笑面虎。 只是这会儿一山不容二虎,蒲嘉苓要输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 接着,宋清深露出微笑,语调很轻地问:“现在,眼缘好点了吗?” “……” 闭上眼睛,再睁开,蒲嘉苓木着脸答: “当然好。从来没有不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能屈能伸,乃大渣女也 第4章 刚来的李石稍微有点拘谨。 进了会议室,他脑子里冒出三问。 一问:为什么在他之前,就已经有本公司的人来了,没听说有合作伙伴啊? 二问:这个先来的人,竟然不是员工而是宋股东? 三问…… 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觉得气氛隐隐有点尴尬。 当然,这三问一个也没问出口。 即使敏锐地感觉到异样,李石仍然认真地听完了美女对接人的讲解。 看到蒲嘉苓眉目间流露出疲惫,李石立即大气地让她歇会,要了资料说自己回去消化。 而后,为工作交换完微信,就可以离开了。 只是有点很奇怪。 按理说,身边的宋股东不必亲力亲为地与乙方保持联系。 可交换微信时,他也拿出了手机,自然地向蒲嘉苓亮出二维码界面。 于是就见对面的蒲嘉苓噎了一下,随即挨着加上他俩。 做完这些,三人礼貌告别,李石和宋清深退出了会议室。 行至走廊,两人乘上下楼的电梯,相对无言。 没跟公司这么大腕的人独处过,李石半天才憋出句:“宋先生,您怎么在这啊?” “哦对,还没跟你说。”宋清深看往李石,“之后,咱俩要一起负责这个项目。我做个资金监督,大部分的公务还是麻烦你,所以,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哪里哪里,辛苦您才是。” 受宠若惊地跟宋清深握手,李石已经忘了去探究他亲自干涉的原因。 * 蒲嘉苓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工作这么些年,大风大浪的也不是没见过。 不就是险些得罪给她项目投资的股东么? 反正看结果,好像也还没得罪完…… 蒲嘉苓强迫自己翻篇此事。 再次接到宋清深微信消息,她心态就平和多了。 再是大股东,那也只是个男人。 跟男人打交道,正是她蒲渣女的擅长技能。 【下班了吗?】对面消息很简单。 【马上。】蒲嘉苓回,今天不用加班,还有五分钟就能走。 【嗯。我在你们公司外边。】 怎么还没走? 蒲嘉苓蹙眉,打下:【有什么事吗?】 【项目地就在附近,我刚看完,正好回来】 【饭点了,请你吃个饭?】 【就当为没及时说清身份赔罪吧】 【有这个荣幸吗?】 消息来得慢条斯理,却一条跟着一条。 偏偏是这种难以回绝的口吻。 如果拒绝,反而显得刻意,合作伙伴之间,吃个饭破冰,说明不了什么。 想了想,蒲嘉苓不紧不慢地回过去: 【那麻烦您在楼下等我。】 【多谢款待了】 挤完下班高峰期的电梯,蒲嘉苓整理一下衣裙,走往写字楼旁边的停车场。 找到宋清深的保时捷轿跑,她施施然上车。 一上车,一股淡然的香气便在车内弥漫开来,这香清新而冷冽,像是初春花枝上刚滴落的露水。 宋清深用指节轻轻敲打了两下方向盘。 两人微微点头,打过招呼。 已经订好了餐厅的位置,宋清深准备开车过去,下班高峰期,路上稍微有点堵。 车子打着火滞留,好久没挪窝了。 没动就得说话,蒲嘉苓随便寻着话题:“宋董今儿不忙?” “不忙。”宋清深随意地,“还有,别那么客气。叫我小宋,或者全名都行。咱们是朋友,又不是上下级,再说我在公司就是个闲人,担不起董这个字。” “谦虚了。”您是客户,我可得罪不起。 堵车的路上两人絮絮聊了些,都健谈,不至于冷场。 到餐厅时,前菜已经准备好了。 “坐吧。”宋清深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餐厅的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夜色开始氤氲。 菜一道道地上,都是精致又少的可怜的样子。 一旁有主厨专业而温和的讲解,蒲嘉苓却没听进去太多,不得不承认,有宋情深这样长相的人坐在对面,很难忽视他的脸去做别的。 况且还有更让人在意的事情。 从刚才起,蒲嘉苓就发现了。 宋清深背后,不远处的双人桌旁,有个妆容明艳的小姑娘正恶狠狠地看着这边。 她视线过于直接,根本找不到办法回避,都好一阵儿了,那姑娘眼前明明有伴,视线却跟焊铁似的挂在他们这。 有时候是看她,有时候是看宋清深的背影,无论看哪个,都不怎么友好。 ……甚至可以用生吞活剥形容。 接受过太多来自同性的恶意,蒲嘉苓对这种眼神刀枪不入。 只是她也隐隐担心,能这么仇恨地盯着他们,一定不是因为素未相识的自己,而是对面这个跟她也许有交集的男人。 不会犯什么事儿吧。 心里这么想着,蒲嘉苓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 几道吃了跟没吃一样的前菜之后,主菜不知不觉地上了,是精心煎制的牛排。 让人意外的是分量相对挺足,还挺大块儿的。 很自然地,宋清深拿起公共刀叉,把蒲嘉苓那份牛排细细切成方便吃的小块,然后轻轻推给她,“请用。” 连客气的机会都没有,蒲嘉苓只能镇定点头,“太麻烦你了。” 就在这个瞬间,不远处忽然传来刺耳的“滋啦”声,像是椅子在地上急速摩擦的声音。 蒲嘉苓抬头,发现声音正来自那个恶狠狠的小姑娘。 此时她已经站了起来,眼神厉得像刚打磨过的刀,下一刻,也不顾自己男伴儿惊愕的眼神,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就冲蒲嘉苓这桌走来了。 经验让蒲嘉苓闻到了一股要撕逼的气息,她不认识这女孩,所以肯定是冲宋清深来的。 可是对面的宋清深斯斯文文,像是没听到这声音似的,为了项目,蒲嘉苓也只好稳住开溜的心神,陪着他一起镇定。 “宋清深!”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真巧啊,竟然在这碰见你!” 女孩张扬地停在两人桌子旁边,双手抱胸,手上的铂金镯子亮得刺眼。 说的是问候宋清深,咬牙切齿的表情却表示她在问候宋清深八辈祖宗。 用纸巾擦干净唇角,宋清深好整以暇地转过头去,看她两眼,温声回复:“是你啊,郭倩。真巧。” “哟呵,吃得挺开心吗?” 叫郭倩的女孩话里的刺儿只增不减。她瞥眼蒲嘉苓:“还有佳人作陪呢?” 宋清深点头,“朋友。” “朋友?”简短的两个字,立即点燃了郭倩心中的怒火。她声音骤高:“恐怕不是吧!咱俩处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殷勤。怎么着,有闲心给朋友切牛排,没闲心回我消息?看人下菜碟?宋清深,三个月了,我的消息你一条没回,要不是今儿在这碰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郭倩一点都不收敛音量,尖细的声音在本来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引得众人注目。 扫一眼周围看热闹的目光,蒲嘉苓微微偏头,觉得围观群众才是她该在的地方。 宋清深说:“你先消消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被噎了一下,郭倩又听他说:“咱俩没吃过牛排。帮女士切这个,是礼仪而已。” “……”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郭倩差点没气晕过去:“少跟我避重就轻!说说呢,前几个月我找你,为什么不回我?既然今天遇上了,就必须给我个正当的理由!” 不回你,当然是因为渣男对你已经没了兴趣。 蒲嘉苓暗暗叹息,这戏码她都看烦了。 暧昧的两人之中男人先没了劲,没经验的女方还沉浸在虚假的甜蜜中,一直纠缠,最后成了这样的局面。 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是工作,蒲嘉苓现在就想开溜,躲开这场纷争。 毕竟,除了可以确定对宋清深的第一印象没错之外,也找不到继续留在这的好处了。 不远处的安保已经开始用对讲机交流。 这种高级餐厅最忌讳有打扰用餐的情况发生,不出一分钟,他们一定会过来处理。 蒲嘉苓不动声色地收拾手包,做好了万全的撤离准备。 这边,宋清深看着郭倩,神色如常:“聊不到一起,就没聊了。郭小姐没有过渐渐失去联系的朋友吗?” “朋友?……” 他说得直白,郭倩反而气得肩膀发抖,“你对朋友说话那么温柔?你跟朋友三天两头出去约会?你——” 宋清深淡然地打断她: “没有说过交往,不就是朋友吗。” 这话渣得有点气人,蒲嘉苓听了都皱眉。 她刚闭一闭眼,就听见郭倩失去理智的声音,“你真是太过分了!!” “哗啦”—— 一滴昂贵的红酒溅到蒲嘉苓的餐盘里,跟餐食晕在一起。 蒲嘉苓抬头,甚至有些不忍去看宋清深的样子。 随着那声尖叫,郭倩的怒火冲破了头顶。 她顺手抄起桌子上的高脚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往宋清深的头上泼了过去。 一点儿没留情,杯里红酒泼光了。 有看客忍不住发出惊呼,响起一片嘶声。 昂贵的红酒从宋清深的发间滴落,一点点润湿了他的西装,额前原本整洁的发型,也因为遇水变成了一缕一缕。 衣服湿了事小,当众出丑事大。 荒谬的是,即使是如此狼狈的境况,宋清深看起来还是那么淡定端正。 被人泼了,他的样子却跟明星拍湿身画报似的,眉眼深邃,还默默地看着蒲嘉苓。 蒲嘉苓:“……” 现在撇清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第5章 郭倩立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跟他吵架,他还看别的女人,简直是在郭倩爆炸的死亡边缘试探。 正要抬手再抓点什么东西扔到宋清深脸上泄愤,她动作一滞,后面来了两个安保,将她拉开了。 “不好意思小姐,您已经严重扰乱了餐厅秩序,按照规定,我们要请您离开。” 也不顾郭倩咒骂的“放开我”、“姓宋的你要补偿我”,安保们以鬼魅般的速度,将她拖离了现场。 ……真是拖出去的。 估计,郭倩的名字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家餐厅的预约名单上了。 她的男伴也赶紧拿着东西追了出去。 餐厅里免不得有窃窃私语,经理见了,面带歉意地走过来。 拿着热毛巾,他俯下身对宋清深说:“宋总,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请您跟我们到后台来整理一下吧。” 估计宋清深是这儿的高级VIP,商业为重的经理并不关心个人恩怨,只是恭恭敬敬地为他服务。 “哪里,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宋清深接过毛巾,斯文地擦拭完身上的污渍,回头看蒲嘉苓,“也让你受惊了。” 实在没心思分析他为什么还这么淡定,蒲嘉苓满脑子都是“看到客户这么尴尬的场面我该怎么办”。 下一刻,基本待客礼仪以及保全项目的求生欲让蒲嘉苓决定当做没看到,她站起来扶住宋清深,也顺便帮他擦了擦肩上的酒渍,“走吧,去后台整理一下。” 大庭广众的,再待下去,宋清深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两人跟着经理来到办公区域的休息室。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高脚杯里的红酒不多,洒出来也没多少,所以很快就擦干净了。 只是宋清深身上的西装布料金贵,留下红酒印就再难消除,就算洗过,衣服质感也会大打折扣。 餐厅经理很会做人,不断把错误往他们身上揽,说要赔宋清深一套新的。 而宋清深冲他轻轻挥手,语气平淡地答:“没事,又不是你们的过错。谢谢了。” 经理便察言观色地退出去。 想了半天,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交流就太不近人情了,蒲嘉苓换了稍微轻松点的口吻:“没事吧?” 宋清深微微垂头,眼神定在自己的袖口,“除了牵扯到你有点过意不去,其他没什么的。” 蒲嘉苓想扶额。 这男人是不是被渣腌入味了,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说好话。 当然,她说出来的话是:“没有的事。事情突然,你没事是万幸。” 拿起手机,宋清深跟秘书一类的人打了电话,大概是让人送新的衣服过来。 而后,两人坐在休息室内的沙发开始等待,一时间,气氛沉默。 还是宋清深先开了口。 他说,“主菜都还没吃,你肯定饿了。” 摁着自己几乎空无一物的胃,蒲嘉苓违心说道:“没事的,我胃口小,还好。” 他又说:“是不是吓到你?” “……”蒲嘉苓谨慎组织着措辞:“没有。就是有点后悔,应该跟她及时说清,咱们只是工作之后顺便聚餐——” “没关系。郭小姐脾气比较直,那会儿又正在气头上,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宋清深看着她,“不要责怪自己。” 蒲嘉苓有点想叹气。 如果她是普通女孩儿,应该最怕遇到这种渣男。 这种人,言语永远彬彬有礼,态度永远绅士温和,待你好时真真切切,淡漠起来,也顺理成章。 就算女孩儿想撒火,也是拳头打进棉花里有力没处使,因为他会诚恳地对你说对不起,却不会真的重视你、爱惜你、满足你的情感需要。 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在闹,一个看着笑。 蒲嘉苓懵懂时也遇到过类似的男人,但都没他这样淡定。 这渣得是有多理所当然,才能不带情绪地面对这种事情。 本着“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的原则,蒲嘉苓懒得对他进行道德批判。 想着说点别的转移一下话题,正思索呢,宋清深说:“今天赔罪没赔成,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一会儿换一家。” 这叫人怎么接? 蒲嘉苓头都大了,她真的只想快点开溜,好留给“尴尬”的宋董收拾情绪的独处空间。 虽然他本人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 半晌,蒲嘉苓苍白地回:“这事儿挺突然的。” “是。”宋清深说:“跟她是在另一个城市认识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蒲嘉苓看眼宋清深,“宋董,这些我能听么?” “没什么不能。之前在餐厅,我说的都是实话。” 扣好手腕处的袖扣,宋清深声音平缓,“跟郭小姐一直都是朋友相称,没做过别的事,聊天约会也都很平常。也许是我哪里表露错了,让她有所误会。” 垂着眼不说话,蒲嘉苓在心底默默赞叹,这番言论完全可以作为渣男标准回答写入《渣男养成大全》了,不愧是她亲自认证过的脱俗渣男。 再说,蒲嘉苓那么回答是给他台阶下,不是真的要听啊,怎么宋清深就是不懂呢…… “……其实郭小姐也不是第一个。” 宋清深的声音继续响起。他交叠扣好袖口的手,“在感情上我着实算不了好人,把握不好朋友和恋人之间的日常尺度,所以总让女孩伤心。就像嘉苓你说我的那样,我大概是个渣男,这点,我否认不了。” 哦。 ……嗯? 这下轮到蒲嘉苓发愣了。 她第一反应是摸摸自己的嘴唇,看看有没有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下一刻,心里开始无声呐喊。 ——宋清深是怎么知道我对他的评价的???! 读心术??? 这事儿过于玄乎,面对男人从来波澜不惊的蒲嘉苓也不淡定了。 强压下震惊,她维持平静表情看宋清深,“宋董说笑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邹瑜跟我说的。”宋清深的话又是一记雷劈,“那天散场后我还是想认识你,就试着从她那边旁敲侧击。拿到电话后,邹瑜说‘主动找我干嘛?想泡我啊?嘉苓说你是渣男,我才不会再上当呢’,然后就挂了我电话。” “……” 蒲嘉苓缓缓换上了客气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客气,是知道自己项目要完蛋了,英勇赴死的微笑:) 第6章 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在那之后宋清深还说了些,蒲嘉苓一概没听进去。 她眼里都是项目提成忽然长出了小翅膀,一边飞一边跟她拜拜的画面,看着看着,就想流泪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 破罐子破摔,蒲嘉苓干脆说:“那宋董真是大人有大量,听到这些都不生气,我没什么好辩驳的,只能道歉。” 宋清深:“不用道歉,这没什么。相反,我觉得你可能更容易理解我一些。” “?” “我也跟小刘了解过你,她说……蒲小姐男人缘很不错。” 宋清深对着她笑,“所以咱们处境不是挺像的?” “???” 即使已经过了几天,蒲嘉苓坐在工位上,想起这些事,还是觉得荒谬。 小刘就是那天的寿星,本来就对宋清深有意思,听到喜欢的人向自己打听别的女孩子,阴阳怪气地说点坏话,情理之中。 宋清深说得委婉,但蒲嘉苓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小刘的原话多半都是说她如何渣女,如何游走于男人之间。 好在这些不算谎话,她也并不在乎宋清深知不知道她是渣女,只在乎会不会影响项目。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蒲嘉苓甚至开始默默祈祷,祈祷宋清深是个渣男傻子,同时以公司利益为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给她穿小鞋。 中午休息,她抽空给邹瑜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邹瑜甜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想我啦,嘉苓?”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蒲嘉苓冰冷的声音与她形成了强烈反差。 “交代?”邹瑜听起来很懵,“交代什么?” “前两天,宋清深是不是给你打了电话?” “宋清深?”那边的语气十分迷惑,压根儿没想起这是哪位,片刻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点歌渣男啊!你说我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他给我打了电话,……” “然后你给人家挂了。”蒲嘉苓跟邹瑜异口同声地继续说完。 邹瑜疑惑地:“挂了……嗯对。你怎么知道的呀?” “……”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比较天然,脑袋常常不好使,那天估计真的只是顺口。挂得那么快,邹瑜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蒲嘉苓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打电话聊天发泄一下情绪,“唉,你知道他现在是我对接的甲方么,还是个金主爸爸。” 两人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情报。 然后就听邹瑜一声尖叫,“天哪,那他不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了?” “也知道了我的渣女底细。”蒲嘉苓淡然补上。 这下子邹瑜反应过来了,开始不断道歉,道完仍然心有愧疚,“不会影响你工作吧?那我可真是以死谢罪都不够了。” “……” 这事儿蒲嘉苓也思考了一下。 确实不一定会影响,宋清深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就连被郭倩泼了红酒,他也没抱怨过。 只是蒲嘉苓渣归渣,却基本不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事儿,就算做也不会让当事人知道,这还是头一回。 说来说去,就是蒲嘉苓自己觉得尴尬。 长叹一口气,她捏着手机回:“应该不会,他挺大度的。如果影响也只能认栽,毕竟是我自己说的,你转达而已,人在做天在看啊。” 邹瑜不说话了。 略微沉默两秒,她想起什么似的安慰蒲嘉苓:“也别这么悲观,他不是想认识你吗?说明他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的,如果没这茬,追你也说不定啊。你有初见光环的,印象就算折损,也不会很差吧!” “难说。你对他不也有长得帅的初见光环么,后来知道是渣男就无感了。”蒲嘉苓摇头,“很多人喜欢上渣男渣女,很大原因是一开始相处不清楚本性,被美好的假象欺骗,才会慢慢陷进去。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多半都会提防吧?何况我这个更恶劣。” “啊……那怎么办嘛。”邹瑜也焉了,“其实那天我看他来找你,还以为你们有戏呢。” “没戏。本来我就不喜欢和我太像的男人,这下更不可能了。”蒲嘉苓脑子里浮现出宋清深的脸,那张脸像泡沫似的破碎了:“两个感情渣儿聚在一起不会谈情说爱,只会交流爱情诈骗的技术方法。” “……” 总之,女孩之间的谈话有时是不需要结果的,发泄完情绪就够了。 挂了电话,蒲嘉苓心情稍微好了些,回去继续工作。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既然人际关系处理得这么差,工作就不能再拉胯了。 整整一下午,蒲嘉苓都跟不要命似的赶着工作进度,专注的样子明摆着写了“生人勿近”几个字。 偶尔抬头时,看到玻璃外边,有几个带的实习生正怯生生地看着她办公室的方向。 但他们没说话,蒲嘉苓也没多想,埋下头继续跟工作死磕。 事实证明蒲嘉苓应该多想的。 快到下班点儿时,其中一个实习生拿着表格过来找她,“嘉苓姐,这里……我们算了好久都合不上,您看看是怎么回事。” 蒲嘉苓拿过他手上的东西,仔细浏览一遍,视线在最开始的地方凝固住了。 片刻,蒲嘉苓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正在勃勃跳动。 “这儿,从一开始就错了,还有采购价格也没写对啊,少打一个小数点……”蒲嘉苓顿了顿,“这表是总表吧?” 实习生的喉结滚动一下,显然是因为心虚,“是……是的。” “老徐呢?他负责这个的,怎么没带着你算?” “徐前辈今天请假了……本来一直是我跟着他录入这些,所以今天我就一个人干的。”听到蒲嘉苓说错在一开始,实习生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说话都快不利索了,“对、对不起啊嘉苓姐,我应该早点问你的,看你工作太忙,我就自己核算了好久,没……没想到……” “……” 蒲嘉苓忍不住按了按额头,正在犹豫要不要发火,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尖叫,“天啊!” 循声望去,负责做汇报的职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一杯水。 ……半杯水。 蒲嘉苓很不想接受现实,但还是走过去看了看。 接完水过来,小姑娘没拿稳杯子,把水泼出来了。 正好桌上电脑的电源线有点开裂,水撒到上面,电源短路,电脑直接关机。 正好,明天就要跟甲方汇报了。 “你没保存。”蒲嘉苓用的是肯定句。 小职员不敢看她。 此时此刻,一句古诗词忽然在蒲嘉苓脑中飘过,写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心情平静地想。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第7章 打翻水的那位职员哭丧着脸,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U盘还插在主机上,蒲嘉苓找她要来。 换了台电脑,打开U盘一看,做汇报用的PPT和报告还健在,只不过是前两天的版本,今天做的荡然无存。 怎么就能一整天都不保存呢? 看了眼墙上的钟,正好到晚上六点,下班时间。 蒲嘉苓深吸口气,“都知道现在冲你们发火也无济于事,所以相对的,加把劲儿吧。明天早上就要给甲方以及我们这边的上层汇报,这个总表和汇报相关的东西必须完成。这样,实习生先回去,正式工留下来,大家稍微加会儿班。” 搞砸了总表的实习生大气都不敢出,三两步跑去打卡下班了。 要不是赶时间,怕这实习生继续捅篓子,蒲嘉苓说什么也得让他自己弥补过错。 汇报的职员也不敢说话,默默地换了台临时电脑开始狂补内容。 蒲嘉苓手上的事儿没忙完,忙完之后,找那个职员要来文件,帮她分担着做。 不知不觉,就加班到了九点。 明天要汇报,蒲嘉苓原本就打算加班的。不过按照正常进度,她的工作还剩汇总,即使其他人交给她的动作慢点儿,大概八点左右也能回家,没想到临时出这么多事。 赶汇报的那个职员亦是叫苦不迭。好巧不巧,蒲嘉苓听她接了个电话,说着说着,还跟对面哭起来了: “你也要体谅我呀,我怎么想得到电脑突然就短路了?我知道是你生日,但不是故意不陪你的啊,怎么就不爱你了?哎,你别生气了,等我重做完马上就回来……喂?喂?” 那边挂了。 女孩儿一下子委屈爆发,直接就在人影稀少的办公室里哭起来。她又是哭又一个劲抽气儿,看起来很是可怜。 外边普通职员的格子间就剩她了,蒲嘉苓隔墙有耳,在单独的主管办公室听得耳朵发涩。 长叹一口气,她还是站起来,走出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算了,你回去吧。” 没料到她会过来,女孩还在抹眼泪,手忙脚乱地边拿纸边看她,“蒲主管……” “不是要陪男朋友过生日么,工作每天都有,生日就这一次。” 蒲嘉苓顺势端走她正在工作的那台电脑,“走吧走吧,剩下的我来。” 姑娘这下是又高兴又愧疚,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好半天没挪窝。 还是蒲嘉苓说“反正我也要修改,就干脆一起弄了”,才说服她点头。 职员临走前对着蒲嘉苓谢了又谢,轻轻帮她关上办公室的门。蒲嘉苓也得空抬眼看了眼,不知不觉又过去半个小时,部门的人彻底走空了,这层楼,这片办公区域,就剩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刚上班那几年,她也常常工作到只剩自己的时候。那会儿还不知道职场努力也不一定能升,但就是埋头苦干。后来被带她的主管赏识,自己也做了不少成绩,加上一点点运气,一步步地,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转眼都过去那么久了,蒲嘉苓这才发觉。 偶尔看看存款和手上的资源,就能发现离她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现在也会出现在存折上了。 而这次,只要好好完成这个项目,拿到提成,她就能实现心愿。 从小时候到现在,二十多年的心愿。 想到这里,不管是今晚可能要加班到凌晨的事实,还是给股东留下不好印象的顾虑,通通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只要能赶上明天的汇报,今天累成什么样都行。 蒲嘉苓继续投入到工作里,寂静之中,只有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陪伴她。 …… 手机忽然震动了。 这会儿差不多快晚十一点,蒲嘉苓一直在弄汇报文件,甚至顾不上吃晚饭。 现在吃也是夜宵了,蒲嘉苓拿起手机抽空点了个外卖,顺道看眼被遗忘小半天的微信。 刚点开,络绎不绝的消息弹了出来,一半儿是工作消息,另一半是各路人马,有暧昧对象,有刚上钩的,还有几条朋友发来的消息。 其中两条引起蒲嘉苓的注意。 第一条是宋股东宋清深的,他的对话框蒲嘉苓置顶了。当然不是因为暗恋他,而是从那天后一直对他莫名心有愧疚,置顶着方便随时溜须拍马。毕竟,项目资金还攥人家手里呢。 消息发得简短,就是个问候:【明天汇报,期待你的表现。还在忙吗?】 蒲嘉苓摸不准他现在对自己的看法。不过两人本性均已暴露,说话就稍微放松了点,她随手打出油嘴滑舌的话:【还在公司奋斗,准备给一循最好的,宋总早点休息。】 回完,目光转往下面一条,竟然是舅舅。 在这条消息上,蒲嘉苓的手指滞留了会儿,犹豫几秒才点开。 舅舅的话也很简短,就六个字: 【你爸要回来了】 几个字清晰地映入蒲嘉苓眼帘,她握着手机,没有回复,立即熄灭了屏幕。 * 饥肠辘辘。 太久没有吃东西,饥饿的感觉已经超过了对工作的热情。 蒲嘉苓没忍住,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眼外卖软件。距离点单过去半小时,上面正显示着“外卖小哥距离你125m”。 算算也该到了,蒲嘉苓松下劲来。工作量实在有点大,她估摸着两点左右能堪堪回家,如果想演练下汇报,睡觉时间还得更晚。 所以,干脆吃了东西再继续干活,也当是给自己调整调整状态。 蒲嘉苓在自己办公室的软椅上小寐了会儿。 不料这一睡,四十多分钟过去了,再醒来,蒲嘉苓下意识地摸手机,外卖都显示送达了。 送到哪儿去了?她还没吃上呢!蒲嘉苓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就要给人打电话,不曾想翻开通话记录,五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外卖小哥为了找到她,估计也是急得不行。 气就下去了,蒲嘉苓温温柔柔地回电话过去,说明情况,问小哥外卖在哪。 那边说:“哦,您是XX写字楼那单吧?电话没人接,给您放门口了,就你们公司入口那儿,有人接着呢。” 这个点,前台早下班了,还能有人帮她收外卖? 蒲嘉苓半信半疑地往外走,走到入口处,脚步顿住。 因为下班,公司门口的待客厅已经关了大部分的顶灯,前台也都走了。整个空间光线有点暗,只有给客人等待坐的沙发上方,还有盏吊顶射灯兢兢业业。 宋清深就坐在那灯光下。光亮像是要照亮剧场舞台中央的主角一般,温柔地洒在他身上。蒲嘉苓又一次想起那些描述神救赎人类的字眼,对黑暗的众生而言,唯一明亮的就是天空中降临的光。此情此景倒是有那种感觉了,只不过宋清深不是神,蒲嘉苓也并不把他视为救赎,如果,不看他手上那份期待已久的外卖的话。 “……” 太多问号问不过来,蒲嘉苓愣愣地,“没想到,您还有兼职送外卖的闲情逸致?” “?” 蒲嘉苓这才从茫然的状态清醒过来,赶紧改口,“哦不,我是说,宋董……” “宋清深,叫清深也可以。” 拎着外卖袋,宋清深纠正她。 第8章 要说的那个董字硬被拗得卡了壳,蒲嘉苓只好刹车改口。 她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宋清深开始解释:“你们办公区域要刷卡,我进不去,就先在这等了会儿。” 这是重点吗? 蒲嘉苓接过外卖,先把人迎进来,压下满腹疑问,“那你到了应该先跟我打电话的啊,让你在外边等多不好。” “我打了,你没有接。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同病相怜的外卖小哥,我就说帮他拿着。”宋清深还是笑眯眯的,跟她一起走进了有空调的内部办公区。 拿出手机查看,原来那五个未接来电的下面还有一个,蒲嘉苓没注意到。 又听宋清深跟读心似的继续说:“我在旁边写字楼开会,看你微信说还在加班,就想着这么晚,公共交通都要停运了,可以送你一程。上来随便看看,没想到真碰上了。” 怪不得出现在这里。蒲嘉苓释然了,顺口道歉,“不好意思啊,宋……嗯,我加班加睡着了,这会儿才醒呢。” 还是喊不出他的大名,总觉得宋清深太疏远,清深又显得亲密。他们的工作关系明明叫宋董小蒲最合适,宋清深却不让她这么叫。 抬头看眼挂钟,指针不多时就要指向十二点。蒲嘉苓想了想说:“天挺热的,门口又没开空调,你过来散会儿暑。然后就先走吧,我今天事情太多了,不到两三点走不成的,虽然谢谢你的好意,但不能让你等到那时候……” “吃外卖吧。”宋清深却说,“这么忙肯定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冷了就不好吃了。还想喝点什么吗?” 蒲嘉苓被噎了一下。 也不好马上接着别的说,她只能先把外卖放在桌上,解开塑料口袋的疙瘩,露出里面盒装食物的模样来。 盖子打开,食物的热气腾腾地冒出来,带着香味灌进人的鼻腔。 “米粉?”扫了一眼,宋清深自然地道,“是XX家的吗?” “啊?”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这家米粉味道特别好,蒲嘉苓是回头客,所以能记住名字,“对……是他家。你怎么知道啊?” “之前吃过几次。很惊喜,就把名字记下来了。来这边开会,我一个人的话,常常会去吃上一碗。” 倒是比她想象得更没架子。蒲嘉苓以为像他们这样开一两百万轿车的人出来吃饭,不说顿顿米其林,那天高级餐厅的档次总要有的。 她莞尔,“没想到大股东也爱吃这样的小店铺。” “当然。味道好,店小又如何。”宋清深笑笑,“民以食为天。” 边说,边帮蒲嘉苓递筷子。 又听他问,“是我们这边汇报要求有点严格了吗?没记错的话,本轮工期给得并不紧,怎么还是把你们压得加班到深夜。” “没有没有。一循很宽容了,求都求不来的好甲方呢。只是今天下午出了点儿事故,需要弥补一下问题,我才留下来加班的。”蒲嘉苓赶紧抓紧机会拍马屁,“精益求精嘛,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您公司合作,应该上点心。” “我是很相信你能力的。”宋清深笑容淡然。 蒲嘉苓腹诽,才认识几天就相信,不过商业互吹罢了。 吃了两口,蒲嘉苓仍然过意不去,于是又提起让宋清深先回去。 不料他眯一眯眼,竟然扬起嘴角,懒洋洋地说:“蒲小姐不必如此。反正咱们也都差不多知了根底,那些客套就省了吧。” 说得蒲嘉苓瞬间就来气了,她当然知道所谓的根底是在说两人同样的渣人属性。可是宋清深到底会不会说话,她原本都打算装作没发生,给彼此一个面子,他却又提起,搞得她虚与委蛇似的。 再说,这跟工作有什么关系? 讪笑两声,蒲嘉苓不管了,转身回桌子继续办公。 反正劳累等待的人是宋清深自己,要是真想等,就让他等去。她可不是什么体贴入微、刚正不阿、不收男人一点恩惠的好女孩,有送上门来的司机,求之不得,还能省下一笔打车钱。 宋清深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她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坐下,拿了本杂志全神贯注地开始看。他指节修长,手指闲闲地搭在书页上,时不时翻一篇,发出细小的声音。 这声音也神奇得很,听着听着,似乎有安神的作用。 蒲嘉苓一边做事看文件,一边吃两口米粉,断断续续,吃了挺久才吃完。 盖上饭盒盖子,蒲嘉苓刚收拾好外卖垃圾,就见宋清深站起来,朝她伸来手。 还没懂得他是什么意思,宋清深已经拿过她的垃圾,拔腿往外走。 蒲嘉苓反应过来了,“哎”了一声,想要拦住他,“不用跑一趟啊,我等会下班顺手扔了就是。” “顺便的,没事。”丢下这句话,宋清深出了办公室。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墙,蒲嘉苓看到他往入口的方向走了,也不知道是去干嘛,心下升起疑惑。 难道宋清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例如做清洁,又或者是见不得垃圾? 倒也是太赶趟了。 几分钟后,脚步声传来。 蒲嘉苓抬头,见他手里提的东西换了,左右各有一袋,小小的,像是装了杯什么。 “给你。”宋清深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她。蒲嘉苓辨认了一下,看出来了,这不是奶茶吗?原来他去拿新的外卖了。 奶茶外包装是附近一家网红店的,口味是畅销款,正好,蒲嘉苓还蛮喜欢喝这个。 吃完正餐喝奶茶,很多女孩都喜欢这么做,甜食能让美味的幸福感加倍。蒲嘉苓抬头看宋清深,无奈道:“这么晚了。宋董,我会长胖的。” “没事。加班这么辛苦,不瘦就算好的了。”宋清深又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袋子,“再说,这还有一杯,咱俩一起喝。就算胖,也有我跟着。” 这逗得蒲嘉苓忍不住扬起嘴角。她笑笑,起了兴致揶揄:“宋董,你也太懂了,看来,经验确实很丰富啊。” 没想到宋清深正儿八经地回答:“哪里。我隐退江湖很久了。” 说这话时,他表情还挺认真,看不出情绪深浅。 伴着这杯奶茶,蒲嘉苓的工作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有人在等,她的效率高了不少。 原本以为要搞到两点,没想到一点过几分就完成了,效率大大提高。 再次检查一遍,蒲嘉苓把文件存入U盘,心满意足地关上电脑,站起来说:“久等了,准备下班吧。” 宋清深合上书,朝她点点头,同时提醒她:“刚才,你手机一直在亮,大概是消息。” 蒲嘉苓瞥了眼,无所谓地:“是微信吧?不管它。” 宋清深:“我看亮了挺多次的。消息应该有点多,不用回复吗?” 蒲嘉苓懒得演,说:“宋董知道的。我男人缘好,找我的人多很正常。并不都是非要立即回复,钓凯子也讲究轻重缓急呢。” 宋清深笑了。 站起来,等她关了公司的电,两人一起去往车库。 今天宋清深的车又换成了宾利,问他为什么,他说来时载了个客户,用了商务一点的车型。 果然股东这级别的人不可能只有一辆坐骑,那天接她的保时捷,估计也是随便挑的而已。 坐在车上,蒲嘉苓有点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跟宋清深闲聊,“宋董,你怎么不请个司机?” “请了司机还怎么送你?” 真是张口就来。蒲嘉苓不是纯情小女生,根本不当真,打个哈欠,“有司机,我也可以坐后座啊,宋董。” “有是有的。只不过今天不累,便不让人家跑一趟了,自己开也不错。”宋清深换了口吻,正经回答,“有时候被服侍得妥妥帖帖,反而会想,我不就是多几个臭钱吗,凭什么让别人跑上跑下的。” “……” 蒲嘉苓发现,这人说轻佻话时很自然,正经起来也很顺理成章,两种感觉都蛮有意思的。 要不是互相已经暴露本性,就算用套路也起不到撩人的效果,说不定,还真能跟他玩玩。 快到小区,蒲嘉苓无意让他再送,到了门口便喊停:“我到了,宋董,就在这吧。” 宋清深叮嘱她注意安全。 又说:“不是说直接叫名字,不要那么客气吗?” “过段时间吧,我还没习惯随意对待投资人呢。” 蒲嘉苓看看他,忽然觉得有的话应该说清楚,“不过宋董,你应该不是在撩我吧?咱俩情况特殊,都比较老练,与寻常男人之间的那套推拉,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如果你有什么念想,还是尽早说清的好,毕竟工作,我其实不想掺入私情的。” 宋清深直白,她也不想拐弯抹角。 没想到宋清深爽快地回答:“当然不是。一开始就只是觉得有意思才想认识。再说,被亲眼目睹泼红酒,人设全无,正常女孩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何况是见得多的你。” 蒲嘉苓这才真心地露出一丝笑容。 她是感觉宋清深不会像那个领导一样,直说有恼羞成怒的可能,从而影响项目,所以就直说了。 宋清深无此意,那当然更好,蒲嘉苓就当他中央空调当得太久,对什么女孩都是这般体贴,习惯了而已。 于是她轻快地关上宾利车门,对着还没摇上的车窗内部说:“这样的话,我就轻松多了。不过项目方面,还是要请宋董多多支持,多多帮助,这样,才能争取互利共赢。” “嗯。” 答应完,宋清深对着她挑一挑眉,顿住两秒:“那么,是不是就不必故意跟我拉开距离了?” 蒲嘉苓微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奈地叹口气,朝他挥挥手,蒲嘉苓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知道了。那么再见,清深,回去早点休息吧。” 第9章 这晚,蒲嘉苓睡得格外安稳。 到了早上,被六点的闹钟吵醒,蒲嘉苓一秒床都没赖,立即翻身去洗漱。 刷牙时她迷迷糊糊地想,都说不赖床的人是狠人,看来她也有这个底子。 去公司的路上,蒲嘉苓把汇报的稿子过了一遍。 汇报定在十点,地点就在他们公司。 快到点儿时,前台跟她汇报,说一循公司的人来了。 蒲嘉苓自然不敢怠慢,走出去迎接。 一循来的人也不多,算上那个领导和李石,还有几个小员工,走在最后面的,是宋清深。 一一打过招呼,蒲嘉苓把他们迎入会议室。 宋清深也正常地进入房间,在门口与迎接的蒲嘉苓擦肩而过。 他目不斜视,空气安静。下一刻,蒲嘉苓耳旁传来他低低的磁性嗓音,说的是“好好表现”。 蒲嘉苓就笑了笑。不用他说。 汇报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这边前期准备其实很充足,只是最后的汇报文件制作有些仓促,所以,即使是昨天加班加点才完成的稿子,也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看着她流畅地进行讲解,昨天捅娄子的实习生和女职员都松了口气。没造成损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之后对于他俩的惩罚,已经不算什么大事。 汇报完毕,开始甲方提问和双方探讨环节。 原先是该那位甲方领导第一个发言的,不过现下多了个宋清深。 于是,领导先看了眼他,见宋清深微微抬手,做出谦让的“请”的姿势,这才开始说自己的意见。 蒲嘉苓微笑着对他的问题一一解答,需要调整的地方也都让人记了下来。 其他没什么事,这场汇报就可以结束了,新的工期和阶段即将开始。 甲方的领导站起来,说了几句恭喜的祝词,而后伸出手与蒲嘉苓相握。 蒲嘉苓自然也回以握手礼。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领导握手时间有点长,晃了好久才松开,搞得她有些不适。 终于要把他们这帮人送走了,蒲嘉苓换上商业微笑,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就在大家都要离开之前,那领导忽然低声喊住蒲嘉苓。 偷偷摸摸的还能有好事?知道对方想说什么,蒲嘉苓故意大声回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您说?” 要走的甲方人员被这嗓子引得停下脚步。见那领导一愣,蒲嘉苓以为起到了威慑效果,没想到他朝着自个儿手下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这才又让蒲嘉苓跟他走往一个角落。 蒲嘉苓无语,只好跟着他过去。 等到附近没什么人了,那领导趁别人不注意,低声对她说:“周五,你确定时间了告诉我。” 果然是说这个。 但是,她说过要去吗? 蒲嘉苓心里的狮子开始大声咆哮,面上还是微笑依旧。她不正面回答,只说:“那天不一定有空。” 领导笑了,露出个耐人寻味的表情:“没事,等你有空咱们再聚也行。但就这周末啊,别拖太久。” 敢情以为她在这欲擒故纵呢?! 蒲嘉苓恶心得差点没挂住脸,强行忍了下来,说两句话,打发他走了。 像这种难缠又自我感觉良好的已婚男人,蒲嘉苓基本会在一开始就看出端倪,根本不会主动接近,给他可乘之机,除非因为工作。 其实想想,这次合作早就签了合同,就算给这个领导难堪,也不至于让合作停摆。 但过程肯定会比现在艰辛得多,甲方想找茬实在太容易了。这也是蒲嘉苓之前一直敷衍忍让,没有说穿的原因。 只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倒是让她烦了,没眼色的人,蒲嘉苓最不想应付。 “想什么呢。” 旁边忽然传来声音,蒲嘉苓微微吃惊,抬头去看,是宋清深。 他还没走,不过也站在门口,是一副离开的架势了。 看见他脸的那一瞬间,蒲嘉苓脑中电光火石,混沌的思维像是盘古开天地一般出现一道灵感的光,随后,这灵感直击心灵,震得蒲嘉苓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蒲嘉苓喜上眉梢,甚至忘了控制表情。 还是听到宋清深说“你也想起高兴的事情?”,才猛地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失态了。” 蒲嘉苓跟他道歉,心里却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清爽。 还没等宋清深说话,蒲嘉苓立即转了表情。优雅礼貌的微笑,配上她水盈盈的含情双眼,真叫人有几分移不开视线:“宋董……哦不,清深,你看也要到中午了,要不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也是还你昨天送我回家的人情。” 宋清深盯着她看了两秒,缓缓地点头:“请客不必,吃个饭当然可以。” * 蒲嘉苓坚持要请客,宋清深也没有过于推辞。 下午还要上班,他俩没闲工夫去太远的地方,坐着宋清深的车,就在附近的商圈找了家还不错的中餐。 这家算不上高级餐厅,更不是米其林,不过蒲嘉苓坚信,重要的不是场合,而是她坑蒙拐骗……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口才能力。 从宋清深答应一起吃饭的那刻起,蒲嘉苓就已经在想怎么说服他帮自己一把了。 话又说回来,蒲嘉苓选择请他吃这家店也是有讲究的。这家中餐味道很好,就算是工作日也不少人来吃,他俩去的时候正是饭点,还在门口稍微排了会儿队。 到号之后,热情的服务员将他们引导入座,添茶送水,又给他们推荐菜单。整套流程贴心又妥善,看得出来经过了成熟的培训。 宋清深很随意,点餐就都是蒲嘉苓来的。她精心挑选,保证都是好吃又符合大众口味的餐点,就算宋清深挑食到外婆桥,她也有把握让他喜欢这桌菜。没有人不爱吃她点的中国菜。 有句很土的话说要想获得男人的心,得先获得男人的胃。蒲嘉苓这是先让人吃饱喝足,才容易听进去她的胡说八道。 虽是带着目的来的,却不能太快暴露,蒲嘉苓准备先若无其事地跟人吃一阵子,聊天聊到天南地北,尽力营造起良好的氛围,再不露痕迹地引出她的请求——处理一下那个领导。 这对一个股东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吧?况且蒲嘉苓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来管这个项目,这不是抢人家领导的饭碗嘛。干脆让人家领导去做别的得了,调走那人。这样,蒲嘉苓等于是跟宋清深和李石对接,比跟那个没眼色的已婚男人好得多了。 没想到记好餐点的服务员刚走,好整以暇坐在她对面的宋清深就带着微笑,语气平静地开口,“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 那笃定的口吻,根本没考虑蒲嘉苓没有这个意思的可能。 蒲嘉苓有点儿不甘心,她承认这套动作是谄媚了点儿,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戳穿吧? 还想挣扎着演一会儿呢,又听宋清深说:“刚刚在你们公司,我看你表情从一个人发呆的闷闷不乐变成发现我没走的惊讶,再一瞬间变成狂喜,我还以为你学了一些独门秘籍。” “?什么?” “川剧变脸之类的秘籍。” “……” 蒲嘉苓无语,好不容易起好的虚伪劲儿全泄气了。“哪有那么夸张?” 宋清深笑得好看,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盛了一夜星河:“加上后面那句清深之后,就有这么夸张了。” 看蒲嘉苓不说话,他又笑着补上一句:“是没那么夸张,只是我这人会读一点微表情,很容易看出别人的情绪。” 哦。 蒲嘉苓停顿两秒才憋出句,“不愧是你。” “好了,我不是在找你的茬。”宋清深把话题扯回正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就帮。我很好说话的。” 蒲嘉苓就像是法师吟唱被打断了、准备好久的魔法突然使不出来一样难受。她说得有点磕巴:“也不算忙,就是,……我现在不是要跟三个人对接嘛。作为合作伙伴,我只是想提个建议啊,建议,感觉只需要跟你和李石对接就行了,那位领导……刘主管……他接受到的信息跟你有点重复,没必要嘛。” 边说蒲嘉苓边在心里骂自己,本来准备的说辞是卖惨,把刘主管这个领导职场骚扰的事儿抖出来,激起宋清深作为男人的保护欲,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达成目的。 结果这说的都是啥啊?蒲嘉苓真想把自己嘴封上。 说到半路圆不下去了,蒲嘉苓干脆放弃,“反正就是这么个建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采纳。” 她又不自觉地用起了“您”。 对面的宋清深听得很认真,听完,沉吟半晌。 蒲嘉苓觉得没发挥好,一点都不抱希望。人家公司怎么安排对接人,她一个乙方管得着吗,又不是太平洋警察。 没想到宋清深说:“可以。” 蒲嘉苓感觉世界一下就亮了,克制住内心的舒畅朝他看去。 然后下一秒又听他说:“但是有条件。” 第10章 蒲嘉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会是要光明正大地潜她吧?那可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不过宋清深看起来不像是会提这种要求的男人,蒲嘉苓也就是无厘头地想想而已。 面上仍然不动若山,蒲嘉苓淡然地,“你说。” “过两天,我们这个项目组不是要去异地考察供货商了吗?” 宋清深吐字非常清晰,“我记得安排上写的是要分成三组。你跟我一组吧,我们一起去海城。” 他说的是这项目原本安排的流程。 本来制定的计划就是,今天的汇报结束,如果成功通过甲方审核,就要开始考察各个供货商,检查货源,谈拢核对价格,再进行下一步的建设生产。 供货商来自全国各地,换句话说这个阶段就是要到处出差。合约上写的是甲方和乙方都要派人,组在一起形成好几个小组,去往不同的城市。双方的人都在,才不会存在某一方吃回扣的灰色情况。 这个分组是蒲嘉苓下午要安排的事情,甲方那边出点人,他们这边出点人。作为组长,她肯定也跑不了,要出差的。 不过,就这条件? 蒲嘉苓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呢。 “这个是小事,当然没问题。本来我也打算去海城的,那个供应商比较重要,而且是重型机械,说不定还要去工地考察,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蒲嘉苓说,身子坐直了些,“你确定是这个条件?” “是。”宋清深也跟着她坐得舒展挺直,顿了两秒,“难道你想我提别的条件?” “……咳!” 蒲嘉苓被他噎了一下。 正好第一道菜上来了,辣子兔丁,这家兔做得非常入味,是难得的招牌菜,但凡是被蒲嘉苓带来吃过的朋友,没有一个不拍案叫绝。 看着宋清深吃了两口,没有什么表情反馈,蒲嘉苓又问,“不过您确定要去海城吗?去那边挺奔波的,大型机械也不好讲价,估计得滞留好几天。您作为股东,其实没必要这么跑,多累啊。” “累吗,你们都是这么工作。”宋清深摇摇头,“我也该一样。” 说完还有闲心纠正她,“你,别用‘您’,听起来感觉我比你老很多。” “……” 左右也算稀里糊涂地达成了目的,蒲嘉苓懒得顾忌别的了。 事情没按她计划的走,结束得太快,成功得太轻易,蒲嘉苓还有种恍惚的感觉。 菜一道道地上,慢慢就摆满了整张桌子。两个人相对坐着,沉默地吃了会儿东西。 闲闲地再夹一筷子,宋清深冷不丁说,“刘主管,在为难你吧?” “嗯?” 蒲嘉苓咽下刚送进嘴里的一口麻婆豆腐,抬头看他。 “他好像有老婆孩子了。”宋清深的表情看起来是在回忆,“不过风评不太好,似乎在外一直有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他老婆还来公司闹过。在骚扰你?” 这下蒲嘉苓忍不住了,盯着他说:“宋清深,你也学过什么独门秘籍吧?” “嗯?” “例如读心术?” “……” 宋清深轻笑一声:“当然没有。” 那你太可怕了,蒲嘉苓默默想。 “挺好看出来的。都是男人,他又毫不掩饰看你的眼神。”宋清深继续推理,“而且我看会后他找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面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估计,是以工作为由,邀请你出去聚会吧,想请你吃饭么?” 蒲嘉苓有气无力地说:“你肯定学了读心术,别不承认了。” “总之。”宋清深直起身子来,把筷子轻轻地放在碗上,稍微严肃了些,“他这样做肯定不对,我会找个由头把他调开的。而且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打算让他离开这个项目,毕竟我直接负责了,没必要再多一个领导。” 蒲嘉苓看了看他的表情,犹豫两秒,“这个能问吗?……我要是你,作为股东,没大事儿的话,就在家坐着收分红了。你为什么要自己来管这个项目啊?” 宋清深眼神有些暗下去。 片刻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就是证明一下自己,这个项目对一循挺重要的。” 蒲嘉苓适时闭嘴。什么事该继续说,什么事不该,她还是很清楚的。 两人自然地说起了别的话题,不再纠缠于这事儿了。 吃完,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宋清深开车把她送回去。 蒲嘉苓收拾好挎包,整理衣着正要下车,被宋清深喊住。 他转过头来看蒲嘉苓,说,“对了,今天那餐……” 好吃?绝了? 想起桌上的辣子兔丁、麻婆豆腐、水煮肉片…… 蒲嘉苓就等着他夸赞了,毕竟没有人能拒绝中国川菜。还是她点的。 又听宋清深说:“其实我不太能吃辣。” “……” “哦。”蒲嘉苓面无表情地说,“不能吃,多吃吃就能了。” * 几天很快过去。 忙着跟各个供货商联系时间,吩咐职员定各小组的机票住宿等等,蒲嘉苓简直要比之前还要忙上十倍,都没时间应付微信里的那堆男人,包括宋清深这位大腿。 宋清深那边估计也不轻松,这两天同样没找她。 不过他答应的事倒是做得很好,请完饭第二天,蒲嘉苓就收到了来自刘主管刘领导的微信。大意就是道歉,说自己没眼色不懂事冒犯了她,让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之类,言辞恳切、催人泪下,看得蒲嘉苓还以为他犯了什么血海深仇的大错。 看着对方末句暗示她在宋清深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蒲嘉苓不禁感叹,真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知道宋清深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当然,在那之后,刘主管就跟死在她列表一般,再也没冒过泡,连朋友圈都屏蔽她了。 也好,省得蒲嘉苓还要看着闹心。她乐得清闲。 很快到了出差的日子。 真正到了机场,蒲嘉苓才觉得这两天能有个歇息的空隙了。 跟海城那边的负责人打完电话,确认好落地时间,蒲嘉苓带着各位办登机牌、办托运,一切就算准备就绪。 一循集团财大气粗,这次全员安排头等舱。蒲嘉苓便乐呵呵地挎着随身小包进了贵宾休息室。 进去环视一圈儿,随便挑了张沙发坐下,地勤人员过来问她要不要餐食。 随便点了杯咖啡,蒲嘉苓拿出kindle,准备看会书就过安检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发了条要去海城的朋友圈,附美丽自拍一张。 发完也懒得看列表的回复,蒲嘉苓扣下手机,看起书来。 时不时有公司同行的同事过来问她些问题,她都回答过去。 而后又有人拍她肩,蒲嘉苓头都不抬,“还有什么问题吗?” “喝的什么咖啡?我也要个同款。” 熟悉的声音,但不是同事的,蒲嘉苓赶紧把目光从kindle上移开,转头望向来源:“宋清深?” “总算不是宋董了,看来努力是会被看见的。”他笑着在蒲嘉苓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蒲嘉苓帮他向地勤小姐要了杯一样的咖啡,再推到他面前,“你们公司也到了啊,行李托运了没有?” “都弄好了。”宋清深拿起咖啡喝了口。 一循比他们来得晚些,不过都是一趟航班。 蒲嘉苓又问:“怎么没看见你公司的另外一个人?” 这次去海城的小组有五人,一循出两个,蒲嘉苓公司出三个。打量一圈,没看到他的同伴。 “他说要给老婆代购,先进去逛免税店了,让我们过了安检跟他汇合。” “哦。”蒲嘉苓应下,又看他,“那你怎么不一起进去等,里面也有休息室啊。” “你在这,就先来看看。”宋清深说,回头也找地勤要了本杂志。 刚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个休息室,蒲嘉苓想起发的朋友圈,估计是被他认出了背景,就没问了。 不过既然想起,蒲嘉苓便拿起微信看了看。那条朋友圈已经有不少点赞,也有好些评论,粗粗一看,不是夸她好看,就是问她去海城干嘛的。 其中还有几条是海城的朋友或者网友,说他们就在海城,过去了可以聚聚之类的。 那个网友是蒲嘉苓前段时间打游戏认识的,说话很有意思,也照顾妹子,蒲嘉苓听着像个网恋高手。不过他自称单身,朋友圈也看不出来有女朋友,应该安全。 正好没见过面,蒲嘉苓想了想,约出来吃个饭,问题不大。 出差这么多天,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工作,不找点乐子多无聊。 她就顺手回了那人一句,等着他来私聊。 回完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过安检了,蒲嘉苓起身,叫上同事们和宋清深,一会儿往里走。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喝了点儿红酒,这趟旅途还算舒适。 到达海城,提前联系好的接送人员已经等了很久了。大家把行李搬上去,去往酒店。 分了两辆轿车来接送,宋清深与蒲嘉苓正好在一辆上。 两人坐在后座,看两旁的风景快速后退。 这会儿暂时没别的事,蒲嘉苓跟供应商对接好信息,便开始做闲事儿了。 首先当然是回复那位海城网友的消息,他正在问想多久出来。按蒲嘉苓的日程,后天中午就有空。 她手机键盘的打字音啪嗒啪嗒地响,宋清深眯着眼睛,左手屈肘撑着额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片刻,蒲嘉苓听见他轻声喊了句,“嘉苓?” “嗯?”蒲嘉苓停下打字的手,反应过来,歉意道:“是不是声音吵到你?我开个静音。” “没有。”宋清深说,“就是无聊,喊一下你。在做什么?” “聊天。”蒲嘉苓还是开了静音,边打字边回答他,“怎么啦,宋董不准人上班开会儿小差啊?”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铁面无私、刻板严格的上级吗。”宋清深轻笑了声,仍然闭着眼,边养神边回答她。 过了会儿,宋清深又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要去约会?” 打字的手被他说得一顿,随即,蒲嘉苓也轻飘飘地拿话回他,“宋董,你这不是有读心术,就是在偷看了。偷看别人聊天可是不好的行为。” “那就有读心术吧。”宋清深说,闭着的眼睛表明他确实没有偷窥,“约的什么时候?” “……”在查户口吗!这也要问。 蒲嘉苓耐着性子回答:“还没说定。工作优先,能见面就见,不能就算了,聊聊而已,宋董别担心我会耽误工作,我有分寸。” 宋清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晃晃悠悠地到了酒店,蒲嘉苓继续担当起全队的负责人,帮各位办理好入住,就开始与供应商接洽,也没工夫回复那个可有可无的网友了。 首日行程结束。 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开会,蒲嘉苓和宋清深带的人跟供应商各种唇枪舌战,就是为了在合理的范围内压低价格,再压低一些价格。 让蒲嘉苓意外的是宋清深也参与了这样的会议。其实讲真的,按照宋清深这个咖位,他是真的不必亲力亲为到这个程度,这种明面说是会议其实就是菜市场砍价的活,他们来干就行了。 可他不。从接手项目开始,几乎每个点儿宋清深都会过问。 虽然不是那种讨人厌的、不懂还非得指挥的过问,蒲嘉苓也替他觉得累。坐在家里收钱不香吗? 股东就是干这个的呀。 人家勤勉,做下级的也管不着,而且不得不说,宋清深说话极有条理,以理服人,还带着股奇怪的魅惑力。他像是海上给水手们唱歌的海妖,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人轻轻点头,不想被绕也得被绕进去,到最后稀里糊涂地便点了头。 这几次会议,有百分之六十的优势条件都是他谈的,蒲嘉苓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才,去做传.销估计更成功。 终于到了第三天。 上午开完会,次日便要准备去实地看看了,下午算是休整时间。 前两天高强度工作,每天都为了说服供货商绞尽脑汁,说得口干舌燥,晚上也没怎么睡好。今天终于可以休息片刻。 跟海城的网友已经正式约了见面,就在中午,蒲嘉苓准备看情况,如果可以下午也能一起玩玩,不行的话吃完饭就开溜。 从会议室出来,蒲嘉苓坐在外边的沙发上,拿着气垫补妆。 正巧宋清深也走过来,看到她,在她面前停下了。 蒲嘉苓余光瞥见,就边补妆边说:“怎么了?” “定好约会时间了吗?” “嗯,一会儿中午。”蒲嘉苓并不忌讳。 “注意安全,有事儿的话找我。”宋清深在她身边坐下来休息,顺便说。 “没事,就吃个饭。” “这个是男朋友么?” 蒲嘉苓停下动作,转头看他,“您觉得呢?” 宋清深还摇头。 蒲嘉苓懒得解释,干脆把微信列表拉开给他看,“现在呢?” 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好多都没点开。 “知道了。”宋清深点点头。 蒲嘉苓收回手机,继续补妆,“我还以为宋总要批评我对线太多人呢。” “还好吧,都是聊天。” “哈哈,还是同行懂同行。” “半个同行。我不是说过,我退隐江湖很久了吗。”宋清深轻声说。 蒲嘉苓顿了下,挠挠头:“……我也不是都在聊。只是经常看到有的女孩子很爱一棵树上吊死,我就非常不理解,这是干嘛呢?天下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吗?这个不行就下个,大家都没伴侣,多几个人聊聊天怎么了。我这是为她们分担资源,别浪费。” 宋清深忍着笑,“哦。不过你这同时吊几棵树,对脖子也不太好吧。” “?” 蒲嘉苓白他一眼,“就拆我台。好了,搞定,我要走了。” 宋清深顺势跟她拜拜。 离别时,忽然叫住她。 蒲嘉苓回头,立正看他,拉长声调问:“还有什么事啊,清深?” “没什么。” “就是,记得取消我的置顶,免得你约会对象误会你有男朋友。” 宋清深亦站得风度翩翩,眼睛里都是笑意,看着她说。 第11章 “怎么了?” 忽然有声音传来。 蒲嘉苓从走神中惊醒,回过神来看对面的网友。 见他半是好奇半是担忧地看着自己,蒲嘉苓摇摇手,掩饰掉情绪,表示没事。 一边这么做,一边在心底腹诽宋清深。 都怪姓宋的。 要不是他临走前冷不丁冒这么句,蒲嘉苓哪能约会都走神。 虽然马上就解释了置顶是因为工作,却因为她一开始的表情过于惊讶,导致后面说什么都不像那么回事。 蒲嘉苓咬定以宋清深的情商一定能看出她没有撒谎,也能看出她置顶没那个意思——但可能就是想捉弄她,不管怎么解释,宋清深都是一脸“我懂,我会装作不知道”的欠揍表情。 气得蒲嘉苓干脆说“没事,他们也看不见我的微信界面”,破罐子破摔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走出好远,还似乎能感觉到宋清深那带着笑意的眼神。 真是见鬼了! 在约好的地方见到网友之后,蒲嘉苓心情才平复了些。 这位网友人高马大,跟照片没什么差别,是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阳光类型,蒲嘉苓的第一印象也还可以。 按理说该放松不少的。可是这位约会对象吧,可能见到蒲嘉苓太惊艳了,自从见面第一眼就没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过。 虽然看得出他在克制自己对蒲嘉苓的满意情绪,但显然并不成功。蒲嘉苓就有点打退堂鼓,主要是网恋奔现晚上酒店的例子太多了,而她又不是找炮友来的,不想让人误会。 所以即使他还可以,蒲嘉苓也打算吃完饭就溜,免得多留念想,节外生枝。 心里是这么想的,吃饭的礼节还是做足。这位网友除了眼神炙热一点,别的没什么缺点,待人挺绅士,聊天也有意思。 如果不是宋清深时不时会在蒲嘉苓脑子里闪现一下,这顿饭肯定会吃得更高兴。 吃到一半,双方初见的尴尬已经基本上消失了,男人开始打听一些蒲嘉苓的私人问题。 当然都不是非常过分,是那种要发展关系就必须得问的问题。蒲嘉苓笑着跟他打太极,能说的地方说,不能说的地方就随便胡诌,一套你来我往之后,男人的底被她套得差不多了,对她却还是一无所知。 这种见一面多半就不会再见的点赞之交,没必要透露那么多。 正聊着呢,蒲嘉苓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蒲嘉苓说了声抱歉,拿过来一看,来电人竟然是宋清深。 她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又想干什么? 拿着手机起身,蒲嘉苓给男伴说明下情况,就去外边接电话了。这餐厅基本没人大声喧哗,还是走远些好。 按下接听键,蒲嘉苓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打扰你约会了,不好意思啊。” 宋清深的声音传过来,还是一贯地温柔平和。 听在蒲嘉苓耳朵里却是满满的虚伪做作,她揉了揉头发:“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能不能现在回来?” * 转头跟男伴道歉,蒲嘉苓饭也没吃完,就提前走了。 没办法,宋清深在电话里说得恳切,说什么跟供货商突然还有事项要确认,点名要蒲嘉苓负责。 还说他本来也很不想打扰约会的,可惜工作紧急,蒲嘉苓又是整个团队的核心,如果没有她,很可能出岔子,所以还是请她回来一趟。 蒲嘉苓就怎么听怎么像绿茶那套“哥哥你去吧,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孤独”的说辞,无奈应下了。 虽然今天这约会,她也没多重视,而且本来就是出差,肯定还是工作为重,不过想到中午的事儿,蒲嘉苓决定使使坏。 到了他们入住的酒店,找到宋清深,蒲嘉苓大老远就调整成了低气压的样子。 当然,是那种强忍无奈、但又要装出一副高兴的低气压。是“我委屈,但我不说”的真人版,专门拿来膈应人的。 远远地,蒲嘉苓看到宋清深朝她走来。 这人走路,每一步都淡定优雅,不紧不慢的样子,非常从容。他腿很长,有一副好比例和好身高,配上服帖的黑西装和胸前打得一丝不苟的温莎结,活脱脱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禁欲总裁模样。 旁边有好些小姑娘毫不掩饰看帅哥的花痴眼神,甚至,已经有低头交头接耳、跟闺蜜商量怎么要联系方式的人了。 而宋清深呢?他目不斜视,旁的什么也不看,只往蒲嘉苓走去。 即使还隔得很远,他的眼神也没从蒲嘉苓身上移开半分,似乎就像他的世界里只有蒲嘉苓一般。 蒲嘉苓承认,被大帅哥这么深情地、专一地看着,还是这种公众场合,虚荣心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她也是大美女,什么风浪没见过。 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过去,宋清深先跟她挥了挥手,“这里。” 蒲嘉苓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嗯。供货商那边怎么了?” 这话出口,配上面部表情,蒲嘉苓都要为自己的精湛演技鼓掌了。好一副尽职工作、不顾私情的样子!好一副委屈失落、但还是工作重要的样子! 宋清深果然轻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扫了你的兴。” “没事,本来就是过来出差的嘛。”蒲嘉苓说,停顿两秒:“而且,‘男朋友’要求中止约会,我怎么能不听呢。” 她特意把“男朋友”几个字咬得很重。 宋清深愣了愣,随即语气柔和,“还记恨我吗?” 没有。 但就是要跟你演一演,看你怎么办。 蒲嘉苓顺势垂下眼,“怎么敢呢。” 说话间,蒲嘉苓悄悄看他的神色。 从一开始,宋清深的眼神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他眼角微弯,有笑意的,但又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这语气,宋清深稍微沉默了两秒,然后轻声说,“是我不好。” 蒲嘉苓心里想那也不至于,面上没吭声。 又听他说:“这样吧。我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哦? 没想到还能白嫖一次弥补,蒲嘉苓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等下午谈妥了,晚上给你补上休息时间吧。海城的夜市好像很有意思,挺出名的,咱们可以去逛逛。” “啊?” “现在,你回房间收拾一下,准备好了叫我。供货商那边等着,咱们先去把工作谈妥,晚上再带你出去玩,好吗?” 宋清深的语速忽然快了起来,也带了点不容置疑的笃定,“就这么定了。一定让你玩开心,补上中午这次。” 说完,也不给回应的机会,他拍拍蒲嘉苓肩膀,说去车上等她,就往反方向走了。 剩下蒲嘉苓自己在原地愣神。 ? 她好像还没答应吧? 回过神来,蒲嘉苓转头用视线去追宋清深的背影,发现他手长脚长的,早就走远了。 她花了两秒钟消化这个话。 什么叫补上中午这次啊? ……他要亲自补上这次约会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蒲嘉苓下意识地想驱赶,随后意识清明起来。 有点危险啊。 其实相识以来,宋清深对她一直挺不错的,这点能看出来。 换了普通男生,肯定就往对她有意思那方面想了,只不过因为宋清深的脾性,蒲嘉苓才没有当真。 她说过不想工作牵涉私情,宋清深也坦诚回了,但要是他真有那什么意思,准备迂回地进攻,也不是没有可能。 蒲嘉苓从来不拖泥带水地对待没有意愿的目标,在房间里收拾的时候,就开始发愁。 到底怎么能让宋清深意识到她没那个意思呢?晚上两个人去夜市,说得委婉,不就是约会吗。 思来想去,感觉直接不去也挺怪的,蒲嘉苓决定随便打扮一下,别太出挑,让宋清深看到她的心不在焉,应该就懂了。 是这么计划的,不过想到宋清深那种眼神,蒲嘉苓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 下午跟供应商谈事情时,她脑子里还时不时想起这事儿,差点被看出来走神。 会议在傍晚时敲定结束。 快近饭点,整组人凑在一起匆匆吃过晚饭,就各回各的房间,开始自由休息。 蒲嘉苓自然也回房。 这次出差本小组就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两人住一间,但那个姑娘不在房内,不知道去哪儿了。 蒲嘉苓站在摊开的行李箱面前思索该穿什么。 白天的妆差不多花了,干脆卸掉,就画个眉毛保持整洁完事。 穿着吧,白天穿的鱼尾裙,显腰身,那会儿是考虑到有约会,要给人留下好印象。 而现在要唱反调,肯定不能收拾那么精致。蒲嘉苓想了想,换上宽大的T恤和到膝盖的短裤,随便穿双运动鞋,搞了套标准的买菜套装。 哪怕上班,也会比这穿得更好看点。站在镜子前打量一下,这副打扮……只能勉强说整洁利索,跟精致的都市丽人沾不上边。 要不是蒲嘉苓脸蛋撑着,换平庸一点的女孩来穿,肯定会泯然众人,惊艳约会对象什么的就别想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蒲嘉苓很满意。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还有五分钟到约定的点儿。 慢悠悠地下楼,蒲嘉苓边走,边问宋清深在哪。 【酒店门口等你。】 他是这么说的,蒲嘉苓便踢踏着拖鞋,往门口走去。 海城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到了晚上,街道反而更显繁华。 酒店大堂的人流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减少,门口依旧人来人往。 不过在人群之中,宋清深还是显得格外出挑,他个子高,体态又好,在路人里鹤立鸡群。 晚上出游,他换了休闲的衣服。简简单单的纯白T恤,配上略微宽松的灰色垂感阔腿裤,脚上是白色高帮球鞋。 这样子很像是学生时代的那类校草,会在足球场上挥洒汗水、然后收获一大波女孩儿的尖叫。 养眼,蒲嘉苓毫不否认这点。 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被旁边吸引过去,以至于脚步都顿住了。 宋清深朝她挥手,他身旁也有人朝她挥手。 那人说,“嘉苓姐,你怎么才来啊。” 蒲嘉苓很想回句不认识你,但说不出口。 怎么会不认识呢?在宋清深身旁站着的,全是组内的其他人,此时都眼巴巴地盯着她。 蒲嘉苓那几个手下,看着她的眼神太直白,就差没把“平日精致的蒲主管今晚怎么穿成这样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写在脸上了。 僵硬地走过去,蒲嘉苓低头打量一下自己休闲过头的装扮,又打量一下对面同事的表情,最后把视线顿在宋清深的脸上。 他还是淡淡地笑。 跟蒲嘉苓同房间的女孩说:“嘉苓姐都卸妆了啊,还没见过你这样子呢。嗯,这样儿呢,挺……挺……” 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旁的宋清深微笑,慢悠悠地接上:“挺素净的。” “…………” 哦。 蒲嘉苓只想回他一句晚安。 第12章 夜晚的街市,人群川流不息。 当地著名的夜市离酒店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一行人慢悠悠地,准备散步着过去。 踢踏着拖鞋,蒲嘉苓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旁边同事聊天。 宋清深走在他们前面,偶尔会回头来看一眼。 说要来夜市玩的人是他,组织大家的人是他,因而带路的人自然也是他。 他走得稍微快些,不大参与后面众人的谈天,但又会适当调整速度,让大家能跟得上。 他在前面不方便跟大家说话,显得有点沉默寡言。 如果按蒲嘉苓看不得冷场的性子,放在平时,怎么着也要递个话头过去,让他有点闲聊的参与感。 可惜,现在的蒲嘉苓还沉浸在自作多情的尴尬之中无法自拔,也就不是很好意思主动搭话了。 她是真没想到宋清深原来把大家伙都喊上了,转念一想又很合理。 都是她的问题。 什么担心他会错意,什么两人约会,此刻通通都化为垃圾桶里的垃圾,让蒲嘉苓恨不得丢到九霄云外去。 闲聊之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市街,花花绿绿的灯光混杂在夜色里,跟吆喝声交织出热闹的人间光景。 这条街在当地出名主要是因为有很多小吃,每一家都各有特色,据说随便进一家,也绝不会踩雷。 每个来海城旅游的人差不多都会来这个夜市打卡,而当地人亦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一趟,因而一到晚上,夜市人头攒动,烟火味儿在空气中飘荡,晃晃悠悠地,就能留人到天亮。 蒲嘉苓这帮人从街头开始逛起,挑着有兴趣的一家家试吃。 正好看到前面有卖章鱼小丸子的,还不少人排队,蒲嘉苓想起邹瑜,她最爱吃这个,便顺手拍了个微信小视频,给她发过去。 两秒后邹瑜回了,问她:【你这是在哪儿呢?】 【海城夜市】 【嚯,旅游去了?】 【你给我批假啊?出差,晚上抽空溜达溜达。】 跟邹瑜随便聊着,蒲嘉苓闻到了章鱼小丸子的香气。邹瑜听她这么说,就让她帮自己买一份,虽然吃不着,但也能看看解馋,蒲嘉苓轻轻笑了,听她的到队尾排队。 聊了一会儿,蒲嘉苓懒得打字,觉得麻烦,问邹瑜方不方便。 邹瑜正在家看电视,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两人便打起微信视频,蒲嘉苓顺道给她直播直播夜市的样子。 聊得正开心,后面传来个声音,喊了蒲嘉苓的名字。 蒲嘉苓下意识回头。是宋清深,他跟其他几个同事在一家烧烤铺坐下来了,正要点餐,宋清深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蒲嘉苓随便回答他两句,转眼继续视频。 没想到耳机里传来邹瑜惊讶的声音:“咦?这不是那个点歌男吗??你俩怎么在一起?” 蒲嘉苓没有心理准备,被她骤然升高的音调吓得一激灵:“人家叫宋清深……你声音小点!这儿吵,我耳机音量开得大。” “宋清深,好好好。可是你们怎么在一起啊?我应该没看错吧?是他吧?”邹瑜的大嗓门压根儿没收敛:“不是,嘉苓,你动作有点儿快啊?这才几天就一起出来逛街了,这这这……你不是说,他是你上司吗?” “所以说。你是不是金鱼脑啊,我刚才说了是出差,他是甲方,当然一起了。” “可是就看见他,也没见其他人呢?你可别骗我。” “在那边吃烧烤呢!”蒲嘉苓捏了捏眉心,“我骗你干嘛。” “……哦,白激动一场。” 邹瑜表情遗憾,“还以为你们真有故事呢。” “能有什么故事。明知道对方是渣,又没有玩玩的兴趣,是你,你会有故事吗?”邹瑜这话正好戳中蒲嘉苓今晚的尴尬心思,她略有不自然地说,“况且他可是股东,有钱人啊,能不能看得上我还不一定呢。” “呃……你后面?”邹瑜的画面忽然卡顿了一下,蒲嘉苓顺着她的话回头。 宋清深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出现在她背后,手抬着,看着像是要拍蒲嘉苓的肩膀。 蒲嘉苓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满全身:“你——你过来怎么也不说话?” “刚要拍你肩膀,你就转头了……”宋清深收回手,顿了顿,指往烧烤摊,“做好了,你这里买了就过来吧。” 说完回去了。 留下蒲嘉苓一个人风中凌乱。 邹瑜还有心思补刀:“他应该听见了。” “……” 这边挂了视频,蒲嘉苓等章鱼小丸子做好,捧着热乎乎的盒子往回走。 跟同事们分了这点儿小吃,点的烧烤串儿也差不多陆陆续续上桌了。 特意挑了个跟宋清深隔着的位置,蒲嘉苓避免跟他对视。今晚的种种尴尬,她实在需要以保持距离来缓解,就不主动凑太近了。 吃饱喝足,大家再逛了逛,往回。 喝了点酒,两个女生的房间和男生不在一层。宋清深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说着送两个女孩到房间门口,顺便按了电梯。 电梯里,三人相对无言。 “明天要去建筑工地看器械的真实使用情况,可能会很晒,你们俩要是怕黑的话,记得带把伞,或者涂点儿防晒。” 同房间的女孩谢过他的体贴,蒲嘉苓也支支吾吾地跟着蒙混过去。 电梯到楼层,宋清深把她俩送到房间门口,眼看着她们刷卡开门,这才挥手作别。 蒲嘉苓的“谢谢,明天见”堪堪说完,宋清深忽地收敛表情,看着她,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对了嘉苓,我想告诉你……不必妄自菲薄。” 听得同房女孩儿懵懵的,关了门,还问蒲嘉苓那话是什么意思。 蒲嘉苓背对着她,疯狂摇头,正面这边脸却涨得通红。 宋清深。 ……他,绝对是故意的!! * 次日。 时间并不紧张,十点左右到工地就行,蒲嘉苓差不多睡到自然醒,起来后还有工夫化妆。 在酒店吃完早餐,大家就坐车往工地走了。跟来时一样,蒲嘉苓还是跟宋清深坐同一辆车。 蒲嘉苓觉得,自从昨晚之后,就有种异样的尴尬萦绕在他俩之间,赶都赶不走。 偏偏尴尬这种事还是尴尬的人越少越尴尬,蒲嘉苓打量宋清深,他当然毫无感觉,一举一动都与平时无异,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在这独自难受。 大概是蒲嘉苓的沉默引起了宋清深的注意,车子开出十分钟之后,宋清深瞥了她一眼。 他转正目光,语气平缓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感觉你今天很没精神。” “……没事。”蒲嘉苓说。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戏太多而尴尬到现在吧。 宋清深不是喜欢多嘴的人,见蒲嘉苓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了。 车子开得平稳,约莫二十分钟,他们开到了位于郊区的工地上。 今天的工作主要是检查供货质量。机械这块儿,蒲嘉苓不懂,甲方的另一个人是专门来检查这个的。其他的事,例如巡查,与供货商交流后续应用等等,才是他们的事情。 正如宋清深所说,今天的太阳确实很大。在他的提醒下两个女孩儿都打了阳伞,在没有绿化、四处都是裸露地面的工地上,稍微能够获得一点点的凉荫。 男人就比较惨了。本身没有遮阳的习惯,又是在这种多半都是大老爷们的工地上,顾忌着别人的目光,他们也不好意思打伞。毒辣的阳光下,宋清深的后颈已经渗出了涔涔薄汗,其他几个男人也差不多,都被晒得有些睁不开眼。 另一个姑娘忽然轻轻怼了怼蒲嘉苓的胳膊:“蒲主管。我看他们男生晒着太阳也怪不容易的,还影响看货,要不咱也给他们遮遮吧。这边我负责就好,您跟宋董两个人打,这样不挤。” 说完,那小姑娘已经拿着伞往剩余的两个男生旁边去了,走到他们身边说了两句。 蒲嘉苓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张了张口,想着她说得也没错,于是慢吞吞地走到宋清深面前,把伞给他打上。 宋清深正在跟供货商说话。 因为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头顶突如其来的阴凉,让他朝身边投去目光。 蒲嘉苓不看他,打着伞平视前方小声说:“别中暑了。” 宋清深愣了一下,转而恢复微笑,“谢谢。” 他伸出手,攀上伞柄,往蒲嘉苓拿伞的手而去。 蒲嘉苓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一下。只见宋清深轻轻擦过她的手,示意她松开,而后代替她,握住了伞柄。 “我比较高,打伞我来吧。” 他说,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因为打伞的动作变得流畅清晰。 蒲嘉苓站在他身边,双手不自然地垂下,莫名其妙感觉有些眩晕。 有个声音仓促地响起,带着慌乱惊恐的音调。 “天哪,掉下去了!” 蒲嘉苓条件反射般地往声音望去,只见有块小型的建材不知从什么地方掉落下来,直直地下坠,宋清深和她因为听到声音而仰头,伞便稍微后倾露出天空的视野,那建材掉落得迅速,轨迹不偏不倚,正好就在宋清深的头顶上边。 “小心!”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蒲嘉苓下意识地伸手推开宋清深,意识却在下一秒开始后悔。高空坠物啊,也不知道是几楼掉下来的,她这么匆忙地把人推开,砸到的不就是—— “蒲主管!!” 看着在自己面前被石块砸中斜倒过去的蒲嘉苓,宋清深不自觉地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大大们收藏一下嘛。 (生硬地卖萌打滚 第13章 蒲嘉苓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 视野白茫茫的一片,灯罩发黄的顶灯在天花板上发呆。墙壁的死角挂着几不可见的蜘蛛网,灰尘懒散地积压在上面。 眨了眨眼,蒲嘉苓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身上的被子有点粗糙,枕头倒是很软。左边的地面上放着吊水。不是单人病房,但也没有别的病友,蒲嘉苓转动视线,一下子看到了陪在床边的宋清深。 “你醒了?” 宋清深也刚发现她睁开了眼,表情略为惊喜。 他声音又很快沉下去,“等等。你先别动,躺好,我去叫护士。” 一会儿后,宋清深带着人回来。 护士检查了一下基本情况,对着蒲嘉苓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问她症状,有没有记忆缺失。 问完以后,记录病情,叮嘱两句便离开了。 蒲嘉苓这才想起问宋清深,“我怎么了?” 她瞥了眼窗外,已经晚上了。 宋清深说:“你被建材砸到,击中头部,当场晕了过去。” 蒲嘉苓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开始复苏,想起她推开宋清深,又想起那些浅浅的后悔。 没说话,感受了一下,蒲嘉苓悄悄用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动作立刻就被宋清深拦住。他俯下身子按住蒲嘉苓的手,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还动?刚刚才说完要你静卧。你头部有点外伤,也有脑震荡,虽然问题不是很大,但不能大幅度活动。” 被他钳制得不能动,蒲嘉苓只好乖乖躺下来。 她盯着宋清深的脸问:“我晕了多久?” “半天。” 看眼墙上的挂钟,半夜两点。 这时候蒲嘉苓的意识回巢得差不多,她下意识地紧张,理智和情商又告诉她不能先问这个。 于是忍下心思,蒲嘉苓先说:“你陪我到现在?谢谢。” 宋清深愣了一下,很快回答:“……不要谢。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砸。” 他声音又轻下来,“你不怪我就很好了。” 蒲嘉苓想了想,没有什么情绪。她并不怪宋清深,现在也没那工夫。 她问:“没事。但我有事问你。项目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器械的事?你被砸之后,大家都慌了,先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医生说等你醒,我就让他们先回去继续谈,我留在这等你。” 看来工作并没有因为她停摆。 松了一口气,蒲嘉苓说:“那就好。” 宋清深就盯着她。他瞳孔黝黑,眼神深邃,其中的情绪明明暗暗,让人猜不着他在想什么。 起初蒲嘉苓还没意识到他的视线,后来意识到了,开始浑身不自在:“怎么,盯着我做什么?” “……”宋清深动了动嘴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推开我……” 蒲嘉苓心里叹口气。她也不想,可惜手比心快:“不用谢。我条件反射而已,总不可能看着你被砸吧?” 宋清深又不接话了。 他沉默的频率明显比正常状态要高,搞得蒲嘉苓心里有点不安。 她开口宽慰,“别太在意。天降横祸,我俩总得中一个,不过是我躲得慢些而已。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吗,医生说轻度,很快就能好了。” “你别安慰我,应该是我安慰你。”宋清深回过神来,站起来看着她,“你饿不饿?” 蒲嘉苓这才开始感觉到肚子的抗议。 她不说话,宋清深看表情也懂了,叮嘱她:“你躺平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带回来一袋子热腾腾的外卖。 这一大袋子里,有汤有菜有饭,全部拿出来摆在医院病床的小桌板上,满满当当的挤着。 菜品都很清淡,也不见什么油腥,大概是养病不能吃得太重口。宋清深记着这些,还尽量选了蒲嘉苓可能会喜欢的口味。 “你喜欢吃辣,但是现在只能忍忍。”宋清深帮她打开盒子,又慢慢地把她扶起来坐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件脆弱的艺术品。“吃的时候慢点。对了,你晚饭没吃,现在吃也不会长胖的,别拘着自己。” 蒲嘉苓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宋董,我是被砸了,但还没傻呢。你不用这样。” 宋清深却不听她的,径直拆开餐具袋,拿出勺子,盛了一口汤伸过去:“先喝这个。” 吓得蒲嘉苓赶紧后缩。她摆手避开喂过来的饭菜,“过了过了,我手还没断。让我自己来吧。” 宋清深顿了下,给她了。 在他的注视下,这顿饭吃得并不是特别舒服,但还挺饱的,饥饿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不等蒲嘉苓说话,宋清深又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垃圾,再扔到外面去。 他重新坐回床边。 蒲嘉苓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宋清深。 虽然也没认识多久,但从认识以来,他给人的印象就是随意的,坦然的。今天的他没了轻飘飘的样子,看得蒲嘉苓的心情也沉重了两分。 在宋清深的帮助下,蒲嘉苓重新平躺下来。 她轻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宋清深看了她一眼,“好了的时候。” 那得多久了?蒲嘉苓有点着急。“项目那边……合同还没签呢。” “不用担心。”宋清深很快回答,盯着她的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担心合同?” 怎么能不担心呢?来海城就是为了签合同啊。 蒲嘉苓张了张口,说得略有些结巴,“可是,总不能因为我被砸了,就不给公司赚钱了吧。” “这是什么话。”宋清深给她盖好被子,皱眉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项目的事,这两天有我管着。” “我想工作。” “你是担心我做不好,才想工作?” 蒲嘉苓心想也不能质疑股东的工作能力,便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宋清深说:“怎么这么拼?” 蒲嘉苓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上次也是,加班到半夜。这次都被砸出脑震荡了,不想想怎么恢复身体,想的却是项目的问题?”宋清深问她,“干嘛这么拼?” 蒲嘉苓沉默了。 为什么这么拼?没有项目就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是个很严峻的问题。她必须要有钱。所以,得拼。 蒲嘉苓回答说:“因为家里没矿,就只能拼了。” “行。”宋清深说,“但是现在不准拼。把病养好之前,不准你上班。现在,睡觉。” 是该睡觉了。但是…… 蒲嘉苓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宋清深,“那你呢?什么时候回酒店?” 宋清深自然地说:“不回酒店。我也在这睡,陪你。” 蒲嘉苓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你不回酒店?” “回酒店干什么。你不是还在住院吗?”宋清深看她,“我得陪护你,免得你有什么事没人管。” “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脑子被磕了,又不是绝症。”蒲嘉苓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总觉得孤男寡女睡一个房间很奇怪,宋清深又不是她的谁。她急忙解释:“我就睡个觉,能有什么事?” “那我在旁边睡个觉,又能有什么事?”宋清深反问她。 蒲嘉苓说不出话了。 她平时说话本来很灵活的,但大概因为脑震荡,现在一想问题就头晕。 见她不开口,宋清深适时地进攻:“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并不会有什么事。而且你有突发状况了,我还能照顾一下。” 蒲嘉苓下意识地反驳他:“我不会有突发状况的。你是不是在咒我?” “怎么会。”宋清深站起来,走到床边。帮她垫好枕头,调整睡姿,他接着说,“行了,快睡吧。你不是想工作吗?那就早点睡。早点睡早点好,早点好就能早点工作。要知道你被我看着,如果病没好,我是不会允许你回到工作岗位的。” 那是不是好了,就可以回去工作了?听到工作,蒲嘉苓开始动摇,但听着宋清深的话,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你在哄骗我?” “不是。”宋清深回答得很果断,停下为她整理床铺物品的手:“我是在哄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同前,嘿嘿。 第14章 蒲嘉苓过得有些煎熬。 住在医院的这几天,她宛如与世隔绝。宋清深把工作全部揽入怀中,只让蒲嘉苓的几个小弟协同。蒲嘉苓要问点什么,他如实回答,但要是提出复工,就完全没门。 蒲嘉苓没辙。她查过了,脑震荡是脑损伤中最轻微的一种,更何况她这还是最轻微中的轻度。这个程度回到岗位在她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在宋清深眼里便成了洪水猛兽。 终于,蒲嘉苓忍不住对他说:“宋清深,我是脑震荡,不是脑瘫。如果海城的工作不必插手,我也不会来了。现在真的没事了,我可以回现场的!” 宋清深拒绝,同时也非常不理解:“你怎么还赶着上班?” 她当然也不想上班。但工作出了差错,她就是第一负责人。 于是宋清深语气平缓地回答她:“你放心,不会出问题的。而且我就是甲方,我不怪你们,谁来怪?你安心养病。” 蒲嘉苓还要反驳,被他眼睛一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赖样子堵了回去。 这晚宋清深又来陪护。 他一如既往带了晚饭,看着蒲嘉苓吃,吃完了坐在病床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实蒲嘉苓基本已经没事了,头上的伤口在结痂,脑震荡引起的头晕症状也差不多消失。医生说多躺躺有利于恢复,被拘在病房里也没别的事,她便真的整天躺着。 如果不是不能出门,蒲嘉苓几乎要以为她是来旅游的了。只是工作尚且没机会参与,闲事就更没心思料理,前几日约会过的那个网恋小哥发过微信再约她,被果断回绝。 再有一天就要回去了,蒲嘉苓的出院手续都已办好。晚上,出院的东西宋清深都替她收拾好了。 他不是每天都住病房,今天要回酒店的,所以快走了,这会儿坐在旁边说话。宋清深话并不多,但蒲嘉苓天天听,加上记仇他不让自己回去工作,听多了,就有点像家长的唠叨。 忍了忍,蒲嘉苓说:“宋董。你每天都说差不多的话啊,让我小心身体什么的。你自己有没有发现?” 这些天两个人混熟了,私下见面基本直呼其名。 宋清深也找到了规律,蒲嘉苓叫他名字是正常状态,如果喊上了宋董,就是有点不满的意思。 他看过去,“怎么了,不高兴?” “……”蒲嘉苓想了下,说:“没有。只是真不用一句话说好多次,我都听进去了的。” “说了很多次吗?还好吧,昨天没说小心身体呀。我说让你躺好点。” “……那不是换汤不换药吗!”蒲嘉苓气笑了,“我妈都没你这么唠叨。” 宋清深并不反驳,只看着她微笑。 蒲嘉苓又说:“明天就要出院了,今晚的会议我能参加了吧?不用走路,视频也行,总得让我听听你们说了什么。” 宋清深摇摇头,“算了,思考也是动脑筋呢。你好好休息。” “开个视频会能怎么的啊?”蒲嘉苓瞪他。如果他不是股东,在这个组里,谁能管她蒲嘉苓想做什么?前些天蒲嘉苓还要装装表面功夫,跟“宋股东”客气客气,被他这样无缘无故管得久了,蒲嘉苓也懒得装了:“宋董,你是一循的人,又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应该管不着吧?” 宋清深严肃道:“咱虽然不是一个公司,但是一个team啊。人情味也是工作中很重要的一环,我不会让员工带病上阵的。” 蒲嘉苓想反驳,找不到点。真要说,在这个项目里,她确实是宋清深的员工之一。 大概是不论说什么都不会惹宋清深生气,蒲嘉苓说话就越来越随意。她收回目光,受挫地说:“宋清深,你这是监.禁。我在病房真像坐牢似的。” 宋清深乐呵呵地:“还好吧,就算是坐牢你也是最高规格的犯人。别的人一年才有一次探监机会,你每天都有人来探监。这不挺好?” “……” 说不过他。 蒲嘉苓重新躺下来,眼睛看着天花板,“宋董,如果是因为感到愧疚的话,大可不必。” 这话出口之后,很久没听到回音,久到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蒲嘉苓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又撑起身子探出头,去看宋清深的表情。 他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该不会说错话了吧。蒲嘉苓忽然有点小慌乱,盯着他的脸看。 一会儿后宋清深轻声说,“大概你说得对,我就是……突然再次意识到,伤害别人有多么不对。” 蒲嘉苓隐隐感觉他并非单指这件事。 她抿着唇不说话,宋清深自个儿担当起解释人:“大概一年前我也是这样,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很多伤害他人的事,觉得很不对,很无聊……现在看到你因为我躺在病床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所以,我不想让你再有多的闪失。” 蒲嘉苓立刻就听出来,这个一年前的伤害绝非身体伤害,而是对别人的心灵伤害。 渣男反思录? 蒲嘉苓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目前,她还在渣女的职业上稳稳坐着呢,实在没法儿做到跟宋清深共情。 于是她胡乱安慰两句:“一年前的情况,肯定跟我现在不一样啊。你要学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不是用现在的行为填补那时候的愧疚。让我正常上班不会造成二次伤害,只是尊重我的意愿而已。” 蒲嘉苓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清深却像突然清醒似的看着她,没被绕进去:“是。这两件事当然不一样,你是受伤了,不好好休息会有后遗症的那种。所以不能逞强工作。”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 蒲嘉苓受着伤,也没多余的力气跟他争,只得嗯嗯啊啊敷衍过去。 就这么结束了在海城的出差,她大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的病床上。 回去略作休整,蒲嘉苓总算再次握住了对项目的话语权。 重新过目的项目进度里,留下了宋清深的痕迹。 蒲嘉苓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受伤的这些天,宋清深把一切事项料理得井井有条,没出现什么差错,甚至还给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甲方帮乙方做事的这种大善人,蒲嘉苓是真没见过,当即发了条消息过去以表感谢。顺便,也给住院期间一些急于上班而导致的口不择言道了歉。 下午又要开小会,宋清深那边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蒲嘉苓检查一下自己这边,没有遗漏。这次汇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等到宋清深带着人马到公司,一帮人在会议室里思维碰撞一个多小时,这个工作阶段才算告一段落。 工作时候的宋清深跟私下很是不同,一点儿也不宽宏,对每个细节都抓得很严格。 这正好和蒲嘉苓一丝不苟的风格对上,下了会议,蒲嘉苓听到有小员工悄悄说,要不是对接的人是蒲主管,估计扛不住甲方这么细致的要求。 听了还挺美滋滋的。 蒲嘉苓拿着咖啡杯去茶水间。 是人不多不少的点儿,有几个同事在那聊天,不过人不多。 蒲嘉苓走过去,有窃窃私语贯入耳朵里。 她慢慢停下脚步。 一个女声说:“……你确实看到了吗,每天都去守着?” “可不是吗。每次跟供货商谈完就走了,匆匆忙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事。后来我问了下蒲主管同房间的小新人,才知道蒲主管跟她说了,不用咱们去看,股东那边有人看着呢。甲方那个技术人员在我们跟前。你们说还能是谁。” 男人的声音,蒲嘉苓不太熟,没听出来这是谁。 女声又说:“嚯……没必要吧?每天夜里都去?” “晚上去的啦。夜里……这话说得,感觉怪怪的。咱们可不知道啊。” 说完之后,这男的吃吃笑了两声,笑声比较独特,蒲嘉苓听出来了。是之前一起去海城项目的人。 她站在拐角处没动,正在想怎么处理比较好,另一个细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可是周哥,蒲主管她很自立的啊。你们应该多少也有听说吧,之前她多拼?他俩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蒲主管人挺好的,上次还帮我加班。我……我觉得不是。” “怎么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你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再说她帮你跟这事儿也没什么联系。我是男人,我最懂男人了啊。晚上去陪护一个不那么熟的女人,除了对她有意思,不可能有其他想法的呀。你说蒲主管也没拒绝。说不定两人早就有什么了。要不这次项目能这么顺利?那宋董还帮她管事儿?又不是一个公司!” 茶水间里短暂地沉默。 有人怀疑地说,“是不是真的啊……” 男声便更有底气:“当然了。不过为了讨好股东,做点什么事也是正常的。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了。知不知道女孩子,尤其我们行业,很难混的。职场上坐得这么高的女人……没点背景,混不出来的呀,多工作两年,你们就见怪不怪了……” “是吗?” 男人说话的声音忽然被打断,几个人同时看往门口。 蒲嘉苓斜倚在门框上,语气倦懒地说:“工作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第15章 周奇,也就是这个周哥,是个双性恋。 很早以前,他有过被男老板包养的传闻,不过现在有女朋友。 他传绯闻那时候,还是蒲嘉苓的手下,平时多做点辅助工作,能力不上不下。因为这个,蒲嘉苓并不很把他放在心上,几次提拔都选了更合适的人选, 所以后来,他不在蒲嘉苓这里努力了,不知道用了什么人脉,让一个上面的领导提拔了他。 现在他的职位跟蒲嘉苓平级。这次项目,他也有参与,不过仍然是辅助的地位,主要还是配合。 茶水间聊天的三个人齐刷刷看往门口,看到拿着杯子的蒲嘉苓。她今天穿了一身酒红色紧身裙,腰身被剪裁良好的服饰掐得曼妙自然。她涂了红唇,这会儿一边慢吞吞地抿咖啡一边说话,唇齿离开杯沿,便浅浅地留下形状好看的痕迹。 周奇一愣,正要下意识地开口,听到蒲嘉苓说:“背景这事儿,我确实不如你,也不如你懂里面的行行道道。” 不顾周奇骤然变幻的眼神,蒲嘉苓做出思索的样子,停顿两秒说道:“你当时做我下手的时候,跟现在能力差不多吧?这么久了,好像一直不见你有长进。不过确实,能力嘛,次要。主要还是得有背景。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现在的,靠说八卦吗?应该不是吧。你肯定也是有背景才能这么清楚。我一介平民,老老实实打拼上来的,确实不太懂你靠的那种资源。” 蒲嘉苓踩着高跟鞋,继续居高临下地说:“你说得没错。前两天,宋董确实是很照顾我。没办法,你是男人,最懂男人,我就是漂亮,又有能力,男人最喜欢这类型。宋董要是真的看上我了,也很正常。可惜我暂时还比较正直,不想掺和上这种事,所以,还没跟他搞上呢。” 旁边的女职员都听呆了。 其实蒲嘉苓的感情生活,大家多少有所耳闻。不过她从不把公司同事作为对象,也不会因为感情问题影响工作,所以对于各位而言,除了当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也没什么利益冲突的点。 成年人么,早就不相信童话爱情那一套了,即使仍然憧憬着自己的恋人能够一心一意,对于这种在男人之间游走的类型,也没那么多批判的心了。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大仇,不至于真的拿上台面来嘲讽。 周奇被她突如其来的爆料气得不行,脸瞬间就涨红了。偏偏,要拿来骂她的话被她自己先说了,那难受劲不亚于想打喷嚏没打出来。 顿了顿,周奇挤出几个字:“到底是什么能力强,还说不定呢!也不必在这耀武扬威。” 话真难听。 旁边的小职员胆战心惊地皱眉。 蒲嘉苓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跟各种类型的人撕逼,周奇这种背后议论的,是最低级的一款。 好整以暇地正要开口,蒲嘉苓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搞得她愣了一下。 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 是宋清深,他作为甲方,开完会就该走了。 蒲嘉苓收拾一下吵架的情绪,回头,有些浮夸地惊讶道:“呀,宋董!你怎么还在?还来茶水间。要喝咖啡吗?” 宋清深跟她眼睛对视两秒,微笑道,“没有,就是来看看。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蒲嘉苓慢悠悠地看往周奇,并不说话。 周奇有点慌了,内部说说坏话和被金主亲自听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 他刚要摇头,又听宋清深说:“你们蒲主管一心想着工作,住院的时候都天天要求出去。我觉得,她可能没什么心思理会我吧。” 蒲嘉苓保持着微笑,看着周奇,笑容暧昧又游离,那表情像是在说“听到没有,人家亲自认证了”。 周奇脸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好一会儿,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出公司之后,宋清深收到她的消息。 【谢谢】 坐在后座上,宋清深示意司机开车,而后低下头继续回复消息:【谢什么?】 【帮我撑场子呗】 【你都听见了吧?】 是。 从头到尾,全听见了。本来只是想去找蒲嘉苓拿个文件的,见她往茶水间走,就跟过去了。 宋清深发个“嗯嗯”的可爱表情包过去。 头顶的备注栏,“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一直在闪动。大概五分钟以后,蒲嘉苓发过来句: 【晚上XX酒吧?】 【怎么?】 【请你喝酒啊。】 蒲嘉苓那边顿了两秒又发过来,【随便还一下这样那样的人情嘛。】 宋清深眼角微微弯起,打字: 【刚被公司的人那样说过,不避避嫌么】 【就他?那种人也限制得住老娘?】 【我想约谁就约谁,想跟谁喝酒就跟谁喝酒】 【他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你定个时间,我下班了来找你啊。】 宋清深拿着手机,笑了一下,片刻轻轻敲出:【九点吧。】 九点的酒吧人还不多。 宋清深提前了一点儿去,却发现蒲嘉苓已经到了。 她还是穿着那身酒红色紧身裙,只是把上班时盘起来的长发放了下来。她精心烫染的卷发柔顺地垂在后背,像风和日丽时海边翻腾的波浪。那些波浪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抖动,在酒吧晦涩的灯光之下泛着暧昧的亮光。 很引人注目。宋清深视野里,除他之外,能看到的就有三四个男人在看她,更不必说与她交谈中的酒保小哥。 而这只是个清吧,并不是搭讪横行的夜店。 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宋清深在她身后停下:“来得真早。” 蒲嘉苓从与酒保的愉快聊天中转过头来:“来啦?也没早很多了,一点点。” 面前的调酒师年龄与他们相仿,留着中长发,卷卷的,很有艺术气息。 见宋清深在蒲嘉苓旁边坐下,他也并不回避,问:“男朋友?” 蒲嘉苓爽朗笑道:“不是啦哈哈,你什么时候见我有过男朋友。” “男性朋友倒是挺多的。”调酒师也笑,转身去拿材料。 他转身的这点儿空隙,宋清深坐稳了,宛若无意道:“很熟啊,你们俩。” “对啊。我最近一两年经常来这里喝酒,他认识我的。” 蒲嘉苓想到什么似的补充,“哦对,不止他,其他几个调酒师也都认识我。男的女的都有哦!别看我这样,我是很会聊天的,到处都有朋友。毕竟,魅力这东西也不是只对着凯子用的,对不对?” 宋清深的笑容依旧,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他打开酒单,随便点了杯经典鸡尾酒。 正巧那位调酒师又回来了。他做好了蒲嘉苓的那份特调,开始做宋清深的。 调酒师业务很熟练,甩动摇酒壶的动作优雅又连贯,中间还耍了个花招儿,引得蒲嘉苓阵阵叫好,还起哄似的喊了声:“调酒时间!” 坦然自若地接受她的赞美,调酒师放好杯子,加入最后的冰块缓和威士忌的烈味。而后,他将精致的酒杯推往宋清深面前,眼神却盯着蒲嘉苓,深情款款道:“这次的表演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蒲嘉苓大笑着挥挥手,十分捧场。 看着调酒师去往吧台另一头招待别的客人,蒲嘉苓还有些意犹未尽,转过头来继续跟宋清深说:“刚刚那手法炫吧?他很厉害的!听他们说,之前他去参加调酒大赛,得了第一名,还是个全国奖项什么的——” “嘉苓。”宋清深难得打断她。他微微侧身,看着蒲嘉苓:“你刚刚说调酒时间?” “啊?”蒲嘉苓愣了两秒,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点头:“啊……嗯,是啊。怎么啦?” “刚才调酒师在,你说是调酒时间。” 宋清深说着,微微俯下头来,凑近了蒲嘉苓的脸。酒吧的背景音乐很大声,是悠扬动听的爵士乐。音乐覆盖了人群.交谈的低语,也笼罩住宋清深幽邃如夜的双眼,蒲嘉苓看着他,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沉沉作响: “那么现在……是不是轮到我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佛了,这也可以当做屏蔽词吗QAQ 第16章 他又说:“嘉苓,请我喝酒,应该专心。” 那瞬间蒲嘉苓有点失神。宋清深的眼睛太好看了,长长的睫毛,如墨的眼神,说话时总是那么专注,瞳孔里只倒出她的身影。没有女孩儿不喜欢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大帅哥,可她的神经又在一瞬间清醒。 蒲嘉苓想起来,宋清深长了一双极具欺骗性的眼睛。容易让人误会的眼神,可能正是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武器。 她忽然有点羞愧,自己是什么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从来只有她把男人耍得团团转,到了她面前,那些或是蹩脚或是成熟的手段,通通都只是把戏。相处之中她才是那个掌握节奏的人,不应该这样,一句话就说得她要弃械投降。 于是蒲嘉苓故意堆起笑容。表情十分诚恳,语气却懒懒散散:“好啦。不就是跟人家调酒师聊几句嘛,还分什么专属时间、你你我我的。再说宋董,什么是你的呀?我的时间,只属于我自己。如果想拿去,是要收取很高代价的哦。” 她看到宋清深也很放松地笑了,看样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下一秒他保持着平淡的笑容,语气却十分正经,他缓慢清晰地问:“那是什么样的代价呢?” 声音轻轻,利落得像是滴落在岩石上的水滴。 也不知道宋清深说这些话时在想什么。看着她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 蒲嘉苓觉得这人真的很矛盾。明明承认了自己是花花公子,也不介意别人知道他的这种身份,可是对上眼神那一刻,他的表情却看不出半点儿轻佻和随意,那种郑重和若有其事,绝不是一个风流人能够展现出来的表情。 大概宋清深就不该来当股东。以他的外貌硬件和极富欺骗性的情感表达,应该去当演员,演个电影一炮而红,顺便拿拿奥斯卡。瞧他把自己的花心随意藏得多好,让人知其本性还不愿相信,即使是久经沙场的蒲嘉苓,都快要被他骗过去了。 玩笑话忽然说不出了,蒲嘉苓敛了神色,沉吟片刻道:“……真心吧。” 看了看不远处在抽烟的陌生人,蒲嘉苓自己都觉得这话好笑,她改过口风,“开玩笑的。我的时间,早就卖给公司换钱咯。” 宋清深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柔和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他平淡地说:“不是玩笑吧。” 蒲嘉苓边说边摆手的动作停在半空,她看往宋清深正要说话,放在吧台桌上的手机忽然亮屏了。 划开屏幕那一刻蒲嘉苓竟然有点解脱,她转开视线。还是微信的消息,来信人是舅舅…… 刚刚轻松起来的心再次沉沉坠下,蒲嘉苓缓慢地点开界面。 舅舅的话还是很简单。 他说,【我们不打算把你在哪儿告诉他。】 【不过就是这几天了,嘉苓,你这段时间别联系家里。】 这两条消息拢共不过几十个字,蒲嘉苓一眼就能看完,可她攥着手机看了又看,仿佛那些字不是中文,而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外国语言。 已经被她丢到记忆角落很久的一些往日片段在这一刻又开始不断地上翻汹涌,气焰嚣张,无可阻挡,塞得她脑子里面阵阵发疼。 直到宋清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蒲嘉苓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手上微微一抖,险些没有拿稳自己的东西,转瞬歉意道:“……对不起,看到点消息,有点走神了。” 宋清深这次没有让她专心,只是轻声问:“是不是有点累了?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蒲嘉苓摇头。 是她请宋清深喝酒,怎么说应该尽到地主之谊。她调整表情,又给两人点了烈酒,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宋清深也就不再继续深究之前的话题,两人边喝酒边闲聊,话题渐渐地远到了九霄云外去。 喝完的时候蒲嘉苓已经醉了,但她自己觉得是微醺,心情很好又不至于失去意识,这就是喝酒最好的状态。她看往身旁的宋清深,那人似乎还是这么清雅自持,喝了酒,对他也没什么影响。蒲嘉苓就笑笑说:“宋清深,你都不醉的吗?” “还好。” 宋清深站起来,稳稳扶住了她,“你家在哪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蒲嘉苓支支吾吾地先付了账,不让宋清深抢先,然后才回到他身边:“我家……我没有家。你别想给钱,我记着呢,是我请客。” 她这样子,不知道是醉到了什么程度。 宋清深表情并无变化,只是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 外面的司机已经等着了。 看了看他今天开的车,蒲嘉苓有些讶异,说了句“怎么又换了”,让人以为会有下文,却没了评价。 宋清深一路将她扶到车旁,让她先上去,最后,才由司机帮他们关上后座的车门。 看着她的脸,宋清深轻轻地问了两遍她家在哪。 蒲嘉苓觉得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她后来点的那两小杯威士忌度数很高,而她酒量其实又很一般。她微微眯着眼睛说:“为什么总是问我家在哪里,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在这了。” 宋清深无声地笑了下,换了个说法:“那你住在哪。” 蒲嘉苓半眯着眼睛报了一串小区名字。 前排的司机已经乖觉地调整了方向,根本不需要宋清深再多言语。 蒲嘉苓家离这个酒吧大概有个几公里左右,坐公共交通也是六七站的样子,所以很少见她开车。 不过就算是平时,她也不会如此频繁地评价坐的车,要不是今儿喝多了,恐怕很难听到她对着宋清深这样呢喃,“宋董,你的车真好。” 宋清深笑了,轻柔地问她:“那我呢?” “……你也挺好。” 说完这话,她微微倾斜,靠在车内舒服的座椅上。蒲嘉苓今天也化了精致的妆,妆容到现在并没怎么脱落,唇间的红仍然如同熟透了的车厘子。她头发略有些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被白皙的锁骨和皮肤衬得格外明显,她头发下垂的动态牵引着人的视线一路往下,那里是她盈盈的腰肢,以及酒红色裙摆之下纤长舒展的双腿。 太不设防了。哪怕是平时随便站着的蒲嘉苓,身遭也一定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她要是不乐意跟人讲话,那样子就真是天上仙子,高不可攀,谁都想不到,她会有如此松懈散漫的一面。 宋清深眼底晦涩,慢慢收回目光。 不知不觉她家的小区就到了。这地儿安保好,进去的车辆都得登记或者刷业主卡,宋清深本来打算问蒲嘉苓,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有点犹豫。 片刻,他从蒲嘉苓小小的手包里拿出业主卡,经司机递给了保安。 保安登记完,目送着车往里开,心里默默想着这年头,连滴滴也有豪车车主了,有钱人啊真是买了车闲得没事干。 车子在地下车库里停住。 轻轻地摇晃两下蒲嘉苓的手臂,宋清深试图叫醒她。可不知道她是太累了还是如何,这么点儿时间,竟然睡得很沉,不管宋清深是碰她,还是低声唤她,都没得到一点反应。 车内寂静,只听到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片刻,宋清深沉声对司机说:“你先回去吧。” * 蒲嘉苓醒来时,头还有点痛。 宿醉之后,这样的反应很正常的。蒲嘉苓花了两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又晃晃脑袋,觉得身上紧绷绷的,有点儿不舒服。 紧接着她的理智就开始回炉。脑子里的上一个画面是在酒吧喝酒结账,之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应该是喝断片的后果。蒲嘉苓又低头看,发现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紧身裙,连睡衣都没换……她脑子一下炸开,想着自己没有一点回家的记忆,现在却穿着昨天的衣服睡在自家的大床上,所以,她是怎么回来的? 下一刻蒲嘉苓慌张地翻身起床,也没工夫看梳妆镜里的自己头发有多乱。她打开卧室门直奔客厅,看到沙发上散着一件男士外套,同时鼻腔里贯入一阵食物的清香。她又手足无措地看往挨着客厅的开放式厨房,那儿正好有个男人的倒三角背影,这人在炉灶前忙碌,手上的工作有条不紊,他从锅里盛出两碗热腾腾的瘦肉粥放在一旁,而后端起,转身,对上蒲嘉苓直勾勾的视线。 这个人,除了宋清深,还能是谁。 蒲嘉苓惊呆了,她从来不会把男人带回家。这个房子自从她租下以来就只承受过女人的阴气,什么时候见过男人? 在她开口之前,宋清深不紧不慢地放好了早餐。两人隔着餐桌相望,中间是琳琅满目的早点餐食。那些食物的热气慢悠悠地腾腾上升,将两个人的视线氤氲模糊,又渐渐清晰。 宋清深先说了:“对不起……” 蒲嘉苓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同时后脑又不合时宜地冲上一股子热血。很多种可能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蒲嘉苓捏紧了拳,想着如果宋清深说对不起跟你一夜快乐的话,她就先揍他一顿再去报警,一定要告他乘人之危,绝对不会因为项目就有半点姑息—— 于是又听宋清深继续说:“……昨晚你睡沉了,我实在叫不醒,拿房卡就私自翻了你的手包。对不起。不过,别的东西我都没有看,你的隐私还在。这点你别担心。” 蒲嘉苓:“……嗯?” 第17章 宋清深还在继续道歉。 他说:“还有,上楼的时候……你是我抱上来的。那个情况,我叫不醒你,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你送回家了,又不能让你睡在外边。” 蒲嘉苓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的话还没结束,“最后对不起的就是,到你家之后,把你弄醒了。你让我帮你卸妆,我弄好了,但不是很会用那些卸妆水,也不知道卸没卸干净。然后……我觉得不能帮你换睡衣,就把你扶回房间。看样子你应该是沾床就睡,自己没来得及换,所以可能睡得不太舒服。对不起……” “好了好了!”蒲嘉苓实在听不下去。什么换不换睡衣的?她又羞又怒地问:“我就问你为什么还在我家?咱们俩……我……我干什么不该干的没有?” 宋清深无辜地说:“你们小区出入都需要门卡。我要是拿走了,你今天就出不来了呀。” 他没回答后一个问题,蒲嘉苓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两个人确实不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倒是宋清深,明明是被请客的那个,却费了大劲把她送回来,今天早上,还给做了这么大一桌子早餐。 蒲嘉苓语气软和下来,问:“那……你在客厅睡了一宿?” “嗯。沙发还挺舒服的,我睡得很好。”宋清深笑笑说。 蒲嘉苓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委屈你了。都怪我喝多了。” 宋清深不以为意,招呼她去洗漱,顺便过来吃早饭。 在卫生间洗脸时,蒲嘉苓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 白白净净的,妆容卸得很干净。垃圾桶里多了一堆卸妆棉。她卸妆水的量少了不少,估计宋清深是真的不会用,清洗过程中浪费了很多,也是难为他了。 这个时候,蒲嘉苓才缓慢地想起维护自己的形象。邋里邋遢的绝对不行,蒲嘉苓拢起马尾,回房间换了套休闲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稍微有点人样了,这才重新回到餐厅。 还好她醒得早,不至于错过上班,还有时间坐下来吃饭。就是化妆得加快速度。 在桌子前坐定,蒲嘉苓望着对面平静的面容。宋清深没动筷子,等着她一起,看她坐好,示意她先吃一口。 蒲嘉苓试了,眼睛惊讶地瞪大。 好吃,比外面做的还好吃。她看着宋清深:“你这么会做饭的?” “之前在家没事干,天天就琢磨这些。”宋清深轻描淡写,又问她:“你在家不做饭吗?我看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蒲嘉苓莫名有些脸红。她确实是不做饭的类型,做了也很难吃。 她嘴硬地:“我一个人,做不做饭也无所谓啊。现在外卖这么发达,我懒得做。” 宋清深笑呵呵的,“照顾好自己。” 赶在上班迟到的前一秒,蒲嘉苓到了公司。 坐下蒲嘉苓就投入工作。不知饥饱地工作到了中午,跟几个相熟的同事吃饭时,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同级凑过来问她,“小蒲,听说你谈恋爱了啊?” 蒲嘉苓:“??谁?” 同级说:“他们都在说你有男朋友了。” 蒲嘉苓说:“男朋友?男人有很多,男朋友暂时还没选好。你听谁说的?” “就你们组的人传的啊。其实也不是啦,听说你昨天在茶水间跟周奇吵架了?大家就议论呗。你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我不是你们项目组的不太记得了。但听说是甲方爸爸啊?哇,是不是真的?” 这个同级其实心眼挺好,升到现在的位置靠的是实力,就是平时爱聊点儿八卦,跟关系不错的蒲嘉苓聊天时尤其不忌讳。有些人不喜欢她的大嘴巴,蒲嘉苓倒觉得无所谓,不过眼下聊到自己头上了,该澄清的还是得澄清一下。 蒲嘉苓摇头:“不是。那个甲方爸爸是我们的投资人,昨天跟周奇吵架的时候,他顺口帮了我一句,仅此而已。” 同级“哦”了一声,遗憾道,“我还以为咱们部门的大美女终于要安定下来了呢,结果是谣言。他们还给我看了那位甲方的照片。我觉得很帅的啊,跟你好配。本来都准备好恭喜你了,结果是这样。还是有点可惜。” 蒲嘉苓想到宋清深那张脸,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一桌早饭,心里涌起点异样的感觉。她敷衍过去:“反正不是的。如果有男朋友了,一定会告诉你。” 晚上回家。 刚换好鞋,蒲嘉苓就瞥到了沙发,感觉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仔细一看,发现有件不属于她的衣服放在那里。 是宋清深的外套,他早上与蒲嘉苓一起出门,大概是走得急,没注意到,这会儿遗留到蒲嘉苓家里了。 蒲嘉苓便拿出手机打电话,想说约个时间还给他,第一通电话没人接听。 等了一会儿,蒲嘉苓又打过去第二个,正要按下拨通键,宋清深的来电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他声音里有着抱歉,“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没来得及接。怎么了?” 蒲嘉苓说:“你的衣服忘记拿走了,我找个时间给你送过来吧。现在行吗?” “你已经下班了吧?在家休息好了,又出来跑一趟多麻烦,这事儿不急。” “没事。现在才七点多,我不累。你在哪里,方便吗?” 宋清深那边沉默一下,回答:“在办公室。你要过来吗?” 蒲嘉苓应下后,他发来了地点。 地方并不太远,打个车起步价就能到。蒲嘉苓把衣服叠好,放进纸口袋里,临行前想了想,还喷了点儿淡雅的香水。 提着袋子上车,窗外风景变化。公司没多久就到了。 宋清深说他的办公室在十六楼,蒲嘉苓向前台要了临时来访卡,刷卡进电梯。电梯数字一路闪烁,运行得悄无声息,蒲嘉苓看着显示屏,捏着袋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终于到了相应的楼层。 宋清深是股东又是董事,按理说一个人用一整层楼都不过分。不过他还是没有那么夸张,据接待的小妹说他的办公室在走廊最里面,上面写了名字,进去敲一下门就好了。 蒲嘉苓跟小妹道过谢,正要往那边走,耳朵里听到小妹的提醒:“不过刚刚也有人来找宋董,您要是并非同行的话可以先坐在这里等一下。” 蒲嘉苓顿了半秒,“没事,我去办公室门口等就好。” 她往走廊深处走去。 其实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了,除了加班的工作人员,其余的员工已经离开,人大概疏疏落落地走了大半,楼层里就比正常时候安静许多。蒲嘉苓穿着高跟鞋,走在路上时,鞋跟清脆地轻击地面发出声响。此刻这条走廊没有别人在,只有蒲嘉苓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走着走着,单调的两种声响忽然被打乱,蒲嘉苓脚步微滞,敏锐地听到了别的声音。 已经离宋清深的办公室很近了,蒲嘉苓能看到他没有关门,半敞开的门透出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那些交谈声也从里面泄露出来,……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蒲嘉苓当然能听出来男人就是宋清深的低沉嗓音。另一个女声尖细娇柔,跟他一句一句,蒲嘉苓离得有些远,并听不清两人说话的内容。 原来还有别的女士在。 蒲嘉苓想起前台小妹的提醒,在门前停下脚步。这门其实也不算关上,蒲嘉苓不费力气就能看到里面的光景。里面的宋清深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身子侧对着门口。他对面是一名身材姣好的女性,穿着过膝的白色长裙,黑色的直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脑后,又亮又顺,让人想起古代那些大家闺秀的青丝三千。 女人似乎和宋清深很熟,聊天时手舞足蹈,面带笑容。她轻轻倚靠在宋清深的办公桌旁,姿态放松,看着宋清深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有星星。 如此随意的状态,显然不可能是下属跟上司汇报工作。她不是宋清深的同事。在蒲嘉苓看来,这更像是朋友小聚,或者……女友撒娇。 站在门口,蒲嘉苓没有敲门,也没有出声。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女人站直了身体,伸个懒腰,不再靠着办公桌。 她面朝着宋清深,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宋清深点头,从抽屉里递给她一些东西。 女人接过,转过身子来往门口走。 边走,蒲嘉苓还听到她对宋清深说:“清深,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与蒲嘉苓在门口相会时,女人表情微诧。蒲嘉苓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她五官非常标致,一张鹅蛋脸白皙滑嫩,嘴唇却嫩红如樱桃。长相是温柔挂的,大概就是男人们非常喜欢的那种懂事美女。她眉眼没有侵略性,气质也怡人优雅,总而言之,与蒲嘉苓这种张扬明艳的美相比,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类型。 对上眼神,女人还冲蒲嘉苓微微笑了一下,和煦得如同春风。 而后她回头,对着里面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清深,有客人在等。” 熟稔而自然的语气,一听就知道,相处的时间很长了。 忽然想起白天同事的问题,蒲嘉苓微愣,而后在心底无声地笑了一下。 宋清深转过头,这才看见门口的蒲嘉苓。 女人走了。 宋清深站起身来,把蒲嘉苓迎进办公室,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问:“来多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没多久。” 蒲嘉苓语气平淡地回答,“只是在门外等了十来分钟而已。本来想快点给你的,不过看到你在跟女人聊天,感觉不是很好意思打扰。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交往的对象……确实很漂亮,温柔型的,你的眼光果然不错。就是我应该晚点来的,被她碰见,又像上次被误会就不好了……” “……嘉苓。” 等她说完,宋清深侧身把袋子放在桌上。他微微弯起眼角,不紧不慢地开口:“刚刚的那位,是我姐姐。” 第18章 那之后过了几天。 蒲嘉苓还时不时回想起宋清深的姐姐。 她应该猜到的,明明都看见人家五官了,又淡又精致,不就是宋清深的长相风格吗? 宋清深说他姐不管公司的事,已经结婚了,是全职主妇。那日只是来找他要资料,顺便拉拉家常,姐弟俩从小关系好,却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留得久了些。 他笑意难掩,搞得蒲嘉苓无地自容。 以至于还了衣服好几天没联系。 工作这边很忙,确定好各个供货商后就要开始实地推进了。蒲嘉苓每天都鸡飞狗跳,忙的时候一两点才睡是常态,时不时还得坐飞机到异地去。 折腾大半个月,项目总算进入平稳期。 一切事项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蒲嘉苓也能松口气了。 接下来,只要好好跟进,处理一下突发事件,基本就不会再出什么事故。 中途跟宋清深吃过一顿饭。 他聊起姐姐,“那天后她跟我提过你,夸你长得好看。” 蒲嘉苓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也记得宋清深姐姐好看,但记不太清楚具体的轮廓了。没想到一个照面的工夫能让他姐姐记住。 宋清深还说,“我姐很惊讶,说没见过我带女孩子到公司来。我就说你是合作伙伴,不是女朋友。” 蒲嘉苓没开口,宋清深又说,“而且我已经很久不随便跟女孩子交往了。” 蒲嘉苓心里想,不是前段时间才被女孩儿泼了红酒吗?叫郭倩来着。 那女孩说前三四个月还在找他呢,也就是两人半年前起码有联系。这也算很久没有女孩子吗? 果然男人说谎都不打草稿。 这之后的项目进度一直顺风顺水。 虽然忙,却很有盼头,按蒲嘉苓的经验来看,事成之后,她能拿到的提成可不少。好几十万。 她就喜滋滋地开始实施计划了,跟邹瑜打听了一下云市的房价。 云市是近两年飞速发展的一个二线城市,现在能算得上准一线了。虽然跟海城和蒲嘉苓所在的一线城市仍有差距,但是胜在年轻,有活力,有发展前景,又山清水秀,很宜居。 蒲嘉苓做了很久的打算,想着攒钱去那边买房安家。邹瑜是富二代,家里做地产的,全国各地都有资产,对这种事情比较了解。 邹瑜没两天就发给蒲嘉苓消息,里面都是云市最近开盘的几个好楼盘,没关系还抢不到号的那种。里面也有她自家的产业,邹瑜说了,如果蒲嘉苓真要买,她这边给她留房又降价,绝对给打折腿的价格。 邹瑜还悄悄问:“你预算多少啊?” 听了她报的数字,邹瑜微微有些吃惊,“这价格,在云市搞套全款绰绰有余了。怎么你还要等?” 蒲嘉苓心情很好,噙着笑跟她打电话说,“我打算弄两套,一套全款一套首付。不过也得看我这个项目到底能拿多少,现在手里还差着几十万呢。” 邹瑜就给她加油鼓劲。 其实那几十万对邹瑜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蒲嘉苓真的缺,她借出去就是了。不过邹瑜也了解蒲嘉苓,她要强,自己能赚的东西从来不会麻烦别人的,所以就没提。 知道努力一把能买到房子,蒲嘉苓工作得更卖力了。 这天,下面的人来找她。 说是项目要个公文,需要去找领导协商一下才好批下来,让蒲嘉苓定个时间。 蒲嘉苓看了眼,这个公文还挺重要的,立即就安排到了最近的空期,订下顶好的饭店。 这事儿还要通知甲方,让他们也派人过来。毕竟是管公文的官方爸爸,得给足面子,反正不管是专业的还是陪酒的,浩浩荡荡喊了一箩筐人。 甲方那边,宋清深又是亲自出马。 他还带了些人,不过在蒲嘉苓看来,就他那些员工都已经完全够用了。他是真的不嫌累。 宴请的领导姗姗来迟,一桌人等了蛮久。 当然,没有人会表达不满。 领导也是个大油条了,上来之后饭桌那套说辞说得极为流畅。蒲嘉苓之前也接待过类似的客户,知道对方油的话,比他更油就行。所以句句话都接得天衣无缝。 出色的表现很快引起了领导的注意。他点名要和蒲嘉苓喝。 蒲嘉苓面不改色,拿着小杯子要倒酒。 领导喊住她,“别急,我来给你倒。” 这一倒毫不留情,白酒,满满地一杯。 蒲嘉苓说敬他,一饮而尽,苦涩而辛辣的酒液穿过喉咙。 虽然是上好的白酒,但蒲嘉苓真的喝不惯。这跟酒吧那种酸酸甜甜的鸡尾酒实在太不一样了,蒲嘉苓这种欣赏不来的,喝酒就跟上刑差不多。 但她也不说什么,豪爽地跟人喝,边喝边拍马屁。 本来一般来说,推杯交盏一轮之后大家都会转换目标。 没想到今天领导可能哪根筋不对了,就盯着蒲嘉苓灌。 大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喝得多了,渐渐觉出不对劲。 可也没人敢劝。 领导的眼睛一直盯着蒲嘉苓,毫不避讳,看得她周边的人都有些不自在。 蒲嘉苓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几杯白酒下肚,她已经有点晕了。 确实,那日在酒吧,她拢共也没喝多少。酒桌拼酒真不是她的长项。 但是不能露怯。 有同公司的小职员试图帮她错开点火力,被老奸巨猾的领导一眼识破了,直接说“你的职位跟我喝是怠慢我”,噎得那个小职员脸一阵红一阵白。 蒲嘉苓是这边公司的头头,真正骑虎难下。 就在她又要举杯之时,一只修长的手轻轻盖住了她的杯口。 宋清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在她身子侧前方说: “领导,她是女孩子,酒量也不太行,恐怕不能再喝了。” 见领导刚要张口,宋清深语气不变,眼神却微肃,“咱们要怜香惜玉。我跟您喝,绝不怠慢。” 他横亘于两人视线之间,把蒲嘉苓挡了个严严实实。 蒲嘉苓往前望去,看不见领导那张似笑非笑、肥头大耳的脸了,只能看见宋清深的背影,高大而沉稳。 ……令人心安。 领导举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今天一直抓着蒲嘉苓喝酒,就是图她长得好看,他看美人喝醉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别的人要挡酒,他就当做看不懂听不见。反正这桌上的人都要仰他鼻息,没人敢说不字,都是些没背景的,说实话,他真不放在眼里。 宋清深却有点不一样。 一循的股东,身后势力错综复杂,不管怎么样得给他几分薄面。 顿了半晌,领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跟宋清深继续喝。 …… 酒席散了。 公文谈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是桌上的人喝得七荤八素,蒲嘉苓自己状态也不太好。 有人带着领导去下个放松项目,蒲嘉苓便找个借口先溜。当然,先在领导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目送载着领导的车远去,蒲嘉苓终于松下劲儿来,扶着墙面缓了好一阵。 后面有人拍她。 蒲嘉苓心灵感应般地觉得是宋清深,转过头去果然是他那张处变不惊的脸…… ……的红晕限定版。 跟平日不同,他今晚似乎喝得有些多,本来不上脸的人,眼下也终于飘了点儿红,像是晕在清晨天边的一抹淡霞。 蒲嘉苓扶住他,想到他今天帮自己挡的不知道多少杯酒,心生愧疚,“辛苦你了。” 宋清深还能保持正常的站姿,但也没拒绝她的扶。 毕竟是肉身做的人,喝多了白酒,除了天赋异禀的铁胃,很少有人不醉。 宋清深这样子已经非常正常了,除了脸颊有点红,此外毫无异样。 甚至比平时还要安静。 蒲嘉苓就这么扶着他,觉得他没有用力靠着自己,又觉得身侧沉甸甸的。 两人像雕塑似的立在门口,谁也不说话。宋清深已经微微闭上了眼。 蒲嘉苓想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他:“你司机在吗?” …… 没回应。 蒲嘉苓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看了看,又侧头对身旁的人轻声问,“有人来接你吗?” 还是不说话。 站着是不能睡着的,蒲嘉苓看着闭眼睛的宋清深,心想他可能是累了,要休息。 于是先打车。 盯着手机时,肩膀忽地略沉。 蒲嘉苓一惊,侧头看去,发现宋清深微微俯身,跟她一前一后地错身站着。 他从背后,把自己的下巴靠在蒲嘉苓肩膀上,轻轻柔柔的。蒲嘉苓鼻息之间全是他起伏的呼吸,属于男人的味道在夜色中萦绕。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时一言不发地伏低在她肩头,有只手还轻轻拉上她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蒲嘉苓一瞬间竟然忘了放开。 这算什么? 先是她喝醉,然后又轮到他。 回过神,蒲嘉苓说“给我你司机的电话,我让他来接”,话刚说完,听到宋清深低声说出一串地址。 “嗯?”听不太清,蒲嘉苓只好微微转头凑近他的脸。 宋清深在这瞬间忽地抬头,眼皮微耷,眸光迷蒙地看着她。他眼睛尤其地深邃,视线又摄人心魄,在漫漫无声之中,两人对视,蒲嘉苓觉得他的视线铺天盖地,像是一张丝密布柔的网,将她紧紧锢住。 重复一遍地址,宋清深低声说: “我不要司机。嘉苓,送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份,久等。 第19章 晚风轻柔,云疏月朗。 蒲嘉苓站在原地,扶住身旁的人发愣。 他说完那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谁叫也不动的样子,蒲嘉苓按照他说的在地址框输入文字,等到车子来。 蒲嘉苓很难去猜他是喝醉了还是没有。说喝醉了吧,他能自己动。说没喝醉,他的表现又不若平日。 猜别人在想什么最累,蒲嘉苓干脆不想这些。 坐在车上往他家开,蒲嘉苓看着他半眯着眼睛的样子,犹豫一下问:“你喝酒很难受?” “……”宋清深不回答她,表情说明了一切。 蒲嘉苓皱着眉头,“身体是自己的,你喝成这样……干嘛挡酒挡得那么用力?” “你喝不了酒。”宋清深轻声说。 蒲嘉苓忽然心生烦躁,她不喜欢这种因为某个人而产生的负担:“我应该也给你分担些的。” 实际上她确实在后面尝试分担了,只是宋清深不让她再碰酒杯。 宋清深点头,迷迷糊糊地说:“下次。” “还有下次?”蒲嘉苓表情恶狠狠,语气却软,“这次运气好我在。下次还有人照顾你?” “有啊,”宋清深说,“你。” “……” 蒲嘉苓的心烦意乱越甚,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才不要。” 宋清深从喉咙里低低滚出两句笑声:“项目酒局,你肯定在。” “那也不一定照顾你啊。我又不是你的谁。” “嗯……”宋清深忽地慢慢偏头,声音模糊不清,“那追你呢?” 蒲嘉苓表情顿住。 “追你……”宋清深说,声音渐渐小下去,“就可以是我的谁了。” * 周末。 项目期的蒲嘉苓是没有周末的,假期全靠缘分。 能休息就休息,不能就上班,蒲嘉苓懒得算多少节假日没休成。 今天倒算好,项目腾出空隙,她有机会能松口气了。 久违的假期,蒲嘉苓呆在家里自然醒,想了很久要做什么,忽然有点怅然。 以前她都在做什么呢? 跟男人约会,跟其他人聊天。 说不上多喜欢这样的活动,但确实能够排解寂寞。 划开微信,列表里各路男性很多,什么质量的都有。 如果非要选一个约会,肯定有的,不说做什么,就吃吃饭,看看电影,找个人陪,太简单了。 蒲嘉苓不是社恐,跟人打交道,她得心应手。 今天却忽然觉得很无聊。 想随便点开谁的对话框聊两句,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着,很久都不想点下。 脑子里总是会突然浮现那天晚上,宋清深迷迷糊糊说的那些话。 晃了晃脑袋,蒲嘉苓觉得自己应该是太累了。不至于突然对以前津津乐道的事情失去兴趣,只是被工作缠得难受,所以暂时倦怠吧。 她打个电话给邹瑜,随意地问了下她最近的情况。 邹瑜美滋滋地说:“就那样呀,每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标准颓废富二代的生活嘛。” 蒲嘉苓笑了下。邹瑜的确有这个资本,每个月就算躺在家里收租,也有好多钱等着进账,而这些钱跟家里给她的零用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她又说,“不过嘉苓呀,我跟你说哦。我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蒲嘉苓稍微来了兴趣,“看看?” 邹瑜兴冲冲地用微信给她发来照片。 点开之前蒲嘉苓并没有抱期望。她记得邹瑜的前几任男友,都长得挺帅的,不过要么过于自大,整天沉溺于自己的帅气之中,要么就是痞子混混,或者天天飙车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反正都一言难尽。 点开之后却稍稍吃了一惊。这个人不太一样。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笔挺,头发打理得整洁利落,戴一副细边框眼镜。男人站在阳光底下,表情平淡,身姿挺拔。而邹瑜搂着他的手臂,极为亲昵,笑得可爱又张扬。 蒲嘉苓边看边说,“哇,感觉不错啊。叫什么?做什么的?” “叫何淙修,嘿嘿。他是开公司的,创业哦,很厉害的,虽然比我家资产小了点,但是现金流很好的。”邹瑜边说边笑,“感觉我是不是捡到宝了呀?他真的什么都会,好厉害。而我就只会花钱和吃。” 邹瑜说的时候,蒲嘉苓顺手查了查这个人。公司有规模,所以也能查到名字,是个青年才俊,上了不少报道。好像是个金融界的新秀,看起来挺靠谱的。 感叹邹瑜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常人,蒲嘉苓由衷地祝贺她:“太好了,这个看起来真的可以。你不是说就喜欢霸道总裁类型的吗,这个挺符合的。” “是呀。遇到他我才觉得自己以前是什么眼瞎怪,怎么会喜欢上那些人。” 在蒲嘉苓的要求下,邹瑜还说了点两人的日常。有关于何淙修工作的,也有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 听得出来对方真的对她不错,蒲嘉苓就稍稍放心了。 说完,邹瑜转过话题:“光说我了,也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呀?” “我?”蒲嘉苓知道她问的是感情问题,想也不想地说,“还是老样子,游戏人间。” “是吗?不过你最近都没跟我说你的那些约会对象了,感觉都没约啊。清心寡欲?” “……” 蒲嘉苓想了想,还真是,上一次约会就是跟那个网恋男。被中途截胡,后来蒲嘉苓工作又忙,两人都没怎么联系了。 “不至于清心寡欲吧,”她又说。准确地说,蒲嘉苓对男人的念头一直很平淡,有也可、没有也可。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可你确实没约会了。之前你说不想跟男人确定关系,我还吐槽你渣,现在真的不约会了,我又开始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问题。”邹瑜笑笑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呀?根据我的经验,思想有变化都是因为受刺激。” 蒲嘉苓思考片刻,“可能因为最近都在跟项目人接触,抽不开身吧。” 邹瑜却来了兴致,“跟宋清深呀?哇,我记得他名字了。你们最近一直在一起吗?” 蒲嘉苓不自在地嗯。 想了想,把喝醉的事告诉她。 邹瑜立即一阵尖叫:“真的吗?他真的说追你啊?” “喝醉了的话不能信,但我听了觉得怪怪的。”蒲嘉苓踌躇一下:“其实以前要是有不喜欢的男人说追我,我也应付得来,可是他这一说,我就有点想逃。已经一周多没说话了。” “哦?不会是害羞了吧?” “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好逃的。说要追你的男人很多啊。”邹瑜无所谓道,“反正他很帅,试试也无妨吧。”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蒲嘉苓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怎么就说到要试试?……那之后他也没提这事了,我估计只是单纯喝醉而已。” 邹瑜不信,“万一是酒后吐真言呢?” “什么真言。他是习惯了说这种很暧昧的话,其实根本不走心的。” 蒲嘉苓想到了自己,冷静道,“类似的渣男我见过很多,当真就输了。” 两个人沉默片刻,邹瑜叹气:“害。我看就是你自己对人家有所提防,才这么说的。万一他真的改性了呢?” 蒲嘉苓无言。 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好的回忆,她敛下神色说:“改性太难了。而且,就算他改性,也跟我没关系。” …… 后面的时间,蒲嘉苓跟舅舅联系了几次。 有时候是电话,有时候是微信消息,每次联系,都是舅舅先找过来。 他说,“你爸那边有人接他,好像是他唯一的那个弟弟吧。暂时把他带回A城了。” “我们这边一点都没吭声。” “他弟弟也没打电话找,估计心里清楚,出了这种事,根本没脸联系我们。” “不过你爸跟我打过一次电话,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我手机号码。” “我恨他啊,我要挂断的。他却找我问你的行踪。” “他说入狱这十几年,都没见过你。很想你。还哭着求我不要挂电话,想要我跟他聊聊你。” “你说那种人的话能信吗?我说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人也不是他养大的。” “你爸就在电话里哭了,哭得可伤心。啧,猫哭耗子假慈悲。” “嘉苓,不知道你怎么想?” “虽然我们很恨他,但那毕竟是你的爸爸。” “我没法替你做决定。如果你想见他,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联系吧。” “他在牢里很努力改造,减刑出来的。大概也改正了不少。” “唉,但你妈妈是回不来了……” 蒲嘉苓听得平静。 她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设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回绝她父亲的见面请求。 如今真的到了这刻,有父亲的弟弟挡着,有舅舅挡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与这个父亲再也不见。 想想轻松,却也怅然。 项目到了收尾阶段,蒲嘉苓又重新忙碌起来。 因为工作,和宋清深的见面是免不了的。 多见几面之后,蒲嘉苓越发确信,他那天是喝醉了,甚至有可能说话那会儿都睡着了,梦话而已。 他丝毫不提这方面,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正经严肃,举止绅士有礼。 宋清深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蒲嘉苓也就不再担心,渐渐放下忧虑,想着,谁还没说过几句梦话呢? 项目结尾盖章那天,蒲嘉苓像是瞬间卸掉身上千斤重的担子,轻松得快要飞起来。 虽然是很艰难的大项目,她也挺着带过来了,而且因为甲方没有多加刁难,甚至完成得很出色。 项目收尾最后,跟甲方以及各路人马开了个总结会。 当然就是走个过场,说说项目内的艰难险阻,表扬一下各位的勤劳奋斗,再给各方合作人脸上贴贴金,给下次合作营造空间。 跟一循这样大的公司成功合作,在业内是给公司面上增光,大boss在总结会上公开说了,要大大奖励蒲嘉苓一笔,还准备发什么表彰。 蒲嘉苓站在台上受表扬,身姿绰约,又美丽又迷人,一时间风光无限。 散会,大boss说过两天开庆祝酒会,让大家都准备一下。 蒲嘉苓甩了甩手臂,准备下班。 走到楼下,刚出大楼门,在拐角遇上宋清深。 他站在前方,身着西装,脊背挺直,脖颈线条克制地敛入一丝不苟的领口。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他黑色的豪车,车旁还站着两位保镖,都是黑衣黑墨镜,颇有电影里大佬左右手的气派。 蒲嘉苓远远看着,觉得帅,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跟宋清深打招呼:“宋董,好巧。今天怎么如此正式?” “收尾会,正式点好。” 宋清深站着,拉顺一下衣领,露出清瘦骨感的手腕,“上车?” “啊?”转折有点快,蒲嘉苓还不太明白。她看了看车:“干嘛去?” “陪你去看看酒会的礼服。” 宋清深自然地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要开庆祝酒会了,你们boss说的。” “噢……” 蒲嘉苓确实是有买件礼服的打算。 但,好像没约宋清深一起吧? 她看着宋清深,还在茫然,听到他说:“你也可以拒绝,我只是在邀请你。” 蒲嘉苓觉得好突然,但,“拒绝也……不至于吧。” “那就上车?你穿着高跟鞋,站久了很累的。” 说着,宋清深伸出手,像骑士引领公主那样,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明是有点浮夸的西方礼节,宋清深却做得宛若天成,仿佛蒲嘉苓真的是他守护的对象。 蒲嘉苓噎了一下,“宋董,……” “工作已经结束了。”宋清深抬头看她,随着她走到车边,又用手抵在车门之上,防止她碰头:“以后只能叫全名。” “哦。”蒲嘉苓哑口无言。 两人上车。 这时蒲嘉苓手机响了,是邹瑜约她吃晚饭。 看了眼身旁的宋清深,蒲嘉苓低声说:“不了,下次吧。今天,宋……清深要陪我去看礼服。” 邹瑜那边问什么事要买礼服,蒲嘉苓告诉她项目结束,以及酒会的事。 邹瑜就“哦”了一声,理所当然道:“怪不得你说宋清深没有动作。我记得你是不会把恋爱和工作扯上关系的,他应该也知道吧?所以工作结束了才来找你。挺好。那,你们约会去哪儿啊?不要因为怕他买单就不去贵的品牌啊,正是追求的时候,要看看诚意的嘛……” 蒲嘉苓猛然惊醒,手上动作顿住,转头。 正巧,宋清深也在看她。 两个人挨得近,蒲嘉苓的通话声音又没刻意调小。 对视两秒,宋清深笑笑说:“放心。我很有诚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略肥。骄傲挺胸。 第20章 蒲嘉苓眨了眨眼睛。 短暂的当机之后,她终于明白过来,深深吸了口气。 不能慌。 她是谁? 是身经百战的交际花,不是谁都撩得动的,从来只有她掌控主动权。 这就想掌控她的节奏?没门,蒲嘉苓绝不上当。 旁边的宋清深坐得舒适,放松的姿态随意自然。 蒲嘉苓看着他,与他慢慢地对上目光,忽然笑了。 她笑得极好看。 本来就是亮眼的长相,笑得灿烂,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蒲嘉苓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地,“宋董,你真的要追我啊?” 宋清深看她:“看起来不太真吗?” “还行。”蒲嘉苓说:“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可不是什么好女人哦。” 宋清深笑笑,没说话。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行驶。 两旁风景飞快流逝,像是不断变幻的跑马灯。 蒲嘉苓看着窗外,脑子放空,其实没有想什么。 追求? 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 在出发之前,宋清深跟司机报了个地名,是个品牌的直营店。 那是个礼服牌子,蒲嘉苓知道。 这牌子价格挺高的,非重要场合需要蒲嘉苓都不会去逛,但如果要买,也不是买不起。 蒲嘉苓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想,宋清深要给她买吗?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当冤大头? 以前也有对象跟她约会,自愿地买很多礼物给她。 蒲嘉苓说不要了,他还是送,退回去也没用,最后只能收下。 两人性格不合,蒲嘉苓觉得他有点极端,最后没答应在一起。 结果,那段时间出现她的传言。 说她傍大款,骗男人钱,甚至更难听的也有,说她出来卖。 蒲嘉苓起初没注意这些言论,像她这个情感作风,就是会受到很多批评,有时候蒲嘉苓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蛋,骂到点上的说辞她认。 只是最后查出来,散布这些话的人正是当初送她礼物的那位。 因为没能成功跟她上.床,恼羞成怒,说了很多根本不存在的谣言,还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特别犯贱,云云。 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蒲嘉苓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送的所有礼物整理起来,用个超级大的口袋装好。 她拿不动,便请了个健壮的小伙帮她搬,两人一路来到男人在的地方,把袋子扔到地上,然后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把礼物一件件地拿出来,再狠狠甩到他脸上。 蒲嘉苓说—— “麻烦你造谣之前回想一下,是我让你别送了,你还非要送。犯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跟女孩儿送礼物,装出热情的样子,然后上.床,这套路以前经常得手吧?但不好意思,在我这,不是很行得通。” 后来发生什么,蒲嘉苓也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她请来的那个搬运小哥人还不错,帮她挡了一下,她才没有被失去理智的男人打。 宋清深会是这样的人吗? 蒲嘉苓看着他的侧脸想。 她不希望宋清深是个好人,因为她自己不是,物以类聚,她从不指望碰上好人。 蒲嘉苓虽然滥情,但有很可笑的原则,如果真的遇到那种太纯情的,她反而下不去手。 人的一腔真心,是很宝贵,又很脆弱的。 蒲嘉苓害怕,如果在她这里浪费,对方就再也没有了。 “我脸上有什么吗?” 宋清深说,没转过头来。他目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尤其漂亮。 蒲嘉苓耸了耸肩,“这也能发现我在看你?还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怎么能,我又不是哪吒。” 宋清深自然地说,“只是在注意你,所以敏锐一些而已。” 脸不红心不跳。 他到底对多少女孩子说过这样的话了? 蒲嘉苓忽然有些厌倦,不搭腔,也往前面看去。 店面很快到了。 工作日晚上,商圈人流量并不大,不过店里人不算少。 进去之后,有店员上来迎接。 店里装潢简约又高档,颇具匠心地设计了衣服展台,走两步就有不同风格的礼服穿在人台身上。 配合灯光和配饰,衣服显得闪亮又美丽。 这里还有婚纱礼服,是个单独的半开放区域,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能看到零零散散地有几位女士在试衣服,旁边陪同有男有女。 蒲嘉苓以前来过,记得普通的礼服试衣区在另一边,就没太在意。 没想到引领他们的店员并没有转换方向,而是把他们继续往前领。 前面就是婚纱区了,蒲嘉苓愣了一下,看眼旁边坦然自若的宋清深,犹豫着说:“您好,我们不是来看婚纱……” “嗯嗯,女士,我知道的。但是现在礼服那边的试衣间已经满了,您过去可能要等,就麻烦一下您到婚纱区试衣服,这样快一些。” 店员态度周到地说:“婚纱区的试衣间更大,陪同座椅也更舒服,试衣期间,您男朋友能更好地休息,保证不会让您的体验打折扣的。” 蒲嘉苓下意识地想说不是男朋友,但觉得跟素不相识的店员解释也没什么意义,就懒得说了。 到试衣间附近坐定,跟店员说了下需求,对方拿来一个平板,让坐着先看看图片,然后会按照她的心意推实物过来。 这家的款式实在太多了,靠自己一件件看的话估计会累死,蒲嘉苓对这个牌子颇有好感,也是因为他们这种选购方式。 简单地看了一圈,店员推荐几款,宋清深也稍微给了点儿意见,拿着最后选定的两件,蒲嘉苓进去试了。 两条裙子款式差不多,都是贴身的优雅款长裙,有点儿露背的小心机。 唯一的差别就是一条是成衣,一条能定制,能定制的那件腰身会更合适,还镶了钻,闪闪的,像是天上的银河。 当然,价格也跟成衣差了银河。 蒲嘉苓看着那个数字,稍微有点惋惜,买是买得起,就是好大出血啊。一个公司酒会,不至于吧。 她先穿成衣出去。 走出去的那刻,蒲嘉苓看到宋清深眼睛亮了一下。 紧接着,他弯起眼睛,十分诚恳地说:“很好看。” 店员自然是夸,说她腰身曼妙,肩背线条好看,又说她形象气质佳,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件衣服撑起来。 蒲嘉苓在镜子前看看,确实不错,如果是为了出席酒会,绰绰有余了。 打量完这条,蒲嘉苓进去试定制款。 毕竟贵那么多,效果肯定会好一些,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真正穿上时,蒲嘉苓还是被自己惊艳到了。 真不是她自恋。这条剪裁更胜一筹,穿在身上,就像是为她而生,完美地衬托出了她的腰身。该收的地方收,该放的地方放,配上恰到好处的点缀,真真把人衬托得宛如天仙下凡。 走出去时,不用蒲嘉苓刻意感受,也能察觉到,就连旁边试衣服的也在看她。 有个小姑娘忍不住过来问,“小姐姐,你这是哪款啊?也太好看了,你好适合。不过是不是对身材要求很高啊,我看你这么高挑才能穿出效果,我矮,估计不行。” 蒲嘉苓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小姑娘一起的男人说:“你俩不是一个类型。人家穿着好看,但不适合你,还是选别的吧。” 小姑娘气鼓鼓地过去打他,“我知道的啦!你干嘛说出来?还有,跟我选婚纱还敢看美女,你太过分了。” 那边开始打打闹闹,蒲嘉苓哭笑不得地收回目光。 店员这次的夸奖朴实又真心:“女士,你穿这条太好看了。刚刚那条也好看,但这条,我只能想到宛若天成这个词。真的,我不是为了业绩,是真心这么说。” 她又看往宋清深,“不信您问您男朋友。” 蒲嘉苓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不是……” “真的很美。”宋清深接过话头,不紧不慢地回答,“嘉苓,你很适合。” 从她走出试衣间那刻开始,宋清深就一直在看她。 他眼神专注又缱绻,像是在看心尖上最珍贵的那件宝贝。 说实话,没有女人受得了这样的眼神,蒲嘉苓错开视线,在镜子前又打量了一下自己,最后坐下来,“确实挺好。就是太贵了。” 她是真心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这条裙子这么贵,她身材又好,不惊艳才奇怪,只是参加庆祝酒会,蒲嘉苓真觉得没必要搞这么隆重,这裙子都可以拿去做结婚礼服了,可她又不是要结婚。 是跟宋清深一起来的,但蒲嘉苓不会让他出钱,自己选的话,成衣那条已经可以了。 说白了还是不够有钱,如果她富成大财阀,买这些裙子估计都不会眨眼。 正要抬头跟店员说决定,发现人不见了,蒲嘉苓愣了一下,问宋清深:“店员人呢?” 宋清深说:“你思考的时候,她被喊走了,说是领导找,马上回来。” 片刻,店员回来了,带着一脸的喜气洋洋。 她问蒲嘉苓,“女士,不知道你有没有选好?” 蒲嘉苓点点头,“嗯,就成衣好了,定制款有点贵,我觉得没必要……” 店员忍不住激动跟她说:“不不不。您还是选定制款吧!真的,那条太美了,您自己也很满意吧?” 蒲嘉苓愣了下,啥啊?是满意,但是也贵啊…… 她正要说话,又听店员说,“只因为价格的话,您就不要犹豫了。刚刚店长跟我说,您抽中了免单资格,这次购买就算我们店请您的。您太幸运啦,果然,美人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好爽啊!高兴。 小小的tips一下,文案情节其实还没出现。 第21章 填完定制人信息,拿到预订单,店员十分热情地告诉蒲嘉苓送货上门的日期,还说在那之前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拿来修改。 直到走出店面,蒲嘉苓步履还有些虚浮。 白嫖一件礼服? 今天是什么良辰吉日啊。 恭喜两句她的好运气,宋清深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宋清深这人真的很会挑时间,总是顺理成章,蒲嘉苓看了眼手表,想了想,点头。 两人驱车前往。 坐在车里,大家都没说话,车内安静。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起了古典乐。 沉浸在音乐里,蒲嘉苓闭目养神一会儿,忽地说,“宋清深,你做了什么吧?” “嗯?” 宋清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朵柔软的云。 蒲嘉苓撑着脑袋,没睁眼,“我印象里,这家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免单活动。天上不会掉馅饼的,我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思来想去,只可能是他们看在你面子上……撒了点儿小谎了。” 宋清深不回话,表情很轻松。 蒲嘉苓叹了口气,“我把钱转你。” “别。”宋清深说话了,微微撑起身子,开口:“我也没花钱啊。” 那你是承认动手脚了? 蒲嘉苓就知道,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她睁开眼看着宋清深:“怎么做到的?不要告诉我这品牌也是你的。” “我哪有那能耐。”宋清深忽然对她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慢悠悠地说,“嘉苓。就浪漫地相信是中奖不好吗?” “不好。”蒲嘉苓可不想欠这么贵的人情。 “……好吧。” 他开始老实回答,“其实,是我家里人很喜欢这个品牌,礼服基本都是在这订的,会员级别高,福利就很多。” “之前你试衣服的时候,经理认出我来。问了下情况,她便主动提了赠送,说当是回馈老客户。我什么都没做。” 他又说:“本来确实打算买一件送你的。但看你反应,真送的话,估计也不会要吧?所以现在这样皆大欢喜,不是挺好的。” 蒲嘉苓有种有力不知道往哪儿使的感觉:“……” 宋清深语气诚恳:“而且,那条裙子只有你才能穿得那么美。如果不要,就是浪费设计师的一片心意,所以,你也别想太多了。” 蒲嘉苓:“……” 行吧,反正他怎么说都有理。 那之后过了小半周,庆祝酒会的时间大致定下来。 各方人马都有受到邀请,鱼龙混杂,蒲嘉苓看了下名单,除了主要的合作方,还有一些其他公司的高层,大概也是借这个聚会拓宽一下客源。 这些蒲嘉苓懒得管。庆祝酒会,重点是庆祝,她要玩儿,别的那些让上面自己担心去。 由于考虑到酒会质量,请的人还是有一定质量的,蒲嘉苓想,这不正是个狩猎的好机会吗? 她工作实在太久,都快忘了跟男人周旋是什么感觉了。 那些小奶狗,小狼狗,帅大叔,青年才俊……还等着她去采撷呢。蒲嘉苓想,就是因为宋清深打乱了她的步伐,她才这么久都没见新男人,过于反常的作风,搞得邹瑜还以为她要出家。 所以,她这次必要重振旗鼓!工作结束,也是时候捡回娱乐项目了。 酒会当天,场地选在五星酒店。 受邀人士均着正装,女士明眸皓齿,男士风度翩翩,宾朋高座,名流云集。 听完演讲,接受完表彰,经历无甚起伏的一个小时,酒会的惯例流程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才是聚会的开始。宴会厅内部有着备好的香槟红酒和餐点甜品,室外有露台,站在露台上能看见酒店内庭的规则式花园。宾客们可以选择享用由五星级酒店主厨精心准备的餐食,也可以在环境优美的酒店和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彼此交流。 蒲嘉苓只想放松,就先从穿梭于人群中的侍应生手上接过一杯香槟,走到长桌旁随意地端份甜点,再袅袅婷婷地靠在桌旁,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等了会儿,有人过来搭话。 似乎是某个供应商的什么总……蒲嘉苓正在想他的名字,那人自报家门,姓尤。 他说的是全名,蒲嘉苓还是客气地叫尤总,礼节做足。 尤总说,“刚才表彰,差点没认出来你。你穿这身礼裙尤其美丽啊。” 蒲嘉苓笑着道谢。 聊了会儿觉出尤总闲聊的心思,蒲嘉苓古井无波。 说不上排斥,当然也不喜欢,聊聊天倒是无所谓的,就不咸不淡地答着。 再多聊一会儿,他问起一些私人问题,还是很老套的那些,例如蒲嘉苓以后的打算,平时喜欢做什么云云。 最后问:“蒲小姐这么漂亮,应该已经有男朋友了吧?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 蒲嘉苓微微抬眼,正要回答,有人喊她,“嘉苓?” 回头,穿着深色西装的宋清深往这边走过来。 今日是个很正式的场合,宋清深也打理得格外光彩照人,他露出额头,梳了背头,留出些短小的碎发,面部线条硬朗流畅,像是近代旧时的那些贵族少爷。 他西服上有细细的金丝竖条纹,走线巧妙,明暗交替,泛着低调的反光。细看之下,蒲嘉苓忍不住感叹,这人帅啊,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宋清深说:“打扰你们聊天了。不过酒会红毯那边在合影,正等嘉苓呢。” 蒲嘉苓知道,这种商业酒会是要留点照片的,请了杂志和报刊记者,方便之后发公司通稿。 她便跟尤总点头道别,走在宋清深身侧。 红毯前,项目组的核心人物和甲乙双方的高层都到了,众人在背景墙前站好,合照。 接着就是分散合影,蒲嘉苓的大boss跟宋清深照了几张。 这些都是要上新闻稿的,照完,boss去相机那里看了眼,感叹道:“小宋长得实在太过分了。不是我常年健身,没有赘肉,身材还勉强能行,否则没脸没身材,这大叔长相,肯定要被比下去咯。” 大家笑,要奉承的顺便奉承。 照相的记者说:“各位,再安排几个人合照吧?照片多点,我们到时候好选稿子。” boss点头,环视一周,看到蒲嘉苓,目光定住:“那就小蒲。你也过来,跟宋董合一张?” 没想到会点到自己,蒲嘉苓愣了下,“我?” “嗯,过来吧。”boss催促她,“你是项目主管人,跟宋董接触最多,合适,而且郎才女貌,放在新闻稿里也吸睛。” 既如此,蒲嘉苓代替boss,大大方方地站到宋清深身边。 两人并肩站着,正以为已经调整好了姿势,记者喊了声:“两位站近些,摆个姿势吧,放松点,照出来好看。” 蒲嘉苓便下意识地看宋清深,用眼神问他:摆什么姿势好? 宋清深略一思考,微屈手肘,“挽着我吧。” 他袖口自然后缩,露出半只精致的表面,还有手腕。 常见的礼仪姿势,蒲嘉苓却顿了一下,犹豫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搭上他的臂间。 西装布料很舒服,凉凉的。 蒲嘉苓忍不住看他骨节分明的手,看他雕塑般的侧脸,还有在周围灯光照耀之下,他盈满星河的眼。 面前的记者没急着按下快门,端详一下他们,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真是一对璧人。” 蒲嘉苓感觉耳根有点发烫。不过闪光灯强烈,大概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合影时周遭出奇地安静,蒲嘉苓照完才发觉。 等到记者比了OK的手势,围观的人群像约好似的同时出了口气,再露出微诧的表情。 有人反应过来,玩笑道:“看来大家都看俊男美女看入迷了,这不,一直屏着呼吸呢。”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合照人群散了。 有女孩儿悄悄过来问蒲嘉苓,“蒲主管,你穿的是XX牌子的当季新款吗?” “没什么,就是想夸您真好看。还有好巧啊,宋董也穿的这个牌子,跟您的同系列。哎,对,就是那种配对款嘛。是巧合吗?您不知道,因为衣服,你们俩今天看起来特别配呢,合照效果都把人看呆了。” 看眼正在跟记者说话的宋清深,蒲嘉苓表情忽然凝滞。 怪不得她觉得宋清深这件衣服好看,还觉得有点眼熟,正在回忆在哪见过——没想到同样的设计就在她自己身上。 好巧不巧跟他对上眼神,蒲嘉苓来不及撇开视线,他已经结束了跟记者的对话,往这边走来。 刚刚问话的女孩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 宋清深看她:“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不是……”蒲嘉苓回神。 两人自然地走在一起。 记起之前要狩猎男人的豪言壮语,蒲嘉苓想,难道宋清深的真正专业是挡桃花吗? 她并非故意,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身边基本还是他。 闲扯几句,宋清深终于说:“我发现你一直在看我的衣服。” “……” 蒲嘉苓有点不好意思,但也立即直接问,“是。我就是在想,你也穿的这个品牌吧?” 宋清深爽快承认:“我们家的礼服基本都选这个,跟你说过的。” “哦。” 蒲嘉苓点头,心里想,可是他家款式那么多,为什么偏偏…… 宋清深又开始读心术了:“想问为什么正好是同系列?” “因为这系列是本季主推,设计最好看。” 原来是这样。 蒲嘉苓心情复杂。 正要答应,她听到宋清深继续说:“这是官方理由。” “还想听真正的理由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朋友问更新时间,我一般都晚上更新,六点或者九点左右。有时候写得久,可能就更晚些。 第22章 四目相对,周遭如同抽去空气。 蒲嘉苓张口,忽地有些恼怒道,“你别说了,我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情侣装么。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故意选了情侣装。 她底气不足地嫌弃,“这……这种小心思,不是情窦初开的人才会搞的嘛?怎么你这种老手也来这一出,不脸红的吗。” 宋清深坦然地说:“没什么啊。想跟喜欢的人穿得登对,应该很正常吧。” “……” 换了别人是正常,但在你身上就不正常! 不是,重点是喜欢的人,蒲嘉苓剜了他一眼,“张口就来啊?” “实话实说而已。” 蒲嘉苓不想看他了,那一脸的正直无辜根本无懈可击。 “宋清深,你明明说过对我没有那意思。” 她往前走,“现在又这样。你是出尔反尔?还是觉得跟我这样很好玩?要寻开心找别的小姑娘去,我真没那么多工夫陪你。” 宋清深不紧不慢地回答,“那时候确实那么想的,现在不一样了。人的心意会变化呀。” “……” “嘉苓,你肯定也知道。有时候喜欢人,就是一瞬间的事。” 说得是没错,从他嘴里出来就成了歪理。 蒲嘉苓说出忍耐许久的话:“你跟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的吧。” 后面顿了两秒没回答。 而后,声音似乎严肃了两分,“不是的。以前,我没这么直白地表达过心意。” 蒲嘉苓没辙了,转过头来要跟他说话,旁边走过来几个人叫他们:“蒲主管,宋董,项目组聚会,过来呀。” 酒会进行到后半场,气氛就随意了起来,大家基本上都开始各聚各的,酒店的宴会厅也有小包间,供人使用。 之前项目组里一起奋斗的兄弟就顺便聚了。 包间里面的设施餐饮一应俱全,宽大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宋清深和蒲嘉苓并肩走进去,本来坐在一起,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来找蒲嘉苓喝酒,她走着走着,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也有人找宋清深的。他笑意盎然,礼貌对答,视线却远远地望去别处。 聊到兴起,有人提:“哎boss,之前不是说项目完出去团建吗,这正好也到年中了,可以旅游了啊。” 他们公司是有这样的福利,年中达成业绩的话,组织旅游。 boss说:“一循这样的大单子做成了,当然会奖励,放心,绝不赖账。到时候机酒公司全包,你们带点零用钱就是了。” 大家一阵欢呼。 蒲嘉苓也挺高兴,她好久没旅游了。 说完这茬大家又聊起别的,气氛一时很是热闹。 蒲嘉苓跟组里的小姑娘聊天,余光看见宋清深走到boss旁边坐下。 她没放在心上,继续聊。 接近零点,酒会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宋清深又说要送蒲嘉苓。 算了,这人这么热衷于当免费司机,就成全他吧,蒲嘉苓懒得拒绝,答应。 过了几天。 boss说起旅游的事。 说是选了个东南亚海岛,免签的那种,大家交个护照就行。 正好项目已经收尾,短时间内也不会给他们再派工作,boss就说干脆最近出发,天气合适,也没碰上旺季,会玩得更开心。 组内协商了一下,都没意见,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boss给订了自由行团,旅行社根据他们的要求安排机票和酒店,景点什么的可以按需求去,相对比较自由。 说了一大堆事儿之后,boss最后随口提了句,“对了,一循那边的合作组也会一起。” 蒲嘉苓:“……??” 不是? 他们公司团建,一循凑什么热闹? 合作一次就成一家人了? boss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说完就走了。 蒲嘉苓蒙圈,午休时碰上boss,委婉地问了下。 boss说:“哦,是这样的。宋董跟我说他们也要奖励员工,一问,两边的人正好能凑齐旅行团。就干脆一起组织了。” 看蒲嘉苓还是迷惑,boss又说,“这不挺好?多跟这种大集团接触,能给以后合作留机会啊。再说,一起旅行有什么奇怪的,能比他们股东亲自带项目更奇怪吗?” “……”蒲嘉苓竟无法反驳。 思来想去,还是问宋清深去了。 发的微信,宋清深先回了她一个【无辜.jpg】的猫猫表情,看得蒲嘉苓心生淦意,果然是渣男!表情包都是猫猫。 蒲嘉苓逼问,宋清深那边就回:【好吧,其实是因为想跟你一起旅游。】 ?怎么还委屈上了。 蒲嘉苓都能想象出他轻飘飘打字的样子。 过了会儿又收到消息,宋清深一板一眼地回复,【开玩笑。是真的要奖励员工,没有别的意思。】 蒲嘉苓打字:【你们不能换个奖励方式吗?比如发奖金?】 【都在一个项目组工作过,你们公司出国海岛玩,我们也不能输嘛,不然员工会羡慕的。奖金另算。】 这? 平时什么事情都一脸佛相,在奇怪的地方好胜心又这么重。 信他就有鬼了,想起boss打的那个类比,蒲嘉苓顺便吐槽,【说真的,这事儿,快要赶上你亲自带项目的诡异程度了。】 没想到宋清深回得很快:【听起来你还想知道我带项目的理由啊。】 蒲嘉苓手一滞,没及时回。 那边道:【因为你。】 【巧吧?】 巧你个头。 蒲嘉苓对他的油嘴滑舌无语,噼里啪啦打下:【那可真是太巧了。】 【嗯。】 这边,宋清深微微一笑,回复她,【太巧了。】 * boss雷厉风行,很快定下旅游的时间。 难得的休假,还不用自己出大头花费,蒲嘉苓显得十分积极。她拉着邹瑜逛遍商圈,买了好几套新泳衣,还备好了防晒霜、遮阳帽、墨镜,以及各种各样适合在海边穿的漂亮小裙子、小首饰。 跟她逛得腿快断掉,邹瑜闲暇之间打趣她,“怎么回事啊,去个海岛这么上心?” “旅游,高兴啊。”蒲嘉苓说。 邹瑜故意揶揄:“可是你说宋清深也要去。这么精心,不会是为了在他面前挣表现吧?” “什么啊?” 蒲嘉苓转过头来看邹瑜,拿乔道:“我会吗?我需要吗?真要说,是他在我这儿挣表现才对吧。” 话是这么说。 真到了出发那天,在机场看到他,蒲嘉苓心里还是怪怪的。 这跟上次出差完全不一样,娱乐性质,算私人场合了。 私下一起旅游……就算是一大群同事,蒲嘉苓也总忍不住想到些别的地方去。 大家在机场集合,清点好人数,依次上飞机。 飞了五六个小时到达异国,下了飞机,大家伙儿还没累,反而因为在飞机上睡得够多,这会儿精神饱满。 坐在旅游车去往酒店的途中,就有人起哄,说搞点节目,活跃下气氛。 导游唱了歌。有人跟着唱,唱完不够,还要撺掇别人唱。 宋清深幸运地成了被撺掇的那个。 他实在是有点太过平易近人了,平时跟人说话温温柔柔的,也没点上司的架子,只有开会的时候才会严肃一些。所以大家都敢开他玩笑,见他利落从容地站起来,好多女生直接欢呼,还有人毛遂自荐,说要跟帅哥搞个情歌对唱。 蒲嘉苓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坐在车头的周奇立马阴阳怪气地发声:“情歌对唱怎么能让你们来呢?不合适。得宋董和咱们蒲主管来一段儿。他们关系挺好的,上次还合影了呢,郎才女貌,这才配。” 蒲嘉苓本来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这会儿一下子被聚焦了。 周奇说完,空气安静了一刻,转瞬大家都开始起哄。 他们倒也不是真要撮合或是怎么样,就是觉得好玩,热热气氛。 蒲嘉苓有点骑虎难下,又看了眼周奇,一副看戏的样子。 唱歌倒是没什么,被按着头唱歌就有点烦人了。 众人目光中,蒲嘉苓正要认命地站起来。宋清深就坐在她前面,忽地举了手,把她轻轻拦住。 蒲嘉苓听到他低声说:“蒲主管说话有点哑,可能不太适合唱歌。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说得诚恳,却不容置疑。 大家也记不得蒲嘉苓声音怎么了,于是没为难,就按他说的走。 他唱了首慢歌,没用什么技巧也格外悦耳。 被迫嗓子哑的蒲嘉苓坐着看他,安静听完。 唱毕,满车掌声。 宋清深坐下来,轮到下一个人。 座椅靠背挡住了他的头,蒲嘉苓想了想,凑过去,靠在他椅子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我嗓子没哑。” “嗯,我知道。”宋清深也用同样的音量回答她。 “那你……” “你会为难。” 他声音平缓,像是在水面上行驶的一叶小船,“我是想与你合唱的。但,让你被迫卷入绯闻是另一回事。办公室绯闻是大家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可我们本来清白,看得出来你不愿意合唱,周奇故意那么说,只是想看你窘迫而已。” 蒲嘉苓微愣,想说,其实也不至于不愿意。 宋清深平静地继续,“可我不想用舆论来要挟你。旁人的起哄或许有效,但那不是我的风格。” 蒲嘉苓眨了眨眼,“那你……” “嘉苓,我会等。” 他的声音从前座坚定地传来,“等到你看见我,也愿意向我走来那一天。” 第23章 旅游.行程很快发到大家的微信群里。 这次海岛游有十天,行程安排得并不紧密,观赏完岛的东边还要去西边,所以住处可能会有所改变。 这两天住的酒店临近海滩,走路几分钟就能到,旅行团的意思是空出丰富的时间供他们度假。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在酒店休息半天之后就都说要去海边玩玩,兴致勃勃地组织起来。正要出门,站在酒店门口往外迈的瞬间,天空忽然一声巨响。 抬头,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芭蕉树宽大的叶片被密集的雨滴拍打得滴答不停,微微翻动。 众人:“……” 去海边的计划只好暂时作罢。 重新退回到酒店里面,大家问了一下前台。 热带雨林区域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幻多端,前台的当地人说最近雨季,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建议他们不用担心,在大堂等一会儿,雨就会停了。 大家便顺从地坐下来,聊天着等天晴。 跟身旁的人聊了会儿天,宋清深抬头,不见蒲嘉苓的身影。 他环视一圈还是没看见,低声与周遭的人说了句“失陪”,起身。 旅行团的人都聚在大堂沙发的这头,不见蒲嘉苓,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稍微往远点的地方找了找,宋清深在人群中瞥见她的身影。 此时蒲嘉苓半躬着身子,正笑着与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外国小女孩说话。小女孩金发碧眼,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得紧,只是表情不太好,瘪着嘴,脸颊肉嘟嘟的,眉毛也垮着。 她抬手揉眼睛,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像是刚哭过,这会儿慢慢平息下来。 蒲嘉苓揉揉她的头发,眼神温柔。她轻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安慰的话。 宋清深见过她与下属态度平和地交流,也见过她钓男人时有意露出的顺从小意,却从未见她这样发自内心的温柔神情。 看了一会儿,他往那边走去。 蒲嘉苓正在问小女孩怎么了,身侧光影一暗,是宋清深。 他问:“怎么了?” “小孩走丢了,刚刚在哭,我看到了就来问问。”蒲嘉苓抬头回答,而后低下头继续听女孩说话。 小女孩年纪不大,说英语黏黏糊糊的,加上哭过,语调断断续续,也不是很好听清发音,一句话要大半天才能说清楚。 蒲嘉苓却耐心听着,时不时抚摸一下她的金色卷发,用英语让她慢慢说,不要着急,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只毛绒绒的小猫。 最终,蒲嘉苓听懂了她与父母失散的地点,也大概明白了她父母的相貌特征。于是蒲嘉苓问她,可不可以跟着自己一起找父母。 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信赖。 宋清深表情放缓,轻声说,“一起找吧。” “嗯。她说妈妈是金色长发,穿条黄色裙子,爸爸褐发,白色短袖。两个人都在三十多岁左右,一家人来这边度假的。” 蒲嘉苓看了眼牵着的小女孩,笑笑,“她还说‘Daddy is very tall!’,太可爱了。非常高是多高啊?” 没听到回话,蒲嘉苓把视线转移到宋清深脸上,见他眼神黏在自己这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蒲嘉苓撇开目光,问他:“看着我干嘛?” 宋清深不置可否,说,“你很喜欢小孩子?” “……也说不上,就是小孩子心思纯净,相处起来放松。” 蒲嘉苓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好了,咱们先带她去前台坐着等吧。” 两人便牵着小孩先到前台,让酒店人员播了寻人启事,再把小孩子抱到椅子上坐着,等父母过来。 这过程中,蒲嘉苓不断跟小女孩讲话,逗她开心。 宋清深站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一对行色匆匆的外国夫妇往这边跑来。 其中丈夫的头发都淋湿了,白色短袖干一块湿一块的。看见女儿,他简直快要哭出来,冲上前来抱起她,蹭着她的脸颊,“Honey!Here you are!” 一旁的妻子也眼睛红红地亲吻几下女儿的脸蛋,絮絮叨叨地问着她有没有受伤,刚刚去哪儿了之类的话。 跟爸妈亲昵地抱抱,小女孩伸出手,指着蒲嘉苓说,“I'm fine.The beautiful princess helped me.” 蒲嘉苓脸一红,怎么小孩子都这么会说话?还美丽的公主……嗯,不过确实让人高兴。 女孩的父母反应过来,立马跟她道谢,蒲嘉苓摆摆手,用英语跟两个大人流畅地交流,闲聊了会儿。 那对父母说要买点东西表示感谢,蒲嘉苓指着宋清深说还有事,婉拒,他们便牵着孩子谢了又谢才离开。 雨在这时候也停了。 蒲嘉苓伸了个懒腰,对宋清深说,“走吧,公司同事该等急了。” 宋清深垂眼,回答:“公主,值得等的。” 蒲嘉苓脸发烧,打了他一下,往集合的地方走。 雨过天晴,天空比刚刚更加澄明。 只是地上还有积水,沙滩是湿的,躺椅什么的也还没有干,有人就提议,先去兜兜风再回来海边玩。 这海岛是度假胜地,各种娱乐设施都开发得很完善,岛上临近海滩的地方路程平坦,公路发达,所以很多人骑摩托或者电瓶车环岛游。公路上,小车和轿车抢位置,也是一道危险的独特风景线了。 租车的地方不远,蒲嘉苓他们打算走路过去,沿着细长的马路往前走,两边草木翠绿,海风清新。偶有车辆过去,碾过地上的积水,冲起小小的波浪,再飞溅开来。 蒲嘉苓看了眼,收回目光,跟同事继续聊天。 身后远远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蒲嘉苓听见不知道哪国语言的大喊,刚要转头,被一道力拽了下,紧接着,整个人身侧暗下,立时被隐隐的木香萦绕。 蒲嘉苓微惊,看着把自己搂进怀里的宋清深,又听到其他同事的一声惊呼,“宋……宋董!” 蒲嘉苓低头去看。原来刚刚有辆摩托车驶过,正好压过一个小水洼,冲起来的水本来要溅到她身上,是宋清深替她挡住了。 宋清深并没有搂得很紧,只是一只手拉住她,用身侧挡在她外边。代价就是大家都盯着宋清深的衣服不敢说话,他纯白的短袖已经沾上了灰色的水渍,裤子更是惨不忍睹,几乎湿掉大半。 蒲嘉苓有点慌张,“你的衣服……” “有没有事?”宋清深却问她。 蒲嘉苓心跳着摇头,看他:“你衣服都脏了——酒店还没走远,我陪你回去换。” 宋清深自然地松开手,“你没事就行。我自己回去吧。” “那我成什么人了?太没良心。”蒲嘉苓蹙眉,跟大家打个招呼,推搡着宋清深往回走。 两人原路返回。 看她一直在打量自己的衣服,宋清深笑了下,“真的没什么,弄脏而已。倒是我们俩单独回酒店,同事们都看着,说不定会误会。” 蒲嘉苓瞪他一眼,“你帮我挡水,把衣服弄脏了,我送你回去不是很正常吗?要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去,闲得没事干。” 宋清深故意道:“哦。可我要只是为了撩你呢?” “……你有毒啊。干嘛把自己说得这么居心叵测?” 蒲嘉苓骂他,没好气地:“那我也谢谢。谢谢你,行了吧?” 宋清深大笑。 两个人晚了二十多分钟到达租车的地方。 其他同事已经走了,他们在群里说好,让蒲嘉苓和宋清深去某个地点集合。 蒲嘉苓并不会骑摩托,宋清深会,两人就只租了一辆。 坐在后座,蒲嘉苓犹豫一下,还是戴上头盔,再松松地从两边环住宋清深的腰,尽量不要碰到肌肤。 他腰背坚实,显得宽厚可靠,有风微微吹起他的衣服,脊背的线条便若隐若现。 宋清深坐在前面骑车,说话的声音在风声中起伏:“你搂我,同事们更要误会了。” 蒲嘉苓表情一滞,不耐地回,“你有完没完……反正一起回酒店了,也不差这点误会吧。搂就搂咯!” 宋清深垂眼,沉默片刻:“这可是你说的。” 蒲嘉苓愣住。下一刻,感觉到他手的温度。 宋清深忽地用手搭上她的手背,抓住她用力往内扣。手上的动作被迫拉紧,蒲嘉苓心中一沉,听到宋清深说,“既然如此,那就搂得再紧些。” 手上的触感忽然清晰,隔着衣服,也能摸到宋清深结实的腹间。 风声在耳边呼啸,蒲嘉苓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晚上。 玩了一天,众人在海边吃完烧烤,打道回府。 玩到后面,大家也分成了几个小队,有的提前回了酒店,有的留在沙滩,还有的买当地纪念品去了。 蒲嘉苓跟着大部队回去,走到电梯门口,才发现房卡在室友小刘那里。 她是早就回去了,现在应该还在房间,蒲嘉苓跟她打了个微信电话,接通问:“小刘,你在房间里吗?” 那边声音远远的,像是开的免提:“啊,蒲姐,我在啊!你要回来了吗?” “嗯嗯。咱们房间是多少啊,我忘记了。”蒲嘉苓当时负责发房卡,所有人都是她给的,号码看得眼花缭乱。她又是随便塞的一张给室友,没怎么记,玩了一天,有点忘记卡上数字了。 “哦,咱们是3077。你上来吧,我在看剧,顺便收拾房间,你敲门我就来开。” 蒲嘉苓点头,打趣她,“挺忙的啊?” 小刘笑哈哈地回。两个人本来关系不错,便一路聊着,小刘边收拾东西,边给蒲嘉苓电话直播电视剧剧情,说看的是部古装剧,正到高.潮部分,正邪双方马上要打起来了。 听着听着,人就到了三楼。3077很好找,拐两个弯就到,蒲嘉苓找到地方,敲了敲门,对着电话说:“我到了,小刘。” “哦,好的姐,我马上来给你开门,等我先洗个手啊。”蒲嘉苓听到她那边“嗒嗒嗒”的声音,大概是穿着拖鞋在跑。 “咔哒”一下,房间门开了。 蒲嘉苓抬头看往门缝,“小刘,你洗手这么快啊……啊啊啊啊啊!” 她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手机都差点拿不稳,慌乱之下还按到了免提。 在她面前,宋清深头发半湿,一只手按着擦头发的小毛巾,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也略微惊讶地看着她。 通话那头说:“姐,你怎么了?怎么尖叫啊?剧里那坏人正好被捅了一刀,尖叫跟你重叠了,吓我一跳。” 蒲嘉苓还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浆糊,现下她想的根本不是为什么开门的是宋清深,而是…… 宋清深为什么没有穿上衣啊!!!!! “开门没看见你,你人呢?咦……哎呀对不住,我说错了,是3071!瞧我这嘴瓢,光看电视剧去了没注意,你快过来,别敲错门了。喂?喂蒲姐,你怎么不说话?……啧,这反派又被捅了一刀好惨啊,不会被捅死了吧……” 手机里还在传出声音,蒲嘉苓的大脑已经被宋清深裸.露的上身充斥,没有空余思考别的了。宋清深肯定有锻炼,肩宽腰窄,胸肌和腹肌都利落,清晰可见,一块一块的,像是雕像。他刚洗完澡,下半身只用根长的白色浴巾围着,头发丝半湿不干地凌乱,慢悠悠地滴着水,那些水珠轻巧地滴落在他肌肤上,顺着身体的沟壑下滑,缓缓变为细长的水线,最后,悄无声息地渗入到毛巾深处…… “嘉苓。” 宋清深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他眼含笑意,看了看她手里没挂断的电话:“有事吗?” “……………………” 蒲嘉苓低下头。 片刻,她视死如归地把手机递出去,烧着脸,一字一句道: “麻烦你,也一刀捅死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宋哥,你咋色.诱呢。 第24章 海岛之行还在继续。 玩了几天,大家去往西岸,风光又全然不同,除了海滩之外,还有茂密的原始丛林,这些地方也很多景点。 蒲嘉苓庆幸,终于不再是每天都去海边了。 只要下海,大家就都要穿泳衣。闲来无事,女生们都在悄悄关注宋清深的美好肉.体,蒲嘉苓却连多一个眼神也不想给。 PTSD,跟他对上眼神,蒲嘉苓就会想起那天的事,不论他做什么,都能看出点调笑的意思。 偏偏宋清深还总是故意惹到她面前来,蒲嘉苓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后惹恼了,直接甩下一句,“身材挺好的。” 宋清深微愣,然后笑。 很烦。 油盐不进。 此后的几天,蒲嘉苓有意拉远距离,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单纯地累了。 宋清深也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最后一天晚上。 第二天的飞机回国,今晚没有多余安排,大家窝在酒店,聚在一起玩游戏。 团队年纪都不算大,各种桌游玩得起劲,不想玩的,就到桌上打牌。 蒲嘉苓在旁边喝饮料,发呆。 她正在思考。 想了很久,蒲嘉苓不得其解,明明也不是没经验,却总感觉被宋清深压制,这是为什么呢? 前两天跟邹瑜聊天,她直截了当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想接受他?你逃,他追,当然会觉得被压制。其实完全没必要。要我说,你干脆试试得了。反正也不图感情,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跟帅哥有过一段,光看脸也值回票价啊。” 蒲嘉苓却皱眉头。帅哥她也交往过,不缺这种经历。 她喜欢的对象,得是那种对她有意思,且会情不自禁的类型,简而言之就是投入,可是宋清深在感情里的状态跟她太像,总是置身事外般地理性,想着法儿撩人,跟演戏似的。 这样两个人,真在一起就成了演员对戏,叫什么恋爱啊? 邹瑜说:“搞不懂。我觉得心动就可以在一起。跟他相处这么久,难道你没有心动过吗?” 想起他的腹肌,蒲嘉苓面无表情地说:“有是有的。可是心动太正常了。如果你现在给我转一百万,我也会对你心动。这样也行吗?” “……” “行吧。”邹瑜说,“我看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她出神的样子引来了注意,过了会儿,宋清深走到她身边,喊她:“嘉苓,他们叫你一起过去玩桌游。”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蒲嘉苓暂时搁置大脑里的想法,站起来跟着他过去。 游戏气氛很好,蒲嘉苓玩着玩着忘了这事,没跟宋清深说太多话。 玩了会儿,宋清深起身,走去别的地方了。 很久没看到他回来。 有人撺掇蒲嘉苓:“蒲姐。你去叫叫他,下一盘游戏马上开始了。” 蒲嘉苓看了眼桌子,拿了易拉罐装的可乐,跟着出去。 找一圈没见着人,她慢下脚步。 前面墙角,正要拐弯上阳台,通话的声音从另一面飘过来,她听到宋清深的声音,“刘芸啊,是你。怎么了?” 蒲嘉苓脚步一下子顿住,刘芸? 可不就是之前那位寿星么。 听墙角好像不太道德,但走上前去更尴尬,蒲嘉苓站在原地,拧眉。 她听不见刘芸说了什么。 只听到宋清深问她,“下周日?” 一阵安静,大概是刘芸在说安排。 宋清深又说,“朋友聚会么?多少人啊。” 蒲嘉苓听明白了,刘芸是在约他出去玩吧。 这段沉默更长,蒲嘉苓捏着易拉罐,想快点走上去,她实在觉得难等。 宋清深声音响起。他说:“还是算了吧。” “不,我没事。就是两个人,感觉有点像约会。” 可不就是约会吗? 蒲嘉苓遗憾地想,刘芸那意思明显,又这么主动,真有意的话,很好得手。 如果她是宋清深,就答应了,反正玩玩嘛,与其在她这种难缠选手这里头铁,不如去找白上门的,图个省事多好。 刘芸可能还在争取,很久没听到宋清深讲话。 而后宋清深说,“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这样容易让女孩误解我的心意,我现在不想做那种人了。” “……恐怕不行。” “女朋友……还没有。但我有了想要正经追求的人,不想她知道了误会。如果是大家一起聚的话,我再来吧,你觉得呢?” “哈哈,是不太像真的。我这种人没有信任很正常。但是人都会变的吧?我现在已经知道哪些行为不好了。” “……对不住啊。” 再然后就没声音了,蒲嘉苓等了会儿,探出头去,看到宋清深摸出一根烟,细细长长地,夹在两指之间。 她再没有藏起来的理由,坦然地走上前:“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宋清深转过头来。他看看自己手上的烟,说:“戒很久了,现在没瘾。但今夜月色很美,所以……” 蒲嘉苓抬头看天,月亮饱满,云雾氤氲。 宋清深开始翻兜找火。 没找着,他实在太久不抽了。 蒲嘉苓说,“你可以找我借火。” 宋清深便斜倚着阳台栏杆,神色散漫,“借个火吧。” 蒲嘉苓摸了下牛仔裤兜。 忽地,她往上一步,左手虚晃,递出来那罐冰可乐,“抽烟有害健康。既然戒了,就不要再抽。喝点甜的代替一下吧。” 宋清深一愣。 而后轻嗔,“这是什么说法?” “戒烟啊,”蒲嘉苓说:“听说过吗?用吃糖代替抽烟,糖也容易形成习惯的。这叫以瘾戒瘾。” 她递过来,葱指白皙,手腕上的细金手链,泛着淡淡的光。 宋清深眼神沉沉。 看她,再看手上,那罐可乐还带着寒气。 水珠沁在她指尖,集成小小的水流,她胳膊纤细,往上,脖颈修长,嘴唇红润,看起来十分柔软。 阳台上光线昏暗,只月色照得两人侧脸明晰。 宋清深沉默半晌,忽地稍微低头,向前倾斜身体,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蒲嘉苓的笑敛起。 他无疑是精致的。 这样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太近,以至于影响了她的步调。 眼见着宋清深看她,脸慢慢般地俯下来,他眼神清明,混着暧昧,瞳孔最深处仿佛滚进热血,沾染上迷蒙的色彩。 咫尺距离。 蒲嘉苓紧绷着肩膀,定定地看着他,在宋清深就要碰到她的一瞬间,侧头。 手中一轻。 冰凉的手感,如山倒般被抽去。 握住可乐,宋清深的眼神里有歉意,也有无奈。 空气凝滞,没人说话,夏日的虫鸣在不远处稀稀拉拉地响起。 宋清深先说话,“是我玩笑开过了——” 蒲嘉苓忽然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他说,“放过我吧。” 宋清深垂眸,“……对不起。” “我不是指这个。” 蒲嘉苓眼神清明,慢慢地说:“宋清深。我是真觉得,咱俩不是发展的对象。” 她说出长久以来憋着的话。 “咱们太像了。思维方式和手段,对彼此来说都不是秘密,包括本性。” “跟渣男约会其实没什么,我也约过。但我并不喜欢在大家都摊牌的情况下还演戏。咱俩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 比想象的容易开口,蒲嘉苓一下子轻松,又有点莫名失落。 她看眼宋清深的脸,辨不清他情绪,夜色朦胧,连表情也显得模糊。 片刻,得到他的回答:“确实挺像的。” 以为他认同自己了,蒲嘉苓正要抬眼,又听他说,“可是,长久的情侣都会越来越像啊。咱们一开始就像,赢在起跑线,这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 蒲嘉苓想笑:“清深。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长久两字值钱吗?这种爱情谎言,谁没有说过呢?——还是算了吧。” “……” 宋清深沉默片刻:“我知道。嘉苓,你说得对。” 知道就好,蒲嘉苓再次吸气准备转身。 一声清脆的细响,宋清深捏动了可乐罐。他声音从后面追上来,像是天空中响起的悠长笛鸣,“——可那都建立在我虚情假意的假设上。” “如果我是真心的呢?” 蒲嘉苓眼底一跳。 两人对上眼,蒲嘉苓看到他脸上出现从未见过的表情,“嘉苓。我们这种人,就不可以有真心吗?” 蒲嘉苓垂下眼。 话其实没有必要说得这样赤.裸。 跟他继续暧昧不是难事,就像邹瑜说的,试试不会亏。 可是对于蒲嘉苓来说,爱情是没有结果的事,玩一玩可以调剂,一旦当真,就容易万劫不复。 她害怕面对,也承担不起,所以这么多年,从来只把感情当成游戏。 脑海里闪过的片段让蒲嘉苓没法继续回忆,她闭一闭眼,岔开话题:“……算了。大家都在等我们回去,我们该走了,免得让他们等得太久。” 宋清深放下没点燃的烟。 他凝视着蒲嘉苓,站在原地不动,认真地说:“嘉苓。你至少不讨厌我。” “如果我只是玩玩,那么现在,你说得如此明白,我再怎么也该收手了。” 蒲嘉苓身子一顿,听到他说,“可我也是头一次交出真心。” “真心是没办法控制的,所以嘉苓……我也没办法放弃。” 宋清深用力拿住可乐罐,整个掌心,都是冰凉的触感。 第25章 走廊上静悄悄的。 一阵响亮而有节奏感的高跟鞋脚步声划破了沉寂。 会议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室内坐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往门口。 蒲嘉苓拿着开会资料,径直走往前台。 投影仪的镜头放出白色的光,亮得刺眼。 站在台前,蒲嘉苓嘴唇张合,语速飞快,铿锵有力的音调让人找不到插嘴的空隙。 二十分钟后,蒲嘉苓已经说完了。 她低头看眼厚厚的文件,头也不抬地补充:“下周五之前每个人都必须给我初稿,不准拖。还有,今天说到的一些低级错误,希望没人会再犯了。” 大家唯唯诺诺地应,等她下文,却听到她说:“好,如果没别的事就散会。” 又是一阵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远去。 组内成员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有个组员说:“……感觉蒲姐又利落了。” “可不是嘛。她最近特别有干劲,效率越来越高了,就是咱们有点跟不上。” “嗨。蒲姐好像都不会累的。” 被提及的蒲嘉苓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 短暂地给过旅游福利之后,公司恢复了压榨原状。回城第二天,她就被指派着投入新项目。 这段时间不算忙,但事情很杂。各方面的事情都要操心,蒲嘉苓忙得像个没方向的陀螺。 前些天提成到账的短信下来了,她看了眼,一分没少,还有boss专门给的小灶奖金。不知不觉中,存款就已经到了理想的数字。 钱还在银行里静静地躺着,这两天有空时,蒲嘉苓会时不时地看眼关注的相关消息。 旁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蒲嘉苓瞟了眼,没接,手上事情做完了才打回去:“喂?” “刚刚怎么不接呀,出什么事儿了吗?” “上班时间,忙。”蒲嘉苓说:“怎么了?” 邹瑜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那边传来:“你要我查的东西都弄好了呀,什么时候出来看看?在你预算范围内给你找了最好的房子。你先看看文字和图片情况,有兴趣的话就过来看实地。” 蒲嘉苓想了下自己的时间安排,“下周末如何?对了,我要的房子是两套,别太近也别太远,你找的符合条件吗?” “放心。我做事靠谱!其实我直接帮你留都行,自家产业么……” “那不好。知道你家不缺这几百万,但我过意不去的。” 蒲嘉苓微微偏头,夹着手机,“这样吧,就下周。你随便指个人陪我看看,我不太懂那些,怕被坑。” “你放心。给你留的肯定都是最好的呀~记得定过来的机票,咱们云市见。” 蒲嘉苓看眼通话时间:“你不跟我一起飞过去吗?” “嘿嘿。我在韩国玩儿呢,到时候直飞云市了。” “真羡慕你这花天酒地的日子。”蒲嘉苓没什么感情地说,“好了,我还得忙,之后联系。先挂了。” 到门口拿杯外卖咖啡的时间,有人看着蒲嘉苓的背影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蒲主管的事……她可能要升职了,就最近。” “啊,是吗?我知道李经理刚离职,正好空出来位置。不会就是要她顶上去吧?” “不知道。谁知道boss怎么想?不过你看,她上一单做得那么好,boss高兴得很。就算不升职,以后也会继续派给她大单子的。” “等等。你说上一单……是一循那个?” “对对。我跟你说啊——” 两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响起。 聊天的一对职员同时回头,看清楚人之后噤若寒蝉:“蒲……蒲主管。” “事儿做完了吗?”蒲嘉苓面色平淡地说:“缺活的话我这儿有,正好一个人忙不过来。” 职员们赶紧散了。 又是大晴天。 落地窗外能听到隐约的蝉鸣,聒噪得像是夜晚的集市。蒲嘉苓坐回办公室的位置,视线投往窗外。 小职员拿着一叠报告,轻轻敲开办公室的门。 玻璃房里空调冷,激得她忍不住打个寒颤。她声音细细地抬头:“蒲主管……” 没回应。小职员又弱弱地喊:“蒲主管。” 蒲嘉苓保持着托腮看外边的姿势,看上去如同一尊静止的雕像。 有什么好看的呢?小职员好奇起来,也支着脑袋往窗外瞧。 摩天大楼,车水马龙。所有的景色都与昨天没有差别,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看什么呢?” 蒲嘉苓忽地直起身问她。 小职员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啊没有!……那个,蒲主管,我是来给报告的。” “嗯。”蒲嘉苓看了两眼,抬头:“出去吧。” “哦。” 什么也不说么?不是要给修改意见吗? 小职员迷惑地想,脚上退到外边。 过了几分钟,她被喊回去,蒲嘉苓递给她文件:“忘记跟你说意见了。” 蒲嘉苓又说:“下次我出现这种失误,你要及时提醒我。” “哦。”小职员点了点头。 她退出去,房门安静地被关上。 蒲嘉苓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人的时候,她这段时间老忍不住走神。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公司里悄悄传开她和宋情深的事情。 传闻很多版本,有简略也有详细的。口口相传的内容说得神乎其神,实际上杜撰了百分之八.九十。有人说蒲嘉苓要飞了,攀上一循,以后大项目手到擒来。 这话直接导致无缘无故往她办公室跑的人变多,蒲嘉苓疲于应付,最近才开始敷衍地一个个打发。 也不懂是怎么了,女人的工作一旦顺利些,就有人觉得肯定是其他因素的功劳。殊不知蒲嘉苓自旅游回来之后就再没跟宋清深联系,一循彻底成为了曾经合作过的甲方,蒲嘉苓不知道要如何神通广大,才能让宋清深跨着领域和公司,来为她的仕途开辟道路。 蒲嘉苓打开微信。 长长的列表,怎么翻都翻不完。 每天都会有新的消息出现,每天几乎都要加新的人。一个人说两句,光大半天就能把蒲嘉苓的微信首页翻出个新花样来。 她很久不往下拉了,所以也很久没见到那个曾经置顶过的对话框。 很奇怪。蒲嘉苓明明记得他那时候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所有广散网的渣男那样淡定,应该是不太在意她说的话。 以为他会像自己说的那样继续穷追猛打,至少也是绝不言弃,没想到在回国机场那天告别时跟他礼貌说的“拜拜”,竟然会变成这大半个月来两人最后一句交流。 果然,男人说的话都不能相信吧? 这根本不像一个不会放弃的人做的事。 蒲嘉苓想,这样也挺好。 没有了宋清深,终于不必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影响他的心情、也顺带影响到项目了。 那种总被人惦记着的不舒适感消失,蒲嘉苓松口气,想要大大方方地继续钓男人。 本来,有几个藕断丝连的对象是绝好的消遣。 前两天蒲嘉苓休假,想随便找个人陪着玩玩,翻出来这些个对象后,又不想说下一句话了。 好像突然就有点烦了往日喜欢的这种游戏。每每想起,都不能自控地涌上一阵反感。 归结为与宋清深周旋花费了太多精力,一时半会儿补不过来的缘故,蒲嘉苓暗道只能慢慢恢复。略略深想,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旁边的手机里,正好有男人发来一条消息。 【好久没见你动态了,最近过得好吗?】 蒲嘉苓扯扯嘴角,本来懒得回。想了想,还是勉强打下,【工作忙嘛,就没工夫发动态了。】 几个月前她还是朋友圈小能手,里面全是绝美自拍和精致生活。 最近怎么都没心思营业了呢?这种事不会也需要复健吧。 心里的想法顺着开头一路发散,最后歪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去,想着想着,午休时间到了。 蒲嘉苓到写字楼下去寻餐馆。 找来找去,没有合心意的。蒲嘉苓化繁为简,往回走了两步,还是选了最常去的米粉馆。 是她点外卖也总要点的那家,味道好,店内总是满座。 高峰期,狭小的店面里一张空桌都不剩。如果要入座吃饭,只能跟其他食客拼,不过蒲嘉苓之前找别家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连能拼桌的选项也只剩下一个,就在店面门口。 懒散地扫视一眼,蒲嘉苓目光忽地顿住。 那桌旁……坐的是宋清深吗? 两人恰好对上眼神。 大概在这之前,宋清深就已经看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蒲嘉苓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宋清深好像也略有点惊讶,他面前的桌子还没上点的食物:“嘉苓?” 店里的人声鼎沸掩去他的声音。 正要说话,蒲嘉苓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她收回目光,侧着头从包里拿出来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没太多想,蒲嘉苓接通:“喂。请问哪位?” 她表情忽地僵住。 下一秒,宋清深看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店。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这两天忙,没来得及更新。对不起(跪) 第26章 蒲嘉苓快步走出。 电话那头声音还在继续,蒲嘉苓忍了又忍,终于找到个适合说话的位置。 她停下来,深吸口气:“怎么找到我号码的?” 那边声音嘈杂。 “你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蒲嘉苓一字一顿地说:“听不清我就挂了。” 好像听到声微弱的嗤笑,蒲嘉苓捏起拳头,几秒之后松开。 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下来了。有很轻微的打燃火机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血浓于水,”那头的人嘶哑地说,“纽带断不了的……” 蒲嘉苓打断他:“直接说事,我很忙。” “……” 他可能深深地吸了口烟。 “号码……是找你舅舅要的。” “他们不见我,我就只能过去找他。”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世界变得好快啊。我十几年不见天日,出来都跟社会断节了。” 蒲嘉苓太阳穴青筋突起。她捏紧手机:“你做什么了?” “……”沉默,“能做什么呢?我现在很安分。” 蒲嘉苓站在原地,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她沉声:“舅舅见你了?” “一开始没。” “……后来见了?你没伤害他们吧?” “什么?我可不想再进去。不过他们态度真的很差。” 蒲嘉苓深吸口气,“去的时候,你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他们不可能待见你的。” “我知道。所以没指望他们尊重我。” 那边人说,声音哑得像是被挤压过:“他们骂了我,我都受了,半个字没有反对。” “那你找他们干什么?” “女儿。”声音开始不满了,“你很抵触跟我说话吗?语气比你舅舅好不了多少。我出狱,你不来接我就算了,现在连打个电话也不愿意?” 有血涌向眉心,蒲嘉苓一下子怒冲头顶。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还好意思叫我女儿?蒲勇,我问你,杀人的时候,你想到我这个女儿了吗?” 沉默。 沉默。 良久,那边又开始响起不断打火的声音。 啪嗒啪嗒的塑料碰撞声响起,杂乱无章,像是烦躁的言语。 、 “妈的。这破火机,根本打不燃,老子不要了。” 低声骂了两句,蒲勇似乎是甩开了手上的东西。他顿一下,“……是过失杀人。你说完整,只说杀人很难听的。” “有区别么?”蒲嘉苓冷笑,“你还在乎难不难听啊。怎么,过失杀人犯字多,听着就更上档次些么?” “小苓!” 蒲勇忍不住呵斥,随即又压低声音,“你爸我……在牢里很老实的。现在已经是好人了。不然,也不会减刑好几年放出来。别这么说爸爸。” 蒲嘉苓想呸一声。 四下安静,她没好意思开口。 “小苓。” “你还不知道减刑是什么概念吧,那是表现良好才能有的待遇。” “国家都愿意给我的错误打折,你怎么就不能想开一点呢?” …… 蒲嘉苓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和惊惧,跟这个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无法理解蒲嘉苓为什么是这个态度,就像蒲嘉苓无法理解他当年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一样。 女人伏在地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蒲嘉苓闭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算了。你直接告诉我,打电话到底是什么事。” “……”蒲勇说:“我想见见你。” “我不想。” “你现在在哪里生活?” “还有别的事么?” “小苓。” 蒲勇似乎也犹豫了一下。 “我,我不是要做别的。” “出狱之后,我的生活完全变了,工作丢了,朋友没了,我找不到跟以前的联系,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因为这事儿有点疏远我。我都感觉得到。” “有个人……十几年前,借了我的钱没还。听说我杀人刑满出狱,可能是害怕我去找他,主动来给我了,连本带息。” “好几万块。我给自己留了两万,剩下的……我想给你。” “爸爸想补偿你。钱虽然不多,但是一片心意。……你不当补偿也行,就当见面费。好吗?” “这世上,爸爸只有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蒲嘉苓差点就要心软。 再怎么说,这人也是她的爸爸,童年时期虽然陪伴不多,但也没对她做过太坏的事情。 而后就会马上想起他给妈妈下跪的场景。 是啊。 那时候,他也是声泪俱下,说的话字字恳切,宛若泣血。 结果呢? 蒲嘉苓清醒了。 她忍下心口闷痛回答:“见面就不用了。钱你自己留着,我不缺钱。” “有前科的话,你工作不好找。这钱可以做点小本生意养活自己。”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就当我死了吧。” …… 挂掉电话,背上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明明只是说了会儿话,蒲嘉苓却觉得比加班几个月还要疲惫万倍。 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她深深叹口气,抬腿。 四下安静,其他人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宋清深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他很高大,却没有压迫感,面上笑容如同春风,温柔而平和。 “不喜欢我,也不必见到我就跑吧?” 宋清深说,语气里没有责备,“你那么爱吃那家米粉的,走了多可惜。” 蒲嘉苓有点想笑,心有余力不足。 她勉强扯起嘴角,冲他挥挥手:“不是因为你。我有事儿才走的。” “真的吗?”宋清深很快就看出她没有撒谎,但还是柔声故意道:“我很怕被你讨厌的,所以这半个月都没吱声。你可不要说场面话。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一定不会出现,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如果蒲勇有这份觉悟多好?蒲嘉苓无厘头地想。 她直起身来,拍了拍膝盖,“把自己说得好可怜,老绿茶了宋董。” 宋清深轻轻笑了下。 “心情好些了吗?” 有这么明显吗? 蒲嘉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是微表情大师。况且,你今天表情管理确实没太发挥出水平。” 宋清深微微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了?” 蒲嘉苓看着他的脸,觉得美貌果然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可是,……不想回答问题。 这怎么说得出口。 “没事。不说也无所谓的。” 宋清深察言观色地:“要不要去喝酒?” 心里好像被轻轻扎了一个眼。 那些沉闷的,晦暗的东西,就像气球里的气体,从这个眼里,慢慢地,被丝丝抽离出去。 “现在吗?”蒲嘉苓恢复了点儿精神,她微笑说:“下午要上班,而且我还没吃饭。” “晚上。我来接你。” 宋清深说,左手一晃,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外卖袋:“米粉,帮你打了包。那边广场有座椅,快上班了,你只能凑合坐着解决下了。” 接过袋子,蒲嘉苓鼻子忽然有点酸楚。 她用力皱了下脸,面无表情:“嗯。” * 晚上下班。 往楼下走的时候,蒲嘉苓接到舅舅的来电。 “嘉苓。蒲勇是不是找过你了?” “他来找我们见面,要你号码,我们没给。哪知道趁我们不注意,他偷偷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们也是才发现的。” “他没恐吓你吧?跟你说什么了?” “……奇怪了。他也说要给我们钱当补偿。” “我们没要,不过看来他手上确实是有钱的,还那么跟你说……” “……算了,你没事就好。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咱们也不管那么多,希望他真的改过自新,出来好好生活了吧。” “嘉苓,有事要记得联系我们。记住,舅舅永远是你的后盾。” 蒲嘉苓挂了电话。 她不知道,十几年的牢狱生活对于一个人能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时光飞逝,世界变化,这些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是不争的事实。 也许真的能好好生活了呢?蒲勇性子柔和了不少,那几万块钱,也够他开个小吃摊或者烧烤摊了。蒲勇以前就是做厨子的,多年不练生疏,学学应该能捡回来。 想着,已经到了宋清深说的停车点。 远远看见辆红色的敞篷跑车,蒲嘉苓稍微惊了一下。 那跑车造型极其骚包,连门都是往上自动扬起的科技感款,这个张扬的作派,与宋清深之前的选车风格太不一样了。 “我看电影里的女主角都会坐在这种车的副驾上,车风驰电掣,她们的头发往后飘,又飒又美。” 宋清深站在车前说:“要是不喜欢这种张扬的,我下次换辆。” 这车实在太能满足虚荣心,光停在路边这会儿,路人的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两百。 蒲嘉苓走过去开门,上车:“这么激进,不像你的风格啊。” “追女孩应该要激进点吧?”宋清深也进车,手搭在方向盘上。 “……” 蒲嘉苓侧头对他笑笑:“又飒又美的,看的是真人,不是电影吧?而且,我也没法儿跟女主角比。” “这车没载过别人啊。” 宋清深自然地说,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鸣而出:“你不就是我的女主角吗?” 酒吧。 还是熟悉的那家,天色尚早,店内没几个人。 远远看见酒保,是见过的那位卷发。很巧,他今天也上班,从蒲嘉苓走进来那刻起,酒保便认出了她。 自然是打招呼,跟上次一样,卷发招呼着他们往自己前面的吧台坐。 他擦着酒杯,对着蒲嘉苓笑笑,再打量一下宋清深,“……嗯?这位先生,好像来过。” 宋清深说:“上次也是我俩一起来的。” 卷发点头笑了下。其实他记不太清了,每天都要招待那么多客人,谁知道上一次是哪次。 蒲嘉苓瞥了眼宋清深,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说的那些拒绝的话,忽然有点心虚。 卷发随口搭着话,“今儿是来做什么呢?谈公务么?我记得上次你俩说过,在合作一个项目。” “那个项目结了。”蒲嘉苓说,“过去很久啦,亏你还记得。” “也不难记啊。”卷发抬眼,略有考究地看看两人,“项目结了,那你们今儿这是庆祝?” 蒲嘉苓还在想怎么说好,听到宋清深平静地回答:“不是。我在追她,今天是好不容易约出来喝酒的。” “?”蒲嘉苓扭头看他。 卷发明显愣了下,随即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哥们儿,够坦诚。” 他转过背在酒架上拿过两瓶调酒的材料,边往容器里倒边说:“那你可要抓紧些了。小蒲行情很好的,不好追。” 宋清深竟然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知道。” 蒲嘉苓扶额。 等卷发走到旁边去,蒲嘉苓把手放在桌上,像个小学生那样俯下脑袋,凑近朝宋清深的那边手肘低声说:“怎么感觉你们在揭我老底呢?” 宋清深也学着她的样子,鬼鬼祟祟地把脑袋凑过去挨着:“交流情报而已。” “……” 蒲嘉苓怒,“什么交流情报,我都说了不准你追。” “嗯嗯。”宋清深说:“上学的时候,老师也不准我上课睡觉。” ……? 真是个大无赖。 蒲嘉苓没有怪他的意思,今天的她确实需要有人陪伴,不是宋清深的错。 她顿了下,说:“谢谢。” “客气了。”宋清深侧着脸看她一眼。 两个人几乎没说重要的话题,酒来,就开始默默地喝。 蒲嘉苓喝完调酒之后还点了两杯威士忌,没加冰。烈酒入喉,烧得人喉咙回烫,蒲嘉苓晕晕乎乎的,暂时忘却了压在心底的往事。 “少喝点,上次还没醉够吗。”宋清深伸手压住她的杯子。 蒲嘉苓微醺,盯着他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说得对。” 蒲嘉苓又似有似无地抿了一口杯子:“宋清深,我好讨厌你。你也应该讨厌我。”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伴侣,我真不是个好女人,所以也不想跟好的感情扯上关系。” 蒲嘉苓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领口,“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在听。”宋清深垂眼回答她。 “哼。”蒲嘉苓不满,“你听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蒲嘉苓的状态不像是喝得烂醉,只是酒精上头,释放了压抑着的情绪。 “你这半个月怎么样?” 宋清深说:“好。也不好。” “不好是因为没见到我?这句就省略吧,漂亮话我也会说。好是因为什么?” 直起身子来,蒲嘉苓认真地听他讲话,“说说,我也想听快乐的生活。” 宋清深愣了一下,笑:“好的是项目结束了。我被夸赞,说做得很好。” “啊,被夸赞啊。”蒲嘉苓兴致缺缺地松了劲,“你被夸奖应该很正常吧。” 宋清深垂眼,“怎么会?” “不是吗?你看啊,你长得又好,情商又高,家里还有钱,什么好条件都被你占足了。不夸才奇怪。” “……” 宋清深扶着她坐正,帮她把桌沿的杯子往里推,“不是那些方面。” “那是什么?” “……”宋清深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只是我爸以前很少说这样的话,偶尔听到,还觉得挺惊喜的。” 爸爸…… 也许是酒精磨钝了感知,蒲嘉苓反应并不激烈。 宋清深看了看她,“还想听吗?” “你说呀。” “嗯。” 宋清深说:“一循现在的掌门人是我大哥。他已经四十岁了,也是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进入公司历练,全得我爸真传,很会管理公司的。” “我姐比他小一些,三十出头。嫁人很多年了,用夫家和我们家的财产做了些生意,规模不大,但能自给自足。” 家庭史啊,蒲嘉苓懒洋洋地想。 她问:“那你呢?” 宋清深无奈地微笑。 “而我……最近才开始在这方面努力。你这个项目,就是我目前最大的成绩了。” 蒲嘉苓“哦”了声,不在意地点点头。“起步晚也正常。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嘛。” “是啊。”宋清深说,眼神有些游离:“以前,上头有两个哥哥姐姐,都做得那么好。总觉得做了也没什么用,就懒懒散散的。” “后来不想那么浑噩,便开始尝试。说实话,跟你合作之前,我心里也挺没底的,怕这项目做砸了,从此成为家族之耻。” 蒲嘉苓吃吃地笑了两声,“那是你刚开始不了解我。知道的话,就不会担心了,我的工作能力可是一直被称赞的。” “嗯。”宋清深弯眼看她,“现在知道了。你可以轻易做到对我来说很困难的事。” …… 也没有吧。 蒲嘉苓回想一下项目过程。其实宋清深出的力不比她少,也挺厉害的,这工作少了任何一方的努力,都不可能获得成功。 宋清深这人,是不是没怎么获得过工作上的认可啊? ……还怪新奇的。 又听他说了句:“不好的是大半个月都不敢来见你,心里憋得慌。” 蒲嘉苓无语,“还说?” “真心说一遍,才能证明并不是漂亮话啊。” “……哼。说不敢见,还不是跑到米粉店来‘偶遇’我。” “是真的偶遇,我也很吃惊的。” 邹瑜忽然打来个电话。 蒲嘉苓接通,“喂”了两声:“你也定好机票了?” “是呀,就比你早两个小时。你把信息发给我,我给咱们定个酒店。”邹瑜说,“呆周末两天是吧?” “嗯。”蒲嘉苓说着,把个人信息发给她。 挂了电话,宋清深撑着脑袋问她:“周末也要出远门啊?” “也不算吧。”蒲嘉苓说,“就是准备换个城市生活,提前去那边看看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 本来打算拆成两更发的,想了想还是合在一起吧 第27章 云市跟现在的地方隔着几块地,不远,大概几百公里。坐飞机两个小时的路程,蒲嘉苓上机开始睡觉,没睡饱已经到了。 出口的地方,邹瑜兴奋地朝她招手。 蒲嘉苓走过去,打量一下她,“你什么行李都没带?” “都放酒店了,我不是比你到得早吗?这会儿空着手来接你呢。”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打车回住处。 比起现在呆的城市来说,云市不够繁华,生活节奏也没那么快。气候适宜的地方,人也容易变得懒散自在,蒲嘉苓坐在出租车里往外看,有人遛狗,有人看棋,阳光像飞洒的金粉一样散落在空气里,不像她的城市,光线总是如同一张密织的大网。 这里是蒲嘉苓很小就想搬来的城市,想了很多年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曾经也说过,要是养老,希望能住在云市的某个小巷子里,早上去摊子上买新鲜的水果,晚上回来跟着婆婆们跳跳简单的广播操。 邹瑜刚从韩国回来,马不停蹄地到了云市,转了十几个小时的机,嚷嚷着想先好好睡一觉。 蒲嘉苓放好行李,跟她一块儿躺在大床上面,邹瑜打盹她就看书。 看了半天,好像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以后的日子,想象过好多次的画面唾手可得,她的耐性越发薄了。 “你怎么还不翻页啊?” 邹瑜嘟囔着,吓了蒲嘉苓一跳:“你没睡觉?” “睡了,没太睡着,闭眼前你在看29页,睁眼30。” 邹瑜看眼手机,“半小时过去了,你想什么呢?” “……”蒲嘉苓讪讪地,“可能太想买房子了,脑子里全是什么时候能去看楼盘。” “别急嘛,留着呢,房子又不会跑。”邹瑜说,“咱们下午就去,你先给我点个外卖,我饿了。” 售楼部的经理给了他们皇家般的招待。 邹瑜是地产方的千金,早早就打了招呼要来看房,经理不敢怠慢,对其他客人准备的销售话术半个字不说,只讲重点。 是以他们的看房效率极高,半天加个晚上就把待选对象转了个遍,每一套的优缺点基本也掌握了,例如便宜的西晒,朝南的贵。蒲嘉苓边听讲解边打腹稿,综合房子质量和预算选定了两套,同一个小区的不同期,都朝南,面积一个大一个小。 看着她在本子上圈圈画画,邹瑜趁经理不注意低声问:“你就选好了吗?要不要再去别的城市看看啊?” 蒲嘉苓笔尖一顿,摇头。 房子这东西如果作为刚需,确实没必要太过犹豫,要是看到合适的,赶紧定了就行。毕竟,房价不会等人,同样的钱过几个月,可能就会少买好几平米了。 邹瑜又说:“你不用急,这房肯定给你留着,有我,他们不敢卖给别人的。” “嗯,你放心我不是冲动,这两套确实不错,楼盘又被你筛选过了,难找到更好的。”蒲嘉苓说,“过几天我找个机会再来,就把合同签了吧。” 经理连连称是。 第二天考察完,剩下半个下午和夜晚。蒲嘉苓凌晨回去的飞机,跟邹瑜还有几个小时的娱乐时间。 邹瑜二话不说就拉着蒲嘉苓去了当地的按摩会所,spa放松洗脚采耳一条龙,房间里燃着淡淡的熏香,闻得人昏昏欲睡。 邹瑜半眯着眼,趴在床上享受着力道刚好的按摩,“嘉苓呀,你怎么这么着急买房子?” 蒲嘉苓也是差不多的姿势。她闭着眼说:“钱够了,该提上日程,而且……我爸出来了。” 在蒲嘉苓的朋友中,邹瑜是少数知道她家底细的人。当时年纪小,蒲嘉苓因为家里的事被班上人嘲笑欺负,还是邹瑜趾高气扬地帮她说话,蒲嘉苓才慢慢地露出藏着的锋芒。 所以听到这话,邹瑜吃了一惊,她差点撑起身子来:“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关个二三十年呢,当时听到他没判死刑,我都替你生气。” 蒲嘉苓默默。确实是,失手致人死亡,认错态度良好,加上与受害人是婚姻关系,这样的条件很难真的以命偿命。 蒲勇当时没抱着真要把人打死的心去,只因人体脆弱,她妈妈又不是强壮的体质,被打到要害,后脑勺一磕碰,人就没了。 “他对你做什么没有啊?是不是要来找你?你安全吗,不安全到我这来,我罩着你。” 蒲嘉苓无奈地笑了声,“没那么夸张,他暂时还不知道我在哪呢。” “但是人出来了就很恐怖,这不是定时炸.弹吗?”邹瑜马上理解了蒲嘉苓的心态,心疼道:“你自己要注意啊,有什么事别憋着马上告诉我,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出手的。” 蒲嘉苓点点头。 话题不知不觉变得有点沉重,邹瑜天真了点,但也不是傻子,随即不提这个。好姐妹聊起别的话题,聊着聊着,蒲嘉苓微信铃声响起,好像是有人打了语音聊天过来。 蒲嘉苓看着接听和挂断两个选项,顿了下,按下绿键。 断续的声音从那头不甚清晰地传出来。 “到了吗?” 蒲嘉苓下意识地看眼手表,晚上九点了,距离她落地过去十一个小时。 她懒洋洋道:“现在问,稍微晚了点吧?” 那边笑,“这不是想到你白天有事,没好意思打电话骚扰吗。” 邹瑜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只能靠蒲嘉苓的回答内容来推断,打电话的人似乎没什么急事,只是跟她唠着家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蒲嘉苓忽然说:“我在做按摩呢,不方便视频。” 邹瑜低头看了眼自己。精油spa要脱上衣的,确实不方便。 “那就我开摄像头吧,”宋清深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手机画面暂且卡顿了一下,随即,他的脸以极近的距离出现在屏幕上。 虽然没开摄像头,蒲嘉苓还是不自觉地拿远一下,片刻觉得好笑,拿回来。 宋清深的视线没对着摄像头,对着的是屏幕,他也有些懵,“怎么是前置,吓我一跳。”他垂着眼开始摆弄。 已经不早了,他的脸笼罩在夜色下,手机的亮光发白,映在他五官中央,像是燃起的一团小小火柴。 蒲嘉苓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纯聊聊可以吗?” “那要看聊什么了。” 他镜头又是一阵闪动,屏幕黑了半秒,画面切到后置。 高楼,阳台,寂静的夜风。 远远的一条滨江路,点点灯光像是条天女织造的发光布锦。 他这个视角很高,往下能见车流,往前俯瞰城市。平日走在街道上,天空总是被切分得破碎,眼前因为高,天幕重新变得干净完整。 蒲嘉苓默了下,“还好我不恐高。” 举着手机给她拍天,宋清深不说话,微信自带的视频质量并不太好,蒲嘉苓看到几块糊在一起的马赛克,失笑,“你想给我看什么啊?给你瞅一眼我收到的画面。” 截图发过去,宋清深可能又按到了转换镜头键,蒲嘉苓见画面再次变成他的脸。 看见像素极低的屏幕截图,宋清深微笑一下,表情罕见地露拙。他此时垂着眼睛,睫毛长长的,面部轮廓因为微弱的光影明暗分明。唇边有笑容,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蒲嘉苓鬼使神差地再次按下截图键。 她发送,“这个清晰些。” “偷拍我?” “是光明正大的截图。” “你想给我看什么呢?” 蒲嘉苓说回正题。 “看不清,那就听吧。”宋清深说,“等一等。” 蒲嘉苓竟然真的很有耐性地等了。 几分钟后,一声尖细渐隐的声响,卷杂着气流声响起,宋清深执拗地把画面放给她,蒲嘉苓看到黑暗的天幕中忽地亮丽,细长的光束升到半空,然后绽放,霓虹般的光点散落开来,映亮了沉默的天。 这场烟花持续了一阵子,样式美丽,变化多端。漫天都是密集的轰响,但因为隔着视频,那声音时远时近,听不真切。 蒲嘉苓拿着手机,顾不上回应旁边邹瑜好奇的提问,她恍惚地看着屏幕,周遭安静。 宋清深想干什么呢? 烟火很漂亮,即使蒙上像素模糊的皮依旧漂亮。今天不是节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蒲嘉苓本来还鬼祟地觉得烟花最后会出现什么惊喜,然而并没有。 蒲嘉苓问他:“这是你定的烟花?” 宋清深摇头。 蒲嘉苓又问,“那就是正好碰到别人放的?” “嗯,”宋清深承认了,“借花献佛。” 蒲嘉苓陷入了疑惑。 宋清深过往的态度和做法,她一直多少能猜到点意图,今天这出却不太明白。 她这边久久不说话,宋清深说了,他声音淡淡的,悄然沉入夜色,“在阳台放风看到,觉得烟花漂亮,就很想分享给你。” 蒲嘉苓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过的恋爱段子。 说是如何判断喜欢一个人呢?可以留意一下自己的潜意识。当你不管是吃到美味的饭,还是看到可爱的宠物,遇到任何美好的事物时第一反应不是“真喜欢”,而是“想给某某看看”,那么恭喜,你十有八九已经被那位某某套牢了。 段子还说如果真的喜欢,看到上面那段话时,就会自动将某某带入他的名字。 蒲嘉苓一向对这类文字嗤之以鼻。那时她已经很有恋爱经验了,冷漠地读完之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代入感。 反倒是现在这个点,蒲嘉苓脑中电光火石,她看着手机画面——宋清深是知道自己的长相优势的,有时候也会利用起来,眼下这种场景,如果看到他的脸,女孩子可能会更加心动。 可是他没有调过镜头,在拍的还是黑漆漆的天空,视频那头静悄悄的,偶尔会传来辽远的风声。 宋清深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凌晨的飞机。” 他那边短暂地沉默,然后说:“云市好远,都不能和你一起看烟火。” 邹瑜在一旁轻轻捂住了脸。 张了张口,蒲嘉苓竟然语塞,她想问你要表达什么?却有点不敢开口。 宋清深点了一支烟,烟雾薄薄地出镜,整个屏幕中看不见他的手,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闪烁在画面角落。 蒲嘉苓找到话说了。“不是让你别抽烟吗?” 面前的烟雾抖动,宋清深吸了一口。 他答非所问地,声音低哑,“嘉苓,我好像想你了。” 第28章 回去登机的路上,邹瑜不断啧啧。 “没想到几天不见你们就到这一步了,就知道肯定有戏。” 蒲嘉苓想反驳,可是哑口无言,宋清深话出来的那瞬她自己都懵了。 做按摩的阿姨听到时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眼屏幕,在他俩挂断之后说,“妹子,你男朋友可真俊呐。” …… 不是男朋友。 蒲嘉苓解释到头痛。 邹瑜说:“不管是不是,反正他喜欢你!” 飞机在几分钟后忽然加速,伴着轰鸣和瞬时的失重感离开地面。 身旁的邹瑜很快就放平椅子开始睡觉了,她枕着个绵乎乎的小抱枕。蒲嘉苓觉得机上冷,找空姐要了毯子,盖着这层薄薄的布,望向外边的大好河川。 高空之下,夜色里的城市编织起光流的大网。那网一会儿向四周漆黑的山脉用力地扎根,一会儿又被广阔的田野横劈一刀,像是往白净的手腕贴了黑胶布。 蒲嘉苓看着看着,街道的光线竟然在视野里开始与烟火的图像诡异重合,渐渐地,思绪散开。 夜间航班,空姐一开始就送来了零食。 蒲嘉苓没动餐点,潦草地喝了口水,眼皮困顿,却不想闭上睡觉。 几天后。 “你来试着做做这个。” 蒲嘉苓让喊来的人在电脑前忙活,自己双手抱胸站在旁边。 男生看了眼内容说:“蒲主管,这个……之前不归我管啊。” “现在归你管了。” 蒲嘉苓看着他,微微挑眉,“怎么,做不到吗?” 那人缩一缩脑袋。倒也不是做不到,与平时的工作相比,这事儿并没有困难多少。就是…… “看着我干什么?”蒲嘉苓保持着姿势继续,“快熟悉一下,说不定过段时间这块就是你负责了。” 她又喊进来几个人。 都是她项目组的,其中,还有她曾经一起加过班的那个小姑娘。 自从之前泼水出了差错,那姑娘似乎一直过意不去,整个人警惕性都变强了不少,交上的东西再没出过问题。 上一个项目,历时挺长,跟着做这种大事,组员受到了锻炼。 于是,女孩儿成长了,从频出乌龙,到现在已经可以完美完成蒲嘉苓布置的许多困难任务,这种蜕变,可以说是蒲嘉苓一手带出来的。 蒲嘉苓冲着她说:“你也过来,看看这叠文件。” 女孩过去,快速扫了一遍,老实道:“蒲姐,我不是很会。” “知道你不会。”蒲嘉苓说:“这些本来是我在做的。今天叫你,就是跟你讲解一下。教完了,你就会做了。” 要她帮着做吗? 没必要啊。 女孩略微有些迷惑,这些东西工作量不大,但有很多决策成分在,按蒲主管平时的性子,应该是亲力亲为才对。 女孩试着问她有没有什么意向。 坐在转椅上,蒲嘉苓随意地翘起二郎腿,纤长的小腿直直的,像两节莹白的玉。 “你觉得可以有什么意向?” “……” 犹豫片刻,女孩说了几个观点,声音细细的,听起来没有底气。 “大点声,说个靠谱的。” 蒲嘉苓瞥她一眼,“一下子摆三四个大差不差的观点出来,也没个出挑的,咱们这又不是在摆摊响应地摊经济?” 女孩有些窘迫,飞快思考之后说了个重点。 蒲嘉苓这才点头,“不错。在你刚刚几个备选里面,确实这个最好。” 她站起身来走到女孩身边,指着文件说:“但还有更好的提法。” 蒲嘉苓声音很好听,带着女人特有的清脆。她在这个位置坐了很久,对于方案的目光一向毒辣,跟女孩交流的时候,三言两语点出要害。 女孩立时醍醐灌顶,她去看蒲嘉苓的脸——她侧脸专注,就像是电影里被精心安排好的某个镜头。 “蒲姐。”女孩鼓起勇气问:“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啊?” “不想学?” “不是不是。”女孩急忙说:“可是这些,都是管理人的事,您交给我来想,会不会容易跑偏?” 蒲嘉苓从文件上收回目光,看着她。 “没信心,是吧。” “……” “你最近表现不错,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接触。” 蒲嘉苓又说:“现在就开始熟悉着走,以后要是我走了,你们也不至于停滞,这个项目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您要走了?!” 女孩惊呆,理智让她把音量控制到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内。 “……反应这么大?” 女孩儿忙不迭地,“不是。我只是惊讶,您这干得好好的,马上又要升薪,怎么突然说起要走啊?” 这女孩能力其实不错,就是从上次泼水就能看出并不会掩饰情绪。此时她整张脸都写满了对蒲嘉苓说法的质疑和不舍,这个不舍,是针对蒲嘉苓本人的。 微叹一口气,蒲嘉苓垂眼说:“别激动,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先继续看文件吧。” * 午休时间。 蒲嘉苓跟几个相熟的同事吃饭,随便窝进一家日料店。 这是个小小的居酒屋,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人们交流的声音和吧台师父的摆弄声融杂在一起。蒲嘉苓在张小桌子上坐下,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摸出来一看,陌生的异地号码,只闪了一瞬便主动挂断。 诈骗号码? 这几天接到几次了,蒲嘉苓犹豫地看了眼,要把手机收回兜里,铃声再次响起来。 这次是宋清深。 “不买保险,不办贷款,没有记不起的老朋友,银行卡也没意外转账。”蒲嘉苓懒散地回答。 “听上去我业务还挺广,”宋清深的笑声有点含糊,“在午休?” “嗯。今天没在米粉店,恐怕不能偶遇了。” “那挺可惜的。你中午吃什么了?” 蒲嘉苓耐心地跟他聊起来。 说过两句,蒲嘉苓问:“这次打电话又是干嘛?” “约你。”他开门见山:“明天有空吗?” 明天是新一周的周末。 蒲嘉苓:“你说的事儿,决定了我有没有空。” “那悬了。我买了两张电影票……” “明儿我有三场约会了,下次吧。” 宋清深低低地笑起来。 “比我这个电话诈骗犯还忙啊?” “嗯哼。” “那兴不兴插个队之类的……” “先来后到,没有这种好事。” “通融一下嘛,”宋清深停顿,“就当还我那个烟花的人情好了。” 模糊的烟花画面立时涌上眼前。 蒲嘉苓觉得荒谬,开始笑话他的胡搅蛮缠:“宋同学。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攻势猛烈了许多啊?” 他坦然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要换城市了嘛。” “没那么快。我房子都没买好呢。” “买好就晚了。”他声音懒懒的,“在这之前,得抓紧时间捆住你。” 应该是在开玩笑,语气听起来却一点不像。 蒲嘉苓沉默了下:“可能有点困难。” “嗯?” “我是肯定会搬的。” “为什么?” “……” 宋清深陪着她一起沉默。 片刻,听到那边打火的声音,蒲嘉苓下意识开口,“又抽啊?” “嗯。” “可乐白给了。” “……” 宋清深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叛逆地吸了口,还是听话地把烟扔了。 他开口说:“抽的时候,就会想起你那天晚上的样子。” 蒲嘉苓:“说话说全。什么我那天晚上,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几声轻笑在耳边沉沉碾过。 店内嘈杂,吵闹得连身旁同事的谈话也听不清楚。 宋清深忽然问:“嘉苓。义正言辞拒绝我的那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说的是旅游那天,蒲嘉苓听出来了,他说:“那会儿我嘴上说着要坚持,其实心里真的很怕你不理我。” 蒲嘉苓想,她以前追人的时候,就从不担心这种问题。 像他们这种人,追求只是在享受追的过程,对方的意愿并不重要。主动权在自己手上,自然想追就追,想停就停,毫无负担。她以为宋清深也是如此。 又听他说:“之所以还在找你,是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远远地传来师傅叫号的声音。 “对你来说,嘉苓。果断拒绝和迎合暧昧,都不是什么难事。” 拉面的香味灌入鼻中,蒲嘉苓点的东西来了。 心中一惊,她紧接着听见:“如果我不是你的菜,你会直接避而不见。是普通的菜,你大可以像对待别人一般随便暧昧。” 把热腾腾的拉面汤碗端到她面前,师傅大声喊:“美女,面来咯。” “所以。我是你的菜,却又不是普通的那种,对不对?” 蒲嘉苓拿起筷子。 她垂眼,慢吞吞地回答:“知道这样会显得你有点自恋吧?” “明天,你真的有约吗?” “……” 怎么不听人说话? “嘉恒影城,5号厅,下午三点。” 宋清深声音温柔,像是朵柔软好捏的棉花,“缺个伴,我会买好可乐和爆米花等你来的。” 蒲嘉苓不说话,他又说:“不见不散哦。” 拿起筷子,蒲嘉苓夹了一大口,迟迟不送进嘴里。 电话还没挂。 良久,她按下挂断键,把手机放到一旁,慢慢地吃下第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久等了,磕头 第29章 影院门口。 周末,人流量大,买票的大厅声音嘈杂。 空气里面飘荡着爆米花的香味,卖小吃的地方排起长队。服务员手忙脚乱地装着商品,面前的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上班开始,就没停歇过。 一个服务员抹了把汗,面露疲态,她的同事精神却满满地工作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服务员问:“你看起来很高兴啊,不累吗?” “嘿嘿不是啦。就是刚刚有个帅哥来买爆米花,是我喜欢的款,感觉被美貌充电了。” …… 宋清深坐在大厅的等候桌旁边。 桌子是小巧的圆形,旁边四个矮椅。刚刚开了个新场次,进去一大波人,于是只留下寥寥的人坐在这里。 桌上已经买了爆米花。可乐……宋清深来之前问了蒲嘉苓,问她觉得冰可乐好还是常温好,蒲嘉苓说可乐不冰还有什么意思?宋清深就暂时没买。 他又问,你来吗?没再得到回应。 没有可乐,这桶爆米花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形影单只的样子,跟宋清深本人如出一辙。 宋清深今天精心地捯饬过。刻意追求帅气的装束不是他的风格,便还是以清爽简洁为主。 这样的打扮在女孩子里面的口碑很好,这不,正有几个高中生看着他窃窃私语。 低头看了眼屏幕,宋清深微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问的那句【你来吗】。 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提前十分钟检票。 宋清深坐在原地,并不玩手机,神态放松,微微闭眼。 “哈啰?” 女孩儿的声音。很青春,像是小姑娘,但并不胆怯。 宋清深睁眼,面前,站着个一米六左右的女孩。 女孩稚气未脱,青春的脸庞顶多十五六岁,但却画了与年龄不太符合的精致妆容。 很漂亮,应该是班花级别。她穿着一双切尔西靴,显得细腿纤长,在她后面站着两个同伴,没有那么漂亮,不过气质也挺好。 看样子,三人应该是家境比较优越的小女孩,可能,还稍微有点太妹。 为首地站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宋清深跟她对上视线,“有什么事吗?”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 女孩说,声音细细甜甜的。 宋清深笑笑没说话。 女孩又说:“我觉得很帅。哥哥,你多大了?” 宋清深顿了下说:“二十多了。” “哦,那也不是很大嘛。” 女孩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她指指同伴:“其实刚刚我们就注意到你了。哥哥,你是一个人吗?看你在这坐了这么久,也没个人陪你。你看什么呀?” 说着,不等宋清深回答,女孩自己拿起桌上他的票看:“啊,跟我们是一场!” 宋清深看着她,基本没说话,只是笑。 他听女孩说:“哥哥,要不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看,这么巧。到时候看完了,我想跟你交流一下观影心得……” “咳嗯。” 宋清深听到轻咳,回头。 蒲嘉苓站在他背后,面对着女孩。 女孩已经是成熟小大人的打扮了,头发卷卷,五官精致。如果在同班小男生面前,肯定是很有吸引力的,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她会成长为风情万种的大美女。 但待成长和已长成是两个概念。面前,同样是卷发的蒲嘉苓,美得更加张扬,也更加自然。 不若女孩略显成熟的装束,蒲嘉苓穿个简单T恤和阔腿裤就来了,休闲的装扮。她没化妆,只简单搞了下眉毛,以免显得过于没精神。 就装束的刻板印象而言,两个人似乎应该对调一下。 蒲嘉苓审视两眼女孩,又看了下宋清深,接过他从兜里掏出来的另一张票。 沉默两秒,她打个哈欠说:“怎么现在小孩也会这一套了啊?” 女孩正要说话,蒲嘉苓微微弓腰,冲着她摇了摇手指:“这个哥哥已经有约了,不好意思。” 跟宋清深不计较的态度不同,蒲嘉苓表情惰懒,眼神却不容置疑。 女孩就这么被她赶走了。 等她们走远,听宋清深微笑说:“是差点没约。” 蒲嘉苓没好气:“怪我坏你事?” “没有啊。”宋清深正经道,“正要拒绝你就来了,当然是谢你。” 看着女孩望向这边鬼鬼祟祟还有点愤慨的眼神,蒲嘉苓敛起眉目。 片刻,宋清深低声说:“你还是来了。” “担心你浪费可乐而已。”蒲嘉苓说,打量下桌面,“可乐呢?” “怕你来了不冰。”宋清深站起来,“我现在去买。” 蒲嘉苓坐在原地等。 这期间,那小姑娘又过来了。 她语气明显有点挑衅,“你是那个哥哥的女朋友?” “不是。” “那你凭什么不让他给我们联系方式?” 蒲嘉苓觉得好玩又好笑,挥挥手敷衍道:“那你等会儿再问一次好了。” 可能平时娇纵惯了,女孩竟然真的坐下来等宋清深回来。 蒲嘉苓也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地坐在原地。 宋清深回来,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坐在那等他。 女孩抢先说:“哥哥,我问了,你们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想给联系方式的话,完全可以给我!” 宋清深失笑,看了眼蒲嘉苓。 “看我干嘛?”蒲嘉苓懒懒地说:“你要给就给啊。” “恐怕不行。”宋清深递了一杯可乐过去,温柔地说:“哥哥在追这个姐姐,如果给你了她会生气。” “我才不会。”蒲嘉苓抢白。 “那我也不能给。” 宋清深指了指检票的地方,“开场了。你们先过去检票吧,不然一会儿要排很久的队哦。” 女孩还想辩解,被宋清深三言两语哄骗着过去,最后也没拿到微信。 排队时,蒲嘉苓说:“你这人怎么对高中生也下手啊,没良心的。” “冤枉。明明我只对你下手。” 蒲嘉苓无语,宋清深又无辜地说,“而且还很不顺利。” “……那你舍不得让她们排队,就舍得让我排?” 宋清深眼含笑意,“这不是为了打发她们,顺便跟你多说说话么。” 行吧,说不过。 面前的检票小哥在催,蒲嘉苓转过话头,“算了算了,进厅吧。” 电影开始前,放了段广告,大荧幕的光,明明灭灭地映在蒲嘉苓脸上。 宋清深忽然说:“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蒲嘉苓回答得很快,“反正不是她们那个样子。” “是吗?没有男孩子追你?” 这是什么问题?蒲嘉苓说:“……我总是在转学,男孩子来不及跟我熟起来。” 她换了下坐姿,神色慵懒,“而且,别看我现在这样,那会儿的我,心里可是只有学习、没有恋爱的。” 宋清深一本正经地抗议:“你现在心里也只有工作啊?” 蒲嘉苓开玩笑说:“不要夹带私货啊。” 电影不知不觉开场了。 这是一部悬疑片,口碑很好,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出门时,两人再次遇见了那个女高中生,恶狠狠地瞪了眼蒲嘉苓之后,她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蒲嘉苓耸耸肩:“可怜啊,我出来赴约还要被人丢眼色。” “别放在心上。”宋清深顺势说:“我请你吃冰淇淋作为补偿。” 两人到哈根达斯点了些吃的。 把东西端给她,宋清深说:“咱们算是在约会了吗?” “算吧。” 蒲嘉苓抿了一口,很快补充,“不过可不是在一起啊,我只是觉得票浪费了可惜。” 她威胁似的看眼宋清深,“下次不准先斩后奏了。” “如果你不躲我的话。”宋清深笑笑。 蒲嘉苓想起跟邹瑜的聊天内容。 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去赴约,邹瑜说了,“我早就说你没必要拧巴,试一试又能怎么样呢?” 蒲嘉苓也是突然这么觉得的。 试试又能怎么样呢?也不知道之前自己是在纠结什么。 也许那时候,她还没这么迫切要走,所以并不担心再也不见的事,现在要走了,反而开始珍惜起来。 在离开之前……多见两次宋清深也不错。难得遇到性子这么像的人,以后去了云市生活,就很难再见了吧。 蒲嘉苓伸了个懒腰。 手机收到短信,是邹瑜的,说月中就可以去签房屋合同。 蒲嘉苓算了一下自己的假期,正好可以匀到那几天。 没多久了,大概等签完合同,手上的项目差不多交接完,她就要开始找那边的工作。 然后,辞职。回老家一趟。 一切都会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两人一直聚到傍晚。 分别时,宋清深站了会儿。 他身板挺直,像是棵瘦长的松。 宋清深忽然说:“不去赴剩下三个约会吗?” “好了好了,我承认是随口骗你的。”蒲嘉苓做了个鬼脸,“这下可以了吧?” “嘉苓。” 蒲嘉苓看他。 “是因为要搬城市了,才答应我邀约的吗?” 蒲嘉苓抬起眼。轿车开着车灯,从路边飞驰过去,轮胎与沥青路面摩擦的声音,和他沉沉的音色混在一起。 “……你哪天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宋清深没笑。 他问:“一定要搬吗?” “是的。” “这里不好?” 当然好。 蒲嘉苓说:“不是因为那种原因。” 宋清深不语,半晌,抬腿往前走。 是宋清深开车送她的,到了家,蒲嘉苓给舅舅打了个电话。 她说:“过段时间我回来一趟。” “怎么突然要回来呀?” “跟你们商量些事,舅舅,”蒲嘉苓犹豫一下:“最近……他还过来找你们吗?” “没有了。挺安分的,这段时间都没听见他的消息,你放心吧。” 舅舅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回来好啊,你舅妈好久没看见你了,想得很呢。” “嗯。” 蒲嘉苓弯起眼睛,跟舅舅寒暄了两句。 临睡前,蒲嘉苓又收到宋清深的消息。 【下次约会是多久?】 【贪了点吧宋董。】 【嗯。你定个时间?】 蒲嘉苓看着屏幕,想想,敲出个日期。 夜风习习,一切都很平静。 回完他的消息,蒲嘉苓洗漱完毕。把手机开到勿扰模式,她放到一边,闭上眼,窝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第30章 宋清深是个绝佳的约会高手。 跟他出去,从来不会觉得不舒心。你想要什么他就会给,你不想要的,也绝不会在他那里看见。 这些天蒲嘉苓三天两头地跟他出去约会,大概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也还是觉得神奇。就这个共情的能力,不去做心理学家属实屈才。 邹瑜跟她聊起宋清深。 她说,“刘芸来跟我抱怨说她好久没看见宋清深了,连集体聚会他也不去。” 蒲嘉苓就在约会时嘲笑他:“怎么,现在也开始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啦?” 宋清深正色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两个人有时候会聊起以前的事情。 蒲嘉苓问他:“你追女孩都这样吗?” 宋清深说:“我不怎么追女孩。” 蒲嘉苓哈哈两声。 宋清深又说:“都是女孩子们来找我。” 那会儿宋清深还没金盆洗手。 从小宋清深就被教育对女士要绅士,又有个时常提点他、盯着他行为看的姐姐。所以还是小清深时他就已经很懂女孩子,知道女孩子哭递纸巾会让她们开心,也知道如果女孩子总是偷偷看你,就是喜欢你。 长大一点,开始有人对他表示好感。宋清深拒绝过一两次,看到女孩子哭泣的脸后,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 有朋友跟他建议:“不拒绝她们就好了呀。白上门的,为什么不要?” 蒲嘉苓皱眉插嘴:“你这是什么朋友。” 宋清深无奈,“但也是我自己不懂事。” 所以之后他的‘女朋友’就很多了,大多数冲着他的脸或者钱来,亦或是二者兼备。 宋清深对女孩的照顾无微不至,送礼物也从来不吝啬,但女孩们还是会离开,说他:“太不真心了。” 宋清深从不反驳,那些女孩子说的是对的。 相处中,他可以很轻易地让女孩子开心,可是总觉得彼此之间隔着一层膜。这层膜导致双方的真实样子变得并不重要,那些甜言蜜语,眉来眼去,甚至于身旁的伴侣,全都变成了刻板的符号。 大家都说感情是疯狂的,沉溺的,宋清深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甚至没有交往时间超过三个月的女朋友。 分分合合实在有些麻烦,再后来,干脆省略掉确认男女朋友关系这一步。 大家不清不楚地在一起玩,玩一段时间之后,心照不宣地分开。 这样的关系越来越快餐,越来越流于形式,宋清深说,“某一天我觉得自己这样很傻,就不想那么做了。” “跟我差不多么。”蒲嘉苓扶着脸:“咱可真是臭味相投。” “你是怎么追男生的?” 宋清深饶有兴趣。讨论对方前任本应是个比较禁忌的话题,在他们面前,却显得没什么分量。 蒲嘉苓甩甩头发说:“骗呀。” 她抬起眼睛,目光灼灼,“你们男人啊,有时候很好骗的。”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感觉到过。” 蒲嘉苓顿了一下。 她斜眼看宋清深,“这样空手套白狼是套不到的。” 宋清深笑。 蒲嘉苓吸了口气。 忽地,她直起身子调整了一下动作,整个人微微向前倾斜。 锁骨在这一刻明晰,蒲嘉苓红唇娇嫩,眼含春水,手似有若无地搭上宋清深的。她细声说,“还有什么故事,我很想听。” 见宋清深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蒲嘉苓收起手,“差不多就这样吧。低级的是肢体接触,高级一点的就得放长线钓大鱼,打感情牌了。” 有效果吧? 蒲嘉苓几乎不必怀疑,看宋清深的表情就知道了。 良久,宋清深说:“还好我看不到你跟别人约会。” 蒲嘉苓哈哈大笑,“不用吃醋,我最近也很少做这些事了。” 这天分别时,宋清深问她。 “嘉苓,如果我说想跟你有长期关系,会不会显得没有说服力?” 蒲嘉苓懒懒地:“你都没正式表过白呢,说不好。” 到家已经九点多了,蒲嘉苓冲了个澡,用毛巾裹干净头发水分,她赤足踩在床前的地毯上。 房间的窗子开着,夜风无声无息地吹进来。 脑子里想起白天宋清深说的那些话,她稍微有些出神。 长期关系吗? 仔细想了想,这些年她好像也不怎么建立关系了。 建立关系代表着被管制。谈的恋爱多了,会发现暧昧才是最好的时刻,一旦捅开那层窗户纸,激情便开始退却。尤其像蒲嘉苓这种不走心的,谈起恋爱后一定是每况愈下。 既然开始就等于走下坡路,那又何必开始呢? 蒲嘉苓一时间想不清楚跟宋清深在一起会不会变成这样,大家都是凡人,应该不能免俗吧。 手机里有讯息。 蒲嘉苓看了眼,是boss发来的。他说:【你再考虑考虑。】 昨天蒲嘉苓跟他透露了想要离开的意愿,换来他震惊的脸。boss当下说薪资可以谈,让她不要冲动,蒲嘉苓就只是笑笑。 离工资日还有几天,蒲嘉苓打算领完薪水就走,把整个月做圆满。boss劝她:“现在工作不好找,你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公司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啊,你走了多可惜?” 其实这个老板待她真的不错,只是形式所迫,蒲嘉苓必须要走。 邹瑜在催她过去订合同了。 蒲嘉苓看了下,算好时间,买了那天的机票。 * “嘉苓。” 又是一天约会,宋清深问她:“怎么表白比较好?” 彼时蒲嘉苓正在喝奶茶。她抬眼看宋清深,开玩笑说:“你要跟我表白了啊?” “嗯。”宋清深点点头,正经的表情衬得人格外好看:“你想要什么样的表白?” 蒲嘉苓差点没被里面的珍珠噎住。 她顺口气,“什么东西?” “我想跟你表白。”宋清深说,表情坦然,“所以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 蒲嘉苓说:“……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 “……” 蒲嘉苓汗颜,“这种事怎么可能直接问表白对象啊?你不该有很多方法的吗?” 宋清深用一只手撑着脸,慢条斯理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可以问你。” 蒲嘉苓也是服了。 最初的惊讶之后,她还确实没觉得不可以。宋清深真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她想了想说:“别是那种当着很多人大声喊的就行。” “那种也有挺多女孩子喜欢的。” “是,但我受不了……”蒲嘉苓面色冷酷,“有些男人觉得大众广庭之下表白很帅,还会让女孩不好拒绝。如果是我遇到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谁管他有没有面子?” “明白。记下了。” 那一刻宋清深的神情过于认真,搞得蒲嘉苓无所适从。她凑近,仔细看他的眼睛:“真的来真的?” 宋清深点头,郑重地拿出个小本子,写下几行字。 那上面写着:公众场合表白 × ×还写得特别用力。 蒲嘉苓扶额。 “……宋董,你这是玩哪出呢?” “征求你的意见。”宋清深说得一板一眼。 “不是。表白这种事直接准备就好了啊,哪有问到人家面前来的……”蒲嘉苓看他,“你又不是没经验的黄毛小子?” “你不希望我问吗?” 那倒也不至于。 蒲嘉苓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正经的脸。 宋清深顿了顿说:“我只是想真诚一些。表白的结果我并不奢求,但希望你能喜欢表白的过程。” 蒲嘉苓嘲笑,“所以就打这么直的直球吗?宋董,现在没有经验的愣头青也不这么做了。” “那就当我是没经验中的最没经验吧。”他低下头,仔细地压平小本子那页纸。 蒲嘉苓沉默。 片刻,她慢吞吞地,“……其实也不用怎么编排了。只要话语真心,用最朴素的方法也可以。” “最朴素的方法?” “就是买束花,找个良辰吉日,约会完之后,自然地说出来呗……” 蒲嘉苓挠了挠头发,“不是,教这种东西感觉很奇怪哎。” “明白了。”宋清深刷刷地写好,“重点是表露的诚意,而不是形式。对吧。” 对。 蒲嘉苓仍旧觉得匪夷所思,“宋清深,你其实是在整蛊我吧?” 宋清深笑笑,“只是认真准备而已。” 直到散伙时他的表情也还是那么自然,一点都不为自己这种举动别扭或是羞耻。 蒲嘉苓提醒他:“就算你表白,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哦。” “嗯。”换来他真挚的点头,“但至少,应该把想法正式地传达给你。” 于是别扭的任务轮到了蒲嘉苓。 本来没怎么把这段时间的约会放在心上,回家之后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来。 她想,宋清深到底想干什么?真的要表白吗? ……用这种方法? 蒲嘉苓不懂,也无法理解,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干嘛要用这种直白过头的方式? 好奇怪。 叱咤情场多年,蒲嘉苓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心里痒痒的感觉。 她洗漱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给邹瑜发消息: 【你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 【?】 邹瑜几乎是无缝回复。她说:【谁?你说跟我的淙修小宝贝?】 谈恋爱的人都这么肉麻的吗?蒲嘉苓打个寒颤,【对】 【……】 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不断闪动。 这时候左上方冒出来个【①】的小红点,有别的人给她发微信了。 蒲嘉苓暂且没点出去看,等着邹瑜的回复。 很快,邹瑜说:【他表白,我答应,然后就在一起了呀。很普通的流程!】 确实普通,蒲嘉苓能想到。 还没打出下一句,邹瑜追过来一条:【宋清深终于给你表白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蒲嘉苓见邹瑜又发来一条,心里嘀咕她手速怎么那么快?只见邹瑜说:【靠,别矜持了,给我上啊!】 蒲嘉苓看得心惊肉跳,匆匆回了个【还没别瞎说】,飞快地点了左上角的返回列表按钮,看到那条未读小红点的主人。 还能是谁呢? 蒲嘉苓不点开对话框,也已经能看到宋清深消息的预览了。 短短的消息,蒲嘉苓却像不认识中文似的读得费劲。 她看见宋清深说: 【我买了花,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31章 蒲嘉苓觉得这太不像自己的水平了。 以往出门约会,她也总是要精心打扮的,但不会像今天这样翻来覆去地检阅自己,还对风格犹豫不决。 那天收到讯息之后,蒲嘉苓回头告诉邹瑜,换来了一句【我就知道】。 紧接着邹瑜说:【我发现这招确实高明呀,把目的都说出来,反而让人更加期待。】 还真让邹瑜说中了。 化妆的时候,蒲嘉苓一直在想这件事。 今天就是表白吧。他会怎么表白呢?真的是拿着花直说,还是别的方式? ……说完之后,自己又要怎么回答呢。 蒲嘉苓想起自己那些所谓的前任们,似乎没有仔细斟酌过在一起的事。 因为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便不在意怎么开始,蒲嘉苓本来觉得宋清深也是这样,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没办法再骗自己他跟之前那些人没有区别。 要不就接受吧? 这样就不用思考怎么保持距离了。 但是…… 脑子里浮现出小时候的那些片段,还有蒲勇的脸,蒲嘉苓微微愣了一下,叹息声轻不可闻。 长期关系,这个美好的童话,放在现实中往往是一地鸡毛。 没有见过好的例子,反倒是亲身经历了极端事件,蒲嘉苓想起来,自己那么恐惧长期关系,多半也与父母婚姻的惨淡结局有关。 家里的这道坎,她跨不过去。 那宋清深的请求,也只能停留在没有结果吗? 手机的震动打断蒲嘉苓的思考,她看眼手机,是宋清深问她有没有出发。 蒲嘉苓回复一句【出门了】,选择暂时逃避诸如此类的思考。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空气发凉。 明明预报写的是晴天,出门时头顶上也有太阳,结果走了两步,天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阴沉。 两人约定在一家茶餐厅门前见面,这家店离蒲嘉苓家很近,步行就能到。 蒲嘉苓下楼,走出小区,离开门没多远,耳朵感觉到冰凉的触感。 “下雨了!” 远远地有人喊。 化了妆呢——!蒲嘉苓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没带伞,被雨淋湿花了妆很麻烦。 左顾右盼,看见离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有家副食店,她赶紧飞快地跑了过去。 走入副食店那一刻,雨声在背后骤然放大。 蒲嘉苓在货架面前打了几转,没看到想要的东西,高声问:“老板,你这儿卖雨伞吗?” 副食店很小,逼狭的空间里有股潮湿的气味。老板叼着烟,坐在收银台伸长脖子冲她摇头,“真不巧,刚好卖完了,你就在这等等避会雨吧。” 夏季,都是暴雨,恶劣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前的雨却没有停息的意思,豆大的雨珠像是细碎的小石头,迅猛地砸在水泥地面上,蒲嘉苓站在门口,被暴雨的攻势逼得往里退了两步,鞋面不可避免地打湿。 周围还有些没带伞遭遇特殊情况的路人,大家避雨的思路都差不多。看见附近有店面就走进来佯装买东西,几个人与蒲嘉苓错身而过,带着滴落地面的新鲜雨珠。 店门口瓷白的地砖立即积上一层薄薄水洼,蒲嘉苓拿出手机,点开跟宋清深的对话框,打下: 【下雨了,你过来时小心点,我还没到,在小区附近店里躲躲雨】 一股陈旧的烟味飘过去。 是刚进门的人,步伐缓慢摇摆,走起路来像是棵不稳定的芦苇。 蒲嘉苓刚刚低着头,没看到脸,只是余光瞟到了身形。 这模糊的印象却让她的手骤然顿住,她眼睛定在屏幕上,没有看内容也没看别的,单纯凝固,脑子里爆炸的念头已经占据视线。 几乎是强迫性地,蒲嘉苓不断回想余光看到的场景和那股烟味。人的身影可以相似,身上的味道却多会大相径庭,两个熟悉的剪影合在一起,指向的答案就几乎只有一个可能—— “老板,要包软中。”嘶哑的声音。 蒲嘉苓浑身僵硬。 玻璃柜台被拉开,发出艰涩的卡顿声,紧接着是烟被拍在台面上的摩擦音。老板说“六十五”,另一个声音说:“这么贵,便宜点啊?我在别家才买成五十多。” 习惯的讲价,惯抽的中华。 以及声音。 这么多特征,不会是其他人了。 老板不让价,那人便嘀嘀咕咕地掏钱,蒲嘉苓手脚冰冷,想走,外面的雨却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严实地挡住她的去路。 “嗯?” 疑惑的声音。 这音从后面追来,像是根冰冷的尖刺扎入蒲嘉苓的后背。像是在辨明什么,他缓慢而长地低声说:“小苓?” * 堵车了。 雨点争先恐后地在车前玻璃上破碎,雨刮已经开到了最高速,还是跟不上视野模糊的速度。 短短几分钟内,天色黑得如同夜晚。耳旁,急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刺眼的红色车灯晕成水花的形状,晃眼之间,颜色似乎与身旁的红玫瑰重叠。 宋清深看了眼表,回复蒲嘉苓的微信:【有点堵车。你在哪?雨太大了,我过来接你。】 他回得很快,却久久没收到来音。看了眼窗外,宋清深没催促,只是喃喃自语,“怎么偏偏堵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蒲嘉苓绷紧了肩膀。 避无可避了,面前站着的就是她十几年未见的父亲。 蒲勇老了很多,也变了很多,乍一见面,竟然有些陌生。他本来就不是显小的长相,狱中的蹉跎让苍老变本加厉。蒲嘉苓看他佝偻的背,还有剃得极短的头发,顷刻间有些恍惚,这个人真的是她的父亲吗?又或者,真的是杀她母亲的仇人吗? 太多的疑问和冲击混成一股洪流,堵住了她的喉咙。 蒲勇说,“来看你。”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应该最多能知道我在哪个城市。” 蒲勇没接茬,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他手颤颤巍巍的,带着烟雾也微微颤抖。 他说:“有些渠道……” 蒲嘉苓秒懂。“你又跟那些人接触了?从他们那里买了我的信息??” “……要不是你拒绝告诉我……” “所以是我的错了?” “小苓。” 老板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蒲嘉苓很想冷静,可是遇上父亲的事,冷静太强人所难了。 蒲勇也很不能接受女儿的咄咄逼人,他抬眼:“能不能别这样?我只是想看看你。” “可是我不想。” “你们女人就爱闹脾气——” “那你直接点吧。”蒲嘉苓根本不想辩:“执意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真的想看她,不会十几年杳无音讯,半句关怀都无,狱里也是可以写信的。 当然蒲嘉苓也不想与他有来往,她笃定蒲勇别有用心的理由是,妈妈就是被他这些花言巧语所蒙骗,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 蒲勇面色迟疑,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 蒲嘉苓想笑,她竟然还有一丝侥幸,觉得蒲勇真是单纯来看她的。 “……爸过得不好。” 他说,眼睛不跟蒲嘉苓对视,“跟社会脱节太久了,做什么事都没人要。” “那几万块钱,做什么都差点意思,你爸我刚出来,哪儿都缺钱,所以想着……” “你去赌了。” 蒲嘉苓用的是肯定句。 “你又去赌了。” 蒲嘉苓说:“来找我要钱的?” “我……” “欠了多少?” 已经顾不上旁边吃瓜人的眼神了。蒲嘉苓直视着蒲勇,胃里止不住地恶心:“说吧。” “……我被他们套路了,他们出老千。” 蒲勇说,抬起头,眼里有希冀。“爸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但不会给你添负担的。你先给我几万,我应付过这次,过几个月,一定成倍还你……” “几万?” 蒲嘉苓几乎笑出声来,“我没听错吧。” “……” “几万才够你应付这次,你一共欠了多少,借高利贷了吧?蒲勇,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字字诛心,蒲勇耷拉下脑袋,良久才说:“反正就是这样了。” 蒲嘉苓深深吸了口气。 “买软中的钱哪来的?” “抽惯了,别的都抽不进去,不抽又难受……” “还有生活的钱么?” 蒲勇顿了下:“身上还有几百。” 雨声渐大。 蒲嘉苓从手包里数了一些现金。 “这里有两千。”她说,“现在都不用现金了,我也没太多。你先拿着过这段时间。” 蒲勇接了,听她说:“你回去,随便找个工作,洗碗也好,端盘子也好,月薪两三千的,至少能养活自己。然后别来找我了,蒲勇,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蒲勇接钱的手悬在半空。 被周围的人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微微泛红。但他没走,店外的狂风暴雨几乎要掩盖掉两人的呼吸声。 “总算堵完了啊。” 宋清深看着前方的路。雨没停,车流倒是渐渐疏松下来。司机说还有几分钟就能到,宋清深低头看眼手机,仍然没有回复,他想了想:“先开到XX小区。” “……小苓,你不能赶我走。两千……我很谢谢你,但是真的不够,如果我回去……” “我不想听。” ——“宋先生,到小区了,您看怎么开?” “慢慢往前吧。这是去茶餐厅的方向。” “——我是没办法了,你态度总是这么恶劣,要不是逼上绝路我也不会来找你,人都是有尊严的!可是你知道他们那帮人,我拿不出钱,他们真的会杀了我啊!小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爸,如果你不给我钱,我真的,真的——” “真的怎么?” 蒲嘉苓声音发涩,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火上碾过,“真的会像对我妈那样对我——” “能不能别提那个意外了?!!” 蒲嘉苓忽然很是恍惚。 人的记忆真的会出现偏差吧?就像是海市蜃楼那样,明明是远在天边的东西,却会被奇异地强行拉拢到眼前。 这一刻,那个狭小的家一下子回来了,窗外的闪电,女人的啜泣,还有那时对于她来说过分高大的、男人的身影。 甚至,连声音都有所重合,男人怒吼着的“到底给不给钱?!”,像是一只恐怖的大手,狠狠将蒲嘉苓推进时空的裂缝中。 蒲勇从来没变过。 蒲嘉苓指尖颤抖,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这雨……” 缓慢行驶的车中,宋清深看往一侧的车窗,从水渍之间窥视着街道,“真大啊。” “妈的……” 蒲勇终于绷不住了。 没等蒲嘉苓反应过来,他忽然迈步向前,狠狠地拉扯她的手臂:“跟女人就是他妈的讲不通!” 他转眼就跑,腿脚在这时变得灵敏,旁边观战的老板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怎么能抢包?!”可是他速度太快,蒲嘉苓反应过来时已经冲入雨中,蒲嘉苓来不及多想就跟着冲过去,那里面还有她的证件!雨下得太大,两人瞬间湿透,雨明明是凉的,蒲嘉苓却如同被炙烤。 她穿着高跟鞋也追上了,她拉住蒲勇,手指发白,“我的证件——” “停下。” 宋清深看着窗外,吩咐司机。 不远处的路边,两人正在拉扯,铺天盖地的雨将他们紧紧包裹。 是一男一女,都差不多高,女人拉着男人不让他走,身上的裙子已经湿透。 男人天生有力量优势的,宋清深等不及看完发展就拿起伞要开门出去,在他探出身子那瞬间,男人狠狠甩开了女人,女人踉跄地跌坐在地,男人乘机拔腿就跑。 蒲嘉苓望着蒲勇匆忙乘上出租的背影,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也已经追不上了。 脚踝扭了,撕裂般地疼,雨水凉到心里,浑身拖沓粘腻。 可是这一切还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长久以来堪堪维持的平衡终于摧枯拉朽地崩塌,随雨流逝的,还有那些以为平稳了的侥幸心思。 天地之大,处处有人间,处处有人间,却容不下一个想要平凡生活的她。 蒲嘉苓再次认清了这一点。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耳旁的轰鸣声却停了,周遭光影暗下,一阵力拉着她起来,温柔又沉稳。 有干爽的衣服覆上她的背,衣服上带着人的体温,蒲嘉苓从不畏惧与人对视,此时此刻,却不敢抬头。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宋清深手臂坚实,像是温暖的摇篮。 他看到蒲嘉苓脚扭了,因而从背后紧紧地扶着她,几乎要将她没入怀里。 蒲嘉苓竟然还有心思想,即使是最暧昧的时候,他也很少主动有肢体接触。 所以直到这一刻蒲嘉苓才发现,原来他的胸膛如此宽阔,心跳也如此有力。 为什么。 偏偏是他。 宋清深搂住她,长久的无言。 他没能看见蒲嘉苓的脸,只看见她略显凌乱的头发。雨声密集地在伞顶响起,水滴零散地打在他的皮鞋上。 沉默片刻,宋清深的声音在耳旁沉沉作响,“不要怕。你不会再淋雨了。” 胸前的湿润,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大家七夕快乐呀~ 第32章 大雨仍旧滂沱。 疾驰的雨流像流星一样滑过车窗。 蒲嘉苓止不住地浑身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她低着头,脸侧向一边,发梢还在微微滴水。 宋清深不说话,看了她一会儿,拿起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是薄的款式,适合初秋时穿。现在还是夏天。今天出门,觉得会冷,所以才带上。眼下外套发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作用,它价值不菲,此刻却变成了一块不那么趁手的毛巾,宋清深像是跟小猫擦身体一样用衣服覆上蒲嘉苓的头发,帮她轻轻地按掉水分,然后又尽量擦掉了身上湿掉的地方。 这是很粗糙的处理,蒲嘉苓仍然发冷,宋清深吩咐司机换成暖气,转头,低声跟她说:“回你家收拾一下?” 蒲嘉苓摇头,嘴唇发白。 ……不想回去吗。 宋清深默了片刻,说:“那去我家吧。” 他打了个电话,好像是让人买女士服装送过去。 蒲嘉苓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他,只是偏向一边,背微微弓着,显得格外单薄。 那个包。 是奢侈品牌子,还挺保值的,如果拿去二手市场,大概能折到百分之七八十的价格,蒲勇以前体验过好日子,在这些方面倒是很识货。 包里钱不多,两千都已经在这之前拿给蒲勇了。别的蒲嘉苓都不心疼,就是钱包里的证件比较重要,好几张银行卡没来得及拿出来,万幸的是身份证并没放在里面,这个丢了,弄起来会比较麻烦。 “……可以去挂失吗?” 蒲嘉苓声音小而冷静地说。 宋清深说:“好,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去。” 而后,车内沉默。 上车前司机放着爵士乐,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关了。车窗玻璃很隔音,雨滴落在上面,滴答声被无限削弱,响彻天与地的喧哗在这层玻璃的阻挠下,奇异地化为轻微的沙沙作响。 眼睛看着车的地面,蒲嘉苓默默。那里本来铺了地毯,被水浸湿,颜色变深了。看得久了,视野中似乎只有地毯的暗色,整个世界都变作了黑。 蒲嘉苓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咬得两腮发疼。 实在是…… 太狼狈了。 被雨淋湿都是其次,最不能接受的是被人撞见这种场景。 家庭的不堪一直是蒲嘉苓心底的秘辛,她从不主动向人提起。很小的时候这件事就发生了,父亲入狱,她由舅舅家抚养长大。 舅舅是很好的人,他妻子也是。舅舅一向疼爱蒲嘉苓的母亲——也就是他自己的妹妹,又因为自家女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所以两个人一直待蒲嘉苓如己出。 蒲嘉苓的童年就是在对亲生父亲极端的恨、和接受养父母饱满的爱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之下度过的。她那会儿不算懵懂,但确实年代久远,十几年来,长久地不接触原来的那个家庭,她差一点,就要忘记自己经历过这种事了。 现实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它会在人放松警惕时用最残忍的方式作出提醒。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发生过的事情即使被遗忘,也绝不会消失的。 今天就是最□□的展露方式。 蒲嘉苓身旁是宋清深提前买好的红玫瑰。 本来宋清深应该拿着花在见面点向她款款走来的,但事发突然,他为了及时帮助,把花放在了车上。 蒲嘉苓想,不管对感情的态度如何,宋清深真的是一个教养很好的人。撞见这样尴尬的境况,正常人应该都想逃得越远越好吧?而他维持着绅士的礼仪,不仅带蒲嘉苓去收拾,还要陪她去挂失,处理后续事务,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她才更应该识相。 喜欢一个人,当然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如果真相如此不堪,谁会愿意靠近她呢? 蒲嘉苓自嘲地想,像他那样的人还有很多选择。如果是之前的她,能够提供相等的情绪价值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生活已经陷入泥潭,难道还要继续拉别人下水吗? 如果这样,她和自己那个爹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花很漂亮,极大一捧,用黑色的卡纸精心包装了,还配了好看的白色满天星。 这是送爱人最常见的选择,就像蒲嘉苓要求的那样,宋清深真的选了最朴素的方式。 仪式简单,心意自然会更加诚挚,否则,又如何让女孩子信服呢? 宋清深是认真的。 这一点只能让蒲嘉苓更加痛苦。 车子行驶得十分平稳,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抖动。 玫瑰花瓣也十分平静,花束保持着最好看的形状,只有一点水珠,正在顺着弧形的花瓣表面往下坠落。 “嘉苓。” 宋清深忽然叫她,蒲嘉苓眨眼,竟然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 宋清深坐在一边,她坐在中间,另一侧则是那捧花。这会儿宋清深忽然侧过身,向蒲嘉苓俯来身子。 蒲嘉苓略微一惊,很快意识到他是要跨过自己。他的手臂往前伸展,衣物随着动作绷紧,背部的线条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薄而有力。他拿过那捧花,放在自己怀里,然后与蒲嘉苓对上视线。 “把脚放在座椅上吧,”他说:“能动吗?” 蒲嘉苓一愣,这才感觉到脚踝处钝钝的疼。 “扭伤要把伤腿放在高处。”把花放到旁边,宋清深看了她一眼,俯下身帮她抬腿。 有一瞬的慌乱,蒲嘉苓脱口而出,“裙子……” 宋清深垂着眼,视线并不变动,动作缓慢轻柔。 帮她放好腿,宋清深恢复坐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蒲嘉苓喉咙发涩。 沉默良久,宋清深喉结滚动,“嘉苓,” “——别。” 蒲嘉苓像是预知般地抢在他之前道:“现在不是好时候。” “为什么?” 蒲嘉苓闭上眼。 她重新睁开,平稳而冷静地说:“算了。你都看见,我也不瞒你,那个人是我父亲。” 宋清深眉目收敛,听她说:“本来觉得你人不错,还想试试,可是你应该也明白了。你这架势起得认真,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玩玩,现在你一时冲动说出口,到时候不好收手的。” 她抬起脸。妆虽然花了,却仍然美得惊人,她笑了一下,是清冽的好看:“没关系宋董,这不是你的问题。咱们……就到这里为止吧,对你对我都好。” 宋清深保持着看她的姿势不动。 蒲嘉苓说完就错开了视线。 “嘉苓。” 心中一顿,蒲嘉苓不知该看他还是保持原状,她低声,“我说了……” “我喜欢你。” 蒲嘉苓凝固,又听他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耳畔忽然安静了。 像是骤然抽出了周身空气,蒲嘉苓头顶发紧,酥麻的过电感觉在后颈跳动。 她深深呼吸,抬头,艰难而躲闪地看往宋清深。可是宋清深的眼神却是坚定的,坚定得让人有些害怕,他眼里的情绪不是怜悯,不是试探,甚至并不复杂…… 蒲嘉苓轻易地辨别出,那只是单纯的爱意。 为什么呢? 她本来配不上这份温柔对待的。 伸手,宋清深拿过花,递给她,或者说是塞到她怀里,“花很香,你闻闻看。我本来想了很久要选什么品种,想来想去,还是玫瑰适合你。” 热烈,浓艳,耀眼的红,永远是心尖上的焦点。 宋清深说:“你不必回答我,或者说不用急着回答,我知道事发突然,你可能没有多余心思想这些,所以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嘉苓,但你也要知道,今天的事不可能、也不应该成为我收敛的原因。你是当局者迷所以心有枷锁,可是对我来说,这种事,并不能让你的光彩黯淡一分一毫。” “现在,咱们先处理好眼前的状况,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蒲嘉苓垂下眼,很久都不发出半点声音,无声的样子几乎像是一座雕像。怀里的花轻如鸿毛,一会儿,又沉甸甸的。 窗外的雨终于变小了,那些沙沙的声音隐入车子行驶的底噪之中,如同混入溪流的砂石。 片刻,蒲嘉苓抬眼,看往宋清深,露出极淡的笑。她语气懒散,眼眶却隐隐发红,“……提醒你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哦。” “是吗?” 宋清深亦笑,“好巧,我也不是。” 第33章 蒲嘉苓发了一场高烧。 发烧时总会昏昏欲睡,蒲嘉苓在睡眠中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梦里自己总是很小,蜷缩在地板上,透过房间的门缝看外面,天是黑的,母亲弓着背伏在地上,她隐在暗处,蒲嘉苓几乎看不清楚。 蒲勇就那么站在玄关里。灯开着,只从顶上映亮他的脸。他也站在亮的地方,与母亲彼此相对,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中间是那条光影的分界线。 “你他妈的到底给不给钱?那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阿勇,你不能再拿钱去赌了。咱们好好生活,也许还有机会……” “少说那些没用的!!” 场景忽然转了,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神情空洞,脸上满是淤青。 小蒲嘉苓那时还矮矮的,站着刚好能到坐着的母亲腰部,她抬手牵着妈妈,目光惊恐地看眼前跪着不断磕头的蒲勇。 “原谅我,亲爱的,你知道我的病,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爱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钱……钱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求求你……” 他牵着母亲的手,声泪俱下。见母亲没有反应,他又跪着去抓蒲嘉苓的肩,“小苓,你劝劝你妈,要是她走了你就没有妈妈了,你真的忍心吗?她要走你也有责任——说话呀小苓——” 蒲嘉苓猛然惊醒,眼睛圆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 宋清深走过来,安抚地顺着她的背,“别怕,没事了……” 温和的触感在背上一下一下抚过,蒲嘉苓用手掩面,坐在床上,好久才平息下来。 这是宋清深的家。 换衣服办完挂失之后,蒲嘉苓就病倒了。宋清深帮她给公司请了病假,实际上也就是辞职,只是缺个交接和离职手续。她没回自己家,怕蒲勇买的私人消息里也包括详细住址,担心她在外边住没人照顾,宋清深就强行把她留在自己家里了。 留在家里的户口本身份证在办挂失时已经拿出来,家里暂时没什么重要东西遗漏。蒲嘉苓这场病持续了几天,高烧退了又低烧,医生说她是积劳成疾,本来身体就不太好,遇上这个节点,隐患全爆发了出来。 邹瑜前几天知道了这件事,气得要死,当即赶到宋清深这里照顾她。两个人换班,轮流照料蒲嘉苓,为了避嫌,宋清深晚上不住这里,住回本家,只在白天过来看看。 这会儿邹瑜出去买东西了,身边是宋清深,他等着蒲嘉苓醒。见她平复下来,宋清深起身去端粥,刚熬的,清爽款,最适合没什么食欲的病人。 蒲嘉苓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喝掉。身上的被子有一股清香,是常在宋清深身上闻到的气味。 “谢谢。”她顿了一下,准备掀开被子,“我好多了,碗就我来洗……” 宋清深连人带被地将她按回床里:“别动,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 蒲嘉苓也不反抗,乖乖窝回去。 等宋清深收拾完重新回来,看见蒲嘉苓正在看他。她平日总是张扬自信,整个人外边有层厚厚的防御墙,宋清深没有见过她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软软的,好像很好捏。 对视半晌,宋清深错开视线,“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容易激起坏人兽心的。” “……”蒲嘉苓忽然低声说,“可以哦。”她还是直勾勾地看宋清深,“如果是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宋清深脑门一痛,发现她还真的侧卧着用手撑头,摆出了放松的姿态,那身体语言就仿佛在说……任君采撷。 过去把她翻正躺好,宋清深头一次有点恶狠狠地瞪她:“不准开这种玩笑。” “实话而已,我现在病着,抵抗力弱得很……” “还说!” “……是你那个眼神有问题嘛。” 蒲嘉苓嘟囔着缩进被子里了。 两秒后宋清深平复心情,有力气开玩笑,说明确实恢复了不少。 蒲嘉苓问他:“我的手机在哪啊?” 宋清深给她拿过来。那天蒲嘉苓把手机拿在手上,没放在包里,因而逃过一劫。 电给她充好了,蒲嘉苓拿过来手指翻动,眼神专注地看着屏幕。宋清深盯了一会儿说,“刚醒就回复消息吗?” 蒲嘉苓:“是订回老家的车票。你在醋什么啊?” “……”哦。 几天后,高铁站。 “为什么你们要跟着一起来。” 蒲嘉苓坐在座椅上,眼神惰懒地问正在放行李的宋清深,还有坐在窗边喝饮料的邹瑜。 邹瑜抢答,“好久没见叔叔啦,去看看他呀!” “你也没拒绝。”宋清深紧随其后。 “……”蒲嘉苓捏了捏眉心。 “你俩其实没必要。那事儿过去这么几天,我早就调整好了,回个老家而已,完全可以自己应付啊。” “来都来了嘛,”邹瑜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而且高铁票最近在搞活动哦!买二送一,咱们就是正好嘛。” 蒲嘉苓荒唐,“哪有这种高铁票活动?” 宋清深:“我证明,确实有。” “……” 知道他俩是怕她出事,蒲嘉苓嘴硬心软,说了两句就闭上眼准备休息了。 窗外,蓝天一碧如洗,高楼田野像走马灯般飞逝而过,连成连绵的长条缎锦。 蒲嘉苓和邹瑜的家乡是同一个小城。当年,两个人一起念了县城的小学,邹瑜在外打拼的爸妈初中时发迹,把她接到了繁华的大都市,让她读起贵族学校。 蒲嘉苓则留在小城,成绩一直稳定全校前五,最后高考一鸣惊人,考去了顶尖的大学,跟邹瑜在异地重新相聚。 也许是中途富裕起来的原因,邹瑜和家人都没有太多有钱人的架子,他们经常回乡看望。邹瑜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她等于半个留守儿童,有时候家里没亲戚照顾,她就跑到蒲嘉苓家里蹭饭吃。 蒲嘉苓舅舅手艺极好,是开餐馆都不逞多让的味道。邹瑜小时候圆乎乎的,现在想来多半也有她舅舅一份功劳。 到了家,舅舅见到蒲嘉苓又惊又喜,也十分热情地招待了邹瑜。只是看见宋清深那刻,他表情稍有犹豫,他看眼蒲嘉苓:“这位是……” “嘉苓的男——” “我是嘉苓的朋友。”宋清深淡声掩过邹瑜的抢答。 “哦,朋友啊,来来,都是客。”舅舅把他们迎进去,跟舅妈张罗起丰盛的晚饭。 酒足饭饱,几个人在阳台上搭起小板凳。县城人少,空气也就格外澄静,夜空中万里无云,一轮明亮的弯月,悬挂在天边高树枝头。 很久不见二老了。故乡有种魔力,能够轻易卸掉肩上的重担,蒲嘉苓仔细地看,充实的退休生活让二老面色红润。 他们本来就是有些童颜的长相,这么些年,好像越活越年轻了。 小县城或许没那么适合年轻人打拼,却正是养老胜地,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两人早就与故乡融为一体。 蒲嘉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聊到半途,舅舅忽地停下。 “嘉苓,你有心事?”他问,“感觉你一直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儿想告诉我们的吗?” 几个年轻人顿时面面相觑,空气哑然,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始。 蒲嘉苓吸了口气。“是有事儿要说。” 她尽量简洁地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并刨去个人情感的部分。 可这样也还是没能阻止舅舅变脸,他听到一半就愤怒起来,“那老东西竟然还有脸面去找你?!” “舅舅我没事。”蒲嘉苓安抚他,“只是一个包而已,丢了也就丢了。” “他这是抢劫!而且竟然又去赌……十几年的牢,难道还不够他坐的吗?” 料想到了舅舅的反应,蒲嘉苓当下也不敢说话,让他自由地倾泻了一会儿情绪。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蒲嘉苓才说:“事已至此。舅舅,别的都好说,现在的情况是他欠债了,而且想着要我们还。他知道我们的住址,随时可以来骚扰,我们却不可能帮他。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在想,如今筹备得差不多,终于可以提出来了。” 蒲嘉苓说:“咱们搬家吧,舅舅。搬到远离这里的城市,不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也不是故乡。悄无声息地到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在那里开始新生活,故意封锁下消息,蒲勇找不到我们的。” 邹瑜惊了,她脱口而出:“嘉苓你要云市的房子,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舅舅:“你连房子都看好了?” 蒲嘉苓点点头,“嗯。合同还没签,就是等着回来问您二老的意见。如果愿意,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房子还没装修也不是问题,租一个度过这段时间就好。 蒲勇这件事已经说明了他就是个死性不改的人,蒲嘉苓的包只是杯水车薪,他迟早还会再找来的。 前段时间总是接到的陌生号码,现在想来要么是卖信息的人在确认,要么是催债的人找错了。 这种骚扰都是轻的,找不到她,蒲勇必定会动别的心思,万一他急了,直接找回到老家来…… 蒲嘉苓不想让舅舅两人受到牵连。县城小,一点事都能闹得满城风雨,虽然舅舅从来不抱怨,蒲嘉苓也知道以前那阵子他有多艰难。 只有远走高飞,离她那个爸远远的,惹不起,难道她还躲不起吗? 舅舅无言,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建议。 他不抽烟,这时候却很想来一根,跟舅妈对视一眼,舅舅看往蒲嘉苓,最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苓。”舅舅说,“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第34章 月亮上蒙了一层烟雾。 阳台上五个人,板凳搭得密密麻麻。舅舅站起来,要错身才能站稳。 他微微俯身,倚靠在护栏上,“躲不开的。” 蒲嘉苓看着他。 “搬到别处生活确实有用,可成本太高,你不能时时刻刻搬家,他却随时可以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舅舅看向蒲嘉苓,“找不到也就算了。如果哪天他偶然发现,我们又要怎么办呢?” “有错的是他,逃跑的却是我们。” 舅舅用力地撑住护栏,“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因为他要割舍所有,光是想想,也会觉得不太公平吧。” “舅舅……” “我知道。” 舅舅慈爱地对她说,“我当然知道,你只是怕我们受影响。可是嘉苓,不要因为他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我们行得正坐得直,蒲勇那种人,配不上咱们大动干戈。” 蒲嘉苓不知道说什么好。 舅舅稳稳地站在原地。一把年纪了,他背脊仍然挺得很直。 站了会儿,他重新坐下来,“欠债这事确实棘手。不过嘉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他也就敢欺负一下你妈那样温柔的人,像我这样的,他从来不碰。” “可万一逼急了……” “那就来试试。如果他敢,尽管来找我好了。”舅舅面露狠意,“正好,十多年前我也没揍尽兴。”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转了话题,说着说着到了别处去。 夜渐渐深了,舅舅打住交谈。他给几个孩子安排了睡房,蒲嘉苓和邹瑜睡她小时候的房间,宋清深睡客房。嘱咐两句,他去洗漱了。 “你们也早点睡。” “嗯。”蒲嘉苓说:“晚安舅舅。” 阳台上起了微风。 邹瑜收拾房间去了,只留宋清深和蒲嘉苓两个人在这里。 他们都倚靠着护栏,往下望着清冷的街道。小县城的夜,总是昏黄而温暖,凹凸不平的沥青路,似乎能吸纳掉所有暑意。 盯着楼下看了很久,蒲嘉苓说:“你带烟了吗?” “想抽烟了?” “嗯。”蒲嘉苓扭过头看他,“有?” “没有。”宋清深摊手,“我没瘾。而且你也说过不让我抽。” “总是跟我心意逆着来啊你。” 宋清深自顾自地问:“要可乐吗?” “那是专门给你准备的。”蒲嘉苓重新回头,“算了。” 沉默半晌。 “舅舅是做什么的?” “他?”蒲嘉苓顿了下,“年轻时是武警,退伍后考进了公安局。” “人民警察?” “嗯,刑警。” 宋清深说:“你应该早就知道舅舅会这么说吧。” “……是。” “那还专门跑一趟?” 蒲嘉苓看了眼宋清深,“侥幸心理嘛。都退休了,我不想他还要费心。” “打算继续劝吗?” “也要劝得动啊。”蒲嘉苓笑笑,“舅舅很看不起蒲勇的,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事搬家。只是云市那么好,我又把房子准备上了,回来说说,以为他们会心动呢。” 宋清深跟她对上视线。 “你舅舅很好。” “嗯。”蒲嘉苓表情温柔。“他是超级大好人。疼爱我妈,又体贴女性。舅妈身体不好,一直没能有孩子,我外公生前颇有微词,都是舅舅替她挡的。” “军人都见过大风浪……” “是。”蒲嘉苓的思绪被拉得很远。“我妈走那天,还是他出的警。” 那时知道蒲勇来自首,舅舅气得眼睛通红,直接在公安局把人按到地上打,差点没把他打死。为这事背了处分,幸亏管事的是他师父,能理解,没太重罚。只是后来晋升,舅舅因为这事被小人做了文章,导致他整个升迁过程都比别人慢了五年。 宋清深略略沉默,“这样。” 蒲嘉苓张了张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说出来。 “其实他不是真的想杀我妈。”她说,“……他有一点躁狂症。好的时候很好,坏起来自己也控制不住脾气。一般他打我妈,我基本在场,如果看见我,就能收敛点。” “可那天我正巧上学去了,他赌输,没钱,回家……没收住手。我妈磕到桌角。救护车来得快,没救回人,他知道就去自首了。” 这些事蒲嘉苓几乎没有说过,连知情的邹瑜也是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来的。 现下却好像发泄般地往外倒,“你说人怎么这么复杂呢?我舅舅打他打到满脸是血,他半点不抵抗。每次他道歉我妈都会接受,就是因为他正常起来实在太正常了,我妈又那么爱他。他总打我妈,却从来不打我,每次六一儿童节,还带我去游乐园。我知道他人品差……可也知道不犯病,他没胆子杀人。” “所以,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在家,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想不出结果。 人生就像身处急流,想回头,还是要被推着往前走。 旁边递过来纸,蒲嘉苓一愣,看到宋清深手悬着,却用指腹帮她擦去脸颊的泪痕。 她回过神,接过纸胡乱擦了两下,避开眼神,窘迫:“谢谢……突然有点情绪化。” “嗯。” “抱歉让你听我发牢骚。” “不是牢骚。”宋清深身子微微侧着,“你憋得太久了,说出来更好。” 蒲嘉苓无言。 风凉凉的,吹得人很舒服。 “舅舅说得对,不应该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宋清深对她说:“从一开始就错了的事,即使回家也不会发生改变,该反省的,本来就只有你父亲。” “……” 蒲嘉苓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被云遮住,星星反而亮了起来。 “嗯。”她有了一点笑容:“要说我有什么错,就是那之后有了心理阴影,再也没法相信男人了。所以才这么渣,哈哈。” 宋清深也笑,“那这是情有可原了?” “别。我渣也渣得明明白白,不想当白莲立贞节牌坊。” 蒲嘉苓伸了个懒腰,“睡吧宋董,很晚了。” “好,你先去洗漱。” 蒲嘉苓走出阳台,宋清深才从包里摸出一根烟。 他夹在手上,没有点燃。 “可以给我一根么?” 宋清深回头,低声喊:“叔叔。” 舅舅朝他点头,走到身边,接过他递来的烟。 “你不抽?” “嘉苓不让。” “呵呵。”舅舅低下头去接他的火,“所以你也不让她抽。” 宋清深抬起头,“您都听见了?” 舅舅:“是我知道的事,应该不算听墙角吧。” “当然。”宋清深笑笑。 抽烟的时候舅舅有意换了手拿,烟雾随着风往别处飘,宋清深几乎没有闻到烟味。 两个男人并肩站在阳台上,宽阔的背如出一辙。 楼下偶尔有车驶过,清脆地刮起吱呀的声音。 “要对她好。” 舅舅忽然用力抖了抖烟灰。 “叔叔,……” “不用解释。”舅舅不看他,“你们小年轻,最藏不住的就是爱意。如果这都看不出你在追她,我这些年就白活了。” 宋清深咽下言语。 “嘉苓那孩子报喜不报忧,有心事喜欢憋着。”舅舅说,“知道她抵触感情,在这方面我不管教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也从来不催她。” “你却不同。” 两个男人对上眼。 “说了那些话,她肯定信任你。我不会干涉,但如果对不起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的。”宋清深说。 盯着他看了半晌,舅舅叹息,“嘉苓吃过太多苦了。我不希望看到她又被伤害。” 宋清深说:“我也这么想。您放心。” 家里关上了灯。 大家都熟睡了,宋清深坐在客卧的床上,还没闭眼。 十一点半,有些晚,宋清深想了一下,还是拨通号码。 “徐叔叔。”他客气道,“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有点事麻烦您帮我查查,资料给您发过去了。” * 舅舅没留他们太久。 回去之后,蒲说自己还是要定云市的房子,先去签合同。 以最快的速度递了辞呈,办理好交接,甚至没来得及跟后辈们吃饭,蒲嘉苓就马不停蹄地去了那边。 问她为什么,她说:“本来搬到云市也是我的人生计划。舅舅不去,不影响我。” 宋清深有段时间没看见她,两个人微信联系。她会跟宋清深说在云市的进展,例如工作找到了,不过考虑到保密期,要秋季才入职,她可以休一段时间的假。再例如房屋合同马上要签,本来准备了两套的钱,现在空出一大笔来,竟然不知道拿来做什么。 她说房子不好租,总是找不到心仪的,诸如此类,絮絮叨叨跟他报道着生活。两人关系明显近了,但谁都没聊回复的事,平静的生活并非真正平静,只是暗流涌动,事情没彻底结束之前,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不提。 这会儿蒲嘉苓在跟宋清深打电话。 “真的定居云市之后,咱们怎么见面呢?”宋清深问。 “那就看你了呗,我还是过我自己的。” “狡猾。” “女人就是这样呀。” 宋清深说:“还回来这边么?” “过几天吧。得搬家,联系一下搬家公司。” “好,我可以帮你联系。” “那当然好。不过你最近好像挺忙的吧,没空就不麻烦了。你在做什么?” 宋清深抬眼看了下前面,平淡地说:“处理一点事。” “哦。很棘手吗?” “说不好。”再走两步就到单元楼下的大堂了,正中央是两个居民电梯。 宋清深看着在等电梯的人,说:“不过我有信心能处理。” “是吗,不错嘛。那你去忙?” “好。”宋清深走到电梯面前,站定,“回聊,我先挂了。” 挨着宋清深站的是个男人,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透着瞥了眼,应该是水果。 电梯马上就要到一楼了,男人扫眼电子屏,神情有点忐忑。 这种忐忑很快化为惊吓,他听到身旁的宋清深说:“您找女儿么?蒲勇先生。” 宋清深看了下他提着的水果。“她喜欢吃樱桃?” “你是谁?” 警惕的神情。宋清深说:“哦,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宋清深,是您女儿的朋友,她现在没在家,您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蒲勇匪夷所思,“你认识我?” “刚刚认识。” “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女儿的?” 宋清深不说话。 电梯这时候到了,“叮”地一声,门打开来。 看了宋清深一眼,蒲勇要进电梯,被他拦住。 小伙子明明也没太壮,手臂却很有力,拦着蒲勇的同时还顺便按下了关门键。 很快,有居民要下楼,电梯数字又往上升去了。 蒲勇磨了磨牙齿,有点火气了:“你想干嘛?” “可以谈谈吗?” “不行。”蒲勇说:“跟陌生人有什么好谈的,莫名其妙……” “关于您债务的事。”宋清深忽然说。 蒲勇愣住。 “你——” “附近就有咖啡厅。”宋清深指了指外面,“我请客,只需要您坐一会儿。” 顺着他的手往大堂门外看,别的没看见,蒲勇看到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正虎视眈眈地往这边站着。 盯了会儿外边,他缓缓回转视线,后脑有些发冷。 “请?” 宋清深微笑着重复。 第35章 咖啡馆里音乐悠扬。 工作日的上午,坐在这的人不多,有的都是些买了咖啡要去上班的白领。 店内一角的沙发上,宋清深跟蒲勇面对面坐着,小小的卡座只坐了他们两个人,其余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家伙不知道隐到哪里去了。 宋清深给蒲勇点了咖啡。 蒲勇当然是一点儿喝的心思都没有。 他把水果袋子放在桌上,抬眼看一下宋清深。 贵气,优雅。不是他认识的人。 “不试试吗?”宋清深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一款是店里的招牌,很好喝的。” “你找我干什么?”蒲勇说。他身子紧绷着。 “您别紧张。” “谁紧张?”蒲勇顿了一下,“不对。你这阵仗,谁能不紧张?” 宋清深也喝了一口咖啡。 他侧身拿出一个文件夹,薄薄的,里面只放了几张纸。 宋清深把那些纸张拿出来,慢条斯理地一字排开,朝着蒲勇的方向摆出。 蒲勇没看,“直接说。” “您先看看。” 蒲勇扫了一眼,本来没上心的,看了下愣住。 “这……什么?” 内容很眼熟。 再扫两眼蒲勇不敢往下看了,他猛地抬头看宋清深,“你调查我?” 宋清深喝起咖啡。 “你这是违法的!”蒲勇想去抓那些资料,手被宋清深擒住了。宋清深说:“您买信息也是违法的啊。” 蒲勇眼中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小苓告诉你的?” 宋清深不置可否。他说起别的,“那个包。” 蒲勇瞳孔微缩。 “您卖了多少钱?” …… 一两万。 还是找了一个不太懂行情的姑娘,抬高了点儿价格给的。 “我帮您看了一下,您欠的本金是七万,那个包是二手,应该怎么卖都卖不到这个数目。” 宋清深十分轻松地说:“剩下的钱您打算怎么凑呢?” 蒲勇像是被戳中要害一样:“不管你的事!” “可是您应该很着急才对。还债日要到了吧,您打算怎么办?” “……”蒲勇捏了捏拳头:“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资料上都写着。” 咖啡厅里嘈杂,蒲勇觉得宋清深的声音时近时远。 见蒲勇长时间不说话,宋清深忽然说,“要不我帮您?” 蒲勇抬头。 “帮您还掉剩余的钱。” 蒲勇震惊,见宋清深平淡地继续,“还剩余本金就行了。利息不用担心,本来那些高利贷的利率就是违法的,法律保护您,您不还也没关系。当然,他们不一定会乖乖听法,催收机构手段也比较过分,这部分,我也会帮您搞定。” 宋清深直起身子来:“怎么样,蒲先生。您愿意让我帮您这个忙吗?” * “你会想再见你父亲吗?” 云市,邹瑜边吃着面前甜点边问蒲嘉苓。 自打来了云市之后,蒲嘉苓就没停歇过,今天是久违的姐妹下午茶。 倒也不是邹瑜挑起的话题,两个人正好聊到这块儿了,蒲嘉苓想了想说,“至少现在不会。我恨他尚且不说,刚刚才被他抢过……谁会想见抢劫犯呢。” “是哦。可惜了你的包。”邹瑜知道她被抢的那款,当时还是两个人一起在国外买的,当季热款,好多家门店都没货,她们俩跑了很久才拿到。 蒲嘉苓撑着脸看窗外。 蒲勇没出狱时,她很抵触跟他见面,一直都在拒绝,仿佛这样就可以不想起小时候的事。 可是真的被动见面了,那些童年记忆便像潮水一样涌来。蒲嘉苓从来弄不懂蒲勇的想法,他要做坏人,为什么不做得彻底些呢?在童年给她留下一点点温情。没有这点情绪,蒲嘉苓可以铁面无私地不考虑他,偏偏有了,她就会偶尔去想他过得如何,或者希望他能走上正轨。 连蒲嘉苓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无语,爱寥寥,恨不纯粹,最折磨人。 她叹口气:“我爸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邹瑜说:“倒也不必。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这并不好说。有几个人是正常的呢?” “突然哲理啊?” “有感而发么。” 邹瑜忽地抬头:“嘉苓。我在想,如果他改过了,你会见吗?” “他会改过?” 蒲嘉苓嘲讽地反问,“会的话,也不必来抢我的包了。” 邹瑜搅了搅旁边的饮料,喝下一口,“也是。” 蒲嘉苓现在还住在民宿里。下家公司找好了,办公地址在云市市中心,周边都是商业区和价格高得离谱的住宅区,如果住在附近,生活成本大大提高。蒲嘉苓还在犹豫选择近但是贵的房子还是牺牲一点通勤时间,这几天,为租房子的事儿焦头烂额。 舅舅他们不搬来云市,蒲嘉苓装修的预算充足了不少。她选了已经交房的一期,可以马上开始装修,装修队和设计师也还在物色中。 总之就是一大堆事儿。 吃完甜点送邹瑜去机场,她过来住了几天,到回去的时候了。 看着邹瑜过了安检,蒲嘉苓准备离开,手机响起。 她接:“怎么了?” “在做什么?” 宋清深跟她寒暄。 也有这样的时候,两个人随便地聊着天,没有目的也不赶时间,说的内容可有可无。 蒲嘉苓总会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话,说是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不停地跟彼此说废话。她好像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宋清深也不像,这样的两个家伙能做这些事,多少是有点心怀鬼胎的。 电话里的宋清深听到她在机场,稍微沉默了一下。 “你还有别的事吗?” 已经晚上了,蒲嘉苓送完邹瑜就收工。 “没有啊。” “机场好玩不?” 蒲嘉苓笑了,“要玩,应该找错地方了吧。” “……”宋清深略略一顿,“其实我马上要飞来云市了。” “什么?” 蒲嘉苓稍微有点惊讶,她拿稳手机:“这么突然?” “算是一时兴起吧。” “哦……我懂了。”蒲嘉苓揶揄他,“原来是想我等你着陆啊?要我接机吗?” 宋清深不好意思地,“……我也没想到你正好在机场。” “还要等两个小时呢。”蒲嘉苓故意说:“时间挺长啊?” 宋清深赶紧说:“你等我的时候随便在机场消费,一切费用我报销。” 蒲嘉苓开玩笑,“那我要双倍。” “三倍都行。” “哈哈好,接你。”蒲嘉苓笑死,“报销就算了,不用把我们的关系算得那么铜臭味。” “我们的关系?” 宋清深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深山中泉水发出的低响,“什么关系?” 不吃他这套,蒲嘉苓想了想说:“暧昧关系?” “听起来不太正常。” “是吗?”蒲嘉苓搬出邹瑜今天的哲言哲语:“正不正常也不好定义嘛。” 再聊了一小会儿,宋清深说要起飞了,挂断电话,语气听起来颇有些恋恋不舍。 蒲嘉苓也不太清楚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情流露,面对这类情况,她通常就采用不去深想的思考方式,免得自寻烦恼。 左顾右盼,机场有家书店,附带咖啡厅,可以边看书边喝饮料。 蒲嘉苓进去,随便挑了本畅销文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有时候所谓命运这东西,就像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区域沙风暴一样,你想要避开而改变脚步。结果,风暴也好像在配合你似的改变脚步,……”* 宋清深订房间了吗?刚刚忘记问了。 “你再一次改变脚步,于是风暴也同样地再度地重复又重复,……” 他到时很晚了吧?那会儿多数酒店都满房了。最近又是假期,出游的人多。 要不帮他先订一间? “……你要问为什么呢?因为那风暴并不是从某个远方吹来的,……” 可是如果他已经订好就浪费钱了。 以宋清深的性格来看,他应该比较周全,既然都决定要来云市,一定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吧? “并不是从某个远方吹来的,……” 蒲嘉苓看着这句话,不自觉地念,“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你自己,那就是你心中的什么。” …… 这段话前面在说什么来着。 蒲嘉苓叹了口气,又从头开始看: “有时候所谓命运这东西……” 手机铃响起。 是短信,蒲嘉苓本来只是瞟了一眼,看到那串陌生号码,心骤然下沉—— 他怎么会发短信来。 心里立即出现了排斥反应,不过短信有预览,蒲嘉苓不可避免地看到开头。 抬头就是一句:“对不起,小苓。” 挣扎片刻,蒲嘉苓还是点开了内容。 夜深。 宋清深的飞机在云市着陆。 头等舱可以提前下机,也有VIP通道,宋清深想了想,仍然走的普通出口。 拿完行李出门的地方,蒲嘉苓已经站在那儿等他了。 看样子她等待已久,正盯着出口的方向不动弹,看到他身影出现,立即冲他挥手。 宋清深不自觉地笑,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冲她走过去,走得近,能看清她的脸了,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热情了。 蒲嘉苓的表情。 没来得及开口,蒲嘉苓已经走上前来要伸手帮他拿行李,面上神色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宋清深后知后觉地心里有些发毛,手上躲着说“我自己拿吧”,没想到蒲嘉苓还是接过去—— 她笑吟吟地说:“别客气,坐飞机太辛苦了。帮拿行李是应该的,毕竟……是‘男朋友’,对吧?” ……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文段出自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第36章 “干嘛那么委屈。” 蒲嘉苓坐在出租车的一侧说:“这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话嘛。” 宋清深不说话。 “好啦。我最多是有点无奈,不是怪你啊,别想多了。” 宋清深沉默半晌说:“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 蒲嘉苓叹口气。 怎么会是多余的事呢? 简直就是帮了天大的忙。 窗外不断掠过黑漆漆的高速公路夜景,蒲嘉苓托腮看着,轻声问,“办这事儿……花了你多少人力物力?” 宋清深老老实实地说:“只是调查花了些时间,其他没什么。” “找私家侦探了?多少钱。” 蒲嘉苓点开软件,“我把钱转你……” “别别,没花钱。”宋清深伸手阻止她,未了又责怪,“怎么动不动就要给钱?是谁说的,别把咱们的关系说得太铜臭味?” “那还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嘛。” 蒲嘉苓抢白说,话里没有责备。 车里安静一会儿,蒲嘉苓又问:“怎么会没花钱呢。你把我爸的事查了个底朝天,靠你自己做不到吧?别告诉我你还兼职间谍?” “不是。”宋清深犹豫了一下,“我拜托了徐叔叔,他是我哥唯一的秘书助理,以前也跟过我爸的。” 那就不是普通的秘书了。一循集团两届董事长最得力的秘书助理,平时要做的事情涵盖方方面面,这样的职位,年薪顶得上好几个总经理。一个万能而精英的形象浮现眼前。 蒲嘉苓扶额,“岂不是更贵了……” “不会。”宋清深说得虚,“他拿工资,这也算工资一部分。” 蒲嘉苓才不听他忽悠呢,“你自己信这话吗?” 宋清深:“哈哈。” 又无奈又好笑,蒲嘉苓抿唇,空气再度沉寂下去。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宋清深呀,你让我怎么说你。”蒲嘉苓声音很小。 宋清深不好意思地说,他也没想到蒲勇还会来说一声。他还以为蒲勇只会默默地从她生活里消失。 何止说一声。 蒲勇发来的短信里,先是语气诚恳地道了歉,说明不会再来骚扰她,同时委婉地提醒她包还不回来了,希望她不要计较。 然后,蒲勇说打算回去开家小餐馆,开始新生活,绝对不再赌了。 最后他小心翼翼加的那句“这些事儿,也让你男朋友知道一声”让蒲嘉苓觉得,重点不在他“悔过道歉”,而在于“蒲勇想让她的‘男朋友’知道他已经悔过道歉”。 男朋友? 知道蒲勇和她这事儿的同龄男性,不就只有宋清深了嘛。 “跟我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吧。” 蒲嘉苓说着,双腿交叠起来,“直觉告诉我是个很大的人情,而且不一定还得起。但至少,我可以知情吧?” 瞒不过去了,宋清深斟酌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帮他解决了困境,然后稍微,威胁了一下。” “你帮他还债了?!” “没有!”宋清深赶紧安抚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的蒲嘉苓,“钱没给他。只是找到了他的债主沟通。你爸是以贷养赌,说实话整个程序都不是很正规,徐叔叔用小利益做交换,跟他债主一笔勾销了赌债。” “这比直接给他钱还要麻烦吧!” “你听我说。” 宋清深解释,“对于徐叔叔来说这只是件小事,甚至没有我哥我爸明天吃什么重要,你别太往心里去。” “……” 蒲嘉苓顿了下:“那他为什么会答应不见面?我爸是认错但不改的典范。他很可能会复赌,如果又输钱了,应该不会放弃找我才对。” “……除非找你会引来更大的祸端。” 宋清深说:“徐叔叔查到你爸多年前的恩怨,对方是他一直在躲、十分惧怕的人。正好那人跟我们的产业领域有交集,于是,我们告诉你爸,如果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就把他的所在透露给那个人。你爸听了,立马就说再也不骚扰你了。” 还有这号人物?蒲嘉苓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她转念一想——“你们不会涉.黑吧?宋董,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想到哪儿去啦。那个人现在上岸了,我们只跟他清白的产业有合作。” 所以自称她‘男朋友’,也是为了警告蒲勇这种威胁长期有效而已。 蒲嘉苓不说话了。 宋清深有点害怕这样的沉默。他少有地略微慌乱,“其实嘉苓,能帮到你我很高兴,你不要有太大负担。而且,我也没费太大力,……” “宋清深。” 蒲嘉苓打断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不用反过来安慰我呀。帮了我如此大的忙,虽然没费什么工夫……但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这对我的人生来说意义重大。就像我说的,如果因为人情太重就责怪你自作主张,那就太不感恩、太不是人了。” 是夸的话,宋清深却高兴不起来。 他低低地,“那你还是要还人情吗?嘉苓,其实不用这样跟我客气。” “哪是客气的问题。” 蒲嘉苓说,“你又不真是我男朋友。再说即使是男朋友,这些事儿也要明算账。” 宋清深眉头一挑,“这事儿跟咱们在不在一起没关系,我不是要因此道德绑架你——” “我知道。”蒲嘉苓道:“但人情确实得还,首先……从还钱开始。” 蒲嘉苓开始在软件里面输入转账金额。 “我爸欠了七万是吧?都给你,虽说你不一定在乎这点钱。” 不顾他的阻挠,蒲嘉苓继续说,“别为我担心,虽然没那么富,但现在空出了一套房的钱款,我给得起的。” “嘉苓,这不合——” “收下吧。” 蒲嘉苓平静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收,那我以后要怎么正常、平等地面对你?” 宋清深沉默了。 “还有。”她重新低下头去,“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的,尽管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蒲嘉苓说:“你别垂头丧气的。我真不是怪你,这事儿解决我比谁都高兴。想回馈你是我自愿,要是你因为这个愧疚,我更不会开心。” “……” “好吧。” 宋清深神色变幻,片刻拿出了手机。 刚刚是他预约的滴滴,目的地设置成了蒲嘉苓现在住的民宿,说是要先把人送回去。 这时候他问蒲嘉苓:“你着急吗?” “我无所谓啊,倒是你。”蒲嘉苓不是很理解他转换话题的意图,“你定酒店了吧?我看你上飞机前就约了这车,感觉是有住处的,就没问。” “没有定。”谁知宋清深斩钉截铁地说。 蒲嘉苓惊了:“那你——等等,你不会想住我家吧?不行,就算我欠你人情……” “我在云市有房子。”宋清深说。 “……” “是富二代,对不起。” 谁要听你的道歉啊! 蒲嘉苓收拾了一下心情,“好。所以呢?” “不介意的话,先陪我去趟家里吧?”宋清深率先发誓,“我绝对不会乘人之危,只是带你去看看。” 别的男人说这话蒲嘉苓就要翻白眼了,可从宋清深嘴里出来,却莫名地有可信度。 她疑惑,“带我看了又能怎么样……” “去了就能说了。可以吗?” 也没有不可以的理由。 蒲嘉苓看着他换了目的地。 这目的地比预先设定的更远,司机乐呵呵地继续开。 蒲嘉苓仔细地观察一番,发现宋清深云市的房子似乎跟她现在住的民宿很近,都在市中心,虽然目的地变了,司机却没怎么改道。 渐渐地,他们到了。这是栋商住结合的写字楼,低层为商业办公,高层是刷卡才能上电梯的大平层住宅。蒲嘉苓看目的地在市中心就已经心里有数,一般商业区中间的房子都是这种,只是…… 也太巧了,这栋写字楼旁边不远就是蒲嘉苓的下家啊。 以后宋清深岂不是走两步就能到她上班的地方? 蒲嘉苓羡慕地说:“有钱真好,你真厉害。租这里的房子我都得咬咬牙。” “是父辈厉害,没我的事。”宋清深说,刷卡进门。 果然是大平层。简洁典雅的现代装修,一望无余的落地窗视野,什么都很好,就是家电略少,也没什么生活气息,显得不太有人气。 “你不常过来啊。”蒲嘉苓边打量房子边说。 “嗯,这房子是当时在云市的投资,本来没打算用来住的。” “本来?”蒲嘉苓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点,“你……” “对。但现在,我也要来云市了。” 宋清深坦然自若。 不至于吧! 蒲嘉苓本能地想反驳,发现找不出任何不对的点。 是啊,人家在这有房子,也装修好了,凭什么不让人来住? 卡壳两秒,蒲嘉苓才勉强想到反对的点,“可是,你不是刚刚在一循建立起威望吗?办公地点在原来城市,这样搬过来,你不打算继续上班了?” “倒不如说,我就是为了工作才过来的。” 宋清深接过她的话头,“跟你的项目稍微打了点基础,我爸说,可以让我接手云市的分公司管理看看。” 分公司? 蒲嘉苓知道之前跟一循合作的是个大项目。商业单子,战线拉得那么长那么广,确实很重要才会这样。 但没想到竟然重要到这个地步,蒲嘉苓眨了眨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支吾半天:“……好吧。可这跟你叫我过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轮到宋清深卡壳了。 他思索的时间越长,蒲嘉苓的预感便越甚。 乃至于宋清深说“你不是正好在看房吗,带你过来看看”时,蒲嘉苓已经预备好了两个字。 果然,宋清深接着说:“——要不你住这里吧,……” “不行!” 蒲嘉苓像是抢答一般秒回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可能会修改润色一下前文,并不改动剧情,大家看到有修改提示的话,不用回头去看。 第37章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怎么可能接受完别人的大恩惠又马上蹭人家的房子住?! 蒲嘉苓想都不想地拒绝。 谁知宋清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咱们一起住。” “???!” 蒲嘉苓承认自己感情生活浪荡,但也没到随随便便的地步,两个人尚未确认关系就要同居,……这不是更离谱吗! 蒲嘉苓已经在往后退了。 她被宋清深无奈地拉住,“你先别躲,听我说完,我不是那种人。” 这里的物管费很贵。 宋清深说,每年空置,要给出一大笔钱。 像这样豪华的大平层并不好找租户,一是房租太贵,二是无法保证租客人品。上一个租这里的人只半年就解约了,他弄坏了宋清深精心布置的地毯。那块地毯是古着稀品,光价格就能抵上几个月的房租,更不要说其中的历史价值。 在这个房子里,像这块地毯级别的收藏品还有很多。宋清深尝试过叮嘱租客,却还是无法放心他们会认真对待这些东西。 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住在这里,既不会浪费掉物管费,又能够保证不损坏我的收藏物。” 他是这么说的。 蒲嘉苓匪夷所思。 “你自己住这里就好了啊?” “你也知道一循的本公司在原来那儿。”宋清深耐心地说,“虽然是接管云市分公司,但实际上很多时间还是要回去。我不在的日子,物管费不就浪费了吗?” “都买得起房子你还会在乎那点物管费??” 宋清深置若罔闻,“再说收藏品们也需要打理。” 蒲嘉苓深深吸了口气。 “把收藏品转到你常看得到的地方不行吗?” “不管放在哪,都会出现我无法天天照料的问题。而且,转移时更容易出现运输事故。” 蒲嘉苓无言了。 宋清深绝对是有备而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无意识跟他聊到找房难的时候。 蒲嘉苓现在无比后悔自己那会儿什么都不想乱说一通的心态,她习惯性地摁摁眉心:“宋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吗?你这房子,我明显租不起,要真的住这儿了,我怎么样才能还清你的人情啊?” “嘉苓。”宋清深诚恳地说,“我承认是想帮你才这么说,但我的需求也是真实存在的。之前没住这儿的时候,真的很难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租客不懂收藏品随意对待,懂价值专门照顾的又太贵了。你的细心我信得过,咱俩熟能随时沟通,双赢的事,不要想得那么有负担。” “可我还是没法接受一起住。” “你放心。”宋清深说:“这房子是双动线*的。如果你在意,我可以保证你居住期间看不见我,咱们一人一个分区就好。而且我也说了,大多数时间我都不会在这,说到底,就是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那些藏品。” 无懈可击。 怎么说呢?过于真诚的好意,反而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 蒲嘉苓不想深究他说雇人照顾很贵之类的话,沉思半晌说:“你都准备好了是吧?” 是。 宋清深表情颇为诚恳。 蒲嘉苓说,“那我要给你房租。” 宋清深一愣,“不用……” “按市场价给你。”蒲嘉苓算了算,报出个数字。 宋清深立马也严肃地跟她探讨起来,“对折吧。我之前请的打理员工资都比这个高,真要算,两相抵消,你应该免费入住。” “?对折的价格只能租四环外,这可是市中心。这样贱租,你想过房子的感受吗?” “……那就加一点点。” “不行,还是太少了。” …… 两个人奇异地展开讨论。 终于,以一个明显低于周边、又比远处房子稍贵的价格成交。 蒲嘉苓辩论得都出汗了,她摸摸额头,“还得教我养护的注意事项。这算岗前培训吧,到时候我把培训费给你。” 宋清深失笑,“哪有培训让员工出钱的公司啊,不是骗子就是传销吧?”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正规作坊嘛。”蒲嘉苓嘟囔说。 都默契地沉默片刻,蒲嘉苓忽然小声,“谢谢你。” “我才要谢你。”宋清深温声回答,“愿意倒贴钱承担这么琐碎的兼职。” 他的笑容当真好看。 蒲嘉苓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她以往的理解里,爱情是幻想、是粉饰,是双方的情感绑架,是不走心没意思,走心了又没意义的一种毫无价值的东西。 真的会有为爱无私奉献,或是看到对方的缺陷还义无反顾爱上的人吗?蒲嘉苓原本不相信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自私是人的本能,真爱的内核太过理想化,本来遥不可及,只是因为无数文学艺术以及思想的美化,才让大家误以为爱情遍地都是,唾手可得。 所谓爱情,绝大部分不过是两个人的自我欺骗而已。 所以宋清深到底怎么想的呢?家庭背景的恶劣,自身性格的缺陷,这些都是蒲嘉苓用力掩藏绝不示人的部分。之前有个对象,知道她爸坐牢就开始避而远之,蒲嘉苓太能理解。孔子几千年前就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都厌恶的东西,不会要求别人包容。 宋清深以被动的方式窥见了她的丑陋。 他该走的,可是态度毫无变化,甚至更加喜欢。 “谢谢,” 蒲嘉苓再次说了一遍,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约定还是这样定了下来。 在蒲嘉苓装修好且通完风之前,她都会租住宋清深的房子。协商好的价格,一屋子的藏品,蒲嘉苓要照顾好这些东西,别的就没什么了。 真正搬进去后蒲嘉苓才发觉宋清深确实不怎么住这里,可能是刚刚接手分公司,他好多资料要跟总部对接,三天两头地坐飞机出差。一个月里,他俩能碰上三五次面,要不就是蒲嘉苓监看装修去了,要不就是宋清深到家但刻意避开了她的动线。 跟宋清深的合租更像是一个人住,有时候蒲嘉苓过意不去,还会在家给他做顿饭吃。 离秋季开始上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有大房子住,有古董藏品陪,这个假期,蒲嘉苓过得格外舒心。 这天蒲嘉苓请宋清深吃饭。 云市之所以宜居,不仅因为它的环境,也因为这里的美食。 宋清深最近忙得很,蒲嘉苓却闲得发慌,没事做时她便到处探店。 也算犒劳,蒲嘉苓挑的餐厅很不错,预约制,主厨决定菜单,食客单独成桌,每道菜上的时候都会有人讲解。 两个人点了一瓶香槟配餐,气氛正好。黄昏将至,对面的楼宇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宋清深拿着刀叉,跟蒲嘉苓说着事儿,偶然间抬眼。 门口请进来一对新客人。 蒲嘉苓还在听他说话,捕捉到他神情的凝滞,疑惑,下意识随着他目光方向后转。 视线终端是两个男人,一个中年,一个已经有了白发。 蒲嘉苓扫了一眼就开始眼熟,这两人应该在哪里见过吧?……但又不是熟悉的脸,怎么回事?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入座,收获了不少目光。 都是气度风华的人,中年人意气风发,气质柔和,白发男人虽然老了些,脊背却挺得很直,让人猜不到他的年龄。 应该是父子,眉目之间有些相似,入座之后,一个挂着主厨牌子的人走过来亲自为他们上菜。 蒲嘉苓忽地悟了。 她猛地转过来看宋清深,“等等……” “我哥……和我爸。”宋清深也难掩惊讶,“他们怎么在这?” 太巧了。 蒲嘉苓这才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那边两个男人的眉目走势,可不就是宋清深的风格吗。 蒲嘉苓注意到宋清深有些犹豫,没想太多问:“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宋清深少有地停顿:“他们好像没看到我俩。” 蒲嘉苓往那边瞟了眼,确实,两个人正在听主厨介绍前菜。看他们神色间好像有着疲惫,可能是刚刚结束工作。 两个人就想着继续吃饭,等时机合适再过去问候。 但宋清深很明显地走神了,他本来是听人说话专注的人,这时候却时不时地眼神游离。 蒲嘉苓叹了口气说:“不然我们先过去打招呼吧。” 就在同一刻。 宋清深终于跟他哥对上了眼。 “……” 天完全黑了。 城市灯光亮起,在落地窗外,像是陡然出现的一片星河。 “清深,你怎么在这里。”宋致远问,眼神柔和,“应该跟我们说一声的,这样咱们俩就能跟爸一起吃饭了。” “我今天是跟朋友来的。”宋清深说,向着蒲嘉苓做了个介绍的手势。蒲嘉苓便落落大方地接:“二位好,我是清深的朋友蒲嘉苓。” 说话的同时蒲嘉苓默默打量眼前人。 宋致远,也就是哥哥,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堪堪三十。他眉目跟宋清深很接近,都是温柔和煦挂的,虽然知道是一家公司的总裁,却没有那种凌厉的压迫感,就是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那类人。宋肃则更有年长者的威慑气息,精瘦的身形,短短的白发,一丝不苟的穿着隐隐透出古板。 也许是蒲嘉苓的反应过于自然,宋致远看她的神色有几分赞许。当然这种赞许说不清是出于什么,他只是微微一笑,朝他们打个手势,“既然这么巧,那要不要坐在一起?顺便也能聊聊,好久没跟清深坐下一同吃饭了。” 蒲嘉苓自觉地没有发言,等着宋清深的反应。其实他们来得更早,吃得差不多了,拒绝也是合理的。宋清深却不说话,相较以往,他似乎有些迟钝,蒲嘉苓思索两秒,隐隐感到了原因。 ——应该是因为宋肃从头到尾都还没开口吧。 不打招呼,也不回应蒲嘉苓的自我介绍,当然,好像也没怎么听宋清深说话。 要不是见的客户多,经历过比这更冷的场面,蒲嘉苓可能就被震住了。 宋清深没回复他哥的话,宋肃也一直沉默着,宋致远看看父子俩,气氛不可避免地滑向凝固的一端。就在尴尬即将爆发之时,宋肃终于说话了,他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说话时,一字一句,视线只停在宋清深身上。 他说,“宋清深。你还是这么爱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双动线:这里指房屋的室内设计有两条行动路线。如果有需求,可以实现两人同时在房里正常生活、但互不干扰的情况。一般来说,这种大平层面积很大,有的甚至一层楼只有一户,配备两个出入口。所以,小宋说的合租但不同居,在这种房子里面是可以实现滴。 第38章 来去的侍者脚步轻盈,沉默着与人擦肩而过。 宋致远拉开椅子说:“先坐。” 宋清深不动,喊了声:“爸。” “坐。” 宋肃的表情松弛下来,似乎刚刚的质问并不存在。他伸手,“聊会儿。” 宋清深却拒绝,“我们就是过来打个招呼。” 欲言又止,宋肃眼睛看着宋清深,盯了两秒,“那去吧。” 全程被晾在旁边的蒲嘉苓神色如常。见有告别的意思,她才朝二位点头,“那两位用餐愉快,我们先过去了。” 回到自己桌上,整个套餐已经走到最后,开始上解腻的甜品和水果。 宋清深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蒲嘉苓也不问。两个人拿着刀叉默默切开面前的三角形芝士蛋糕,吃进一口,咸咸的风味掩盖了面包底的微甜。 吃到一半。 宋清深放下刀叉。 “不问我点什么吗?” 蒲嘉苓还在切东西,她喂进去一口,动作优雅。 “你想说自然会说的。” 宋清深也切一块。 他犹豫一下说:“我爸对我印象比较单一。之前不是上进的形象,就总觉得我说要管公司,要做事是图新鲜。” “嗯。” “不过说让我试试的也是他,六十多岁的人了……”宋清深无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蒲嘉苓接着吃下一口。 “很好懂啊。”她轻描淡写,“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宋清深手上微凝,他看着蒲嘉苓的唇一张一合,“证明给他看就好了。” “证明……”宋清深念了几遍,苦笑一下:“就怕他根本不愿意看。” “不会。”蒲嘉苓头也不抬,“你爸和我爸不一样,他是关切的责备。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他一定盼你好。” 将视线转移到落地窗外,远处的飞机掠过,在明净的黑夜里拉出一条长长的云线。 不再说话,宋清深默默吃完甜点。 回去时,蒲嘉苓坐在副驾上,看宋清深开车。 他手机在震动,很容易就能看到上面的人名,“大哥”。 等到快到家,蒲嘉苓听到宋清深在不远处的客厅接了电话。 “哥。不好意思,刚刚在开车。” “哦……明天就走?” “好,我明天中午会过来一趟。” “……挺好的。目前还忙得过来。” “还有事吗?” “……对。 宋清深说:“是她。” 接着,蒲嘉苓听到他低声的笑,“谢谢大哥赞赏,我会转告她的。” “……那些就太远了,人家还没有接受我呢。不要开我玩笑了。” 后面的蒲嘉苓不好意思听了。 也不算听墙角,毕竟共处一室,声音穿得远。但她还是走得更远了些。 宋清深到开放式厨房来找她,看她正在摆弄面包机,还问:“没有吃饱吗?” “?”蒲嘉苓抬头,手上松劲,“呃……” “准备早餐?” 蒲嘉苓顺着台阶下,“对对对。” 站了两秒,宋清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夜晚的室内不开空调也能感受到凉意,厨房的顶灯投下昏黄的光,衬得台面纹理柔和。 宋清深双手交叉,十指修长,光晕在指尖流转。 “嘉苓。”他没头没脑地说,“我能做到吗?” 蒲嘉苓没有马上回答。 她关掉机器的电源,擦一擦手,把吐司片包好保鲜膜,放进冰箱里。 转身的同时,说:“我觉得你能。” 宋清深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改变人的观念需要时间,别急,慢慢来。”她拿出一盒精装蓝莓,洗干净盘子,把蓝莓倒在里面,稍微摆摆盘,端过来放在宋清深面前。“管分公司不是小事,能交给你已经能说明信任。我觉得你爸只是单纯嘴硬,老一辈嘛,都不太会表达感情。” 话说得更明白了。 宋清深若有所思地挑了颗蓝莓,慢慢放进口里。 “……好甜。” * 昨天晚上宋清深睡在家里。 晨起,蒲嘉苓惊讶地发现他已经醒了。 大餐厅的桌子上又是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蒲嘉苓昨晚切好的吐司片被面包机烤过,这会儿正冒着微弱的热气。 这其实是宋清深常做的事。虽然不常住在这,但在这他就十有八九会做早饭。蒲嘉苓有时候很想在房租里面加笔早餐钱,因为他做的饭实在好吃,完全可以去开早点铺了。 这一大桌子估计又忙活了不少时间。 蒲嘉苓挠了挠脑袋,“辛苦了,本来吃面包就可以的。” “没事,正好。”宋清深引她坐下。 相对而坐,蒲嘉苓恍惚有种过了很久日子的感觉。 今天天气也好,阳光懒懒地从窗外洒进来,满室都是明亮的新光。 “要去公司?” “嗯。”宋清深盛一口玉米浓汤,“大哥和父亲要回去了,去送送他们。” “好。” 蒲嘉苓又听到宋清深说:“对了。大哥让我转达你,他觉得你很不错。” “谢谢。” 蒲嘉苓反应平淡,宋清深问:“不问问为什么?” “大哥跟你说原因了?” “……没有。” “那就是嘛。” 喝完一小碗,蒲嘉苓稍微擦擦唇边余留。 “你俩昨天说我时没花太多时间,我估计他就是提了一句。”她好整以暇,“反正是夸奖,就收着呗,没必要事事都搞得那么清楚。” “……”宋清深沉默一下:“那你心态挺还好。” “可不是嘛。” 吃完饭,两个人往外走,一个去监工,一个去公司。 电梯里没其他人,两人视线都集中在平稳滑动的数字上,室内安静。 宋清深平视前方,忽然问:“早餐觉得如何?” “很好吃。”蒲嘉苓老老实实追加评价,“你厨艺比我好多了。” “喜欢的话天天给你做。” “不上班了啊?” “做个早餐没关系啊。” “算了算了。你是房东还是保姆?” 蒲嘉苓失笑,想起早上那种感觉,“不过确实。有人做好早饭等你,会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错觉?” “是。”蒲嘉苓看着电梯的数字马上闪到1,“岁月很长的。偶尔一天静好,并不能代表全部时间,长期而往,又是件难事。” 电梯停了,门打开。 宋清深边往外走边答,“也不一定难,只要你肯给我机会。” 他没回头看蒲嘉苓。 送完蒲嘉苓到装修市场,宋清深折返往公司去。 今天事情不算多,都是些日常公务。最费心神的事儿,大概就是中午的会宴了。 宋肃和宋致远今天回去。 中午,宋清深订好了餐厅。 “飞机是什么时候的?” 宋致远先来了,宋肃好像去办事,稍微晚点。 宋致远说:“有充分的时间吃饭。” 不一定是好事,宋清深默默想。 宋致远又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转达给她了吗?” 宋清深想起来了,眼角柔和了些,“转达了。” “怎么说?” “她说谢谢。” “没问为什么?” 宋清深抬起头,看着大哥:“你跟我当时的问句一样。” 宋致远笑。 大概是年龄有差距,宋致远的温柔气质不可避免地比宋清深更锐利老道。他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后夹在指尖,“倒是很像你大嫂当初的样子。” “嗯?” “第一次跟我回家见家长时,她也跟蒲小姐差不多。” 宋致远说,“眼神顺从,说话却从容不迫,明知道咱们爸可能会刁难她,也没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那就是两个人还没结婚的时候,宋清深想了想,当时太小了,记不得细节。 “你知道爸当初脾气吧?”宋致远说:“这些年好多了,那会儿倔得很。他本来觉得我应该找个家底殷实的,至少能帮到咱们家的事业,看不上你大嫂的小康家庭。” “一开始爸态度很不好。我心疼你大嫂,本来说要不先斩后奏,先结婚再通知爸,就算断经济也没关系。结果你大嫂比我勇敢,迎难而上,最后让咱爸心服口服。” “也有妈妈的功劳吧。” 宋清深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了。“我记得家里吵了一架,妈妈骂咱爸,说我们家也是从一穷二白过来的,为什么现在反而看不起普通家庭?还真把自己当豪门了?说得直白,气得我爸几天没跟她说话。” “是啊。后来跟你嫂子接触多了,爸也不再说什么。”宋致远意味深长地说:“咱家不兴联姻,这在圈里其实挺少见的。” 宋清深默了默。 姐姐的婚姻也是自己选择的,不过她比较省事,喜欢人正好门当户对,所以没受到什么阻力。 宋清深抬头看哥哥,“哥,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宋致远拍拍他的肩,“要是喜欢,她也确实不错的话,就不要怕。爸虽然固执点,好好跟他说,应该没问题的。” 宋清深听明白了,“你们都知道了?” “一点点。你找徐叔帮忙,这些事他肯定要汇报给我们的。” “……” “怎么了?”宋致远说:“担心了?” 宋清深摇头,“我是怕他说出什么伤害嘉苓的话。” 看了眼餐厅门口,宋致远心想,确实有可能。 谈话间宋肃到了,进门后走进包厢,脱掉他薄薄的外套。 菜流水一样送上来,父子三个吃着,席间话并不多。 沉闷地吃了会儿,宋肃忽地说:“蒲嘉苓是吧?” 宋清深没应。 “这次准备持续几个月?” “爸。”宋清深说:“咱们还不是情侣关系。” 宋肃冷哼,“都住你房子了,还没在一起?” “是我非要让她住的。”宋清深忍不住说:“她给我房租。” 宋肃顿了下,夹一片青菜。 “女人都差不多,要么图钱要么图色。” “妈也是女的。” “宋清深!”宋肃抬眼,“跟你说正事。” 宋致远闭闭眼,知道一开始的叮嘱又白说了。 宋肃:“你之前跟女人打交道就很随便。每天不学无术,我也没说你什么。但这次……你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 “爸。” “玩玩可以。那女人确实挺漂亮的,气质也大方。但如果认真,我不能理解。” “……” “不要求你娶什么富家千金,但至少家世清白吧。”宋肃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尖刀,“可她爸是杀人犯!你真陷进去了?按说你见的女人也不少,怎么会被这种人灌了迷魂汤……” “爸!” 两兄弟异口同声。 宋致远神色尴尬,宋清深则是满脸冰霜。 脸上的筋鼓了一下,宋肃看着宋清深:“怎么,我说得不对?你很不服气?” “爸。”宋清深凛然对上他的视线,“她爸是,跟她没有关系。” “哼,找个外围都比这强……” 宋清深声音立起:“别说这种侮辱人的话!” 宋致远皱着眉拉了下宋肃。 儿子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宋肃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过了,收住话头,却没有道歉。 良久,宋致远打圆场。 “都快吃吧,一会儿还要赶飞机。” 宋清深冷着脸,直到餐饭结束也没再多说一句。 三人到机场。 临过安检前,宋致远拉过宋清深,跟他耳语。 “你别气,老头子是那个性格。” “我不气。”宋清深嘴上这么说,手中拳头却捏得很紧,“归根结底是我没出息,才会牵扯到嘉苓——” “瞎说。”宋致远嗤他,“名校毕业,年轻有为,比你哥我当年都快掌控分公司。哪里没出息?” “……” “知道你前些年懒得搞这些。但只要下定决心做,你一定能做到。” 联想到她那句轻飘飘的“我觉得你能”,宋清深表情软下来。 “既然不服气,就一定做点成绩出来给他看。大哥期待你的表现。” 宋清深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默了一会儿,宋致远又说:“不过我也挺好奇的。为什么是她呢?” 宋清深想了想答:“感觉。” “?” 宋清深:“第一次见她,我感觉到了另一个我。” 在等他的后续,宋清深却没有说完。他平静地开始催促大哥过安检,宋致远提起箱子,见宋清深已经在拿出手机拨号。 那屏幕上明白写着通话人的人名:嘉苓。 “……” 宋致远跟弟弟握手,“加油,我们走了。” “嗯。”宋清深松手,目送大哥过关,同时低声跟接通的那头说:“喂,嘉苓。” 第39章 “你忙起来了啊。” 蒲嘉苓站在新房的施工场地里,边在阳台上眺望远处,边回电话里的话,“行,我知道了。” 宋清深刚给她打电话说,可能这段时间都会很少回来。 蒲嘉苓其实并不是很好奇他的行程,不过他愿意说,蒲嘉苓也不介意听。 上午的监工差不多结束了,下午施工队休息。蒲嘉苓伸了个懒腰,请队里的几个大哥抽了包烟,一行人下楼,各自分散开吃饭去。 蒲嘉苓回家自己做。 菜已经买好了,有荤有素。蒲嘉苓一个人吃得简单,她也不大会做,就随便煎煎肉排,配点蔬菜汤。 比起宋清深早上给她做的‘满汉全席’来说,这一餐不可谓不简陋。而这时候蒲嘉苓才开始想起宋清深说的很久不回来,莫名开始怀念。 她真是个坏女人。 想着别人的时候,也是想让他自己做早餐。 蒲嘉苓微笑着走到厨房切菜。 切完了,随手放到餐吧形式的平台上。 大理石的台面一尘不染,已经被宋清深清理过了。 蒲嘉苓忽地看到一叠文件。 这不是她的东西,蒲嘉苓走过去,看到那文件的封面。 她掏出手机给宋清深打电话。 “走了吗?这儿有份文书,应该是你落在家里了?” 宋清深立马想起来了,在电话那头说:“对,是我忘带了。你等我一下。” 蒲嘉苓耸耸肩,看眼标题,把文书放在一旁继续去做饭。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蒲嘉苓把腌制好的猪排放进烤箱,又煮开水,正想坐下歇会儿,门铃响了。 蒲嘉苓去开门。 宋清深看到她急匆匆的样子。 他帮忙关上,“我不急。” “不急就自己开门嘛,有指纹的。” “一时忘了。” “这也能忘啊。” 话是这么说,蒲嘉苓表情没有不耐,她重新回到厨房,“我正在做饭,所以来得慢了些。” “噢……”宋清深闻了一下,没闻到饭菜的香味。 “你吃了吗?” “吃过了。”宋清深看眼表,“倒是你,怎么现在还没吃,半个下午都过去了。” “他们施工队今天做的事儿多,拖了会儿。”蒲嘉苓埋头操作,没空看着宋清深说话:“没事,你早上做得那么丰盛,我一点没饿。” 宋清深坐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远远看她。 “在做什么吃?” 蒲嘉苓顿了下:“没啥厉害的。” “说来听听。” 蒲嘉苓报菜名的时候莫名有点心虚。 “猪排啊。”听完,宋清深看着她的表情,谨慎道:“你放腌料了吧?” “放了。” “嗯,也设定温度和时间了?” “肯定的啊。” 宋清深点点头,“那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只要用锡纸包着,猪排肯定又嫩又多汁。” “?!” 蒲嘉苓如梦初醒,“糟了!” 她腾地起身,冲过去打开烤箱。 一股焦味争先恐后地窜出来,顿时萦绕了整个厨房。 蒲嘉苓:“……” 宋清深:“……” 蒲嘉苓欲哭无泪。 “怎么会忘记垫锡纸啊?” “没事,这样也行的。” “你别安慰我了。”蒲嘉苓还拿出手机看了眼配方,“你看!人家第一行就写着要放锡纸!我怎么选择性眼瞎啊?” 宋清深忍住笑,“别太沮丧,你切开看看。” 从烤箱里拿出来的肉表面一片漆黑,像是块废弃的锈铁。 看了眼宋清深,蒲嘉苓没抱太大希望,转身拿刀子切开肉。 几丝血色均匀分布,像是在嘲笑她的心存侥幸。 蒲嘉苓甩开刀子,自暴自弃:“还真是外焦里嫩。” “再焖一会儿估计就能熟了……”宋清深安慰她,余光忽然瞥到厨房灶台上的烟,“你锅里在烧水?” 蔬菜汤!!! 蒲嘉苓立马睁大眼睛冲过去。 想着做一人份,本来锅里就没放多少水。 冲过去的时候,水基本已经快见底了,蒲嘉苓之前把蔬菜丢了进去,此时煮得太久开始泛黄,完全失去了绿油油的色泽。 走过来,宋清深看了眼锅,帮她关上火:“你这是做汤,还是勾芡做炖菜啊?” 蒲嘉苓无语,“别嘲笑我了。” 宋清深接过她手上的铲子,“还有救,我来吧。” 蒲嘉苓退避三舍。 宋清深还穿着精致的正装,也没围围裙,整个人与厨房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含糊,尝味,翻动,再加点东西…… 大半动作被他身影挡住,蒲嘉苓还是觉得很帅。 菜上桌了。 刮掉猪排表面的一层炭黑,宋清深将它重新切了一下,做成了中式的炒肉丝。 蔬菜汤是没法继续当汤做了,黄了的叶子也挽救不回来,宋清深加入番茄提鲜,又调整一下味道,成了道类似于浓高汤的蔬菜羹。 蒲嘉苓掀开电饭煲,把里面的饭盛出来,嘟囔着:“只有饭是好的。” 宋清深觉得好笑,把两道改良之后的菜品端在桌上,等她坐好:“尝尝。” 蒲嘉苓配饭吃了两口。 而后心服口服地对他竖起大拇指,“起死回生。” 她看看碗底少得可怜的饭,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着一人份的,就没焖太多,你要是饿,可以多吃点菜。” 宋清深摆摆手,“不用了,我刚吃饱,现在吃不下。” 蒲嘉苓捧着碗思考两秒。 “对不起啊。都午后了还让你帮忙做饭。” “道什么歉。”宋清深四处张望了下:“文书在哪呢?” “喏,就在桌子旁边,我给你放在那的。”蒲嘉苓边吃边问:“着急走么?” “陪你吃完吧。”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主厨也希望听到食客的评价呀。” 好吃。 蒲嘉苓想,她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看着他翻阅起文书,蒲嘉苓随口问:“是什么啊?” “这个吗?”宋清深说:“就是新项目的批准申请。说起来,你应该挺熟悉的。” “嗯?” “这项目跟咱们之前那个属于联动关系。”说着,陈诺舟翻到文书的某一页,转过去指给她看,“这些介绍,看着是不是很熟悉?” 蒲嘉苓扫了两眼,就能大概提炼出中心了。 “是挺像哎。”她说,“不过你们没跟我前东家合作了吧?” “嗯。毕竟侧重的方向不太一样,只是属于同个业务范畴。” “这项目你自己在负责?” “不算吧。”宋清深翻看了下文书,“没有当时跟你合作抓得紧,只是审批一些关键步骤。” 毕竟现在职位也上去了,管的事情自然更加笼统。 蒲嘉苓呼噜呼噜又喝完一口蔬菜羹,自然地说:“要是遇到哪儿棘手,可以来找我问问。” 宋清深抬起头。 对上视线,蒲嘉苓不解,“干嘛那么惊讶?我之前就说想帮你。正好我也了解这个项目的背景,如果看得起我,能提供一点儿建议给你的。” 宋清深还是不说话,想起之前在别处听过关于她的评价。 正当渠道的有,也有私下讨论的。其他方面褒贬不一,但无论说什么,关于工作上的事都只有两个字,厉害。 宋清深垂眼。 “你是高管,不能让你白干活。” “别啊。我已经签别的公司了,你给我钱构成兼职,是违约的。”蒲嘉苓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两下:“所以我自愿被你压榨,免费出主意,作为资本家,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宋清深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知道了。” 两道菜分量不多,蒲嘉苓轻易光盘,站起来收拾桌子。 宋清深走过来帮她洗碗,蒲嘉苓赶紧推开他,重复申明,“你醒醒,你的身份是房东,不是真的保姆!” 她不由分说,宋清深也拗不过她,笑着摇了摇头,被她推到一边去了。 等蒲嘉苓把东西都放进洗碗机,收拾好橱柜,走到客厅看宋清深,他已经整装待发,马上要出门了。 蒲嘉苓走过去,“出发了?” “嗯。” 她点头,想送人去门口,眼尖地看到他肩膀。 “哎?” 宋清深顺着她的眼神低头,“怎么了?” 蒲嘉苓指指衣服:“沾了一滴油。” 刚刚改良菜品来得突然,宋清深没围围裙,只沾一滴已经很不错了。 宋清深神色不变,正在回想自己有没有换的衣物,蒲嘉苓拉住他,“不急,试试这个。” 她小跑着去拿了盒东西。 酒精棉片,特制的,似乎也能吸掉一些刚弄上的油污。 蒲嘉苓从盒子里拿出几小片,让宋清深站好,自己抵在他胸前一拳左右的距离,伸手开始擦拭肩头污渍。 正装矜贵,她擦得小心。 宋清深微微垂头,看见她柔顺的头发,白皙的领口皮肤。 隔着衣物,肩上摩挲着传来沙沙的声音,那触感很微妙,主观放大之后愈加明显。 宋清深眼神闪烁了半秒。 突然,他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蒲嘉苓的手腕。 擦拭动作停下来,蒲嘉苓抬头看他,“你……” 话语没能说完,全数陷入他眼神的炙热里。 抑制着的炙热。 蒲嘉苓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 握着她的手腕,宋清深没用太多力,却也松不开。 两人体温在小小的接触面积上彼此传递,皮肤升温,燥热,几近燃烧。 “嘉苓。”宋清深声音又低又缓,“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这话像在蒲嘉苓耳尖放了一把火,又听他说:“我不是草食系。” 蒲嘉苓后知后觉地要抽开手,却被他握紧,然后翻过来。 宋清深忽地俯身垂头,掂起她的手,在她指背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蒲嘉苓瞳孔放大。 下一秒她抽出手,略微惊慌,“你——” “吻手礼。”宋清深的眼睛里有着狡黠,“西方常见礼节……” “胡说!” “也可以用于表达谢意。” ? 蒲嘉苓气极反笑,“那你倒是说说谢什么?” “谢谢你。”宋清深说得没前没尾,表情却重新严肃起来。 蒲嘉苓差点就要被他真挚的神情骗过去,片刻回神,憋在喉咙口的“你耍流氓”还没说出来,宋清深又从她手里拿走用过的酒精棉片,帮她扔进垃圾桶,“也谢谢你帮我擦衣服。” 气就梗在那儿了。 蒲嘉苓觉得憋,却好像并不生气。 与此同时,宋清深已经收拾好表情,拿着文件往外走。 蒲嘉苓跟也不是,停也不是,站在原地,最后只能拍了一下自己。 宋清深在关门之前朝她探出来个脑袋。 “嘉苓。” “干嘛?”刚刚的好声好气全不见了。 “要是你记恨,也可以亲回来?” “??” 宋清深哈哈大笑,见她跑过来推自己,在完全被挤出的前一刻说:“真的谢谢你。” 蒲嘉苓瞬间停下推的动作。 两人相持着不说话,蒲嘉苓感觉得到,宋清深也没用力,仍由她推搡。 片刻,蒲嘉苓垂手。“你这人真是意想不到的狡猾。” “嗯。” “无耻。” “嗯……” “还流氓。” “……” 她收回手,站直,“这样一个人,何必那么礼貌呢?我帮你杯水车薪,你却帮我那么多,真要一个个谢,恐怕我得谢你谢到过劳死。所以别谢了。” 宋清深也站好,脊背笔直,“……好。” “那我上班去了?” “去吧。” 见他不动,蒲嘉苓问:“你还想说什么?” “嘉苓,——” “别说谢谢。” “嗯,——” “也别耍流氓。” “好。” 宋清深一本正经地说:“我就问问,免费帮我还算数吗?” “……” 蒲嘉苓面无表情地回答:“赶紧走吧你。” 第40章 又是万里无云的一天。 周末午后,咖啡馆里人很多。蒲嘉苓坐在窗边,面前是一张矮桌,上面放着她的电脑,再旁边是杯冰美式。 杯底积起一层薄薄的水洼,外侧有浅浅水流滑过的痕迹,杯子内的液体却满满当当,几乎没怎么少。 蒲嘉苓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上的报表。 要算的话,这堆数据已经看了几个小时。蒲嘉苓过于投入,饮品也没来得及喝口。 还不错。 蒲嘉苓仔细地看着分析和数据,默默得出结论。 前些天,宋清深又来问她关于文书的事。 他想批准这个项目,不过有点疑虑。这项目投入高,回报也大,如果做成收益可观。但问题是接手的公司并没有那么成熟,风险比较大。 宋清深拿到了对方公司的财务流水和营业分析,一循里负责审核的人都说只看数据的话,这份报表很不错,在中等公司中已经是翘楚。虽然规模一般,但项目出色,如果不及时出手,很可能被别的投资人抢了去。 这家公司和蒲嘉苓算是大半个同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宋清深把报表送到蒲嘉苓面前,请她帮忙看看,到底在业内来说,他们这种水平算得上如何。 蒲嘉苓就在咖啡馆钻研这个。 其实业内人很容易看出哪些地方利润是虚的,哪些地方是真的需要下大功夫才能做到,蒲嘉苓没花太多时间看完,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这确实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从目前情况来看,仅仅是受制于资金,才没有进一步发展。 正如一循的审核所说,他们这种情况很抢手。宋清深不投,也会有别的公司行动。而对于这个公司而言,他们正好处在关键期、急用钱,所以,为了快点拿到理想的资金,多少会对分红和利益作出让步。 考虑片刻,蒲嘉苓跟宋清深通话,说出她的想法:“我觉得可以试试。” 细细罗列过自己的看法,宋清深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飞,就是为了调研这个项目,此时离云市十万八千里,蒲嘉苓有一周多没看见他了。 他斟酌地,“我想也是。这几天看的时候,确实挑不出毛病。” “是吧。”蒲嘉苓说,“以我的眼光来看,实力没问题。唯一问题就是规模不大带来的经营风险,但这问题很多中小公司普遍存在。投资嘛,没点风险也不可能做得起来,你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估计也是很看好才这样的吧。” 宋清深“嗯”了一声。 “选择权在你。我从行业角度,给出‘感觉还不错’的建议。”说完,蒲嘉苓话锋一转,“不过你还真是不客气。” 说了可以帮忙,就真的给她一大叠文件。 宋清深笑意朦胧,“人尽其用么。” “有点后悔说任你压榨了。” “那补偿一下?” “……” 又来一次吻手礼? 蒲嘉苓抓了抓耳朵:“不了。我开玩笑的。” 闲聊两句,听宋清深的意思,似乎已经坚定了要批准项目的心思。 宋清深说:“那就暂时这样,辛苦你了。” “嗯。挂电话吧?” “好。” 刚说完好,宋清深停顿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蒲嘉苓跟着他停顿:“多快?” “两三天后。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要做饭?” “如果你希望的话。” “……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照顾好自己。” 电话总算挂了。 稍微发了两秒愣,蒲嘉苓回想刚刚的对话模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一定是她出了问题。 摇了摇头,蒲嘉苓站起来收拾电脑,临走前瞥见那杯冰美式。 她象征性喝进两口,而后皱眉。 “全是水味了……” 另一边。 宋清深吩咐秘书买了回云市的机票。 回去之前,还得去个沿海城市停留一下,父亲最近在那边度假,让他有空了过去看看。 当天晚上宋清深就抵达了,听徐叔说,宋肃正在泡温泉,等着他过去。 “徐叔你没跟大哥一块儿?” “嗯,最近你大哥行程不多,我闲,宋老就说让我来陪陪他。” 宋清深“嗯”了声,没想太多。 宋肃下榻的地方是家温泉酒店,就在海边,承包了一大片私人沙滩。 温泉是人工的,海风是自然的。宋清深到的时候,宋肃正从汤池里上来,裹着柔软的浴袍,从服务员手里拿过毛巾。 许是温泉泡得舒服,宋肃本来凌厉的面庞也柔和了几分。他指一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宋清深:“坐。” 宋清深乖巧坐下。 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宋肃随口问:“忙不忙?” “还好。”宋清深说,“基本都忙完了,过两天就回公司。” 宋肃点点头,“已经决定投了?” “我想试试。” “试试吧。”宋肃又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小杯红酒,“云市分公司也快要扩大规模了,如果这投资能成,之后的供货又能压下一大笔成本。选得不错。” 宋清深微怔。 从小宋肃就推崇打压式教育,即使做得再好也很少夸奖,只会说:“不要骄傲。” 难道是久旱逢甘霖吗?宋清深想着,竟然没听到宋肃叫他。 “——宋清深。” 终于听到了,宋清深赶紧回:“嗯,爸爸。” “问你晚上吃饭了没?怎么一直不回答。” “没呢。”宋清深跟在宋肃身边,听宋肃说:“那就一块儿去酒店吃自助吧。这家餐食做得不错,厨师之前在米其林一星任职。” 宋清深自然跟上去。 这时候已经天黑了,过了餐点,顶楼的行政酒廊几乎没人。宋肃似乎是提前预定了位置,不远处靠窗的绝佳观景位置正虚位以待。两个人坐进去,徐叔坐了另一桌。陆陆续续上了前菜,还有海鲜、小排等等。 宋清深不是很饿,吃得慢些。 侍者端来一盘三文鱼切片,宋肃端详两秒,又看了眼表,“菜上得挺快啊。” 宋清深拿着刀叉不解其意。 只见宋肃拿出手机,拨通个号码,“你们到了吗?” …… “噢,已经check in了?那行。咱们在顶楼酒廊呢,菜品都上得差不多,就等你们来了。” …… “不急不急。我们也才刚刚开始。当然……清深也刚到,他在的。” 宋肃扣了电话。 宋清深随意地问:“还有其他人?” “嗯。”宋肃把薄薄的三文鱼片浸入蘸料,“你管叔叔一家也在这边,我帮他们留了房间。” “留房?” 宋肃抬起头,“怎么?” 宋清深低下眼睛,“没什么。” 说完,宋肃朝侍者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放缓上菜的速度。 几分钟后。 宋肃的微信响了。 “他们到了。”宋肃抬头看眼宋清深,“你整理下衣服。” 宋清深低头看眼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 “ 衣领,自己理顺点。”宋肃鸡蛋里挑骨头,“一会儿管志明女儿管秋也在,初次见面,你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 宋清深摸着衣领的手顿住。 “您说什么?” “管秋。”宋肃神色自若地瞟了眼远处电梯口的方向。“应该听说过吧?管家独女,藤校毕业,今年刚刚回国,比你小两岁。” “您给我安排相亲?” 宋肃看他站起来要走,“我不参加。” “站住。” 宋肃双手交叉,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锐利。 宋清深不等他说话,“爸。您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怎样?” “连大哥当时……您都没安排这种活动。”宋清深不卑不亢地说,“况且我还没到急婚的年龄。” 宋肃不为所动,“见个面而已。不是很正常的事?” “您这是偏见!” “宋清深。”宋肃抬眼,话里有了不容置疑,“人都来了,你总不可能让我放他们鸽子。” 已经做好了跟儿子僵持的准备,意外的是,宋清深沉默半秒,坐下了。 “这才对。”宋肃拿过酒杯抿了一口。 没让他们等待太久,远远地,电梯门打开了。 “宋总!”有人张开手臂边走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宋肃站起来,与来人拥抱,“管总,好久不见,你精神又好了,看上去真年轻。” “哈哈,哪有你年轻啊!我都是老头子了。”管志明爽朗地笑,又跟宋清深打招呼,“嚯,小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一年一个样,我看这长相,去娱乐圈掀个风浪也不是难事啊!” “管叔叔好。”宋清深客气道。 最熟的两人打完招呼,管志明又很上道地继续介绍家人:“这是我夫人。这是我女儿。” 宋肃笑着一一握手,回头,给宋清深使了个眼神。 宋清深这才抬头看往对面。 站在管家夫妻身侧的就是管秋。 看见她时,她的视线已经停在这边很久了。 宋清深没怎么仔细看她的长相,只留意到她穿的一身酒红色紧身裙。那裙子剪裁良好,恰当地掐出腰身,宋清深看着看着,觉得眼熟。 夜晚的车内。 微醺双颊,半闭的眼。 那日,蒲嘉苓喃喃说出“你也挺好”的那日,她似乎也是穿的这条酒红色紧身裙。 这个场景在记忆里过于清晰,以至于此时像是过电影般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宋清深眼神清明地回望管秋,停顿半秒,礼貌开口:“你好,我是宋清深。” 第41章 宋肃很不满。 他总算明白宋清深为什么淡定了。 两家人在餐桌上相对而坐几十分钟,宋清深说的话总共不超五句,一直在埋头吃东西。 哪有什么好吃的啊?管家人来得晚,在这之前宋清深就吃得差不多了,这顿饭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应该多说说话。 可他不是“嗯”,就是“哦”。比聊天软件的自动回复还敷衍,明摆着消极抵抗。 宋肃还疑惑宋清深怎么这么听话,其实他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平时温顺得很,只是因为还没触到底线,宋肃记得有次宋清深跟学校同学发生冲突,那边孩子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宋肃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让他道歉大事化小,宋清深却死活不肯,说不是他的错。 他还质问宋肃,“为什么,您不愿意站在我这边?” …… 原来还有这件事。 宋肃略微有些发怔,回到现实生活时,立即恢复了情绪。 他正欲发作,管志明笑眯眯地说话了。 “宋总,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茶叶,我又搞到好些。”他看看管秋,看看宋清深,“咱们不如移步讨论下?正好也给两个年轻人空间。我看咱们这些长辈在,他们拘束得很。女儿,你觉得呢?” 管秋抬眼,扫了眼木头一样的宋清深,朝自家爸爸乖乖点头,“看您二位的心意,我们都可以。” 宋肃懂了,心道问题也许就是出在这里!于是雷厉风行,立即跟管家夫妻去了旁处。 餐桌上只留下管秋与宋清深。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管秋看眼对面的人,他神情自若,正在切分一块淋了鱼子酱的鹅肝。 管秋无声地微笑一下。 其实宋清深很有名的,即使是帅哥美女如云的富人圈内,他也是个顶个的出挑。 长得这么帅,性格又很好。传闻说他虽然很少承认谁是女朋友,却对每个女孩都无限温柔,体贴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管秋就有好几个小姐妹想去勾搭他,说了很久,倒不是真为做情侣,只是想体验一下,当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待遇。 尽管没正式介绍过,管秋也在各种聚会上跟宋清深打过照面。当时他在另一群人中央,笑意盎然,一身燕尾服服帖低调,随意站着就是漫画里的贵公子。 那时他很会说话,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变成哑巴了? 有意思。 管秋轻轻出声,“宋先生,你平时话也这么少吗?” “还好的。” 明显的冷淡。 管秋又道,“你比大我一些吧?” “是。” “那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管秋娇俏地说:“总是先生先生地叫,感觉好生疏哦。” 宋清深抬头了。 “叫我名字就好。”他的话终于超过了三个字,“大不了多少,咱们算同龄。” “你终于肯说话啦?”管秋笑起来,“是被逼着来相亲的吧?” 沉默两秒,“抱歉,并不是对你有意见。”宋清深答。 “我知道啦。” 笑起来的时候,管秋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我就跟爸爸说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相亲,他不信,非要咱们见个面。没事,你放心,咱们现在就是接触接触,没别的意思。” 宋清深却忽然挺直背。 他用热毛巾擦一下手,认真地与管秋对视,看得太专注,管秋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管小姐。”宋清深声音极有磁性,他缓声,“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我并没有发展关系的意愿。今天来相亲,我事先并不知情。” 管秋一愣。 这确实出人意料,毕竟她自愿来的,就以为宋清深也是如此。 宋清深又说:“并不是你不好。只是我心有所属,如果继续相亲,也是对你不尊重。话比较直白,但我觉得还是要直说,如果冒犯到你,真的很抱歉。” 管秋忽地扑哧笑出声。 “是这样呀,”她用手托住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宋清深,“你有喜欢的人了?” 宋清深点头。 “真的吗?跟我知道的你可不一样,不会是借口吧。” 知道的我。 宋清深想起自己以前的形象,摇头:“我懂。但不是借口,是真的。” “那她一定很特别。”管秋似乎并不介意讨论这类话题:“是什么样的人?” 宋清深沉默两秒,“……很好的人。” 管秋笑,“这可有点笼统。” 宋清深不置可否。 “好吧好吧。”管秋摊手。“既然都这么直白了,我也不会不识相的。你放心,相亲的事儿我会转告大人,就不逼迫你啦。” 她这么爽快,宋清深有些感激,“嗯,……”“但不代表我对你没意思哦。” 话ji就卡在喉咙里。 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管秋笑吟吟地看他,“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答应来相亲呢。” 宋清深无言。 片刻,“管小姐很好,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乐意。”管秋表情明媚,高兴地吃起最后一道甜点。 听不见他们对话的内容,远处的两位家长觉得气氛融洽。 边偷看边点头,宋肃心想,臭小子嘴上说着不愿意,看到好女孩还不是走不动道。 男人都一样,知子莫如父。 差不多吃完,几人起身往电梯走,准备回房间了。 宋清深和管秋走在前面,几位长辈亦步亦趋。 后面家长都看着,管秋忽地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我现在挽你手臂,会发生什么事情?” “……” “我会提前保持距离。” “这么不给面子吗?” “甩开更不好看吧。”宋清深面不改色。 见他真的往远处挪开半步,管秋乐了,“我开玩笑的,你不用这样。” 按理该各自休息了,他们定的套房里都有温泉,可以尽情地放松泡澡。 由于不知内幕,两方家长还以为他们聊得投机,于是强行创造条件,让两个人继续独处。 观景平台上,无边泳池微微泛起涟漪,泳池边缘与远处的大海相连,毫无缝隙,看上去辽阔无垠。 管秋拿了杯自助果汁,走到宋清深身边。 “喝不喝?” “不用了,谢谢。” “再给你拿一杯。” “真不用的。” 管秋自己喝了一大口。 远处月亮圆圆,被几缕薄云挡住脸,管秋盯了会儿,低声:“没想到你这么铜墙铁壁,跟传闻太不一样了。” 宋清深没说话。 “她叫什么名字啊?”管秋问,“是圈内人吗?没听说你跟谁在交往,也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你绯闻了,难道就是因为她?” 连珠炮般的提问,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问他为什么变了。 宋清深慢慢说:“是,又不是。” “所以不是圈内的。”管秋揣测着宋清深的表情,“普通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见他闭口不谈,管秋叹气,“聊聊也没事吧。咱爸妈盯着呢,不说话,这十几分钟就真成罚站了。” “偶然邂逅的。”宋清深终于说话。他想了想更正,“后来因为工作重逢。” “她先喜欢你?” 宋清深摇头,“我先追的她。” “还没追到?” “嗯。” “那可稀奇。” 惊讶时,管秋的样子与她父亲如出一辙。 “你在咱们圈内都是抢手货,出了阶层,家产应该更加分吧。怎么会这样?” 似乎大家都觉得有钱人更容易获得一切,现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宋清深很久以前就发现,有钱并不能成为强有力的保证,尤其在无法量化的感情面前,财力等等外加条件就像跟人打太极,你觉得起作用了,却又不能笃定,真真假假,只觉虚浮。 宋清深说:“她不看重这些。” “连钱都不喜欢?” “也不是。” 想到蒲嘉苓,宋清深表情柔和了很多,“只是她……想要的都会自己想办法,所以,并不是很依靠他人。” 管秋若有所思,“看来是女强人。” “事业上确实。” “所以生活里不是?” “……”宋清深微笑,“她形象很丰富。” 管秋实在眼熟宋清深的神情,好多热恋中的小姐妹都会露出这种傻笑。 想到并不是因为自己,管秋那股好胜心就起来了。 “也许只是你这么认为。”她突兀地说,“人都差不多,自带滤镜会让对方特别。” 宋清深侧头,管秋抢着继续,“你们还没在一起,我不算撬墙角。我跟你门当户对,家里人又支持,说不定你再看看,会发现我也挺丰富,大家都有机会的。多看几个嘛。” 正要回答,宋清深手机响起。 他看到来电人,道声“抱歉”,先接通电话。 属于女人的直觉忽地点醒管秋,她聚精会神地听宋清深跟电话里说,“喂,嘉苓。” 是哪几个字呢? 管秋继续听他打电话。 “怎么想起打给我。” “嗯。在海边,陪爸爸度假。” “不不,不会推迟。我打算明天就提前回来。” “好吧……确实是因为想见你。” “你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先打趣我的……” 管秋觉得他表情好刺眼。 为什么传闻中的浪子,此时却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打个电话都收不住嘴边的笑意。 好像他们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光听宋清深这边回复,管秋都想打哈欠。唯一有价值的是他们提到的投资,不过这块只说了两句,宋清深回答完“已经决定”就没后续了。 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对话。 就这吗? 除了听出关系不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管秋酸溜溜地想。 通话没持续太久,宋清深跟那边寒暄两句,挂掉。 再对上视线,他表情放松许多。 管秋心里一紧,只听宋清深说:“你说有机会?” 管秋没有刚刚那么自信了:“嗯。” “确定吗。” 怎么不确定?管秋没说出口。 片刻。 宋清深说了什么,管秋今晚头一次被他气到了。 以至于第二天宋清深不顾宋肃威胁要走,管志明准备留,她都拉住:“算了,也不急这一刻。” 管志明疑惑,私下想问管秋,什么都问不出来。 管秋憋着气,开始向各路朋友打听宋清深的事,心里难以控制地回想他那句话。 什么鬼。 什么叫“机会挺渺茫的”? 在她印象里,宋清深八面玲珑,人如春风,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还……还露出幸福的无奈表情? 无形踩她还委屈了是吧? 管秋越想越气。虽然对她来说宋清深确实是天菜,但她也不差,名校毕业又有几分姿色,身边没缺过追求者。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 也难怪管志明问不出来了,管秋挺自傲的,被人直说“机会渺茫”……她实在没脸复述。 发出的消息很快有了回复,管秋筛掉没用的,眼睛停在其中一条。 对面是个男生,微信名ZY,说跟宋清深在工作合作,最近接触比较多,问她想了解的人叫什么。 管秋想了想,打下,【读音是jialing,我也不知道怎么写……】 对方秒回。 ZY:【蒲嘉苓吧?她呀,宋哥现在的追求对象嘛,房子都给她住了,两个人暧昧得很……】 balabala,一大串介绍。 而后,ZY:【你想打听他们的恋爱八卦啊?】 反复地看了两遍这句话,管秋熄屏。 她起身,走到父亲的房间,说:“爸,我也想去云市。您给安排一下吧?” 第42章 宋清深的飞机落地云市时,蒲嘉苓正坐在甜品店里,认真地听取邹瑜的控诉。 自从她搬到云市,邹瑜隔三差五就要打听她和宋清深的进度。 按她的说法,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蒲嘉苓还不答应宋清深,难道就不怕他转头下一个更乖吗?蒲嘉苓没回答。 她只是忽地撑起身子,点一下邹瑜的鼻尖,然后说:“你是不是被宋清深收买了?” “啊?” “为什么这么替他说话?” 邹瑜赶紧说:“没有啊!” 她着急地,“还不是怕你俩错过嘛!嘉苓,遇到个懂你又真心的人不容易。要是老吊着,说不定会把他赶跑的!” 这话倒说得没错,没有人能一直付出,主动久了都会累。 不过宋清深是真会给人下迷魂药吧,蒲嘉苓默默想,这才跟邹瑜打过几次交道,就能让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邹瑜问她:“你不会是在意他以前的那些事吧?” “我看着像么?” “那为什么——” 蒲嘉苓挑眉,“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邹瑜被问住了,她想想说:“至少回复一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能不能在一起……总能给个准信。” 蒲嘉苓“嗯”了声。 她说放心,“不是要吊着他。只是,得有个契机。” “契机?” 蒲嘉苓解释:“我俩现在没有提在一起的氛围。” 现在他们谁都不提表白的后续。 两个人会打电话,会聊微信,但好像都太沉得住气,没人有那种“不行我不想做朋友了必须马上在一起”的冲劲。 这是老手的弊端。太稳了,每一步都想在掌控之中。 可恋爱需要冲动和不确定,蒲嘉苓想挑个合适的时机,至今还没等到。 邹瑜半信半疑:“你不会是在唬我吧?” “当然不是。想想你和何淙修,快在一起前,是不是每日甜甜蜜蜜,抓心挠肺地期待对方捅破窗户纸?” 戳两下刚上桌的甜品,蒲嘉苓说:“我俩却没有这种状态。没人着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口比较好了。” 邹瑜懂了。 “反正就是你拧巴呗,非得等那个点儿。” 她嫌弃地,“可你不表态僵持着,我觉得他不会二次表白的。” 最后邹瑜恶狠狠地总结:“就看你俩要耗到什么时候!” 蒲嘉苓笑了,吃下一口甜品。 事实证明宋清深提前回云市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回来后就马上投入到公司的运转中,第一天晚上两人没见成,后面就是无止境地错开时间。 蒲嘉苓没专门留意,想起来的时候算了算。好像,已经有一周多没见他人影了吧? 他忙得很,两人也很少电子交流。 想到这,蒲嘉苓掏出手机来,公事公办地给他飞了条消息: 【忙不忙啊?聊五毛钱的。】 彼时宋清深正在看文书。 听到微信响了,他百忙之中拿起手机回复: 【不忙,在看文件。】 说完还转了五毛钱过去。 蒲嘉苓乐了,回他:【你不该在工作吗?】 宋清深说:【看文件而已。】 宋清深随口提到他在看之前聊过的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正在思考怎么处理。 蒲嘉苓饶有兴趣地追问详情。 宋清深回答,本来已经快谈好合同了,对面忽然变卦要求加码。 他们说另一个投资人也有意入伙。如果一循想保留原有的话语权,就必须增加投资的金额。 蒲嘉苓:【怎么会突然变卦,你们不都快签合同付款了吗?】 宋清深:【这公司本身由两股合伙人组成,突然发生变故,可能是他们内部闹了分歧】 蒲嘉苓明白了。 工作整整一上午,宋清深这时候正好抽空休息一下。懒得打字,就直接跟蒲嘉苓微信电话。 蒲嘉苓问他:“那你是什么想法呢?” 宋清深说:“我当然希望按原合同来。毕竟当时愿意投资,也考虑到了它家商品后期能以优惠价带给一循。可放弃这个条件,这次投资收益就没那么大了。” “意思可能终止合作咯?” “是的。”宋清深说:“反正看商议的结果吧,不是收手,就是加钱。” 蒲嘉苓理了下思路。 “你应该还是想合作的吧,只是他们突然要求加钱有点超预算。”蒲嘉苓揣测他的心思:“没派人去和他们谈谈?” “派了。去了好几组,都无功而返。”宋清深声音有点无奈。 蒲嘉苓沉吟片刻说:“要不我去试试。” 宋清深闻言先是疑惑,然后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一循的员工。” “但我是你的免费劳动力啊!”蒲嘉苓说:“讨价还价嘛,我可擅长了。” 宋清深不想占用她的空闲时间,本来要拒绝。 可是蒲嘉苓好像来劲了,她一段时间没工作,竟然有些手痒:“让我试试没坏处的!我已经明白你的诉求了,保留原合同嘛,只要再了解一下这项目,我就能出发。” 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宋清深拗不过她,最终,同意让她到公司来看看整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蒲嘉苓确实闲得慌。 托之前宋清深找她帮忙的福,这个项目的基础数据她都看过了,完全可以胜任去当说客。 此时她就像是一循特聘的那种外援,这样想着,蒲嘉苓心里还有点莫名骄傲。 这边宋清深挂完电话就继续工作了,期间叫李秘书泡了杯咖啡进来,顺便文印一些资料。 李秘书做事一向很快,这种小事几分钟就能搞定,宋清深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等了好一会儿,抬头习惯性拿杯子时,发现咖啡还没来。 宋清深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就发脾气的上司,所以并没有生气。他不在意地继续看资料。 等到几分钟后有人敲门,才头也不抬地顺口问了句,“怎么弄了这么久?” “宋……宋总。” 李秘书的声音有点远。 宋清深抬头,看到李秘书站在门口,前面还有个人挡着她。 咖啡和资料都没在她手上,在前面这人手里,只见李秘书抹了把汗说:“这位小姐说跟您有约,又说要帮我送咖啡和资料。但我没查到预约记录,就……耽误了点时间。对不起啊宋总。” 宋清深眯眼,这才认出站在前面的人是管秋。 像是没听见李秘书语气里的忐忑,管秋自顾自地跟宋清深打招呼:“又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呀宋先生~” 宋清深神色不变,“嗯”了声。 他对李秘书挥挥手:“没事。我确实认识她,你先回去继续工作吧。” 管秋便笑着扭过头低声对李秘书说:“就说我是认识宋总的,你早点放行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李秘书转身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婀娜地走过来,管秋把咖啡放在宋清深桌上。 宋清深的办公室很大,靠着落地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沙发,除此之外,办公桌对面也摆了张空椅子。一般跟他谈事儿的人会坐这里,两个人能够面对面交流。 宋清深侧手指了下落地窗,“你怎么来了?坐这儿吧。” 看眼那张离宋清深办公桌老远的沙发,管秋没走过去,而是坐在宋清深对面的椅子上。 她笑吟吟地,“这不是受命而来吗?也是巧,听说这几天我在云市玩儿,你父亲就让我来看看你呢。长辈的话,我也推脱不了。” 宋清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这样。下次管小姐可以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提前安排。”他看眼管秋又看回电脑屏幕,“今天工作确实抽不出身,没法带你玩,等会儿我派点人陪你,一定让你玩得开心。” 管秋不管他在说什么,只是指了下水杯:“那喝口咖啡呗,我泡的。” 宋清深敲键盘的手不停,并没照做。 管秋非得替李秘书拿进来的那叠资料他倒是拿过去了,在电脑上输入数据,宋清深拿起文件细看。 在他对面坐得无聊,管秋看他专心致志,也凑过去问:“这是什么?听你爸说最近要投个大项目,是不是这个呀?” 宋清深不露痕迹地侧过身子,压下资料,声音沉沉,“公司机密,抱歉。” 管秋闹了个没趣,又自己探回身子。 她坐在宋清深对面的时候目光炯炯,一点也不回避,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 可宋清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项目书,他视线停留在资料和电脑上,半分也吝啬给予其他地方。 坐下后的十分钟内,管秋最初还是笑着的。 她不停对宋清深提出问题。而后,听着宋清深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回答,管秋也有些绷不住表情了。 当宋清深再度回答“嗯”时,她终于抗议:“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 宋清深抬起头。 他语气古井无波,“我很忙,管小姐,不好意思。” 管秋一口气没咽下去,又听他接着说:“这下不止两个字了。” 管秋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俩都往门口看去,门的另一边传来李秘书的声音:“宋总,您预约的蒲小姐已经到了。要现在叫进来吗?” 宋清深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管秋敏感地捕捉到秘书话里的信息。 蒲小姐。 不会是蒲嘉苓吧? 管秋满腹疑虑地盯着门口,如果说她到这里的借口是奉父母之命来跟宋清深套近乎,那么蒲嘉苓就完全没有理由了。 管秋调查过她了,她刚搬到云市,还没入职新工作,租住宋清深的房子,两个人却又没有在一起。 虽然不清楚内幕,但管秋想……按宋清深的性格,应该只是帮忙才租了房子给她。 他们还不是情侣关系,蒲嘉苓就不可能是来探班的。所以她来公司干嘛啊? 悄悄瞥了一眼宋清深的表情,管秋发现他好像没什么表情变化。 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门开了。 看到室内还有另一位女士,蒲嘉苓难免有些惊讶。 她今天是一时兴起,又急着到一循,简单穿了条铅笔裙、涂点口红就过来了。 撇开样貌不谈,比起眼前这个小美女的高定套装和精致全妆,蒲嘉苓确实显得朴素了些。 不过蒲嘉苓并不在意,她当管秋也是来谈工作的。 冲两人微微示意后,她便将视线转向了宋清深:“有人啊,那我等会儿再来吧?” 管秋听着那熟稔的语气有点不舒服。 宋清深说:“没事。这位不是来谈工作的,咱们聊就行。” 管秋便趁机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跟她握手,“你好蒲小姐。我是管秋,今天,是受宋叔叔托付来看看清深的。” 宋清深眉心一跳。 只见蒲嘉苓“哦”了一声,也跟管秋握手,还露出满面笑容,“幸会幸会。蒲嘉苓。” 握手的时候蒲嘉苓感觉到管秋的力道。 两个女人没碰多久就分开了,蒲嘉苓看着管秋,心想小姑娘就是年轻气盛,丝毫不遮掩眼里的敌意。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管秋话里的意思呢? 虽然宋清深没提,蒲嘉苓也大概能猜到,这妹子和他多半是家里认识,搞不好最近还在相亲,这是来增进感情呢。 面上没表现出丝毫,蒲嘉苓打完招呼跟宋清深说:“咱们聊正事儿吧。上次你给的数据里没有公司的规划路线,我想了下,觉得这个也挺重要的。” 宋清深便立即拿出一份资料给她,“在这。你看看吧。” 蒲嘉苓接过。 她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办公室内的微妙情形。 宋清深坐着,靠办公桌,管秋也坐着。 他俩面对面,位置占满了,蒲嘉苓只能去坐远处的软沙发。 可谈事的是她和宋清深。 理想的状况是,她和宋清深挨着办公桌坐下,面对面聊。 但很显然,管小姐深信先来后到,她是不可能起身让座给蒲嘉苓的。 所以这就有意思了。 蒲嘉苓看了眼管秋,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点。 果然,她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蒲嘉苓笑笑,主动说,“感觉管小姐跟你还有事聊,我去那坐会儿等你们聊完,正好,我也看看资料。” 说着自己走往落地窗旁的沙发坐下来,跟两人拉开距离。 管秋这才收回目光,轻快地与宋清深面对面,语气里带了胜利的快意,“那清深,咱们就先聊聊这几天在云市的事儿……” 她表情骤然凝固在脸上。 看着宋清深忽地起身,自然捧起一大堆文件,离开办公桌,然后走到远处沙发,在蒲嘉苓身旁坐下来,管秋大脑空白,一时还没来得及张口。 而蒲嘉苓感受到沙发的动静,抬眼,略有惊诧地挤出一句,“我还没看完呢宋总……” 宋清深坐好,翻开看过无数遍的资料:“没事,正好我也要看看。” 管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 第43章 管秋收不住表情了。 来之前她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形——虽然她也觉得在被明确拒绝之后贸然上门有点不合适——但怎么说能找到合理的借口。 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古时候就有的说法,到今天仍有残余。 管秋觉得吧,像他们这样的家庭,门当户对是首要条件。 现在宋清深不愿意跟她深入交往,那是因为还不了解。 以她的条件,只要在父母的撮合下多多接触,加上宋清深那个来者不拒的性子,他迟早会松口的。 谁会想到变成这样? 十分钟过去了。 房间里的讨论声很小,却一直没有停息过,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工作上的话题。 明明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氛,管秋却如坐针毡,她深刻地感觉那边和她是两个次元,这房间里本不该有她,有了就是多余,比画蛇添足还要多余。 这种多余的感觉太痛苦了。 简直比当时听到“机会渺茫”还痛苦。 椅子与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短促而尖锐的噪声让两个人抬起头来。 管秋表情复杂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下一秒她转身,什么话也没说就出办公室了。 她没有摔门。 但明显在生气。 望着她的背影,蒲嘉苓顿了下,终于说了来后的第一句题外话: “她走了哎?” 宋清深立即放下资料。 他语速飞快地开口,“嘉苓你听我说我跟她真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蒲嘉苓好笑地看着他:“你的嘴是马上要还回去了吗?慢慢说。” 宋清深反倒卡了壳,停顿两秒才继续:“……我爸安排的相亲。去的时候我不知情,当时拒绝她了,今天她来我也完全不知道。” 蒲嘉苓点点头:“知道了。” 看她表情毫无变化,宋清深有点着急,“我没骗你。” 蒲嘉苓还是点头,“嗯,知道了啊。” “你生气了?” 蒲嘉苓愣了下,“没有啊。你看我哪里像生气?” “那……” “比起这个。”蒲嘉苓指了指门外,“我觉得你得先出去看看。” 宋清深停住了。 他不悦地说:“为什么?” “她生气了啊,你不给人家面子。” “来这里她不询问我的意见,也是不给我面子啊?” 怎么突然这么幼稚? 蒲嘉苓忍着笑,“但你俩是通过父母安排的。如果她不高兴,反手告到家长去,尴尬的还不是你们两家。至少得把面子做足吧。” 宋清深不动弹。 好久他才起身,“……我不想去。” 蒲嘉苓无奈,“怎么了?哄哄女孩对你来说又不难。” 宋清深转过头来,满脸不高兴:“我不想哄除你之外的女生!” 轮到蒲嘉苓说不出话了。 刚出口就意识到失态,宋清深表情变得懊恼。 片刻他叹气,平静了些:“对不起……那我出去看看。” 蒲嘉苓却起身拉住他。 宋清深:“?” “我去吧。” 蒲嘉苓对他眨了眨眼,“说到底,她是生我的气。” 蒲嘉苓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她叮嘱宋清深不要跟上来,宋清深就开始边担心她会出事,边惦记着她的要求不敢动弹。 没费多大力气蒲嘉苓就追上了管秋。 管秋出门的时候直奔电梯,一秒都不想在一循的大楼里多呆。 但很可惜她赶上了中午的高峰期,这边的电梯里全是员工,上上下下好几百号人,电梯全都满负荷运转。 宋清深的办公室在高层,管秋自然不可能走楼梯下去,在这儿本来等来了一趟,看电梯里人挨着人,管秋觉得太挤了,于是等下一班。 当然,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大脑角落的那一抹侥幸,直接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挤电梯,绝对不是在等谁。 而后就等来了蒲嘉苓。 看着她往这边来的身影,管秋下意识地不跟她对视,眼神却又瞟到她身后去。 没人跟在后面。宋清深没来。 这个认知让管秋又愤怒了一些。 正巧电梯还在上行,楼层数字卡在中途就不动弹了,估计是某一层人太多,正在无限拖延开门时间。 管秋便开始使劲地按下楼键,只可惜不管她怎么按,电梯都不会加速或者减速,反而因为她手速过快,还双击取消了一次。 这时候。 蒲嘉苓平静地走过来,帮她重新按亮,然后抬头说:“别急。” 管秋憋得脖子都红了,脸上没动静,多半是因为粉底的遮掩。 蒲嘉苓想这时候问她用的什么粉底应该不太合适吧…… 她咳嗽两声,做出个请的手势:“这边有宋清深的专用梯,我们借用一下那个吧,不用排队。” 不知用什么措辞发泄一腔气愤,管秋正在脑子里挑选借口,蒲嘉苓已经拉起她的手,不容置疑地说:“走。” 管秋被吓到了,赶紧甩她。 没想到蒲嘉苓又微微用力,两人反而拉得更牢。 她劲儿怎么这么大!! 管秋无能狂怒。 可是她也清楚自己平时娇生惯养,从来不提重物,加上不运动,肯定没法挣脱蒲嘉苓的钳制。 被拖着走太难看了,她只能忍下情绪,装模作样地跟随蒲嘉苓的步伐。 经过李秘书的时候,还收获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李秘书揉了揉眼睛,心想我没看错吧?蒲小姐和这个管小姐手拉手了? 她……她俩不该是情敌关系吗?? 她听蒲嘉苓柔声细语地说,“李秘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开一下宋总的电梯啊?职员电梯太挤了,宋总说可以用的。辛苦你了啊。” 太客气了。 比管秋刚刚趾高气扬、又是抢着泡咖啡又是非要见宋总的说辞听着舒服一万倍。 李秘书不疑有他,立即拿卡起身引路:“没问题蒲小姐,我这就帮你们开门。” 管秋气结。刚刚她想帮送咖啡,李秘书可没这么爽快。 她在路上闷闷地打量蒲嘉苓。 朴素,着实朴素。 白衬衫,铅笔裙,全身上下没一件看得到奢侈品的LOGO,流露着平价的气息。 只有高跟鞋好像是JIMMYCHOO的,还不是什么限量款。 管秋自认自己这身CHANEL套装能买她身上的十套,高跟鞋她也当然有。虽然蒲嘉苓拎的是LV,但管秋根本不在乎这个,她家里爱马仕多着,区区一个LV老花又算得上什么? 今天她化妆了,气场肯定压半素颜的蒲嘉苓一头,论年龄也是她更年轻。 管秋越想越气,为什么每个方面都是自己强,却还是感觉被她压着…… 李秘书帮她们俩刷完电梯卡就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刚站稳,管秋就迫不及待地说:“你想干什么?” 蒲嘉苓置若罔闻,先按下一楼。 然后转头。 宋清深的这架专用梯是观光电梯,背后,城市远景隔着玻璃清晰可见。 瞟了眼云市晴朗的天气,蒲嘉苓问她:“喜欢吃冰淇淋吗?” …… ? 管秋一时间竟然摸不清蒲嘉苓的套路。 蒲嘉苓说:“附近有家网红甜品店,冰淇淋做得很绝。我请客,咱们去那里坐坐。” 店面门口。 望了眼甜品店极为漂亮的装潢,管秋心想。 她一定、肯定以及确定是中邪了。 不然怎么会真的答应跟她来这里吃冰淇淋。 甜品店是全国连锁的类型,装修高级,店名文艺。 管秋其实在别的城市吃过这家,味道不错,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来拍照的,她也是其中之一。 本来她最多能吃下一份,想到蒲嘉苓说请客,便报复性地点了好几份甜品。 她抬眼看下蒲嘉苓。这几块凑在一起没过千,对她来说零花钱的小零头罢了,不过像蒲嘉苓这种白领…… 哼,肯定会有负担。 按正常份点了个冰淇淋甜点和一杯饮料,蒲嘉苓报完后,看看管秋的选择,笑着提醒她:“这里东西虽小,但热量挺高的哦。” 果然! 管秋心底畅快,她开始心疼钱了! 管秋哼了声不改。蒲嘉苓就笑笑对服务员说:“那就要这些。对了,她的那几份少放点冰。” 服务员点了点头走了。 管秋逮着事儿就要发作:“我没说要少冰,你凭什么替我做选择?” 蒲嘉苓四两拨千斤,“吃多了会拉肚子。” …… 这哄小孩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管秋莫名其妙又愤懑不堪,想立即把心头那团火发泄出来,正要说话,蒲嘉苓却抢先了。 “不用对我这么大敌意,咱俩还没在一起呢。” 在“咱俩”指的是“宋清深和她”还是“自己和她”之中停顿半秒,管秋的脑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正常人会理解的前者。 她想终于开始说正题了,哼了一声回答:“我知道啊!不然也不会来找他。” 蒲嘉苓表情平静地递出下一句:“不过他挺喜欢我的。” 管秋差点没被她噎死。 血气往头顶冒,管秋脱口而出查到的情报:“是吗,可惜他爸爸不喜欢你!” 说完她有意留心蒲嘉苓的神情,却没看到期待中的失落。 搅了搅先送上来的免费柠檬水,蒲嘉苓说,“我知道。” 她面色平静,管秋有点失望,接下来又匪夷所思地听到反问:“那你很喜欢宋清深吗?” “……” “啊?” 管秋懵着,蒲嘉苓继续说:“你没马上回答,那就不是很喜欢了。” 她叹口气,“我估计也是。按时间推理,你们应该一周多前才认识,这点时间,培养不出深厚感情。” 正想反驳,蒲嘉苓那张嘴却跟上了马达似的不给她插话的空隙:“既然如此,管小姐,你可以仔细想想。为什么你会想来找宋清深,甚至不在乎他已经拒绝你?很显然,不是因为喜欢。” “我……” 下意识地顺着蒲嘉苓话的方向思考,管秋又听她说:“是因为生气吧。” 蒲嘉苓向前俯身问:“是不是他太无礼了,你不服气?” 她神情坚定又柔和,有种诡异的魔力。 管秋张了张口,竟然哑口无言,她不想承认,但这一刻…… 的确有种被说中心事醍醐灌顶的感觉。 蒲嘉苓敏锐地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微笑。 随便套套话,还真的蒙中了。 蒲嘉苓想,是这样就行。接下来…… 把刚上的甜品推到管秋面前,蒲嘉苓重新坐回去,宛若无意地说: “其实,宋清深不值得你这样置气嘛。” ……就是她忽悠小朋友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蒲·阴阳怪气·忽悠大师·嘉苓已上线。 第44章 宋清深在办公室里坐不太住。 万般权衡下,他给蒲嘉苓发了条消息。 【你在做什么?】 紧接着,又跟: 【有没有出事?】 甜品店里冷气足得有些过头。 蒲嘉苓言语间还有闲心看眼手机,她拿起来,回复: 【没事】 【我在说你坏话】 宋清深:? 蒲嘉苓对面。 管秋感觉头有点晕。 抬起头看了眼在对面怡然自若的蒲嘉苓,她越发迷惑了,脑子里的气早就被搅成一团浆糊。 她俩之间没有预想中的吵架和指责。 蒲嘉苓就只是淡淡地说:“你这么年轻,没到愁嫁的年纪。人又长得好看,肯定不缺男人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急着相亲啊。” 管秋想反驳她说关你什么事,蒲嘉苓抢先叹气,若无其事地道:“我在你这个年龄,还在天天苦恼明天要跟哪个男人约会呢。” 管秋微微愣住。“什么东西?” 蒲嘉苓遮住嘴,“啊,莫非没有男孩子追你吗?那当我没……” “肯定有啊!”管秋急。 “这才对嘛。”蒲嘉苓松了口气,“所以你为什么不选别人,非要选宋清深?” 管秋甩了甩脑袋,有点想发火,但又觉得奇怪。 蒲嘉苓看上去真的很可惜:“要是你们青梅竹马或者感情很深我也就理解了。可是你们不过才认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啊。” 管秋:有道理啊…… 不对,不能被她带着走!! 她赶紧坐直身体,做出强势的样子,“谁说是浪费时间?他长得帅,我乐意。” “比他帅的多得是。”蒲嘉苓立即说,“你肯定也认识。你选择追他,性价比不高。” 管秋觉得荒唐:“感情怎么能用性价比来形容?” 蒲嘉苓:“为什么不能。你追他,要花费时间、精力、金钱,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沉浸成本。宋清深虽然帅,但稍微留意下,肯定也有别的替代品。现在宋清深心有所属,对你态度坚决,如果想成功拿下他,你势必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同时跟我周旋。这么累,结果还不一定能行,有这精力,去找个清清白白的小帅哥不好吗?——说不定你俩都在一起了。” “……”管秋:“你……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说的吧?我不会上当的。” 蒲嘉苓笑了。 她抿了口饮料,“是。我当然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才会说服你。但也是诚心帮你提建议啊!想想,我哪里说得不对吗?你为了追他,面临的风险是撬墙脚、被无视、还有跟才见面不到两小时的我莫名其妙成为敌人,却不能确定收益。如果是我,不会做性价比这么低的选择。” 又是性价比。 管秋停滞好久才找到话:“难道你跟人在一起就只看性价比?” 蒲嘉苓谢过刚刚端来甜品的服务生,接着对管秋说:“不是啊。真心喜欢的话,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管秋抢答:“那我也是真心喜欢他啊!” 蒲嘉苓慢条斯理地切下冰淇淋的一角:“不。你再仔细想想。” …… “然后呢?” 宋清深坐在沙发上问蒲嘉苓。“她认同了?” 蒲嘉苓摊手,做了个“不然呢”的表情。 宋清深新奇道:“可她看上去不是容易听话的女生啊。” “除非我说的都对。”蒲嘉苓自顾自地端起咖啡喝一口,“这小女孩很好懂啦,一看就是不服气才找来的,真那么喜欢早就追你了,还用等现在。我帮她理了下思路,她想清楚了,就会知难而退了。” 当然,蒲嘉苓没说的是,为了照顾小姑娘脆弱的自尊心,她还卖了波惨,说宋清深是如何不适合做男朋友,她也还在观望云云,给管秋个台阶下。 联想到宋清深之前的传言,管秋信以为真。这些蒲嘉苓就不转述给宋清深了,毕竟她也很少做背后传谣的事儿,那些话她自己都觉得违心,再给宋清深复述一遍她良心痛。 宋清深说:“那她现在在哪?” “吃完甜品我给她找了个地陪,这会儿旅游去了。”蒲嘉苓秀出手机,“现在小姑娘对我已经没敌意了,后期我再嘘寒问暖下。害,闺蜜妥妥的。” 宋清深眼角弯起,“这么有自信。” “那是。”蒲嘉苓扬一下头发,“管小姐虽然是名校毕业,但没有社会经验,肯定玩不过我这种老油条啦。” 说完蒲嘉苓叮嘱宋清深,这两天注意一下家里的情况。管秋应该不会再主动找他了,但家里安排相亲的话,还是得自己应付。 宋清深认真道:“不会再有相亲了。” 气氛眼看就要转换,蒲嘉苓接:“好。咱们继续聊项目啊,我看完了好去找人,刚刚聊到哪了?” 宋清深:“……” 往后的几天,宋清深的日子都过得风平浪静。 蒲嘉苓终于搞清楚项目的来龙去脉了,跟对面联系过,定在本周五下午商讨。 这期间她一直在查些乱七八糟的资料,看上去有点忙,得空,蒲嘉苓还找宋清深:“你查查另一个想投资的到底是谁。” 宋清深正有此意。已经查到了,不过有些蹊跷,只看表面的运营情况,另一个投资公司不像是能跟一循抗衡的样子。 所以他们哪来的这么多钱投资? 想知道资金来源就得进一步查,在挖掘到内部资料之前,周五已经到了。 说来也好笑,本来宋清深坚持跟着去的,被蒲嘉苓拒绝了,说既然不想加钱就不能他亲自出面,否则会显得对这项目过于迫切,让对面肆无忌惮。 诚意这方面,算上蒲嘉苓一循已经是第四次协商,这么大阵仗证明已经足够。 宋清深却又想听蒲嘉苓到底怎么说,于是在他们约定的咖啡馆,宋清深乔装了一下,悄悄坐在隔壁桌听他们谈话。 为表诚意蒲嘉苓来得很早。 不一会儿,被投资的公司也来人了。宋清深认出只有一队合伙人。 另一队呢? 他屏息听着双方落座。 蒲嘉苓这边就她一个人,有些势单力薄。不过美女或许天生得人怜惜,听得出来,对方公司的人说话都软和了些。 蒲嘉苓先把资料一字排开。 前面说的话与之前几次大同小异,无非是跟他们分析利弊、表明一循立场之类的。 对面公司微笑着打太极,嗯嗯啊啊的,没点实质进展。 蒲嘉苓说:“……这些都是一循方的诚意,说实话你们肯定都看过,我就不赘述了,我想说的是一循给的条件已经不错。这是其一。” 其他人看着她摆出另一份资料。 瞟了眼封面,没写字,纯是白纸。 有人问:“这是什么?” “一些不那么数据化的调查和分析。” 边等对面的人看,蒲嘉苓边说:“你们公司合伙人分裂,为满足私心而抛弃一循带来的长远利益,这事儿你们知道吧?” 看眼对面男人骤变的脸色,蒲嘉苓淡淡补句:“看来不知道。” 对方公司的两股合伙人头头可以分别称为大于和小于。 今天跟蒲嘉苓见面的是大于一方,在公司里面属于干实事的。小于是他的好兄弟,当年因为姓氏一样结识,就此留下缘分。 几年前大于想单干不再寄人篱下当员工,与小于一拍即合,于是一个专心做产品,一个偏重管运营,颇有些当年某果公司起头的风范。 大于和小于的关系一直很好,也没有因为开公司损害关系,反而因为公司一帆风顺,两人友情越来越坚固了。 这些年,两人虽然都是名头上管事的,不过大于性格比较佛,所以大部分事是听听小于的分析,觉得可以就同意。这次被投资也是如此。 “小于跟你说用这个条件要挟一循,好的结果是能拿到更多钱,坏结果也不过是换个金主是吧?”蒲嘉苓说:“可惜他对你隐藏了一点。另一个金主跟他说好了,如果他能放弃一循投资,就给他这个数的回扣。” 蒲嘉苓比了个手势。 大于忍不住道:“这么多……!” 蒲嘉苓点头。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大于捏着那叠资料,手有点抖。他本来不该如此相信蒲嘉苓的,可是资料写得清清楚楚,每一条都是证明,铁证如山。资料最后,还贴心地帮他总结了小于的动机—— “也许是赌钱了吧。”蒲嘉苓抬眼,“他有前科,你知道吧?” 大于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两个人酒吧喝酒偶然认识,在他这个陌生人面前,小于哭得像个孩子。 那会儿他就是搞网上赌场,把工作几年的积蓄全赔进去了,本来要结婚的女朋友马上跑路。 那天晚上他跟大于哭了很久,说要痛改前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于也看到了他的改变。现在两个人都中年了,大于再没听说过他搞这些,没想到竟然又…… 大于深吸了口气。 他问蒲嘉苓,“你怎么查到的?这事儿他连我都没告诉。” “咱先把事说完。”蒲嘉苓说:“你朋友缺这笔现金,一循给不了,那边能给,所以他肯定会选择那边。但是那边——查查账面就知道了,经营情况根本没有一循好,后续能给你们的资源也远远不如。最重要的是,他们承诺投给你们的那笔资金,实际上也是别人给他们的,这点我估计你不知情,小于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但这是多大的风险你能明白吧?” 大于聪明,一听就懂—— “等于现在那边是个中间商?如果真正的金主停手,……” 一切都会变成空谈。 大于有点怒了,“这不就是诈骗?” 蒲嘉苓摊手,“也不算,毕竟合同没签,变卦也不犯法。小于被赌资困着,不得已选他们,但你没有。为了公司,我想你应该辨得清好坏,这也是今天我只邀请了你的原因。是选择有保障、有长期利益的一循,还是没诚意的那边,很明显了。这是其二。” 蒲嘉苓拍了拍资料,留下张合同和名片,站起来:“我代表一循重申条件。钱,我们一分不会多给,原合同照旧。但照顾到你们公司这个情况,可以适当延长收分红期限,这点空隙,就留给你朋友周转吧。签合同联系名片上的电话,想好来电定日期。我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蒲嘉苓说到做到,真的施施然走出咖啡厅,留下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响。 隔壁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片刻,宋清深看到大于沉默着拿起手机拨号,也宛若无事地起身出店,准备问蒲嘉苓去了哪儿。 拿出手机下一秒,有信息先进来了,宋清深点开看内容。 【宋总,那边真正的资金来源查到了】 宋清深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各位说声抱歉,这两天在生病,身体情况着实不佳,写作状态也有点受影响,所以昨天没更新。 此外就是今天应该会有二更,稍微晚点。 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第45章 “没想到会是我爸。” 宋清深表情复杂,步履缓慢地跟在蒲嘉苓旁边。 这会儿蒲嘉苓收拾着准备去装修现场看看,听宋清深这么说,也略微吃惊:“你说跟你抢投的人是你爸?” 宋清深点了点头。 蒲嘉苓斟酌了一下。 竞争投资的那个公司开的条件很针对一循,说什么只能选一个投资方……明摆着不想让一循参与被投资公司的运营。 蒲嘉苓本来还想是多大仇才会这样截胡人家的生意,一听到是宋肃,无言了。 “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清深轻声问她。听他的语气难掩失落,蒲嘉苓赶紧开动脑筋—— 宋肃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宋清深抢着投资,还假借另一家公司的手,感觉像不愿意让宋清深发展。 但说搞得隐蔽存心阴宋清深吧,好像又不太对劲,蒲嘉苓仔细地想…… “你爸在商场上打拼那么多年,手段绝对不止这点。如果他要整你,会做得更周密,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查到资金来源于他。” 蒲嘉苓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句话却成功阻止了宋清深的继续阴沉。 他看着蒲嘉苓:“你是说他别有所图?” “……我只是说这做法不够老成,不像是□□湖的手笔。”蒲嘉苓想,就算宋肃已经退休了,也不至于几年就退步成这样。 宋清深捏了捏眉心,“可是资金确实来源于他。即使转了几道,我也确定没有搞错人。” 这倒也是。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沉吟片刻,蒲嘉苓灵光一闪,说:“如果……他就是想你查到呢?” * 宋家。 刚结束完度假的宋肃正坐在家里看今天的财经杂志。 现在是电子化的时代了,一部小小的手机就能全览世界。 宋肃不是跟不上脚步的老古董,却也还是喜欢书本的淡淡纸香味,出去段时间,落下几期没看,宋肃看完手上的一期,朗声问徐叔:“最新期的杂志还没到么?” 徐叔帮他看了看物流,回答:“应该到了,放在门口信箱的,我去帮您看看。”说着下楼。 宋肃嗯了声,转到后面的酒柜拿了瓶红酒。 片刻。 有人上楼的声音,宋肃放下手旁的杯子,视线投往门口。 门开那刻,宋肃本以为是徐叔,正准备伸手要杂志,看到是宋清深还惊讶了片刻。 徐叔跟在宋清深后面,微微弓腰。宋清深走过来,把最新一期的杂志递给宋肃:“您要的书。” 宋肃眼神上移,透过老花镜片盯了好会儿宋清深,才垂眼接过。 他翻开书淡淡地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临时起意。”宋清深在房间里找个地方坐下来,开门见山:“爸,你投资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宋肃翻开书页的手一顿。 他抬起头,冲着徐叔挥了挥手,徐叔便知趣地自己退出去。 宋肃继续翻书页:“什么投资?” “好在事情已经解决,对面答应维持原合同,我们给的投资金额照旧。”宋清深自顾自地说,“爸你那边也可以撤资了。” 宋肃沉默。 他开口,“所以,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空气安静了一秒。 宋肃等着他的回答,却为等来的回答略微诧异。 宋清深说:“不,我是来谢谢您的。”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从宋肃的房间望出去,下面的泳池波光粼粼,倒影着片片绿意。 有小鸟在窗外清脆地啼叫,那声音与宋清深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 宋清深说:“您早就知道他们公司合伙人的问题了吧?这样做是为了排除隐患。抢投资是假,挑拨他们是真。经过这次,他们必定会有一场整顿。高层赌博,对于公司来说影响太大,必须通过冲突暴露问题才行。好在技术核心都捏在大于手上,他应该能处理好。往后,他们内部的资金流转会更稳定,这有利于我们的合作。” 宋肃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面上还在看书,翻书的手已经慢下来。 宋清深继续说:“我想您没告诉我的原因——应该是这段时间我太不听话。按您的计划,在投资被抢过去之后,您再反悔,让这家公司不得不回头找一循,同时把实情告诉我。这样,就可以既帮我的忙,又给我上一课。让我知道,姜是老的辣,很多事,还是得听长辈的。” 宋肃彻底不翻书了。 良久他说:“话都给你说完,我还说什么。” 宋清深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您帮忙,我学到很多。” 宋肃没接礼。 停顿下他微微摇头,“你提前猜到,出乎我意料。” 宋清深不说话,宋肃便放下书,双手交叉着看他:“就不怀疑我是故意整你?” 宋清深跟父亲对上眼。 他眼神清明地说:“一开始有过。也自我怀疑,是不是我哪里让您不满意了,您不想我发展得那么顺利。” 宋肃眼神暗了暗,自嘲:“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可宋清深又紧接着道:“但有人提醒了我一句,我马上就想通了。您是不会这么坏的,至少对我不会。” 宋肃听他略微严肃地说,“因为您是我父亲,而且是爱我的父亲。天下的正常家长都盼子女好,所以您这么做肯定有隐情。” 话说得简简单单,却震住了宋肃。 宋家从来不是轻松活泼的氛围。 宋肃是雷厉风行的类型,对儿子和女儿,都执行严厉管理,总觉得直白表达爱意太矫情。 他老婆倒是会毫无保留地对子女说我爱你,宋肃几次听到,都浑身鸡皮疙瘩。 这就导致家里孩子都跟母亲更亲近,还学到她身上的温柔亲切,反之,跟他这个父亲在一起时,孩子们更多的是敬畏。 宋肃察觉到了,没觉得这样不好,只是今日才发现,原来平时不说,听到这种话……竟然会这么不适应。 宋清深道:“事实的确如此,您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让我能发现这一切。不过可能我动作太快,比您预想的进度早了些,为此,得给您道个歉。” 宋肃动作凝滞了半刻,才开始伸手把书放到一边。 “……”话语在喉咙里滚动,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走出,“是谁提醒你的?” 宋清深笑笑暂不作答。 宋肃明白了,偏过头去。 “您没想到吧?” 宋清深说:“合约也是她帮我谈成的。” 宋肃坐直了些:“……她进你分公司了?” “不是。”想起什么似的,宋清深露出温柔的笑意:“她说算免费劳动力。” 宋肃不说话,宋清深就走过去,帮他满了一点红酒。 他边倒酒边说,“如果不是她提醒我,我可能就要开始怨恨您了。您知道她当时说什么吗?” 宋肃接过红酒杯,哑声:“什么?” “她说,‘你爸又不是我爸,不会害你。相信我,他虽然不喜欢我,但肯定是爱你的。’” 宋清深轻轻地说,“听完这句话,我就知道,没必要再怀疑您了。” 宋肃瞳孔微震。 “有些惊讶吧?可她远不止于此。” 宋清深道:“比如她工作能力极强。这次的合约,别人谈不下来,她想到挖掘对方的深层原因,捏住要害,一下午就谈下来了。再比如她特别善于打理人际关系,您之前安排相亲的管小姐去找她茬,被同化成了她朋友。还比如……” 宋肃打断他,瞥了宋清深一眼:“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宋清深也不躲闪视线:“还比如她比谁都坚强。您嫌弃她的背景,担心她品德败坏,可没想到,她在淤泥中也能开出花来。” “……” 宋清深眼神坚定道:“爸,我知道她值得。只要您愿意,也可以发现这点。” 窗外的鸟叫声停了,阳光越发灿烂。 宋肃终于拿起酒杯,叹了口悠长的气。 * 回云市的路上,宋清深心情极好。 离别前父亲留的话是,“既然决定,就快点追到人家”。这话成了极大的强心剂,宋清深到现在还难抑那种激动。 是。从蒲嘉苓搬到云市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宋清深本来觉得,应该等她的事安定,也等自己这边发展点儿,再试着提这些,却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来。 好在眼前终于有点尘埃落定的意思。宋清深想,现在也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他不想再等了。 今晚跟蒲嘉苓约了在家吃火锅。 她准备底料,买菜的事就落在宋清深身上。 宋清深落脚云市之后就直奔超市,连家都没回,怕提前碰上蒲嘉苓。 采购菜品的同时,宋清深开始订花。 上次的玫瑰送是送出去了,但因为她父亲那事,花儿成了摆设。 宋清深跟店家约定好时间,送货时间正好跟火锅吃到差不多时一样。他要在那个时候对蒲嘉苓重新表白,然后等店家适时敲门,花到,送给她。 宋清深总觉得她与玫瑰很像,又觉得她比玫瑰更美。 买菜的时候,蒲嘉苓时不时地发来信息。 她说想吃什么,宋清深都一一放进购物车里,到最后积累了小小的一座山,远远超出两个人的分量。 结账时收银大妈还问他:“煮火锅啊?这么多,一家子吃?” 宋清深微笑,“嗯,一家子。” 食材有点重。 他自己开车来的,没叫司机,好不容易全部放进后备箱,这才轻松了。 启动车子前,宋清深扫了眼蒲嘉苓发的消息,她二十分钟前说完【想吃肥牛卷】就没声儿了,大概是在炒制锅底。 宋清深莫名有种妻子在家等他回去的感觉,既幸福,又觉得不合适。 他沉吟一下发动了车。 天色已经暗了,云市变得星星点点。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宋清深回去的时候,竟然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街旁的霓虹灯牌亮起来,红的、白的、粉的,交织在一起,像是绚烂的礼花。 宋清深看着那些色彩在窗外流动。 车里流淌着柔和的爵士乐,他平视前方开车,不知何时,开始随着鼓点轻快地抬动手指。 又是二十分钟后。 宋清深到了高楼底下。 停车花了一阵子,提东西又花了一阵子。 宋清深很有先见之明地在拿东西前跟蒲嘉苓发消息,说他到了,但没有等到回复。 看两眼屏幕,宋清深想做饭就是这样,几十分钟都没法腾空看手机的。虽然想让蒲嘉苓知道他回来了,但考虑到她在厨房忙活,还是不要打电话打扰。宋清深直接上楼。 他们住得高,电梯一路往上。 往常没觉得电梯慢,今天,宋清深看每个数字都跳动得格外漫长。 终于数字在他们的那层停下,宋清深难得有些迫不及待,电梯门刚开,他就迈腿往外。 “那我走了,你继续忙。” 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宋清深略愣。 因为是大平层,一层只有两户。另外一家空置还没装修,这层只住了他们。 男的是谁? “嗯,不早了,你小心点,楼下跟门卫说一声户主名字就是。” 宋清深手一僵,眼神定定地往自家门口看去—— 门开着,有火锅的香气袅袅飘来。 蒲嘉苓跟另一个男的站在门口,面对面,离得并不远。有说有笑,刚听到的对话声音就是他们的。 甚至刚刚才放开对方的手! 宋清深确定自己没看错,又眨了眨眼。 虽然没正好看到那一幕,但也很好推测了,在电梯开门的前一秒…… 他们还拉着手。 指尖瞬间冰凉,宋清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攥紧袋子。 塑料的质感与手掌摩擦,袋子提手的地方越来越细,勒得人手心疼。 宋清深却浑然不觉,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看着那男人跟蒲嘉苓道完别转身,看见了他。 男人不认识他,错身按了电梯走了。 蒲嘉苓目送男人,在这时才看见宋清深。 她目光下移,起初只看见他拎着的东西,好大两袋!蒲嘉苓赶紧跑过去帮他提,“买了这么多啊!天,挺重吧,给我……” 她伸手要接,宋清深却不动弹。蒲嘉苓就抬头看他,想说“别客气我帮你拎啊”,话没能说出口,愣住了。 她对上宋清深的视线。 蒲嘉苓对天发誓。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宋清深如此阴沉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危·嘉苓·危 第46章 蒲嘉苓还是帮他接过袋子。 宋清深的阴沉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蒲嘉苓甚至觉得是错觉。 但应该不是,蒲嘉苓偷偷看了眼他,虽然现在表情又正常了,但他抿着唇不说话,好似在压抑什么情绪。 宋清深说过他很会读微表情。 但其实简单的微表情蒲嘉苓也会读,这是察言观色的基本技能。 就如现在,宋清深应该有点生气……不,不知道生气的程度…… 反正是在忍着。 蒲嘉苓歪了歪头,先把东西都放到厨房去。 桌上的火锅已经在咕噜咕噜地冒泡了。 在家煮火锅是蒲嘉苓的主意,她实在想吃,又不想去外面,就拉上宋清深一起。 为了一血之前不会做菜的前耻,蒲嘉苓这次仔细地阅读了菜谱,学了套DIY火锅的方法。 当然还是借助火锅底料,不过并不直接把底料放进水里,而是先炒,再放进酱油、香油等等调料,最后放水烧开。 这几步不算难,蒲嘉苓做下来,现在,红亮的汤料正在锅里翻滚着,香气浓郁,很能引起人的食欲。 宋清深买的大部分食材洗洗就能吃了,只有一些需要切一下。 蒲嘉苓自觉地拿出蔬菜过水,然后放在案板上切。 她刚拿起菜刀。 手就被人挡住,蒲嘉苓抬头,宋清深过来了。 嗯…… 还在生气。 蒲嘉苓默默想,听他低声说:“我来切,你歇着。” “没事,就这点……” “你去歇着。”宋清深闷闷地:“之前都是你在忙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蒲嘉苓很有眼色地去一旁坐了。 宋清深今天穿得休闲,回来之后洗了手,把袖子略略挽起。 大概颜值真的是正义,蒲嘉苓看他干练地切好菜品,装盘,最后端到桌子上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像在演电视剧。 “好了。” 宋清深放好最后一盘菜品,转过头来叫她:“开始吧。” 他不看蒲嘉苓。 油碟是早就调好的,蒲嘉苓放了两个,面对面。 在她布置好的座位前坐下,宋清深先不动筷,而是把肥牛倒进早已沸腾的锅里。 他不看蒲嘉苓,手上却又在放蒲嘉苓爱吃的东西。 蒲嘉苓打量他,感觉到了他在生自己的气。 可是她没惹宋清深啊? 蒲嘉苓满腹疑云,见锅里肥牛肉眼可见地变色,她适时夹起一片问宋清深:“你吃吗?” 宋清深:“不吃。” “……” 不吃我吃。 蒲嘉苓把那片肥牛夹到自己碗里。 放下去的肉陆陆续续地又熟了,蒲嘉苓还是夹一两块就问他吃不吃,他都说不。 蒲嘉苓这才看到从一开始他就没动过筷子,油碟干净得要死,像是面前没坐人似的。 “你不想吃吗?”蒲嘉苓顺口问,“还是没有你爱吃的菜,我帮你下。” 宋清深说:“不是。” 然后不动筷子。 “?” 蒲嘉苓莫名其妙,直接问:“你不开心?” 宋清深唇抿得更紧。 “因为我?” 宋清深张了张口。 看嘴型是“不”,但他没说出声来,嘴张了一半又闭上了。 知道了。 因为我生气。 虽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蒲嘉苓还是软下声音说:“为什么?” “……” “我真没留意,可能无意触犯你了,你说出来我好改呀。” 蒲嘉苓一边这么说一边默默吐槽,她这是在哄女朋友吗? 片刻宋清深才动筷子。 “我以为咱俩都变了。” 蒲嘉苓:“?” “……是我期待太多。” 蒲嘉苓:“??” “但这是你的自由,所以不怪你,只是我……忍不住嫉妒。” 蒲嘉苓:“???” 往锅里放进两片青菜,蒲嘉苓试探问:“嫉妒什么?” 宋清深跟被点燃的引线一样瞬间抬头:“嘉苓!” 蒲嘉苓缩头,“啊?” “别在这种事上取笑我好吗?” 天哪,又气又委屈,蒲嘉苓真从来没见过这样表情的宋清深:“可我没有取笑你……” 宋清深声音沉下去。 仿佛突然有个巨大的麻袋笼住所有的情绪,他不说话了。 蒲嘉苓后知后觉地抓到些猜测。 但她觉得有点……荒唐,没敢继续往下想。 在原地坐了会儿,蒲嘉苓实在忍不下这种凝固的气氛。 她站起来,人往三开门的大冰箱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算了,我去拿两罐啤酒,吃火锅还是得喝点酒的……” 房子太大了,连去冰箱都得走好几步,蒲嘉苓埋头往前,没注意到背后跟上来个阴影。 等注意到时已经太晚了,蒲嘉苓“啊”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住,她回头。 宋清深就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腕。 好高。 蒲嘉苓微微抬头才能看全他的五官。 他以前有这么高吗? 手腕被他攥着,蒲嘉苓因为惊讶也忘记留意了。他捏得很紧。 蒲嘉苓谈不上怕,但下意识地后退,她往后一步宋清深就往前一步,两人亦步亦趋。 直到退几步抵上一个展览架,架子上放着宋清深的宝贵收藏品,蒲嘉苓这才赶紧叫停:“别退了,你东西要摔了!” 宋清深还是一动不动,他抵在蒲嘉苓面前,笼罩着上方,并不说话,就只盯她。 蒲嘉苓心里发毛,不跟他对视,一边又想宋清深以前就压迫感这么强吗? 想不起来了,可手上的触感越发清晰,像是要占据她的整个脑子。 脸侧传来被碰到的触感。 宋清深用手轻轻扳过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然后说:“嘉苓。” 蒲嘉苓后背酥麻一片。 “他是谁?”宋清深问。 “……”嗯? 蒲嘉苓疑惑地听他继续: “你……还是在和其他男人约会吗?” 嗯?? 宋清深说,“约会就算了。你怎么能把男人带到房子里来?” 他表情认真。 蒲嘉苓眼神缓了,她停顿半秒,故作严肃道:“怎么了?” 宋清深:“你还问我怎么了?” 蒲嘉苓:“不能带人来吗?” 宋清深瞳孔放大,捏着她的手用力:“当然不能!” 蒲嘉苓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 见宋清深表情明显发生变化,她满意地继续反问,“你是房东又不是男朋友,这些方面,你管不着我吧?” 宋清深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线一下就被她点燃了。 他说:“可我们在暧昧。” 蒲嘉苓笑说:“暧昧又如何?” “……” “我知道了。你追求的莫非是一对一暧昧?” 宋清深卡壳一下,说:“对,一对一暧昧。不可以吗?” 蒲嘉苓好久才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宋清深刚要挑眉,蒲嘉苓又生怕气不死人地接,“不过,谈恋爱才能管对方的异性交往吧,你这样,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宋清深:“……” 他答不上。 可是看蒲嘉苓无所谓的表情,又想起她刚刚跟其他人笑语盈盈的样子,宋清深难受。 捏紧她的手,宋清深几近耍赖地说:“是没有区别,但我就是要管。” 蒲嘉苓淡声:“你在强迫我?” 宋清深心一横道:“强迫?不是的,你可别说你不喜欢我。” 蒲嘉苓果然一顿。 两人都沉默,片刻,蒲嘉苓慢吞吞地开口,“所以你早看出来了。” “不然呢。” 蒲嘉苓嗤声:“那你还演这么久?” “……” 话说到这里宋清深已经忘记初衷了,他只觉得蒲嘉苓的手腕很细,脸也很软。 近距离看,蒲嘉苓的唇形尤其饱满。宋清深看到自己的手指,摸着她脸的地方,只与她唇角相距一两厘米。 宋清深喉结滚动一下。 手背突然一阵冰凉,宋清深略惊,随后便更震惊地看见蒲嘉苓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抓着他的手,蒲嘉苓抬眼,漫不经心地说,“干脆在一起吧?” 宋清深:“?!” 他难掩惊讶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蒲嘉苓做梦也没想到宋清深的表情可以这样丰富。她接着道:“这么惊讶干嘛,你不是说没区别吗?” “……” “而且还强迫我承认喜欢你。” “我……” “那就在一起呗。不行吗?” 宋清深眼神幽黑。 几秒后,蒲嘉苓叹气道:“是法务部的人。大于公司的,合同有补充条例要看,当时正好来附近找我,想着还要煮火锅,我图方便,就让他直接上来了。” 见宋清深又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蒲嘉苓立即意会:“这个吗?我俩离别时商务握了下手,没有拉拉扯扯哦,如果不信,你可以翻监控确认。” 宋清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好久,宋清深:“那你怎么不早说?” 蒲嘉苓:“你也没问啊。” “?” “……这不一开始没想明白吗。” 宋清深的眼神有点恶狠狠地,蒲嘉苓忍笑,补刀:“后来觉得你反应很搞笑,就……” 火锅咕噜咕噜的煮开声格外明显。 长时间的停顿后,宋清深罕见地咬牙切齿道:“你整蛊我,嘉苓。” 蒲嘉苓笑吟吟地:“是啊!看到你不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心情真好……啊!” 话没说完,她失去重心,忍不住发出惊呼。 蒲嘉苓笑不出来了,宋清深突然把她抱起,往家中卧室稳步走去。 第47章 “你放我下来。” 沉默。 “放我下来!” 沉默。 “宋清深你耍流氓啊!” 宋清深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他停下,跟蒲嘉苓对视。 “干……”蒲嘉苓没敢继续说话,见他突然低头凑过来,赶紧避开! 宋清深的声音幽幽响起:“怕了?” “宋清深我跟你说这是犯法的……” “我又没说要亲你。” 蒲嘉苓转过头来,见他只是微微俯下头,没有进一步动作。 她气急败坏,“你心眼怎么这么小。” “我就心眼小。”宋清深置若罔闻,保持着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放在床上。 背刚沾床蒲嘉苓就要爬起来逃跑。 宋清深轻轻一推,就着她的肩前侧,又将她按下去。 顺便整个人也俯过来。 蒲嘉苓只觉得眼前一暗,他平静的脸就撞入眼里。 宋清深的睫毛尤其长,长得不像是男生的,在卧室的顶灯下,睫毛在眼周投着淡淡的阴影。 他今天穿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这个姿势可以很明晰地看见他锁骨的线条。再往内,是瘦削的胸膛。若隐若现,抓人眼睛去追。 宋清深说:“到底是谁流氓。你在看哪儿?” 蒲嘉苓窘,“你这样我还能看哪里啊!” 宋清深抬起手,从耳侧往上圈住她。 蒲嘉苓想这应该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宋清深轻轻地掂起一缕她的头发,在指尖反复摩挲,“嘉苓。” 蒲嘉苓现在真的怕他叫自己名字,她闭眼:“你想干嘛。” “你闭眼干嘛?” “……” 蒲嘉苓好想打他,“差不多得了。” 她忽地抓住宋清深的领口,衬衫在手掌中褶皱,“开玩笑到此为止,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干脆点。” 她明显感觉到僵直,宋清深停下把玩头发的动作。 心跳在这一刻重如擂鼓,情绪也飞了,像是飞跃高山,又像沉入大海。 宋清深哑声说:“我很想做点什么。” 蒲嘉苓刚刚的蛮横又马上泄气了,她不接茬,宋清深继续:“可惜。” 可惜? 蒲嘉苓转回飘忽的视线,直视他。 就在这一刻,宋清深转换了手势,用手掌轻轻托起她的脸。 蒲嘉苓眼直直地看他的锁骨迫近,随后,额上轻飘飘地温热。 宋清深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好轻,像是蝴蝶吻过清晨的花瓣。 很快离开,在蒲嘉苓愣神的间隙,宋清深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蒲嘉苓手肘抵着被单,看宋清深的眼。被单上还有他的味道,面前也是。 她忽然就没心思开玩笑了,宋清深脸上的笑容舒展幸福,真挚得让人无法错开视线。 蒲嘉苓心头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热意。 她低声,“……不然呢。” “好。” 宋清深坐直,同时把她从臂弯的桎梏里放出来,蒲嘉苓还懵着,身体保持刚刚的姿势。 愣神间宋清深已经站起来了,他理顺刚刚被蒲嘉苓攥过的衬衫。 他走过来揉揉蒲嘉苓的头发就出卧室门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蒲嘉苓愣了两秒也整理衣服追上,跟着他,一路走到家门口。 两人到玄关处时,正好有人按铃敲门。 内置的门铃监控能看到外面的画面,宋清深忽然侧身用一只手挡住蒲嘉苓的眼睛,另一只手转动了门锁。 蒲嘉苓没能看见监控里显示的敲门人是谁。 等她看清,看到宋清深转过来,就只能看见他手里捧着的那一大簇红玫瑰了。 红的,簇成一团,上面有新鲜的露水。 黑色卡纸围绕着红,配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满天星,就像是王子穿着燕尾服,正屈腰邀请红裙的公主。 宋清深拿着花束,身体漫不经心地直。 “本来应该花到再表白的,现在看来有点晚了。” “……” “早知道就不定了,还打扰我们。” 蒲嘉苓指尖发烫。 她正要说话,宋清深问:“喜欢吗?” “……喜欢。”蒲嘉苓点点头。 “那就好。” 宋清深没动,而是在原地站着,严肃地说。 “嘉苓。可以跟我在一起吗?我是说,长久的。认真的那种。” 鼻尖都是玫瑰的淡淡花香。 在这一瞬蒲嘉苓想了很多,包括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很快,又觉得那些想法都没有意义了。 她点头:“好。” 花接过来,蒲嘉苓单手抱花,另一只手被宋清深牵着,两个人往餐厅走去。 平静的夜晚,万家灯火。 昏黄的顶灯下,有两人相对而坐,中央,餐食的烟火气袅袅升起。 * 邹瑜是看到蒲嘉苓的朋友圈追过来的。 刚接通电话,蒲嘉苓就被迫手伸直把手机拿远,邹瑜的尖叫从里面传过来,“嘉苓你是不是被盗号啦!!!” 蒲嘉苓后怕地捂着听筒跟她说:“没有没有。你小声一点。” “没有?你跟我说没有?!!那你朋友圈封面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 “那人是宋清深吧,绝对是宋清深吧?虽然站得远但我也看得出来了!!”邹瑜说:“我是不是要夭寿了?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把朋友圈封面换成了暧昧对象!!!” 蒲嘉苓沉默半晌低声说,“……准确来说是男朋友。” 紧接着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拿远手机,等邹瑜尽情地怒吼完再拿回来。 她朋友圈封面换成了宋清深的一张近照,照片上的他站在远处,衣着休闲,逆着光,所以看不太清正脸。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去约会,宋清深把地点定在公园里,蒲嘉苓去汇合点找他时,远远地看见这副场景。 那刻蒲嘉苓猛然发觉其实宋清深很高也很出挑,人群之中随意一瞥就能轻易找到他。 这应该不是因为她的恋人滤镜,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蒲嘉苓亲眼看到周边的女性无论年少,只要发觉了的,都在看宋清深。 而宋清深只在看她。 后来蒲嘉苓就把这张远距离的照片留下来了,还拿给宋清深看,问他可不可以换成封面。 没想到宋清深居然愣了下,片刻才低声说:“你真的想换?” “嗯。”蒲嘉苓说:“怎么了,不好吗?觉得这张不好看?” “……不。”宋清深的声音听上去很犹豫,“只是我以为……” “以为我不愿意换?”蒲嘉苓说。 宋清深没说话,蒲嘉苓也懂他的意思——蒲嘉苓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秀恩爱的人,又因为以往的作风,身旁人换得太快。这时候秀反而是种打脸,所以蒲嘉苓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暴露自己的情感状态。 蒲嘉苓挠了挠头:“你不一样嘛。不是说好要认真谈吗。” 这样也省得她一个个去找那些列表大哥断关系了,来看她朋友圈的自然都能晓得。 “我靠。” 邹瑜夸张地说,“太恐怖了。” 蒲嘉苓摁着手机:“恐怖什么你。” “没想到你们一把年纪还搞这些。”邹瑜简直了,“连我都……” “你恩爱照片就放少了吗?”蒲嘉苓烧着脸说:“明明上周才发了跟你家那位的进餐照片!” “我的人设跟你一样吗?” “??” 蒲嘉苓说不过她,干脆挂电话。 挂掉后忍不住翻开手机看,点进自己的朋友圈,视线上移—— 蒲嘉苓又把手机屏幕扣下去了。 老手都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害羞么…… 好巧不巧手机震动起来。 蒲嘉苓打个激灵,拿起来看,是宋清深。 他说今天早点回来,可以一起看之前约好要看的电影。 蒲嘉苓忽然想起那天后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平淡,日常,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跟以往的生活没什么不同。 刚刚躁动起来的心就平息下去了,蒲嘉苓眼角微弯,慢吞吞地打字:【好啊。】 宋清深极其守约。 离说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门口的按铃已经响起。 蒲嘉苓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拎着外卖袋子,里面是热腾腾的食物。 是蒲嘉苓早跟他说今天想就着电影吃的食物。 蒲嘉苓边笑边接过来说:“又开始兼职了啊宋总。” 西装革履的男人扯了扯领带,优雅地换下鞋子:“专属跑腿罢了。” 他随手把西装挂在衣架上。 边走,蒲嘉苓边说:“怎么今天提前回来?” 宋清深的声音紧紧跟在背后:“想早点见你。” “……公司的事忙完了?” “忙完了。”宋清深快走两步,捉起她的手,“剩下的小事都推给李秘书了,我提前溜的。” 蒲嘉苓软绵绵地骂他,“资本家。” 来到客厅,面前的家庭影院已经就绪。 蒲嘉苓负责把影片调出来,宋清深就在旁边分摆好外卖盒子,又起身去拿酒,慢慢倒进两个香槟杯里。 倒也是巧,蒲嘉苓和宋清深同样喜欢喝酒。所以这些天,吃饭时总会佐上两口。 边摆东西宋清深边说,“之后有时间还是我来做。外卖重油盐,天天吃对身体不好。” 蒲嘉苓嗤他,“像个老大爷说的话。” 宋清深就起身揽过她的腰,手紧紧地:“现在呢。” “……” 这人一言不合耍流氓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东西都放好后,电影开播。两个人边吃边看边聊,时间被无限拉长。 看着看着,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蒲嘉苓起身拿个薄荷糖,走神地瞟到桌子上自己的手机,然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跟邹瑜的通话。 正好电影到了平淡的部分,蒲嘉苓把糖含进嘴里,重新坐下,含糊不清地说:“宋清深。” 她也给宋清深递糖。 正好吃完,宋清深清理一下嘴角和桌面,接过糖,顺势牵着她的手。 他慢慢摩挲着蒲嘉苓的掌心,另一只手把糖喂进嘴里。“怎么了?” “那个啊。”蒲嘉苓平视前方,淡淡地说,“要不你也换。” “嗯?” “就……”蒲嘉苓说:“朋友圈封面。” 见宋清深愣了一下,蒲嘉苓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咱们……情侣了么,步伐统一些好。只有我换,感觉……感觉有点傻,我得拖你下水。” 宋清深的表情就从愣住渐渐变为微笑,看得蒲嘉苓越发心虚。她赶紧补充:“不准拒绝,拒绝就生气。” 宋清深点头说:“好。你给我几张满意的照片?” 这过于自然的顺从反而让蒲嘉苓不适,她把手从宋清深手里抽出来,翻起相册,随意找了几张他拍的照片。 “你自己挑吧,”蒲嘉苓撩拨一下头发发给他,“都差不多。” 宋清深听话地翻看,看了会儿,抬起头。 蒲嘉苓见他没动作,心里沉一下:“怎么了?觉得都不好看?” 宋清深摇头:“不是。都好看,但我觉得差点什么。” 正想问差什么,宋清深朝她坐近了些,手抬起来,自然地穿过她的颈后,再搭着她的肩。 “我想放合照,你觉得怎么样。” 第48章 “……!” 蒲嘉苓扭头看他,只见宋清深已经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头微微朝她这边倾斜,然后调出前置镜头,“咱们现在照一张?” 镜头里的她和宋清深都很上镜。 被看电影的昏暗灯光笼罩,两人的轮廓对比更加明显,眉目的情绪慢慢氤氲起暧昧。 蒲嘉苓从没觉得跟人合照是件这么……手足无措的事,她深呼吸一口,对着镜头笑。 于是宋清深搂着她的肩,脸与她凑近,举着手机,低沉地慢慢倒数:“那三二一。三……” 蒲嘉苓看看他在镜头中淡然的脸,又看看自己。 这种合照就像所有小情侣都会拍的一样,平凡而甜蜜。 她真的也可以拥有这种甜蜜吗? “二……” 蒲嘉苓有些走神了。 “……一。” 神经被骤然唤醒,蒲嘉苓下意识想动,被宋清深按住手。 与此同时,拍照的咔嚓声响起,宋清深在这一刻侧脸。 镜头里的蒲嘉苓神情惊诧。 宋清深拿回手机说:“拍得不错啊。就用这个吧。” 蒲嘉苓看着照片上宋清深吻她侧脸的动作,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偷袭我!” 宋清深笑,“嗯。” 看他真的要点开朋友圈换成这张照片,蒲嘉苓浑身鸡皮疙瘩,立即撑着沙发去抢他的手机,“不行!这个真的太肉麻了……” 她侧着身子压过去,宋清深手没地方放,只能从后面环住她的背。 蒲嘉苓一门心思抢手机,没注意到别的,宋清深奋力伸长手,好几秒后说:“嘉苓你动作小点。” 蒲嘉苓这才发觉她已经整个人都挂在宋清深身上了。 宋清深被她压在沙发上,手悬空放着,另一只手拿远手机。 他神情奇怪,蒲嘉苓愣了半秒,心虚地开口骂他:“你害羞什么啊?!” 宋清深耳根发红,“这个姿势还不准害羞吗……” “变态!” 蒲嘉苓自己耳朵也有点发烫,她继续伏在他身上抢手机,“不想、不想这样,你就把手机给我!” 宋清深突然扣住她的背。 被他的动作限制了移动,蒲嘉苓只得听他说:“那你拿东西跟我换。” 蒲嘉苓看着他的眼睛。 刚才两人的拉扯让宋清深的衣服松了,他原本好好呆着的领口此时略微歪斜,露出一节肩头的肌肤。 很难想象男人的皮肤竟然也可以这么白,周围昏暗,白亮就更加扎眼。 盯了两秒,蒲嘉苓说:“要换是吧?” 宋清深保持着衣服松松垮垮的状态点头。 蒲嘉苓闭下眼,睁开,然后压着他的肩膀,果断地俯下去。 唇与唇相碰。 两个人今天都喷了香水,清冽的木香和甜甜的花香交织在一起,仿佛意乱情迷的味道。 口里残留着薄荷糖的清凉。 蒲嘉苓撬开他松懈的防备,手顺势捧住他的脸。 男人脸部皮肉紧实,所碰之处都是骨头硬朗的触感,蒲嘉苓与他缠斗,清晰地感受到宋清深扣在背上的手由放松变得紧绷。 他的动作表明并不想浅尝辄止,但蒲嘉苓坏心眼地很快离开了。离开时,她还故意用舌尖扫过宋清深的唇,而后满意地见他瞳孔放大。 放开捧着他脸的手,蒲嘉苓笑:“这样可以了吧。” 接吻大概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没持续多久,也让人不断喘气。 宋清深深吸着空气,目光幽深下去。 他翻身欺过,在蒲嘉苓耳边咬字: “你完了。” * 后来就没人看电影了,演了什么,蒲嘉苓一问三不知。 两个人在沙发上吻得昏天黑地,差一点就要转移阵地,还是宋清深强行刹车,咬牙切齿地说“还没到时候”,才放过蒲嘉苓。 大概是家里没备着那些东西吧。 在她坚持下宋清深还是没用成那张合照,当然又是好一阵腻歪换来的。宋清深照了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影子,大方地放上封面,还想把头像换成她的侧脸。 蒲嘉苓捂着眼睛拒绝,说“你还是别太腻了……” 其余的事就说不好是什么心情了,反正那天之后蒲嘉苓也不太好意思重新回想。 可惜回想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之后的一段时间,类似的念头时不时就冒出来骚扰一下蒲嘉苓。 有一次她正在新家监工,工人们在那勤勤恳恳地做木工,忽然内室安静,一声大喊惊得众人纷纷朝阳台望去,那上面站着蒲嘉苓。 她傍着阳台,像是站在山顶似的往外大吼一声“啊”,中气十足。 众人惊恐地看着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蒲嘉苓喊完后转过头来,看着工人们若无其事道:“为什么都看着我?没事,你们继续干。” 众人:“……” 这种扰民举动在跟邹瑜聚会的时候也会发生。 不仅如此,蒲嘉苓还走神,常常是邹瑜手舞足蹈地说到一半,停下来看她时,就明显发现她眼神已经飘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举动第三次出现后,邹瑜终于忍无可忍,捏着她的手说: “蒲嘉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又不是没谈过恋爱!” 蒲嘉苓回神,惯性道歉:“对不起我又走神了。” “不是在怪你这个!”邹瑜无语地摁住额头,“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我对你说这句话……‘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智商还是得保住的’,这你以前经常教育我,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你!” 蒲嘉苓不服气了:“我现在看上去智商很低么?” “还好意思反问我?”邹瑜痛心疾首,“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蒲嘉苓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 首先她已经有很几年没有过正经的、承认的男朋友了。 其次,交往的男性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中。 就像买衣服,好穿就多穿几天,不好穿就闲置乃至扔掉。绝对不会因为这件衣服如何而影响到心情。 听邹瑜这么说,蒲嘉苓开始陷入对自己的深刻反省中。 确实太久没有这样的恋爱体验,像是有年少时青涩、不顾一切的冲劲。 跟宋清深在一起的每一天,蒲嘉苓身体都充满了活力。不像以前寻欢作乐,她虽然表情笑着,心里却在无限打呵欠,只因为对每个对象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得手太容易,反而无趣。 而现在她发现恋爱真的可以给生活增添光彩,这种感觉,父母关系还好时好像感受到过。 后来蒲勇入狱,蒲嘉苓就再不指望在这个领域获取纯粹的快乐了。 沉默片刻,蒲嘉苓在心底对宋清深默默说了声谢谢。 邹瑜声音响起:“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蒲嘉苓:“……” 她沉吟一下,“我在想是不是该快点搬出去。” 邹瑜:“啊?搬出去?为什么,宋清深家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蒲嘉苓:“就是因为太好了。” 邹瑜:“?” 蒲嘉苓愁眉苦脸地说,“两个人呆在家里,干柴烈火的……有点误事啊。” “……你真的很想我揍你么。” 之后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些别的话题,聊得差不多了,邹瑜顺口说:“总之看到你终于有收心对象还是挺好的。不过刚在一起,结婚什么的肯定还早,你们措施得做好啊,别哪天中奖了哭着来找我说奉子成婚。” 蒲嘉苓一口饮料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么奉子成婚啊?” 邹瑜嫌弃地看她:“老职场女性了,这方面没必要装蒜吧?成年人的爱情哎!” 蒲嘉苓:“不,不是装蒜……只是咱俩确实还没……” 这下轮到邹瑜惊掉下巴了:“那你说什么干柴烈火?” “呃……”蒲嘉苓边说边不好意思:“我是说,心理上的。” “你有病吧。”邹瑜终于揍她。 晚上把邹瑜送到机场。 回家路上下起大雨,蒲嘉苓没带伞,出租车送到楼下还是没能让她逃过淋雨的命运。 这雨太不讲道理,几秒钟就让蒲嘉苓浑身湿透,水很凉,她进电梯先打了个喷嚏。 不会生病吧?蒲嘉苓赶紧上楼,开门,家里静悄悄的。 宋清深说了今天要加班,没在家也正常。不过现在已经有点晚了,蒲嘉苓想了想,还是给他发条信息问问平安。 简单擦干一下手臂,换掉湿漉漉的衣服,蒲嘉苓找出条干浴巾,裹好身体。 浴缸里已经在放热水,水声远远传来。蒲嘉苓检查下换洗衣物,忽然想起手机还放在玄关的台子上,想把它拿回房间,便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往那边走。 刚走到玄关。 门把手转了。 蒲嘉苓僵硬地看着门被推开,穿着条纹西装的宋清深进门了。 他上班都要穿正装,每天的装束各不相同,蒲嘉苓很少见到他穿重复的西装。 今天就是又没见过的款式,银色的暗线,深灰底布,很衬肤色。 与此同时蒲嘉苓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宋清深喝酒不怎么上脸,不过耳朵会红。 蒲嘉苓就去看他的耳侧,那里已经红成车厘子色了。 “你……”蒲嘉苓用手攥好裹在身上的浴巾,“喝酒了啊?” 宋清深抬起眼,两人对视。 他眼神迷离,肯定喝了不少。 蒲嘉苓心里咯噔一下,看宋清深眯了眯眼,然后垂下头对她沉声说。 “你呢?怎么穿得这么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本月二十多号左右可以完结呢。(挠头 第49章 夜晚的楼道静悄悄的。 宋清深反手将门扣上,铁与钢的撞击声在身后戛然而止。 蒲嘉苓抬起手,说:“我可以解释。” 肘侧就是她的手机,蒲嘉苓拿起来,“我正要洗澡,想着出来拿这个,刚走到这你就回来了……” 宋清深不听,顺着手臂覆上她的手掌。 酒味铺天盖地,却并不难闻,宋清深从正面与她一同攥紧手机,另一只手撑住玄关台面,沉默地盯着她。 几乎是直觉地,蒲嘉苓感觉到强烈的侵略性。她不自然地偏过头。 宋清深的声音很沉,偶尔夹杂点停顿,他按着蒲嘉苓的手说:“你自己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蒲嘉苓眼睛盯着他西装的袖口,胸腔的跳动一声比一声响,“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过分。” 宋清深打断她,头往她颈侧埋下去,“你又不躲。” 温热的吐息拍打在裸露的肌肤上,蒲嘉苓身体微微颤栗。 宋清深吻上她的脖颈,又用手搂住她的后腰,他动作轻柔、缓慢,像是在慢慢展开一幅裹紧的古画卷。 有时候,不抗拒就是回应。 蒲嘉苓不自觉地收紧脚尖,一边心惊肉跳地感受着宋清深隔着浴巾的触碰,一边想…… 邹瑜临走前给她塞的那盒东西放哪儿了…… 白皙的肩膀留下宋清深的印记,他抬起头。 蒲嘉苓还欲盖弥彰地抓着浴巾交叠裹好的部分,但被他亲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宋清深喝了酒,观察力却丝毫不减,他看看蒲嘉苓放在胸前的手。 然后跟蒲嘉苓对视说。 “你知道我轻轻一拨就能弄开吧。” 蒲嘉苓后脑发烧,她捏紧:“嗯……” “那你这是……” 蒲嘉苓偏过头。 她还没洗成澡。 宋清深也喝了酒。 这似乎不是个极佳的时机,但是…… 恋爱哪有按照日程表来的。 宋清深瞳孔幽深,盯着她半天没动静。 片刻他说,“我突然后悔一直没去买了。” 买什么? 这不用问了,蒲嘉苓看宋清深耳朵红红,捏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嘉苓,你真会挑时间。” 他眼睛水盈盈的。 蒲嘉苓心一横,说:“其实今天邹瑜送了我一盒,就放在卧室里。” 宋清深一愣。 而后低笑,“邹瑜送你?” “嗯。”蒲嘉苓心说老娘不管了,一股脑地坦白:“我跟她聊到这方面,她就说……助攻……买了非要塞给我。” 宋清深捏着她的手,“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蒲嘉苓跟他对视。 “我喝酒了。” 宋清深说,蒲嘉苓流露出疑惑:“喝酒了怎么?” “可能没那么会控制自己。” 宋清深说。 大概有些人就是能有瞬间点火的能力。 蒲嘉苓觉得自己从脚跟,到头顶,通通都燃起他点的这一堆火。 再无须多言,宋清深将她抱起,一步步往火焰的尽头走去。 领带,手表,西装外套。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后,宋清深好整以暇地将身上的东西除去。 每少一件物事,蒲嘉苓的心就沉一下。他整理自己的动作再正常不过,却步步像是挑.逗,蒲嘉苓看得目不转睛。 等他褪到最里面的白衬衫,宋清深动作停了。他看向蒲嘉苓,意义不明地微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蒲嘉苓找不到话说,就乱说一气,“看你要我等多久。” 宋清深手一顿,没回答。 下一秒,蒲嘉苓周遭已经尽数被他的气息包围。 房里还亮着微弱的地灯,蒲嘉苓能勉强看清他的面孔。 带着酒劲,他的眼睛迷蒙而沉沦。额前的碎发散着,蓬松,掩过更深处的眼神。 蒲嘉苓身上还有浴巾,但形同虚设。 他的手搁着柔软的布料,温度毫无阻隔地传递。 两个人已经同住很长,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亲亲抱抱,确定关系之后都有过,但如此近距离,如此炽热,是太新鲜的体验。 蒲嘉苓搂着他的脖子,隐忍地不发出声音。他始终隔着那层布,气息比手更近。羽毛隔着屏障拂过肌肤,带来的心痒数以十倍。 他头发毛茸茸的,蹭过锁骨的时候很痒。蒲嘉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终于,预热攀上高峰。蒲嘉苓忍不住了,低声催促他。 宋清深要撩开那层碍事的布,忽地愣住。 他卡顿一下哑声说,“……还在包里……” 蒲嘉苓无奈地拍一下脑袋。 宋清深沉沉地:“我去拿。” 他的气味骤然从身旁散去,蒲嘉苓眼睛追着他。 就在这一瞬。 手机的原始来电铃声没有眼色地响起。 宋清深:“……” 蒲嘉苓:“……” 声音响了两秒,蒲嘉苓闭了闭眼说:“我的手机还落在玄关。” 宋清深看眼衣架,表情也是无奈:“是我的。” 声音从他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传来。 宋清深站起来,腿长得惊人。他走到衣架旁边,从内口袋里摸出那方薄薄的金属。 他看眼屏幕,而后音乐断掉。 宋清深的表情有片刻的犹疑。 然后他接通说:“喂,爸。” …… 蒲嘉苓本来想说管谁打电话,先继续再说,听到他喊出爸,什么脾气都没了。 宋清深跟他爸的通话没有维持太久,也就一两分钟左右,不过对于降低兴致来说,这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蒲嘉苓看见自己身上凌乱的那块布,后知后觉地脸红。 等宋清深说完,他转过身来,“嘉苓,……” “……我要去洗澡了。” 蒲嘉苓站起来,胸腔还跳得厉害。 宋清深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现在洗澡吗?” 蒲嘉苓其实并没有生气,但她摆出赌气的表情说,“嗯,本来你回来之前我也是要洗澡的……” “我不该接这个电话。” 肯定的语气。蒲嘉苓不看他,“不是。爸爸的电话还是得接。他有什么事儿吗?” “说让我回去一趟。”宋清深说。 “公司有急事?” “也许吧。”一般不是重要的事,宋肃不会给宋清深打电话。 “那什么时候动身?” “明后天。” “哦……” 没有别的要问了,蒲嘉苓往前走,“我去洗澡了。” 宋清深轻轻地将她搂回来。“嘉苓。” “嗯。” “我可以……” “笨。”蒲嘉苓已经从意乱情迷的情绪里出来了,那种属于老手的莫名羞怯重新占取上风,她说:“下次。水还放着呢……” “我去帮你关。” “没洗澡不干净。” “谁说的。”宋清深在背后俯头,在她后颈窝亲昵地蹭了蹭,“明明这么香。” “好了……”蒲嘉苓后背温度又在升了,她推一推宋清深,“不急这一时。” 宋清深从来都不会强迫她。 只是这次,她马上要迈出房间时,被他拉住。 蒲嘉苓回头:“怎么?” “一起洗?”宋清深看着她认真地说。 “?!”蒲嘉苓打两下他的手背,“想得美!” 宋清深就垂下头低低地笑,“开玩笑的。” 蒲嘉苓用没好气的声音掩饰情绪,“开的玩笑越来越过分了。” 宋清深声音飘忽如烟云,“醉了的人有特权。” 蒲嘉苓突然心软。 她停顿片刻说:“那这次原谅你。” 这样说完宋清深还是牵着她的手不肯放。情.欲已经从他的眼中褪去,但感情仍旧是热烈的。那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爱意。 蒲嘉苓心震,不自觉地说:“你还想干什么。” “抱抱我。”宋清深说,“嘉苓。” “……” 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蒲嘉苓将他拢过来。 咫尺距离时,宋清深抵着她的耳边说: “嘉苓,我爱你。” …… 第二天宋清深走得很早。 他说工作完还要急着回家,就早点上班。离开前,照例给蒲嘉苓留了属于她的早餐。 熟悉的口味,熟悉的搭配,蒲嘉苓喝着热腾腾的粥,心情飞得越来越高。 晚上,宋清深跟蒲嘉苓视频报了平安,两人腻着聊了很久,才在睡前堪堪挂掉电话。 蒲嘉苓关灯前看了看微信。 很晚了。这个点以往是跟列表各位聊闲的好时候,从她光明正大表明名花有主后,这段时间空闲出来。有几个男人仍然不死心,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冒泡,面对这种情况,蒲嘉苓看都不看直接删掉。 所以这会儿找她的就只有同性朋友、男朋友、和更好的朋友邹瑜了。 不过今天的小红点出乎蒲嘉苓意料。 是舅舅,他的消息一般都言简意赅。 舅舅:【时间又快到了。】 蒲嘉苓的思绪一下子被唤醒,她看眼农历,然后回复:【嗯,我记得的舅舅。】 舅舅:【要回来吧?你那边什么时候上班】 蒲嘉苓:【反正在妈妈生日之后】 蒲嘉苓:【您放心,我会回来的。】 舅舅:【好】 舅舅:【今年那天我有事,所以我和你舅妈会提前去】 蒲嘉苓:【嗯,没事。】 舅舅:【你自己去看她么?】 蒲嘉苓:【……】 蒲嘉苓认真看舅舅发来的下一句话,【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带他去见见妈妈。】 这让她陷入了片刻的思考。 良久,蒲嘉苓回复: 【好。您早些睡,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9.16应该没有时间更新,请一天假。 感谢大家支持。 第50章 宋清深几天后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蒲嘉苓去接机。 这次回家走得匆忙,宋清深带的行李不多,从安检口出来时,身影孤孤单单的。 蒲嘉苓迎上去,要帮他提行李,宋清深不让。 两个人往停车场走,那里有正在等候的司机。 上车。 正是夜晚,窗外灯火酒绿。 坐定之后,两个人自然地牵起手。 蒲嘉苓随意问:“回去过得还好吗?” “好。”宋清深答。 “没什么要紧事吧?” “……”宋清深说:“还好。就是公司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噢。那回去忙了吗?” “没有……” 那你回去干什么了? 蒲嘉苓本来打算问这个,转眼一想,也许只是他爸爸找宋清深聊聊。 蒲嘉苓总觉得这种内容属于他们一循的商业机密,听多了不太好,她就没往下问。 宋清深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片刻,蒲嘉苓又说:“后天你有空吗?” “嗯?” 宋清深像是回神般答她,点头:“我问问李秘书,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这样啊。”蒲嘉苓斟酌一下用词,“有时间陪我回去一趟么?” “去哪里?” “……” 蒲嘉苓停顿下说:“我妈妈生日要到了。” 她妈妈还葬在老家。 蒲嘉苓妈妈生前是个温婉的人,舅舅说她不会喜欢张扬的排面,于是当年的葬礼一切从简。 她没有被送进城市公墓,而是在乡下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坟墓很普通,背靠一大片芦苇丛,面前是一条溪水。 蒲嘉苓记得妈妈说过,她喜欢乡野,舅舅也记得,所以不约而同地选了这样的地方。 蒲嘉苓说,“我想带你回去看看她。你愿意吗?” 宋清深毫不犹豫地点头,又问,“……是生日吗?” 蒲嘉苓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摇摇头说:“忌日不是生日这天。但我和舅舅一般都生日去看她。忌日……不太想回想起来。我们希望见她的时候都开开心心的,就定在每年的这天去看她了。” 宋清深点点头,“这样。” 他答应下来。 回去那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老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在蒲嘉苓妈妈那一代,整家人已经搬进城市。老家的地是更老一辈的,后来也荒废了,长起萋萋野草。 但妈妈的墓很新;大概是经常有人去打理的缘故。蒲嘉苓妈妈是家中的小妹,很受疼爱,她走以后,舅舅因为隔得近,隔三差五就要去看看她。 每次见,带一串鞭炮,一盒水果,几支鲜花。鲜花和水果在漫长的岁月中与周遭的土地融为一体,化为养分。 妈妈墓前的那片土地草木尤为茂盛,他们走到碑前时,轻轻拨开植物的枝条,最后在沉默的黑石碑前停下来。 这是宋清深第一次见蒲嘉苓的母亲。 她们母女俩长得十分相似,尤其是轮廓,都是大气流畅的类型。 在蒲嘉苓身上,因为独立的气质变成妩媚的载体,而在她母亲身上,更多地是沉静和平稳。 蒲嘉苓说:“这是妈妈生前,我陪她去照相馆拍的照片。那个时候想着出去玩,需要证件照。结果没用上……不过妈妈拍完的时候说过她很喜欢这张照片。” 宋清深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 蒲嘉苓蹲下身子来,仔细地将水果和鲜花摆开,又慢慢插好香。 点燃,熏香的气味袅袅升起,两人站在墓前静默。过了一会儿,他们放好鞭炮,点燃后走远了些,站在田埂上听响亮的噼啪声。 鞭炮燃尽,声音也散了。 硝烟慢慢地淡去,露出蒲嘉苓平静的眼。 宋清深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他很幸运,家里人到现在都还平安健康。 他没有经历过太直接的生离死别,儿时随着父母去给太爷爷、太奶奶上坟,那种记忆过于遥远,情感也不够深厚。他看看蒲嘉苓,看不清她的情绪,于是也陪着她,在墓前安静地站着。 蒲嘉苓忽然牵起宋清深的手。这让他吃了一惊。 紧接着她说:“妈妈。他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您看看。” 接下去蒲嘉苓还说了些话,都是介绍宋清深的。别的宋清深都记不太清了,只有一句,是蒲嘉苓说:“有他陪着,我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他记得特别清楚。 风吹起她的头发。 等到蒲嘉苓跟母亲聊完天,宋清深也深深地对着碑鞠了一躬。 香还在缓缓燃烧,随着微风吹拂悄然摇摆。 宋清深直起身子来。 蒲嘉苓挽起他的手,说:“走吧。” 宋清深表情却有些凝滞,他顿一顿说:“嘉苓,我……” 蒲嘉苓的表情忽地顿住。 她的眼神很显然不是在看宋清深,是在看他的后方。宋清深微愣,转头过去。 不远处的田埂上同样站着一个人影。 宋清深虽然不认得,却有种奇特的直觉,他出声,“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 蒲嘉苓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辽远的风中,在群树的摇摆之前,蒲勇远远地站在那里。 …… 他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角色。 蒲嘉苓出声叫他后,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蒲勇应声而停,好似呆愣在原地,甚至没有进一步动作。 宋清深犹疑了一下。倒是蒲嘉苓,认清楚之后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宋清深看到她的行动,也跟着一起上去。 三个人面对面对峙。 蒲勇不是空手来的,他右手抱着一束精美花束。 花应该刚买不久,连包装的褶皱都是新的。 蒲嘉苓本来一腔的惊讶和厌弃,看见他拿花地方的褶皱,忽然有点说不出话。 蒲勇先是看看蒲嘉苓,很快注意力分散,全数被宋清深夺去——“你你你,你是……” “是我。”宋清深心情复杂地说:“叔叔好。” “你真是……” “我真是。” 宋清深语气放得很缓,“原来您怀疑过?” “……”蒲勇的眼底有惧意。 “当然。多少怀疑过……” 在宋清深面前,蒲勇的声音始终高不上去,他躲躲闪闪,“那时候你们还没在一起。但是又天天在一起……” 蒲嘉苓闭了闭眼。 “不管怎么说您遵守了约定。”宋清深慢慢地说:“除了今天。” 蒲勇着急地辩解:“今天,今天是巧合。不是我设计的!” 宋清深不说话比说话让人心慌,蒲勇声音越说越急,“真的!我只想来看看她……不是跟着你们来的。” “那你怎么知道她葬在这?”蒲嘉苓开口沉声问。 “这个不是秘密啊!”蒲勇说:“我那些旁门左道打听这些还是很容易的!”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说谎。 “……你就没想过妈妈不想看到你么。”蒲嘉苓赌气说。 蒲勇看上去第一反应是反驳,可他很快收住了。良久他说:“你如果不希望我看她就算了。这花你帮我给她。……我想着是她生日。还是来看看……” 蒲嘉苓忍不住冷笑说:“鳄鱼的眼泪。” 蒲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皱眉,表情很颓丧地说:“你这样说也行。唉,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 宋清深看着蒲嘉苓纠结的表情,琢磨她的心思。顿了顿说:“蒲先生想看就过去看吧。斯人已逝,她的真实心愿,我们这些活人也无法做主。” 蒲勇看眼蒲嘉苓,快步过去了。 他在墓前站定,愣愣地,低声说了几个字。蒲嘉苓因为站的远,听得并不是特别明晰。 蒲嘉苓本以为蒲勇会哭,或者会做一些很浮夸的事情,然而并没有。他站着低声对碑讲话,讲得磕磕巴巴,也不算多言。说了会儿他停了,在碑前站立,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转身,放下花,原路返回。 蒲嘉苓他们还没有走,两拨人重新对上眼神。蒲勇扫了眼他们垂头要错开。蒲嘉苓忽然叫住他:“你——” 蒲勇转过身来。 “现在在做什么?”蒲嘉苓问他。 犹豫下蒲勇说:“靠你男朋友给的一点帮助开了家小餐馆。” 蒲嘉苓吃了一惊,看向宋清深,只见他接过话头:“情况如何?” “刚开始一般。”蒲勇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终于明朗了些,“后来我找到手感,生意好多了。” 宋清深点头,“那是好事。” “等等……”蒲嘉苓的话没说完又被宋清深打断,他对蒲勇说:“您要保持。” 蒲勇不回话。 田埂的风渐渐停了,众人摆动的衣角也停下来。 沉默由蒲勇打破,他突兀地问:“你们会结婚吗?” 两个人都被问愣了。 须臾蒲嘉苓说:“你会关心这种事吗?” “为什么不会?”蒲勇的神情很不自然,他停顿一会儿,“如果会结婚……你会邀请我吗?” 蒲嘉苓不假思索地说:“不会。” “……” 蒲勇的表情比想象中颓唐。 过一会儿,“你会请你的舅舅当长辈吧。” 蒲嘉苓点头。 “那你就是不认我这个爸爸了吗?”蒲勇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责备,他像是认命地说,“算了,也是……” 蒲嘉苓说:“走吧。” 从妈妈的墓到外面可以坐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这段路,蒲嘉苓和宋清深在前,蒲勇随后,两队人不远不近地走了好一段距离。 到路边,蒲嘉苓等宋清深开车过来,旁边站的是亦在等车的蒲勇。 大概是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情绪,蒲嘉苓抿唇,最后说:“血缘关系改变不了。所以认不认不是我说了算。” 蒲勇摸口袋,没有摸出烟来,说:“你还愿意认我?” “不然怎么办呢?”蒲嘉苓说:“恨是终将过去的情绪,关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这个爸我还认,只是……” 她不必说完。 蒲勇点头,上了车:“希望你过得好。” 宋清深来的时候看到路边孤身一人的蒲嘉苓,心中一抽,若无其事地让她上来。 也不知道蒲嘉苓在街边单人呆了多久,她上车之后,第一句话是:“你有事儿瞒着我。” 宋清深吸一口气,“是。我要跟你坦白。” 第51章 蒲嘉苓的反应比想象得平静。 她捋了一下头发,“别愁眉苦脸的,直说呗。” “嘉苓……” “肯定也不是多坏的事儿。”蒲嘉苓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我信你。” 宋清深捏了一下拳头。 车子没启动,宋清深把方向盘捏得死死的。他的指节特别修长。跟方向盘的黑色皮革合在一起时,像是黑色天鹅绒上的一颗钻石。 蒲嘉苓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难以启齿。 耳边是窗外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在乡野的地方,黄土飞扬的普通路面上,宋清深的车子显得格格不入。 宋清深终于说:“嘉苓。也许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蒲嘉苓本来拿了放在侧面的水要喝,刚拧开瓶盖,差点又喷出来。 她转过来看着宋清深,“你说什么?” 宋清深的手用力得发白:“我要出国了。” 拧开的瓶盖还捏在蒲嘉苓的左手心。 窗外的风声更盛,像是密林里人们的窃窃私语。蒲嘉苓垂下眼,很慢很慢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扭好瓶盖,这才说:“去多久?” “……”宋清深答:“两年。” “先开车吧。” 发动机启动。 车子悄无声息地在路上奔驰,两边的绿树快速闪过,连成一道完整的弧线。 蒲嘉苓看着前方,“所以考虑关系是什么意思?” “……” “要跟我分手?” 宋清深艰涩地说:“不是。” 蒲嘉苓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 宋清深:“我是觉得不能绊住你。” “嗯?” “我要出国两年,嘉苓,咱们才刚刚开始。”宋清深说,他专心地看着前方,“你本来就是有很多选择的人,我不想绑架你,……” “你想分手吗?” 一句话问得宋清深愣住,他开车的空隙看了眼蒲嘉苓,蒲嘉苓也不瞧他,冷静地说:“你自己想分手?” “怎么可能?”宋清深说。 有好多话堵在他胸口,像是个缠得结实的毛线团。宋清深捏着方向盘,指节的地方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我都选择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放开。” 蒲嘉叹了口气。 “宋清深,现在交通这么方便。” “……” “想你的时候,飞过去找你不就好了吗?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你得绝症了呢。” 宋清深愣了一下,然后苦笑,“嘉苓,你明知道异地恋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车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蒲嘉苓垂下眼,头发懒懒地散在肩膀旁边。 他说的这些,蒲嘉苓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的。 异地,还是异国。且不说时差,跨国的交通,单单只说两个人都有工作,很难空出时间对接,蒲嘉苓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恋爱的难度了。 但是蒲嘉苓说:“嗯,然后呢?” “然后……” “咱们也不是唯一一对异国恋的吧。” 蒲嘉苓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我觉得你有时候就是关心则乱,想得太多。” 面前的公路上车辆稀少,宋清深觉得眼前开阔。 不等他回话,蒲嘉苓又满不在乎地说,“在一起了就好好过,什么样的困难不都是小事么。认真的恋爱,我真没听说谁是还喜欢就能分掉手的。” “……” 宋清深默了半晌笑出来。 蒲嘉苓也不问他,只说:“想这事儿想了多久?” 宋清深:“从回来那天开始吧。” “你爸回去就是跟你说这个吗?” “嗯。” “怪不得你这两天心事重重,也遮掩得不好,我就觉得你有话想说。” “……果然瞒不过你。” 蒲嘉苓问他:“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宋清深答,“他说要锻炼我,所以给我派到那边去。老爷子很少这么直说对我的期望……可是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你不会愿意等我……” 蒲嘉苓无奈说:“恋爱脑啊。” 宋清深也笑:“大概是吧。” “也挺好的。” 停下手里的动作,蒲嘉苓抬起头看着宋清深,语气轻描淡写地,“其实你父亲人真的不错,虽然以前老说你,可看到你愿意发展事业,就开始帮衬了。你不要因为一些多余的想法错过这些机会,咱俩谈恋爱,我可不希望这种关系成为你我之间的绊脚石。” 宋清深神情若有所思,他没搭话。片刻蒲嘉苓又说:“况且在一起就是应该互相促进变得更好。咱俩这种人想稳定下来不容易,既然决定了,就多扶持着点儿呗,你放心,只要你不要先对不起我,我应该还是会老老实实的。” 宋清深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终于有点儿笑意,他轻轻地说:“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骗你干什么?是我威胁你别在那边做不好的事才对吧。” 宋清深一本正经地回答:“你放心,我不会的。” 回到家已经快傍晚了。 脚刚沾门蒲嘉苓便接了电话。是新东家的人事打来的,跟她说安排近期入职。 蒲嘉苓站在落地窗边,看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边跟人事说话边望着远山出神。 新家那边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剩下的就是放进软装开屋散味。这个绵长而特殊的假期终于快迎来落幕。蒲嘉苓嘴上随意地回复着对面的问话,跟他们敲定入日期和要办的手续,之后的客套已经渐渐散了注意力。不远处,一栋大厦的亮灯星星点点。蒲嘉苓模糊地望去,像是看到了近在眼前的璀璨银河。 电话终于打完了。 蒲嘉苓回头,看见宋清深已经换好了家居服,这会儿正在取掉手腕上的手表。 蒲嘉苓走过去。 留意到她的动静,宋清深抬眼:“你工作电话打完了么?” “嗯。”蒲嘉苓点点头。她回望宋清深:“你洗澡么?” 宋清深愣一下。“晚点吧。你现在去洗?” “嗯。”蒲嘉苓说着就开始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针织毛衣。 毛衣是贴身款的,很薄,能好好地修出身形。最近几天开始降温了,入秋悄无声息地来。蒲嘉苓穿得不厚,正午的时候被太阳直晒还是会有点热,于是她也脱过外套。 宋清深那会儿没注意看,现在才好好地看见,属于女人的曲线一览无余,他愣了一下,微微错过头去。 背后追来轻笑。 “怎么还不好意思看啊。” “……”宋清深说:“你去洗澡吧。” 蒲嘉苓慢慢走过去。 她忽然从背后环抱住宋清深,手轻巧地搭在他的腹部。 她的声音像是柔软的丝绸,在耳边似有似无地萦绕,她轻声,“你也去洗,现在。” 能感觉到宋清深的僵硬,蒲嘉苓默了一瞬,说:“也没人打扰了,我们没必要等了吧?” 宋清深的声音很久才哑哑地从前面传来:“嘉苓,你想好。” “去吧。”蒲嘉苓说,指尖很轻很轻地敲了一下他的皮带。 洗浴的时候蒲嘉苓清理得很小心。 出浴,身上到处都是香香的,蒲嘉苓仔细吹干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干净的面庞,盯了很久,最后莞尔一笑。 出去时宋清深还没结束,蒲嘉苓就平静地等。 等到最后,她站起来。 宋清深拉开浴室门的时候看到她正好站在面前。 蒲嘉苓觉得他吓了一跳的样子很好笑,她扫眼宋清深,“睡衣都在里面换好了?” “……”宋清深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蒲嘉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大概这种拱火的事儿还是得少做,蒲嘉苓恍若无意地调戏完眼前刚洗完澡的男人,下一秒就被人拉进怀里。 温热的气息在额头扑打,蒲嘉苓抵在他的胸前,一声不吭。耳旁的心跳阵阵,一阵比一阵快,蒲嘉苓已经快要分不清,这心跳到底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她听见宋清深沉沉的声音说,“嘉苓,你真的很过分。” 夜深。 后来的事情阿晋不允许,但好像都顺理成章了。 蒲嘉苓用手搭在唇前,试图掩饰情绪时,宋清深却帮她拿开,低语细语:“不用遮住,也不用忍着。” 手交错了,然后牵紧。 比起单纯的愉悦,手掌相贴的温度更让人眼睛发烫。 蒲嘉苓脸红得快要哭出来,她想遮住自己的表情,却被宋清深钳制住,情急之下,她忽地将宋清深的手拉近嘴边—— “疼……!” 宋清深吃痛出声,面上无奈地看她,“你怎么咬人……” 蒲嘉苓眼睛里情绪满盈。 停下时已过半夜。 蒲嘉苓老脸通红。 竟然不记得有几次了,实在没想到能这么放纵。 太合拍了,根本停不下来啊! 明天宋清深还得上班,蒲嘉苓纵情之余有些愧疚。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收拾完,再重新躺回床上,触摸到他肌肤的那瞬蒲嘉苓被唤起了方才的记忆,她后背一烫,而后,手被宋清深牢牢牵住。 将人拥入怀中,宋清深的的眼神重新清明,他摸着蒲嘉苓的头发说: “嘉苓,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表达出全部的我爱你。” 几周后,蒲嘉苓正常上班。 上班的第三周,宋清深定好去国外的机票。 第52章 异地恋的日子比想象得漫长。 首先是时差。 时差是一堵无法绕开的墙,蒲嘉苓这边深夜,他那边刚起床。到了蒲嘉苓的午休时间,宋清深又该收拾收拾入夜了。 不太一样的步调,让两个人每次都需要花些工夫来解释,占掉本就不多的交流时间。一开始两个人因为这种不对等吵过些小架,比如蒲嘉苓终于有空给宋清深打国际电话,宋清深那边却马上就要睡下。但,最后都吵不起来。 宋清深把四两拨千斤的工夫发挥到极致。每次蒲嘉苓马上就要发作了,他就立刻软声下去。蒲嘉苓也不是喜欢吵架的性子,很多时候便不了了之。 只是,长时间无法触摸到爱人的情绪,多多少少会让人焦灼,尤其是对象变成宋清深之后,这种情绪被放大了无数倍。每当这个时候,宋清深总是说:“嘉苓,别急。” 蒲嘉苓便一下子冷静下来。 有时候,也是蒲嘉苓劝宋清深。 他会在奇怪的时间点表达想念,说一些“要么还是回家吧”的丧气话。 蒲嘉苓知道他有时候不是说着玩的,宋肃把宋清深送到国外去,工作量和学习量都十分庞大。 他不是应付不来,只是个人时间会被极大地压缩,陪伴蒲嘉苓的时间便少之又少。 蒲嘉苓偶尔嘲笑他:“怎么还儿女情长啊。按电视剧,你家里该说我耽误你前程了。” 宋清深说:“我都是干完活才抱怨,没事的。” 宋肃来找过一次蒲嘉苓。 那会儿蒲嘉苓刚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手上拎着薄薄的文件夹。新的项目即将启航,这对蒲嘉苓来说意义非凡——来到新公司,虽然因为以往的履历得到了不错的职位,但手下人都陌生,到底能否服众还得看实力。 蒲嘉苓开完会就匆匆下电梯了,三十分钟后,她约了一个重要的客户见面。 走出大厦旋转门的那瞬,脚步顿住。 在这样的商贸写字楼底看到豪车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令人注目的是车旁站立的保镖。 主人还坐在车里面,没有摇下窗子,蒲嘉苓本来应该快步走开,保镖们毫不避讳的目光让蒲嘉苓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缓停下脚步。 果然有人走过来,蒲嘉苓看眼周遭,人来人往,也有监控。 开豪车的人,总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她吧? 再说,如果对方真想拿捏她,蒲嘉苓也跑不了。 她就淡定地站在原地等。 其中一个保镖走过来客客气气地说:“请问是蒲小姐吗。” “是我。”蒲嘉苓迎上他的目光:“你们这是?” “宋先生想见你。” 这大概是蒲嘉苓和宋肃头一次单独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有监听器,保镖刚说完这话,墨色的窗子就缓缓摇下来了。 宋肃坐在后排,正在看手上的报纸,他一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细边眼镜。 两秒之后宋肃抬起头,转过来,眼睛看往蒲嘉苓。 他的神色犀利,带着年长人的深沉,打量人的时候瞳孔几乎不会移动,像是一尊缄默的巨石。 保镖传达完意思后双手紧扣,不再多说一句话。蒲嘉苓跟宋肃对上眼睛,空气像是根紧绷的弦。 须臾,蒲嘉苓先鞠躬。 “您好,宋先生。” 宋肃“嗯”了声,垂眼,示意她上车。 蒲嘉苓表情乖巧,身体却没动。 宋肃盯着面前的报纸说:“不上车么?” 蒲嘉苓:“宋先生,您来我应该迎接的。但很抱歉,我马上得去见一个客户,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停留。” 宋肃:“什么客户这么重要?” “客户都很重要,”蒲嘉苓不卑不亢地回答:“您下次提前说,我一定为您空出时间。” 旁边的保镖忍不住看了蒲嘉苓一眼。 宋肃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他微微仰头,“你们约的多久。” “半小时后。” “那先上来,一会儿送你过去,不会耽误。” 车内很宽敞。 蒲嘉苓没看见保镖到哪儿去了,又坐的什么车…… 她上车以后,窗子前的自动帘布缓缓合拢。 车内有香薰,是淡淡的木味。没有烟草的味道,大概老爷子不怎么在车内抽烟。 除了司机,车里就只有蒲嘉苓和他,手上的报纸,宋肃看了好一阵才结束。 蒲嘉苓冷不丁说:“宋先生,我见面的地方在XX商圈,麻烦您司机待会儿带过去。” 宋肃:“你还真的一点不客气。” “宋先生答应在先,我也就敢斗胆提要求了。” 宋肃把报纸折好放在旁边。 车内音乐应景地停,司机没有转头。蒲嘉苓敏锐地发现,导航已经换了去处,正是她要去的方向。 蒲嘉苓心情放松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肃答非所问。“这段时间有联系么。” 蒲嘉苓想了想,“有的。” “为什么犹豫?” “——时差有点长,联系都断断续续的。”蒲嘉苓轻描淡写:“我在思考这算不算。” 宋肃双手交叉,露出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飞机也就半天路程。”宋肃说:“你去见他不就没有时差了?” 蒲嘉苓答:“虽然很想,但我还在为生活奔波,要上班啊。没有时间。” 宋肃皱皱眉头:“领的工资究竟是杯水车薪。我家养一个女人还是养得起的。” 蒲嘉苓并不恼怒,耸耸肩:“这不是还没成为您家的人吗。而且,我也不是闲得住的性子。” 如果对方不是长辈蒲嘉苓大概已经开始冷眼相待了。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蒲嘉苓也没想给他留什么面子,不过宋肃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反而抿着唇放空了一会儿,老人家的眼睛深邃如海,看不透他到底在思索些什么。 一会儿后,宋肃说:“倒是跟他妈妈一个性子。” 蒲嘉苓顿住。 在想象里,与宋肃的前几次打交道应该不会顺利。像这样突然来楼下堵人的,也挺符合他的作风,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气氛的缓和。 蒲嘉苓没感受到一点儿□□味道,宋肃的架势可怕,态度却不像找茬。 一直架着的防备心松了些下去,蒲嘉苓放松一下手指。 宋肃又说:“最近有假期么?” 蒲嘉苓思考之后很认真地回答:“我们有年假,不过这个项目刚开始,要请也得过段时间。” 宋肃点头,“行。那就等你忙完。” 蒲嘉苓:“忙完做什么?” “……” 蒲嘉苓确定从宋肃脸上看到了一丝无语,他整理袖口说:“情侣之间还是得时不时见见面。” 蒲嘉苓审时度势地没有说话。 宋肃果然接着道:“经费我替你报销,出国一趟也不容易。假期的话,你匀一天应该没事儿吧?有事儿跟我说,我帮你疏通。” 蒲嘉苓说话了。“您在担心儿子孤单么?” 前排的司机手用力捏了下方向盘。 宋肃锐利的眼神只放出一刻便收下去了,他转动手上的扳指,缓缓地,“……找个能相处的人不容易,感情结束也不能因为这些外因。” 蒲嘉苓的眼角微微弯起。 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 新公司年轻人多,氛围也比较好,蒲嘉苓虽然是上司,但性子随和又不怎么生气,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忙碌的项目期过去,蒲嘉苓重新收获一批服服帖帖的小弟。庆功宴也在日渐寒冷的冬色中开始了。 夜晚的城市亮着五彩缤纷的灯,路边满是穿着长筒靴打车的女孩。白色雾气从人们嘴里呼出来,像是薄薄的云,依偎着、裹挟着,彼此升腾。 蒲嘉苓带的这一大班子年轻人从酒吧里嘻嘻哈哈地走出来,发现变深的天色。有个里面穿白色衬衫戴银色项链的小男生走过来,蒲嘉苓认出他,是组里刚来的实习生。 “蒲主管!”那男生说。 蒲嘉苓朝他点点头,等他走到身边。 男生在她身边站定,看了眼她身上穿着的薄款针织毛衣,默默地脱下外套。 蒲嘉苓在他脱掉一半的时候伸手停住:“做什么?” “您看起来会冷。”男生说,“穿上这个会好点。” 蒲嘉苓冲他一笑:“不用了,你上车吧。” 男生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蒲嘉苓已经招停了一辆出租。 少年人的目光总是热切,纵使万般掩饰,喜爱仍然忍不住从边沿角落逃逸出来。 蒲嘉苓默默地看着他的双眼,看他不知所措的双手,叹了口气。 她说:“走吧。” 男生仍然不死心,他说:“蒲主管,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有人来接吗?”男生问。到这里时他语气犹豫一下,“比如你那个男朋友?” 蒲嘉苓笑了,“没人来。” 于是看到男生表情意料之中地愤懑,“这么晚他也不担心你?” 蒲嘉苓想了想回答:“不止不担心,应该还在睡觉呢。” “蒲主管!” 男生忽然叫她。他神情认真,“您……您真的有男朋友吗?” 蒲嘉苓歪头:“怎么这么问?” “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了……”男生借着酒劲说出心中困惑:“您总以这个来搪塞旁人。可是,如果真的有,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声音渐渐小下去,“退一万说,真有这个人,那他也太不称职了。如果这就是你们的恋爱模式,还不如让我来照顾你——” “好了。” 蒲嘉苓不生气,平和地把他送进车里,关门前说:“提前祝圣诞快乐。” 少年人的疑问跟着汽车的尾气一同驶走。 手心里的手机应景地震动,蒲嘉苓打开看。 短信上简短地写: 【您的国际航班三小时后即将起飞,请提前到机场办理值机手续。……】 第53章 结局(下) 宋清深的生日在十二月末。 对于西方来说,十二月是个美妙的月份。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这个月,雪花,棉衣,温暖的壁炉,也在这个月。 身处异乡,节日的气氛像是蔓延的香味从每个丝缝渗入身体,虽然不过圣诞节,在环境渲染下,宋清深出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翻翻日历,还有几天就到圣诞节,之后再过一天,是他的生日。 宋清深用办公内线打个电话给李秘书。 “我最近的行程安排如何?” 跟随宋清深漂洋过海来到国外、刚刚才加过薪的李秘书很快回答:“主要的事项有两场会议,一场进修,宋先生。” “安排得紧凑么?” “两场会议分别在明天23号和27号。” 电话那头有快速的点击鼠标的声音,李秘书准确地说,“进修每天都要去,按惯例,为您安排在每日下午两点。24和25号老师请假,所以这两天您可以休息。” 她顿一顿:“需要为您空出时间来么?” 宋清深按了按眉头。 “帮我买明天下午回国的机票吧,回程定在26凌晨。” “好的。” 李秘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上:“要帮您通知蒲小姐或者家人么?” 宋清深拿着话筒,开始盘算如何压缩时间尽快完成最近的安排,回答:“不用,给他们个惊喜。你一会儿把明天会议的资料整理一下拿进来吧。” “……好的宋总。” 李秘书的声音隔了两秒消失,宋清深压下电话。 亮着的电脑屏幕把人拉回工作里,空旷的办公室,敲击键盘的声音不断响起。 时间在专注面前像是冰下的水,流逝却难以发觉。 宋清深在直起腰时感觉到酸痛,才发觉又过了好一阵子,他看看门口,李秘书没来过。 宋清深重新打通内线:“李秘书在么?” “在的宋总。” “资料,整理好了吗?” “现在给您送进来。” “嗯。” 宋清深停顿半秒,“对了,东西送过来了吧。” “……” 李秘书似乎在思考,没有马上回答,“店家说今天内。” “我一个月前就定了?” “是,但工艺复杂,店家说今天已经是最快时限了。” “行。” 宋清深点了点头,“倒也正好。他们要是给你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我明天回去正好把东西拿上——” “啊宋总,我现在进来可以吗?” 李秘书从来不会打断别人说话,不过这句话承接得自然,宋清深也没太注意,他“嗯”一声:“可以,进来吧。” 说完挂下电话。 文件重新淹没他的眼。 大概几分钟后,有开门的声音。 宋清深埋头道,“放在桌上吧,谢谢。” “听说你要回国?” 拿笔的手顿住。 科技发达的今天,通话和视频已经变得便利非常。 然而经过电缆网线的传递,话语和情绪再饱满丰沛也会失真。 那些东西在线路的奔波中容易失去色彩,宋清深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如此清晰的…… 蒲嘉苓的声音了。 他立刻抬起头。 面前,活生生的蒲嘉苓穿着格子大衣,手上端着一叠纸质资料,笑意盎然。 椅子的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响,桌上的笔因为失去扶托而滚落地上。 蒲嘉苓失笑,把文件放在他桌上,站直。 “看到我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下个瞬间已经被人抱进怀里。 分量厚重的呢子大衣与肌肤亲密接触,有手抚上蒲嘉苓的后脑勺。 离他的心脏极近,一声一声,蒲嘉苓听到的都是对面人重如擂鼓的振动。 轻轻回抱他,等了会儿,蒲嘉苓说:“你不刮胡子,挠得我额头痒。” “……” 宋清深声音闷闷地:“我明明刮了。” 蒲嘉苓吃吃地笑。 温度在传递,鼻尖都是对方的呼吸。 热气升腾,似乎天地都暗下来,只有最中心亮着一团小火,火的中央,他们相拥。 蒲嘉苓把他衣服的布料轻轻捏起褶皱。 见面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她听到宋清深说,“明明你就在面前,为什么还是觉得想你。” 窗外的车流流逝。 拥抱过后,两人分开,蒲嘉苓想着他还在工作,要走,硬是被人拉着没能动弹。 蒲嘉苓说:“我留在办公室就不怕分心么。” 宋清深答,“不会。” 结果工作一会儿宋清深就看她一眼。 蒲嘉苓不看他,“不会分心?” 宋清深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间歇性充电罢了。” 在他第N次这么说之后,蒲嘉苓叹气,起身,走到办公桌面前,帮他盖上文件。 “走吧,先去歇歇。” 蒲嘉苓看他,“反正你心思也没在这上面了。” 宋清深眼底笑意难掩。 过了一会儿,他说:“老板还带头翘班么?” “老板才能带头翘班。”蒲嘉苓拉他衣袖:“走吧。” 冬日的街道仍然热闹非常。 出公司门前,蒲嘉苓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宋清深。 毕竟是一家公司的主人,说要翘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刚要走,被秘书逮到,拉着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蒲嘉苓自觉地退远了些,没听。 等到宋清深结束谈话,她一下子被人拉进怀里,宋清深用下巴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声音在冷风里隐隐约约有些辽远,“避那么远干什么?” 蒲嘉苓顺口说:“不能当窃取商业机密的盗贼吧。” 宋清深吻一下她,“什么窃贼,一家人,顶多是听听自家事儿罢了。” 宋清深说,这点时间可以先去吃个饭,然后再陪蒲嘉苓到处逛逛。 问她想去哪儿,蒲嘉苓随意地:“你平时放风去哪儿,也带我去遛遛。” 宋清深先带着人去了餐厅。 踏进门口,蒲嘉苓隐约觉得这家餐厅装潢有点眼熟。 问宋清深,他想了会儿,片刻恍然道:“啊,这家咱们来过。第一次一起进餐,记得吗?那家餐厅是这家的副牌。都是一家公司的,风格类似。” 蒲嘉苓缩了下脖子,“你被泼酒那?” 宋清深坦然点头:“我被泼酒那。” 两人相视一笑。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天以后,蒲嘉苓就再没去过那家餐厅,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今日故地重逢,没有太多尴尬,对面的人仍然是那个人,氛围却截然不同了。 侍者仍然彬彬有礼,换了一种语言说话。 异国的气息弥漫,蒲嘉苓听着宋清深跟他交流,不知不觉地出神。 发呆的心忽地被拉紧。 蒲嘉苓跟远处的女孩对上眼睛,既视感扑面而来。 “……” 蒲嘉苓悄悄打量一眼宋清深,他还在跟侍者交谈。 远处的女生,陌生模样,不像是认识的人,视线却始终黏在宋清深身上。 宋清深翻着菜单问:“蘑菇奶油浓汤可以吗?” 蒲嘉苓:“……”这个泼在身上会好看吗? 发愣间那女孩已经起身。 蒲嘉苓眼皮微跳,一下攥住宋清深的手。 宋清深受宠若惊:“怎么了?点餐呢。” 蒲嘉苓闭了闭眼,“今天不会看着你被泼的。” 微调整姿势,蒲嘉苓面朝女孩走来的方向。 宋清深头顶问号顺着蒲嘉苓的眼睛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那位女生。 女生近了。 还有几米时,她喊:“宋清深?” 没等宋清深回答,蒲嘉苓从容地站起来,挡在宋清深前面,“你好?” 宋清深被笼在她的身影里。 女生转移了注意力,看到蒲嘉苓,目光略微有点疑惑,“你好……你是?” “蒲嘉苓。”蒲嘉苓说。 正要接着说,手被人攥了一下。 回头,宋清深也站了起来。 他低头欠身,示意侍者等等,然后冲女生微笑,“小罗,好久不见了。” 女生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宋清深身上:“真的是你啊!我就说眼熟。”说完这句她看眼蒲嘉苓,笑问:“这位蒲小姐是?” “我的女朋友。”宋清深这次介绍的是两人的关系。 蒲嘉苓摸不太清两人之间的气场,姑且点头观察局势。 她还是微微挡着宋清深,如果有冲突女生得先经过她。 她动作不算隐蔽,宋清深很快留意到了,没说什么,老实呆在她的身旁。 蒲嘉苓在等女生的反应。 下一刻女生笑容绽放,“没想到你也有女朋友啦,恭喜呀。” 来了吗? 蒲嘉苓面上表情仍然完美。 以为女生下一句话就会急转直下,没想到她说:“当年你帮我的时候我就说你也能遇到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那会儿还不信我。” 蒲嘉苓:“?” 宋清深:“那会儿确实没想法,是遇到嘉苓才改变的。” 蒲嘉苓:“……” 女生陷入回忆:“那挺好的啊,你们俩看起来太登对了。这就是积福吧宋哥?当年在你的帮助下我把握好了他,如今,你也有自己想珍惜的人了。” 宋清深笑一声,不多作答。 蒲嘉苓察言观色地慢慢松懈。 两人的叙旧没有维持太久,女生说了一通感谢宋清深的话,又夸蒲嘉苓,最后给了张请柬给他们,说是她马上结婚了,本来打算过两天就打电话问宋清深的,现在碰到,正好给他。 说完这些女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跟一块儿来的小姐妹继续用餐。 蒲嘉苓忍着没说话,等宋清深点完餐,侍者走开,蒲嘉苓才开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嗯?” “你帮她什么的?” “这个啊。” 宋清深说:“没什么。前几年她对现任一见钟情,想追求但没方法,闹了些误会,情况比较僵。我给了点建议,不知道她有没有照做,不过看这封请柬,误会应该消除了。” 蒲嘉苓看他,“相当于你当年为她做了情感咨询?” “算是吧。”宋清深哂笑:“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不啊。这不是被你点拨了嘛。” 蒲嘉苓放松了许多,她往后仰仰,“原来是这样,我还担心你又会被泼。” 宋清深愣了一下,随即:“难道在你眼里,我跟每个认识的女孩都是水火不容的吗?” 蒲嘉苓耸肩,“差不多吧,谁叫你以前那样。” 宋清深再忍不住笑意,摇头。 晚餐结束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蒲嘉苓伸了个懒腰。 宋清深在远处跟侍者说话,说完,走过来拿起他的大衣,穿好。 “咱们现在去哪儿?”蒲嘉苓问。 “兜风?” “怎么还不确定啊。” “那就兜风吧。”宋清深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入夜的街道车辆渐少。 车子行驶得平稳,蒲嘉苓几乎听不见噪音。 周边的风景从繁华的市区渐渐驶向安静,路灯光线微弱下去。 再往后,夜色浓了。 风从微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撩起蒲嘉苓的长发。 车子的角度渐渐开始倾斜,蒲嘉苓望着前方,他们正在爬山路。 “远眺的地方?” 宋清深手扶着方向盘,他点头,“嗯。” 两人有一阵没说话,沉默间,路途升得更高。 蒲嘉苓往蜿蜒的山路一边看去,临近悬崖的一方没有种植太多树木,视野开阔。城市像凹凸不平的画布停留在远处,他们越走,画越伸展。 宋清深打开了车顶,头顶露出星空,敞篷的车开起来带风,蒲嘉苓却不觉得冷。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有个不大不小的观景台。 蒲嘉苓拥了拥围巾,整理下刚刚被风吹起的头发。 宋清深关上车门,走过来自然地牵起她。 蒲嘉苓往远处望去,观景台空无一人。 这里显然不是个热闹的景点,两边肆意生长的树枝讲述了它们的无人照料。整个平台没有座椅,只有光秃秃的地面,平台边缘有些稀疏的栏杆,栏杆之外,尽是天地。 蒲嘉苓情不自禁说:“视野说一无二了。” 宋清深微微弯起眼睛,“我就知道你会先夸景色。” 蒲嘉苓回过神,“先夸?” “嗯,有些人会先说这儿好荒凉吧?” “好像也是。”蒲嘉苓这才开始打量周遭,栏杆上蒙了一层灰,很久没人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 宋清深牵着她的手走到栏杆前:“因为我第一次来也是先说的这个。” 两人肆意地眺望着远方。 蒲嘉苓一直觉得会当凌绝顶是种特别的体验。当世界在视野中放宽,人也会随之渺小,这时候的人可以不顾外界的一切,安心地做一粒尘埃。 心跟着轻下来了,蒲嘉苓眯起眼,放松地问:“你来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宋清深也眯起眼睛。“想你。” “这个时候就不用说情话啦。” “我说的是实话。” 蒲嘉苓转过脸看他,见他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在这里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安心,那些不确定的,焦虑的事情都暂时被天地包纳了,而当我平静下来,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你的身影。” “你……” “嘉苓,我以前很少这么觉得。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总是很安心。” 在她面前的宋清深很少拐弯抹角。蒲嘉苓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在这个地方听到,心里还是莫名一阵悸动。 夜空越发晴朗,星星像是闪亮的火光。 宋清深拉紧了她的手,不再说话了。 蒲嘉苓张张口。 半晌,她低声说,“我也是。” “嗯。” 宋清深用指腹摩擦两下她的掌心,一声“嗯”,在空气里渐渐辽远。 两个人又默默看了会儿城市,远观车水马龙时,话题也闲闲地铺开。 没什么重点,也无甚要紧事,交谈的都是没见面时彼此经历的琐碎,絮絮叨叨,竟也说不完。 蒲嘉苓从前有时候会觉得跟人交流有些费劲,因为总要想对方喜欢的话题去说,可是跟宋清深在一起她从来不会冒出这个念头,两人的交谈,宛若天生就该如此。 蒲嘉苓恍惚中忽然看到了未来的一些场景。 下一刻她回神,听到宋清深轻声问她,“你冷吗?” 蒲嘉苓摇摇头,“不。” “可是手好像有点冷。” 蒲嘉苓感觉到他手与自己的温度差距,顿了下,笑着:“那你帮我捂捂。” 顺理成章地就让他牵着手塞进大衣的口袋里了,蒲嘉苓原本没觉得这个情侣间常见的动作有什么特别。 然而当手指伸进去他口袋那刻,有股热流从指尖一下子抵达头顶。 蒲嘉苓清楚地感觉到那方绒面的、硬质的触感,只摸到一下,也能感觉出来那是个小小的盒子。 蒲嘉苓一下子就抬头,在惊讶之前看见宋清深凝视着她的眼。 那瞬间,涌上的百般问询一下子卡住了,蒲嘉苓看着他的眼神,坚定、纯粹,忽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地广阔,风声辽小,寂静的观景台上,远处是星星灯火,一切,都只在烘托映衬两人的呼吸与心跳。 蒲嘉苓的手僵在他衣袋口。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戒指吗?” “是。”然后是宋清深的声音。 蒲嘉苓呆呆的。 她的手被宋清深攥紧,耳边有他慢慢的解释声,“我定了很久了,今天刚到的,本来打算过年回国给你,没想到你先来看我,喜悦之下,就想着先提前给你。” 蒲嘉苓还有心思打岔:“一时兴起?” “预谋已久,只是被你的出现冲昏了头脑。” 宋清深笑得温柔:“怎么样?我想着你什么时候发现就什么时候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想好了的。我想娶你,想余生都与你为伴。不过你可以不这样想,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 “我……” 蒲嘉苓我了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句子。 宋清深捏捏她的手:“要不先看看戒指长什么样?” 蒲嘉苓想不到别的事,机械地点头。 戒指盒被摸出来,递在她手上。黑色低调的绒面盒,打开之后,一颗简洁大方的钻戒,静悄悄地躺在里面。 蒲嘉苓盯了好久,觉得这个场景从未出现在她敢于预想的未来之中。 良久她给出评价:“……是我喜欢的款式。” “那就好。”宋清深也平静地说。 蒲嘉苓注意到他牵着自己的手有些发颤。 面上仍然是平静的,这个男人很少有失控的一面。 可是他也在悄悄地颤抖,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 蒲嘉苓忽然想起自己有时候会出现的那些不安。 她是久经沙场的感情老手,对于感情的每个阶段都熟记于心。人对于熟练的事很难产生波动,她也是如此,因为太明白感情是如何来得快去得快,蒲嘉苓甚至有些厌烦这中间或真或假的感情交流。 可是和宋清深在一起不一样,她好像还是会像初恋一样有担心有甜蜜。成熟的心灵已经知道什么事大概会怎么发展,却不影响她仍然会偶尔感性地想一些患得患失的事。 蒲嘉苓也会担心没有未来,担心现在太好是在走下坡路,担心所有的感情都会像之前一样烟消云散。 这些不安她都尽量藏起来了,尤其是在这样的远距离恋爱之中,她太明白猜疑能如何毁掉一段感情。只不过偶尔蒲嘉苓还是有所保留,像个小女孩一样为自己留下退路,如果宋清深真的离开,她能够告诉自己:看吧,这就是爱情,爱情维系不了多久,还好她早有准备。 这颗戒指却一下子打破了她所有的退路。 回握住宋清深的手,蒲嘉苓想,原来……宋清深也是这样。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人生真的可以这样幸运吗?蒲嘉苓觉得自己是被上帝亲吻的孩子。她这一辈子,竟然真的可以遇到与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再与他相爱。 未来又真的会一直如此吗? 蒲嘉苓不知道。她不是预言家,更没法控制未来。 可是她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维持很久很久。 这些信心,来得盲目,却真真切切地,无时无刻从宋清深的眼神心意里涌出,再传达过来。 宋清深被她握住之后就不再微颤了。 他看一眼蒲嘉苓,声音很低很低,“所以你的答案是?” 蒲嘉苓闭了闭眼。“你早知道我的答案,你不做没把握的事。不是吗?” “……”宋清深的眼睛亮晶晶的。“听你说完,才真的放下心。” 蒲嘉苓也迎着他光亮的眼。 远处的风光仍然广阔,城市在夜晚之中沉默地运作。尘埃如何飘洒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对于尘埃本身来说,有另一个人与之依偎,漂泊,就不会再是漂泊。 蒲嘉苓深吸一口气。 “……宋清深。” “嗯?” “你说,我们这算什么?” 蒲嘉苓的音调是欢快的,带着一点点如释重负的期盼。 望着她的眼,宋清深很久都不说话,笑意从这边人的脸上扩散到另一个人,两颗心似乎紧紧相连,再也没有距离。 宋清深清了清嗓子说: “为民除害……” 蒲嘉苓和他相视一笑,听他继续说: “为彼此而存在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包容、等待和陪伴。 想了很久要不要写番外,最后还是决定停在这里,嘉苓和清深对我来说是一对灵魂伴侣,他们的故事从相遇开始就注定会一直走下去。所以无论有没有后文,他们都是相伴的,会结婚生子,白头偕老。这部分我想大家自己补足也是挺好的:) 然后就是关于两个人的人设,不是主流的设定,也一定会有争议,我并不喜欢随便对待感情的态度,但现实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所以就想写这么一个故事。无论大家的体会和反应是怎样,我都觉得不错,听到不同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件有趣的事。 最后不知道写什么了,就祝大家早日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吧。如果有幸,下本再见。 再次感谢各位:) 橙惊蛰/202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