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暮时梦醒花自开 作者:岁暮青阳 文案 对林梦而言,十六岁之前的人生是一场美梦,就像童话故事般美丽而梦幻,事业成功的父亲,温婉贤惠的母亲,温馨和睦的家庭,以及衣柜里穿不完的公主洋裙,还有那个她自小爱慕的小哥哥程津珩…… 从十六岁开始她的人生变成一场噩梦,那个风雨飘摇的夜,父亲自杀离世,母亲崩溃失智,她的人生开始不断的坠入地狱,为了偿还父亲留下的欠款她险些被买入夜总会。 一转眼十年已逝,她化名林清,负荆前行,只为逃开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可填不完的金钱巨洞渐渐将她变得麻木,面对昔日爱慕的小哥哥程津珩,还有曾经在夜总会救过她的花花公子暮珞柽,她该如何抉择? 只感叹,余温犹梦,故人如旧 梦醒时分是否花开依旧……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清(林梦),暮珞柽,程津珩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所谓的重遇故人 “今天是社交圈繁忙的一天,你可能有机会出入一些重要场合接触到重要的领导和外宾,同时,也有可能重遇故人,总的来说是不适合表达真实自我的一天,清姐!”阿露举着手机跳到她面前,“今天星座运势说摩羯座可能会重遇故人哦!” 故人!林清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在速录机上跳跃,“你信这个?” “当然!”阿露极肯定的语气。 她默了默,是!一个人经历的难事多了就很难不信命,就像毕业离校那天,她一个人拖着厚重的皮箱穿过学校附近拥挤的人潮…… “林梦!要么还钱要么死,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没有第三种选择”!她在心里恶狠狠的告诉自己。 然后在毕业离校的浪潮中举步维艰,太阳很烈,照在头顶上是一种沉重的灼热感,但她目光依然坚毅,执着的拖着行李朝学校附近的商街走去,因为她要为自己寻一位算命先生,重新换个名字,就像与过去彻底挥别。 “姑娘,辛末年,庚子月,已巳日亥时,五行火旺,本姓为林已是不利,奈何名中有梦,故而双林四木,烈火燎原怕是蚀骨灼心。”接着老先生摊开一张白纸,用手边毛笔错落有致写上三个字,“泉”“清”“淼”,然后对着她说:“姑娘,三选其一,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她最后选择了“清”字,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这个字与她最贴切,所以自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林梦,有的只是一个满心疮痍的林清。 阿露见我没了下文,俯下身双肘抵在桌面上看我,“清姐,我们辅导员总在课上夸你,说你是速录界的翘楚,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做速录太屈才,明明那么多好专业你不选,怎么就进了速录这行了?” 这个问题貌似问到点子上了,可林清不打算回答,因为这涉及到她的隐私。 为什么选择速录?是无数个窘迫之下的迫不得已,也是因为需要钱,她的巨额外债需要她以最少的投入赚最快的钱,没有什么比按照时间来赚钱更令她觉得踏实。 除了自己的汗水,速录师通常只需要投入一台速录机的钱,与她而言或许没有比速录师更适合的职业,所以经过拼命练习,大二那年她就拿下高级速录师的证书,开始以每小时三百块的价格收费,而第三年她成功考下英语六级,以行业内最高收费标准进行双语速录。 现在她得到了最重要的——就是资源,所以不论是司法庭审记录还是社会各界研讨会、新闻网络直播、嘉宾访谈、网上文字直播、外交公务商务谈判、演讲讲座,亦或是音频资料,外国网络会议,只要时间能够排上,她可以让自己二十四个小时不休息。 这也是阿露在这里的目的——整理她的工作时间表。 林清手指游刃有余在速录机上打上最后一百字,然后抬起头看阿露,好像没听到一般,“下一个工作是什么?” “哦!”阿露急忙直起身,慌张的翻开手中的笔记本,“那个……八点四十在暮氏集团有收购会议,我们是被收购方李氏地产聘请的速录师。” 林清抬腕看表,还有四十分钟,来得及,“我们现在出发。” 阿露大二,还没学会开车,林清的上一位助理阿强车技不错,她还可以利用路上的时间录入音频资料,而现在,她只能任由阿露在副驾驶上说些有的没的,还必须时不时应付几句。 就像此刻,阿露又闪着无辜的大眼与她攀谈。 “清姐,你知不知道我们辅导员总在课上讲到你,她说你每分钟的最高记录是六百八十二字,并且一直无人打破,还说你始终代表速录行业的最高水准,所以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系的传奇人物了。” 林清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路况,她不想顺着阿露的话接下去。 但阿露貌似越说越兴奋,甚至羞怯的发着笑,“清姐,我们辅导员还在课上为你公然征婚,鼓励我们班男同学追你。” 这完全是苏念的作风! 苏念!她的大学室友,阿露口中的辅导员,也是阿露出现这里的原因。 大学毕业,苏念留校任职担任辅导员,所以总会派学生到她这里免费实习,表面上说是想为手里的学生提供一个实习机会,其实不过是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她的工作。 林清岔开话题,“一会的会议涉及商业机密,你不能参与,或许可以考虑先回学校。” “没事!”阿露充满朝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又夹杂着隐隐的兴奋,“我还是第一次参与高级会议,而且是暮氏哎!百强企业,我要好好感受一下他们的企业魅力。” “时间估计不会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清再次提醒她。 她清爽的笑声传来,“没事的清姐,不用担心我。” 并非担心,只是提醒而已,林清刻意将语气调的生硬一些,“如果坚持不住,走的时候记得给我短信。” 阿露笑得依旧灿烂,“好的,清姐!” 其实暮氏的会议林清也是第一次参与,李氏的收购案原本也是由另一位同行负责,今天是最后的核对收尾,同行有事才找了她来顶替。 到达暮氏会议室的时候是八点三十,阿露在会议室外的休息区等候,林清走进会议室,参加会议的大部分人已经在会议室就坐,除了暮氏总裁暮珞柽,按照规矩速录师不参与会议,所以不能坐在会议桌上,大公司一般都会为速录师在角落留一个位置,作为工作台。林清与李总打过招呼后,在工作台坐下,摆好电脑与速录机后开始静静等待,对面暮氏的速录师也已经到位,目光对视间与她相视一笑,然后与她一样静静等着。 暮氏速录师与她有所不同,他们只为暮氏工作,属于文秘一职,只有当公司有重大会议的时候才会作为速录师登场,所以从业至今林清从没接过暮氏的案子,也没见过暮氏总裁暮珞柽。 林清最后一次抬腕看表,金属长针刚好跳到“8”,看来暮氏要迟到了。 “早上好!各位!”,会议室内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男声。 她闻声望去,遥远的距离阻隔,那人身形修长,一身宝石蓝的西装张扬不羁,就如同他唇角勾勒的一抹坏笑,林清继而朝那面部一看,一瞬间,时间仿佛定格,那张记忆犹新的脸,那双精明又自信的眸开始不断与十年前重合。 十年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夜,那个满是绝望与恐惧的灰暗房间,我遇到的人…… …… “你爹死了,你就得卖!要不是你娘疯了,她也得跟着你卖!” 她瑟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像一只受伤的鸵鸟,纵使世界再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听得见有人在她头顶不断咒骂,混着窗外倾盆的大雨像一圈一圈禁锢的诅咒,也闻得见那桃红色灯光下刺鼻的烟草气,她的意识依然清醒,只不过脑子懵得厉害,似乎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此刻的处境,她还在努力回想着今天的一切,爸爸依旧很早出门,她吃了早餐,妈妈给她做了鸡蛋三明治,然后她照常上学,放学的时候她在校门口等了很久,司机叔叔都没来接她,天已经开始转阴,混着夏日闷热的气息流了很多汗,她有些焦躁,逼不得已坐公交车回家,因为仅有的零花钱要存起来给津珩哥哥买生日礼物,所以她舍不得打车,在公交车上存了一身的汗,白色衬衫贴在身上那种粘稠感令她烦躁,然后她回到家,推开门的一刹那一切都变了,米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凌乱,妈妈跌坐在书房门口痛苦的哀嚎,然后仓促间她看到爸爸的身体悬挂在书房半空…… 就是这个画面!她狠狠揪住头发,痛苦的快要窒息。 “三哥,隔壁来了两个客人,点名要一雏。” “开价多少?” “两个公子哥,不差钱,给了市价两倍。” “那正好,把她带过去。” 然后她被不由分说的丢进另一间房,就在那里,她看到了唇角勾笑的暮珞柽。 窗外的雨声显得室内格外空旷,暮珞柽坐在沙发上审视她,久久都没说过一句话。 她狼狈窘迫的难以自处,校服早已因为拉扯肮脏不堪,原本干净利落的马尾辫也已经散乱,她垂着头,攥紧拳等待一个可以反抗的时机。 “好好享受你的第一夜!”沙发上的另一人坏笑着拍拍暮珞柽的肩膀,走出房间时还顺手关掉那暗红色的灯光。 那人走后,暮珞柽终于不可思议的开口,问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是海蓝高中的?” 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紧绷的情绪好像稍稍放缓,抬起脸,看到暮珞柽诧异的眉眼,然后谨慎又小心的点了下头。 暮珞柽看起来万分无语,接着不耐烦的质问:“给我一个理由,解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只能沉默着将头越垂越低。 暮珞柽却显得更加急躁,“你缺钱?还是找刺激?”他不禁顿了顿,“难不成是上当受骗?” 她眉头蹙着,紧咬住唇,好似一鼓作气,终于将那句话说出口,“能不能……帮帮我。” “为什么帮你?”他紧接着反问,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 他开始不耐烦,“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 原来他就是暮氏总裁——暮珞柽。 林清回神,发现面前放了一份咖啡三明治,服务生刚刚退去,她转头一看,发现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份,再去看暮珞柽,他正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翘着二郎腿,她突然想起早上那篇星座运势,不由得淡淡一笑,原来如此,所谓的重遇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带着阿清和阿柽来跟大家见面啦!兴奋中带着一丝小紧张,因为好久没有更文了,所以为了庆祝首更连更了三章,先让我抱着存稿痛哭一会,好啦!不啰嗦了!今天是农历三月一日,春天的日子,也是花开的日子,更是阿清与阿柽与大家见面的日子,希望大家会喜欢啦!(撒花) ☆、第二章:忘记了更好 会议在简短的问候中开始,却不似早餐这般温情,暮珞柽整个作风果决凌厉,一直以绝对的主导压着谈判进行,最后终于以最有利于暮氏的条件成功收购李氏地产,而整场会议也在双方领导人握手中宣告结束。 林清的准确率一直是业内最高,一般不需要助理或者复稿,只需要将文件发送给委托公司的秘书便可。 完成一系列后续工作,林清将电脑与速录机有序的装到工作包后走出会议室,不巧正看见暮氏总裁暮珞柽正与一位妖娆美女耳鬓厮磨,而正对着他们的阿露则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这场面林清倒不觉意外,对于一个小小年纪就可以去夜总会的少年来说,十年之后成长为这个样子似乎并不过分。 “阿露!”林清轻声唤,打算将她带出窘境。 暮珞柽却已率先将她拦住,“美女!”然后携着女伴翩然而至,“我等你好久了。” 何来“好久”一说,从会议结束到现在也不过四五分钟,林清将身形正对他,一身黑色正装窈窕有致,黑色的直发被她梳成中分服服帖帖扎在颈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暮总,有何贵干?” 他倒是没回答,只一脸惋惜的对着女伴抱怨,“你说我们公司怎么没有这么漂亮的速录师。”继而十分浪荡的问她:“美女贵姓?” 林清微微垂眸,他没认出倒是最好,故而回答:“敝姓林。” “哦!林小姐!”他忽然摊开手掌,张开五指反复看了看,“真的好奇你们速录师的手指与我们这些常人有什么不同,看林小姐刚才手指灵活的叫人佩服。” “暮总只要勤加练习一样可以。” “或许吧!”他一耸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午餐时间到了,林小姐可否赏光共进午餐?” “实在抱歉,我还有工作。” “有工作啊!”他貌似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下一次林小姐可定要赏光。” 她轻笑,“我助理还在等我……” “哎!等等!” “暮总还有事?” 哪知他突然顽皮一笑,伸出食指在自己唇边绕了两圈,“刚刚就想对你说,下回见面画个红唇,与你冷艳的气质更加相配。”语末还特意朝她挑起眉。 真是个十足的浪荡公子,她淡淡一笑,“谢暮总建议。”不过不予采纳,然后礼貌的颔首告辞。 可能是在会议室外等了太长时间,阿露一上车就忍不住开始念叨。 “清姐,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个小模特是跟暮总一起来的,跟我一样在门外足足等了三个半小时,你说这暮总是有多大魅力呀!能惹得一众美女趋之若鹜,以前看新闻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嗯!确实有几分姿色。” 姿色姑且不论,但财力丰厚。 不过暮珞柽的个人实力确实有目共睹,林清未见他之前便已久闻其名,因为他一直是房地产业的翘楚! 六年前,也就是林清迈入速录业的第一年,暮氏刚刚在香港敲钟上市,无奈暮董事长却突然倒下,暮氏股价瞬间暴跌,作为暮董事长的独子,二十三岁的暮珞柽在众目睽睽下接手暮氏,当时许多业内同行都为他捏一把汗,没想到他却带领暮氏一举标下“环海龙涎湾”这个年度大案,一举成为房地产界新贵,不仅成功稳住暮氏股价,还一举将暮氏推向企业龙头,之后几年,暮珞柽不断为暮氏拓展板块,涉足金融与影视,当时房地产大热,业内都在嘲笑他年纪轻轻顾此失彼,没有趁房地产大热的时候狠捞一笔,可如今形式,房地产市场低迷,许多大中型房地产企业纷纷倒闭只有暮氏以稳固的资金链稳居行业龙头。 不过林清并不想将这些话讲与她听,于是问道:“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嗯……”阿露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下午一点的时候有一个外地的商务谈判,需要通过网络速录,下午四点的时候会给你发一份网络访谈的视频,大概三个小时,里面的内容需要录入下来,还有最近接了不少音频资料,我都已经排好序了,其中一个两小时的音频资料,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之后的时间就空下来了,一直到晚上十点有一个英国会议,需要以中文速录,给了市场价的三倍,我果断帮你接了。”说到这里阿露不禁隐隐得意。 市场价的三倍并不算高,她需要同时兼顾翻译与速录,这在速录业内还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就算是市场价的五倍也不算高。 “既然这样你就提前下班,我送你回学校。” “耶!”阿露欢脱的拍手,“谢谢清姐,不过,明早八点有一个法院庭审,我们直接在法院见可以吗?” 林清手握方向盘,轻声道:“可以!” “那太好了,我可以多睡一会!”阿露忍不住小声窃喜。 林清突然感叹,小女孩的快乐总是如此简单,而自己忙忙碌碌许多年,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送阿露回学校后,林清回到家,三年前她存钱买了房子,不大,八十几平,之后又花钱买了一辆二手汽车,关于这两笔花销,她反复算了好几笔账,最后都发现这两笔花销不能省,当时房地产还算热门,她想着买了房子过几年升值等到卖的时候也不亏,没想到如今的房地产进入冬天,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不过她也不想卖,打开钥匙锁之后,林清按开密码锁,开门进屋,关门之后在里面挂上铁链,然后才放下工作包去翻冰箱,人会饿,需要补充能量,所以不管多忙她都得抽时间朝嘴里塞东西吃,吃饭一直是件异常麻烦的事,她从很早以前就这样认为。 简单温饱之后,还有十分钟一点,她来到书房,将速录机与电脑重新摆好,简单整理好正装后,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黑色正装是她的生活必需品,不管是在家里还是非正式的场合,只要是工作状态她都会穿着黑色正装,这是她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只要穿上正装她就必须全心全意投入工作,而脱下正装的是睡眠时间,她必须什么都不想才可以进入睡眠状态。 她会如此要求自己是因为大二大三那两年,学习与工作几乎填满她的生活,她没有休息时间,只能趁着工作等候的间隙抽出时间补眠,可往往脑子因为太乱根本无法入睡,毕业以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她需要想的事情太多,通常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之后,她的大脑还是不能停止运作,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满脑子的字,满耳朵的速录机键盘声,更恼人的是回忆,无数个夜晚,她过往的一切就如影片一般在脑海中一帧帧放映,使她不敢闭上眼睛,可身体不允许她如此任性,自从有一次在会议中突然晕倒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她便决定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所以她每天都会选择至少四个小时作为自己的补眠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需要脱下正装换上舒适的睡衣,让身体和大脑立刻投入睡眠状态,久而久之她的身体慢慢养成习惯,只要一换上睡衣就会整个身心放松下来然后开始犯困。 网络上的商务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十分钟,简单整理成档后发送给相关负责人,林清开始录入音频,四点的时候网络访谈准时发来,加上音频一共录入五个小时十分钟,晚上九点半林清才结束这两份工作,将文档发出。 在椅背上虚脱的靠了十分钟后,林清向窗口一瞥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并且雨水敲打窗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一阵寒意袭来让她不自觉发了颤,这声音真是像极了困在夜总会的那个晚上,她被从满室烟草味的房间揪出,丢入另一个暗红色的房间,若不是遇到暮珞柽,她的人生仿佛从那一晚开始就已经坠入地狱。 可无奈的是,暮珞柽给了她新生,她却没办法只能选择走回地狱。 …… 那是盛夏啊!雨水湿透全身的感觉却是彻骨的凉,她在雨中走了很久,从痛苦到绝望,最后是疲惫不堪,茫然无措间,冰冷的雨水终于将她浇了个清清醒醒,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论是爱她的父亲,还是她爱的程津珩,或许是那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相反的,她要靠瘦弱的肩膀撑起这个家,甚至去保护母亲,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祈求别人的怜悯与帮助,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所以最后她重新回到了那个地方,对着那个别人称呼为“三哥”的人说:“我要见你们老板!”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决定要赌一把,或者生或者死,她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绝不是如他们安排的一般苟活! 所以在那个夜总会的顶楼,那个干净的近乎一丝不苟的房间,她目光镇定的盯着眼前那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指甲狠狠扣进掌心,是难以忘记的锥心的疼。 “我要见我母亲!”她平静的将此前背熟的台词脱口而出。 那男人悠然坐到老板椅上,仿佛天神一般从上而下俯瞰她,而她则像个落汤鸡一般站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滴滴答答的朝下滴水。 “你右手边的房间,那个疯子太吵,我喂了两片安眠药。” “我父亲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她冷静的问。 “三千两百万。”那男人语态清淡的好像那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她继续道:“我家的房子跟车子大概可以抵三百万。” “房子确实可以抵两百万。”那男人轻轻一笑,有股中年男人特有的气息,“不过车子被司机开着跑路了。” “那就是三千万,你给我时间,我会还。” “你拿什么还?”他沉着的语气中带着不可违逆的强势,然后淡定的从盒子里掏出一只雪茄,不紧不慢的抽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她必须比他还要硬气,于是她用力攥拳,拿出鱼死网破的态度,“一直到死,活多久还多久,一直到还完为止。” 他忽的哂笑,“跑了以后再回来,我以为你能说出有用的话,我没时间听一个孩子胡言乱语,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用你的青春还钱,我有人脉你有美貌,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就自由了。” 她毫无波澜的看着他,语气平静的像一潭死水,“那如果我死了呢?” 他脸上的笑容渐收,“你想死,何必来见我。” “如果我跟她一起呢?” 他定定的看着她没说话! 她也看着他,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主动权,“我活着,你收钱,我死了,你一分钱都收不到。” “你威胁我?” “在我还可以跟你商量的时候,请你尊重我的要求。” 他放下雪茄,双手相握抵在桌面上,目光阴测测的打量她,“小姑娘,你胆子大得很。” “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畏惧不是吗?” 他突然玩味的笑,“你比那个真正欠债的家伙更有担当,既然你想试试,我可以奉陪,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保障。” “为我母亲找一家疗养院,她可以作为你的保障。” “一个疯了的女人如何为我提供保障。”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才会回到这里。” “可以!”他爽快应允,“不过我要你所有证件作为抵押,并且保证在还清欠款之前不出A市,一旦出了A市,我视作你已经跑路,那我也不再负责这个疯子。” “我同意!” …… 就这样,这个人人称他“梁叔”的男人开始以每年四点九的利息坐收她的欠款,而她就像他豢养的仓鼠永远在爬那个无止境的齿轮。十年后的今天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成功从地下转到地上,而她却得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直到埋进黄土。 ☆、第三章:你不爱钱吗? 林清拿起桌面上的日历,又到一月月末,又到了她还款的日子,她拿起手机翻看自己的账户余额,九万八千三百二十三块一毛,她将九万整汇出去,然后扣上手机仰面靠在椅子上,那时果然还是太小,四点九的利息一年就是一百四十七万,以她整年的收入却连利息都还不上,雪球永远是越滚越大,罢了!她疲惫不堪的叹上一口气,三千万,她只还三千万,还有二十五年。 怅然间,手机开始在桌面上震动,她坐起身打开手机,是——阿三! 她不由得整个身形一怵,急忙将手机扣上,重新缩回椅子。 阿三!那个十年来不断骚扰她,甚至企图强.暴她的人! 一声声震动就像暗夜沼泽里伸出的一只手,慢慢趴到她的脚踝然后将她一把扼住,从此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她是多么想要逃离,多么想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可为什么那些肮脏的东西总要一直跟着她。 手机振动停下,她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手掌颤抖而缓慢的平复胸臆间的慌张,没事了,不会有事,家里的门有三道锁,他进不来。 嗡的一声,恶讯再度来临,桌面上的手机再次震动,悚的她一身冷汗,她紧张的吞咽口水。 可不管再害怕,事情总要解决,逃避不是办法,她奉劝自己,然后颤抖着伸出手,手机却静下来,原来是短信,她松一口气,打开手机,是阿露。 “清姐,暮总说第三届政府经济论坛会他想邀你作为私人速录师随行,给的酬劳很高,要不要接?” 隔着屏幕都能读出她轻快的语气,不由得使林清放松许多,她缓了两口气,回复道:“有关政府的案子都不接,这是原则以后不要再问。” 放下手机林清瘫在椅子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让她觉得呼吸都十分费力,她好累,可是再累却注定还要走下去。 霎时间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阿露的回复短信,随手拿起却发现是阿三的电话,不由得身形一僵。可她更怕自己再不接电话阿三就会找上门来,于是一鼓作气按下接听键,却听到梁叔浑厚的声音,“后天,在会所有我的生日宴,你也来,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何来热闹一说!林清将大拇指狠狠扣进掌心,“我有工作。” “你得来,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不会去! 林清已在心中笃定,可她说不出口,只能用沉默代替回答,电话那头的梁叔也跟着沉默,耐不住半响之后自顾自做了决定,“你不来,不开宴。”然后挂掉电话。 窗外的雨声未停,噼里啪啦敲得人心烦意乱,她忽的开始冷笑,伴着两行热泪潸然而下,然后悲催又绝望的将面颊埋进双肘,她在悲叹自己荒诞的人生,曾拼尽全力奔跑了十年,任何想逃的却还是什么都逃不掉。 第二天一早,林清到达法院的时候阿露已经等在法院门口,记录好证件之后进入庭审,这是一宗离婚案件,两个孩子三套房,夫妻二人争得不可开交,孩子夫妻两个都不想要,倒是这三套房子始终得不到满意的协调。 不过对林清来说,她向来不为工作的主题费心,只是庭审速录与商务速录不同,多半是一些乡音,不仅带有个人情绪,其中还带着浓重的口音,虽然内容上要求不严谨但也着实费脑子,就像这夫妻二人用方言在庭审上吵了两个多小时,林清倒是还好,阿露却已经崩溃了。 中间休庭十分钟,林清与阿露站在长廊上喝水,阿露毫不意外的哭丧着脸抱怨,“等我毕业以后绝对不做庭审速录员,光是听当事人吵架已经足够让我崩溃了。” 阿露初来乍到受不了很正常,林清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庭审的时候,原告被告公诉人法官辩护人车轮战,她也着实有点受不了,后来一点点也就习惯了。 “身为一名速录师,最基本就是不对速录内容产生主观情绪,这只会影响你的工作。” “说的好!”暮珞柽从不远处拍着手走来,唇角还勾着桀骜的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接我的案子?” 林清第一反应去看阿露,只见她惭愧的低着头,嘴里小声嘀咕,“对不起清姐,早上暮总问我你在哪,我就告诉他了。” 算了!“你先进去把工作内容整理一下。” 阿露点点头往回去了,暮珞柽则双手插胸停在她面前,“你把人支走,看来确实有主观情绪!” 自信心爆棚的人真是比比皆是,“暮总真是多……”她“虑”字还未脱出口,暮珞柽已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然后满脸费解的盯着她的唇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审美都没有,我都跟你说了要抹红唇。” “暮总!”林清倒是一点未见生气,抬手拂下他的食指,然后为自己找了个满意的借口,“我的行程满了,所以无法接暮总这个案子。” 暮珞柽却突然古怪的笑起来,“我都没对你助理说过时间,你怎么知道行程满了。” 林清一怔,回想起昨晚的短信,阿露确实没提过时间,于是问道:“那研讨会是什么时候?” “下周三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 “那正好,就是下周三我的行程满了,暮总再找其他人吧!” 暮珞柽不可思议的扯扯嘴角,“你们速录师说话一向这么噎人吗?” “实事求是而已!”林清抬腕看表,“快开庭了,暮总请自便。” “你躲我?”他微挑起眉。 何来“躲”字一说,“你误会了。” “可你昨天看我的眼神里明明写着四个字。” 她静静的看着他。 “似曾相识!” “或许吧!”她不欲辩解。 态度坦然的让暮珞柽怀疑是自己看错,“打个赌如何?”他突然提议,“我赌离婚判决无效,如果我赢了,下周三你跟我参加研讨会。” 林清微一垂眸,伴着嘴角淡淡浅笑,“暮总睿智,孩子代表牵挂和联系,两位当事人都选择不要孩子就是不想离婚,相信法官也一定看得出来,所以我不赌。” 暮珞柽挫败又服气点点头,“你这个女人真是……” “所以,还请暮总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暮氏的速录师很多,更何况我周三的行程真的满了。” 暮珞柽抬脚绕道她面前,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俯下身靠她很近,“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不接这个案子,别扯一些时间排满的鬼话,是什么原因,因为我吗?” 奇怪的逻辑!林清刚欲闪躲,他黑色的瞳孔却逼她更近,害得她悄悄屏住呼吸。 哪知他语音未落,声音轻巧又迷幻,“还是你怕碰见什么人?” 她的记忆渐渐在双眸中沉淀,紧接而来的一股酸涩感淹没了她整颗心,那段回不去的少年时光,那曾经无比天真的岁月,都与一个重要的人息息相关,怕碰见什么人?不仅如此,我还怕碰见与他有关的一切。 “怎么不说话?被我猜中了,林小姐,你眼睛里有故事。” 林清忽然换上冰冷的眉目,“你到底用这个手段撩拨过多少女孩?” “呃!”他直起身,“我是说……” “真的来不及了!”林清抬起手表。 “那好吧!”暮珞柽尴尬的扶额,“那你去吧!” 果然,林清刚落座法官已经开始宣读判决,就如暮珞柽猜测的那般,判处离婚无效,当事人庭外和解。阿露十分费解这个结果,明明夫妻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结果竟然是离婚无效,不过更令林清费解的是暮珞柽堂堂一位上市公司老总,竟然会在法院陪审团浪费一个上午的时间。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今日太阳浓烈的不像话,三人一前一后走出法院,暮珞柽似乎有话没说完,先把阿露支回车上。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林清则穿了黑色正装,在这炎热的盛夏脱离空调简直不能活,更何况是站在这烈日之下。 暮珞柽在烈日下蹙眉,问她:“有没有兴趣来暮氏工作?” 林清直接拒绝,“我不接受正职。” “我知道,你是行内最顶尖的速录师,但暮氏条件也不差,比起这些琐碎的私活,我想暮氏的业务可能更需要你,当然,报酬绝不会比你现在低。” “看来暮总已经了解过我了。” “谈不上了解,只是请公司的速录美女们喝了杯咖啡,你不知道你在速录界很有名吗?” “那我可能要辜负暮总好意,你我都清楚,一间公司对速录师的需求十分有限,不然暮氏也不必只招收速录方向的文秘,我不想拿与付出不相称的工资。” 暮珞柽缓缓否定,“林小姐是行内唯一的双语速录,这是技术优势,而对于高级人才的垄断,我一向喜欢最好的。” 林清静静盯向他漆黑的双眸,不想再进行无味的交流,于是沉默之后开口,“暮总,我想我们应该更坦诚一点,如果暮总只是单纯欣赏我的能力,那我只能说声抱歉,如果暮总是对我个人有所想法,就像昨天的美女一样,那你恐怕找错人了。” 他笑的旖旎,其中不乏小小暧昧,却满眼狡猾的盯着她,“我从不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 如此甚好!她坦然极了,“我想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那么,告辞。” “你不爱钱吗?” 她定住,暮珞柽平缓的声线好似一把冰刀穿透她僵直的背,使她暗暗蹙起眉。 以前是爱,现在是不得不爱! 她冷漠侧身,“暮总莫非是要砸钱?” 他轻轻勾起嘴角,“我还没那么不理智,我只是想提醒林小姐,来暮氏以后你的收入只会多不会少,或许你不必急着拒绝。” “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她的语气平淡中透着坚决。 可他却不以为然,“相信我,你早晚会来暮氏!” 她不甘示弱,浅浅一笑,留给他半侧唇角,“或许吧!” ☆、第四章:魔鬼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所需,实在不是刻意谄媚,所有肢体接触仅限于脖子以上,是□□的情节有问题,还是描写的过程有问题,请审核员标出问题段落,不然实在不知道如何去改! 下午,林清接连忙了两个案子,收工回家已是夜里九点,在楼下停好车,她沿着昏黑的楼道向四楼走去,她买的是个二手小区,老式居民房,没有物业,甚至连日常打扫清洁的阿姨都没有,所以二楼三楼的感应灯几乎常年失修,不过还好,她早已习惯,摸着黑走到四楼,她一如往常一般掏出钥匙,刚准备开门时却发现房门有些异样,门没关严,她顿时警觉,整颗心提到嗓子眼,这是她绝不可能发生的错误,一时之间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 魔鬼将至! “既然到家了,为什么不进来?”门被哗的一下从里面拉开,那被门带起的风哗的一下砸到她脸上,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阿三整个人就如王者一般俯瞰她,暗黑色的影子紧紧将她禁锢,包括他眼中的戏谑与操控迫使她无法喘息。 她全身汗毛怵的惊起,像一只孱弱的小鸟站在树杈上涩涩发抖。 拇指狠狠扣进食指指腹,她需要痛感迫使自己更加清醒镇定,而阿三却好似无事一般悠闲的倚靠在门边上,她忽才发觉,阿三手上拿的正是她今晨刚刚洗过的衣服,她颤抖的双手掩在身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十足,“你怎么进来的?” 阿三甩掉衣服缓慢用力的扼住她的肩膀,那眼神中除了强制还有愤怒,“林梦,你忘了,我的本职可是开锁匠啊!” 她被他攥的生疼,拼命想躲却发现双脚像被冻住一般僵直而无力,她只能用手狠狠抠住门框,却无法阻止阿三像对待孱弱的动物一般紧紧扼住她的喉咙,然后她被狠狠甩到墙面上,一瞬间一股作呕的血腥气息从她胸腔上方传来,她好想吐,口中的唾液已如鲜血一般涌出,可她却连一点声音都呕不出来。 阿三已然彻底愤怒,朝她恶狠狠道:“林梦,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叔,你都当做耳边风了吧!” 她张大嘴,想要逃过猛烈的窒息,却连一点有用的空气都吸不进来,她盈满泪水的眼眶渐渐模糊阿三恶心的嘴脸,她双眼开始发黑,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狠狠将她禁锢,她感觉自己大脑开始发木,然后整个身体轻飘飘的,犹如一块绢帛被人轻轻甩出去然后狠狠砸到地板上,震得整个心肺一颤。 咳!她猛咳了一声,就像呕出一口鲜血,嗓子里是撕辣辣的疼,然后她开始剧烈的喘息,紧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干呕。她要喝水,她迫切的想要喝水,如果没有水喝她可能马上就会死掉,于是她开始疯狂的寻找,茶几上的水壶,对!茶几上就有水壶,只要伸手就能够到,林清,加把劲,给自己弄点水喝。 “林梦,你以为叔喜欢你,我就不敢动你了吗!”阿三整个人骑到她身上,她已经搭在茶几的手指也随之砸到地板上,意识混乱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扳过身体,阿三恶心的唇舌开始猛烈的在她颈间舔舐,那是汗液加唾液混合出的恶心气息,她突然猛地干呕,手指下意识揪住他的头发,拼命去推他的脑袋,可那力道轻的就连一只蚂蚁也捻不死,她任由自己的嘴唇被人啃咬,堵着她发不出声音,阿三的舌尖正在她口中肆意侵犯,她终于逮住机会狠狠咬住他的舌头。 阿三闷哼一声从她口中挣脱,接着反手甩给她一巴掌。 一瞬间,血腥的气息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感觉脑袋嗡嗡的震,然后是空荡荡的回响,她的世界已然失声,但她终于能够看清楚眼前的一切,那冰冷的淡青色地面渐渐让她恢复清醒,她看到阿三跨坐在自己身上面目狰狞,看到他粗略的抹了两把嘴角的血迹,然后飞快拉开裤链。 “臭□□!” 他在骂着什么,然后恼羞成怒去扯自己的西裤。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挺身,一把握住茶几上的玻璃水壶猛地向阿三头部砸去,一瞬间,玻璃水壶里的清水溅了她一身,她感觉到重重的击中感,还有玻璃水壶碎裂的畅快,她看到阿三捂住脑袋痛苦的狰狞,她借机猛地朝他推倒在地,然后迫不及待从他□□挣脱,连滚带爬朝门外逃去,慌乱的漆黑楼道里响起她急促奔逃的脚步,她双腿无力,一个不小心右脚踩空狠狠向台阶下方砸去,漆黑的走廊开始瘆人的死寂,她趴在三楼肮脏的石板地上,感应灯亮了又灭,她浑身疼到麻木,裸露的胸口贴在石板地上一直凉到心上,凉到绝望,她忍不住低声呻.吟,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挣扎,她想要起身,想要逃离,她怕阿三下一秒将她再次拖入无休止的地狱,可她只能绝望的瘫在那里,渐渐的,她放弃了挣扎,任由时间将自己慢慢治愈。 可深黑的楼道像是漆黑的幕布,将一切画面变的格外清晰,她脑中突然开始无休止的放映,她敞开的衣衫,她颈间黏稠的触感,还有那空中肆溢翻滚的唇舌。 仇恨渐渐代替麻木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她心里欲燃愈烈。 这样的人渣凭什么苟活于世! 她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杀了他!对!如果没人能够制裁这一切,那么就让我来终结! 她右手猛地垂向地面,低沉地吼了一声,然后像一只复仇的傀儡从地上缓慢撑起,一步一步踏回台阶,重新走回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地上有一小潭血,阿三晕倒在地,她悄悄跪在阿三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还温热着。 你这样的垃圾不配存活于世! 她张开双手,狠狠扼住阿三的脖子。 “星期三下午13点42分,您有一条新留言。” 紧接着是一段轻缓的音乐提示音…… “小梦!”轻柔的声线唤回她一丝清醒,“你有好久没来看过妈妈了......” 她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像被人当头棒喝,然后整个人彻底僵住。 是妈……妈!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然后是无止境的混沌,泪水已情不自禁的潸然下落,她仿佛被人抽走全身力气,整个人虚无的坠到地板上,是啊!如果可以死她十六岁就应该去死。 可这世界就如一张恐怖囚困的网不断向她缩紧缩紧直至呼吸全无,她忽然觉得无比悲凉,然后肆无忌惮的流出泪来,她好想要赶快逃离,逃离这个恐怖的现场,甚至逃离自己人性的边缘。 虚妄的霓虹大街上,她像行尸一般在马路边上游荡,天已经下起小雨,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注意到她敞开的衣襟。 她麻木的流着泪,嘴唇轻轻颤着,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的砸在她脸上,她到底还是被黑暗吞噬了,她竟然想要杀人,那个曾经天真的林梦真的消失了,消失在她的罪恶里,甚至消失在她暗如天日的生活里,而她再也配不上程津珩了! 一朝如泥潭,永世不得生。 她顿住脚步,仰着面,迎面而来的雨水就像一碗泥汤向她倾面而来,她嫣然已经是一个满身污垢的人了,她忽的冷笑,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都是骗人的吧!那是因为莲花还没有爱上佛祖圣洁的光!不然她也会因为深深的自卑而痛不欲生! 她忽然生出一股猛烈的窒息感,那简直比被人扼住喉咙还要难受上千倍,怎么办呢?她紧紧捂住胸口,难过又无力的抽噎。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不会嚎啕大哭,她忘记应该如何发泄情绪,只是紧紧咬住自己的食指骨节,然后整个身躯跟着颤抖。 她太难受了,津珩哥哥我太难受了,我应该去死,是不是死了就会好受一点。 耳边的车鸣声一闪而过,她望向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光束,雨水将她淋得意识涣散,她只觉得那光辉如此圣洁美丽,她沉沉眨了两下眼皮,然后扶着胸口一步一步朝马路中央走去,然后她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扬起面,虔诚的像个教徒。 身后的车辆呼啸而过,她黑色的衣衫仿佛消失在黑夜中没有被人发现,她的意识愈渐迷幻,然后在那虚无的景象中她看到了自己幸福的童年,那是在梦宫歌剧院,那里有津珩哥哥的钢琴比赛,她作为听众跟着妈妈还有程阿姨一起参加,她耳边好似响起二十年前津珩哥哥弹过的那首《蓝色的爱》,夕阳的余晖之下,他连发丝都是金黄色的,就是那时…… 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能感觉自己正在被一束金色的光包裹,那么明亮,那么刺眼,刺的她双目发胀,她愈加昏沉,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跌入云层一般坠到冰冷的地面上,她好累!耳边急促的刹车声像是遥远山谷的轰鸣,那么空旷缥缈,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想去看看那澄亮澄亮的光,然而穿插在那光影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朝她袭来,她不禁孱弱的笑,看来津珩哥哥讲的恐怖传说都是真的,人在弥留之际会有人指引你走上天堂,天堂?她恐怕去不了,那就下地狱吧! ☆、第五章:你还好吗? “林清!”暮珞柽撑起她,急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盖上,“林清!”他拼命的唤,“你看看我!林清!你看看我!” 她已经彻底昏睡过去,暮珞柽只能先将她抱回车上,将车里的暖风开到最大,拼命揉搓她的身体,可惜最后还是无用,只能先将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室内明亮的灯光之下,暮珞柽才发现林清满身淤青,肮脏的雨渍混在擦伤的皮肤里泥泞不堪,她的左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滚烫的已经肿起,嘴唇上是被啃咬出的伤口,已经干涸,视线朝脖颈上一看,那是数不尽的吮记。 暮珞柽已不忍再看下去,这简直是个人渣! 无奈之下,他褪去她的衣衫,将她整个人置于浴缸的温水之中,最后拨通了陈珊的电话。 陈珊此刻正在医院值班,在接过暮珞柽的电话之后飞速赶来,静默的看了看躺在浴缸里面伤痕累累的林清。 “暴力侵犯!”她很快得出结论。 “嗯!”他沉沉的应,“不过她现在高烧,你得尽快帮她洗个澡。” “你先出去。”陈珊脱掉外套,露出干净的白衬衫,“顺便给她找一身衣服放在门口。” “好。”他微微拖动脚步似乎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转过身出去。 半个小时后,陈珊为林清擦完药换好衣服,由暮珞柽抱着去了卧室,输完液后,陈珊疲惫的靠在墙上。 “基本可以断定是□□未遂!” “未遂!” 她点点头,走过去将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阿柽,如果你的朋友需要法律援助,我很乐意为她出一份力。” 他缓缓看了看正在沉睡的林清,“我不确定她的想法,但该准备的证据还得准备,你回医院开一份验伤报告,如果她需要我会全力帮她打这个官司,如果她不准备采取任何措施,就由我来保管。” “好!”陈珊沉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工作,你早点休息。” “嗯!”他轻应。 送走陈珊后,已经后半夜两点,暮珞柽丝毫没有去睡的意思,而是从客厅的猫窝里捞出正在沉睡的“蝴蝶”“扇贝”,将它们轻轻放到林清的床上,然后又轻轻抚了抚林清的额,发现她热意渐退才放心出了房间。 早上五点,林清突然从恐怖的梦魇中张开眼睛,低喘的呼吸伴着慢慢恢复的意识宣布她还在人世的事实!她静静观察周围的陈设,淡青色的壁纸,深绿色的遮光窗帘,好像有人贴心的为她遮住晨起的光,周围寂静而陌生,却不似医院清冷孤寂,重要的是没有那股恼人的消毒水味,这不是医院! 她怵的惊起一身冷汗,隐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是谁将她带回家?阿三?还是梁叔?不然是苏念,不!她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 耳边好似还在阵阵轰鸣,迫使她蹙起眉,她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周身像被人固在床上一般动弹不得,就连扭动脖子都是如此费力,她忽然想起昨晚摔了一跤,那一跤可不轻,足以让她像现在一般好似周身散架。 恍惚间她听见一只猫叫,紧接着又传来两声,她感觉小腹传来微微触感,然后一点一点向上移动,她忽然看到一双毛毛的耳朵,接着是一团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圆球,她恍然惊觉,她的身上竟然有一只猫! 那橘猫看了看她,喵喵叫了一声,迈着傲人又缓慢的步伐缓坐到她胸口,而它似乎还有动作,只见它脖子轻轻向前一探,轻轻嗅在她唇间,那姿势像极了亲吻。 “扇贝!给我下来!”暮珞柽端着托盘走进房间。 这声音她听得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然而胸口的橘猫已经飞快被人拎走,然后她才看到那人的脸,竟然是——暮珞柽! 她迫切的想要坐起,却被酸痛限制了速度,然而暮珞柽已放下手中的橘猫弯起身将她扶起,她这才看到另一只端坐在她腿上的白猫,周身上下雪白雪白的,黑色无辜的瞳孔正在与她对视。 “你还好吗?”暮珞柽伏在她身边关切的问。 她懵懂的偏过头与他对视,眼眸慌乱而被动,“我……为什么会在你这?” 他蹙了蹙眉,貌似比她还要疑惑,散乱的发丝搭在额前,“其实你这话我也想问。” 她疲惫的闭上双目,“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他随手拽了把椅子坐过来,语气略微诙谐,“昨晚!”他一字一顿,“我从Club回家的路上,有那么一个少根筋的家伙,下雨天不打伞出来乱晃,最后发高烧晕在马路中间,就倒在我车前,如果不是我眼神好……”他说到激动处猛然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林清忽然明白,原来在她意识边缘看到的那个人影是暮珞柽! 她无力的合上双目,这是什么复杂的纠葛,两次救命之恩,早已超过她生命可以承受之重。 “有没有水?”她略带嘶哑的问,不仅因为嗓子干渴的厉害,也是想要转移话题,关于昨晚的事她不想再聊下去。 “喏!”暮珞柽抬手将水递给她。 她接过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方才觉得火辣辣的嗓子舒服几许,随后又将水杯递还给他,表情生涩又孱弱,“谢谢。” 暮珞柽不以为然,又将温热的粥端过来,垂下眸,用着白瓷勺子搅了一搅,“我没想到你这么早醒,幸亏煮的早,你先把粥喝了,然后在我这里休息一天,晚上我再送你回去。” 林清这才注意到他未换下的浅灰色围裙,一瞬间感动的情愫使她不由得开始发怔,那种感觉像是回到记忆的最初,那个最幸福的时候。 “不了。”她移回目光,生硬的拒绝。 暮珞柽貌似看穿她的心思,将白瓷碗落到她手上,不羁的安抚:“你不用有压力,我这里就是宠物收容中心,那两个家伙也和你一样,都是从路上捡的。” 并非如此,她还有事,她要去疗养院看妈妈,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更何况她还有工作要做。 “我昨晚的衣服还在不在?” 她竟然还想要昨晚的衣服! 暮珞柽想着如何尽量规避她的伤心事,于是答:“你淋了雨,衣服上又是灰又是泥,我有洁癖,扔了。” “那你这里有没有其他衣服借我一件?” “那你怎么不问问是谁给你换的衣服?” 她眸光暗了又暗,不用问,她知道他是好人。 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 “给我找件衣服吧!”她巧妙规避了这一回答。 他瞄了瞄她,暗暗欣赏她的坦然,“你运气不错,我这里从来不缺女人衣服。” 暮珞柽出了房间,没过多久拎了一件暗红色紧身过膝裙回来,还得意洋洋的在她面前展开,“怎么样?” 林清紧盯着那摊奇怪的暗红色,“你没有更平常的衣服吗?” 他笑的更加得意,“特意为你挑的,我说过,你适合大红色。” 她静了静,冷静客观的看着这身衣裳,不管是袖口还是裙身的长度,都可以盖住她身上大部分的伤口,罢了!就这件吧!她问道:“更衣室在哪?” 照镜子可不太好,她脸上的掌印还没消退,脖子上的淤青也十分明显,暮珞柽扬唇道:“你身体不方便,就在这换吧,我这就出去。”说完他抱起蝴蝶扇贝悠然转身。 直到关门声响起,林清才算松一口气,继而掀开被子下床,无奈的是浑身的酸疼让她多了几许疲惫,她强撑着打开衣服扣子,一点一点将她身上的伤口裸露在外,空气中透着一丝微凉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肌肤,她低下头一个一个去审视它们,就像在重温昨晚那场噩梦。 她沉默的闭上双眼,任凭沉重而颤抖的呼吸声在空寂的室内蔓延,她烦躁又绝望,烦躁是因为委屈与怨恨无处宣泄,而绝望是她无力改变这一切。 “一个人要堂堂正正的来,更要堂堂正正的走,要想坐到堂堂正正就必须学会‘责任’二字,并用一生去实践”。 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谆谆教导,因为这句话她苦撑了十年。 可当她不断与肮脏、罪恶擦边的时候,却发现“实践”是她一生最难的课题。 门外忽然响起暮珞柽的敲门声,将她从思绪中抽回。 “你还好吗?” 她急忙将礼服换上然后打开房门,太阳已经升起,透过窗户照进来是金黄色的。 暮珞柽抬眸的一瞬正对上林清清澈的眉目,他不由得一诧,然后从上到下将她打量,“看!多漂亮!”他惊喜的朝她走近,带着风中的一丝旖旎。 “我……走了。”她躲开。 “等等!”他折回身从另一间房拿出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今天太阳大,你先带着。” “谢谢。”她接过戴上,然后又见他走向客厅,从西装口袋里翻出钱包,好像在犹豫不知应该拿多少钱给她更加合适。 “一百就够。”林清看出他的犹豫,因为她原本也正打算朝他借钱。 打车是足够了!好吧!他拿回一百块交到她手里,低声嘱咐,“路上小心。” 林清点点头,“谢谢你的帮助,若以后暮氏有会议需要外聘,我愿意无偿参与。” 他轻轻一笑,“我才不会压着人情做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来暮氏。” 她也应付着笑了一下,言语之间却尽显落寞,“但愿吧。” “记住!若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助,随时来找我。”他的语气若有所指。 而她强撑起笑,并未听出他的心思,“告辞!” ☆、第六章:是你逼我的! 门关上的一瞬间,暮珞柽急忙解开围裙,套上外套,朝着镜子随意抓了两下头发确认形象无误之后奔向地下停车场。 车子开出小区的时候他正好看见林清从路边的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和一袋子东西,然后穿过马路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暮珞柽不知道A市的公交车几点始发,只感觉她好像双目失神僵直的站在路边良久,黑色的帽檐遮住她全部表情,好像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上。 果然还是不能让人放心!暮珞柽微微感叹。 没过多久,她坐上了城市晨起的第一趟公交车,暮珞柽开车紧随其后,一路跟着公交车停停走走,终于在一小时后停在了A市南区的一家疗养院。 林清从这里下车,没有发现他的跟踪,步履艰难的走进疗养院。 暮珞柽正准备开车进去,却被门卫大爷一嗓子拦下。 大爷招招手,“小伙子,过来登记!” 暮珞柽没有下车,摇窗指了指林清远去的背影,“大爷,一起的。” 门卫大爷瞄他一眼,准备好登记册跟笔放在小窗口,“一起地她不坐你车?” 这大爷逻辑倒是通透,奈何暮珞柽更是随机应变的高手,只见他一脸无奈道:“闹情绪了,死活不坐我车。” 大爷双肘拄在窗台上审咄他,“你说你们认识,那我问问你,你说她叫啥名字?” 这是道送分题! “林清!”暮珞柽无比笃定。 “胡说!”大爷啪的一声拍在在窗台上,“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啥时候有过这个名,没有事就赶紧走,挺俊俏个小伙子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瞎话,不务正业!” 暮珞柽立刻嗅到其中蹊跷,从车上走下来,“你说她不叫林清?不可能,我是她的上司,她在公司填写的资料就是林清,如果不是,说明她没有如实上报,这样的员工应该开除。” 老大爷信以为真,怔了怔,略生怯意,“你真地是她上司?” “她是速录师,专门负责公司高级会议,这份职业涉及公司机密,如果她的身份造假,公司会立刻将她开除。” “呃……没造假,没造假。”大爷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孩子是我们院里职工看着长大地,绝对是个好孩子,只是她以前不叫这个名,叫林梦,你看姓都是一个姓,就是换了个名,绝对没造假。” 林梦!暮珞柽迟了迟,“是这样大爷,林清从没跟公司提过她有家人住在疗养院,我想上去看看,如果情况属实,我可以代她向公司申请一项福利,以便减轻生活负担。” “哎!”老大爷感慨颇多,“公司倒是好公司,你要上去就上去吧!三零六,三楼左手边直走到头,就一条,看过之后别瞎说,影响不好。” 暮珞柽颔了颔首,“明白。” 林清顺着楼梯向上,塑料口袋随着她艰涩的脚步哗哗作响,三楼转角处已经传来嘶吼,她听得心神发怵,这世上恐怕不会有比这更加难熬的声音,高中那两年,母亲疯狂的咒骂、惨叫与嘶吼充斥了她整个青春期,而她就像被野兽囚禁起来的孩子,孤独惊恐并且无能为力。 她淡定的停在病房门口,空旷的走廊尽头,她像一个孤独的战士,透过房间门上的玻璃窗朝里望去,其实妈妈不发病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只是呆呆望着窗外不理任何人,可是只要想起父亲上吊自杀的画面就会变得疯狂,打自己骂自己甚至是打她骂她,那炼狱般的两年,她就如现在一般看着母亲被一帮护士医生按在床上注射镇静剂,而她只能捂嘴缩在墙边瑟瑟发抖。左手食指骨节被她咬的生疼,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压在病床上,就像挣脱不开的困兽一般毫无尊严可言,她好似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从无数个惊心动魄的黑夜传来,接着任由自己咣当一声坠到地上,就像那无数个狰狞的夜恐惧与绝望将她包无保留的侵蚀,她害怕的捂住嘴巴,缩在墙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哭不出声音吧!因为不敢哭出声音,害怕短暂的宁静过后又是母亲疯狂的嘶吼,害怕她哭泣的声音会刺激母亲,于是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这种孤寂绝望的感觉快要让她窒息。 她好累啊! “小梦别怕,你妈妈刚刚睡着,进去看看她吧!”一位护工从里面出来安抚的抚着她的肩。 那是王阿姨,妈妈入院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刚刚分配过来照顾妈妈,那时自己还很小,刚刚十六岁,家里的房子抵押给梁叔无处可去,不能挤在打工的店里的时候就睡在医院的水泥地上,高二学期末,自己转到了A市六高,因为交不起海蓝高中昂贵的学费,也是因为可悲的自尊心无法面对昔日挥金如土的同学。可讽刺的是六高的学费她依然负担不起,王阿姨知道后在疗养院举办了一次募捐,将她和妈妈的故事每个病房讲一遍,她就跟在王阿姨身后,低着头,朝每个病房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鞠躬感谢,就是那一天,她可怜的自尊心彻底碎了一地,她从不吝啬赠与,但她在意别人的施舍同情,可悲的是,她的在意不能为自己换来任何现实的帮助,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拿着募捐得来的三千八百二十三块六毛交了高三学年的学费。 她隔着棒球帽点点头,没有多说,撑起身走进病房,王阿姨轻轻帮她关门,她看到妈妈瘫在病床上费力的喘,然后因为药物的作用慢慢合上眼睛。 林清静静看着她,她那安详的模样除了眼角的几缕皱纹几乎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一直是一位温柔可爱的母亲,那时父亲为了事业早出晚归,妈妈作为全职主妇在家照顾她的日常起居,那时的生活简单幸福,无忧无虑,每天唯一的烦恼就是津珩哥哥与女朋友怎么还不分手,那时妈妈知道她的心思,整天帮她梳妆打扮,还帮她想办法与津珩哥哥见面,但她们有时也会吵架,因为审美的不同,她们不知闹了多少脾气。 原来回忆的重量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增加,明明上次想起来她还没有这么痛! 她轻轻抚上母亲的额,手指从眉头滑到眉峰再一遍遍抚摸,那时我总想依靠她,希望她不要每天的嘶吼,可以将我搂在怀里亲一亲抱一抱,说她爱我,可我却忘了心疼她,忘了在她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有多么的令她恐惧,忘了扎在她手臂上的针眼有多痛,忘记她孤独的灵魂无处依傍,甚至忘了她也需要被我抱在怀里抱一抱说妈妈我爱你。 是啊!我好爱你!不然我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林清轻轻伏在母亲的手臂上流泪,安静的像一只乖巧的猫咪,金黄色的骄阳打在她纯黑的棒球帽上隐隐泛着光圈,暮珞柽站在门口注视她良久,不禁随着她的神情隐隐揪痛。 良久之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林助的电话。 “帮我调查一个人,对……林梦!” 午后的公交车是寂静昏沉的,林清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她喜欢开着车窗看看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这样可以让她陷入沉思,从而内心得到平静。下车后,林清在楼下药店买了一盒止痛药,顺便在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混着药粒一起服下,身上的疼痛每分每秒都在加剧,她恐怕很难撑到回家。顺着楼道上楼,她心中已然清楚阿三不可能在房内等着她,现在已经快三点,他应该出现在梁叔的寿宴。 果然,打开门的那一刻室内寂静,除了面前一小潭干渴的血迹,不见阿三身影,她隐隐松一口气,卸下心房检查了一遍门锁,或许她该换一扇门,老式楼房的铁门无论如何也保护不了她。 透过狭小幽暗的门廊,她疲惫的走进去,正准备给阿露打个电话,却被霎时间惊住了。 她错愕的走进去,踏着锋利的玻璃碎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茶几冰箱翻倒在地,瓷碗迸溅的残渣散落一地,她在阳台晾晒的衣物全部散落,混着摔破的牛奶,摔烂的西红柿在阳光下发酵。 她忽然想起书房,那里有她的速录机和电脑,那是她的生存之本,她急忙冲去,却看到那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她的速录机和笔记本电脑被摔碎在地,速录机迸溅的键盘碎片就在她脚边,她绝望的拾起一颗攥在手里,继而狠狠地握拳。 她千辛万苦累积的家,就这样被阿三彻底毁了! 她忍住大脑嗡嗡作响,冷静的吸进两口浑浊的空气,去卫生间翻出扫把走回客厅,一片残垣之中她弯下身,忍着身上撕裂般的痛一点一点清扫地面上的污秽。番茄腐烂的汤汁浸了她满手,一股难以忍受的刺鼻的气息灌得她大脑隐隐作痛,她好似麻木,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直接用手捧着丢进垃圾桶,没有什么能够打到她,她暗暗在在心中发誓,眼神冷酷而倔强。 对!没什么能够打倒她! 她视线上移,看到了沙发上摊放的黑色内衣,她伸手扯过正欲将它一并塞入垃圾桶,却无意间看到那黑色内衣上已经干渴的乳白色液体,她蹙起眉,还未回过神来,头痛使她的反应有些缓慢,可她却在下一秒突然有了答案,一瞬间,她头脑生出一股火热,灼的她全身炙热滚烫,她终于无可抑制的崩溃,什么道德,什么底线,包括那些曾经坚守的一切在一瞬间砰然溃败,她已然陷入疯狂,体内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烧得她面目全非,她猛地箍住脑袋,难以抑制的低喘,两滴绝望的泪透过黑暗的缝隙落到地面上,然后一滴两滴,接连不断。 是你逼我的!阿三! 她身上无数被他啃噬过得痕迹,就像有蚀骨的蝼蚁不断在上面啃咬啃咬让她无比难耐!她猛地嘶吼起来,带着所有的仇恨与愤怒。 是你逼我的! 既然不准我好好活,那你就去死吧! ☆、第七章:你太倔强! 晚上五点,林清到达云乡会所,她要在这里与阿三做一个了结,他要阿三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鄙夷的看着面前这座看似茶香浓郁实际上不知做过多少背地勾当的茶馆,所谓“云乡”不知是云梦之乡还是云雨之乡,她在心中暗暗讽刺。 五年前,云乡会所正式开幕的时候她曾被迫来过一次,万幸,她还记得路该怎么走,她谢绝了工作人员的指引,只身走上二楼。 人被逼到绝境总会变得疯狂,她特别在家画了精致的妆,抹上一款暗红色的口红,又重新熨烫了发,将用粉底将自己身上的伤严严实实的遮了一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明白暮珞柽给她帽子的原因,不是为了遮阳而是为了遮羞,阿三带给她的羞。 她已经可以听到二楼三教九流的笑声,她迫不及待想与阿三见上一面,宴会厅外,她紧紧握住门把手,然后在一片笑声鼎沸的时候推门而入。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去,她穿着妖艳的红裙立于众人面前,长形的方桌,她迎合着众人微笑,然后看似不经意的悄悄搜寻阿三的身影。 “来了!”梁叔沉稳的低声中有一种意料之内的笃定,然后伸出手来,“我在身边给你留了位置。” 她望去,带着妖娆的笑,步履婀娜的走到梁叔身边。 这时突然有人惊喜的大叫,“林梦!哇靠!这是林梦!” “阿五!不要大惊小怪!”他旁边的人喝他。 林清没理会那些声音,缓步沉着的朝梁叔走去,“你说过,我不来,不开宴,看来不是戏弄我。” “那是自然!”站在梁叔身边的管家突然讪讪走上前来,“林小姐,您能来别提叔有多高兴了。” “李管家。”梁叔明显反感他多嘴,特意将他支了出去,喝道:“吩咐下去,让厨房上菜。” “哎!”李管家躬下身灰溜溜的退出去。 林清有些气恼,思绪还乱着,她没找到阿三,如果阿三不在,她怎么让梁叔与阿三当面对质,然后逼着梁叔除掉阿三,她在桌旁,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心里更是压着一股火气,阿三不在,她一切的计划都泡汤了。 “在想什么?”梁叔看向她。 她敛了敛眸,“你在电话里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是什么?” 梁叔默了默,“之前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临时出了点事,恐怕要迟了。” 她冷笑,“今日是你的寿辰,我怎么能张口讨要礼物,不如我送你一份礼物如何?” “不急!你先坐下!”他语气缓沉,却带有不可违背的震慑力。 “阿三呢?”她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环顾一圈,自顾自问道。 “林梦!别不懂规矩,叔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突然有人开始斥责。 “阿三出去了,不在这,我有事让他办。”梁叔耐着性子解释。 她却硬要与他作对,“那怎么行!我今天非要见他不可。” 梁叔语态平静,仿佛带有审咄一切的气势,“你放心,等他回来,你会见到。” 她带着逼人的气势俯身向前,笑的极阴冷,“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阿三背着你对我干了多少肮脏事?” “林梦!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梁叔摆摆手,息了那人的火,不急不缓道:“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好好吃完这顿饭,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说。”他双眸之下仿佛有一片幽暗的湖,看不出任何波澜。 “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梁叔轻轻翕眸,“我都记得。” “你记得?”她嗤笑,然后猛地一掌拍向桌子,吼道:“让他出来!” “林梦!你放肆!”有人站起身喝她。 她伸出食指恶狠狠的指着梁叔,“你知道,你一切都知道,那天晚上你用阿三的手机打我电话,你暗示警告了他,所以昨天晚上他才会怒不可遏找我泄愤,你什么都知道,别再扯一些他不在的幌子,我要见他,就现在!” 所谓的怒不可遏不过是她为了求生所表现的假象,她必须赌这一次,在众人面前揭露阿三□□未遂的事实,然后再以性命相挟,逼梁叔放弃阿三,选择背负欠款的自己,这样一场闹剧下来,即使最后除不掉阿三,也可多一道护身符,让阿三不敢再轻易靠近自己。 而现在,她需要将这场闹剧彻底推向高潮。 她突然从手包中翻出一把匕首,沿着自己左手手腕狠狠割了下去,一瞬间一股阴凉的气息在手腕绽开,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让他出来!”她费力的嘶吼,面色通红,就连往日清冷的眉眼都变得无比狰狞。 “你疯了!”梁叔一把扼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按到桌子上,然后飞速抽出方巾沿着她左手腋下狠狠绕了两圈,吼道:“叫救护车!” 她忽然开始癫狂的笑,笑声使人不寒而栗。 “闭嘴!你给我闭嘴!”梁叔一巴掌狠狠呼在她脸上,将她打的发懵。 她忽然一阵气短,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她又好累,她演不下去了,她没有力气喊了,也笑不出来了,她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渐渐的冷的厉害,她感觉自己有些发颤,她的手腕好疼,疼的蚀骨,她感觉身体变得好轻,就像漂浮在云朵上一样,这是梦吗?那片漆黑之中,她突然看到了天空尽头的七色彩虹,悠悠扬扬的飘着雪,然后是永无止境的蓝色海洋,就像津珩哥哥钢琴曲中的那样,而她整个人悠闲的躺在绵软的云朵上,那么温柔舒适,她突然觉得好幸福,因为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轻松过,或许就这样不要醒来吧!她这样告诉自己,林梦,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然而命运怎么会放过她这个讽刺的傀儡! 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再次唤醒她的意识,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已深,病房内昏昏暗暗的,她隐隐有些作呕,她脑袋很晕,张开眼睛整个屋顶旋转更是绕=绕的她发晕,她可以听到有些嘀嘀的声音传来,那应该是来自她右手捆绑的监控器,她的左臂很痛,右手上的监控器已经开始缩紧,那是一种紧紧的约束感,她隐约感觉有人在她侧旁,黑压压的影子重重压在她的被子上,让她感觉透不过气,她几乎不用思考,微偏过头果然看到梁叔面色沉重的盯着她。 “醒了?” 她缓慢眨了两下眼睛,又将头扳回,“阿三......在哪?” 梁叔的眉头就像两座巍峨的山,“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差点废了。” 她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眼角滑出泪水渗到淡蓝色枕套上,冷冷道:“有他在我不能好好活。” “你早应该告诉我。” 她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孱弱的笑了,“难道我该指望你吗?” “可你最后还是只能选择依靠我。” 她暗淡的眉峰颤了颤,然后虚妄的闭上眼睛,好似沉默良久,然后淡淡吐出一句话,仿佛是解脱般的语气,又带着沉沉的果决,“我要他死!”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医生检查过,你胸口的肋骨断了两根......” “我只要他死!”她瞪着眼睛恶狠狠打断梁叔的话。 梁叔似乎厌倦了啰嗦,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俯视她惨白的脸,“你只欠债,不欠其他,这件事是我理亏,阿三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你可以放心。” 她错愕的看了看他,好似忽才反应过来,然后沉缓了两口气,好像解脱一般孱弱的躺在病床上,“我能相信你对吧!” “你说呢?” 她紧咬住唇,“值了!我一只手,换他一条命。” “你太倔强!” 林清感觉他静了几秒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她已然顾不上那么多,黑夜太静!静到只能听到病房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心也很乱,乱到那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听起来烦躁不堪。她沉重的闭上眼睛,努力想着阿三对她做过的事情,残忍的□□,破乱的屋子,她身上的每一个淤青和伤口,她可怕的回忆,以及每每想到他都会瑟瑟发抖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可她怎么就一点复仇的畅快都没有,她以为想着他是多么可怕,可恶,可憎,自己就会好过一点,可事实却不是如此,她得承认,她不是真的想要阿三死,即使他曾经对她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即使几次人性的边缘她都想亲手了结这个恶魔,但总不要因她而死。 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人非绝善亦非绝恶,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足够冷血,努力去成为一名合格的受害者,可就是这样一个恶魔竟让她愧疚的难以自控,这世间终有一条生命断送在她手里,在她长长的命运簿上终将添上这样沉重一笔,她恐怕……下辈子也无法翻身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完了,就像从此背上沉重的枷锁,再也无法扬起胸膛做人。 她耳边忽然闪过父亲的话,“人要堂堂正正的来,更要堂堂正正的走”。 而她,恐怕再也无法做到堂堂正正了! ☆、第八章:收留我吧! 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林清在第三天早上出院。 出院以后,她率先拨通了阿露的电话,安排了相关工作,顺便要了暮珞柽的联系电话,之后她去了医院附近的商场,重新为自己换了身衣服,顺便挑了一条红色的裙子,之前那条已经脏了,即使洗的再干净,她也无法还给暮珞柽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拨通了暮珞柽的电话。 电话在几个嘀声之后接起。 “喂!” “是我,林清。”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 “我在暮氏楼下的咖啡厅,方便见一面吗?” “好,等我一下。” 暮珞柽放下电话,几秒之后对会议室众人说:“会议暂停,一小时后再继续。”他起身拍了拍林助的肩膀,“我吩咐的事尽量快点。”然后系好西装扣子走出会议室。 暮氏楼下的咖啡厅人不算多,阳关很足,透过整片的玻璃墙面洒进来金黄金黄的,暮珞柽推门而入,看到林清避开了所有阳光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她穿着灰色连帽衫,牛仔裤,散着发,左手轻轻放在桌面上,右手托着额,目光黯淡,整个人看起来脸色惨白,虚弱至极。 他走过去,解开西装扣子在她对面坐下,“还好吗?” 她睫毛轻轻动了动,好像有些注意力不集中,然后缓缓抬起头,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你来了。” 服务生不合时宜走上前来,暮珞柽抬手将他阻了去。 “你的脸色比三天前更差了。”他蹙起眉。 林清好似没听到一般,从脚下拿出一个袋子,“你借我的衣服脏了,我新买一件还给你。” 他哪有心情关心衣服,直接伸手覆上她的额,没发烧!那她怎么会看起来这么虚弱。“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还有一百块。”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放到桌面上,“至于其他帮助我只能慢慢还了,我回去了。”她站起身,左侧手臂好像灌铅般沉重。 “你手怎么了?”他急切走上前,却看到她袖口处隐隐露出的白纱,还隐约透着血迹,他低沉的吼道:“你割腕!” 他忽然想到遇到她的那个雨夜,原来一切早有迹象,因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不是晕在路中间,而是在等车来。 她目光微滞,“不是割腕。”是求生,所以她不得不拿命搏,演一场鲜血淋漓的戏,“我不小心碰到了。” 他赌气将她吻住,不小心碰到?骗鬼去吧!她不会知道,她失踪的这两天他是多么心急如焚! 林清的嘴唇干裂,刺的他唇角微疼,他轻轻将她放开,“如果我说这也是不小心,你信吗?” 她错愕的目光紧瞪着他,“你……” “护好你的手!”暮珞柽一把将她横抱起,“我不想跟你拉扯,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沉默良久,林清绷着面将目光撇向窗外,出租车的空调开的很凉,凉的她忍不住开始发颤。 暮珞柽看着她的侧脸,无奈的撇了撇嘴,然后将西装脱下来强制给她披上,“师傅,空调开小点,我女朋友身子弱。” 林清瞪向他。 他委屈的摊开手,然后唇语对她说:“不然你想我怎么说?” 她气愤的转过脸去,看向窗外闪过的街景。 暮珞柽忍不住一丝坏笑,抱胸靠在车椅上朝师傅搭讪,“师傅,你女朋友脾气也这么差吗?” 师傅讪讪的笑,“还好,还好,我家老婆子更年期刚过,脾气好了不少。” “哦!”暮珞柽点点头,“我家这位就糟糕一点,青春期有点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让人操心。” “我们好像并没有那么熟。”她一字一顿的声音传来。 哪知暮珞柽更加放肆,“师傅,你家那位也是亲过之后就说不熟吗?” 师傅羞涩笑起来,“小伙子,少经多怪,我家婆子天天跟我睡一张床,还整天嚷嚷着我是他仇人嘞!” 林清忽然觉得自己早应该保持沉默。 暮珞柽看向她气馁的后脑勺,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哦!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到达医院以后,暮珞柽将林清带进副主任医生办公室。 “陈珊,给我看看她的伤口。” 陈珊正在为一位病人看诊,只淡淡撇他一眼,然后继续对病人道:“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具体还是要看术后的恢复。” 病人家属礼貌客气的话别,临走时还不忘打量打量暮珞柽与林清。 接着陈珊对助理医生说:“你先出去,让其他病人稍等一会。” “是!”助理医生简单应了之后退出办公室。 暮珞柽将林清推上前,“你看看她的手腕。” 陈珊轻轻接过她的手腕,那上面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还真是位不听话的小姐!陈珊戴上口罩,手套,拿起镊子将她手上的纱布取下,那手腕上是一道骇人的伤口,隐隐的泛着血,她蹙起眉,“林小姐,我想你的主治医生应该告诉你住院修养。” 林清被她扶着坐到椅子上,“你认识我?” 陈珊与她对视,“三天前的那个雨夜,是我为你洗澡换的衣服。” 林清怔住,然后脸色开始窘红,几秒之后涩涩开口,“谢谢!” “会有点疼!”陈珊道。然后一点点为她消毒,上药,最后重新包上纱布,“伤口不算太深,看来割的时候还算注意分寸。” “……谢谢。”她尴尬的收回手腕。 “是不是一定得住院?”暮珞柽问。 陈珊听出她的心思,靠在桌岩上,“如果你陪着她的话就不用,我没时间过去给她换药输液。” 暮珞柽颔首,若有所思的模样,“那行!开药吧!” “等等!”林清从椅子上起身,“我想我可以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但这件事恐怕不能!”陈珊看她,“林小姐,你的胸前绑着护带,而且根据你的行为动作来看,应该是肋骨骨折。” “你说什么?”暮珞柽诧异的看向林清。 陈珊继续道:“林小姐,如果你的伤是三天前造成,我想我该跟你道歉,那一天,我应该劝阿柽送你去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你不必道歉。”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去医院,她挫败的合上眼睛,“恕我冒昧一问,你们二位是何种关系?” “堂姐!”暮珞柽回答。 “是表姐!”陈医生强调,“父母离异,我随母姓。” “好!”她沉沉闭上双目,颇有几丝无可奈何,“我很感谢二位对我的帮助,但我有能力照顾自己。” “林小姐!”陈珊叫住她,“我是医生,向来见不惯软弱,但很遗憾,你全身上下都透着这种悲伤的情绪。” 她并不软弱!她也并不喜欢听见有人说自己软弱,“谢谢你的评价,但不予苟同。”她扬长而去。 “陈珊,车钥匙。”暮珞柽开始催促。 陈珊无奈从口袋里掏出递给他。 “把药备好,我一会叫助理来取。” “阿柽......”陈珊叫住他,“人们通常以为受伤的人需要怜悯和同情,但事实上他们或许更需要鞭策。” 他默了默,“我明白。” 医院门口的大广场上暮珞柽拦住林清,二话不说将她塞进车里,踩紧油门驶入车流之中。 “你要带我去哪?” “回公寓,你的手需要静养。” “我要回家。”她反抗。 “你的家还能住吗?” 她愕然,“你去过!” “不然呢?”暮珞柽目光盯着前方斑马线,“你平白无故消失两天,难道我不应该找阿露问问情况?” 她哽住,一时间说不出强硬的话来,只能无奈又妥协的开口,“暮珞柽,送我回家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可我看到的好像不是这样,你手腕割伤,肋骨骨折,你连最基本的衣食都有问题,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累了,累到无法再用思维去争辩,而更加可怕的是,面对暮珞柽的诱惑,她竟然想要在他身边偷一点懒。 “说实话,我对你知之甚少,当我用我少之又少的信息拼凑了你的行为轨迹之后,我发现你无处可去,所以别倔强了,就一周,一周以后我送你回家。” 她虚弱的瘫在副驾驶上,微仰着面,静静盯着前方汽车的尾灯,暮珞柽大概是这世上最神奇的存在,每当她痛苦不堪到想死的时候都会遇见他,并且接受他的帮助。 她也不禁问自己,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可问到最后,她才看清,原来这世界之大,她却连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林清!承认吧!你需要一个短暂的避难所,你没有坚强到无坚不摧,你其实……很软弱! “就这样吧!”她不想去做无谓的挣扎了。 “你认真的?”暮珞柽愕然她的转变。 “是!”她的目光怔怔盯着汽车尾灯,渐渐泛出薄薄一层泪来,“你说对了,我无处可去。”她继而缓慢看向他浓密的眉眼,“所以……该是我求你收留我。” “暮珞柽,求你再一次伸出援手,收留我吧!” ☆、第九章:前女友的! 暮珞柽的房子一如三天前一般温暖,林清感觉他的房子总是满室的光,金黄金黄的,她刚踏进去,蝴蝶扇贝听到声音轻盈的奔了上来,停在她与暮珞柽面前仰着头喵喵的叫。 林清苍白的嘴角不由得轻轻弯起,看着暮珞柽一手端着一只去蹭它们的脖子,然后忽然将蝴蝶扇贝凑到林清面前,“来跟阿清打个招呼。” 阿清?她怔了怔。 “别发呆,以后我不在,就是它们陪你了。” 蝴蝶扇贝朝林清喵喵叫了两声,好像在同她打招呼。 林清看着蝴蝶圆润无辜的眼睛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它的额头,“你很喜欢猫?” “猫是女人,没有男人不喜欢,但相较起来,我更喜欢你。” 这并不好笑,林清收回目光朝屋内走去,“所以你给猫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不是我取的。”他将蝴蝶扇贝放到地上,“是我两位前女友取的。” “两位?” “没错!”暮珞柽打开冰箱取了一包红糖,然后走到厨房开始烧水,“我的前前前女友,总之具体顺序记不清了,是一个小演员,艺名蝴蝶,她给蝴蝶取名蝴蝶说她陪不了我的时候就让蝴蝶陪我,后来捡了扇贝,我换了女友,她总喜欢叫我柽子,说我的名字像她家乡的一种海鲜,于是就叫橘猫扇贝,说是同类,有一次我去海鲜市场特意点了一盘蛏子,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我看到那些竖着耳朵的家伙,果断跟她分手了。” 他厚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惹得林清轻轻扬起嘴角,这个荒诞的分手故事,她怎么听都觉得其中透着趣味。 暮珞柽从厨房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看着她站在客厅的阳光之下,“别傻站着,你失血过多随时都会晕。”然后扶她坐到沙发上,将红糖水递给她。 林清接过,那杯口有些烫手,她手指冰凉摸着竟一点不觉得热,“你家还有红糖。” 暮珞柽脱下西装外套,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围裙,“前女友的。” 她着实问的多余,于是轻轻朝那杯中吹了一口热气,霎时手腕有些酸软,又放回桌子上,随意回了一句,“所以你这房子是专门用来谈恋爱的。” “你这明显话里有话!” “是你理解错了。”她别过脸去。 暮珞柽微微俯身向前,眼神魅惑的盯着她,“不过你说的没错,我这房子确实是谈恋爱用的,所以你要小心了,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尤其是女性,不然哪一天我前女友突然登门伤及无辜,你知道女人在爱情面前可是很可怕的。” 林清悄悄将目光瞥向别处,“别离我太近,我手腕疼。” “少来!”暮珞柽站直,“先喝点红糖水,我去煮粥。” 还未等去厨房,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接起,“林助,将会议挪到下午……” “不是!”电话那端的林助顿了顿,“林梦的调查报告出来了。” “是吗?他看了一眼林清,回公司再说,还有,你现在马上去医院一趟,找陈珊拿药,然后来我公寓。” “暮总你病了?” “不是我。” “好!我半小时后到。” 接着暮珞柽放下电话,却看见林清在沙发上发呆,“红糖水要喝完。”他命令道。 林清怔了怔,“……好。” 之后暮珞柽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二十分钟后,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出来,“条件有限,你先凑合,晚上我再买菜。” 他要买菜?林清尴尬的点点头,右手刚欲端碗,却被暮珞柽抢先一步。 他嫌弃道:“看来你还真没经验。” “什么?”林清不明所以。 “没什么!”他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扇贝或许闻到香气也来凑热闹。 “别捣乱!”暮珞柽毫不客气的扒开它,然后将勺子朝前凑了凑,示意她张嘴。 林清嘴角不自然的动了动,慢慢张开嘴巴,清粥慢慢滑进她的嘴里,热热的糯糯的。 暮珞柽嘴角含笑,极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给她,细细打量她在阳光下细致的五官,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秀气的鼻梁,清澈的眉眼,还有阳关下微微翘动的睫毛,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以至于手指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她抬眸,一双眸子清澈飘逸,直击在他心上。 “呃……”他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我……我再去盛一碗。” “不用了。”她叫住他,“我饱了。” “哦……哦!”正逢此时,门铃响了,暮珞柽急忙寻了机会去开门,在心中懊悔自己这个情场老手竟然如此不争气。 门开了,林助捧着一个注射器的箱子站在门口,看到他系着围裙的模样诧了诧,“暮总。” “快进来。”暮珞柽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走回沙发,“陈珊说什么了?” “陈医生说她只给你开了三天的量,三天以后需要再去一趟,具体的注射时间她给你写了一张清单,就在箱子里面。” “医生的字鬼看得懂。”暮珞柽抽出那张清单扔在一边。“我直接打给她。” 这时林清才有时间与林助点头致意。 这边暮珞柽的电话很快结束,他将手机扔到一旁,“来吧!先来一袋罗红霉素。”他在箱子中翻翻找找,抽出一个满是通明液体的袋子,和一个输液管,接着又找出消毒酒精、棉签、止血带和医用胶带。 林清蹙着眉看他向外翻找,他怎么说的这么轻松呢?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一旁林助怀疑的问:“暮总,你学过输液?” “学过!”他干脆的答,哗的一声撕开输液管包装,将一头插进药袋的胶皮口,开始排气。“跟前女友。” 林清虽然面色镇定,但心里还是不免发怵,她知道暮珞柽肯定会输液,不然陈医生不会放心交给他,但她不能确定他的水平如何,更何况,她本身就害怕打针。 “手伸出来。”他命令道。 “嗯?”她硬生生开始装傻充楞,硬是没敢将手伸出去。 暮珞柽看着她古怪的神情忍不住发笑,然后抿起唇一本正经的问林助,“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老总吗?” 林助目光寻了寻林清,含笑答:“不知道。” 然后暮珞柽坐到林清对面,强行抽出她的手臂,慢悠悠道:“就是因为交的女朋友多,所以什么都会一点。” 一点!林清在心中打鼓,一点可怎么行! “哦……”林助特意抻了个长音,“就是之前那个美女医生教的?” “是啊!”暮珞柽开始给林清系止血带,“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探讨了不少医学。”然后他开始涂碘酒。 林清只觉得手臂发凉,怪瘆人。 暮珞柽看她一眼,“你腕都割了,还怕扎针?” 算了!她眼睛一闭,就让他扎吧!几秒之后,她只感觉手臂轻微刺痛,急忙睁开眼睛,发现暮珞柽已经开始粘胶带,她愕然松了一口气,惊于他专业的输液技术。 暮珞柽盯着她错愕的神情发笑,人生真是有趣,他竟还可以看到林清如此一面。 林清难以置信的审视自己手面,“你学过医?” 暮珞柽将速度调到最慢,“我什么都学过!” 其实不然,暮董事长六年前突然住院,他才找陈珊学了针剂注射和心脏复苏。 “回去睡了!”暮珞柽扶起她走向卧室,“这袋药会输三个小时,你睡一觉,三小时内我能回来。” 林助跟在她后面举输液袋,挂到床旁。“林小姐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拜访。” 林清点点头,“林先生慢走。” 林先生!林小姐!暮珞柽挑眉看了看二人,本家啊!于是命令道:“林助,出去等我。” “是!”林助与林清点头示意后退出房间。 接着暮珞柽扶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放心睡吧!你需要多休息。” “嗯!”她确实困了,手腕传来隐隐的痛感,她将手腕移出来搭在被子上。暮珞柽浅灰色的羽绒被给她一种格外的安全感,她好像一瞬间就可以坠入梦境。 不要梦见任何人,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就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要梦见任何人。 暮珞柽不放心的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没发烧,脸色是苍白一些,精神状态倒还不错,他又重新检查了一边输液管后才放心走出屋去。 睡吧!阿清,如果这世上你都无处可以栖息,我愿意张开双臂为你提供一个温暖的窝。 脱下围裙,重新换上西装,林助已经准备好在门口等他,“之前我安排你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弄好了。” “行!那现在回公司,我要立刻听你报告。” 暮氏总裁办公室内,林助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暮珞柽面前,“这是全部资料,具体事情我会进行口述。” “嗯!”暮珞柽翻开文件,“那开始吧!” 于是林助开始详细叙述,“林梦现名林清,是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林氏集团董事长林祥的千金,十年前林氏集团董事长林祥在房地产界风生水起,同时有几个大工程在手,这导致其公司资金链紧张,而林氏在本身资金周转不灵的情况下硬是吞了当年政府大案——龙涎湾项目,只是可惜最后政府改变策略放弃了这个项目,以致林氏资金链断裂而破产,林董事长无力回天,最终不堪重负在家中自尽,林董事长夫人不堪丈夫自尽精神失常至今住在疗养院,更糟糕的是林董事长生前为了标下政府项目曾向地下钱庄借过三千万元高利贷,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林清被迫替父还债并承担下三千万的债务,只是不知道双方达成了何种协议,以至于林清至今都在还这笔钱,我们调查过她的账户,她每月月底固定汇出一笔款项,收款账户来自市内的云乡会所,而云乡会所的老板曾经是一个地下集团的成员,其中当家人大家称他梁叔。” “还有没有关于这个会所的资料?” “很难查到!只是了解到云乡会所背后的当家人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再地下生意,开始做起正当买卖,并且洗白的很成功。” “好,现在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继续上午的会议。” “是!” 林助走后,暮珞柽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十年前,只要是房地产界的人都清楚,林氏董事长林祥与程市长关系不菲,所以凭借这层关系拿下不少政府项目,包括当年的浅海龙涎湾,可当年轰动一时的浅海龙涎湾项目如今看来则更像一出闹剧,林董事长花费巨额买了一块废地,继而成为林氏破产的导.火索,这其中无论怎么嗅都透着十足的诡异。商场之上风云莫测,难道林氏是为政府的战略性失误买单?不管原因为何,显而易见的是,程市长作为这个项目的背后主导人,已然是林氏破产的幕后推手。 只是可怜阿清,不仅要为此事买单,更是因此家破人亡。 ☆、第十章:心慌才是! 下班之后,暮珞柽打算前往超市采购食材,路上顺便买了两本菜谱,他一点厨艺基础都没有,煮个粥还对付,要是正儿八经做菜只能纯靠天赋,更何况他还要照顾生病的阿清。 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众多的大爷大妈之间,暮珞柽第一次有了对人口老龄化问题深刻体验,看来暮氏是时候为祖国的养老事业尽一份力。 正想着,他被前面围的密密实实的人群堵住了,他探头看了看,貌似是什么生活用品大促销,无奈只能换条路走,向右一拐走到女性用品专区,他停住脚步,既然阿清要在家里住上一周,除了基本的洗漱用品,一些女性生活的必需品也得重新准备,于是他走到内衣展柜前,单手抵在柜台上。 “美女,有没有什么推荐?” 内衣柜台的大婶听他一句美女高兴的掩唇大笑,“有!就你面前这款,真丝面料透气又随身,是我们这一季的主打。” 紫色?他摆摆手,紫色略显老气,“有没有其他颜色?” 大婶一拍手,“有!”然后飞快从柜子里面拿出两款内衣,展示在他面前,“浅橘色与浅粉色,你女朋友肯定喜欢。” 他微一挑眉,“行!就这两款,36C!” “帅哥,好福气!”大婶飞速包好包装,然后将付款凭条递给他,“一共一千二百八!” “那睡衣呢?” “帅哥这边来。” 暮珞柽跟过去,停在睡衣柜台前,他还是第一次给女人挑睡衣,以前买的时候都是打给店长报上尺码直接送货上门,现在亲自来选还真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款!”大婶指着人性模特身上一款黑色低胸蕾丝睡衣,“这一季新款,专为都市青年男女设计,您女朋友身材这么好,穿上这一款睡衣绝对魅惑增倍。” 他倒是想!可是这款睡衣带回去,阿清可能就走了,他看了看一旁挂着不太显眼的真丝家居服,“就这件吧!尽快包起来,我赶时间。” “好嘞,八百九十九,请您去收银台付款。” 心情愉悦的付款之后,他又挑了一些牙具,毛巾等生活用品,然后前往食品区,买了一些牛奶果汁,最后去往生鲜区,买了不少的蔬菜水果和肉,暮珞柽特别听从陈珊的建议买了一扇猪肝,又特别买了一整只鸡准备回去熬汤。 暮珞柽拎着几大袋的东西回家的时候,林清房间的门开着,而她正坐在床上逗猫,暮珞柽急忙将东西放到一边赶过去看她的输液管,刚好还剩一点输完。 “其实你不用着急,我自己也能拔。” 她看着气色好了不少,暮珞柽接过她的手,将针头拔了下来,“你下床了?” “没有,你女友来过,进来看到我吓了一跳。” 前女友!暮珞柽蹙了蹙眉,哪位前女友还有他的家门钥匙。 林清或许看出他的困惑,补充道:“前些天在暮氏见过,她说来还钥匙。” 啊!暮珞柽恍然大悟,“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看我笑了笑,说她来还钥匙顺便进来看看,只是没想到还有人。” 暮珞柽用母指摁住她的针眼,其余四指按在她的手心,笑道:“看来你运气不错。” 她貌似难以理解这种状况,于是问道:“你跟每位前任结束以后都能保持这种和谐的关系吗?” 暮珞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好奇!”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对你来说,心动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 暮珞柽抬眼看她,“心动是男女关系的必然要素,是荷尔蒙产生的自然反应,不心动,我干嘛跟她们在一起。” “是爱情吗?”她蹙起眉,貌似疑惑不解。 而他却无奈的笑起来,“心动不是!心慌才是!”他的眸光之中忽然多了几分真挚,没有看她,而是目光下落小心翼翼拆掉她手上的胶布,“所以当我看到你时,我很清楚,那不是心动,是心慌!”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尴尬又冷寂,暮珞柽静静等了几秒她都没有反应,于是只能尴尬的抬起头来,却只看到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于是他慢条斯理道:“你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让我很尴尬。” 林清微微蹙起眉,那她应该怎么办?认真想了几秒之后她生涩的开口:“谢谢,不过我想去趟卫生间。” “……” 等林清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暮珞柽已经换好围裙,伸手指了指沙发上的袋子,“我托人给你买的衣服。” 扇贝正伸手触那袋子上的流苏,独自坐起游戏来,蝴蝶则趴在阳光下慵懒的眯着眼。 林清走过去,“其实你不用特别再买,我只需要借你两件衣帽间的衣服就行。” “那是其他女人穿剩下的!”暮珞柽强调。虽然很多衣服根本没人穿过。 她摇摇头,淡淡的样子,“我不介意。” 可是他介意! “你想穿也没机会了,我打算把衣帽间清一清,所以答应朋友捐给红十字会。” 她微微点头,“这样也好。” 暮珞柽拎起地上的袋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将生鲜蔬菜整理好放到冰箱里,“如果你没事不妨来厨房看我煲汤。” 那自然好!不然她也只能坐在沙发上发呆,而她最讨厌发呆。 “好。”她走过去坐到餐桌上,对面就是暮珞柽的开放式厨房。 暮珞柽给她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拎着菜走进厨房,“知道我要煲什么烫吗?” 林清静静看着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手上拿的那只鸡,她摇摇头,也许他会用来烤也不一定。 “就是它!”暮珞柽将手上的鸡举起来,“这是送分题。”然后他开始给那只裸鸡做全身按摩,又开始无聊的问:“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林清又配合的摇摇头。 暮珞柽啧啧啧的可惜,“为了你呗!” 她尴尬的喝了一口果汁,别过目光去。 他忍不住发笑,“下一步备料!” 然后开始切葱姜蒜,又从袋子里面拿出干贝,红枣和枸杞,“这些材料我们需要装盘备用。” 林清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解说,如果不解说这画面看起来还温馨一点,而现在她只感觉自己像花钱报了个厨艺班。 其实暮珞柽哪里是在解说,他只是把书偷偷摆在一旁,一边做一边念而已,“现在开始烧水。”他从橱柜里翻出砂锅放在炉架上,然后开始烧水,水很快开了,暮珞柽将整只鸡放进去,“接下来的环节至关重要,我们要为汤汁去沫。”之后林清看他一勺一勺向外舀着什么,最后才放入葱姜蒜调至小火重新盖上锅盖。 “暮珞柽……”林清突然小声唤他,“你的生日是不是在八.九月之间?” “嗯!”他双手撑在黑理石台上看她,“你怎么知道?” 她蹙了蹙眉,“阿露说过,生日在八.九月之间的人啰嗦,洁癖,完美主义,我想……就是你了。” 暮珞柽挑眉,“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三个月后我的生日,你恐怕得空出时间跟我一起过。” 不如当她没说过。 “如果不工作的时候你会干什么?”他突然问她。 “睡觉!”她几乎不用思考,因为对她来说,睡觉是件奢侈的事。 砂锅里的汤正在沸腾,咕噜咕噜的声音极好听。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像被鸡汤晕染了一层薄雾,却又十分清澈。 他好想问她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可是话到嘴边他才发觉,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他拿起汤勺,低下头搅了搅砂锅里的汤,鸡汤袅袅的热气仿佛将他的神情淹没,伴随着鸡汤清淡又舒适的味道,一片轻缓的沸腾声中他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阿清,如果可以,我会护着你,这是承诺。” 心脏开始砰砰作响,那怦然心动的感觉被她误以为是紧张,她不自然撇过目光,假装看向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他不必再做更多,如果不是他,她的人生早在十年前就已不可挽回,而在那整个人生最晦暗绝望的夜,林清何其有幸能够遇见暮珞柽。 客厅忽然传来的猫叫声为她解了围,她急忙站起身,“猫饿了,我去看看。” 暮珞柽垂了垂眸,长长呼出一口气,阿清大概是这世上最奇特的存在,是他泪腺的克星。 晚饭的时候已是夕阳,暮珞柽家的餐台刚好立于霞光之中,夕阳将桌面染成橘红色,林清与暮珞柽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水煮西兰花,炒猪肝,炒菠菜,肉末鸡蛋羹和干贝鸡汤。 这还是林清许久以来第一次正式的晚餐,她好久没有乘着夕阳轻轻松松吃顿饭,她似乎忘记这是什么感觉,反而隐隐觉得不自在。 暮珞柽将一碗鸡汤放到她面前,“多喝一点,补气血。” 她接过,鸡汤飘着袅袅热气,丝丝了了泛着油光,她闷着头,简单吹了吹一勺一勺往嘴里送,没什么滋味,但就是让她忍不住想要一勺一勺喝下去,不一会,一小碗汤已经见底。 “看样子味道不错。”他伸手又为她盛了一碗,“陈珊说你不能吃咸,所以没多放盐,淡是淡了,但你得多喝点。” 她简单摇了摇头,“你厨艺很好。” 这句话对于第一次做饭的人绝对是一种表扬,他给林清夹了一块猪肝,“多吃点,等吃完饭,七点还得输液。” “嗯。”她应了一声,直接夹起猪肝朝嘴里送,然后快速咀嚼咽下去,她自小吃不惯猪内脏,但她也不愿意被他发现。 不过无奈的是,暮珞柽以为她更偏爱猪肝直接将整盘猪肝推到她面前,害得她不能拒绝,将猪肝吃了大半。 七点的时候,暮珞柽为林清输液,天已经黑沉,室内开着灯,林清已经不再惧怕输液,很放心的将手交出去,顺利输液后,暮珞柽关上灯,想让她好好睡一觉,等暮珞柽九点多再来的时候却发现她还醒着,两只眼睛在昏黑中晶亮,暮珞柽悄无声息将输液管收好,正准备退出房间的时候却听见她好似梦语般的声音轻轻传来。 “谢谢。” 是的!谢谢!这句谢谢,她欠了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一章亲妈笑出声(笑哭)! ☆、第十一章:今天周六! 第二天一早,林清早早醒了,她这一夜睡得很好,无梦无扰踏踏实实睡了五个多小时,七点多的时候,暮珞柽敲响她的房门,带着医药箱进来给他换药,她手腕上的伤口愈合的还算不错,看着就像一只丑陋的毛毛虫,换药的时候暮珞柽怕她痛,总是慎而又慎,她倒还好,只是暮珞柽每触一下都要倒吸一口凉气,最后才小心翼翼缠上纱布。 吃过早饭后,暮珞柽开始给她输液,她躺乏了,换到客厅的沙发上,蝴蝶扇贝一左一右趴在她腿上,许是曾经漂泊的缘故,这两只猫总是比一般的猫来的粘人。暮珞柽输完液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她,林清虽然面色镇定,心却有些发毛,许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上班吗?” 他翘着二郎腿,“今天周六。” 那他一定要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看吗? 她慢慢别过脸去,看就看吧!他总有看乏的时候。 可他却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我抽出平时约会的时间陪你输液,你要学会感恩。” 是吗?她并不这样觉得,于是回道:“拔针很简单,我搞的定。” “不如我们看个电影?”他忽然有了提议。 林清倍感错愕,直愣愣的转过头来看他。 “你英文不错!”他已经在柜子里翻找碟片,“那我们就看个法国电影!” “你懂法语?” “有字幕!”他放好碟片然后急忙去拉窗帘。 暮珞柽家的暗灰色窗帘十分遮光,一下子将客厅掩的密密实实,“为什么要拉窗帘?” “反光!”他没坐回原来的位置,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差点压到扇贝的尾巴。暮珞柽索性将扇贝放在自己腿上手指不疾不徐的抚着,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 电影已经开始放映,看样子有些年头,不过林清从没看过,她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电影,现在突然有这样惬意的时刻,好像也不错。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电影很快进入尾声。 这片子大抵可以归类为文艺爱情片,一男一女分开又错过,从青涩到成熟几经周折,最后终于重逢理所当然的开始表现爱欲。看着电视屏幕上交错的唇舌缠绵又热烈,林清一直蹙着眉头,大学的时候有室友拿限制片给她看过,她也是这个表情,因为她完全不明白,不过是嘴唇跟嘴唇的摩擦到底有什么好喘的。 “喂!我们也亲一个吧!”暮珞柽一本正经的提议。 林清眉头触的更重,紧盯着电视屏幕,“说实话,这部电影你到底看过多少次?”他忍不住抿了抿嘴,“说实话,我的吻技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她不想去理! “不亲你会后悔。” 这样的氛围她突然有点困了,“快进吧!” 他突然将脸凑过来。 “我困了。”林清后靠到沙发上侧头闭上眼睛,电影接近尾声,一段舒缓的背景音乐更添睡意,她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你睡着我可就亲了。”他吊儿郎当道。 林清闭着眼睛,不以为意,“如果……”她话音未落,一股柔软的触感轻轻落在她唇角,她霍地张开眼睛,暮珞柽的精密的睫毛就在眼前,她猛地向后一撤,却发现无路可撤,而他温热的嘴唇却又紧跟着向前,她快速别过脸去掩住唇角,耳边却是暮珞柽得意的怪笑,她愤怒的朝他瞪去,却见暮珞柽享受般缓缓张开眼睛,明媚的眸子闪着亮光,得意洋洋的宣告,“亲到了。” 真的好想揍他! 如果不是她两只手都不能动,“再没有下次!”她恶狠狠道。 他脸上的笑意却愈加明显,“期待下一次!” “你……” 正当林清想要采取点措施的时候,卧室的手机突然响了,重点在于她平时用的手机基本没人打,她的不免有些紧张,会不会是梁叔? “我去拿。”暮珞柽已经起身而去。 “别……”她阻拦不及,暮珞柽已直奔手机而去,是梁叔吧!她身形愈显僵直,紧紧咬住下唇,淡红色的嘴唇被她咬的泛白,一定是他! “苏念!”暮珞柽轻轻念着一个名字,盯着手机屏幕返回,将手机递给她,“谁是苏念?” 她松一口气,拿过手机确认,是苏念没错。 然后接起! “哎呀我说大宝贝啊!你赶紧给我开个门,我都在你家门口敲半天了。” 我家门口?林清静了几秒,“抱歉苏念,我没在家。” “那你在哪?”林清听到她崩溃的趴在门上的声音,“可我听阿露说你把工作都推了。” “……”她看了看暮珞柽,“因为我有点私事。” “我不管!”苏念在电话那头怨怼,“我都出来了,反正我今天非要见到你不可。” 既然这样……林清沉一口气,“你在楼下找间咖啡馆,我半小时后到。”说完挂断电话。 “苏念是谁?” 林清发现暮珞柽正双手插在胸前直勾勾盯着她。 她回答:“大学室友。” “所以你要在没输完液的情况下去见她?”他无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客厅内瞬间澄亮,晃得林清微微眼酸,“我没有选择。” 看来是不能推掉的关系,“那简单,你等着,让她来。” “你说让她来这?” 暮珞柽走近,“你以为我会纵容你放弃输液在这种热到令人发指的鬼天气出去?” 她目光镇静,“来这恐怕不妥。”而且解释起来有些困难。 “不过是来宠物收容所坐一坐,有何不妥?”他突然抱起林清腿上沉睡的蝴蝶,蝴蝶从睡梦中惊醒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林清看了看正在沙发一侧逗弄蝴蝶的暮珞柽,“你是不是帮我修了房子?” “说什么傻话!”暮珞柽漫不经心继续逗猫。 她继续摆事实,“苏念说开不了门,我之前的门锁坏了,根本锁不上。”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哪个田螺姑娘善心大发也不一定,你得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这世上是不是好人多她不在乎,“如果你非要这样比喻的话。” 说完她编辑一条短信给苏念,上面是暮珞柽公寓的地址,半小时后林清拔针,又换上连帽衫遮住自己受伤的手腕,正巧苏念赶到,暮珞柽去开门,在见到暮珞柽的一瞬间,林清听到苏念杀猪般的尖叫,她不紧不慢从暮珞柽身后撤出身来,“别叫了,进来。” “哦!”苏念急忙捂住嘴巴,乖乖换了鞋进去。 暮珞柽招待了两杯果汁之后问道:“苏小姐认识我?” 苏念额角都是汗,端着沁凉的果汁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觉舒畅,“暮总经常活跃在娱乐版面,想不认识……有点困难。” “我听闻苏小姐是阿清的大学室友?” “是!”苏念清了清嗓子然后瞄了瞄林清,看着气色还可以,“大学对铺,每天都是看着对方睡的。” 其实不然,林清经常学习到凌晨,那灯光经常晃得她睡不着觉。 林清盯着她额角的汗,“你这么忙,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是这样!”苏念从包里翻出一张请帖,“半月后同学聚会,班长刚从国外度完蜜月回来,正好赶上我们毕业四周年,借着结婚的由头聚一下,这不是欺负我留校全把请帖发我这了,现在害得我挨家挨户送请帖。” “我不去了,帮我找个借口推掉吧!” 林清将暗红色的请帖放在桌面上。 “哎嘿!”暮珞柽一把拿过,“人家结婚毕业双喜临门,你说不去就不去,还有没有点集体观念。”于是他转头问苏念,“家属可以参加吗?” “当然!”苏念瞪大眼睛。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林清冷冰冰的解释。 这一解释苏念反倒糊涂起来,如果暮总与阿清不是情侣关系,那以阿清的性格绝不可能住到这里。 “看来革命尚未成功。” 暮珞柽微微颔首,“苏小姐果然通透!” “暮总见笑!”苏念站起身,“我还有其他请帖要发,就不多打扰了,还劳烦暮总照顾好我们钢铁女战士。” 林清心里有些许难受与感动混杂在一起,苏念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问原因,不求回报却尽己所能,而她现在竟连一句解释也说不出口。 “苏念!”她急忙起身叫住她,却一下子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生硬的道了一句,“……工作顺利。” 苏念不由得一怔,忽才发觉她的用意,而后缓缓一笑,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学会表达情绪,而不仅仅是“谢谢”两个字。 “……我赶时间,就先走了。” “嗯!”林清不由得轻轻扶住左臂。 苏念看了她一眼,目光还算有神,气色也算不错,可即使再遮掩也还是忘记摘掉右手手背上的医用胶带,还有那深藏在袖口内虚弱无力的左手。 “暮总,多有打扰,下次再见。” “一定!”暮珞柽若有似无的暗示,“此番匆匆,下次见面定要与苏小姐好好聊聊。” 林清亲眼看着苏念坐上电梯然后落寞的关上房门,或许正是因为有苏念与暮珞柽这样的存在她才没办法憎恨这个世界,或许再痛苦的人生也是苦乐交织,这使你没办法全然的喜欢,也没办法全然的厌恶,或许命运本身也怕被人憎恨吧! “别发呆了,钢铁女战士。” 暮珞柽插着口袋打破她的惆怅,那笑容里总有一种将她看透的意味,这是对的吗?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她好像没法阻止暮珞柽渐渐渗透自己的人生,就像没法阻止命运的轨迹正偏向她无法预估的方向,她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感觉,她正在依赖他,她原本只是想要一个喘息的机会,可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她已经在悄然无知间想要更多,她忽然生出一种想要疏离的念头,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又会遇见那个脆弱的林梦。 作者有话要说:为暮珞柽发送爱的小光波~~~ ☆、第十二章:贪婪不好吗? 周二下午,陈珊来公寓看林清,她手腕上的伤口长得不错,基本已经愈合,用酒精棉擦过之后是一条细长的缝隙,还没有生出疤来,估计再过两天就可以拆线。 暮珞柽因为公事不在公寓,晚饭前才会回来,陈珊正巧无事便留下与林清聊天,二人很自然谈起一个话题,陈珊多半是问询,林清则礼貌作答,但林清知道,陈珊迟早会将话题引到暮珞柽身上,因为她们之间除了暮珞柽之外再无其他交集。 果不其然,一杯茶尽的时候,陈珊很自然谈起暮珞柽。 “阿柽有没有跟你讲过他小时候的事?” 他没理由跟她讲小时候的事,林清淡然摇摇头。 她笑了笑,“阿柽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小姨带阿柽去花市买盆栽,其间路过一间宠物店,路边摆放的笼子里装着一只小狗,那天太阳大,晒的小狗昏昏沉沉,阿柽看到后就停在笼子边上不动了,小姨说她当时劝了阿柽好多次,他都不愿意离开,后来没办法,小姨蹲下来耐心询问,她没想到,就在阿柽眼巴巴看了许久之后却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妈妈我想给它一个家’,小姨说她当时震惊极了。她说‘如果阿柽说妈妈我想要一只小狗她一定不会同意,但阿柽说他想给小狗一个家’,这让她无法拒绝。” “陈医生此言何意?”她无意装傻! 陈珊一语话毕,重新为自己添了一杯果茶,继续道:“阿柽自小便是如此,但林小姐,我看得出来,阿柽予你不是同情是爱情。” “陈小姐!”林清无意打断她的话,“我不愿莫名的索取,也不愿违心的附和,我只是他从路边捡回的一只小狗,伤好了就送出去,仅此而已。” “你低估了阿柽也高估了自己。”陈珊静静看着她,“对于人生,我们通常无奈的是,有时候明明知道必然结果,却要经历必然过程。” 这句话,她懂得不是很真切,却见陈珊已经起身。 “林小姐,原谅我这个姐姐的自作主张,我只是担心阿柽浪荡的表象太过深入人心,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相信你能懂!” 她很早就懂!她起身,或许陈医生早已看透她封闭的心,所以才会如此直接的要她正视暮珞柽的感情,或许对于暮珞柽而言,她已然变成一个私自的人! 送走陈珊后,林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想着与暮珞柽重逢后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 暮珞柽比想象中回来得晚,暗黑的室内林清没有开灯,靠坐在沙发上,蝴蝶扇贝在她一左一右陪着,暮珞柽进来时吓了一跳,以为她不告而别,直到看到沙发上单薄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怎么不开灯?”他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进来,微微有些喘息。 林清忽才回神,她的思考不知何时变成了发呆,怅然若失的发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什么都没想,却好像静止一般呆坐了许久。 “我没注意。” 这是什么理由?暮珞柽伸手开灯,室内唰的亮起来,林清忍不住蹙起眉。 蝴蝶扇贝或许也觉得晃眼,眯起眼睛叫起来,躲到黑暗处去了。 “我买了很多菜,过来看看想吃点什么?” “嗯。”她走过去,翻开袋子看了看,猪肉,西芹,彩椒,芸豆,还有许多,林清在看她能做点什么,她的厨艺有限,她不知道自己能为暮珞柽做点什么? “西芹炒肉好吗?我来做。” “你确定?”暮珞柽已经脱掉西装外套,正在叉腰看她。 她点头,“今天陈医生来过,说我这两天就可以拆线,做顿饭不成问题。” 他想了想,“那成,我给你打辅助。”他走向衣帽间,“容我换个衣服。” 不一会,他换了一身休闲装回来,灰色的半袖衬衫运动裤,手里还拎着一个围裙,“手伸起来。” 林清乖乖将手伸起来,然后暮珞柽为她套上围裙,双臂将她环住系上带子,“好了,我去洗菜。” 他拎起猪肉和西芹走去厨房,林清跟上他的脚步,静静等在菜板前,不一会他便将洗好的菜放到林清面前,“过来洗手。”他叫道。 林清走过去,水流声簌簌响起,然后暮珞柽开始一根一根小心揉搓她的手指,他们默契的就像一对结婚许久的夫妻。 “肉我来切,你切西芹。” 她点点头,跟在他身旁将盘子摆好,暮珞柽的刀工不错,肉片切得十分均匀,只一会就切了一小盘出来。 然后她开始切西芹,左手用不上力,西芹总是不稳,切出来的段子歪歪扭扭。暮珞柽看不下去,伸出手来帮她扶着,她缓低着头神情专注,暮珞柽将她遮额的发梢掖到耳后,露出白皙的侧脸来,他忍不住上前偷亲了下。 “我会切到你的手。”她冷冰冰道。 “切就切了,轮到你来照顾我也不错。” 她的注意力愈加集中,这样下去她怕真的切到他的手。 暮珞柽在一旁满足的笑,看着她将切好的西芹放到盘子里。 “你不去煮饭吗?”她游刃有余摁了一瓣蒜。 他竟然忘了!于是急忙开始淘米做饭,按下电饭锅按钮之后,他一回身便看到林清系着围裙,简单扎起头发慵懒又踏实的身影,他忍不住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然后从背后轻轻缓缓将她抱住,她瘦弱的身躯一瞬间盈满他的怀抱,还有那丝丝淡淡他的洗发水味道。 “你知道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吗?”她继续雷打不动的切着姜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不以为意,相反将她抱得更紧,双臂紧紧缠住她的肩,她的手已经没有空间继续切姜丝了。 林清略微无可奈何,“从人学会直立行走那天,就代表要抛弃部分欲望,开始更多妥协。” “笑话!难道一个光溜溜的女人站在我面前,我也要忍住什么都不做?” “明天我就搬回去了。” 他身形一僵,手臂上的力道也减了半分,她这句话就像既定的事实,说出就没有反悔的余地,而他只能无力的阻拦,“你还没拆线呢!” “明早就去。”她寻得一丝缝隙从他怀中挣脱,换了个位置继续低头切姜丝,“不过你得把家门钥匙给我。” 原先的锁坏了,估计门也被他换过。 “你还晓得钥匙在我这,如果我不给你呢?” 她将切好的姜丝放到盘中,“多花五十元,请一位开锁匠。” 他沉沉舒了一口气,“行!你够理智,一点委婉的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他不明白,追逐光的人不能回头,因为前方是悬崖高壁,后面是万丈深渊。 “帮我倒点油吧!”她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 如此别扭的阿清,他好像不善应对! 于是暮珞柽开始顺应她的话,开火,倒油。 炒菜其间谁都没有多言,林清负责翻炒,暮珞柽负责放调料,接着出锅装盘。 林清坚持晚饭只吃这一个菜,不想他再费力去做,也是因为每次暮珞柽都做很多,吃不完的剩菜还要倒掉,现在一盘西芹两碗米饭刚好,营养均衡又不浪费。 这是难得少言的一顿饭,暮珞柽话不多,除了吃饭就是给她夹菜,她更是不善言谈,所以这顿饭吃的过于沉默。 饭后,暮珞柽端着碗筷去厨房,林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而是跟在他身后一同去了厨房。 暮珞柽仿佛心照不宣,将碗筷仿佛水槽中顺手打开水龙头,水流声簌簌而至,他背对着她,“怎么了?有话要说?” “没有!我来收拾厨房。” 他不以为然,笑着转过身,手上还蘸着洗洁精的泡沫,“怎么?听你说句实话就那么难?” 她不紧不慢的收拾菜板,“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你一定要这么无趣?” “那什么是你理解的有趣?” 他忽然沉不住气,尽管知道无用,“再多住几天吧!骨折需要静养,你手又不灵活,我不放心。” 她静静的微笑,“你打算将我当成蝴蝶扇贝,一直养在这?” “如果可以!” “不可以!” 他话锋一转,“那我去你家也成。” “我要脱离你!”她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目光坚定。 “什么意思?” 她又重新垂下眸,“你这的生活很好,安逸,安稳,衣食无忧,但更像一个假期,假期结束我就应该回到原本的生活,而你的帮助……只能将我变得愈加贪婪。” 他唇角勾起一抹耐人的笑,“贪婪不好吗?” 她摇摇头,“不好!”而后淡淡一笑,“这就是你要的实话。” 收拾好厨房,她借口乏了回到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她细细想着明天的行程,早起去医院拆线,然后回家,那段路,那条楼道,那段让人窒息的经历,还有那个冷冰冰没有温暖回忆的房间,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紧紧困在里面,就像暗无天日的漆黑沼泽,她要重新变回麻木的机器,没日没夜的负荆前行,她忽然觉得恐惧和窒息,在这里时无论多么漆黑的夜她从没怕过,可那里只是想想她就已经无比绝望。 她到底是被暮珞柽惯坏了,这是她最怕的一种情况,就像人工饲养的猎兽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能力,那么离开这的每一秒她都将度日如年。 作者有话要说:对林清而言,暮珞柽浪荡且不羁,但她对暮珞柽的感情已经不受任何表象的影响,她看到的一直是暮珞柽内心最本质的东西,尽管他们之间识相不久,彼此之间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与信任,他们之间一直由一根人世间最单纯的情感所连接,那就是人性最本真的善良! ☆、第十三章:想了解你! 第二天一早,暮珞柽亲自送林清去陈珊那里拆线,然后将她送回家,接着她去了林清的大学,在教学楼门口,他等到刚刚下课的苏念。 苏念仿佛毫不意外他的到来,颇有一丝心照不宣,会心一笑朝他走去。 “暮总!” “苏小姐。”他站在教学楼前,一身格子西装英挺修长,引得下课学生频频注目。“方便找个地方聊一聊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当然好!”苏念正巧有话要与他讲。 咖啡馆内,暮珞柽与苏念相对而坐,咖啡馆内人很少,只有淡淡的音乐声。 苏念率先喝了一口咖啡,微微有点苦涩,她又放了一块方糖进去,“暮总找我为了阿清?” 暮珞柽解开西装扣子,伸手扯了扯前襟,愉快的笑,“跟苏小姐交流总是如此的……轻松。” “我也这么觉得,我想暮总也是爽快人,有些话直说可能更好。” “苏小姐不妨直言。” “Ok,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暮总是否喜欢阿清?” 他不可否认,“非常喜欢。” “可你的喜欢并不具有唯一性,如果我没记错,最近一次在小报上见到你,是你跟一位小模特在一起,这才短短半个月,就变成阿清了。” 暮珞柽悠然靠在椅背上,“苏小姐的意思是……” “很简单,阿清不是你万花丛中的一朵红玫瑰,我更希望她找一个踏踏实实的人。” “可是她喜欢我,不然她为什么会住在我家里。” “包含结论及其解释的句式多半是因为底气不足,或者干脆是谎言,我的学生经常对我使用同等结构的话。” 暮珞柽轻笑,端起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保持一种成熟男人的云淡风轻,“苏小姐怎会如此笃定。” “我了解她,她的心思从来不会用在感情上。”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里有个人,三个字的名字,她无数次听阿清在梦中念过。 “你对她了解多少?”暮珞柽问。 “不多,就三年。”甚至大学毕业她们因为工作繁忙都没怎么见过。 他亮明意图,“就这三年,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我想知道她是如何生活的?” “可我并没有理由告诉你。” “苏小姐,如果这世界上有人愿意与我一样保护阿清,我会认为这是件好事。” “可惜,你不值得信任。” “苏小姐,或许我们应该停止无用的试探,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又为什么放心的离去,阿清为什么选择我,而我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些足以证明‘信任’二字。” 苏念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仪态自若,嘴角还勾着自信的笑,这一番质问下来,她竟无言以对。 她为什么出现在他家?因为担心阿清出事。又为什么放心离去?是因为事实证明他将阿清照顾的很好。阿清为什么选择他?或许是因为阿清的信任。而他又为什么出现在这?也是因为关心! 好吧!她长长舒上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眼中好似存有一些缥缈的雾气,“我从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孩。”她挫败的抬眉,无奈又感伤。 “阿清性子冷,大学期间不愿与人交流,就连我们这些日日生活在一起的室友,整日里除了礼貌之外尽是疏离,我们那时形容她是一个自带结界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大二就考下高级速录师,我们班很多人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人们常说,嫉妒只发生在同等阶级的人,而我对她只是仰视。”她笑了笑,“你想知道的那三年她过很无趣,整日勤勤恳恳,为了一个目标奋勇向前,我跟你说我每天都是看着她睡……是假的!因为她很少睡觉,我通常都被她夜里的台灯晃得蒙在被子里发脾气,哪里还能看到她的样子。我知道她很困难,我也知道她经历了很多,有的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曲折,但她的态度她的选择更加令我敬佩,阿清很笨,从不会走捷径,她只会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路。”她顿了顿,“所以暮总,我请求你,如果你愿做阿清的守护者,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阿清不是可以陪你游戏人生的人,她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任何人的人生都不是游戏,我很确信自己的选择。” 他站起身,重新扣上西装扣子,“谢谢你,苏小姐。” 她扬起头来看他,“我会支持她爱的,如果注定有一个人可以陪在她身边,一定要是她爱的。” 从咖啡馆出来以后,暮珞柽沉沉舒了口气,结果如他所料,那三年她过得并不好,三千万的包袱几乎扼杀她全部的快乐,他甚至难以想象,她如何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挑起三千万的巨担。 暮珞柽走到车边,刚欲拉开车门却意外接到林清的电话,这电话比预期来的要晚,他笑着接起。 电话那头语意略微生涩,“我刚收到红十字会的表扬信,该是你的。” “红十字会效率不高啊!你都到家这么久,才收到表扬信。” 他在故意臊她,他知道她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该不该打这通电话,甚至不知如何开口跟他说句谢谢。 好吧!他们其实心照不宣,“……谢谢!” “嗯。”暮珞柽停在车旁,微风徐徐,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他静静等她说下去。 “……房子很好!”她淡淡的声音传来。 暮珞柽的笑声一如和煦的阳光驱散她满室的晦暗,“知道了,改天把表扬信拿给我看看。” “好。”她淡淡的应,好似突然了却一件恼人的心事,心满意足放下手机。 之后林清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她难以置信,甚至有点如梦似幻,暮珞柽将她的简陋萧瑟的房间变成了公主房,粉红色的壁纸,粉白色的家具,可爱的毛绒玩具和绿色盆栽,包括屋内的餐具窗帘都是清新靓丽的颜色,整个屋子的风貌和格局就像童话世界的公主房,还包括一台全新的电脑和速录机,甚至连电脑都是粉红色的,只有她,身处在这屋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不感动!但更多的似乎是朝气! 她仿佛充满无限力量,仿佛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她突然想要认真生活,努力去做每一顿饭,甚至充满希望的还债。 可她又突然落下泪来,她好像欠债更多了,是一辈子也还不完的人情。 下一秒,苏念打来电话,声音一贯明朗。 “阿清你杀了我吧!刚刚暮珞柽来找我问你的事情,我都告诉他了。” 林清敛了敛泪,“你都说什么了?” 她扭扭捏捏,“也没什么,他就想了解了解你的大学生活,我说了一部分。不过他人真的超帅,我这下总算明白他身边为什么女人不断了,如此钻石王老五……啧啧啧!不过阿清,我替你验过了,我觉得他对你是认真的。” 苏念说了和陈珊一样的话,难道任谁都看得出来暮珞柽的心思,只有她自己不觉得。 “阿清,不然你试着跟暮总交往交往?”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她挂断电话,嘴角却淡淡的笑着,暮珞柽!她脑海回荡着那个名字,如果不是十年前的一面之缘,恐怕也不会衍生出如今种种。 十年前……过去? 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暮珞柽找苏念问自己的大学生活,那就说明他正在对她的人生产生兴趣,说不定不只是大学,以暮珞柽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了解,甚至更久以前他也查得出来,她忽然生出一股冷汗,感觉整颗心忽的坠入地狱,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紧张而又窒息,她霎时慌了神,如果暮珞柽已经开始调查她,那他就一定都知道,她的身世,她的母亲,甚至她与梁叔的关系。 她下一秒带上手机冲了出去。 暮氏大楼前,她始终保持理智,冷静的拨打电话给暮珞柽,“我要见你!” 十分钟后她们约到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包间内,漾着少许咖啡香,暮珞柽还是一贯没有正形。 林清不免有些紧张,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确定暮珞柽到底有没有调查她,甚至有没有计划调查她,或者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去找苏念了?”她寻到一段合适的开场白。 “她告诉你了!” “为什么?” “想了解你。” “你……”林清微微敛起双眸审视他,冷着面,“你查过我了对吗?” 暮珞柽下意识的回避视线,可他又能躲到哪去,于是又重新将挪回,眼神中多了几许坦然,“阿清,你实在太聪明。” 她猛地闭上眼睛,忍不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霎时间脸色火烧般的红,一股又滚又烫的感觉充斥在她全身,她就像被扒光了全身的衣服□□在日光下被人家看个通透,无处可逃,甚至无所遁形。 “你知不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他无可辩驳,“……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什么。 林清痛苦的掩住双目,她誓死守了十年的秘密,就像气球一样被他轻易戳破,她的尊严,她的坚持,她最后想要扞卫的那一点点安全感就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 她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质问:“暮珞柽,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对我的人生做了什么?” 他忽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而她缓缓张开眼睛,那上面布满红色的血丝,怒目瞪着他。 “十年前的夜总会,你救过的那个女孩……” 他紧拧住眉,仿佛开始回想,十年前……夜总会……突然之间,他的记忆倒退到十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夜,他出国前夕,朋友强拉他去夜总会,给他找了一位穿着海蓝高中校服的女孩。 他惊愕不已! “那是你!” “是我。” 她颤抖着的唇,仿佛在做最后的宣告,“曾经我对你无比感恩,但现在,我无法面对你就像无法面对我狼狈不堪的过去。” “……” “我欠你一句正式的感谢!”她指尖紧抠掌心,“但以后,请你离我远一点,算我求你。”她站起身,目光沉痛又悲哀的扫过他身侧,不止现在,她很早就想说这句话。只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无比绝佳的机会,让她以全部的尊严去换他的远离,这是对她偷懒的惩罚,她突然自嘲的扯起嘴角,这是命,她要认。 ☆、第十四章:西北老城区 她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只要回到这个房间她就自动变成上了发条的机器。 从公寓回来的三天,林清一直在做音频视频的工作,强度刚好适合,时间不赶,还可以帮助手部进行恢复训练,最重要的是可以足不出户在家静养。 她左手不太灵活,使不上力,抽筋的概率频发,幸运的是仍保持每分钟三百五十字左右的速度,这已经足够应付一般工作,但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效率,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暮珞柽没有再来找过她,苏念却总是心照不宣的帮她带些柴米油盐,甚至要求在她家过夜,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手头上的音频速录刚刚进入尾声,她的左手又开始抽筋了,她急忙用拇指按住抽筋的部位然后轻轻揉搓,她还记得刚开始练习速录的时候,双手因为使用过度经常出现这种状况,后来工作强度加大,手指慢慢适应了之后已经鲜少发生,而现在她仿佛又要重新适应受伤的左手。 手部经过按摩之后缓解了不少,她抬眼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已经下午四点,苏念应该快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家里的门铃就开始急躁的响起,她走过去,一开门就看到苏念与阿露一前一后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并且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大口袋。 她静了静! “快让开!”苏念粗着嗓子扒开她走进去。 “嗨!清姐!”身后的阿露笑着同她打招呼。 她侧身让开,阿露进门后,她再次将门关上,转过身诧异的问:“最近工作不忙吗?” 苏念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向下流,“你这话简直比室外的高温还要毒!阿露说她想你了,我想着正好明天周末,不如干脆聚个餐,聊表我这徒儿的思念之情。” 林清不可置信的扬眉,罢了!心照不宣的事情,于是打开冰箱给两人倒了杯水,“所以,你们已经决定好晚上吃什么?” “火锅!”苏念酣畅淋漓喝完一杯水。 “对!清姐,我跟导员商量过了,我们三个都不擅下厨,所以还是火锅最方便,直接洗一洗煮一煮就能吃了。” “可我这里没有火锅用的电磁炉。” “哎嘿!”苏念朝她抛起眉眼,“小瞧我了不是,来你家吃饭自备餐具这一点我会不知道?”她直接翻开一个口袋,拿出一个电磁炉来,“怎么样?够细心吧!” 林清无奈又佩服的点头,然后走上前去,“那开始吧!” “哎!”苏念将她拦住,“我知道你有工作要忙,我跟阿露很快,最慢半个小时,一定让你吃上饭。” 她脑中突然闪现暮珞柽的样子,这三天,暮珞柽的突然抽离,苏念的频繁出现,若不是他,苏念怎么知道她已经回家了。 好吧!她默了默,“那请自便。” “哎!清姐。”正当她走回书房的时候,阿露忍不住叫住她。 她回过头。 阿露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便装,真好看,看起来……很柔软!” 一旁苏念“噗”的一声笑出来,“柔软?这是什么词?” 阿露有些不好意思,掩了掩额角的碎发,脸色唰的红了,“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清姐,还有这房间,真的很漂亮,我没想到清姐装修房子也这么在行。” 林清无从解释,也不必解释,遂决定接受赞扬,“谢谢!” 阿露则腼腆的摇了摇头,“清姐,你赶紧去忙吧!” 苏念在一旁忍不住发酸,“你这小迷妹,平时见我也没这么崇拜过。” 阿露被臊的脸色更红,“崇拜!当然崇拜!” 重新返回书房的时候,林清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衬衫短裤,许是在暮珞柽家住的习惯了,她工作时竟然忘了换正装!也罢!她重新打开一则音频,戴上耳机开始工作。 苏念的效率很高,音频只播放十七分钟,火锅就已准备完毕。她放下工作与她们在客厅坐好,火锅的高汤已经煮沸咕嘟咕嘟冒着浓郁香气,苏念一直喜辣,这回却是意料之内的清锅,看来是那天在暮珞柽公寓漏了馅。这就是苏念,从不追问缘由,却可以无条件的信任支持。 夏天在没有空调的房间吃火锅实在是种折磨,吃到最后苏念的衣服都快要湿透,她实在忍不住就朝林清借了件衣服换上,又将身上那件衣服洗出来晾好,等她从阳台出来的出后发现厨房已经收拾完毕,阿露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而林清正站在水槽边洗碗。 苏念凑过去,站到林清身边将她洗好的碗重新擦干,小心翼翼的问:“这几天……暮总有没有跟你联系呀?” 她默了默,纤细的手指继续不疾不徐的刷碗,“无需联系。”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懊恼的撞拳,“真是佩服我这聪明的大脑,我就你们吵架了,要不他怎么舍得你回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 “一条短信九个字,我出差了,阿清已回家!” 林清淡然的冲洗掉手上的泡沫然后关掉水龙头,她的情绪一直很奇怪,当她得知暮珞柽窥探了她的秘密,气愤……却只是针对事件本身,她甚至一点都没有牵连暮珞柽这个罪魁祸首,哪怕是最基本的厌恶! 苏念见她没说话索性自己接下去,“你都不好奇他去了哪里?出差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林清折过身返回餐桌倒了杯水,“不好奇!” 苏念则悻悻然跟在她身后,“好吧!反正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些。” “苏姐,清姐,你们看到西北老城区将要改造的新闻了吗?”阿露捧着手机走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苏念一把抢过阿露的手机。 然而这一消息对林清来说并非好事,西北老城区有很多父亲当年兴建的建筑,而时代的变迁正一点点将父亲的足迹抹去。 阿露双手撑在餐桌上,“不仅如此,听说市政府还有意南移,这么一闹腾,这房价说不准又被炒到天价去。” “还真是!”苏念将手机还给阿露,“这样你们这帮毕业生想要留在A市发展就更难了。” 一讲到这,阿露简直捶胸顿足。 “不必为已经既定的事实烦恼。”林清看向阿露,吩咐道:“后天以后的行程可以帮我接了,别太密集,每天两到三个就好。” “好,我会整理好周一发到你邮箱。” 苏念与阿露走后林清开始整夜无眠,她才发现,很多东西不是想舍弃就能舍弃,也不是想留就能够留。 西北老城区……那里不只有父亲的痕迹,更是关于程津珩…… 津珩哥哥…… 她仿佛听到幼时的声音从回忆深处传来,那么的轻巧,稚嫩。 “津珩哥哥,我也要像你一样学钢琴,到时候我也参加钢琴比赛,像你一样得第一名。” 那一年她五岁,程津珩十一岁,她在梦宫对刚刚得到少年组钢琴比赛冠军的程津珩说。 时光飞逝,等到终于有一天她也举着同样的冠军奖杯站在程津珩面前时,她还清晰记得那份得意,“怎么样?津珩哥哥,我就说我做得到吧!” 程津珩只笑着揉揉她的头,然后说:“我在青年组等你!” 然而……再也没有青年组的比赛了。 那一年她十二岁,程津珩十八岁。 她的泪水悄悄从眼尾滑到枕面,一不小心润湿了一大片,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或许再不回去,她恐怕永远也见不到了。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开车去了西北老城区,将车停在一片不扰人的树荫下,然后沿着郁郁葱葱的林荫大道,一步一步朝那回忆深处走去。 西北老城区的建筑多半起源于上世纪□□十年代,其中还包括A市最早的一批商品房,现在A市其他地区发展飞速,这里反倒是落后了,而二十年前,这里的一切都还很新,包括她与程津珩的童年记忆。 程家三代从政,父亲有幸与程叔叔在军中相识,结为知己。 从部队退役之后,父亲开始经营房地产,却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创业者,而那时,程津珩的父亲已是预备副市长,后来父亲创业成功,发展成A市举足轻重的房地产商,林家与程家的交集才慢慢多了起来,她才由此认识程津珩。 只是那时她并不明白,身份地位到底意味着什么?好像成长中有程津珩的存在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长大后她才明白,顶着市长独子光环的程津珩,就算她还是富家千金也未必配得上,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而那时,程津珩长她六岁的事实对她来说仿佛是世界上最难跨越的鸿沟,她似乎永远也追不上程津珩的脚步,她上小学一年级,程津珩已经升入初中,好不容易她追随他上了初中,他却已经升入大学,唯一她与程津珩最接近的距离就是她升入高中,程津珩大学还没有毕业,也就是那一年,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成了永别。 “津珩哥哥,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你可要好好准备,满了十六岁我可就成年了,这是成年礼,不可以随便的。” 回忆中,他难得没有给她普及常识,只神情温和的微微笑着。 那时的她迫不及待想跟他站在成年人的行列,仿佛这样她才拥有资格对他说那句——我喜欢你! 然而,她将这句话从春天念到夏天,却没能从秋天念到冬天,也没能等到冬天那场雪后的成人礼。 ☆、第十五章:程市长 第二天,林清一早来到西北老城区,也不知逛了多久,她不知不觉走到梦宫,那里的大门开着一条缝,她不禁感叹,想当年的梦宫歌剧院是如此富丽堂皇,多少国家级的演出团曾在这里欢歌漫舞,如今却变得无人问津,她脚步停在那里没能朝前迈步,站在这里就好,她没必要走进去感受里面的一切,所谓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大概不会比她此刻的心情更加深刻。 当年父亲是以何种心情将这里命名为“梦宫”,以她的名字为当年盛极一时的歌剧院命名。 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殊不知已经过了二十余年的光景,或许这一次她就是为了梦宫而来,想酣畅淋漓的与回忆重逢最后决绝的分别,如果老城区进行全面改造,那么梦宫歌剧院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她正黯然失神,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过身,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端正的站在她面前。 “您是林小姐?” 她思虑片刻,而后答:“我是!” 那年轻男人微微颔首,让出身来,“有请林小姐,程先生请您到车中一叙。” 她蓦地一惊,第一反应想到程津珩,然后立刻被理智否决,如果是程津珩绝不会不露面,那他口中的程先生指的就是——程市长! 她忽才看到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却发现后悔已晚,梦宫距离市政府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她竟忘了这一点,或者说她根本没想到十年未曾相见的缘分会在今天重新拾起。 迈着艰难的步伐朝那黑色轿车走去,她心怀忐忑,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奉劝自己要冷静,年轻男人恭敬的为她打开车门,她停住脚步,然后勇敢又小心翼翼的坐进去。 车门在没被察觉的时候被轻轻关上,司机走下车,禁锢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看着程市长,一如当年一般不染凡尘,和善有礼的微笑,“程叔叔,您好。” 程市长一如幼时那般不苟言笑,只微微侧动身躯,沉言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你我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了吧!” 林清微微垂下目光以示尊敬,但实际上,她已经没有勇气与程市长对视,于是浅浅答:“是的,十年了。” 程市长轻轻笑起来,“刚刚经过看到有人与你相似,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林清继续有礼的答:“每年父亲忌辰我都会到这边走走。”其实她从未来过。 程市长轻叹一口气,“造化弄人。”随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应该听说了,西北老城区将要全面改造,其中也包括梦宫。” 是的!她早已预想到,而后轻轻颔首,“林梦已经知晓。” “不想问问津珩的近况?” 她心里蓦地一惊,微蜷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些,但她听得出那语气中听出几股试探,于是勇敢的微笑起来,“还请程叔叔代我向津珩哥哥问好。” “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 程市长抬手唤回司机,守在车旁的年轻男人默默为她开了车门,然后她缓而有序的与程市长道别,最后看着黑色轿车几秒之后消失在她视野。 世事如此,奈何人心苍凉!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垂着脑袋站在路边,她又能如何?就算程市长不加以提点,她也知道自己再无接近程津珩的可能,又何苦再经历一次呢? 几分钟后,她平静的抬起头,眼中的微红转瞬即逝,她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一般一步一步走回她现有的生活。 第二天,林清开始正式接工作,每天忙碌的行程渐渐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她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左手也相较之前灵活许多,抽筋的情况有所减少。 一周后的傍晚,林清的一个网络会议刚刚结束,苏念的电话打进来,背景是一片嘈杂。 “阿清,你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们这边都喝起来了。” “什么?”她心不在焉,用肩膀夹着手机,正在为手上的文件收尾。 “你不是忘了吧!”苏念在电话彼端哀嚎,“同学聚会啊!暮总可早就到了。” 暮珞柽!林清手指的动作顿住,记忆中仿佛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久到有些诧异,“他怎么在那?” “阿清!”苏念略微无奈道:“我总怀疑你失忆了。”她貌似换到了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连声音都清晰许多,“上次在暮总家,你们不是说好一起出席的吗?” 对林清而言那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我明确说过我不去。” “那可不行,暮总刚下飞机就来了,十二个小时哎!就算你不心疼,我都心疼了,再说,你不来,暮总一人在这多尴尬,而且,我们班这些牛鬼蛇神好不容易逮到一条巨鳄,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现在可正在轮番灌酒,茅台哎!暮总就是铁胃也受不了,总之你不来,是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与我无关!”她直接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林清再无心工作,双手撑着额头在书桌上静默良久,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心烦又气燥,最后她忍无可忍,换上衣服急匆匆出门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更何况,她有时候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骗不过。 林清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在饭店的包房外踌躇良久,她清晰的听到满室的喧闹声透过雕花木门传入耳中,她还听到众人醉态的憨笑声,以及暮珞柽的哈哈大笑。 然后有人开始催促,“暮总,林清怎么还没到,你不说工作结束就来,现在都八点了,她到底来不来了。” 接着她听到暮珞柽略微大舌头的说:“难道我这家属招待的不好吗?” 穿行在走廊的服务生已经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拖着摇曳的红色旗袍走到她身边,“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清攥住包带,轻轻摇了摇头,她迈不动步伐,却又迫切想要进去,因为她还没有想好就这样茫然踏进去会意味什么? “我再去打个电话!”苏念扬着嗓子。 林清听到时已经闪躲不及,直接与苏念装个满怀。 “阿清!”她瞪大眼睛,面色微醺,“你可终于来了。” 喧闹的室内在苏念的震惊中安静下来,林清朝里望去看到众人目光接踵而来,她不住屏住呼吸,接着她看到暮珞柽,他淡蓝色衬衫已经发皱,袖口随意的折挽起来,双眼专注又涣散,正晃着身躯朝她走来。 “阿清!”暮珞柽眯着眼睛扯出一个呆傻的笑,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滚烫的脸颊顺势窝进她颈间,他声音低缓缱绻,但又有些低哑,“你可算来了。”他像个孩子一般无助。 她瘦弱的身躯一僵,忽才发觉她竟一点也不厌恶这个怀抱,反而感觉温暖又踏实,来之前,她以为再次见到暮珞柽会因为过去的种种无地自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从容。 她忽然无奈的自嘲,原来这就是庸人自扰。 她语意略微僵涩,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先……放开我。” “哇吼!”包间内霎时沸腾起来,接着有人大喊一声,“下面欢迎我们一零届着名的钢铁女战士隆重登场。” 暮珞柽这才突然将她放开,然后傻笑的揽着她的肩,“走!阿清,替我报仇,他们趁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他拥着她进去,不由分说的将她塞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苏念坐在她右侧,用筷子着重的敲了敲玻璃桌面,“在座的各位可都是速录界的精英,我们之前可说好了,只要阿清来,暮总这三杯茅台就可以不喝,但是,我们暮总也说了,他的阿清是行内最顶尖的速录师,所以今天如果有人能赢阿清,这三杯茅台他照喝不误,反之,输的人可要独饮这三杯茅台。” 场面再次沸腾,众人兴奋的敲着桌子呼喊,那声音听起来颇有气势。 林清看了看暮珞柽,他正双目盯着苏念,起哄的鼓掌。 “怎么着?”苏念继续道:“现在我们速录界的女神来了,有没有人愿意挑战。” “班长来!”同学之间忽然有人提议。 然后立刻有人开始附和,“我们速录界本来就女多男少,班长作为为数不多的优质男丁自然应该自告奋勇。” “不玩!”班长摆着手耍起无赖,搂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侃侃道来:“谁不知道我们钢铁女战士大学时期默背六百八十二,我可来不了,我最多五百三,不如让小雪来,小雪这位女中豪杰还可以跟女战士拼一拼。” 林清淡淡一笑,“我前段时间伤了手已经不如从前了。” “呦!”班长顿时激动的像只斗鸡,“你这是□□裸的挑衅啊!”他霍然起身,昂扬的拍起桌面,“那行,不就舍命陪个君子,谁带速录机了?” “我带了!”小雪拎起自己的背包,“速录师的聚会当然要带速录机,班长先替我试试水,然后我也试试。” “成!”苏念清出一块桌面,摆好电脑与速录机,拿出自己上课用的资料,“我手里正好有一篇学生的论文,一分钟内,谁打出的字数多,错误率低,谁就获胜。”然后她看了看林清与班长,“谁先来?” 林清刚欲伸手却被暮珞柽悄悄按住,“让他来!” “难道暮总是怕阿清输?” “多虑了,我只是想阿清可以适当斟酌一下不必让他输得太惨。” “哎呦我这小暴脾气,暮总此话甚是张狂啊!”班长撑着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苏念计时。” “好嘞!”接着秒表开始计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屏幕,班长修长的手指在速录机上啪啪作响,他目光紧盯着论文,基本不看电脑屏幕,神情专注又忘我。 一分钟尽,班长从速录机上收手,苏念开始对照论文,三分钟后得出结论,“班长不错,四百二十三个字,丢一句话错三个字,错误率百分之九十七。” 这成绩已经非常不错,班长享受完众人的掌声之后从椅子上起来,“来吧!不要客气,我们的钢铁女战士。” 林清刚欲起身手指却被暮珞柽轻轻拽住,“你紧张吗?” 她倒是极淡然的模样,不禁反问道:“你明知我手受伤干嘛还打这个赌?” 他笑起来,连眸子里都是闪闪亮亮的,“因为我相信你的实力。” “但愿不负所望!”她起身坐到速录机前,“请为班长准备茅台。” “嚯!”班长气的火光直窜,“我们女战士嚣张去了。” 然后苏念开始计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暮珞柽站在她身边紧盯她飞快跳跃的手指,已经半个月,看来她手伤恢复的不错,他终于放心盯向她的侧颜,看着她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勾着自信的笑。 他心里有一种满足的滋味在慢慢汇聚,她能够这样笑……真好! 比赛结果就如大家所预料的那般,林清以五百八十二字的成绩,一字错误轻松赢下这一局。 “茅台!茅台!茅台!”众人喊着口号起哄,苏念直接拎起酒瓶,摆好三个小酒盅,依次倒满。 “喝就喝!”班长上前,拿出临上战场的架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拿起第二杯。 暮珞柽顺势拿起第三杯,“这杯我陪你一起喝,主要是阿清赢得太不客气。”说完与班长轻触酒盅一饮而尽。 众人哈哈一笑,苏念继续道:“那么接下来轮到小雪了。” “是啊!”小雪摩拳擦掌上前,“大学的时候就想跟女战士比试比试,一直没有机会,五百八十二字,也还行!” “看来我们女中豪杰气势不输啊!”班长在一旁晃着脑袋起哄,“接下来可是女中豪杰对战钢铁女战士的世纪之战。” “那我们现在开始。”小雪坐到速录机前。 “三,二,一!” 包厢内再次安静下来,小雪的手速流畅又轻盈,手指指尖行云流水,绝对是夺冠的热门人选。 暮珞柽一杯茅台下肚已经开始上头,为防双眼失焦,他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下方的数字,倒是林清神态自然的多,淡淡的坐在一旁喝水。 一分钟尽,电脑屏幕下方显示五百七十九,仅仅三字只差。 “哎!”小雪看到之后哀叹一声,“只要再多摁一个键子。” 暮珞柽实在晕的不行,终于放心坐到椅子上,“赢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小雪一字没错呢?”苏念一边对照一边给他浇冷水。 暮珞柽晃晃悠悠道:“美女之争何来输家,无论这位女中豪杰是否挑战成功,我都愿意替她喝那三杯。” 林清无奈垂眸,自己就是不愿让他再喝才努力要赢,不过最后结果也未可知,如果小雪一字没错,那她也不算赢,最多是平局。 正想到这,苏念遗憾的声音传来,“可惜了!可惜了!错三个字,看来要打败我们钢铁女战士还真是不容易。” 林清竟莫名松了一口气,一种守擂成功的喜悦慢慢在她心中漾开,她不禁莞尔一笑。 “喝起来!”班长高喊一声,又倒了三杯茅台出来,“这回别光欺负我们暮总,在场男丁不多,我算一个,再出两人我们一起喝了。” “好嘞!”有人自告奋勇。 三人各执一杯一饮而尽。 ☆、第十六章:我喝多了! 暮珞柽越发晕眩,林清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再加上刚刚那一杯,着实有些承受不住,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慢慢在他的喉管散开,他胃里开始翻腾,一阵又一阵的想往外溢,总不能让阿清在人前丢怯,拼命忍了几次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于是他一把扼住林清的手腕,“跟我出来一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清已被暮珞柽带出包间,门关上的那一刻,暮珞柽立刻冲进洗手间,伏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呕吐,林清急忙跟进去,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你还好吗?” “不好!”他干呕了一下,伸手接过她的纸巾捂在口处。 林清有些焦急,明明很多酒他是可以躲的,于是冷漠道:“你不该喝这么多。” 他擦了擦嘴勉强扶住马桶起身,“你见过哪个生意人不会喝酒?”他身姿颓唐的靠在卫生间的石头墙上,抬着下巴目光迷离又专注的看着她,不喝多你要怎么送我回家。 她不免有些气愤,“难道你每次谈生意都要喝成这样吗?” 他不免笑起来,“逗你的!谈生意要用这里。”他食指轻轻扣了扣自己的额头。 她有些懊恼自己短暂的智商低下,“我去给你拿瓶水。” “阿清!”暮珞柽一下子扑上来将她狠狠抵在墙壁上,皮包的肩带隔得她后背生疼,然后他滚烫的额头紧压在她肩膀,她穿的不多,仅仅一层单薄的白色衬衫,她能清晰感觉他额头透过衬衫的热度,还有他急促滚烫的呼吸透过衣服打在她锁骨。 一股沉迷的酒精气息丝丝了了萦绕在她鼻尖,混着暮珞柽身上淡淡的香气,使她渐渐沉醉。 “我想你需要一瓶水。” “不要。”他像个孩子般倔强的摇头,双臂微垂着,“你别动,我想抱你,但我手很脏。” “卫生间的石墙也并不干净。” “好像也是!”他在恍惚间松了松力道,刚好可以让她顺畅呼吸。 “我拿瓶水就回来。”她貌似商量。 他继续摇头。 林清忽然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看到半侧人影她才突然意识到这是女卫生间,于是急忙将门关上,甚至还未来得及锁…… 暮珞柽以为她要走,直接将她双臂摁在墙上,门虚掩着,走进卫生间的人只是洗了手便离开了。 她松一口气,忽才注意到暮珞柽的下巴就在自己额头上方,她清晰看到他的喉结,以及他精致的颈线。 “这是女卫生间。”她将声音放的很轻。 暮珞柽的用拇指蹭着她左手手腕上隆起的伤疤,略欣慰的语气,“已经长好了。” “你先放开我。”她正在妥协。 “怎么放?”他挫败的语气,垂下头,滚烫的气息就打在她额间。 “你本就不该来。”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可是……阿清,我很想你。” 林清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回去吧!回去跟他们说了再见之后……我送你回家。” “可我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别闹!”她微微斥责。 他乖乖撑起一丝笑,“记得帮我拿衣服。” 再次走进包厢,众人醉意更重,嘻嘻哈哈的一塌糊涂,她直接跟苏念道了别之后拿上暮珞柽的衣服退出包厢。 出去的时候,暮珞柽正靠在走廊的木雕画上闭目,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矿泉水,已经被他喝了大半。 “还能走吗?”她问道。 他睁开双目,顽皮的笑起来,“需要阿清扶。” 林清无奈撑起他的肩,暮珞柽修长的个子扶起来甚是费力,两人就这样晃晃悠悠走到一楼,路过柜台的时候,暮珞柽还不忘买单,然后才肯乖乖上车。 车子在路上匀速行驶,暮珞柽一直在副驾驶双眼迷离的看着林清,直到林清将他带回公寓后才瘫在卧室的床上昏昏沉沉。 蝴蝶扇贝看到林清急忙赶过来,围在她脚边喵喵的叫,林清俯下身摸了摸两只猫的额头,然后起身去厨房烧水。 十分钟后,林清带着蜂蜜水走进卧室,以为他仰躺在床上睡着了,正欲出去,却听到他厚重的声音传来。 “阿清,帮我洗个手吧!我起不来。” 林清顿了顿,放下蜂蜜水,“你等等。” 然后去洗手间拿着一条湿毛巾回来,亲自坐到床边替他擦拭,从眉眼唇边再到手指。 “你很热,或许我该送你到医院。”她静静的说。 他许是嗓子不舒服,脱口的声音嘶嘶哑哑的,“热不是因为酒喝得多。” 她默了默,“如果意识还算清醒,先把蜂蜜水喝了。” 暮珞柽轻叹一口气,努力坐起,拿起蜂蜜水一饮而尽,那甜甜蜜蜜的滋味总算遮住一些他口中的一些苦涩,他看着林清,好似呓语般眼皮微搭,却是那么语重心长,“阿清,人是群居动物,你要有集体生活,不能总是独来独往。” 没有谁愿意天生孤独!“所以你逼着我参加聚会?” 他有一丝被识破的羞涩,“我看到你比赛时的笑,说真的,阿清,你该用你的本事去做一些快乐的事。” 她有意转移话题,“要不要我打电话叫陈医生来?” “陈珊帮得了我吗?”暮珞柽将她从背后环住,然后将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我又是否帮得了你?” “你帮的已经太多!”她冷漠的说着。 暮珞柽能深深感觉那种疏离,就像一把匕首深深刺进他的胸膛,有几秒钟猛烈的窒息,于是他猛地将她放倒,重重压在她身上,然后占有般的向她吻去。 他的吻并不压抑热烈,也没有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只是急促的呼吸打在她面颊,灼的她面部滚烫,她甚至能感觉他们口齿的交错,以及暮珞柽唇齿间淡淡的蜂蜜香气。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顺遂。 直到暮珞柽的鼻尖若有似无的触着她的鼻尖,她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犹如浩夜般漆黑深沉的目。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但不是她想要的目光。 然后他精致的唇峰动了动,带着无尽的哀伤,“阿清,别讨厌我。” 哪里有讨厌,甚至连想象中的无所适从都没有。 “对不起。”他轻轻抵上她的额头,一滴眼泪悄悄滴落在她眼下,然后顺着她低缓的颧骨滑下去。 他的眼泪不止滴在她脸上,也滴在她心里,细细想来,他又有什么好道歉呢?她不能因为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就伤害如此帮助自己的人,这才是愚蠢吧! 她悄然滑下两行泪水,与他的眼泪混在一起,“对不起……不适合我们之间。”她淡淡道:“我时常在想,如果十年前我没遇到你,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那一定会是比噩梦更加可怕的日子,但因为有你,我不必经历那些,所以暮珞柽,你不必为窥探我的秘密而道歉,因为你本就来自我的过去。” “阿清。” 他悲恸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滚烫的面颊紧紧埋进她颈间,颇有一丝想将她揉进胸怀的意图,而她想伸手拍拍他的背,却被他压着手臂动弹不得。 漫长的冷寂之后,暮珞柽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来,“阿清,我晕,但我很想洗澡!” “别得寸进尺!” 他笑出声音来。 这样也好!以一种谈笑的姿态将这件事翻篇,她忽然有种云开雾散的感觉,就像阴雨尽散的阳光午后,这样的感觉真好。 “可以放开我吗?”她轻轻嘱咐。 暮珞柽沉默几秒,撑起身仰躺在一旁。 林清想要趁机坐起来却发现整个上半身都已被他压麻。 就这样静静躺了一会后,暮珞柽突然侧过身看她,“你一直躺着不动是在暗示什么?” 林清略无奈的语气,“我上身麻了。” 暮珞柽靠她紧了些,就停在她身侧,枕在自己的手肘上,静静的看她缓缓扇动的睫毛,“阿清,你知道吗?人心的绚烂不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而是与全世界顺遂,这世界从不存在无人欣赏的美。” 她静静盯着天花板思索他这句话,却似乎不太明白。 他继续道:“我们学着与人接触,不求任何利益,不为建立友谊,只为自己的灵魂有多一处存在的意义。” “你真的喝醉了吗?”她淡淡的问。 暮珞柽浅笑,声线越发迷离,“醉了,早就醉了。”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就开始醉了。他翻身而起,将床上的她稳稳抱起去了对面卧室,林清感觉到他宽厚的胸膛是温热的,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就像儿时跨坐在父亲的肩膀,即使再摇再晃也不会摔跤。 “就在这睡吧!我喝多了,别留下我一个人。” 她点点头,这样也好!她至少可以早起为他煮一碗醒酒汤,于是道:“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人心的绚烂不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而是与全世界顺遂,这世界从不存在无人欣赏的美! ☆、第十七章:暮氏股东! 手伤后的一个月,工作陆续找上门来,林清可以像以前一样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生活里多了暮珞柽。 一大早,阿露带了小馄饨来与她讨论新的工作,尽管已经来过几次,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清姐,我还是无法适应,这装修实在太梦幻了。” 林清换好正装从卧室出来,也随着阿露看了一番,“换个环境换了心情,你之前电话里说有工作要讨论,是什么?” “哦!”阿露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是这样,一位表演系的老教授打算出一本关于表演的书,以口述形式,给出的是现场会议的价格一天两千,预计两个月,但问题是老教授家在郊区,往返要四个小时的路程,而且写书这种事情时间不会固定,所以要留宿,这样一来可能就接不了其他工作了。” “嗯。”林清坐到餐桌前想了想,两个月差不多是十二万,平时自己两个月的收入差不多是十八万到二十万,有六万到八万的差额,在留宿和时间不固定的情况下现场会议网络会议都接不了,是有些麻烦,林清问阿露,“我们手上的工作最晚排到周几?” “嗯……下周六。” “这样!”她心中已有主意,“找苏念,将我们手里周一以后的工作散出去,去换其他速录师手里的音频视频,越多越好,接工作也不要停,一边接一边换,至少保证工作时长在两百小时以上。” “对呀!这样就可以了,那我尽快与教授联系安排时间。” “嗯……辛苦了。” 阿露愕然,闪着无辜的大眼,“清姐,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辛苦了。” 她滞了滞,微微有些尴尬,随后淡淡道:“你确实辛苦了。” 周一上午,林清与阿露根据约定驱车前往老教授家进行面试,途中阿露接到暮珞柽电话,本是用来打探林清行程,却被林清撞个正着,她亲自将电话接了去,将电话彼端的暮珞柽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后他的来电不准接。”她以此告诫阿露。 按照约定时间抵达老教授家的时候老教授正在书房会客,保姆将两人请到偏厅就坐,没过多久,老教授将林清请进书房,约莫半个小时,老教授与林清一同走出来,并招手唤来保姆,让她带林清看看客房。 阿露一听便知事已妥当,急忙从偏厅跑出来,一下子竟跟老教授在客厅赏花的客人撞个正着,她急忙止步,慌乱之间挎在肩膀的布包顺着胳膊滑到地板上,她立刻伸手去捡,却有人先她一步,她一抬头,迎面装上那张广为人知的脸,她诧异的瞪大眼睛,这是……她紧紧捂住嘴巴,心脏在胸膛内怦怦作响,她脑子一热一个不留神跌到地上去,恍惚间,在她脑海里霎时出现一个名字——霍樊! “阿露!”林清唤她,正欲帮她解围。 她却突然一个回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欣喜无措的握住霍樊的手,“霍…….霍樊,哦!不不不!霍……霍老师。” 原来他是苏念的同事,阿露的老师!林清走过来,“你好。” 霍樊简单与林清致意,继而将包还给阿露,爽朗道:“同学,霍樊很好,‘老师’就不必了。”他实在不愿听人老师,老师的叫。 “哦!”阿露羞怯的松开他的手掌,继而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包,“我是您的粉丝,从小看您电视剧长大,能请您跟我合张影吗?” 林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不是老师,而是明星! 阿露的话让霍樊想起与善良初见,还真是一模一样,他不禁笑起来,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被《永相见》的剧本折磨的焦头烂额。 “私人行程恐怕不太合适,签名如何?” “好啊!”阿露两眼放光,又有些慌张无措,急忙从包中翻出纸和钢笔,恭敬的递到霍樊面前。 “签在包上吧!”林清在一旁提议。 “对啊!”阿露急忙脱下布包平平整整的捧到霍樊面前,“麻烦您了。” 霍樊大手一挥,潇潇洒洒签上自己名字,继而将笔还给她,应着老教授召唤走进书房。 阿露还在兴奋恍惚,林清无奈摇摇头先跟着保姆上楼参观客房,等她再次下来时,阿露已在楼梯口等她,二人正欲告辞时霍樊也正巧从老教授书房走出,手里还捧着一摞资料,老教授坐在轮椅上亲自将三人送至门外。 三人正巧结伴,闲聊之中走出院内青石台,迎面便装上暮珞柽。 林清下意识看向阿露,阿露错愕之中连连摆手,“不是我。” 那就是苏念! 林清停下脚步,正欲与暮珞柽算账,却发现暮珞柽的目光已由自己转向身边的霍樊,甚至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呦!暮总,好久不见。”霍樊玩味的语气令林清颇感诧异。 “霍总!”暮珞柽走上前来,笑意更深,“我还以为霍总常年驻扎在剧组,今日怎么有幸得见?” 霍樊刻意寻了一眼林清,不答反问:“暮总这是来......谈生意?” 他顺势搂住林清的肩,“的确是生意,一笔关乎人生的大生意。” 霍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暮总果然是时间控管上的高手。”他将手中资料微抬,“我与暮总还真是默契!不过剧组事忙,我得走了,还有,今年洪泽周年庆暮总不能再缺席了。” “一定!” 他存心多一句嘴,“希望……到时见到的还是今天这位小姐。”他得意的笑,下一秒走向路边等候的保姆车。 狡猾的家伙! “你们认识!”林清挪开他的手掌。 暮珞柽头痛的骚搔额头,“一个从不插手公司事务却要分走大笔分红的人。” “暮氏股东?” 他颔首,“六年前暮氏危急,是霍樊手里的股份帮我解决困境,所以后来暮氏才能起死回生。” “我听说他是一位演员。” 暮珞柽轻笑,“真应该将你这句话告诉他。”他随后感叹,“不过霍总确实是商界幕后隐匿的奇才,只可惜是位戏痴。” “戏痴?” “你能想象他在商界铺设的格局不过是为建立一个完全由他把控的戏剧帝国,业内人士皆知,凡是霍樊所出,必属精品,因为他心里太清楚,戏剧是资本者的游戏。” “可外人也是这样评价你。” “什么?” “商业奇才。” 暮珞柽不以为然,“无奈霍总是位侠士,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心中意念所使,而我似乎永远没有机会与他在商界一决高下。” “那又如何?方今宇宙平一,文轨攸同,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奇秀。” 这是在安慰他?暮珞柽怪笑起来,“阿清,你有所进步。” 她微怔,却不知他所说的是何种进步,故而问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 他微微一笑,“带你看房子。” “看房子?” “跟我来!”他拉起林清的手,将林清与阿露带到附近一栋田园别墅。 推门而入,室内宽阔明亮,精简的装修十分大气,就是许久无人居住,积了一些灰尘。 林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你想我与阿露住这?” 等等! 暮珞柽嘟起唇,突然寻到其中的重点,叉起腰问:“你是说阿露跟你一起?” “不然呢?” “为什么?” “那个……暮总……”阿露悄悄插上一句话,“我已经开始放暑假,正好跟着清姐实习。” “你不回家吗?” “嗯……我家太远,暑假不回,寒假才回。” “那也没跟同学约好出去旅行?” “……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最重要的问题,你两个月无偿劳动吃什么花什么?” “我……我有奖学金啊。” 暮珞柽突然无语的看着阿露,“同学,那暮总安排你去暮氏实习,如何?” “呃……” 林清忍不住朝阿露试了个眼神,“去外面等我。”然后直接将话挑破,“我和阿露不会住这!” “你别闹了,在陌生人家里住上两个月是开玩笑吗?” “这是我的工作!” “我没有打扰你的工作,只是从这到你工作的地方只需要十分钟,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她静静的看着他,“可对我来说,这不是更好的选择。” “你别倔强……” “没有什么比工作更让我感到轻松。” “阿清……” “我们回吧!”她转身要走。 “可我不愿让你受委屈。” 她顿住脚步,直直的看着他,“比委屈更让我感到不适的是你无微不至的帮助。”她轻轻扯起嘴角,略微一丝苦涩和无奈,“我不是自傲,也不是好强,你与苏念都是一样,我不想有一天无法面对你们两个。”她淡漠的望着他,“请原谅我的人生从来没有捷径可走。” 他沉默片刻,“那就靠你自己吧!”他将心中的计划说出口,“我计划在A市举办一场速录大赛,为即将上市的楼盘造势,届时速录届的人士都将到访,作为噱头,暮氏将为速录大赛冠军准备一百万的冠军奖金,而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拿下这笔钱。” “我不明白!” 他直言不讳,“暮氏有一批楼盘即将上市,此前关于推广计划迟迟没有定论,上次与你参加同学聚会使我获得灵感,或许暮氏可以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速录比赛,这样的造势不仅可以提升企业形象,还可以提升整个速录行业的知名度,不管于你,于我,还是速录行业当下的教育环境都有益处。” “所以,你想让我拿下那一百万?” “何乐而不为,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试试。” “这是变相帮助?” “一百万是噱头,你能拿到才是本事,简言之,这将是一场完全公平公正公开的比赛,胜负全靠个人。” “比赛时间呢?” “预计两个月后,也可能会更久,具体要看楼盘的上市日期。” 她好像没有理由不去,于是她直接回道:“好,我会参加。” “你确定?” 她目光坚定,“我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霍总来打酱油啦!来自亲妈的呐喊激动! ☆、第十八章:无关领情! 搞定林清之后,暮珞柽正式着手速录比赛的相关事宜,为此他特意向苏念取经,并亲自策划整场比赛流程,在与公司策划组开过几次会议之后,速录比赛的推广于半月后正式发布,并将比赛日期定于林清工作结束后一周。 “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办公室内,苏念将一份资料放到暮珞柽的办公桌。 他微一扬唇,接过文件,“我就当你是在表扬我。” 表扬?呵!苏念撇撇嘴,送他一个白眼,“这是你让我提供的速录师名单,一共一百二十八名,并且上面的速录师我都一一联系过了,普遍意愿很高。” “那不就行了。” 苏念双手撑桌,“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的心思,说你心机深沉都觉得程度不够,一百万的幌子吊着速录师们从天南海北赶来,就为了给你撑场子搭戏台,到时候暮氏的推广做了,一百万到了阿清的口袋,你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在公众面前为暮氏赢得满堂彩。” “看来你也笃定阿清会赢。” “我可从没怀疑阿清的实力。”苏念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要不是看在你为阿清连将要上市的楼盘都可以延后,我才懒得帮你这个忙。”她呼一晃神,“难不成这也在你权衡之内?” 暮珞柽无语的眨眼,“你的问题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总之!上次同学会你跟阿清的事就在速录界传开了,任谁都能看出你的心思,除了给你捧场外,大家也是带着行业使命感来的。” 他得出结论,“所以这件事三方得益,皆大欢喜。” 苏念心中欣慰,倒也不再拌嘴,随他去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能为阿清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苏辅导员这一招‘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用的游刃有余,看样子没少用来教育学生。” 她笑笑,“你如此一厢情愿,我只愿阿清肯领你这份情。”她话毕,站起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我会带着学生给你捧场。” 暮珞柽没留意她最后一句话,只是双眸轻轻翕动,好似陷入沉思,嘴角却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伴着双目温柔似水,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一厢情愿没错,但无关领情,我只要她好好享受这个过程。” 苏念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她忽然明白,暮珞柽当着众人的面为阿清办这一场盛会或许不是为了表达爱,而是心甘情愿为阿清思考,她内心忽然涌上浅浅的感动,但又觉得无限浪漫,真好! 处理完速录比赛相关事宜后,暮珞柽于夜间搬回城郊别墅,他没有告诉林清,分开这段时间更是忍着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而林清则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整日忙忙碌碌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工作已近尾声。 阿露因为学校开学提前结束工作,结束工作那天傍晚,林清一个人与老教授告别开车返回市区,暮珞柽也从别墅搬走,悄悄随在她车后。 车开进市内,一个短暂的红灯,暮珞柽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林清,电话几秒之后被接起,响起她清冷的声音。 “喂。” 这是什么反应,两个月未通电话至少情绪中应该带点起伏,难道没看来电显示? “是我。”他刻意压低声音。 “我知道。” 知道?他不免有些懊恼,知道竟然还一点高兴的反应都没有,“怎么?听说你今天搬回来?”他故作不羁。 “嗯,正在回来的路上。”此刻前方有车辆滞停,林清忍不住鸣笛以示催促,一时间,竟在电话里听到同样的回声。 “你在哪?”她问道。 “车里,下班回家的路上。” 大概是巧合,她松一口气,“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喂!”他急忙制止,“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两个月没通话,你就这么说挂就挂?” 又一个红灯停住,林清看向窗外烂漫的夕阳,那霞光微微有些刺眼,却有股淡淡的暖意,“你还有话要说?” “这两个月你就没想打给我?” 红灯很长,赶上下班高峰,车子总是缓走缓停,前面长长的车队已经堵得密不透风,估计要等很久,林清摇下车窗,索性慵懒的伏在车窗上去观望那天边飘逸的云霞。 暮珞柽见她探出头来心中一喜,也摇下车窗,手肘拄在车窗凝视着她。 空气是闷热的,伴着汽车引擎的隐隐躁动,他却嗅出一丝宁谧,就好似世界旁若无人,安静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而这一眼,他仿佛可以看一辈子。 “有!”电话里面传来她淡淡的肯定。 暮珞柽笑逐颜开,第一次感谢下班的拥挤,顺便暗暗在心中祈祷,就将他们困在这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为什么不打给我?”他循着声音问去。 “没有必要。”她声音若有似无,好似快要沉睡。 “没有必要?”这是什么答案! 她将头歪的更深,那侧影看着就像一直缱绻的猫咪伏在窗台上轻眠。 “因为苏念告诉我了。” “什么?” “速录比赛的时间。” 白高兴一场!他忍不住自嘲,却将俊朗的笑声透过手机传进她耳中。 “你也堵在路上了吧!”她收回手臂,重新摇回车窗,将车子往前开动一点点。 暮珞柽随着她向前,“当然,这个时间除非在天上飞。” 她浅浅的笑,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自从阿露返校以后,她一个人留宿在陌生地方,仅有的那一点安全感也都荡然无存了。 “你在笑?”他问道。 林清收起笑容,“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话说…… “你真的不给阿露发工资?” 她实在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跳到这了!“真的!”她成功穿过红灯,继续向前行驶,“当初找实习生的条件就是不发工资。” “也包括这两个月?”他紧跟着闯了一个红灯。 她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对阿露有所表示?” 他不慌不忙跟着她继续向前,“你没这样想过?” “没有!”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想。 “阿清,这是人情世故。”他貌似劝阻。 若是别人她也不愿计较这人情世故,但这人是阿露! “好吧!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嗯……送点礼物吧!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有心意。” 这可将她难倒了!她最不会处理这样的事。 “我没思路。” “你好好想想阿露说过的话,有没有什么可以捕捉的信息?” 她平时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怎会想得出来。 “……红包如何?” 他耐心劝阻:“你别着急,再好好想想。” 她将蓝牙耳机紧了紧,微微有些挫败,到底有什么细节可以捕捉呢? “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从最近的开始想。” 最近?她们一起在老教授家工作,好像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 “阿露好像很喜欢霍樊,这个信息有用吗?” 暮珞柽顿住,嘴角含笑,“你最好不要送关于霍樊的任何东西,只怕阿露过后要伤心了。” “为什么?” “那天我在教授家门口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刻意引导,“那你还记得他在哪一句后面说了‘还真是默契’?” 林清沉默,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忽然发现他的用意,她绝不会将那句话念出来。 好吧!她开始自我否定,“我再想想送她别的。” 暮珞柽咬唇,忍住笑。 片刻后她再次开口,“我的房子阿露好像很喜欢。” 如此甚好!“那简单,你搬来跟我住,将房子送给她。” 她冷冷强调,“我是说装修风格。” 暮珞柽突然故作正经,“那也就是说阿露内心和其他女孩一样,也喜欢粉粉嫩嫩的东西。” 林清忽然有了灵感,“那我送她一只公仔如何?粉色的Hellokitty?” “不错!其实,我也一直喜欢粉粉嫩嫩的东西,不如你也送我一只。” “不想。” 他微微迟疑,“其实我在变相的提醒你……我的生日快到了,就在一周以后。” “……” 电话在下一秒被挂断,暮珞柽甚至来不及反应,等他下一秒拨回去的时候,手机服务音显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忍不住笑出声,果然,这世间最有趣的人莫过阿清! 前车中的林清将蓝牙耳机摘下放在一旁,这样也好,手机没电的恰到好处。 之后的路程暮珞柽一直专心的跟着她,后来果真见她去小商场抱了一只半人高的Hellokitty出来。天色已黑,暮珞柽在电话里给她订了晚餐,一切仿佛顺其自然,暮珞柽刚送林清到家,订的餐也刚好送到林清家楼下,他躲在车里偷看她收到送餐时诧异的神情,以及她隐藏在夜色中的会心一笑。 真好! 暮珞柽呆呆的看着她…… 阿清,你要相信这世界的善意大过恶意,美好大过丑陋,而我愿倾尽一生为你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淡淡的夕阳微光下,我看着你,而你在笑,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十九章:速录比赛 速录比赛三天前,A市教育局局长派秘书前来与暮珞柽洽谈速录比赛的相关事宜,打算由政府出面,与暮氏共同举办这个项目,以此来表示政府对速录行业的支持,于是项目的一些流程必须进行调整,比如比赛当天多了新闻播报环节,整场比赛将由电视台的摄制组全程跟拍,并由晚间新闻进行播报,并且比赛结束后的颁奖环节也将由政府出面与暮珞柽一同颁奖,所以,所有参与人员的款待工作将是暮氏策划活动的重中之重。 由于比赛要求的限制,所有参加比赛的速录师必须为高级速录师,所以截止报名结束,共有一百五十名速录师参加比赛,而比赛地点设置在暮氏酒店,所有外市参赛者可在前一天入住酒店,并在第二天上午参加比赛,比赛一共分为三场,上午两场个人初赛分别是看打与听打,根据准确率与分速进行分数换算,取前十名进入决赛,下午进行个人决赛,个人决赛是特别设定的比赛项目,属于趣味题目,意在考验速录师们的综合素质,决赛过后是颁奖环节,最后是速录师晚宴。 比赛前一天,林清结束所有工作后破天荒的出门逛街,因为明天是暮珞柽生日,她想要借此表达感谢,既然要表达感谢就不能随便,她总要选一份称心如意的生日礼物。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商场人不算多,林清循着商场导航上到三楼,那里一层都是男士用品,她在三楼逛了一圈,走进一家西装店,店员很亲切的走上前,问候道:“小姐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浅浅摇头,“我自己看看就好。” 店员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然后她顺着一件件男士西装朝里走去。西装外套,衬衫,领带,似乎都不适合她送,这样亲近的礼物或许家人送起来更加合乎情理,而她只想表达自己的感谢,林清不尽人意的走出西装店,继续朝前,可除了衣服以外还能送什么呢?暮珞柽貌似什么都不缺,重点是,她并不知道暮珞柽喜欢什么? “林小姐。” 声音来自身后,她缓回过身,陈珊带着暖笑朝她走来。 她定住,随即也撑起一丝笑,“陈医生。” 陈珊穿着干练的风衣缓缓而至,“林小姐不像有空逛街的人,给阿柽买礼物?” 一下子就被戳穿的感觉并不好,更何况她尤其不想陈珊误会。 于是回道:“陈医生也不像有空逛街的人,今日怎么有空出来?”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本想借着前一句话忽略后面一句,却没想到偏偏自撞枪口。 果然!陈珊没有放过她,只不过话语之间极尽温和,“阿柽生日,给他选件衣服。”陈珊顺带晃了晃手上的口袋。 林清明知逃不了便也不再躲了,不如坦荡一点倒也少些顾虑,“我也是,但很可惜没选到合适的。” 陈珊笑了笑,“这并不难,小姨姨夫常年在国外,以前生日他都跟着狐朋狗友夜店鬼混,或许今年你可以安安静静陪他吃顿饭。” 林清微微垂眸,突然有种淡淡的感怀,可她又无奈于陈珊的执着,他们的关系总不必复杂到那种程度,“我想他应该有所安排,我聊表心意便好。” 陈珊难得没有强求,“那林小姐请便,时候不早了,蝴蝶扇贝还在我家,我得赶着回去喂猫。” 蝴蝶扇贝?这两只猫不是一直养在暮珞柽的公寓,怎么会到陈珊那里,林清略微迟疑,却隐隐生出一种感觉,继而联想起回来那天那通奇怪的电话,难道…… “等等……陈医生。”她上前一步喊住陈珊的背影。 “嗯?”陈珊回过身。 她顿了顿,难为情又笃定的神情,“……今天见过我的事情请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她落寞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不想送了。 陈珊还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放心,我没那么大嘴巴。” 她笑意越发艰涩,“……陈医生再见。” 心不在焉的走出商场,她在露天的商街上游荡,她简直太傻,竟然想着送份礼物表达感谢,暮珞柽所予她的怎会是一份礼物所能表达,而她难道不是应该离他稍远一点,怎还在这样的时刻凑上前去。 她忽然感觉好无奈,这世界怎么会没有一段毫无负担的感情,就像暮珞柽明明那么温暖却不能靠近,就像程津珩明明那么渴望却触不可及。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旋律,渐渐随着空气中的微风飘入她耳中,她忽的一滞,手心立刻生出一层冷汗,她简直难以置信,这是……津珩哥哥所弹奏的《蓝色的爱》? 她不由自主一步一步朝那旋律深处走去,怎么会如此相似,那停顿的间隔,那舒缓却又连绵的表诉…… 以前他总是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提醒着,“林梦,慢一点,再慢一点”! 是你吗?她眼中已然铺上一层薄薄的雾,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就在她朦胧的视线之中,她好像一下秒就可以抓住他,然后他们就会重逢,她就可以一把扑进他怀里说……津珩哥哥我好想你…… 可是……没有可是…… 一曲演奏完毕,弹钢琴的人悠然起身,被身后的她吓了一跳,然而那人见她双眼朦胧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尴尬的躲开了。 她霎时间松一口气,接着是漫长的空虚与无望,随之而来是心脏隐隐的钝痛,她怎么就任由自己一次次被回忆撩拨,撩拨一次,就伤害一次,而她怎么就如此恬不知耻。 不知何时,手指在悄然间抚上琴键,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一声一声开始弹起。 “林梦,这首曲子没有含义,你赋予它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学会有所表达。” “怎么表达?” “想着你心里的人,想着你喜欢的事,然后融进你的曲子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这样痛! 那清冷又缠绵的旋律在她指尖戛然而止,记忆就像荆棘刺痛她每一寸呼吸,她沉痛的抚住面庞,僵直的手指掩掉她不为人知的秘密,程津珩……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你! “小姐?” 身侧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微微一怔,急忙用手背拭了拭泪水,然后看到身侧胖乎乎的大叔朝她递送纸巾。 “谢……谢。”她接过,尽快整理好狼狈的面容,忽才发现这是一间钢琴店,而她正坐在钢琴店最中央的展示钢琴前。 她尴尬的起身,尽管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却也是仓皇无措。 “你弹得很棒。”那大叔笑着,“我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录了音,不知可否将这段音频留下。” 林清僵涩的迟疑,“随便。” 大叔温慈的笑,“那你要不要拷贝一份带走?” 她艰涩的摇了摇头。 那大叔又笑笑,好似看懂了什么,“小姐,人与人之间总是冥冥之中相互吸引,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正在想着他的时候,他或许也正在想着你。” 一阵难以自持的痛从呼吸深处传来,会吗?对程津珩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消失很久的少年友人,或许再次见面他们会生涩的打个招呼,然后互相寒暄,消失了往日的熟悉,更添了几股陌生,然后笑着谈谈这些年的近况,最后平静的说一句下次再见。 我对他的情感他一无所知,而他对我的情感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不会!”她泰然自若中透着一股绝望,“老板,谢谢你的纸巾。” “不用客气,我就在这,什么时候想要这首曲子了,欢迎来取。” 她深深敛起眉沉痛的闭上眼睛,却在下一秒掩饰在她浅淡的笑里,“……不要了!”因为......她没勇气再听一次! 第二天一早,林清于比赛开始前半个小时到达暮氏酒店,凭借身份证在酒店大堂换取参赛证后经过工作人员指引来到二十楼宴场。暮氏酒店二十层原本是用来举办大型年会的场地,后经过暮珞柽的改造变成速录比赛的考场。 电梯刚到二十楼,林清便听到轰轰隆隆的喧闹嘈杂,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人声鼎沸,一百五十余名速录师相互攀谈说笑,这感觉倒不像是要比赛,更像是聚会。 电梯门刚打开,苏念已经叉腰站在那里瞪她,她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被苏念用电话催了好几次,现在肯定要被她念。 果不其然,苏念满脸焦躁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暮总话都讲完了。” 她抬腕看表,“距离入场还有二十分钟,我没来晚。” “真拿你没辙!”苏念拉着她朝里走,“快进来!我们班的同学可都来了,就等你了!” 她早已预想到,乖乖随着苏念进去,一进去便被班长等一众人集体打趣。 “呦!我们钢铁女战士来了,真是让我们好等。” 林清向来不会说笑,只能撑着脸淡淡一笑,“路上堵车,起了大早赶个晚集。” 班长愣是没放过她,插着口袋走上前来,“要我说你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真是大大的坏,这暮总肯定知道你能得冠军才把比赛金额设定到这么高。” “什么?夫妻?” 周围同学一阵惊呼,纷纷瞪大着眼睛向她寻求肯定。 这玩笑开的有些过了,她无奈垂眸,不过什么人造的谣就让什么人去解释,她直接将问题抛给班长,“你来回答吧!” 班长万万没想到林清如此淡定,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被众人盯得越发心虚,最后只得讪讪的笑道:“就看他俩那蜜里调油的样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 切!众人开始喝倒彩,纷纷摆手,“敢情班长就是跑了趟火车,没意思没意思!” 林清不以为意,这就叫作茧自缚。 “不过林清,暮总肯为你举办这么一场活动,真是看的我们这帮女同学跟着感动,这简直比什么世纪告白浪漫多了。” 有女同学开始附和,“对啊!我都能感觉暮总完全是将林清当成了暮氏的女主人,从我昨晚入住开始所有服务一应俱全,这简直不像来参加比赛,倒像是参加婚礼。” 众人一度哈哈大笑,场面极近沸腾。 然后有人打趣,“这暮总完全是把我们这些速录师当成了娘家人款待。” 众人再度哈哈大笑。 林清笑而不语,这时候说话不如不说。 苏念终于肯出面帮她解围,“得了吧你们,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场,你们却在这里茶话会,这里学哥学弟到处都是可别给我们这届丢人啊!” “又来了,又来了。”班长忍不住朝苏念指指点点,“你看你又把辅导员的架势拿出来了。” 苏念开始借势装腔,语重心长,“辅导员对你们期望很高,虽然一轮二轮下来就取前十,我们班怎么也得占据半壁江山,主力阿清我先带走单独训示,至于其他同学也要加把劲,好让我在学生面前吹吹牛皮。” ☆、第二十章:海兰学姐! 苏念的一番谈笑成功将她解救,两人朝里走去,在场大多数的速录师都是只知林清其名没有见过其人,这倒少了许多寒暄,也使林清颇为自在。 “我可替你调查过了。”苏念贼兮兮的说:“在场的速录师中除了小雪卯足劲可能跟你打个平手外就剩下一个灭绝了。” “灭绝?” “你忘了,就是大我们两届的师姐,喏,就那个。” 林清寻声望去,只见窗边站着一位散发的窈窕女郎,可那人她完全没有印象,“是谁?”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拼速录啊!就是那个站在窗边的高个子女人,人送外号灭绝陈,不但长相气质出众,并且出手果决,但凡是速录比赛,不管是一对一PK还是听默看从没输过。” “所以呢?” “所以!”苏念看了看她,“这个灭绝陈就是冲你来的,她在速录界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她风头正盛的时候你才刚刚入学,后来她名声大噪,你在学校初露锋芒,你们始终没有机会交手,如今你俩可是速录界的双女神,而且我听说她也开始接双语速录了,明显就等着今天干掉你然后在速录界称霸。” 她倒是没想称霸,但也没打算输! “你想说什么?” 苏念一脸坏笑,“我想说你拉着暮总到她面前秀恩爱准保能赢,听说她之前嫁了个官二代前不久刚刚离婚,因为官二代婚内出轨。” “暮珞柽呢?” 苏念嘿嘿一笑,“你总算想起他了,不过今天教育局来人了暮总正在里面招待,不过他特意交代让我将你带到这,估计一会就出来。” 也好,比赛开始之前总要说上两句话。 “那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等他。” “成!正好我带了学生来,我不在这帮家伙就要闯祸,我去看看。” 苏念走后,林清闲暇之余环顾了现场的布置,东面主席台,背景是暮氏的巨幅海报,主席台正对着的是考场,十五乘十的方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参赛证,她的位置是五排七座,竟然如此靠近中间。再往远看她才发现赛场的四个角落分别架着一台摄像机,估计是暮氏用于后期宣传用的吧! 正想着暮珞柽突然从身后拍她肩膀,“阿清。” 她回过身,发现暮珞柽今天的装扮格外讲究,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就连西装都换成了极正式的藏青色。 “找我有事?” “是有一点。”他眼睛晶晶亮亮闪着光,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口罩,“今天比赛会上晚间新闻,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把口罩带上。” 林清直直盯着他,其中不乏审视的意味,暮珞柽倒是十分坦然,看来他知道的很彻底,包括她与程家的关系,也难怪,暮珞柽一向通透,仅凭她不接政府会议这一点就不难看出她的心思,更不用说她换了名字,就是想与从前的一切切断联系,但这对暮氏来说是件好事,更何况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要是戴上口罩众人该如何去想暮珞柽,既来之则安之,她淡淡拒绝他的好意,“快入场了,走吧。” “哎!”暮珞柽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目光中满是旖旎,“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顿了顿,回答:“没有。” 暮珞柽却嚯的笑了,嘴唇轻启,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学哥!”阻断。 两人顺势看去,林清一眼便将那人认出,那是……海兰高中的学姐,她蓦然一怵,她不要遇见任何故人,更不要若无其事的谈起过去,她慌乱的甩开暮珞柽的束缚,正欲转头离去却听见学姐讶异的声线犹如惊雷,“林梦!” 她愕然定住,双脚开始不受控的发僵,怎么办?是笑着打声招呼,还是直接装作不认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越发慌张,这里太多人,她绝不能透漏自己的曾经,然后被人顺藤摸瓜发现那段暗如沼泽的过去。 身体在下一秒被人拉入怀中,她不由得踉跄一下,身侧的暮珞柽仿佛已经替她做好决定,正从容的揽着她的肩,温柔的吻着她的额角,然后十分淡定的问:“谁?” “呃……”学姐霎时语滞,“抱歉学哥,只是学哥的女朋友太像我的一位学妹,我也有近十年没见过她了,估计是认错了。” 林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下,缓低着头,暗暗吐出一口气,耳边悠然响起暮珞柽的声音。 “你是……” “我?”学姐气馁的笑了一下,“学哥,我是文娜,张文娜,我高一的时候你高三,我们曾一起在学生会共事过。” 暮珞柽“哦”了一声,而后突然想起什么,“……张文娜,你是这次活动的现场导演?” “对!所以我特意来跟学哥打个招呼。” 他笑了笑,特意将话说的醋味十足,“帮我个忙!这次活动我女朋友也参加,别拍她,我不喜欢她抛头露面。” 学姐又寻了寻林清,心中还是有点疑虑,“学哥的女朋友真漂亮,不过她确实太像我一位学妹,不知美女该如何称呼?” 林清心脏猛跳了一下,她不由得将指尖狠狠嵌入掌心,手心尖锐的痛感迫使她冷静下来,急促的呼吸愈渐加重,她现在面临一种选择,要么承认自己就是林梦,要么暮珞柽继续替她说谎,想到这里,她仿佛已经无路可走,无论如何,她不要暮珞柽陷入尴尬的境地。 手掌在悄然之中握紧,她忽的抬起头,与学姐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然后唇角微微扬起,气定神闲之中带着一股决绝,“学姐,好久不见。” 暮珞柽愕然,紧紧蹙了下眉,他刚准备打个幌子过去,林清却已选择承认,她上次的崩溃还历历在目,她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他吗? 学姐却好似豁然开朗,言语之间带着一股难言的兴奋,扬声道:“林梦!果然是你!” 林清只觉得这一声振聋发聩,一瞬间她的世界轰然崩塌! 暮珞柽凝视她淡然的眉目,他知道,她的镇定已经到达了边缘。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该叫他一声学哥。”林清脸上的笑愈加温和。 “哦!对!”学姐突然想起,“学哥大你三届,你入学那年他刚刚毕业,难怪学哥不知道你和他同属一个高中。” 暮珞柽没想到林清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替他开脱!他感觉自己整颗心揪在一起,隐隐透不过气。 “学妹,叙旧的话以后说,比赛快开始了,我先带阿清准备,我们有空再聊。” “阿清?”学姐瞪眼看向林清,许是诧异她换了名字,而后忽觉有些失礼,急忙陪了句:“好!学哥你们先忙。” 刚刚经历一场心灵的波动林清难免脚步发虚,但她神色却尤其镇定,暮珞柽紧贴着她的肩,随着她一步一步穿过宴场三五寒暄的人群。 “要不要我带你走?” 她摇摇头,“不用!” “那我们去房间休息一下。” 她轻笑了下,脸色却惨白,说话的语气更是生硬,“别将我想的软弱,我早就明白,来自过去的人是逃不掉的,就像你,就像……”她忽然想到程市长,继而想起程津珩,“……我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自欺欺人全然无用。” 暮珞柽看向她清晰又理智的双眸,几秒之后,暗暗垂下眸,却在下一秒一把将她扯入怀里,疼惜的将她抱住,“比赛加油!还有,这个拥抱是你欠我的。” 周围已然响起一阵欢呼,不过林清已经习惯暮珞柽这种主观的举动,只是淡然撤出他的怀抱,微微笑道:“我会加油!”然后在众目之下回到自己的考桌。 比赛即将开场,看过热闹的众人也不再逗趣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关注你很久了。” 林清刚坐下,身侧便响起一个妩媚的声音,她懒得去理,她知道是灭绝陈,于是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旁,伸手拭了拭暮氏准备的速录机。 “你知不知道,我也开始接双语速录了。”那声音中颇有几分敌意。 林清不以为意,手指满意的从速录机上收回,这速录机还不错! 那人的话还没断,“早就听说你跟暮总在一起,没想到是真的。” 林清手指顿住,转过头看冷漠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灭绝陈故作善意的微笑,“暮总追女人真是别出心裁,只可惜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怕你太封闭,不知道。” 灭绝陈这番话无非是告诫她别得意,若是平时她也不愿计较,但灭绝陈借由暮珞柽来打击她未免是往枪口上撞。 “听说你最近离婚了。” 她淡淡张口。 灭绝陈先是怔了怔,而后脸色开始窘红,下一秒倒是嚯的笑起来。 “那又怎样?” 林清微微蹙了下眉,“看来我不算太封闭,还知道是婚内出轨。” “你!”灭绝陈拍桌而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林清则气定神闲的看她,“我没时间做别人心里的假想敌,你碰我的人,我戳你伤疤,这很公平!” 她大概是气急败坏,可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憋着劲骂了一句“You Bitch!” 林清不以为意,淡淡回了一句,“Thanks,you too!” ☆、第二十一章:梦宫改建 比赛很快开始,第一部分听打,暮氏准备了一段十五分钟音频,标准音速朗读,所有人都忙着跟音频较劲,喧闹的会场只剩下行云流水的键盘声。 林清倒是游刃有余,暮氏的比赛很有意思,第一轮听打和第二轮看打的目的只是为了选出十名优秀的速录师,只有第三轮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阶段,所以她也不必太过追求速度只保证准确率就可以。 少了工作状态的严肃紧绷,她倒觉得比赛格外轻松有趣,一直以来,于速录而言,她都带有太多目的性,为了生活,为了赚钱,逼着自己手指一刻不停的动,而她也从未考虑除了赚钱之外是否还可以有多一层意义,或者像现在,只是单纯的享受比赛。 十五分钟后,音频停止,现场给了十分钟时间进行整理以修改,林清直接将文稿存了档接着离开了考场。 半个小时后是第二场看打,和第一场一样,林清按照惯常水平发挥,只是不知道第三场到底是什么考题。 第二场结束是午餐时间,暮氏安排所有速录师与工作人员到酒店二十层餐厅用餐,林清没去那里,特意躲了开去地下停车场,餐厅人多,她不想遇到学姐,也不想遇到灭绝陈,更没心思与苏念,暮珞柽闲聊,她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在车里呆一会。 调直椅背,她手臂遮额躺下去,不知为何?她周身上下都感觉疲惫,就像被麻木侵蚀的无力和酸软,一直疲惫到心上,周围时不时传来汽车低缓的行进声,她好像渐渐坠入那缥缈又玄虚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手机来电唤醒,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湿了一片,她随意用手背抹了抹,身侧的手机铃声已经消失,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暮珞柽的电话,再一看时间,原来才过了二十多分钟,手机还未放下,苏念的电话又打进来,她没有接起,而是由着铃声响了好一阵,最后由着苏念挂断,她正欲回封短信,手机铃声又响起,这回是暮珞柽,看来这两人在一起,林清将手机放到副驾上然后疲惫的躺倒驾驶座上,片刻后,手机终于不情愿的静了,林清伸手摸过,趁着没有来电的间隙给两人各自回了一封信息,“有事外出,准时回来。” 这下手机终于静了,她疲惫的躺下去,重新浅浅合上眼。 然后这一次,她却睡不着了,脑中画面清晰的厉害,渐渐的,远的近的甚至毫无逻辑的画面全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害怕思绪飘远,迫切的张开眼睛,眼底尽是一片灰色。 就这样虚妄的躺了不知多久,有人轻轻叩了叩副驾驶的窗,林清转脸看去,暮珞柽正肆无忌惮的对着车玻璃照镜子。 她眉头沉下去,行速缓慢的坐起,抬手将车玻璃摇下来。 暮珞柽牵着嘴角坐进来,“给你!”他递给她两个木质餐盒。 她迟了迟,伸手接过,“……谢谢。” 暮珞柽这才空出手来整理西装,继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电话不接只回短信,你分明是想静一静,还能去哪?” 林清挫败,打开餐盒,简单的三菜一饭,她滞了滞,“你吃了吗?” “你下面那盒是我的。” 林清端起看了看,然后将下面那盒递给他。 “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清阻断,“我只想安静的待一会。” “Ok”他耸耸肩,随她一起埋头吃饭。 下午比赛之前,暮氏宣布了十强名单,林清顺利入围,其中包括灭绝陈,小雪以及圈内几位前辈,暮氏之前发布文案与比赛细则里对第三场比赛进行的描述很简短,归根结底是道趣味题,至于有多趣味,所有速录师都不得而知,直到暮氏宣读了第三场比赛规则: “接下来会为各位播放一段录音,比赛规则与听读一致,所有速录师根据录音内容进行翻译,准确率与速度占比为七比三,三分钟后开始。” 听完这则宣读,在场速录师一片哗然,继而对林清添了几分不满,全部认为比赛有失公允,只有灭绝陈稳得下心来,在林清身侧嘲讽道:“看来暮总并不知道这行内的双语速录不止你一个。” 林清不以为意,暮珞柽怕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因为他不会蠢到这样做! 果不其然,在大家的不安中比赛开始,林清细细听了录音,不由得会心一笑,所谓的趣味题不过是翻译文言文,这题目分明出自暮珞柽之手,他竟然还说自己并不插手。 速录师们在簌簌的键盘声中安下心来,灭绝陈倒是有些发慌,林清仅是用余光便可瞟见她略微僵硬的手指,看来她已经彻底不在状态了。 林清专注在自己的屏幕上,暮珞柽此番也算略有深意,文言文是国之精华,却是民之弱项,速录师不止在专业的国学研讨会上会遇到,甚至在很多政府会议上也会遇到,不过他也不算太过分,选取了大家都熟知的《红楼梦》中第三十回的章节,林清对这章倒是有些印象,小时候她将红楼梦当成睡前读物,上学以后老师对文言文要求又十分严格,所以将这些文言文转化成白话文应该不算困难。 十五分钟后,音频停止,又给了大家五分钟时间检查,之后才算正式结束,而比赛的最后结果将在速录师晚宴上公布,并由暮珞柽亲自颁奖。 暮氏这一套流程下来可算有里有面,大家心知肚明这场速录比赛为谁而办,暮珞柽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林清走到哪里都有人与她打个招呼,说来也奇怪,本来应该找茬的灭绝陈倒是不见踪影,一路从走廊走到客房,暮珞柽来了短信。 “摄制组已经回电视台,不参加晚宴。” 他这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遇到学姐,她手指轻快的回复一封,“既来之则安之。” 暮珞柽看着手机屏幕淡淡一笑,继而对身侧靠在沙发上的程市长道:“关于老城区改造暮氏确实有兴趣参与。” 程市长摆摆手,“老城区改造不在于一时半刻,政府有计划近期拆除梦宫重建一所现代剧院。” 暮珞柽眉头一蹙,西北老城区改造的消息一出,他就猜到梦宫或许保不住。 “梦宫是西北城区的地标性建筑,政府是打算先从梦宫开始改建?” 程市长缓缓点头,“但这次重建不只为了老城区改造,更要做成代表A市的标志性建筑,至于具体的设计和实施政府有意向交给暮氏。” 暮珞柽微笑,“能得到政府信任自然是暮氏荣幸。” “那暮氏大约多久可以出建筑图纸?” 暮珞柽想了想,“暮氏的核心设计团队在国外,这样沟通起来会浪费些时间,我争取近期过去一趟,怎么也要一个月。” 程市长定了定眸,“成,一个月后我等着看暮氏的设计图纸。”说完,他缓沉的拍了拍膝盖,在秘书的搀扶下起身。 “我家津珩快回国了,他在国外太多年对国内的情况陌生,希望到时你们可以多交流,权当交个朋友。” 暮珞柽随之起身,“程叔叔客气了,您与家母本是同窗,我与贵公子自然理应如此。” “犬子不才,迟迟不肯回国,如今我与夫人年事已高,他也是时候该回国尽尽孝。” “我听家母说程公子这些年在外办慈善办得有声有色,年初他们还曾在加拿大见过一次,慈善晚宴上当地政商名流悉数到访,场面着实盛大。” 程市长苦皱起眉,“他在外面再如何也终究要回到国内来,罢了!”他摆摆手,“我回了。” 暮珞柽没有多言,恭敬的将程市长送出酒店,程市长此行属于私人行程,穿着便装,随行人员仅就一位秘书,看起来不像平时不苟言笑的市长倒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简单话别之后车子渐行渐远,暮珞柽重回酒店,插起口袋在速录比赛广告牌前驻足良久,同学聚会上那场小小的比赛触发了他想要办速录大赛的决心,他还记得阿清笃定自己胜利时自信沉稳的笑,就连眼中都是发着光的,就为了这一笑,他好像也同周幽王一样做了蠢事。 “暮总!”他的助理小林笑意盈盈走过来。 暮珞柽单一挑眉,“怎么着,看你这表情有喜事?” 林助停住脚步,“是您的喜事。” “行了,帮我订一张飞美国的机票,顺便把明天的安排取消,然后通知美国的团队我三天后到。” “您要去美国?” “嗯!”暮珞柽径直朝电梯口走去,林助握着文件夹跟在他身后。 “梦宫的项目定下来了,我得去美国跟设计师讨论一下具体方向。 “这事……林小姐知道吗?” 暮珞柽苦笑,“估计会知道吧!她那么聪明,老城区改造的消息一出应该就猜到了。” 林助叹息,“梦宫可是林小姐父亲的代表作,这样说拆就拆也不知道林小姐是否接受得了。” “这事不需要你来操心,楼上宴厅都布置完了吗?” “差不多了,七点之前所有餐品都会准备完毕。” “好!六点半之前派人把衣服给阿清送过去,切记那个姓陈的女人,以后暮氏酒店都不再欢迎她。” “是!” ☆、第二十二章:徐副局长 六点半的时候暮珞柽派人送到她房间一个礼盒,林清打开一看,是一套礼服,就连高跟鞋都包括在内,她伸手拨了一下礼盒的右下角,露出一个金色亮壳的口红来,林清拿出一看,口红盖上写着四个金色小字——深瑰酒红。 七点的时候,速录师们陆续登场,苏念有事回学校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宴会,林清穿着早上那身黑色正装,混在前去宴厅的大浪潮中。 一进宴厅,灯火通明,窗外的世界昏着,衬着宴厅更显奢华,暮珞柽为这宴会倒是没少费心思,她拎着手包走进去,第一个看到小雪,两人迎面撞个正着,只是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小雪都没被社会腐蚀,依旧可以笑的那么单纯,看来人心的苍老不是由时间决定,而是取决于你的经历。 “哎!林清,你怎么还在这,暮总已经入场好些时间了。” 林清不答反问,“你这是,有事?” “可不!我有事得先走了,不过今天跟大家聚了一下真的很开心,对了!替我谢谢暮总,如果不是他慷慨办这一场比赛,我们这些同仁要什么时候才能痛快比试一场,哦不!” 她忽然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其实应该谢谢你才对。” “并非如此。”林清无奈的笑了一下,“那我先进去了。” “快去!快去!估计暮总等你很久了。” 她轻颔首,“那下次见。” 话毕,林助来请,说颁奖快要开始,要将她带到暮珞柽所在的后台。 林清随林助过去,从宴厅门口穿过灯光奢靡的餐区,径直走向后台,远远看去,暮珞柽侧对着她,正与对面的人聊着什么,站的板直看起来十分正式的样子,而暮珞柽对面的人正巧被台前的背景板遮住了。 “暮总,林小姐到了。”林助停在暮珞柽身侧小声道。 暮珞柽转过头来,看到林清蹙了下眉,而后释然的缓缓一笑,“阿清过来,跟我见个人。” 她循着暮珞柽上前两步,听到他不疾不徐的介绍,“这位是即将为你颁奖的教育局徐副局长。”她目光向右一转,霎时间怔住了。 对面这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就是她六年前在云乡会所见过的徐科长,六年前他也是这样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你好,林小姐。” …… “你好,林小姐。” 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包间内,徐科长色眯眯的将她周身上下打量个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胸前。 她不适的转过身去,对梁叔道:“你在会客,我不打扰,在外面等你。”那天她是来归还证件的,大学毕业有很多程序需要用到身份证件,她不得已才必须来这一趟。 “等等!”梁叔叫住她,“这位是城市规划局规划科的徐科长,你还没跟徐科长打过招呼。” 梁叔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将她这个物品放在客人面前称称重。 她极力压住火气,狠狠攥住拳,用力到发旧的白色衬衫都在跟着发颤,可脱出口的声音却平静至极,“我改天再来。”然后她破门而出。 梁叔紧跟着她出去,“你站住。”他喝道。 林清猝然停住脚步,云乡空空旷旷的长廊之内,她微耸着肩,两手气愤的握拳,全身都在发着颤,看那背影她一定像个委屈又气愤的小孩。 “我在给你选择。”梁叔慢悠悠道:“进入社会一切不比从前,趁你现在年轻还有几分价值,等你被债务压垮想重新选择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除非我死!”她恶狠狠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梁叔缓步绕到她面前,嘴角扯出一点点难以捉摸的笑来,“放心,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还配不上你。”他伸出手来,“证件给我。” 下一秒,林清将证件砸到他手上,郑重地道:“我这辈子都只会靠我自己。” 梁叔不疾不徐将她证件放进口袋,“可我只在乎钱。” …… “你好,徐副局长。”林清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斯文的男人。 于人前,徐副局长的眼神倒是光明磊落的多,那貌似亲切的目光透过清澈明亮的镜片投射出来,官腔之中又不乏随和,可一个仅用了六年时间就从人事科长晋升为副局长的人能光明到哪里去,更不用说他当时令人作恶的眼神令她终身难忘。 暮珞柽朝林助使了个眼神,示意可以开始颁奖。 接着林助进行了简短的开场,便将林清请到台上,这场比赛林清凭借实力取胜,无论是关于文言文的翻译还是速度准确率她都最优。 接着暮珞柽与徐副局长上台,为她颁发由教育局认证的特级速录师证书和一百万元奖金。 暮珞柽做事从来不落人口舌,林清虽然凭借实力取胜,但为平衡参赛选手心理,前十名的速录师每人将获得十万元奖金,此消息一出,场下速录师沸腾一片,暮珞柽借此颁发下一个消息。 他拿过林助事先准备好的合约,“接下来是暮氏作为本次比赛的主办方给冠军的特殊优待,我手上是一份暮氏外聘速录师的终身合约,比赛冠军将享受暮氏员工的所有优待。” 下面以班长为由起哄声一片,班长不禁高喊,“暮总,你这是要养她一辈子呀!” 林清蓦地脸色一红,正巧此时暮珞柽将合约递到她面前,眼中闪着顽皮又得意的光。 “谁允许你拿我的工作开玩笑。”她板着脸问。 “不然我为什么非要你来参赛。” “所以你早就想好要将我和暮氏捆在一起?” “别那么严肃,我又没要你来暮氏上班,只是一个保障而已,其他工作你都可以照接不误。” 林清沉沉咽下一口气,“签了这份合约,谁还会找我工作。” 暮珞柽不住窃喜,“有苏念在,你还愁这个?” “暮总!”班长在台下高喊:“你不是在用合约求婚吧!” 随之是更高的起哄声,“签了它!签了它!” 林清想要快点结束这荒唐的闹剧,遂执起笔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接着场下一阵欢呼。 暮珞柽在她耳边得逞道:“我的生日你没任何表示,礼我就只能自己收了。” “是!我把我的整个企业市场送给了你。” 签了暮氏以后,恐怕再不会有公司来找她进行速录了,因为这其中涉及商业机密。 “还不够!”他抬手扶住她的头狠狠吻向她的唇。 林清错愕之间暮珞柽已经结束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场下的尖叫声刺的她回过神来,她不禁对上暮珞柽得意的笑,晶亮的灯光之下,暮珞柽的脸颊竟也微微有些泛红,是看错了吗?她不禁狠狠蹙起眉,将愤怒的目光瞪去。 他一笑,却越发柔和,“惩罚你不穿我送的礼服,顺便谢谢你用我送的唇膏,我就说你很适合红色!” 她气愤的别过脸去,径直走下台。 暮珞柽将合约塞到林助怀里,“回去把这份合约裱起来,挂在我办公室。” 送走徐副局长之后,暮珞柽在地下停车场堵到准备离开的林清,他索性一屁股坐进副驾驶,“走吧!” 这一举动搞得驾驶座上的林清一怔,随即问道:“去哪里?” 暮珞柽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呗!反正十二点之前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沉默,暮珞柽现在的意思是说,他要扔下二十楼的所有人跟她一起离开?那好吧!她拉开车门下车,“我们回去。” “不走啦!”他急忙跳下车。 林清一扬眉,“你不是笃定了我会跟你回去?” 他笑起来,手肘随意搭在车顶上,“阿清,你在乎我的,我未必在乎,而我在乎的,不过一个你而已。” 她听不得肉麻的话,“还走不走?”手掌一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你确定要回去?还剩几个小时我们回去逗逗蝴蝶扇贝也挺好。” 林清冷语绕到车前,“你确定这两只猫在家里?” 他一怔,有些快被戳穿的窘境,“你什么意思?” 她扬着笑走到他身边,轻轻关上车门然后锁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去了城郊,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时一直跟在我车后,如此看来,你刚刚的提议真是毫无诚意。” “嗯……”暮珞柽别过脸去,开始装傻。 重回二十楼宴场,场面还是一贯热闹非凡,暮氏作为举办方自然要进行一些应酬,不过在场大多都是速录师,所以大家也没那么多拘束,只当暮氏提供场地供大家玩乐罢了。 林清懒得去交际,难得找个清静之地,躲在户外游泳池看夜景,没过多久暮珞柽重新回到她身边,抬腕看了看手表,八点了。 他笑了一笑,手肘拄在栏杆上,静静看着她的侧颜。 一瞬间,一道银光直冲上天,砰的一声绽放开来,映得她侧脸林清澄红。她不自觉被烟花吸引过去,抬头仰望夜空。 紧接着,一声两声,连续不断的烟花在半空中绚烂,铺满半面夜空。 场内的人被烟花吸引着涌到窗边,却被隔在落地窗外,他们的目光向外望去,炫光之下,一男一女伫立在泳池边上,男人看似慵懒的侧身倚在栏杆上,目光只盯着那个女人,而女人只余一个背影,仰头去看那夜幕下的花火。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流星,尽管我现在无法双手合十,但请相信我依然虔诚,在那些许荒唐岁月中,我曾信命却不甘于命,曾与全世界相搏却终难挣脱,我不信这世间真理,无力计较善恶,但我仍愿坚守道德,尽管我这一生颠沛多过安定,不幸大过顺遂,但我仍愿相信他会比我幸运的多,请你将我的祝福带给他,愿他一世无忧,平安喜乐。”——来自林清的生日祝福。 ☆、第二十三章:留下梦宫 第二天一早,林清五点就起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已换好衣服在书房速录音频,七点多的时候暮珞柽打来电话,想与她一起吃早饭,她以工作为由推脱,没想到中午结束A大座谈会的时候,暮珞柽已经在大楼门口等她。 她不清楚他的来意,多半也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恰巧参加座谈会的几位学者和地产界大佬多半与暮珞柽相识,他们简单寒暄之余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看林清,直到最后调侃几句才就此别过。 林清这才走上前来。 暮珞柽为她拉开副驾驶车门,“走吧!” “我开车了。”林清静静看着他,没有上车的意思。 “你先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抬起腕表,“我一个小时后还有工作。” “足够了。” 林清见他神情不似平常那般不正经,没再多说顺承的坐进副驾驶。 十分钟后,车子直接开进梦宫,停在梦宫门口,林清盯向那复古的欧式建筑下意识蹙了蹙眉,“为什么带我来这。” “要不要进去看看?”暮珞柽问她。 “不!”她急迫的拒绝让暮珞柽嗅到一股反常。 或许是因为太过思念父亲,他这样想着,然后没有强迫她,悄无声息的解开安全带,“西北老城区将要改造,梦宫也包括在内,这个项目由暮氏承建,今天带你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留下它。” 林清愕然,不可思议他的想法,“留下它?” 他双目澄明,“我知道,梦宫是你父亲生前最知名的作品,也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拆是留,我想尊重你的意见。” 她眼中的痛楚被她悄然掩在漠然之下,梦宫虽然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但这里却没有关于父亲的回忆,而梦宫的记忆中,全部是程津珩。 所以,若不是梦宫将要拆除,她一直不敢来这里,因为无法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里的一切皆与程津珩有关,那么鲜活的回忆,她不得不承认,舍不得梦宫其实就是因为舍不得程津珩。 可这对暮珞柽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欺骗! 她凄楚的目光与他在空气中相接,渐渐在眼底生出一层薄薄的雾,慢慢的汇集,汇集然后潸然落下。 “别哭!”这世间他最见不得她的眼泪,他伸出手指替她擦拭,轻声安抚,“只要有我在,这世上没什么问题值得你流泪。” 她怆然,然而这世间谁都可以欺骗你,唯独我不能! “拆了它吧!”她决绝又笃定的脱口而出,继而撇过脸去,不愿再露怯,这是早就做好的决定,她不应该有所动摇。 “你确定?”他心中早已有所决定。 她目光坚毅,“我确定!”她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与程津珩告别,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说句“再见”,所以她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他默了默,而后扬起一个满分的笑脸,恢复了往日的孩子气,“后天我要飞美国,归期未定,嘱咐的话我不多说,最重要一点别失联。” “不会失联!”她轻声道。 “说准了啊!”他突然伸出右手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她的双眸犹如孩童一般善良真挚,“你知道的,我受不了这个。” 她滞了滞,而后一点一点僵涩的抽出手指,却被他快速扼住手腕,他中指指腹在她手腕的疤痕处轻轻摩挲,现如今那只是一道浅浅的印子,不似曾经的丑陋狰狞,可心上的伤疤怎会轻易愈合。 林清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借机抽回手,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疗养院”三个字。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隐隐的开始害怕,莫非是妈妈出了什么事? 她镇定接起,“喂!” 电话彼端响起王阿姨舒缓的声音,“小梦,是我,王阿姨。” 她悬着的心落了几分,“王阿姨,怎么了?是我母亲有什么事吗?” “没事。”王阿姨笑道:“今天天气不错,我正跟你妈妈在院内晒太阳,她今天状态很好,神智也不错,我们刚刚聊到你,她还在抱怨说你总也不来看她,我想着,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来这看看她,难得她今天状态不错,你们母女两个也可以说说体己话。” 她不敢去,可最后还是低低的应,“……好,等这边工作结束我就赶过去。” 电话被挂断,林清孱弱的陷在副驾驶座上,久久的没有言语。 暮珞柽对电话的内容了然于心,关于这座疗养院他也曾感到费解,自从上次尾随阿清来到疗养院后,他曾想过为阿清母亲选择一家更好的疗养院治疗,但尝试过后才发现十分困难,关于阿清母亲的资料院方拒绝向任何人透露,就像有人将她囚禁在这疗养院一般,然而当他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去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阿清母亲在疗养院的所有用药全部是最好的,也就是说,有人将阿清母亲养在疗养院里,一直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护工照顾着,而以阿清的收入远远支付不起这么昂贵的护理费用,更或许,连阿清自己都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他曾怀疑是程市长,因为无论是程市长与林家的交情,还是出于对当年之事的愧疚,他都有理由这样做,所以他当时没有贸然查下去,但现在想来,阿清这一路都没受到程家照顾一个人摸爬滚打至今就足以证明那个人不是程市长。 “我送你回去?”他试探的问。 林清摇摇头,“不!去疗养院。” 午后的道路总是顺畅,从西北老城区到城南疗养院差不多是从城市的北端穿到南端,暮珞柽与林清到达疗养院的时候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秋日的午后就如夏日一般浓烈,林清与暮珞柽站在树荫下远远的朝那长椅上的妇人望去。 “不过去吗?”暮珞柽看着她问。 她清冷的摇摇头,“我过去之后她情况只会更糟。” “或许她想见你也不一定?” 她眉目微颤,“她一见我就会想起父亲,接着就会发狂,你应该见过的,她发狂的样子。” 她说的如此平静,简直让暮珞柽怀疑她根本没发现她的尾随。 “你知道我来过?” 林清淡淡扯出一丝笑,“上次从疗养院离开的时候,门卫大爷告诉我有位自称是我上司的人来过,我想你或许是因为无法放心才会尾随我来看一看,想着这样也好,你既知道我有位发了疯的母亲即便有再多心思也不会再纠缠,但我没想到……”她垂了垂头,“或许,你就是从那次开始想要调查我的吧!” 他惭愧极了,“是!但我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林清不解的看向他,继而轻轻蹙着眉头,好像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他目光更加幽深,“阿清,你或许不知,自从知道你是十年前那个女孩开始,我就一直在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跟上去看一看,十年前,就在你甩开我手跑掉的那一刻,我有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可是那天雨太大了,我为了躲雨坐上了路边停靠的出租车,如果我当时不是那么自私懒惰,不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或许我们早该相识……” 更或许,你不必在风雨的磨砺中独自闯荡十年。” 她静静看向他深沉的眸,没有说话! 而他却笑了,无比温和,“所以这一次我很庆幸我的直觉没有懒惰,而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谁又能知道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呢?”她淡淡将目光放远,去看向那长椅上渐渐打瞌睡的母亲,“你知道吗?以前我最怕来这,因为一来到这我就会无止境的抱怨,失去一切动力的埋怨,所有人性的自私,怯懦几乎将我变得面目全非,我会憎恶,憎恶父亲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与我们一同面对,憎恶母亲为什么不能替我分担,可渐渐的,这种憎恶除了让我心胸变得狭窄以外根本毫无用处,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从不曾真正关心过她,十年了,她的世界阴晴圆缺高兴与否我全然不知,我从未对她将心比心的照顾,却一直怪罪她无法给与,这世间大概不会有比我更差劲的女儿。” “阿清,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带着伯母离开这,去过全新的生活?” 她惨笑,“这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若是有一天我有能力挣脱,恐怕也飞不动了。” 她曾想过,若有一天可与这世界挥别,她要在这里为过往的一切画上句点,一切的开始与结束,她要将她所有的爱与恨,挣扎与无奈悄无声息的留在这。 “你知道,今天的你无法为将来的你做决定,有时候,我们距离柳暗花明只差了一个转角。” “你永远是这么自信吗?”她淡漠的看着他。 “嗯……”他伴着婉转的鼻音缓缓摇头,“我只是相信你值得最好的!” 林清淡淡收回目光,看着微微有些落寞,“若有一天我能自由安排我的生活,我恐怕得先找回自己。” “一切都会过去。”他望向远方飘逸的纱云,相信我,阿清,一切都会过去! ☆、第二十四章:梁叔的警告 暮珞柽出国一周后,A市下了秋季的第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林清将车子缓慢停到楼下,随着熄火,雨刷器有序的摆动也戛然而止。 又是一月月末,就在刚刚她去了一趟银行,将速录比赛赢得的一百万奖金全部打进云乡会所,连同她本月应该还的十万欠款。 撑开雨伞下车,她挎上工作包,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天色渐黑,伴着小雨,连着视线都是昏昏暗暗的,林清没有察觉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正在向她走近。 “林小姐。” 林清猝然挺身,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颤,转过身才发现身后赫然伫立一位撑着黑伞的男人,那男人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不苟言笑。 林清隐隐觉得心里发怵,故而道:“抱歉,你认错人了。” 那男人没有放弃,抬手恭敬的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林小姐,我家先生请您到车中一叙。” 先生?林清突然想起上次见到程市长的情形,遂问道:“你家先生贵姓?” 那男人恭敬的答:“姓徐!” 徐先生?林清顿时了然,随即冷笑道:“抱歉,并不相识。”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瞬间拦住她的去路,然后她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她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她犹豫几秒,按下接听键,“喂。” “林小姐。” 徐副局长油腻的声音听得她整个脊梁骨都是僵直的,她愕然回身,发现靠近她这侧的车窗被摇下半扇,而徐副局长正在车内猥琐的同她招手。 她定住双眸,冷着面转身向他,“徐副局长。” 她能看到徐副局长的眼睛在雨中笑成一条缝。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她冷笑着扬起唇角,语气格外轻缓,“真是可惜!鄙室简陋,恐怕容不下徐副局长一坐。” 他的笑声透过手机话筒传来格外刺耳,“林小姐现在有了靠山,就忘了我这位故人?” 林清深恶痛绝,表面却平静至极,“故人,着实谈不上。” 徐副局长低哑的犹如恶魔一般的笑声使她不寒而栗,“六年前梁老板不肯把你给我,现在林小姐另谋高就,与其跟暮氏那个浪荡公子,还不如跟我。” “如果我说不呢?” “我以为我们过了六年再遇上是一种别样的缘分。” 林清受够了与他纠缠,“你到底想如何?” “今天,陪我一晚,我就帮你保守秘密,不让那个浪荡公子知道你的过去。” 人心的丑陋永远超乎所想! “说到底你就是非要得到我不可了?” 雨水的哗哗作响中,徐副局长在电话彼端磨牙,“鄙人垂涎林小姐已久。” 她在雨中与他对视几秒,而后镇定自若道:“徐副局长一切请便,顺便静候佳音。”然后爽快的挂掉电话。 她在下一秒走进楼内,然后飞速上楼,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猛地跌到地板上,寒冷与恶心交织在她心里引得她周身发颤,她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噩耗,就连四肢都是这样冰冷又无力,她就这样在地板上缓了好一会,正当她勉强着想要站起来是,暮珞柽打来电话,她撑着坐到沙发上,缓了几口气之后接起。 “喂。” 他声音有点迷迷糊糊,林清听起来类似呓语,却有种难言的心安,“阿清,你在哪?” “在家!”她跪在地板上不敢动,生怕有任何异样的声音被他察觉。 他貌似松一口气,在电话里翻了个身,林清能清楚听到被子的摩擦声,忽才反应过来,暮珞柽那边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五点。 “你不睡觉吗?”她问道。 暮珞柽好似抻了个懒腰,“睡了,刚醒,梦见你迷迷糊糊丢三落四找不到东西蹲在地上哭,所以放心不下,打个电话问问。”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一下,敲得她两行泪水悄然下落。 “我……很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还有工作。” “等等,阿清!” “……” “后天我回国,下午三点,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 她抹了抹眼泪,只怕自己再多讲就要露馅,直接道:“好!” “那就这么定了!”电话彼端的暮珞柽没了睡意,坐起身来,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林清却已经将电话挂断。 他不免有些奇怪的感觉,阿清声音听着不太理想,貌似在掩饰某种情绪,不过他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边的工作还算顺利,只等下周建筑团队到达A市实地考察便可出设计图纸,他既已决定保下梦宫,就必须提出万无一失的方案才行。 简单洗漱过后,暮珞柽乘着日光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却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电话接起,梁叔毫不客气,“听说你在查我?” 暮珞柽顿时了然,此前他派人去查疗养院背后的注资人,结果很快出来,其实这人就是阿清的收债人梁叔,外界人称他梁老板。 “我不是查你,我是在查那个给林清母亲付医药费的好心人。” “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可以!后天晚上,我亲自到云乡会所拜访。” 放下电话,暮珞柽陷入深深的沉思,十年前……他顺着时间线往回追溯,十年前,梁老板还是一个地下组织的头目,而程市长已经开始与林董事长狼狈为奸合体瓜分房地产市场,这三人能有什么关系? 或许,见一面就知道,他这样想着。 这一夜,窗外的雨一直没断,淅淅沥沥的敲着窗子,林清久久不能入睡,将自己全身裹在被子里闷到发汗,她没有可以入睡的安全感,她好像回到那无数个跌宕的雨夜,所有绝望与痛苦交织,在她心上爬上无数条皱纹,她真的讨厌下雨,极讨厌下雨,雨夜与黑暗交织,而徐副局长带给她的感觉就像阿三在世时那样,一种紧紧的压迫感由心而生,她又必须回到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小心提防的生活,尽管徐副局长不会像阿三那样无所不用其极。 “暮珞柽……”她不知为何小声呢喃他的名字,脑海的画面也随之回到她在暮珞柽公寓养伤的日子,她渐渐听不到恐怖的雨声了,只是跟随脑中的画面,去到一个像梦境一样的地方,一间充满阳光的小房子,两只慵懒的猫咪,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无比信赖的伴侣,在那里,她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为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发愁,只需要享受阳光与美好,而那……大概是她十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暮珞柽……”她又一次轻轻念起他的名字,然后一点点将双臂从闷热的被中解脱出来,她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就像周围有人为她洒下一层金色的光雾,将她紧紧笼罩一般,她好像也在被人保护着,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不会无人分担,哪怕遇到再多事,她都不会再是一个人。 这一夜,直到天空破晓,她不知念了多少遍他的名字,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感觉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她在意识朦胧间张开眼睛,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她的房间,她忽然感觉一股暖意从心底深处涌来,终于……她靠着他的名字熬过一个磨人的夜。 林清带着肿眼洗漱穿衣,最后来到书房,那里有她昨晚落下的手机,她照常查看今天的工作安排,却赫然发现手机上出现两通未接电话,均是梁叔,她不免心中一紧,就连呼吸都敛了半分,心中一面猜测这两通电话意欲何为,又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回过去一通,终于,她在下一秒做出决定,手指飞快的按下通话键。 没过多久,电话被接通,响起梁叔低沉的嗓音。 “林清!” 她紧张的抿唇,“什么事?” “下午的时间空出了,跟我去个地方。” 梁叔没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接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 她隐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脑中飞快搜寻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然而最后一无所获,或许……她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可能,也许是因为那一百万。 下午三点,梁叔无法拒绝的坐上梁叔派来的汽车,车子在路面上飞速行驶,林清心情沉重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景物一闪而过,没过多久,车子在一间KTV门外停下,林清还记得,这里就是十年前的夜总会,只不过在几年前,梁叔将这里重新改造变成一家充满时尚气息的练歌房。 “梁叔在三楼等你。”司机恭敬的打开车门。 又是那个房间,林清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就像压了块石头,她已经有八年没有来过这里,尽管这里可以用焕然一新来形容,可只要一来到这,她所有的无措与悲恸全部涌上心头,她曾经是那么无助,或许……现在也是。 攥紧拳走进去,热情的女服务生与她打招呼,她只浅浅摇头尽量拒绝言语上的沟通,乘坐电梯上三楼,不管是KTV还是夜总会,林清总觉得那走廊是那么昏暗,就好像神神秘秘的一眼望不到底,她脚步轻缓的走到走廊尽头最里面的那间房,却怯怯的没敢进去,她调整呼吸手指缓抬了几次,却最终没敢敲下去,可梁叔没给她太多的犹豫机会,直接沉声道:“进来。” 她心神一荡,急忙换上几口气,一鼓作气推门而入。 “你找我?” 林清没想到,这房间的陈设竟与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动,而她就好像回到十年前一般,只能凭借自己的勇气急中生智。 梁叔还坐在那把椅子上,好像带有绝对权威,手中的雪茄轻轻磕了磕烟灰,“林清,在你身边出现了一个特殊的人,对吗?” 暮珞柽!她默了默,“你想说什么?” 梁叔把雪茄放进口中,轻轻吐出一口缥缈的烟雾,暗藏在哪烟雾后面的慧眼微微敛着。 “那个男人今天可以帮你还了一百万,明天就可以帮你还一千万,这样你的债务很快就能还清。” 林清的视线暗暗与他在灰雾中相接,即便她没有如此想过,就算她如此做又与梁叔有什么关系? “你在意的是钱不是吗?” “你忘了十年前在这里说过什么?” 她自然一字一句都不会忘! “你说过,一直到死,活多久还多久,一直到还完为止,所以,既然一开始就为自己选好了路,就别妄想有其他选择。”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她能够还多少钱,而是那句“一直到死”。 她不禁反问:“你是把折磨我当乐趣,还是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钱。” 梁叔缓慢的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捻了捻,继而沉沉的清了清嗓子,“林清,我能将你从泥潭拽出来,也就能将你重新丢进去,不要怀疑这一点。” 从练歌房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有些失魂落魄。梁叔此番的用意不过是警告她不要妄想可以挣脱,她从没这样想过,可重点是,梁叔为何要警告她?难道对他来说不是尽快还钱才是好事?这问题想得她心烦意乱,直到她重新回到家后都没找到答案。 ☆、第二十五章:故人归来! 凌晨一点,林清还在书房加班,她要将白天错失的工作时间尽量的补回来。 手上的工作正值收尾之际,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瞟了一眼之后没有理会,手指上的动作未停,可大脑却已经情不自禁的想着暮珞柽,这个时间恐怕只能是他了!她不知不觉间顺着这个名字想下去,会是什么事呢?提醒她不要忘了去接机?林清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美国时间的下午一点,将近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嗯!或许现在他正在机场,又或许他马上就要关机了。 手指的动作不自觉开始加快,打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后她飞速拿起手机,呃!是暮珞柽的短信,上面写着“收到回电!”可是已经过了三分钟,她没敢多想直接按下接听键拨回去,忐忑的等待嘟声响起。 呼!她不免松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关机,可是……接通以后又要说什么? 正想着…… 电话里传来他讶异的声音,“你竟然还没睡!” 她沉默,松懈一般的靠在椅子上,去看那窗外的月。 “喂?”暮珞柽见她沉默又开始唤她。 “我在工作!”她语气平平。 暮珞柽开始提醒,“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皮肤……” 嘟嘟嘟…… 谁要听他无聊的话!她在下一秒挂掉电话,突然之间觉得双眼乏的厉害,索性关上电脑,握着手机走回卧室。 她本来就要睡了,用不着他提醒,没等脱下正装外套,暮珞柽又发来另一条短信,同样简短的四个字,“别忘接机!” 不会忘,她已经吩咐阿露将那段时间空出来,她没有回复,有条不紊的换好睡衣,掀开被子躺下去。 第二天,林清结束一天行程之后去机场接暮珞柽。 天格外蓝,浅浅飘着几缕薄云,空气中添了几许丝丝凉凉的味道。 接机口处,她身着一身黑色正装挺直的站在栏杆外,说不准此刻的心情,一切期盼,一些无奈,有掺杂一些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答应出现在这,或许是因为那一刻的窘迫,但现在想这些好像有些多余,毕竟她已经堂而皇之的站在这。 “阿清!” 她闻声看去,暮珞柽正在不远处朝她挥手,他总是笑的那么灿烂,好像在他面前永远是一整片的绚丽阳光。 暮珞柽已迫不及待的朝她飞奔而来,没给林清半分反应的余地直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伴随着起伏的胸腔,他低喘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阿清,九天没见,你想我了吗?我很想你。”他抱得更紧了些。 她滞了滞,脸色微微窘红,轻声道:“……你放开我。” “不!”他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依恋般晃着圈,“久别重逢就该拥抱,不过亲吻也不错,怎么?你要亲我吗?” 简直荒唐至极!她在心中暗自拒绝,正欲将暮珞柽推开却无意间看到那蓝色指示牌下站立的挺拔身影,她不知不觉间将手上的动作放缓,脑中正在疑惑那人是谁?心却已经被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笼罩,她忽然感觉一阵猛烈的窒息,看着那人彷如从时光中走来,带着她全部的回忆站在那里,一样的眉目,一样的温和,一样她无比熟悉的目光与神态…… 是他!她愕然定住,程津珩! “林小姐,凤凰与鸡不可同舞!” 不可同舞!她的心脏一瞬间开始猛烈的钝痛,然后在那令人窒息的痛中慢慢退尽全身力气,她仿佛一瞬间坠入那个遥远深沉的梦,那是十年前。 十年前……她从夜总会逃出来的那个雨夜…… 那时的漫天大雨是她这辈子都未感受过的凉,她独自一人站在军政大院门口,白色校服衬衫被雨水浸的通透顺着裙摆流成水柱,雨水湿哒哒黏在身上,她身体异常灼热,喉咙内泛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她忍不住呕了两次,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她已然顾不了这么多。漆黑的夜,雨水哗哗砸在地面的声音就像枪林弹雨中的世界,全世界孤独的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她紧盯着军政大院门口那盏执勤的路灯,有一名军人站在路灯旁的小棚子里站岗,就像一座英勇的雕像,神情一丝不苟的盯着前方。 她急忙抹了抹因呕吐溢到唇边的口水,努力调整呼吸,颤颤巍巍一步一步朝哨兵走近。 “麻烦……请帮我接2399程市长家。”她孱弱的声音差点被雨声淹没,满怀希望的仰起头盯向哨兵巍峨的下颚。 可那哨兵丝毫未动,只义正言辞的高声喊道:“抱歉,程市长家七点之前不接访客。” 她知道这个规矩,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她必须马上见到程津珩。 大雨拍的她有些发晕,她朝前两步,大声的哀求,“我知道,可是我现在有急事,我只需要打一通电话而已。” 哨兵下颚线丝毫未动,只将视线直视前方。 “求求你,我现在有很紧急的事情需要找程市长,你只需要帮我打一通电话就可以。” 她忍不住再次乞求,可任凭她如何软磨硬泡哨兵也未同她说过一句话。 她走投无路只能朝后退了几步,现在这种状况,除了等,她没有任何办法。 无奈之下,她只能站在军政大院对面的路边瑟瑟发抖,军政大院的门前无依无傍,就连一个可以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像在夜总会那样绝望,甚至是满怀执念与希望的紧盯着军政大院门前那束光,她知道,只要那束灯光熄灭,她就可以见到津珩哥哥,之后一切的问题都会有解决方法,她不会像在夜总会那样无依无靠,也绝不会是一个人,至少程伯伯一定会帮她想办法。 雨水的冲刷使她愈加亢奋,天漆黑着,她就一直盯着军政大院门口灯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错觉一般,军政大院铁门里面射出两道低矮的光线,她急忙伸手抹了抹眼前的雨水,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发现军政大院门口的铁门竟奇迹般的缓缓开了,哨兵在行军礼,她忍不住朝前两步,压住雀跃,眼看着一辆车从军政大院里面缓缓驶出在门口停住,她借着门口的灯光仔细看去,红字车牌A00001,那就是程伯伯的专车! “程伯伯!”她忍不住喊出声来,却发现喉咙已经嘶哑,于是她疯狂的朝车子奔去,紧紧十米不到的距离却硬生生跌了个跟头,她急忙连滚带爬着起身,却发现门口停着的车子已经缓缓开动,她着急坏了,紧跟着汽车尾灯追去,可漫天的瓢泼大雨,硬生生将她瘦小的身躯淹没,她不得已眼睁睁看着橙红的汽车尾灯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她视线。 她从未感觉如此绝望,就像眼看着唯一的生机与希望擦肩而过,可她下一秒又涌起一股倔强,她要等,等到天亮,等到车子重新再开回来的那一刻。 于是她又重新站在军政大院门口处等,目光倔强又执拗,可任凭她再执拗也拗不过身体的不适愈来愈重,大脑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抬不起头来,她不得已晃了晃脑袋,感觉意识更加清晰一些,雨已经渐小,风意更重,吹得她整个人彻骨的凉,她忍不住在路边花坛的石岩上缩成团,冷的连牙齿都在打颤。 这是她经过最漫长的夜,仿佛永远也等不到天亮,一辈子都要在风雨中煎熬,她好像忽然预见到了未来,有一种一辈子也见不到程津珩的可怕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想到这里,她终于无措的哭起来,哑着的嗓子像个孩子一样抽泣。 于她而言,不管是穷途末路还是身负巨债,如果一辈子见不到程津珩,那才是全世界最残忍的惩罚。 她忽然觉得无比悲伤,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间嚎啕大哭,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恍如错觉一般看到两束刺眼的光从对面缓缓驶来,她下意识遮住双眼,头痛的感觉愈加强烈,她踉跄着起身,发现那束刺眼的光还在。 车子已经停住,她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撑着雨伞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迎着光,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觉得那身影略显熟悉,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直到那人说了第一句话,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人是程家的管家,她一直称呼他为程叔。 “林小姐。” 程叔停到她面前,将雨伞挪到她头顶。 她十分迫切的握住他的衣袖,“程叔,能不能带我进去,我有事要见程伯伯还有津珩哥哥。” 程叔不似往日温和,冷着面,“林小姐,你该知晓你的身份,你和我家少爷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要是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浑浊的大脑还理不清现在的情况,继续哀求着:“程叔,我求求您,就让我见一见津珩哥哥,一面就好。” “或许我应该说的更清楚一些,林小姐,您的父亲破产,留下一大笔债务需要偿还,以您的身份恐怕不再适合与我家少爷成为朋友,另外,程家三代从政,程先生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跟背景混乱的人交往,还请您理解。” 她被这番言辞惊愕的瞪大眼睛,“您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与程伯伯是好朋友,您怎么会能说出这样的话?” 程叔礼貌又冷酷的微笑,“我言尽于此,请好自为之,另外,林小姐切记,凤凰与鸡不可同舞,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她被这话震得心神赫然,可笑这漫天大雨都没将她淋的清醒,倒是程叔简单几句话给了她当头一喝,好一句凤凰与鸡不可同舞,她羞愧的流下两行热泪,又倔强的伸出手背抹了去,“程叔,您今晚这番话,津珩哥哥知道吗?”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刚刚我将他送上了飞往澳洲的飞机。” “他出国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不仅如此,归期未定!” 归期未定!就在那一夜,她摔碎的心再也没能粘合起来。 后来,她曾无数次想起这一夜,雨水浇在头顶的感觉无论何时都那样清晰,她永远无法忘记当时的心如死灰,那一夜,她明白了什么叫天真,也经历了真真实实的失去,如不是那一夜的痛彻心扉,她恐怕挨不过这之后那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在完结之后写一章人物全析,老程回来了,平静的湖面又要重新泛起涟漪,知道前几章平淡的剧情看的你们索然无味,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必然过程,接下来的剧情是难以避开的三角恋,不喜欢的可以自行退场,双男主设定是我写暮时的初衷,也是此次作品想要尝试的类型,其实这并不容易掌握,我在努力修炼中,更谢谢你们陪我一起! ☆、第二十六章:好久不见! 暮珞柽感觉怀中的她身躯僵硬,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得挺直,仿佛连呼吸都戛然消失。 “阿清!”他轻声唤。 “别……动。”她虚妄的声音轻颤,然后手指一根一根僵涩的爬上他腰侧,狠狠攥紧他的西装外套,她就快站立不住,那种全身力气都被抽走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漂浮在大海之上的一根浮木,甚至连最起码的尊严都维持不住。 暮珞柽不免有些着急,“你怎么了?” “……” 她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唇齿轻启狠狠咬在他肩膀。 “你在发抖!”暮珞柽有些按耐不住,他感觉她在用力,用力到全身发热,就连额头都是滚烫滚烫的。 两三米远的地方,程津珩穿着灰色毛衣,仿佛早已将她认出,却又仿佛已经站在那里良久,眼中沉淀着她品味不出的情绪,可嘴角却无比温和的笑着。 她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世界已然陷入一片死寂,她仿佛杜绝了一切声音,可那男人的声音却仿佛穿透一切阻碍从回忆深处传来,还伴着浅浅的微笑。 “好久不见!林梦!” 他在叫着她的名字,就如同十年前一样。 他在唤她! 她终于无可抑制的崩溃,就像无数个思念他的夜,整颗心被回忆腐蚀然后一张一张撕成碎片。 她将脸深深埋进暮珞柽肩膀,既然重逢已是事实,那么她绝不要露怯! 她终于在下一秒仰起头颅,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你好,程津珩。” 暮珞柽感觉整个背部一股灼热,程津珩,程伯伯的儿子,他与阿清…… 林清僵涩的手指慢慢松了,渐渐从他怀中撤出身来,暮珞柽只觉得她这举动似乎带着无比的勇气,就连她那侧脸都是坚毅倔强的。 “阿清。”他轻轻唤她,然后握住她冰冷的手腕,随她一起转过身来,无论如何,他要给她一些力量,即使这力量对她来说渺小甚微,他也要尽其所能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陪我朝前走走吧!”林清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手腕却已从他掌中挣脱继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暮珞柽仿佛被她冰凉又用力的手掌冻住半侧手臂,他无法想象阿清该是如何歇斯底里的握着他,又是如何神态自若的看着程津珩。 程津珩已朝着他们走过来,双目紧紧盯着林清,暮珞柽忍不住打量起程津珩,如果没记错,他们小时曾在家宴上见过一次,那时他也如现在一般站的板直,周身尽是世家子弟的贵气,冷颜,话不太多,却待人平和。 林清带着暮珞柽在程津珩面前停下,笑的越发温和,“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我也没想到。”程津珩笑的比她还要温和。 林清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到麻木,她憎恨自己与程津珩之间平淡疏离的重逢,可却无法自持将话语说的更加平淡自若,“嗯……”她微微垂下眸,假意看了一眼手表,“这么久没见了,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妨去喝杯咖啡。” 林清话一出口便陷入深深的纠结,她还打算演多久的戏,她还可以撑多久,可如果只是这样匆匆一别,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程津珩了。 程津珩只静静看着她,那眼中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语和道不尽的曾经,可最后也只是唇角轻启,化作几个平淡的字眼,“当然好。” “可否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暮珞柽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他已经站在这里许久,没有半分存在感,如果再不开口他恐怕真的要尴尬了。 程津珩第一次将目光瞥向他。 暮珞柽大方伸出手掌,“你好,暮珞柽。”那话语中情不自禁添了半分桀骜。 程津珩眉眼微抬,彷如恍然,“程津珩。”手掌相握间,他淡淡道:“年初慈善晚宴上还听陈伯母提起过你,现在终于有机会见上一次,如果有时间不如一起喝杯咖啡?” 暮珞柽十分客气的笑,“你与阿清有约在先,我若是要加入总得听下阿清的意见,怎么样阿清?介不介意我一起。” “当然不。”她神态柔和。 程津珩心中一涩,看了看她,淡淡道:“我请客!” 机场休息区的咖啡馆内,林清与暮珞柽坐在方桌一侧的沙发上,程津珩则独自坐在他们对面。 十多年的空白时光填充的是疏离与淡漠,至于熟络总要在言语中慢慢连结。 咖啡的袅袅热气在空气中慢慢升腾,程津珩慢慢喝了一口咖啡,苦涩中还带着一丝香醇。 “你长大了,十年前你还是个小女孩,现在穿起职业装也是有模有样。” 她轻轻颔首,目光之中好似追忆,所以言语之间难免带有一丝蹉跎,“十六岁……也不小了。” 毕竟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在十六岁生日时与他一起站在成年人行列,迫不及待长大,大到可以理直气壮跟他说那句“我喜欢你”。 “什么时候回来的?”程津珩问道。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难道她还有别处可去? 或许他想问的是她的近况,她暗暗在心中宽慰自己,即使与从前的生活,与他的生活已经天差地别,但她至少还有底气说出自己的职业,“我现在是一名速录师,隶属于暮氏。” 程津珩眉头一蹙,脱口而出一个毫无边际的问题,“你一直在A市?” 她微怔,“是!” 她感觉程津珩胸臆间微微伏起,又缓缓沉了下去,就像猛地提起一口气,又缓缓疏散出去。 “那你呢?”她问道,“怎么会出现在这?” 大概是命中注定!程津珩隐隐感慨,若不是有工作必须要他返回这座城市,若不是澳洲的飞机晚点让他这个时间到,若不是他坐了太久的飞机想要买一杯咖啡提提神,他们不会相遇,不!是重逢! 想到这里,他又隐隐感到后怕,哪怕是这其中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他都不会见到她。 那么这一错过,又要多少年? “我去了澳洲,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有工作要处理。” “嗯。”她轻轻扯出一丝微笑,目光却闪躲的微微下垂。 那年夏天程津珩考上了墨尔本大学的法学硕士,原本计划在第二年春天出国,可她家里却在这之前发生了变故。 林清撇过脸去看了一眼暮珞柽,他正悠闲自在的喝着咖啡,好似旁若无人,果然不管将暮珞柽放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可以找到最舒服的方式,她宽心的笑,转回脸去,郑重看着程津珩,“我可能得走了,今天来是给暮总接机,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私事耽误老板的行程。” 她站起身,暮珞柽一听这话也随着她站起身,开始替她敷衍,“我确实有点事。”他眸光瞥见林清的若有所思,遂开口问道,“程公子此次是否长待?” 程津珩浅答,“处理完工作就回去了。” 她忽然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好像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好!”暮珞柽伸出手来,“改日我到程伯伯家中拜访。” “欢迎!”程津珩起身与他相握。 林清则将指尖紧紧抠住自己的食指指腹,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镇定自若。 这一幕不巧被暮珞柽在暗中瞥见,于是悄悄夺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告辞!”她僵涩的笑。 程津珩也扬起一丝笑,微微颔首,“告辞。” 她终于背对他,两行泪水情不自禁的潸然下落,然后嘴角开始难以自控的抽动,连着下巴,就连她的呼吸都在发颤,她紧紧咬住唇,挺直腰身,想将这幕戏完整收尾。 “阿清。”暮珞柽想不到任何可以安慰的话,只能无力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扬起下巴,倔强的晃着脑袋,想告诉他,她没关系!她可以! 然后她倔强的开口:“去停车场,找我的车。” “要不要我扶着你?” 她继续晃着脑,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到下颚,“去停车场……找我的车。” 她倔强又执拗的模样让暮珞柽倍感心慌,“阿清!”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极愤怒又无奈的压低嗓音,“我要……找我的车!” 暮珞柽突然觉得掌心处丝丝抽痛,林清已在浑然不觉间将指尖狠狠抠入他掌心。 “好!”他极力安抚,“我带你去停车场,我们去找你的车。” 直到消失在程津珩的视线,她一路带风走出航站楼,直奔停车场而去。 在她那辆灰色的二手车面前,她疯狂的拉动门把手,“为什么打不开!”她拼命去砸那车窗。“为什么打不开!” “阿清!”暮珞柽伸手去拦,“车钥匙!” 她却好似陷入魔障一般急迫的赶到副驾驶使劲去拽门把手。 “阿清!车钥匙!你要找到车钥匙!你的车钥匙在哪?” “为什么打不开?”她一个劲的垂着车窗,急的快要发疯,泪水大颗大颗甩到车窗上,“为什么打不开!我为什么打不开?” 暮珞柽上前将她从背后环住,她好像忽然之间脱了力,崩溃又绝望的向下坠去,暮珞柽撑着她坐到停车场的碎石地上。 “阿清!” 她紧紧捂住双目,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急迫又无助的痛哭。 “他会看到,程津珩会看到,他看到了怎么办!” “不会!”暮珞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相信我,阿清,我仔细看过了,这里没有人,我们躲在两车的缝隙里,不会有人看到我们。” 她终于不顾一切的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那哭声中的无奈与绝望听得暮珞柽心痛欲裂,他搂着她缓缓靠在身后白车的轮胎上,不禁红了眼眶。 如果他也曾像你在乎他一样在乎你,又怎么舍得让你如此流泪。 “Lincy angly Children's Foundation”。 他忽然想起程津珩所创办的慈善机构的名字。 “林夕天使儿童基金会”。 五年前,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一定有一个叫做Lincy的女孩,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个女孩就在他怀中。 ☆、第二十七章:你该面对! 暮珞柽将昏睡的林清带到自己公寓,暮色已沉,林清时不时在睡梦中抽噎,暮珞柽伏在床边,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又轻轻吻住她的额头。 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静静注视她,蝴蝶扇贝在床尾喵喵叫着。 “好好看着她,等我回来。”他轻轻对着蝴蝶扇贝说,然后拿起外套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夜晚的云乡会馆是寂静的! 暮珞柽推开茶室的门,室内灯光亮黄,梁叔坐在茶室中央置茶。 “你好,梁老板。” 他边说边走进去,脱下外套,径自坐到梁叔面前。 梁叔没有抬眼,只是抬手为他斟上一杯茶,“上好的祁门红茶,品品看。” 暮珞柽端起,轻轻吹散茶香袅袅,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只是可惜这上好的红茶遇到我这不懂茶的茶客。”他将红茶放到唇边一饮而尽,随后笑道:“其实比起喝茶我更喜欢饮酒。” “可我这里只有茶没有酒。” 他无谓笑笑,“那就只能入乡随俗喽!” 梁叔沉了沉嗓子,目光审咄他,“年轻人,你很聪明,但聪明人不会随便插手别人的事。” 他不苟同,“今天是别人的事,或许明天就变成自家的事。”他诙谐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笃定,“您如此对待林夫人,阿清知道吗?” “你怎么不亲自问她?” “因为我怕您不想让她知道。” 梁叔心中已经确定,暮珞柽已经成功抓住他的软肋。他深沉的眸光定了定,“你想如何?” “简单!钱我来还,放她们自由。”其实他不过是想试探当年林氏的破产是否另有内情。 梁叔第一次缓缓笑起来,像在嘲笑他的天真,“年轻人,自由远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她曾经是我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不管多少钱?” “我不在乎钱!”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在乎她?” 梁叔目光巍峨又沉着,“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留住她。” 他心若悬梁,所以……梁老板是为了阿清一直替林夫人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所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梁老板对阿清动了真情? 他实在不愿相信! 与梁老板简短的对话在深夜前结束,再次回到公寓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他以为林清还在睡所以没有开灯,悄悄走进去才发现她正坐在床上抱膝缩成一团。 “你醒了。”他伸手打开最暗的灯,看到林清半张脸都埋进双臂,只露出两只眼睛怔怔的盯着床面。 蝴蝶扇贝看到他脚步轻盈走到床边,朝他喵喵叫了两声,好像在交待什么。 “饿了吗?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她摇了摇头,“我能在你这住上几天吗?” “可以!但得吃饭!” 暮珞柽关上房门退了出去,自从上次林清走后,他养成了做饭的习惯,一来二去厨艺倒是精进不少。 井然有序从冰箱中取出浓汤宝,面条和青菜,加些清水,只用十分钟就做了两碗面条出来。 “阿清。”暮珞柽端着温开水走进卧房,今天她流了太多眼泪,总得补些水分。 “把水喝了。”他坐到床边,将水杯递到她面前。 她纤细虚弱的手指轻轻握住杯壁,放到唇边一饮而下。 “去吃点东西,我做了面条。” 她没拒绝,乖巧的下床,跟在他身后去到厨房。 “坐吧!” 她跟着坐下。 暮珞柽递给她一双筷子,“慢点吃,小心烫。” 她接过,夹起一缕面条,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僵涩的放进嘴里,又艰难的下咽。 暮珞柽看她咽的如此勉强怀疑她嗓子发炎,故而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烫。 他正欲收回手,林清一个反呕冲进卫生间,将刚刚吃的面条连同那杯水全吐了出来。 “阿清。”他急忙起身跟去,却看到她伏在马桶上干呕。 她这一天也没吃什么,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还好吗?”暮珞柽急忙扯了几张纸替她擦拭,蹲在她旁边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我没事。”林清呕的双眼泛泪,急忙冲到洗手台洗脸漱口。 水流声簌簌响起,暮珞柽挫败起身,镜面映射出他落寞的身影,“阿清,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她俯下的腰身忽的一滞,再未有任何动作,水流声未断,均匀的打破这冷寂的空气,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就当他以为她再不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轻缓的张口,柔弱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那么的字字诛心,“他……是我全部的青春。” 在暮氏门口看见程津珩仿佛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很多事情仿佛心照不宣,甚至省去了虚与委蛇的功夫,直接步入正题。 暮珞柽对程津珩总带着些敌意,他抻了抻西装前襟,“程公子突然造访有事吗?” “我来找林梦。”程津珩语气温和,他浅灰色毛衣上跳跃着金灿灿的阳光就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看起来温和有礼。 暮珞柽戏谑的口吻脱口而出,“我这里没有林梦,只有林清,你找的是她吗?” “是!”程津珩平和的承认,淡淡道:“她换了名字。” 他难掩心中火气,“她休假了。” “那联系方式呢?”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他貌似坦然,“什么问题?” “当初为什么要出国?”暮珞柽直言不讳。 程津珩几乎毫无预兆的滞了滞,他没想到暮珞柽对林梦的了解如此之深,他面色依旧平和,只是眸光暗暗添了几许坚毅,“为什么不出国?” 暮珞柽微诧,“你倒是理直气壮的坦坦荡荡,当年林家变故,你作为她如此信任的人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 程津珩默了默,“我想你我心照不宣,我们不是敌人,你想为她好,而我也是。” “你在刻意规避话题。”暮珞柽强压胸臆间澎湃的怒火,“如果是为她好,那么当初就算是死也得留在她身边,既然扔下她一个人,你就没资格说这句话。” 他眼中好似带着难掩的悲伤,却又那么的平静温和,“她在怪我,是不是?” 暮珞柽一股火气哽在咽喉,抬手抽出胸前放置的钢笔,在纸上飞速划出一段数字,怒然推到他面前。“好自为之。” “谢谢!”程津珩小心翼翼收起纸片,折好,握入掌心。 傍晚,暮珞柽提着一袋蔬菜回到公寓,一开门就看到林清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发呆,似乎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难题。 他微蹙上眉,放下口袋,三步两步跳坐到她身旁。 “这么没精打采,遇到了什么困扰你人生的大难题了?” 她目光怔怔盯着脚面,好像思绪飘远,可真正思绪飘远的人不会露出这样面如死灰的神情,暮珞柽隐隐感到有些心痛,算了,既然她不愿说,他也不会勉强。 “我去做饭。”她正欲起身,却听见她极尽落寞的声音传来。 “他说要约我出去走走。” 暮珞柽转头看她,她的神情依旧呆滞,就像落入黑暗潮湿深井,寻不到出路,孤独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怎么回答?”他幽幽地问。 她挫败的摇摇头,眼眶渐红,将脸深深埋在双膝之间。 “你在想什么?” “……” 暮珞柽等待几秒之后没有得到回答,于是随后脱下西装外套丢到一旁,又抬手挽起白色衬衫的袖子,打算与她好好谈一谈。 “阿清,今天他来公司找你……” 她猛地一滞,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之中满是惊愕,还带着泪水洗涤过的痕迹。 他微滞,僵涩的点头,忍住心上慢条斯理的痛,“对!他今天来找过你。” “可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呢?”她收回目光,喃喃的念,黯淡的双眸转瞬间陷入落寞。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这十年的心情吗?或许你们应该聊一聊。” 她懊恼的伏在膝盖上,“难道我应该答应他吗?” “你该问问自己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你想见他吗?” 想!当然想!可是她很怕,怕自己过往的一切被他发现,怕在他面前撑不住倔强,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在他面前露怯,可纵使这样,她更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没有机会再见。 “你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她凄楚的目光盯向他,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可我又能怎么办?” “你该面对!”他毫不迟疑。 “面对?只要面对就可以了吗?” 他摇摇头,“只有面对以后才会有出路。” 可她又真的需要出路吗?她的人生已然如此,又有什么出路可言呢? “阿清,不要怕,越是恐惧的事情越要面对,你不是很清楚这一点!” 可任何道理在面对程津珩的时候都显得那么无力。 “我已经拒绝他了,这就是结果。” “可如果他很执着呢?” 她又重新陷入茫然。 暮珞柽再次开口,语气万分柔和,“阿清,如果他是你心上的一朵花,我会跟你一起守护它,如果他是你心头的一根刺,我会帮你一起拔掉它,但无论如何请你记住,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第二十八章:你是我妹妹! 沉寂了三天之后,林清终于在第四天早晨退出房间。暮珞柽起床时她已经做好早餐,正在餐桌前剥水煮蛋。 看来她已经准备好离开这了!暮珞柽依靠在墙上观察她,这是什么有趣的习惯?上次离开之前也是这样给他做了一顿饭。 “想清楚了?”他轻缓的声线响起。 而她好似早已知道他站在那里一样,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手指依旧不疾不徐的剥着散碎的蛋壳,“没有。” 没有!“那你……” “但我必须得做出决定了。” 他心里隐隐生出一些紧张,看着她柔和的视线传来,似乎比昨天更加明朗一些。 “我约了程津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梦宫。” “梦宫?” “对!”她轻轻颔首,又将目光彻底落下去,“他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回来了,又遇到了我,甚至变成我不得不解决的课题,你说面对了才有出路,我认可!可是暮珞柽,如果我不爱他,那么我是谁根本没有分别,我想过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至少可以选择好好道别,然后将一切归于平静。” 心脏在一瞬间猛烈的抽痛,她就这样平静的说出她爱程津珩的事实,丝毫没有顾忌他的感受,可是以她这样敏感的心思,难道不是刻意讲给他听? 他在沉默!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不想在她面前显示落寞,却也无法语气欢脱。 “那我走了。”她说着,接着用餐巾擦了擦手,抬起脸朝他微笑,“你放心,我会努力演好这最后一场戏。” 放心? 他苦涩的滞了滞,微微垂下头,却在下一刻换上桀骜的目光,“那我可就真的放心了!不过,这次可没有我扶着你。” 风灌进来,吹在身上有股□□裸的凉,暮珞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看着林清在门口处穿高跟鞋。 “别穿正装,这点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她抬腰起身,回眸朝他温暖的笑了笑,“我知道!” 暮珞柽转身走回洗手间,就在手指刚刚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公寓的门被轻轻关上,他手指上的动作仿若一瞬间失去了意义,只轻轻顿住,几秒之后又颓然垂了下去,他转过身,目光怅然的盯向那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仿若一下子空了一大块,一股失落的痛感在心底深处蔓延,他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想让她走! 暖风轻轻吹着,秋日的暖阳还不甘心在冬天来临之前落下帷幕,林清站在二中门前望着那黑色大理石上的金漆校训。她原本只想约程津珩出来坐一坐,却没想到程津珩说自己十年未曾回到A市想要走一走,她本应该拒绝,可是面对程津珩时所有的“不”在脱口瞬间都变成了“好”!就像她现在站在二中门口,心里想了无数次趁机溜掉,可双腿就是诚实的不肯挪步,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就是想毫无负担的跟他出来走一走,就像回到十年前一样。 手指不自觉的抚上理石墙面,真是无比青葱的岁月,托程市长的福,她有幸与程津珩在这所学校共校三年,也就是这三年让她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程津珩的日子。 轻轻合上双目,她好似听到二十年前那个稚嫩的童声在耳畔传来。 “嗨!津珩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她轻轻微笑起来,伴着秋日和煦的暖阳,二十年前她曾在这里千百次寻找他的背影,不管多少人,她总可以一眼将他认出,然后乐颠颠的跑上去拉他的手,得意洋洋的道:“津珩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只是那时她还很小,努力踮起脚不过到他胸前,他也总是不急不恼,伸出手来扯一扯她的小辫子然后夸她厉害。 他总是这样温和,脾气又好,那些曾经相伴的日子里她好像从未见他发火,但也或许是她记不住了。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转过身,首先入眼的是那件既熟悉又陌生的毛衣外套,浅灰色的底色,前襟还有平针编织出的两股麻花。 “小梦,平针错了。”妈妈在耳畔温柔的提醒。 她窝在沙发上怨天怨地,最后只能无奈撇撇嘴,将已经织好的部分重新拆掉。 那一年,她十二岁,程津珩十八岁。 “你还认得这件毛衣?”他轻缓的声线从上方传来。 她滞了滞,微仰起头,看到他眸光中的几许涟漪,“什么?” 他笑了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她微微垂下眸,那一年是他的成年礼,原本在程津珩的要求下准备了一首钢琴曲作为礼物,可是那一年正赶上程津珩高中毕业,高考放榜的时间与他的生日撞到一起,程市长索性就生日宴升学宴一起办,说是宴会,其实也不过是亲朋好友在家里热闹一下,可这样下来她的礼物就少了一份,所以后来她才会想到织毛衣。 “确实太久了”她好似为自己找到一个满意的借口。 而他好像并未在意,心情不错的朝校门里面望了望,“要不要进去看看。” “可是今天周六。”她也跟着望去。 “跟我来。”他轻快的握起她的手腕,一路向前奔跑,一瞬间他掌心的温度顺着手臂蔓延到她心上,还是跟十年前一样。 “就这里。”程津珩指了指学校的后墙。 林清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他,“你要翻墙?” “不行吗?”他撸起袖子,露出男士沉稳的腕表“我很早以前就想试一试了,你不知道吗?很多学生都是从这里翻墙逃课的。” “知道是知道,可是……”她话音未落,程津珩已翻墙越进。 “林梦!”他在墙里叫道:“别怕,我在里面接着你。”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像突然跳回到十年前,然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上重重一击,痛得她快要窒息,程津珩,可不可以就这一天,假装她真的回到了十年之前。 “我就来。”她有些急切,撸起外套袖子,猛身一跃跨坐在墙上,这墙外低内高,在外面看着一米五六的样子,坐在墙上才发现距离学校内侧有个两米多高,她不禁有些腿脚发软。 程津珩看出她的胆怯,举起手来拍了拍她的膝盖,“别怕!把手给我。” 她看着程津珩,毫不犹豫将手伸出去,接着身子向前一探,很轻松被程津珩抱下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继而将挽起的袖口放下来,目光环顾四周,“你有多久没来这里了?”她问道。 她也随他放下袖口,“初中毕业以后就没再来过了。” “我也是!”他柔缓的声线响起,“从你初中毕业就没再来过了。” 十二年了,她微滞,岔开话题,“我们去那边坐坐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足球场的看台。 “也好!”他点头,而后与她在看台上坐定,没过多久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棒棒糖来,“给你。”他将草莓味的棒棒糖递到她面前。 她微笑,伸手接过,“你口袋里怎么会有棒棒糖。” 程津珩打开橙子味的包装,放入口中品了一下味道,略微有些苦涩,于是又拿了出来。 “为了跟你道歉。”他微眯的眸光在阳光下静静看着她错愕的脸,歉疚而真挚,“我一直缺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手指不自觉加重力道,棒棒糖的包装纸攥在掌心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她知道他为什么而道歉,可她不需要他道歉。 她缓缓垂下头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好似漫不经心的摆弄手上的棒棒糖,可发出的声音却略微有些惆怅,“做错的人才需要道歉,而你没有。” “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变成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你不是!”她微侧过头,音量莫名重了几分,甚至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 可他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她,“你又怎么能这样自信?” 她尴尬的收回目光,重新盯回手中的棒棒糖,“我从没怀疑过。” 他怦然心动,一种感动与惆怅的情绪在心中交错。 “程津珩。” 他忽然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生疏落寞中又带着几许决绝。 “就算你当初留下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小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命运,长大了才发现这是人生,而我们的人生从十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时间改变不了我们一起成长的事实。”他轻描淡写的说。 “可人总要向前看。”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他那眼中闪过的几许沧桑,让她忽然感到心痛。 “向前看”!她忽然在心中嘲笑自己,这些年,她就是因为不能向前看才如此痛苦,可现在,她竟用这句话来告诉程津珩。 “你永远是我妹妹!怎么朝前看都是!”他强调。 可这又是多么令人心痛的承诺,如果能做他妹妹,她会一开始就赖在他身边,可惜她要的从来不止于此,现在更是想要也不敢要了。 她轻轻撕开棒棒糖的包装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的滋味慢慢在口中溢开,可却无法抵过她心中的苦涩,“我知道。”她浅浅道,而后顿了顿,“谢谢你,津珩哥。” ☆、第二十九章:粉色信封 他们忽然陷入沉寂,风面拍打树梢,她好似听到温柔的风穿过她耳侧抚在程津珩脸上,可却无法打破沉默。 “还记得那吗?”他伸手指了指远处最高的那栋建筑。 林清闻声望去,看向那远处高出一节的红砖,那里…… “学校的图书馆,怎么了吗?” “你忘了?” “什么?” “忘记在那里我的手臂被你压麻了多少次。” 她难为情的笑起来,“我记得。” 她怎么会忘记,就是那时候,她与程津珩记忆的始端。 “小梦,进去以后不要说话,里面正在进行钢琴比赛,不可以大声喧哗。”妈妈弯着腰在她耳边低声嘱咐。 “嘘!”小林梦举起一根食指放到嘴边,有模有样的学道:“我知道啦!” 五岁那年,父亲在西北老城区兴建的第一批商品房大获成功,一举在众多房地产商中脱颖而出,她因此,第一次见到程津珩。 “您好,程夫人。”妈妈拉着她的手走到舞台下方第一排贵宾席。 程夫人闻声侧过头,“哎!林太太,快请坐。”她嘘着声音,“你来的正好,下一个就轮到我家津珩了。” “小梦,快跟程阿姨问好。” 小林梦灿烂的笑起来,嘘着声音,“程阿姨好。” “好孩子。”程夫人笑起来,牵过她的手,“过来挨着阿姨坐。” 她刚坐下,就看到一个干净俊秀的男孩子穿着白衬衫走上舞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有些冷漠,没有任何表情,只挺拔优雅的坐在琴椅上,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洒下来刚好落在他洁白的右肩上,然后他修长的手指开始弹起。 伴着美妙的琴声,她仰起下巴就像在看一个童话故事中的王子,眼中闪着惊喜的光。 “这是津珩哥哥,一会阿姨让他来跟你打招呼。”程夫人在她耳边小声说。 津珩哥哥……她已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金色的音符在她脑海中穿梭而过变成散漫四周的星光,她痴痴的望着他,直到一曲完毕,她稚嫩的小手猛烈的鼓掌,紧盯着程津珩从舞台下来走到他们面前。 “津珩,跟林阿姨和林梦妹妹问好。” 程津珩恭敬的颔首,“林阿姨好,林梦妹妹你好。” 她迫不及待伸出手来,想要与他相握,幼儿园老师教过,与人打招呼要握手的。 程津珩看她稚嫩的小手明显怔了怔,忽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握手的意思,也伸出手来将她白皙的小手轻轻握起,“你好。” 那一瞬间的温热让她感到惊喜,她忽的笑起来,看着程津珩大她数倍的手指修长,“津珩哥哥弹得真好听,以后我也要像津珩哥哥一样弹钢琴。” 程津珩温暖的笑起来,带着清爽未发育的声线朝着林太太说:“妹妹真可爱。” 那一天,程津珩拿到钢琴比赛冠军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晚餐庆祝席间两家人谈到了小林梦的升学问题,程津珩所在的A市二高,是市内唯一一所公立小升初连读,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生标准都是省内最高。程伯伯答应以个人名义为她举荐,后来她努力了一年,终于在第二年夏天通过了A市二中的入学考试,成为比程津珩小六个年级的学妹。 刚升入小学的林梦是惊喜又挫败的,惊喜是因为终于可以与程津珩同校,而挫败是因为小学教学楼与中学教学楼中间隔了一个巨大的足球场,她根本见不到程津珩,而且就连课间的时候程津珩都不常出来走动,所以前两个月她过得并不开心。 不过后来她找到了自娱自乐的方法,她经常趴在教室的窗户边上,望着对面三楼的窗户,那里是程津珩初一学年的楼层,再后来,午休吃过饭后她经常会偷偷跑到程津珩的班级里看他在不在,不过后来她渐渐发现程津珩的午休没有一次是在教室里面,于是她又开始满学校找他,就这么晃晃荡荡找了一个星期以后,她终于在学校图书馆的小练习室里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一天中午,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忍住心中窃喜,小心翼翼搬开他身旁的椅子,向上一爬坐了上去,她绷住身体不敢再动,像模像样的坐的笔直,只时不时偷看他正在练习的试卷,只见那试卷上面一个圆圈一个三角她根本看不明白,而程津珩好像没发现她一般只耐心的做着试卷,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过了一会她好像觉得有些尴尬,在图书馆里她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于是她飞快翻下椅子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五彩斑斓的书,又重回回到座位上摊开装模作样的看起来,可这样坐了一会之后她还是觉得程津珩的试卷更有意思,于是她又开始时不时瞟他的试卷,最后索性靠在他肩膀上看他一笔一划书写那些她看不懂的公式,他衣服上仿佛带有醉人的香气,就像清新舒缓的芬芳馥郁的茉莉花田,和着暖洋洋的天气,使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不久以后彻底在他肩膀上睡去。 她笑出声来,脸颊已经因为羞窘而臊的通红,“你当时怎么不叫醒我。” 程津珩手肘后倾搭在后面的石岩上,无奈道:“谁敢打扰一个六岁小女孩的午休。” 清风吹在她燥热的脸上微微有些凉爽,她转过头来看他的云淡风轻,“我记得那时我总去图书馆找你。” “是啊!所以你每次都会在我的肩膀上睡着。” 她不禁笑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的手工作业是你在图书馆帮我完成的。” “你说那艘木质的小船?” “嗯!只是可惜后来它被老师收上去展示就再也没有还给我。” “手工作业原本就要放在校展览馆里展览,你不知道?” “那时候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记得你那时书法写的特别好,你有一幅书法在校展览馆里展了三年。” “所以,这是你后来决定练习毛笔字的原因?” 她滞了滞,然后淡淡承认这个事实,“小时候我很崇拜你,我记得老师每每参加展览都会着重赞美你这幅字,我当然也希望可以像你一样优秀。” “后来你做到了。” 他语气中隐隐的骄傲,“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她隐隐的可惜,“可我的字只展了一年。”不仅如此,后来她干脆放弃了练字,因为每天练琴的时间太久,只要一拿起笔,她的手就开始发抖。 “我记得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已经是学校里公认的才女。” 才女!她实在称不上这两个字,她不似程津珩优秀,她不过是在追逐他的路上完成他曾完成的一个个目标,却从来没有他做的那样极致。 不过小学三年级在她的记忆力,深刻的却不是这件事…… “林梦,初三二班的程津珩真的是你哥哥啊?”女同学这样问她。 “是啊!”她这样回答。 然后耳边传来女同学羡慕的声音,“真羡慕你,我也好想有个这么棒的哥哥。” 那时,她跟程津珩所谓的“兄妹”关系已经传到整个学校,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一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总有一些高年级的学姐来问她。 “小学妹,津珩学长真的是你哥哥呀?” 她说:“是啊!” 然后学姐又开始问:“可我知道津珩学长是独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妹妹。” 然后她又得耐着性子解释,因为两家关系好,所以他们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所以程津珩才多了一个她这样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然后学姐们集体换了口气,都来问她。 …… “小学妹,你知不知道津珩学长喜欢什么呀?” “小学妹,你哥哥放学以后喜欢去哪家图书馆呀?” “小学妹,你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 因为程津珩的原因她不知受了多少学姐的照顾,简直在学校里如鱼得水,不过她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颇有几丝得意洋洋,那种感觉就像……你看,你们都不了解津珩哥哥吧!只有我知道! 那时候她还在傻傻得意,直到后来,她亲眼看到津珩哥哥收到了女孩子的情书。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顿了顿,准备好好羞煞他一番,“有一天放学,我亲眼看到你收了女孩子的情书。” 他闻言笑起来,温柔的就像原野上的清风。 “你笑什么?”她不禁问道。 却见他轻轻掩唇,敛了敛笑容,“那不是我的情书,是你的。” 她怀疑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程津珩一字一顿重复,“那是你的情书。”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 他肯定的点了点头,“是你的没错!” 他还记得,那是初三的下午,他正在篮球场打球…… “程津珩!”篮球场边有女同学叫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你来一下,我找你有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篮球走过去,女同学掏出一个粉色信封给他,“我路过小学妹班级的时候看到这位小学弟朝她书桌里塞东西,被我抓个正着,你看看吧!” 那小男孩有些急切又难为情,“别拆开,我就是喜欢林同学而已。” “可你追人家妹妹总得经过人家哥哥同意吧!” 女同学解释道。 男孩子气馁的没了声音。 他接过信封没有拆开,只是看了看那封面上工整的字,“三年三班某某某”。 而后蹙了蹙眉,又将信封重新还给小男孩,“别对我妹妹做这样的事。”然后又重新回去打球。 ☆、第三十章:我决定留下来! 他笑了笑,“不过那一年你确实给我添了不少烦恼。” “嗯?” “你不是把我常去的地方都告诉别人了。”他看着她,脸上微微带着笑。 她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我不是有意的。”微风轻轻抚着面,她略微沧桑的说:“就算不是因为我,你也一定会有不少麻烦,因为你以前很受欢迎。” “是吗?我倒是没发觉。” 她拄着下巴,“不过说真的,你一定收过很多情书吧!” “没收过,因为没人敢给市长的儿子送信。” 她忽然明白过来,“我竟忘了这一点。”而后苦涩的笑了笑。 “不仅如此,除了你以外,我没收过任何人的礼物。” 她心酸的看向他,“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嗯。”他表情倒是轻松,“小时候父亲曾告诉我不准收别人的任何东西,那时我还不懂,后来有一次,一个好朋友送了我一只玩偶,可拿回家之后才发现那玩具熊上的两只眼睛是上好的猫眼石,吓得我父亲当天晚上就还了回去,可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副市长。” “所以从小的时候你就告诉我,礼物重要的是心意。” 他苦笑了下,“是不是做程津珩的妹妹很辛苦。” 她摇摇头,怎么会呢?那从始至终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望向天边洁白的云,稍稍将语气伸长,“后来我就初中毕业了。” 是!林清眼中好似悠悠扬扬闪现一些薄雾,那时她难过了好久。 他突然转过头,“我还记得,毕业典礼上是你作为学生代表给我献花。” “嗯。”她轻声应,“那时我是小学生代表。”她轻轻吮了一口棒棒糖,小的时候总想努力朝他身边凑,长大以后才明白,她不过是想他的每个回忆里都有她。 遥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学校里没有程津珩的日子就像天塌了一样,可程津珩却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俨然已经是个大人模样,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吧!原来六年是一段那么漫长的岁月。 “我记得当年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海兰高中,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依旧云淡风轻,“我的身份特殊,要想上贵族私立学校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她静静注视他悠然的模样,小时候的印象里,程津珩多少有些沉默寡言,不是因为他不爱讲话,而是因为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练琴,练字,或许市长独子的光环带给他太多无言的压力,逼得他只能不断的努力证明公平。 “你高中的时候我们就很少见面了。” “对!但你五年级的钢琴比赛我有参加。” “嗯,当时我们交换了冠军奖杯,再后来……你就上了大学。” “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他忽然提议。 “你说现在?” 他点头,下一秒握起她的手腕,“走!” 那是二零零六年夏天,她趁着周末特意跑来A大偷看程津珩,却碰到他和一众朋友准备去临市的海边度周末,就在那时,她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亲密的挽着程津珩的胳膊。 “津珩哥哥……”她错愕的站在他和一众朋友面前,紧盯着他们肌肤相贴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他上前两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我正准备跟同学去海边,要不要一起?” “不了。”她落寞的摇摇头,“妈妈会担心。” “你就是林梦!”那女孩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百分百的笃定。 她抬起头,与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对视,“你认识我?” 她笑起来,嘴角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津珩总提起你这个妹妹,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是程津珩的女朋友。” “……女朋友?”她下意识将目光看向程津珩,想要一个答案,却发现程津珩正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个女孩,浅浅笑着。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伴着隐隐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津珩哥哥,你真的谈恋爱了吗?” “嗯!”他眸光晶亮,“不过这是秘密,先不要告诉家里人。” 她感觉心脏有一阵猛烈的窒息,连大脑都开始渐渐发麻,甚至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 “嗯。”她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泛红的眼眶,“那……那我先回去了,出来太久我怕妈妈担心。”然后她转过身去。 世界仿佛静了几秒…… 她猛然听见一个男人惊呼的声音,“程津珩,你妹妹……” 她诧异的回过身去,却看到一行人或惊讶或难为情的表情,最后她不明所以的看向程津珩,只见他表情是从没见过的严肃,就连眉头都紧紧蹙着。 “如果这样的事情都值得让你惊呼,我想你并不适合成为一名律师。”他将目光轻轻瞥向一个男人。 “津珩哥哥……” 程津珩朝她微笑,然后脱下白色衬衫朝她走来,又将白色衬衫轻轻披在她肩上。 “津珩哥哥我不冷。” “先穿着。”他声音温柔的让她毫无反抗的余地,“我送你回家。” “可是你……” “津珩。”他女朋友跑上前来,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微撒娇道:“我跟你一起送她回去。” “不必了。”他轻轻脱开那女孩的手掌,“她现在除了我不需要任何人。” “程津珩!”那女孩有些怒了。 她正欲张口缓和,却听见程津珩冷漠的声音传来,“你刚刚在笑。”然后留下错愕的女朋友抚着她的肩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过意不去,想开口劝他回去,毕竟他还要跟朋友去海边度假,更何况事实证明,如果不是她,他跟女朋友也不会吵架,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津珩哥哥,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你就把我留在这,我可以请司机叔叔来接我。” “我送你不好吗?”他偏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不疾不徐的开车。 “可你不是跟朋友约好了度周末,这样临时爽约不太好吧!” “不去了。”他云淡风轻的答。 “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哦!”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隔了几秒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津珩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他轻缓的鼻音中带着一丝醉人的慵懒。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她紧张又好奇的看着他的侧颜。 只见他缓缓眨了两次眼睛,貌似苦恼的蹙起眉头,“是啊!我喜欢她什么呢?” 她错愕的张大眼睛,“你竟然不知道!” 他仿佛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无奈又挫败的笑了,随后问道:“你不喜欢她吗?” “当然!”她直言不讳,“她要抢走你耶!” 他蹙起眉,“多奇怪的想法,难道不是多一个人宠你?” 原本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程津珩突然有了短板,他竟然完全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不过,津珩哥哥……”她有些好奇的问:“你不觉得你的女朋友跟我长得有点像吗?” 他好似听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有吗?” 她开始陷入苦恼,“是我看错了吗?好像真的有点像呢!眼睛,鼻子,嘴巴,到底哪里像呢?” 就是那天,她的第一次生理期,却在他众多朋友面前闹了笑话。 A大郁郁葱葱的老树还是跟以前一样,这种纯净古朴额气息使人格外眷恋,如果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变,或许她也会像程津珩一样考A大,或者干脆跟他一块去澳洲留学,她不禁感慨,真是心之所向,奈何岁月弄人。 “你还记得你初三毕业典礼上我送你了什么礼物?” 她当然记得,“是你在二中的校牌。” 当年二中有一个传统,毕业时学哥学姐们会将自己的校牌传给学校的学弟学妹们,以示期望与祝福。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在里面添加一些美好的幻想,以校牌来表示爱情,所以毕业时,校牌就变成了表白的工具,程津珩在当年就是学妹们争抢的重点,只可惜当时他当时参加完毕业典礼就匆匆离开了,就连她都没来得及要。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收?” 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怎么能告诉他因为他当时有女朋友,所以她不能收他的校牌。 程津珩见她没回答心中已经有了半分答案,遂问道:“如果我现在拿给你,你会收吗?” 她抬起头来看他,他目光中的一丝殷切与期待印在她瞳孔,然后她看到他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校牌送到她面前,那上面刻着她全部的青春——“初三二班程津珩”。 “不会!”她倔强的摇起头来,眼中的校牌渐渐被泪水覆盖,“你或许不知道,当年的二中校牌是有情人的信物,并不适合我们之间。” 程津珩的手指不自觉的僵了一下,“或许只是祝福。” 她垂下头来,又缓缓摇起,“可我现在很好,不需要祝福。” 他手掌终于挫败的垂下去,金色的校牌硌在他掌心是一股锥心的痛,他若无其事的将校牌装进口袋,然后沉着又温柔的张口,“林梦,我决定留下来。” ☆、第三十一章:不可以留下来! 留下来? 怎么可以! 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留下来,就意味着她的过去就会被彻底发现,那么她在黑暗中生存的事实就再也无法隐藏,那么她在他面前就会变得渺小不堪,甚至连最基本的尊严都维持不住,那么……她就会变成一个他全然陌生的林梦,她绝不要这样! 恐惧,无助,焦虑慢慢在心中交错,她一向清晰的脑子开始发懵,程津珩这个决定无异于一把利刃刺进她胸膛,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松的决定,然后一脚踩进她的生活,他根本不知道为了能跟他平静的道别她到底有多努力。 头被越压越低,她羞愧的难以自控,要逃跑吗?逃到一个不被他发现的地方,或者干脆不许他留下来,可又用什么理由呢?她又凭什么不让他留下来呢?她渐渐陷入了走不能走留不能留的困境,绝望已然将她围困,她焦灼的握紧拳,忽然发觉往日练就的一身铠甲在这一刻形同虚设,她是林清,她怎么可以允许自己软弱,更何况是在他面前软弱。 仿佛从遥远处传来一阵手机铃音,她不禁发觉右手边的口袋震动着,她好似打了个机灵,突然发觉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程津珩,他眼神微微迷离的注视她,好像在掩饰些什么,然后她故作冷静的掏出手机,那上面“暮珞柽”三个字给了她强烈的安全感,她好像忽然可以冷静下来,然后平静的接起电话。 “喂……” 暮珞柽先是舒心的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说:“回公司,有事找你。” 她一怔,忽然发觉暮珞柽这通电话是在为她解围,“你在哪里?”她朝左右看去。 “在公司啊!” “别骗我。” 他沉了沉声音,“那你要我出来吗?” “不用!”她声音弱了几度,她不要程津珩以为她在找借口逃离他,她不要跟他变成那么疏离的关系。 放下电话,她坦然看向程津珩了然一切的双目,仿佛多了一些勇气,“为什么突然决定要留下来?” 程津珩双眸轻翕,那眼中有说不出的意蕴,然后慢悠悠道:“不是突然,游子无论如何都要返乡,我的工作在澳洲,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洽谈合作,如果顺利的话,是时候将重心转移到国内来。” 她心中涩涩的,却也觉得松一口气,既然躲不掉,那就意味着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藏的更好! “那……祝你顺利!”她笑不出来,却也不愿将语气变得生涩。 可程津珩就是从中品出了一种苦涩,他看的出来,她根本不欢迎他回来。 “时间不早了……” “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以至于两个人都倍感意外的诧了诧。 “你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 “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他再次重复。 她静住…… 程津珩慢慢道来,“我想比起暮氏,我可能更需要你……”他淡淡顿了顿,“帮助!” 她定了定神,眸光中闪过片片深思,或许有些话再不说,她再也没有勇气讲,于是她垂下眸,淡淡开口:“津珩哥,就如我们说过的那样,你并不亏欠我什么,所以请不要给我一段有负担的关系,我有幸与你一同长大,可就算是孩子也会有放手的那一天,你不可能护着我一辈子。”她强撑着抬起头,柔和的目光与他对视,然后轻轻扬起唇角,“我不得不承认,我长大了,没有你的这十年,我也……过得很好!” 她……过得很好? 程津珩感觉有一种情绪渗透在他呼吸中隐隐作痛,她当然要过的好,他怎么会希望她过得不好。 他将灰暗的眸光敛去苦涩,留下清晰和明媚给她,“是我唐突了。”他缓缓笑起来,“十年时光步履匆匆……”纵使他曾拼命奔跑,“林梦妹妹还是长大了。” 她笑中带泪,“那……我走了。” “嗯。”他舒缓的目光似乎比阳光还有温柔一点,亲眼看着她转过身去,一点一点消失在不远的街角,然后他缓缓合上双目,再次睁开却是十足的悲伤,他不禁轻启唇角,好似想将心中所有的歉疚一语道尽,最后却只是化作几个简单的字眼,“对不起,林梦,不是故意丢下你。” 她已泪目,躲在街角的绿丛中捂嘴痛哭,她怎么能说她过得很好,她怎么能说自己不再需要他,那几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都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就被命运逼迫着说了这样的谎话。 她蹲在绿化树植边上抱住双膝,牙齿狠狠咬住自己的食指骨节,她怕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敢允许自己放声嚎啕,她不能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 “你不是说你可以。”暮珞柽轻缓的声线毫不费力的穿透她封闭禁锢的世界,然后一步一步缓慢的停在她面前。 她顿住在惶然中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是他修长的腿,然后是他十分不羁的表情…… 他果然在! 她深吸一口气,挫败又无力的垂下脸来,如果不是暮珞柽那通电话,她恐怕早已在程津珩面前溃败不堪。 “我或许,不应该见他这一面。” 暮珞柽缓缓蹲下身来,“可你不是因为想见他所以才来的,阿清,你很清楚,就算有再多理由在他面前都只是借口,你只是单纯的……很想见他。”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食指骨节,一种挫败又无力的感觉让她快要窒息,他说的没错,她就是很想见他。 窗外的世界早已从薄云霞暮变成万家灯火,回到酒店程津珩孤身立在窗前良久,这十年,他总是喜欢这样站着,那感觉就好像可以与她在心里静静的待上一会,然后静静任由思念渗透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血液,再补足勇气日复一日的寻找,失落。 林梦妹妹! 他坚毅的双眸紧紧盯着窗外众多亮着灯的大楼,是啊!原本他一直当她是妹妹,直到那一天,她坐在汽车副驾驶上对着他天真地说:“津珩哥哥,你不觉得你的女朋友跟我长得有点像吗”? 就是那一刻,他的心狠狠的动了一下,然后他陷入了漫长的混沌,就像在一个迷宫之中走不出来,想不透彻,一切仿佛都在顷刻之间发生了变化,他对她再也无法坐到从前的坦然淡定,他好像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然后又不断的排斥,否定,再到不得不承认,就这样纠结了许久之后,他终于与自己和解,然后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他终于不再纠结,而是心甘情愿承认这个事实,是的!他喜欢她!非常喜欢! “程少爷!” 门口传来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抽离,他回过头,酒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看到两个黑漆漆的身影站在门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感叹,然后悠然转过身来,面向那个不苟言笑的老人,“您来了。” 程市长的保镖在退出前开了柔和的灯,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室内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安静的仿佛连琐碎的声音都不曾有过。 程市长绷着面,强大的气场仿佛不许任何人违逆,简单对视几秒之后,程市长缓沉的声音响起,却不似面色那般严肃,听起来更像是位无可奈何的父亲,“你就非要我亲自上门来找你吗?” 他轻笑,“如果可以,我更不希望有今天的会面。” 程市长挫败的点点头,背着手,步伐缓沉坐到沙发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父母在,不远游。”他的语调十分平静,“您既然知道我回来了,也就理所当然知道我都见过什么人。” “程津珩!”程市长沉声喝道。 “您骗了我!”他怒不可遏,“八年前,在旧金山的病床上您是怎么对我说的,您在我面前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您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在乎她,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朝着错误的方向找了八年,而我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林梦!从未!离开!A市!” “程津珩,你放肆!”程市长猛然站起身来。 他连嘴角都在抽搐,好似在笑,但又让人觉得无比苍凉,“您毁了我,又毁了她,还想如何?”他潮红色的眼中悄然落下一滴泪来,神情懊悔又绝望,“她变了,变得不再信任我,变得对我疏离冷漠,她甚至……” “收起你的眼泪!”程市长轻声喝,更像是沉痛的训斥,“程家与林家当初因利益而结盟,就算这一切不曾发生,你与林梦也是万不可能,早日认清你的现实,走你该走的路,我程家人的眼泪到哪天都不必为林家人而流。” 他眼睁睁的看着程市长带着目光中的几丝沉痛离开了他的房间,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客厅的落地窗上已然升起一层薄雾,他看着窗户上映射出的隐隐约约的自己,淡淡念出一句诗来:“梦里花落不知秋,梦外忽觉冬已逝!” 如果没有她,他就不会再完整,可遗憾的是,从十年前那个晚上开始,他已确确实实失去了她。 ☆、第三十二章:林氏破产三天前 那是林氏破产三天前,他无意间听到了父亲的电话。 “对!三天后撤回所有对林氏的资金援助并宣布废除浅海龙涎湾计划。” 他霎时间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义,父亲的决定意味着彻底将林氏逼入绝境,他沉不住气于下一秒推门而入,凌厉的质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市长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程津珩听去,镇定的放下电话转过身来,“什么时候轮到我这个做父亲的向你解释我的一言一行。” “您怎么能这么做?”他难以置信的问:“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津珩!”程市长喝到脸色通红,却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后,于是在下一秒冷静的宣布,“你去澳洲的时间提前。”接着他冲着门外沉声唤道:“警卫员!” 两名警卫员几乎在下一秒出现在程市长面前。 “把他给我看好,不准他迈出家门一步。” “父亲!”他急切的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擒住。 然后程市长面色沉重的站在他面前,“程津珩,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以后我们与林家再无关系!” 他反抗不及,几乎在下一秒被警卫员关入房中,然后像个囚犯一样被囚禁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夜里,他被两名警卫员带出房间,然后不由分说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里有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坐在他身侧,外面下着暴雨,雨水敲打在车窗上就像枪林弹雨,他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要带我去哪?” “少爷!”程管家坐在副驾驶上,“程先生为你定了凌晨两点飞往澳洲的飞机,我们现在正准备出发去机场。” 程管家冷漠的声音就像窗外冰冷的气息,一直蔓延到他心上,他怎么能走,在当下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就这样扔下她一个人。 三天的囚禁磨去他仅有的忍耐,他急切的俯身向前,“程叔,告诉我,林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程管家在副驾驶上冷漠的侧过脸来,“我的任务只是护送您上飞机。” “回答我!”他吼道! 程管家依旧冷漠,“你想知道的这些对你来说全然无用。” “别替我做决定!”他冷漠的声线响起,然后紧紧扼住拳,“回答我,不然我不会跟你上飞机。” 程管家顿了顿,貌似轻叹一口气,略微无奈的样子,“林氏破产,林董自缢,林夫人与林小姐……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他耳边响起一阵蚊音,随即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然后他忽才涌上一种恍然无措的情绪,心脏有短暂的停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一瞬间空荡荡凉飕飕的,“你们有找过吗?” 他不含理智的脱口,接着怅然若失的声音快要被雷鸣般的雨声淹没,“你们有用心找过吗?”他终于恢复理智,一拳恶狠狠的击在真皮座椅上,好事发泄却又无比的痛苦绝望,“你们怎么会找!” “少爷!”程管家冷漠的声音就像雪地上的一块冰锥直直戳进他的心脏,“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不介意如实相告,林家现在欠了高利贷,林夫人与林小姐在此时失踪,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她们会在哪里,经历什么。” “放我下车!”他猩红的双目紧盯着车前磅礴的暴雨。 “抱歉。”程管家没给他任何余地,然后命令司机,“开车。” “停车!”他开始反抗,却在下一秒被两侧警卫一左一右摁在中央扶手上,狭小的空间里,他感觉自己像个战俘一样毫无尊严的低喘。 “放开我!” “对不起,少爷。”程管家冷静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程先生吩咐过,必要的时候可以动武。” 他粗喘着气,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小的汗珠,“我一会可以见到他对吗?” “但也改变不了什么。” 车子在大门口处缓缓停下,司机正在与警卫员做出入登记。 “我保证在见到父亲之前,我不会乱动。” 程管家顿了顿,然后冲身后的警卫员点点头,接着他被人放开,双臂酸胀而麻木,他直起身,就在那视线抬起的那一刻,他看到雨中一个孱弱的身影犹如幻觉一般朝他跑来,他敛起眸,想将那身影看的仔细些,心脏忽的一震,是她!他口中已经浑然不觉念起她的名字,他蹙紧眉,一刻不敢松懈的盯着那雨中缥缈的身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将她从视线中弄丢,汽车澄黄的大灯照在油亮的柏油马路上,她站在澄黄之外,一步一步步履维艰的朝他奔来。 她怎么看起来这么孱弱,海蓝高中的白色校服湿哒哒黏在她身上,尽管雨水已经将她彻底淋透,瓢泼大雨还是毫不留情的砸在她瘦弱的肩上,然后她一个踉跄跪倒在柏油马路上。 他心脏猛然袭来一阵令人窒息的痛,凄楚的泪水在眼中慢慢汇聚、汇聚然后渗出眼角,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她到底这样站在雨中等了他多久。 “放我下车!”他紧盯着她爬不起来的身影,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放我下车。” 司机已经填好笔记交回去,车窗被重新关上,雨水敲打车顶的轰隆声好似可以淹没一切幻想,然后每人顾及他的感受,汽车被毫不留情开动,林梦孱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视线,他急切的趴在侧窗玻璃上,他就快失去她了,“林梦!”他使劲捶着车窗,车窗上的雾气彻底将她的身影掩了去,他拼命的嘶吼,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又寒冷的雨夜,一股无力的焦灼在他心中愈演愈烈,他突然扑向副驾驶,双手紧紧扼住程管家的衣衫,“你看到她了对吧!你一定看到她了!” “放我下车。” 他放下所有的尊严哀求,“我求求你,就让我下车,我就见她一面,就这一面。”程管家一言不发,车内是残酷的冷寂,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刻就会离开她的世界,然后彻底分别。 “马上停车!”他一把揪住程管家的领口,“立刻停车!” 程管家冷漠的视线透过冰冷的玻璃镜片射进他眼中。 “真是遗憾,但这是你必须接受的事实。” 然后他又被毫不留情的押回座位,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心上倍感苍凉,就像曾经信仰尊敬过的一切被彻底颠覆,他忽才发觉原来他前二十年的人生曾活的这样可悲! 上飞机前,机场的VIP候机室内,父亲冷着脸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出去以后这边的人和事都不再与你有关,好好读书,我既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你送出去,也就有一百种方法将你留在那。” 他当时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只怀着满心的仇视被便衣押上飞机,然而,落地之后他才发现,父亲这句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来接他的是一位墨尔本华人夫妇,在墨尔本唐人街经营华人餐厅,曾是父亲的旧职部下,他们根据父亲的命令扣留了他的护照,并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他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既然名义上程津珩从未出国,那么又何谈回去,除非是他让他回去。 从此,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懊恼已是无用,残忍的事实让他渐渐冷静下来,既然父亲策划了周详的计划将他送出去,那么他只有拥有更加周详的计划才能回去,至少他要先找到林梦,或者确定她过得如何。于是,他利用自己有限的资金雇佣了当地一家华人报社的外派记者,让他回到A市打探林梦的情况。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三个月后,等到记者终于从国内回来时,却只带回一些残余的信息。 “我根据你给我的信息查找过,林梦已经确定从海兰高中退学,至于其他,我无法知道更多。” 他终日惶惶的心就像落入了一潭死水,后来,他来到了当地最有名的侦探事务所,高昂的费用几乎让他“倾家荡产”,而得到的反馈却令人失望之极。 “程先生,很抱歉的通知您,尽管我们已经不眠不休的找了六个月,却没能得到任何关于林小姐的消息,并且需要通知您的是您支付的第三期款项已经所剩无几,暂时无法支持第四期的费用。” 他忽然发觉,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她好像是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他抚了抚身上的浅灰色毛衣,如果这样都无法将她找到,或许说明她正在经历暗无天日的生活,或者已经离开A市,他狠狠攥住口袋里仅剩的一百澳元,“给我三天时间。” “程先生!”坐在他对面的金发美女满脸同情的看着他,“很遗憾,事务所已经决定不再受理您的案子,另外根据合约我们将返还您部分款项作为赔偿。” “为什么?” “因为我们无法做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 他紧蹙着的眉终于无力又挫败的展开,目光里淡淡哀伤令人心碎,他绝望的看着对面的人露出歉疚的目光,良久之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她会死吗?” 金发美女遗憾的垂了垂眸,“根据我们的经验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猜想,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已经离开A市,不过中国太大,在没有任何线索支持的情况下找到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开始陷入沉默。 金发美女不忍见他落寞,最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程先生,除了这两种情况,还有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将她的身份信息全部隐藏起来,但前提是,这个人需要有强大的背景作为支撑,关于这一点,我想当事人会比我们更加清楚。” ☆、第三十三章:偷渡! 他终于彻底放弃这一条路,如果有人坚持不让他找到她,那么身处异乡的他根本无计可施,他魂不守舍如行尸一般徜徉在唐人街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他已然被逼迫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一个假的身份,所有被扣留的证件,他虚无的就像异乡的一缕游魂。 游魂! 他脑中突然蹦出两个字来——偷渡! 他炯炯的目光好似突然变得坚定,然后脚步也随之戛然而止,对!偷渡!他慢慢敛起炙热的双眸紧盯着前方虚妄的空气,就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没错!他必须要回去,而这……已经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 他好像于灰暗的人生中找到出路,最后经过各方辗转,成功联系上当地一名负责华人偷渡的蛇头孙姐。 三天后,他根据约定乘坐了飞往约克角的飞机,他随身的行李很少,只是一个简单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着林梦送他的那件灰色毛衣,和他手里仅剩的三千五百块澳元。 下了飞机已是黄昏,他被一辆黑色轿车接到约克角沿海的一艘船屋,晚上他们将从这里越过澳大利亚国界偷渡去往巴布亚新几内亚,然后再从巴布亚新几内亚去往雅加达,最后经由印度进入中国国界。 程津珩随着在机场接他的澳洲男人进入船屋,船屋里面坐着三男一女,三个印尼男人,接近中年,一个亚洲女人,看着还很年轻,他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衬衫看起来格格不入。 “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澳洲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他审视一圈,三个印尼男人貌似相识,三个人挨着坐在船屋最舒服的海绵垫上,看似居于主位,而那个亚洲女人一身破烂的缩在船屋角落的草席子上,不敢抬头。 程津珩静静打量她的模样,在过往案例中,女性偷渡客在偷渡途中被男性偷渡客性侵的案例比比皆是,看这样子,大概就是如此。 他选了靠近门边的位置坐下,右手边是窗,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 所谓偷渡,就是一路上的生死安全全由个人负责,杀人越货的事情常有,就算他将命搭在这场偷渡里,或许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已经做好准备,领头的澳洲男人走进船屋控制室,没过多久将他叫了去。 船屋控制室内,他看到了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高木凳上。 “Hi ,I’m孙。” “I’m程。” “Full name。” 他顿了顿,“程林!” “前几天与我在墨尔本联系的就是你?”孙姐突然换成中文。 “是。” 她略带玩味的笑了笑,“我看你长得干净俊俏,家境应该也不错,正经路子来的,怎么不正经路子回去?” 他嘴唇轻抿,而后平静的脱口而出,“我杀人了。” “杀了人想逃回国。” 孙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Ok!Goodluck!”她起身上前,“相信我,这会是趟精彩的旅程。” 孙姐离开船屋后,领头的澳洲男人通知他们船会在晚上七点出发,并于第二天凌晨三点抵达巴布亚新几内亚港口,澳洲男人嘱咐,行船途中遇到任何问题都不要随意开口说话,约克角海警异常灵敏,出了问题他不会帮助任何人。 晚上六点半,澳洲男人给他们分发了面包牛奶,程津珩还不饿,直接将面包牛奶装进背包,以备不时之需。 七点的时候船开动,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回响在船屋内,海水一声声拍打船身,他不禁紧张起来,心脏在胸膛内砰砰作响,他侧身看了一眼窗外落尽的夕阳,按照目前的速度,船至少要在晚上十一点之后才能出澳大利亚国界,而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只有祈祷。 天很快彻底黑透,船屋里透着一股空荡的寂静,广袤无垠的大海之上,月亮的光线尤为清晰,他可以清晰看到船对面的三个印尼男人倚在一起熟睡,然后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合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他重新调整了姿势,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那女人灵敏的看了他一眼,他能理解她的惶惶不安,于是简单的笑了一下想让她心安。 既来之则安之,他将目光轻轻落在船屋地板的月光之上,再多的担心与预设在此刻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现在是在跟命运赌博,只要赌赢就可以见到她,这不是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他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心跳不禁开始加速,十点二十,只要再过一个小时,他就可以平安度过澳大利亚国界,只要度过澳大利亚国界,他就可以做回程津珩,哪怕被抓,他也可以申请政治保护,然后由他国转送回国。 他悄悄闭上眼睛,时间好像随着他的心跳一分一秒的流逝,这忽然让他觉得无比心安。 没过多久,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睛,那女人正小心翼翼蹲在他旁边。 “你是中国人?”她嘘着声音。 程津珩点头。 她好像有些难以张口,“你有没有衣服可以借给我?”她用双臂抱住自己,貌似已经破烂到衣不蔽体。 程津珩顿了顿,然后将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衣服,除了林梦送给他的毛衣就只剩下白衬衫里面的灰色短袖。 那女人用他的白衬衫将自己紧紧裹住,然后向侧旁退了两步又坐了下来。 程津珩忽然听到远处有嗡嗡的船鸣声,他紧张的朝外望去,看到远处有一点点亮光。 “那是约克角海警的巡航船,只要能躲过他们,我们才算真正逃出澳大利亚。”那女人为他解释。 他淡淡点了点头,并非不知晓那是海警的巡航船。 “你犯了什么错误?”那女人问道。 他微微侧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想知道好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出现在这条船上?” 他顿了顿,回道:“我杀了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那女人脸上的惆怅比无奈更重,“你多大了?” “二十三。” “可惜了。”她在感慨,“我们同年,年轻时做事总是容易冲动,我是诈骗犯,国内在逃通缉犯。” 程津珩沉默。 “想不到吧!”她暗自嘲讽,“三年前我带着巨款偷渡到澳大利亚,没多久钱财就挥霍一空,现在没办法只能偷渡到越南。” “越南?”程津珩诧了诧,按照路线来说,从雅加达通过马来西亚直接可以进入中国南海,远比从印度进入中国领土来的更加省时,但对蛇头来说,走印度这条线似乎更加安全,任何偷渡客都不会选择一条更近但却更危险的路,更可况海域比陆地更易被发觉。 不过,他在想,是不是可以从雅加达开始分道扬镳,他一个人通过马来西亚进入中国南海,这样至少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 “越南怎么了?”那女人见他良久没说话。 程津珩回过神来,看了看她诧异的目光,“没什么。”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越南。”那女人看着他,“你杀了人,即使回国也未必安全,我在越南有些人脉,我们找个小村子住下来,帮你逃过二十年追诉期应该没有问题。” 程津珩默了默,“你与我不同,特大金额诈骗犯依法应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你主动自首,适当量刑出狱之后还可以开始自己的人生。” “你很懂?”那女人狐疑的看着他。 程津珩平静至极,“这是基本的法律常识。” 那女人默了默没有说话。 他忽然听到印尼男人的嗤笑,他们不知何时睡醒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那女人也听到,不由得捂紧自己缩进墙角。 印尼人开始活跃,他反应不及,一个漆黑的身影袭来,他转瞬间便被人按倒在船板上,然后他听到那女人尖叫一声,被一下子从墙角拖了过去。 “救我!” 他大脑有短暂的停滞,这声音就像从远方传来,那个回不去的国度,林梦正在哭着喊着,津珩哥哥,救我。 如果她也曾向人求助,会不会有那个人愿意不计后果的向她伸出援手。 月光之下那个女人被拖回草垫,一名印尼男人正骑在她身上,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放开她!”他的嘴巴突然被一只腥臭的手捂住,印尼人将他反手压在船板上,双膝跪压在他背上。 他铆足了劲反抗,另一名印尼人用拳头狠狠去砸他的头,他有几秒钟的晕眩,然后又被痛感唤醒,船屋在他混沌间通明的亮了几秒钟,又仿佛错觉一般转瞬步入黑暗,他清晰的看到那个女人正被印尼人捂住嘴巴侵犯,混蛋!他粗喘着气,铆足了全身力气,猛地将印尼人折下身去,然后他挣扎着朝那女人奔去,手臂好像脱臼,完全使不上力气,他拼命想要坐起,印尼人抬脚在他肋部狠狠踢了一脚,他忍不住猛咳起来,好像从喉管呛出的血液在他口腔蔓延,他就快要呼吸不及,就像胸口堵了一块火热的巨石,压得他快要窒息,他懊恼极了,他怎么就是保护不了她,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为什么他就是都做不了。 ☆、第三十四章:入狱! “Keep quiet!”领头人压着嗓子。 “Keep quiet if you don\'t want to be caught!”领头人再次重复。 船屋内又迎来满室的光,他被刺的眯起眼睛,所有人都仿佛定格一般屏住呼吸,他的大脑有几秒钟的停滞,随着光又暗了下去,他愕然张开眼睛,这光……是海警巡航船上的转轮灯,那也就是说,巡航船距离他们已经不过百米。 “Where are we?”他勉强挤出声音来。 “No national boundaries!”领头人冷冷回道。 他忽然紧张的厉害,没出国界!那就意味着如果现在被捕,他的所有计划都将面临失败,他会面临拘捕,盘问,然后一遍一遍被核查身份,如果他身份造假的事情被发现,他会立刻陷入拘禁,更可能被怀疑成国际间谍,甚至因为他的身份背景引发政治交涉,更重要的是,在那一遍遍无休止的审查中,寻找林梦的事情将被无休止的耽搁,那将是最坏的结果。 领头人重新走回控制室,三个印尼人面面相觑,他耳中忽才听到巡航船的轰鸣声,那女人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他努力撑起身,忍不住咳了一小口血,又用手背抹掉,“Ok!Let\'s stop !If it\'s found it\'s not good for us!” 那三个印尼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Let her go!”他一点一点朝那女人的方向爬去,目光坚定而谨慎,“Let us walk out of the borders quietly!” 那三个印尼男人紧盯着他,他停在那女人面前,喘了两口气,“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女人霎的哭出来,紧捂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程津珩强撑着坐起,不禁猛咳了两声,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到我身边来。”他轻轻扯动她的胳膊,想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那女人却猛地上前将他抱住,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没时间了!”他的声音快要被海水淹没,努力从她臂膀下挣脱出来,“船停了!”她看着那个女人红肿的眼睛,“领头人已经放弃我们了。” “什么?”那女人不敢相信,沉下心来感受海水拥着船身一荡一荡的,她心中一赫,“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撑着站起身来,看了看那三个惊慌失色的印尼人,“Follow me!” 他们跟着程津珩走进船屋控制室,领头的澳洲男人果然弃船而逃,程津珩看着他们,“回去已经是不可能,我们只能继续向前。” 那三个印尼人似懂非懂,看着程津珩按下发动机启动键,船屋重新发动,他看了一眼发动机启动键上方的指南针,又看了看远处犹如星光一般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灯塔,然后重新调整方向。 他已经可以听见巡航船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现在,他们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巡航船的转轮灯再次射进来,他将船屋行驶速度调到最大,只要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可以开船越过澳大利亚边界。 他猛地闭上眼睛,巡航船的转轮灯直直射向他们,然后他听见空鸣又粗糙的扩音器在海面回荡,就像摄人魂魄的诅咒。 “前面的船只,请立即停下,请立即停下!所有船上人员请立刻站到甲板上!请立刻站到甲板上!” 绝不可以!他双眼猩红,狠狠盯着前方暗黑的海面,就像陷入某种可怕的执念,双臂狠狠握住船舵,他不能允许自己失败,因为这是他可以找到她的唯一方式。 “你听到了吗?他要我们停下。”那女人紧张的握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能停!”他语气决然,听得那女人心神一骇。 巡航船越来越近,三个印尼人彻底慌了神,在他耳边争吵起来。 他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着了魔一般,连呼吸都是那么谨小慎微,他们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 船屋在他紧绷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他错愕的看向身侧的人,约克角海警左手拿着起动机钥匙,右手用枪支指着他的头,冷酷决然的命令道:“Stop here!” 他紧绷着的所有气息终于在这一刻松脱,眼中的点点星辰也随之消失,他霍然脱出一口气,就像失掉所有力气一般绝望的跪到船板上,他终于还是失败了,他的最后一个希望,终于也被海水无情的淹没在这苍茫幽深的大海之上。 当天夜里,船上的所有人被带到约克角海警局,警察没收了他的背包,将他们全部收押在一个十平不到的小监狱里,三个印尼人先被带去审问,天刚亮的时候,他们被遍体鳞伤的丢进来,接着三个印尼人缩在一块失声痛哭。 程津珩心中了然,澳洲海警对他们不会客气,以他们偷渡客的身份,就算在监狱里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怕吗?”那女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颤颤巍巍的问。 “别挣扎了。”程津珩双目空洞而绝望的盯着前方,“回去承认错误,接受处罚,然后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那你呢?”那女人紧张的握着他的胳膊,“你杀了人,一旦在澳大利亚判刑,你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他苍白一笑,那么的混沌与绝望,眼角也跟着慢慢渗出两滴泪来,如果找不到她,他与死了没有分别。 “You!”白人狱警朝那女人招手,接着那女人被带去审问。 没过多久,那女人被放了回来,浑身都在颤抖,“我……我听你的,全都招了。”她连声音都在发颤,“看他们的意思好像要把我遣送回国。”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那很好!”他的眉眼毫无波澜,“以后别再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你怎么办?” 那女人突然握住他的手掌,“他们看到你开船,把你当成蛇头,甚至还拿到了印尼人的证词。”她突然无能为力的停顿下来,“而现在,我的证词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她的手指冰凉,程津珩僵涩的抽出手掌,狱警已经在门口处向他招手,他站起身浑沉的朝那走去。 “What’s your name?”审讯的海警问他。 他颓靡的垂着脑袋,嘴边生出一层淡青色的胡茬,审讯室冷白的灯光将他颓靡的身影印在浅蓝色的桌面上,他手腕上带着手铐,微微一动便有金属摩擦的声音。 白人警察将手缓缓撑在桌面上,“not to speak?” “I plead guilty!”他认罪,现在无非两种结果,拿出合法的假身份,否认策划偷渡,然后请律师来为他辩护,其结果是无罪释放然后继续在澳洲做父亲的囚徒,二是以假身份承认犯罪的事实,做一名真正的罪犯。他无奈且讽刺,可这两者又会有什么不同,如果让他选择,与其在父亲手下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宁愿做法律的囚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What?” “是我开的船。”他用纯正的英语回道,然后拿起笔在审讯纸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里面有我的身份信息。” “OK!”白人警察粗壮的手臂撕下审讯纸,“Goodluck!” 他被重新带回监狱,只是这次不同,他被带进狭小的单人间,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足够将他的绝望隐藏在暗色之下,至此,他再没有见过船上的人,直到三天以后,他名义上的母亲带着父亲身边最信任的陈律师出现在约克角海警局。 陈律师首先与他进行了单独会面。 狭小的接见室内,陈律师首先提到程市长。 “程先生很悲痛!” 他狼狈不堪,眸光中仿佛有岁月沉淀后的痕迹,却带着嘴角惨白的笑,“是我自己走错了路。” “来之前,我建议程先生写封信给你,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却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 程津珩垂下头,他们父子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陈律师说道:“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尽管船只并未驶出澳大利亚国界,但三个印尼人的口供以及海警的亲证已经变成很难推翻的事实,最主要的是,你亲口承认了这一切。” “老师,我们不该为既定的事实辩解。”他抬起双眸,语气是那么平淡,“尽管我不是真正的领头人,但在海警发出警告的时候,是我试图带着所有偷渡客越过澳大利亚国界,这是不可推翻的事实。” “津珩。”陈律师睿智的双眸掩藏在精薄的镜片之下,“身为法律专业的高材生,知法犯法就之后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吗?” “对不起!”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能够表达。 “你该对自己说这句话。”陈律师脱下眼睛,揉了揉疲惫的眼角,更是有些痛心疾首,“老师可以救你,但首先你要自救才行。” “多谢老师费心,但我已经决定接受这个结果。” “你愚蠢!”陈律师气愤又讶异的呵斥,“一旦你在澳洲入狱,以你华人的身份血统极有可能在狱里被折磨致死,那不是什么自我救赎的世外桃源,更不是你程津珩应该去的地方。” “老师。”他无可奈何,“别再为我费心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陈律师重新带上眼镜,“我不会眼见着你经受那些本不该由你经受的痛苦,我会尽快与程先生商议,争取恢复你的身份,然后动用外交手段,尽快将你转送回国。” 回国!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 他屏住呼吸,“您能帮助我回国?” 陈律师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我会尽力。” 结束会面之后,陈律师几乎第一时间打回国内与程市长进行商议。 现在的结果无非两种,第一种承认真正的身份,那么他就不具备策划偷渡的动机与合理性,首先推翻与偷渡相关的一切控告,然后尽快将他转移回国内,这样处理虽然费时又牵连广泛,除此之外又很可能将事情闹大,但这是对他最好的方式,第二种是承认假身份,那么他很难逃脱澳洲警方的控诉,一旦策划偷渡的罪名成立,他会立刻在当地入狱,至少服满一年的刑期,一年的刑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他华人的血统要如何在监狱里生存。 当陈律师交代清楚所有利弊以后,程市长在电话那端开始了良久的沉默,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当电话彼端终于响起程市长浑厚沉着的声线时,却只有寥寥八个字…… “愚子可弃,楣不可破。”然后电话在冷酷与绝然中挂断。 就这样,程津珩在抵达澳大利亚的次年三月,也就是他在墨尔本大学正式入学前一个星期,以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在澳大利亚当地政府判处一年零三个月刑期。 作者有话要说:嗯!老程入狱了!就在林清因为自己的经历深深自卑的时候,却不知,她在乎的正是程津珩放弃的! ☆、第三十五章:出狱! 次年六月,程津珩于约克角地方监狱出狱,他重新拿回了自己的背包,带着在监狱里刚刚剃过的圆寸,重新走回外面的世界。 来接他的人是暮珞柽的母亲,暮时集团董事长夫人陈女士。 程津珩在监狱这一年多受她照拂,若不是当初陈夫人带着墨尔本州长的亲笔信面见监狱长,他的日子只怕比现在还要难过。 陈女士朝他走去,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屹立在阳光下,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空洞,再加上白皙的皮肤上新伤旧伤重叠,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孤独又无助。 陈女士朝他浅浅一笑,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好孩子,跟阿姨回家。” 当天,程津珩跟着陈女士回到了美国旧金山,飞机落地旧金山后,陈女士为程津珩安排了全身检查,检查报告的结果让她揪心,全身肋骨、腿骨、手骨不同程度的骨裂骨折,有的已经愈合,有的则是新伤,包括不同程度的撕裂伤,特别是右手几乎无法再从事任何精密机械的操作。 陈女士每次看向他,他都只是温和的笑一笑,眼中仿佛有无尽的悲伤,然后继续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把自己这身伤当做一回事。 程津珩当即被安排入院治疗,那一晚,他以为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却发现天还是黑的,正当他想要坐起身时却发现床边做着一个厚重的身影。 “醒了!”程市长沉重的声音传来,让他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 他半撑着的动作僵住,难以置信的道:“父亲!” “嗯。”程市长用鼻音沉沉哼了一声,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来,扶着他靠在床上。 然后他抬手打开一盏昏暗的灯,看着父亲重新做回椅子上,面色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您来多久了?” “有一会了。”程市长不苟言笑,随即顿了顿,“天亮之前就得走。” 程津珩点了点头,“是我不孝,让您和母亲担心了。” 程市长貌似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却还是沉声问:“你是否在怪我没选择救你。” “不!”他声音很轻,“您没选择救我是正确的决定。”他默了默,还是选择将那个已经知晓答案的事情再问一遍,“是您将林梦的身份信息隐藏起来,以至于我无从得知她的任何消息吗?” 昏暗的灯光就像不断收紧的网,将两人间的氛围慢慢转向窒息。 程市长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夹杂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程津珩,你觉得,你想要在我的地方找一个我不想让你找到的人,可能吗?” 他终于听到了那个答案,堵在胸口许久的一团火终于随着他轻缓的舒气而慢慢消散,“我明白了。”他微微垂下眸,略微讽刺道:“困兽犹斗,是我愚蠢了。” “尽管我是市长,也没有必要利用特权去对付一个孩子,我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儿子,程津珩,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是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的过去。” “可您实实在在成为我寻找她的阻力!”他语气坚定而气愤,“是您当初坚持将我送出国,您看看您的坚持改变了什么?两年过去了,我们之间的话题依旧没有改变,我的中心词依旧是她,可所有的事情却在不断变遭,两年前,我只是想要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度过这个难关,我努力想要挽回这个过错,可您剥夺了我最后选择的权利。” “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现在我将程津珩的身份还给你,你可以重新开始,你身上的所有污点都会随着那个虚假的身份消失,没人会知道你的过去。” “我从未认为那是污点。”他目光坚定,“我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他看着他,“但我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可悲。” 程市长微微瞠目,双目凝重的看着他。 “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我只是您意念操纵下的傀儡,从今以后,我不会在您的名头底下过活,我会用自己的能力找到那个女孩,告诉她,很抱歉来的这样晚,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程津珩!”程市长扬起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无比清醒!” 两人在目光中对峙,空气中潜藏的危险颗粒仿佛可以在一瞬间全部引爆,然后程市长放下手掌,仿若败下阵来,“记住你说过的话。”他站起身来,“林梦已经离开A市,中国那么大,凭你的能力去找吧!” 那一次是记忆中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后来,他用了半年时间才算将这一身伤疗养的彻彻底底,临行前,陈女士为他送机,在机场候机大厅里,陈女士指着面前这条安检的通道对他说:“当你张开眼睛,你以为通向那个地方的路只有一条,可是当你闭上眼睛,你会发现那样的路有无数条,任何事情的方法都不会只有一个,只要你好好思考。” “谢谢您,陈阿姨。”他身上还穿着林梦送他的那件灰色毛衣。 “真是个傻孩子!”陈女士笑起来,“我家阿柽就不会像你这样傻。” “那我先走了。” “嗯。”陈女士朝他摆手。 就这样,他重新坐上了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以程津珩的身份重回墨尔本开始学业。 他还记得那一天,飞机落地之后下了一场大雨,就如他失去她的那天一样,他一路淋着雨回去,屋里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澳元,大概是父亲曾经留给他的生活费。 程津珩将淋得半透的毛衣一点一点洗干净然后晾在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一阵雨,他忍不住走出去,站在院子中间的石板路上。 有谁能知道,那一夜她到底淋了多久的雨。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雨不算小,不一会便将他淋了个彻彻底底,他闭着双目,微微仰着面,感受着雨水滴在身上微凉的感觉,一只蜗牛已经悄悄爬过他的鞋面,向一旁的草丛爬去,他仿若失去知觉一般任由阵雨在他头上下了一场又一场,最后,他终于张开眼眸,看着远处清逸的天空。 “答应我,林梦。”他轻缓的声线响起,“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他在心中念出了最后两个字,等我! 三天后,程津珩离开了那栋房子,重新搬回了学校的学生宿舍,又将一万澳元匿名捐赠给当地的一所儿童福利院,就在那时,他看到儿童福利院被父母遗弃的或残缺或封闭的孩子,第一次生出想要创办慈善机构的想法。 既然他无法照顾那个他最想照顾的,至少他可以帮助其他人,这样的决定,既是为了那些没人照顾的孩子,也是为了他想要找到的女孩。 可一个人在墨尔本的生活并不轻松,在未考取律师执照之前,程津珩一直在打一些散碎的零工,工资不多,但胜在自由,这让他有一些时间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两年后,他成功考取墨尔本大学法学硕士,并在同年考取了律师执照,选择继续攻读博士,不过令人绝望的是,他一直收不到林梦的消息,就在那两年,他学会了无缘无故的发呆,生活中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他们此刻唯一的联结,他喜欢这样静静的坐着,就好像可以安安静静的与她待上一会,好像耳边就可以听到她天真的笑。 时间仿佛可以渐渐抚平他心里的痛,却无法抚平他灵魂的缺失。 又过了两年,他已经成为墨尔本十分有名的华人律师,可找不到她仿佛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伴随着所有的功成名就,他所坚持的,也是唯一支撑他的动力就是找到她,后来,他真的如自己所愿,成功创办了一家儿童慈善机构。 注册前夜,他的朋友曾经问他,“名字想好了吗?”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其实关于名字,他几乎不用思考,“Lincy”!这所儿童慈善机构因她而办,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他万般无奈下的自欺欺人,他可以照顾所有“Lincy”旗下的孩子,却无法照顾他最想要照顾的那一个。 随着派回国的人越多,他的失望就越大,中国太大,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不异于大海捞针,后来,他开始惧怕回国,如果不回国,他知道她就在那里,可是一旦回去,他就会彻底失掉她的方向。 而他……就这样自欺欺人了整整十年。 程津珩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窗外雨势渐大,彻底模糊了他的样子,他伸出温热的掌心,将窗户上的水雾抹掉露出清晰的模样来,十年了,不管曾经多么挣扎痛苦,至少他真的找到她了不是吗?他缓慢而动容的微笑起来,温和的目光中渐渐生出一层水雾,原来命运真的愿意怜悯他,就在他即将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陷入了自我封闭状态,她把自己困在家里,拒绝任何人的电话,拒绝任何工作,也拒绝任何人的来访,苏念曾经几次来找她都被她悄无声息的拒之门外。 苏念不免有些心慌,自从与林清相识以来她从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无措之下,她只能来到暮氏集团找暮珞柽。 此时,暮珞柽刚刚结束一场团队会议,一出门便看到苏念落寞的坐在会议室外,他心中已然知晓她的来意,叹息着走过去,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一进门苏念便忍不住质问。 暮珞柽默默放下手里的文件,背对着她,淡淡道:“她心里的人回来了。” “什么?”苏念诧异的走上前去,“你说谁?” 暮珞柽悄悄吸进一口气,然后貌似云淡风轻的将手插在胸前,悠然转身靠在桌沿上,“她心里的人。” 苏念脑海中立刻闪出一个名字,那是林清曾在睡梦中喊过的名字。 暮珞柽淡淡的道:“阿清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堕志,除了他。” 她仿佛无法控制的将那名字念出口,“程!津!珩!” 他笑了笑,“你果然知道,不过你放心,阿清不会堕志,她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等她想明白了,自己会出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她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完全躲开程津珩的世界。 苏念有些焦急,“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她想清楚,她一向……”说到这里她不免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她一向拿你没有办法。” 他不免动容,这样听起来,他好像曾经受过阿清的宠爱,但一切都已经不复从前,程津珩的归来,让阿清彻底有了理由与他划清界限,她想要一次推开两个人,在所有的负累与欲望中找到出路,那么不管他是多么心急如焚,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克制与忍耐。 “你会支持她爱的,而我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我……”苏念一下子梗住,隐隐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自己竟被曾经说过的话,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他坚定平淡的目光中仿佛早有决定,“所以,在她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之前,我会停住脚步,不再朝前。” 苏念已然没有什么能够再说,感情的事最是无力,她一个局外人除了默默做阿清的后盾,还能做些什么。 苏念走后,暮珞柽接到林助的电话,说已经与程市长的秘书取得联系,可于三天后在市政厅与程市长进行一个简短的会面。 这很好,关于梦宫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一切都已经迫在眉睫,他需要在正式展示之前先取得程市长的许可。 三天后,暮珞柽与林助前往市政厅,在三楼市长办公室的长廊里他迎面撞上正欲离开徐副局长。 暮珞柽率先与他打了招呼,“徐副局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徐副局长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听说前不久暮总去了美国?” “是!”他扬起眉,“徐副局长消息还真是灵通。” “我只是听城建局的几位老伙计说程市长已经把歌剧院的项目交给暮氏来做?” “哪里的话。”暮珞柽圆滑的笑笑,“暮氏只是参与比稿,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徐副局长心知肚明,一双眼睛微眯起来,“徐某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徐副局长请讲。” 徐副局长凑上前贴在他耳边,右手拍拍他的肩,“我与暮总甚是投缘,上次速录大会一见后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提醒暮总一句,你身边的那位,可不是位简单的人物。” 暮珞柽耳侧的汗毛霎时耸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徐副局长与阿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努力扯出一丝傲慢的笑,“难道徐副局长认识她?” 徐副局长嘘着声音,“云乡会所,她曾是梁老板的人。” 徐副局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暮珞柽错愕之间似乎已经摸透徐副局长的意图,他此番话意欲何为?阿清,梁老板,徐副局长,云乡会所,哪怕阿清曾与梁老板在一起过,那么以徐副局长龌龊的思想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暮珞柽自信又桀骜的后退一步,然后仰起下巴冷漠的鄙视他,“我看人的眼光恐怕与徐副局长不同,我看上的就是我看上的,别人哪怕偷看一眼都不行!” “看来是我低估了暮总的气度。”徐副局长阴恻恻的背过手去,“告辞!” ☆、第三十六章:我要梦宫! 暮珞柽当即派林助去调查事情原委,独自一人来到市长办公室见程市长,他敲了门进去,办公室的里面静谧的不像话,这种束缚的感觉就像儿时犯了错误被老师叫进办公室,清晰的连纸张翻动的声音都听得出。 “程市长,您好。”他率先打了招呼,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见。 程市长从一打文件中抬头,悬挂在鼻梁上的镜片微微反光,“小暮!”他的脸色在烦躁中稍稍缓和。 他放心走进去,“我在三天前跟您的秘书约好了今天会面。” 程市长从办公桌前起身,摘掉老花镜邀请他坐到会客的沙发上。 “我知道,秘书你说有事找我?是梦宫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确实是项目的问题。”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到程市长面前,“我和团队去实地勘测过,梦宫面积过小,如果想按计划建一个同时容纳五千人的的歌剧院只能将梦宫周围一圈的老楼进行重建与改造,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嗯。”程市长鼻音轻轻哼道:“确实如此,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他又拿出一份文件,亲自放到程市长面前,“这是暮氏位于市中心的一块地皮,原本计划用于商建,但现在,暮氏愿意无偿拿出这块地皮用于城市改建。” 程市长讶异他的决定,于是问道:“你是认真的?” 暮珞柽双眸晶亮,“暮氏是认真的。”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你总不会让我相信你会无偿让出这块上百亿的地皮。” “我要梦宫。”他直言不讳。 “梦宫?”程市长讶异不已,“这对暮氏来说可是笔亏本买卖。” 暮珞柽宽心的笑笑,“暮氏有自己的打算,但暮氏不会白拿政府这块地,说好了无偿就是无偿,暮氏会按照市面等价去买。” 程市长皱起眉头,脑中快速思索了好几遍,最后问道:“好!那什么时候可以签约?” 他笑起来,“随时!” “合同我会让秘书你好送去你办公室。”程市长站起身,已经有了送客的姿态,“津珩回来了。”他的模样颇有一丝无可奈何,而后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海外十年,国内的一些情况他未必了解,你们可以多沟通沟通。” 他接过名片,那上面“Lincy”的字母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心里的揪痛转瞬便被笑容替代,“您放心!” 徐副局长的调查结果在下班前出来,林助带着整理好的报告来到暮珞柽办公室。 “暮总,徐副局长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 暮珞柽从一摞文件中抬头,“这么快?” 林助笑笑,“或许是徐副局长平时对待手下并不好,我只是买通了他的司机。” “报告拿给我看看。”他挺起身来。 林助开始口述:“十年前徐副局长只是城建局的一名档案管理员,后来一步步晋升为规划科副科长,十年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一直到现在晋升为教育局副局长。”林助继续说道:“据他身边的人透露,徐副局长平日个人作风不良,私生活较为混乱,并且在外包养情妇,这件事就连她的夫人也是知情的,值得注意的是,早在十年前,徐副局长就是梁老板名下俱乐部的常客,直到今天的云乡会所,徐副局长也曾多次涉猎其中。” 所谓“云乡”不过是云雨之乡罢了! “我不在这段时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林助点头,“是的!在此期间徐副局长曾去过林小姐家楼下,并且通过手机有过短暂的交谈,至于谈话内容无从得知。” 他基本已经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暮珞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林助站在他对面,只觉得他食指看似慵懒的敲打着唇峰,可暗黑色的瞳孔中却有某种东西在暗暗沉淀,良久以后,他终于开口,“林助,把我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要见个人。” 林清已经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九天了,暗黑的房间,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白天太阳很大,她不喜欢那种被现实唤醒的感觉,可是拉上窗帘那种暗黑的空间又随时可能让她陷入梦魇,她时常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然后又是漫无目的的发呆。其实,她不过是想躲开任何人,躲开现实,将自己放逐到一个超脱现实的异度空间,可怕的是脑子空了,心却依旧是乱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就像一只正在经历风暴的蜗牛,以为缩进壳里就会万事大吉,殊不知这世界客观的近乎冷漠无情。 总要踏出去不是吗? 她曾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遍,可最终还是全然无用,外面的世界有程津珩,有她不得不面对的过去,她不想一切在谎言中进行,却又忍不住想要和他见面,那种自卑到惶然无措的心情简直比烈火焚身还要煎熬。 然而,更可悲的是,尽管自卑到惶然无措,她却还是愿意忍受痛苦站在他身边。她好像正在朝着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走去,而路的尽头她会失去曾经拥有的一些,很多时候,命运从不允许你犹豫不决,它会给所有事情一个期限,她能做的,就是像现在一样将时间暂停,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暂停。 将“林夕天使”的公益版图拓展到国内来是程津珩在回国之前就做的决定,他此次回国的主要目的也是对“林夕天使”在国内的慈善项目进行预先考察,继而对林夕天使儿童慈善机构在国内的公益事业进行总体规划。 他在中午的时候刚刚与两位项目赞助人见面,近期准备去A市周边的一些贫困山区考察,可林梦的突然疏远让他心烦意乱,他将手机握在手中,拇指指腹慢慢摩挲着手机屏幕,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她打过去。 自从那天回来之后,林梦就不再接他的电话,或许是他的提议让她觉得有压力,让她忍不住想要逃离他,也或许,她真的厌倦了与他接触。 他需要再打过去吗? 他在犹豫,然后谨慎的思考她可能会有的各种情绪。 他曾想过或许是他太过自私,以为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连结已经生疏的感情,然后迫不及待与她见面,但却自始至终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 他正想的入神,手里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他不禁一怔,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是林梦的电话,可手机屏幕上不算陌生的号码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 程津珩坐起身来,然后平静的接起。 “喂。” “有没有时间见一面。”电话彼端的暮珞柽直接问道。 “可以,约在哪里?” “我在门口。” 电话被挂断,程津珩起身朝房门处走去,一打开果然看到暮珞柽桀骜的站在门口。 “程总!” 在程津珩眼里,暮珞柽总是一贯的开朗,“叫我津珩就好。”程津珩语气平和侧身将门让开,“请进。” 暮珞柽走进去,“看来你决定留下来了?”他转过身时正巧看到程津珩微诧的眉目。 “林梦告诉你的?” 他笑起来,有点类似于自嘲,“如果不是因为你做了这样的决定,阿清也不会像只鸵鸟一样躲起来。” “她怎么了?”程津珩面色紧绷。 “封闭,失联,自我欺骗。”他语气轻松的就像在调侃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程津珩吸进一口气,好像欲言又止,沉默几秒又重新吐出一口气来,“她自小就是这样,遇到想不清楚,弄不明白的问题就习惯把自己关起来。”可她想不明白的问题又是什么?是因为他吗? 暮珞柽不得不承认他此刻内心的酸涩,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陪伴阿清长大,对她的习惯了如指掌,甚至成为她心中无法割舍的存在。 他笑得越发不羁,就像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苦涩,“不过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什么?” 暮珞柽从手机里翻出一份资料来,“看看这个。” 程津珩接过,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是?” “A市教育局副局长,姓徐。” 程津珩朝下翻去,“这里面全部是他的花边新闻,你要做什么?” “干掉他,拉他下马。”暮珞柽像在玩笑,可程津珩偏偏嗅出一丝不寻常,一种不好的预感连着心脏砰砰作响。 “为什么?” “为人民除害!” “除此之外呢?” 暮珞柽反问:“你以为什么?” “林……”他猛地梗住,无论如何不敢说下去,就像在怕承认什么事实。 却被暮珞柽在下一秒进行肯定,“是的,阿清。” 他挫败的闭上眼睛,眼中有一股温热在慢慢汇聚,几秒之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张开眼睛,“你需要我做什么?” “发挥你的特长。” “这不困难!”他顿了顿,“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你跟林梦的关系。” “你很在意?”暮珞柽右眉微挑。 “我需要知道我在跟谁一起帮助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孩?” “可我更需要知道你的立场。”他与程津珩四目相对,空气中一股冷寂的气息在慢慢凝结,然后他看到程津珩率先垂下眸,貌似很难将那句话说出口。 “就如你看到的那样。”他音色无比平和,又重新抬起眸,目光之中多了些许无奈与酸楚,“我是她的哥哥。” 一辈子都只能是哥哥。 那一瞬间,暮珞柽竟奇迹般的感受到程津珩对林清无比压抑的爱,他明白他的选择无奈之中散发的一股绝望,可他又何尝不是?阿清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更悲惨的是,在他们彼此深爱的关系中,他只能选择做一个局外人。 “Ok!”他语气轻松自若,“那我们算是同一战线,我是阿清的预备男友。” 程津珩微蹙起眉。 “只是遗憾的是,从你回来那天我连预备都不是了。”他似乎是在玩笑。 程津珩看着他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其实从那天他与林梦在机场的关系看来,他们已经十分亲密。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暮珞柽义正言辞,“这件事不是我们一起,而是全部由你来做,我要做的只是营造一个热烈的开场,让事情变得更有趣而已。” “为什么?”程津珩不解,“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完成这件事?” “谁知道呢?或许是我这精明的脑袋突然转不动了。”暮珞柽从沙发上起身,重新扣上西装扣子,“总之,言尽于此,我等你好消息。” “等等!”程津珩缓缓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貌似充满历尽沧桑的无奈,“能不能告诉我她的过去?” “这不具有任何意义。”他看着他,神情略微有些严肃,“不要碰触过去,才是留在她身边唯一的方法。” ☆、第三十七章:早上好! 三天后,暮珞柽通过媒体率先发布了徐副局长涉嫌包养情妇的丑闻,此事很快在网络上发酵,引起全民热议。三天后程津珩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以及渠道很快查到徐副局长在海外的秘密账户,并作为举报人将徐副局长的秘密账户,以及资金往来明细发布到检察院邮箱。 至此,徐副局长被命令停职调查,一旦核查属实,徐副局长将会被检察院立案起诉,很难再有翻身的余地,根据刑法,官员贪污并且涉案金额巨大至少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教育局徐副局长贪污案立案当天又有一封匿名举报邮件发送到检察院邮箱,其内容为徐副局长与多名下属以及不明身份者私相授受的账目往来记录。 由此,借由徐副局长贪污案牵扯出整个教育局内部的贪污腐败,多名在职官员纷纷下马面临拘捕,此案更成为A市全年最为轰动的贪污腐败案。 程市长为此在电话中对程津珩大发雷霆,说他此事唐突,不计后果,程津珩不以为意,任凭他发泄完后,平静的挂掉电话。 当天傍晚,暮珞柽来到林清家门口,至此她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一个月之久,他不免有些忐忑,特意在敲门之前静了静心,才抬手咚咚敲了两次。 房子里面很久没有声音,他整颗心悬起来,怕她在房间里面做傻事,又怕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发生什么意外,一瞬间涌上来的各种可能使他迫切的敲了两次房门,屋内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由得开始心慌,他怎么就傻到真的给她自由。 “阿清!”他使劲拍着门,“阿清?你回答我!”他换成拳头去砸,“阿清!你在里面吗?你回答我!” “你找我有事?”她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他屏息着转过脸去,她清瘦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么的平静并且毫无波澜,他梗住,猛提起的一口气在尴尬与无措间慢慢释了出去,“我……”他刚刚太缺少理智,现在想起来甚至还有难以解释,“我……”他突然反问道:“你出去了?” “嗯!”她貌似没有太多精神,上前一步翻开钥匙开门,“我饿了,出去买了点东西。” 暮珞柽这才发现她手上提着两个袋子,里面貌似装的都是一些速食食品,他急忙用手接了去,打趣道:“怎么样?现在知道宅女的生活不好过了吧!” “你为什么来?”她没理他,随手从袋子里翻出一瓶牛奶,直接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之后带着走进书房。 “我只是想问问你闭关什么时候结束。”他跟着倚在门口,却看到她顺其自然开始打字,他愕然道:“你已经开始工作了?” “嗯!”她又喝了一口牛奶,眼睛专注的盯着电脑桌面,“我让阿露帮我接了一些简单的工作。” “你最近看新闻了吗?”他小心试探的问。 “什么新闻?”她貌似漫不经心。 看来她还不知道! 他顿了顿,“为什么没告诉我徐副局长的事?” 她手指上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又开始继续工作,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一般,“没什么好说。”她语气平常的好像这就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徐副局长入狱了。”他平静的叙述这个事实。 她手指僵住,几秒之后转过头来看他,“是你做的?” 他轻松的耸了下肩,“很遗憾,不是!” 林清松一口气,她不想暮珞柽为了她去做一些不理智的事,于是转过头来继续面无表情的打字。 “是程津珩!” 她感觉自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锤,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灵巧的手指也在下一秒彻底僵住,她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那个名字,于是僵涩又懵懂的转过头问:“你说……谁?” “程津珩!”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就像点头一样肯定。 她有几秒的僵滞,接着捂住自己的脑袋,显然有些崩溃。 “为什么?”她整张脸火热,一直蔓延到白皙的手臂上,“他为什么这么做?”她突然偏过头来质问:“你告诉他了对吗?” “没有。”他的表情毫无波澜,“我知道你在乎的是什么?我绝不会触碰这个底线。” “那是为什么?”她突然陷入无措的喃喃自语,“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只是拿你逗了他一句,他竟然连理由都没问,就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了。”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双眸平静的与她对视,“阿清,他很在乎你。” 她诧异的蹙起眉,“你说……他很在乎我?” 他真诚的颔首,“真的很在乎!” 林清怔怔看着他,那目光中说不清是喜是悲,却是满目的惶然无措。 “找个机会跟他说声谢谢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回去了。”他站起身,又不忘回过头来叮嘱,“只喝牛奶是不行的。” 暮珞柽的关门声没有唤回她沉迷的意识,她怔怔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将黑之际,她毫无理智的破门而出,就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只一心想要冲到他身边,可等她到了楼下,却在楼下的路灯旁猛地停住脚步,她没有程津珩的住址,除了关于他的回忆,她什么都没有。 秋天的路灯在六点十分亮起,映在她孤独落寞的身形上,暮珞柽坐在车里,看着她茫然空洞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他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无奈的笑,然后拿起手机编辑了程津珩的酒店住址,又点了发送键。 真是个疯子!他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然后如愿以偿的看着她打开手机。 “去吧!阿清。”他像念着某种咒语,紧盯着她的背影,好像这样可以给她无限勇气。 几秒之后,他看着她垂下手,手机屏幕的光还没有暗下去,然后她在下一秒走回楼内,就此消失在他视线。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某种感情在心中迸发、迸发然后又被无情的熄灭下去,他禁不住打开车窗透了几口冰凉的空气,紧绷的领带束缚着他的喉咙快要窒息,他三下两下将领带拆了去,然后仰靠在车座上蹙眉点起一只香烟。 烟雾缭绕间,他的记忆突然回到与林清在暮氏初见。那时她脸上画着淡妆,头发随意扎在耳后,整个人散发一种凌厉的气场,可奇怪的是,言行举止又是那么与世无争,那时,他们有短暂的四目相对,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目光,旖旎的就像一抹春水缓缓流淌在他心上,就是那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得到。 他缓缓笑起来,好像沉醉在这缓缓的烟雾里,可眼眶却渐渐湿润了,他轻缓的闭上眼睛,随手将烟头朝着窗外丢出去,他怎么就败了,败给那段他无从参与的过去,他的眼泪毫无抑制的流下来,被他用手背抹了去,可是真正的失败从来不是得不到她,而是眼看着她在回忆中挣扎,而他却无能为力。 程津珩在A市的林夕天使慈善机构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今天是正式办公的日子,因为徐副局长贪污案,近半个月来,他在A市成了名人,甚至每天都有记者围堵在酒店楼下等着采访他,更有甚者已经扒出疑似他的身世背景张贴到网上。 林清沉默了一个晚上,她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程津珩的新闻,等她再次放下手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平静的洗漱整理,不带任何情绪的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最后拎上挎包出了门。 短信中的地址她已经牢记于心,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个地方,她到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酒店楼下站着一群记者,她绕过他们上了楼,电梯缓缓上升,她在二十层停下来,然后一步步朝那个右手边的房间走去。 心脏已然开始怦怦作响,她停在房间门口,手臂抬了一次又一次,却终究没有敲下去。 她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酒店寂静无人的过道让她心中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清,你不是已经想清楚了吗?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不是已经抛弃过冲动,重新理智的判断过吗?不要害怕,你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门内,只要你抬起手,就可以见到他。 这样想着,她好似忽然之间充满勇气,她盈盈如流水般的目光缓缓扇动两次,然后她抬起手臂,缓缓在房门上敲了两次。 咚!咚! 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她紧攥住自己因为敲门而颤抖的手指,屏息以待着门内的动静,她心跳的声音简直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这无法让她用理智去分析,判断,思考,然后做出反应和决定。 她开始有些慌乱,不得已闭上眼睛猛吸了两口气,不要怕林清,不要怕,他会听到,他会在下一秒中过来开门,你必须马上张开眼睛。 咔嚓! 她耳中听到一些细小的声音,她猛地张开眼睛,门从里面打开,她的心跳声愈来愈重,大到根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她不得已紧紧扣住自己的食指指腹,眼看着房门处一点点渗出光来,然后……终于……她看到程津珩立于光前,健硕挺拔的身影替她遮住刺眼的晨阳,金色的阳光在他纯白的毛衣上跳跃,他终于看到他的脸,就像时隔多年的久别重逢,依然带着无比温和的笑。 她的心忽然不再跳动的那么剧烈,就像被一缕清风安抚,那么的舒适和缓,她开始渐渐听见周围的寂静,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就在他上方不远处,是的!为了这一面她曾等待多年,为了这一笑她曾魂牵梦萦,为了这个人她更是心酸与煎熬,一切都值得。 她终于缓缓迎上他的笑,那么的温柔旖旎,就连目光之中都泛着星星点点的柔情,她终于轻缓的张口,浅红的薄唇轻轻翕动,好似抛开一切束缚。 “早上好,程津珩。” ☆、第三十八章:手腕上的疤 面对眼前这个他曾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人,程津珩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她来找他了,就像十年前一样,这十年,他曾无数次的祈祷,奢望,无非就是希望像今天一样能够再看到她无比动人的笑,他忽然觉得无比感恩,更加小心翼翼的思考如何才能不破坏这一刻,他耳边突然响起暮珞柽的告诫,“不要碰触过去,才是留在她身边唯一的方法”。 他缓缓笑起来,难以抑制唇角的微微颤抖。 “早上好,林清。” 如果不被颤抖的下巴拆穿,他完全就像从前那般从容,可他毫无顾忌的红了眼眶,十年了,他曾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此时此刻,他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她同样已经泪目,她微笑着,就像晨日里的一缕阳光,那么的温暖自在。 他将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藏在泪光之下,在彼此相视无言中,他们仿佛一瞬间心意相通,所有的过去,曾经,沧海,桑田就在彼此缓缓的一笑之中,他无惧被她发觉,一双潮红色的眼睛紧紧将她盯住,心底汹涌澎湃的暗潮就快将他吞没,终于,他缓慢抬起的手掌,正欲抚住她的白皙的脸颊,手臂却在半途中滞住,他不能,他悲伤的眉目被高高扬起的笑容掩盖,抬起的手掌在下一秒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进来。”他说着,背过身去的瞬间两滴泪水潸然下落,于她而言,他永远只能是哥哥。 林清随着他进去,透过褐色的风衣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那么的温柔有力,她开始沉迷,沉迷于这片刻的温柔,然后听到他更加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温水好吗?”他一转过身去倒水。 她回过神,忽才发觉不知何时他已经松开了手,“嗯。”她轻声应,被他握过的手臂微微有些僵涩,他适时走上前来,将杯中的温水递给她,“来这边坐。” 她跟着他走向沙发,重新找回了现实的冷涩,开始若有似无的寒暄,“回国这些时间,你一直都住在这吗?” “嗯。”他轻声应,缓缓坐到沙发上,看着她生涩成熟的坐在他对面。 她喝了一口温水,空荡荡的肠胃一瞬间得到安抚,细细一品才发现还是记忆中那种淡淡的咸味,过了这么多年,他的习惯还是没变,还是习惯在清晨的温水里加一小撮食盐。 “怎么没回家里住?既然决定留下来,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 他抿起唇,“等工作稳定了,我打算在A市买一套房子。” 她貌似认可的缓缓点头,刻意别开视线不去看他,而后浅浅一笑,“我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律师。” 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如果他已经具有足够的影响力,那他们可能会更早重逢。 他谈笑着垂了垂眸,“我好久不打官司了,这次回国,主要是为了慈善机构的事情。” 慈善机构! 她在新闻里看到了,“Lincy angly Children\'s Foundation”!译成中文,“林夕天使儿童慈善机构”! 她顿了顿,忽然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他温柔的双眸紧紧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在等你告诉我。” 她嘴唇轻翕,又缓缓合了下去,“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他十指相握,“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 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好似请求,可眼中若隐若现的蒙上一层薄雾,“我们不问过去,只看现在。” “我答应你。”他几乎不用思考,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因为没有什么比现在的她更加重要。 她讶异于他的反应,却又觉得心头一暖,她终于欣慰又安心的笑起来,“谢谢你,我答应做你的速录师,直到你的工作结束,不再需要我为止。” 他怎么会有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天。 “好。”他轻缓而温和的答,“谢谢你的决定。” 程津珩静静观察她的模样,她真的变了很多,不再像从前一样爱笑爱闹,一双眼睛总是暗暗藏着一些他看不透的情绪,她安静很多,即使没有话讲的时候也是这样稳稳坐着,他霎时间感觉心脏隐隐痛了一下,或许岁月可以抹去一个人的棱角,但若将一个人彻底脱胎换骨又要经历多少折磨。 他不想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稀薄,正在思考一个怎样的话题才不会让他们陷入尴尬的时候,林清的肚子适时闹起情绪。 咕噜噜! 她没想过会这么尴尬,一瞬间脸色羞的窘红,手指僵涩的抚了抚肚子,“对不起,我没吃早饭。” 他几乎是习惯性的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发现这个动作并不适合现在的他们,很多时候,时间并非如你想象一般走的那么久远,可人心的变化却足以称作沧海桑田,他抬手撸起白色毛衣的袖口,“身为哥哥哪有让妹妹饿肚子的道理,跟我来。” “干什么?”她跟着走过去,看着程津珩从冰箱拿出一袋吐司,又拿出几个鸡蛋和蔬菜,“你是要给我做些什么吃吗?” “鸡蛋三明治。”程津珩看着她,好似双目正在泛着晶亮的光,“你不是很喜欢这个。” 是的!她很喜欢!那是很久以前,妈妈经常为她做的早餐。 “你还记得。”她言语之间微微有些苦涩。 他笑起来,将两片吐司放入烤面包片机中,然后开火,朝平底锅中加了一些油,“怎么会不记得,小的时候你给我带早餐常常都是鸡蛋三明治,而且一定是沙拉酱多的快要溢出来那种。” 她忍不住被他逗笑,假意掩了掩唇,那个时候她时常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与他分享,吃三明治多放沙拉酱一直是她的小习惯,只是后来她才发现他并不喜欢食甜。 “我小时候很傻的。” “但是傻的有些可爱。” 程津珩将鸡蛋打入锅中,滋滋啦啦的煎炸声伴着丝丝香气溢满她的鼻腔,她的肚子忍不住又叫了两声。 “就快好了。”他为鸡蛋翻了个面,然后半熟着盛入盘中,吐司片已经烤好,适时发出响声,他取出两块吐司,将四边切掉,又将面板上的包菜改刀,与鸡蛋一起铺在吐司片上,最后放了满满的沙拉酱。 “食材有限,你将就一下。”他温柔的叮嘱,然后将三明治工工整整切成四块漂亮的装盘。 林清不经意间看到他右手手腕上有一块模糊的圆形疤痕。 “你手怎么了?”她一把托起他的手腕,不小心露出左手手腕上一条浅细的伤疤。 程津珩顺着目光向下,一眼瞥见了她手腕上那条细长的疤痕,他胸口一紧,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你手腕上为什么会有伤口?” 她忽才发觉自己的伤疤被他窥见,惊诧的缩回手去,却已经避之不及,“你答应我不问过去。” 他紧闭双目平息了一下气息,“好。”他气馁的妥协,“我不问过去,但你至少要让我清楚的确认,这道疤痕已经对你无碍。” 她滞了滞,小心的看了看他坚决的眼神,然后一点点将手臂探出去,生涩有平静的开口:“已经没事了。” 他凝重又仔细的观察她手腕上的伤口,那是白皙手臂上一条浅红色的印记,针脚缝合的还算精细,已经愈合的不错,他沉重的闭上双目,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平静一些,但却难以抑制心头的隐隐钝痛,看样子,她曾经对生活极度失望过。 “你的伤口呢?”她僵涩的收回手,目光紧紧盯着他厚重的疤痕,那是一种比想象中更加沉重粗糙的感觉,“你为什么会受伤?” 他目光向那疤痕撇去,未从她伤口的震撼走出,“不小心被开水溅到了。”他淡淡解释,其实那是服刑期间在狱外劳作时留下的,三名澳大利亚刑犯将建筑工地的钢针生插进他的手臂,致使他整个右手筋部断裂,就是因为那次伤害,他的右手再也无法弹钢琴了。 她见过开水烫伤后的样子,绝不会有像他这般厚重的伤疤。 可她只能选择认可! “嗯。”她低压的情绪从鼻腔发出一丝声音,“你应该更小心一点。”她松开他的手,低垂着头将三明治移到自己面前,“你要吃点吗?” “我吃过了。”他温柔的声音更显低沉。 她握起一小块塞进口中,颤抖的双唇合着牙齿轻轻咬下一小块,“很好吃。”她鼻腔极近酸涩,难以抑制心疼的折磨,她难以想象那个曾经鲜活的伤口是多么令他痛苦,更不知到他到底遭遇过什么事情,竟让他不惜以说谎来隐藏事实的真相,他一向是那么讨厌谎言。 他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给她,“你喜欢就好。” 她不受控的泪水一不小心滴到厨房的理石台面上,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他看着她落寞哀伤的身影,听到她轻小的声音就像空气中的微风一般缥缈。 “很疼吗?” 他心脏最柔软的一块仿佛被轻轻触碰,紧接着是蔓延开来的剧痛,他整个胸腔都在隐隐泛疼,逼得他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不痛!”他强撑起一丝温暖的笑,抬手温柔的抚了抚她低垂的头,“一点都不痛,相信我。” 明知是安慰她却偏偏想要应,“嗯。”她强忍着挤出一丝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却委屈的不得了,好似同十年前一样,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向他表达软弱,“我相信你。”她连声音都在发颤,像个孩子一样重新找到被人呵护的感觉,她终于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示弱,就像重新找回了那个肩膀,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的肩膀。 ☆、第三十九章:我习惯了一个人 早上的时候,暮珞柽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来电人是徐副局长的律师,电话的大致内容为,徐副局长想与他安排一次会面。 他没理由拒绝,无论何种原因,徐副局长定是有话要说,他的好奇心足以让他答应这个提议,所以,在律师的安排下,他们于午后两点在审讯室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 徐副局长看起来依旧斯文,脸上挂着笑,不恼不怒的坐在他对面。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暮珞柽勾着笑,下巴微微抬起指了指他蓝白色的狱服。 “谢谢。”徐副局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狱服,“穿着还算舒服,也算干净整洁。” “我想你找我来,不是为了炫耀你的新衣服。” “当然。”徐副局长带着镣铐的手轻轻放到桌子上,目光微敛着凝视他,“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发觉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 徐副局长笃定的缓缓笑起,那种自信又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着格外惹人生气。 “果然,一提到她你就沉不住气了。” “这没什么值得证明,毕竟你已经坐在这里了不是吗?” 徐副局长语气极慢,却吊足了他的胃口,“或许我应该让你知道的更多一些。” 徐副局长邪恶的双眸紧盯着他,语意却放的极其缓慢,“你找错了人,或者说,你该找的,不止我一个。” 他嘘着声音,好似笑里藏刀,“你应该知道,十年前我只是城建局一名普通的档案管理员,我能爬到今天,要多谢程市长的提拔。” “你是说程市长与林家破产有关系?” 徐副局长笑了笑,“当时市政府有意开发龙涎湾这座岛屿,程市长请专家对这个项目进行评估,最后测定了一份评估报告,而这份报告在当时正是由我负责归档,我悄悄打开看过,测评结果为A+,很有开发价值,奇怪的是,在当时,这份档案在城建局内部竟然只有正局级以上干部才有权利审阅,简而言之,除了城建局局长以外,全局上下没有任何一人有资格去看这份文件,而那时,我们伟大的程市长刚刚由副转正,正好兼任城建局局长一职。” 暮珞柽紧绷着一根神经,“你继续说下去。” “可是有趣的是,后来我在梁老板的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测评结果不同的报告,这说明什么?”徐副局长手腕上的手铐因为他的挪动发出一切琐碎的声音,他眼睛兴奋到发亮,“这说明浅海龙涎湾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而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给林董事长准备的圈套。”他忽的笑起来,“只是这对我来说这都无关紧要。” “于是你威胁了他。” “对!我带着收集到的证据找到程市长,他竟然豪不犹豫答应了我的请求,于是我一路从档案管理员坐到今天的位置。” “所以!”暮珞柽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去,“你在告诉我,十年前,林氏破产的事情完全就是程市长与梁老板一手策划。” “没错!” 他心中赫然,原来林家的事情真的与程市长有关,不仅如此,还有梁老板,他忽然想到他们此前的对话,原来梁老板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他忽然听到徐副局长嗤笑。 “程市长下网,骗的林家资不抵债,不得已去借高利贷,梁老板收网逼得林董上吊自尽,而你这个渔夫根本就是网错了人。”他突然目光阴厉起来,“如果为了那个女人,你最该对付的就是程市长和梁老板,因为他们才是林家败落的罪魁祸首。” “那你呢?”暮珞柽面色冷漠的看着他,“如果当年你勇于揭发这件事情,那么后来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你足以称作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 “那又如何?如果你有本事,肯为你的女人付出一切,那就替她报仇吧!”徐副局长目光阴狠的盯着他,“如果你有种,那么就由你来揭示这一切,如果你成功了,我宁可死在这监狱里也会为你作证,你敢吗?” 暮珞柽看着他,眸光幽幽深如暗潮,徐副局长正在拿他当枪使,他缓慢起身,不坐回答,正欲转身离去,徐副局长暗幽幽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 “那最后一封举报信来自梁老板,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他在此时踩我,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暮珞柽微微侧过脸来,听见徐副局长恶狠狠的声音就像地狱传来的噩耗,“而他最在乎的,就是那个女人。” 暮珞柽离开拘留所的时候空气中刮起一阵清风,清冷的风使他脑中繁杂的思绪渐渐清晰,如果事实真的如徐副局长所说,那么他几乎理清了全部的真相,他紧蹙着眉,眸光凝聚,暗色的瞳孔在冷风中慢慢缩紧,或许现在,他已经具备了与梁老板谈判的资格。 下午,林清回到家简单收拾了行装,她与程津珩约好明天去A市周边的山区考察,这一去要两天一夜,她得有所准备才行。 正当她收拾好背包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她打开一看,是暮珞柽的电话,她在下一秒接起。 “我在你家门口。” 她很疑惑他为什么不敲门,她挂断电话,打开门内紧扣的两道锁,向外一推看到他微笑着站在门外。 “你可以敲门的。”她邀请他进来。 “我怕吓到你。”他脱了鞋进去,一眼看到她放置在沙发上的背包,“你要出去?” “嗯。”她轻声应,微微有些落寞,却在下一秒抬起头来,“我答应了程津珩做他的速录师。” 他心中的酸涩被轻脱的语气一盖而过,“你早应该这样做!”然后漫不经心的问:“所以……你要跟他出去?” “嗯,去山区,两天一夜。” 他点点头,心中暗暗思索,两天一夜。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将背包重新拉上拉链放到一边。 他紧紧盯着她,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在了解一切的原委之后,他只是心疼的想要来看看她。 “我有个礼物想要送给你。”他躲开她的视线,“不过现在不能给你,等你回来吧,两天以后。” “我可以拒绝吗?”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递给他,“我没理由总是无缘无故接受你的礼物。” 他接过,一股寒意沿着瓶身透过掌心一直蔓延到他心上,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朋友之间不可以吗?” 朋友……当然好,可是已经失衡的友谊又要怎么维持下去。 她缓缓在他对面坐下来,面色依旧清冷,只是那平静的双眸中带着丝丝难以寻觅的情愫,“暮珞柽,如果有一天,我将离你远去,你是否会后悔今天做过的这一切。” “不会!”他脸色突然沉静下来,眸光平和又坚定的与她相接,“我一定不会。” 她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尴尬的转移了话题,“礼物是什么?” “现在没法告诉你。”他扯出一丝调皮的笑,然后从沙发上跳起来,“我走了!” “就这样?” “怎么?舍不得我?” 她淡定的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你闲散的时间或许很多。” 他面色越发沉静,神情却突然认真起来,可语气却一反常态的温柔,“阿清。”他唇角轻翕,“或许是我该问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是否会感觉有所缺失?” 他在隐隐期待那个答案,可她平静的就像毫无波澜的湖面。 但他并不知道,在她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却已经慢慢掀起波澜。 会的!怎么会不会呢?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对她的人生到底产生了何种影响,但她不能这样告诉他。 “我习惯了一个人。”她的眸光渐渐黯淡,“我不属于任何人,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心脏顿时咯噔一下,接着是猛地一阵钝痛,就像有人拿一把笨重的斧头毫不留情的砍去,或许,她找不到的归属感只有在程津珩身上能够找到。 他选择退让,他不是懦弱,他只是心疼她。 “这很好!”他貌似无谓的笑起来,“你还是那个帅气的阿清。”他朝门外走去,“回来记得给我电话,我会一直等着。” 她笑着点点头,心却不知为何隐隐痛了一下,然后她开始透不过气来,一种类似窒息的感觉将她攫住,她下一秒关紧房门,好似躲避,暮珞柽已然消失在她视线,清冷的室内一下子空寂下来,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毫无力气的下落,为什么人生总是看似自由的给你无数选择,却永远没有完美的答案,若是友谊只是友谊,那么她可不可以永远不要失去暮珞柽。 ☆、第四十章:山雨之间 第二天,程津珩与林清赶上一个难得的阴雨天,大雨从他们一路驱车三个半小时从没停过,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倒是放晴了。进村之后他们将车停在了村委会院内,然后跟着村长朝村里走去。林清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去过乡下,印象里,小时候妈妈曾经带她回到乡下探望外婆,后来外婆过世,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村里的路比林清想象的更加好走,雨水冲刷过的乡间小路不是泥泞潮湿的土路,而是沟沟壑壑的沙石,甚至有雨水汇成的清澈小流在她脚边流淌。 她一路跟在程津珩身边,村长正在跟他们介绍村子里的情况,她潜心嗅了嗅清新的空气,雨水冲洗过的青山格外翠黛,秋暮还未来,所有草木都是浓绿最盛的样子。 一步一步朝前走去,鞋底摩擦沙石的声音格外清晰,就连草丛里隐藏的涓涓细流也分外清澈,她渐渐从村长方言浓重的介绍中溜神,不自觉沉浸在这山水之中,空气中一丝凉爽的气息让她不自觉将身上的风衣裹紧了些。 “是不是冷了。” 他的声音突然响在耳侧,一抬头便看到他温柔的双目,他不是一直在专心致志的工作,怎么会注意到她这般微小的举动。 他正欲将身上的毛衣外套脱下来给她。 她急忙伸出手去阻止他,“不用,走一走就热了。” 程津珩没再坚持,继续转过头与村长交谈。 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那是村里唯一一所简陋的小学,泥糊的外墙,里面的教室都是砖与泥堆砌起来的,纸糊的窗户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 林清不免有些触动,但不是同情,因为没有人可以主观的评判好与不好,或者快乐还是不快乐,她不禁看向程津珩,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但更偏向工作的认真,她收回目光,想着或许他见惯了这许许多多的不尽人意,不管曾经多么波动的心也都不再那么波动了。 他们进入学校的时候里面的孩子正在上课,她格外留意了下,这所学校一共两个班级,每班差不多二十多个学生,听村长说邻村的孩子也都在这里上课。 不过更令程津珩关注的是留守儿童的问题,破旧的校舍可以修建,文化课本也可以增添,但是缺失的情感恐怕不是外力因素能够轻易改变。 时间接近正午,村长用浓厚的方言邀请他们到村委会吃顿便饭,程津珩婉言谢绝了村长的邀请,直言要带着林清朝村子深处逛一逛。 村长没有强求,憨笑着招招手离开了。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朝村子深处走去,这一路上看下来,林清不免有些疑惑,村子里的整个氛围也算静美,虽然不算富裕但总不至于让学校破成那个样子,她边走着便将这个疑惑讲与程津珩听,程津珩倒是不觉意外,只是眉目平和的向她讲述此种现象的由来。 “这就是人们在价值观上的区别,村里很多老一辈人认为读书无用,所以他们宁愿用多余的泥砖给牲畜建舍也不愿意用来修建学校,我们源源不断在中贫山区建校就是希望从根本上改变孩子们的观点,村里的人希望走出去,村外的人需要走进来,如此以来才能在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受教的点点头,心中却不免忌惮冷酷的现实,“这样会有用吗?”他们又如何信誓旦旦去帮助别人的人生呢? 程津珩貌似懂得她的担忧,随手从路边撷了一支沾湿的小花,“诺。”他将小黄花递到她面前。 林清看了看他,然后接过来放到鼻尖嗅了嗅,没有什么香味,然后微微垂眸,将这小花悄悄揣进口袋。 程津珩缓慢的向前走着,“虽然以一生的长度来衡量我们所能做的微乎其微,但我们要做的从来不是施与帮助,而是在他们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一颗希望的种子,若有一天这颗种子能够生根发芽,那才是我们行动的意义。”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她淡淡的点头。 “饿了吗?”他问着。 确实有点饿了,他们早上出发的很早,只在车里简单吃了点面包,现在他这么一问,确实感觉胃里空空的。 “还好。”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现在?”她稍稍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里除了青山绿水,涓涓细流,就只有地里还未收成的玉米,“我们是不是要回村委会。” “不去那里。”程津珩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冒着炊烟的房子,“我们到村们家去蹭饭。” 她想,或许她明白程津珩拒绝村长的原因,也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村民家蹭饭,于是点点头,“也好,不过我不善言辞,可能要靠你了。” 他胸有成竹的笑起来,“就怕你吃不惯。” 怎么会呢?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女孩,她应着笑道:“或许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他笑了笑,“跟我来。” 他们站在院外打了招呼,院内迎出来的是一位五六十岁大婶,操着一口地道的A市乡话,林清只会听,说得并不地道,干脆不张口讲了,倒是程津珩用着方言与大婶对答如流。 说明来意之后,大婶爽快的邀请他们进门入座,经过简单的了解才知道,原来大婶的儿子媳妇正在市内打工,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所以她一个人领着小孙女在村里生活,他们上门求助的时候正好她要为小孙女准备午饭。 大婶秉承待客之道,将家里能翻出来的肉都翻出来了,程津珩与林清极难为情,遂决定毛遂自荐,一个摘菜一个掌勺,没过多久便做出两道家常小菜来。 林清惊于程津珩如此生活化的一面,以前的他总给人一种十分不接地气的感觉,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如今他也开始洗手做羹汤,不知是不是在澳大利亚的生活让他有所改变。 程津珩做了一道酱茄子和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菜饭摆上小圆桌后,大婶的小孙女正巧赶了回来,小姑娘手里拎着一把雨伞,凉鞋里溅的全是沙子,大婶急忙舀了一瓢说给在她在院里冲了冲,然后才领着她走进来。 林清看着那个七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偷偷瞄着她与程津珩,害羞的躲在大婶身后。 大婶估计是个火爆脾气,见小孙女如此害羞呵斥了两句,呵的小孙女满脸通红,更是不愿上前。 林清见到此种状况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一向不善于交流,对于这种事情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是程津珩看起来淡定许多,只是微笑着朝小女孩伸出手,平和又安静的打招呼,“你好,我是程津珩,很高兴来你家里做客。” 林清正在心中想着这办法是否能奏效的时候,小女孩却率先有了反应,只见小女孩扭捏了两下,然后扯扯大婶的衣角,声音极小的指了指那盘番茄炒蛋,“奶奶,我想吃鸡蛋。” 程津珩朝她笑的更开了些,然后收回手亲自为她摆好碗筷,“这道菜是叔叔做的,你尝过之后可要告诉叔叔好不好吃。” 小女孩不敢与他对视,三眼两眼瞄着他坐到小板凳上,怯懦的道:“奶奶,我想吃番茄炒蛋。” “哎!”大婶应着,夹起筷子招呼着他俩吃饭,然后加了一块鸡蛋放到小女孩热气腾腾的米饭上。 林清与暮珞柽开始动筷,吃饭之余,林清忍不住观察小女孩,她几乎没有什么话,或许是因为有她与程津珩这个陌生人在场,所以她想要吃什么菜都要找奶奶去夹,并且极少抬头,只低着头去吃自己碗里的饭。不过看她的样子,她很喜欢程津珩做的菜。 林清咀嚼的动作不自觉放缓,程津珩的菜确实很好吃,照比暮珞柽的…… 想到这里,她忽的滞住,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暮珞柽。 “很……好吃。” 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响起,林清被这声音吸引过去,看到小女孩正双目怯怯看着程津珩。 “谢谢夸奖。”程津珩笑着竖起一个拇指,然后给予她肯定,“以后叔叔就听你话按照这个方法去做,是不是每一回都会很好吃?” 小女孩终于开始与他有了互动,天真的笑容挂在脸上,可爱的朝他点了两下头。 林清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中被轻轻触动,柔软的让她提不起力气,她不禁看向程津珩的侧脸,看到他无比真诚又温柔的笑,倘若有一天他做了父亲,大概会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小女孩突然笑着跑开了,林清以为她就快跑出院子,谁知道她又中途折回来,羞怯的趴在门边上,“放学之后你还会在这吗?” 程津珩可惜的摇了摇头,“叔叔还有工作,一会要去村长爷爷那里。” 小女孩一下子沮丧起来,然后又突然跳起来,“那我也要去村长那里。” “你不准去,快上学去。” 她被大婶呵了两声调皮的跑走了。 ☆、第四十一章:我......喜欢你 饭后,林清负责洗碗,程津珩则与大婶进行攀谈,进一步了解村内的具体情况,二人待了一会后便沿着山路返回。 天色发乌,走到半路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两人都没带伞,只能一路小跑到最近的一棵树下避雨。林清扎起的秀发已经被雨水淋湿,程津珩怕她着凉,遂脱下毛衣外套给她盖在头上。 她还未反应及时,程津珩修长的手臂已横在她脸颊两侧,他身上好像带有某种醉人的香气,丝丝了了萦绕鼻尖使她越发沉迷。 她微微抬头望去,他轻缓的手指正在一点一点揉搓她的头发,那么的温柔舒适,她不禁被一种感动的情绪裹挟,进而微微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无数的绝境与困苦,她是多么希望可以躲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然而一次次的噩梦之后,她终究还是一个人。 她终于无可抑制,然后一点点,恍如错觉一般缓缓朝那胸膛靠去。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低哑的声音就像突破阴霾的一道光线,直直的朝他心房射去。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然后隐隐的透不过气,那种无力又酸软的感觉就像心脏被她的软弱狠狠击中,那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雨水滴穿树叶的声音就像风起时的沙沙作响,她的眼中下起雨来,一滴两滴混着雨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空气里。 他们仿佛被全世界宠爱,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他满目哀伤,在那好似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思念似乎成为一种与呼吸同在的东西,我也很想你!这句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对不起!”他轻轻抬起右臂,温柔又小心的抚摸着她的脑后,“当初......我不应该抛下你。” 她倔强的摇了摇头,额头蹭在他胸口带来一种隐隐的躁动,“我只是一直不喜欢下雨天。”她仿若解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嘴角闪现一丝哀伤的笑,而后轻缓的张口,那语气中仿佛有岁月洗涤过的痕迹,“我也是。” 暮珞柽推开茶室门的时候,A市正迎来一场不小的雨,梁叔抬手请他入座,他脱了皮鞋走进去,身后有人在轻轻关门,他缓而有序的坐到垫子上,伸手去解那束缚他的西装扣子。 梁叔抬手为他斟了一杯红酒,他看了看那杯中的暗红色液体,梁老板将待客的茶水换成了酒水, 他不以为意,“我找到了当年的评估员,也拿到了他作假的证据,表面上看程市长执行了整个计划,可你才是坐收渔利的人,你与林家有仇?” “有仇?”梁老板似乎觉得这是一个荒谬的事情。 他依旧面色沉着,“如果不是这个答案,我很难理解你做的事情。”他蹙了下眉,随后又惨淡的笑起来,“你明知道徐副局长手握当年的秘密,为什么还要搞垮他?”他凝着眉,“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如果你在乎阿清,那么你怎么可能想她知道当年的事情,但你确实这样做了。” “那是因为你做了蠢事。” 梁叔深沉的眸光看向他,“程家那个小子,他们不应该在一起。”他沉痛的语气被暗暗下压,“这是世仇!” “我不能认同!” “你简直可笑!”梁老板训斥,然后一字一顿的告诉他,“程津珩十年之间从未放弃寻找林清,只要你一撒手,林清就会立刻跟程津珩在一起,你还自以为是的把机会拱手让人。” “你怎么知道程津珩十年都在寻找阿清?是你做的?” 梁老板定定看着他,“是他的父亲!” 程市长! “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梁老板语气突然放缓,“如果有一天林清要从我手下离开,我会把他交给你,而不是程津珩。” “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不!我是说你为什么愿意放过阿清?” 梁老板从桌下拿出一个档案袋,那里是林清的全部证件,“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为什么?”他敛起眸,目光紧紧盯着梁老板。 “别妄想去调查我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林清来找我,我愿意告诉她全部的事实,而现在,你只需要知道,钱我不要,人我也愿意放手,这就够了。” “我只在乎她。”他拿过档案袋幽幽的道:“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告诉她程市长的事,她应该听清楚自己心里的声音,而不是因为任何外力作出决定。” “你就不怕自己有一天会后悔?” 他眸光坚定,“不管结果如何,我愿意陪她赌这一次!” 夜已深,深邃静谧的天空乌云散去,稀稀朗朗露出几颗星来,村长在村委会的小院子里给他们收拾出一间房来,一张简单的小床,简单的陈设,还有一盏老式的煤油灯。 她在陌生环境下不容易睡着,就像紧绷的神经无法松懈,纵使她如何奉劝自己也全然无用,即使勉强睡着多半也会被噩梦警醒,这样也好,她无需麻烦村长多找一间房。 程津珩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一间房是最好的安排,他不能放心林清离开他的视线。 小屋内的气氛渐渐沉寂下来,煤油灯衬着室内微醺,她抬手扶额正欲说些什么,程津珩却率先打破沉默。 “快睡吧!我到外面打个电话。” 她有一秒钟的停滞,然后点点头,想着许是程津珩怕她尴尬所以先躲了出去,他缓慢的脚步声使她莫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抬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沿着床边缓缓坐下。 程津珩轻缓如小提琴般的声线已传入她耳中,她渐渐放松下来,突然感觉困倦的厉害,不得已沿着床边缓缓躺下,也许是累的乏了,她在下一秒就坠入那个黑暗幽深的梦境。 程津珩电话讲完,回来时发现她已经睡着,屋内灯光昏黑着,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床边,将薄被给她轻轻盖上,忽才发现她额角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伸手一探,发现她额头微微有些发热,估计是这一天冷热交替有些伤风,不过不算严重,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好了。 他难得有机会这样静静的看看她,哪怕是在那虚无缥缈的梦境里他们也总是隔着距离,她远远的站在回忆深处朝他微笑,挥手,蹦蹦跳跳的叫他津珩哥哥,可他一跑上前,就连同那声音也全部消失了。 “津珩哥哥……” 她呓语呢喃,一遍又一遍虚弱无力的唤着他的名字,将他从那回忆中猛地抽离出来,任由她的一声声呢喃随意波动心弦。 你为什么要蹙着眉头,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梦! 他温润的手指悄悄抚上她眉间,她的眼泪就在他手指边悄然划过鼻梁。 “别走!” 她带着哭腔,那么卑微又脆弱。 “别走!”她已经开始哭泣,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渺小又凌弱,“津珩哥哥,别离开我,我……喜欢你。” 她的梦境里开始无止境的旋转,一个个坚决而又果断的声音将她紧紧缠住。 …… “林小姐,凤凰于鸡不可同舞。” …… “你爹死了,你就得卖!要不是你娘疯了,她也得跟着你卖!” ...... “三千万……” …… “你拿什么还!” …… “臭□□!” …… “你去死吧!” …… “小梦!” …… “林梦!” …… “林清!” …… “林梦!” 啊!她猛地一惊,霍然张开眼睛,随之而来是心脏猛烈收紧带来的微微刺痛。 她不禁咳了一声,嗓子里带着一股灼热,然后周身像被冷冽的风寒侵蚀一般不禁泛起哆嗦,她做了一个噩梦,出了一身冷汗,就像这黑压压的室内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程津珩的电话还没打完吗? 她平息了两口气,仔细听了听,发现没有任何声音。 她忽的紧张起来,一脚踩下床有些着急差点摔在地上,“津珩哥哥。”她冲出门外,月光亮白,寂静的院落空无一人。 “你找我?”他低哑的声线在她左后方响起。 她猛地回头发现他倚在门边的石墙上,手指之间夹着一根香烟,在那淡白色的月光下,香烟正冒着丝丝了了的烟雾。 她微诧,悬着的心却稍稍放下,那一刻她有多怕他就此这样消失,于是落寞的垂下头来,好似无力又挫败,“电话打完了?” “嗯。”他吸了最后一口香烟,然后丢到脚边碾灭,怅然吐出一口烟雾。 她看了一看他的侧脸,故作不经意的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转过头来,朝她笑了笑,“在澳洲的时候,怕你不喜欢,就一直忍着。” 她貌似感叹,“没想到你都开始抽烟了。”看来时间真的走了很远,她还记得以前,程伯伯对他管教严格,不许他有任何一点不端正的作风。 “为什么不恨我呢?”他抬头望天,好像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可他落寞的声音传来却是那么真真切切,“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甚至十年之间从未回来找过你,为什么你连脾气都没对我发过呢?” “那你为什么十年之间从未回来找过我呢?”她反问。 他忽的笑起来,在月光之下乌黑晶亮的双眸盯向她的侧颜,那么的悲伤戏谑,“小丫头,你为什么要戳破这层纸,问的这么直白呢?” 她沉默,沉默是因为已经得到他的答案。 可是那又怎样,这样已经足够。 “我很庆幸这十年没有你陪在身边。”因为这样你不必见证我所有的狼狈。她默默的说。 这话听着好像赌气,可她的神情却实打实的平静,这样也好,淡淡的疏离感更令他觉得心安,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将他们之间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第四十二章:初访夜店 黑夜冗长,程津珩在河边点起一堆篝火,林清坐在他旁边感受着溪水在身侧流淌而过,虫鸣环绕,她难得拥有这样静谧的夜。 篝火中燃烧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崩裂声,橙红的火光映在程津珩平淡的面上,他正抬手朝火堆里添材。 “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当律师是你的梦想,没想到你现在的主要精力都用来从事慈善。”她顿了顿,“为什么?”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些天,她想了很久,有个问题一直在她心中难以挥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个理由是不是因为她。 程津珩眉宇轻蹙,然后淡然的转过头来看她,“是因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嗯。”他点点头,然后笑了笑,“以后有机会,我带你见见她。” 她心中一阵钝痛,而后在僵涩的笑中化解,他的生命中有其他重要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于是她红着眼眶望向身侧静谧的夜,“你要我来做你的速录师,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你的工作好像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其实不只是速录,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驾驭一些速录以外的工作,我刚回国,需要你的地方很多。” 她微微垂下眸,“能帮到你自然好。”她怕自己变成一个没有用的人。 他笑了笑,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旖旎,“过几天,我会在A市举办一场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 她顿了顿,“程伯父,程伯母会去吗?” “不会!他们不会公开出席有我的场合。” 可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参加。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我希望你能去。”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晶亮。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隐隐带着某种迫切,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她应该问问她平时不敢去问的问题。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我从没问过你,这十年你都过得怎么样?” “嗯……”他貌似在思索一个合适的词汇,“忙碌!”他目光微微暗淡,就像回到那十年日日煎熬的深渊,“前五年忙学业,后五年忙事业,没日没夜平淡无奇,一个不经意间,十年就过去了。” “嗯。”她淡淡的应,“我想你在澳洲这十年应该也很辛苦。” 他于暗色中猛地合上眼睛,忍受着心脏深处猛烈的痛,一种近乎热泪盈眶的感觉使他禁不住握紧拳,“是啊!”他努力将声音放平,然后缓慢的扬起唇角,就像一切痛苦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那是一段辛苦,忙碌,却又永生难忘的时间。” 这十年,林清总是不愿触及这个伤口,“澳大利亚”!那是一个遥远又悲伤的代名词,就算是路边有人随意提起,她都会不自觉的放缓脚步,然后忽然意识过来,不愿自己在悲伤中沉沦,而快速的离开。 工作可以麻痹她的神经,却无法麻痹自己对他无时无刻的想念,那是一种潜入灵魂的痛感,甚至与呼吸同在。 她抬手朝火里添材,火光照在脸上有股灼热的感觉,“小时候竟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粘着你。”她缓抬起一丝笑,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挫败,“那真是一段如梦似幻的时间,美好到将我所有的运气都耗尽了。” 他沉默的看着她的侧颜,见她睫毛缓缓眨了两次,然后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再次开口,“累不可怕,可怕的是与你渐行渐远,时间将我不断的向前推去,在与你全然相反的轨迹上,或许再次遇到你是命运给我警示,让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回不到十年前了。” 他默了默,“也许,我们不必回到十年之前,美好的就让它留在过去,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哥哥。” 她看着他,月光下的目光无比温柔,火光映在他精致温和的面上就好像梦境一般,渐渐的,她冰冷禁锢的心开始慢慢融化,她情不自禁朝他温暖的肩膀靠去,一瞬间,仿佛连心都有了依靠,他的衣衫被火光映的暖暖的,那感觉就好像童年时一般。 她不住开始呢喃,声音低低缓缓的,“小时候,我总喜欢这样靠在你肩膀上。”她轻轻笑起来,忽然之间觉得无比困倦。 “睡一会吧!”他微微侧脸,脸颊刚好碰到她柔软的发丝,就像十年前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瞌睡。 “嗯。”她应声模糊,“好困。” 她就这样在程津珩的肩膀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他们乘车返回 A市,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她按照约定提前告知了暮珞柽,却没想到当她到楼下的时候,暮珞柽已在楼下等候。 程津珩与她一前一后下车,暮珞柽正对着他们,靠坐在墨绿色跑车的车盖上,双手插在胸前,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只是那金黄的轮廓透着满满的桀骜。 她走过去,橙红的夕阳微微有些刺眼,“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明天吧!”她一夜未睡,多少有些疲惫,就连声音都显的有气无力。 暮珞柽蹙了蹙眉,“人你带出去,怎么没照顾好?”他转头质问程津珩。 程津珩默了默,“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算作赔罪。” “不用了。”林清拒绝,“我有点累了。” “也好。”程津珩摸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发热了,遂放心道:“明天给你放假,好好休息。” 暮珞柽不满的撇嘴。程津珩没多言语,朝他简单致意后便离开了,而林清貌似没有多余的兴致,直接忽视他朝楼内走去。 “喂!我还有话没说完。”他紧追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明天吧!”她实在有些累了。 “恐怕不行!”他看了一下手表,“今天是九月三十号,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们要在今天与过去挥别,因为从明天开始,可就是你人生全新的篇章。” 他总喜欢夸大其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听不明白。 “跟我来!” 林清任由他拽着上了跑车,只一会的功夫他们便停在一家夜店门前。 她万分无奈,“我真的没有心情陪你胡闹。” “你说错了。”暮珞柽一本正经道:“是我在陪你胡闹。” 她默了默,而后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软弱。” “不!”他淡淡摇起头,“是我一直将你想的太过坚强。” 或许她还不够坚强! “你想我如何?”她声音低低的。 他赞扬的笑笑,然后用下巴指了指里面,“就今天,什么都不管,我陪你好好疯一次。” 她看了看那狭窄又怪异的门面,静默片刻,“行!我跟你进去。” 这是林清第一次来夜店,奇异的灯光,喧闹到迷离的环境,还有一群人的乱舞,她甚至还来不及多看就被暮珞柽领到二楼。 不过奇怪的是,二楼一个人都没有。 “这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她尽量将声音放大也没被他听见,暮珞柽正在跟侍者交代酒水,林清索性拿出手机,将原话短信发给他。 暮珞柽感觉胸口有些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是她发来的短信,而发短信的人正站在她对面万分无奈的举着手机。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他笑起来,手指跳跃着回复几个字,“我包场了”。 她无奈撇撇嘴,回复道:“所以你带我来夜店,却不让我跟其他人玩?” “你跟我玩就够了,你还想跟谁玩?” 林清飞快打出两个字,“再见”!然后二话不说沿着右手边的扶手下了楼梯。 “喂!”暮珞柽的喊声淹没在震耳的音乐中,他急忙追着她下楼,却发现她早已混入乱舞的群众之中。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带她去游乐场坐个云霄飞车,他急忙钻进去寻她,舞池拥挤,他前前后后找了几圈也没看到她的人影,不得已退了出来,想着去二楼找她可能看的更直接一些,正当他转身准备上楼,目光向右一撇,发现她熟悉的背影坐在吧台的正中央。 音乐声渐渐小了下来,他走过去,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对着林清说道:“小姐,你知道土耳其的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 林清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喝着酒。 暮珞柽暗暗在心中咒骂一句,然后用力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侧身倚在吧台上,“哥们!那你知不知道花儿为什么是红色的?” 那男人怔了一怔,看了看林清,又看了看暮珞柽,尴尬的道了句抱歉后起身离开了。 暮珞柽顺势坐下来,要了杯同她一模一样的酒,看她双眼有些迷离,便问道:“你酒量如何?” 她摇摇头,面颊绯红,“不知道,从没试过。”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不会从来没有喝过酒吧?”他惊奇的问。 她蹙起眉,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奇怪,“如果喝酒能够帮我解决问题,我会选择喝。” “你一向这么理智。” 她又笑起来,这酒火辣,一杯下肚已经微微开始上头,就好像是被酒精唤醒了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她双眼微微迷离的看着他,答非所问,“可是我后来遇上你了,在我人生无尽灰暗的时候,谁知道你这个花花公子在想什么?” ☆、第四十三章:她感受到了背叛! 看来她真是喝多了,说话已经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暮珞柽被她身上慵懒又魅惑的气息吸引,不由得渐渐向她靠近,“阿清。”他呢喃着叫着她的名字,“你有没有过一点喜欢我?” 她用沉默代替回答,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答案,本来因为酒精渐渐混沌意识也在逐渐放大的音乐中渐渐空白。 舞池中间又开始活跃起来,林清随着音乐声看去,下一秒走了过去。 暮珞柽还没来得及抓住她,便看见她混在舞池边上跟着音乐毫无节奏的乱跳。 酒量极低! 他得出结论!然后拿出手机叫了一位代驾。 “暮总,赠您两杯特调鸡尾酒。”身后的调酒师将酒从身后推过来。 他回过身,朝调酒师挑了下眉,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谢谢,不过味道好像有点怪。” 那调酒师解释道:“只是多放了点白兰地。” 他转过头来,林清结束了她有些疯癫的舞,晃着发晕的脑袋走回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都没看,直接拿起鸡尾酒一饮而尽,酒杯中的冰块也被她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一瞬间冰凉的感觉滋润了她干渴的喉咙,她霎时间觉得嗓子舒服几许,然后头一栽,趴在桌台上不省人事。 暮珞柽一脸惊讶,却又觉得有点可爱,于是问调酒师,“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调酒师伸手比了个“Ok”,“三杯威士忌。” “三……”他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摊在桌台上的林清哭笑不得,“回家了。”他摸摸她的头,站起来扶直她的身子,直接将她横向抱起。 脑袋突然一阵发晕,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其实他没喝太多,就一杯洋酒,一杯鸡尾酒,怎么就有些晕了呢? 他不以为意,抱着林清走出夜店,天已黑,路灯亮起,汽车喧嚣轰鸣,他抱着林清坐到后座上,她瘫在他怀里,脸颊滚烫。 代驾很快将他们找到,然后根据暮珞柽提供的地址将他们送到林清家楼下。 暮珞柽抱着林清上楼,用林清的指纹开了锁,室内一片漆黑,他摸着黑将林清放到沙发上,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燥热。 不过是抱着她爬了四楼,怎么会这么热。 他立刻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去门边开灯,随着燥热而来的是口干舌燥,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然后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一多半。 这感觉不太对!他解开领带丢在一边,想要呼吸的更顺畅一些,却发现脸颊火烧一般滚烫。 “水……” 她在睡梦中呢喃,暮珞柽回过神来,急忙倒了一杯水给她,然后蹲在沙发旁,用手掌撑起她的头,然后慢慢的将水喂到她嘴里。 她精致的薄唇在他视线中越发突出,他看到她一点一点缓慢的吮水,那白皙的颈部跟着慢慢起伏,他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霎时间体内仿佛有一种燥热即将呼之欲出,甚至连血液都在沸腾。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慌张的将她放开,伴随着体内喷薄而出的欲望,他猛然闭上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人朝他的酒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不住粗喘,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这样不行!他立刻做出决定,急忙奔到水池,用冷水将脑袋淋了个彻彻底底,冰凉的感觉使他渐渐找回一些理智,好似身体内的火焰得到短暂的平息,他终于有了喘气的功夫。 “好热……”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面色潮红,迷迷糊糊从沙发上爬起来,摸索着自己的领口向外扯。 他猛然回神!阿清的酒! “阿清,不要!”他急忙朝她奔去,扯过一旁的毯子紧紧裹在她身上。 她难受的蹙眉,然后不耐烦的张开眼睛,看到暮珞柽紧张的神情,和湿漉漉的正在朝下滴水的头发。 她缓缓笑着眨了两下眼睛,哑着嗓子道:“下雨了,别怕!以后有我陪着你。”然后身体前倾,纵着自己的欲望,不顾一切的朝他吻去。 他终于不再抗拒,她柔软火热的唇仿佛带有致命的吸引力,一步一步将他体内喷薄而出的火热渲染的越发浓烈,他终于无可抑制的向她扑去,然后一步一步陷入他们肌肤相亲的火热里。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无比绚丽的梦,就像孩童时期在游乐场,坐上了一个无止境的七彩滑梯,她可以毫无顾忌的一直向下滑去,风擦过她耳边,她笑得开心极了,以至于嗓子嘶哑的感觉都是那样清晰。 暮珞柽安静的抱着她,凌晨的世界寂静无比,清晰到他可以听见她轻缓的呼吸安静又舒适。 你会怪我吗? 他柔软的双唇轻轻触在她额角,她的脸颊已经不再滚烫,温温润润的,像个疲惫的小孩。 他的感性不允许自己将她放开,可理性却在拼命告诉他,现在,你应该立刻下床,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坐在沙发上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将要有的各种可能,可是……又有什么好想的呢?他又怎么能用自己的逻辑去向阿清解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他无比纠结却又泰然自若。 然后他将怀中的她搂紧了些,挨着枕边躺下去,明天的事交给明天,他只知道他很爱她。 酒精的作用将林清的睡眠时间延长,正当她感觉嗓子干渴的厉害,不得不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才忽然察觉,她的背正结结实实贴在一个男人坚实的胸膛上,这种肌肤相亲的亲密让她心中猝然一惊,她猛地张开眼睛,本能的抗拒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的大脑已然陷入一片空白,她逼着自己闭上眼睛,然后调整自己飞快的呼吸,林清,不要紧张,不要慌乱,给自己找件衣服穿,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 她努力告诉自己,然后撑着自己颤抖发软的胳膊侧卧起身。 “嫁给我吧!阿清!”他粗糙的声音仿佛还未苏醒。 而她却赫然一滞,紧跟着心脏浩浩荡荡的震了一下,是暮珞柽! 她霎时间觉得有些讽刺,身子紧跟着开始发僵,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静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穿上衣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凭什么!”她冷漠的声音就像漂浮在空气中的一丝尘埃。 他还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双眼微睁,被子盖住半身露出他结实的臂膀。 “你在怪我对不对?” “怪你什么?”她反过来质问他,“我想这样的事对你来说稀松平常,相对的,千万别觉得这对我来说有什么了不起。” 他坐起身来,“你说你不在意?”他掀开被子,一丝不挂的走到她面前,“你看着我,不要躲。” 她平静的仰起下巴,目光坚毅的与他对峙,“又能怎样?” “可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两个词。”他声音低迷,“紧张和受伤。” 她飞快的别过脸去,“如果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我,那你就错了。”她沉了口气,又转过脸来,“如果你认为我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崩溃,那只能说明你太小看了我,我跟谁?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在我的人生面前,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信对你来说也一样。” 他倒宁愿她能发一顿脾气,然后疯狂的打他骂他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可这样她就不是阿清了。 越是平静,就越是愤怒,他知道她在努力掩饰她的慌张。 “我想你一定很生气。”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然后动作轻缓的一件一件穿上,直到扣好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他终于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可比起你的愤怒,我更怕你对我感到失望。” 怀中的她是那么的僵滞疏离,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她,然后他在下一秒被她猛的推开。 “如果休息够了,就离开吧!”她冷漠的下了逐客令。 他沉痛的看着她,貌似无言,然后下一秒飞快的退出房间。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感觉自己的心啪嗒一声摔得粉碎,她开始没有方向的混乱的在屋子里面踱步,走去厨房打开水空头却发现没脏碗可以洗,打开冰箱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要,然后她走去卫生间却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只能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她忘了打开洗衣机的电源,默默走回卧室,将凌乱的被子重新铺好,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脸刷牙,于是飞快的冲进卫生间拿起牙刷刷牙,她还应该干什么?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什么都不记得,但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终于对着镜子平静的留下两行泪来,然后将牙刷丢进垃圾桶,对着水龙头快速漱了两口水,转身走回卧房。 她感受到了背叛,感受到了欺骗,她混乱的心绪就像一滩浑浊的水,使她辨不清方向。 她越发焦躁,被子上她弄脏的印记明晃晃摆在眼前,她疯狂的想要将它拆卸下来洗掉,她快速走过去,握住被子的一角,打开拉链,将被芯毫无章法的向外扯,她愤怒而压抑,这使她越扯越费力,终于将整个被子毫无章法的缠绕在一起,就像一团解不开的谜题,她终于无可抑制的崩溃,然后抓起被子狠狠摔下去,整个人脆弱又无力的跌在地板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明我……那么的信任你! ☆、第四十四章:重遇程夫人 暮珞柽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去了夜店,查询未果,他又将车开到林清家楼下,取出档案袋,重新上了楼。 他连续敲了几次门无人应答,于是他沉了口气,喊道:“阿清,我们谈谈。” 房门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暮珞柽笃定,如果不用无理取闹这一招,他今天是见不到她了。 于是他敲门的力道加重,喊道:“冷战不能解决问题,你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阿清!” 他站在门口喊了五分钟后,门终于从里面冷静的打开,她怨怼的站在他面前,双目微微红肿。 暮珞柽微怔,心中飞快闪过一丝心疼,“你哭了。” “没有!”她生冷的否定,“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那我们多余见这一面。”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他站在门外没有走进去,“如果你愿意,哪怕你不爱我,我会娶你,照顾你,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像从前一样,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并且绝对不会再提。” 她沉默,这两个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前者是将错就错,而后者是自欺欺人。 他知道她两个都不想选,他抬手将档案袋递到她面前,语气落寞,“其实这才是我想要送给你的礼物,要恭喜你,你自由了。” 她凝眉接过档案袋,打开,里面是她所有的身份证明,她心脏赫然一滞,这是……梁叔手上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紧张的上前质问:“你去找他了。” 他点头。 “你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她努力沉上一口气,紧张的连嘴唇都在颤抖,“你不能跟他扯上关系。”她直冲着要出门,“我现在回去,不管你用什么条件交换,我要取消这件事。” “没有任何条件!”他拽住她,迫使她冷静下来,“或许他不愿意你们之间就这样僵持下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折磨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钱,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暮珞柽静静看着她的狂躁,渐渐开始嘴角上扬,“你好像很关心我。” “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他淡淡的摇头,“真的没有!如果有一天你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以选择去问他,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什么意思?” “程津珩。”他直直看着她,“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你不明白!” “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逃避!”她凄楚的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我只是清清楚楚明白这个□□裸的现实。”她沉痛的闭上眼睛,“十年前,林家破产,父亲自尽,你把我从夜总会里救出来那一晚,我连夜跑去程家,就是那一晚,程津珩被送出国,程家人亲口告诉我现实有多残酷,你明白那种身体滚烫心却冷到窒息的感觉吗?程津珩从来只当我是故人家的妹妹,即使他愿意帮助我照顾我那也不是爱,他终究有自己的生活,而那个生活里不会有我。” “如果他也爱你呢?”他平静的反问,就像打破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上泛起层层涟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也爱你,你会不会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 “你知道你这番话有多么可笑吗?”她的声音就像从嗓子中挤出来一样脆弱不堪,“这十年,我经历过的一切一切,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过去,只是一场色彩奇异的梦。”她讽刺的笑了笑,“这十年,我曾见过这世间最大的不堪,深深陷入这社会最阴暗的泥沼,我在夜总会奇异的灯光之下谋求生存,我曾遭遇过□□□□,站在人性的边缘,举起屠刀想要亲自了结这一切,我曾经无数次站在死亡的边缘,最后却连死都无法随心所欲,这就是我的人生,那么努力过活却又千疮百孔的人生。”她悲惨的双目渗出泪来,“这样的我,凭什么站在程津珩身边。” “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暮珞柽猛地将她抱住,“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你站在他身边也好,你不站在他身边也罢,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你是我暮珞柽这辈子唯一发自肺腑要去爱的女人,你是最好的!” 她惨笑,酸痛的感觉在她身上蔓延,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没遇见过他,那么就无所谓自责与亏欠,或许她会早点明白认命的滋味,然后放弃挣扎与反抗,是不是那样,她的人生会比较容易度过。 她的右手轻轻抚向他上下起伏的背,慢慢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他心跳的声音距离她很近,使她莫名感到心安,很奇怪,为什么她就是讨厌不起来,为什么他明明对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她还是忍不住朝他靠近,更加神奇的是,为什么此刻……她的心竟感觉不再那么痛了。 第二天,林清按照约定到慈善机构上班,她本能的忘记自己已经自由的事实,更是从心里不敢相信这件事,于是她索性将它放下不去理会,如果她没有自由,她的生活与现在没有分别,如果她真的自由了,那么她做什么又何必去费心思考,于是她难得跟自己装起糊涂,在心里将她与梁叔的会面无限期延后。 基金会的工作比想象中的更加平静,她极少与人交流,与程津珩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多半时间她都守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录入资料。 程津珩在某种程度上给了她很大的自由,在外人看来他们并不熟识,她只是基金会特聘的速录师,工作结束就可以提前下班,好像是基金会里唯一一个自由人,这样的关系也不必给她造成负担。 可人生的经验告诉她,如果她的生活可以一直静如湖面,那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短暂的玩笑。 一月后的一天,她在基金会的电梯里迎面撞上一个女人,匆匆表达歉意之后她正欲离开,却被那女人迟疑的叫住,她回过头,猛然发现那人是程市长的夫人。 “果然是你,小梦!”程夫人走上前来亲切的握住她的手,颇有几丝热泪盈眶。 她倍感诧异,不由得开始发怔,无法接受这突然之间的故人重逢。 “小梦!是我,程阿姨。”程夫人殷切的目光将她细细端详,“不记得阿姨了吗?十年了,你是真的长大了。” 她不免有些热目,从小到大程阿姨一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宠爱,她不会忘记,但对于程家人,她总是心存芥蒂,再也无法做到同从前一般亲切,于是生疏的打起招呼,“您好,程阿姨。” 程夫人无法抑制的摸了摸她的脸,“阿姨真的是很想你,这十年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阿姨,是不是生活上过得十分困难。” 她送给程夫人一丝宽心的笑,“还好,最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程夫人欣慰的点点头,“阿姨惭愧,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聊一聊。” 她想拒绝,可是拒绝的话哽在咽喉如何也开不了口,于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如果阿姨方便的话。” 她们就近选择了楼下一家咖啡馆,程夫人不喜喝咖啡,只点了一杯白水,林清象征性的点了一杯咖啡却从未动过。 程夫人欣喜之余好好梳理了一下情绪,貌似许多感慨,神色微微惆怅。 咖啡馆内人并不多,放着舒缓的音乐,窗外的天色却不知何时开始发阴。 林清不想谈话氛围过于压抑,于是浅浅的赞扬,“十年了,阿姨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直那么漂亮。” 程夫人笑起来,“老了!许是日子过得不太舒心,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怎么会呢?津珩哥……这么优秀,您应该觉得骄傲。” 程夫人连连摇头,“说来惭愧,自从津珩被他父亲送出国,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她惊愕!“为什么?” 程夫人叹息着摇摇头,“造化弄人。”她感慨道:“从那天开始,他们父子俩就像结了仇,大约过了半年,我才第一次与他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向我询问你的消息,我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他嗯了一声,说了句让我注意身体,就把电话挂了。” 林清放在桌面下方的手掌不自觉开始收紧,“您说……他有问过我的情况?” 程夫人淡淡笑起来,仿佛觉得她是在说傻话,“他怎么不会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就跟你程叔叔说想去澳洲看看,你程叔叔拒绝了我,说他安排在澳洲的人说津珩很好,可是自从通了电话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陈律师连夜赶来家里,我才知道,原来津珩在澳洲出了事。” “出事?”林清拇指的指尖紧紧扼住食指指腹。 “事情过去很久了。”程夫人叹了口气,“这些年,津珩从未放弃寻找你,我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一定不会愿意回国,更不会愿意把自己的事业转移到国内来。” 她脸上清清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指尖深陷指腹的痛感带给她丝丝疼痛,她怔怔的没有说话,程阿姨彷如远古传来的哀求。 “小梦,替阿姨劝劝津珩,我想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第四十五章:慈善晚宴 她心情凝重的回到基金会,心里仿佛经历一场无声的震撼,有些心痛,有些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程阿姨已经说得十分委婉,当年家里出事,是程市长不允许他们再有往来所以连夜将程津珩送出国,并且不允许他回来。 原来程津珩从未放弃寻找她,而她竟然今天才知道。 那他到底在澳洲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与他手上的伤口有关,她的脚步不自觉放缓,一抬头,屋内的他正在低头审阅什么文件。 她禁不住微微心痛,渐渐的痛到窒息,原来程津珩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家,为什么呢?是因为她吗?她知道自己这样想多少有些自作多情,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认为呢?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柔和的朝她笑了笑,她微怔,然后看他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她应和着推门而入,慢慢停在他面前,“你……找我?” “嗯,明晚就是慈善晚宴了,你想好了吗?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出席?” “我……”她难得语滞,因为心里的疑惑太多让她有些找不到方向。 “有困难吗?”他眸光明亮的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缓缓沉下去,然后静静摇了摇头,“没有。” “那好,明晚八点,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嗯。”她的目光不知怎的就开始温热,一股闷闷的,感动的,躁动的复杂情绪萦绕在她心头,使她良久良久的动弹不得。 如果说这十年他从未放弃寻找她,如果说这十年他未曾回家是因为她,如果说这十年他也会因为找不到她而难过,那么是不是对他而言,她也是无比重要甚至是难以割舍。 “你……”她不知怎么就吐出了这个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带着哭腔,那明明是她心里正在想着的话,怎么就毫无防卫的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有找过我?她原本想问。 “怎么?”他看着她,她的表情复杂的让人捉摸不透。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也不想就此打住,她不想放任一个个谜团在心里捉摸不透,使自己寝食难安,却也无法直接开口去问,你是不是在乎我? 她唇角轻启却又缓缓合上,如果她去问了,又能得到什么答案呢? 她缓缓闭上眼睛,忍住心痛,活生生将眼中的泪水收了回去。 “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她惨白的笑了笑。 “嗯。”他点点头,欲言又止的轻启嘴角,最后只化作几个平凡的字眼,“好好休息。” 下午,林清到疗养院看望母亲,所幸,林夫人状态不错,一眼将她这个女儿认出,两人坐在长椅上,难得的聊了许久。 林清许久未曾感觉被母亲呵护,她躺在母亲的腿上,将这些日子所有的困惑全部讲给母亲听,林夫人只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时不时简单应一应,最后她竟迷迷糊糊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日暮,她以为自己还躺在母亲的腿上,起身却发现暮珞柽正嘴角含笑的看着她,而她身上正盖着他的西装。 她不禁吓了一跳,蹙起眉,坐起身来,“你怎么在这?” “路过。” 路过到南区?她不以为意,揉了揉迟缓的脑袋,“我母亲呢?” “被护工带进去了。” 她滞了滞,缓缓起身,稍微整理了头发,然后将西装工整的还给他,“那走吧。” “再坐一会。”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怎么了?” 他抬手抚了抚额,略尴尬的模样,“腿麻了。” 林清忍不住笑,侧过脸去,用手指探了探鼻息轻松掩掉,遂问道:“我在你腿上睡了多久?” “嗯……一个小时。”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五点多了,妈妈每天下午三点进药,这样算来,至少两个多小时了,他就这样一直忍着? 她重新坐下来,“暮氏的工作不忙吗?你有时间耗在这。” “这是时间控管上的秘密,你不是管理者不会懂得。” 听起来很骄傲的样子,她点点头,忽然将情绪沉淀下来,像是有心事想同他讲,“刚刚我跟妈妈聊了很多。” “嗯。”暮珞柽应着,目光紧盯着她的侧颜。 “我跟她讲了我这些年的委屈,告诉她津珩哥哥回来了……”她忽然转头与他对视,“你知道吗?原来程津珩一直在找我。” 他顿了顿,微一扬眉,“猜到了,从‘林夕’就看得出来,只是我无法告诉你我不确定的事。” “你也觉得‘林夕’是因为我吗?我问过他,他说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猜他原话一定不是这样说,只是让你理解成这样。”他笑了笑,“律师的奇怪逻辑。” “这你都知道?” “很难理解吗?” 她挫败的扬起唇角,微微苦涩的模样,“可我当时真的信了。” 暮珞柽轻轻笑起来,“你向来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只是一遇到他就开始犯糊涂。” 可她现在好像没办法再装糊涂了! 她一直在抑制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一种想要讲清楚说明白的欲望。 “你的腿好些了吗?如果好了,我们就回吧!” “还没有。”他不是在说假话。 林清点点头,背靠在长椅上,去望向天边那飘逸的云霞。 “你知道吗?我今天才发现,有一种感觉很奇怪,就是当委屈可以倾诉的时候,再多的委屈好像都不再感到那么委屈了。” “伯母有没有摸着你的头说,乖,妈妈一直都在。” 她摇摇头,淡然的模样,“但是很奇怪,在她身边好像很多事自然就有了答案,很多想不明白的也都渐渐清晰了。” “你有没有规划过和伯母全新的生活?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这个问题。” 她反问道:“所以从上次开始你就计划着给我自由?” “其实在更早之前,只是我过于了解你,一直不敢有所行动。” “那现在呢?” “情势所迫呗!”他貌似漫不经心,“我一直想要为你的人生争取最大的自由,我想要你毫无顾忌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对你的担心与顾虑胜过对我自己。” 她落寞的垂下头,胸臆间微微起伏,“我想……你的腿应该好些了,走吧!”她率先站起身。 “明天就是林夕的慈善晚宴了吧!”他整理好西装起身。 “你会去吗?”她反问。 他傲娇的笑了笑,明知道他们是主角他干嘛去做那个电灯泡,“不去,我有应酬。” 罢了!她点点头,没说任何话。 慈善晚宴的上午,暮珞柽特意差人送了一套礼服给她,是他喜欢的红色,下午的时候程津珩也给她送来一套礼服,是大方的白色,她最后选择了白色的穿上,因为看着不那么张扬,她不喜张扬,只要埋没在人群中就好。 晚上的时候程津珩来楼下接她,他们一起去了慈善晚宴的会场,林清没有什么太多的兴趣,就是觉得自己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来这的人,场面者居多,加上程津珩之前揭露徐副局长的官司轰动全城,许多人并不是为了慈善,多半是来与程津珩打一些照面。 林清只顾陪在程津珩身边,二十多分钟下来,程津珩还是一副温和的笑,好似不带有任何情绪一般,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激起他情绪的一点点波澜。 但程津珩貌似很轻易可以看出她的无奈,端起酒杯停下来,“如果累了就去旁边坐一坐,拍卖会马上就开始了,到时候我去找你。” 她摇摇头,淡淡的拒绝,“既然来了,就要坚持下去,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程津珩笑起来,“那就再陪我见个人?” “嗯。” 他目光看向远处的钢琴,林清顺着他看去,那钢琴旁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看着文质彬彬,“是谁?” “A市慈善协会主席。” 她微微讽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跟你聊更多关于慈善的话题。” 程津珩笑看她,这一晚上的人情世故,虚与委蛇,估计她看的厌恶,所以解释道:“村先生人不错,业内风评很好,只是国内的大环境不如所想,要想有所改变,我想他也需要一位合作伙伴。”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林夕’的结构很庞大,人员众多,从上部管理到下部执行基本与一个大型企业无异,你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金额支撑这笔费用,或者说,这与‘慈善非营利性’本身就有所冲突,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津珩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彩,“公益并非以营利为目的,但不代表它不能产生利润,公益本身不赚钱,但从事公益事业的人理应收获利益。” “具体呢?你是如何做的?”她不解的问。 “打个比方,当我从慈善家那里收到一笔捐赠,林夕首先会进行自身评估,然后选用部分资金去投放市场进行再创造,所得款项百分之七十五用于慈善项目,百分之二十用于员工收益,百分之五用于再创造,并且,在此过程中我们要保证从善款的收入到投入慈善的金额只多不少,这就是林夕的操作模式。” 她受益有严肃的点着头,“我明白了。” 程津珩看着她,“这世界的困苦太多,如果人们一直以传统的眼光看待慈善,那么这个行业就无法发展,慈善必须变成事业,变成一份得以盈利的工作,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并且有能力终其一生为此奋斗。” 她淡淡点着头,面色受教,心中却十分为他感到骄傲! ☆、第四十六章:成年礼! “你说的没错。”她由心而外的赞扬,语气却是淡淡的,甚至是稍微有些疲惫落寞的,“我心甘情愿跟你去见村先生。” 程津珩的目光中是难以掩藏的赞扬,然而更多的是欣慰,这使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你很棒!” “嗯?”她轻轻蹙了下眉头,不明所以。 他摇摇头,嘴角的笑容渐收,“走吧!” 几番交谈之后,林清才发现,村先生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人十分憨厚,交流起来又十分热情,时不时的打趣,这使她在旁聆听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尴尬。 期间他们聊了不少慈善的话题,最后村先生提议他日相约进一步详谈。 话毕之后,林清不自觉被一旁的钢琴吸引住了,她静静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脑中一下子浮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就连程津珩唤她都没有听到。 “要不要弹奏一曲?”他用高脚杯轻轻撞了撞她的杯面。 然后她被清脆的声音唤的回过神来,诧异的看了看他,而后落寞的摇摇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连钢琴也都属于过去。 “来吧!”他率先将高脚杯放好,又将她的杯子放下,然后拉过她的手腕坐下来,“我们合作一曲,一人一只手,我用左手,你的右手可以吗?” 他们已经并肩坐下,林清没有拒绝,遂问道:“弹什么?” “《蓝色的爱》!”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紧跟着呼吸慢慢收紧,脸上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好。” “那开始喽!” 程津珩低下头,左手行云流水般抚动琴键,一段悦耳的琴音随着他轻柔的手指缓缓流出,林清想要跟上,可她右手手指颤抖的触着琴键却无论如何按不下去,她很紧张,不由得胸口上下起伏。 “别紧张。”程津珩轻缓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然后她感觉自己空荡荡的左手在下一秒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紧,她整个心房跟着一颤,然后半个手臂好像僵直一般彻底麻掉。 她猛地闭上眼睛,缓缓提起一口气又慢慢疏散出去,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她绝不要就此错过。 她猛然张开眼睛,左手紧紧握住他的掌心,然后右手慢慢的随着他的音符一点一点缓缓投入,她仿佛抓住一个机会,终于可以将这十年的爱慕,思念一点一滴的表达出来。 恍如隔世一般,几分钟后,琴音落毕,众人掌声响起,程津珩正在彼端朝她微笑,他的眼中是如此复杂,悲伤、喜悦与无奈缠绕交织,她看着他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从澎湃的思念中解放出来。 “十年前,我对你说,让你把你的感情放在琴音里,你做到了。” 她静静看着他,如果你读懂了我的琴音,是不是也能读懂我的内心。 他浅浅的笑,“拍卖会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她心底始终想要寻找一个答案,她爱了他许多年,她从不惧人知,可是他呢?这些年,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 林清惶然的跟着程津珩走进拍卖会场,她心情不佳,脑子里面混混沌沌的,程津珩拉着她的手从没放过,他们坐在拍卖会席间,台上的拍品一轮一轮送上,她无心去看,只微微注目他们相握的手指,直到身侧的程津珩举起牌子。 “三百万。” 林清猛然回神,看到他无比坚定的神情,然后她朝台上看去,大屏幕上显示一颗粉色裸钻。 “三百五十万。”不知哪里有人抬价。 程津珩毫不犹豫,“四百万。” 拍卖师敲了两下锤,就在第三下锤刚刚抬起的时候有人喊道:“四百五十万。” “一颗钻石真的值这些钱吗?”她仿佛在对自己说,不含任何情绪的。 “值得!”侧旁的程津珩无比肯定,然后举起手中的牌子,“五百万。” 林清错愕是我看向他。 拍卖师隆重宣布,“恭喜二十号程先生以五百万价格拍得十号拍品粉红之星,同时感谢程先生的爱心捐赠。” 启程回家的路上,林清始终不理解程津珩为何会用五百万的高价拍下这颗粉色裸钻,这不像他的性格,也并非程家家训,直到下车前,程津珩拉住她的手腕,将一个装着粉色裸钻的精致盒子递到她面前,她才忽然明白他的用意。 …… “津珩哥哥,我的成年礼你可千万别忘了。” 他坐在琴前无奈的笑了笑,“你每天都要在我耳边提醒我好几次,怎么会忘。” 然后她俯身上前,弓着腰与他面对面,圆圆的眼睛转了转,“那你有没有想好要送我什么呀!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下呀!” 他微微展眉,扬着下巴,“透露了还叫惊喜吗?” 她懊恼的嘟起嘴,“我不管,成年礼一定要隆重,那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你要是随便敷衍我,我可是要生气的。” “真的会生气?” “哎呀!”她挫败的撒起娇来,与他并肩坐在钢琴的长凳上,“你明知道我不会生气,为什么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程津珩揉了揉她的头,“要不要合作一曲。” “怎么合作?” “四手联弹。”他说着。 …… “这是……”她错愕的看着他。 “成年礼。”他于暗色中微笑,“是我欠你的成年礼。” 她心中猛地钝痛,然后一绞一绞痛的她喘不过起来。 他静静说着,“虽然迟了,但我想你会原谅我。” 她看着他,唇角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她怕自己暴露颤抖的声线,于是她猛地握紧他递上来的小盒子,打开车门,飞速下车走进楼内,终于如愿以偿将自己颤抖的身躯掩藏在楼道的黑暗之中。 她的心好痛,痛到连喘息都觉得费力,她靠在自家的门边上紧紧咬住食指关节,然后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为什么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曾经的美好都那么历历在目,为什么他们就是回不去了。 然而,这世间只有一个程津珩,可以毫不费力让她溃败的体无完肤。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的食指骨节已经咬的冰冷,她扼紧手中的钻石,漆黑色夜色中,她的目光由悲痛转为强悍,这一夜,无论如何,她要一个答案,哪怕不顾一切,哪怕奋不顾身,她一定要知道那个答案。 她奋力起身,近乎偏执,攥紧手中的粉色钻石,和着夜色扬长而去。 程津珩酒店房门口,她已被雨水淋成落汤鸡,她猛喘了几口气,手指攥拳狠狠去砸向那房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程津珩见到她时怔了怔,然后急忙将她拉进去。 林清没时间拖延,反手扼住他的手腕,目光之中是不顾一切之后的义无反顾。 “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完我就走。” “你怎么了?”程津珩神色凝重,“我先给你找条毛巾擦一擦。” “不!”她倔强的仰头,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交织,模糊成片。“回答我。”她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当初不是自愿抛下我,是程伯父强行将你送出国的是不是?”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果然该来的一切迟早都要来,“是!”他淡淡承认。 “好!”她认可的点点头,嘴角一丝抽动的笑,“你这十年都在找我对不对?” 他看着她,没有一丝闪躲,“对!” 很好!“所以你十年也不愿回家都是因为我对不对?” 他突然之间红了眼,挫败的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声音,沉痛又清晰,“对!” 她两行泪水潸然落下,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血红的唇角,“所以……林夕天使根本就是以我命名,根本不会有另一个女孩的存在。” “是!”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她嘴唇已经因为激动开始发颤,她努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所以,你送我粉色钻石,你为我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喜欢我?”她殷切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双目瞪得老大,一点一点渗出泪来,她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度,“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镇静,甚至冷漠的近乎绝情,只见他云淡风轻开口,声线清晰的就像午后的一杯闲茶,“不是!”他看着她,又重复一遍,“我说,不是!” 她心中愕然一惊,一下子所有的勇气都荡然无存,彷如镣铐一般的手指也好像在忽然之间失去力气,然后她手指的在渐渐冷寂的血液中一根一根松开,直到彻底离开他的手腕,“那你回答我,是因为什么?” “林清。” “不要叫我林清。”她猩红的双眼怒瞪着他,“林清不是你的妹妹,林梦才是!”她一拳捶在他胸口,手指骨节用力到泛白,她咬紧了牙跟,脸颊因为羞窘和愤怒涨的滚烫,“程津珩,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对我这样好,为我做的一切一切,你怎么可以赖得掉?” 他沉痛的闭上双目,“或许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我对你的愧疚是因为,十年前林家破产,是我父亲一手导致。” 她愕然滞住,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他低下眉来看她,“十年前,政府宣布撤回浅海龙涎湾计划,是我父亲撤回了所有对林氏的资金援助,最终导致林氏破产,你父亲被迫借了高利贷,最终上吊而亡。” 她感觉脑袋霎时嗡的一声,“所以!”她紧紧咬住自己的牙根,强迫着自己将话说的更加清晰,却忍不住整张脸的肌肉都在颤抖,“你是在告诉我,程市长是害林家破产的仇人,而你对我做的所有一切一切只是因为你的愧疚。” 哈!她于恍惚间苍白的笑了,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好似在混沌中渐渐沉沦,“所以!等你把歉疚弥补了之后,就要离开我了吗?” “林清!” 她扼住拳,抑住全身颤抖紧紧咬住食指指腹,她不想哭出声音,因为这样太过狼狈,这一夜,她撕掉所有的伪装只为寻找一个答案,可她再一次败给了现实,确切的说,是败给他! 她面颊滚烫,灼热的她近乎恍惚,可雨水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却带来一丝凉飕飕的气息,她心里痛,冰冰凉凉的,最终她苍白的笑了,近乎绝望,“今天我来,是为了一个答案。”她抬起双目勇敢的看向他,“而这个答案,我要到了。” ☆、第四十七章:林清怀孕! 雨势渐大。 她从酒店大门出来,独自一人走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雨水铺天盖地而来,砸的她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怎样也直不起腰来,仿佛背上有千斤重压得她越来越低,直逼得她腿脚发软最后毫无体面的跌坐到地上。 她有点累,再也走不动了,她就想在这里睡去,就这样睡下去...... 接到陈珊电话的时候,暮珞柽已在林请家到酒店的路上驱车跑了几个来回,从接到程津珩电话开始,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疏忽她就出了什么意外。 到达医院门诊的时候他已经被淋成落汤鸡,浑身上下湿个通透,可站在林清的病床前,看着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沉睡时,却觉得无比安心。 总算她没事!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拖着满地的水印子走过去,手掌重重落在陈珊的肩膀上,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筋疲力尽,“她还好吗?” 陈珊回头看了看他,冷静拂掉他潮湿的袖口,“去我办公室,我拿一套病号服给你。” “不要!”他好似疲惫的坐到林清腿边,左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腿,“她怎么样?” “没什么?”陈珊合上病历本,“淋了雨,发了烧,输了液应该就好了。” 软弱的家伙! 他双目柔和的看向她滚烫的面,又心疼又嘲讽的笑,哪有人一淋雨就病倒。 陈珊顿了顿,目光微沉着看向他,“有一件事,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这取决于你与林清的关系。” 他蹙起眉,“你想说什么?” “她怀孕了!”陈珊静静宣告,“不足五周。” 他心中赫然一震,浩浩荡荡的说不出话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榔头在你脑袋上重重一击,然后半天回不过味来。 “你说什么?” 陈珊正面审视她,双手插在胸前,“我看你的神情,除了有受到惊吓后的自然反应,眼睛发亮,还有伴有右侧嘴角的微微上扬,看来我不用再怀疑,我要做姑姑了是吗?” 他僵直的看着她,眉头微拧,双目如炬,“你的意思是,我要做父亲了是吗?” 陈珊点头,不可思议的感慨,“时间真是神奇,不,确切的说是她。”她微微看向林清,“若是以前,你一定千万个不愿意,更是绝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发生,而现在你竟然为此感到欣喜,阿柽,看来你真的变了。” 他跟着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温柔似水,甚至微含热泪,他已经尽力收敛,可感动就像一股暖流在心中不断游荡然后一下子窜到眼底,他措手不及。 她还在睡梦之中,脸颊因高烧灼的通红,他忽然回过神来,“那她发烧……” “无碍。医生会根据她的情况合理用药,她很快就会好的。” 他放心的点点头,然后转头注视着她的模样,手指不疾不徐的抚在她的小腹,真是神奇,这世上竟有一天会有一个暮珞柽与林清的小孩,他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爱他,那你呢?阿清,你会不会与我一样高兴。 欣喜过后,他的双眸微微敛起,“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她。” “你在想什么?” “我求你帮我。”他语气中是满满的寂寥,“不用很久,就几天,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而不是现在。” “阿柽,你在担心什么?孩子在她体内,就算你不说,她也迟早会发现,更何况她作为孩子的母亲更是有权利及早知道这件事。” 陈珊的意思他明白,但他确实认为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最好的时机,现在的林清,刚刚经历她生命中的一场浩劫,而他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让她雪上加霜。 毕竟!怀孕这件事,对她来说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都知道。”他禁不住揉了揉眉心,貌似疲惫,“等她醒来以后我就带她回去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一定要考虑清楚!”陈珊轻轻揉了揉眉心,几个大夜班下来她确实累了,“有事叫我。”她说完便离开了。 暮珞柽拿了把椅子坐到林清床头,离她更近了一些,坐稳之后他拿起手机编辑一条短信给程津珩,“人已找到,放心”!然后将手机丢在一边。接到程津珩电话的时候他也大概猜到会发生什么,阿清对程津珩的感觉就像火焰一样,这团火焰已经在她心里烧了许多年,当她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压制的住,纸是包不住火的,越是抑制越是热烈,这是她要经历的必然过程。 暮珞柽看着林清的睡颜,安安静静的,急诊室里有些喧闹,还好她并不这样认为,依旧睡得安慰,他摸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心,还是滚烫的,看来药效没有完全上来,他难免有些不放心。 如果你知道这个消息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是高兴还是难过,想到这里,他自嘲的嗤笑,怎么会高兴呢?心里爱着一个人,却有了另一个人的孩子,但你应该不会表现出来,你会一脸平静的看着我,然后喜与怒全都掩埋在你波澜不惊的瞳孔之下,你怕被人发现你的情绪,你怕自己不如自己期待中的镇定,怕自己惊慌失措然后将这一切越弄越糟,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那么敏感又害怕受伤的一颗心。 他握住她的手静静趴在床边,阿清,我想我再自私也自私不过我爱你,他沉寂的双眸之中仿佛已有决定,好好睡一觉,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带你回家!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的时候暮珞柽张开眼睛,他趴在病床上睡着了,睡得腰酸背痛,嗓子发紧,他忍不住动了动肩膀正准备爬起来,却听见耳朵上方传来她冷静的陈述。 “我手麻了。” 他一滞,忽然发觉她的手被自己压在脸下,他凝着眉尴尬的坐起来,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她冷静的打断。 “脸颊滚烫,应该发烧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烧了?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是有点烫,又伸手蹭了蹭她的额头,反而温和的多,难怪他嗓子发紧全身酸痛,敢情是发烧了。 “你淋雨是为了找我?”她躺在床上静静的问。 他微挑眉,桀骜道:“你怎么知道我淋了雨?” 她目光下垂看了看他的西装外套,“你的衣服还是湿的。” 看来他真的是烧糊涂了,脑回路不够用了,于是他尴尬的咳了一声,“小事情,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她转正脸去,闭上眼睛,“就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输完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于是,林清的病床换成暮珞柽在躺,九点多的时候,护士来为他拔了针,烧是退了,可感冒的昏沉却来得有些猛烈,他整个提不起精神来,还时不时的咳嗽。 相反的,林清像是彻底好了起来,既不发烧,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最后只能由林清驱车将他送回自己的小公寓。 “我病了,阿清,好难受,头也痛,身上也痛,你不能这样把我丢下。”暮珞柽紧抱着林清的胳膊不肯撒手。 或许他知道她想要找个地方躲一躲,所以主动朝她伸出橄榄枝。 林清不顾他的耍赖,淡定的熄火,“你先松手。” “阿清,我真的病了,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把我丢下,我怎么照顾自己,怎么照顾蝴蝶扇贝。” “你先松手。”她语气轻柔了一些,更添了几丝无奈,“我不会丢下你,你不松手,我没法解安全带。” 他立刻松开,退到一边,“你早说啊!”然后飞快打开自己的安全带下车。 林清知道他的情况不如他表现的那么轻松,虽然他带着口罩看不出脸色,但他双目浑浊,没有精神,或许他现在难受极了,所表现的只是在硬撑而已。 他们随后上楼,在林清印象里暮珞柽的房子总是满室的光,她走进去,十点钟的太阳格外温暖,她看见蝴蝶扇贝舒服的赖在沙发上,不由得会心一笑,一瞬间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在心底缓缓荡漾,使她觉得格外安心。 “两只懒猫!”暮珞柽怨怼的说,然后有气无力脱了鞋走进去。 林清觉得有趣,这两只猫或许是晒得太舒服了,听到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趴在沙发上睡觉,平常的就像他们只是下楼溜了个弯。 暮珞柽直接去浴室冲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等她出来的时候,林清已经在厨房里熬粥。 他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背,像个孩子一样赖在她肩上,身上还带着淡淡沐浴后的清香,“你在干什么?” “煮粥。”她没闪躲,依旧神态自若的一圈一圈搅着白粥,他身上散发的味道极好闻,就像雨水洗涤过的绿叶,格外清新。 他声音慵懒倦怠还有一些提不起力气,“煮好之后你多吃一点。” 他的声音让林清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会直接伏在她肩膀上睡着。 “喂!”她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他声音黏黏的,“怎么?” “你是想喝点粥再睡,还是睡醒后再喝粥?” 他笑声低哑,“我根本就没打算睡。” 她微微触动,既上眉头,又上心头,她知道为什么。 “那就先喝粥吧!这样你能睡得好一些。”她替他决定。 “我说了我不想睡觉。” “我答应你,我不会走。” 她的声音极轻,击在他心上却有千斤重。 他不自觉将手臂收紧。 “去餐厅等吧!我这边马上就好。” 他点头的姿势蹭在她颈窝痒痒的,然后他恋恋不舍将她松开,乖乖去餐厅坐好。 没过多久,林清端着两碗白粥过来,将其中一碗放到他面前,另一碗跟着自己坐到他对面。 “把口罩摘了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这里可不是两个人,暮珞柽看她一眼,然后默默将口罩摘下,“吃饭的时候当然不能戴口罩。” 林清默默看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白粥。 ☆、第四十八章:林清辞职! 服药之后,暮珞柽很快睡着了,林清适时摸摸他的头,不算热,可他脸色却有些苍白,她伸手取下他的口罩,然后给他盖好被子,悄悄退出房间。 下午的时间她洗了个澡,给蝴蝶扇贝换了猫砂,然后简单收拾收拾东西出门,在这些平淡无奇的日常中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情,明白了从前她生病时,他是以何种心情,又是如何细心的照顾她。 黄昏前,她回到暮珞柽的房子,开门的时候正碰上他焦急的出门,她诧了诧,然后平静的将两袋食品放到地上。 他大概以为她悄悄走了,她心里觉得好笑,不由得发笑,也是因为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心中肆意蔓延,他怎么会如此跳脚,他应该知道她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食言。 正当她想走进去的时候,暮珞柽却突然握起她的手,摊开来,看了看她手上重物的勒痕,“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知道会很重吗?” 她微抬眉,看着他口罩掩盖之下渐渐红润的面色,果然睡过一觉之后好了不少,她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这里面有蝴蝶扇贝要用的猫砂,还有一些水果蔬菜,我翻过你的冰箱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无奈的眨了眨眼睛,郁闷的睫毛看起来格外修长,“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的感冒已经好了。”她不以为意,弯下腰来正准备提袋子,却被他拦住扶了起来。 “别逞强,如果你晕了,谁来照顾我。” 他将袋子提起来,直接朝厨房走去,她跟在他身后将袋子里的蔬菜一件件拿出来,再将一些暂时用不到的放到冰箱,“有没有想吃的?” “你要做给我吃?”他不可思议的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做东西给你吃,你做的能吃吗?” “确实不太可口,只不过你现在病着总不好叫你动手。”她继续低头摆弄蔬菜,“菠菜怎么样?清炒一些,如果你喜欢煮些汤也可以。” “嗯……”他嘟起唇,菠菜里的草酸对孕妇来说可不是个好东西,他想了想,“不好,换一个吧!我来做。” “你来做?那我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暮珞柽笑而不语,当然是为了方便照顾你。 “去休息吧!你忙了一下午,去沙发上躺一会!” 他略带命令的口吻听在她耳中却是格外柔软,她确实有些乏了,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好吧!”她硬生生忍住一个哈欠,憋得鼻尖发酸。 她回到沙发上侧卧躺好,蝴蝶和扇贝很适时的窝在她身边,她忽然感觉自己也好像一只小猫可以如此轻松自在的睡个午觉。 她很快在沙发上睡着,再次醒来时屋里已经昏昏暗暗的,她身上盖了一个毯子,她起身叠好工整的放到一边,蝴蝶扇贝不知何时跑到地上去了,正朝着她喵喵的叫,她一抬头刚好看到厨房,一盏明亮的小灯,温和的灯光之下他好像正神情专注的切着什么,她心中某一处好像被彻底击中,让她温暖的说不出话来,就像从此她再也不是一个人。 她起身开了灯,暮珞柽被灯光晃了一下抬手遮了遮双目。 她走过去,停在他面前,看到他剥了一桌子的核桃,“你在做什么?” 暮珞柽抬手递上一杯橙汁,“都喝了,醒醒胃,我们马上开饭。” 她有些怔楞,但还是依他将半杯橙汁一饮而尽,果然胃里精神了不少。 暮珞柽将饭菜依次端上桌,林清哑口无言的看着这一切,因为这一餐完全可以用事无巨细来形容,除了主食,正餐,水果甚至连坚果都有,就连饮品都准备了好几个种类。 “你是……突然想吃自助餐了吗?”她无比认真的问。 暮珞柽直接将一个核桃仁丢进嘴里,“你一向对吃的没兴趣,所以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但从今天开始你要培养这个兴趣了。” 她迟疑着动筷,心中竟有一瞬间的犹豫不知该从那里夹起,于是不以为意的道:“吃饭嘛!温饱即可,吃得太多也是一种浪费,毕竟人这一生不能只拘泥于饮食。” 暮珞柽不苟同的摆摆食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就你这小身子骨一淋雨就病倒,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她低头饮了一口排骨汤,口中顿时清香四溢,他做的汤确实好喝,“如果没记错你昨天也病倒了,并且现在都没好。” 他病倒还不是因为穿着湿衣服捂了一宿。 “我已经好多了。”他反驳道。 林清淡淡一笑,目光微微下垂盯着面前晶莹的米饭,“如果你明天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声音极其平淡,“帮我把辞职信交给程津珩,我决定从‘林夕’辞职了。” 他静住,虽然这是意料之内。 但他不确定,“你想好了吗?” “不需要想。”这只是必然结果,她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晚上,他应该给你打过电话,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是,你猜的没错。” “所以,以你那么聪明的脑袋,就算他不说,你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想她做出后悔的决定,“我会帮你将辞职信交给他。” “我想,你一定早就知道,林家破产的事情与程市长有关,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在程津珩心中是个阻碍,或者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她,暮珞柽决定从实招来,“从前我查过你的资料,当时就觉得这件事与程市长脱不了干系,后来程津珩回国,他对你的态度矛盾又谨慎,这使我更加坚定这个想法,并且我确定,他知道这件事,后来徐副局长入狱,我们曾在狱中见过一面,才算彻底确定了这件事。” “那梁叔呢?”她平静的问,眸中沉静而内敛。 “真正的布局之人,我虽然不知道程市长为什么会为他所用,但这背后一定有我们不知道原因。” “所以你用这件事威胁了他?” “我从没威胁过任何人。”见她静默,他忍不住问道:“你有想法了是吗?” 她摇摇头,“不算清晰。” 他半遮半透的道:“阿清,这世间的事情向来不是非黑即白,对错也不过是因人而异,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但请务必不要伤了自己的心。” 她静静看着他,眼底升起一丝温蕴,她知道,他在劝她好好思考,不管是对程津珩还是对当年那件事,她都需要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夜里悄悄下了一场雨,林清躺在床上了然无梦,她静静盯着天花板,窗外雨声敲在窗上就像碎密的舞步,她正在强迫自己回想十年前那个可怕的雨夜,可奇怪的是,她的心里静的可怕。 床边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她感觉有人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小心翼翼躺在她旁边。 “如果你以为经过那件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们彼此之间盖着同一个被子,却没有触碰到彼此。 “我猜你讨厌下雨天。”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话她好像从没对他说过。 他继续道:“你知不知道A市每次下雨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想,哎呀!糟糕了!又下雨了,怎么办?这家伙又是一个人,然后所有孤单和落寞的心情被我轮番体验个遍。”他侧过身来枕着自己的手臂,“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心理疾病?” “你有话想说?” 他静了静,“想说,有好多话想说,但这次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平静?” 空气一下子静谧下来,只有雨水的声音轻轻掩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她开口,轻轻唤了唤他的名字,“暮珞柽。” “嗯。”他低迷的声线仿佛带有浓厚的魅力,让她混乱的心怦怦跳快了两下,其实她也有问题想问。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你会怎么办?” 他轻笑,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天真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爱,或许只是她没发觉而已。” 她默了默,选择回答他的问题,“平静,或许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也或许是因为我要到了那个答案。” “你会后悔吗?” “不会!”她静静盯着天花板。 她只是替自己的青春要个答案,而不管这个答案是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尊重与接受。 她轻轻合上眼睛,当眼中空无一物的时候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格外请清晰,包括他轻微的叹息。 “暮珞柽。”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就不应该放任自己继续沉沦,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直在梦中不愿醒来。”她微微温润了双目,或许是因为舍不得他。 他静静盯着她的侧颜,缓慢而动容的扬起唇角,阿清,我想人或多或少都有执念,例如我对你,又如你对他,但你从没有败给他,你只是输给了我。 ☆、第四十九章:另一半故事! 第二天,暮珞柽按照与林清的约定来到程津珩办公室,亲手将辞职信放到他办公桌上。程津珩如他预料的那样,神情淡然,甚至有点自然的过分,只是恰如平常的拿起信封再随手放进抽屉里,然后默默对他说一句。 “帮我告诉她,我收到了。” 可惜的是,他那眼神中的一瞬悲伤被他恰好看在眼里,他并未打算这样离开,既然来了,有些话就一定要说清楚。 他安静的坐在他面前,十指交扣,“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 程津珩淡淡答:“没有。” 他一直以为阿清的冷漠与淡然是后天磨练出的盔甲,看来并不是师出无门,就像此刻,他故作平静的模样简直与阿清一模一样。 “你都不好奇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的手掌不由得攥了一下,但又被他淡淡的舒展开,“把她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放心!这是什么见了鬼的回答!他不由得暗暗沉下一口气,“我听说过很多程律师的丰功伟绩,想知道像程律师这样心思通透,逻辑缜密的人,为什么要对阿清扯一个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 “是与非结果都是一样,暮总应该知晓,有时候人选择说谎只是为了一个体面。”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铁了心?”他顿了顿,貌似挫败,“阿清是个十分理智的人,纵使有当年的事作为隔阂她也绝对不会将错归咎在你身上,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比她还要理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果断的做出选择?” “因为我是他的津珩哥哥。”他言语无比沉着坚定,忍着心痛将温和的双目沉了沉,“你不也是果断的一步一步将她送到我身边了吗?” “是!阿清需要面对你,我也不愿她痛苦,尽管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可能微乎其微,我还是愿意陪阿清闯这一次。”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你可以这么心狠。” 他静静的说,好似不带任何波澜,目光之中却是千帆过尽的尘埃,“就在三年前,我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另一半故事。” “另一半故事?” 他淡漠的摇摇头,不想多言,可目光之中是掩不住的悲伤,“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无法让她幸福,只有你,有能力带着她重新开始。” “你什么意思?” “别让我失望。”程津珩语气淡漠,可听起来却像是哀求。 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眼中静静盯着他,可心却渐渐沉了下来,“我明白了。”他站起身来,“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手,确切的说,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放过手,但我求的只一条,别让她失去你,哪怕你一辈子不在她身边,也请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我不想她的青春回忆起来满是遗憾。” 他的心在暗处狠狠痛了一下,渐渐蔓延到全身,痛到麻木,“放心。” “很好!”暮珞柽微微扬唇,“谢谢!” 再次来到云乡会所林清的心情格外复杂,但奇怪的是很平静,平静的近乎理智。 她毫无恐惧的推开梁叔办公室的门,看着梁叔坐在里面静静抽着雪茄。 他仿佛已经等待她很久了,略微的不耐烦,看起来老态愈显,只是那不屑的神情仿佛与十年前无异。 她一向害怕这个表情,就像有什么阴谋一样让她捉摸不透,可是今天她已然从当年那件事的被追诉者变成了追诉者,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 她轻轻掩上门,目光平和的走进去,看着他,淡漠道:“你老了。” 梁叔眯着眼,悠悠扬扬吐出几丝眼圈,“你该感谢我老了。” 林清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说道:“我想我们今天的对话会很漫长。”她拉开椅子坐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他,“我知道,你恨我,我很早就能感觉到。” 梁叔吸了最后一口雪茄然后将烟蒂放在烟灰缸里碾灭,“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好。” 她目光微沉,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你指什么?” “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梁叔身上有一股林清十分憎恶的自信,他沉着的靠在椅背上,十指交错,双眼眯着瞧她,“我知道你喜欢程家那小子,这十年来为着他守身如玉,我也知道这十年他一直在找你,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 林清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好像隐隐感觉到什么,却猜不到也摸不透。 “你想说什么?” 梁叔嘴角闪现一丝抽动的笑,“你一向最珍视的就是你的清白,只要拿走了它,你对程家那小子也就彻底死心了。” 她冷静的注视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突然回想起那一夜,她与暮珞柽在酒吧喝醉,原来他们不是酒后乱性,而是药物作用下的意乱情迷。她忽然就明白了梁叔话中的意思,为了不让她同程津珩在一起,他真是煞费苦心。 “或者说,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一定不许我跟程津珩在一起?”她微微朝前探身,紧紧盯着他浑浊的双眸,“我想知道,既然我的痛苦全部来自于你,那么你的痛苦又来自于谁?” 梁叔轻哼一声,“你猜不到吗?” “我的父亲。” “还有呢?” “程市长。” 梁叔向前,将一侧手臂搭在桌面上,暗幽幽的道:“因为他们我坐了十五年的牢,一生前途尽毁,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来每日每夜有多恨吗?尤其是对你父亲!” 她双眸凝重,“为什么比起程市长,你更憎恨我的父亲。” “因为他不仅背叛了我更是夺走了我的妻子。” “你说什么?” 梁叔强调,“你的母亲原本是我的妻子。” 林清惊愕的看着他,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梁叔看着她,“三十年前程市长在执行任务时因为判断失误误杀人质,这对程家而言是天大的污点,是你父亲向程市长出主意,与程市长合谋将罪名推到了我身上,最后导致我被革除军籍判了十五年。” “那我母亲呢?” “你母亲当时是我的妻子,可你父亲却爱上了她,那么结果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可能!我父亲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梁叔嗤笑,“我们曾经是多么好的兄弟,可他却毫无余地的将我置于死地。” “所以,是你逼死了他。”她猩红的双目含着满眼的泪,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呵!逼死他?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我还没让他生不如死,还没有让他跪在我面前向我认错,我会放他去死?是他自己!”他突然吼起来,“是他懦弱,是他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宁可抛下你们母子也要去死。” “所以!”她忍住眼中的泪,“我就成了你报复的对象。” “你是个孽种。”梁叔深沉的眸光盯向她,“你本来就不应该生活在这世上。”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放在手里折磨一辈子?”她怒问。 梁叔滞了滞,粗糙的眉毛微微动了两下然后重新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像你说的,我老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像无法接受曾经信仰过的一切轰然崩塌,她一把拭掉眼角的泪,倔强的仰起下巴,嘴唇悲恸的微微颤抖,“你们大人还真是自私。” 她站起身便要离开。 “林清。” 她脚步顿住,胸口难过的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梁叔貌似叹息,语气中更是一种难掩的挫败,“有时间去看看你的母亲,她病了,能记住的不多了。” 她霎时间觉得有一把匕首狠狠插进她胸膛,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她毅然决然的侧过身来,目光冷冰冰射向他,“拜你所赐,这十年我都没办法与母亲和睦相处,不!确切的说,你成功毁了她的后半生。” 她心痛欲裂,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这如履薄冰痛不欲生的十年只是为了赎上一代人犯下的罪,那么她呢?她所失去的,她的人生又有谁来负责? 她站在云乡会所门前难过的快要窒息,她禁不住弯下腰来紧紧扼住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她就可以不再那么费力。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既无法接受她的父亲曾经做了这样的事,也无法接受过去十年她竟然荒唐的像个笑话。 纵使当年无路可走,她也将还债当做自己的毕生使命,那是一种坚持,一种责任,是她即使再累也必须承担的过错,亏得她曾经将这件事想的如此凛然,如今看来真是无比可笑,那个曾经教导她堂堂正正的人,是否又如她想的这般堂堂正正。 她奉劝自己要更加冷静,要平心静气,她不能将全部的时间用来愤懑难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平复了情绪之后,她去了A市医院,当医生问她哪里不舒服的时候,她顿了顿,而后毅然决然答道:“我怀疑自己怀孕了!” 是的!她的感觉没有错,当她拿到怀孕报告单的时候她第一次流下成为母亲的泪,那是一种欣喜又感动的情愫,她第一次感觉心里百分百的踏实,因为从今以后有一个生命将依附着她成长,她不仅有了可以陪伴自己的家人更是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第五十章:阿三! 从妇产科下来,林清在急诊室的门口碰到陈珊。 陈珊看到她时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双手插进白大褂朝她走过去,然后不经意瞥见她手里的报告,略微叹口气,“我就知道他瞒不住,对不起,我替阿柽跟你道歉。” 即使别人不明白,她也应该清楚暮珞柽的心思,更何况如果不是他的种种反常,她的身体还没有敏感到可以察觉出自己怀孕。 “是我自己反应迟了,不怪别人。” “可不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两句?” 她颔首,“如果你方便的话。” 陈珊笑了笑,“我有工作不能离开,你体谅一下!”她带着她走向自动贩卖机旁的窗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买了一杯咖啡。 “如果我给你买了这里的东西,阿柽会训斥我没有职业道德。” 林清笑了笑,将检查报告折好放进包里,“他怎么说?” “嗯?”陈珊怔了怔。 “他知道我怀孕之后说了什么?” 陈珊笑起来,“看来你们有同样的顾虑和担忧。”她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交代了让我不要告诉你。” 她脸上倒是静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可瞳孔深处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 陈珊看过她的表情心里就已经透彻,于是道:“他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睛却一直是红的。” 她听后微微不解的蹙起眉头,片刻又缓缓的舒展开来,“……红的。” “不仅如此,我还看出了害怕失去的恐惧与无奈。” 她静静的感受心上慢条斯理的痛,“他为什么会觉得恐惧与无奈?” 看来你还真是不够了解他!陈珊喝了一口咖啡,“这很简单,他怕你不要这个孩子,却又想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他才不敢告诉你。” 是这样吗?她本能的陷入思考,眸光紧跟着黯淡下来。 “说真的,林清,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这一问,问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她本能的抚住小腹,好像她立刻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一样,要!她完全不用思考,她一定要这个孩子,只是她不确定自己该用何种方式抚养这个孩子。 “我想这个问题我该回答他,抱歉。” 陈珊笑着摇摇头,“没什么需要抱歉,我希望你好,也希望他好,这世上的每个孩子都值得百分百的爱,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陈珊的眼中不知不觉润了一层微红的泪,她强撑着笑了笑,“多言总比少言好,作为姑姑,我想我对得起这个孩子了。” 林清看着她,目光哀叹,“为什么我觉得你与我如此相似?是错觉吗?” 陈珊硬生生将眼泪收了回去,淡然的笑起来,“许是经历过这世间大悲大悟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相似。”她的目光哀伤与希望混杂,“曾经我也遍体鳞伤,但现在也都过来了,所以看到你总是忍不住想要鞭挞两下,别怪我。” 她没想过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她从心里明白这世间的悲伤从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 她能感觉到陈珊的关心,心中禁不住暖意横流,她嘴唇轻启,浅浅答了句:“谢谢。” 陈珊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一旁赶来的实习医生叫住。 “陈教授,脑外科主任请您和神经科主任到十九楼商讨治疗方案,脑外科赵钱三刚刚有了苏醒迹象。” 林清心中赫然一惊,紧跟着大脑嗡的一声,一种可怕的恐惧的气息将她笼罩,他们说谁?赵钱三?绝不可能! “对不起林清,我先……” 林清于慌乱之间紧紧握住陈珊的手臂,“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 陈珊看向她苍白的脸色,“赵钱三,因颅内出血住院的病人,你认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赵钱三正是阿三的本名。 她哗的一下松开手,惶然无措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 “林清,你还好吗?要不要阿柽来接你?”陈珊看她脸色不对,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我没事。”她强撑着笑了一下,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我走了,你忙吧!” 然后她故作镇定的离开,一直走到医院门外面,她的脚步愕然停住,赵钱三,没错,那就是阿三的本名,可阿三不是已经被梁叔处理掉了,怎么可能因为颅内出血住在医院?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猛然顿住脚步,心中暗幽幽生出一股绝望,可与此同时一股希望也在心底悄然滋长,她隐隐开始在心中祈祷,如果这人真是阿三,那么她就不用在面对心底深处掩埋的罪孽。 她攥紧拳,毅然决然折返回去,根据那些零星的信息成功找到脑外科病房,终于在最里面的监护病房找到了那个名字。 “赵钱三”! 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然后鼓足了勇气抬头朝里面看去,在看到病床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被人闷了一棍,直接打到发懵。 她眼中已然失去画面,大脑全部都是空白一片,然后她感觉有恐怖的声音从那恐怖的夜中传来,哀嚎!愤恨!绝望!无助!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几拍,然后铆足了劲在胸膛砰砰作响,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直直的瞪向病床上早已不谙世事的人,那人!正是阿三没错! 暮珞柽下班回到家中的时候,林清正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孤独又无助,就像陷入某种梦魇。 暮珞柽不免有些担忧,然后轻轻叩上房门,哪知那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瞬间从恐惧中抬眸好似抓到一颗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朝他奔去,而后直接将脸埋进他怀里。 “你怎么了?” 暮珞柽被她吓了一跳,板直着身躯不敢动弹。 她快速摇摇头,用力的抱紧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脸颊埋得更深了些。 他只能任由她抱着,等待着她消化掉这个情绪。 他就这样被她抱着很久,直到黄昏落幕,他与林清一同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板上。她的情绪渐渐平复,良久以后,她貌似疲惫一般的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静静的合上眼睛。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她的声音中有许久未开口的生涩。 “嗯!”他在等她说下去。 她张开眼睛,事情太多,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本来她心里积压了太多情绪,可到真正能够对他讲的时候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怀孕了。” 她波澜不惊的语气就像在诉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可这句话却在暮珞柽心里却有千斤重。 他身体不由得开始发僵,一时间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她轻轻的问,好似并不是在等他回答,而是娓娓叙述一个故事。 “我在想我赌赢了。”她微微笑起来,“命运没有放弃我。”她缓缓眨了眨眼睛,脸颊在他肩膀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知道,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没有一件事能够自己选择,命运总是把我要走的每一步路都安排好,甚至是不留任何余地,那天早上,你跟我说我自由了,我虽然难以相信,但我却在心里想了很久,我想着如果我真的自由了,我以后的人生应该要怎么过,后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跟我的命运赌了一次。” “你赌了什么?”他忍住心脏的砰砰作响。 “你知道认识你以后我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她静静的问,不知怎的眼眶就开始红了。 “是什么?” “是我第一次生出想要活下去的冲动。”她轻轻闭上眼睛,“我曾经给自己定过一个规矩,如果有一天我母亲离开这个世界,而我所有的债务也全部还清的时候,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但是因为你,我第一次有了反抗。” “所以这次我对自己说,顺其自然吧!如果我怀孕了,我就当自己重新活过,忘记过去的林梦,忘记那个痛苦的林清重新开始生活,如果没有,那这辈子就这样吧!我会离开你们所有人,带着我的母亲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过我们的后半辈子。” 她静了静,仿佛终于有勇气将那句话问出口,“所以,暮珞柽,你愿意跟我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吗?” 他陷入短暂的沉寂,张开手臂一把将她娇小又倔强的身躯揽入怀中,火热的嘴唇紧贴着她的额角,“你知道,我有多怕你不要这个孩子。” 她没法抑制眼泪疯狂的掉下来,他胸膛的温热刚好填满了她心灵的空虚,“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她说着,声音清清淡淡的,却无比热烈。 “还有我。”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阿清,我们结婚吧!” 她颤抖的唇角微微抽搐,对不起,“我不能!” “你说什么?”他好似没有听清。 她嘴角嵌着一滴泪珠,是咸咸的滋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但我不能因此嫁给你。” 他心中猛然一阵钝痛,然后丝丝了了开始蔓延,若是可以轻易忘记,她怎么会被这段感情折磨十年。 可是阿清,或许你习惯了他在你心里的感觉,以至于看不到那个在你心里生根发芽的我,但我有足够的自信与耐心去等待,他拥她更紧,“我明白!” ☆、第五十一章:傍晚是幸福的时候! 第二天林清与暮珞柽出了趟远门,他们去了林清父亲的家乡。 时隔十年,这是林清第一次到父亲的坟前祭拜,父亲去世之时正是林家最落魄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将父亲放到市内的墓园,只能跟梁叔请求让她可以亲自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家乡安葬,所以十年以来,因为与梁叔的契约,她从未来过这里。 父亲坟前的草已经长得老高,差点让她辨不清位置,她与暮珞柽花了半天时间修剪草枝,然后买了一束花放在坟前。 她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掌抚在平坦的小腹上,“其实我原本想与母亲在这个村子安度晚年,这样就可以离父亲近一些,然后等母亲过世,再将她与父亲葬到一起,最后我也葬在这里。” 暮珞柽看着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你怨他吗?” “怨啊!”她的语气既无奈又感慨,“我每每都在想,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们母子俩,如果不是他选择自尽,我母亲也不会受到刺激发疯,而我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 “那现在呢?当你站到这里,还是一样的心情吗?” 她摇摇头,“或许我现在更能懂他,他是我的父亲,无论到什么时候,不管他曾对不起多少人,我都不应该怀疑他对我和母亲的爱。” 他忍不住望向远方湛蓝的天际,微风瑟瑟,他不自觉将她搂紧,“我想,这样的心情,我似乎比你更懂一些。” 近乡情怯,无语凝噎,她淡淡笑了笑,“我们回吧!” 山上风大,暮珞柽扳过她的身体给她戴上帽子,“不多待一会吗?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想说。” “再多的话也都不重要了,让他知道我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阿清!”他轻轻将她抱在怀里,脸颊轻轻蹭在她的头顶,担忧的问:“你怨过我吗?” “怨过!”她直言不讳,“可是现在你也成为了我孩子的父亲。” 他忽的笑起来,醇厚的笑声在她耳侧舒服的传进来,“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她也被这笑声感染的嘴角上扬,“我有点冷!”她说着。 “冷?”暮珞柽赶紧将她搂紧,“这样好一点吗?” 她笑起来,就是这种温暖又踏实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渐渐沉沦,“我们回吧!”她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微微有些热目,“我想他已经看到我过得很好。” 暮珞柽动容的扬起唇角,然后放开她,将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你可千万不能感冒。” A市步入深秋,温度骤降,满街的黄叶落了一地。 林清怀孕两个月的时候他们来到医院进行了第一次孕检。整体情况还算不错,孩子的各项指标也都合格,就是林清这个母亲的体重偏低,还伴有一些营养不良,这是她积劳累月留下的病根,尽管暮珞柽已经竭尽所能给她补充营养,还是见效甚微。 阿三还在昏迷中,林清已将阿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暮珞柽,孕检结束以后他们一起找到陈珊,并告知陈珊如果阿三醒了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之后他们去了疗养院看望林清母亲。 前去疗养院的路上林清不免有些忐忑,如果母亲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减退,那么她不确定自己还能被记得多少,而这十年她们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暮珞柽仿佛知晓她的心事,右手轻轻握起她的手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到达疗养院之后,他们直接去到林清母亲所在的病房,林清走进去才发现母亲不在病房里,整个病房只有王阿姨在收拾床铺。 王阿姨好像忽觉身后有人,转过身来,看到他们竟滞了滞,然后尴尬的迟疑起来,“小梦。” 林清瞬间察觉出异样,遂问道:“我母亲呢?” “嗯……”王阿姨一脸难为情的样子,随后挫败的沉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他们穿过疗养院后面的小花园,一路顺着小道走到疗养院后面的半山腰上,王阿姨停住脚步朝那半山腰上的六角凉亭指了指,“在那里呢!” 林清与暮珞柽放眼望去,在那六角凉亭中,林清母亲静静靠在一个中年男人肩上,而那个背影看起来像极了梁叔。 林清瞠目看着这一切,这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而从那背影看来,靠在梁叔肩上的母亲是那么宁静祥和,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慢滋滋的痛,这个地方她竟从未发现过。 暮珞柽下意识揽起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鼓励和依靠。 “那是梁先生。”王阿姨说着,“十年前梁先生买下这家疗养院,修了后山,建了凉亭,每周都会来这里两到三次,一陪就是一下午,从未间断过。” 她口中赫然呼出一口气,好似冷彻的可以在空气中结冰,那是许多年前了,母亲曾经说过,等父亲实现了他的抱负,她不必在应付这些虚与委蛇,他们一家人可以找一处僻静的乡野,修一所房子,在院中建一座凉亭,茶余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面嬉笑玩闹。 她一向是那么软弱,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每次都硬着头皮与程夫人攀谈,生怕会说错一句话将两家的关系变得生疏,以至于她每次回到家里都会松一口气,感谢程夫人是个大度又识礼的人。 “我听说……”她忍住泪水,停住泛红的眼眶,“我母亲的记忆正在一点点减退,我想知道她还能记得多少东西?” “不算多了,只依稀记得几个重要的人。” 她忍住胸口的一阵痛彻,闭上眼睛,问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是否有得治?” 王阿姨惋惜的摇摇头,“半年多了,梁先生找了许多医生来看过了,没有太大起色。” “我知道了。”她再次睁开眼睛,眼泪已经收回去许多,看起来又是那么冷静平和,“谢谢您,王阿姨。”她牵起暮珞柽的手,撑起一丝宽慰的笑,“我们回吧!” “如果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会笑你。”上车之后,暮珞柽假意调侃着安慰她。 她平静的系好安全带等着他打火,“我很好。” “其实你应该适当学会软弱,这样在你身边我会感觉到一点点存在感。” 她知道他在逗她,他一向扮猪吃老虎玩的溜,其实在他面前,她早已是透明的。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她静静的说,孕妇的情绪不适宜大起大落,她要学会控制心情。 暮珞柽静静看着她,然后透着车窗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阿清,我们等雪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天气预报说今天A市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雪,据说还不小呢?我们等等看吧!” “你说在这里?” 他启动车子,“当然要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 车子已经启动,很快开出疗养院,林清长长舒了一口气,“我饿了,能不能先给我买点东西吃。” “当然!”他笑起来的样子从侧面看着极好看,“我们现在就去。”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山崖上,小山崖下面是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他们靠在椅背上,前方是雾蒙蒙的天空,林清吃着她特定的孕妇餐,暮珞柽则在一旁啃热乎乎的牛肉汉堡。 “你说一个小时之内会下吗?” 林清看了看天空,根据以往的经验认真答:“恐怕不会。” “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十四分,从现在开始计时,我赌一小时之内肯定会下,如果没下,作为惩罚我会在计时结束的时候亲你一下,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在计时结束的时候亲我一下。” “这有什么分别?”她淡定的吃了一口西蓝花,“我不赌。” “那这样!”暮珞柽无奈道:“你是女孩子,我让着你,如果我输了我亲你嘴巴,如果你输了,你只需要亲我脸颊。” 林清无语的眨了两下眼睛,“你是当我怀孕之后连智商都跟着降低了吗?一孕傻三年可不是从现在开始算的。” 他直接跳过了这一话题,悠闲的靠在椅背上,“阿清,你觉得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们的孩子! 她被这几个字隐隐触动着,有一种难以形容却又复杂的情绪将她填满,“你说呢?” “我在问你呢?” 她静了静,认真想了想,没有答案,因为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希望,都是无可替代。 “我不知道。” “你也说不出来对吧!”暮珞柽隐隐感慨又兴奋着,“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孩子,只要这世界上有一个林清与暮珞柽的孩子,我就会觉得无比神奇。” 她当然也会觉得神奇,并且觉得无比温暖。 “你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小名吗?” 暮珞柽皱了皱眉眉头,“这简单,如果是男孩就叫暮暮,如果是女孩就叫林林。” 取父母的姓?这是什么逻辑,“那么为什么不男孩叫珞珞女孩叫清清呢?” “也不错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暮暮吧!” 他偏过头来看她,“为什么?” 她侧过脸来与他四目相对,“没什么?”就是感觉那是个幸福的时候。 ☆、第五十二章:A市大雪! 谈笑间,车外已悠悠扬扬飘起雪花,他们看着彼此未曾注意,十分钟后,暮珞柽不经意的转头才发觉雪花已经悠悠扬扬落在挡风玻璃上,他急忙抬腕看表,正好下午一点。 “我赢了!”他晃着腕表兴奋道。 他兴奋的样子简直像个孩子,林清淡淡扬起唇角不与他争,只看向那半空中飘扬的雪花,真是好大一颗呢!她不免在心中感慨,A市已经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真的被你等到了。”她淡淡望向天空,只留给他半侧静美的侧颜。 暮珞柽看的入迷,只觉得她眼睛乌黑晶亮,就连笑容都是那么美丽柔和。 “真的很漂亮对吧!”他连语气都开始放缓。 “嗯!”她点点头,乌黑散落的发静静别在耳后,“我好多年没有认真看过雪了。” “等你生下孩子我们搬去东区别墅住吧!那里有院子,我们可以给孩子堆雪人建木马,会比公寓方便。” 她转过头来,滞了滞,然后微微扬起唇角,“你是孩子的父亲,这些事情自然是要听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奇怪?”他含笑着蹙起眉,“平时的你总不会答应的那么顺利,应该冷冷的看着我,对我说住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她笑起来,顺水推舟,“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当然有理由相信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他好。” 或许是这句话让他觉得兴奋,暮珞柽猛地上前,猝然停留在她鼻尖一公分的地方,他能清晰看到她瞳孔中自己的影子,和她眼中惊诧的情绪,他们的呼吸那么的相近,仿佛就快要融为一体。 他低缓的声线透着醉人的气息传入她耳中,“阿清,你输了。” 他一抬头稳稳的吻在她额头上,她呼吸猝然一紧,瞪紧双目,毫无理智的放任心脏在胸膛内砰砰作响,那一瞬间,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嘴唇是那么有力,那么温热,仿佛可以将她所有紧绷的情绪融化。 “你……” “我知道。”他的嘴唇已从她的额头依依不舍的离开,“比起亲吻的快感,额头更能带给你安全感。” 车窗外悠扬的雪花肆意,明明是那么冰冷的一个世界她却渐渐的由心底开始发热,一直浮现在面上。 “你脸红了。”他歪着嘴角轻轻的笑,“从前不管我如何吻你,你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如今你却为一个额头的吻感到心动,阿清,你还不承认心里有我。” 她目光轻轻与他相接,他晶亮的瞳孔仿佛是火一般的热情,而她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烈火征服直到彻底吞噬掉。 “我……”她躲开愈烧愈烈的脸颊,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只能默默道:“我们回家吧!” 他明白她眼神中的闪躲,也明白她的欲言又止,于是他含笑着靠回椅背上,腕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在十三点十四分,他心满意足的启动车子,“好!我们回家。” 这些日子,在外人看来,程津珩依旧过得井然有序,工作,生活依旧是那么平和,他用工作掩埋自己的心事,闲下来时就静静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就像那无数个不曾找到她的日子一样,静静的思念她,感受着那份心痛。 程夫人找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白雪茫茫。 她看着他的背影,孤寂而落寞,这十年来,林梦就是他的命,他为她忧,为她恼,为她不辜前程,放弃一切,可是作为母亲,除了心疼,她已经没什么能为他做了。 她推了门进去,将外衣卸下,又将手提包放在沙发上,“大周末的,员工都放假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这里加班。” 程津珩转过身,发现母亲正对着他温慈的笑。 “母亲。” “我来看看你,前些日子有些忙,都没时间来看看你。” 他默了默,金色的阳光在他淡灰色毛衣上跳跃,“您在怪我吗?”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哪怕你为了她在澳洲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又有没有怪过你一句。” “我不是为了她!”他的语气平静至极,仿若虫闻,“我是为了我自己。” “津珩,我不明白,既然是为了自己,你怎么也要留住她,哪怕一辈子与你父亲反目,你也应该将她留在你身边,你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因为爱,所以不能。”他仿若心如死灰,淡定又决然,他的心仿若一瞬间沉进那暗无天日的湖底,瞬间周身凉的透彻,唯一值得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说出那个爱字。 “你就是傻!如果她也爱你,怎么会在乎过去那些恩恩怨怨,母亲从来不在乎什么能与不能,我只在乎你,没有她,你又将如何幸福呢?” 他强撑起一丝淡然的笑,却是那么苍白又无力,“您见过林梦了对吗?”他不由得收紧呼吸,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一下心里的痛。 那种感觉很矛盾,就像他本想将她稳稳的放在心底,再也不去触碰,可那十年的漫长岁月又告诉他,能有人与他聊一聊她的名字又是多么难得的事。 程夫人黯然叹上一口气,“见过了,就在上个月,本想让她劝你回家,可我似乎帮了倒忙。” 他满目哀伤,“如果您也曾见过她,您就应该明白,这些年时间划在她心上的伤到底有多么透彻。”他禁不住双目泛红,于是他慢慢合上眼睛,“就算用我一生的伤去赎犯在她心上的罪都不为过,更何况是我一辈子的幸福。”他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之中清澈的像一汪泉,他的神情轻轻淡淡的,温柔的就像眼中已浮现出她的样子,“命运对我还算仁慈,可以将我的幸福与她息息相关,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我的幸福才是真正消失了。” 程夫人渐渐红了眼眶,“津珩,这些年你就像一只失了控的风筝,而母亲手里这条线,到底是断了。”程夫人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臂,顺着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你说做父母的怎么能不老,小时候我牵着你的手上学,如今你一只手掌我用两只手都快握不住了。” “对不起。” “我知道。”程夫人看着他,“你道歉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还是硬要走下去。” “津珩,母亲只想问你一句,曾经的你是天之骄子,有大好的前途,光明的未来,幸福的人生,如今你走到这一步,于家人,于仕途,于人生,你有没有后悔过?” “这样的话我也想去问问父亲。” 程夫人诧异的蹙眉,片刻后终于无可奈何的释开,“我明白了。”她顿了顿,“我来只是不确定你的想法,既然你们之间已经尘埃落定,我不知道你是要留下来还是回澳洲去。” 他温润的垂眸,“母亲放心,我不会走。” “那就好。”程夫人松一口气,强撑着笑了笑,“我回去了。”程夫人拍拍他的肩,“还是那句话,有时间回家吃顿饭。” 他颔首,“让您担心了。” 程夫人走后,程津珩依旧立于窗前,雪不知何时停了,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踩着雪地去少年宫的日子,那时阳光真好,他不禁微微笑起来,仿佛连同那一刻的心情都跃然心上,林梦!他暗暗在心中为她祈祷,我怎样都好,但请你务必像从前那样笑。 林清怀孕三个月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孕吐情况,正好赶上苏念与阿露来暮珞柽家中做客,她吐得一塌糊涂,于是便告诉她们她已经怀孕的事实。 阿露欣喜,苏念则硬是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感动的痛哭流涕。 林清绝没想到苏念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慌了神,心中倒是千百种滋味纵横,只能一边安抚她,一遍等着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良久以后,苏念终于平复下来,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边抽着鼻涕边说道:“暮总真是好样的!”她颇有一丝怨怼,“我原本还想……算了,谁知道他都已经当爹了。” “阿露!”她将擦鼻涕的纸扔到垃圾桶里,“我刚刚的样子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这样是传回学校,我以后还怎么管那些猴崽子们。” “好!不说!不说!” “那暮总什么时候娶你呀!”她下一秒转过头来问林清。 林清被她问的猝不及防,倒一时之间没找到合适的回答,只能面色平常的眨了眨眼睛。 苏念瞬间懂了,吼道:“他该不会是不想负责任吧!” “没有。”林清淡淡答,“只是我们现在不适合结婚。” “哎!你总是有你的想法,我竟然忘了,我该可怜的人是暮总。”她抽了抽鼻子,更加哀怨了,“怎么都是如花一样的年纪,我连男朋友都没有一个,你这颗万年铁树竟然要生娃了。” 林清忍不住被她逗笑,调侃道:“阿露才是花一样的年纪。” 阿露忍不住偷笑。 “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了。”苏念看着她,“阿清,真好,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难得的烟火气。” “烟火气?”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可怜暮总以后恐怕要上演万年求嫁记了。”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共同抚养一个孩子,不谈及婚嫁,不涉及其他。” “可是清姐,你愿意跟暮总抚养一个孩子不就说明你心里有他吗?既然有他,为什么不结婚呢?” 苏念啪的一声拍在阿露手上,喝道:“小孩子懂什么!” 阿露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捂住嘴巴。 林清只觉她这句话恍然如梦,而她竟从未这样想过。 “不过说真的,阿清。”苏念担忧的看着她,“如果你不与暮总结婚,在外人眼里这孩子总归是没名没分的,就算你不在乎这些,这孩子到底是暮家血脉,暮总父母的想法和意见总归是要参与进来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些她怎么会没有想过,只是这林林种种摆在眼前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她有她的坚持,而现在,她也无暇去顾忌这些。 “在乎的我自然会去争取,不在乎的就随他去。”她送给她一弯宽心的笑,“你放心。” 苏念知道她一向有主见倒也没什么好担心,而她能做的是当好她的后盾。 她笑起来,“哼!信你就是了!” ☆、第五十三章:阿三苏醒! 当天夜里,陈姗传来消息,说阿三已经确认苏醒,正在医院接受检查。 第二天林清独自一人来到医院,脑科病房寂静的长廊里,林清站在门外,透着玻璃看到里面那个意识懵懂,语言迟缓的人。 “这是脑部损伤的后遗症,是颅内出血手术常见的并发症之一。”陈姗站在她身侧,“他现在的语言能力,智商,以及记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恐怕很难恢复到正常状态了。” 她原本还在思考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面目狰狞的罪人,可现在一切的担忧和顾虑似乎都变得那么多余。 这样也好,她想着,既然他已经受到了惩罚,那么她也可以从这段噩梦中挣脱。 她转过身来,镇静的问陈姗,“我想知道,他的伤是不是在头骨右侧。” “是!” 她心中赫然一惊,梁叔果然在骗她!其实他根本没有对阿三做过什么,而是她将阿三打到重伤住院。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医生,谢谢你告诉我。”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出事那晚阿柽让我将你的伤情整理成一份报告,就存在医院的档案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拿给你。” 暮珞柽!她淡淡摇摇头,“我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我不需要。” “那好,雪中路滑,你早些回去。” 她点点头,重新穿上厚重的毛衣外套,“再次谢谢你。”她道了再见,然后沿着脑科病房悠长的走廊走到电梯前。 她脑中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她想去暮氏找暮珞柽,就算什么也不说,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不再觉得那么混乱,她抬腕看表,他上午有一个会议,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电梯在她面前打开,她恍然走进去,暗暗在心中放弃了这个想法,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流言蜚语自然是越少越好。 她乘着电梯下到一楼,喧闹的声音已经透过电梯狭小的空间将她裹挟,她不自觉将围巾向上提了提,正好掩住口鼻,电梯门适时打开,她缓低着头,正准备走出去,却发现面前一个黑压压的影子挡在她面前。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她抬起头,发现梁叔诅咒一般的双眼紧紧将她攫住。 “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梁叔冰冷的口吻依旧带着难以违抗的气势。 她定了定神,冰冷而镇定,既然遇到了,那么有些事情她势必要问清楚。 “何必意外!反正我们是为同一件事情来的。” 梁叔敛起双眸,静静盯住她没有说话。 他们堵在电梯口,一进一出的两侧行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空出时间与我聊聊吧!”她冷着面道。 梁叔的黑色轿车里,他们一左一右坐在车窗两侧,医院的室外停车场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细细想来真的有点可笑。”她目光散漫的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车内的暖风开的很足,但氛围却僵到可怕。“这十年来我竟在你手里战战兢兢步履维艰,真真是被你耍的团团转。” “别再绕弯子了,林清,我懒得再跟你折腾下去,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她拇指在毛衣的掩藏下紧紧抠住食指,“为什么瞒我阿三的事情?” 梁叔沉沉清了一下嗓子,浑浊的眸子看向她,“要是他真的死在你手里,你后半辈子还能心安理得的过?”他重新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窗户上很快结了一程水雾,“我知道阿三这些年对你做了不少事情,我本想当着你的面处置他,可他却被你敲了头住了院,你割腕,他在医院昏迷生死未卜,我想不出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一侧手臂紧攥成拳,指尖陷进掌心的痛感使她更加冷静。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在我看来有多滑稽。” 他十指交扣,带着大衣的摩擦声,“林清,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我虽试你,验你,逼你,吓你,但却不得不为你考虑。” 他叹了口气,颇有一丝老态龙钟,“想当初我见你,十六七的模样,倔强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你的想法,我虽然烦,却也不得不心甘情愿跟着你的步调走,这些年,你不愿做的,我没有强迫,你要的,现在我也都给了你,我时常在想,你父亲不是怕我报复,而是将他最厉害的两个武器留给了我,于你和你母亲,我已经是败得彻彻底底。” 她倔强的看向窗外,其实根本是在躲避,泪水润了眼眶,浑浊的就像她雾气茫茫的内心,或者他根本不该提到她的父母,这样或许她会更加理智一些。 “你有没有后悔过?” “人生没有回头路。”他盯向她倔强的侧颜,“你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我把仇人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已经是我最大的报应,你父亲他不如你。” 她隐隐抿了抿嘴角的泪,细碎的发出一些声音。 “我要走了。”梁叔气息微沉,“去澳洲养老,国内的一切是时候该结束了,我已经将一辈子都搭在里面,剩余的日子,我只想与你母亲好好过。” 她转过头来质问:“你已经毁了我母亲半生,毁了我们相依为命的十年,难道还想毁掉我们母子余下的日子?” “林清。”梁叔沉沉的看着她,“这是告知,不是商量,你要是想她随时来看,但想让我把她交给你照顾绝不可能!”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她开门下了车,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越走越远,她有股子怨气堵在心里,使她焦躁不安,更是有股磨人的烦躁,逼得她越来越无法理智思考,待她终于冷静下来,她才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一直是个自私的女儿。 她漫无目的走在街边的石板路上,雪花簌簌,不就便在她肩上积累了一层皑皑,她吸进丝丝凉凉的空气,任凭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结成水雾。就算别人不知,她自己还不知道吗?她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母亲。 她停住脚步,本能的抑制心痛在胸腔之中蔓延,看似拒绝,但实则她别无选择。 “又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大问题?”暮珞柽将厚重的黑色大衣披在她肩上。 她一怔,却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他熟悉的脸颊出现在她视线,“你,怎么在这?” “为什么没告诉我阿三醒了?”暮珞柽将她的衣服紧了紧,“还有你知不知道,你穿这些出来很容易感冒。” 她顿了顿,看他周身就穿了一身西装,怕是刚从会议上下来,帽子围巾都没戴,也不知道在雪地里陪她走了多久,连鼻尖都是红的,是她任性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你陪我跑一趟。”她拆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暮珞柽怪异的瞄了瞄脖子上的围巾,“女式的?” “暖和就行。” 他笑了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聊下去,你可能要冻成雪人了。” “你等一下!”他跑回路边的车里。 林清循着他的步伐看去,原来林助正开车跟着他们,然后他看到暮珞柽从后备箱翻出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穿上朝她走来。 “其实我们回家聊也可以。” “阿清。”暮珞柽扣上羽绒服帽子,语气轻快,“你不得不承认,自从你怀孕之后开始变得谨小慎微了,其实我还蛮开心这样的天气你愿意出来走一走。” “诺!”他伸出手来,宽厚的手掌看起来温暖至极,“我牵着你。” 她不予反驳,怀孕之后她确实变得更小心了,但她不愿走动更多是因为怀孕使她变得懒惰了。 “不用!我不习惯!” “你会习惯的!”他扬着笑,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十指交扣,再放回自己口袋里。 他到底跟着她走了多久,连手心都是凉的,她不自觉握紧了些,想将手心的温暖传递给他。 他笑得更加肆意,露出八颗光洁的牙齿,拇指眷恋的磨着她的食指,“手真暖和!” “真是难以想象。”她感慨着,暮珞柽好像总有能力在几秒之中拯救她的情绪。 “什么?” “没什么?”她缓缓摇头。 “别打岔!” 她顿了顿,“我是说......现在的生活。” “怎么了?不好吗?” 她摇摇头,“只是以前从未想过。” “我还是孩子?” “都是。但奇怪的是并不那么糟糕。”她幽幽的看向脚面,胖胖的短靴看起来臃肿可爱,“我清楚的感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就像颠覆了之前所有的认知一般,曾经悔恨的不再那么悔恨,应该怨恨的仿佛也不再有立场怨恨,就连喜欢的感觉也渐渐变得柔和……” “等等!”暮珞柽停下脚步,眼眸里面闪着光,“你说什么?” “什么?” “就是喜欢的感觉变得柔和那句。” “怎么了?” “你是说你对……”那个人名被他含糊过去,“的感觉变得柔和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下巴稳稳搁在她肩膀上,“我知道你对来说我的身份只是孩子的父亲,我没立场嫉妒,吃醋,可是阿清,我也会难过,更会为你的一丝改变感到欣喜,你能明白吗?” 她静了静,声线微微放缓,“你从不在人前展示软弱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要忘记我很爱你。” 她双手搂住他的腰,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开始将她的心事娓娓道来,“我知道,但是全世界我最不想欺骗的就是你,或许没有人会明白,当我彻底认清我与他的关系,亲自从他口中得到答案那天,我有多么的豁然开朗,就像打开了自己一个困顿已久的心结,我才看清原来我对他的爱里面掺杂了那么多的焦躁,卑微与不甘,我就像一个深陷沼泽的绝望追光者,一直想着他是多么光辉且耀眼,美好的就像我无法挽回的过去,于是我格外痛苦,计较得失,卑微的衡量,可是当我抛弃了所有不该有的负面情绪后,我才突然明白,我爱的只是他这个人,与他的光辉无关,与我的困境也无关,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爱他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那是一种淡淡的细水长流的感情,不必乞求他的回应,甚至不必费力去想念。” ☆、第五十四章:探望母亲! “暮珞柽,我承认我对你有超出一般的感情,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心里也确确实实住着另一个人,我想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不必强求,不必妥协,时间终究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你去相信时间,那么我就踏踏实实去相信你。”他右手情不自禁搂住她的头,就像拥抱一个可爱的宝贝。 “不要再难过。”她轻轻抚着他的背,将脸颊埋的更深了些,声音小小的,“我不想你难过。” 他忽的破涕为笑,正如她所说,他从不在人前示弱,所以他在刻意,他只是想告诉她他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他没想到,她明明已经知晓他的心思,却还是如此在意他的话。 “好了,这样的天气里流泪,皮肤是会受伤的。” 怀孕之后她确实连泪腺都变得敏感了,但怎么可以被他发觉,于是她收了收泪水,离开他的怀抱,用事实证明她并如他想象的那般脆弱。 暮珞柽重新牵起她的手塞进羽绒服口袋,“陈姗给我打电话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等我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从梁叔的车上下来,我想,你这个想不明白的大问题大概就是因为他。” “我还没有对你讲过我父亲的事。”他们继续并肩向前,林清开始将当年的事讲与他听。话毕,她静默的看着雪地,“我也曾混乱纠结,如果一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的父亲对不起他是事实,那么他害得我家破人亡也是事实,这两者并不能相互抵消,只是丑陋与罪恶的叠加。” 她顿了顿,将目光抬高去眺望那远方的天际,“从前我惧怕他,怕他威胁我,强迫我去做一些我根本不能够接受的事情,甚至害怕他的身份,他的背景,他的一切一切我都厌恶至极,但是欠债还钱又是那么天经地义,当我知道林家破产只是一个圈套,我被接二连三打击的混乱至极,我忘记了应该去恨,忘记了如何去恨,满脑子只有可笑,荒诞与无措,直到后来我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既为自己感到不公,又觉得这好像就是自己应该承担的罪孽,我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年我还的从来不是钱,而是一份痛苦。” “阿清。”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她淡淡微凝的眉目中充斥着无奈,“最可笑的是从头至尾我都没来得及去恨他。” 暮珞柽摊开左手盛了一片雪花,很快在他掌心化开了,“我想你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再也没力气恨了。” “是!”她惨笑,“我没力气怨他,也不想恨他,父亲欠他的,早在付出生命时就应该结束,而他欠我的,我也不想追究。” “你已经清晰明了,为什么还这么落寞?” “他要将我母亲带到澳洲去。”她目光幽幽看着雪地,语气说的极其清淡,好似这件事与她无关,可暮珞柽心中明白,她正为此感到煎熬。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她看着他,嘴角衔着一丝尴尬的笑,眼中却已是雾茫茫一片。 “阿清!”暮珞柽抚着她的脸颊,“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的母亲可以回答。” “你要我怎么相信她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什么是正确呢?对她好的就是正确的,越是简单的人越纯粹,你应该相信她有选择快乐的能力。” “我真的可以这样认为吗?” “当然!”他无比肯定。 她微微垂眸,“阿柽,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她吧!” 他为这两个字蓦地心动,“你叫我什么?” “阿柽。”她微微抬起眸来看他,眸中无比清澈。 可他却一瞬间雾了双目。 “你这是怎么了?” “感动!”他猛地将她抱住,闭上眼睛,“我只是有点感动!” 冬至当天,林清包了饺子去疗养院,暮珞柽还有工作要处理,没有同行。 难得林夫人状态非常好,一见到她便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林梦,只是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她刚刚从校园毕业的时候。 于是林夫人从她一进门开始便细心的询问,工作如何了?累不累呀?有没有男朋友呀?问得林清只能一一回答,“都挺好!都挺好!” 她心中倒是极其享受母亲的唠叨,甚至是怀念,就像回到了儿时母亲每天对她念叨,在学校上课累不累呀?中午吃的饱不饱呀?有没有遇见津珩哥哥呀?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不适又温暖,甚至是受宠若惊,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就这样被母亲唠叨一辈子,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吃过饺子后,林清带林夫人到院中踩了踩雪,没过多久暮珞柽就到了,林夫人看暮珞柽极为熟悉,就是半天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最后暮珞柽提醒她“汉堡”两个字,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时常来看望她的年轻人。 林清倍感诧异,她不知道暮珞柽与自己母亲相识,更是感叹在母亲记忆如此短暂的时候还能够记得他的样子。 天气寒冷,他们没有在室外多待,转念就回了屋子。正当林清想要问问林夫人关于梁叔的问题时,却发现梁叔正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那神情就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更是一些无所适从。 在林清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林夫人已经从床上下来冲到梁叔面前,高兴的像一个等待惊喜的小孩子,兴奋接过梁叔手里的保温桶,“是伯乐叶饼对不对,你说过两天要给我带家乡的伯乐叶饼。” 伯乐叶饼,那是母亲家乡的一种小吃,用波罗叶涂上糯米糊,再包进馅料蒸熟来吃。只是她未曾想到母亲在梁叔面前竟像个孩子一般。 林夫人一转身发现在她身后发怔的林清,一时间脑子乱了起来,蹙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于是直接问了句,“你是……” 她感觉自己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鼻子的酸痛直通双目,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真的就这样一瞬间将她忘记,毫无预兆的将她抛弃到记忆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阿清。”暮珞柽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将她一点一点扶到沙发上坐好,“别紧张,会好的。”他拍拍她的肩。 梁叔走进来,紧咬了两下后槽牙,肃着面,似乎有些难以适从。 她越发控制不住眼泪,但她绝不能在母亲面前哭,“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她闪躲开所有人的目光。 暮珞柽点头,扶她起来,给她拿上外套,然后冲着林夫人与梁叔道:“我们一会再回来。” 离开病房的那一刻,林清的情绪彻底崩了,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抚住面,抵在白色的墙面上哭泣。这些年,她从来不敢放声大哭,哪怕情绪如河堤崩塌一般汹涌蔓延,她也无法放声哭泣,可是她真的好难过,心里痛的好像一口气都喘不过,她紧紧扼住自己的胸口,任由全身毫无气力的一点点滑落到地面上来,痛苦而无助。 暮珞柽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整颗心狠狠揪在一起,但他知道他没有什么能够为她做,与其安慰,不如放手,任由她将自己的情绪彻彻底底的发泄掉。 暮珞柽蹲下身来,沿着墙边坐下,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良久以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带着脱力后的疲惫和茫然将额头静静抵在墙面上。 他伸出手臂,沿着她下颚线的空隙抚住她的面颊,轻轻一带力将她的左侧脸颊贴在他左脸上,使她可以不费力气的靠在他身上。 “哭累了,就休息一会吧!”他轻轻说着,他能清晰感觉她哭泣过度的抽搐,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在等待家人安慰。 “我一直在呢!”他左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带着哭腔哽咽的问出口,“就连我的家人都可以将我抛弃,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她没有抛弃你。”暮珞柽禁不住湿了眼眶,“她只是生病了,暂时忘记了,她一直将你放在心里。” “不!”她突然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她忘记我了,她不会再想起我了。” “她一定会。”他坚定的告诉她,“阿清,你相信我,她一定会,就算全是界都可以忘记,也没有一位母亲愿意忘记自己的孩子。” “孩子。”她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好似从他的话语中找到一丝依傍,对!孩子!她现在也是一位母亲了,她怎么可以忘记身为母亲的心情。 她缓和了片刻,然后脱离他的怀抱,紧紧捂住双颊,狠狠拭了一把脸上的泪,“对不起,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是我太任性了。” “阿清!”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她红肿的双目让他疼惜又无措,他语气轻缓有力,认真又虔诚,“在我们的世界里,你永远不必勉强自己。” 她猛地泛起情绪如同泪水一般潸然落下,他掌心的温度好像直传到心底,让她双目失了控一般不停的流泪。 ☆、第五十五章:暮家别墅! “很谢谢你,暮珞柽,真的很谢谢你。” 他缓缓笑起,拇指拭掉她脸上的泪水,“地上坐久是会着凉的,虽然我很宠你,但你现在毕竟是两个人。” 她在他搀扶下起身,腿脚有些不听使唤,“我想我已经有答案了。” 他自然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于是耐心的询问:“那我们现在回去?” 她点头,然后与暮珞柽重新回到病房。 母亲还是那副样子,好像有了她最喜欢的小吃就像有了全世界一般,梁叔站在床边,细心给母亲递水,她从未看过这样的梁叔,也没见过这样的母亲,与其说她有了答案,不如说她想明白了什么。 “妈。”她发出口的声音还哽咽的颤抖,只能敛了敛泪水微笑着向她走去。 林夫人正吃着伯乐叶饼,被这一声“妈”唤的不知所措,于是一脸怪异的看了看林清,“你在叫我吗?” “对!是您!”林清顶着红肿的眼睛站在她床边,耐心的自我介绍,“我是您的女儿,林梦。” 林夫人诧异的皱起眉,极难为情的模样,“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呀!”然后她转头问梁叔,“我有一个女儿?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梁叔心里的滋味颇为复杂但还是肯定的点头。 林夫人更弄不清楚了,急忙将林清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忽的又笑起来,“嗨!我家梦梦正上小学呢,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然后她自己倒还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不!妈!就是我。”林清突然握起她的手,吓的她往后一缩,“妈,您仔细看看我,我就是小梦,我长大了。” 林夫人狐疑的打量她,最后看向她氤氲的双眸,悄悄嘀咕,“是有点像。”可下一秒又泛起迷糊来,“不对呀!我家梦梦怎么会长得这么快,昨天我才送她上学呀!” 林清鼻子发酸的厉害,可是她不能哭,“妈!那不重要!”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您只要记住,记住我这张脸,我就是您的女儿,您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林夫人难为的看着她,心里还是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姑娘……” “妈!”她温暖的笑起来,好似阳光一般和煦明媚,“我怀孕了。”她握住她的手掌轻轻贴在小腹上,“您就快做外婆了。” “什么?”林夫人大抵觉得怀孕是件极开心的事,霎时间忘了去探究女儿的事,只一心盯紧她的小腹,震惊之余又不忘看向她的脸颊,“你是说……” “对!”她点头,“您要做外婆了。” 林夫人突然红了眼眶,连着整个面部都跟着抽搐,嘴角开了又合,看看梁叔,又看看她,反复几次也说不出话来。 “妈。”林清抹掉不小心溢出的泪,双唇颤抖着哽咽,“我过得很好,我有孩子了,以后您还要陪着他一起长大。” 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仿佛跨越记忆一般的心意相通,林清忍不住俯身将她抱住,小声的在她耳边道:“我很开心可以成为您的女儿,不要忘记我。”她收回手,拭了拭母亲的眼泪,好似决绝一般背过身来。 “麻烦跟我出来一下。”她对着梁叔道。 疗养院寂静的走廊里,她站在窗边,沉静的看着窗外。 “我没什么能反对了,只一点,请你在我生产之后再带她离开,我想让她见一见我的孩子。” 梁叔话少,这样的时候更是言简意赅,只道了两个字,“可以。” 她垂了垂眸,“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母亲的付出远超于我,但即便你付出再多我也没什么能够表达。” “我没想到你怀孕了。” “是!”她再次瞥向窗外,纵使她觉得无比讽刺,但她却不想用任何负面词汇去形容这场造化弄人。 “林清,我不会看错人,从他费尽心思帮你留下梦宫我就知道是时候该放你走了。” “梦宫?”她蹙紧眉,想从他的神色中寻找一丝答案。 “他还没有告诉你。”梁叔轻笑了下,“或许是他想等你发现,也或许是他另有安排。”也不重要了,他难得拉下面子语重心长,就像一位父亲在为女儿操心,“林清,暮珞柽有心思但为人赤诚,这样的人重感情,可以好好相处。” 她默了默,语意略微有些烦躁,“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欣然接受,自然他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回吧!” 她正欲离开,而后脚步顿了顿,“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她还记得多少?” “不多了,只有一些年轻时候的影子。” 她紧紧抿住唇角,再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于是缓缓提起一口气,又慢慢送了出去。 她与暮珞柽没有再留,第二次孕检结束,暮珞柽提议着搬到东区别墅去住,那是暮珞柽留学之前住的地方,算是暮家老宅,后来因为他父母常年居住国外就一直由管家打理,眼下还有一个月就要除夕,他想着如果搬回去,不仅林清有人照顾,有管家打理过年也热闹一点。 林清原本以为两人只是换个地方居住,却没想到那是暮家别墅,即使没有老人在,她这样住进去,怀着孕,既没结婚,也没有结婚的打算,还要接受别人的照顾,怎么能名正言顺。 这些暮珞柽都有想过,但他有自己的打算,林清不想结婚,他虽然着急但也明白她的心情,如果一直住在公寓,那么在外人看来,林清母子就像是他养在公寓的私生子,这样孩子出生以后难免受人非议,他怎么能忍受林清与孩子受这种委屈,但搬进别墅就不一样了,即使不结婚,在周围人和外人眼里,她都是暮家认可的女主人。 林清也想过暮珞柽或许会有这些顾虑,她自己倒是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但孩子始终要长大,有这个过程也是好的,于是她没有拒绝,简单收拾收拾跟着暮珞柽住进了暮家别墅。 暮家别墅在暮珞柽父母去国外之后一直由一名管家和一名打扫阿姨看顾着,林清搬去的时候适逢管家李叔家中有事请了长假,于是别墅里只有一名负责打扫做饭的阿姨,阿姨不在别墅居住,一般每天早上来,做完三餐,晚上就回家去,这让林清觉得自在许多,白天的时候,暮珞柽去公司上班,她有时会跟阿姨聊聊天,然后沿着院外的路走一走,再回家逗逗蝴蝶扇贝,晚上暮珞柽回来,他们一起吃过晚饭,有时候会一起看看育儿的书,如果暮珞柽很忙,吃过饭后他就会直接扎根到书房,半夜才会出来,而她就在沙发上看书,通常看看就会睡着。 林清喜于这样的稳定,内心更是难得的平静。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产检结束之后,暮珞柽去开药,陈姗与她闲聊,说快过年了,问她有没有将怀孕的事情告诉暮珞柽的父母,她摇摇头,她实在是不知道暮珞柽说了没说,但想着暮珞柽的父母要是知道怎么也会看看她或者打电话询问,既然没有就是还不知道。 陈姗说她已经怀孕四个月开始显怀,让她尽快与暮珞柽商量,长辈总是希望越早知道越好。 她也这样认为,既然已经决定生下孩子,那么暮珞柽父母这关是无可避免的,既然早也要说,晚也要说,那自然是越早越好,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再告诉他们就失了礼数。 回去的路上,他们去了超市,买了很多蔬菜和水果,林清的孕吐差了,食欲渐渐好转,开始能吃起来,时常觉得饿,于是暮珞柽就在家里堆满了水果和小食,还经常半夜起来给她做东西吃。 晚上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后,暮珞柽进入书房办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站在体重秤前称自己的体重。 从前他还没有太多真实感,可是看到她白色衬衫下方微圆的肚皮,他真的感觉有一个生命在他的呵护下成长。 他忍不住走过去,贴在她身后抚了抚微圆的小腹,“暮暮越来越大,你以后得允许我这样摸摸他。” 当然,她不会阻挠他父亲的权利,只是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让她莫名就紧张起来。 “我在量体重。”她小声的抗议。 暮珞柽笑起来,侧身靠在墙角上看她体重秤上的数字,“你每天这样量体重是想知道暮暮长了没?” 她不经意的抚了抚肚皮,“暮暮还太小,哪里量的出来,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营养够了就好,吃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那你怎么知道营养够了还是没够,我看你还是瘦弱的很。” “我没变胖说明营养都被他吸收了,这不是很好。” “哪里好。”暮珞柽可不这样认为,他蹲下身,抚了抚她的肚皮,“你呀!可不要跟阿清抢营养,她要是一直这么瘦怎么有力气生你,如果你敢欺负阿清,等你出生了,我就不给你买玩具。” 幼稚!林清欲笑不笑,也抚着肚皮,暗暗在心里安抚,妈妈买。 ☆、第五十六章:陈女士! 她正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陈珊说的问题,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 “阿清,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嗯。” “我打算将暮暮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这没有什么需要商量,他们是有默契的,她抚着小腹靠在墙上,“自然!早晚都要说,赶早不赶晚。” “你倒是坦然。”他挨着她慵懒的靠在墙面,双手自在的插在胸前,“亏我还替你担心了许久。” 他多虑了,“自从有了暮暮,所有的情况我都料想过,没什么需要担心。” “你确定?”他偏过头来,看向她静缓微翘的睫毛,心里生出一种想要吻她的冲动。 “当然。”她双目在空气中停住,“我有了暮暮,而暮暮将拥有你整个家庭,所有好的,坏的,平静的,复杂的我都想过了。” 他自然知道她都想过,但他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你在担心什么?”她转过头来看他,仰着面,眼睛看起来格外明亮。 “让我抱抱你吧!”他胸口燃起丝丝了了的骚动,一个翻身直接向她纤瘦的身躯靠去,好像这样可以熄一熄他胸口的躁动。 他双手垫住她的背,额头直直抵在墙上,微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颈间,她早已习惯他时不时的“亲密举动”,不由得轻轻一笑,“你什么时候有经过我的允许。” 他倦倦的笑声入耳,“阿清,相信我,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你怎么会这么自信?” 他笑笑没有说话,“倒是你,一个人的时间久了,我担心你无法适应这一切。” 他这句话多多少少有些戳中她了,这些年,她几乎是本能的拒绝与人相处,一直生活在那个自以为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世界,渐渐的,她习惯了这种独立,而她明白暮珞柽的意思,他在告诉她,有了暮暮之后会有越来越多人走进她的世界,她要学会一点点的适应,然后为之改变。 她眸光明亮,轻轻拍拍他的背,“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一句话,人心的绚烂不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而是与全世界顺遂,我想为了暮暮,我可以。”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清与暮珞柽到机场接机,在那里林清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暮氏夫人,那个传闻中美丽又洒脱的陈女士。 “你会被她烦死的!” 那天在机场暮珞柽这样对她说,当时她还不太能明白暮珞柽这句话在中的深意,直到后来,她才越来越明白暮珞柽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 “阿清,快过来,试试这件衣服。”第五个月的产检结束陈女士直接带她来到商场购物。 她想着,或许陈女士是位极洒脱的妈妈,哪怕知道她与暮珞柽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偏见的待她好,也或许是暮珞柽提前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所以使她们之间相处的毫无隔阂,总之,值得庆幸的是,就如暮珞柽说的那样,她担心的不会发生! 她走过去,陈女士将一款深褐色的及膝毛衣放在她身前比了比,“果然你肤白穿这个颜色更符合你的气质,就这件,包起来!”她兴奋的将毛衣搭在导购小姐的手臂上,然后挎着林清走出店面。 这已经是这半个月来,陈女士给她买的不知道第几件衣服了,就连她身上这件都是早上出门时陈女士特意为她挑选的,其余的她没怎么穿过,全都被她收在柜子里,其中不乏外衣,冬装,孕妇装,皮包和短靴,刚开始她还曾委婉的拒绝,后来发现无用,于是干脆礼貌的收下,不用都穿,只选两件略表心意便可。 “想想真是后怕,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阿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个孩子!” 她自然能够感受到陈女士对暮暮的喜爱,虽然陈女士对生活琐事不曾插手,也未曾事无巨细的按照个人意愿要她改变什么注意什么,但就是这种张驰有度的关心让她在与她的相处中找到了平衡。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孩子才对你好。”她看到一间咖啡厅直接拉着她走进去,“我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我?”林清并未觉得欣喜,甚至淡淡的并未当真,她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可您并不了解我。” “谁说喜欢一定要了解,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眼就够了!”她抬手唤来服务生,“一壶玫瑰花茶。”然后双目含笑的看着林清,“更何况阿柽喜欢你。” 她仿佛不能理解这个逻辑,“正是因为暮珞柽喜欢我,所以您才应该更加想要了解我不是吗?” “谁说的?”陈女士仿佛在笑她这个傻孩子,“如果说我未经思考就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交到你手里,自然是有些傻,可是我更加相信自己儿子看人的眼光,从我在美国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当然了,那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已经可以确定,我会喜欢你,因为我的儿子,他不是泛泛无能,平庸之辈,所以他倾尽全力选择的人也绝不是华而不实,肤浅末学的人,事实证明我的信任没有错,我很喜欢你。” 她竟一时间被这个答案折服的说不出话来,服务生恭敬的置茶,她鼻尖已经萦绕了一股玫瑰花香,她忽然明白暮珞柽那日的笑,原来那个对自己有足够自信,让他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暮珞柽才是她今日得以身处平和的根本原因。 “我没想到,您会告诉我这些。” “当然了!谁会跟讨厌的人废话呢?”她举起茶杯与她放在桌面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我知道,生活在暮家你不自在,但我对你的好,很简单,很纯粹,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母爱,不要有心理负担,至于你要不要跟阿柽在一起,那是你们的事,而我喜欢你,选择对你好,才是我们之间的事。” 她竟在那一瞬间,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更是因感动而热了目,这半个月来,她有无数次好奇她的态度,不理解,摸不透,她不确定这里面包含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又是出于何种心态或者目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今天这份答案。 “实在惭愧!”她愧疚的颔首,“我曾理解错了您的心思。” 陈女士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讨厌你。”她喝了一口玫瑰花茶,“我才不想当一个无聊的妈妈。” 陈女士静静看着她微垂的眉,这些年,她虽与暮珞柽的父亲生活在国外,将国内的一切全然放手交给暮珞柽,但不代表他们对暮珞柽的情况一无所知,自从上次,暮珞柽为了歌剧院的项目来与美国团队会面,他们在美国短暂的见了几次,她就知道他的生命中已经出现一个特别的人,更不用说后来他用市中心一块价值不菲的地皮换了一个老旧的剧院。 而从剧院的背景她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女孩的身份,继而可以确定她就是当年程津珩宁愿选择偷渡也要回国寻找的人,即使从未见过面,她却已经对她有了许多了解,她是从心里喜欢林清,喜欢那个经历过家业破败,父亲离世,依旧可以成长为如今模样的林清,只是没想到因缘际会,那个令程津珩沉迷执着的女孩将来会成为她的儿媳,人生的境遇真是妙不可言。 “我想我欠您一句谢谢,谢谢您愿意理解我们的逾矩,和我这个不理智的决定。” “那是因为阿柽对我说,‘她不在乎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要给我一份纯粹的爱,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她静静观察她的表情,看她平静中又带着几许波澜,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 他果然懂她! “感动吧!”陈女士激动的握拳。 她忽才发觉自己因这句话静止了好久,急忙收回泪水,重新换上类似平和的表情,“谢谢您告诉我。” “总有一天你会被阿柽搞定的!” “嗯?” “我们回吧!”陈女士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省的阿柽又要念我。” 她也跟着起身,穿上外套,围上围巾,圆润的肚皮透过宽松的毛衣显现出来。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阿柽爸爸有事回不来,我得飞回美国陪他跨年,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原因阿柽也都是一个人过春节,相信今年对你们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经历。”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连笑容都显得迟缓了些,“您放心。” 陈女士仿佛在笑她这个傻孩子,“我有什么不放心。”她拎着手提包站在她身侧,“不过你下次的产检报告一定要发给我看,阿柽爸爸一直在美国追问我关于孩子的情况。” “好。”她笑答,“一定。” 她们相携转身,浑然不觉玻璃窗外一个落寞的身影已在那里注视良久,那个倔强的手提袋终于在他手指上坚持了两秒,然后无声一般的向地面坠去,他静静伫立在原地,仿若被时间抽尽了全身血液,他忽才发现,原来这世间所有的时光流转沧海桑田,都快不过一句一眼万年,他不痛,只是瞬间觉得自己老了,老的快要走不动了…… ☆、第五十七章:程家家宴 三年前,在墨尔本的一次华人高级宴会上,程津珩第一次见到林梦的债权人梁先生,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派人前往探寻林梦的消息,全部无功而返,而这次梁先生来澳参加宴会并主动约见了他。 宴会期间他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关于林梦的消息,甚至被拒绝还款,只是宴会快要结束之际,梁先生问他,“我这里没有你想得到的信息,只有你不想要的,你要看吗?” 他默了默,回答:“当然。” 然后梁先生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上,并说道:“祝你好运。” 那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所谓的尽头之外还有真正的尽头。 程津珩麻木的踏入程家大门,今日程家为庆祝母亲生辰举办了小型家宴,他的礼物在半途中掉了,包括那颗在来时还热血沸腾的心。 程管家看到他急忙将他迎进去,与十年前送走他时截然相反,那模样就好像他只是在外学成归国然后顺利返家,程津珩特意站定脚步,仔细瞧了瞧他,十年时间,程管家苍老了不少,鬓角都白了,就连镜片下那双晦深的目,看起来都不再那么莫测高深了。 “您老了。”他漠然,然后在程管家僵直的身躯前走进去。 十年时间,关于这个家的记忆已经不再清晰,他只是觉得这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素古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也或许是他记不清了,他走进客厅,先经过厨房,阿姨还是像十年前一样风风火火的忙碌,接着母亲迎出来,高兴之余还掩饰不了紧张,“津珩!”她拉着他的胳膊走进去,然后他看到父亲义正言辞的坐在沙发上,沉沉咳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他坐下来,努力将思维聚了聚,然后他的耳中的声音才开始渐渐清晰。 “津珩,你能回来母亲真是太高兴了。” 是的!他回来了!他的神情难免有些恍惚,勉强撑着笑了笑,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抱歉,我没来得及买礼物。” “你回来了,还要什么礼物,你稍等一会,母亲马上准备开饭。”然后她热情的去餐厅招呼。 客厅一下子静下来,他十指交扣,双目幽深的看了一眼父亲,程市长依旧面色沉着,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瞥向窗外,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大概没有什么可看。 于是他率先开口,“父亲,我回来了。” 程市长此时才挪回眼来看他,转瞬又闪过目光去,用鼻腔沉沉应了一声,“嗯。” 毫不意外的反应,母亲适时发来邀请,说餐厅已经准备完毕,让他们立刻过去。 之后他们移步去餐厅,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定,菜已上齐,程夫人准备的全是程津珩喜欢的菜,恨不得把每道菜都给程津珩夹一遍,程市长依旧不改严父形象,面色沉沉坐在餐桌主位上。气氛难免低迷压抑,忙碌的管家和厨房阿姨瞬间成了这屋里唯一喧闹的景致。 “有酒吗?”他突然想要喝一点酒,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程夫人心中一惊,轻易察觉他的反常,于是浅浅应和道:“过生日,是该喝点酒。” “程管家。”她嘱咐,“拿一瓶红酒来。” 程管家点点头退下去,一会便拿了一瓶红酒回来,给他们每个人倒上一杯。 “你们下去忙吧!”程夫人急忙将他们支走,她怕程津珩会想说些什么。 “生日快乐,母亲。”程津珩轻轻与她碰杯,然后微笑着喝了一口。 程市长的面色一直很难看,他知道程津珩此番回来不止是为了吃个团圆那么简单。 “你母亲生日,你两手空空,面色冷漠,既然没有这个孝心,你回来干什么?” “老程!” 程津珩疲惫的笑了笑,“或许是有些问题,我一直想要一个答案。”他顿了顿,“前些日子,母亲问我,现在的生活,于人生,于仕途,于种种,我有没有后悔过,现在,我也想来问问父亲,对于现在的生活,您有没有后悔过?”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 他目光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所以,也包括过去那个本应承担却没有承担的过错吗?” 程市长愕然定住,双眸紧紧将他攫住,“程津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他无力与他对抗,刹那间仿佛脱尽了全身力气,目光在空气中化成烟雨,“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没人说话。 他知道自己得到允许,于是微笑着,淡淡的从容的开口。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孩,从我十一岁遇见她,到我二十岁爱上她,我以为我和她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所以等到她再长大一点,我会把她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可是您,亲手毁了这一切。” “津珩。” “让他说下去。” 他笑了笑,依旧那么柔和,眼眶却渐渐湿润了,“我无力探究一切的根源,我不怪,也不恨,但您对我做过三件事,哪怕终身我也无法原谅。” 他看着程市长,“其一,十年前将我囚禁在自己的房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押上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这使得我错过了唯一可以阻止和挽回的机会。其二,我在澳洲疯狂寻人,您轻而易举堵死了我所有的路,使我对她的困难束手无策,同时也失去了赎罪的可能。其三,在美国的病床上,您对我说林梦不在A市,刻意把我引向错误的方向,导致我后来几年都与她渐行渐远,直至心灰意冷。” 明明是控诉的语言,脱出口却是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您对我做的这三件事,将我的人生彻底毁了,可笑的是,我这一路,一次次的陷入绝望,一次次觉得我与她再不可能,可又一次次期待真心与救赎,周而复始,越痛越深,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苦恶的花结不出甘甜的果,我与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我明白了。”程市长沉沉的颔首,“这就是你十年不肯回家的原因。” 程津珩复杂的双眸犹如一抹淡薄的湖水看向他苍老的容颜,“于您,我已经彻彻底底失望。” “够了!”程夫人拍桌而起,早已经泪流满面,“你们父子两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有自己的理由,那么我呢?在你们各自的坚持中夹缝生存,孩子出事我身为母亲不能够前去探望,你们父子积怨,我就要忍受十年的骨肉分离。”她看向程市长,语气咄咄,“你说你不后悔,可我感觉你的每个决定,你的每分每秒都在后悔,你难道不清楚,时至今日,你家庭破碎,父子不睦,包括孩子遭受的所有痛苦全部败在你所坚持的程家门楣。” 程夫人的控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狠辣向程市长心上刮去,那一条条绽开的鲜血淋漓的伤口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双手撑起桌面,勉强着站起身来,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回吧!今晚大家都累了。”然后他缓慢的转身一步一步朝书房走去。 “父亲!”程津珩唤住他,“如果早知今日,您还会不会将我送出国?” 他顿住脚步,“津珩,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就像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不应该脱口而出。” “为什么?” 程市长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径直走向书房。 程津珩怆然留下两行热泪,就像他无法隐藏的心绪一般倾泻的彻彻底底,他彻底离开程家,并且这辈子也不会再踏入一步,他终究是什么都失去了,尽管他这一生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却于命运之前败的彻彻底底,他累了,不在乎苍老的心平添几许皱纹,此后余生,再没有其他,只是静静守着她,只是静静守着她便好。 春节前三天,陈女士飞回美国陪暮董事长跨年,并约定在下一次产检之前一定会飞回来,别墅里又重新剩下他们两个人,暮珞柽早就嚷嚷着要好好布置家里, 可除夕前的筹备工作她一向不擅长,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春节了,早就忘了应该准备些什么,而她现在在暮家别墅住着,也没有反客为主大肆布置的道理。 所以家里的准备工作都是由阿姨完成的,用暮珞柽的话说就是…… “这还不简单,你推着购物车进超市,别人买什么你就买什么准错不了!” 阿姨根据暮珞柽的吩咐,随着人群买了对联,窗花小彩灯,最后由暮珞柽装饰在房间各处,家里果然多了许多年味,这是林清许久都未曾感受过的。 阿姨的年假从二十九号开始放起,三十的早晨林清被一阵炮竹声吵醒,她清晰的感觉暮暮在她肚子里有了第一次胎动,她急忙起床去找暮珞柽,碰巧他也正被炮竹声困扰的睡不着觉,她迫不及待告诉他暮暮在她肚子里动了一下,暮珞柽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 窗外面炮竹声不断,林清与暮珞柽紧紧盯着小腹屏息以待,就在一个炮火般的巨响之后,林清惊喜的捂住嘴巴,“他动了。” 暮珞柽努力盯紧她的肚皮,可还是一点点变化都没看到。 “在这里。”她拿起他的手臂轻轻贴在她小腹左侧,“你能感觉到吗?他又动了一下。” 他静静感受着她腹中一丝一毫的变化,又一声巨响之后,他清晰的感觉到她腹中有一股轻轻的,小小的,仿若转瞬即逝一般的触动,微小的不足以透过肚皮表现出来。 “我感觉到了。”他眼中放着光,惊喜的看向她,“很小的一股力量。” 林清紧紧捂住嘴巴,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暮暮在她体内一点一滴的变化,她忍不住想要热目,既惊叹于生命的神奇,又享受着为人母的惊喜与感动。 “或许他是对鞭炮声有反应,二十二周正是发展听力的时候,会不会吓到他?” “不会。”林清摇摇头,手掌温柔的抚着肚皮,好似安抚,“他现在的听力还不完全,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对声音感到新奇。” “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他微微俯身,在离肚皮很近的地方,然后用手指轻轻触了两下,那是他与暮暮独特的招呼方式,用他的话来说就像是连接了某个外来星球的信号,然后她听见他轻缓又温柔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暮暮,要记住,这是爸爸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把这两个场景放到一章的我简直是个魔鬼! ☆、第五十八章:除夕! 年午饭是暮珞柽做的,全都是些有寓意的好菜,比如说红烧鸡翅版的比翼双飞,比如拔丝地瓜版的情丝万缕,比如西芹百合炒虾仁版的百年好合,比如汤圆水果羹版的阖家团圆,又比如她喜欢的剁椒鱼头版的鸿运当头。林清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她怀孕以来,暮珞柽也快成了半个厨子。 下午他们去疗养院看望母亲,出门的时候下了雪,晚上回来的时候雪已经积到脚踝,林清停在院子外面没有进去,因为除夕夜不准关灯,所以她与暮珞柽出发之前特意开了屋内的黄色暖灯,现在站在院中一看,映着五颜六色的小彩灯竟显得格外温馨。 她不禁由心底而生出一种美好的感觉,那是温暖与幸福交错的滋味,真好!她不疾不徐抚着圆润的肚子,她有多少年没有过过这样舒心的年了。 “你在想什么?”暮珞柽开了门却发现她没有进去的意思,一转头便看着她抚着肚子看着房子微笑。 她回过神来,“没什么。” 暮珞柽笑意更深,“我们堆个雪人吧!” “嗯?” “暮暮也会喜欢,我们提前练习一下。” 头上飘着雪花,天空中的烟花绽了一遍又一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种美好的氛围。 “那我需要做什么?” 暮珞柽得意的笑起来,“在一旁看着就好,必要的时候给我加油。” 堆雪人哪里需要加油,她知道他在刻意逗她,但还是干枯的拍了两下手,简单点了两下头,“加油!” 就连她别扭的样子他都觉得无比可爱,暮珞柽蹲下身来,脱下手套打算用手捏一个小雪团。 林清想要阻止却喊不出口,最后只是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这样不会冻手吗?” “当然冻手啊!我的手都要冻麻了。”他成功捏出一个小雪团,然后将它放在地上滚大。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手套脱掉?”她问道。 “刚下的雪很松,捏不起来,化了一点才方便捏。” 是这样!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暮珞柽可惜道:“要不是因为暮暮我铁定要跟你打个雪仗,现在没办法了,只能等明年了。” “要不是因为暮暮我也不会出现在这。”她静静替暮暮反驳。 “你怎么知道?”暮珞柽眸光明亮的看着她,将滚好的雪球稳稳的放到一边。 她没说话。 “你信不信,哪怕没有暮暮,今年的除夕我们也会这样过。”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谋定而后动,我可早就想这样要跟你过除夕了。” 她转过脸去不再看他,“我听陈女士说,你已经连续好几年一个人过除夕,怎么不飞去美国,跟父母一起过?” 暮珞柽不以为意,将脚边的雪拢一拢很轻易做出一个底座,“过去干嘛?看他们秀恩爱?” 这是什么回答! “所以你也没有跟朋友一起过?” “你这个‘朋友’很是暧昧!你不如问我有没有跟女朋友一起过。” 她只是随便一问,众所周知以前的暮总可是夜店的常客,身边朋友自然少不了,总不会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吧! “我没这个意思。”她平静的解释。 他会心一笑,“从我父亲病倒以后,我母亲就带着他出国了,从那以后就不许他碰任何关于工作上的东西,暮氏这个大摊子自然而然落到我身上,我这一路走来,从暮氏的转危为安,到承担千百员工的生计,我承认我聪明到不行,但是不努力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自然知道他所有嬉笑背后的沉稳与笃定,但却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也并非外界所想的那般轻松。 “纵使除夕夜都在工作,但我和你的心境却大有不同。”她肚子渐大蹲不下来,于是慢慢跪在雪地上与他一起拾雪。“从林家出事以后,我就开始讨厌各种节日,端午节,中秋节,春节,元宵节,所有象征着热闹团聚的节日都是我心里最厌恶的存在,直到有了工作以后,我变得没时间感怀,工作渐渐麻痹了我的生活,也麻痹了我对外界的感知,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想起,啊!原来昨天是某个节日,但是春节就没法躲了,不管我怎么告诉自己外面的世界与我无关,不管我有多么努力工作,漫天的烟花爆竹都在孜孜不倦的提醒我,林清,过年了,你只有一个人。” 雪人胖胖的身体已经完成,暮珞柽小心翼翼的放上滚大的雪球,“我说我那些年为什么那么忙,原来是命运要我陪着你。”他为雪球调整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心满意自的放手,“现在想来,也是值了!” 林清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笑容在烟花的映衬下格外耀眼,命运!她被这个字眼深深禁锢,是啊!命运!从她第一次在夜总会见到他被他救助,再到十年后的相遇接受他的种种帮助,如今她又不可思议的怀着他的孩子,命运为何总是这般神奇又捉弄,就像她被一个戏谑的玩笑包围了十年,曾经如此的绝望又痛苦,如今却发现似乎一切都可以再做期待。 “我们用什么来装饰眼睛?”暮珞柽并未发觉她的注目,只是专心致志的为雪人修理圆润。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昨晚吃剩的巧克力饼干。” “可以!那鼻子呢?” “嗯……厨房的胡萝卜。” “手臂呢?” 她停住,没有再回答,一瞬间好像被什么触动了神经,微微向前,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他怔住,她手臂的力道很轻,但他可以轻易感觉那种依赖又眷恋的感觉透过脖颈传到他心间。 “我只是想谢谢你。”她说的生硬有别扭,下巴却轻轻搭在他肩上。 “确定不是喜欢?” “我饿了。”她放开他,“包饺子去吧!”她笨拙的起身,径直朝屋内走去。 “喂!”暮珞柽紧跟着她的脚步,“确定不是喜欢?” 她没回答,那一夜,她度过了十年以来最幸福的一个除夕。 新年伊始,在第六个月产检结束以后,林清与暮珞柽成功登上了八卦周刊,这件事虽然已在料想之中,但林清没有想到事情的传播速度会是如此之快。一时间,关于林清未婚怀孕的新闻传遍了大街小巷,其中不乏恶意揣测,鉴于暮珞柽以往的风评,鉴于两人身份地位的悬殊,林清一下子人们口中为了嫁入豪门不择手段的上位女。 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最在意的,相反她最在意的是程津珩的心情。 林清万万没有想到,在新闻爆出的第二天,她会与程津珩如命运一般在机场相遇。 她刚送陈女士上飞机,浑圆的肚皮站的她有些乏累,她撑着腰,正打算回到车上休息一会,一转身便看到他在不远处注视她,那双眸看似平静,却好似诉说不完的绵长,她不由得心中一惊,许是吓到了肚子里的暮暮,他在她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 他好似平静,依旧笑的那般温和,步伐缓慢的朝她走来,白色毛衣外面穿着浅灰色的风衣,就如少年一般风姿绰约。 “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他语气中包含淡淡的苦涩,笑容却没有任何破绽。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她淡淡笑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遇见打破了她所有的平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却又不想将关系处理的更加尴尬。 他温柔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语意轻缓,“恭喜你,快要做妈妈了。” “嗯。”她点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就像她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一样,哪怕程津珩不知道她所有的事情,也一定会相信她的所作所为必有原因,这是他们共同成长的默契。 她笑得更加温柔,目光之中是满满母性的慈爱,“谢谢。” 他嘴角难以抑制的抽动两下,转瞬便被俊朗的笑容掩盖,“我看到新闻了,相信暮珞柽能处理得好。” “嗯。”她轻轻一笑,“我不在意这个,那你……是要出国吗?” “是!澳洲有工作需要我过去一趟。” 她若有所思,不免响起程夫人之前的嘱托,“还会回来吧!” 他从容的笑,“当然,我的事业在国内。” 她放宽心,点了点头,“祝你顺利。” 他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航站楼外,心中萧瑟的就像秋后的枯叶,其实他已经站在这里好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站一辈子,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时间里,他脑中情不自禁开始畅想,关于未来,关于他与她,好似时光可以倒退到十年前,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些糟糕的事情,她会顺利高中毕业,升入大学,他也不再选择出国留学,而是选择留在她身边,他会在她高中毕业的那一天同她表白,然后在她大学毕业的那一天,迎接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们就这样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等到她觉得生活应该多一些热闹的时候再一起计划生几个宝宝,他们的孩子…… 他想到这里就没有再想下去。 因为……她正巧回过头来。 ☆、第五十九章:林清生女! 面对八卦周刊的持续发酵,暮珞柽成功展示了什么叫四两拨千斤,他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表了一句话。 “跪求各种求婚方法,没理由说不的那种。” 至此以后事态被成功扭转,围观群众大呼惊讶,暮珞柽在媒体面前的形象也一改往常,从之前的浪荡公子变成了求婚失败的待嫁奶爸,尽管他从未在媒体面前说过什么,但媒体总能捕捉到他超市购物,亲自挑选婴儿车的温馨画面,林清也从未婚生子的拜金女,变成降服浪子的妖魔鬼怪。 人们不禁感叹,原来所谓的一物降一物是这个道理。 当然,林清从不去看那些无用的八卦杂志,暮珞柽自从发表那句话之后也没有进行过任何表态,一切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模样,而他们的生活依旧如常,平静的等待暮暮出生。 春天已经来临,林清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不便走动,整个人变得笨重许多,暮珞柽不放心别人照顾,直接停了工作在家里陪她,除非有紧急的事情才会让林助送文件来家里处理。 他们每天的生活也十分简单,林清不喜复杂,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与暮珞柽到附近的小花园散步,再有就是每周一次的准妈妈课程。 她每天睡眠不多,腹部加重之后更是少眠,再加上暮暮的胎动频繁,所以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经常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到院子里透气。 她从来都是静悄悄的,有好几次暮珞柽都没有发觉,直到有一晚他起来去厨房倒水,目光不经意向窗外一瞥才看到在路灯下静静伫立的她,那一瞬间,他才发觉自己做得远远不够,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保持这个习惯多久了,隐隐的心酸与内疚让他整颗心揪的难受,所以从第二晚起,他理直气壮的赖到她的房间。 只是这下子,他是真的睡不着了,每到夜深人静,窗外月光通明,林清就躺在他身侧,均匀的呼吸,乌黑的发丝自然蔓延到他枕侧,他能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可他不敢动,又怕吵醒她,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学生时代的古诗词默念到外国的诗歌精选,直到凌晨的时候,她醒过来,他再假装若无其事的与她聊天,谈天说地,顺便逗她笑一笑,有时候也会陪她到院子里走一走,白天的时候再一同补个眠。 日子就过得这样舒服且惬意,直到第九个月,林清隐隐开始变得焦躁,虽然她面色较为平常,但暮珞柽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因为肠胃收到压迫,她不太能吃得下东西,拒绝的话也开始变多,就连陈女士都看得出来她的无助,甚至还问过暮珞柽是不是该为她进行一些心理辅导。 暮珞柽知道她的恐惧,他知道她害怕打针,更不用说是生孩子这种大事,加上在她人生如此重要的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一位亲人的陪伴,她会生出极大的不安全感,甚至重新走回那种孤独无助的世界。 在暮珞柽想了很多办法,但他不敢贸然尝试,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痛她的内心造成适得其反的结果,后来,他想了想,如果有人愿意理解她的心情,哪怕不能完全体会,至少会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而那个人,没有人比他更为合适。 所以,在林清的分娩课结束之后,暮珞柽在老师的帮助下进行了分娩体验,等到从一级阵痛到十二级阵痛全部体验完毕的时候,他已经面色苍白狼狈不堪。 当他从分娩体验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柔润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的半湿,凌乱的搭在额前,白色的衬衫也湿的半透,冷风一吹更是生出让人瑟缩的凉意。 门外等待的林清镇静且无措,她瑟缩着站在墙边,垂着头,两手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两侧紧攥成拳。 当她抬起头时,委屈无助的目光正对上他苍白温暖的笑容,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她胸前的衣襟上,连着整个肩膀都在颤抖,而在他们彼此注视的第一秒,她柔软坚硬的心房被彻底击碎,她终于一步一步怯懦又无助的朝他走去,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值了!他心底突然生出两个字,在他痛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最想看到她的笑容,他不知不觉被泪水盈了眼眶,然后满足又惬意的蹭着她的发丝,温暖又从容的笑起来。 他知道,她从不是缺乏勇气,只是需要将心比心的陪伴。 至此以后,林清仿佛打开了自己一个心结,整个人变得明朗起来,她虽然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焦虑紧张,但她会在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握一握暮珞柽的手,甚至直接在他胸口赖一赖。 一周后的一天夜里,林清开始有规律的阵痛,暮珞柽急忙将她送到医院,直到第二天下午漫天彩霞的时候,暮暮终于应景的出生,林清生了一个健康又漂亮的女孩,体重六斤八两。 暮珞柽当即想起一首诗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于是他把这句词念给林清听,然后问道:“暮暮的大名叫暮屿秋怎么样?” 林清想了想问道:“是哪个‘与’?” 暮珞柽回答:“与其的‘与’太过单调,山字旁岛屿的‘屿’怎么样?” 她想了想,“岛屿的‘屿’太过孤独,我不想她的人生像一座孤岛一样,王字旁的‘玙’怎么样?寓意品德高洁的美玉,与你的‘珞’字可以相互衬托。” “暮玙秋。”他静静念了一遍暮暮的名字,“真是个好名字。” 陈女士竟然在一旁感动的热泪盈眶,不自觉抹了抹眼泪,“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柽爸爸。”然后直接退出房间报喜。 林清实在太累,起完名字不久便睡着了,暮珞柽在一旁守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睡梦中的陪伴,陈女士回家安排阿姨收拾东西去了,林清要在月子中心住上一个月,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来,暮暮则被抱去洗澡,还要经过各项检查才能送回房间,暮珞柽难得有时间可以与她静静的待上一会,好好看看她初为人母的模样。 可惜没过多久他惬意的约会时间便被这个刚刚降生的小家伙打破,暮暮以洪亮的哭声宣布自己将在他们的生活中隆重登场。 暮珞柽着急已经来不及,暮暮刚被护士抱着进门,林清便被哭声惊醒,然后护士把暮暮交到林清手上,嘱咐道:“,母乳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可以先喂一点奶粉或者温开水。” 林清看着怀里的暮暮,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她还是刚分娩出来的脏脏皱皱的模样,这一次已经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暮暮许是感觉到母亲的怀抱,渐渐的安静了许多,暮珞柽也是此刻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他将护士送出门外,然后默默给暮暮的奶瓶里装上温水,送到床边的时候才发现暮暮已经睡着了。 “我来抱吧!你一天一夜没有睡觉,赶快休息一会。”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暮暮稚嫩的小脸上,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只要静静的看着她就可以不用睡觉。 “我还不困,再等一会,等她醒了,我要喂她一点温水。” “照顾妈妈和孩子难道不是爸爸的责任。”暮珞柽坐在床边,揉了揉她的头发,“水我会喂,尿布我也会换,你要休息好才能照顾她,听话,你眼睛都红了。” 她确实疲惫的不得了,于是朝他浅浅笑了笑,“你的眼睛不是也红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休息?” “一会,等阿姨来了,暮暮有人照顾了之后。” “嗯。”她困倦的点点头,然后将暮暮小心翼翼交到他手上,暮珞柽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暮暮,这小家伙倒是睡得乖巧,不像是刚出生时那么大嗓门,他一瞬间被暮暮可爱的睡颜融的心都化了,他将暮暮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下可好,原本熟睡的暮暮被他这一亲直接哭了起来。 “嘘!”暮珞柽急忙嘘着声音恐吓,“不要吵,不要打扰阿清睡觉。” “我还没睡呢!”林清哭笑不得张开眼睛,“我等一下再睡,先喂她喝一点温水。” “你刚生完,我来。”暮珞柽抱着暮暮坐在床边,拿起奶瓶,将刚准备好的温水喂给她,哪成想暮暮吮了几口就又睡着了。 这家伙!他刚准备跟林清抱怨,一抬头却发现她已经倚在枕头上睡着了,身体还呈现半坐半躺的姿态,他不禁温柔的笑起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怀里的暮暮,还真是一模一样。 “对不起啦!小家伙!我还是得先照顾好你母亲。”他先将暮暮暂时放到婴儿床里,再扶着林清躺下,给她盖好被子,亲吻她的额头,再将房间内的灯光调暗,最后才将另一张床铺好,将暮暮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妥善的放在自己身边,然后躺在暮暮身边浅浅的睡去。 在那迷蒙的半睡半醒间,他感觉自己被幸福笼罩着,好似人生得以圆满,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匮乏,但这一刻,他才发觉过去的生活如此空洞乏味,真好,他爱的林清,还有他们的孩子!他幸福的笑起来。 晚安啦!小家伙!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暮暮的名字我真的超级喜欢! ☆、第六十章:林夫人出国! 第二天一早,林清早早醒来,哪知暮珞柽比她醒的更早,屋内已不见他的人影,她不知不觉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暮暮已经由阿姨抱着喂奶,陈女士还没来,她着急上厕所,于是撑开被子缓慢挪动着下床,阿姨见状正欲起来扶她,被她微笑着拒绝了。 她一步一步走去卫生间,生完孩子躺了这许久,她感觉半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直到走到卫生间门口,她才停住脚步,稍作休息。 门一推开,他看见暮珞柽正对着镜子刷牙,好像刚刚洗完脸,发丝还湿漉漉的搭在额前,她不由得一怔。 “你怎么在这里?” 暮珞柽看着她,刷牙的动作停下,嘴角蹭着一小撮牙膏,“不然我应该在哪?” 哦!她浅浅一笑,略微有些无奈,她以为他不在房间就是出去了,其实这个时间他在卫生间才应该是正常逻辑。 “我想用一下卫生间。” 他急忙漱了两口水退出去,“有事叫我。” 她点点头,锁好门后安安心心上了个厕所,正准备出来的时候看到放在储物格上的束腹带,昨天太累把这个东西忘了,可是现在凭她的力量也是系不上的,于是她顿了顿,决定打开门叫暮珞柽,等她解开门锁,门一推开,却发现暮珞柽就站在门口。 难不成他一直站在这里?她微微迟疑,“能不能帮我个忙。” 暮珞柽走进来,重新关上卫生间的门,“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帮我系下这个。”她将束腹带拿下来,解开包装,隔着白衬衫将胯部围起来,“帮我拉紧。” 暮珞柽看着她,没有即刻上去帮忙,而是蹙眉盯着她腰间的束腹带,满目心疼的看着她,“还疼吗?” 她摇摇头,“好多了,就是骨骼还没有复位,感觉有点奇怪。” 他缓缓上前将她缱绻的抱入怀中,微微搂紧,“我们以后不再生了。” 她脸色蓦地一红,滚烫的脸颊透过微薄的衣衫印在他胸口,“这是意外。” “不!”他摇摇头,“我不会跟别人发生这个意外。” “所以……你承认你是有意识的?” “阿清!”他无奈的笑着,直起身来,双臂微微将她环住,“以后不要轻易问这个问题,因为没有那个男人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她尴尬的躲开目光,“我知道了。”她微微示意他松手,“帮我系一下吧!” “我用点力,如果受不了就跟我说。” 她点点头。 待她同意后暮珞柽扯着束腹带开始用力,她忍着没有出声,最后终于系好,在她腰侧粘合,她深呼一口气,瞬间有种解放的感觉。 “这东西还要绑多久?”他手指轻轻划在她腰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一个月吧!” 他点点头,将她的衣服整理好,“要不要我去疗养院接伯母过来?” 她浅浅摇头,“她不适合出疗养院,在陌生的环境,她会不适应。” 他点点头,有点担心的模样,“总得跟你聊聊这件事,不然让你一个人憋在心里我更不放心。” 她笑起来,“没什么好担心,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屋内额暮暮突然哭起来,她急忙赶出去,正看到阿姨不慌不忙的给暮暮换尿布。 “没事,没事。”阿姨看着林清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安抚道:“小孩子哭闹不是饿了就是尿了,不用担心。” 紧跟着赶过去的暮珞柽实实在在嗅到一股失宠的味道,虽然他从来也没有得宠过。 林清倒是放下心来,撸起袖子走上前来,“能不能让我试试。” “当然啦!你可是暮暮的妈妈。”阿姨躲到一边,“不用紧张,就按照你学的那样做就好。” 林清微笑着点点头,暮暮光着小腿,穿着纸尿裤,小脚一踹一踹的一点也不配合。 “我来帮你。”暮珞柽坐下来,轻轻捏起暮暮的两只小脚,小心的提起来,林清则小心翼翼取下尿布,看了看,原来只是尿了而已,她用纸巾简单擦了擦,然后打开新的尿布铺在暮暮屁股下面,暮珞柽将暮暮的小腿放下来,林清将尿布一裹然后将两侧的胶带粘合。 很顺利的换完尿布,林清与暮珞柽相视一笑,然后伸手将暮暮的小毯子裹起来小心的抱在怀里。 一到林清怀中,暮暮果然就不哭了,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这种感觉好神奇。”她温柔的笑起来,不知怎的开始热泪盈眶。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母亲当年的心情,当初她也是这般小小的,被母亲抱在怀里,她是否也像自己现在一般觉得温暖又充满希望。 暮珞柽看着她,好似能够明白她眼中不足为外人道的丝丝情愫。 “都会好的。”他轻轻揉着她的肩。 她侧过脸来朝他微笑一下,是啊!都会好的!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管是母亲还是她,一切都会好的!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暮珞柽在林清产后第二天开始到公司上班,这两个月他已经累积了太多工作,基本每天都是大大小小的工作会议。林清在月子中心住了一个月,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对于照顾暮暮更是娴熟,出院当天,正好是暮暮的满月,暮珞柽与林清的意思都是不喜铺张,只一家人好好庆祝便可,于是,陈女士在暮家别墅举办了小小的满月宴,包括暮珞柽的父亲暮董事长也在林清生产第三天飞回国内看望她们母女,并与陈女士决定在满月宴结束之后再次飞回美国。 林清知道,陈女士与暮董事长此举是为她考虑,虽然他们一向不喜欢插手孩子的事情,但更怕造成她心理上的负担。 梁叔与林夫人的启程日期也定下来,就在暮暮满月宴后第三天。 他们的飞机在下午,暮珞柽与林清抱着暮暮前来送行,那是林夫人第一次看到暮暮,她还是记不得林清,可她看到暮暮的第一眼却由衷感慨了一句,“这孩子跟我家梦梦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林清早已泪目,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暮珞柽最明白的她的心思,于是拿出准备好的相机为她们拍摄了母女三人的第一张合影。 送别的最后梁叔走到林清面前,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样东西,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陈旧的钥匙递给林清。 并说道:“这张卡里是你十年来所有的还款,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还有这把钥匙是你当初用来抵债的房门钥匙,房子我没动过,只是简单清理了下,至于你母亲我会好好照顾,我会让她每天给你打一通电话,你也可以随时来看她。” 梁叔总是语气沉沉,仿佛永远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让人情不自禁产生一种恐惧。可是现在,她已经听不出他话中的强势,只剩下淡淡的诚恳。 她伸手接过银行卡和钥匙,留下眼泪,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梁叔,“保重!” 梁叔的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未曾道尽,转过身,又顿住,沉重的身子又转过来, “对不起!”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面色严肃而深沉,似乎带有一种无所适从,“我知道这是个自私的决定,但我只能请求你的谅解。” 她垂下眸,静默片刻,然后抬起脸来看他苍老的容颜,“我知道,比起我,她更需要你,请你好好待她。” 梁叔沉沉点了两次头,苍老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你从来不曾让我失望。”他转过身,郑重牵起林夫人的手,“保重!” 他们就这样消失在林清视野,她早已经泣不成声,但是她心里清楚,被这段往事耽搁的岂止是她的十年,还有他们的半生,或许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也应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从过去的一切罪恶中解脱出来,好好的生活。 日子一点点趋于平静,一转眼,暮暮已经从刚出生时皱皱的小婴儿变成粉嫩可爱的小宝宝,暮暮六个月时,林清搬出了暮家别墅,暮珞柽没有阻拦,这仿佛成为两个人心中的默契,而他也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种选择,尽管他一直抗拒这一天的到来,但他明白她心中的想法,也明白她的执着,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尊重与等待,等待林清跨越心里那道坎,真正回到暮家,回到他与暮暮身边的那一天。 搬离暮家别墅的林清白天会回到别墅里带孩子,等暮珞柽下班回来,她就会回到自己的家,工作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她开始陆续接一些音频,视频的速录工作,虽然手里的积蓄足够生活,但她也习惯了过去忙碌的日子。 唯一被搁置的是,她从没有回到过去那个家去看过。 她手中握着的,不仅是当年那个房门的钥匙,也是一把能够开启过去的时光隧道,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不知道回去的意义是什么?怀旧?父亲自尽的场景历历在目,她从没有一天忘记过,故地重游?如果回首只能看到一片鲜血淋漓的回忆,她又何必回去。她无法劝服自己,也不必劝服自己,更加找不到回去的意义,于是,她第一次选择了逃避,将这件事,将这段记忆暂时的遗忘。 ☆、第六十一章:我爱你! 早上起床完成了一个音频速录之后,林清简单收拾收拾去了暮家别墅,她到的时候,暮珞柽正在吃早餐,她直接从阿姨手中抱过暮暮,坐下来与他一同用餐。 暮珞柽每每看到她都觉得十分焦躁,好一点的时候,他还能与她打个照面,一起吃个早餐或者晚餐,不好的时候一天干脆连面都见不着,既不能亲,也不能抱,他就每天这样苦熬着,而她,竟渐渐适应起这样的生活,将生活安排的井然有序。 暮珞柽怨怼的看着她,一杯咖啡喝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晚上不许走,我有事找你。” 林清一门心思在喂暮暮吃米糊,只抬头扫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漫不经心的问:“你要上班了?” 是的!他生生咽下一口气,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要上班了。”他弯下腰亲了一下暮暮的脸颊,又迅速亲了一下她的额角,“我走了。” 暮暮许是觉得有趣,用粉嫩嫩的小手抓了抓林清的脸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作主张的亲她了,她不由得被这个吻惊了一下,虽然她半侧脸颊都跟着麻了起来,但她并不想做出大惊小怪的模样,于是朝他浅浅道了句,“工作顺利。”为了显得自然一点还抓起暮暮的小手朝他挥了挥,“暮暮呀!跟爸爸说再见。” 暮暮圆圆的眼睛看着暮珞柽,林清越是挥她的手,她笑得就越开心。 暮珞柽再也无法崩住面,忍不住笑起来,不由得弯下腰身,伸出食指轻轻触了触暮暮的食指,就像林清怀孕时与暮暮打招呼一样,“爸爸上班啦!晚上再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他宠溺的声音让林清不自觉嘴角上扬,那是幸福在心中四溢的感觉,她忍不住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与他在空气中相接,“晚上我在这里等你,正好有事想对你说。” 与她对视的瞬间,他心里连着跳快了两拍,就像年少时的怦然心动,他微微扬眉,然后认真的点了两次头,“好。” 下午阳光正好,林清带着暮暮到院子里看暮珞柽昨晚刚堆好的雪人,没过多久苏念来了,带着给暮暮买的冬日套装,一套可爱的粉红色帽子围巾走进院内,她一向是那么充满朝气,让暮暮每一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在自己怀里上蹿下跳。苏念更是将礼盒放到一边,兴奋的抱起暮暮,在那一瞬间,林清突然感觉到一种温暖,就像真真切切拥有生活中平凡的感动,在那过去的许多年里,因为一直追赶程津珩的脚步所以她没有朋友,而现在,她似乎拥有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友情,没有质疑,没有虚伪,只有坚定的支持与信任。 她与苏念暮暮一同回到屋内,外面天冷,她直接去厨房泡了一壶清茶,再次回到客厅时,暮暮正被苏念逗得咯咯的笑。 “哎呀!我也好想生一个女儿。”苏念情难自禁的搂着暮暮,舍不得撒手。 林清淡淡一笑,将茶杯放的离暮暮稍远一些,“怎么样?今天学校没课?” 苏念实在无语,“抱歉,大姐,现在已经一月份了,学生们都放假了。” “阿露最近怎么样?”她倒了一杯茶给苏念。 “挺好的,开学就准备实习了,本来暮总已经在公司留了一个实习职位给她,但是被她拒绝了,你猜她去了哪里?” 林清喝了一口清茶,“哪里?” 苏念眉飞色舞,“法院!” “嗯?”林清忍不住蹙起眉,“我记得阿露最讨厌那里。” 苏念笑起来,“她可是把你当成偶像,完全按照你的路在走,我们班三十几个学生,就她一个人去了法院,我问她时,她还振振有词,说越是觉得什么不行就要克服什么,怎么样?没想到吧!” 林清点点头,“她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那你呢?”苏念眨巴着大眼睛看她,“你到底什么时候打算给暮总一个名分呀!我看那些八卦杂志隔三差五就会追着暮总问,暮暮都八个月了,你还不考虑考虑这个问题呀!” “还不是时候。”她淡淡的答。 “还不是时候!”苏念讶异,“我现在都有点可怜他了,怎么办,阿清,暮总好可怜。” 林清略微有些低落,“他会明白的。” 苏念叹了口气,紧跟着点点头,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 “不过,林清,你变了!”苏念微笑着看着她。 林清诧异的抬眸,“哪里变了?” “嗯……变得不再那么有距离感了。” 她笑笑,“或许是当了妈妈的缘故。” “非也!”苏念看着她,“或许你没有发现,从你认识暮总开始,你就已经在慢慢改变了。” 她静静与她对视,似乎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苏念感慨道:“我以前从不相信,一个人的出现会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但是现在我信了。” 她貌似陷入思考,仿佛与暮珞柽之间所有的过往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是啊!对她来说,他一直是一个特别的人,从十六岁那一年在夜总会救了她,他就已经在改变她的人生了。 “谢谢你,苏念。”她无比真挚的看着她,眼眶微微转红,“或许我早该对你说这句话,这么多年……真的谢谢!” 苏念被她这句话惊讶到半天说不出话,不知不觉眼眶红了一圈,她一向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场面,不知如何表达,一时之间又觉得好似说的再多也都没有意义,于是她握起面前的茶杯,猛地举到林清面前,半诙谐半真挚的说了句,“都在酒里!” 她们互相微笑起来,好似那无数个灰暗的日子都荡然无存一般,灿烂的笑起来。 晚上,暮珞柽回来的时候暮暮已经睡了,阿姨已经做好饭回去,林清与他一起用了晚餐,饭后,暮珞柽去浴室洗澡,林清简单收拾收拾暮暮的衣服,她怀孕时住的房间被改成了儿童房,原先的大床换成了儿童床,与暮珞柽的房间就隔了一间书房,她没有开灯,借着门外的灯光将衣服叠好放到一边,再将玩具轻轻的放入玩具筐里,正当她打算吻一吻暮暮的脸颊然后退出房间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将她环抱住,下巴眷恋的陷进她颈窝,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清新又舒适的香气,还有沐浴过后温热又潮湿的气息。 “想你。”他温热的唇线迷幻的吻着她的脖颈,一下,两下,连绵不断的亲吻。 “喂……”她低声的抗议,生怕吵醒暮暮,心里却情不自禁开始沉迷,不由得连气息都变得燥热起来。 “别说话。”他低沉的声音命令着她,绵密的吻一点一点燃烧着她的肌肤,不知不觉间手指已从她精瘦的腰线滑进衣内,沿着小腹慢慢的温柔的向上蔓延。 “别……”她忍不住开始低喘,急忙按住他移动在胸前的手,却在下一秒被他强大的力道扳过身来,强势的吻住,迷乱之间,她感觉自己腿脚发软,三步两步被他带离了儿童房,明亮的灯光晃的她有些迷幻,她一下子被他压倒在大床上,他温柔的视线就像可以将她吞没的洪水猛兽,而她竟毫无反抗之力。 “我可以吗?”他低哑的声音仿佛正在渴求她的应允。 她脸颊是滚烫的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双目,好似可以将他看进骨子里,她手指轻轻触着他的脸颊,一点一点移到他的唇角,“我爱你,可是我不确定我还爱不爱别人。” “傻瓜。”他低头将她吻住,再次抬起头时眼中蒙上一层薄雾,他声音低哑沉缓,却有一种难以违抗的魔力,“既然爱了我,你还哪有心思再爱别人。”他的唇忍不住再次落下来,在她唇齿之间温柔缠绵,他第一次在她的唇齿之间感到爱意,使他忍不住想要反复确认和探寻,他渐渐将动作放缓,手指慢慢退去她的衣衫,他终于将要真正的拥有她,在他们彼此确认心意之后。 大雪缠缠绵绵的下了一整夜,半夜他起来给暮暮喂了一次奶,然后暮暮又乖巧的睡去了,黎明时分,林清在他怀里慵懒的翻了个身,接着好像就被他们如此亲密的状态吓醒了,然后她就用被子捂着脸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暮珞柽能清晰感觉到她逐渐上升的体温,于是他含笑将她搂进怀里,调侃道:“你不会雁过无声,水过无痕,不认账吧!” “你别说话!”她情急之下的声音竟听起来格外娇嗔。 暮珞柽忍不住偷笑,“阿清。”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你看看我。” 她静下心来,慢慢放下手,脸颊涨的通红,而他的面容却看起来神清气爽,包括那灿烂的笑容,他忍不住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你要记住,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她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本该微笑的她却忍不住开始热目,然后她下一秒埋进他的胸口,紧紧将他搂住,“我在犹豫,我总觉得不是时候,我总想等到我可以完全确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告诉你我的心意,可是你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罢了!我不想再纠结,我爱你,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第六十二章:告罪书! “我早就知道。”他亲昵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什么时候?”她仰着头望着他的下巴。 他会心一笑,“我了解你,如果你对我没有感觉不会愿意和我一起抚养暮暮,你会一个人躲起来,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悄悄把她生下来,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发现自己的心意,等待自己在你心里变得无比重要。”他得意的笑了笑,“我终于等到了。” 她没什么想说,只想紧紧将他搂住,然后赖在他怀里,她享受着与他肌肤相亲带来的浓浓爱意,好像冲破一切阻碍,两颗炽热的心紧紧挨在一起。 “陪我回老房子看看吧!”她静静依偎在他胸口。 “怎么突然决定要回去?” “我到底是无法逃避的性格,我选择暂时忘记,不去理会并不代表我真的可以置之不理,我不想再被回忆牵扯了,我想与过去的一切挥别然后重新过活。” “很勇敢呢!”暮珞柽亲昵的揉着她的发丝,将她光滑温暖的身躯紧紧搂住,手指不疾不徐的抚着她的背,“一切都会过去,阿清,相信我,你有我,有暮暮,我们会组建一个全新的家庭,一个不论顺境逆境都不离不弃的温暖的家庭。” 老房子的钥匙她一直戴在身上,放在包底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从暮珞柽给她的家里换成指纹锁之后,她就没有出门带钥匙的习惯了。 周六的下午,她在暮珞柽的陪伴下回到那个曾经的家,棕红的防盗门外,她拿出钥匙,插入锁孔,一圈两圈然后一用力门就轻松打开了,是她熟悉的感觉,在那无数个放学的日子里,她就是握着这把钥匙,旋转两圈然后兴冲冲的朝屋内喊,“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她悄悄吸进一口气,再慢慢沉下去,心情故而平静了几许,或许她不必这般谨小慎微,只要故作平常一点,再平常一点,她也许就不会觉得那么沉痛。 暮珞柽见她没有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进去吧。” 她看了看他,轻轻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门被拉开,午后的阳光照得屋内满室充盈,乳黄色的地砖,淡黄色的壁纸,还有那些看起来还很新的家具,一切都在告诉她,或许十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遥远,她走进去,时间仿佛与十年前重叠,好像下一秒母亲就会冲出来说,“小梦,今天上学累不累呀”!她的心微微有些痛,因为屋内的孤寂萧瑟真真切切的提醒着她,一切不过都是妄想。 她伸手拭了一指鞋柜上的灰尘,屋内沉静的气息伴着冬日的严寒让人觉得格外苍凉,门窗都关着,看来梁叔没有说谎,他真的没有动过这个房子。她脑中的画面突然调回到那一天,随风乱舞的米色窗帘,然后她再往里走就是父亲悬挂的身躯,不!她猛地闭上眼睛,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辈子,她最想忘掉的就是这一幕。 米色窗帘陈了灰安安静静的垂着,她慢慢张开眼睛,紧攥的手掌不自觉生出一层冷汗,然后她走向父亲的书房,拉开门,步伐沉重的走进去,就是这里,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选择离开这个世界,选择离开她与母亲身边,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是这个错误的决定改变了她与母亲一生。 书房之内格外静谧,没有回忆那般面目狰狞,平静的就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她已经记不得当年的细节,只记得吊灯之下父亲微微摇晃的身躯,她胸口霎时间产生一股猛烈的窒息,吓的心脏在胸膛之内怦怦作响,她忽然感觉自己难以支撑下去,一股脱了力的感觉让她直接抚在右侧的书案上。 “阿清!”暮珞柽急忙上前抚住她的肩膀。 她低喘了两口气,右侧书案上她蹭了满手的灰,她忍不住朝书案看去,除了厚厚的一层尘灰,书案上依旧带着父亲当年办公的气息,几叠文件,黑色的笔筒,还有他们的全家福,那只摊放在笔记本上面的黑色钢笔,那是当年她存了许久的钱才为父亲买的生日礼物,她循着钢笔走到书案前面,拾起钢笔,用手心认真的拭了拭灰,还是与当年一模一样,她嘴角颤抖的微笑起来,好似想起了那幸福的过往,将钢笔捂在胸口。 “阿清,或许你该看一看这本日记。”暮珞柽冷静的声音传来。 她循着暮珞柽看去,发现他目光紧紧盯着那本桌面上摊开的笔记,钢笔压住的地方没有蒙灰所以格外清晰,她清楚的看到了那几个鲜明的字眼,“程市,标底,三千八……” 暮珞柽认真拭掉上面的灰尘,拿起笔记本抖了抖,然后仔细的阅读。 “那上面写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静了片刻,然后看向她,“是你父亲与程市长暗通款曲的证据。” 她心中赫然一惊,惶然接过笔记本,然后认真的一页一页翻去。 果不其然,那上面记着的全是父亲当年通过程市长赢得竞标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详尽而有序。 暮珞柽认真而严肃的看着她,“阿清,我想你需要思考了,因为你手里握着的是一本足以拉程市长下马的证据。” 她赫然抬头看向他漆黑的双目,而此刻,她脑海中想的不是该不该将这本笔记公诸于世,而是梁叔让她看到这本笔记的目的。 “他是要借我的手报仇吗?”她看着他。 他静静的答:“或许他只是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她凝重的垂下眸来,“他这个坏人!” “你有答案了对吗?” 她将笔记本合上紧紧的握在手里,“我想我需要见程津珩。” 与程津珩的见面约在了第二天下午,地点在商界附近的咖啡馆,林清到的时候程津珩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咖啡,看起来神情淡然,只时不时看向周围路过的人群,她走过去,简单打了声招呼之后坐在他对面。 他依旧是那般温和,温柔又宁静的微笑着,耐心的询问着她的近况,询问暮暮,询问暮珞柽,顺便给暮暮带了礼物。 她都一一应答,神情温和而平静,他们之间不像经历过心灵的狂风海啸,更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舒适的寒暄。 直到问候的话已近尾声,林清将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程津珩早已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出来叙旧,于是拿起笔记本认真的一页一页翻去,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的看完之后又平静的放下,然后静静的推到她面前,“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产生愧疚的情绪,可是面对程津珩,她的心就是不受控的难受。 “你不怪我吗?” 程津珩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是历尽沧桑的淡然。 她垂下头,温和的点了两次头,然后顿了顿,平静的脱口,“我这辈子何其有幸遇到你。”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我曾经无比执着的爱过你。”她温暖的笑起来,目光之中无比真挚,“我知道,你骗了我,那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津珩哥哥,遇到你是我人生最幸运的事。” “我也是。”他的笑容温暖旖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我想,是时候把这个交给你了。”他稳稳的放到她面前,“这是我欠你的。” 她微滞,循着他的期盼打开信封,然后抽出里面的信件,霎时间瞠目,那是,父亲的字迹。 她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抬头探寻般的寻求他的肯定。 他认真的点了两下头。 她才真正相信这封信是父亲所写,然后忍住惊诧一字一字读下去。 这是父亲的告罪书,她的手心已经彻底凉透,信里面详细的讲述了当年他是如何与程市长将误杀人质的罪名推到梁叔身上,而最让她震撼的是最后几句,当父亲讲述了当年那件事背后的真相,他由衷的忏悔,并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谨以此信,昭示我一身罪孽,当年之事无可挽回,因我一己之念铸成大错,我愿以己之身承担一起罪孽,惟愿我的妻子女儿得以重新开始生活。” 她握着信的双手无力一般垂到桌面上,脑海之中已经浩浩汤汤,浑浑噩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来,父亲选择自尽并不是自私的决定,她霍然脱出一口气,无力一般的垂下双目,原来所谓的因果轮回,说的竟是这般道理。 程津珩留下信件离开了。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说,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他任由自己的身躯漫步在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街边琴行放着那首他熟悉的钢琴曲,他来时就听到了,起初他惊叹于那曲间的抑扬顿挫与他如出一撤,而后他终于明白,是她终于学会在曲子中投放感情,他感谢那钢琴曲中诉说不尽的绵长思念,也感谢那无数与她相遇的岁月,谢谢你曾如此爱过我,林梦,也谢谢我如今依然深爱着你。 ☆、第六十三章:梦醒花开! 那天晚上,她取出了放在书架最上层的宝石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程津珩送给她的粉色钻石,还有他在红关村送她那朵黄色的小花,黄色的小花已经枯萎,她小心翼翼的拿起嗅了嗅,然后又重新放回去。所有的往事都会变成追忆,她缓缓牵动嘴角,然后轻轻合上盖子将盒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她恐怕不会再开启了,因为她已经在心里跟他说了真正的再见。 半月后,林清正式将材料递交到省级人民检察院,以检举者的身份揭露了程市长幕后操纵,滥用职权的不法行径,甚至包括当年那件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冤案。 这件事很快被压了下来,悄无声息,甚至没有见报,检察院也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传唤,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程市长亲自找到林清,与她在车内进行了短暂的会面。 程市长神情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仿佛只是一位暮年的老人在与自己的晚辈话家常,他穿着便装,没有平日里身着西装那种一丝不苟的感觉,相反的,给人感觉格外祥和。 程市长将父亲的笔记和信件重新交回到她手上,说道:“检察院悄无声息的查了,但我这一生从未贪污受贿,随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当年在部队的事,实则隶属于军方范畴,检察院无从插手,所以我压下来了。” 他继续说道:“十年前的变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是我与你父亲之间的事,是非曲直到了地下那天我会与他好好论述,你应该清楚,他留下这份信并非是要向谁寻仇,信里说的很清楚,他是为了赎罪,说到底是为了结束这个恩怨,所以你也别再纠结了。” 其实她也并非是为了向谁报复,只是为了心中那份正义,做错事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三天后,我就正式卸任了。”他淡然的说:“如果没有真正的悔意,哪怕将我送到监狱里也只会得到报应的快感,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禁锢自由不是最苦,心上有了负累才是。” 程市长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雾茫茫一片,“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是给你一个交代。”他转回目光看向自己苍老交扣的双手,“你与津珩的事我最为后悔,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幸福是我这辈子最惭愧的事。”他褶皱的眼皮愧疚的抻了抻,“林梦,以后的日子忘记一切好好过吧!” …… 她与程市长的对话就到这里结束了,那天晚上过后,她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中的一切一切,恐怖的梦魇,都随着梦醒幡然消散,她,仿若重生。 次年三月,大雪初融,新绿萌芽,暮珞柽与林清带着暮暮散步到梦宫门外,她看着梦宫老旧灰白的外墙对着暮珞柽说道:“阿柽,将这里改成一个教堂吧!”她转过头来,嘴角带着浅淡的微笑,“然后我们来做这间教堂里的第一对新人。” (完) 作者有话要说:整整六个月,感谢大家的陪伴,故事很好,但我讲的不好,不过我想养成系“作者”也蛮可爱,因为最好的表现永远在下一部,希望借由《暮时》给深处困境中的每个人带去力量,不是想刻意去渲染什么,烘托什么,但我想我们不能单纯的写故事,我们总要有所表达,“林清”的十年是磨难也是考验,“暮珞柽”可以是每个人,也可以是自己,希望这个故事能让你感受到一点点力量!好啦!不啰嗦了!本来就想潇洒的写一句话结果啰啰嗦嗦半天,十分正式的鞠躬感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