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暴君的宠妃 作者:岁岁千 文案: 柳安安养在藩王府十五年,娇气绵软。 及笄之后,按照老藩王遗愿,入宫去给新帝做妃子,吹枕边风。 传说新帝嗜杀成性,残暴可怖。 自他登基起,朝堂内外,但凡有异声者,一律杀无赦。 暴君身边的人,无不是兢兢战战,朝不保夕。 柳安安哆哆嗦嗦咬紧手指,眼含泪花。 在那位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吹枕边风,她好害怕呜。 * 一朝入宫,柳安安尽职尽责趴在暴君的耳边:呼~~ 她吹!她使劲儿吹~! 褚余反手抱住自己的小娇娇,轻笑低语。 柳安安脸蛋爆红。 吹枕边风果然活不了几天的! 暴君,暴君又要弄死她了! 娇气佛系小怂包~ 吃起来超甜~ * 一句话简介:宠妃的一百种求生技巧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柳安安本是藩王养女,养父去世后被义兄送给刚登基的新帝。新帝残暴不仁,杀人如麻,柳安安在暴君身边做小探子,天天提心吊胆,生恐小命玩完。没想到暴君却一路宠她至后位。而在暴君身边,柳安安才慢慢发现她的身世之谜,收养她的养父背后,居然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本文人设鲜明,剧情流畅,字里行间都是轻松的基调。性格单纯的女主和阴沉暴戾的男主之间,有着救赎有着治愈,甜蜜而美好的感情。本文文笔细腻,且立意积极向上。 第1章 “柳姑娘到了。” 书房内,镇南王府小王爷褚帷和他的幕僚正低语,听见书房外丫鬟的这话,两人停下交谈。 帘子被丫鬟掀起,清瘦的少女款步而来。她低着头上前几步,抬眸时目光落到陌生的幕僚身上,有些错愕。 幕僚起身捏着扇子躬身行礼。 “柳姑娘安。” 他不着痕迹打量着眼前少女。 身量娇小,眉目清隽如画。依旧穿着白衫,鬓角簪着白绒花。她低着眸安安静静,比之上个月所见时,瞧着要清减几分。 幕僚收回目光,心中几分了然。 怕又是被太妃给苛责了。 柳安安是镇南王府收养的女儿,三个月前刚及笄。 传言她父是镇南王麾下的士军,刚出生就没有了父母,被好心的老藩王收养在身边,自幼教导着长大。 因为是养女,从小长在后宅,不是王府中人几乎都不得知。 南郡这边都知道,镇南王府的敏郡主姿容甚美。他如果不是上个月走错路,无意中瞥见,都不知道王府里,这位一直默默无名的柳姑娘,比起王府美名远播的敏郡主,更是姿容娇俏。 犹如空谷里无人之境盛开的幽兰。 让人想要攀折。 就像…… 他不着痕迹看了眼褚帷。 异性兄妹,自幼一起长大。他从王爷还是世子时期就一直跟着,对小王爷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异姓兄长对自己养妹动了心,若是没有阻碍,收入房中也没有什么。 偏他对王府的事太清楚。身为养女的柳安安,一点都不讨太妃喜欢。太妃对她近乎愤恨的厌恶。 在老王爷去世后,太妃屡屡针对柳安安,又是日日折腾她早起听训,又是克扣她饮食用度,罚在小佛堂里抄经。偏生这个心无城府的傻丫头,只当太妃是关心她,喜滋滋地给太妃做了抹额以表孝心,昨儿才送过去。 小王爷想要柳安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太妃绝对不会让她留在王府。就算没有太妃,那个骄横跋扈的郡主,怎么可能允许这个养妹成为自己的嫂嫂。 同样,谋士,也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身边有一个能牵动他心思的异变。 还好,主子是个有大谋的人,懂得小舍。 幕僚笑得和气,对柳安安也是恭恭敬敬。 柳安安心里茫然,避开身没受礼。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自己的院子读书抄经,前日丫鬟来说,王爷找她有事。 小王爷找她,怎么这里还有个该是和王爷谈正经事的府中人? 有些不合规矩呀。 她规规矩矩给小王爷行了个礼,小心翼翼选了左侧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一言不发,扣着手指有些纳闷。 王府里,太妃是她义母,还有郡主姐姐,都是与她多有来往的,这位养兄其实与她并无什么交集。究竟能有什么事,要请她来这书房里说? “安妹妹……”褚帷一见柳安安,心魂动荡,喊着她的时候,也是无尽的缠绵悱恻。 “咳。”青衫文士看着王爷的目光,捂唇咳了咳,充满提示。 褚帷眼神一变。半响,他分清主次,开了口。 “安妹妹,有件事,为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褚帷纵使满眼无奈与愧疚,该说的话,还是调理不乱,说得清清楚楚。 柳安安听完,抬手抱起旁边方桌上的茶杯,也不管茶水凉透了,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一杯凉茶下肚,她清醒了。 小王爷刚刚说,新帝暴戾不仁,恐有一天对各地藩王动手,为了求得先机,希望她能去到新帝身边,以西施妲己之计,献媚于新君。 新君。 天下谁人不知晓,如今宫中的那位天下共主,是个大凶神。 新帝本不是大行陛下看重的储君人选,听说在皇子中,甚至是个排不上名号的。大行陛下病中时,几个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挣得你死我活。 偏生就是这位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七殿下,直接率军冲出重围,踏破禁宫大门,剑指榻上的皇父。大行陛下不是对外宣称的病故,而是被当时的七殿下,亲手杀死的! 不但如此,还有人说,在这位陛下登基的时候,那几个争夺皇位的殿下,全部都死在了这位陛下的剑下。 新帝登基,乌云盖日。 登基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死在新帝手下的人数众多。从后宫的妃嫔宫侍,到前朝的臣子将领。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悄悄地,就流传开了新帝的另一个称呼。 暴君。 去这位暴君身边当妃子,怕不是要即刻暴毙吧。 “王爷说的……”柳安安一直和这个养兄不亲近,这个时候说话,极其艰难,努力婉转也委婉不了几分,还带着两分迷茫,“当真不是醉话?” 褚帷眼神固然充满对柳安安的歉疚,可他还是坚定说道:“不是,安妹妹,为兄是认真的。” 柳安安扣着茶杯,愣愣地。 柳安安只觉她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梦见堂堂镇南王府的王爷,将一个不得了的大计,托付在她一个混吃等死的后宅小女子身上? 柳安安小心翼翼起身,绞着袖子边缘,低着头声音都细细地:“王爷,我没睡醒,头疼得都有幻听了。我先回去睡一觉。” 褚帷只觉小姑娘稀里糊涂的模样,又可怜又可爱,有些好笑。 “安妹妹,为兄的话无论何时都可以重复给你听。是真的。” 是真的! 柳安安吓得摇头摇地都残影了。 “不不不不不不,我,我不敢。” 柳安安吓得小脸煞白。 她是真的不敢。 专讲京城小事的话本里提到过,在暴君登基之后,还有人给暴君身边送过女子。可暴君似乎是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那送进去的女子,大半都横着抬了出来。 让她去在暴君身边做一个细作,还是以妃子的身份,怕是给她一百条命,也撑不到过年啊! 褚帷略有犹豫。 此计,全是他的谋士所想。 谋士偶然间相遇柳安安,惊鸿一瞥,就心生此计。 柳安安相貌生得格外娇美,笑唇憨憨,无辜而清澈。此等容貌若是作为武器,定然能成为一大制胜法宝。 褚帷多有想法。 若是当真把这个养妹送出去,他心有不甘。 可是……送出去之后,说不定等待他的,就是另一番的造化了。 养妹固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固然令他心中不舍,也抵不过他心中所求。 “这也是父王的遗愿。” 褚帷敲击长案,长案上,还是老藩王时期习惯的摆法,左边的堆册,右边熏炉。红翅木的笔架上,还有柳安安幼时留下的小痕迹。 柳安安起身往外退的动作一顿。眸子眨了眨,垂眸不说话了。 “你也知道,父王还在时,先帝对我等藩王早就有些动作,全靠着父王多年战功赫赫,守卫南地有功,才让先帝对我镇南王府稍有留情。只现在的这位新君,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安妹妹,这是父王的一生心血。他那么疼爱你,你不会对父王的遗愿都置之不理吧?” “如果没有你,为兄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新帝暴戾,怕是顷刻间就会让我镇南王府不复存在。安妹妹,为兄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柳安安沉默不语。 这里是她生长了十五年的镇南王府。义父对她很好,从小就宠着她。义母虽然严厉些,可一直教她规矩,都是为了她好。郡主姐姐与她姊妹玩闹,多年来姐妹情分不是外人可比的。 就连小王爷,因为是兄长,虽然不是很亲近,但是她还记得,这两年他送来的,几乎堆满一个耳房的礼物。 他也是记挂着她这个妹妹的。 那些年,她过得很快乐。 她真的怕死。怕前脚走到暴君身边,后脚就被掐断脖子。 好害怕。 可是…… 镇南王府是她的家。 她的家人这么信任她,将此等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 柳安安想了一下自己答应的后果。 浑身是血的她曝尸荒野,还是脑袋被摘下来当摆件?或者索性五马分尸了? 柳安安只恨自己素来爱想,想什么都宛若现实,真的吓得她浑身打哆嗦,眼泪都忍不住了。 “……好。”柳安安牙齿碰着牙齿,哆哆嗦嗦地答应了。 王府养育她十五年,她也要庇护王府的大家。 刚答应下来,柳安安泪珠儿也跟着滚了下来。 她哪里是答应了去做细作,分明是答应了去送死。 * 通向通州府的路宽敞平整,两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并排哒哒哒,马车前案跟着车夫并排坐的青裙丫鬟撩起一点帷布,低语:“姑娘,快到了,您醒醒。” 足有五尺宽的马车厢内,柔软的棉垫上侧卧着一少女,闭着眸呼吸轻盈。 柳安安睡得不沉,稍有动静就睁了眼,她揽着身上薄薄一层绒被起身,腮边睡出了半边的红印。 刚醒来,她睡意朦胧,眸子里还潋滟着水波浅浅,纵眼神没有聚焦,懒懒靠着方枕发呆,也不掩其灼然桃花颜的倾城之色。 这个丫鬟是临出府时新拨给柳安安的,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着柳姑娘,这一路跟着伺候也有七八天的光景,但这丫鬟还没有习惯新主子的柳貌,又一时看呆了。 亏着之前柳安安身边的丫鬟都留在了府中,此次才有她近距离服侍柳姑娘的机会。原来镇南王府中,所有人都说若论容貌,当属柳姑娘,以往她未曾去过后院见过柳姑娘,一直以为传言有所夸大,如今看来还是真的。 也许就是因为柳姑娘相貌倾城,才会在这一次被小王爷选中,送来通州府去服侍大人物。 这么一想,丫鬟看柳安安的眼神,不自觉多了一份怜悯。 柳安安无视了那丫鬟的眼神,只睡得久了,轻微活动了肩臂。 马车颠簸,车厢外是人声往来。 柳安安捂着唇小小打了个哈欠,杏眸蒙上了一层视死如归的淡定。 快到了,她千里来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来千里送人头了QAQ 忐忑,宝宝们好久不见,我来了。这是一个古言,你们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但是脑子里有了这个梗之后疯狂想写,于是就头铁的开了。 全新的题材,写的不好,宝宝们喜欢的话还请多担待~ 开新大吉,宝宝们也有红包哦~ 第2章 通州府有个富商家,做的是皇商的买卖,这些年没少跟京中的大人物打交道。这一次,听说京城宗室子落脚在杨府了,周围不少动了心思的人,都想着法子送些伺候的人来。 一辆辆马车在杨府偏角门停下,一位位姿容甚美的女子被送入杨府中。 杨府专门拨出来了一个给这些美人居住的院子。 十三个少女齐聚一堂,几乎只在短短须臾间,其他少女们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了柳安安的身上。 能被献上来的美人,都担得起一个美字。十三少女各有各的美,可偏偏就这个柳安安,美得娇柔而清澈,总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所有人对柳安安都提高了警惕。 杨府管事的可不管这些,只给姑娘们分房间。 一间正房住着州判府的嫡女和通判府的庶女,东西厢房各住三位女子,南边的倒房住了共计五名身份更低的女子。 柳安安假借了一个苏广府小官吏家庶女的身份,身份不高不低,住在西厢房。同住的,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 另外两个少女彼此通了姓名手挽手夸赞对方朱钗,目光扫见了柳安安,眸中多少有几分嫉妒之色。 刚刚所有人在院子里时,不少人可都看见了。这个苏广府来的少女,生得姿容甚是夺目,怕是这一次有碍她们中选的路障。 她们不是家中庶女,就是外室女,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去为自己争取。这一次,京城中宗室子的到来,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撕破头,她们也要往上爬。 这个有碍她们的路的柳安安,最好早早除去才是。 柳安安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对同房的另外两个少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浅笑。 她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在一旁等丫鬟重新铺了床,搂着熟悉气味的小被子小憩。一路舟车劳顿,她浑身都要散架了,没有功夫寒暄了。 入住三天,杨府的主家也没有来见过她们这群被送来的美人。 柳安安不好动,又知道自己来这里九死一生,哭现在是哭不出来,可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什么兴趣也没有,只能看房中摆放的书册打发时间。 阳光晴好,在房间里调整了三天心情的柳安安终于准备出门晒晒太阳。她一迈出门槛,就见门外堵着一个少女。 “柳姑娘。” 拦在她面前的吊眼少女眼神有些微妙,刀子似的打量着她,像是看待价而沽的商物。 柳安安鼻子有些发痒。 这位姑娘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而她从来闻不得重味的脂粉,暗觉不妙时,她只来得及侧过头,一个喷嚏打得响亮。 揉了揉鼻子,柳安安慌了,满脸都是歉疚,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初见面就打喷嚏,太失礼了。 那少女放下袖子,露出一张完全扭曲的脸。 “柳姑娘!这就是你们苏广府的规矩?!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眼瞧着脾气急躁的女子扬起巴掌,柳安安吓得出溜缩回房门内,眼疾手快迅速反手木栓栓了门,贴着门,她捂着砰砰跳的心口,满脸歉意:“对不住,是我的错,当真对不住姑娘,您消消气。” 她一来就得罪人了。 柳安安懊恼不已。 “你开门!不知礼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那少女怒急,敲门不成改砸门,咚咚咚地,锤得比锣鼓还响。 柳安安站在门后老老实实罚站似的,嘴里不住劝着:“今日是安安失礼了,多有得罪,明日我定会登门谢罪。不知姑娘是哪位,住在哪一处?” 道歉是必须道歉的,但是开门她不敢。外面的少女好像很凶,开门可能会被打的。 柳安安一想到要被打,打了个哆嗦,眼底歉意更深,打定主意决不能给开门。 门外的少女顿了顿,而后变成了踹门。 “好你个嚣张的柳安安!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故意的吗?!” 房中的丫鬟眼神复杂,“姑娘,门外的,是马百户家的小女儿,外面都在说她很有可能会被选入。” 柳安安听罢,有些同情这姑娘了。 都是来送死的,说不定黄泉路上,都是伴儿呢。 这么一想,她就觉着外面的少女和蔼多了。等过了今日,令丫鬟备了礼物,去给马姑娘送了去。 可那马姑娘不想与她化干戈为玉帛,砸了她的礼物,还威胁柳安安最好不要出门,不然她只要见着了,就要教训柳安安一顿。 柳安安听了丫鬟代为转达的话,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出门了。” 只要不挨打就行,她怕疼。 以禁足作为谢罪,也不知道马姑娘能不能早点消气。 而且出门在外,又是这种时候,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低调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柳安安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发挥的淋漓尽致。 杨府给这几位姑娘安排的房间都很细致,放了不少的书本。一些诗集小赋,话本游记,应有尽有。柳安安闲来没事就翻着看。 她不出门,也就是丫鬟悄悄混迹在外面,得了不少消息。 如今院子里住着的姑娘们,只剩下八人了。短短几天时间内,一个姑娘被划了脸,一个姑娘扭了脚,一个姑娘频繁晕倒,还有两个姑娘,双双落了水。 其余几个姑娘,多多少少也有些小事发生。 唯独足不出户的柳安安,懵懵懂懂之间全然避开了这个院子的各种私下阴招。 丫鬟这会儿看柳安安,眼神里都是佩服。 原来柳姑娘是大智若愚。她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处。不出门,反而保了平安。 想来也是,这些少女都是各府送来攀前程的,有几个对彼此善心的。柳姑娘提前避开,当真聪慧! 无意避开那些意外的柳安安回顾了一下,有些喜欢马姑娘了。马姑娘这算是保护了她呀。 柳安安十分用心准备了新的礼物,让丫鬟给马姑娘送过去,就当是马姑娘的关照之情。 马姑娘收到礼物气得呕血,砸了礼物在房间里大骂了足足半个时辰。 院子里的美人们一应食物,都是由杨府的厨房统一供应,送到院子里,由各房的丫鬟们拿回去。 黄昏之际,丫鬟都该去领饭菜的。可同屋另外一个姑娘的饭菜都吃上了,柳安安的丫鬟只低着头,空着手回来。 “回姑娘,咱们的餐盒,被……被马姑娘打翻了。奴婢去了厨房,厨房说,没有多余的份了。” 柳安安微微张嘴瞪大了眼。 马姑娘还没有消气啊。怎么能打翻她的餐盒呢。 她不喜欢马姑娘了。柳安安鼓起腮帮子。 那同住的姑娘见柳安安没了晚餐,只得意笑,当着柳安安的面,吃得香甜。 柳安安舔舔嘴角,手捂着肚子,一脸惆怅。 又要饿着了。 好在还在王府时,义母就告诫过她,有身份人家的女儿,一日只两餐。及笄的少女不能吃得多,以免身材过于丰韵。 也算是习惯了。 柳安安嗅着饭菜香,饥肠辘辘得捂着被子睡下。 次日一早,柳安安被丫鬟摇了起来。丫鬟紧张兮兮道:“姑娘,不好了,咱们屋的朱姑娘中毒了!” 柳安安睡意朦胧的脸上都是震惊。 不单单是和她同一个房间的朱姑娘中毒了。还有东厢房的两个姑娘,倒房最后一个姑娘。 这几位姑娘一早全部都被送出了府,也不知道会如何。 柳安安揽着被子在床上哆嗦了一晚上,噩梦里都是她中毒后七窍流血的惨样。 第二天起身,柳安安浑身都是冰冷的,全程贴着丫鬟,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里的姑娘不一样。真的都不一样。这已经不是普通后宅女子争宠的,她们都像是专门练出来的,拼命找机会陷害他人的。这几个女子,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这些天,她们展现出来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下了死手。 柳安安连着两天都是噩梦连连,不敢睡不敢熄灯。 这一刻,她终于对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生死一线。 不过,她又被马姑娘救了呢。 这一次,柳安安是自己拎着礼物,亲自来向马姑娘道谢。避开了中毒,避开了祸事,她到现在还能完整的,全靠了马姑娘。 她眼神十分真诚,充满了对马姑娘的信任与亲近:“多谢马姑娘,又救了我一次。” 马姑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咬紧下唇指着门,对满脸心悦诚服带着笑的柳安安,疲惫不堪地只说了一句话:“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就没见过这么好运的人!明明所有人集体针对的就是她!偏柳安安独独安然无恙到现在!几次祸事,居然都是她无意中替柳安安避开了! 呕血! 再看柳安安一眼,她肺都要炸了! 被撵出来的柳安安一脸迷茫。 马姑娘屡次救她,难道不是想和她做朋友吗? 院子里,只剩下四位姑娘了。直到这时杨府派人来给她们搬地方。从一个小跨院,搬到了一处明显打了几倍的院落,中间还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四位姑娘分别得了一处住所,离得不远。 柳安安现在已经知道,之前那些离开的少女们,都是被陷害的。有的是彼此相害,可她清楚的知道,下毒的那个人还在剩余人中间。 也就是说,心思最狠毒的人还藏在她们其中。 一想到这,柳安安就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只敢相信马姑娘,另外两个姑娘,她根本不敢和她们说话。 她来是来了,可她来,最伟大的目标就是在暴君的身边保命,苟且求生然后帮镇南王府获得先机。 万一不等到暴君,她就先死在这里的姑娘手上了呢。 柳安安只安心当自己是在过冬,蜷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不敢管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双手合十战战兢兢求着佛主保佑。 好歹,先活下来。 她不想疼,也不想死。 无论是州判的嫡女,还是通判的庶女前来相邀赏花品茶,柳安安全部婉言相拒,门都没开。 不但如此,就连送过来的饭菜她都不敢直接吃了,悄悄让丫鬟跑去厨房偷了不少馒头藏着,饱一顿饥一顿,勉强度日。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已经顾不上风度礼仪了,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这种时候,谁也别想让她开门。 今夜子时,荷花池一聚,别带人,我有话说。 夜半时分,柳安安悄悄翻出来一条长及脚踝的斗篷,等丫鬟睡着了,轻手轻脚沿着小路去往荷花池。 她手里攥着马姑娘送来的信,心中砰砰跳。 难道是说,马姑娘又知道了什么新的危险,来告诉她了吗? 半夜的荷花池边上寒风阵阵。柳安安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不见马姑娘来,周围也没有灯火。 柳安安站得腿僵,索性吹开自己带的火折子,沿着荷花池边走一走活动活动腿脚。 说是荷花池,可里面没有什么荷花。柳安安只记得初来的那天她瞥了眼,倒是养了一池子肥鱼。 她走不动路了。 摸摸肚子,柳安安舔了舔唇角。 连着啃馒头了好多天,也许久不见荤腥了。 柳安安蹲在池子边,盯着一池子的肥鱼露出渴望的眼神。 “红烧鱼,糖醋鱼,水煮鱼,清蒸鱼,油泼鱼,剁椒鱼头,松子鱼,煎鱼烤鱼油炸小鱼……” 柳安安吃不到,全靠自己想象,面前一条长长的餐几,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鱼。 光是想一想,就闻到了香气。 柳安安深深吸了吸气,满足地滋溜了一下。 如果她能活着离开,一定要好好吃一顿鱼! 现在她只能望鱼止饿,借着火折子点点火光,手指一一划过红色的肥鱼,黑白花的甩尾鱼,金色的吐泡泡鱼。 “这条一看就是肥,炖上。这条烤了之后刺都是脆的,我能吃半条,这条水煮,我还能再吃小半碗,唔,剩下的吃不下了……” 不远处的花园小路,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目光落在池边自我陶醉念念碎的少女身上。 其身后,随从者众多,无一不弓着身屏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褚余看了半响,静静回头,语气诡异的平和。 “这就是……献上来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鱼真好吃(?﹃?) 褚余:感觉自己被十八吃了。 开文大吉,红包包撒下来~ 第3章 深夜里的荷花池看得久了也有些瘆得慌。柳安安饥肠辘辘抱着膝盖,蹲在池边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马姑娘。 寒风不吹人,偏她最善于幻想,听着夜风呜呜,总觉着背后有白衣飘飘的冤魂女鬼,实在经受不住,裹着斗篷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夜里去池子边吹风,第二天柳安安就有些起热,老老实实裹着被子躺了一天,灌了一碗姜汤。 马姑娘没有去也就罢了,怎么也没有派人来说个信儿? 连着两三天等不到马姑娘主动来,柳安安让丫鬟去问了问。 不过小半个时辰,丫鬟就回来了。 外面是晴朗艳阳天,丫鬟回来的时候,浑身冰凉,面无血色。她一回来腿就软了,直接跪在地上。 “马姑娘,马姑娘没……没在了。” 柳安安还选了个新的金簪子,打算送去给马姑娘。听了这话,坐在梳妆镜前的她错愕回头。 “没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丫鬟一想到自己打问来的情况,浑身都冰冷。 “听说是马姑娘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情,正好冲撞了贵人,主子连带着丫鬟一起……不在这里了。” 丫鬟没敢说得更详细,怕吓着柳安安。 她去打问情况时,马姑娘的院子已经清扫干净,府里的下人推辞说不出个什么,还是通判姑娘的丫鬟也在,悄悄告诉她的。 做了上不了台面的丑事,又正好遇上了贵人,贵人似乎是个性情阴晴不定的,当天夜里主仆就没回来。通判姑娘派人去打听,马家也没有接到姑娘,怀疑马姑娘主仆,已经殒命了。 这种事,她知道都吓得打摆子,哪里敢说给柳安安一个闺阁少女听。只强撑着说:“似乎是被放出府了。” 柳安安听罢有些遗憾。也理解了前几夜马姑娘没来赴约。 “改明儿如是我也能出去,打听她家在何处,我们也去见见她。” “这里这么危险,独她救我几次,是个好人呢。”柳安安笃定道。 丫鬟无话可说。 唯一的好人马姑娘悄然消失在杨府后宅,一晃眼,这里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州判家的嫡女自恃身份,通判的庶女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正大光明来敲柳安安的房门。 十三个人剩下三人,柳安安本就胆小,脑补都把自己吓得够呛。只觉着一开门,等她的就是危险的刀枪。还不如直接称病躲过去。 正好杨府的管事来问,柳安安为了装得像,娇气地咳了几声。 下午用膳,厨房里派来了五个丫鬟,整整齐齐在客室里摆下了五张小几。 每一张小几上,都摆满了盘碟。 里面盛着的是各种烹饪手法的鱼。 粗略一看,足足十几种。 “听闻柳姑娘染了风寒,主家说,病中吃些鱼,好得快。请姑娘慢用。”管事人说着。 柳安安回忆了以往多年的生活经验,小心翼翼提问:“怎么还有这种说法,我往日,不曾听闻?” 管事人笑得和气:“许是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习性不同。” “原来如此。”柳安安恍然大悟,毫无障碍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柳安安跪坐在棕垫上,咬着筷子。面前这十几种不同烹饪的鱼,看起来是色香味俱全,可是,真的只有鱼。没有任何配菜主食。 只吃鱼是不是有点太为难她的舌头了? 柳安安这会儿觉着,杨家是不会来出手害她的。管事的送来的鱼肯定没问题,只是,怎么个吃是个问题。 她已经完全忘了前两天的深夜,在鱼池边的自由妄想了。 小几上的各种鱼,柳安安挑选了一些清淡容易单独吃的。就算如此,只吃鱼也实在是难以下咽。一张小几上的一半都没有吃完,柳安安咬着筷子已经咽不下去了。 她刚放下筷子,垂手陪立在旁的管事人提醒:“柳姑娘,这些您都要吃完。” 柳安安震惊了。 十几盘的鱼,全部吃完?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杨家到底是何用意。她吭哧吭哧半天:“……那,没有限定时间吧?” 管事人笑容一顿。 这柳姑娘就真的答应了?一点抱怨都没有?也不质疑一下?准备的话都用不上了。 “……没有时间规定,姑娘尽量吃完就行。” 那就好。 柳安安松了口气,让丫鬟来把剩余的鱼都收了起来。 多日不沾荤腥,不敢吃经了别人手的饭菜,杨府管事的亲自送来的,算是她的储备粮了。 管事的沉默良久,体贴的送来了一份冰,将这些鱼都冻鲜了起来。 之后下人来汇报,说是柳姑娘悄摸摸让丫鬟去厨房摸了几个馒头,每顿用馒头就着鱼吃,主仆俩一日五顿,两天内趁着新鲜把十几盘鱼全吃光了。 管事的人来说时,陪坐在罗圈椅的杨府公子笑容僵硬,他都不敢看主子,生怕主子一个不满意,连他也送了小命。 只隔着一扇屏风赔笑:“这,倒是个胆小又实诚的。” 要命的主子忽然吩咐给一个待选的美人送十几盘的鱼,还要求全部吃光,杨公子冷汗滴下来,只当主子要么想活活撑死那丫头,要么等那丫头拒绝抬手就处置了。没料到,那丫头胆子小,不敢不吃,又有点小聪明,分成两天。说起来还算是个实心眼的,说吃还都吃了,没敢剩。 “主子,您不喜闹腾,不懂事的。如今就剩下三个了。安静,懂事,也规矩。您不妨赏个脸,叫来伺候?” 杨公子笑得只当自己是青楼老鸨,拼命推销自己手中的姑娘。 主子出来匆忙,一个侍女都没带。身边伺候的事总要有人做。这等差事落在他头上,他可是苦心积虑准备下来,选这些有规矩的去伺候,说不定能有用。 褚余不置可否。 杨府派来了三个嬷嬷,瞧着就十分规矩,分别给了最后三个姑娘,一一照应着练规矩。 柳安安自小出身王府,旁的不说,这些规矩一直牢记于心,嬷嬷教了她一遍,就不再来指导她了。 三日后,杨府给送来一套全新的衣裙。 出门在外,柳安安已经把自己守孝的身份暂且忘记。让丫鬟替她换上了云霞粉的衣裙。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百合髻,只配上了一根粉白细绒花簪。 出了门,那通判府的庶女和州判府的嫡女也都是一样的打扮,三个人在中庭聚集,彼此问候。 两位官家仕女笑意盈盈,轻言细语十分从容,彼此视线中都有一丝渴望。 柳安安怂,低着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要去见那个人了。 要去到那个暴君的身边了。 肯定要死的。 暴君是不是身高一丈,力大无穷?她会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拧断脖子? 死在异地他乡,魂魄会不会永远被拘在杨府的院子里? 柳安安一路想着自己的各种死亡惨样,后背一阵发冷,腿软得走路都轻飘飘的。 杨府很大。从柳安安她们居住的小院一路顺着石板路出了两道门,才抵达前院。前院各个出口,都由身着统一的侍从把守着。这些人瞧着与杨府的下人不同,细细盘查了一番才放行。 柳安安瞧着,多少与王府里偶然得见的军士有那么几分相似。只匆匆打量一眼,不敢多看,埋着头从身边过。 走得近了,前方管弦丝竹的鸣奏声越发的清晰。 停留在台阶下,柳安安心跳声砰砰地大,越走近越难以呼吸。 两扇门被丫鬟推开,一个白面的小哥儿前来引路。 “姑娘们请。该知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待会儿可都注意些。” 州判府的嫡女不着痕迹排在了第一位,提着粉裙率先跟在那人身后,脚步都可见兴冲冲。 通判府的庶女不甘示弱,虽然落后半步,硬是靠着脚步快,挤上去与她并肩了。 柳安安只恨不能退到一千里外,半垂着头,双手攥紧了衣袖,走得每一步,都又慢又碎, 送死,不用太积极。 柳安安在心里安慰自己。 虽然早死早超生,但是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啊。 进了那扇门,柳安安不敢乱瞧,顺从得在管事的指挥下,和另外两个少女一起跪在堂中棕垫上。柳安安在落后一步的情况下,正好是跪在她们二人的身后,她本就生得细弱,恭顺地趴着时,完全让人挡了个严实。 柳安安没敢动,垂着眸,眼角余光只能看见左右两侧筵席在座几人的衣摆。 丝竹悠悠,偌大的堂中除却这缠绵乐曲外,安静得吓人。 “主人,您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到底不太方便,小的斗胆,替您选了这几位乖巧懂事的,您看,是不是可堪一用?” 堂中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恭敬顺从,又在谄媚中夹杂着谨慎。 主人。 定然就是那暴君了。 暴君就坐在上座,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 柳安安一想到这个,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要死了,她要死了。 柳安安趴在地上,抖了半天,脑中忽然想到,她此次前来,不单纯只是千里送人头的。她是为了埋伏在暴君身边,做一个细作,保护镇南王府的。 她不可以这么软弱。 柳安安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疼! 不小心掐重了,柳安安眼角闪着泪花,悄悄揉了揉大腿。 细作是不能这么弱的! 柳安安拼命安慰自己,别怕,就算死,也要死在细作的身份上,而不是一个照面就被掐死的那种! 细作,要走到暴君的身边,她要做什么? 柳安安回忆起她看过的话本中,想要靠近一个男人,率先做的,就是勾引他。 对,勾引。 她要上前去,在三个人中脱颖而出,勾引暴君! 她可以的! 柳安安直起腰。 “公子~~~” 柳安安僵住。 身前跪着的州判府嫡女,这个一直自恃身份,可能在除了耍手段之外根本不屑和其他女子来往的官家嫡出女儿,发出了一种,娇媚到让柳安安浑身颤了颤的声音。 她膝行缓慢上前,纤细的腰肢一扭,一扭,慢慢地,膝行至上座的筵几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捧起几上酒杯,恭顺地抬起。 “妾服侍公子饮酒。” 啊,让人抢先了!柳安安懊恼自己反应慢。 柳安安目光一路跟着她上扬,顺着她的手,看见了上座的男人。 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那双眸。 黝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柳安安瞳孔一缩,整个人差点软在地上,用有史以来最迅速地速度把目光转投在那少女身上。 砰、砰砰、砰砰砰…… 别跳了!声音这么大,全正堂的人都能听见! 柳安安捂着心口,说不清是恐惧害怕还是脑子空白到什么也没有想。 褚余收回视线,落在那温顺侧卧在他筵几旁的少女身上。 “拖下去,杀了。” 柳安安腿一软,大脑这次是真的一片空白。 真的,真的死人了。 原来一个照面就杀人,不是她的妄想,是真的存在。 她牙齿碰着牙齿,咔咔咔直响。 她居然想去勾引这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她疯了才敢! 柳安安只剩下后怕与后悔。还好,还好她反应慢。 柳安安趴在地上不敢动了,只恨不得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生命的摆件,最好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 侍从堵了那少女的嘴,最短时间内将她拖了出去。 堂中唯独丝竹声,忽强忽弱,断断续续。 空气几乎都凝滞的时候,柳安安忽然觉着不对。她后背一凉,慢慢地,慢慢地,抬起眸。 上座的男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而后,男人开口了。 “什么声音?” 柳安安脑子里跟塞了浆糊一样,眼神也是蒙的。僵硬着脖子小心翼翼转动,发现堂中所有喘气儿的人都盯着她时,她后知后觉,自己太害怕,牙齿都碰响了。 半响,柳安安怕得眼泪模糊了视线,还努力让嘴角挤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弧度,恭顺地,害怕地,又绝望地。 “是,是小的在……在给竹笛伴奏!” 她牙齿碰撞的咔咔声音,更清脆了。 柳安安安详地闭上眼。 啊,她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安安:当时就是怕啊,怕得骨头都软了。 褚余:当时就觉着可爱,想看她哭出来。 开文大吉,继续撒红包哦~ 二十五字评论有积分,读者宝宝们还请多爱爱我飒~ 第4章 一觉醒来,柳安安抱着自己的小棉被发了会儿呆。丫鬟打着哈欠推开窗,天边还是鱼肚白。 抬眼间,柳安安眸中薄薄一层水雾还未散去,睡意朦胧的模样,还有些懵懂。 柳安安抱着被子沉默一刻,昨日的记忆疯狂涌入脑中。 昨天,州判府的嫡女没了,通判府的庶女吓晕了。她……她因为那人说了句,‘倒也别致’,浑浑噩噩之中被杨府的人安排下来,就由她从第二天起服侍主子。再多的,她也想不起来了。总之,她活下来了。 府中的嬷嬷说,主子起得早,早上要寅时三刻就去候着, 寅时二刻,柳安安穿戴整齐,天蒙蒙亮中,打着哈欠去了那前院。 那位主子院子里把守着的侍从瞧着就是军队里出来的,柳安安不敢看,跟丫鬟两个人蹑手蹑脚进来了。 在正房外侯了一会儿,门没开,也没有早上烛火。柳安安不敢去敲门,和丫鬟打了个手势,让她找来一个绣凳,等丫鬟回去,她坐在廊下手托腮候着。 她就这么……混进来了? 柳安安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剩下的三个人中唯独留下了她。还是在那种她以为必死的情况下。 柳安安摸摸自己的脖子,希望项上人头能牢固一些,多活一段时间。 一刻钟后, 柳安安心跳加速。她有些怕,可是不敢不上前,小步挪着在门口举起手。 不敢敲。 柳安安眼一闭心一横,指节扣在门板上,颤巍巍地。 “公……公子,我来服侍您了。” 柳安安的声音蚊子似的细。 昨天一个照面,州判府的嫡女就死了。她,她真的不想一个照面,就被弄死。 柳安安就像风中的柳叶条,颤抖着打摆儿。 闭着眼等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动静。 柳安安不敢擅自推门,也不敢去问那院子里把守的侍从,独自搬着绣凳,从门前搬到窗下,确保让人绝对不会第一眼看见,才坐下。她双手叠放在膝盖,看着很是乖巧。 一个时辰后,柳安安忽然觉着空气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本能反应站起身抬眸。 拱门两侧的侍从单膝跪下。 “主子。” 柳安安贴墙屏住呼吸。 暴君居然是从外面回来的! 回到院内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大,长腿一迈,绣着金丝边的黑色斗篷鼓风扬起。 距离远,柳安安趁着无人注意看得目不转睛。 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能直视暴君的机会了!总要看看清楚这个暴君到底长什么样。 柳安安的目光顺着暴君的大长腿一路向上,从他紧绷下颌线到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散发着凛冽冷意的眸。 柳安安微微愣住了。 夜空里倒影在泉水里的星星,想必就是这么冷冽而耀目吧。 如果说他长得出乎意料的俊美,那么他身上更让人注意的,是他散发出来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每靠近一步,都像是有人捏住了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 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男人似有所感,抬眸。 柳安安不敢看,视线自觉下垂,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屏住呼吸。 男人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下一刻,柳安安眼前一黑。 一股带着冷雪的清凛气息包裹着她。 柳安安呆了呆,半响才伸手把从头盖住她几乎大半个身体的斗篷摘下来。 绣着金丝边的斗篷还带有暴君的体温。 正房门开了。 柳安安抱着斗篷站在廊下,反应了半天。 暴君现在是杨府少爷宣传出来的京城宗室子的身份,出门之时没有带个使唤的丫鬟。这次杨府选人,一方面是选美人侍君,一方面,也是选出来服侍人饮食起居的。 刚刚暴君应该是看见她把她当丫鬟了,直接把斗篷解了扔给她。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做?柳安安抱着斗篷一时懵了。 跟在暴君身后的杨府少主对着柳安安挤眉弄眼,手往里指了指。 柳安安悟了。 她抱着斗篷,小心翼翼迈过高高的门槛。 抱着斗篷的柳安安没敢抬头。她用眼角余光分辨出房间里的格局,用颤抖的手将斗篷挂在横木衣杆上,蹑手蹑脚提着裙顺着窗下一路走到门边,然后,迅速而又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 回到廊下的柳安安拍拍胸脯。 和暴君同处一室,哪怕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也让她心跳乱了节奏。 柳安安后知后觉发现,她现在是被当做侍女使唤了。 那杨府的少爷说,主子好伺候,每日伺候茶水膳食,让主子身边随时能有人使唤就行。 柳安安想过了,当务之急是要活下去,那么唯一一个要做的就是让暴君眼里看不见她。看不见她,她才能更好的活下来。 她自己琢磨出来了一套方式。 暴君平时日很少在正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个院子。但是她不能跟着走。只在这间正房里伺候。每日早上屏住呼吸,把身体缩到最小一团,轻手轻脚端上茶点,脚下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的,悄悄就退了出去。 她就坐在廊下的绣凳,只要里面稍有动静就能听见,等着暴君吩咐伺候。 好在暴君身边不喜人跟着伺候,连续三天,柳安安都是乖巧的早寅时二刻到门口来,寅时三刻暴君起身后,跟着侍从帮忙往内递上茶水早膳。 她都是挑着有人的时候一起进去,等人退出的时候再自己退下,三五天的时间内,几乎没有单独和那暴君有过一个照面。 悄无声息的,几乎不存在。 就算如此,柳安安也不得清闲。她是从早上寅时二刻就候着,一直等到酉时才能离开。 这比在王府里,太妃让嬷嬷教她规矩时还累。 月上柳梢头。柳安安抱着膝盖坐在绣凳上,呆呆地盯着圆盘月。 她好饿。 柳安安揉了揉肚子。 这会儿都戌时了,那要命的主子还没有回来。 厨房里给她送饭,都是送到她的房间去的,没有谁敢把一个说不清身份的侍女的饭菜,摆到那主子的院子里来。 哎。柳安安眉梢带着忧愁。 下一刻,她眼神聚焦。 暴君回来了。 男人抿唇下颌紧绷,夜色里带着一身冰冷如霜的凛冽大步而来。身后是随从不安又凌乱的脚步。 柳安安一看暴君的脸色,坐不住赶紧站起身,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屏住呼吸,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脚步在她身侧顿了顿,然后一阵清风撩过她的脚踝。 房内点了灯。 柳安安有些不敢进去了。那暴君一看就在气头上。万一她进去让他看见了,岂不是小命不保。 但是…… 柳安安无声叹气,蹑手蹑脚顺着门边溜进去,熟门熟路倒了一杯温度正宜的茶,弓腰轻步端着茶杯放在长案上。 正房内,除了暴君外还有追随他进来的一个白面男子。男子看见柳安安入内,眼神有些微妙。 褚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主子,”白面的年轻男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夜深了,您是否可以安置?如今既然有侍女,不妨就让侍女来服侍您宽衣?” 褚余捏着茶杯眼神一沉。 柳安安心中一个咯噔。她装作没听见那个男子的建议,头都不敢抬,把自己当做旁人看不见似的,端起托盘提着裙,脚步轻飘飘走到门边,然后飞一样的速度跨过门槛。 “站住。” 柳安安紧紧闭上眼。 男人的声音充满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柳安安绝望地转过身,怎么走出来的,怎么走了回去。 正房内那个白面年轻男子已经躬身抱拳主动退到门口,不顾柳安安挣扎的眼神,带上了门。 嘎吱。 门关上了。 一步,两步,三步。 柳安安盯着自己的鞋尖,眼尖的余光已经能看见男人的衣摆了,脚下站定。 她拿出自己多年练习的最高水平,规规矩矩朝男人行礼。 “公、公子有何吩咐。” 眼前的小姑娘行礼的姿势很标准,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浑身都在抖。 小脸煞白煞白的。 这么怕么。 褚余放下茶杯,伸开手,等她来宽衣。 柳安安没有等到回答,只好悄悄抬眸。 暴君就站在她眼前,两三步之遥,伸开了手。 柳安安迟疑半天,鼓起勇气上前。 她的手落在褚余的腰间。他穿着一身直裾的黑衣,腰间系着镶玉革带。革带在侧打了个结,来回穿插编着。柳安安的手指细,力气小,这革带系的太紧,她居然解不开。 少女柔软的指腹在他腰间来回,褚余身体紧绷,任由她动作。靠得这么近,鼻间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一股皂角香。 居然,不讨厌。 褚余似有所思。 短短两个呼吸间,柳安安额头布上薄薄的一层汗。 她心下都是绝望。 暴君第一次让她服侍,她连解个革带都解不开,下一刻,暴君是不是就嫌弃她无能,要拧断她的脖子了? 柳安安急了,可不能刚混进来就送了命去! 她用力一拽。 “嘶……” 白皙的指尖一滴血珠渗出。 柳安安痛的眼底冒水花了。 她一个不小心,指尖挂在了革带的金饰上,手指尖戳了一个洞。 好疼。 柳安安疼得肩膀都缩成一团。然后后知后觉,自己把暴君的革带给染脏了。 她脑袋一懵,颤巍巍抬起头。 暴君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凛冽如寒风刀刃。 咔哒。 镶嵌着玉石金饰的革带掉落在地上。 解开了! 柳安安顾不得其他,抬手将指尖的血滴吸吮,伸出手,试探着落在暴君衣衫系带上。 只要他阻止,她立马拿出吃奶得劲儿跑出去! 柳安安没敢动,悄悄抬眸。 褚余的目光落在怀中小姑娘的唇上。 煞白着小脸的她,唇上一点红,她害怕地不自觉抿唇中,艳色扩散。 他眸色一深。 抓住了她的手腕。 细若无骨。 作者有话要说:柳安安:我觉着我在找死QAQ 继续红包撒~ 第5章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暴君的手握着她手腕了! 下一刻,她要被暴君提起来,扔出去一丈远! 然后凄惨的撞死在门板上! 柳安安绝望中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目光落在暴君的手上。 他的手很大。两指轻而易举包起她的手腕,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她过于白皙的肌肤有了一个明显的色差分界线。 比起她见过的义父和义兄,暴君修长的手指几乎不像是一个拿剑的人,可以夸得上是绝对好看。 只是靠近她手腕内侧肌肤的位置,男人指腹的茧,磨得她战战兢兢,清楚知道这个手,可以轻而易举掐死她。 “公子的手……”柳安安抬头,刚想好声好气问能不能放开她,对上褚余的视线后,她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了一愣,然后舌尖不由自主拐了个弯,“真漂亮……”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柳安安木讷地闭上眼。 她这是主动调戏暴君? 如果说刚刚她可能会死,现在是必死了吧!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握着她手腕的手指用力。 柳安安疼得一个哆嗦。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反正都要死了,死前也说的是实话了。 “公子的手……”柳安安颤抖地睁开眼,哪怕吓得嘴唇青白,也还是顽强地继续说,“真有力度!” “公子当真是世间伟男儿,小的只看见您的手,就知道公子是此世间,无双的英雄。” 柳安安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吞咽了下口水,多说几个字是几个字,死后可没得能说的了。 “就连公子握着小的手腕的手型,力度,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完美!” 柳安安下了总结语:“能被公子握着手,是小的必胜修来的福气。” 褚余良久没说话。 被他握着手腕的小姑娘身子晃得跟窗外的柳叶一样,脸上写满了‘我死了’,一脸认命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水雾,嘴里胡言乱语的时候,眼里有着无法掩藏的哀求。 倒是奇怪。 今日的火气正重。可随着她的胡言乱语,倒是渐渐消退了不少。 良久。 柳安安手腕一松。 她无声无息跪在褚余脚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退下。” 如蒙大赦,柳安安感激不已,爬起来风一样的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拦住了丫鬟不让点蜡。 柳安安抱着被子抖啊抖。 小命捡回来了。 她一晚上都没有想通,最后那一刻,这位杀人如麻的暴君,怎么就放过她了? 不管了。活下来就行。 能从暴君的手里捡回来两条命,她已经很知足并且惜福了,之后可不能再有第三次找死的时候了。 第二天,柳安安真的不敢再靠近暴君了。 她很幼稚的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裳。从杨府底下丫鬟那儿弄来了一身灰褐色的麻布裙,并一条同色的头巾,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看一眼都要移开视线的存在。觉着这样就不会和之前的她联系在一起了。 好在暴君这两日几乎也不在院子里,偶尔的早晚端茶送水,并未注意到她。让柳安安顺利喘了两天气。 柳安安躲在墙角里抱着她的小托盘,探头探脑盯了两天,总体来说,她是安全的。 这两日里杨府上下气氛与往日不同。柳安安午时末回房小憩,一路走来,来往丫鬟婆子手里端着东西,小厮们跪在地上擦拭铺了木的地板。 回房问那丫鬟,说是杨府要准备举办个小宴,为的是将隐姓埋名来了通州府的公子,正大光明介绍出来。 丫鬟不知晓暴君身份,只猜着是什么大人物,悄悄与柳安安低语,让她在大人物身边再乖巧一些,让那大人物多宠一宠她。 柳安安想到她这几日跟个小鼠儿似的,的确够得上乖巧。只是,宠一宠? 柳安安狠狠抖了抖,把脑中自己想到的可怕画面给甩开。 暴君宠人,怕不是要给那人提前准备个墓碑。 她虽然知晓自己快要接近英年早逝,可也总想多活两天。才不敢让暴君宠她呢! 杨府在水榭设宴,周围两处院子清理出来作为给宾客小坐更衣处。 柳安安一早,杨府的嬷嬷送来了一套全新的衣裙并首饰。 “请柳姑娘安,今日柳姑娘需陪伴公子出席宴会,请柳姑娘稍作打扮。” 柳安安一看,是一条比起往日要艳丽两分的桃红裙衫。 这种颜色,她近一年也未曾穿过。 只是出门在外,由不得她。 上襦是白底鹅色镂空花色,一条齐腰的桃红色长裙腰头紧紧勒着,柳安安本就纤细,如此一来,更显着她腰肢细弱无骨。 丫鬟给她梳了妆。 “姑娘生得真好,奴婢可真想不出,姑娘的父母究竟是何等人凤,才让姑娘有如此天姿国色。” 丫鬟吹捧起来,什么好话都敢说。 柳安安坐在梳妆台前,提到父母,她稍微有些兴趣,刚抬眸听到后一个词,对着铜镜肩膀就是一抖。 她皱着脸:“可换个词吧。” 她如今听到天啊国的这些字,都只能想到那个暴君呢。 可她现在,也只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跟着暴君赴宴。 * 褚余来到通州府是隐瞒身份的。 除了杨府的杨恩成,理应谁也不知晓才是。 但是短短几天时间,褚余已经知道,在通州府知道他身份的人,已经有几个了。 摸底多日,如今也到了一个设宴的时间了。 一应事情他全部交由杨恩成去做,设宴当日巳时,褚余拉开房门。 “公子安。” 守在屋外的少女声音很是细弱,与往日又有些不同。他细看,今日,她的打扮也大有不同。 往日这小姑娘总是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破烂,将少女模样如数遮掩,弓腰苟背的,像是米桶里的小鼠儿,唯独那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倒有几分机敏可人。 今日她的衣裙规矩多了,将少女的颜色最好涂抹了出来,尤其是…… 那将将一掌的腰,纤纤细弱。 褚余指尖微动。 柳安安梳妆完毕,不敢耽误,又来了那要命的主子房门外,照例搬了个绣凳,坐得规规矩矩。 一听见门响,起身对着他行礼。 今日,这要命的主子依旧穿着黑衣。鞋背上那衣摆,是柳安安素日里见惯了的绣纹。 暴君不愧是暴君,设宴都要穿着一身黑。 半响听不见回应,柳安安心虚地抬眸。 然后吓得迅速收回视线。 这要命的主子,怎么盯着她看? 那眼神…… 身边一阵微风,那男人已经一言不发走了。 柳安安还在原地愣神。 廊下服侍的年长点的侍从急忙朝她摇手。 “还不跟上去伺候!” “哦!”柳安安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提着裙,一路碎步跟了上去。 * 巳时中,暖阳旭旭,水榭早早布置好一应事务。从水榭到池台,细细铺了棕席,各置筵几。 杨府的少主已经引入客人七八人,无一不是通州府的官员或富豪。 这些人入了座,歌舞起,丫鬟们上了菜肴点心。 “诸位稍等,我去请楚公子。” 杨府少爷陪着几人饮了一杯后,赔笑起身。 在座的几乎都起了身,伸着脖子盯着那花园小径。 “这位楚公子,究竟是何来头?” 席间坐得近的,也有窃窃私语。 “只知道应该是宗室。新帝登基时,为了避讳新帝,听说宗室将褚姓,改做了楚。这位楚公子,八成是宗室里什么小爷。” “莫问是谁,无论是谁都是我等惹不起的。好好陪着就是。” 水榭内倒也罢了,池台上没有遮蔽,日头正好,晒得那几个人睁不开眼。 正在这时,杨府少爷的声音传了来。 “公子,请。” 来了! 诸人皆是挺直了背,暗暗紧张。 弓腰在侧服侍的杨府少爷按过不提。大步走来的男人一身黑衣,身形高大而修长,人从响木地板走来,每一步都踩得他们心头直跳。 不约而同的,众人皆压低了腰杆,不敢继续看,弓腰转身送男人步入主位。 “这位就是楚公子了,诸位不必紧张。楚公子不过是对我通州府的风土人情好奇,来此游玩罢了。诸位请随意些。” 褚余一言不发,落了座,眸子一扫,下颌收紧。 柳安安跟在他身后,没有安排有入座的位置,她也聪明,站在了褚余的身侧稍后一方。 杨少爷笑着与那些人推杯换盏,稍稍将死寂的气氛带了起来。 褚余坐在主位,左右两侧是杨少爷安排的,距离最近的,是通州府刺史。年过五十的老官。 褚余目光轻扫,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垂眸独饮杯中酒。 左右在坐者,频频朝褚余看来,然后暗自心惊。 这人……实在是气度非凡,给人压力十足,不像是闲散小爷,怕不是府中有实权的。 如此一想来,就有人悄然心动。 “楚公子怎么独自饮酒?下官不才,愿为公子奉酒。” 右侧较年轻的男子含笑起身,作势上前来给褚余奉酒。 褚余一言不发,侧眸落在自己身侧的小姑娘身上。 她倒是个憨的,低着头绞着系带玩。 如此没有眼见力…… 他视线落在了她腰上。 细若柳叶枝,似不盈一握。 褚余眸色一沉手一抬,攥着柳安安的手腕轻轻一拽,骤然失重的小姑娘张着嘴倒吸一口气,跌入他的怀中。 软香在怀,褚余单手摩挲着怀中人颤着的腰肢,满意了。 的确,不盈一握。 作者有话要说:柳安安:蜜汁感觉自己被……嗯嗯? 褚余: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嗯,褚王好细腰。 红包包继续~ 第6章 身体的失重只是短短一瞬,柳安安瞳孔微缩,强忍着舌尖差点出声的尖叫,身体后仰倒入男人的怀中。 那一刹那,似冷雪的气息包裹着她。 冷入骨髓。 又拒人千里之外。 柳安安倒在男人宽厚的胸膛,脸颊挨着他胸膛的衣料,细听,衣下的沉稳心跳清晰可闻。 男人握着她的腰,指腹在她腰间摩挲。 有些痒,又有些不知所措的颤栗。 柳安安心跳砰砰,眼神发直。 众目睽睽、众目睽睽之下啊!!!她被暴君抱在怀里了! 抱…… 他想要做什么? 柳安安小小吞咽。 话本里好像说,暴君是个喜怒无常之人,但是无论是在他潜龙之时,还是在他登基之后,所有的传闻说的都是,新君不近女色,甚至是厌恶身边被送来的女子,理由都不找一个,杀了不少,活下来的又都扔了出去。 那他,那他肯定不会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做些什么吧? 柳安安浑身僵硬的像是门前的木头墩子,每一个骨头都喧嚣着不敢动,就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如果不是还有体温脉搏,她都能去假装死尸了。 抱着她的男人目光扫过小几上的酒壶。 柳安安懵懂抬眸。 男人唇微微抿起,指节在小几上轻轻一敲,酒杯微颤。 柳安安顺着他的动作扭头,睁大眼。 原来,暴君是打得这个主意。 可是,她未曾这么做过呢。 柳安安心中别扭,嘟起腮帮子慢慢吐出那口气。 虽然但是,她也不敢无视暴君的要求呀。 哪怕她也有些心中胆怯。 柳安安怯怯抬眸,暴君并未看她,只眉宇中像是不耐烦了。 这下柳安安可不敢拖延。 如今可是在外人的面前,她要是不迅速执行,可不是让暴君脸上难堪。暴君若是难堪,她岂不是小命不保? 柳安安抬起手。 少女的手指和男人的指节截然不同,纤纤如玉,与庄青色酒杯映衬起,只让人想要将其攥入掌心,好好研玩。 杯中是半杯酒。 还好。 柳安安捏起酒杯角抬起,收臂。 抱着她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小姑娘,举着他的酒杯,送到自己的唇边。 她似乎嗅到了酒气,垂着眸长睫毛蒲扇蒲扇,小鼻子一吸一吸,有些新奇,又有点抗拒。 然后…… 涂了薄情红的唇微启,抿着酒杯的边缘,小口小口下咽。 男人眸色深深。 柳安安过去十五年里,从来没有沾过酒。哪怕是逢年过节,给姑娘们的果酒,王妃都会将她的收了去,告诫她女子不可饮酒,以免以后婆家不喜。 她就听了,从来不曾闻过酒味。 只是,暴君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想要在这里做一个荒唐公子的模样,让她坐在怀中饮酒,她哪里敢推辞! 也就只能委委屈屈,将有些冲的酒小点小点咽下。 嗓子眼都是辣的。 柳安安闭了闭眼,把眼底涌上来的湿意憋了回去。 这种场合,她可不能给暴君丢人。 不然就是她丢命了。 喝完杯中酒,柳安安捏着空酒杯,对搂着她的男人小心翼翼笑了笑。 “公子,我喝了。” 褚余:“……” 少女面颊不过短短时间就飞起霞红,眸子沾雾,娇气之余,还有点妖娆。 他抽出酒杯,凉凉扫了怀中少女一眼。 “论伺候人,你当是翘楚。” 柳安安懵里懵懂,只见暴君自抬了酒壶斟了酒,抬起酒杯转了一圈,思忖了片刻,才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缓缓睁大眼。 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上。 那是,那是她刚刚饮过的酒杯! 暴君的唇,正好印在她的口脂残留的一抹微红上! 腾地一下柳安安整个人都要烧红了。 怎么就…… 她顾不得更多,捂着脸想要从暴君怀里爬出来。 太丢人了! 搂着她腰的手送得恰到好处,柳安安像是个不安分的小宠,从主人怀中爬了出来,手忙脚乱整理了衣裙,捂着通红的脸退后。 她,她不想站在这个暴君身后了! 只要看着他把玩酒杯的模样,她就想把自己淹死在酒杯里! 初初十五的少女,何曾经历过这些,急得眼角都泛红了。 那上座的贵族小爷抬手拉了一身后少女入怀,不过两眼,怀中少女就与那小爷共饮一杯酒,在座的都顺势打量起那脸颊羞红的少女。 “楚公子远道而来,我通州府本该好好接待公子,旁的不说,总要留几个知晓风土人情的服侍在公子身边才是。今日一见,原来公子身边已经有了可人贴心的人服侍了……” 在席间有人赔笑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公子的……?” 若说是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这桃红衣裙的少女,这等花容月貌,可不是什么丫鬟的模样。若说是旁的,只看两人亲密的模样,倒是说不好究竟是什么身份。 只是有些懊恼,这等重要的位置,让一个不是自己人的小丫头给占了。 褚余嗅着酒杯上残留的一丝胭脂浅香,只慢慢饮酒。 杨恩成笑着说道:“这位是楚公子身边的柳姑娘。” 这说法有很多。 公子身边的,哪个身边法?房里人,房外人?伺候的,还是?还有姑娘的叫法,这又引得人迷迷糊糊了。 闹不清楚这少女的身份,倒是叫人看不透。提出自己来奉酒的那小官笑着说道:“公子身边的姑娘,貌美如花,又身娇体弱的,怕是自幼被人伺候惯了的。下官家中有一个小妹,从小做惯了活儿,乖巧伶俐,又听话,不妨让我那小妹来给公子做些粗活儿,帮衬帮衬这位姑娘?” 这就是先前得了消息没当回事,如今来补救了。 褚余眉眼不动。 杨恩成笑着。 “大人说笑了,大人的妹子自然该是娇惯的,哪里能来做粗活儿。更何况,我们公子身边的一应大小事,都是柳姑娘说了算。” 忽然被提了名的柳安安在心里悄悄反手指了指自己。 杨家少爷说起谎来,一点都不磕绊。 她一个早晚端茶水的送命小丫头,什么时候能谈得上,说了算三个字? 柳安安眨巴着眼,自己站在那儿绞着腰间系带。 说了算的她,现在想坐下来休息都不行。 她悄悄嘟起了嘴。 那人又说了句什么,柳安安没有听清。 她忽然觉着自己好像有点,晕乎乎的? 身体也有些不太对。身子微微发烫,脸颊不用摸都能感觉到,已经是能烫熟鸡蛋了。 她起了热? 夜里坐在窗边吹风的?还是接连被暴君给吓得? 柳安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不通怎么回事。 也不想了。 她生病了,生病的人是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的。 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告假,从那暴君身边偷得半日悠闲了! 她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柳安安在心中感谢这次发热来得及时,嘴角都带上了一抹晕乎乎的笑。 她往前挪了半步。 宴席中的官员富豪已经开始推杯换盏,除了刺史,无一不是起身在暴君的面前弓着腰敬酒。 “下官早年也曾在京中调任两年,说起京中往日,还记得宸王府中,有个世子,这位世子可不得了,小小年纪能文能武,京中都说,这位世子来日,可是陛下的一大左膀右臂。” 那小官满脸带笑,像是回忆,只看着暴君的眼神,有那么几分意思。 柳安安晕乎乎的大脑稍微清醒了片刻。 宸王府世子?义兄好像提起过,这位宸王府世子早年与还是皇子的新帝关系尚可,在新帝登基后,宗室王族中,也就宸王府靠着小世子的面子,稍微好过了些。 她还在义兄幕僚整理给她的信件里得知,这位宸王府世子,好像在新帝面前又那么两分颜面,如果与他关系好,说不定还能求他帮帮忙,保下一条命来也有可能呢! 柳安安眼睛如水洗过的清亮。 通州府的地方官,也有见过那宸王府世子的。真厉害。 她怎么就没有见过宸王府世子呀。 柳安安的目光落在那小官身上。 那小官还在喋喋不休。 “楚公子也是宗室,不知在京中,是否也认识宸王府世子?” 认识! 柳安安暗地点头。 那可是新帝身边少有的友人,暴君不认识,还有谁能认识! 她也想认识。很想很想了! 义兄以往送了她许多首饰,此次出来,又给了她大笔银票,她愿意全部都拿出来去讨好他,只等着好心人的宸王世子能救她一命。 褚余手中酒杯落桌。 声音不大不小。 只是让那小官忽地肩膀一颤,不敢再问下去,干笑着退下。 “来,吃酒,吃酒。”杨恩成端着酒杯谈笑中抬手招来歌舞。 丝竹声起。 柳安安捂着嘴。 她一听到这丝竹管弦之声,就想到她那一日怎么捡回来小命。 还好,她起了热,不用在暴君身边伺候。 柳安安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小步小步蹭到褚余身侧,趁着大家都在看歌舞无人注意时,欠身行礼,声音里都透露着欢愉。 “公子,我起热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眼角的那一抹微粉,让她显得娇软中,带着一丝媚气。 褚余静静看着她。 自以为发热的小姑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小小挥舞着手上动作,捂着自己额头,喜不自胜着说:“我起了热,不能服侍公子了!” “我真的很想服侍公子!”柳安安说话的声音都是忽高忽低,轻飘飘的,又加重一点,不知道含着何处的家乡音,软绵绵的,嗲嗲的。 “可是我起了热!”小姑娘还不知道,她多么理直气壮,又那么骄傲地说话,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等待人夸奖似的,“起了热可不能服侍公子,以免让公子也跟着受病。” 明明是遗憾的话,偏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撒娇。 半点听不出遗憾,只有小姑娘的得意。 褚余扫过她粉嫩的唇,铺满云霞的粉腮,挑眉。 小醉鬼,还是个小骗子。 他自斟满一杯酒,指尖一转,递向眉眼都散发着微醺的少女。 “喝了,就不热了。” 柳安安听见暴君的声音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柳安安:??? 褚余:* — * 嘻嘻嘻,灌醉猫~ 红包包继续噻~ 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想看你们的评论~ 第7章 起了热,喝酒管用? 柳安安脑子已经是晕乎乎的一团了,她站在那儿,只听暴君的话,都听得云里雾里。 男人伸出了手,手中的酒杯是给她的,她就双手伸出去,捻着尖儿,避开男人的指尖,小心把那酒杯拎了出来。 她不想管用呀。 柳安安嘴角下唇,本来微笑的唇线,被她瘪得像是池塘里的小鸭子,只差两声不乐意的嘎嘎了。 晕乎乎地,她都反应不过来,满脸写着不愿意。 吃了酒若是好了,岂不是她还要呆在这里罚站。 就和暴君差着两步的距离,浑身都别别扭扭的。 酒杯里的酒比她刚刚喝得还要多呢。 柳安安可不乐意。 她抖了抖睫毛。 暴君只将酒杯递给了她,那模样,像是在等她入口。 明明是他用过的酒杯! 想到这个,柳安安浑身烧得更厉害了。 糟糕…… 她不敢不喝。 磨磨蹭蹭端着酒杯送入唇时,柳安安忽然想到,以往在王府时,义兄曾经说过一些躲酒的法子。 比如说端着酒杯,看起来是要喝得,用袖子一挡,泼在袖子上就是。 可是她今日穿的,是件窄袖上襦。 没有袖子遮挡,柳安安灵机一动,抬起手挡着唇,酒杯倾斜,顺着小袖滴在她胸口衣领上。 衣裙料子很好,棉然柔软,吸水性也强。一杯酒沾了沾唇,大半都让衣襟领口给喝了去。 柳安安将倒空了的酒杯放在小几上,脸上略带着得意。 她没有违抗那暴君的命令,但是她也没有喝酒。她起的热,好不了! 柳安安眼睛明亮的像是夜星,一眨一眨地。 “公子,我喝了。” 衣襟上湿漉漉的小傻子还在一本正经说着,“但是我觉着,好像更热了。” 她的确更热了。尤其是鼻间总是缭绕着那股子酒气,熏得她脑袋晕乎乎。 褚余的视线从她湿透了的衣领上移,面无表情看着这个明显被酒气熏得更醉的小傻子。 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送她回房。” 杨恩成反应极快,没敢自己动手,招来两个婆子丫鬟,搀扶着已经醉得腿软的柳姑娘离开水榭,又扶上软轿,一路抬到褚余的正院。 婆子们不知情,只当这软轿里的,就是给那京城公子送来的小妾,与门外侍卫低语了几句,带着稍微你懂我懂的表情,将软成一团的小姑娘送入了褚余的卧房。 衣服湿透了,全是酒气。 柳姑娘已经醉过去几乎睡熟,婆子们也不客气。抬手直接将人剥了个干净,另外铺了张小矮榻,将她塞了进去,婆子又做主在枕头边,给柳姑娘留下了一杯解渴的果酒。 湿了的衣服,婆子们在退出去的时候,顺手都带走了。 关了门窗,虽然是午后,在酒意的滋生下,柳安安还是睡得踏踏实实。 一翻身,抱着被子,哪管醒来事。 * 水榭的筵席还在继续。 杨恩成陪坐在侧,扇子摇得哗哗响,脑门上还不住冒汗。 这群不知死活的,瞎打探主子的身份,难不成觉着他们英明神武的新帝陛下,是那京城里的纨绔子,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他都怕主子生气。 可主子对这些,一直都是漠视旁观的模样,他观察得再仔细,也看不出来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主子的心情变动,好像就只是在柳姑娘在时,稍微外露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柳姑娘一走,这一点点,都藏了起来。 作为主子身边目前得用的人,杨恩成真的很心累。 尤其是面前的这些人,一半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主子的事可不能耽误。杨恩成摇着扇子引着话题。 通州府的位置有些独特,从上京而来,一路往南下时,通州府是一个截断。正好将南北两处卡在了居中的一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前面帝王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麻烦事。 不过现在,新帝登基了。 这通州府背靠几处王府势力,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杨恩成一直在通州府,将本地的情况摸得十分通透,如数家珍上禀给主子后,主子只说将这些人请来一坐,再多的,他都不知道。 通州府目前最大的官,刺史大人也在座。他比起其他人更稳得住,五十来岁的老人,向来是沉得下心。 “楚公子近日在通州府得了一个玩意儿,说起来,杨某不才,居然不太眼熟,诸位都是我通州府界的大人物,想必见过不少稀罕玩意儿。今次杨某代楚公子设宴,也是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杨恩成坐在褚余下首,得到褚余漫不经心地颔首,起身拍了拍手。 候在水榭外的一侍从快步而入。 他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蒙着一层黑布。 杨恩成上前掀开黑布。 “还请大家帮忙掌掌眼,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褚余放下残留着香甜脂粉味的酒杯,垂眸落在筵席间。 托盘上盛着的,约莫是个摆件。 说是摆件,是因为一块两拳大小的石头,上面雕刻出了一些花草。 又不像是个摆件。 带点赤红又带点褐的原石,出了面子上雕刻的一点花草外,长得格外粗苯。 就这么一个粗浅笨拙的玩意儿,都配不上盛放它的漆木托盘。 在座的几位目光投过去后,有两人变了脸色。 褚余抬眉。 杨恩成笑着:“看样子,还真有懂行的人。不知道李大人和董先生,能不能给楚公子解惑?” 刺史盯着那笨拙的石头来回看,收回视线,慢腾腾自饮了杯中酒。 姓李的小官陪笑道:“本官也不曾见过,不懂,不懂。” “在下也是。只是初初见此物,有些讶异罢了。” 两人都是推脱了去。 杨恩成躬身请示褚余。 褚余手撑着额头,扫视请来的这七八个人后,最后看了眼刺史。 老人正在低头饮茶,吹了吹茶沫,并无反应。 他收回视线。 侍从端着那笨拙的石头,挨个挨个请人去看。 众人中唯独刺史,乐呵呵细细端详,欣赏过后,拱手:“瞧着有些新奇,虽然未曾见过,但陈某斗胆猜上一猜,这物件,有几分像是……皇室御用之物。旁人不得见才是。” 筵席一片安静。 丝竹声倒成了唯一的动静。 刺史低着头,拱着手。褚余扫过他一眼后,拂了拂袖子,起身。 杨恩成立即吩咐下去,将那笨拙的玩意儿收起来,又亲自说笑着将筵席中人一一送走。 烈日炎炎,空气都是灼热的。 水榭撤了筵席,摆上来了几个冰盆。又两个侍从跪在左右两侧,给褚余打扇。 送了人回来的杨恩成见状,拱手:“主子,人都送走了。” 然后自己在棕垫上跪坐下来,摇着扇子:“两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若是柳姑娘在就好了。” 褚余身子微侧着,把玩着刚刚那个笨拙的石头,闻言抬眼看来。 杨恩成立马收敛了脸上笑容,绷着脸恭恭敬敬道:“回禀主子,小的已经命人私下跟上了,关于原石一事,小的一定会给主子一个交代!” 褚余不置可否。随手将那原石抬手抛给杨恩成。 “交给你处理。” 怀里一下子多了个沉甸甸的石头,杨恩成差点被坠得摔倒,抱紧了这沉重的石头,他弯腰行礼:“是!” 通州府的大小官员私下里依靠旁的藩王也就罢了,可这私下藏了一个铁矿,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杨恩成在通州府多年,这种事情他要是不能给主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以后可能就没有他了。 杨恩成见褚余已经起身,连忙抱着石头跟上。 “主子,小的还有一事禀报……” * 入了夜,褚余从书房回到他的正房。 门口左右的侍从推开门,等主子进去,然后都在等。 以往这个时候,只要房间门开,柳姑娘就会点了灯端来茶水,伺候主子的事情,基本都是她在做。 这些时间他们都习惯了,没有一个主动去服侍,躬身拉上门,又左右守卫在门外。 房间里一片漆黑。 褚余站着没动。 夜里的风意沾着他的衣摆,白日里的烈日余温早就冰凉如霜,他浑身都散发着让人心颤的冷意。 偌大的正房,一分三隔。 置备了桌椅的,可容纳客人的中堂,一处是用隔扇门分开的碧纱橱,再的,就是他就寝的卧房。 房间里有浅浅的呼吸声。 细细的,像是奶里奶气的小猫崽儿。 褚余脚下动了。 穿过落地明罩,走得近了,就听得出,那声音就来自隔出来的碧纱橱。 褚余垂眸挑起放下来的一层纱幔。 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中,唯独他的眼,似乎有妖的夜视般,轻松将房间内的一切收如眼底。 挂在墙壁的小矮榻被人放了下来。 一床晒过阳光的暖被中,裹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她似乎是热了,裹着被子侧身,被角没有压住,在夜色里露出了一片玉白。 褚余站在矮榻前,进屋时那满身的冰霜冷意,渐渐消散了。 榻上的少女睡得迷糊了,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窄小的榻,容不得她这么放肆的翻身。 沉闷的扑通声过后,她卷着被子,摔在地上。 褚余嘴角微微牵动,退了一步坐在对面的椅上,默默注视着。 柳安安一觉睡得不知所以,只觉自己屁股一痛,被酒意带走的三魂七魄率先归位了一二,狼狈在被子筒里挣扎伸出手,刚要掀开被子,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暴君的声音。 有些像井水的冰凉。 “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怎么在我房间?” 似乎觉着说的不够,暴君慢腾腾后补了一句。 “还是一丝|不挂。” 作者有话要说:柳安安:awsl 褚余:乖巧坐等 来啦来啦~ 红包包撒下来~ 第8章 柳安安不知道她沾酒就醉,只知道她今日起了热,热得她晕乎乎。断断续续睡一觉中,起来喝了两口甜滋滋的水,结果喝得整个人都还是轻飘飘的,到现在都晕乎乎。 她裹在被子里挣扎不开,慢慢反应。 暴君,在她房间里。不对,是她在暴君的房间。她到底在哪? 姑且不管,她躺在地上,她是从床上被暴君扔下来了。 被子里的小蚕蛹胡乱摸了摸。 啊,她被脱了衣裳。 柳安安用她困顿的大脑反复思考,那她在做什么? 她来勾引暴君了吗?那她是不是要睡暴君? 睡他,是不是就是他的妃子了。那义兄交代的任务岂不是完成了一半? 柳安安在醉呼呼的情况下,用她浆糊一样的脑子想了一个最正确的路,裹在被子筒里的她倔强地扬起脑袋。 “我是来,与你合房的!” 软糯的少女掷地有声。 房间里鸦雀无声。 黑夜里,柳安安晕乎乎听见一点细细的声音。 像是轻而短暂嗤笑,也像是冷哼。 她缩在被子里,撅起了嘴。 她,她可是认真的! 义父对她那么好,遗愿都是希望她能够站在镇南王府的一面,一起来保护这个家。她都已经答应了义兄,来给这个暴君当妃子,在他身边吹枕边风了,做个坏妃子,妖妃。 那她也不能,一直就在暴君的身边,端茶递水,守在门外当个小丫鬟吧。 醉得迷迷糊糊的柳安安忘了,是她自己太过害怕,根本不敢沾染暴君一丝一毫,明明是以服侍公子的美人身份进来暴君的院子,却自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丫鬟。 现在,小丫鬟不乐意了,小丫鬟要造反了。 她才不是,小丫鬟呢,她要与暴君同寝,要当暴君的妃子,要给暴君吹枕边风,要,要救下镇南王府。 枕边风、枕边风…… 小蝉蛹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从卷得紧紧的被褥中伸出一条不挂寸缕的细白胳膊,打算解开她的被褥。 小醉鬼还挺认真的,真打算与他合房。 还挺有志气。 褚余静静注视了片刻。那小醉鬼满脸通红,一脸认真的和被子作斗争。只是随意一把卷起来的被子,偏偏像是铜墙铁壁,任由小姑娘怎么也撕不开来,瘪着嘴气鼓鼓地,眼看都要气红眼,掉两颗金豆子了。 他起身。 一步。 小醉鬼裹在被褥里,整个人裹得严实,她身上没有了脂粉味,只有淡淡的一层果酒清浅。 又一步。 娇气,还胆子小。 蠢得惊人。 弯腰。 不过在他身边能活到今日,也是她自己独特的本事。 褚余轻松将地上的一团拎起。 单手捏着被褥的交叠处,凌空将被子,连同被子里的小姑娘提了起来。 不讨厌。 他大步提着倒吸气的小姑娘,穿过落地明罩,走过正堂,撩开一层珠帘,将手中挣扎的小醉鬼,扔到了西暖阁的床榻上。 不过,也仅限于此。 他不会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 小醉鬼还在软绵无力地挣扎,褚余转身。 “别,别走。”柳安安小虫子似的蠕啊蠕,发现要睡的人不见了,急得咬着唇要哭出来。 他走了,她怎么办啊。 不能和他同寝,她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他的妃子? 要是还没有当成他的妃子就死了,那她岂不是真的,千里送人头来了。 哼哼唧唧地,柳安安哭腔继续小声喊:“别走呀,我还没有,还没有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呢。” 褚余的脚步稍微顿了顿。 她声音,带着哭腔的语调很好听。 想必哭出来更好听。 褚余指尖搓了搓,拂袖离去。 只留下简单的两个字。 “不躺。” * 柳安安醒了。 脑壳好疼哦。 她艰难地翻个身,就像是笨拙的小乌龟,普拉普拉了半天,才从被窝里把自己掰正。然后,抱着脑袋呜呜哼唧着,喊丫鬟,没人应答。 扑腾扑腾又扒拉了半天,柳安安抱着一条没有她气息的被子坐起身,目光呆滞。 咦? 她好像不在自己的房间哦。 四柱雕刻朝颜花的床,好陌生。罩上垂着的松绿幔布,她也没见过……不,等等,她好像是见过的呀。在暴君的正房里,她偶尔也会在西暖阁小坐。 这是暴君的西暖阁? 她等于和暴君同房睡了一夜? 柳安安抱着被子想了下。哦对了,她好像还……没穿衣服? 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大,张着嘴无比震惊。 难道,难道,暴君昨晚上…… 和她同床共枕了?! 柳安安震惊了。 她抱着小被子不敢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同床共枕,岂不是要生宝宝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暴君还没有纳她入门呢。 宝宝会不会变成外室子? 柳安安在被子下捂着自己光滑的小肚皮,担忧地皱起了她的小眉头。 她好惨哦。 起了热,病得迷迷糊糊,就被同床了,肚子里还给揣了个小娃娃。而她什么都还没有做呢。 柳安安越想越难过,抱着她的小肚皮红了眼眶,眼泪珠儿都要落下来。 不能哭不能哭,她不就是被送来给暴君的么,不就是,来陪暴君同床的嘛? 话本里说了,君王的妃子,都是要跟君王睡在一间房,然后肚子里揣宝宝的。这么一看,她间接的也算是做到了一件。如果她哭了,岂不是让暴君知道她不高兴? 顽强的柳安安吸吸鼻子,忍回了眼泪。 她不哭。等等见到暴君,她要笑! 柳安安给自己打了气,练习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眼睛弯弯地,嘴角上扬,然后,嘴角逐渐下垂,瘪起嘴,成了一个倒着的弯弧。 笑不出来。 她忧郁地抱着被子,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好难哦。 原来只是在暴君身边活着,也这么艰难。 之前她看话本的时候,听说满朝文武上朝都瑟瑟发抖,当时还觉着大臣们一点气度都没有,现在想一想,每天面见暴君,就已经用尽她全部的勇气了。 好难哦。 柳安安眉梢眼角都是对生活的无助黯淡。 绝望小安安在床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她的丫鬟。 丫鬟好像知道点什么,来的时候,端着托盘,放着一套从内到外完整的衣裙。 顶着羞耻更衣梳妆完毕,柳安安盯着西暖阁那陌生的床,犹豫片刻,又避开丫鬟爬了上去,在被子里床上摸了摸。 没有。 呼~ 柳安安松了口气,赶紧远离这个让她心里打颤的地方。 杨府的权大势大,有时候体现在各个方便。 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勉强按捺了一日,第二天柳安安就让丫鬟去找个大夫来,不过一刻钟,杨府自己养的大夫,就提着医箱来了。 “我前两日起热,许是受了些寒,”柳安安坐在椅上,伸出手让丫鬟挽起袖边,露出手腕来,“总觉着头昏昏沉沉,还有些记不住事。” 大夫在柳安安的手腕上搭了一块儿丝帕,仔细号脉之后,沉吟。 “老夫观姑娘的脉象,只瞧得出,姑娘仿佛不足月出生,又沉疾在身,气血有两虚,还有体寒之症,似乎是……往日受些苛责,各种相加,导致身子骨弱。” 柳安安听到这话就纳闷了。 她的身子骨一向都很好。每隔一两个月,太妃都会请府中的大夫来给她观脉,也经常吃些保养的药丸。只太妃说她出生时在娘胎里憋久了,又不足月,所以比郡主姐姐身体差一点。 大夫说话,她乖巧得没有插嘴。 听完了大夫的话,大夫准备写方子,柳安安悄悄瞄了眼丫鬟,抬手让她退开两步,然后小声对大夫说:“大夫,那这样,影响我……生孩子吗?” 刚及笄的少女,脸皮子薄,勉强忍着羞意说了这话,柳安安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若是换做往日,她肯定说不出来这种话,现在能说得出来,仿佛就是旁人经常说的,做了娘的人。 她也是做了娘的人了,肯定要和过去不一样。 对! 柳安安拍拍自己的小肚皮。 大夫犹豫了下。 “其实,姑娘的寒,还在宫寒。若不好好调理几年,姑娘怕是很难在子息上有缘的。” 这么严重?! 听起来严重,可柳安安还是没听懂,只好小声求助大夫。 “那我身子这么差,是不是要喝安胎药呀?” 大夫蒙了:“啊?” 柳安安比手画脚道:“就是那种,喝下去,宝宝就长大了,我义……干娘说,她生姐姐时,没少喝。” 大夫摸不着头脑,谨慎的问:“姑娘,您为何要喝安胎药?” “因为我怀宝宝了呀。”柳安安振振有词。 大夫彻底蒙了,又按着柳安安的脉搏摸了摸,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次,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姑娘你,并未怀孕啊!” 柳安安也蒙了,一歪头比大夫还震惊:“我没怀宝宝?” 大夫:“……没。” 柳安安:“……没?” “……没。”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间有点难以言喻的尴尬。 * 通州府刺史派了人,给杨府送来了一封书信。 杨恩成亲自带着信,躬身送到书房来。 书房如今是褚余常在的地方,杨恩成这个真正的主人,只能跪在一侧服侍。 刺史是说春花秋月好时景,春末满山百花,想邀请京城来的楚公子,前往量塔山拜恩寺,一方拜佛,一方赏花。 “主子,姜刺史不像是不知情的,他肚子里装的,或许比小的想象中还要多。”杨恩成说道,“今次他主动请邀,怕是别有目的。” 褚余漫不经心看完请贴,随手搁置。 “要的就是他别有目的。” “是,主子英明。”杨恩成又说了几句,眼瞧着没话说了,他忽然想到旁的,犹犹豫豫地,“启禀主子,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褚余头也不抬,单手撑着额角,另一手翻阅奏章,未曾搭理他。 杨恩成顿了顿,小心翼翼接下去:“其实是府中的大夫来报,说是,府中柳姑娘昨日请了他去问脉。” 褚余抬眸。 “大夫说,柳姑娘有不足之症,身子骨,格外的娇气。”说完这句话后,杨恩成有些犯难了,后面的话,他犹豫了半天,“还有,还有就是,柳姑娘似乎觉着,她,她有了身孕。想要问大夫请一贴安胎药。” 褚余坐直了身体,手中的奏章看不下去了。 一天不见,这个小蠢货又做了什么? “但是问题就是,大夫说,柳姑娘,柳姑娘不但没有身孕,而且柳姑娘尚且是个闺阁姑娘。”说完,杨恩成埋下了头。 这个小醉鬼,不单单是个小骗子,还是个小傻子。 同一个房间,两个人隔着几丈远的两张床睡,神仙才睡得出孩子来。 知道她蠢,没想到她蠢得如此出类拔萃,别具一格。 半响,褚余目光扫过刚刚扔到一侧的拜贴。 “后日出行,让她跟着。” 杨恩成有些疑惑:“可是……” 褚余面无表情吩咐。 “怀孕的人,要多走动。” 杀人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千金求白绫QAQ 宝宝们,多多留言呀,撒红包呀~ 么么哒~ 第9章 送走大夫后,柳安安恨不得在门口挂上一个闭门谢客,自己扑进被子里把自己捂死。 再也没脸见人了! 现在只能盼着大夫是个嘴巴严的,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不然的话,她柳安安不需要暴君动手,自己就能亲手了解了自己! 想的很好,只第二天,杨府一位和气的夫人就来找她,让丫鬟提着一个食盒,还带了刺绣的活儿,说是阳光好,闲着无事,专门儿来找她,与她说说话。 柳安安一听有人来找她,躺床上假装自己还在起热,让丫鬟好言送夫人回去。 “柳姑娘别是嫌弃我年纪大,与姑娘说不上话。实在是府中年轻媳妇只有我了,能陪楚公子的女眷解解闷,是府中所有媳妇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儿,姑娘可别赶我走。” 被婉拒了,那位夫人也不气恼,站在柳安安门外轻言慢语说着。 柳安安躺不住了。 人家杨府主家夫人亲自来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是暴君身边伺候的,让人家伏低做小的,也不好。 柳安安只能用冰水凉了凉自己脸上温度,请了那夫人进来。 杨夫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最是和气温婉不过。 相互寒暄了两句,等柳安安稍微放松一点,杨夫人口风一转,手里做着绣活儿,嘴里话里话外都是一些少女闺阁之事。 甚至连那些,那些本不是陌生人能说的,那夫人都与她讲了。 那夫人说话时,柳安安恨不得自燃了。她耳朵通红,坐立不安,睫毛蒲扇蒲扇地,羞得想哭。 杨夫人说着说着,盯着柳安安懵懵懂懂的眼,有些疑惑问她:“柳姑娘家中母亲从来不曾教过你么?” 柳安安羞赧地点点头。她对这些丝毫不知情。 柳安安从小长在王府后院,没有亲娘。算得上母亲身份的,是如今的太妃。 不过她现在是顶着一个苏广府小官家庶女的身份,就按照她的身份说:“母亲的话如果是指嫡母,不曾亲近过。” 那夫人眼神变了,略有同情拍了拍柳安安的胳膊:“女儿家的有些事本来都是亲娘教给女儿的,你原来是庶女,那恐怕在府中不得好过,知识欠缺些也情有可原。” 柳安安已经知道这位夫人是刻意来提点她的,感谢之余,也想到自己的情况。她不是庶女,在王府里,太妃就是她的母亲。该教给女儿的那些,就这位夫人所说的,太妃一句都没有告诉过她。 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嘛? 柳安安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等来日见了义母,问问就知晓了。 而随后,杨府少东家就趁着闲暇,亲自来通知她,两日过后,请她陪着楚公子一起去拜恩寺上香。 外出上香,柳安安有些心动。 杨少爷扇子一打,明明是个俊朗的郎君,偏笑得贼眉鼠眼:“姑娘可不要推辞,公子说了,怀孕的人,要多走动走动才好。” 那话一出口,柳安安整个人涨红成了房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羞愤欲绝。 她犯得蠢,居然让暴君知道了! 暴君不单单知道了,居然,居然还调笑她! 杨少爷大笑而去,柳安安羞红了眼眶,咬着牙愤愤:“我才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 通州府地处三方交界之处,主要以通商成为州府的经济来源。同样,商户在通州府的地位与别处不同,都很高。高到哪怕是当地官员,都要对富甲一方的商贾拱手让步。 通州府刺史邀请京城来的宗室贵公子一起前往量塔山拜恩寺参拜,陪同的,还有官府的一些小官。一行三五辆马车,走在最前面的,却是杨府的马车。 杨府的马车一共两架,前面的一架,是杨府少东家杨恩成陪着楚公子,后面一架小巧一些的马车,听说是带的楚公子的女眷。 女眷柳安安抱着一个小抱枕,坐在马车里眼神呆滞地落在车帘子外。 她不想出来呀! 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不单单暴君知道了,杨家少爷也知道了,她简直没脸见人。 偏偏暴君提出的要求,她连拒绝都不敢,嘴巴过了瘾,最后还是只能乖乖换上暴君那边送来的衣裙,梳妆打扮好,和他们一道出门。 她惹不起,连躲都躲不了。 柳安安无比忧郁地长长叹一口气。 不知道外面的街市上有没有卖失忆丸的,她的要求不高,只需要忘掉这件事就行。 量塔山位于通州府的城外十里,风和日丽之际,来往香客众多。 官府的马车和商贾的马车都是率先停在最靠近山脚的位置,其余马车一律被驱赶到另一侧,以免惊扰大人物。 柳安安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她头戴帷帽,下了马车左右看看,被带出来的女眷不少,旁的富商家带着妾室,还有几个小官带着女儿,其中还有刺史家中的小孙女。彼此问了好,结伴上山。 柳安安过去十五年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在她年纪不大的时候。爬山这种事,在记忆力只存在过两次。 她一开始还记挂着那件事,仗着头戴帷帽,走在褚余的身后时,噘着嘴满脸不高兴。走了走,台阶两侧山水花鸟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山间空气清新,丛林间的鸟雀都不怕人,叽叽喳喳在枝头跳来跳去,有的胆大的,还敢落在路边,等香客撒一把米粒。 柳安安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 鸟雀自由自在,还有的敢用豆大的眼,盯着她叫喳喳,十分新奇。 褚余脚步放慢。 他身后的小姑娘,隔着一层帷帽,眼珠子都快要粘在山野里的鸟雀身上,一步比一步慢。 当真没长大的小丫头。 “公子……”陪同在侧的杨恩成刚张口,褚余抬手制止了他。 他索性停下脚步,看看这丫头还能有多磨蹭。 柳安安还真的很能磨。山林间不单单是有鸟雀,枝头忽然跳出来一只大尾巴鼠,拖着尾巴蹦来窜去,手里抱着果子啃,胀鼓鼓着脸,极其可爱。 柳安安张着嘴,看得目不转睛。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呢。 之前脚下还能走两步,现在瞧着这个捧着果子啃的大尾巴鼠,直接走不动路了,恨不得往林子里钻。 褚余索性也停下脚步,就在两步台阶之外等她。 那陪伴在侧的大小几个官员和富商,眼瞧着这楚公子为了一个女眷驻足在台阶,面面相觑。 不敢打扰。 “柳姑娘天真烂漫,颇有童趣。” 姜刺史五十有余,由他来说这话,正好。 褚余收回视线。 “确实。” 十五及笄的少女,被评价为童趣,也是新奇。 柳安安听到了他们说话,抬起头,发现暴君居然就在她身边等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 啊,不是看错,是真的。 暴君居然真的没有提前走掉,而是停在那里,看模样,的确是在等她! 柳安安缩起脖子,心里有些不踏实。真的真的在等她呀?她何德何能…… 还是说,她让暴君觉着脸上无光,等在这里,准备等其他人走了,杀了她? 柳安安一下子没有了看大尾巴鼠的兴趣,乖乖上前两步,走在暴君的身边,抬起头扬起脸,露出了一个温顺的笑。 “公子,我看好了。” 不敢看了! 褚余不置可否。 他这才转身,继续往上走。 “柳姑娘甚是乖巧,只是到现在为止,下官也不知道柳姑娘到底是……” 暴君的声音漫不经心。 “家中小妾,娇气得很。” 柳安安脚步一顿。 小妾? 她现在已经是暴君的小妾了吗?! 难道说,那天同床共枕,她在暴君心里已经不是小丫鬟了,是小妾? 这么快得嘛! 柳安安晕头转向了半天,完全不知道她怎么就符合了小妾这个身份。 杨恩成才是倒吸一口气,揉了自己一脸的震惊,本来走在柳安安的前面,一弯腰不知怎么的,绕到了她的后面,赔着笑:“姑娘请。” 这态度要多虔诚有多虔诚,半点都看不见前两天来嘲笑人的得意。 柳安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刺史府的小孙女不过十二三岁,比柳安安小那么三两岁,她蹭蹭上前来,指了指塔顶:“柳姐姐,上了寺庙里,不但能看见松鼠,还有刺猬呢。” 刺猬?柳安安未曾见过,一时眼睛都亮了,顾不得这些让她晕头转向的事儿,与那小孙女儿挽着手,主动加快步伐。 身后的小丫头都加速了,褚余放开步子走得快了点。 当真小丫头。 好哄。 爬山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女眷们年纪都不大,走不了几步就要歇歇。等爬上拜恩寺,女眷们去了早早准备的禅房休息。 柳安安也记不起来什么刺猬了,她累。在禅房里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让丫鬟打听暴君在何处,她还得跟上去服侍。 “姑娘,楚公子被姜刺史带到内禅院了,说是要去见一见主持。” 丫鬟打听了回来,与柳安安说道。 那她可以松气了。 内禅院香客不可入,这可不是她偷懒,是她进不去。 柳安安放宽心,歇息好了,重新戴上帷帽,出门去转转。 这可是她十五年中,真的没有人管,自由自在转的大好机会呢。 刚出门,左右两间禅房都跟着拉开了门。 “柳姑娘。” “柳姐姐。” 一个是刺史家的小孙女,一个是另外一个富商家的小妾。 一个人的自由行,变成了三人结伴。 拜恩寺中香客众多,女眷们也有女眷们单独玩耍的地方。刺史家的小孙女似乎很熟悉,带着柳安安走到一处签文处。 “柳姐姐,这里是通州府最灵验的签馆,你既然来了,何不抽个签呢。” 刺史家的小孙女主动推柳安安坐在那解签和尚对面,拿了签筒塞给她。 “姐姐跟在楚公子身边,是楚公子的妾,”刺史家的小姑娘年纪小,说话可老成,“姻缘似乎是不用问了,不妨问一问前程?” 柳安安签筒都不敢接。 问前程? 她现在都已经是暴君亲口承认的小妾了,哪里还有什么前程。 如果她侥幸活着,最多就是跟着暴君入宫去做个小妃子,在吹枕边风的时候能保命就不错了。 “不了不了,我还是问一问平安吧。” 柳安安毫无出息的选择了问平安。 虔诚地摇了签筒,掉出来一根签,柳安安心中忽然有些不安,翻开一看。 大凶。 柳安安眼前一黑。 “问了什么?” 暴君的声音近在她耳边,忽地响起。 柳安安后背一凉,瞳孔紧缩。 糟糕,她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啊啊啊我要死了吗? 褚余:在xx之间x仙x死也是死。 温馨提示:拒绝野味,从我做起,健康靠自己,么么哒 第10章 半个时辰的时间,褚余已经在刺史的引路下,去见了刺史这次邀请他来的目的——拜恩寺的住持大师。 姜刺史是个聪明人。 聪明一般都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局面最好的。 所以姜刺史只引荐了住持大师,随后自己就去喂清池里的王八。背对着内禅院的那几人,悠哉得很。 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褚余了解到他想要知道的情况。 这一趟来的,达到目的了。 褚余离开内禅院时,那位一开始还带着佛性慈悲笑容的住持,这会儿盘坐在蒲团上,紧紧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无趣。 他现在想去找小姑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用考虑,让人心情放松。 傻姑娘在抽签。 低头一看,大大的一个大凶。 她受惊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都是委屈的水雾。 果然,心情舒畅了。 柳安安都要被吓死了。 心脏在听到暴君的声音那一霎,直接停止跳动了一个呼吸。 她捂着胸口,用力憋回眼睛里的模糊,起身给暴君行了礼。 “……公子。” 为什么要忽然站在她身后出声,本来就被大凶给吓得够呛了,再一听他的声音,她都要直接升天了。 亏着柳安安还记得在外面,她在暴君身边可不敢耍脾气,哪怕心里委屈得猫抓似的,也只能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 这个男人毫不客气,直接坐在她坐下的位置,拿着签翻看。 柳安安瘪嘴。 有什么好看的!她问了个平安,就掉出来一张大凶,除了暴君,难道她还有别的要命事儿吗! 所以暴君肯定要杀她了! 就算不死,八成也要脱层皮。 “楚公子,柳姐姐刚刚问的是……”刺史府的小孙女犹豫了下,干笑,“是平安。” “问平安,却抽到了大凶之签,”小孙女同情得看着柳安安,“柳姐姐可能有些难以接受吧。” 不是有些难以接受,是完全不能接受。 柳安安咬着下唇,抬眸时,委屈地都想哭出来。 签明明在暴君手里,他也看见了大凶,她的平安是大凶,他还能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 暴君随手扔了签。 “求签不如求我。” “你的平安我说了算。” 小姑娘如遭雷击。 “走吧。” 褚余对签文一点兴趣都没有,瞥了小姑娘一眼。 柳安安僵硬着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那长案上,解签的和尚还是一脸慈悲,将那大凶的平安签收了起来。 签入筒。 哐当一声轻响。 她的大凶不见了。 从拜恩寺回来两天,柳安安一直心神不宁。 她抽签求平安求了个大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天下共主的暴君才会毫不在乎的扔回去,她却不能不受影响。 柳安安十分警惕,觉着这是佛主给她的警告,她即将要面对什么灾难了。 “柳姑娘,您起得这么早?如今不用您早早去受累,您多睡一会儿。” 依旧是寅时二刻,柳安安打着哈欠出门,门外候着一个嬷嬷,不知道在外等了多久,一见着柳安安,行礼问了个好,劝她回屋里睡觉。 “公子那边……” “倒是奴婢忘了告诉姑娘了,楚公子那边吩咐了,姑娘年纪轻,觉多,不用早早起来去陪着,只请姑娘卯末去服侍公子。” 不用她早早去给端茶了? 这也就罢了,嬷嬷身边还放了一个箱笼,请了丫鬟来抬进去,一打开,里面全是崭新的衣裙首饰。 “姑娘这些日子初来,府中没有给姑娘准备好,夫人说不知晓姑娘的喜好,便命通州府最好的绣娘,按照姑娘的身型一样裁剪了一身。” 这衣裙布料摸着不差,柳安安入手就发现,比起她在王府里穿着的衣裙料子还要舒服。 首饰也多。纯金的翡翠的珍珠玛瑙的,亮闪闪摆满了一整个妆奁盒。 柳安安随意取出来一样,其精细程度,都把她过去十五年里用过的首饰比下去了。 皇商不愧是皇商,真的好有钱呀。 十五六岁的少女大也爱俏,有这些东西,柳安安不睡觉了,坐在梳妆台前兴致勃勃装扮自己。 珠翠满头,绫罗丝绸,这些一一试过去后,柳安安选了一身稍微素一点的衣裙。 能自己选择,她还是尽量让自己素雅一点。还在孝中呢。 辰时末,柳安安踩着点儿到了暴君正房外,门外候着一个侍从,那侍从见到柳安安,躬身。 “姑娘请这边来。” 从二门出去,转个弯儿就是之前设宴的水榭,再走过一条小径,是杨府专门拨出来给褚余的书房。 柳安安被带了过来。 “姑娘请进。” 这扇门,柳安安跨进去的有些心慌。 书房。 让她来这里做什么? 一丈宽的素纱绣屏隔开了视线,柳安安在外,小声问候。 “公子,我来了。” “进。” 里面是暴君的回应。 柳安安按下心中的茫然,绕了进去。 长案上点着香,暴君坐在其后,手中翻阅着折本,案上放着沾满墨汁的笔。 他并未抬头,迅速扫过折本,提笔在其上简单批阅。 柳安安呆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可是对暴君的身份心知肚明。他手中的,八成是朝臣们的奏章。 这么看来,暴君也算是勤勉。出宫在外,也不忘批阅奏章。 可是她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端茶送水? 茶室就在右手边,柳安安煮了茶,端给褚余。 “公子。” 褚余笔下不断:“放那儿。” 冒着热气的茶碗被放在了长案上。 柳安安抱着托盘,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退回去茶室。她在这里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坐那儿。” “啊?” 柳安安抬眸,褚余的笔尖指向下方右侧的一处小几。 小几上摆放着两碟瓜果点心,像是早就备下的。 柳安安小步移了过去,也不敢问为什么,坐在那儿左右看看。 不敢发出声音,不敢乱走乱动。 而暴君只是指了一下位置就不再搭理她。 所以把她拘在这里,只是让她在房间里当一个摆件吗? 柳安安不解。 早上起的太早了。 按着过去的时间,寅时起床。但是在之前,她都是在寅时末就能坐在西暖阁那儿眯一会儿。现在可没有一个能让她眯的地方。 暴君的眼皮子底下,她坐得战战兢兢,背挺的笔直,拿出了过去礼仪教养下最好的姿态。 好难受。 柳安安动作轻轻地换了个姿势,扭了一下僵硬的腰。 正座的褚余还在低头批阅他的奏章,根本没有分半个眼神给她。 无事可做,又不能随便走动,时间一长,她就困得眼皮子耷拉。 柳安安强撑着困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暴君。 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抿着唇,眉眼间是一片冰湖泊的冷漠。 看一眼就让人觉着冻得慌。 他应该不会注意到她的。 柳安安踢了踢裙摆,动作放轻了变了一下姿势。 然后把小几上的一碟瓜果放在了身侧的棕垫上。 手撑着腮,开始还愿意假装一下,半瞌着眼,慢悠悠眨眨眼,然后再闭上。后来撑不住,眼睛一闭,发出小猫似的呼吸声。 褚余手中的笔停下来了。 右手侧的小姑娘一开始坐立不安,还像个摆件一样不动。 现在倒好,直接睡着了。 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睡得不深,就像是理智还在和困倦做斗争。 安静,乖巧,不吵人。 这样就可以了,足够了。 褚余垂下眸,继续翻看他的奏章。 * 柳安安现在心里感觉很不对。 自从前两日她在暴君的书房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对上暴君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就发现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往她是早早起来在暴君的门外候着,等着给端茶递水。这几日,她每日都能睡到卯时,之后才来书房陪着。 也只能说是陪着。在书房内,什么都不需要她做。甚至还有给她准备的瓜果点心,以供她食用。 暴君不怎么使唤她,但是也不管她。 养了两日,她胆子稍微大一点,敢趁着暴君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嘴里塞一口脆果。 辰时过,柳安安拎着一个小木盒走到书房门口,正好与出来的杨恩成撞上。 “柳姑娘安。” 杨恩成退后一步,深深躬身。 柳安安也退了半步,客客气气行礼:“杨少爷。” 杨少爷的态度转变太快了,和之前截然不同,柳安安想了想,趁着他还没有离开,小声问了句:“杨少爷,这两日公子唤了我来书房,可是什么活儿也不给我,公子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 杨恩成闻言,笑道:“姑娘误会了。姑娘来这里陪着公子,就是姑娘的事儿了。端茶递水些许小事,偶尔做做,是姑娘与公子之间的事儿。可一直做,那是丫鬟的事儿。” “姑娘是公子身边正儿八经的妾,和丫鬟可不同。姑娘只管好好陪着公子就是。” 柳安安目送杨恩成离去。 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暴君,暴君现在是把她当做小妾了!难怪允许她来书房,还没有吩咐她做这做那。 这可谓是巨大的进步了。 柳安安心跳加速。 她真的做到这一步了。不是暴君在外人面前随口一说的,而是他真的改了对待她的态度。 巨大的惊喜!柳安安喜不自胜,坐在棕垫上绣着手帕,都能笑弯了唇角。 这一个变化不但是柳安安,杨府的人比她知道的还早,丫鬟也得知了。 “姑娘,楚公子如今对您这么好,您是不是该写封信回王府,告诉主人?” 被这么一提点,柳安安想到,她如今在暴君身边混了一个小妾的身份,那的确算得上有用,是该告诉给义兄。 一张纸,柳安安写了关于她和暴君之间关系变化的内容,又话了两句家常,让丫鬟通过她的路子送了出去。 是夜。 柳安安睡得迷迷糊糊,嗓子干渴,伸出手在床边摸茶碗,摸到了一处冰凉。 咦? 她满眼困倦地睁开眼。 黑暗中,她的床榻边,坐着一个人。 沉默,低压,让人心跳颤动的危险。 柳安安瞳孔一缩。 “公、公子……” 夜中出现在她房中的,居然是暴君! 柳安安心跳急促到快要炸裂,她浑身僵硬,有中极其不好的预感。 男人沉甸甸的目光落在柳安安慌乱不安的脸上,他慢条斯理伸出手,顺着柳安安颤抖的下颌,落在她光滑的脖颈。 然后,一把掐住。 “怎么就不知道再乖一点。” “再乖一点,懂事点,说不定我就饶你不死了。” 暴君如此叹息道。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救命QAQ 褚余:咳 来啦~ 第11章 要死了! 深夜里的凉意根本比不过暴君指尖的冰冷。 常人的手掌都是有温度的。温热的,是活着的象征。 暴君的手掌毫无温度,冰凉的像是雪地里的玉珠,冷彻入骨。 好疼…… 柳安安张着嘴无法呼吸,她的脖颈被男人掐着,一点点收紧,疼痛从两侧向内延伸,吞咽都做不到,呼吸被掐在嗓子眼,雪白的肌肤慢慢爬上胭脂红。 好痛苦…… 眼泪无意识冒出,模糊了视线。眼前男人冷峻的面庞像是夜中地府的鬼客,专门邀请她,命丧黄泉。 柳安安坐在床上使不上劲儿,她痛苦地急促呼吸,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下颌,滴落在男人的虎口。 真的要死了。 她明明很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还要被杀掉? 那天抽到的平安签,大凶,果然是真的大凶。 柳安安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含着眼泪的眼,哀求地看着他。 这些天,他不是一直很纵容她吗?亲口承认了她是他的小妾,不让她端茶递水,每日让她陪在身边,准许她偷懒,准许她在眼皮子底下睡觉,还给她送来了那么多的东西。 就连杨家的少爷面对她,都是恭恭敬敬。 难道不都是因为他对她好嘛? 为什么就短短几个时辰,一下子就变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暴君居然要亲手杀了她? 过去在王府中,义兄那个幕僚说过的话,重新印上心头。 “柳姑娘,有一点在下必须提醒姑娘。陛下是一个绝对不能靠近的人。他很危险。他可以在谈笑中一剑斩下朝臣的脑袋,也可以在赏赐过后,立刻将其满门抄斩。” “之前也有不少人送了女子入宫。起初还有人得了一点好,在陛下身边有两分颜面,可没几天,送出来的就是那人的尸首。” “在下不是吓唬姑娘,在下只是想告诉姑娘,不要轻信陛下对你的任何一点好。他根本不会对人好。轻易上当,小心送了性命。” 眼泪忍不住流的让她满脸都斑驳着泪光。 是她轻信了他。 原来,她一厢情愿以为暴君这些日子是真的对她好,实际上,只是挂在她头顶上的催命符。 柳安安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发白。 “公……子。” 她哭着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字来:“你杀……我,可以,求公子,了我一个心愿。” 她傻。 她活该。 但是她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死的干干净净。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力度没有加重。 背对着夜色的男人脸藏在阴影中。 “哦?” 柳安安哭得好不难过。 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留在暴君身边成为他的妃子,然后去帮镇南王府,那她就是这一刻死了,下了地府,见到义父都没有脸。 “公子……”柳安安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是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噎着断断续续,“公子,我跟在公子身边,不是丫鬟了……公子说,我是公子的小妾,那我死的话,也要公子亲口承认,我是你的人,我很努力的服侍你,我是你的妾。” 一边说一边想,柳安安难过的,恨不得自己哭晕。 辛辛苦苦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捞不到要死。 “如果我就这么没名没分的死了,我死也不甘心!”她瞪大了眼,满脸都是愤愤,一扫平日里的胆小,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对暴君喊,“我死也要是你的妾身份死!我死!我也要顶着你的姓,死在你家名下!” 柳安安哭得十分委屈。 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没有身份的死。临死前,骗一个碑,骗一个身份,让暴君把她正儿八经记成他的妾,在她的名字前,记上褚柳氏。 这样,她死后去见义父,也能说自己真的很努力很用心,也真的有成效了。 只是暴君太危险,她死得太早。 说完自己最后的遗言,柳安安哭得抽抽搭搭主动闭上眼睛。 “我、我说完了。准备好了,公子……你动手吧。” 只不过是一个呼吸时间,她又猛地浑身紧绷着,可怜兮兮睁开一条眼缝。 “公子,求求你,下手果断一点,我怕疼。” 说完这一句,柳安安满心悲壮地闭紧了眼,慷慨赴死。 褚余没有动作了。 掌心下捏着的小姑娘怕自己都没发现,刚开始时,她浑身颤抖的犹如炸毛的小猫,而从她难得的,不顾尊卑喊了出来后,她反而不怕了,掌心下,小姑娘的脉搏都趋向平缓。 更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褚余的眼神沉甸甸。 截获的信鸽上绑着的信,他想了许多人,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在他身边胆小的跟个鼠儿一样的小丫头,那一刻得知真相的心情,让他差点笑出来。 若是平日,这种不入流的小细作,随手派个人杀了就是。可他还是夜里亲自来送她上路。 这个狡猾的小骗子,他倒要看她死到临头,还要说点什么。 没想到,她还真的说了。 语出惊人。 起码,惊到他了。 虎口上小丫头的眼泪还有些温热,她咬着唇的模样,可怜巴巴之余,又有些逗。 趁夜而来的邪火慢慢消散。 这不奇怪。 已经几次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被驱散了怒火。 没想到这一次,她自己救了她的命。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在她说,宁死也要以他的妾身份死之前。 褚余有几分恍惚。 以往在他手下求饶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要么吓得跪地疯狂求他饶命,要么求饶无望,破口大骂。 最后这些人全部死无全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的遗言,是要和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有趣。 柳安安闭着眼安安心心等死。 小夜月正圆,她穿的是新做的中裙,抹胸上绣着她喜欢的竹叶枝儿,入夜前吃了满满一碗酥乳,唯一的遗憾是嗓子干,口渴没喝到水。死后可能要做一个望水心叹的渴死鬼了。 没关系,她会练着做一个好鬼的,别人家的门她不乱闯,大不了自己去井里打点水喝。 不怕了不怕了,她还有爹娘义父呢,死了她也有家人陪,比活着还好呢。 柳安安闭着眼东想西想,等啊等啊,等得她打盹儿,脑袋往前一顿。 她瞬间清醒了。 “公子我不是故意……” 哎? 柳安安睁开一条眼缝。 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脖颈。 的确是放。 一开始掐着脖子的力度已经消失,男人的手捏着她的后颈,像是戏耍小猫,有一下没一下捏着。 她的后颈被男人攥在掌心,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僵硬着不敢动。 嗯? 他不是要杀她吗? 为什么还要捏她脖子?难不成,他不掐死她,改割断她的脖子? 柳安安一下子眼泪又冒出来了。 死无全尸,也太惨了。 柳安安根本不敢动,怂怂的,任由男人的手在她脖子上捏来捏去,捏来捏去。 他像是捏上了瘾,手掌从后颈,已经滑到了她的肩膀。 夜里入睡时穿的单薄,身上只裹着一层抹胸,肩臂都露在外面。 他的手直接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开始还有点试探,手指戳了戳,就像是发现手感还不错,直接上手捏了。 柳安安迷茫地睁开一只眼。 在男人看过来的前一刻,她慌忙闭上眼。 算了,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吧! 她就把自己当成一个面团团,任由人搓揉。 对啊! 柳安安脑中忽然想到,暴君是不是这个意思,她在他的面前,就是一个任人搓揉的面团子? 面团子就面团子!如果她还能活着,她就要做一个最合格的软面团子! 随便搓! 柳安安大义凛然地仰起脖子。 她下巴也很软,超好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安安都有些困了,强忍着困倦,憋回去了一个哈欠。 肩膀上的揉捏消失了。 柳安安等了等,又悄悄睁开眼缝。 收回手的男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夜月中,她的丫鬟跪在门外深埋着头,一动不敢动。 月光把男人的背影拉得很长。 窄窄的一道门缝,最后在男人的反手中,闭合。 柳安安肩膀锁骨和后颈红成一片,她坐在床上,呆呆盯着关闭的门。 她活下来了? 暴君不杀她了? 那她……是不是,以后就要当个面团子了? 柳安安愣了许久。 “……阿嚏!” 这一夜,柳安安直接冻得病了。 府中的大夫还是那个,柳安安还记得当时怀孕的糗事,蒙着被子不好意思见人。 大夫还是客气,给她开了药,又吩咐她的丫鬟,一定要在夜里关好门窗,以免受寒。 “姑娘本就体虚,若是再受寒,以后对成婚可能还有阻碍。” 大夫说得含蓄。 之前杨家夫人来说过一些之后,柳安安已经懂了,大夫的意思是,对孩子有碍。 她红着脸谢过大夫。 府里的嬷嬷来说,这几日姑娘病了,公子那儿就不用去了,一切等姑娘养好了病再说。 这话落在柳安安耳中,就变成了,暴君已经不需要她在身边了。 这怎么行! 柳安安摸摸脖子。 虽然是死里逃生,但是她宁可死得重于……重于府中的假山,也不能活在杨府里却不能靠近暴君,那就更不行了。 柳安安一时苦恼。 “姑娘,”丫鬟小声说,“虽然不知道前几日姑娘与楚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姑娘不妨先低头,总要让楚公子记得您,来见您,才有以后。” 柳安安眼睛一亮。是这个理儿。只有见到了人,具体怎么才有以后。 “那我该怎么见到他呢?” 柳安安虚心求教。 丫鬟想了想。 “姑娘可还记得府中的彭侍妾?” “和王爷哪怕闹了,过后也总能让王爷主动去她房中。这个就是因为彭侍妾给王爷献媚了。” “姑娘长得这么好,楚公子不可能不怜惜,姑娘,您只要主动去给楚公子献媚,这事儿就能过去。” 献媚? 柳安安抱着脑袋想了想。 暴君才差点杀了她,她真的很害怕,所以……这个媚要怎么献才不会死? 三日后,寅时三刻。 褚余起身,侍从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等了许久的小姑娘。 小姑娘病了好几日,脸色淡了许多,唇上更是浅了几分,站在那儿,甚至觉出她瘦了。 虽然短短几日,也做不到那么明显。 盈盈怯怯之姿,确实能看出。 褚余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你来作何?” 小姑娘行了个礼,磕磕绊绊从袖中取出一物,高举双手,递到褚余的面前。 “我来,我来献媚。” 她红着脸,声音有点小,但是咬字清晰。 “公子,请收下。” 褚余盯着那一方洁白丝帕上,红色丝线绣着的大大一个‘媚’字,一时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来献媚了。 褚余:……宝贝换个献法。 红包包来啦,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第12章 柳安安觉着,自己的献媚好像出了问题。 暴君的眼神很奇怪,她绣了两天的丝帕那么漂亮,偏他落在丝帕上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接受的存在,之后默默瞪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儿特别好,清楚看见了,的确是瞪了她。 好奇怪,她精心准备的丝帕,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要瞪她啊,哪怕是在之前,莫名其妙惹了暴君不高兴,暴君也只是趁夜而来杀人,都没有瞪她了。 丝帕上的这个字,难道不好看吗? 暴君没有收,柳安安捏着自己的丝帕,迷茫回到自己房间。 献媚这条路,她是走不通了。 为什么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她就没有多看彭侍妾几次呢?要是多看几次,想必彭侍妾怎么献媚的,她就能学得会了。 哎。 暴君不喜欢丝帕,不喜欢她的字。 柳安安用纸笔认真写下这一次献媚的失败之处。想了想,又加上一笔。 许是不喜红色丝线。 下次的话,她要避开这些问题。 献媚失败,再加上前不久差点死在暴君的手上,柳安安决定按兵不动,再等两天。等暴君那边忘了她刚刚失败的献媚,再做新的打算。 还不等她想到新的招数,杨恩成亲自来通知她。 “柳姑娘,两日后辰时,请姑娘梳妆打扮好,在下会派人来请姑娘上马车。” 杨恩成没进柳安安的房间半步,就在门外,让丫鬟打了帘子,恭恭敬敬在外拱手道。 柳安安不解。 “上马车?” “两日后,姜刺史邀请公子外出扶柳堤踏青。”杨恩成一字一板。“姑娘要陪同公子一起。” 出门踏青这种事,暴君也会带上她? 柳安安顿了顿,抬头看向天空。 不过辰时,烈日已经带着空气起了一层炎热。 说是春日,其实已经无限接近夏日了。 春末的时节出去踏青……喂蚊子? 不不不,暴君做什么都是有他的用意的,就算没有,单纯折腾人,谁又敢拒绝了。 “是,我记下了。” 柳安安自然也是不敢拒绝的,老老实实在春末的尾巴,准备起了初春时才该有的踏青。 来到通州府前后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除了上次去了一次拜恩寺,还没有离开过杨府大门半步。 即将夏日的踏春也没有什么,总能离开杨府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也算是好的。 柳安安蛮有兴趣,两日的时间,她和丫鬟准备了一些糕点,冲泡的茶,想到日头大,又准备了一把油纸伞。 “你给我找个垫子,薄一点,小一点。”这些准备完了,柳安安觉着忘了点什么,又给丫鬟比划,“大概能放在我背上就行。” 通州府挺大,而杨府给她准备的马车很小,根本不能躺下。上次去拜恩寺时,她在马车上没有一个软垫子可以靠,坐得腰酸背痛,这次她学乖了,提前准备一个,放在外衣下面,再卷一个小枕头,在马车上就能小睡了。 丫鬟得了命令,花了一个时辰准备好了这个软垫,做得轻薄柔软,还贴合柳安安背部的弧形。保证她靠在马车上睡觉时,背部不会被硌得疼。 这一厢准备下来,算是万事俱备。 丫鬟早早把柳安安从床上挖了起来,梳了时下最流行的留仙髻,从上次送来的首饰盒中,拣选了一对金步摇,额前用红色的胭脂画了两笔花瓣,又是与往日不同的精巧秀气。 杨府的仆妇们前来接人,柳安安本以为该是走后角门,却开的是偏门,偏门外,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 “姑娘请。” 柳安安脚下不敢动。 “这辆马车,是给我准备的?” 仆妇笑了。 “姑娘说笑了,姑娘自然是要和楚公子一起。这是楚公子的马车。” 柳安安面露不安,站在那儿不敢上前。 和暴君同一辆马车?一起挤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内,那么近,她真的可以吗? 脚凳放在柳安安的脚边,仆妇主动搀扶着她。 “姑娘还请快些,莫要让主子久等。” 柳安安听到这话可不敢磨蹭,她的确不敢和暴君一起待在狭小的环境里,但是她更不敢让暴君等她! 她赶紧扶着仆妇的手,踏上马车后,忽然想到她的丫鬟还没有带上呢。 仆妇已经撤了脚凳。 柳安安只能自己先进车厢内。 车厢内,暴君已经等着了。 或者说他不是在等,只是坐在那儿,一手撑着头,一手了然无趣把玩着小几上的琉璃盏。 柳安安立刻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怯怯地给暴君行了个礼,自己摸了个角落,屁股沾了一点边儿坐下。 偌大的马车里,柳安安几乎是和暴君拉开了最远距离。 刚坐下,柳安安就后悔了。 不对呀!她现在是要主动讨好暴君的!上次差点被杀,这次要是再来一个莫名其妙掐死她,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躲过这一次的!那她起码的,要把上次自己的遗言坐实了。 可是,她已经坐下了。 柳安安小心翼翼抖了抖眼皮,用眼角看暴君。 男人没有看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车上角落里多了一团东西。 他似乎在发呆,又像是在深思什么。 柳安安不敢动,也不敢打扰,假装自己是马车上的装饰。 亏着之前让丫鬟准备了靠垫。 柳安安背顶着,软乎乎的,不硌。足够了。 扶柳堤在城外快要靠近的一个小镇附近。距离城内很远。 一路颠簸了许久,柳安安迷迷瞪瞪睁开眼,差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 而暴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手指在小几上戳了戳,无声暗示她。 柳安安堵着下去的门,一下子脑袋清醒了,率先跳下马车,险些跌了一跤,亏着身后的暴君顺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拉住,避免了她直接跌到在地上。 “谢谢公子。”柳安安涨红了脸,小声说着。 褚余松开手,小丫头的胳膊软软的,摸上去和之前一样,挺好捏。 小镇子的附近早早就有人来准备,姜刺史身边只带着几个衙役,在扶柳堤准备了一处坐卧的套具,散开了那些衙役去帮忙打水。 柳安安戴着帷帽,她出来时丫鬟让拦下来了,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傻乎乎站在这儿,周围全是侍从。 艳艳烈日下,姜刺史的人在一排柳树的堤坝边搭了一个伞塔遮阴,两把木椅前后错落,暴君和姜刺史一人一根鱼竿,坐在那儿垂钓。 她该做什么? 柳安安茫然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暴君叫了她出来,究竟是要她来干嘛的,总不至于,是把她带出来抛尸荒野的吧。 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暴君真的没有喊她,侍从也没有让她过去服侍,柳安安索性小步小步往旁边挪。 堤坝边,有一处绿意茂盛的草坡。这里还有不少野草野花,虽然是烈日下,但是花草的模样都很精神。 她蹲下采摘,摘了几朵,发现前面的花草被脚印踩得倒在泥土里。 柳安安回眸。 马车停在身后几丈外。暴君垂钓的堤坝和这里也是有点距离,他们的人来了之后,根本没有过来。 脚印倒是新鲜,怕不是附近的村民吧。 柳安安有些心疼被踩在泥里的花草,手上摘下来的也没有乐趣了,原路返回。 倒是跟着的仆妇见她无趣,主动采摘了几根柳条,陪着她编柳叶。 此处没有什么稀罕的,一弯急促的河流,一座摇摇晃晃的桥,一处年久失修的堤坝,一处无人问津的草坡。 最近的也就是旁边有个小山。小山瞧着树木茂密,严严实实的遮挡阳光,一看就很阴凉。 “旁边的小山可以去吗?”晒得脸蛋都有些红的柳安安偷瞄了好几眼,忍不住了。 她编着手中柳条,顺口问那个胖乎乎的仆妇。 那仆妇脸色一变:“那种地方姑娘不许去!” 做粗活的妇人,嗓门十分大,又厚重,一声喊出来,柳安安吓得手一抖。 仆妇又赶紧放低了声音补救:“不是小的吓唬姑娘,别看这山小,听说经常有狼啊蛇的,遇上个不好的,万一跑出来大的畜生,没得吓到姑娘。” 柳安安听了这话已经老实了。 算了算了,她可不是专门来给豺狼虎豹送肉吃的。 柳安安抬眸。 堤坝边,褚余和姜刺史还在垂钓。背对着也看不清他们。只觉着两个人似乎是一直在低语交谈着什么。 所以她来到底是做什么了? “姑娘若是无事,不妨去问问公子是否要添茶。” 柳安安喜欢这个,总要找点事儿做才行。 她兴冲冲拎着茶壶,走到堤坝边,隔着几步的距离自动停下来行礼。 “公子,我来问问,公子和姜刺史是不是要添茶。” 褚余侧眸。 戴着帷帽的小姑娘似乎已经憋得厉害,隔着纱都能发现她眼睛的明亮。 他颔首。 小几上,只有两个茶碗。旁的什么都没有。 柳安安弯腰给二人都添了茶,眼珠一转,蹲在了暴君的脚边。 “公子是在垂钓,我却不曾见过,不知道是不是能……” “不能。” 男人的声音冷冷打断她。 好哦。柳安安眼睛眨了眨,自觉咽下后面的话。 “公子,姑娘好奇,留下也无妨,反正老朽的话也已经与公子说完了,不妨事,不妨事。” 姜刺史在一旁笑呵呵道。 褚余不耐。 “与这无关。” “你,”他对着柳安安扬了扬下巴,“这会儿起回马车,没我的允许,不许下来。” 柳安安听得好委屈。叫了她来,虽然是呼吸了外面的空气,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没有人跟她说话,晒了小半个时辰,现在就要被撵回去马车上待着。 她忍不住瘪下了嘴。 “……是。” 没骨气的柳安安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反抗暴君。 她没胆儿。 柳安安放下茶壶,准备起身。 她背对着河道,面对就是小山,刚起身,她眼前忽然一刺。 空气中,有什么带着一点亮光的东西急速飞了过来! 短短一瞬,这里立刻乱了。 飞舞的弓箭从对面的小山如雨射出,侍从仆妇们慌乱躲闪,乱成一团。 偷袭!有人要杀暴君! 柳安安脑中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现在就蹲在暴君的脚边,岂不是最容易死的位置?她可不能死啊!!! 被箭插成个刺猬,这样死也太惨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柳安安飞速站起身准备拔腿就跑。 哪知道她踩住了自己裙摆,整个人失去平衡,惊恐慌乱之际双手抓住了褚余,正好护住了褚余的后背,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公子——啊啊啊啊疼!!!!” 突如其来的一支强劲弓箭直直射来,巨大的重力让失控的柳安安抱着毫无准备的褚余,一头从堤坝上冲下去栽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不确定我做了什么 褚余:我也有些不确定我做了什么 第13章 烈日头下的踏青,不过是一个给那些人的机会。褚余安排了许多下去,只等着今日垂钓过后的收网。 底下的人都做得很好,把各方面全部安排妥当,就连随行的人,一一都筛选,保证每一个都能在这一场意外中,发挥意外的作用。 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把真正意外的小姑娘给带上,最后让她真的成了意外? 不过是看她这几日垂头丧气,一点朝气都没有,心中一动,索性就带上了她。 如果她乖巧,这一场中必然会活下来,如果她不乖巧…… 都不乖巧了,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褚余难得有垂钓的心情。他往日,总是喜欢更简单的方式。 只不过因为通州府的关系更复杂些,铁矿背后的那几个势力,加在一起也不是很简单就能铲除的。这才耐下性子,陪他们玩上一玩。 箭矢的出现,从起初到最后,几乎都在褚余的盘算之内。 唯一漏算的,是他脚边蹲着的小丫头。 她像是吓坏了,惨白着脸满眼惊恐,恨不得晕过去,即刻消失。 应该早一点让她上马车的。 偏就在这一刻,她走不得。 之后的,就更出乎褚余所料。 明明是个胆小的,怕死的,总是缩在人身后,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小丫头,居然在弓箭射过来时,扑到他身上,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那来势汹汹的弓箭。 那一刻,褚余漏算了。 怀中小姑娘疼得浑身一抽。 他抱着她,被小姑娘的失控连带着脚下一滑。 又是一处漏算。 滚滚河流急湍。 怀中的小姑娘入水后整个人都僵硬了,死死抱紧他的肩臂,身体在水中起伏,一口水一口水灌入,她求救一声都发不出,只有细弱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肩臂。 像是濒死的幼兽,抓住了唯一活命的机会。 这种情况哪怕是精通水性的好手也未必能顺利从水中游出,更何况褚余,他对于水性,不过是刚好懂罢了。 怀里还死死坠着一个吸水后分量不轻的小丫头,就算他再大的力,在水中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 褚余下颌紧绷,单手搂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小姑娘,在急湍的河流中努力找一条通往河岸的路。 水流中涌动着不同于普通水下的沉稳,倒像是有不少的暗旋,来回迷失水中的方向。 不妙。 褚余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姑娘。 苍白着脸,眼睛紧闭,她满脸的河水,已经意识不清。 呛水呛到晕过去了。 若是扔了她…… 他眼神有些微妙。 褚余搂着她的手臂用力,把人固定在自己怀中,重新吸入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 罢了。 这世间只有一个她这样的小傻子,若是松了手,以后就没了。 实在是……失算。 烈日当下,河岸边,褚余抱着怀中湿漉漉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脸。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也就是还有些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没有溺死。 褚余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柔弱,胆小,愚笨,还是个别人送来的探子。 这样的人若是换做之前,他有多少杀多少,全当解闷儿了。 偏偏就是这个笨丫头,在一场他心知肚明的筹谋中,出现在他的身后,用纤弱的背影,笨拙的挡在危险面前。 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来说,这就是主动送死。 明明怕死怕得要死,还护着他。 护着他…… 这感觉,倒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有点让人陌生。 褚余的手指戳上了小丫头的脸。 湿漉漉的,冰冷,没有以前那么软。 她昏迷了,泡在冰冷的河水里那么久,体温都在下降。 放任不管,怕是活不过多久。 褚余静静看着毫无知觉的小姑娘,半响,弯下了腰。 虽然,他从来不愿碰触旁人。但是之前意外捏过她,没有恶心。 这也算是她自己救了她一命。 * 柳安安好难受。 她哼哼唧唧了半天,觉着自己哪哪儿也不舒服。 她是趴着的姿势,胸口压得疼,背上更疼。还没有睡明白,迷迷瞪瞪的她嘴巴比脑子反应的快,哼哼唧唧着等丫鬟扶她起来,给她倒杯水来。 只她哼唧了好半天,身边也没有丫鬟来扶她。 柳安安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倒是吓到了她。这里是哪里?到处都是灰土的泥土屋,头顶横梁都断了一半。乌黑的门上,连个门环都没有。 内里更是简单破旧,除了她躺着的炕外,房间里只有角落堆积的杂物。 这,这是什么地方? 对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出门踏青,忽然遇上刺杀暴君的偷袭,她脚下踩着裙摆摔倒在暴君身上,还连带着他,一起滚落河中了! 要死要死!她现在还活着,可能也活不了多久,暴君被她推下河,必然是要震怒,怕不是要把她五马分尸! 柳安安心中慌乱急了,想了半天,越想越难过,都顾不上疼,眼泪一串儿一串儿掉。 “哭什么?” 身后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倒是与往日有那么一点的不同。 柳安安声音一哽,来不及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同,抬起头眼泪汪汪看向男人。 暴君……在她眼里一贯都是高不可攀,冷如冰泉的,衣衫总是一丝不苟,带着寒冰一样的温度,让人不可靠近。他从来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散。 而现在不同,他穿着一身灰褐色的长衫,不怎么合身也就罢了,袖子腿下短了一截,腰上松松垮垮,他的长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挽了起来,像是随处可见的平民。 也就是那张俊俏得过分的脸,让他不像个普通平民。 男人静静看着她。 柳安安心中忽然慌乱了起来。 她把暴君连累到摔下河水里,他的衣服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换了,换言之,她又害得暴君衣衫不整,没有天子威严了。 柳安安眼泪哗哗地,吸着鼻子愧疚不已。 “公子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她连带着暴君摔下来,她可能还能活下去…… 这下还指望什么活下去,暴君怕不是在门外就地给她挖了个坟,随手把她扔进去填土了。 褚余眸光闪了闪。 背上的伤才裹了一层药,小姑娘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的伤,一醒过来就满心担心他。 哭得真惨,像个委屈的孩子。 这么怕他受伤? “我无事。” 他一撩衣摆,坐在柳安安身侧,把手中端来的碗递给她。 这是一碗浓稠的药。小镇子上,唯一的村医开的。 小姑娘家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本就体寒,再不去去寒,怕是要病得严重。 柳安安受宠若惊接过药碗,一时之间,她心里除了愧疚外,多了一种羞愧。 天下共主,帝王真的是帝王,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她拖累了,还要给她喝药。 柳安安一点都不怕这是毒|药,暴君想杀她直接就能动手,何必多此一举呢。出于对暴君杀人能力的纯天然信任,柳安安抱着药碗咕嘟咕嘟喝完了。 好……苦! 她眼睛里的眼泪滴滴答答的,瘪着嘴苦得连嘴都张不开,生怕一张嘴,都要苦得她哇哇叫。 这下,柳安安忽然又有点别的想法了。药应该是真药,药里面有没有黄连,就说不定了。 暴君……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柳安安寻思了下,他不像是个会在这种细节小事上纠缠的人。恐怕是这里的大夫只能开得出这么苦的药了。 罢了,好歹是药。 喝完药,柳安安后知后觉自己背上生疼。 火辣辣的那种。 “公子,我是不是……是不是受伤了?” 柳安安趴在床上,都不敢转动一下胳膊。刚刚喝药的时候被苦蒙了,这会儿才感觉到疼。 褚余瞥了眼她的背。 从水里把人捞出来,渡了气。两个人落水后飘了很远,上岸的地方距离镇子已经不知多远。又在烈日下抱着她,走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村落,用一块玉佩换了村子最好的一间房,请了老妇人来给她洗澡换衣,听老妇人说,她身上小伤不少,最重的,是后背。 他检查过了,是弓箭射过来,在她背上插|入一分的伤。 说起来不重,但是也不轻。 再加上小姑娘细皮嫩肉,连翻带滚的,背上青一坨紫一块,狰狞的伤口流着血,看着实在严重。 “擦伤,不重。” 柳安安听了这话,迷惑了。擦伤也这么疼?难道是她自己吓自己的? 听信了暴君的话,柳安安先入为主,真的把自己背上的伤当做擦伤了,活动了一下手臂。 “嘶……”柳安安欲哭无泪,坚韧不拔问,“这个擦伤,是不是擦得有点重?” 好疼哦。 褚余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勾嘴角。 蠢丫头。 傻得可爱。 柳安安伤得不算重。主要是她身子娇弱,泡了冷水,又在烈日下小半个时辰,到了村子让妇人洗澡,忽冷忽热一场下来,伤口感染不说,夜里直接起了高热。 小姑娘夜里忽然喃语,满口胡话。 守夜的老妇人去隔间叫醒了褚余。 “后生,你娘子起热说胡话了!” 褚余起身。 他提着一盏煤油灯。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满脸通红,闭着眼额头全是汗,烧得发干的嘴唇动了动。 “……” 他弯腰。 “公子,别……我……”小姑娘的声音又细又软,黏黏糊糊,醉酒似的软糯。 他直起身。 半黑半明中,褚余让那老妇人退下,挽了袖子坐在小姑娘的身边,手里捏着一方拧了水的帕子,生疏地放在她通红的额头。 褚余低头看自己的手。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照顾人。 感觉有点奇怪。 半响,他的手指戳在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上。 指尖发烫。 “孤亲自照顾你,你要是好不了,孤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怎么感觉自己浑身发冷? 褚余:别多想,我照顾你。 红包包来啦~ 第14章 小村落农家舍,只有个待出嫁的姑娘准备了个新木盆,这个木盆现下放在褚余的手边,接了半盆的井水。 柳安安额头上的帕子,还是从她自己怀中掏出来,那个用红色丝线绣了一个‘媚’的丝帕。亏着在外滚了一圈还没掉,褚余翻了出来,直接打湿这个帕子拧干给她降温。 村医的医术和药材只能说平日将就还够,小姑娘身娇体弱,一身娇嫩无比,远不是粗浅村医能伺候的。灌了一碗药下去,还烧得脸颊粉嫩嫩,细语呢喃些分辨不出语调的话。 帕子来回拧了十多次,她总不见降温。 夜已经深了。偏僻的村庄早就没有任何动静,唯独这间小破屋,深夜点着一盏奢侈的油灯。 褚余再次将丝帕放入木盆时,井水都被小姑娘的高热烧得温了。 天下共主紧锁眉头,如临大敌盯着那木盆。 小破屋的主人,那个老妇人和她女儿都被他使了钱驱赶到隔壁,这会儿叫人都叫不来。 堂堂人间帝王,不得不屈尊弯腰端起木盆,绷着脸大步走到院子里,泼了盆中水。 农舍的用水都是蓄在水缸中,葫芦一剖为二,当做打水的工具。 木盆里重新倒入清水,天上半轮弯月倒影在盆中,摇摇晃晃。 褚余起身,目光短短扫过一圈。 农舍破旧不堪,处处灰土褴褛。空气中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灰味。 狭小,破败,令人有些窒息。 褚余站在爬满腐朽与青苔的梁木下,揉着额角,眼神逐渐随着冷冷的月色,变得失去温度。 令人不喜的地方。 像极了他厌恶的旧所。 一旦身边没有事情分心,那股子无法压抑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抬头,那天空的月就像是失去了皎洁的光,那么黯淡,需要鲜红的、血色的,才能镇压的失色。 褚余掬满一瓢水,抬手泼向半空。 水花破开,洒落成漫天的雨珠。 每一颗雨滴里就是一副画,一副血红的幻想。 褚余面无表情,唯独眼神渐渐充满戾气。 在心中翻涌着的暴欲,即将要找个宣泄口。 弯月在眼中快要染上一层朱红时,隔着破破烂烂的半扇窗,呜呜的抽泣声细细随着风飘出。 那一股子心中悸动的暴戾,被清明掩盖。 褚余回眸。 放着油灯的小房子里,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抽泣的声音都不敢放大,憋在嗓子里,委屈的像是没有主人的小宠。 扔了手中的瓢,褚余慢条斯理端起木盆回到床炕边,冰冷的手指戳在睡梦中都在呜呜哽咽的小姑娘额头。 算她好运。 差点都控制不住想杀人了。 已经多次,在这种情况下,暴戾控制不住之时,那个小丫头娇气的哼哼唧唧,就像是供奉在佛前的一柱清香,使他灵识清醒。 好像,这个小骗子是有点特别。 不枉费他留她一命。 半晚上的时间,小姑娘一直哼哼唧唧,眼泪水顺着眼角滴滴答答,哭得可伤心。 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眼泪,哭得这么凶? 褚余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抬手给她揩去一次泪珠,第二次眼泪糊满脸,他冷声威胁:“再哭一声试试。” 睡梦中的小姑娘哭声戛然而止。 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要掉不掉。 褚余颔首。 不错,还算乖巧。 许是背后伤口疼,睡到后半夜,还没有降下温度的柳安安又伸手,坚定不移的往自己背上,伤口的位置挠去。 褚余攥着她手腕一把按住。 没一会儿,另一只手顺利落在伤口上。 褚余冷眼看着。 下一刻,心满意足挠了挠伤口的小姑娘,把自己疼地瘪嘴哭了。 抽抽搭搭,好不委屈。 蠢得没眼看。 一夜折腾,好不容易天明,睡在炕上的小姑娘才迷迷瞪瞪喊着。 “水……” 一缺了口的破碗盛满水抵在她的唇边。 柳安安好咳。 她嘴唇毫无血色的白,缺水缺的都起了一层干皮,一喝到水,咕噜噜咕噜噜吞咽,小破碗撤回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 “还想喝……” 刚睡醒的她声音软绵绵地,撒娇起来熟门熟路。 “自己起来倒。” 语调平平的声音响起,柳安安脑子跟雷炸了一样,受惊小仓鼠似的猛地在原地蹿了一截,扭头看清,端着小破碗的,可不是那位气度惊人的暴君吗! 他瞥了她一眼,随手将小破碗放在一侧, 柳安安心里像是住了一个跳跳兔,上蹿下跳毫不安分。 刚刚给她递水的,是暴君? 他亲自伺候她? 她脑子坏掉了出现幻觉,还是……还是她濒临死亡,暴君垂怜她最后一眼? 柳安安咬着手指,眼睛里只是一霎,就盛满了难过。 男人上前两步,抬手伸来。 柳安安猛地闭上眼。 下一刻,冰冷的大掌落在她的额头。 咦? 柳安安警惕地睁开一只眼,男人收回手,离开房间。 不过是短短一会儿,他又端来了一个小破碗。小破碗里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柳安安心中惊讶,可她真的不敢让暴君伺候她,硬生生撑着身体坐起来,诚惶诚恐弯腰伸手接过小破碗。 “公子,公子放着我来,不敢劳烦公子。” 这会儿碗里哪怕是一碗的砒|霜黄连,柳安安都不敢迟疑片刻,咕噜噜咕噜噜往肚子里灌。 苦得她要哭不哭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解渴了。 “不敢?” 褚余看着小姑娘头顶的旋儿。 “已经劳烦我一夜,现在说不敢有何用?” 最后一口柳安安刚憋在嘴里,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呛得眼泪花花硬生生吞了下去。 什么叫,劳烦了一夜? 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劳烦暴君照顾她一夜? 喝完药,柳安安连炕都不敢躺了,站在暴君身边绞着手指。 背上可真疼。 昨日暴君给她说,只不是擦伤,可这擦伤疼得当真抓心挠肝地。柳安安总想回头看看,自己背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擦伤。 傻杵在那儿没一会儿,门外来了个老妇人, “娘子醒了?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后生也还没吃的,你们夫妻俩正好一起。” 柳安安猛地抬起头。 瞠目结舌。 夫妻? 这里哪里来的夫妻? 谁和谁? 脑子乱糟糟一片时,一只手已经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往前提溜了两步。 “就来。” 农舍能做出来的饭菜,哪怕是老妇人再怎么用心,手艺所限制,也不过是比粗茶淡饭还要再贫瘠一些的。 那准备出嫁的小女子端来碗筷,放在裂纹了的土桌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褚余身上。 农家的小女子大都干活,晒得脸颊红彤彤的,看不出什么,只她手脚麻利给褚余面前摆了饭,声音有些学柳安安的娇细。 “公子请。” 褚余眉也不抬,就着那放在他面前的碗直接推给了柳安安。 柳安安还在纠结老妇人说的话。她一个撑死了连名分都没有拿到的小妾,怎么敢和暴君称作夫妻,心里忐忑的时候,面前多了一个碗。 “公子不吃吗?” 刚问出口,柳安安就后悔了。这可是帝王!哪怕不是帝王之前也是皇子,何曾吃过这种平民家中的粗茶淡饭。这种农家饭,他肯定吃不下去啊。 出门在外,暴君身边除了她,一个伺候的也没有,这个时候是不是就是体现她重要性的时候了? 柳安安刚要放下筷子,褚余瞥了她一眼。 “你先吃。” 柳安安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接过褚余的碗开始扒拉。 扒拉着扒拉着,碗底出现了一个金黄的煎蛋。 柳安安一时难办。鸡蛋哦,平日里的确不稀罕,但是这种地方能有鸡蛋,肯定是稀罕的。这种东西应该给他吃才对。可是自己都已经吃剩下了,暴君怎么可能动她的剩碗。 她看看碗底的鸡蛋,又看看褚余。 自己也没吃,直接起身去问那妇人家中还有什么食材。 褚余给的那个玉佩,足够把这间房屋全部都买下来,妇人不是个贪心的,老老实实交代了厨房里的存余粮食。 还有三个鸡蛋,一把精米,一块熏肉。 柳安安挽起袖子。 “公子,这里的饭菜你怕是吃不惯,我做给你,你稍等一等,马上就好。” 哦? 褚余坐在土桌前,手指揉了揉额角。 她还会下厨? 柳安安还真会。 往日在王府时,义父挺爱吃这一方面的,她就经常下厨哄义父开心。 只是,她不会生火。 还是那小女子主动来帮忙,引燃了灶台下的木柴。 清洗了米肉鸡蛋,柳安安手脚麻利将熏肉洗干净切成指头尖大小的颗粒,又拍的松软,混着精米一起下锅。 出锅前浇了一碗蛋汁进去,搅拌均匀后继续焖上,另外的锅灶就用来煎了个鸡蛋。 鸡蛋瘦肉粥一出锅,柳安安在上面盖上金黄的煎蛋,又撒了一小撮葱花,端了上来。 “公子,粥煮好了。你尝尝。” 柳安安垂手站在褚余的身侧,眼睛亮晶晶地。 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应该不会让他不喜。 粥的确很醇香。 褚余盯着眼前这碗有别于其他饭菜的粥,不喜旁人用具的这一点,好像瞬间失去了原则,尝了一口,入口软糯,米粒与肉蛋融为一体,口感极佳。 他放下勺子。 小姑娘还在盯着他等个答案。 明明昨天被箭射到,身上到处都是伤,烧了一晚上,娇气的小姑娘居然因为他不肯吃饭,忍着痛亲自下厨。最有趣的是,刚刚看见碗底卧着的鸡蛋,居然满心想的是给他。 “背不疼吗?” 他问了个和粥毫无关系的问题。 这么一说,柳安安迷茫地点点头。 “疼啊,好疼哦。” 皱着一张小脸,柳安安无比困顿:“公子,不是说我只是擦伤吗,怎么过了一夜还这么疼?” 褚余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粥。 蠢,因为我骗你的。 一碗粥很快见底。 从昨日到今晨,褚余一直不曾进食,一碗肉粥下肚,身体的冷意都被驱赶了。 褚余在阳光下,坐在唯一一把完好无缺靠椅上,眯着眼等待。 蠢姑娘还不知道她背上的伤有些感染,整个人都在低热,还老老实实站在他跟前立桩。 “坐。” “不敢。” 柳安安摇摇头。 褚余语气不太好。 “我让你坐你就坐,有何不敢?” 柳安安想了想,含蓄地指了指褚余身侧的空地。 “公子,你是让我坐在地上吗?” 褚余眯了眯眼。 倒是忘了,这里穷的只有一把从隔壁借来的椅子。 他手一伸,把小姑娘拉过来按在怀中。 柳安安倒吸一口气。 “坐好了。”褚余懒洋洋戳了戳怀中小姑娘的脸颊。 柳安安脑子一懵。 所谓的坐,就是坐在暴君的腿上? 这个,这个有点刺激。 可她真的不敢动。 暴君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在她后背伤口处戳了戳,疼得她缩了缩脖子后,冷哼一声,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假寐。 暴君靠着她睡觉?柳安安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有点,有点奇怪。 好像从昨日落水之后起,暴君就一直有些奇奇怪怪的。 想起这个,柳安安忍住心中打扰到暴君的惶恐,干涩着问。 “公子,我们落水后,不知道……” “等。” 褚余懒洋洋打断她的话。 一切都是他早早布好的局。 那些刺客也好,随从也罢。 只是柳安安的存在让定数变成了未知。 计划中的万无一失,如今已经彻底没有了把握。 一天一夜过去了,到底是谁会先找到他,一切都是不定数。 这样更好。 全部都在掌控之下,多么的无趣。 现在事情反而有趣多了。 不算全是浪费。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人如猫似的没了骨头懒洋洋。 柳安安起初还有些不安,僵硬着背不敢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慢慢放松了肩背,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草垛子门被拍响的声音。 柳安安睡意朦胧睁开眼。 耳边,是暴君好整以暇的低语。 “你猜,来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猜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褚余:我猜她对我情深义重 红包包来呀 第15章 来的是谁? 柳安安的心脏表示,她根本不想知道。不敢猜,不敢去想来者何人的背后。 万一是那些放冷箭的刺客,现在一个伤病的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暴君,这不是让人来包饺子的吗。 她刚睡醒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大的刺激! 柳安安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手指攥紧了褚余的衣袖,声音的语调都快成十八弯。 “来、来的是、是谁?” 农舍的院门不过是薄薄一层的藤木捆绑在一起,平日里连个翻墙的人都抵挡不了,这会儿外面无论是谁,还肯敲一敲门,算得上高看这扇门了。 柳安安前面话音落,身后的木头门就被推开了。 她闭紧了眼睛。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刻了! “属下来迟,还请主人责罚!” 膝盖跪地的统一声音听得柳安安耳朵一疼,却心中一下子安宁了。 太好了!来得是暴君的人!她还有活路! 柳安安激动不已,回过头打算和来人进行一个激动人心的碰面。 她一回头,跪在烂泥土地上的三五个侍从齐刷刷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锤进泥土里,视线最高位置,撑死了就是地面上的一颗土渣。 而柳安安坐在褚余的怀中,连脚尖都没有挨着地。 他们连目视她鞋尖的资格都没有。 等侍从们都低下了头,褚余收回视线,把怀中人的头按回自己肩膀。 “现在安心了?” 柳安安松了一口气,靠在褚余的怀中都不怕了,眉眼一弯,嘴角上扬。 “安心了!”就连声音都轻飘飘高了个度。 褚余嘴角牵了牵。 昨日的一场骚乱,彻底打破了原本该有的安排。 无论是姜刺史还是下面的属下,急得都快全部跟着投河。亏着杨恩成来得快,暂且稳住了局面。 丢了主子可不是个小事,调借了不少人力,挨着河流两侧一一搜寻,还派了两艘船在河中喊人打捞,生怕主子命丧河水。 这是分出来的一个小队,只有五个人。进山下水搜寻了将近六个时辰,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里找到了主人。 还有主人怀里的那个……颇受宠爱的小妾。 小妾柳安安后知后觉,从褚余怀里红着脸爬下来,半响那股子羞意都没过。 事态紧急,没有人留给她准备时间,马匹牵到跟前来,侍从请她上马。 另一面,褚余已经轻松牵着缰绳翻上马背。 高头骏马低着头在柳安安的面前,等着主人骑上去。 柳安安犯了难。 这匹马马背都比她高了,她根本够不着。缰绳塞到她手中,她也踩不到马镫啊。 马镫的高度,是柳安安努力抬起腿,在保持不摔跤的情况下,怎么也够不到的。 侍从也不敢再一旁扶,只能两个人围在两侧,怕她跌到。 柳安安站在那儿没法动,盯着马镫,又看了眼马鞍。 褚余骑着马哒哒两步过来,垂眸扫了眼望马背兴叹的柳安安,垂手一把拦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将人放在自己的身前。 柳安安落入他的怀中,然后一愣,微微探头。 啊,视觉上,她高了好多好多! 原来坐在马背上是这种感觉! 柳安安抬头。她个子小巧,和男人同高度坐在马背上,她的头顶也只能抵着男人的下巴。 男人的手圈在她的腰间。 柳安安腰一下子吸住气,颤着想要躲开,没躲开。 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手掌落在她腰侧,有些奇怪。又有些紧张。 柳安安总有一种错觉,暴君对她的腰,很有兴趣。 过去也好,今天也罢,他好像对于捏她的腰,充满了新鲜感。 褚余的手掌在柳安安的腰间捏了捏。 柳安安屏住呼吸,尴尬的发现,她可能不是错觉。 被捏了腰,换做是别人,恐怕她能转身一耳光扇过去,再想法子好好惩治登徒子。但是,捏她腰的人,是暴君。 柳安安庆幸现在是在马背上,不然她可能还得主动露出腰来,谄媚的问暴君,捏的可还舒服,手感还过得去? 诚惶诚恐,请君品尝。 还好,褚余也知道是在外面,现在局势不明,没有给他闲暇的时间。他的手松开,只勾着她的腰固定住,单手牵着缰绳,驱动马匹。 小村庄很快被抛在身后。 这里已经是很偏远的地段,离开村庄,就是道路荒凉的野外,只有一道还长着野草的泥土路,来往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柳安安坐在马背上,浑身僵硬的发疼。 她背上有伤,不敢往暴君的怀中靠,就算没伤,她也不敢啊。 马鞍就这么大,男人占去了大部分,她只能挨着一点点,坐得很不舒服,马跑快一点,还颠簸。 柳安安坐得好难受,她手抓着马鞍,甚至有种想要跳下去自己跟在后面在走的冲动。 “不舒服?” 头顶,男人的声音问道。 柳安安抬眸,只能看见男人的下颌。 她声音细细地。 “背、背不舒服。” 没有一个支撑点,她已经僵硬着坐了许久。 “唔……” 男人搂着她腰的手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抱起来,然后凌空了一瞬,柳安安再次落入他怀中时,已经从背对着他,变成了侧对着他。 她的手臂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褚余的手顺着她腰肢缠着她,错开了她背上的伤口,而她能侧躺在他怀中。 有了依靠的支撑点,也不会碰倒伤口。 柳安安脑子一下子就嗡了一声。 暴君……暴君这是在……迁就她? 迁就? 迁就她??? 柳安安张着嘴努力抬头。 角度问题,她还是只能盯着男人的下颌线发呆。 柳安安心中有种骚动。 她要是抬起手,碰一碰他下颌线的边缘,会不会摸到一张人|皮面具的撕口? 暴君不对! 他不像是真的! 柳安安有绝对的自信怀疑,这个主动迁就她的男人,可能是个假的! 不然暴君怎么可能会体贴她?! 没错,那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感觉,就是这个她都不敢想象的词! 这个怀里不能久待! 柳安安毫无被体贴后的感恩,只有快要吓到竖起来的头发丝。 快到正午,烈日当头,泥土路一点遮挡都没有,底下侍从请示能不能在一侧树林稍作遮阳,等密云遮挡后再启程。 褚余手在小姑娘僵硬的腰间捏了捏。 同意了这个决定。 道路一侧的稀疏小林子都是野外生长的各种树,粗细不一,地面一脚踩下去,都是软软的泥土,还有虫蚁爬过。 柳安安脚一落地,立马提着裙子走到褚余的对面。 树荫下,柳安安抬手扇了扇风。 侍从们已经手脚麻利在一块石头上铺了一件衣衫,请褚余坐下后,又是递水袋的,又是打扇子的。她倒是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地方。 瞥了一眼,柳安安收回视线。 “过来。” 坐在石块上的男人朝她勾了勾手指。 柳安安赶紧颠颠儿上前。 不知道这位暴君,是要她帮忙打扇,还是捶腿按肩? “公子?” 她上前两步走到褚余跟前,然后行礼。 男人手中的水袋已经拧开了,递给她。 柳安安稀里糊涂接过水袋,下一刻,男人又把油纸包着的糕点也塞到她怀中,然后抬起下巴。 哎? 柳安安抱着这些,心中有个震惊的想法。 暴君,暴君该不会是怕她渴了饿了,给她的吧? 刚想到这个,柳安安赶紧摇头。 不对。怎么能觉着暴君和常人的想法一样呢!他肯定有别的用意! 心里想了许多,最后柳安安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可能。 她提裙蹲在褚余的面前,打开油纸包,用手指捏着一小块芙蓉糕,递到褚余的唇边。 “公子,请。” 她满脸通红。 给别人喂食这种事,她从三岁之后就没有做过了! 比起她的羞赧,褚余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垂着视线意味深长看着她,盯得她脸又红了几分,然后十分淡定低头,轻轻在芙蓉糕上咬下。 褚余低下头,侧着脸,因为角度关系,他几乎是闭着眼的感觉,薄薄的唇衔着芙蓉糕,是一种十分安静又温润的恬淡。 柳安安看了一眼,心虚地移开视线。 这是暴君!天地共主!哪怕,哪怕长得再好看,也不是随便勾|引人的小白脸!不要看了!万一被暴君发现她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一揪揪,垂涎他的美色,她怕是要死! 顶着无比的羞耻,柳安安给暴君伺候着用了糕点,喝了水,然后吃饱喝足的褚余淡淡吩咐了一句。 “剩下的,你吃吧。” 被赏了吃剩的食物。 其实也不算剩。褚余吃得很少,绝大多数都被剩了下来。 而且柳安安是真的饿了,得到这个赏赐,乖乖坐在一侧吃饱了,喝好了,心满意足收拾了残渣。 “公子,我想去洗洗手。”柳安安摊开手,满手都是糕点的残渣。 褚余的手很干净,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柳安安的指尖进食,没有沾到一丝。 手脏了肯定是要洗,但是只是其次,主要吧,她是想去旁边的河水里泼一捧水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让自己清醒清醒。 褚余颔首。 不过两步路的距离,柳安安总觉着背后有个视线盯着她。 是暴君吧…… 这个感觉……和之前比起来奇怪了不止一点两点。 看样子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柳安安小心翼翼踩着软乎乎的泥路,提裙蹲在河水边。 河水冰凉,好舒服。 她脸上露出惬意的放松。 在水里冰过的手降了温,她认认真真在自己后脑勺额头拍了拍,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今天产生了好多奇怪的念头,那些念头一点都不适合放在暴君的身上,接下来可一定要清醒一点,不能再用常人的方式去揣测暴君了。 柳安安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决定等一等要不旁敲侧击问一问暴君好了。刚起身,眼前一黑。 一张带着浓烈刺鼻气味的帕子捂住她鼻口。 “抓到了!” 昏迷前一刻,柳安安只听见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怀疑这个暴君是假的。 褚余:我怀疑她脑子是坏的。 红包包继续撒~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第16章 小的时候,义兄还在上学堂,三五不时就带些话本回来,郡主姐姐是从来不喜欢这些的,只要发现了,准要告诉给王妃,然后让义兄好一顿挨骂。义兄倒是学着聪明,每回都把话本塞给柳安安,说她是义女,王妃不会打她。 王妃也的确不会打她。只是告诉她,这些话本里写的都是真的,要少看。柳安安答应的时候,已经看了许多了。 而其中她最喜欢的,莫过于江湖游侠啊,行侠仗义的话本。里面说,作奸犯科之徒,总有一张浸了迷|药的帕子,想迷倒谁就迷倒谁。 柳安安醒过来的时候,心中感慨,原来义母说的是真的,话本里的都不是骗人的。世间真的有一张浸了迷|药的帕子,她被迷晕了。 去河边洗手的时候,还是正午的模样,这会儿她嘴里咬着叠好的帕子,头朝下似乎是被人抗在肩膀上,一路颠簸中,她眼睛里都要冒金星,只勉强努力抬头看了眼,太阳已经快要西斜。 头好痛。 柳安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能在暴君的身边掳走她的人,定然是暴君的敌人。而且这人,必然是技艺超凡。 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掳走了,她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怕不是要被这人直接抹了脖子。 死可以,但是她只想过死在褚余的手里,死在别人手里,她怎么能不甘心。 柳安安决定识时务一点,生怕嘴里咬着的帕子掉了,一口糯米小牙咬得紧紧地,偶尔抬头瞄一眼,晃得东倒西歪的背后,两侧的痕迹。 心中默默记了没一会儿,她痛苦地闭上眼。 什么都记不住! 完了,死在外面,连个回去的路都记不住,做鬼以后难道要当一个漂泊流浪的孤魂野鬼吗。 绝望柳安安被放下来的时候,一动不动,宛若死鱼。 “老大,我找到暴君了!” 扛了柳安安一路的男人体力十足。从正午扛着一个少女,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放下人来还精神抖擞,嘴巴叭叭叭。 柳安安随意睁开眼。 密林,潮湿,黑压压的,阳光都被拦在了外面,留下来的就是阴森。 很符合杀|人抛|尸的现场。 杀|人抛|尸现场还有几个黑衣男人。背着弓箭的、提着长刀的,黑色布蒙着面,一看就是贼人。 想必是那些在扶柳堤下手没有得逞的刺客吧。 想不通,刺杀暴君就刺杀暴君,为什么辛辛苦苦把她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绑了来。 还真有人替她问出这话。 “这个丫头怎么回事?” 穿着一身有别于其他人黑衣的瘦高男人,大马金刀坐在那儿擦着长刀,看见被扔在地上的小姑娘,起身过来用长刀的刀鞘戳了戳柳安安后腰,疼得她嘶了口气,不敢醒过来,继续装昏迷。 “遇上暴君不取了他的狗命,你大老远弄来一个小丫头?”首领似乎也很不能理解,口吻充满了恼火,“难道是暴君的女儿?!你觉着能威胁到那个没有心的男人?” 柳安安心中默默附和。 她不是暴君的女儿,但是名义上来说,现在也是暴君的妾,算是他的女人……但是,想要用她来威胁暴君,不是她妄自菲薄,实在是,根本无法想象暴君会为了她来涉险。 他不亲自动手杀人,或许是他的仁慈,但是她被人绑走杀了,他可能也就是让杨恩成再找一个乖巧的,在身边伺候吧。 “不是,老大,事出有因啊!而且她是暴君的女人!” 那个高壮的男人赶紧解释。 “我一个人去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痕迹。但是那个暴君贼得很,身边好几个侍卫都围着,根本不能靠近。就这个丫头落了单,我想着,空手而返总不行,好歹也要带回来了个什么吧。” “咱们之前不是也得到消息,说是暴君身边带了一个女人吗,说是他的小妾,宠爱有加,走哪儿都带着,时时刻刻都服侍在身边。暴君之前身边连个雌蚊子都没有,他身边能容得下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他的妾,定然是让他心中喜欢的,而且老大你想啊,这女人睡得久了,肚子里要是揣了个娃娃也说不定。那暴君就算不来救他女人,总要救他娃儿吧!” 高壮的男人还挺沾沾自喜,觉着他计划周密。 这群黑衣人的首领皮笑肉不笑用长刀刀鞘拍了拍他的脸。 “你想得还挺多啊。” 忍无可忍,瘦高的首领有些暴躁。 “你抓她干嘛!你就算是冲上去决一死战,还能弄死几个侍卫,我们下手的机会还大一点!你绑个小女人回来!绑她能干嘛!她在那个暴君身边还是个负担,而且她留在暴君身边谁都不知道她还能活几天,你绑一个将死之人回来,你还想要我夸你吗!” 首领长刀刀鞘又拍在柳安安的后腰上。 “醒了就别装死,睁眼!” 柳安安疼得眼泪花花,硬生生憋回去了才睁眼。 她对上那个首领的视线,飞速挪开视线。 这个首领的眼睛,有些可怕。比起暴君内敛的危险,他就像是一头狼,饿得绿了眼珠子,随时游走在肆意妄为边缘的凶狼。 柳安安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反应快。 “好汉,”她发现首领的眼神不对,又换了个称呼,“英雄。” “英雄,你说的没错,绑了我毫无用处。公子根本不会为了我找回来的。我就是一步废棋。”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诚恳一些。其实也不用努力,她心里很清楚,暴君是不会为了她涉险的。她不但是一步废棋,还是一步死棋。 首领蹲下来,单手把自己垂在脸侧的细发辫甩开,用手背拍了拍她脸颊。她敢怒不敢言。 “你是他的女人,他不来救你,你也一点怨念都没有?” 柳安安脑中似乎短暂冒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念头,那个念头还没有成型,就被自己打散了。 然后她口吻真诚道:“英雄,公子是大人物,从来不拘泥小节,像是我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大人物怎么会放在心上。小人物又怎么真的敢奢求呢。” “没有怨念,也不会怨念。” 只有期待了,才会因为期待落空而失望产生怨念,她怎么敢期望暴君来救她。 所以,她真的没有怨念。 “哟,倒是个可怜小丫头……我看你长得很好看,也细皮嫩肉的……”那首领语气还算客气,“你也挺倒霉的,撞上我傻兄弟了。小姑娘,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废棋,要你没用。” 意外的好说话? 柳安安心中生出希望,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 “那,那你能放过我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求活命!放我走就行了!” “哦?……”首领沉吟,对上柳安安充满生的希望的眼神,黑布下,他嘴角勾起,“不行。” 不但不行,柳安安心惊胆战地看那瘦高的首领用长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出来。 那个坑,大小刚好能填进去一个她这么大的少女。 柳安安真的害怕到腿软,哭都哭不出来。 “英雄……饶命啊。” “小姑娘,”首领挖了坑,蹲下来,笑眯眯地,“你长得很好看,我也舍不得就这么杀了你。你看,你男人不会来救你,你要学会自救才行。” “这样,我给你一个自救的选择。你看,你是过来给我当妾呢,还是我把你填进去埋了呢?” 柳安安浑身一哆嗦,视线对上那新挖出来的土坑,心中纠结了好久,然后咬紧牙关,侧过头。 “麻烦,麻烦埋我的时候,替我立个碑。” 她不想死,但是她也不想去给别人当妾。 给暴君当妾,是义父的遗愿,是义兄放在她身上,整个镇南王府的期望。她不能对不起家人。但是要让她去给别人当妾,她宁愿睡在这一抔黄土里。 “呵,呵呵……有意思,给那个要命的男人当妾都愿意,不愿意为了活命给我当妾。” 那首领也果断,站起身,拔出长刀。 “你长得是很好看,不过无所谓,好看的人多得是,杀了你,我最多就是有点可惜。小姑娘,死后记得你这条命,是因为你心中的褚余而死。” 她心中才没有暴君! 柳安安一声惊呼压在嗓子眼,长刀直接挑起她被绑手的绳子。 她人小体弱,轻飘飘的,居然让那人直接用刀尖凌空挑起,甩到泥土坑中。 吃了一口泥土,柳安安呸呸呸三声过后,悲从中来。她吃一口泥土算得了什么,马上就要被活活埋了! 活埋!想了自己很多种死法,但是柳安安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死,居然是活埋!还是和暴君毫无关系的死法! 放弃挣扎的她躺在泥土坑地,宛如一条死鱼。 来世,她一定要是一个普通小姑娘,远离危险人物。 一捧泥土,撒了下来。 柳安安闭上眼,屏住呼吸。 爹娘,义父,我来了。 第二捧哗啦撒下来,劈头盖脸淋了她一身。 那个人,真的不会来救她,不要想了,不可能的……安心等死吧…… 柳安安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有等来第三捧泥土。 泥土坑上面,吵杂了起来。 她努力挤了挤眼睛,把眼帘周围的泥土抖干净,靠着双腿好不容易坐起来,脑袋顶正好冒过坑边。 她的视线中,那群黑衣人已经提着弓箭刀剑和人拼杀了起来。 而另一方来人,赫然是穿着侍卫服的十来个侍从! 前不久被迫分别的暴君带着那些侍从,真的追上来了! 充满煞气的高挑男人手持一柄长刀,轻而易举将挡在面前的人劈倒,血溅到他的脸颊,那双幽黑的眼中暴戾难藏。 他来了! 柳安安的心,骤然跳动。 他居然真的来了! 一万种不可能劝说自己过后,他居然是那最最最不可能的可能! 一下子,努力按压在心中的委屈冒了出来,柳安安一张嘴,眼泪就浸湿了眼眶。 “……公子。” 柳安安双手被绳子捆着,可她还有脚,不知道哪里来的动力,支撑她硬生生从坑里爬了出来,满身泥土,脏的像个泥巴人。 她眼泪啪嗒啪嗒地,被人绑架,被人威胁,差点被活埋,她都没哭,可是暴君来救她,她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就像是遇到危险后躲到大猫怀中的幼猫,安全了。 暴君提着一把刀,在厮杀乱战中犹如闲庭信步,挑开碍眼的阻碍,一路畅通走到她跟前来。 柳安安激动地抬起头,张嘴。 “公子……啊!!!” 男人伸出没有血迹的手,提起她的后衣领,然后,把人轻轻一丢,扔回泥土坑里。 在坑底摔得七荤八素的柳安安:“……”刚刚发生了什么? 感动和眼泪在短短一霎不见了。 哎???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暴君见自己丢人了,打算亲手活埋她吗! 那种心中无比的悲怆涌上心头。 所以,暴君不是来救她的? 只是……只是追杀这些人嘛? 柳安安难过地吸了吸鼻子。明明这才是对的,可是一瞬间,她居然有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觉着,暴君是来救她的。 为什么,居然有点难过…… 褚余提着一把刀,站在那浅浅的坑边,牢牢守着的背后,是从他身边被绑走的小姑娘。 他的刀尖滴着血,笑意几分薄凉。 “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杀。” “想杀她,你们也配?” 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轻飘飘砸进柳安安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男人,独占欲强得吓人。 红包包撒花花,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 第17章 刀剑在夕阳中像是被鬼魅附身,幽黑的倒影带着血色交织,金属碰撞的颤栗,以及夜风的寒冷。 柳安安头顶一切的声响都与她无关。 她被捆着双手,躺在浅浅的土坑里,安全的像是在一个堡垒中,一点血丝都溅不到她。 树林里的打斗趋于平静,柳安安的心也跟着沉淀。 有暴君在,她是安全的。 这么一想,她心中轻松了一大截。 然后,眼前一黑。 * 再次睁眼的时候,柳安安十分庆幸,抬头看见的是她卧房中床榻上的莲花帐。 丫鬟哭肿了眼,端来温热的茶水请她喝下,一个劲儿后怕。 好端端带出去踏青,两天了才回来,还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姑娘,你都不知道,你被楚公子抱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没气儿了!吓都吓死我了!” 丫鬟拍拍胸口,一脸惶恐。 柳安安撑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小衣,闻言猛地一扭头。 “抱,抱回来?!” 她昏迷的过程中,固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她也不敢奢求,自己是能被抱回来的。顶了天,让府里的丫头婆子来背她就是不错了。 暴君居然,亲自动手? “可不是!” 丫鬟提到这个,眼睛一亮。 “小的焦急姑娘,一直守在后门那儿,正好杨少爷带人出去接,说是楚公子和姑娘回来了!小的就去接姑娘。姑娘当时是在马车中,楚公子亲手把姑娘抱了出来,然后给姑娘盖了个斗篷,一路从后门抱到房间里来的。” “楚公子不愿让别人沾姑娘,小的就在旁边,都没有插得上手。” 柳安安听得一愣一愣。 心中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是不是暴君对她过分仁慈了? 居然亲手抱她回来。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而且还是楚公子吩咐让杨少爷去找个医女来,给姑娘瞧伤。楚公子对姑娘的伤了如指掌,还叮嘱小的要照顾好姑娘。” 丫鬟满眼都是欣喜:“姑娘,楚公子对姑娘真好,瞧着可上心了。这一次出去,想必楚公子很满意姑娘吧。只是不知道这些伤……总不至于是楚公子弄得吧?”说着说着她又不确定了。 了如指掌……柳安安揉了揉发红的脸蛋。 “别瞎猜,意外罢了,和公子没有关系。” 生怕丫鬟继续一口一个楚公子,她赶紧回避这个问题,轻描淡写扯开话题。 “公子心善而已至于你说这么多吗……我睡了多久?” “三天了!”丫鬟被带走了话题,老老实实比划了一下,“姑娘刚回来的时候浑身烧得厉害,大夫说姑娘伤口见了水沾了泥,情况恶化,导致姑娘起热难退,用药了三天,姑娘才退了烧。” “姑娘也别动,你身上的伤都还敷着药呢,起身略走走可以,不能出门去。” 柳安安睡了三天,浑身都睡疼了。且不说还有一身的伤,走几步都疼得龇牙咧嘴,最后还是放弃,回到床上老老实实养伤。 亏着丫鬟是个出门的,来来回回打听了不少事,给她喂药时,顺便将那些新鲜事说来给她听,权当解闷儿。 就在柳安安出门踏青的当天,拜恩寺住持重病,说是要送去找什么神医,结果走到半道上,遇上一处山林起火,给困在里面,烧了个半死。 而那处山林火势太大,烧了半个山头,官府的人好不容易用了三天时间扑灭了火势,如今派了官兵驻守在那边,来往行人都要绕道。 “亏着姑娘运气好,那条路距离姑娘回来的地方不远,若是楚公子走了那条道,姑娘怕不是又要受伤了。” 柳安安觉着不会。官府的人,和暴君肯定是有联系的,那他不会主动去危险的地方,跟着暴君最安全。 “那神医呢?” 柳安安的重点都在这里。 “哦,神医啊,听说也烧伤了,被官府的人接走,妥善安置了。” “都是姜刺史亲自安排的呢。” 柳安安听到这,忽然想到:“姜刺史可有受伤?” 丫鬟似乎是不知道他们在外受袭的事情,只当是意外,还有些纳闷儿。 “姜刺史没有受伤,只是找楚公子找得急,可能焦虑过度,听杨少爷跟人提起,说是如今也住在杨府来,喝药调理呢。” 那杨府还真是热闹。 柳安安一个女眷,和外面的人没有什么联系,她又是在养病,杨府的女眷都没有来打扰她,让她安安心心养了七八天。 这几日,杨府给柳安安的膳食明显提升了不少。每日汤汤水水,补身体的来回换花样,吃了七八天都没有一样重复的。 柳安安觉着,这么吃的话,她还能继续养病半个月。 不过医女来给她瞧了伤,确定都好了,第二天,前院就传来话,请柳安安去正院里一趟。 穿戴整齐,柳安安照了照镜子,然后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她隐约有种错觉,她好像长胖了。 这种隐约的错觉在见到暴君后,变成现实了。 时隔多日没有在暴君身边伺候,柳安安踏过门槛时,心中还有些新鲜。 那个男人早就换去不属于他的粗麻长衣,一身玄青长衫,衣领摆角绣着的图纹金丝闪烁,又是那副高高在上冰冷不得靠近的淡漠。 长案点着香炉,一袅青烟缓缓,男人手持朱笔,抬眸看了进来的小姑娘一眼。 然后,他沉默了,放下笔捏着自己下颌,眼神里透露出了一种淡淡的不解。 “你胖了?” 柳安安刚行礼,迎面爆头一击。 她吸着肚子。 “这几日养伤,似乎吃得多,动得少了些。” 而且她才十五,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多吃少动略胖了点,也,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吧。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尤其是在她的腰间停留,然后满意地挪开。 他合上掌中奏章,朝小丫头扬了扬下巴。 等她上前,褚余递给她纸笔。 “遇上什么,写下来。” 柳安安接过笔,小心问:“可是那一日,我,我被掳走之后的事情?” 褚余颔首。 柳安安老老实实写了下来。 只是在和那个首领对话的过程中,她稍微涂改了两笔。 把自己根本没有期待的心,改成了万分期待。 怨念什么的,自然是不敢,悄悄从对话中删改了去。 等墨迹干,褚余浏览时,前面的一目十行,本想知道的是那群人可有在她面前走漏痕迹,好抓住把柄,偏目光被其中两行字给吸引了。 绑她的人问她,可期待他来救。她的回答斩钉截铁,是公子一定会来救我。 一定…… 而其后,她更是拒绝了自己活命的机会,也不愿给那人为妾。 褚余弹了弹墨迹干掉的纸张,抿着唇角。 小姑娘好像还挺担心地,眼巴巴站在那儿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了,立马扬起一个笑脸。 憨憨的。 傻丫头,让人绑了连对方是谁都弄不明白,差点死了,都还稀里糊涂的,写给他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对话,话里话外,全惦记的是他。 一个人,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你此次让人掳走,当真是丢了我的脸。” 褚余放下那张纸,语调平平对她说道。 “是我错了,公子,对不起。”柳安安一听这话,立马低下头颅,老老实实认错。 “是要罚我吗?” 下一句,要给她身边配两个守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让小姑娘自己堵了回来。 褚余盯着她。 惩罚…… “你说,该怎么罚?” 柳安安拧着眉头。 这是可以自己挑选? 最近的暴君好像很好说话…… 柳安安心中升起希望。 “那,那你打轻一点哦。” 小姑娘伸出细白柔软的小手,闭上眼侧过头,怯怯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今天少一点吼! 红包包继续~宝宝们请多多留言撒~ 第18章 近日杨府气氛有些紧张,柳安安小院外,多了两个小厮一个婆子。 粗壮的婆子且不提,那两个穿着杨府下人衣服的小厮,她分明记得在暴君的侍从里见过。 如今却是来给她磕了头,说是跟在她身边伺候。 柳安安开始还犹豫在想,是不是暴君把人送来保护她的。 毕竟前些日子,她都送上门了,伸出手挨打,那人也只是……轻轻在她掌心拍了一下。 不重,甚至有些玩笑的意思在其中。 她总觉着自己在暴君跟前的待遇,比之一个月前,好太多太多了。就连暴君派人保护她这种都敢假想。 而且…… 这些日子,暴君都不让她在书房里伺候,只每日唤她去,问问她伤势好得如何。 养了大半个月,柳安安身上的伤基本都好了。 今日她去书房,行礼后等暴君继续问她伤势,没料着,暴君从长案上扔过来了一个东西,直接落入她怀中。 柳安安手忙脚乱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张请柬。 “公子?” 她有些疑惑。请柬的上封,是姜刺史。 “三日后,你随我去刺史府赴宴。” 褚余又扔了一样东西过来。 柳安安这次反应快,一把接住。 却是一把钥匙。 “让杨夫人带你去东跨院,自己去挑选。” 柳安安捏着钥匙,有些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暴君真的是霸道,住到人家家里来,还把人家的钥匙都拿来。 还给了她。 当日过了最热的午后,杨夫人如约而来,带着比上次更亲热的笑,挽着柳安安的手,请她去后院的东跨院。 说是东跨院,钥匙开了门,里面的布置不像是住人的,反倒是放了些东西。东西不算多,许是知道有人要来看,所有的柜子箱子全是打开的。 门一开,杨夫人让开位置,笑吟吟请柳安安详看。 “这些都是前段时间,姑娘养病的时候,公子特意吩咐给姑娘的。我比姑娘年长几岁,就自作主张,替姑娘选了布料绣花,做了几身衣裳,姑娘瞧可还有看得上的。” 一间房子,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斗柜子和几口箱子,开着的,都能看见颜色花纹各异的不同衣裙。 柳安安眨眨眼。 往日在王府,她可都没有见过这种多套成衣挑选的场面。 义母说,小女儿家不能挑选,会折了福气。一般都是做好后,请嬷嬷专门送来给她。 能自己在这么多衣裙里挑选的机会可不多呀。 柳安安眼睛亮晶晶的。 再听杨夫人说,是公子吩咐的,她耳廓有些微红。 这、这想必就是小妾待遇了吧。 那她可不能辜负暴君如今对她温和的态度,随他出席,可不能给他丢脸。 秉着这个想法,柳安安认认真真在其中选了一身衣裙。红襦黑裙,与她往日打扮不同的气质。 杨夫人亲手替她簪发,鬓间簪着根金步摇,看起来成熟稳重些。 打扮完毕,柳安安想了想,从箱子里找出来一根金红刺绣的宫绦,束在腰上。 暴君,好像很喜欢她细腰的模样。 嗯,她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那就,那就稍微迁就一下他的喜好吧。 * 三日后,柳安安随着褚余的马车一起出发。 她上了马车,乖巧行了礼,刚坐下,褚余手中的茶碗就放回小几上,眼神落在她腰间,晦暗难辨。 “腰上怎么系上东西了?” 小姑娘的腰肢本就细。前些日子说她胖,别的地方稍微有肉了些,腰肢依然纤细如旧。如今她穿着齐腰襦裙,黑色的裙头绣着花瓣,紧紧勒着腰肢最细的一圈,上面绑着一根金红色的宫绦,垂在她裙身上。 引得他一抬眼就只能顺着看到她腰。 这样可不太行。 “就……就……好看。” 柳安安低着脑袋,手指绞着宫绦。 她才不能说,是为了讨好他。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 “解开。” 男人的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柳安安猛地抬头。 她听错了?为什么要让她解开宫绦? 哪怕只是腰间系着的一根宫绦,可是女孩子家家身上的衣饰,怎么就能随便解开。 当着他的面解开腰间的宫绦,和当面宽衣解带有何区别! “不要。” 她第一次,怂怂的小声反驳。 拒绝暴君,这可不得了!她时不时悄悄抬眸看,小心警惕对方会不会把她扔下马车。 褚余似乎嘴角翘了翘。 然后。 他直接伸手落在她腰间,捏住宫绦的一条,轻轻一拽。 “啊!” 柳安安反应慢了一刻,那根宫绦瞬间从她腰间解开,落在他的手上。 细细的一根宫绦在男人的掌心把玩,让柳安安瞬间红了脸。 她咬着下唇,急得想要抢回来,对上男人的视线,脑子清醒过来,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盯着那根宫绦,瘪着嘴生气。 刺史府今日设宴,宴请的不只是褚余,唯独褚余的马车停在正门,常年关闭的刺史府大门两侧开启,姜刺史亲自前来相迎。 姜刺史见到杨府马车,提着衣摆走下台阶,恭恭敬敬一拱手。 “多谢楚公子赏脸,寒舍今日蓬荜生辉。” 姜刺史弓腰伸手,等褚余从他面前走过时,一根金红色的宫绦在他腰间轻晃。 姜刺史不着痕迹揉了揉眼睛。 他看错了? 柳安安满脸通红,低着头心虚地给姜刺史行礼,生怕被问,脚步匆匆。 刺史府很大。设宴的地方在前院。来往的宾客大多已经在筵席落座。 左边是花圃,右边是假山流水,石板小路来往仆从穿梭。 男客和女客分作两处,女客在花圃的另一侧。 柳安安气鼓鼓跟着暴君走到一半,就被丫鬟拦下来,请到另一侧了。 一路走来,香粉味浓郁。 女客这边的布置比之男客处,要精细上两分。筵席之间各有趣味,入座的都是各家女眷,刺史夫人一一问候谈笑,请入席间。 柳安安被丫鬟领着走来时,年过四十的刺史夫人笑容僵了僵,然后上前来,语气敷衍。 “柳姨娘吧,瞧着是个标志美人,快些坐。” 柳安安给刺史夫人笑了笑,第一次被喊姨娘,她心中有些怪怪的。 女客的筵席安排。主位是刺史夫人,右侧单独设立了一个位置,如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其余座位大多坐着盘了发的夫人们。 柳安安顺着刺史夫人手指的位置,是女客最外边,靠近来往小路的角落。 那儿的左右和对面,都坐着比她大不了两岁,烟视媚行的女子。 她入座后,右侧的粉腮女子抬袖侧过脸来看她。 “你就是楚公子的妾?京中贵人的妾,果然和我们不一样。柳姨娘长得真好看,让人怜爱。” 说了话,柳安安才知道,左右和对面的,都是妾。 前面盘了发的,穿着端正些的,都是正头娘子。 柳安安捧着茶碗小口润唇。 妻妾有别,这样安排挺好。就是她有点点臊得慌。 刺史夫人右侧的姑娘在给夫人们表演茶艺,柳安安坐得远,看不清,只听右侧那个粉腮女子喋喋不休,说是姜夫人的娘家侄女,许是年纪到了,现在一直推出来见客,等着有哪位夫人相中了前来提亲。 柳安安摩挲着茶碗。 其实,她还未及笄时,义父也曾说过,等她及笄后,他亲自选些人来,让柳安安亲眼相看,挑一个如意郎君。 她垂下眸。 如意郎君是没有了。她也不是正头娘子。 前面的夫人们在说笑,只坐在最后的夫人一直跟前侧的夫人说话,不曾搭理身侧的那个妾半句。而几个妾,都围着柳安安讨论她的衣裙金步摇。 隔着矮矮花圃,对面的男客已经推杯换盏,柳安安悄悄抬头,瞧见褚余坐在主位,姜刺史在侧陪坐低语,他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听着。 柳安安悄悄嘟起嘴。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前面不知道在说笑些什么,忽然,那粉腮的女子推了推她。 “州判夫人叫你!” 她抬眸看去,和姜夫人坐得很近的一个夫人的确在看向她,打量的视线,令人不喜。 那夫人抬高了声音。 “柳姨娘,我家的妾今日没带,你过来,给鱼去个刺。” 筵席间说笑声戛然而止。 柳安安捏着茶碗,错愕地睁大眼。 让她去给鱼剃刺?把她当丫鬟使唤吗?这位夫人好失礼! 她可不能去!去了,就给暴君丢脸了! 只是她还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急得涨红了脸。 花圃另一侧,坐在主位的男人一直漫不经心瞧着这边,见他的小姑娘都急红了脸,拒绝的话都说不出,轻哼了声,不轻不重放下酒杯。 “姜刺史,我家爱妾吃鱼不喜刺,给你夫人个脸面,让她伺候吧。” 两处筵席彻底静寂下来。 一张张错愕的脸,惊讶的眼神,齐刷刷落在柳安安的身上。 柳安安耳廓红了,她强行装作淡定,只心中按捺不住。 他…… 姜夫人大吃一惊,紧接着,姜刺史淡定起身拱手:“多谢公子赏赐,内子定会好好伺候柳姑娘。” 姜夫人却大吃一惊,下意识推辞:“州判董夫人伺候可好?” 褚余懒懒抬眸,那州判夫人已经呆如木鸡,眼神惶恐。 他轻嗤。 “她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有一点点被保护到,嗯,一点点哦 红包继续撒,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 第19章 当姜刺史夫人僵硬地跪坐在柳安安身侧,亲手替她剔除鱼刺时,刺史府的宴席,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柳安安偶尔视线扫向尴尬难忍的姜夫人时,略有歉意。 姜府小孙女也只比她小两三岁,姜夫人的年纪,做她奶奶都足够了。如果却因为暴君一句话,堂堂刺史夫人,只能屈尊来服侍她一个妾。 但是柳安安不敢拒绝。 发话的人是暴君。他是一国之君,他的妾被刁难了,找回来的面子是他的。而且听他的那意思,来伺候她,是姜夫人的造化。至于刁难她的州判夫人,连这个伺候人的脸面都没有。 柳安安给替她剃刺的姜夫人道了谢,咀嚼着鲜嫩的鱼肉,眼神飘向州判夫人。 她还站着。 许是不知所措,不敢落坐。白了脸,惊恐地来回打量柳安安姜夫人,以及男客那边。 男子的席面,许是州判大人忍不住,主动端了酒杯上前。 “楚公子也该知道,我家中小女,两个月前曾拜见过楚公子,好好的姑娘出了趟门,回来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月有余。内子也是想到柳……柳姑娘和小女曾认识,才将她当做了小辈来对待。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楚公子看在我那可怜的小女面子上,饶过急糊涂了的内子吧。” 这一番话说的诚恳。席间太过安静,这话也飘到了柳安安耳中。 她这才想起来当初留到最后的,除了一个被赐死的姑娘,还有一个出身好的姑娘。原来就是州判府的。 州判夫人原来是因为这个…… 柳安安放下筷子,对姜夫人低语:“夫人,我这儿不需要伺候了,你请便吧。” 暴君刚刚只是说,请姜夫人来给她剃刺,这会儿鱼已经全部剃了刺,她就有理由让姜夫人离开了。 人家是堂堂刺史夫人,若是真的当做仆妇去使唤,就算暴君是一国之君,也怕姜刺史寒心。 柳安安觉着,她哪怕是个妾,现在也是一个懂事明理的好妾。 姜夫人松了口气,略带感激:“多谢柳……姑娘。” 姜夫人坐在柳安安身侧服侍,心如火烧的,多坐一刻,就难受一分,能早些离开,她求之不得。 等人离开,那边州判的话也得到了答案。 坐在主位的暴君只是漫不经心转着酒杯,薄薄的唇一掀,是几分薄凉。 对州判的话,没有半分回应。 州判弓腰站在他面前,额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局面一时僵住。 柳安安收回视线。这会儿已经不是什么夫人小妾的戏码,暴君和他的臣子,无论说什么都不是她能去想的。 这鱼新鲜又没刺,暴君还真有一点说对了。她还就真喜欢吃。 于是,不敢去关心‘国家大事’级别对话的柳安安,埋下头安心吃鱼。 正吃着,眼前阴影垂在她的眼皮上。下一刻,州判夫人深深屈膝行礼。 “柳姑娘,刚刚是我无状,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看在我那可怜的女儿份上,原谅我吧!” 州判夫人行礼时,一脸的懊悔和羞愤。与刚刚轻蔑又厌恶的模样,截然两人。 柳安安咬着筷子,下意识去看褚余。 男人端着酒杯,明明在看她,却在与她四目相对的同时,正大光明移开了视线。 他移开了视线! 把她明显请求一个决策的视线,给让开了! 柳安安慌了。 这,他不管她,难道是要她自己做主吗? 可是,这可是州判夫人,是他的臣子,地方官的女眷啊。 柳安安咬着下唇,到底不习惯一个年长她许多的夫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再加上那个并不知道有没有害过自己的州判姑娘,她犹豫了下。 “夫人请起。” 州判夫人得了她的话,这才直起腰。 堂堂州判夫人,在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妾跟前低头赔礼致歉,把自己的脸皮子往地上踩。自己一时嘴快,却让自己现在臊得无地自容。 接下来,左右两侧的妾都不敢跟柳安安说话了,姜夫人亲自来请柳安安,说是右侧那个位置,她娘家侄女身体不适已经回去休息,请柳安安去坐。柳安安可不想去给人家当猴子瞧,谢绝了。 这一顿筵席,除了褚余柳安安外,所有人都吃得十分艰难。 筵席过后,褚余要单独留下,让柳安安独自先回去。 临离开刺史府时,柳安安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众星捧月。 以姜夫人为首的一干正头娘子们簇拥着她,无一不是带着小心的笑,顺着她的话讨好着她。 这一趟姜刺史府做客,接下来三五天,杨府的门房天天都来柳安安的院子。 “柳姑娘安,今日又有姑娘的礼,是经历府夫人送来的。” 柳安安正在屋内练字,叹了口气放下笔,将挽起的袖子整理好。 “送去东跨院吧。” 从她回来后,姜夫人率先送来了整整一个妆奁盒,说是她在通州府出嫁的,之前没能见着她,有些遗憾,特意补上添妆。 添妆……柳安安心知肚明,她没有出嫁的礼,也和姜夫人没有那种关系,根本只是个由头罢了。 柳安安连接都不敢接,立即带着礼单去请教褚余。 “公子,今日姜刺史夫人送来了礼单,说是给我的……”柳安安含糊了句,“……瞧着都是很贵重的,怎么处理才好?” 褚余放下手中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接过礼单,却是问她:“送给你的什么?” 柳安安含糊不过去了,声音细细地:“……添妆。” 礼单上扫一眼,都是些珍贵的金玉珠宝,不乏一些稀罕的玩意儿。 算是出了血本。 褚余放下礼单,在礼单上勾画了几笔。 “给你的添妆……什么叫添妆?” 男人好整以暇,等着小姑娘的回答。 柳安安垂在两侧的手攥紧了衣裙。 脖子都有些泛出粉色。 添妆……添妆都是少女出嫁前日,闺阁好友娘家女眷来,给她的妆奁盒添置陪嫁的。 暴君当真不懂,还是故意戏弄她? “添妆,添妆就是……”柳安安没法给他当真详细解释,就含糊着,“女眷给……给小辈中女孩儿的礼物。” “当真如此?”男人背靠着交椅,故意压低声音,“若是让我知道你骗我……” 柳安安吞咽一下,慌慌张张打断褚余,迅速改口:“是娘家女眷给新嫁娘妆奁盒里的陪嫁!” 说完,她眼眶也有些微红。 姜夫人心知肚明她是怎么到暴君身边的,用一个添妆的名声不过是个由头。可是她一个连什么仪式都没有,青布马车被送进来的人,哪里有什么出阁宴,添妆这些。 这辈子都没有。 她曾经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出嫁之日,姊妹亲朋来庆贺她时,会是多么的热闹。 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要被拿来当一个由头。 褚余静静看着她。小姑娘好端端的,忽然就难受了。要哭不哭的模样,倒像是他欺负了她。 他把礼单还给柳安安,只是吩咐她送来多少收下多少。 “她们该孝敬你的,你只拿着。” 柳安安似懂非懂。 然后忽然想明白了。 以往她也曾听义父讲起过国家大事,其中就有国库空虚之时,帝王以各种名义,向朝中大臣搜刮钱财。她腹诽,姜刺史想要讨好暴君,何必让夫人用这种由头。 “说归说,有什么值得哭鼻子的。”褚余吩咐完,看着柳安安,语调平平,“这些东西算什么,做你的添妆也不知道羞辱谁。” “想要添妆,回京后给你添个够。” “到时候,你再哭给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不!我不想哭! 褚余:不,你想哭。 红包包撒~宝宝们请多多留言呀~ 第20章 柳安安这几日敏锐地发现,暴君近日来似乎忙碌了许多。姜刺史来往的也频繁,杨府上下的气氛,与往日大有不同。 这些日子,她也不敢去打扰,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绣一件小衣。 入了夏,通州府整个都如放进了蒸笼,热得人随时都是一身汗涔涔的。 杨府给她做的衣服是很多,但是,缺了一些贴身的。 柳安安不好意思提,只自己裁了两套细软的衬裙,做两身轻薄点的小衣。 手上有活儿,她什么时候都能静下心来。坐在窗下的小凳上,捻着线,吹着外面暖洋洋的风,细细在布上绣个花纹。 “姑娘!快点!楚公子来了!” 在门外守着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满脸差异与惊喜。 柳安安咬断手中线,错愕抬眸。 隔着双面绣插屏,男人刚跨过门槛,第一次,不,第二次踏足她的住所。 柳安安赶紧将手中的小衣塞入框篮中,又在上面压了两条丝帕。 刚做完这些,男人已经绕了过来。 天气炎热,他身上的玄青色衣衫已经换浅了两分的郡青色。 柳安安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公子怎么……来我这儿了呢。” 往日都是让她去书房伺候。这段时间也不让她伺候了,两个人有几日没见面。很难想得到,他居然会主动来她的房间。 “有件事,我觉着需要当面告诉你比较好。” 褚余身形高大,专门给小姑娘的绣凳容不下他。他坐了片刻就起身,看见桌上放着筐篮,随手取出一条丝帕翻看。 “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要公子亲自跑一趟?” 柳安安眼看着褚余手伸进筐篮里,紧张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视线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手,咕噜咽了口气,生怕他继续往下翻。 “过十天,我们回京。” 仿佛对小姑娘的东西很有兴趣,褚余放下丝帕,又慢悠悠拿起另一块来欣赏,一边看着,一边随口说道。 回京…… 柳安安眼睛一亮。 原来,暴君真的打算带她一起回京。 太好了!她能跟暴君回京,这简直是她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进步! “在此之前……”褚余把丝帕放回筐篮里,回头看着兴奋的浑身都散发开心气息的小姑娘。 “你想不想回家一趟?” 从通州府回镇南王府,可有好几天的路程,过十天就走,怕是来不及啊。 柳安安陷入困顿。这一走,只怕短期内不能回家了,可若是回去,跟不上时间……她两处为难。 “苏广府距此并不远。你似乎……在犹豫?” 男人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柳安安。她后知后觉,自己在暴君的眼里不是镇南王府的人,而是顶着一个苏广府小官吏家庶女身份的人! 糟糕哎! 柳安安有些慌,眼睛都不敢看暴君,低着头支支吾吾。 “我……我是庶女,若是回去的话……嗯,嫡母可能不喜。” 她怎么敢‘回去’! 苏广府到底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当初义兄的幕僚只是整理了一份资料交给她,让她背了背里面的人物关系。说暴君是什么人,定然不会对身边的人盘问。只需要稍微了解一番,就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就错了啊!回京之前,让她回一趟家,听上去这已经是暴君对她极大的纵容了!可是她怎么可能接受! 还好还好,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柳安安回忆话本中,那些庶女小娘子在大娘子手下的乖顺如鹌鹑,立马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你嫡母不喜,那你就不想你姨娘?” 听起来,褚余的问话更合情合理。 柳安安却蒙了,嗯嗯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回答。 “姨娘……嗯……姨娘……”糟糕,一下子忘了姨娘这回事了! “哦,是我忘了……”褚余见小姑娘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眼里有些戏谑,“你姨娘已经没了。” 柳安安慌张抬头。 男人依旧是侧对着她,垂着眸盯着她的筐篮,似乎并没有多意。 柳安安已经忘了那苏广府小官家的人物关系,只能顺着他的话。 “……是的。” 褚余听了这话,似乎勾了勾嘴角。 “嗯,既然如此,那你不回去也罢。写一份书信给你家人带去即可。” 柳安安忽然想到,她来到通州府后,也就只有两个月前,写了一封信让丫鬟带回王府,这都过了两个月了,马上她就要跟着暴君回京,是要让义兄义母知道她的情况,不要担心才好。 “是!” 她答应得很干脆。 褚余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手上,捏着一块小小的布料。 轻薄,透气,手感细腻,颜色素浅,布料只有一点点,中心的位置,绣着一朵芙蓉花。 柳安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个手帕有点大,不适合你。” 褚余挡着柳安安的面,将这块小小的布料叠了叠,收在自己袖中:“姑且给我用合适。” “不合适!!”柳安安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她几乎是喊出声,然后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上来从褚余的袖中夺。 男人只是一抬手,娇小的小姑娘就够不到了。 “好好说话,动什么手?”男人挑眉,不解小姑娘的激动。 柳安安好好说不了,她脖子都羞得通红,眼里蒙了一层水光,咬着唇拼命伸手去够男人的手。 褚余身高本就高大,她在男人的面前,秀气的可爱,垫着脚往上蹦,指尖都够不到他的手。 “你还给我呀!”情急之下,柳安安都顾不上平日里对暴君的谨慎规矩,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努力跳起来去抓。 褚余抬着胳膊,好整以暇看急得要炸毛的小姑娘。 难得,急得都失了礼仪。 “一个帕子,至于吗?” 柳安安咬紧了唇。 一个帕子自然是不至于,可是,可是那是她做的小衣! 女儿家贴身的东西,怎么能让他当个帕子随身带着! 羞死个人了! 偏她还不敢说!只能靠自己努力去抢回来。 男人一点水都不放,任由小姑娘急得都要贴近他怀里,伸出手来抢。 她急了,都忘了自己穿着薄薄的夏衫,一抬手,袖子顺着她的手臂滑落,露出皓白细腻的小臂。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小臂,白的刺眼。 更刺心。 薄薄的衣衫挡不住她的羞恼,整个人都像是入了锅的虾子,红扑扑的。 没有夏日里的汗气,反而是她身上,干净清爽的幽香。 一个失神,倒真叫她瞅着空按住他手腕,迅速从袖中掏出那布料,反手藏在身后。 柳安安一抢到那块还未完全成型的布料,藏起来,警惕地盯着褚余。 男人手中一空,捻了捻指尖,抬眸看她。 柳安安更警惕了,心都提到嗓子眼,甚至小心到倒退了两步。 她怕男人来抢。 绝对不能给他!死都不能给他! 小姑娘的防备太明显了,褚余本来还没有什么想法,一个帕子而已。她这么护着,反而让人在意了。 他大大方方朝小姑娘伸出手,手掌一摊。 “拿来。” 柳安安用力摇头,眼神十分倔强。 绝对绝对不会给他的! “一个帕子,不给我你给谁?” 褚余不耐烦,朝她勾了勾手指。 柳安安又用力摇了摇头,小步小步退后。 “不给!谁都不给!” 贴身之物除了她自己之外,还能给谁啊!!! “一个帕子……”褚余微微蹙眉,还没说完,小姑娘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崩溃大喊,“不是帕子!是我的小衣!小衣!” 室内一阵诡异的静默。 柳安安抬手捂着脸,蹲在地上。 绝望地想要从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啊啊啊怎么能这么羞人!!! 褚余的视线飞快从柳安安捂在脸上的布料瞟过,然后慢腾腾从小姑娘身边走过。 他没说话,太好了。柳安安捂着脸,羞意稍微能按住。还好暴君有点良心。 “不给就不给,反正以后,还不是要给我。” 男人跨出门时,回头意味深长看着她。 柳安安腾地一下,整个人都羞红了。 “……才不会!”她小声愤愤。 想都别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你别说话,让我安静! 褚余:(⊙x⊙;) 红包包继续~ 来啊宝宝们多多留言呀 第21章 柳安安三天没见褚余了。 她觉着,自己比以前胆子大了许多,敢在暴君面前反驳,抢东西,甚至吼他。代价就是,自己像个小鼠儿一样缩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趁着这两日,将送回去府中的信写了。 从她离开镇南王府到通州府至今已经两个月,先是从她入府时说起,没敢把那些阴私写上去,怕吓到了义兄义母姐姐,只轻描淡写说,她运气好,才留在了最后。至于说起暴君…… 柳安安笔下犹豫几分,还是落笔。 这一份信写了足足三页,丫鬟拿火漆封了,送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这封信出现在褚余的案头。 褚余盯着那封信上的火漆。 看着很普通,却不是那么普通。 他撕开信封。 里面的三页纸有些沉甸甸的。 一旦翻开,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不过无妨。 褚余一手端着茶,一手抖开信纸。 第一页。 絮絮叨叨些入府的事。像是个第一次离家的孩子,生怕家人担心,全程报喜不报忧。 褚余抿了口茶,继续翻看。 第二页,提到他了。 他微微坐直,稍微来了点兴趣。 在信中,她小心谨慎称呼着楚公子,说…… ‘请母亲兄长放心,楚公子性情温和,耐心十足。安安小有犯错时,也不曾计较。平日里陪伴在身侧,无需劳作,端茶送水之事都鲜少动手,甚是纵容安安。’ 褚余挑眉,看起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且公子心底温善,月余前安安偶然噩梦,公子得知,潜夜而来,亲自照拂。’ 这一句让褚余翻来翻去看了几遍。前后时间一对上,褚余迅速回忆起那是底下人截获那封信,他准备亲手了解她的时候。 那日,他是要要杀她的。险些死了,她只字未提,还兢兢业业编了个谎话来。瞧上去,他倒是对她真的很好。 褚余摩挲着信纸,耐心继续往下看。 ‘公子怕安安无趣,两度带安安出门。曾许安安寺中玩耍,有鸟雀松鼠,刺猬等可人动物陪伴,心中十分快活。春末时,亦曾带安安出门踏青。通州府景色宜人,且能伴在公子身侧,着实令人欣喜。’ ‘月前安安小有生病,公子十分上心,亲来照拂,日日垂询。安安喜不自胜。’ ‘公子千万般好,待安安更是用心,请母亲兄长阿姊放心。’ 褚余盯着这一页纸,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如果不是还有些记忆,这信中的内容,他都要信了 和现实他的感受截然不同。 文章有润笔之说,她这怕是,直接换了文章吧。 难道说在她的眼中,他们之间居然是这样相处的? 他一直照顾她,她心中……很欣喜? 褚余若有所思。 最后一页,是她絮絮叨叨对家人的叮嘱,让母亲多休息,阿姊注意身体,阿兄不要太多操劳,万望家人以后照顾好自己。 最后才提了一句,她要跟着楚公子回京了。 然后…… 褚余盯着最后一句话看了许久。 ‘请父母兄长放心,公子对安安很好,安安以后会努力早日给楚公子吹枕边风的!’。 半响,他捏起信纸,轻笑。 他对她极好…… 现在好像还不够,倒显得他亏欠了她。 那就对她再好一点就是了。 至于枕边风…… 那他就等着了。 * “主上,已经彻查清楚。柳氏女是老镇南王收养的义女,其父母是老镇南王下属,出生日起就养在王府,只不得人知。两个月前,由小镇南王安排,送入杨家。” 侍卫午后而来,跪在棕席上,递交出一封厚厚的信纸。 “嗯……”褚余侧卧在矮榻,接过来,瞄了眼,“就这些?” “镇南王府管得严,时间紧张,这些天能查到的,只是一些。” 侍卫说道:“柳氏女在王府中,形同虚设,府中外院伺候的甚至不知府中还有一位柳姑娘。” 养在深闺人未识…… 褚余翻开信纸。 这些都是关于镇南王府的各种内容。 老狐狸的老王爷,野心勃勃的小王爷,刻薄虚伪的太妃,还有个娇蛮的郡主。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人。 蠢丫头。 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褚余闭眼轻叹。 黑衣人跪在他面前,低语:“柳氏女无疑是镇南王送来的探子,主上,若是带镇南王的人回京……” 褚余睁开眼,眼底一片澄明。 “她是我的人。” 黑衣人一噎:“可是,柳姑娘是镇南王送来的……” 褚余霸道打断:“送到我手里,那就是我的。只属于我。” 探子也好,什么身份也罢,都无妨。 这个人,是他的,谁也带不走。 “我的人跟着我走,有何不妥?” 黑衣人语塞半天。 褚余施施然起身,将信纸放到一侧,整理乱了的衣袖。 “主上,外面这么热,这是要去哪里?” 褚余哦了声。 “去见我的人。” * 要去京城,这是柳安安从来没有涉及过的地方。又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出远门,整日里盘算要带点什么。 从通州府前往京城,有十余天的路程,如今夏日里,她衣裳换的频繁,要带上的肯定多。 衣服首饰,全是杨家准备的,帷帽罗扇,也都是。她翻来翻去之后才发现,也就是起初从王府出来时,带的一个箱笼是她的。 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衣物和随身的玩意儿。太妃说她如今是小官庶女,不能带的东西贵重多了,免得给人怀疑,只简单略装了几件,让箱笼不那么空。 现在要整理东西,算上暴君让杨家给她的,五个箱笼都装不下。 一扭头,杨夫人又笑吟吟送来了两箱丝绸布匹,小厮还把东跨院,夫人们送来的礼物抬来了三个箱笼。 一共十口箱笼,整整齐齐放在柳安安的侧房里。 柳安安正在愁这些怎么办,丫鬟来说,楚公子又来了。 柳安安得知褚余来她院子,慌手慌脚地,生怕又闹出什么事儿,急急忙忙收拾了跑出来,气都没喘匀,就看见褚余身后几个小厮,抬着三口箱笼放在她院中。 褚余倒是自在,进了她的屋,往她的矮榻上一靠,朝她抬了抬下巴。 柳安安任命地捡起放在一旁的圆扇,给靠在那儿的暴君扇凉。 小姑娘的那点儿力道,扇的风比吹的也大不了多少,轻飘飘的,落到人身上,反而是猫抓似的痒。 褚余被扇得心里燥,灌了一杯凉茶。 “公子,这几口箱笼是……”柳安安问的小心翼翼。 “送给你的。不过是金银珠宝,女儿家手里没点钱财怎么行。” 柳安安无比震惊,心中复杂:“公子……对我真好。” 褚余放下茶杯,抬眸看她。 “不对你好对谁好。何况,这还不够好。” 按照她信中的那个说法,他还远远不足。 柳安安瞪圆了眼。 她吭哧吭哧半天,无以为报,只能还一句话。 “请公子放心,我,我也会对公子好的!” 褚余静静看着她,小姑娘一脸的认真。 他往后一靠,懒洋洋地。 “来给我说说,你家中一向什么情况。” “家中……”柳安安眼珠慌乱地转动,半响,憋出来一句,“相处太少,记不得了。” “那就说些你小时候的事儿。” 褚余从她手中拿过圆扇,慢条斯理。 “今日有时间,我听点儿趣事。” 柳安安无法,只能让丫鬟搬了个小凳儿,坐在矮榻旁,捡了点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说。 “我小时,阿父待我极好,会亲自教我识文断字,还会给我扎小风筝,与阿姊一起在中庭玩。” 嗯,老东西对她的确好。 褚余漫不经心扇着扇子。 “阿母教我规矩,照料我生活,很是上心。” 他问:“怎么教,怎么照料?” 柳安安回忆:“每日寅时末,阿母会让嬷嬷来,教导我昨日的不对,指点今日该怎么做,言行举止,一一改正。因为我比阿姊体弱,我的膳食都是阿母吩咐了厨房,单独做来,从不曾与大家同食。我的衣服也都是阿母亲自挑选,做好了送来,不曾让我在这些上费心过。” 褚余抬眸,说话间,小姑娘脸上都洋溢着甜甜的笑容,眼睛弯弯地,真的心无芥蒂的快乐。 褚余单手撑着额头,听得认真,看得更认真。 没心眼的蠢姑娘,活这么大,还真是运气了。 现在是他的人了。 “你以后跟着我,哪儿也别去。” 柳安安错愕。 “为什么?” 褚余看着小姑娘鼓起腮帮子,一时手痒,捏了上去。 “因为你是个小笨蛋。” 不在他身边,早被人欺负死了。 还好,现在要跟他回京。 回京后有他在,无人敢欺她。 作者有话要说:嗯,霸道君王强致爱,嘻嘻嘻 回京啦,我们安安要换地图惹~ 红包包来啦,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第22章 从通州府前往京城,中间的路程有足足十几天。 柳安安给自己找了个消磨时间的方式,搬来一箱金银珠宝,把手伸进金银珠宝里,冰冰凉的金玉触感很好,给炎热的夏日带来一丝冰爽,声音碰撞还好听。 褚余盯了三天。小姑娘天天贴着洗干净的金银玉石,像极了一个落入米缸的鼠儿,那模样,别说已经是十五岁及笄的少女,便是三五岁的小女孩儿,都不好意思做。 他直接把人提溜到自己的马车。 杨府给褚余准备的马车,是四匹高头骏马拉车的奢华马车。足六尺宽,七尺长。不但有卧榻,有小几,还有冰盆。 柳安安上了暴君的马车,心中惴惴。她又怎么了吗。 马车里,褚余从暗抽里取出一本书,扔给她。 “念。” 柳安安接过书,看了名目,微微一怔。 却是一本幼童孩提之时,启蒙的《千字文》。 马车外是燥热的蝉鸣,路旁流淌湍湍的溪水,柳安安乖乖坐在侧垫,翻开这本崭新还有着墨味的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柳安安念着书,一字一字咬音清晰,只她南方长大,略有些软糯的口音,语调显得柔婉了些。 她一边念着,一边小心用余光打量暴君。 他真奇怪。 居然让她来给念《千字文》。 男人单手撑着额头,起初还用指节随着柳安安的节奏语调,在小几上敲音相符。没过多久,他眼渐渐合上。 《千字文》从小启蒙之时就学,柳安安小时背了多年,即使不拿书,也能背的顺畅。 她捏着书,但是眼角余光一直悄悄在盯着男人。 嘴里还压低了一点声音,小声背着:“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念着念着,柳安安的声音只剩下一点儿气音。 他好像睡着了。 男人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呼吸逐渐平缓。 甚至就连他周身的气场,也跟着安静下来。 那个总是让人看一眼都觉着呼吸不过来,煞气紧随的男人,闭上眼之后,居然又是一种让人看一眼都觉着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柳安安捂住脸颊。 她想,暴君如果单凭这张脸来取胜的话,他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国主。 可惜上天有公平之德,给了他这张脸,又给了他暴戾可怖的性格。 《千字文》这种充满童真稚气的文章,简直和他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想听《千字文》。 难道说《千字文》还能唤醒暴君体内的童趣吗?只这么一想,柳安安就忍不住好奇,在很多很多年前,小时候的暴君,是什么样的?也是这么阴沉沉,不苟言笑,性情捉摸不透的高深吗? 好像有点有趣。 正恍然出神,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继续。” 褚余没有睁开眼,只淡淡吩咐。 还没睡着!柳安安后知后觉,暴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在她身边彻底睡着。 “容止若思,言辞安定……” 柳安安乖乖继续背书。 少女绵软柔糯的声音,念着最无垢的词。 果然,她的声音能让他缓解两分头疼。 褚余保持着抓着她手腕的动作不动,闭着眼享受片刻的宁静。 柳安安就在褚余的马车上,蹭着冰盆,背了十天的《千字文》。 走时是初夏,等道路越来越宽,两侧从荒山野岭变成整齐的田舍,来往行人车马越来越多,入了盛夏之时,京城,到了。 一列六七辆马车驶入京城城门,车外是车水马龙的喧嚣,布兜挂着小玩意儿的行脚贩来来回回,绕着一看就是富足人家的马车兜售。 “太太娘子们,京城里的头花,和地方上的不一样,太太娘子们买来戴上就是京城人了。” “冰糕哦,豆子冰糕有人要吗!” 柳安安掀开一点点马车帘,丫鬟眼疾手快给她扣上帷帽。她只能掀开一点点眼前的垂纱,隐隐约约看着车马的外面。 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南北各处人,在偌大的京城城门喧嚣着。 好热闹。 人真多。 柳安安趴在马车看了一路。 京城的一切和她所见过的不同。无论是楼阁瓦舍,还是四架并行可过的宽大道路,又或者来往商贩敲锣打鼓,无一不是在诉说着京城的繁华。 马车一路摇晃,柳安安觉着,可能过了有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柳安安刚要掀开车帘,外面的马夫按住。 “姑娘还请稍安勿躁。” 不让她下去? 柳安安茫然许久,外面的马夫似乎动了动,和人换了个位置,然后马车再次转动。 又是过了一刻钟,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白白胖胖的攥发妇人扶着柳安安下马车,不等她问话,立刻又扶她上了肩舆。 柳安安全程不敢抬头,绞着手指闷不吭声,任由那四个白胖妇人抬着她走。 两刻钟后。 柳安安被送入了一处暗无光的偏殿。 她头戴帷帽,规规矩矩坐在棕垫上,帷帽的下沿,还能看见换了几个靛蓝裙女子分别站在几处。 这,这是已经进宫了…… 她居然就这么进来了。 柳安安心中十分不踏实。没有见到暴君,她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毫无安全感。 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冷漠,让她有点小小的害怕。 空荡荡的偏殿,是久无人居的阴暗,空气里甚至都还有些霉味,让人呼吸都不敢放开。 柳安安坐得腿都麻了。那几个严肃的女子纹丝不动,甚至连丫鬟都没敢动一下。 本来还想站起来动一动,那严肃的女子忽地眼看过来,如刀子似的。 柳安安见状,老老实实地坐好,只偷偷揉一揉自己发麻的脚腕。 许是过去了很久。 柳安安仿佛已经眯了一觉。 肚子饿得能清楚勾勒出空腹的形状,唇舌干得更是下咽都困难。 偏殿空旷且大,除了一处插屏并长案外,甚至不见其他摆置。 隔着远远地,就能听见殿外的脚步声,和齐刷刷下跪的声音。 柳安安抬起眸,激动不已等着。 男人跨过门槛绕过插屏。 不过分别短短一两个时辰,他已然换了模样。 褚余身着玄色常服,束发戴冠,许是鬓角发丝全部上梳,眉宇间更添了两分煞气。 远远的,就让人心惊胆战。 那几个女子已经无声无息跪了下去,手扶地,额贴手。 柳安安眼见着褚余已经走到她跟前,心中一慌,也跟着那几个女子似的拜了下去。 她趴在棕垫上,只能透过帷帽的边缘,看见男人脚上一双绣着金丝线的玄色长靴。 忽地,男人抬手摘了她的帷帽。 两个人四目相对。 柳安安傻了眼,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褚余捏着帷帽,用边角拍了拍小姑娘呆滞的脸蛋。 “等久了,不会说话了?” 柳安安赶紧摇了摇头:“……公子。” 男人在主位落了座,左右看了眼,又对她勾了勾手指。 柳安安起身。 眼睛里浮出泪花。 根本没站起来,直接原地扑到在地。 半响,褚余冷静的问:“你在行什么大礼?” “不是……”柳安安如翻了壳的小乌龟,努力在地上扒拉了半天,忍着痛抬头,一脸委屈,“脚麻了。” 她从进来这里坐下,就一直没敢动的。 腿部以下现在就跟有一万只蚂蚁在夹她一样,又酥又疼又麻。动一下就千根针扎。 褚余的视线朝那几个女子扫去。 依旧匍匐在地的女子们浑身哆嗦,拼命磕头。 “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也不知道她们在叫着什么赎罪。 一言不发中,洞开的殿门外悄无声息来了几个侍从,将几个女子堵了嘴直接拖了出去。 柳安安还在按揉腿,只在一瞬间,一切就发生了。 她心中咯噔,缓慢放下手,忍着腿上的剧痛,跌跌撞撞又跪好。 差点忘了,眼前的男人不是个随和的普通人,他是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任何人的性命,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柳安安苍白着脸,无助地趴在那儿,仿佛又回到了杨府,第一次见主君时,那种无力,那种恐慌,那种绝望。 褚余却只是盯着她,玩味地看。 “你不该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人的声音出现,那种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柳安安手撑着地,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哎呀,都进宫了,她把暴君的身份给忘了!他是天子,这种事情她知道,但是暴君自己不知道啊,在他眼里,她知道的就是一个楚公子! 柳安安后悔极了,生怕让暴君看出来她知道了,立马一脸惊讶地问:“公子,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褚余见小姑娘真的傻乎乎问了出来,回宫后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褚余语调平平,“刚刚宫女喊我什么?” 柳安安一愣,然后闭上眼。 糟糕,刚刚宫女喊了陛下,她还在装…… 褚余不忍欺负小傻子了,给她个台阶下:“没听到也正常,那我问你,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柳安安这次不敢瞎回答了,小心警惕:“我……该知道,还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呢?” 褚余抬手抵着鼻尖,将一丝笑意压了回去。 “你可以猜一猜。” “我猜……”柳安安眼珠转了转,她生怕又什么后招,老老实实说,“是在宫里。” 褚余抚掌:“猜得好。” 然后,又欣赏了一番,柳安安夸张到极致的表演。 “陛下!公子居然就是天子!陛下!我……妾……妾真是,惊讶得吓坏了!” 没眼看了。 小姑娘还在夸张的表演,褚余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直接把帷帽又给她扣在头上,挡住她的浮夸。 “再不闭嘴,我就后悔给你的封赏了。” 柳安安立即停下表演,颇为好奇自己的封赏,掀开帷帽的垂纱,充满渴望。 褚余看懂了她的眼神,单膝蹲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小姑娘的下巴如她当初所说,的确好捏。他也淡定地捏了一把。 “看你脸的份上,我准备封你为美人。” 美人,柳安安想到之前恶补的知识,然后壮着老鼠胆儿,小心追问了句。 “那不看脸呢?” 褚余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蠢人。”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你仿佛在骂我! 褚余:自信点,把仿佛去掉。 红包包来呀,宝宝们继续加油留言呀,谢谢宝宝们的地雷,好开心~ 第23章 柳安安暂且落脚的地方,说是底下女官不知晓该如何安置她,选了处无人的地方,暂时让她坐落。而当天夜里,就整理出来了一座宫殿,请‘柳美人’移步入住。 新的宫殿很大。 许是匆匆熏了香,压住了久无人居的灰尘味,殿外灯柱全明,几个提灯宫女跪在殿门外相迎。 夜已经深了,柳安安困得厉害,她捂着唇小小打哈欠。 宫女安排的也迅速妥帖。许是知道她累了,服侍她沐浴后,领着她在内殿宽敞的床榻睡下。 偌大的宫殿里一片安静。 躺在被褥里的柳安安觉着空荡荡的。 明明是盛夏,夜里居然这么凉快,裹着被子,甚至还有种在初冬里的温暖。 长途跋涉足足半个月,跟着褚余回到京中,他也没有耽误直接准许她入宫,还封了她美人…… 这算是尘埃落定吧。 柳安安阖上眼,安安心心睡去。 许是骤然换了住处。一切都是陌生的环境,她感觉得到自己在睡,可是一直在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卯时,宫女掀开了帷幔。 “卯时末,美人请起身。” 柳安安团在被褥中,艰难地坐起身,满眼困倦。 她做了一夜噩梦,只觉着自己像是徒步爬了一次拜恩寺,浑身都累得腰酸背痛。 美人,哦,她被封了美人。 听起来还不错呢。 宫殿分作三处。正殿又一分为二,后殿是她的居室,前殿是她的日常生活处。 前后以七尺苏绣插屏为隔断,前殿光滑的汉白玉上铺了一层棕垫,殿内高柱处各有雕花衔灯,又以回纹雕花落地罩分离。 洗漱后,宫女屏息凝神,手端布满碟碗的小几碎步而入,恭恭敬敬放在小室竹垫上。 “美人请用膳。” 早膳过后,宫女又请柳安安在前殿的正座落座。 巨大的百花争艳绣屏前,摆放着一张矮矮的宝座。 柳安安坐在上面,借着三步台阶的高度,能看见恭恭敬敬跪在她面前的四个宫女的后颈。 昨夜急促,一切都来不及,今日这四个宫女才一一来拜见主子。 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这会儿没有什么事儿,她不能拉着人来陪她嗑瓜子晒太阳,就让人给她讲讲宫里的事情。 反正她现在来了,日后也是要住些日子的。 柳安安对自己现在的事情还算是有点好奇,“我住得地方是什么地方?” 昨夜趁着夜色出行,她又困得迷糊,什么都不知道。 “此处为元晨殿,论规格,其实是妃以上夫人可住。昨日美人初来,唯独此处从无人居,陛下亲赐与美人。” 夫人规制,可不得了。柳安安暗中吐了吐舌头,她捡便宜了。 “那左右处,各住得谁?” 柳安安心中盘算,暴君之前身边,都是京中各个朝臣送来的人,论起来和她一样。住得近的,希望还是好相处的。 她话音刚落,那宫女脸色就更不好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 “回禀美人……左右两处的宫殿中,住过的……住过的……都已经……卒了。” 柳安安打了个寒颤。 卒……这个字她认识。和死一样的含义。 都卒了?!! 换言之,死完了??? “美人许是不知,这一院的宫殿,如今只住着美人一位……” 宫女后面的话没说完,柳安安自觉补上两个字:活人。 烈日暑夏,柳安安硬是冒了一背的冷汗。 她后悔多嘴。问什么问,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好吗! 柳安安忍不住想,昨夜睡得那么清凉,一夜噩梦连连,真的只是宫殿的位置不入光吗? 还是说…… 她瘪着嘴,努力压下心中的惶恐。 初来乍到,柳安安什么都不能做,还要在这个……凉飕飕的宫殿里待着。 她可怜兮兮盯着那几个宫女,努力露出一个不怎么显得害怕的笑容。 “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出去晒会儿太阳?” * 勤政殿内,一片狼藉。 褚余手中的奏章直接砸出,打在跪地的大臣头上。 他眼角染着几分戾气。 “孤不过离开短短两三月,尔等就按捺不住了?” “冤枉啊陛下!臣冤枉!!!” 跪地的大臣一把年纪,须发皆白,哭得满脸涕泪,额头磕得发青。 “还请陛下明察,老臣绝无二心!!!” “你的确没有二心,”褚余手扶着额角,眼底似有一丝血红色暗藏,“你一直忠于三皇子,不是吗?” 跪地的大臣呼吸都吓得停顿。 殿内,跪地者数十,无一不是匍匐在地,头紧紧贴着冰冷的木垫,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死死憋在嗓子里,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陛下……冤枉啊……”大臣哆嗦着唇,结结巴巴解释,“老臣,老臣只是看小公子年幼,略,略照拂一二!只是照拂一二!” “照拂一个不满岁的孩童,用得上你?” 褚余唇角一掀。 “不如孤送你去三哥面前,让你自己讨个赏?” 三皇子早在他登基之前,就命丧黄泉。 那大臣还想再哀求痛哭,很快被侍从捂了嘴拖了出去。 偌大的勤政殿,鸦雀无声。 褚余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子。 他抬眸。 地上跪着的朝臣内侍,在烈日暑夏中,都冷汗连连,面无血色。 了然无趣。 令人厌恶。 褚余往日这种时候,定要想法子泄心中积郁戾气。 可他忽地想到,他现在还有个傻乎乎的小笨蛋。 他冷冷扫了眼地上跪着的数十人,拂袖而去。 惩戒这些人,还不如去逗小姑娘。 * 柳安安不敢进殿中。 哪怕头顶烈日,她也要在中庭待着。 好在中庭有花圃小池,她躲在回廊处,躺在宫女们搬出来的小榻上,昏昏欲睡。 “美人快些起身整理仪容!陛下的辇车来了!” 宫女在她耳边轻语。 柳安安并未睡熟,她猛地一睁眼。 他来了! 柳安安按捺不住,兴冲冲从小榻上爬起来,提着裙脚步匆匆往殿门跑。 古书有云,帝王者一身龙气,妖邪不侵! 她现在好想好想好想见到他! “公子!” 褚余刚跨过高高的殿门门槛,粉裙的小姑娘已经提裙跑到他跟前,好不容易脚下停稳,露出一个急切又欣喜的笑容,满满都是她的真诚。 “公子!你来了!” 褚余脚步缓了缓。 小姑娘粉扑扑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只看一眼,在勤政殿积攒的怒气,就逐渐消散。 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入了正殿。 虽然是个小探子,但是她年少稚气,未曾见过世面,初来宫中让他扔下一夜,怕是心中不安。 以往一直安静懂事的她,都按捺不住想他了。 柳安安乖乖让他牵着进去。 她就和暴君错一步的位置,踩着他的脚步,好奇地回头看。 外面是金灿灿让人睁不开眼的烈日,殿内,忽然之间像是多了一股鲜活的暖意。 和她离开殿中时的冰冷瘆人,截然不同。 她仰着小脸惊叹地盯着褚余。 原来古书里说的是真的,天子为龙,百鬼避让。 褚余一低头,就对上小姑娘几乎发光的眼。 就是他,也略吃不消。 “这么想我?” 柳安安重重地点头,眉毛都皱在一起,整张脸一起用力:“很想很想!很想了!!!” 说着,她也有些委屈。 “公子要是早些来就更好了。” 如果暴君早些来,她就不用委屈自己在夏日里的正午晒太阳了。 她都不想回忆,那四个宫女当时的神情。 褚余在正座落座,心情舒畅。 “那我就多陪陪你。” 话音刚落,小姑娘的眼睛又亮了,比满库的金银珠宝还闪耀。 “真的吗!太好了!” 柳安安喜不自胜。 临时匆忙安排的宫殿,褚余也不曾来过,他环视殿内,一转身,险些踩到亦步亦趋贴着他的柳安安。 提着裙小心跟着他的柳安安脸上浮出红晕。 褚余扫了眼害羞的小姑娘,作罢。 他落座翻阅此地急匆塞入的书籍,偶然一抬眸,乖乖坐在旁边手托腮的小姑娘,一双眼紧紧盯着他,片刻不移。 褚余收回视线,随她看。 “茶。” 褚余头也不抬伸手,柳安安立刻将茶杯放入他掌心,附上一个甜甜的笑。 “公子请。” 今日竟然这般黏人。 不过……倒是很受用。 褚余抿了一口茶,决定多陪陪这个小姑娘。 晚膳也是在元晨殿摆的。 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用膳。 柳安安吃一口,就要抬头看一眼褚余。仿佛在拿他下饭。 褚余感觉到了,虽不喜这种‘秀色可餐’的眼神,但是今日小姑娘这么黏糊,索性就纵容了她。 宫女们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这对主子。 夜幕降临,柳安安起初是坐在竹垫上,隔着两人的位置,静静看褚余翻阅手中书籍,坐着坐着,小屁股扭啊扭,自以为不被察觉地,悄悄往褚余的方向挪动。 动啊动地,胳膊都快要贴到暴君了,柳安安才停下来。 嗯,安全位置。夜里妖邪也不敢入侵的! 一抬头,褚余已经放下书卷,眸子盯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今日……很想粘着我?” 从他来,她就一直靠拢他,盯着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着他。想不发现都难。 柳安安害羞地扣了扣脸颊:“嗯……公子会烦吗?” 不烦,还有些意外的满足。褚余再次纵容了黏人的小姑娘。 又过了许久,眼前的小姑娘已经捂着唇悄悄打哈欠了。 褚余顿了顿,抬眸看去。 殿中已经点亮了数十盏落地雕灯,殿外月挂空中。 “天色晚了,你早些休息。”褚余起身,准备离开。 “公子!” 柳安安见他要走,困意飞走,吓得脸一白,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手已经紧紧攥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她脸白得没有血色,本来盛满光的眼睛,骤然黯淡下来,还有些慌乱。 “公子要走了吗?!” 他走了的话,这一室的温暖也跟着走了。空寂阴冷的宫殿留下她一人,太害怕了。 她怕得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捏得皱褶都不愿意松手。 褚余保持着动作许久没动。 他眼神暗沉,喉结滚动。 半响,他声音平缓:“你要我留下来?” 柳安安点了点头,仰着脸,满眼渴求,又怕被丢弃似的,小声哀求:“……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声告诉我,可以吗?!!! 宝宝们好,下一章本文就入V了,更新时间在明天晚上十二点,白天不用刷了。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V后岁会努力更新哒~ 看到这里了,还请宝宝们喜欢的,点击右上角收藏一下作者专栏,预收还有好多文供宝宝们选择哦~ 红包包撒下来,宝宝们接住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催更机器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小姑娘抓着他, 像是深海里唯一的浮木, 怯怯地, 又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为什么不呢。 褚余顺理成章留宿元晨殿。 这可是新帝登基第一次留宿后宫。 元晨殿的宫女们都慌了。早年学过的那些规矩在这一刻全部乱了套, 生疏到了极点。 要让人留下来,总不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吧。 柳安安趁着一点间隙去洗漱,重新换了衣裙挽了发,回来发现暴君还在小室看书,而宫女们无一不是绷着脸脚步匆匆轻步无声地,在宫殿里来回穿梭,准备着给暴君沐浴的汤池,崭新的寝衣, 寝具。 元晨殿初初准备出来给她,一天的时间,实际上很多都没有准备好。现在褚余在这里, 上下慌作一团。侍人宫女也不知道, 帝王留宿在宫妃这里, 第一时间不安置就寝, 还能做些什么。 “公子……”喊出声,柳安安方觉着不对。已经入宫了,她要是总喊公子, 莫名有种奇怪的而感觉。 然后柳安安重新喊:“陛下……” 明明只是一个称呼的不同,她却脸颊染了一些云霞粉。 身为楚公子的他,柳安安还敢稍微放大胆子两分。换成暴君自己, 只是换了一个称呼,柳安安就天然有了敬畏,并且陌生感更多。 这种感觉,总觉着是换了一个人在她面前。 夜里宫殿内已经收回了暑热的余温,本该是凉爽的。可柳安安背后依然带着一丝热气。她把这个归纳为,褚余的龙气所致。 “陛下,距离就寝的时间还早,不如……不如陛下先……看会儿书?” 褚余无语片刻,扬起手中翻阅了一半的书籍。 说废话了。柳安安低下头。 她从通州府起,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和暴君独处过这么长的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待两个人相处的时间。 跪坐在竹垫上的她手指绞着裙子,一揪一揪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来打破一室沉默。 小探子真不合格。 褚余随手放下书,质疑起镇南王的能力。培养一个送到帝王身边的小探子,他却是半分不上心,让这个迷糊虫原生原态闯了来。 美人计,单纯只是长得美可不行。总该教学一点知识…… 褚余刚想到这里,垂下唇角。 差点忘了,这是个同处一室就能去问大夫是否需要安胎药的小笨蛋。 指靠她,她可能真的打算跟他大眼瞪小眼一整夜。 “幼时可曾学过棋艺?” 柳安安一抬头,无比感激地点了点头:“学过!我……妾……” 找到了给褚余的尊称,一下子换到自己身上,她又磕碰了。 往日在王府,她能接触的人只有义父义母兄长阿姊,不曾见过外人,也只是知道比她大一点的郡主姐姐出门做客时,会对男客自称妾。 但是她从来没有试过。 好别扭。 “称我即刻。” 褚余也不想听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自称妾,怪怪的。 再养养。 她舒了一口气。 柳安安对下棋很有自信。 小的时候义父亲手教她下棋。曾说她是天生棋圣。 这可是个值得称耀的事,柳安安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膝前,微微扬起下巴。 “不瞒陛下,旁的我虽不会,但是在对弈上,未曾有过敌手。” 她自从学会棋以后,和义父对弈,每每都是她获胜,义父绞尽脑汁,拖延棋局再长的时间,也赢不了她。 曾经阿兄也观战过,一局过后,阿兄无比震惊对她说,她的棋艺,超凡脱俗,无人能及。 这话说的让暴君似乎也有了兴趣,男人斜靠着小椅,示意侍人去搬棋来。 “那我今日就要领教一番了。” 侍人从别处宫库房临时搬来了一套棋局。 足有一尺高的玉石棋墩配着同色的棋盒棋子,棋子落在手中冰凉舒适。 小室四周八盏落地雕花灯齐齐点亮,温润的光落在两个人周围,棋盘上也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纵横棋盘上交换位置。 褚余让柳安安先行。 自信的小姑娘挺直了肩背胸膛,手指熟稔地捻起一颗白子,纤长的两指交叠,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瞧上去,的确有几分大家风范。 白子咔哒落入棋盘。 褚余定睛一看。 天元。 ……他沉默片刻,抬手落入黑子。 也许,她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厉害。 两人你来我往二十余手后。 褚余攥着一颗棋子,迟迟不能落下。 柳安安乖乖冲着他笑。 那笑容除了乖,还有两份狡黠的自得。 是难得能见到她有的模样。 本来准备落的位置一偏,褚余放过了开盘即自杀的柳安安。 老镇南王那老东西,的确宠这个女儿。 满嘴胡吣,骗了个小傻子当真。 她还自以为自己是个高手,每一步闲庭信步似的信手拈来,那般淡定,那般胸有成竹。 他忽然想笑。 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女儿,说不定也会像老骗子那样,冲昏了头脑。 柳安安捻着棋子,思索着棋盘上的对弈。 暴君的棋力当真不错,居然能和她下到势均力敌。 果然,义父说的没错,越聪明的人,越懂得棋局的博弈。 暴君是天下帝王,大局观比谁都好,下棋来,也比她对弈过的棋友好上许多。 “陛下棋力当真好,比我所有下过棋的对手都要好!”柳安安难得遇上这么合心的对手,夸得十分真诚。 被夸的褚余,心情有点复杂。 “……和你下过棋的人有多少?” 柳安安提到这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然后,小小声说道:“……两个。” 一个是教她下棋的义父,一个是后来陪她下棋的阿兄。 褚余把玩着手中棋子,捏得黑子摩擦出声。 不用问,一个是她义父,一个是她义兄。 长这么大只和两个人下过棋,长辈哄一句天生棋圣,她就能当真,还敢以高手的身份,来评价旁人? 算了,反正现在是他的人,这样也有趣。 “你也与我以往的对手大不相同。” 柳安安害羞地扣了扣脸颊。 第一次在暴君面前展示她的长处,居然让人有点赧然。 这一局棋,做到了让两个人都不睡觉的目的。 褚余下得十分艰难。 每一步思考时间,远远超越过去人生中对弈的局面。 他认真到忽略时间的流逝。 谨慎,再谨慎。 若是稍有差池,只落错一字…… 小姑娘的棋满盘即刻崩坏,神仙来了救都救不回来。 要在这么处处漏洞破绽百出的棋局上找到最无害的位置,着实不易。 和她下棋,的确很考验棋力。 两人你来我往,黑白子逐渐布满棋盘,每一步棋的长考时间越来越长。 褚余转着黑色玉石子,凝神盯着错综复杂的棋盘,犹豫再三,抬手落子。 “到你……” 他抬眸,未说完的话收了声。 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小姑娘,手里还捏着白色的玉石子,已经闭上眼,微微张着嘴,睡着了。 小室内太过安静,以至于他能听见小姑娘的呼吸音。 黑色的玉石子清脆落入棋盒中。 夜已经深了。亥时,早就是她睡得梦里潜游的时候。难怪她撑不住。 小姑娘睡得不安分。许是没有支撑点,她的脑袋微微往左边倾斜,斜着斜着,整个人跟着一倒。 倒在了他的手上。 褚余的手伸出,歪着脑袋的小姑娘,正好垫在他掌心。 温热的侧脸还在他手心蹭了蹭,给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 宫女悄无声息跪在竹垫上。 “陛下,奴婢服侍美人……” “出去。” 小姑娘睡着了,褚余说话时,声音轻了几分。就算如此,声音里蕴含的威严与不喜,也让那宫女腿一软,险些匍匐在地。 宫女侍人皆退后跪在小室外,不敢抬头看,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片刻,褚余将睡在他手心不曾动半分的小姑娘放平,让她躺在竹垫上。 夏日炎热,夜里贪凉,柳安安自觉翻了个身,倒是没有察觉出半分。 然后,他抽回手。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柳安安都没有醒过来,枕在她脸颊的手一撤走,她不安地动了动,还没看见人,先熟练地哼唧起来。 “嗯……别……” 那只手还是无情地抽走了。 柳安安睡得不深,眼皮略那么一合,还没有彻底醒来,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倒是很快就安静下来。 睡着睡着,她伸手在竹垫上摸来摸去,摸到了冰凉的棋墩,一不小心,手碰到棋盒,玉石的棋盒跌落,棋子洒落她满身。 玉石的棋子分量不轻,生生把柳安安给砸醒了。砸得她吓得不起,睁开眼几乎要跳起来。 柳安安拍拍自己胸膛,花了点时间反应过来。 她在对弈中睡着了。 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柳安安不确定地想,没有继续下下去,就没有赢暴君,这样,是不是给暴君留足了颜面? 不错,她这一觉睡得好! 柳安安叫了宫女来整理棋子,顺口问:“陛下呢?” 宫女弯着腰不敢看她。 “回禀美人,陛下在汤池沐浴。” 汤池。 内殿分作三处,其中一处就是用十八扇竖屏风隔开的汤池。有一间小室大。 柳安安起身没一会儿,觉着身上有些冷飕飕,冰冰凉地。 她揉了揉鼻子,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不是错觉,是真的。 她背上都是冰冷。 难道说,龙气只会笼罩身边近距离的人吗?暴君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又被冷气包围。 柳安安坐不住了,蹭蹭蹭提着裙摆一路往十八扇竖屏风处跑。 宫女瞠目结舌:“美……美人!不可!!” 十八扇山水美人图描绘栩栩如生,隔着薄薄的屏风,被挡着的另一面,水花声不断。 不可什么不可的,这会儿都没有安心来得重要。 柳安安听到声音,知道褚余就在里面,一下子安心了。 她拍拍汉白玉地上不存在的灰尘,抱着膝盖贴着屏风坐下来。后一步跟来的宫女硬生生没敢上前,急得都要抓破裙子了。 “美人,陛下在沐浴,你不可如此放肆!”宫女声音都不敢大,低声劝着柳安安出来。 柳安安摇摇头。 “我就在这里等陛下。不会打扰陛下的。” 隔着屏风,里面就是暴君,一想到离他这么近,柳安安就有安全感了。 且不说,从她坐到这里来时,她身上就已经渐渐回暖。 这个坚定了她的信念。绝对不能远离暴君! 宫女眼见着都要急哭了,可又不敢跨过那条线来。 “美人你不能这么放肆,太没规矩了!这样你可能会……” “滚!” 宫女的话音刚落,水花声中,夹杂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宫女脸刷得一白:“美人快,快退回来!” “朕让你滚。” 宫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了眼还坐在屏风下的柳安安,满脸恍惚地退走。 柳安安后知后觉,身后隔着一层屏风里的水花声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叩、叩。’ 屏风的背面被敲响。 许是泡了热汤,男人的声音喑哑了些。 “为什么过来?” 柳安安好奇地回眸盯着屏风。 屏风的材质不透,可能隐约感觉的出,背后有一个人的轮廓。 他不是在沐浴,怎么上岸了…… 一想到男人可能浑身的水没有穿衣,柳安安后知后觉自己坐在屏风下的举动有多不妥。 为了摆脱恐惧感,居然靠近一个男人沐浴的地方! 她刚刚脑子真是坏掉了! 她手捂着骤然发烫的耳朵。 “想……想离陛下近一点。” 她羞狠了,声音喃喃地,险些听不清。 屏风另一层许久没有声音。 然后,屏风背面再次被敲响。 “想进来,离我更近一点吗?” 半响,男人的声音喑哑难耐。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不不不我不想你用来扛我我不进去! 被义父教的围棋里只有无尽的:安安下哪里都对。 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 感谢宝宝们的订阅支持,爱你们~ 岁岁写古言写的很艰难,每天凌晨三四点还在苦熬,更新量可能不会很多,但是会尽量写好哒~ 第25章 柳安安先是老老实实点头:“想……”刚说出口, 猛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在哪里, 暴君在哪里, 暴君在做什么,立马矢口否认, “不,不想!” 这个距离已经很好了,她浑身都暖和了过来,一点都没有刚刚在小室中的阴冷。 只要把握好这个距离,她可以好好渡过的! 而且,什么进去呀,他在沐浴!她怎么可能进去! “嗯,”男人的声音变得几分清冷, “你就算想,我也不许。” 柳安安捂住耳朵,假装自己没听见。 背后水花声重新响起。 柳安安觉着, 距离稍微再远一点点, 或许也没有关系。 她挪啊挪, 挪开了差不多五六尺的距离, 听不清屏风内的水花为止。 他泡的时间好久哦。 柳安安抱着膝盖,昏昏欲睡。 过了片刻,男人穿着白色的寝衣, 带着一身水雾热气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小姑娘已经抱成一团,在地上睡得唏哩呼噜了。 这一次,宫女侍人们都不敢靠近, 任由小姑娘睡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脚步缓了缓,沉默盯着地上的小姑娘。 他弯腰。 怀中的她轻飘飘的,不占分量。 殿内早已经布置了床榻,铺着桃红锦缎的被褥,摆放了两个枕头。 而褚余抱着她,脚步一转,把怀中的小姑娘放在了一侧的矮榻上。 同处一室倒也无妨,同床共枕…… 尚且不可。 她在矮榻上滚了一圈,自己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 殿内只有丫鬟还能在一侧等着伺候。而也的确用到了她,在柳安安沉睡中,轻手轻脚给她拆了发髻,褪了衣衫,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手。 隔着一层帷幔,褚余躺在了这张属于柳安安的床榻上。 桃粉色的锦缎被,水玉香的锦枕,还有垂在帷幔上的香囊。 以及…… 床榻上,一股他已经熟悉了的气息。 柳安安身上的怡人香气。 躺在这样的床榻上,褚余眉头紧锁,根本无法闭眼。 睡不着。 仿佛那个小姑娘就躺在他身边。 这感觉,过于陌生,过于……不可言语。 他坐起身挑开帷幔。 主人们歇息,宫女们吹熄了灯烛,一片黑暗中,隔着一层垂帘,是柳安安睡着的小榻。 他睡不着,她却睡得香甜。 褚余起身大步走去,掀开垂帘,将小榻上的柳安安打横抱起。 “啊!” 忽然的失控,让柳安安骤然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眼,就对上夜里褚余明亮又幽深的眸。 柳安安披散着发,惶恐又充满不解。 深夜,她睡下了,暴君也睡下了,两个人明显不睡在同一处,她刚刚在床上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那么为什么,睡到一半,暴君要来她床上抱起她? 这个答案的背后,柳安安不敢想。 她与褚余对视后,眨了眨眼,当着褚余的面,慢腾腾闭上了眼睛。 掩耳盗铃的小姑娘睫毛还在颤抖,可她不敢睁眼。 男人胸腔震了震,似乎嘲笑她。 然后抱着她,走了几步,把她放到了那张她只睡过一夜的床榻上。 柳安安睫毛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躺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牙齿哆哆嗦嗦,脑袋里想了好多,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暴君要把她抱过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天然的,好像就对这种事情,有着一种未知的惶恐和紧张。 她死死攥着小拳头,不敢睁眼,不敢真睡。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柳安安都要僵硬,她忍不住,掀开一只眼。 眼前没人。 垂幔放了下来,床榻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憋在胸腔的那口气吐出来,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掀开了一点点帷幔。 隔着五六尺外的小榻上,男人直着身体躺着,已然睡下了。 原来只是换床。 柳安安整个人软了下来,趴在被子里长长吁气。 可吓死她了刚刚。 柳安安松懈下来,在床榻上打两个滚。 滚了一圈,忽然觉着不对。 她吸了吸鼻子。 床榻上,有一股陌生的味道。 是……是暴君刚刚睡过的。 柳安安一头栽进被子下面,伸手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起来。 大床上的动静消失,小榻上,褚余睁开眼。 失误了。 哪怕只是她短暂睡过的地方,也残留着她身上的体香。 还是睡不着。 褚余抬手捂着眼,难得无奈。 * 清晨,宫女唤醒了柳安安。 “美人,已经辰时了,你该起身了。” 在床榻边掀起帷幔的宫女有点眼生。柳安安揉了揉眼,仔细再看了看,的确是陌生的。 不是昨日服侍她的四个宫女中的任何一个。 四个人中,两个宫女都换了。 “陛下呢?” 新来的略年长的宫女屈膝:“回禀美人,陛下卯时初起身,知美人尚在睡,吩咐奴婢等不得打扰,在外殿用过早膳后去上朝了。” 柳安安捂脸。 也就是说她当着早起的暴君的面,呼呼大睡。 往日在通州府,她都能寅时起身,今日怎么就睡晕了头,连暴君离开都不知道。 等她梳洗早膳过后,新来的两个宫女正式叩头拜见了她。 柳安安坐在宝座上,嘴唇动了动,想问那两个不见了的宫女,又不敢问,怕得到一个她不能承受的答案。 初来乍到,每一天都是惊吓。 暴君不在殿中,柳安安在殿中也待不住。直接吩咐宫女在中庭用竹子搭一个遮阴棚。 她还是不敢一个人待在阴凉的殿中。特别是在体会过,跟在暴君身边时殿内的温度过后,再也不能接受她一个人时的冷冰冰了。 侍人搭建竹棚十分速度,不到一个时辰,日头还没有晒起来,凉棚已经成型。宫女们搬了美人榻并小几,一些简单的家具进去。 柳安安提裙进去,竹子天然带着一丝清凉的爽气,但是在露天阳光下,暖光晒着,将那份凉意变得温柔,既能遮挡强光,又减弱了凉气,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美人榻躺一个她绰绰有余。 丫鬟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得用的机会,坐在脚踏上给柳安安扇凉。 “姑娘……不,美人。美人闲来无事,与其在这里乘凉,不如去找陛下?” 柳安安对上丫鬟的视线。 四个宫女在一侧,一个取出井水冰过的瓜果摆盘,一个在冰花茶,另外两个在竹棚口,与侍人对接,低声吩咐。 丫鬟的眼神很具有暗示性。 柳安安忽地想到,丫鬟是义兄给她的,为的就是沟通她与镇南王府之间的联系。 这是催着她靠近暴君了。 柳安安咬着小指。 这才刚进宫两天,她怎么才能做到靠近暴君,提及镇南王府的事情呢? 正想着,大宫女端了冰过的凉茶来。 “美人请用茶。” 宫里的茶都是御品特供,冰过后也是甘甜醇香,口齿留味,比柳安安以往喝过的茶,好上太多太多。 “这茶叶……” 她只试探着说了半句,大宫女意会。 “回禀美人,这茶叶名为‘月笼渡’,是西省专门供给皇室女眷的贡茶。” 咦,那照这么说…… “不只是宫中有,王室宗亲也都有?” “的确如此。因为后宫中,女眷甚少,大部分都赐予了各王府宗亲贵族。” 柳安安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这种甜口的,专门给女眷准备的茶叶,王府宗亲贵族都有,她却在镇南王府中不曾见过,说明很早起镇南王府就不受重视了。 难怪义兄会说出那种话。 若是真的不讨好暴君,镇南王府可能真的会在暴君的忽视下,走到撤藩的地步。 这绝对不是用一生捍卫寻南郡的义父愿意看见的。 她是镇南王府现在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坚守自己的职责!让暴君不要对镇南王府下手! 丫鬟委婉说道:“美人,枯坐无趣,马上就是午时,不如去给陛下送一碗消暑的豆汤?” 柳安安也觉着此举可行。 送些粥啊汤水的,都是对家人的善意与示好。就算他不喜欢,也不会砸了出来。 她起身,让宫女给她整理衣裳,又吩咐了个宫女去取一份绿豆汤来。 在美人榻上靠了许久,鬓钗微斜,柳安安让丫鬟给她整理鬓钗,顺口问了句:“这个时辰,陛下一般在做什么?” 知己知彼,柳安安要先打探清楚暴君的动向。 大宫女沉稳地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帝王行踪不得打探。若是轻易打探帝王行踪,轻则……不,没有轻则,一般都是重则处死。” 柳安安准备离开竹棚的脚一顿。 处……处死? 问一下行踪就要处死?! 后背蹿起熟悉的冷意。 柳安安缩回了脚。 “其实,不打探也可以的。” 大宫女等柳安安退了回来,继续说道:“但是,巳时末午时初,正是陛下用膳的时间。宫内人尽皆知,不算打探。” 而那脚步匆匆的宫女也提着食盒回来,用白玉瓷碗装了半碗有余的绿豆汤。 柳安安拍拍胸脯,吓死她了,还以为只是问一问就要送了命。 这样就好,她就趁着陛下用膳的时候,去了说自己是来给陛下添菜的。 她让丫鬟提起食盒,吩咐宫女撑了一把伞,想了想不认路,又让大宫女来跟着。 “路程远,还请美人稍等,奴婢吩咐了肩舆来。” 这一次的肩舆多了一层华盖。刚好遮阳。 从元晨殿前往前宫,在路上就走了将近一刻钟。 热气腾腾,柳安安像是蒸笼里的虾仁,红彤彤地。 过了长长的红墙高巷,视野豁然开朗。 碧瓦飞甍的大殿,飞檐上龙首貔貅,神兽衔着龙气,镇守帝王侧。 侍人守黄门,见到肩舆跪地回避,柳安安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勤政殿外。 到了这里,肩舆就不能进了。宫女扶着她下来,接过食盒。 守着殿门的侍人一见到柳安安,弓腰行礼,赔着笑:“柳美人稍后,小的这就是通传。” 第一次见,她还没有说话呢,对方居然知道她是谁。 柳安安的好奇太容易让人发现,大宫女清了清嗓子。 “美人许是不知,后宫中久无妃嫔。宗室女眷也久不入宫。能在这个时候来找陛下的,唯独美人。” 这倒是了,差点忘了,暴君身边的妃嫔…… 现在好像就她。 勤政殿进出三道殿门,侍人进去许久也不得消息。 柳安安贴着墙根,借着壁檐那点阴影暂且躲太阳。 “禀美人,刚刚奴婢得到一个消息。” 大宫女眉头紧蹙,从一侧疾步走来。 “怎么了?” “回禀美人……” 大宫女神情中,多了一丝怜悯。 “昨日未时,有一位朝臣惹怒陛下,被拖出午门……而今日,就在美人来之前,又有一位朝中大臣,惹怒了陛下,这会儿刚叫了带刀侍卫。” “叫带刀侍卫作何?”柳安安忽地心中生出一些不安来。 大宫女犹豫再三,还是低语:“美人刚入宫,许是不知道陛下的性情。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朝中大臣但凡有异心者,忤逆者,一律……一律杀无赦。” “这会儿叫来带刀侍卫,许是要……即刻斩首。” 柳安安脸刷得一白。 “斩、斩首?” 她长在闺中,从未接触过这等带着血煞之气的词。 “是,”大宫女也略急,“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引得陛下的注意,怕是不妙。美人这个时候进去,恐怕……” ——会死! 柳安安心中接下后半句,眼珠子都不转了。 “回……回去!”她好不容易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颤抖的手抱着食盒,哆哆嗦嗦转身,“我们这就走!” 送什么绿豆汤!她这是来送命了! 如果她毫不知情前脚踩进勤政殿,后脚恐怕就要让带刀侍卫连她一起抹脖子了! 柳安安都忘了来时的肩舆,深一脚浅一脚拔腿就走。 “柳美人!柳美人别走!” 身后侍人匆匆跑了回来, 柳安安听见那侍人的声音,背影一僵,假装没听到,疾步到差点跑起来。 别追啊!!她这是逃命!!! 侍人也急了,追上来拔高了音。 “柳美人留步!陛下口谕——请美人入殿。”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别叫我让我跑! 这里是艰难的二更。时速五百的废柴岁岁已经拼命在更新了! 第三更在晚上九点。 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红包包撒了。 专栏有几个预收。 《重生后,他们都不太对劲》,修真古言。 《穿成女帝后,我要广选后宫了》 《穿成亡国公主后,我要逃离修罗场》 点进专栏看呀宝宝们~ 第26章 柳安安不想进去! 这一转身, 一回头, 可能就是她早夭的一辈子啊! 她抱着食盒的手颤抖得, 食盒里的白玉瓷碗都在碰撞。 侍人还不知晓怎么回事,弓腰请柳安安入殿。 一行人以柳安安为首, 无一不是苍白着脸,满脸死到临头的惊恐。 尤其是柳安安,她一直抖啊抖,抖的大宫女看不下去了。 “美人,汤要撒了。” 那绿豆汤是冰镇过的,只装了半碗,照她这么摇晃下去,等入了殿, 也就只剩一个空碗了。 柳安安收紧胳膊,紧紧抱着食盒。 她僵硬地抬脚,落脚, 每一步, 都像极了木偶。充满了不情不愿。 从她疾步离开的那么点距离走到殿门, 快得让柳安安还想再拖延一点。 她不想进去送命。 她努力忍着害怕, 瘪着嘴,一步步迈出脚。 高高的门槛到小腿上,抬步, 跨过。 一股阴风吹来。 柳安安心态一下子就要崩了,她浑身冒了一股汗。 受不了。 柳安安抱着食盒,忍不住蹲了下来。 “柳美人可是身体不适?” 侍人关切得询问。 柳安安欣喜抬头:“身体不适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侍人干笑:“陛下召见, 柳美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去面见陛下。” 柳安安露出了虚弱的笑。 “……我明白了。” 今日这一遭,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迎上去了! 她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背,挺着小胸脯,扬起下巴。 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 “柳美人到——” 穿过第一层殿门。 “柳美人到——” 走到中庭,烈日被屋檐遮盖,一步步台阶上,左右是腰粗的巨大汉白玉雕柱。 中庭左右是花圃小树,中间是偌大的青石板拼接的走道。走道上跪着一个穿着蓝衫官袍的中年人。 中年大臣跪地叩头,声嘶力竭:“陛下!老臣冤枉!老臣绝无与他人勾结,结党营私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柳安安抬着的下巴迅速缩了回来,小胸脯含着,缩着肩膀,紧紧把怀中食盒当做支撑点。 那中年大臣的身后,两个高大的带刀侍卫左右而立,手持刀柄,一回头,是杀气蓄势待发。 迈出去的脚尖缩了回来,柳安安试图往后退。 这……这么刺激?一上来就让要她看见斩首的画面? 她刚刚鼓足的正面迎接死亡的勇气,刹那间烟消云散。 不不不她不行她要回去她不想进去! 还是侍人发现她的脸色不对,赔笑道:“柳美人,这些都是前朝的事,美人看过就忘吧。” 不不不她忘不掉! “美人请在此稍后片刻。”侍人躬身后,脚步匆匆先去了内殿。 柳安安心下抵触,背过身不敢看那头破血流的朝臣和拔刀的侍卫。 太可怕了。 柳安安出了一身的汗,在烈日下不过须臾,就蒸热的她难受。 她直接掀开了食盒,抱起白玉瓷碗咕嘟咕嘟。 “美人不可!”宫女惊慌失措,拦她没拦住,眼睁睁看她将一碗绿豆汤喝了个干净。 冰镇过的绿豆汤入肚,立马压下了暑热。 柳安安抱着空碗一脸悲愤。 “无妨,陛下反正也看不见这碗绿豆汤。” 马上都要杀人了,他只会满眼血腥,怎么可能允许她呈上绿豆汤?这份绿豆汤,还不如她喝了呢。免得她黄泉路上,空着肚子惨兮兮。 “柳美人久等了!”从内殿台阶上,疾步而来一个侍人,弓腰行礼,“美人请,陛下正候着美人!” 柳安安咬紧牙关,只能跟着侍人的脚步。 最后一道内殿门,由两个侍人轻轻拉开。 “陛下,柳美人至。” 柳安安抬步跨过门槛。 宫女丫鬟全部都被留在了殿外,除了年长的大宫女外,都不得跟着她入内。 这里是勤政殿的内殿,一分三处,正殿中心,就是暴君所坐着的位置了。 男人手扶着额头,侧靠着扶手,默默注视她。 他脸色很不好。 阴沉沉地,山雨欲来的可怖。 柳安安扫了眼就低下头,吓得够呛。她抱着食盒,颤颤巍巍跪在殿前地垫上。 “陛下。” 她鹌鹑似的头也不敢抬。 “起。” 殿中只有陛下的宝座,之外都是席垫,柳安安小心翼翼跪坐在左侧的席垫上,埋着脑袋装死。 褚余静静看着她。 今日朝中事令他心中烦躁,杀意难忍。马上准备下令问斩推出去的朝臣时,侍人来报,她来了。 烈日当头,她也会在这么炎热的时候,从元晨殿跑来找他。 黏人。 只这会儿,怎么缩成一团,如此胆小着不来黏? 小鹌鹑似的小姑娘,就坐在他不远处。 “来找我何事?” 柳安安听到这话,抖了抖。 她这会儿若是敢说,她是来为镇南王府求情的,说不定下一刻,她就跟着外头那个朝臣一起命丧黄泉了。 说谎她不擅长,只能赶紧高高举起一直抱在怀中的食盒。 “回禀陛下,我是来给陛下……送绿豆汤的。” 话刚出口,柳安安就后悔了。 怎么能让暴君注意到这个绿豆汤呢! 可是现下无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嘴里絮叨:“天气炎热,我怕陛下嫌暑热难耐,正好宫中送来冰过的绿豆汤,想着陛下可能喜欢,就盛了送来。” 暴君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接她一份绿豆汤! 肯定不会收下的,别自己吓自己! 柳安安在心中安慰自己。 下一刻,她高举着的手一空。 食盒被侍人接了过去。 柳安安心里一咯噔。 完了。 如果说呈上绿豆汤之前她还有一线生机,那么这一刻,她亲手把生机的路挖断了。 褚余让侍人将食盒拿来。 不过是一份绿豆汤,她都想着他。小姑娘撒娇黏人起来,还真让人难以招架。 还没喝到嘴,她就像是一份夏日里冰镇的绿豆汤,让人解渴又解热。 心情意外的好多了。 侍人打开食盒,将其中的白玉瓷碗端了出来,放在长案上,又取出配套的汤匙。 褚余自己掀开了碗盖。 等待清凉解暑的绿豆汤。 片刻。 柳安安埋着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褚余饮汤的动静。 她悄悄掀了掀眼皮。 男人手持汤匙,另一手还捏着碗盖,一脸高深莫测盯着那白玉瓷碗内。 柳安安心跳加速。 暴君本就心情不好,这下,她死得更快了! 她一直得不到暴君的反应,埋着头装死。 “你说,给我带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慢吞吞地,却像是别有深意。 柳安安心中一跳。 “……绿豆汤。” “冰镇过的,凉凉的,可好喝了。”小姑娘苦涩地说。 “是吗?那绿豆汤呢?” 褚余放下汤匙,单手持碗,将碗底展开给柳安安看。 空空的白玉瓷碗,碗底干净的像是新做的。 柳安安一脸空白,跟着重复了句:“是啊,绿豆汤呢?” 褚余忍了忍。 “你问我?” 柳安安麻利地低下头。 她心虚地闭了闭眼,然后咬着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对不起,陛下……”她老老实实承认,“是我……我喝了。” 完了。 殿内服侍的侍人们无声无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陛下息怒!” “陛下,柳美人罪不至死,还请陛下……”大宫女跪地用力磕头,声音惶恐难安。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进宫不过两日的柳美人,即将命丧于此了。 褚余放下空荡荡的白玉瓷碗,轻轻一碰,侍人们鸦雀无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不用喝什么冰镇过的绿豆汤,他这会儿就已经够了。 小姑娘说她专程来给他送一份绿豆汤,辛辛苦苦顶着烈日来,然后她自己喝了,给他看一个空碗? 这个操作,让褚余也为之震惊。 “你来送汤给我,然后自己喝了?” 柳安安破罐子破摔,跪直了身子。 “回禀陛下,暑热难耐,晒得着实厉害,我热得受不了,所以就……” 热…… 褚余抬眸。 跪在殿前的小姑娘满脸通红。 不是那种羞赧,而是实打实让阳光过分亲昵过的残留。 “在殿外等了多久?” 柳安安掰了掰手指,心中估摸一算:“许是一刻钟有余。” 褚余的脸色很不好,他忽地起身,大步过来,弯腰手落在小姑娘的脸颊上。 她吓得闭上了眼,微微往后缩。 缩也没用。 掌心立刻就吻上了她脸颊热气腾腾的温度。 通州府相处近两个月,如何不知道小姑娘平时里最是娇气不过。她居然被拦在烈日之下,晒了足足一刻钟。 难怪,小姑娘热得受不了,自己喝了绿豆汤。 这种换做别人就是欺君大罪,换在她的身上,倒是让人怜惜。 “以后你来,直接入内殿就是。” 随着褚余的话,柳安安还懵懂着没有反应,那跪在地上的侍人和宫女,无不是倒抽一口气,震惊得连规矩都顾不上了。 褚余静静等着小姑娘的反应。 柳安安睫毛蒲扇,垂着眸小心翼翼躲开褚余的手。 那双手,和第一次接触时不一样的温度,掌心有了温热,可比当初还要让人心凉的可怖。 不敢碰,不敢想,不敢见。 手中一空。 褚余站直身体,蜷了蜷手指,打量到小姑娘苍白的脸上,难掩的害怕。 忽地,他眼神一暗。 “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人了?” 柳安安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个有些疯魔的朝臣,还有杀气十足的侍卫,脸色一白,手指掐着手心,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禀陛下……看见了。” “吓到了?”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 “是……” 果然。 小姑娘再不靠谱,也不至于脑袋清醒的状态下,还要专门给他来送个空碗。 果然是在进来的途中,遇上了那个犯了事的朝臣,还有带刀侍卫。 长年养在深闺的她可能未曾见过这种事,是吓到了。 褚余眉头微微一蹙。 昨日还黏他如骨中血,今日就怕他如骸骨花。 “是我考虑不周。” 男人盯着她,一字一句轻描淡写道。 地下跪着的侍人们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与宫女震惊脸面面相觑。 难道不是该把这位失礼的美人拖出去一道儿斩首吗? 陛下,陛下居然在认错! 认错! 这位心如铁石,无情无欲的暴君,居然也会哄女人! 侍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柳安安。 柳安安不敢指责暴君,更不敢顺着他的话说,只沉默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褚余虚了虚眼,眼底爬上了一丝凉意。 “去,把人先押如大牢,日后再审。” 服侍在殿内的侍人们再度吓傻。 陛下要杀人,都是干脆上刀子。从来没有推后过。更别说,因为吓到了一个宫妃,朝令夕改,将人先不杀了,养起来。 这……这当真是杀伐果断的陛下? 为首的侍人晕乎乎磕了头,软着腿爬起来。 “是……” 侍人一脸恍惚地看了眼柳安安。 那一眼中,柳安安看到对方眼中似乎有什么深深的含义。 那是对祸国妖妃的敬畏。 一念改天子意,一哭一笑左右江山社稷。 可惜柳安安看不懂。她只仓促看了眼,收回视线。 只因为不会亲眼看见、或者亲耳听到中庭里会发生的事,而感到一丝松气。 侍人出去传达了新的命令。 中庭是那中年官员得救似的感激,一声叠着一声的叩谢皇恩。吵杂只是那么须臾一刻。随着殿门的关闭,大殿内重归一片枯寂。 褚余亲眼见到小姑娘的眼神轻松了一刻,再下一刻,与他相撞时,立刻惊慌地移开。 他重新弯腰,手指这一次重重捏在了柳安安的下颌上。 她躲不得,怎么缩都无法逃避他的手指。 “不许躲。” 男人轻声命令。 柳安安一下子安静了。僵硬的抬着下巴,任由自己的下颌被男人捏在手中,垂着眸一动不敢动。 除了无法控制导致身体微微颤抖外,她做得很好。 “害怕外面那种事?” 柳安安想点头,但是没办法,只能瘪了瘪嘴,忍住那股子害怕。 “……是。” 如果只是怕外面的那件事,不至于在他面前,瑟缩成如此。 褚余喉结滚动,还是问了下一句。 “……还是说,怕我?” 柳安安抬眸。 男人垂眸正静静注视着她。眼里幽黑,却不见她的倒影。 怕啊。怕到骨子了。 从见到的那一刻起,就怕他啊。 他会杀人,他暴戾难忍,他会轻视生命。 她在他的掌中,就是任意玩弄无力挣扎的蝼蚁。 轻而易举就会要了她的命。 朝不保夕的失重感,永远如影随形跟着她。 “……怕。” 柳安安颤抖着声,老老实实回答。 说完,她眼圈微红,左眼睫毛微颤,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啪嗒落下。 砸在褚余的手上。 她从得知暴君心情不好要杀人的时候,跨过门槛走进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怕得要命。 褚余的呼吸略微不稳。 半响,他手指收力,疼得小姑娘眼泪一串儿落下,抬眸盯着他,眼底都是委屈。 “你可以怕外面的一切。因为我不会再让你看见。” 男人声音是出乎意料的温和,像是一个保证。 “但是,你不能怕我。” 他自顾自说着,用力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底只倒影他的模样。 就像是她的眼底,永远只看得见他一人。 “听见了吗?” 柳安安疼。男人的手不重,却有种让她深入心脏的惶恐,疼得她一抽一抽地。 “听、听见了……”她瓮声瓮气地,憋着哭腔。 褚余视而不见:“现在告诉我,还怕我吗?” 柳安安用力憋回泪意,直觉让她颤巍巍伸出手,抱住了褚余的手腕。 然后,她小心翼翼歪了歪头,脸颊贴在男人的手中。 “……不怕。” 男人手中再次拥有了小姑娘的温度,眼底蕴集的暴戾浅淡了许多。 言不由衷的小笨蛋。浑身都颤了。 嘴上愿意哄哄他,也好。 怕也无妨。 因为她再怎么怕,也不能离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觉着暴君好像有点不对劲。 下一更明天早上九点见~如果我写得完的话QAQ 如果九点你们没有找到我,那么请十二点来哦~ 宝宝们来接红包~看见你们留言就有动力了~ 第27章 从勤政殿回来之后, 柳安安的状态就让宫女丫鬟觉着不对。 大家都知道今日她命悬一线过, 也都能理解, 整个宫殿悄然无声,不敢打扰趴在榻上发呆的柳安安半分。 入宫第三天, 柳安安终于肯自己一个人待在宫殿中了。 她想过了。 左邻右舍早早去了的宫妃们哪怕现在在她的宫殿里游荡,也吓不到她了。 真正吓人的,该是那位一身龙气令百鬼退散的暴君。 今日,她是真的差点死了吗? 柳安安趴在小榻上,手握着拳头抵在下巴处,努力回忆。 只她当时太过惶恐。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因为朝中还有大臣前来议事,被暴君让人送了回来。 她这一趟去送绿豆汤, 送出来了一个准行令。 可是那个准行令,是准许她长驱直入勤政殿的内殿的。而她现在,起码十天半个月都不想踏入勤政殿了。 “美人, 可要用膳?美人今日只用了一点早膳, 这会儿了, 怕是美人胃受不得。” 宫女跪在小榻处, 一边扇扇子一边哄着她。 “不想用,且放着吧。”她无精打采地。 哪里还有用膳的食欲。 她现在在重新考量当初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就敢去勤政殿了。 这下好了, 撞到了暴君截然不同的一面,她现在更怕了。 怕得根本不敢见到他。 这样还怎么去帮王府说话。 “玲珑,你且过来。” 柳安安朝那自待在角落里的丫鬟招了招手。 玲珑上前, 从宫女手中接过扇子,坐在脚踏处给柳安安扇风。 “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她换了称呼。 殿中的那四个宫女都很懂眼色。美人和陪嫁丫鬟说话,她们都退了出去。 柳安安眉梢染上了一丝闷闷。 “你与府中再去一封信,就问问阿兄,除了我留在陛下身边之外,可还有旁的法子。” 她今日是真的怕到骨子里了。 玲珑面有难色。 “姑娘,如今已经进了宫,奴婢现在还没有什么和王府联系的法子,只能请姑娘暂且忍耐一番了。” 柳安安眼神黯淡了下去,她松散着趴在榻上,看不到一点动力。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玲珑联系到王府的时候。 “姑娘何必这么惧怕。” 玲珑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回忆着,“今次的确是有些凶险。郡青女官也说了,若是往日,陛下定然不会轻饶任何人。今日唯独放过了姑娘,姑娘连一点伤都没有受,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难道不就是陛下对姑娘的宠爱吗?” 暴君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杀她,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了她一句,如果这样看,照着某种角度来说,那暴君可能是真的宠爱她。 柳安安想了想,还是皱着脸:“这种宠爱,有些异于常人。” “陛下始终是陛下,姑娘如今已经在陛下的身边相伴,也不是第一天到陛下身边,过去两个月都熬过来了,陛下都将姑娘带入宫中,定然不会轻易杀……咳,赐死姑娘的。” 柳安安听丫鬟这么一说,点了点头。 “你说的,且有几分道理。” 她的确怕暴君。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和她没说过几句话的州判姑娘就没了命的那一刻,暴君会杀她这个概念,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脑子中。 这会儿转念一想,刚刚在大殿中,他的确没有对她表露过杀机。甚至最后捏着她的下巴,力度也不重。 下巴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姑娘如今只管放宽心,且先试试,陛下是不是真的愿意顾着姑娘。” 柳安安情不自禁问:“如何试试?” “自然是讨好陛下了!”玲珑说的理所当然,“姑娘现在已经是陛下的人,那么自然是该以陛下为主。无论姑娘心中怎么想的,面子上,必须要讨好陛下。说不定讨好着讨好着,陛下再有脾气,也不会对姑娘发了呢。” 柳安安寻思着,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便是讨好暴君,不至于让暴君真的把她当做什么宝贝,但是也会让他记住,还有这么一个人长期在他身边,哪怕是真的有一天想杀她的时候,也许会多犹豫一下呢。 那可是她的一线生机! 如此一想,柳安安来了精神。 她且在殿中避开了两日,好好缓解了一下当日受到的惊吓。 等过了几天,心中那份悸动浅了,趁着用过午膳,柳安安让女官跟着她,在殿外漫步消食,走得累了,坐在凉亭中摇着扇子,顺口问。 “我初来,还不知道陛下的有些旧事喜好,怕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陛下。你不妨告诉我一些。” 女官立在柳安安身侧,低语:“美人还请慎言。奴婢曾说过,帝王行踪不可打探,同样,帝王私事,亦不可言语。” 柳安安不气馁。 “你只告诉我,我又不与旁人说。” 女官那日是跟着柳安安进入大殿的。 也是亲眼目睹,那位在她眼中无情无欲的帝王,是怎么在这个娇憨柔弱的美人面前,放软了态度。 这么一想,她略迟疑。 “陛下的旧事,请恕奴婢并不知情。宫中的旧人大部分都不在了,少有几个知晓的,如今也都是在太妃身边服侍。” 刚听见太妃一个词,柳安安还没有过问,女官已经说到下一句了。 “若是提及陛下的喜好。奴婢能提点美人的,也就是一件事。” “陛下容不得半分背叛。” 女官说得十分郑重。 柳安安心里一颤。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头,只觉自己又多了一处危险。 她现在都说不好,她会不会悄悄半路跑了。这种,也算是背叛吧。 她无比忧郁。 “那到底该如何讨好陛下才是?”她喃喃自语。 “其实美人若是想要讨好陛下,并不难。”女官忍不住出声提点,“美人在陛下眼中是不同的,只要是美人做得,陛下定然都是另眼相待。” “不同?”柳安安抓住了一个词,好奇追问,“你是说,我在陛下眼中与旁人不一样?” “自然。”女官想到大殿的那一幕,已经私下传言,保住一条命的朝臣,看柳安安的视线,更复杂了,“美人不要低估了自己。美人是第一个,让陛下亲自带回来的人。” 柳安安陷入了沉思。 丫鬟说,她只有那么隐隐约约一点感觉,可是女官都这么说了,定然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在暴君心中与众不同。 那她是不是暂时不用考虑,她会不会丢了性命一事? 没有了性命之忧,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柳安安从石凳上起身,捏着扇子充满朝气。 “好!那我就好好去讨好陛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 女官冒着丢了命的风险,悄悄朝外殿打听了褚余的行踪。 “美人,陛下之前出宫两月有余,如今刚回来,积攒了不少政务。勤政殿的侍人来说,近些时日一直忙于朝政,公务繁忙。” 柳安安了然。难怪这几日,她没有去找暴君,暴君也没有来找她。 毕竟是帝王,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搭理她。 柳安安又花了足足三天时间,来考虑究竟要用什么方式来讨好暴君。 她往日在通州府时,也不过是起初照顾茶饮,后来同处一室发呆,真说起来,她似乎没有讨好过暴君。 没有喜好,没有旧事,他仿佛是个被天地间遗弃的存在,不能让人轻易靠近半分。 毫无头绪,这让她很难办。 暑热难耐,柳安安食不下咽,每日用膳愈发的少,女官看在眼里,也跟着焦急。 “美人究竟是苦夏,还是心有郁结?无论如何,膳食不可不用,美人年岁小,身子弱,免得拖坏了身子。” 柳安安捏着筷子,忽地想到什么。 “陛下呢,陛下用膳如何?” 女官低声回答:“回禀美人,陛下一贯不怎么有食欲,每日膳食,不过寥寥。” 对呀! 她旁的随不会,可她懂得烹饪! 柳安安吃不下去了,让宫女收拾了餐几,兴冲冲起身。 元晨殿的偏角殿有一个小灶房。 在她入住的时候就整理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给她准备小点心的地方。 柳安安让女官吩咐下去,准备一应食材。 她挽了袖子,在身上系上了围布,检查小厨房里临时急调过来的食材。 宫中的食材都是选的最新鲜不过。 新鲜的蔬菜,水篮里的河鱼河虾,各种贡米,粉类。临时调动,倒是齐全。 本就是在盛夏中,他脾气还不好,要像个法子做点消暑又爽口的。 送来的食材里翻一翻,有个完整的南瓜。 柳安安只略思索了下,就洗了南瓜切片,用刀背碾成泥,取了只小碗来装好,加入了一点鱼胶,搅拌均匀后放置,同时将宫女剃好刺的鱼肉虾肉同样碾成泥,加入鱼胶,搅拌放置。 两碗一起放入蒸锅里。 南瓜糕和鱼糕固然爽口,但是暴君一个大男人,吃这点东西,垫底都不够。 柳安安想了想,在配料中选了梅子山楂并陈皮,加了点干桂与蜜糖,用石锅大火炖上。 厨房里还备有荷叶莲子,柳安安选了细米,入锅小火慢熬荷叶莲子粥。 又选了几样蔬菜,挥着刀利落切成形,各菜切成小方,腌制凉拌后,自调了酱汁搅拌入味。 三层的食盒不够装,宫女临时找到一个新的五层的漆木雕花圆食盒,勉强将小粥小菜小汤冻糕全部装进去。 柳安安忙碌了一个时辰,装了食盒就打了退堂鼓,塞给女官。 “你去勤政殿,送与陛下。” 女官被塞了食盒,无奈至极。 然而她也不能反驳,只能前往勤政殿去。 柳安安送去了食盒,却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在殿内来回走。 也不知道,她做得饭菜点心味道如何。她刚刚居然忘了提前尝一尝。 陛下会不会有什么不喜的菜色?糟糕了,忘了问女官。 越想,柳安安越后悔,觉着自己太过鲁莽了。 没多久,殿外侍人通禀。 “美人,勤政殿来人了!” 柳安安心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是不喜吧? 那侍人进了殿,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给柳安安行了礼。 “陛下口谕,请美人前往勤政殿一同用膳。” “一同?” 柳安安犹豫:“已经送了去,陛下还未用膳?” “回禀美人……”侍人头也不敢抬,老老实实说道,“陛下得了美人送来的晚膳,并未动用,而是吩咐用冰且放着,特意来请美人前去一同用。” 难道是让她去试毒的? 柳安安好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不敢让陛下久等,也没有梳洗打扮,就一副简单的常服襦裙,挽着发上了肩舆。 许是都知道陛下在等,抬着肩舆的侍人健步如飞,偏偏稳当,没有颠簸到柳安安。 这一次踏入勤政殿的殿门,柳安安垂着眸那儿也不敢看。 她一路走来,三道殿门不曾拦她,左右侍人纷纷跪地相迎,不敢抬头直视。 跨过最后一道殿门。 “美人,这边请。” 女官在殿门处守着,一等到柳安安松了口气,弓腰在旁带路。 内殿也分了左右,用落地罩隔开,内中有一小室,女官掀起幔布,露出其后的人。 男人只穿着薄薄一层锦衣,侧倚着罗椅,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张略大些的小几。 从元晨殿送来的食盒,就在一个冰盆里放着。 柳安安老老实实上前行礼。 “陛下。” 男人早就看见她了。 小鼠儿似的,稍微一吓,几天就不见人影。 轻不得重不得,只能让她自己安静几日,想明白。 “过来坐。” 柳安安略有诧异,还是在暴君的示意下,挪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小几不过两尺宽,这距离,过于近了。 柳安安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从那日勤政殿一别,两个人足有六七日未曾见面。 “食盒,为何不自己来?” 男人敲响小几。 柳安安微微抬头,又不敢看,怕还是男人生气的模样,只盯着他的下颌,小声说:“回禀陛下,我以为,陛下不想见到我。” 那天她清楚的记得,哪怕得到她的答案,男人的眉宇间,都还有一股郁气。她真的不敢见他。也真的觉着,她那时,或许有点惹到他,离得远点对她更好些。 “那为何又要做给我?” 问这话时,褚余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眸子紧紧盯着她。 柳安安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说:“因为,因为我想讨好陛下。” 刹那间,因为小姑娘的回避的不愉,顷刻消失。 褚余懒懒靠在椅背,指了指食盒。 “愣着作何,我饿了。”他的语调,随意了许多。 柳安安这才想起来,她是来陪暴君一起用膳的。 她起身,从食盒中一一取出她做的食物。 白玉瓷的梅花盘上,摆放着切块了整齐的南瓜冻糕,橘色的南瓜糕上淋了一层蜜糖汁,近乎透明的诱人。另一碟,是白色的鱼糕并虾仁糕。 柳安安做了一个甜口一个清淡一个爽口的,就是摸不清他的喜好,索性全弄上了。 单是糕点,就摆了三碟。 高脚的玉陶碗盛着荷叶莲子粥,圆形的矮碗里是梅子山楂汤,又五碟分量小巧的小菜,把这一张略大的小几,都摆放的满满当当。 柳安安摆完,还是不敢看褚余,只在褚余的对面落座,绞着手指头。 小几上仅有一双玉著,只女官无声无息悄悄在柳安安处摆放了一碗银耳羹并一根汤匙。 褚余垂眸扫过这满满的丰盛,仅仅嗅觉上就是享受。 他曾经品尝过小姑娘的手艺,是当真值得夸耀的厉害。 入口也的确是记忆中的美味。 一碗粥很快就着小菜见底。 梅子汤更爽口,而弹性十足的冻糕,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间,褚余将这些消暑解热的全部用完。 柳安安是看着褚余一点点吃完的。她自己的银耳羹都没喝几口,全程盯着褚余用膳,当食物只剩下白玉瓷的盘碟时,她咬了咬唇角,却没忍住那一丝上扬。 太好了! 她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时辰的用心,褚余全部都接下了。 没有浪费。 一下子,心里就满足了。 褚余放下玉著,打量小姑娘放松了不少的神情。 “明日继续?” 柳安安这会儿看褚余,像是看知己,还是忍不住笑弯了唇,甜甜地应道:“是!” 褚余唇角一弯。 “不闹了?” 闹…… 柳安安赧然。 这几天她缩在自己的元晨殿中,没有过来见褚余,也没有任何主动示好的行为,倒真的有两分想闹别扭。 可她怎么敢和暴君闹别扭,小小声反驳:“才没闹。” 她闹起来,才不是这样呢。 褚余心中略松快了些。 “留下来陪我批阅奏章。” 这个倒是可以。 正殿内,长案的左侧多放了一张小几,与通州府时一样,摆了些瓜果甜茶,随她待着。 柳安安在剥瓜子。 她想了下,讨好暴君的确有效。 今日送来了她做得饭菜糕点,他就心平气和留她,如果再讨好一点,是不是就能早早替王府求情了? 那她是不是也就可以,早早离开? 离开啊…… 柳安安精神一恍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瓜子已经喂到嘴里,咔擦嗑开。 剥了满满一盘了呀。 柳安安懊恼地盯着自己刚刚投进去的几颗瓜子仁,抿紧了唇。 不想重剥,指甲疼。 柳安安满心沮丧地瞟了眼长案后的暴君。 他还在批阅奏章。 这半个多时辰,他几乎连笔不休。 说来,他认真的侧脸,真的担得上君子世无双。 像他这般,只要不是那个脾气,想来多得是高门仕女,羞答答愿入宫来侍奉。 柳安安托着腮,眨巴眼。 偏偏他这么凶。 除了她这个心怀不轨之外,居然没人敢靠近他。 这么一想,她也是很厉害呢。 柳安安想着想着,忽地不眨眼了。 垂眸批阅奏章的男人,抬起了头,好巧不巧,与她四目相对。 柳安安连忙收回趁着腮的手,慌慌张张地,立刻端起了瓜子碟。 “陛下,剥好的瓜子仁!” 遭了!柳安安又慌手慌脚要收回碟子。 这来来回回,褚余看得挑眉,直接吩咐:“拿来。” 柳安安不情不愿,她端着瓜子碟,使劲儿诋毁自己:“回禀陛下,我刚刚忘了,没有洗手,这瓜子仁还是算了吧。” “我看着你净手的。” 柳安安更慌了。 后面她发呆,碟子里混进去了不少她嗑出来的瓜子仁。这怎么也不能给他啊。 她还是不肯上前。 “拿来。” 褚余第二次声音加重了点。 柳安安只能慢腾腾上前,然后护着瓜子碟,左右打量宫女侍人都离得远,才赶紧弯腰在褚余的耳边飞速低语。 “我刚刚不小心磕了一些,脏。” 力道没掌握好,柳安安不小心碰到褚余耳廓,赶紧往后挪了挪,可怜巴巴地。 褚余有一瞬间没听清小姑娘在说什么。 她弯腰趴在他耳边,那一刻怡人香气涌来,胳膊碰着他胳膊,他僵硬着,下一刻,是她的唇,在他耳廓轻轻一触,时间短暂到比不上一个呼吸,却还能记得她唇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面无表情想,刚刚,她说什么了? 脏。 哪里脏? 褚余抬起手,落在小姑娘的唇上。 她似乎吓到了,瞪大了眼,却忘了反应,唇习惯性一动,却是在他指尖。 收回手,男人神情正常:“不脏。” 拿到暴力镇压得来的瓜子仁,褚余没有了批阅奏章的心情。 每当他吃一颗瓜子,小姑娘就要瘪着嘴,羞红了脸要哭不哭地。 果然有趣。 若是换做旁人,用手剥之前,不清洗十道八道都不可。换做是她,即使知道她剥迷糊了用了牙齿,也没有半点嫌弃。 从小养成的厌恶他人的习惯,仿佛在小姑娘的身上,一点都不剩。 殿内难得有了一丝堪称温情的错觉。 柳安安收回光秃秃的盘子,匆匆回到自己位置,捂着脸试图降温。 她嗑过的瓜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做。居然不嫌弃她。 而且…… 柳安安重新抬眸悄悄看了眼褚余。 男人的嘴角,似乎还沾着一点点的瓜子碎。 她又埋下了头,蒲扇蒲扇眨着眼,悄悄想,她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 隐隐约约中觉着,他好像……和旁人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安,隐隐约约抓住那点感觉呀,你离收获老公不远惹! 写到凌晨大家快起床的时候才写完,痛哭流涕。 这一章,超级粗长!是你们岁岁的巅峰了! 来呀宝宝们,夸我~ 红包包也来惹~ 第28章 起初柳安安以为, 出了勤政殿那件事之后, 她怕是十天半月也不想再踏入勤政殿了。 然后从宫女那儿得知, 当日在中庭磕得头破血流的那个大臣,压入天牢, 交由刑部审查,命暂且是保下来了。没有了人性命,再踏入勤政殿的中庭那一处时,心里就少了不少的负担。 而且,她与陛下和解了。 柳安安指挥宫女采选来了不少的新鲜食材,一边切菜剁剁剁,一边想,她的确是与陛下和解了吧。 虽然用这个词有点不太精准, 但是在那一顿膳食送去之前,他们七八天不见面的状态,像极了在冷战。 既然和解了, 那么讨好陛下的每一个步骤, 就是她现在的重中之重。 首先, 就是饮食。 昨日她从勤政殿回来时, 刚踏出殿门,就被守在那儿的大侍拦住了。 “小的请柳美人安,还请柳美人留步。” 大侍是跟在暴君身边有些日子的了, 算得上勤政殿里服侍的有头有脸的。他起初也在殿内服侍,等柳安安留在那儿,和褚余两个人独处时, 他就悄悄带着侍人宫女们退了出去。 没想到这会儿在这儿拦截她。 “小的斗胆,有件事想要给柳美人交代。” 大侍三四十岁的年纪,笑起来弥勒佛似的和善。 “美人初入宫许是不知,陛下素来无食欲,果腹于陛下而言,时常是多余之事。为此,御膳房绞尽脑汁,想要让陛下在用膳时,多进那么一星半点。” “今日陛下却将美人亲手做的所有膳食,全部用了。只需一看就知,美人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厨事高手。小的看在眼里,不知道该如何钦佩美人。” 柳安安被夸得有点害羞,傻笑。 “美人有这等手艺,实在是美人的幸事。”大侍说着,“陛下难得,居然对美人的手艺看得入眼。也还请美人多多为陛下烹制,一来可以调理陛下的胃。而来,美人勤于御前走动,对美人也是极好。” 的确如此呀。柳安安心中点头。她多在暴君跟前凑,他看得多了,习惯了,更方便她了。 “我会的。” 得了柳安安的话,大侍笑开了花:“那小的就多谢美人,劳美人操心了。明日起,午膳这方面,就有劳美人了。” 昨夜那御前的大侍都亲自来找她请她帮忙了,柳安安还真当做目前的头等大事。 早早起身,就在纸上写着究竟该做些什么膳食来,填补暴君的胃。 油腻的、重味的,都排除在外。午膳清爽些,暴君用得清爽,心情自然就会好些,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大的脾气。 大善! 清爽可口的,在这个时节无外乎那几种。柳安安想到昨日暴君对梅子山楂汤略有好感,今日又换了其中一味,熬制了细微不同的另一种。 地方上进贡来的海鲜,柳安安选取了几只鲜活的蟹,大虾子,令厨房的宫女提前料理。 她挽了袖子,将一尾肥大色泽又好的鲈鱼选出洗净,左右切面四五刀,塞入姜片葱花,入锅清蒸。 柳安安提前一个时辰准备,在巳时二刻初初做好,用盛满冰的食盒装了,去勤政殿陪暴君用膳。 说是陪,每次她做的,都轮不到她吃。 这个在旁人口中,不重食欲的男人,每次都能将她做得所有全部吃干净。 她只能抱着一碗珍米粥,眼巴巴看着。 “喜欢?” 她盯着那一小碟她亲手取了壳,选出来的蟹黄,捏在皮薄透明的小包子上,褚余夹起小包子,吃得微微眯眼,点了点头。 她有点馋。 后悔了,为什么只做了褚余一个人的份。 她亲手蒸的包子,那么香,就在她的眼前,她却不能吃,要眼睁睁看着褚余吃。 小姑娘眼珠子都要黏在小包子上了。 “陛下能喜欢就更好了。” 柳安安念念不舍收回视线,言不由衷。 下一刻,她嘴里塞了一只小包子。 温度不高,是她晾过的。但是不是那种冷却后的无味。是皮软馅嫩,满嘴蟹黄,一口咬下去汤汁入喉,爽口的香。 啊,她做的蟹黄包果然一绝! 柳安安捂着唇咀嚼,幸福地眯起眼。 太好吃了!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抵抗这蟹黄灌汤包的魅力! 褚余看着有趣,等她咽了口中的,又夹起一只喂到她的嘴边。 “陛下,我不能吃了,这些都是给陛下的……”柳安安在美味的诱惑下,艰难地抵抗。 “没关系。”褚余轻松地说,比起他自己吃,他更想看小姑娘吃时,那副餍足的小表情,可爱至极。 她只做了六个,怎么可能直接吃掉三分呢。柳安安心中纠结,推辞许久,到底没有抵抗过褚余的坚决,幸福而愧疚地张开了嘴。 “啊——呜。” 好吃。 柳安安吃得一本满足,连连点头。 她吃得这么香,褚余倒是多了两分食欲,用过膳后,难得提了一句:“今日的汤包分外美味。” 柳安安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识相的表示:“明日我还做这个。” “别的呢,陛下还有别的什么喜好吗?” 褚余对别的没有什么表示,只统统称赞了一句。 这可是暴君第一次开口,偏好其中一样,柳安安摩拳擦掌,准备多给他做几天的。 之后连着几日,柳安安都是在小厨房里消耗时间,绞尽脑汁给暴君准备他喜欢的。 她这几日,除了那日的汤包之外,观察了许久,却发现褚余似乎并无什么特殊偏好。 在食物上面,他仿佛没有个人喜好。几乎都是她做什么,他吃什么。 没有说哪一样不可,哪一样甚好。 柳安安捉摸不透,只能天天多备一份梅子汤和蟹黄包。 夏日的暑热在遇上清爽冰镇梅子汤和蟹黄包后,就算是褚余,也不禁多了那么两分口舌之欲。 连续做了四五日,柳安安寻思着,再如何喜欢的,也经不住长期的食用。索性就把这两样给换成了排骨冬瓜汤和百合糕。 每日巳时三刻,柳安安带着她越换越大的食盒抵达勤政殿,笑吟吟和混熟了的侍人问:“陛下今日心情可还好?” “回禀美人,只要有美人在,陛下的心情就一直好。” 大侍很会说话,哄得柳安安笑眯了眼,提裙跨入内殿。 “陛下,用午膳了。” 大殿内如今和她初来时稍微有些不同。 她从午时起就会留在勤政殿,左侧的小暖阁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张美人榻,有御前的宫女提着香炉熏香,她若是午后累了,使着宫女直接放下垂幔就能小憩一个时辰。 这其中也就是褚余办公事的地方,没有什么柳安安的痕迹了。 一张高高的长案,左侧垒着高高两摞奏章,龙纹雕花笔架上,十余支毛笔洗的干干净净。右侧是批阅好的奏章,并一鹤形笔洗。 褚余批阅奏章时,很少会走神。也不喜有人在侧打扰,故此他的左手长案处,放了一盏装了一半的茶碗,随时喝了放回去,侍人悄悄来添茶,不惊动他半分。 这个是大侍的活计。 柳安安起初还有些想法想试试,只自己在元晨殿中练习如何悄无声息地去添茶,她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到,索性放下了。 也因此,她鲜少会主动凑到褚余办公的长案处。 她在小室的小几上摆满了今日新做的菜点,发现等了片刻,褚余也还没来。 往日的话,他是不会让柳安安等着的。 柳安安起身掀开略有些遮挡的垂幔,去了褚余那儿。 男人还在办公。 许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中捏着笔,用力到指尖有些发白。 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 晕在了他面前长案上铺开的奏章上。 “陛下?” 柳安安不敢上前,提着裙屏息就停在三步之外。 “若是陛下还有正事,那我且先收起来,不打扰陛下。” 柳安安可不敢要求暴君放下手中的朝政先来用膳。她没这个胆,也不敢在有关朝政的方面插嘴。 褚余眉间稍微蹙了蹙:“……嗯。” 他脸色也不太好,有些凝重。 难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柳安安看了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妄自揣摩。 她静静站了会儿,屈膝行礼,提裙准备退回去。 她顺势抬眼,就这一眼,让她暂时停下了退后。 褚余未看她。他视线停留在半空的某处,紧锁的眉头下,他的眼底存着一份忍耐。 “陛下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柳安安小心翼翼上前半步,仔细打量褚余。 刚刚她只当褚余是有什么大事,可刚刚那一眼,柳安安忽地发现,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堂堂帝王,她更无忌讳的想,他一个暴君,杀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戾帝,有什么朝事是需要让他忍耐的? 定然没有。 既然不是朝事,那么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柳安安问出口后,见褚余终于抬眸看她。 男人困惑地用手指揉了揉额角,然后低语:“你倒是眼尖。” 这话无异于就是亲口承认,他却是有不舒服了。 旁边陪侍的大侍立即跪下去,嘴唇都哆嗦:“陛下身体不适,小的惶恐,是小的失职!” 柳安安看得都急了:“你在这里请罪作何,快去请御医啊!” 大侍恍然大悟,不敢爬起来,膝行几步,急促喊着侍人去请御医。 柳安安也不敢走了,手足无措站在褚余身侧,抬了抬手,然后又落下,颓然问:“陛下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褚余经常会单手撑着额角,有时还会在太阳穴处揉一揉。多少有些像是头疾。 且听说头疾之人,更容易脾气暴躁。褚余若是头疾,好像对得上。 她是这样说了,褚余却盯着她,慢悠悠松开了自己撑着额角的那只手。 “朕并无头疾。”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腹。 “这里疼。” 柳安安看着褚余,又低头看自己,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后,确定下来。 这是胃。 褚余胃疼。 “是不是今日我送午膳来迟了,陛下饿得久了?”柳安安赶紧转身,顾不得规矩一路小跑去小室,端来了排骨汤。 “陛下且先饮一点,垫垫胃。” 这汤可不能放置凉,一路都是用暖碳煨着,还冒着热气。 她端来的时候,惊慌失措地,咬着唇一脸紧张,眼巴巴地。 褚余接过了排骨冬瓜汤。 “或许是真的饿了。” 等待御医来的这一刻钟,褚余慢条斯理将一份排骨冬瓜汤都用了。 他的仪态依旧优雅,半点看不出他还在胃疼。 满头大汗的御医一来,跪地给褚余问诊。 半响,御医收回手,叩首在地:“启禀陛下,陛下这是用了相克的食物,且近日寒性食物用得太多,冲撞了。陛下的胃一时受不住,这才导致腹痛。” 此话一出,站在一侧心急的柳安安瞳孔一缩。 相克的食物,用了寒性的吃食…… 这,这些天一直是她在给暴君做午膳,每一顿都是她挑选的食谱。 所以,所以暴君腹疼,是她之过? 柳安安惶恐不安地看向褚余。 “而且……”柳安安猛地回头盯着御医。 还有而且?! 她不安至极。 御医小心翼翼问:“陛下刚刚可是用了什么?” 柳安安白着脸抢先回答:“排骨汤!排骨冬瓜汤!” 她生怕有什么问题,将其中每一样食材甚至用量,全部爆了出来。 御医了然:“难怪……” “陛下本就有腹痛之症,偏冬瓜也性寒,用了之后还会加重腹痛。” 柳安安脸刷得白无血色。 她紧紧捏着袖角,眼神慌乱地落向褚余。 他今日腹痛,是她造成的。 褚余什么话也没说,只不耐地吩咐御医开方抓药。 御医不敢久留,开了药方就与小徒儿去一侧的茶室准备煮药。 瞧着气氛不佳,大侍也不敢留,奉上了一杯茶,悄悄退了出去。 柳安安悄悄跪了下去。 她嗓子间发酸,热气不住往眼眶里冒。 可她不能哭。她是始作俑者,根本不配。 “陛下,是我的错。” 她简直是个大傻子! 怎么就不知道食物之间还有相克一事!更别提这些天为了贪图清爽,天天做了那些爽口的寒性食物。 居然让暴君腹痛。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请陛下罚我。我……我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这一次,就算是真的要她死,她都认了。 伤及龙体,哪怕是再和气不过的帝王,都不会轻饶那人。 她不冤,这次怎么都不冤,她活该。 “罚你什么?” 褚余手撑回额角,注视着小姑娘。 她怕极了。忍着哭意,眼睛里藏着难过,甚至还有担忧。 “因为我没有提前了解这些食材是否相冲,只想着天气炎热,为图给陛下消暑,就备了多日的寒性食物。导致陛下身体抱恙。” 柳安安耷拉着脑袋,抬手揉了揉鼻子,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认错的时候不能哭。哭了,就像是她委屈一样。她不委屈,暴君才委屈。 好好的让她几天午膳给吃得,直接腹痛了。 古书上不是没有说过,腹痛严重者,甚至会要人性命。 她在寻南郡时,也曾听底下丫鬟们谈起,城里有一户人家的老太太,因为吃错了东西腹疼,硬生生给疼死了,到死都没有大夫能给她治好。 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柳安安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她就是杀人凶手。 她要永坠阿鼻地狱,被关起来,大铁链子锁在火海里,受刑三百年。 “陛下……都是我的错,”柳安安努力忍着眼里的泪意,嗓子干涩,“求求陛下,千万不要疼,要好起来。” 褚余听到这话,眼神微微沉了沉。 “怕我出事,怕我疼?”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怕。” 和当初一样的一个字,可是给褚余带来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他弯腰,把跪在他脚边的小姑娘拽了起来。 “怕就老实点。” 柳安安立马老实,动都不敢动,任由褚余将她拽起来,跌跌撞撞靠近两步。膝盖几乎要贴着他。 她还是低着头。 一副愧疚认错的模样。 倒是乖巧。 褚余伸手捏起小姑娘的脸颊。 “你的错,这几日我罚你照顾我,可有意见?” 柳安安连忙摇头,忘了自己脸颊还在人手中捏着,把自己扯疼了,眼泪花一下子冒出来,还是自己犯得蠢,不能怪褚余。 “没有意见……” 顿了顿,柳安安等他松开手,抬手捂着单面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小声问:“……就,就这样?” 褚余挑眉:“你还想怎样?” 柳安安咬紧下唇,垂着眸不知道该不该看着褚余,看他究竟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她这是伤及龙体,死罪。 就算暴君因为她的讨好,喜欢她做的食物,对她好,免了她的死刑,打她一顿,关起来不给饭吃,还是什么的受苦,她都能接受。 可他只是让她……照顾他。 柳安安有好多好多想问的,但是她都不敢。 只在褚余的反问下,乖顺地摇头。 她只是有点不安。 和她刚刚想的后果,差距太大了。 一下子让她不知所措。 陛下身体抱恙,公务自然搁置一旁。 当褚余抬起手时,柳安安立即上前,双手扶着他胳膊,努力撑起他的体重。 “陛下小心。” 比男人矮了足足一个头的小姑娘,纤细如风中柳,就算她用尽浑身力气,也只能勉强扶着男人不摇晃。 褚余想了想,心安理得将身体的分量靠了过去。 柳安安立即往后一仰,吃力地差点跌倒。 亏着她腰肢软,上半身都弯了弧度,脚下还努力钉在地上站稳,生怕摔了褚余。 “陛下脚下慢点。” 她努力扶稳当些,脚下左一脚又一脚,走得差点打飘儿。 小姑娘能有多少力气。 褚余的胳膊被她两只手紧紧扶着,她的肩背抵着他,柔软的身躯,在努力给他撑起安全。 这个样子,挺好看的。 褚余漫不经心把视线从小姑娘额前的碎发移开。 勤政殿内,如今也只有给柳安安准备的一张美人榻能够供人休息。 男人在小姑娘的搀扶下半躺了下去。 美人榻上裹着一张垫子,玉枕旁,还有一本翻开的话册。 柳安安讪讪伸手将话册收走,顶着褚余好奇的视线,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四目相对,极其心虚:“……闲来无事,请女官找了一本游记翻翻看。” 褚余没拆穿她。 御医熬药本要小火慢慢熬,一两刻钟是要有的,等柳安安这边服侍褚余躺下,自己又取了一把扇子来,坐在绣凳上替男人扇风时,药熬好了。 大侍端着托盘,弓腰一路碎步。 “禀陛下,药已经煎好,还请陛下趁热服用。” 柳安安自觉放下扇子起身:“我来吧。” 那药虽然是刚刚煎好的,玉碗上还冒着一丝热气。等大侍弯腰将托盘递到面前来,柳安安接过时发觉,这药似乎是专门讲究的放置好了温度。 这就好了。 等吃了药,许是能松解一些。 柳安安端着托盘转而递到褚余的面前。 “陛下,请。” 褚余坐起身,靠着靠枕,眸光在盛着药的玉碗一扫而过,落在小姑娘身上。 她端着托盘,目光也落在那玉碗里。 犹豫着,她小声说:“药的味道的确很苦,不会好喝的,但是陛下现在必须喝药才能缓解疼痛。” “你怕苦?” 褚余问。 “怕啊,”柳安安这句话回答的算是理直气壮,“我小时候身子骨弱,每次喝药都喝不下去,嬷嬷心疼我,帮我偷偷倒掉。” 褚余刚放松了一丝,又紧绷了。 他沉默的盯着眼前的小姑娘。 小笨蛋,什么都发现不了。 “如是让你帮我喝,你可愿?” 柳安安闻言,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了头:“如是可以替陛下痛,我也愿替陛下喝药。” 褚余静静看着她,半响,垂眸微微勾起唇角。 “罢了,拿来。” 玉碗只有掌心大,褚余单手捏住,将碗中苦涩的药一口饮尽。 喝完了药,褚余把玩着空碗。 “我想到要罚你什么了。” 柳安安绷紧了皮子,紧张地吞咽了下。 “陛下……请说。无论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褚余颔首,把玉碗放回托盘。 “罚你这些天,与我一起喝药。” 柳安安瞪圆了眼。 “可是陛下,我没病……” “没病就让御医给你开一剂补身子的药。” 柳安安张了张嘴。 “不是说,什么都心甘情愿?”褚余问。 柳安安:“可是……”喝药这算什么惩罚! “与我同甘共苦,你不愿?” 柳安安咬了咬唇:“我……我真的怕苦……” 顿了顿,她语气轻飘飘地:“但是……。” “陛下,我陪你。” 柳安安认真说道。 褚余移开了视线。 他的脸色与刚刚有着细微的变化。 “陛下是又不舒服了吗?”柳安安紧张兮兮,“可要叫御医来看看?” “不用。刚喝了药……”褚余懒懒地,拦住了紧张的小姑娘。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身子往后一靠,摊开了手。 “喝药后胃不舒服。” 柳安安慌慌张张地:“那怎么办?” “揉一揉就好。” 褚余抬起下巴:“过来。” “给我揉揉。”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写到天亮,哭得绝望QAQ 微博@岁岁千千 宝宝们,还请点击右上角收藏作者的专栏,专栏里有完结幻言,预收古言哦。 预收《重生后,他们都不太对劲》古言修真,大女主苏爽文。 穿最粉的裙子,打最狠的架。 他们都在渴求她。 《穿成亡国公主后 我要逃离修罗场了》穿书古言 修罗场文 我抱大腿只是为了活命,而你们却想得到我? 甜文《穿书后我收养了反派少年时》已完结。 《这个男主我不要了》已完结 宝宝们喜欢还请多多收藏呀。 宝宝们多多留言呀~ 第29章 揉肚子。 这个活计柳安安之前的人生中, 也算是做过一次。 那是她还小的时候, 府里的一只大白猫不知道怎么蹿到她院子里来, 在太阳下睡得翻开肚皮,懒洋洋地。 她那会儿好奇, 就去摸了摸猫猫小肚子。猫猫懒洋洋看了她一眼,没动,任由小小的她随便揉。 那个手感很舒服。 柳安安在想,揉猫猫肚子,和人的肚子,可能区别不大吧。 唯一的问题就是人没有那层软软的绒毛,摸上去不软。 秉着这个想法,柳安安慎重地点了点头, 同意了褚余的话。 男人侧卧着美人榻,若是坐在一旁上,似乎够不到他。 柳安安站在那儿伸手比划了一番, 然后盯着美人榻的榻边。 难道, 她要坐过去? 那不就是和暴君同塌? 同塌两个字的后面, 还有一个……而眠。 柳安安壮着胆子:“陛下可不可以往外面挪一点?” 褚余靠得舒舒服服, 不曾动。 “不可以。” 柳安安悄悄鼓起腮帮子。 好嘛,她请不动这位暴君,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半响, 她终于动了。 她提裙,小心翼翼坐在了美人榻的脚踏上。 脚踏只有一尺宽,高度略低, 柳安安坐下后姿势有些别扭,调整了下,面对褚余,伸出了她柔软的小手。 她就盯着褚余看,眨巴眼,等褚余给她一个反应。 揉肚子可以,她的手已经伸出来了,但是他到底哪里疼,她还不知道呀。 若是揉错了,就不好了。 柳安安谨慎着呢。 她已经因为不小心,还得褚余腹疼,若是再揉错了什么地方,让他旁的位置也疼了,该怎么办。 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要聪明。 小姑娘的心情太好懂,褚余只消一眼,就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小姑娘的手,按在了他的胃上。 夏日里,纵然是常服,褚余的衣服布料也比之前轻薄一些,一层中衣,一层外衣。薄薄两层布料,也没有多少阻碍,手按在上面,感觉十分清楚。 柳安安手刚放过去,略微诧异。 咦? 好像和猫猫肚子完全不同! 根本没有那份柔软,反而是硌手的硬。 这怎么揉? 柳安安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干巴巴着没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若是她当初的那只大白猫,勾勾手指头,呼啦呼啦揉一通,大白猫就能咕噜咕噜。 可这位陛下,又不是能这么看出来他。 犯难。 褚余叹了口气,依旧握着小姑娘的手腕,带着她顺着自己的胃,轻轻绕了个圈,然后松开手。 手把手带着她,总能会了吧。 柳安安手腕一空,瞬间僵硬着不动。然后,硬着头皮顺着刚刚褚余带她的路线,有轻飘飘划了一圈。 手掌下,似乎轻微在跳动。 柳安安惶恐地问:“陛下,是我手劲大了吗?弄疼陛下了?” 褚余吐出一口气。 就她那奶猫儿的力气,也不知道怎么自信才能觉着自己手劲大。 “太轻了。” 柳安安了然,手上稍微再使了点劲。 她始终记得,褚余的这份疼都是她给的,愧疚将她淹没,她一丝不苟完成褚余交代给她的赔罪任务。 柳安安认真地给褚余揉胃。 她身子坐着坐着,侧了过去一些。没一会儿,另一只手撑着榻边缘,上半身前倾,以此来减少手臂的酸涨。 胳膊好酸哦。 柳安安揉着揉着,悄悄中间停了那么小会儿。用眼角余光上扬打量褚余。 他闭着眼,靠在背垫上舒服地闭眼,像是没有感觉到她停了。 柳安安换了一只手。 揉到手臂酸了,再停顿一个呼吸,换另一只手。 时间一点一点,柳安安的双手都酸的疼。 揉不动了。 胳膊抬不起来了。 柳安安皱着脸,索性双手都按在了褚余的胃上。 只是按着,不动。 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嗯?” 像是在质疑她为什么偷懒。 柳安安惭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陛下,我手上……没劲儿了。” “……罢了。” 褚余轻易的放过了她。 柳安安如释重负,赶紧起身。 起身时,她手肘按到了褚余的衣摆,身子一晃,一头直接砸了过去。 被迫接到怀中人的褚余胸腔被砸,闷哼了声。 柳安安手忙脚乱往起来爬。 褚余却单手搂紧了她的后背。 “别动。” 他脸色不太好。 小姑娘不只是一头砸到了他胸腔,一手肘,又按到了他胃。 就算是他,也要缓一缓。 柳安安羞愧难忍,这一刻什么也顾不上,保持着靠在男人锁骨处的位置,闷声道歉:“对不起,陛下……” 道歉的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这两天好像一直在给暴君道歉。再把时间线拉长一点,好像是从之前起,她就一直在道歉中。 难道她就这么差劲吗,一直在做错事? 被自己的连番道歉给打击到的柳安安失去了信心,甚至怀疑自己在干嘛。 她一动不动,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小木偶。 连自己这一刻还在褚余的怀中都顾不上了,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怀里的小姑娘,一下子失去了动力。褚余扶着她的肩,想把她推开。 刚推了一点点,低头时,看见了她眼角的一丝光。 他松开手,单手搂着小姑娘的腰,懒洋洋往后一靠。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才吸了吸鼻子,手撑着两侧坐直了身体。 柳安安垂眸站好,瓮声瓮气道:“我去请教御医,该怎么照顾陛下。” 褚余没拦着她。 小姑娘现在像是一下子难过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他生病,还是为了什么。 柳安安出去殿外透透气。 依旧是烈日当头。 中庭里处处都被阳光笼罩,有些耀眼,不可直视。 可这些热度现在对柳安安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回廊靠着柱子发了会儿呆。 还是想到陛下还在殿内等她,才强打起精神,捏了自己胳膊一把。 疼得她龇牙咧嘴。 疼。 柳安安揉了揉胳膊,疼就对了。 她犯了错,固然是她的千般不对,但是现在她要打起精神来,绝对不能再出错。 陛下何其无辜。 茶室里,御医并未走。柳安安缠着他写了足足三大页需要注意的地方。 御医都急了,怎么也凑不出来那么多忌讳,只放大了字,一个字写的斗大,看上去满满当当,这才敷衍住柳安安。 柳安安将这些奉若神旨,认认真真看完,一丝不苟牢记于心。 再次回到殿中,柳安安挺起胸脯,看起来对照顾人一事,成竹在胸。 褚余身体不适,只需要好好休息,按时将药用上,就没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 柳安安在勤政殿陪了一天,从正午艳阳天,到入夜后月挂星空。 殿中没有旁的什么事需要她做。不过是褚余睡一会儿起身,她在旁边扶着他的手臂,给他借力。 再比如,让她去长案取来一些奏章,翻给他看。 一卷奏章的字迹大小相似,每一折字数基本相同,柳安安使了个绣凳,坐在美人榻的一侧,双手捏着奏章,背对着自己朝褚余展开。 她的视线一直集中在褚余的眼睛。 他看得快时,视线会上下扫动,柳安安在心中默默数着数,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翻开下一折。 殿内的沙漏转了一圈。 褚余漫不经心打量过小姑娘。 夜深了,她明显在犯困。 素来都是有着良好早睡习惯的她,这会儿眼睛时不时就闭上,反应过来后,立即睁开,清醒那么一会儿,然后又合上。 难为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地,手中还能精准无误翻奏章。 ‘啪嗒’。 奏章跌落在榻上。 褚余抬眸。 小姑娘双手还保持着等间距离的举起,大拇指与其他手指微微蜷成捏着的形状。只双手指尖的奏章掉了。 她没有发现。 她睡着了。 坐在美人榻边的小姑娘,熬到深夜还是没有熬过她一直早睡的习惯,脑袋歪着,闭着眼睡得深了。 服侍在殿的大侍悄悄上前一步,然后看见褚余翻身下榻,悄悄收回脚,又退了出去。 褚余半天时间,一直是躺一会儿,起身动一动,再躺一会儿。 小姑娘就坐在他身边,时而给他打扇子,时而去关窗怕阳光刺他的眼。有时候他都闭上眼眯一会儿。这会儿反倒没有倦意,睡不着。 她脸上却是疲倦。 从巳时起,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一直围着他团团转。 像是赎罪一样,认真的惩罚自己。 褚余弯腰轻手轻脚将睡着了的小姑娘抱起来。 然后放到他身后的美人榻上。 殿外的女官被叫进来,吩咐她伺候柳安安。 而他只是伸了个懒腰,回自己的寝殿去。 柳安安一夜没睡好。 她在做噩梦,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猛地一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玲珑?” 她坐起身什么也看不见,轻轻唤着身边丫鬟的名字。 无人应答。 “郡青?” 她又唤了声身边的女官。 这次,殿外传来脚步声,并一盏烛光。 女官身着中衣,身上披着青色外衣,脚步匆匆而来,点亮了两盏落地雕花灯。 “美人醒了?” 柳安安借着几盏灯光,发觉这是勤政殿的小暖阁,诧异问:“我怎么睡在这里,陛下呢?” “回禀美人,美人两个多时辰前睡着了,陛下吩咐奴婢在此伺候美人。至于陛下,回安晨殿了。” 安晨殿才是褚余的寝殿,距离勤政殿不远。 但是大晚上的,褚余让出了勤政殿的一张美人榻,顶着病痛离开,这让柳安安愧疚极了。 “陛下可还好?” “这个……回禀美人,奴婢并不知。”女官犹豫了下,“只是看陛下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 “哦对了,陛下走的时候,捂着胃。” 柳安安坐不住了,起身穿衣。 “美人,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柳安安飞速系上系带,将长长的发松散挽起。 “等不得了,我要去看看陛下。” 说好她照顾陛下,结果她照顾着照顾着,自己却睡着了。 若是陛下夜里无人……倒也不至于,他的身边侍人众多,各个伺候起来都比她。 想到这里,柳安安的动作慢了慢。 好像有她在,不但不能好好服侍他,反而拖累他。 那她到底去不去? 柳安安纠结半天,还是让女官提着灯,两个人让勤政殿守夜的小侍人指路,前往安晨殿。 好在陛下的寝殿距离勤政殿不远,步行没一会儿就到了。 殿门紧逼。 大门外左右两盏落地雕花灯亮着光,并未吹熄。 殿外守着个小侍人,一见到柳安安,揉了揉眼后,弓腰行礼:“柳美人安。” 这会儿不过刚寅时,夜深人静,柳安安打扰了小侍人的打盹儿,略有歉意。 “陛下几时回来的,可入睡了……”问了两句,柳安安反应过来眼前迷茫的小侍人不过是殿外服侍的,不曾有近身伺候。犹豫了下,不知道到底是她该进去呢,还是让殿内的侍人出来。 这会儿天未亮。陛下身边服侍的人,该睡得睡了,该服侍的,都在殿内守着夜。若是叫人出来,难免惊动他。 柳安安只犹豫了下,就让小侍人问大侍可在值夜,若是不在,请他来接。 小侍人只摇头:“柳美人,此处不是后宫属地,美人不该来此。美人叫不出去任何人,这扇门也不能给美人开。” 女官这才找着机会,上前一步与柳安安耳语。 “美人,陛下的寝殿有别于宫中任何一处。不是后宫妃嫔可以轻易无召擅入的。且安晨殿有带刀侍卫守着,一旦发现不属于安晨殿的人,轻则抓住,重则当场击杀。” “美人,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是陛下起居的寝殿,戒备森严,进不去的也不能进去。” 柳安安傻眼了。 夜风吹过,她颤抖着声音:“刚刚怎么没说?” 女官语塞:“美人也要给奴婢说话的机会啊。” 无奈,柳安安只能吹着夜风和女官回去。 轮着走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是该去勤政殿,还是直接叫来肩舆回元晨殿。 “从这儿走回去要多久?” 女官生怕她一时兴起:“回美人,需要一刻钟。” 一刻钟,走起来也不近。 许是这两天憋得狠了点,柳安安直接吩咐:“那我走回去。” 月明星稀,夏日的夜晚风格外的温柔,柳安安自己提了一盏翘角灯,穿过长长的高墙红巷。 夜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各处宫殿的外面熄了灯,几乎看不见人影。偌大的宫城,仿佛就只有她。 柳安安走到一处海棠花林前,扬起下巴,深深吸了口气。 舒服。 这是自由的味道。 从离开王府到通州府,再从通州府一路到京城,她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好像没有一刻属于她自己。 还好,还有这安静的夜,只有她一人的时候,心里的负担都放松了。 她舒舒服服伸开臂膀。 如果不是深夜,她真想直接躺在花瓣堆积的地上,不顾形象地打个滚。 可惜不行。 柳安安伸了个懒腰后,重新提起灯。 “走吧。” 一刻钟的夜行,也是她少有的自由时间,回到元晨殿,哪怕脚都走疼了,柳安安还是笑眯眯泡了脚,趴在床榻上打滚。 睡不着。 寅时三刻。 这已经是通州府时,每日暴君起身的时间。也是她起初每天还心惊胆战地,早早起身去服侍暴君的时候。 天不亮起身,守在门外不敢打盹儿,等暴君起身,进去端茶送水。 “玲珑,替我梳妆。” 还是没有睡下,天不亮柳安安重新梳洗上妆,用过了早膳,也不过刚卯时。 “玲珑,给我拿一个绣凳。” 柳安安吩咐。 丫鬟稍微一愣,从殿中取了一个圆鼓凳抱在怀中。 等肩舆慢悠悠一路晃过去,柳安安让停在安晨殿外。 “柳美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侍人还是夜里的那个侍人,看见柳安安嘴角都僵硬了。 “陛下还未起身吧?” 柳安安问。 “已经起身了,正在用早膳。”小侍人老老实实回答。 柳安安颔首:“行,我不进去,我就在这里等。” 然后让丫鬟把绣凳放了过来。 她这次准备的齐全,绣凳往殿门外一放,自己坐在上面,整理了裙摆衣袖,怀里还抱着一盘水果,手托腮老老实实等的同时,嘴也没闲着。 那模样,知道的是在等陛下,不知道的,只当她是出来踏青了。 女官和宫女们简直不敢抬头,一个个羞羞答答低着头。 等殿门拉开,褚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那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姑娘,从绣凳上弹了起来,笑吟吟对他行礼。 “陛下。” 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个吃光了的玉盘。 褚余抬眸。 不过刚卯时,天刚亮,东面的宫殿瓦宇上才被微粉色的云霞染上,她就候在他殿门外。 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通州府杨府时。 御医交代了,这几日褚余许是会连续胃疼,希望他暂时不要处理政务。 柳安安严格执行,紧紧跟在褚余的身后,像是个小话痨反复重复:“陛下,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累。” 褚余听得耳朵起茧,一到勤政殿,直接招来御医,给柳安安问脉。 一路上的小话篓子立马紧紧皱起了眉,伸出手搭在小几上,别开脸不愿看。 这是和昨日那个不一样的御医,原是给后宫妃嫔帝姬准备的,自从新帝登基后,在御医所里无所事事大半年了。 柳安安坐在那儿,任由他观闻问切,细细检查了一番。 “你出去。” 等御医收回手,褚余直接对柳安安扬了扬下巴,“外面去煮茶,煮好了再进来。” 柳安安知道这是要支开她,磨磨蹭蹭了半天,御医一个字也没说,只能出去茶室。 等柳安安一走,御医跪在褚余面前。 “回禀陛下,柳美人的身体,亏损甚多。” 褚余脸上的一丝轻松消失了。 早在通州府,他知道了小姑娘来自镇南王府时就知道,她身体绝对不会好,但是也不知道御医会用出,‘亏损甚多’这种字。 这么严重的用词,御医轻易根本不敢开口,大多是含糊其词。 “你说。” 御医拱了拱手:“回禀陛下,柳美人脉象以及种种表现,臣推断,柳美人似乎是不足月出生,小时候身体该是受过寒,常年患病,用药极多。又有些旧毒沉积。且柳美人体内沉疾颇多,身子骨比起一般女子来,要弱上几分。这些表现在柳美人会比旁人更容易累,也更容易心悸心慌,身子娇气些,且在子嗣上,过于艰难。” “若是不早早调理医治,恐怕……” 褚余眼神一暗。 “恐怕什么?” 御医叩首后面露难色:“恐怕柳美人芳龄难长。” ‘咔擦’。 褚余手中的玉瓷杯碎成片,掉落一地。 他面无表情,盯着御医:“朕以为,你该知道如何做。” “是!”御医吓得立即跪直了,赌咒发誓,“臣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好柳美人!” “去开药,以后你天天去元晨殿请脉,她什么时候好,你什么时候不去。” “还有……” 褚余一字一顿:“不要告诉她。” 御医诚惶诚恐应了,又马上开了药,令小童去抓药回来,自己去了茶室。 柳安安还在照顾褚余的茶。 大早上的,还胃疼呢,偏要煮茶吃。 柳安安一边煮一边添水,时间差不多了,煮出来的却比之前的茶水淡了许多。 这样不至于刺激到他肠胃。 御医来时,立即给柳安安行礼。 “柳美人。” 柳安安见了他就问:“御医,你刚刚与我看诊,我可有什么不妥?” 御医僵硬着拱手:“回禀柳美人,美人身子骨只是略弱了些,稍微调理调理就好。” 柳安安点了点头。 之前那个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她端了茶去与褚余。 小半个时辰后,茶室端来两份药。 一份是褚余的,一份是柳安安的。 “昨日你答应的。” 褚余端起玉碗,一饮而尽,然后盯着柳安安。 柳安安撇了撇嘴。她真的很不喜欢喝药。小的时候,闻到这个药味都快反胃,可惜她还得喝,一喝喝了多年。 可是没办法,这是昨日她亲口答应的。 柳安安端起盛着药的小玉碗。 她看了眼褚余。 褚余正在等她喝药。 暴君好像,真的对她是特别的。 她一夜的时间想明白了。必死的情况,陛下没有杀她,只轻描淡写罚她喝药。 或许,陛下真的……不会凶她呢。 柳安安想到这里,眨了眨眼:“苦……” 这种类似撒娇的话一出口,她就羞红了脸,不等褚余有所反应,急匆匆抱起碗,小口小口喝。 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开,她闭上眼,心一横,大口吞咽。 一口气喝完,柳安安觉着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一睁眼,褚余居然用略带笑意的眼神看着她。 柳安安豪气地翻了翻碗:“喏,陪陛下喝完了。” 褚余随手一指:“你与我撒娇,我却没有糖果给你吃,自己去选个玩意儿,赏你了。” 柳安安听得赧然,捂着脸假装没听见前半句。她才不是撒娇呢。 就是想知道,想知道陛下对她到底有几分纵容。 试出来了,她却更不知所措了,只好假装没听见前半句。 至于后半句,她都多大的人了,因为乖乖喝药被奖赏…… 但是她还是去那一柜,选了一颗指头大的小玉珠子。 被夸奖了,选个礼物,柳安安兴冲冲地,好高兴。 小姑娘一本满足,因为一个小的奖励就一直笑眯眯,褚余瞥了眼,收回视线。 果然还是小丫头,孩子气。 因为一时吃得不对而导致的胃疼,用药调理三天就好。 褚余喝了三天的药,从第四天起,让御医换成一碗酸梅汤。 柳安安坐在褚余的下首,乖乖等着喝药。 这几天,她已经很好适应了自己每日陪药的身份。 托盘一送过来,褚余率先就趁着柳安安不注意,拿起玉碗一饮而尽。 柳安安只匆匆一看,觉着药汤颜色不对。 她喝了自己的药,忍不住问:“陛下今日的药,怎么色泽和气味都不同?” 褚余面不改色放下玉碗:“换了一味药。” 这汤色可比之前喝的药浓郁些,柳安安愁了:“可是陛下疼得厉害?加重了?药苦不苦?” 褚余自然忽视了前面两个问题,只回答最后一个,犹豫了下,他直接说:“苦。” “比之前的还苦?”柳安安倒吸一口气。 之前的那副药,她只问一问就觉着奇苦。这一份居然比上一份还要苦。 柳安安同情地看着褚余,然后又耷拉下了小脑袋。 都是她的错。 晚膳前,茶室里煮好了药与酸梅汤,侍人端着托盘,刚跨过门槛,让拦了下来。 “等等。” 柳安安直接把那小侍人手中的托盘拿了过来。 “我与陛下送,你回去。” 小侍人一看是柳安安,这位可是圣宠极眷,自是赔着笑同意了。 柳安安端着两份药入了殿。 褚余还在长案后坐着,批阅奏章。 他漫不经心一抬头,看见端着托盘而来的柳安安,眼神凝滞了。 柳安安走来,嘴里还说着:“我知道陛下的药苦,刚刚特意去找了些甘糖来。” 她把托盘放在长案上,取了一小罐从膳房拿来的甘糖,然后掀开了褚余的药碗盖。 褚余伸手阻止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柳安安往碗中倾斜,倒了一点甘糖。 然后她取出汤匙盛了一点,入口。 “我替陛下尝尝还苦不苦,若是还苦我就……” 药入口,柳安安未尽之言戛然消失。 褚余无奈推开手中奏章,往椅背一靠。 柳安安眨眨眼。 咦? 这个……这个药的味道,怎么完全没有药味!不但不苦,还甜滋滋的!有些酸,有些像极了梅子汤? 柳安安再仔细盯着那玉碗里的汤色,盯一眼,看一眼汤匙,吧唧吧唧嘴,回味刚刚的那股味。 然后,她怒了。 满心愤怒地抬起头:“陛下!这根本不是药,这是酸梅汤!” 他为什么要喝酸梅汤来骗她!还说是药! 可是在对上褚余冷静的视线后,柳安安愤怒也消失了。 只是小声指责了句:“陛下骗人。” 褚余一摊手,大大方方接受了这个说法。 “嗯,就骗你了,有意见?” 柳安安敢怒不敢言。 “陛下真无趣,怎么能拿这种事来骗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怎么没有意思。” 褚余好心提示:“你的反应,就有意思。” 柳安安结结巴巴指责他:“可是,可是陛下怎么能因为这个就骗我?” “唔,可能是因为……” 褚余说着,伸出手,他的手指捏上了柳安安的脸颊。 小姑娘眼睛里亮晶晶地,很明亮。 想到前几天侍人来报,当夜里她生怕他不舒服,夜里找到安晨殿,想来探望他。被堵了回去,还十分失望。然后这个小姑娘,就第二天天不亮来堵他了。 褚余满意地在小姑娘脸颊上捏了个红印子,看着她气鼓鼓嘟着腮帮子揉脸,慢悠悠地。 “谁让你在乎我。”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今天更粗长了有没有! 宝宝们还请多爱岁,留言给我呀~ 专栏收藏一下嘛,说不定有意外惊喜呢 第30章 柳安安喝完药, 趴在小榻上灌了一碗蜜糖水, 用手扇了扇风。 好热。 “郡青, 去摆一盆冰来。” 女官得了吩咐,却上来捏了扇子给柳安安扇风, 好声好气劝着:“美人,御医说,喝药的时候不易过凉,这冰盆摆不得。” 柳安安嘟起嘴,很不满意。 要不是她多嘴揭穿陛下用酸梅汤戏弄她,也不至于回到元晨殿还要喝药了。 这喝药的事,本来是在勤政殿时,陪着陛下要日日喝的。等陛下病好以后, 就可以断掉了。 可偏偏柳安安回到元晨殿后,还得喝。 这又是一个惩罚。 那日她气冲冲揭穿褚余的骗局,堂堂帝王, 如此戏弄人也就罢了, 最后居然留下一句, 既然想喝药, 那就继续喝。 连那个御医都跟着在元晨殿得了一个小茶室,专门给她煮药。 好难哦。 柳安安热得厉害,又不能摆冰盆, 在小榻上,这里睡热了,挪到另一块儿冰凉的位置去。暖热一处挪一处。 还是热。 柳安安已经脱了身上的外衫, 仗着内殿无人,只穿着抹胸并一条轻薄的纱裙,这会儿已经回到大床上,紧紧贴着墙壁汲取一点点的凉爽。 哎。 这时候,若是有人愿意给她端来一个冰盆,她能把自己的全部积蓄双手奉上。 等等,勤政殿是有冰盆的。而且不止一个。 单纯她在的时候看见的,内外殿中,摆放了九个冰盆,一进去殿中的温度,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 “玲珑,服侍我更衣!” 冲着勤政殿的冰盆,柳安安靠着毅力爬起来梳洗打扮。 帘子掀开,柳安安踏出一只脚,然后迅速缩了回来。 殿内没有什么光照,比起她刚住进来时的凉爽,也早就变得闷热。可怎么也不至于,热得碰一下脚就烫得她想跳起来。 池子里的大肥鱼都躲在了莲叶下吐泡泡,失去了之前一群色彩斑斓的肥鱼游来游去的活力。 都是在夏日里艰难求生啊。 柳安安感慨了一番,然后退回殿内。 这等暑热,她坐在肩舆上顶着烈日一刻钟就很难受了,那抬着肩舆的侍人还有跟着她的宫女们,更受罪。 又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事,还不至于。 她退回殿内,让宫女去把竹席擦干净。 她打算直接睡在竹席上了。 “美人,有御前的侍人前来请见。” 外殿的宫女进来行了个礼。 说是御前的侍人,来的还是大侍。 大侍身后带着三五个侍人,还抬着一个箱子。 “小的给美人请安。” 大侍笑吟吟让侍人打开那口箱子。 “这些日子,美人还在用药,用药的时候不能受寒,夏日降温的冰盆也不能给美人殿中供应,陛下就想到,库中有一块进贡来的冰玉,虽摸上去触感冰爽,但内里玉暖,不伤身。” “这块玉,是陛下专门让给美人送来去暑的。” 柳安安愣愣看着那块双手大的玉石,等大侍带着侍人们退下后,柳安安回忆刚刚自己心里想的什么。 谁给她送冰盆,她就送上自己的积蓄。 那比一次受用的冰盆,这块冰玉可珍贵的多。 冰玉入手就有一股凉意,但是不是渗骨的那种。 闷热的感觉好像被驱散了。 柳安安抱着冰玉想了半天。 糟糕了,她的积蓄就那么一点点,暴君拥有整个世间,那她到底要给暴君送什么才好。 又是一个难题。 * 柳安安又连着喝了六七天的药,舌尖都犯苦,吃什么口中都无味。 若是论在厨艺上,柳安安自己就是个中高手,只是因为她之前让褚余吃得胃疼,喝了三天药,心有郁结,怎么也不肯下厨,不然她自己也将就能把自己的胃照顾过来。 可是现在就没办法了。女官和丫鬟想尽法子哄柳安安多吃一点,一碟小菜并一碗粥,都还有剩。 元晨殿的郡青女官找膳房想法子弄些有味的,偏柳安安也吃不了多少,前后不过小半个月,就眼睁睁看着她消瘦了许多。 仲夏时节,天气一炎热本就吃不上,再加上她喝药喝得胃口不好,几种下来,好像也实在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来。 柳安安抱着冰玉趴在小榻上看书,丫鬟玲珑取来她的夏裙,絮絮叨叨:“美人腰上已经松了一圈,真的不能再瘦下去了,可得想想办法长一点肉才行。” 柳安安懒懒翻过一页,继续看那传记里的传奇。 “唔,瘦一点也无妨,反正过了秋冬,我又会胖的。” 女官郡青从外殿走来,屈了屈膝:“美人,陛下请美人去勤政殿。” 柳安安看了眼沙漏。 “美人,这会儿太阳已经要落山,殿外都洒了水,不热。” 柳安安这才准备了起身。 天气炎热,不单单是她不想出门,褚余也懒得出门,这几日都是靠着侍人宫女来回沟通。 抵达勤政殿时,从殿内走出来了一个宫女。 柳安安微微睁大眼,有些稀奇。 勤政殿内,服侍的几乎都是侍人,唯独几个宫女还都低调到几乎看不见人。 这个宫女瞧上去年纪不小,三十出头,穿着绿裙头簪绒花,那气派,若说是有身份人家的女子也是有人信。 宫女在柳安安眼前驻足,微微屈膝。 “柳美人。” 只问过好,她就站直了身。 郡青带着一众宫女对那宫女屈膝。 “梦女官。” 那个女官只哼了一声,从郡青等人身边擦肩而过。 头也不回。 柳安安盯着那女官的背影看了两眼。 “美人,那是太妃身边的梦女官,是宫中的老人了。” 郡青女官小声提醒。 柳安安又看了眼郡青。 若是论起年纪,郡青与那个梦女官年岁上差一些,但是身份上却有着更大的悬殊。 而且…… 太妃。 柳安安提裙跨过门槛。 她总觉着之前好像也听过。 说来,义父去世后,继兄继承王位,她的义母从王妃,也变成了太妃。 宫内的太妃和宫外的太妃一样吗? 柳安安前脚跨入勤政殿,后脚侍人们就搬着冰盆,讪笑着从她身边经过。 她瞪圆了眼。 不是吧?她来勤政殿,勤政殿的冰盆也要搬走? 这到底是暴君照顾她,还是欺负她啊! 殿内,暑热几乎都被驱散,哪怕没有冰盆,温度也很舒服。 一走进去,她的那点不满就自动消失。 “陛下。” 褚余单手扶着额,低头在看什么。 长案上,摆了几份糕点与汤饮。 那个梦女官送来的? “过来。” 褚余抬手让柳安安靠近。 大侍特别识相,在褚余的身侧放来了一只圆鼓凳。 不等柳安安坐下,褚余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腰间。 “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饿瘦了一圈?” 他的语气有几分难以捉摸。 柳安安条件反射抬手捂着腰,退后了半步,警惕地盯着褚余。 如果她没有记错,眼前的这位陛下,好像对她的腰,总有那么一点想法。 褚余伸出手直接把人拽过来,近近儿在他跟前。 “躲我?”褚余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握上了她的腰,“不能摸?” 柳安安屏住呼吸,艰难地露出笑容,“没有……陛下请。” 她躲什么,她傻啊。越躲他越来劲! 小姑娘老老实实站直了身体,任由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间。 褚余双手一掐,这小细腰比起上次窝在掌中时,细了一圈。 他摸了摸,掌心下,她在颤。 可怜见的,跟受了欺负似的。 这才哪到哪儿。 褚余收回了手,把小姑娘推倒跌坐在圆鼓凳上。 元晨殿的女官来报过,她嘴里吃药一直嫌苦,什么都不肯吃,每日勉强也只能吃一半。 难怪,瘦了一圈。 “给你十天时间,把肉养回来。” 柳安安猛地抬头:“十天?” 褚余不觉着这是难为人。 “嗯,你如果答应,从明天起,暂且可以先不用喝药。” 这种好事还等什么,柳安安自然是激动地点头:“答应!我答应!” 那个药喝得她舌尖都麻木了!再不停下来,她以后的味觉恐怕就只剩下苦了! 能不喝药简直是她最近一来的最大奢求了! 果然是个傻丫头,居然不知道自己明日起就是停药的时候。 谈妥这个,褚余说起正事。 “你入宫也快两个月了,明儿抽个空,去见一见淑太妃。” 柳安安乖乖把手放在膝盖上。 “好。” 她还是有点好奇。 “这位淑太妃,与陛下关系可好?” 褚余瞥了她一眼,把长案上的荷花酥塞到小姑娘嘴里,又拿起一块在手中把玩。 “过得去。” “过得去,是怎么过得去?” 他垂下眸,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中的荷花酥。 “小时候,她对我有一饭之恩。” 柳安安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荷花酥咽下,听到这话,顿时愣了。 一饭之恩…… 男人的侧脸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 “一饭之恩……”柳安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理解,捧着半块荷花酥,小心翼翼,“难道陛下小时候……吃、吃不饱?” 她说出这种话,都觉着不可能。 又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自己补充道:“不过应该不是我想的这样,可能是陛下……” “就是你想的那样。” 褚余打断柳安安的话,随手将手中的荷花酥咬下一口。 有些甜。 他细嚼慢咽。 柳安安嗓子发紧,不安地捏着手中剩下的一半荷花酥。 匪夷所思。 就算是没有登基之前,他也是皇子,小的时候,不该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吗? “饿肚子,我小时候常有之事。没什么稀奇的。” 在提到这种事时,他眼里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皇子饿肚子,还是常有? 柳安安手中的荷花酥吃不下去了,偏偏她还不敢问。 这种事情,背后肯定有不少的阴私。 “淑太妃是个心善的人,她今日派人来提起,说你入宫有段时日,该见一面了。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找她解闷儿。”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那我明儿就去找淑太妃说话。” 褚余又给她塞了一口荷花酥,小姑娘不敢拒绝,硬生生在多日后,靠着点心填饱了肚子。 * 入宫快两个月了,柳安安第一次知道还有个淑太妃。 她一直以来以为,和她为伴的,只有左右两座空殿里早早就没有了的宫妃。 原来还有先帝的妃子。太妃。 柳安安接触过的太妃,也只有她的义母。 若是说起来,这位义母在她的记忆中,一直是优雅而高贵的,她很注重礼仪,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有让她不满意的。在她的面前只能做好最好,不然多少都会被指责。 这位淑太妃,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夜里,柳安安泡在浴池里,丫鬟给她按着胳膊,她挥手让郡青进来。 “明日去见淑太妃,你且先与我说说,这位淑太妃可好说话?” 郡青接过一个湿帕子,在柳安安的另一条胳膊上按揉着。 “回禀美人,淑太妃此人……最是和善不过。” “淑太妃在先帝时期并不得宠,久居冷宫,对宫人和善,不爱热闹,没事儿就侍弄花草,是个性情十分温和的主子。” “美人入宫已经有些日子了,淑太妃是长辈,如今也的确该美人去见见。美人去了,只管放宽心,淑太妃不会为难美人的。” 听了这话,她心里有底气多了。 只要是个好相处的人就行。 毕竟是对陛下有‘一饭之恩’的人…… 想到这里,柳安安转了个身,趴在浴池边。 “郡青,你可知道陛下小时候?” 郡青脸色一变,跪下来声音紧绷:“陛下少时的事情,奴婢不知。” “还请美人不要打探陛下的过往……” 犹豫片刻,郡青还是含糊着低语了句:“陛下少时,并不好过。” 柳安安的心忽地揪起,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气闷,起身上岸,水花四溅。 “不泡了,头晕。” * 第二日清晨,柳安安换了一条粉裙,略施粉黛,为表慎重,在发髻里插了一根金步摇。 后宫和太妃宫之间是分开的。 尤其是柳安安住着的宫殿,几乎是靠近前宫,而太妃宫,几乎是到了后宫的最后面。 不但如此,两处之间还隔着一堵墙,只开了一扇门,门外还有两个侍人守着。 下了肩舆,太妃宫的女官来行了礼,在前带路。 柳安安走进去,那宫中四处都是花圃,地上堆了不少的花盆。 盛夏里的百花齐放,蝴蝶翩翩。 别有一番美景。 宫女打了帘子,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可是柳美人到了,快些请进。” 柳安安跨过门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居然有种见婆婆的错觉。 其实,淑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就是陛下的小庶母,若是说婆婆,姑且算得上半分。 太妃宫瞧上去素静的多,处处都是干净的素色,只各处都摆放着花束,盆栽。 殿内透露着一股花草芳香。 这股味道,会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殿内,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女子坐在竹垫上,笑眯眯朝柳安安招了招手。 “柳美人吧,快些来坐。” 她的确符合郡青女官所说的和善。瞧着圆脸,面带福相,只粉黛下,似乎有些病容的苍白。 她笑起来也温和,声音更是像极了最温柔不过的长辈。 柳安安走到小室,脚下顿了顿。 刚刚想到她是个长辈,那她初见面,肯定是要行晚辈礼的。 只是这个礼该怎么拿捏分寸? 柳安安迟疑了下,还是先屈膝,手交叠放置额前,跪地拜下。 “太妃安。” 当年,她对少时的褚余有一饭之恩,那她就多一点恭敬。 这举动却是让淑太妃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扶起了她。 “你这是行什么大礼。不过是自家人叫来说说话,你这孩子,真是见外。” 话说完,等柳安安抬起头时,淑太妃却愣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柳安安的脸上,从她的眉眼,打量到鼻尖薄唇,一处处都不放过。 她有些恍惚。 “倒是怪了,今日第一次见,却总觉着像是在哪里见过你似的。” 柳安安听了这话赶紧看了眼淑太妃。 的确不曾见过。 “可能是我长得像谁吧。” “也许……”淑太妃还拧着眉,打量着柳安安。 她看得那么认真,眼里也的确布满困惑。 半响,她才反应过来,歉意一笑:“是我忘了,该先请你坐下的。”说着,牵了柳安安进来,将她按着坐在了竹垫上。 柳安安被按着坐下,她就老老实实不动。 “本该早点来拜见太妃,只是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失了礼数,还请太妃见谅。” 淑太妃看了眼她,摇摇头暂且把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甩开,笑着亲自给她递来茶碗。 “你啊,当真是个乖孩子。” “你刚入宫,眼前都是黑的,哪里知道要干什么。怕是都不知道宫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 “不过与你不同,我却是早就知道你。” 淑太妃很温和,柳安安心中的那份不安放下,捧着茶碗好奇。 “太妃知道我?” 太妃宫距离后宫也有段距离,两边的宫人几乎都是不重叠的。 她入宫快两个月,也就是昨日见到了太妃宫中的女官。平时里,就像是几乎不走动一样。 这种情况,她的存在也能让太妃早早知道? “可不是,”淑太妃笑吟吟地,“你怕是不知,你入宫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柳安安睁大眼。 第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可是陛下,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子。”淑太妃眼神有些复杂,“你的不同,在宫中早就传开了。” 柳安安尴尬:“……我居然不知道。” 淑太妃笑。 “你自然是不知道,这宫中的事,虽说你入宫已经两个月了,但是怕你现在都还闹不明白呢。” 这话是真的,柳安安的确也是这样,现在很多什么她都弄不明白。不过,也不是她需要去弄明白的。 她的目的很简单,跟着暴君就好。 “你虽不知道我,我却还得请你来,你是晚辈,入宫后我也该关心关心你。说来你许是不知,如今宫中没有后位,也没有夫人,后宫中人少,并无什么事儿,陛下看得起我老婆子,暂且将执掌后宫的粗活儿,让我替未来的皇后领着。” 原来如此。 “虽说我领了这份差,可宫中又无人需要我去照料,宫中自有运转,处处都用不上我,今儿好了,柳美人来,我却是有事儿可做了。” 淑太妃笑得和善。 “听说你是南方人,京城偏北,你来了可还习惯?” 这就是要话家常了,柳安安没什么话家常的经历,只有什么说什么。 “此处气候偏干燥些,热得还厉害。” “倒是为难你了,千里背井离乡,若是想家人,改明儿告诉我,我吩咐底下去请你家人入京来,总能见上一面……” 柳安安受宠若惊,但是下一刻,她迟疑了。 她现在是苏广府的,请谁来? 那个假冒了身份的官吏家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来就拆穿了。 还是等过些日子,陛下对她再好点,她能吹枕边风的时候,自己坦白了,让义兄上京来探亲,到时候,关于大事,就可以让陛下和义兄面对面沟通了。 如此甚好!柳安安笑吟吟点头:“那就提前谢过淑太妃。” 说罢这个,淑太妃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 “说来有件事,我还请柳美人帮帮忙。” 柳安安一愣:“淑太妃请说。只是我初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能帮到太妃什么。” “这事呢,是只有柳美人能帮我的。” 淑太妃笑得有点为难。 “其实说起来,我觉着也是为难了柳美人,但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怕让柳美人知道,我这身子骨,早在生我女儿的时候就坏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得到过什么调理。也就是陛下登基后,请了御医来为我诊脉,之后每过两月,看诊一次。” “前些天是我看诊的日子。只是这些日子,曾御医一直在元晨殿给柳美人看诊。我本不愿打扰柳美人,只是我这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这几日,当真难熬。” 柳安安当场羞红了脸,她被羞愧包裹,无颜面对淑太妃。 “实在是抱歉,太妃,我真的不知道……”她急得差点哭出来,“我这就让郡青去请曾御医!” 她根本没病,只因为惩罚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让真正需要御医的淑太妃拐弯抹角来请她,当真是让她羞愧万分。 “并不是你的错,无需难过,孩子。”淑太妃伸手握住了她的,安慰道,“宫中的事,我知道的比你多。这是陛下安排的,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怪你。” “只是陛下将人给了你,我也只能来找你要,平白让你这脸皮薄的孩子害臊了。却是我不好。” 柳安安是真的羞得慌。她头都抬不起来,羞臊地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见她实在是臊得慌,淑太妃又哄着。 “你别有负担,不过是陛下大男人并未在意细枝末节小事,才会出了岔子,你要是羞了,回去找陛下,让他好好赔偿你。” “赔、赔偿?”柳安安没想到还有这种解决办法。 淑太妃笑得和蔼:“陛下宠着你,自然是要哄着你的。” 柳安安结结巴巴道:“也,也不是。” “什么不是?不是宠着你,还是不是哄着你?”淑太妃弹了弹她的小脑门,“我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他啊,如今对你着实上心。你可不要不放在心上。” 真的吗? 柳安安晕晕乎乎摸着脑门。 他居然是宠着她,哄着她的呀。 比她想象中的,只是不杀她要多上很多。 真的吗? 柳安安都不敢相信。 许是她脸上的质疑太明显,淑太妃笑着指点她:“到底是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呢。若是不信,不如你回去告诉陛下,你在我这儿受了气,请陛下在你宫中留宿,你看他同不同意。” 柳安安一手捂着通红的脸,摇着手:“不不不!不用!” 淑太妃却是眸光一闪,吩咐下去:“去告诉陛下,说是我将他的美人欺负哭了。” 柳安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太妃,这都根本没有的事儿,你怎么……” 还能这么抹黑自己? 淑太妃却是笑吟吟给她推来一盏茶。 “你知道,他有多久没来我这儿坐一坐了吗?” 柳安安摇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登基之后,陛下来过一次,告诉我以后可以轻松度日,给了我极丰厚的待遇。之后就并未来过了。”淑太妃对柳安安挤了挤眼,有些戏谑,“今儿怕是要沾你的光了。” “你且等着,他啊,一准要亲来接你。” “到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不是宠着你,哄着你了。” 柳安安坐立难安。 小半个时辰后。 宫人高声通禀。 “陛下驾到——” 柳安安心跳噗通。 他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嗯,她信了。 宝宝们,这又是粗长一章!腻害不腻害! 超喜欢看宝宝们的留言,看见你们喜欢,我就充满了动力!群摸一个!~ 如果有营养液的话,不妨,给我一点呗? 第31章 太妃宫, 基本上就是和后宫前殿毫无关系的一处独立之地。 如果登基的陛下不是太妃所出, 那么最多就是隔几个月, 封王的儿子或出嫁的女儿才会来看一看。平日里,几乎是没有任何客人。 尤其是帝王。 这一声通传, 让太妃宫中的人人心都慌慌,连忙跪迎。 淑太妃手握上了柳安安地,笑得温和:“瞧,他这不是来了?” 有两分戏谑,却让柳安安羞得耳朵通红。 一室的花香中,夹杂了男人身上的淡淡龙涎香。褚余挑开帘子,淑太妃已经拉着柳安安站起身,笑着迎了出来。 “我捉弄了你的美人, 可别生气。” 褚余嗯了一声,对淑太妃略颔首,视线飘到他家小姑娘身上。 眼神躲躲闪闪地, 整个人都要藏在淑太妃的身后, 露出来的那只耳朵, 红得滴血。 “见到我, 躲什么?” 柳安安一看见他,就想到刚刚淑太妃说的话,躲开了褚余的视线, 结结巴巴地:“我,我没躲。” “说谎要受惩罚。” 柳安安不可置信地鼓起了腮帮子。 又要惩罚?暴君不愧是暴君,动不动就要惩治人! 只是这个可不是轻易吓唬吓唬就能说的, 她倔强地移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你跟太妃玩什么,说被欺负了?” 柳安安脸蛋爆红:“才没有……不过是说笑罢了。” “说笑,说笑了什么?”褚余问。 柳安安垂下视线,喃喃不敢回答。 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淑太妃说他宠着她哄着她,然后故意用这事儿来考量他的吧。 小丫头直接装死,一言不发。 罢了。 褚余放过了她。 随着他落座,淑太妃也坐下来,令宫女捧来茶。 “叫陛下费心跑了一趟,” 太妃亲手接过来,递给褚余,含笑道,“只能请陛下喝点茶了。” 褚余接过,抿了一口就放在一侧。 “若是闲来无事,不妨陛下与柳美人在此用了午膳再回去。日头还大,陛下我是不担心,只柳美人小姑娘,身子娇嫩,没得晒了。” 褚余垂眸,身侧的小姑娘的确是个娇气的,晒会儿太阳,怕是都能融化了她。 “叨扰。” 他颔首。 “陛下这话说得客气。倒也不必。” 淑太妃笑着说:“今日请陛下来,其实还是有事想要说。” 淑太妃看向柳安安,和气地问:“陛下,美人年纪不大,宫中无人相伴,且陛下如今公事繁忙,美人闲暇时间太多,怕是会寂寞。若是陛下放心,还请让美人闲来无事,来我这儿坐坐,我虽不才,到底也是养了一个女儿的,多少能照顾到她。”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 说来入宫两月有余,如今除了勤政殿,她哪儿也没有去过。 虽然从小已经养成了常年长在闺中,鲜少外出的习惯。但是若是可以,能在闲暇之余,去旁的地方走走转转,也是让人舒心的。 这里的太妃宫虽然远,但是淑太妃瞧着是个和善人,而且宫中的花香也很舒服,让人能放松下来。 褚余看向她时,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她闲来无事,就叨扰太妃了。” 褚余对淑太妃客气有余,亲近却不见几分。柳安安看着,大约猜着那个褚余当时说的就是全部,只是一饭之恩的恩情,还真是过得去。 为了躲避午时的暑热,柳安安和褚余在太妃宫中逗留了一个多时辰,等散尽了暑热,两个人才一道离开。 这一趟她也没能直接回元晨殿,而是直接跟着褚余,被抬去了勤政殿。 柳安安的肩舆跟在褚余的肩舆之后,刚落下,殿门外跪下来一个人。 “臣,参见陛下。” 柳安安的脚步一顿,默默往褚余的背后挪了一步。 这居然是撞见外臣了。 不过,这外臣的声音倒是好听。 那外臣已经起身,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俊朗丰神,有着一种雅致的气息。 许是瞧见了柳安安,那年轻臣子朝柳安安拱手弯腰。 “这位想必就是柳美人。臣白庭见过柳美人。” 柳安安避开的脚步还没有挪走,略有错愕。 她还以为淑太妃口中的所有人就是后宫里的,没想到,前朝的臣子居然也知道她。 柳安安不知道对方是何等品级的朝臣,只自己一个小小的美人,见了朝臣行礼也是应该。 就屈了屈膝,还了一礼。 “白大人安。” “是臣来得不巧,还请美人勿要见怪。” 白庭倒是客气,柳安安只能更客气,她一个小小的后宫妃子,人家对她客气都是看在暴君的面子上,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 “白大人说笑了,是我来得不巧,耽误大人正事。” 白庭更客气地拱手,柳安安更客气地屈膝。 两个人像是在比着谁更有礼一样。 年轻俊朗的温和臣子,娇丽可人的年轻姑娘。 看上去,倒是和谐。 褚余扫过柳安安,再看了眼对面年轻俊朗的臣子,嘴角掀起一丝薄凉。 “你想去礼部?” 白庭瞬间站直了身体,精神紧绷:“回陛下,微臣不想。” 然后退开两步,主动避让了柳安安。 褚余一回眸,柳安安自觉摇头:“我也不想。” 褚余毫不客气:“你想得美。” 一行人都是往内走,褚余虚了虚眼,回头看柳安安:“你候着,等等自去偏殿。” 柳安安屈了屈膝:“是。” 柳安安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褚余和那个朝臣进去了,看不见背影,才让侍人领着她去了偏殿等候。 偏殿里,几乎都是她的东西。她靠在美人榻上,摇着扇子昏昏欲睡。 过了些时候,大侍来请她去。 殿中,那个外臣已经离开了。 柳安安的脚步却是稍微顿了顿。坐在长案后的男人,眉间聚集着一团郁气,紧绷着下颌,一看就是心情不好。 朝中难道又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儿了? 柳安安不懂那些,只看得出他的不快。走过去也不敢招惹他,行了礼乖乖站在一旁给他摇扇子。 长案上摆满了还带着阳光余韵的纸张。厚厚的一摞,瞧上去分量就不轻。 而褚余翻看着这些内容,看一张,脸色黑一分。 “这些是刚刚那位大人送来的?” 柳安安在一旁站着都心惊胆战的,生怕暴君按捺不住,直接发了火。 这些朝臣都在干嘛,积攒了这么多惹人生气的东西? “你对刚刚那位大人,倒是记得清?”褚余抛开手中的纸张,抬头眼一眯,却是有几分让人心跳的危险,“看见什么都知道是他拿来的?” 柳安安摸不着头脑,又垂眸看向那长案上的纸张,心中想着她当时扫过一眼,这的确是那位大人手中拿的啊。 “难道今日除了那位大人,还有别的大人来了吗?” 柳安安问得小心翼翼。 褚余反问:“你还想来几人?” 这……这今日暴君的脾气是真的不太好。 柳安安想了想:“是这些臣子和奏章惹陛下不开心了吗?陛下若是不想看,不若先放一放吧。” 这种东西看了,让陛下生气,现在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她了嘛。 还不如先放着,等天气凉快下来,他去了燥火,而她离开了,之后慢慢看。 那会儿,总不会让人跟着心惊胆战了。 褚余听着,嘴角一勾:“朝中大事,让我放一放?” “我,我只是不想让陛下生气……” 柳安安吞咽了下,慌里慌张解释:“那东西惹了陛下不快,所以我……我说错话了,请陛下责罚。” 她垂下脑袋。 这话听着舒服。 褚余夺了她的扇子,竖起来敲了敲她的脑门。 “你这是要当朝臣们不喜的,祸乱朝纲的妖妃了?” 柳安安心中一个咯噔,顾不得头上被敲了,紧张地心跳都加速了。 她,她这种身份,其实也算是妖妃吧?也算是吧? 目的不纯接近他,还对朝事指手画脚。 被发现了! 柳安安紧张地绞着手指,满耳朵都是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声。 “如果我是妖妃的话,陛下会,会怎么办?” 柳安安惴惴不安。 她自己的话,在没有任何有违的情况下,暴君或许不会杀她,但是如果知道了她目的不纯,来历不明,又会怎么办? 妖妃? 褚余凝视着小姑娘,把扇子往她怀里一放。 “那我倒想见识一番。” “祸乱……祸乱朝纲也……” 褚余打断她的话。 “祸乱朝纲,不过是无能的君王和朝臣,推给女人的罪名。” “你若做妖妃,想怎么祸乱就怎么祸乱,朕都兜得住。” “还是说朕在你心里,是无能的废物君主?” 柳安安脑袋都要摇断了,拼命摆手:“不不不,陛下在我心中,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帝王!” “那你说说,厉害在哪儿?” 褚余饶有兴趣往椅背一靠,等着柳安安的奉承话。 这……这该怎么说?柳安安绞尽脑汁想一个他的厉害之处。总不能说,他杀人最厉害,威胁人最厉害吧? 那她现在受褚余最深的影响,到底是什么? 从她在暴君身边起,心惊胆战等着小命不保,每一次都踩着他的线,艰难求生。可是现在褚余几乎没有对她流露过当初的杀意了。 “陛下,陛下是一个很宽容的君王……”柳安安硬着头皮说道,“还很温柔……” 话音刚落,柳安安对上褚余的视线。 一时之间,她居然看不懂褚余那个复杂的眼神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殿内一片安静。 只有暖风穿堂而过后,卷着长案上的纸张簌簌。 柳安安慌乱低下头。 她闭上眼懊悔。 她疯了吗!!!就算再怎么昧着良心,也不至于说出温柔这种词啊! 低着脑袋的她恨不得时间倒流,把刚刚那两个词按回去,永远不要在褚余面前展现。 褚余移开视线,沉默地合上长案上的那些密集内容的纸张。 在看这些时的那些愤怒,好像又被化解了。 他的沉默,纵容了柳安安的胆大。 她悄悄捏着扇子退后一步,小心翼翼掀着眼皮看暴君,男人没有看她。 再退后一步。 长案上,纸张哗啦声,她像个受惊的小鼠儿,猛地缩着肩,僵硬着不敢动。 又是一片沉默。 柳安安忍耐不住,抬眸看去。 男人已经提着笔沾墨,好像完全没有被她的那句话影响。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退后。直到退出殿外。 然后,她腿一软,抱着浮雕龙柱,脑袋磕上去碰得砰砰砰。 快清醒一点!这种傻话不能再说了! 啊啊啊丢人啊!!! 纵容小姑娘溜出大殿,褚余才抬眸等她背影消失,收回视线,他的手虚空画了画。 “宽容,温柔……” 褚余低声重复了这两个词,自言自语。 “小坏蛋,又在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我真的是鬼迷心窍! 这里是一更,你们的岁岁勤奋的有二更了!腻害嘛! 二更在下午六点的样子。 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第32章 昨儿淑太妃那儿说, 新开了一盆一捻红, 请柳安安去观赏。 盛夏刚过, 还剩了一点暑气的尾巴,早晚添了一丝凉意, 只有正午还是那么让人避让。 柳安安让郡青准备了一盘云糕酥,拿去给淑太妃作为一点小礼物。 这些日子断断续续的,她倒也受到了淑太妃的照拂。 一进太妃宫,花香四溢,柳安安深深吸了口气。 中庭花圃,淑太妃自己挽了袖子,手中握着花铲,在栽培着。 她起身笑着迎柳安安。 “你来得巧, 快来看看这株花可还好看?” 淑太妃这些日子重新得了曾御医,调养了身子,脸上的病容减退, 瞧着更红润了。 柳安安来得多, 也熟了, 不与淑太妃见外, 提裙蹲在花圃那儿,一眼就看见被淑太妃特殊关照的一株山茶花。 是一捻红。 花瓣层层叠叠,在太阳下, 红得娇羞可爱。 这可不是这个时节会开的花儿。能在夏日盛开,淑太妃定然在其中投入了不少心血。 “可真好看!太妃真会侍养花儿。” “如是喜欢,等等你就搬回去。小女儿家, 多接触点花花草草,衬你。” 淑太妃洗了手,使宫女端来一碟西瓜来,冰过的,有滋有味。 殿内宫女摇着手推扇,送来几缕清风。 “你与我女儿相差无几,我若一直喊你美人,倒显得生分了,不若告诉我你的闺名,我唤你这个。” “我名安安。” “安字好,”淑太妃颔首,“人这一生,求得可不就是个平平安安吗。这名字,是你爹娘对你的在乎。” 柳安安却出神。 这个名字到底是她爹娘取的,还是义父取的? 很小的时候,她只知道她不是王府的亲女儿,但是对自己的亲父母,毫无印象。也无人提及过。到现在为止,她能知道就是后来长大了些,义父说过的。 她父是将士,母亲追随阿父而来,父战死,母难产。 义父才收养了孤苦无依的她。 许是她脸上太过彷徨,淑太妃也看出点问题。 “怎么,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倒也不是太妃说的不对,而是我不知道,名字到底是……”话才出口,柳安安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她可是苏广府小官吏家的庶女,若是说错了,给人知道她身份有假就惨了。 话到嘴边,柳安安硬生生转了:“不知道是姨娘取的,还是父亲,或者嫡母。” 淑太妃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这话说来有些沉重,淑太妃很快换了话题。 “入宫已经两三月,可有准备孕事?” “运势?”柳安安没听懂,眨着眼好奇,“难道运势也需要准备?” 淑太妃掩口轻笑:“傻姑娘,孕事自然是要准备的。只有你准备的好了,才会早些到来。” 柳安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需要做些什么,是要去烧香拜佛,还是请法师占卜?” 淑太妃噗嗤一笑。 “说你傻姑娘,你倒是真不含糊!” “孕事若是烧香拜佛就能求来的,岂不是家家都摆着送子娘娘,人人都捐香油钱?” 她指点道:“如今你刚入宫,陛下对你也正是好时候。这是你准备孕事的最佳时机。若是这会儿错过了,以后来个旁的什么人,又或者陛下不喜了,你到时候准备的再好,也等不来了。” 柳安安更糊涂了。 运势为什么还跟时间有关,还跟暴君有关?来个旁的什么人,又是什么说法。 她说的和淑太妃说的,难道真的是一个话吗? 柳安安深深疑惑。 而淑太妃,已经细细教导她。 “前些日子陛下朝中事情繁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如今若是得了闲,定然会来找你。是也不是?” 柳安安想到她时不时被叫到勤政殿去发呆,点了点头。 “是。” “那你就多亲近亲近陛下。陛下如今二十有余,膝下尚无子嗣。如今又宠你。你若是有了孩儿,对你好,对孩儿好,对陛下也好。” 淑太妃笑着畅想:“说不定,我还能得到一个含饴弄孙的机会。” 柳安安反反复复把刚刚淑太妃说的话回顾了一下,然后终于反应过来。 “太妃说的是这个孕事?!”她简直没想到,她和淑太妃在两个不同的意思里,说了这么多。 “不然呢?” 淑太妃笑着说:“你看我如今是太妃。可你不知道,我在先帝时,是不受宠的。也就是当初年纪小,先帝贪图新鲜,有过那么一段好日子。也就是那时候有了个女儿,才将将就就在这宫中活下来。” 柳安安打量着淑太妃。其实淑太妃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余岁,实则已经有了一个已成婚,十七岁的女儿,长平公主。 也就是说,淑太妃当初生女儿的时候,年纪也许和她差不多? “我说了这么多,你可听进去了?” 柳安安已经不是那个当初什么都不懂,乌龙怀孕的时候了。她摇了摇头:“可是,可是不一样啊。” 生孩子是要两个人同床共枕的,迄今为止,她和暴君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同殿分两处而已。 淑太妃眉头一皱。 “怎么了,可是你……” 柳安安小小声说:“不同床共枕,是没有孩子的。” 淑太妃满脸惊讶:“什么!你们居然还没有……” 柳安安乖乖点了点头。 “这……你生得如此好看,性情又好,放在身边这么久,他也没有……”淑太妃心中复杂,然后握着她的手,“你也别怪陛下。陛下也不容易。” 柳安安茫然。 她怪陛下什么了?陛下又怎么不容易了? “这样,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既然你们还没有到那一步,那就试探着来,夫妻,哪怕是妾,在一起过日子,总是要有些磨合。他总不能一直就这么下去……” “陛下不在乎这些,你可不行。你不是那些外面他不喜的莺莺燕燕,你是他亲手带回来的人。” 淑太妃握着柳安安的手。 “我也知道你是个脸皮薄的孩子,可这种事,若是不早做筹谋,会害了你一辈子。” 柳安安听懂了。淑太妃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在陛下身边,当务之急是要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她才能像淑太妃这样过日子。 可是,可是她就是一个心思不纯的小探子呀。也说不好会在陛下身边留多久。 等她与陛下提及镇南王府的事情,义兄入京之后,她就能跟义兄回家了。 如果到时候有了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你呢,就一步步来,先从讨好他开始。” 柳安安立即反握住淑太妃的手。 “是!” 这个她可以! * 柳安安让女官去勤政殿打听过,近日来,陛下并不繁忙。 那就好。 柳安安合上手中册子,吩咐下去。 “郡青,你去勤政殿一趟,告诉陛下明日若是有空,请来陪我赏花。” 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拒绝了,就问问他过两天可有时间来赏花。” 郡青女官屈膝应下:“是,美人。若是陛下问及美人为何没有亲去呢?” 唔,柳安安想到淑太妃说的,人不能见面的太频繁,要有一点时间的间隙,才会显得更好。 所以接连三日,她都没有去勤政殿。 现在分寸把握的刚刚好。 不能浪费了淑太妃的一片好心,还有淑太妃专门为她借出来的几十盆花卉。 精心布置了这么多,总要有点效果吧。 “你就说……嗯,说我在等他。” 如今没有前些日子那么热。花卉专门布置在一个空置的小庭中,倒不至于焉了,只是时间还是不能拖后太久,免得弄坏了淑太妃的花。 好在,褚余答应了。 * 天气渐渐消减了热气,天空晴朗无云,日头虽烈,躲在一把纸伞下,倒也能藏一藏。 柳安安撑着纸伞,前面是褚余的背影。 盛夏里,他好像只有黑衣。那一袭黑色衣衫也是艳阳天下,能让人迅速降温的冷漠。 他脚步已经放慢了。 只柳安安步子迈不大,一路疾步才勉强跟上,等抵达小庭时,她累得气喘吁吁。 明明没有撑伞,还穿着一身黑色衣衫,明显该是比她要热的褚余,却毫无感觉,甚至还从侍人手中接过放凉的茶碗递给她。 “你也就这点能耐。”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接过茶碗咕噜噜喝了。 好气哦,偏偏她还不能反驳。 都是她安排失误了。 她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讨好要从时间相处上开始,她当时居然提出,要徒步和褚余从元晨殿一路走过来。 难怪当时褚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他肯定知道自己走过来就废了。 小庭里,侍人宫女们很快铺了地垫,布置了两张小几,瓜果茶水一应准备齐全。 从淑太妃宫中搬来的花,足足几十盆,都是开的最娇艳的时候。 合在一起,的确美不胜收。 褚余瞧着却没有几分兴趣,手撑着额角,扫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侍人们和宫女在身后服侍,柳安安悄悄扫了眼,然后身子微微倾斜,捂着嘴小声问:“陛下,可以让他们都退下吗?” 褚余猛地回头。 身侧的小姑娘有一丝的不好意思。 这份不好意思,藏也藏不好,让人一眼就能看清。 “可。” 他同意了。 大侍带领宫女们行了礼,从一侧退下。 没有了人,柳安安吐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点。 还好还好,他同意了。 在太妃宫时,淑太妃提起过,若是身边跟着的人过多,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放不开。还不如请了底下伺候的都让开,只有她和陛下二人独处。 现在把人都清离了小庭,然后呢? 赏花赏花,除了看还能干嘛? 以往王府也是举办过赏花宴,只是她身子弱,每次都在病中,只听外面的热闹,不知道为何热闹。 赏花是需要热闹的,可是现在她和褚余两个人坐在这儿,你看一眼我看一眼,怎么热闹的起来? 柳安安想了半天,热闹的方式好像,她知道的还只有那么简单的几种。 而且现在,褚余对这些花,明显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淑太妃辛辛苦苦培育的那么多色彩鲜艳,重瓣貌美的花,在他眼中,和花圃随处的花朵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是不解她大老远跑来看这一点花儿是个什么心态。 “陛下可是觉着无趣?” 柳安安小心问。 褚余瞥了她一眼,再看那几十盆颜色各异,搭配出来倒也有几分别致的花圃。 “你对花有兴趣?”他不答反问。 柳安安觉着,她对花也就是属于喜爱。一般看见漂亮的花儿,都会心生那么几分乐趣,这算是兴趣吗? “算是吧?”柳安安自己的答案都充满不确定。 “既喜欢,让底下给你准备一个花圃。”他不耐地抬了抬下巴,对这几十盆的花看不上眼,“也不至让你出来眼馋别人的。” 柳安安一时语塞。 她哪里是馋人家的花呀,明明是按照淑太妃说的,找个机会独处,说说话儿,讨好一下。 暴君果真不解风情。 白白顶着太阳走了一遭,还出了一身汗。却是毫无收获。 “才不是呢。” 柳安安反驳:“我若是想看花,去淑太妃那儿怎么看都行,怎么可能专门请太妃派人搬出来,还来请陛下一起。” “所以你是觉着,我会爱看花?”褚余挑眉,那味道,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柳安安不这么觉着,她看褚余现在的反应,不但像是不爱看花的,反而像是个辣手摧花的。 这样还怎么讨好他? 好难哦。 “我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和陛下出来,单独处处罢了。” 柳安安颓丧地叹口气,觉着今日是白白消耗了。 褚余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捏住她颓丧的脸颊。 “你若想和我独处,看不一样的花,我带你去个地方。” 咦? 柳安安茫然起身,褚余辨认了下方向,领着她朝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走去。 后宫庞大。 宫殿与宫殿之间,亭台楼阁与亭台楼阁之间,处处相接,处处各有不同。 褚余要去的地方似乎很远,他在前带路,柳安安提裙跟在他的身后,小脑袋一路张望。 不少的宫殿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沉寂的矗立在那儿,没有一点活力。 长长的宫墙来回穿梭,越走越荒凉。 没有宫人,有的墙角甚至长出野草,红漆的墙壁斑驳脱色,旧如泛黄的画卷。 宫中,居然还有这种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地方? 柳安安越看越迷茫。 只褚余的脚步不曾停歇,像是十分熟稔,熟门熟路带领着她,穿过仅存半面墙壁的大门,抵达了一处宽阔几乎一眼无疆的地方。 褚余让开身。 满地野草疯狂生长,是柳安安不曾见过的茂密摇曳。 夹杂在其中的花迎风向阳,色彩浓烈如彩墨铺就,蝴蝶蜜蜂环绕,一簇簇花丛中,甚至还有虫蛙的鸣叫。 就连夏日的风,都沾染上了无拘无束的自由。 柳安安踏出一步。 这居然是深宫内苑,在高高墙壁堆砌,束在其中的禁宫里,如乡野间自由生长的热情。 惊喜! 这种小野花儿,居然比那些盆栽里精心培育许久的珍品花,要耀眼的多。 不开心在一瞬间就被清洗掉,柳安安双眼放光,提裙跑过去,惊起蝴蝶振翅躲闪。 “跑慢点,别过去。” 见这两句根本止不住欢脱的小姑娘,褚余跟在后面,慢腾腾加了一句:“草丛里有蛇。” “啊啊啊啊!!!!” 前脚踏入草丛,柳安安吓得浑身汗毛竖起,下一刻几乎是跳起来慌不迭的往回跑,闭着眼尖叫。 她最怕蛇了啊!!! 脑袋直接一头撞入硬邦邦的胸膛,柳安安的尖叫又变成疼得倒吸气,嘶了一声。 男人抱住她的后背,免得她直接跌到。 “……你蠢么?” 他不可思议极了,怀里的小姑娘简直像个兔子,蹦过来跳过去。 话音刚落,他反驳了自己:“对,你就是蠢。” 柳安安捂着脑袋抬起头,愤愤:“陛下!” 说人蠢还当着人的面,太过分了。 “你有意见?”褚余垂眸。 柳安安立即缩了缩脖子,忍辱负重:“……没意见。” 她不敢有意见有意见也不敢表达啊! 暴君!柳安安心中深深得谴责。 等等……柳安安微微红了脸。他搂着她腰的手…… 她手指抵在褚余的胸膛,身子借着这股力,往后挪了挪。 还差一点了! 柳安安眨眨眼,茫然地抬头。 啪嗒。 一滴雨滴落在她眉心。 不过眨眼间,一滴雨珠变成一网雨珠,顷刻间大雨瓢泼。 柳安安和褚余站在没有可以躲避的花草丛边,短短一会儿就给淋了个透心凉。 这么大的雨,怎么毫无征兆啊! 柳安安摸了一把脸上的雨珠,躲都没地儿躲。 “跟我来。” 褚余拽着小姑娘的手腕,脚步急促。 雨水打湿了柳安安的裙子,裙子吸了水,太重,根本跑不动,只能小碎步走快些。 雨幕太大,她看不清路,只能盯着褚余湿透了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他。 终于,褚余一弯腰,到了他停下的位置,是一处假山,两座假山之间,有一处不大的缝隙,他拽着柳安安进去。 她脚下跌跌撞撞,直接扑在褚余的后背。 雨被遮挡在外。 她想退出来,但是外面就是越来越大的暴雨。 柳安安进退两难。 这里太狭小了,就连转个身都不行。 褚余进去后就皱紧了眉头。 他太高了,需要弯着腰。 而他一个人,几乎都把这点空间全部占满,身后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卡在雨幕的边缘。 他艰难地转个身,然后坐在干燥的石板地上,伸手拽着柳安安,直接把人拉入他怀中。 跌入怀抱,柳安安一愣。 雨水早就打湿了两个人的衣衫,她的衣衫勾勒着她的轮廓,扑入褚余怀中时,两个人紧密相贴,毫无间隙。 她刚要挣扎,比她更快的是褚余。褚余眼底有一丝恼火,抿着嘴飞速将柳安安翻了个面,从面对面,到她坐在怀中,面朝着假山外的那一缕缝隙。 他从后背圈过来的手就按紧了她的腰肢。 “别动。”男人搂着怀中小姑娘,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再动把你扔出去。” 柳安安倒是想,急切地想要从他怀中出去。可是说出狠话的男人,手臂却牢牢固定着她,让她不能动半分。 柳安安坐在褚余的怀中,身上的雨水还在滴答,身后的男人身体热得像是火。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和假山上,噼里啪啦地,外面只有雨幕,甚至看不清远处。 被覆盖了视线,被阻碍了听觉。 只有她背后依靠着的男人,湿漉漉却滚烫的胸膛,平缓而有力的心跳。 柳安安盯着几乎要起雾的雨幕,悄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好烫。 她淋了雨,肯定是起热了。 对,她就是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二更是不是!超级长! 颤抖吧!宝宝们! 第33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那日倾盆的暴雨一下子划开了夏日与初秋的界限。 柳安安回来后有些起热, 灌了一碗姜汤, 缩在床上躺了一天, 把热发了出来,也算是好了。 宫殿里一直在忙碌着准备季节的更迭, 从摆件到小物,样样都得换。 元晨殿位置偏阴,一入初秋,外面才卷起一股冷风,殿内就跟着降了温。殿内的帷幔也从轻飘飘的纱质,换成了略厚的锦缎来遮挡。 宫中司功局的司制女官来给柳安安量体,请她摊开手,一处处量了。 “美人近日清减了些, 但是长高了一点。” 柳安安兴奋地抬手比划了一下:“当真?!” 她从小个儿就矮,与郡主姐姐在一起,明明只差了一半岁, 却像是错了三四岁, 瞧着过小了些。 从她及笄前, 一年的时间她都没有长高, 没想到入宫之后,居然个头还高了一点。 “裙子就裁长一点,说不定等穿衣时, 我又长高了。” 女官笑着答应了。 “那鞋子,奴婢也给美人做高一点。” 女官顺口说道:“想来除了这些,还有些小衣需要奴婢来, 还请美人入内,奴婢给美人量体。” 啊,是要给她量别的地方了。 “美人,脱了外衫许是会冷,不妨让几位去关了门窗?” 女官问道。 郡青立即安排了下去,四个宫女去关门窗,以免透进来风。 柳安安准许了女官跟进内殿来,丫鬟玲珑也跟进来帮忙。 她摊开手,女官来解开了她腰间系带,靠近时,低语了句。 “美人,奴婢是小王爷派来帮你的。” 柳安安猛地低头。 那半屈膝的女官还垂着头在给她解开衣衫,面色沉稳,几乎看不出她刚刚说了句什么。 而玲珑靠了过来,接过衣衫时,飞速说道:“姑娘,这是当年受过老王爷恩惠的徐女官,小王爷怕姑娘孤立无援,专门联系到了徐女官来为美人方便行事。” “美人初初入宫,一切都来不及安排,让美人久等了三个月。” 玲珑却是眉间舒展:“现在好了,有徐女官,美人要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柳安安愣愣问:“可以多给我裁衣?” 可是按照美人的位分,她可以得到的新衣已经很多了。 有这些都足够她穿了,刚刚徐女官还说她长高了,若是做的新衣多了,岂不是浪费。 “还是免了,我一个人穿不过来那么多。” 徐女官抬头看她的眼神,令人费解。 玲珑急了。 “美人,不是说给你多裁衣这个,而是指,美人和陛下之间。” 徐女官起身量过柳安安的身体,一边记录下来,一边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说道:“奴婢在宫中多年,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人,等明儿给美人送来使唤。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们做的,美人吩咐就是。” “美人刚入宫,有关陛下,有关后宫,怕是知道的甚少,身边有个知情的人能使唤,对美人来说是一个助力。” “小王爷盼着美人早日回消息。” 柳安安沉默了下。 从通州府到入宫,前后小半年了。和她起初以为的短时间内,不是死了就是成功相比,错差太远。 她迄今为止,也不过回了两封信去。 而且还都是报喜不报忧,却没有什么进展。 看来,是义兄着急了。 她现在都还没有成功的提起镇南王府的事,的确是她的问题。 徐女官量完后,屈了屈膝:“奴婢已经量好了,这是奴婢写好的,还请美人过目,可有和上次错差。” 说罢,她双手呈上来一封信。 柳安安接过,翻开一看,就是薄薄一页。 上面是义兄熟悉的字迹。 提及已经知道她入宫数月,询问她情况是否安好,与新帝之间相处可融洽,是否已经提及镇南王府一事。 最后问她,是否有孕。 有孕…… 前不久,淑太妃也才提过这件事。 难道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有孕吗? 为什么呢?淑太妃是因为自己有了女儿之后,才能平安在宫中过下去。那为什么义兄也希望她有个孩子。她有个孩子的话,又能如何? 柳安安不太懂义兄的意思,沉默地叠起这封信,交给玲珑。 “既然美人确认无误,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也为了方便美人,这两天,奴婢会送一个小宫女过来,美人要是有什么想改动的,无论是布料还是绣花,让小宫女跑一趟来告诉奴婢,若是有什么需要交代奴婢的,奴婢亲自来也行。” 话音刚落,郡青绕过屏风走进来。 徐女官垂眸顺眼屈了屈膝行礼。 “若是没有美人其他吩咐,奴婢告退。” 郡青与徐女官相互行礼,等徐女官走后,郡青笑着说道:“美人,没想到司功局的徐司制女官亲自来为美人量体裁衣,等秋日里,美人就有许多好看的新衣了。” “哦,是吗?” 柳安安系上衣襟,好奇问了句:“这位徐女官很厉害?” “徐女官入宫已经十多年,是宫中的老人了。她精通司制,当初先帝宫中的妃嫔,可都是排着队请徐女官亲自动手。” 柳安安了解了一点。 这么厉害的人啊。 徐女官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送来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 按照位分,美人殿中除了四个大宫女,殿外还有服侍的小宫女,多一个司功局司制手下扔过来暂时打下手的,并不稀奇。 小宫女嘴甜勤快,没两日就与殿中宫女们混熟了。 且玲珑又纵容着她,柳安安晨起梳妆,坐在梳妆台前时,捏着梳子来给她梳头的,都换成了那小宫女。 “奴婢小的时候是在司功局,是跟在司珍女官身边的。奴婢梳头梳得还算过得去。” 说着,小宫女手上十分的迅速,给柳安安挽了一个飞天髻。她梳得头的确好,一丝碎发都没有。 首饰盒中挑了一根发带,往发髻之中一系,小宫女退后。 “还请美人过目。” 柳安安好奇地摇了摇头。头上的发髻盘得很紧,但是不勒头皮。发髻飘然欲仙,的确是与之前不同。这送来的小宫女,倒是个好使的。 “美人今日难得打扮,不妨外出去走动走动?”小宫女笑着,“奴婢见外面藏春菊开了,想着美人若是爱花,可以去看看。” “你怎知我爱花?”柳安安扶着发髻,好奇从铜镜中盯着她。 小宫女屈了屈膝:“虽然让美人知道了不好。但是奴婢是美人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美人爱花,曾为了赏花,与陛下结伴而出,不了遇上大雨,美人还为此病了一场呢。”小宫女笑着,“宫中主子不多,美人的动静几乎人尽皆知。” 居然是人尽皆知嘛。柳安安想到那日大雨倾盆,她和褚余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假山缝隙,沉默的那半个时辰,就赶紧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这个别人肯定不知道。 “美人整日里憋在殿中,也不嫌闷得慌嘛?出去走走透透气也是好的。” 小宫女又劝了几句,就连玲珑也跟着劝:“是啊,美人前几日病着,这几天好些了。可也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了,今日天气爽朗,美人不妨出去走走?” 的确有几日没出门了。 柳安安心中动了,吩咐下去,顺着花圃最繁开的地方走一圈。 入了秋,哪怕是正午时候,也不见得有几分热,阳光好,走在阳光下,暖洋洋地,倒是舒服。 小宫女在前领路,她是个话多的,特能逗人笑。柳安安跟着她,随她介绍了一路,看了一路的美景。 “美人,前面就是飞燕阁了,飞燕阁外有一颗高高的树,树上挂着一个秋千。站在秋千上荡起来,能看见宫墙外呢。” 宫墙外? 柳安安来了兴趣,令小宫女带路。 那飞燕阁不远,走着都快要到前殿了。 与勤政殿之间距离十分的近。 这里不算是后妃们的地盘,飞燕阁是一处空台楼阁,并非居住之所,没有什么宫人守着。若说起来,只是闲暇玩耍的。 小宫女在前带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只秋千。 秋千似乎是新做的,藤绳都重新缠绕过一圈。 这个可真不错! 小时候她也想玩秋千,只是她院子里的那棵树被蚂蚁掏空,枯死了,义母说不吉利,命人砍了去。 她再想玩,也没有可以供秋千扎根的树。 没想到宫中倒是能有秋千玩。 这秋千有一人高,需要脚下踩着凳才够得着。而秋千旁,还真放的有高高的圆鼓凳。 柳安安看着就眼馋,让玲珑扶着她坐了上去。 “美人可要抓好了啊。” 随侍在侧的郡青扶着秋千,叮嘱:“美人,这个秋千太高,也危险,美人若是荡起来,一定要抓得牢牢的。万万不可松手。” 柳安安兴奋地点头。 她双手牢牢抓紧了两边藤绳。这么高,她若是松手,可就死定了。 郡青怕小宫女没个轻重,亲自来扶着柳安安,在她身后轻轻地推。 秋千一晃,凉风徐徐送来。柳安安惬意地闭上眼,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荡着荡着,秋千越来越高,柳安安有点失重的害怕,又有点兴奋,睁开眼看。 她的眼前忽高忽低,一会儿是金色的琉璃殿瓦,一会儿是假山流水,再高一点,仿佛就能透过高高的宫墙殿顶,看见宫外的车水马龙。 当真是有趣的! 柳安安玩得开心。 正荡着,她高高飞起,眯了眯眼,好像看见前方有人。 一行人中,为首的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拧着眉直直朝她看来。 居然是暴君! 这个时候他不在勤政殿,怎么往这儿来了? 柳安安赶紧吩咐女官放慢了速度,秋千荡着荡着越来越低,一行人的脚步,也靠近了。 她刚从秋千上下来,褚余就走了过来。他的身后,除了侍人外,还有一个朝臣。 他扫了眼那秋千,脸色不太好。 “陛下。” 柳安安屈了屈膝,然后褚余身后的朝臣,冲着她拱了拱手。 “臣见过柳美人。” 这个声音好熟悉! 柳安安迅速分辨出来,试探着:“白大人好。” 那朝臣也吃了一惊。 “没想到柳美人居然还记得……”话还没说完,褚余转过来的眼神让他瞬间闭嘴,并且识相地退后一步。 褚余抬眸看向柳安安。 两个人从那天大雨过后,有意无意就没有见面。 这一次的见面,让他不快地眯着眼。 “我倒不知,你对他印象深刻。” 柳安安到底在褚余身边待了许久,已经能判断出来,他这一刻很不开心。 “回禀陛下,我只是对声音敏感,之前听过一次白大人的声音,记下了而已。” 柳安安小心翼翼解释。 褚余轻哼,倒也没说信是不信。 “倒是陛下,这个时候,怎么和白大人来这儿了?” 他平日几乎不离开勤政殿的。 今日倒是凑巧了。 “回禀美人,其实是臣见陛下劳累,劝陛下出来走一走。”白庭躬身笑道,“不想偶然抬眼,看见秋千上的柳美人,就朝这儿来了。” 居然这么巧! “说来,臣是有些恍惚的。差点以为是先帝时期的一位妃子。” “那位妃子也是爱梳飞天髻,在这儿的秋千上高高荡起。像是仙女下凡般,美不胜收。柳美人刚刚也是有着仙人之姿,让臣一时认错了。” 仙女!柳安安嘴角一勾,拼命忍着笑。 白庭的下一句话,让柳安安笑不出来了。 “不过走近了就知道是臣认错了,毕竟那位妃子,已经逝了。” 柳安安笑容僵在嘴角,惊恐地看见那白大人嘴一开一合,继续说道:“不过今日七月半,哪怕撞鬼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臣这么想着,就劝陛下走近点来看。” “陛下是天子,一身龙气,什么妖邪都不可侵。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柳美人。” 柳安安眼神已经发直了,绝望地问:“那个妃子……已经没了?今日还是……还是七月半?” 七月半,鬼门大开。 只这么一想,她就浑身阴冷。 “回美人,是的。再加上美人这副打扮,实在是会让人以为是那位……百日还好,若是入了夜,那位妃子晚上回来看见美人,可能会与美人亲近一二。” 柳安安欲哭无泪。 她真的不知道啊。飞天髻好看,高腰坦领裙好看,发髻上的发带也好看,但是她不想好看的像个鬼啊!!! “我,我可不想和那位……亲近。” 白大人笑了:“这有何难,陛下身边百鬼不侵,美人留在陛下身侧不就好了吗?” 对!对哦! 柳安安恍然大悟。之前她殿中阴冷,也是靠着暴君的一身龙气过的。 今日七月半,鬼门大开。若是她一个人,那个妃子会不会回来找她聊天? 她不想啊! 好害怕。 柳安安几乎是用求救的目光紧紧盯着褚余。 “陛下……”两个字,已经带上了吓傻了的哭腔,她盼着救命似的,哆哆嗦嗦,“陛下,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晚上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这里是一更!下午六点左右二更哦~ 第34章 褚余静静听白庭用最温和的声音说完最恐怖的话, 视线扫过一脸惊恐到摇摇欲坠的柳安安。 她倒是怕得很了。 七月半, 鬼节。又与早逝的宫妃撞了模样, 小姑娘家家的,的确怕到骨子里了, 浑身都在不自觉地抖。 罢了。 他警告似的看向白庭,白庭躬身:“是臣失言,臣吓到了柳美人,是臣之过。” 小姑娘那模样太可怜,褚余漫不经心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用得上朕时,你才会这样。” 却也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柳安安摸了摸额头。 有些赧然。 她好像真的有点。之前不敢见褚余,现在用得上他,才来求人家。太功利了。她太过分了。 但是, 这次她绝对要厚着脸皮的。七月半,鬼门大开,她不想半夜和一个陌生的女鬼姐姐谈心。 她眼巴巴地盯着褚余, 有些焦急。无论如何倒是给个准话呀。 “想我同意?”褚余对上她的视线。 柳安安眼睛一亮, 飞快点头:“是!” “若我不同意, 你待如何?” 褚余眼瞧着小姑娘霜打了似的, 整个人气软了一截。 罢了,稍微逗一下就是。褚余正要答应。 “若是陛下不同意……” 这时柳安安开口了。她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咬着唇, 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 “我耍赖缠着陛下,留在陛下身边也一样。” 元晨殿本来位置就偏阴冷些。左右还有同样没了的宫妃, 今晚上说不定不只是那个先帝的宫妃,左右邻居也来串门子了怎么办? 她难道真的要扫榻相迎,和一众女鬼姐姐们深夜聊天吗?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暴君若是不来她的宫殿,她也正好,不回去,干脆就赖在他身边。还能远离那些左邻右舍。 而且,天子的寝殿,肯定是最安全的壁垒,她跟在暴君身边,哪怕赖在地上,都比回元晨殿要安全! 这么一想,柳安安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同意固然好,不同意也不错! 褚余挑眉,咽回想说的话。 耍赖,倒是有几分趣。 他不说确定,不给答案,瞥了柳安安一眼,带着宫人们转身回勤政殿。 等等!真的不给她一个答案吗?! 柳安安急了,顾不得其他,连忙提裙脚步匆匆跟上褚余。 勤政殿有了朝臣,柳安安不能去正殿,她趁着褚余和白庭不注意,扒拉在一人高的屏风后面,悄悄往外看。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只能看见褚余坐在长案后,手中提笔写着什么。叫做白庭的年轻朝臣弓着身,嘴皮一直在动,低语说了许多。 只是根本听不清。 柳安安手扣在屏风上,默默期盼白大人先离开。 可事与愿违。 白庭一直在说。不单单如此,没一会儿,殿外侍人通传,有朝臣求见。 柳安安藏在屏风后,闷闷不乐继续扣屏风。 臣子跪在殿中,躬身后,有些犹豫。 “启禀陛下……这……这……” 臣子的视线朝后面屏风飘去。 “说你的。” 褚余侧了侧头,眼角余光能看见屏风后的那一抹影子。 小傻子,还当自己藏得有多好。 “是。” 臣子只能假装没看见屏风后的人影。 柳安安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让侍人拿来一张棉垫,坐着发呆许久了。 隔着一扇屏风,暴君已经处理了半天的政务,那白庭,终于起身拱手,退出了殿内。 终于走了!柳安安扒拉在屏风边缘,目送白大人离开后,迫不及待哒哒凑到褚余跟前。 “陛下……”她主动拿了大侍手中的茶壶,给他添了半杯茶,乖巧得很。 “我专门学过了,陛下,不如让我留下来伺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日晴空已经稍微染上了一层雾色,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她根本不敢离开褚余半步。 褚余不置可否。 柳安安颠颠儿地勤奋至极,添茶递水比大侍做得都好,褚余批阅奏章,她不打扰,就坐在圆鼓凳上,双手托腮盯着他。 他起身,她就连忙跟着,无论他是去取什么竹简,还是翻找什么印章,她都跟在他身边,若不是旁边还有人,她只恨不得能贴上去,紧紧把自己当个挂件挂在褚余的身上。 等入了夜,勤政殿里的侍人们都准备着,请陛下回安晨殿时,柳安安稳不住了,等褚余起身,她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角。 “陛下!” 柳安安仰着脸,惴惴不安问:“我,我可以跟着陛下去吗?” 褚余沉吟。 她紧张地眼睛都不敢眨,等一个答案。 “随你。” 随她? 柳安安提着心,跟在褚余的脚后,亦步亦趋。 男人脚停了停。 不会要撵她吧?!柳安安赶紧跟着停下脚步,紧张兮兮地盯着褚余。 还好,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放慢了脚步。 柳安安等他走出去三五步,才小心翼翼跟上。 月明星稀,已经是酉时了。 殿外处处点着灯,只不知道为什么,落在柳安安眼里,道路两侧的雕花落地石柱灯里的灯芯,从暖洋洋的明黄,变得有些青。 不敢看。 更害怕了。 她脚下加快步伐,紧紧黏着褚余。 几乎要跟他脚跟贴着脚尖。 褚余脚下忽快忽慢。 柳安安慌了,他一快,她赶紧加速,贴着他走。 他脚下一慢,她就直接撞在他背上。 柳安安捂着脑袋,歪着头看褚余。 还好,被她撞了的男人没有生气,侧着脸,似乎勾了勾唇角。 提着灯的侍人们不知不觉间距离两人远了一截。 月明星稀,夜里比夏日多了一丝凉意,一路走到安晨殿,柳安安身上的衣衫都染上了寒意。 安晨殿的大门堵了柳安安两次。 这一次,大殿门开。 褚余前脚跨过去,柳安安踟蹰了下。 她还记得当初被拦在外面,女官说,殿内有侍卫把守,遇上来历不明之人,可能会直接送人见阎王。 殿内灯火已经通明,男人侧身,就看见柳安安抵在门槛的那别扭姿势。 “不进来?” 可以进去! 柳安安二话不说立马跟了上去。 这就是天子的寝宫啊! 柳安安还是第一次来。 无论是东西两殿,还是正殿,格局都比她住得元晨殿大得多。 殿内四处都是明亮地,侍人殿外躬身相迎。 柳安安一路忐忑跟着进了内殿。 她身后的女官带领着玲珑小宫女一行停在外面,没有进去。 天子寝殿中服侍者侍人众多。 几乎都是生面孔,柳安安熟悉的,都是勤政殿侍奉的侍人们。在这里的侍人,她见过的也就是大侍。 她跟着褚余进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和元晨殿截然不同的冷调,处处都是不染尘埃的清冷。有些冷冰冰。 柳安安还在打量殿中的不同,总觉着有视线盯着她,她一回眸,殿中的侍人们都盯着她看。 那个眼神…… 她顺着大侍的眼色看去,褚余站在那儿摊开手,眼神幽幽盯着她。 这是在等待着更衣。 只殿中侍人都没敢上前,纷纷给柳安安挤眼睛。 啊。 伺候更衣。 这可是个展现自己能用的好机会! 柳安安赶紧上前。 “陛下,我来!” 她自告奋勇。 男人的衣衫没有那么复杂。腰间的革带也是她曾经碰过的。一回生二回熟,柳安安埋着头手指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窍门,咔哒一下解开了革带。 她捧着革带,身边已经有端着托盘的侍人弓腰等待。 革带放入托盘中,柳安安继续下一步。 右边的系带,好,解开了。 拉开衣襟,轮到左边的系带。 都解开了。 黑色的衣下,是白色的中衣。 这个就不用动了吧。 柳安安退后一步。 殿后是准备好的汤池,褚余前脚走出一步,柳安安后脚跟上一步。 “我沐浴,你也要一起?” 男人抬手按住了小姑娘的脑门,拒绝她继续跟着。 把她转了身,往外推了推。 “出去,自己找个偏殿待着。” 柳安安不甘心地回头问:“陛下,我可以……” “不可以。” 男人头也不回,直接拒绝。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 半响,她卸了气。 算了,总归不是在元晨殿。 这里是天子寝殿,有龙气庇佑,女鬼姐姐们肯定不敢来找她玩。 “柳美人,这边请。”大侍笑得和善,亲自来领她。 殿外候着的女官们一看见柳安安出来,表情各异。等被安置在东侧殿,就连郡青女官也有点无奈。 “美人怎么就不能在陛下那儿留下呢。” 柳安安拆了绑了一天的发髻,让丫鬟给她按摩头皮,也是无奈。 “陛下不让我留着,我能怎么办呀。我也想嘛。” 虽然是天子寝殿,但是肯定还是陛下的身边更好。 小宫女收拾着首饰,眼神一闪。 “美人难道从来不曾和陛下同宿吗?” 柳安安想了想:“同在一殿算吗?” 小宫女若有所思。 安晨殿的偏殿从无人住。好在大侍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派人将左右两殿都打扫了出来。贴心的派人去元晨殿取了柳安安的衣衫并一些常用的首饰。 就连汤池也早早备好。 初秋入了热气腾腾的汤池泡一泡,柳安安舒服地叹气。 她捧着水往肩膀淋下,惬意地闭上眼。 身后,丫鬟和小宫女跪在池边,给她背上抹着香乳。 “美人当真准备宿在偏殿吗?” 小宫女年纪小些,话多也跳脱。她问话,柳安安只当她好奇,随口说道:“是啊。” 在她背上擦香乳的手微微顿了顿。 “其实奴婢觉着,美人是陛下的御妻,理应同宿一起。怎么美人还没有和陛下……同寝吗?” 柳安安迷惑:“难道应该同寝吗?” 小宫女实打实的震惊了:“美人,美人已经是天子妾,侍奉床、笫才是应该的吧?!美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好像是哦。柳安安皱起了眉。 但是从一开始,暴君也从来没有流露过想要和她同床共枕的想法啊。 无论是在通州府,还是入了宫,一直都是不在一起的。 最多同殿不同房,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一次,暴君亲自抱着她换了一张床,是她在夜晚和暴君睡得最近的一次。 之后他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些。他很少来元晨殿,入了夜也就走了。 所以说,这不是她一个人不知道,而是暴君也不知道! 既然两个人都不知道,就不怪她了。 “陛下也没有这个意思,我总不能逼着陛下吧。” 小宫女急了:“陛下是因为……因为公事繁忙,一时顾不上。可是侍奉天子是美人的本分,美人怎么可以偷懒呢?” 偷懒…… 咳,她还真是在偷懒。 太不应该了。 柳安安认真反思了一下,然后身子往下滑了一截。 嘴巴嘟着泡泡,咕噜咕噜地。 偷懒就偷懒吧。 “美人,其实奴婢是为了美人好。美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偏殿里,曾经住过先帝的一个得宠的妃嫔。” 小宫女刚说着,柳安安猛地回头,激烈地拍打水面:“胡说!大侍说了,这个殿内没有住过人!” 小宫女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没有胡说,大侍可能是说的不清楚。这个偏殿,自从陛下登基后的确没有人住过。但是早在之前,先帝的宠妃杨夫人就住在这里。” “没有人提及,是因为杨夫人薨逝了。” 柳安安僵硬着往水里缩了缩。 可能是她的错觉,热气腾腾的汤池里,居然也一丝寒意入侵。 又,又是一个已经变成女鬼的吗? “奴婢说这个,是想告诉美人,那杨夫人得宠时,飞扬跋扈,很是娇蛮,遇上比她长得好的,还会把人家脸皮扒烂。美人本就胆子小,若是一个不小心撞上了,怕是不太妙。” 柳安安嘴硬。 “我胆子不小。” 她急匆匆出浴,换上衣裳,回头让那小宫女别跟着。 小宫女知道的太多,还要告诉她。她不想听啊啊啊! 被小宫女这么一吓,柳安安钻上床直接用被子盖着头。 被子下,她压得被角结结实实,生怕漏出一点缝隙。 万一,万一那女鬼姐姐来了,不一定拽得开她的被子。她的被子就是最后的一道防守! 柳安安哆哆嗦嗦在被子里裹着,外面还能听见宫女走动,吹了蜡烛的动静。 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赶快睡,睡着了就好了! 柳安安死死闭着眼,哄自己睡觉。 只是越急着睡,越睡不着,她甚至感觉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下面,忽然灌入一股凉风。 呜呜呜,不会真的是女鬼姐姐来做客了吧? 柳安安欲哭无泪,眼睛闭得紧紧地,不敢睁眼。 她怕一睁眼,就和一个女鬼姐姐脸贴脸。 睡觉睡觉,什么都不能想! 柳安安睡得浑身哆哆嗦嗦,越睡越冷。 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 被子里的热气都跑完了,接触的地方,冰得像是铁。 小宫女的话和白庭大人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 那个梳着飞天髻的妃嫔,这个宫殿住过的杨夫人…… 睡不下去了! 柳安安猛地睁眼。 再睡下去,她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不能这样! 柳安安哆哆嗦嗦裹紧了被子,光着脚下了床。 殿内十分安静。 这份安静与往日不同。 甚至多了一丝让人瘆得慌的冷意。 柳安安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丫鬟宫女都在什么地方,埋着头往外冲。 侧殿和主殿之间,有一道可以直接通行的小廊。 柳安安裹紧了被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一路穿过小廊,摸着黑跨入正殿。 殿内与侧殿中一样的安静。 柳安安凭借记忆,顺利找到了内殿的位置。 床榻、床榻,陛下的床榻在哪里? 柳安安光着脚在地上走,一点声音都没有。 视线里都是黑漆漆的,她眯着眼,摸着轮廓前行。 脚底下踢到了什么。 她蹲下来摸了摸。 是脚踏! 柳安安眼睛一亮。 她屏住呼吸蹲在那儿,没一会儿,听见上方男人均匀的呼吸。 就是这里了! 柳安安悄悄躺了下来。 一半被子压在身下,一半被子裹在身上。 还好殿中夜里无人,不然她就真的丢大人了。 她想好了,天不亮就爬起来溜走。要是天亮了她才醒,她就假装自己不知道。 就这样办! 七月半又如何,她睡在天子脚下!女鬼姐姐肯定不敢来找她玩! 一想到暴君就睡在她头顶,安全感让柳安安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闭上眼,下一刻,一只手顺着她的腰,直接把人勾起来。 “唔!!” 柳安安吓得尖叫声死死抵在嗓子眼,还记得她在暴君的床榻边,不敢发出声音,只吓得魂飞魄散。 而那只手搂着她,把她从脚踏上一裹,扔到床榻上来。 暴君发现她了! 柳安安羞得死死捂着脸。 太丢人了! 男人在夜中并未睁眼,明明闭着眼是睡着的模样,嘴角却噙着半分笑。 “你是何方小鬼,擅闯朕的龙榻想做什么?” 柳安安一愣。 对哦!今夜七月半,鬼门大开! 暴君肯定知道她睡在侧殿,不会想到她会夜半潜入。那么对暴君来说,她就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鬼! 太好了!柳安安喜极,她不丢人了!丢人的是这会儿的不知名小鬼! 只是,怎么说才好。 柳安安趴在男人的胸前,咬着手指想了半天。 等等!这是一个好机会! 柳安安脑子里忽然想到,她这会儿就和暴君是同床,那只要共枕,是不是就能给暴君吹枕边风了! 她身子往上爬了爬,趴在男人的肩膀,努力去挨暴君头下的玉瓷枕。 挨到了! “唔嗷呜嗷……”柳安安认真扮演着一个小鬼,嘟着腮帮子鼓气吹。 吹得感觉男人缩了缩脖子了,柳安安才一侧头,没想到她唇边柔软一触及过。 哎?她刚刚,碰到哪里了? 褚余猛地睁开眼,他眼底没有一丝睡意,清明中,带着一丝暗沉。 “原来爬上我床的,竟然是个小、色、鬼。”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晚了一点是因为粗长呀!!! 第35章 她才不是小、小色、鬼! 柳安安心中反驳, 却因为她趴在褚余的身上, 且他牢牢搂着, 她根本动不得,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是不是该找个退路了? 鬼的话, 稍微放肆点也没有关系吧。总之是不能让暴君认出来是她的! 柳安安手捂着脸,故意粗声粗气地:“呼呼呼,我是个好鬼,我就是来蹭个位置睡觉。不许打扰我,不然我……我吃了你!” 褚余的表情有一瞬间得凝滞。然后,硬生生憋回去了那一点笑意。 “你说的位置,就是在我身上?” “不给你睡,你就要吃了我。嗯, 当真是个好鬼。” 柳安安刚要反驳,忽然发现暴君居然没有发现她是谁,安心多了。 太好了, 她不用丢脸了! 她也就忘了反驳。 “反正, 反正你不许反抗。” 当个不知名小鬼真是好呀, 她都敢这么凶的和暴君说话了! 柳安安欢快极了。 褚余还真就配合了她。 “我不反抗, 你想怎样?” 当真不反抗呀。那她要怎么办才好? 唔…… 她不是自己爬上来的,是暴君发现了她,提溜上来的。 上都上来了……要不, 要不就…… 困在她腰间的手顺势松开。男人收回手,枕着头,好整以暇看着她怎么做。 柳安安还十分机智地用袖子挡住脸。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 她什么都看不见,暴君肯定也看不见。而且她都故意改变声音了,再这么挡一挡脸,暴君肯定不知道她是谁。 这样她做得就很棒了! 柳安安手肘撑着褚余的身上,往起来爬了爬。 “不准动。”男人却忽然压低了声音,重新一把按住她的腰,另一手一巴掌轻轻拍在她后脑勺上,似乎在倒吸气,“再瞎蹭,你什么鬼都没用。” 柳安安瞬间不敢动了。 怎么、怎么忽然凶了? 她就是想爬下去呀。总不能真的睡在他身上吧。 柳安安等了等,男人半响才重新松开她。她慌不迭的从被子上缩溜下来,滚到一侧。 龙榻甚宽大。 躺着一个人的位置外,还能躺下去足足三个人。 柳安安小心翼翼看了眼褚余。 唔……她能不能把她的小被子也拽上来呀。 和别人盖一床被子,感觉怪怪的…… 而且,而且也不能告诉他,她一个鬼需要盖被子吧。不,可以的! “我是不小心冻死的,我怕冷,你,你帮我把地上的被子捡来给我,我就饶了你不吃你。” 柳安安故意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粗着嗓子。 褚余也平复好了,他颔首:“你说得对。天气冷,的确不能冻着你。” 然后,他直接掀开被子,把躺在一侧的小姑娘埋了进去。 柳安安忽地被埋进了被子里,一时慌张,想推开,忽然想到,现在就这样就好。 可是,可是……好闷啊。 而且暴君的被子,气味和她的被子完全不一样。 这上面,就好像是暴君的气息。 裹在身上,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柳安安不敢动,趴在那儿安静了片刻。 男人也安静了,像是不打算搭理她这个小鬼。 柳安安趴了一会儿,实在是憋得受不了,蹭蹭往上爬了一截。 呼~ 脑袋终于伸出被子外了。 柳安安长长呼吸,侧过脸。身侧的男人似乎已经睡了。她的动静都没有当回事。 睡着了好呀。那她是不是能去吹枕边风了? 她往上蹭了蹭。 刚刚做得不好,重来。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对准了褚余的耳廓,呼呼呼朝他耳中灌风。 男人一把准确无误按在她的后脑勺上,把人牢牢按在自己肩臂处。 “再不老实,你试试看。” 柳安安立马从欢快变成紧张。不不不她不敢试试了! 暴君万一被她惹烦了,不顾她是鬼,真的打算打鬼了呢? 只要一点灯,她就太太太丢人了!才不要呢! 柳安安这下子就彻底老实了。 闭上眼,柳安安回忆了一下。 解决了女鬼姐姐,解决了同床共枕,还解决了耳边风。她今天真棒! 不过白日里一直提心吊胆的,精神压力太大。柳安安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等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褚余睁开了眼睛。 他侧身。 小姑娘睡得很乖,还是被他按着的那个姿势。乖乖缩在他的肩臂旁,双手蜷缩在胸前,身子更是蜷成一团,巴掌大的,小小的一团。 不占地。 她的呼吸轻。 身上只有那股已经熟悉的了淡香。 褚余静静盯着小姑娘看了许久。 然后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戳了戳。 说谎都说不利落,哪有这么笨的鬼。 蠢得他不配合都进行不下去了。 这么近的距离,和以往截然不同,是同床共枕。 哦,她是枕着他的胳膊。 小姑娘已经睡迷糊了,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脸颊贴在他的,还蹭了蹭。 褚余躺了一会儿。 原来,他已经可以接受这个小姑娘就睡在身边。 她倒是厉害。 厉害坏了。 镇南王那个老东西,还真是玩了一手他意料之外的棋。 这步棋,他还真吃了。 * 被子里好暖和,柳安安睡醒了,习惯性在被子里蹭了蹭,懒洋洋喊着:“郡青,玲珑。” “是,美人。” 柳安安坐起身,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等丫鬟来给她穿衣时,她才迷迷瞪瞪睁开眼。 陌生的床榻,陌生的环境,熟悉的宫女在她身边伺候。 柳安安忽然愣住了。 她僵硬着脖子,慢慢地、慢慢地回头。 一只陌生的玉枕。 不是她的枕头,而她垫着的地方,有一件揉起来的衣裳。 黑色的。 她眼前一黑。 不不不! 不是真的! 她怎么真的睡过头了! 而且她的宫女都来了! 柳安安僵硬地更衣,然后绝望地盯着郡青。 郡青眉眼不动,温和的服侍她起身洗漱。 虽然是在陌生的宫殿里,但是她的一应东西也都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柳安安不敢问,也不敢想。 她沉默地用过早膳,安晨殿内侍奉的侍人们都安静得在一侧,称呼美人时,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异样。 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可是不是的!她是大晚上偷偷溜进来的呀!!! 柳安安臊得脚指头都勾起来了。偏她还得镇静。 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及她为什么在这里,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赶紧走,赶紧走! 这个安晨殿,她不敢来了! * 回到元晨殿,柳安安准备重新补眠。没想到她居然睡不着。 昨夜睡得意外地……还好。 司功局派人来给她送回新做好的衣裙首饰,来的是徐女官。 徐女官领着一众小宫女来拜了柳安安,送上新衣。 “奴婢伺候美人更衣。” 那是一条枫叶色的红裙,肩上绣着游丝,裙摆一拉开,是振翅的落叶。 色度过度的恰到好处,颜色也是秋日里最耀眼的亮色。 这种颜色深的,她倒是没有怎么穿。徐女官亲自服侍她更衣,借着身边无人,面不改色低语:“奴婢斗胆问一句,美人前两天可是宿在了安晨殿?” 柳安安一提这个就有些别扭,正好徐女官给她脖子扣子母扣,她歪了歪脖子。 “嗯。” 宫内的人真是闲得慌。她的一点点小事,谁都能知道。 以后难道动静都要藏起来才行? “美人果真受陛下宠爱,安晨殿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徐女官系好子母扣,又蹲下给她整理着裙摆。 “趁着陛下对美人还宠爱,美人不如多亲近亲近陛下,美人越亲近陛下,陛下越宠爱美人。之后大事可成。” 柳安安最近听这话听得多,也有些烦。 “知道了。” “美人可是不喜奴婢说这些?奴婢说这些,不过是小王爷吩咐的。小王爷说,盼着美人早日成事,等待冬日飘了雪,还等美人回府庆祝生辰,过年守岁,给老王爷扫墓。” 柳安安心中的不喜稍微压了压。 她出生在冬日的一场大雪时。只是每年生辰,都赶上府里忙,义父带着义兄去各地巡视,义母准备年节,生辰那一天都是义母吩咐下去,给她做一碗荷包蛋的素面。 生辰,过年,义父…… 还有没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可以做到吗? 柳安安还是想的。 而且,陛下虽然是个有些脾气凶的人,但是在处理朝政上,从来不曾任意过。 他还十分勤政。 想当初那幕僚说了许多,其中就有一点,是说新帝对江山社稷毫不在意,他们也是忧心忡忡,怕这大好山河,最后败在了暴君的手里。 她开始见他连朝臣说杀都杀,也是胆怯极了。 可是这几个月看下来,他并不是一个心中无数的人。他自有打算。 到底是帝王,与别人想的不同,做事不同也是在所难免的。 除去暴戾这一点,他还算是一个勤政的好帝王。 那她只要好好告诉他,镇南王府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守着南疆的平安,陛下肯定能听得进去。 明儿,去勤政殿找暴君,这一次,她要好好给他说一说,镇南王府的事儿。 初秋天气多变。出门时还是晴空,走了一截,天空乌云密布,虽不至于下暴雨,但是一路上还是提心吊胆的。 柳安安下了肩舆,都松了口气。 天空暗沉沉地,一点都不像是上午的光景。 今日,天气似乎很不佳呀。 柳安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脑中只这么一想而闪过。 侍人们早就熟悉了柳安安,各个赔着笑喊着美人,主动开了门请柳安安进去。 “美人,殿中有朝臣前来议事,还请美人在后殿稍后。” 柳安安来这儿多了,经常也会碰到有朝臣来的时候,她熟门熟路从侧殿绕过去,在她的暖阁解开了斗篷,等着外面结束。 宫女端来暖暖的茶并一碟满满的糕点。 柳安安抿了一口茶,吃着糕点,倒是惬意。她侧眸,隔着一层纸画壁,正殿内好像有不少的朝臣都跪着。 今日,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是不是可以先眯一会儿? “陛下,何至于对一个一岁小儿赶尽杀绝!他是陛下的亲侄儿!陛下难道就没有心吗?!” 一个年迈的老臣子,喊得中气十足。 柳安安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 这位大人,难道不知道坐在上面的那位是暴君吗!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指责他,就不怕下一刻,他就被拉出午门吗? 柳安安担心极了,她放下茶碗不安地起身。 “姚太傅言重了。朕只是将小侄儿身边无能者换了,有何错?” 柳安安大吃一惊。暴君居然退让了一步?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是平和的。 这么被指着骂都没有生气的吗? 柳安安一下子对那老臣子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小步上前扒拉着纸画壁,从后面探头去看。 离得远。 只能看见男人似乎面无表情,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而殿内跪了不少的朝臣,其中有一个站着的,年迈地,花白头发胡子的。 这位想必就是姚太傅了吧。 着实是个敢揪老虎胡子的伟人! 只背对着,柳安安看不清正脸。 她能看清的,是姚太傅伸出手,指着褚余怒道:“一岁的小儿,身边的亲娘乳母都不准亲近,陛下当真是把他当做侄儿,不是当做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 褚余的忍耐也有些临界。 “朕有朕的意图。” “陛下的意图,就是将皇室血脉杀干屠尽!” 柳安安眼睁睁看着褚余额角青筋跳动。 这是什么铁一样的臣子,这么对着天子骂的吗? 他是真的刚正不阿到准备送命了吗! “陛下没有子嗣,老臣知道,陛下嫌弃自己的血不干净,甚至恨不得全皇室血脉都断了!” “哪怕今日陛下当场处死老臣,老臣还是要说!肮脏的陛下根本不配有子嗣!” 柳安安远远地,看见褚余闭了闭眼。 那一刹,他好像是有一丝丝的难过在眉宇闪过。 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嘴巴比脑子反应快。 “胡说八道!陛下干干净净!不许诋毁他!而且,而且!陛下马上就要有子嗣了!” 柳安安话说出口,反应过来后,硬着头皮捂着自己吃饱了的小肚子。 “哎呦,哎呦,陛下,我肚子疼呀。”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二更六七点的样子吧,会尽力的! 打分请正二分哦,看着宝宝一边说好看一边负二分,我这心里头,不是滋味啊QAQ 第36章 勤政殿一片混乱。 柳安安捂着肚子哀哀嚎了两嗓子, 外面大臣乱了阵脚。 “难道里面是那位柳美人?” “这位美人居然怀了身孕!” “姚太傅, 出事儿了!” “陛下恕罪……” 说什么的都有。 柳安安咧了咧嘴。看样子, 她这个举动造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后果。 纸画壁被拉开。 男人手撑着画壁,低头看她。 那个眼神有些像是看一个玩闹的孩童。 “疼得厉害?” 口吻却是那么的温柔。 柳安安一愣。 而后, 她心虚地低下头。 “也,也不是……” “你啊……” 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地戳了戳她的眉间,小姑娘闭上眼,老老实实地没动。 褚余回眸。 “今日都撒了。美人身体不适一事,休得外传。” 殿外大臣们纷纷躬身:“是!” 唯独姚太傅,这位花白了头发胡子的老臣,梗着脖子朝这边看。刚刚还一身正气几乎要以死明志,这会儿老人家脸上也浮现了担忧。 纸画壁被关上。 没多久, 正殿内的大臣们纷纷退出。 柳安安心虚地退后两三步。 “肚子不疼了?” 男人挑眉,视线扫过她的肚子。 “奇怪,真的不疼了……”柳安安干笑着, “刚刚好像是吃得有点不太对, 就, 就忽然疼了一下下哦。”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 “嗯, 我知道。” 手上微微用力,把人勾入自己怀中。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锁骨。 褚余眼神幽幽,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 小姑娘听到了, 生气了,出来维护他。 这种感觉…… 真奇妙。 比上一次她以身涉险保护他,还要让他心情复杂。 小笨蛋,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朝中重臣,她一个小小的美人随口顶撞。若是换一个旁人,只怕有她不尽的麻烦。 暖阁里的美人榻,又让褚余给霸占了。 刚刚抱着肚子喊疼的柳安安,老老实实守着她的圆鼓凳,眨巴着眼。 有些想问,又不敢问。 那个大臣说的话,太不敢想了。 诛心之词,也不过此。 最让人难以捉摸的,反而是褚余的态度。 他居然没有把那个说出如此诛心言论的大臣推出去杀了。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柳安安脑袋里都是晕乎乎的。 所以之前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大臣,究竟是犯了什么造反谋逆的大罪吗? 而且就这么来看的话,暴君别说是暴君了,就是比寻常帝王都还要大度,有容人之心。 这都能不计较。 柳安安坐着都不安心,满目愁容。 男人伸手直接把她拽了过来,跌到在他臂弯里。 “瞎琢磨什么呢。” “想问你就问。” 柳安安乖乖躺在他臂弯,却不想问了。 “没什么,陛下累了吗,睡一会儿吧。” 男人的手却在她的鬓角后脑勺点点戳戳地,把她当个面团子揉着玩。 “闷在心里,不好奇?” 柳安安不说话。 好奇固然是有的,可是好奇陛下的这些事,她总觉着,还是算了。 总觉着这件事知道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根本像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是我老师。” 柳安安没问,褚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小时候并未入书房,老师当年在入阁讲学后,会偷偷绕到我住的宫所来,教我识字念书。” “他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只不过,有些顽固罢了。” 柳安安错愕地抬起头。 暴君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就像是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过往。 可是……可是…… 她一头栽在褚余的肩锁骨处,闷着呼吸。 她有些……讨厌先帝了。 除此之外,柳安安忽地发现,暴君好像不是真的被人说的那样,毫无人性,心中无情。 明明,明明他是最重情谊不过得了。 可恨对他好的人太少,仅有的一饭之恩,开蒙之情,他都记得。 有点点难过。 好像之前的那些固定想法,都被打破了。 柳安安奄奄地缩成一团。 “我都没不高兴,你在不高兴什么。” 褚余戳了戳她的眉心。 柳安安避开了,埋着头。 “不知道哎……” 她都不知道。 * 这位姚太傅到底是个什么人,还是隔了两天,淑太妃来给柳安安送一盆海棠菊时,提起了,淑太妃坐下来与她说的。 “你居然见到了姚太傅?” 淑太妃鲜少出太妃宫,也就是最近偶尔来与柳安安走动,回来元晨殿待一会儿。 她无论在哪儿,都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长辈模样,手中剥了金桔子,将果肉给了柳安安。 听到柳安安提及姚太傅,她笑着摇头。 “姚太傅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年幼时,姚太傅就已经是三元及第状元郎,入了翰林院。他才高八斗,又有一身文人傲气。年轻时,与先帝没少产生龃龉。只是姚翰林当时是文臣里最正直,正直的臣子中最有才的,先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不过三十就官拜少傅,给诸位皇子讲学,所有的皇子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行礼,喊一声老师。” “且他着实是个厉害人物,二十多年前战乱,他亲自前往边境,以一人之力,得到一份带来多年和平的,互不侵犯的国书。” “太妃知道的倒是清楚呀。”柳安安听着,差不多把这个人和花白头发胡子的老臣对上了。 原来这个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人物。 “我昔日还在闺中时,经常跟在姚姐姐的身后当个跟屁虫。” 许是提及旧人,淑太妃的神情充满了回忆。 “姚姐姐是姚太傅的小女儿。姚姐姐是我所见过的女子中,最让我钦佩的一个。” “哦?” 柳安安趴在那儿,听得睁大了眼。 “刚刚我不是告诉你,二十多年前,姚太傅前去他国出使吗,当初姚姐姐就跟了去。那时候,她才不过十岁的年纪,与姚太傅同在他国大殿上,还险遭人轻慢戏弄,亏着她不亢不卑,在守礼数的同时,将欺负她的人堵了回去。那时候消息传回京中,京中对她无不是钦佩。” 十岁出头的小女儿家,在他国大殿遭人戏耍,若是换个胆怯的,还真是要丢了脸面。 没想到淑太妃口中的姚姐姐,小小年纪就那么聪慧又有胆识。 “当年的京中,说句实话,几乎所有闺阁少女都想与姚姐姐做朋友。她出门,前呼后拥,全是其他府上来找她的小姐妹。我年纪小一点,混在她后面,也做了几年跟屁虫。” “直到姚姐姐出嫁。” 这么有胆识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会嫁给什么人呢? 柳安安好奇极了。 “旁人家的女儿,大多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前能见上几次,已经是家中的开明了。可姚姐姐不同。姚太傅当时十分大胆,直言让自己的女儿亲自挑选夫婿,无论选到谁,他绝不阻拦。” 还能这样!柳安安捂着胸口,听到了自己激动的心跳声。 姚太傅此举,可真是让人心生佩服。居然能允许自己的女儿亲自挑选夫婿。 “那这位姚姐姐,选了谁?” 淑太妃的神情中,居然含着一丝忧伤。 她沉默了片刻。 “……罢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徒惹伤心。” 她避而不答,含笑道:“你只需要知道,姚太傅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绝不能因为这个对他心有不满。反正你也与姚太傅不会再有牵连。” 说罢,她顺口转移了话题:“眼看着就要中秋了,你可要与我一起操持中秋家宴?” 柳安安还是在好奇她没有说完的话。 只是看淑太妃避而不谈的模样,像是在忌讳着什么。 她不好问,也只能顺着淑太妃其他的话题转移。 “中秋家宴?” “是啊,”淑太妃笑道,“离中秋佳节也没有太多日子,好在宫中人少,今年想必宴请的朝臣也不多,倒是不那么复杂,且还来得及。” “我想着,你若是也能来帮一把,熟悉熟悉流程也好。” 柳安安自觉地摇头。 “这个却不是我能做的。” 操持这种大事,在寻常人家都是只有当家主母或者是操持家务的女眷才能去的。 宫中现在是淑太妃在把持宫务,淑太妃操持才是理所应当的。 她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是跟了上去,多少也有些逾越了。 更何况…… 柳安安心中暗暗想,等着吃吃喝喝不好吗。 操心这种事,她就没有经历过。 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的柳美人,顺利的躲开了中秋家宴的辛苦。 淑太妃劝了几次也劝不动,柳安安是铁了心要做一个壁上花,这种事,她绝不掺和。 无奈,淑太妃也只能认了。 “那好,你到底年纪小,又是初入宫,让你来做是有些勉强你了。反正日后机会多得是,倒是不急于一时。你只好好准备收拾好自己,到时候陪着陛下出席,旁人见了你,也要有几分大姑娘的样子。” 这个柳安安听得进去,老老实实点头。 眼瞧着太阳西斜,淑太妃起身离去。 坐在肩舆上,她闭着眼昏昏欲睡。 多年来,第一次谈及往事,让她心情沉闷。 忽地,她猛地睁开眼。 手指紧紧抓着肩舆的扶手。 “等等,我想起来了!” 她白着脸,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太妃想起什么了?” 服侍在一侧的梦女官连忙问。 淑太妃咬死了唇,沉默半天,却含糊了去:“……没什么。” 走了一路,淑太妃始终眉头紧锁。 她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与柳安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嘿。 明天的更新,咱们中午十二点见哦 第37章 入了秋, 缠缠绵绵的细雨越来越多。 殿外屋檐经常是一连串的积水淅淅沥沥。 柳安安趴在窗前, 托着腮叹气。 好无聊。 下了雨, 出门不便。陛下在勤政殿忙于朝政,淑太妃忙着中秋家宴, 她却无所事事。 居然有些闲得太无趣。 “美人今日情绪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丫鬟给她披上斗篷,怕她在窗沿边吹了寒风受了冷。 柳安安回眸。她的身后只有丫鬟,宫女们都在另一侧候着,还有段距离。 “你说,义兄和陛下是堂兄弟吗?” 丫鬟愣了愣。 “这个……若是论起来,也是三代内的堂兄弟。” “老王爷是先帝的堂弟,本就隔了一层, 轮到我们小王爷和陛下,又隔了一层。” “但是说起来,如今的宗室里, 我们王府与陛下也算是亲近的关系了。” 毕竟不亲近的, 在新帝登基的时候, 就被料理的差不多了。 柳安安若有所思。 其实, 隔了房的堂兄弟关系也不远。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提一提,让陛下的堂兄弟一起来庆祝, 好像也没有错。 上一次因为姚太傅,她都忘了正儿八经的提出事儿了,必须早点补救。 可是下雨时, 外面是湿漉漉的,身上也有些秋水的潮气,让人不怎么爽利。 柳安安趴在窗沿,想,要不过几日,天气晴好了再说吧。 好在没两天就转了晴。宫女们将殿内的被褥抱出来,在中庭搭了绳子摊开来晒,用被拍拍打着,秋日里的阳光暖暖地,能把人晒得舒服到睡着。 柳安安提前让郡青女官拍了个小宫女去勤政殿打听过,今日殿内没有朝臣,柳安安这才提上食盒,去勤政殿找人。 讨好人也要有讨好人的技巧。 她花了一个多时辰炖了人参鹿茸汤鸡,这秋日里补一补,最好不过了。 她还牢记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提前打听了陛下的饮食,确认没有任何相冲撞的食材,才敢装入食盒来。 吃一堑长一智,再让陛下胃疼,她真的会羞愧而死。 连日来的雨水,让年迈的宫墙新添了一丝清澈,空气中少了灰尘味,多了一丝被雨水打落满地桂花的清香。 勤政殿内。 柳安安在小室摆好了小几,拿出还热得冒气的人参鹿茸鸡汤,提了裙去请褚余。 男人手撑着额头,单手翻着一本账目似的册子,脸色瞧着不怎么好。 “陛下,若是累了不妨先来喝点汤,缓一缓再看。” 秋日里的暖汤气味大。她打开食盒起,那股子香气已经四溢。从小室蔓延到褚余的鼻下。 他顺势放下册子起身。 “也好。” 入了秋,眼前的小姑娘比起夏日里的消瘦,略长了点肉。 脸颊多了一点婴儿肥,白白嫩嫩的,瞧着很好掐。 她还忙着主动给褚余盛了一盅汤,递给他。 “陛下尝尝,若是觉着好喝,我……我隔几天再给陛下做。” 她现在是怕了天天做饭,吃得褚余胃疼。 补汤隔三差五一顿还行,若是天天补,补得暴君又该传唤御医了。 褚余尝了尝。 小姑娘厨艺方面,当真没得说。 明明用的食材并无差别,却与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口感上有着细腻的不同。 一盅汤他很快喝完。 秋日里暖暖的一盅汤下肚,任由谁也会舒服的多了一丝懒散。 褚余侧靠着矮椅抚手,半瞌着眼。 柳安安让宫女来收拾了小几,然后挪了挪,挪得近了那么点儿。 “说来陛下的口味,与我家中的阿兄还真像……” 柳安安话刚起了个头,褚余猛地睁开眼。 他的眼底,毫无刚刚的平静,多了一些让人畏惧的锋利。 柳安安后面一句话,愣是没说出口。 “你家阿兄?”暴君的语调,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寻常。 若是用柳安安的想法来说,大约就是前几日,绵绵细雨之前,天气的阴沉罢。 难道,苏广府这个人家里,没有阿兄吗?柳安安拼命回忆,却苦于没有怎么用过这个身份,始终想不起来。 “其实,其实也该是堂兄。”她立马改了口,“一家子生活在一起,堂兄堂弟的,关系都甚为融洽。” “所以?”褚余的声音放轻。 柳安安舔了舔唇角,硬着头皮:“所以,所以,陛下与陛下的堂兄弟……” “没有亲情。” 男人挑眉,一句话堵死了柳安安后面所有想说的话。 她想了半天。 “其实,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按照义兄说的,镇南王府与新帝之间…… 哦,对了。 柳安安麻木地想到,当初义兄会让她来走这一招棋,就是因为新帝对镇南王府没有留情的意思。 是她想岔了。 “如果真说有,倒也有那么一个。” 柳安安猛地抬头。 然后想到,这个人,说的绝不是她义兄。 “是,宸王世子吗?” 柳安安凭借当初有限的资料,翻阅出了她记忆里的一角。 褚余的脸色又有些不好了。 “你倒知道他。” 柳安安也无辜。 当初义兄的幕僚专门指出,在新帝身边,如果说还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宗室,那就是宸王世子了。这位宸王世子是个可以用来保命的角色。她这么惜命的人,当然把这个宸王世子记得牢牢的。 只不过就现在的感觉,她好像不需要这张保命符了。 “今日提到堂兄,怎么,你是想你的堂兄了。需要朕派人去苏广府,替你接来吗?” 柳安安一听这话,脑袋都要摇出残影了。 “不不不不必了!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广府就是她的命脉啊! 谁去探查一番,就知道她是个假冒的! 这可是欺君啊! 柳安安心下忧郁极了。 如果不能早早解决了这件事,让褚余和义兄见个面化解镇南王府的局面,她多待下去,被拆穿了,可没她的好果子。 褚余见小姑娘已经慌得嘴唇都发白了,才慢慢移开视线。 “你就这点能耐。” 兜不住的话还敢往外说。 也就他不计较。 “我只是……”柳安安灵光一闪,“淑太妃与我说,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佳节了。到时候要准备中秋家宴,所以,所以我才想到陛下身边的亲人。” 对!这个理由十分应景! “谁告诉你……有中秋家宴了?” 褚余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柳安安傻眼了。 “难道不是吗?淑太妃说……年年都如此。” “年年都如此的是先帝。”褚余瞥了眼,小姑娘明显不知所措。 她不知情。 “我且问你,说是家宴,我可有家人?” 柳安安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新帝登基的时候,谣言传得铺天盖地。 所有人都知道,他手刃了先帝,屠尽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就连宗室里不站在他这边的,都在那一役中死了不少。 这天下姓褚的,已经只剩寥寥几个了。 柳安安想说淑太妃。但是淑太妃是小庶母,和他是无血缘关系的,仅靠着幼年的恩泽,才给了她荣耀。或许在他看来,就连淑太妃的女儿,也算不得他的家人。 若是他承认的堂弟只有宸王世子,那这个家宴,就太孤单了。 孤零零的兄弟俩,在月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席间奏乐的,甚至都可以吹起凄凉的唢呐了。 这么一想,办了家宴也好可怜。 仿佛是告诉所有人,新帝就是孤家寡人。 柳安安后悔了,怎么就提到了这个呢。 她嘴笨,还不知道怎么安慰褚余。 “家宴,家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陛下不喜欢就不办了,正好也省事。” 褚余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省事。 亏她说得出口。 他却坐直了身,伸手捏住了柳安安的下颌。 “我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柳安安已经习惯那个经常抓在她下巴的手,尽量忽视了。 褚余打量了她一眼。 “今年有你和孩子。” “既然如此,这个家宴想办,就办吧。” 柳安安却猝不及防,瞠目结舌:“什么孩子?!” 褚余嘴角的那一抹弧度,让柳安安头皮发麻,“朝中不少大臣上折子请安,问皇嗣是否安好。” “美人,朕的孩子在你肚子里,可还安好?” 柳安安绝望地捂着脸:“……”她不敢见人了! * 中秋家宴在淑太妃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准备。 徐女官那边准备的新衣中,枫叶色的秋裙本该是最适合,偏淑太妃来时提及,枫叶红有些太正,不适合柳安安美人的身份,让司制另做了一条桂色的淡黄衫裙,出席中秋家宴时穿。 “你私下在自己的宫殿时,穿衣不用避讳什么,只是如今既然是家宴,还有宗室朝臣在,多少的规矩还是要讲究讲究。” 淑太妃替柳安安掌眼,将家宴一应所穿戴的首饰全部选了过去,确定没有逾越的才行。 “你倒是白,穿红色当真好看。等过了家宴,让司制给你新做几条红裙来穿。” 柳安安也是上次穿枫叶红的衫裙才发现自己红裙的模样也好看,女儿家爱俏,她点头应了。 “你这身皮肤,是随了你母亲,还是随了你阿父?” 淑太妃状似不经意问。 柳安安犹豫了下。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不知道自己到底随了谁。 “想必是我娘……姨娘吧。” 对上淑太妃的视线,柳安安自圆其说,“只是从小见得少,也记不清了。” 淑太妃垂着眸喃喃低语:“是了,你还有姨娘……” “那你家中,有哪些人。以往相处又如何?” 她转而问道。 这个,只能用苏广府的人口和镇南王府时的旧事来搪塞了。 “姨娘嫡母父亲和姊妹弟兄……人口是挺多的。相处的话,还是与自家人相处的多一些。阿姊阿兄亲近,阿父严厉但是待我慈爱,嫡母更重规矩些……” 本想夸一夸义母,只苏广府的那个是嫡母,嫡母庶女的,她若是夸得好了,淑太妃问起怎么相处,又没法说了。 “想来当真是我想多了……”淑太妃皱紧眉头。 “太妃说什么?”柳安安并未听清。 “没什么,不过是觉着能把庶女养成你这样好的人家,当真不错罢了。” 还是有两分违和。 淑太妃看着眼前的柳安安,小姑娘眼底清澈,天真的纯然是如何也伪造不出的干净。 小户人家的庶女,当真能养得这么干净? “你说你家在苏广府,是哪户人家?” 淑太妃随口问道。 这个可就难住柳安安了。她支支吾吾半天。 “小门小户,太妃是不知道的。” “我这不过是与你说些体己话,问问你娘家罢了。我知道不知道的又如何了。还不是任由你说。”淑太妃笑着。 柳安安努力回忆。 “东市头有家豆腐店旁边的柳家。” “原来你却是打小吃豆腐长大的,难怪皮肤如此细嫩。” 淑太妃眸光一闪,暗暗记下。 * 中秋家宴。 柳安安一大早就被女官叫起来梳妆打扮。 出席家宴,也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打扮上有个大学问。不得招摇不得低调。司功局早早送来了几个懂规矩的宫女,给女官打下手伺候柳安安更衣梳妆。 发髻挽了个百合髻,戴华胜,佩花钿,处处规矩不出挑。 桂色衫裙瞧着清雅素淡,宫女就在她腰间系了一条粉色宫绦,并坠了一枚浅粉的香包。 这一番连带着妆面,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家宴是什么时候开始?” 柳安安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头上多了几样金首饰,分量都不轻,有点压人,只能正着脖子。 “回禀美人,一半是未时二刻起,至申时末。” 柳安安在心里掰算了一下。 “现在不是才巳时末吗?”柳安安头晕脑胀地。 还有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现在就准备好了,还不能多动。怕裙子皱褶。 难道她就要这么一直僵硬坐一个时辰? 女官用确定的眼神告诉她,是的。 “美人,家宴一年一次,且忍一忍。” 家宴是定在前宫。 以往每一年都会举办的地点。 柳安安下了肩舆,先入了偏殿等候。 偏殿外能看见已经布置好的场地。 除了高台上的正座外,左右第一列各设五张席位,第二列也是五张席位。 若是从席位来看,会出席这场家宴的人,统共也不过二十人。 这还是包含她与淑太妃的。 女官拿来一碟桂花糕,给柳安安先且填填肚子。 “不是马上就要开席了吗?”柳安安捻了一块糕点,不解。 “回禀美人,筵席间,恐怕美人是吃不好的。” 女官的回答很含蓄。 柳安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吃不饱,但是女官都这么提出来了,她还是早点填一填肚子的好。 一碟桂花糕吃完,殿外也已经有人入席了。 都是穿着一身朝服的宗室和女眷。 大多是年纪大的,以及年纪小的。正直壮年青年的,几乎看不见。 而且与热热闹闹参加家宴的气氛不同。这些宗室从进来到落座,无一不是绷着脸,一身肃然。 若是说来参加家宴的,这一幅幅如丧考妣的悲怆,说是来参加葬礼的,还更合适。 柳安安手中的桂花糕吃不下去了。 难怪陛下不想举办家宴,难怪他说,只有一个堂弟。 这些人一点都不把陛下当做亲人。中秋阖家的大好日子,他们都能这样,平日里,还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陛下? 柳安安伸着脖子到处看。 “美人在找什么?” “宸王世子呢,他坐在哪里?” 眼瞧着筵席中,除了最靠近正座的四个位置没有人坐之外,其他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 这其中,却找不到一个看起来像宸王世子的人。 这可是陛下亲口承认,唯一的堂弟了。 他若是在,想必暴君心里会稍微好受点吧。 “这个……宸王世子殿下似乎还未到。” 郡青女官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偏殿内,忙碌到结束一段落的淑太妃也来了。她今日打扮的比往日郑重点,但也十分的低调,只她眼底有一丝泛红,补了粉,还是看得出来。 “宗室都到齐了,你我也差不多该去落座了。” “是。”柳安安跟着淑太妃出了偏殿。 侍奉的侍人们躬身:“淑太妃到,柳美人到——” 柳安安跟在淑太妃的身后,她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举手投足都是最规矩不过。 好多人在看她。 柳安安没敢打量过去。从她一路走来,左右两侧的宗室目光几乎都落在她身上,眼神各有不同,却都是带着思虑的打量。 剩下的位置都在最前方,淑太妃在左手第一个落座,柳安安是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淑太妃的身后,还有她的身后,各有一个空缺。 如今还没有到的人,柳安安在心中盘算着。 宸王世子还没到,殿中除了这两个位置,没有别的空缺了。所以这两个位置中,有一个是宸王世子的,那还有一个空位…… “周才人到——” 柳安安猛地回头。 殿外,一个身着烈焰红裙,头戴奢华金簪钗的宫妆女子,款款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粗长的一更 二更大约在晚上九点哦。 第38章 柳安安一直看着那个女子一步步走来。 这位女子瞧着比她大上几岁, 打扮的十分华贵。在座的宗室似乎也都认识她, 还有的起身对她行礼。 “糟糕, 居然忘了她……倒是奇怪,她怎么也来了……” 坐在对面的淑太妃起初没压住声音, 这一句话音调有点高,让柳安安听见了。 周才人,她到底是谁? 柳安安眼睁睁瞧着那位红裙女子在她身后的位置落座。 目不斜视,款款然然。 只对着淑太妃略一颔首。 “太妃,许久不见。” 淑太妃笑容略显得僵硬。 “许久不见了,周才人。” 柳安安呆呆地,想要去看身侧的那红衣女子,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 陛下进殿。 所有人起身跪迎。 柳安安跟着跪,跟着起,听大侍唱祝福词。 “美人, 那位是周才人, 周将军的女儿。” 郡青女官趁着给柳安安杯中添茶时, 跪在一侧压低了声音迅速说道:“自从陛下登基后, 就一直住在朝云殿,足不出户,陛下也从未去见过她。” 她的视线在悄然飘向周才人。 从暴君登基之后就一直在后宫……那也有大半年了吧。 大半年的时间足不出户, 陛下也没有见过她,她一个人,是多无聊啊。 怎么在她入宫后的三个多月, 这位周才人就像是不存在,不曾有人提及她半分。 竟然能低调到这样,没有来找她说过话,她就不觉着寂寞无聊吗? 柳安安胡乱想着,然后视线里,是她身上的红裙。 她垂眸。 淑太妃说,红裙不是妾可以穿的。她连枫叶红的新裙子都没有穿,就是为了避讳。这位周才人却能穿着正红色出席家宴。 她也想穿啊。 为什么她和周才人之间,会被区分对待啊。 小姑娘嘟起了嘴。 歌舞起,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宗室们与相邻者推杯换盏。 淑太妃身后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应该就是宸王世子了。 他居然没有出席中秋家宴吗? 柳安安饮了一口暖茶。 小几上的食物大多是凉却的,摆盘精致,但是很少有人动筷。她这会儿明白为何刚刚郡青让她提前填饱肚子了。 这么想着时,身侧的周才人端着酒杯面向她。 “柳美人。” 柳安安赶紧放下筷子。 她端起了茶杯。 “周才人。” 坐得近了,面对面来看,对面的周才人的模样看的更清楚了。 这位周才人相貌很好。且身上有着一种她没有见过的英气。 虽然是红妆打扮,但是眉宇间,多了一种少见的刚毅。 她瞧着不太像是后宫女子,倒像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周才人的眼神,有点点锋利。 打量她的时候,总觉着有些让人心里毛毛的。 “百闻不如一见,柳美人果真与传闻一般。” 柳安安这话不知道怎么接。 她没有听说过周才人,甚至在她出现之前,完全不知道还有一个她的存在。 久仰久仰?这客套的也太假了。 “柳美人生得可怜无比,的确是个招人疼的好模样。” 不等柳安安反应过来接话,周才人笑着说完第二句,喝下了杯中酒。 周才人喝了酒,看向柳安安手中的茶杯。 “第一次见面,柳美人就用茶来搪塞我?” 柳安安也不好意思,人家一口一杯酒,她若是用茶,好像是不太好。 小几上放着酒杯,却没有酒壶。 柳安安抬眸。 郡青屈膝,声音不大不小:“回禀美人,陛下之前特意交代,美人近日嗓子不适不宜饮酒,责令奴婢盯着,不许美人沾酒。故此美人的席位不曾安排酒。还请美人见谅。” 柳安安回过头来,那周才人的目光已经投去台阶上高高的宝座。 男人单手撑着额头,手持酒杯,无趣地把玩着。 他像是不经意间,视线扫过了柳安安这里。 周才人收回目光。 “陛下对美人的确上心。这点小事都记得。” “不过如今筵席里,陛下也不会一直盯着,美人喝一杯,又何妨?” 柳安安犹豫了下。 其实,她也想尝尝酒的滋味。上一次喝酒,还是在通州府呢。 “郡青。”柳安安使了个眼色。 郡青有些迟疑,然后屈了屈膝:“奴婢这就去拿。” 柳安安手托腮等待郡青拿酒回来,偶然一抬眼,又对上了褚余的视线。 男人这次朝她招了招手。 柳安安反手指了指自己,见暴君的确是这个意思,提着裙绕后,小心翼翼跨上台阶。 太高了!柳安安没敢真的走上去,隔了两三台阶停下。 “陛下?” 男人抿着酒,抬眸看她。 “胆儿肥了,我说的话都不听?” 柳安安这才发现,郡青低着头站在一侧。 “就是,就是周才人说起,我想试试……” “你无需管她,有你喝的,不准碰酒。”男人放下酒杯,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若是让我看见你饮酒……” 根本无需他说完,柳安安立马缩着脖子:“绝对不喝!” 筵席上,暴君的位置是那么的万众瞩目,却把她叫上去交代这点小事。柳安安不敢多待,确认暴君不打算惩罚她,赶紧儿一溜烟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喝酒就不喝酒。 只是周才人…… “陛下原来真的一直盯着你……” 等柳安安回到位置,周才人又独饮一杯,她的语气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这位周才人,在生气。 就因为她不能陪她喝酒吗? 柳安安抱着手中的茶碗,茫然扫过筵席间。 多少不认识的人,坐在席间,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相互低语,还有的索性就发呆。 认识的,淑太妃皱着眉神情不好,还有…… 柳安安的视线飘上去。 正好和男人四目相对。 她眨巴眨巴眼。 啊,被发现她偷看了! 她连忙低下头去。 没一会儿,大侍从后方走到她的席旁,笑呵呵弯腰:“美人,陛下让小的来给美人送一份汤。” 小侍人往柳安安的席上放下了一盅汤。 香气四溢,汤白而味美。 “美人,宴席的确无趣,还请美人暂且忍一忍,陛下说,时间过半,美人可自行离去。” 柳安安捏着汤匙,视线又朝褚余那儿飘去。 他还在看她。 然后朝她面前的汤碗努了努嘴。 柳安安忍不住笑了。为了让她不惦记喝酒,他倒是给她准备得齐全。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喝汤。 这一盅汤得慢慢喝。免得时辰没到她喝完了,瞬间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都是不认识的人,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柳安安忽然想,当初在镇南王府时,为何筵席那么热闹。 好可惜,她不曾亲眼见过。 喝着喝着,柳安安总觉着,后脑勺有点不太对。 她直起脖子,顺着看去。 身侧的周才人眼神幽幽,不知道盯着她看多久了。 柳安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一直这么偷偷盯着……这有点吓人呀。 柳安安鼓起勇气:“周才人有话要说?” 周才人答非所问:“汤很好喝?” 柳安安茫然:“……好喝。” 所以,她就是见她有汤喝,好奇了吗? 糟糕哎,这汤她直接喝了,是不能分出来给她的。 柳安安这么想,就有些歉意。 “哦。” 周才人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直邦邦转过头去。 ……奇奇怪怪。 柳安安喝着汤。 真的很奇奇怪怪啊! 这位周才人,怎么这么让人感觉奇怪嘛。 “陛下赐菜。赐姚府五道菜,赐闻府五道菜,赐姜府三道菜。请淑太妃与柳美人前去择选。” 大侍躬身高声唱道。 赐菜? 柳安安稀里糊涂被郡青扶着起身,从殿后侧绕行。 在侧殿,淑太妃也出来了。 “太妃,什么赐菜?” 侧殿内,已经有侍人宫女准备好了满满一桌的菜肴,等待着装碟。 淑太妃瞧着脸色比在殿内好多了。 她笑着说:“这不过是给朝中重臣的恩赐。代表君王的重视。” “那怎么叫了我来?” 赐菜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与她无关啊。 叫她来,她什么也做不到的。 “我想陛下是怕你在殿中坐得无趣,令你出来透透气。” 淑太妃熟门熟路选了几样菜色,令宫女装了食盒,笑着对柳安安说,“你刚刚是否觉着十分无趣?” 这个确实。 “的确……”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 她并未想到,往日听到过的热闹家宴,居然是这么的冷清且无趣。 有些出乎意料的无趣。 难怪当初暴君并不想举办。 “太妃……”柳安安有些踟蹰,等淑太妃忙完了,她跟在身后小声问,“我为什么不能穿红裙子呀。” 红裙子真的很漂亮。 她也喜欢呀。 如果是淑太妃说的,妾要避讳,她避讳了,怎么周才人还能穿着正红色出来。 都是妾呀。 她忍着不开心。 “你是想问,为什么周才人能穿红色吧。” 淑太妃笑着摇头。 “也是我疏忽了,忘了这回事,也没有想到她会来。” “她叫周祝薇。” “她父亲是武将,曾经在陛下起事时,为陛下鞍前马后。算得上是功臣之女。” “周将军打仗定邦是个好手。但是武将粗人,不懂得如何照顾女儿。陛下登基之时,他曾经想把女儿嫁给好友,年纪快四十的一位大臣。你说她如何愿意,为了躲避周将军将她强行嫁出去,来求了陛下,请她入宫躲避。虽说是担了一个才人的身份,认真说来却不是宫中妃嫔。” “她与你不同。自然,她都算不得宫妃,宫中的规矩,也管不到她身上去。” 淑太妃说完,打趣道:“这会儿心情可好些了?” 柳安安赧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那周才人想穿红裙,的确可以。 “周才人的父亲是闻元帅的手下,很是能干。周才人避过风头后出宫,夫婿人选也会是朝中臣子。你与她并未利害关系,可放心交好。” 柳安安这下知道了。 在外透了透气,柳安安等淑太妃准备回去时,她也跟着回去坐下了。 殿内的气氛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柳安安身侧的周才人还在饮酒。 一杯一口,十分的爽利。 “美人不用看周才人。”郡青借着添茶的机会,跪在柳安安脚边低语,“周才人对美人没有任何威胁。” “你怎么知道?”柳安安诧异。 郡青不过是一个宫中女官,怎么连周才人不是宫妃这种,可以说是上是隐私的事情都知道? “回禀美人,日子久了,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郡青垂眸低声道,“这个宫里,没有秘密。” 柳安安懵懵懂懂点头。 家宴过一半。各个筵席上,摆上了月饼。 柳安安面前的,是一块白底额黄蕊的月饼。 切成块,尝起来味道的确不错。 柳安安埋头吃着了。 许是心情轻松了一截,柳安安觉着筵席也不难熬。 吃吃月饼,欣赏欣赏歌舞,好像找到了两分乐趣。 她吃一吃,偶尔抬头看向褚余。 男人比她还要无趣。 一个人寂寞的坐在高处。 底下的人都怕他,敬畏他。甚至没有一个站出来祝酒的。 想当初她趴在院子边儿,听见不少人都齐声恭贺义父佳节。 她捏着茶杯。 要不,她想一想恭贺的话怎么说,等等恭贺恭贺中秋佳节。 “陛下,妾祝陛下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柳安安一口茶差点没有呛在嗓子眼。 她眼泪水都要呛出来了。 阖家团圆?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暴君的阖家,不都在阴曹地府团圆了吗! 这种话无异于是在诅咒暴君去死。 柳安安捂着唇,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 殿中已经跪着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女子。 年岁二十有余,面色憔悴。 她直直跪在殿中,手中捧着一杯酒。 这是…… “三皇妃……”郡青脸色一变,“她怎么混进来了!” 柳安安回味了一下。 三皇妃,那就是三皇子的妻子吗? 三皇子,在去岁末那一场宫变中,被暴君亲手杀了。 这是三皇子的遗孀! 柳安安心中猛地一跳,暗觉不好。 她抬眸。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似乎是发现了,又像是无所谓,捏着酒杯转了转。 “阖家团圆,是个好词。” “朕与朕的妻儿自会阖家团圆,不牢三嫂惦记。” 这话却刺激到了白衣女子。 三皇妃猛地站起身,笑得凄厉。 “是啊,陛下,你还有你的家人,可我呢?你亲手杀了你的三哥!留下我孤儿寡母!我为了孩子容忍至今。可是为何,你连一个稚儿都不肯放过!” “朕准许他好好长大,已经是法外开恩。三嫂,不要听人怂恿,毁了他的前程。” “哪里还有什么前程!我儿的命都要没了,我还怕什么!” “我家破人亡,连一个一岁的孩子都守不住。陛下这个杀人凶人,却能阖家欢乐,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白衣女子越说越激动,向前走两步。 殿内的宗室居然无人敢动,甚至有人嗫嗫道:“陛下,三皇妃也是为了孩子,一时情急。” 殿外的侍卫匆匆赶来。 柳安安提着心。 糟糕,她不会要对暴君出手吧! 柳安安盯着台阶,她若是跑过去拽着暴君离开,要怎么跑才能最快,还不摔跤。 她在心中模拟着。 “陛下可知,我守着我那昏迷中的儿子时,得知陛下喜得麟儿时的心情吗?” “凭什么,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儿死去,却要听天下人为陛下的孩子道喜?” “我儿活不了,陛下的孩子,也休想活!” 柳安安抬步准备迅速拽了暴君就走时,猛地一愣。 等等,陛下哪里来的孩子? 柳安安猛地想到她前不久在朝臣面前的表演。 她才抬起身,只见那白衣女子,却是拔了鬓间的簪子,眼含怒火,直直朝她而来! 糟糕! 她祸从口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二更!还是粗长的! 别担心,周姑娘不是安安的问题! 又,别担心,甜文,岁岁是亲妈! 第39章 她不会要因为那么一句随口的话, 丧命于此吧?!!! 这个死法她万万没想到也绝对不想要啊啊啊!!! 柳安安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全部求生欲, 身边的宫女还来不及拉她, 她已经腿一软手抱头直接就地滚了一圈。 殿内乱糟糟的一片,尖叫声连成一片。柳安安几乎被刺激的耳鸣, 耳朵嗡嗡轰鸣外,她听到了耳边什么东西破碎的清脆声。 还有褚余难得压不住的厉声。 “保护好她!!!” 身侧凌乱的脚步,还有扑在她身上的几个宫女丫鬟。 柳安安趴在地上的时间很短,几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身上的几个宫女被推开,一只手用力抓起她,男人略显焦躁与暴戾,眼神异样的凶狠。 “伤到哪儿了?!” 他的手在她身上按着, 飞快确认着她身上是否受了伤。 刚刚距离太近了。 谁也不知道那挥舞下来的簪子,究竟落在了什么地方。 柳安安几乎是被他按在怀里。 她也有些懵,浑身都在抖, 趴在他怀中半天, 才颤颤巍巍的找回了声音:“……没有, 没有伤到。” 她刚刚躲得特别快。 “亏着陛下扔来的酒杯打歪了三皇妃的手!不然美人当真要受罪!” 郡青从地上爬起来后, 一脸后怕。 原来是这样吗,她还以为她躲得够快。 太危险了。 她嗓子都发干。 无妄之灾,忽然就这么降临, 她的小命几乎是顷刻间就要被夺走。 再也不敢瞎说话了。 她趴在褚余的胸前,男人的心跳是与以往不同的强烈,是那么急促。 他, 他也在害怕吗? 柳安安努力抬起头。 男人的下颌紧绷,他身上的怒意,几乎能让身边每一个人都感受到。 殿内已经全部都无声跪下了。 侍卫压着三皇妃,三皇妃手腕肿着,簪子落在地上,她跪在地上痛哭。 “你都知道保护你的孩子,我也是要保护我的孩子!” 褚余眉峰紧锁,满面怒意,只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开。 “你口中的保护,只不过是受了外人教唆的胡乱行事!” “来人,将犯人赵氏押入大牢,择日处以极刑!” 这一场家宴注定是不会继续下去了。 三皇妃哭得涕泪满面被拖走。 宗室不敢走不敢留,依旧跪在地上。 柳安安腿软,根本站不稳。 簪子在她眼前闪过的那一瞬间,银光差点刺入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吓人了。 褚余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离开殿内。 “凡今日拦在柳美人面前者,赏。逃走置美人于危险者,杀。” * 这是柳安安第二次进安晨殿。 褚余抱着她一路直接进了正殿,立即唤女医来给她看看。 兵荒马乱的一番,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毫发无损。 柳安安躺在床榻上,先是宫女们检查了一番。 衣裳的袖子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十分锋利。像是躲闪不及时,被簪子划破的。 这可不是一道温柔的痕迹,若是划在她的身上,必然是血流不止。 手肘臂腕蹭的一大片乌青,还有膝盖上的擦痕。 等女医来时,这些小伤都已经暴露了出来。 “回禀陛下,美人,柳美人身上的擦伤撞伤略多,好在不严重,休息几日即可。” 女医检查的比宫女还细致,伤到哪一处,看的清清楚楚。 “柳美人若是还站得稳,不妨去汤池先泡一泡,小的给美人上药。” 柳安安身上的外衣已经被剥了,她想着休息了一会儿了,也没有刚刚那么心慌,点了点头:“我能站得稳。” “缓一缓,过一个时辰再说。” 褚余却否了。 女医行礼后,去了外殿准备膏药,宫女们见着这番情景,也跟着悄悄退了出去。 殿内只有柳安安和褚余。 柳安安缩在被子里,只露着一张小脸。 无精打采地,还带着后怕。 褚余在她额前弹了弹。 “吓坏了?” 柳安安嘴一瘪。 她这个时候,最不能哄了。 一哄,就委屈大了。 “嗯……” 她鼻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我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别胡说!”褚余又在她脑门弹了弹,这次用的力气大了些,疼得小姑娘缩脖子。 “有我在,还能真让你送命?” 柳安安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充满了不信任。 这一场祸事,不就是暴君带来的嘛。 对她而言,就是无妄之灾呀。 褚余眯着眼,看着她这小模样,气笑了。 “没良心的小坏蛋。” 柳安安想了一会儿,才想到为什么褚余说她没良心。 三皇妃朝她袭击过来时,褚余还在高高台阶上的宝座,只能投掷出酒杯打歪三皇妃的手。 只是在她趴倒之后,这个男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她的身边。 那么危险的境况,人人该避开的时候,他以九五之尊,亲来救她。 好像,他是真的很在意她,紧张她。 柳安安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住了褚余的衣角。 “对不起,我错了。” 她讨好着摇了摇手。 这一场祸事中,他是真的在保护她。 嗯,她刚刚不该没良心。 男人抬起袖子,袖子上还捏着小姑娘的手指。抬高,她跟着伸直了胳膊,放低,她也放下胳膊。 总之,不松手。 就这么一点力气,轻轻一弹就能让她松开。 偏褚余挣扎不开。 “罢了,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个小坏蛋。” 柳安安收回手,不满地嘟起腮帮子。 好气哦。 她才不是小坏蛋。 暴君又瞎欺负她了。 反抗不了。她忍。 没想到下一刻,褚余抬起袖子,在柳安安面前晃了晃。 “报复我?” 柳安安听不懂,定睛一看,脸都红了。 暴君的袖子上,小小的一个手掌印,全是灰。 她的手,她的手居然这么脏? 全是灰! 还捏了褚余满袖子! 柳安安羞愤,伸出手想拍掉灰,想到自己手是脏的,不敢动,只能埋着头,闷声闷气道歉。 “……我错了。” 一个脏手印,他不在意,就是想看看小姑娘这幅小模样。看到了,心满意足了。 “老老实实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后我回来。不许下床。” 褚余交代了一声,起身离开。 柳安安目送褚余离开后,宫女们鱼贯而入。 “美人!” 郡青女官取了湿帕子来,细细给柳安安擦了擦手上沾的灰,不住的后怕。 “今日要不是陛下反应快,美人当真危险!” 柳安安当时急着保命,周边一切都没有注意到,她只知道暴君反应极快,却不知道当时的场景。 “他……他反应很快?” “那是自然!”郡青女官素来沉稳,这次都忍不住,“当时三皇妃朝着美人刺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美人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是陛下第一个反应过来,打歪了三皇妃的手。之后美人躲避,才能躲避的顺利。” 柳安安垂眸。 原来,他是反应最快,最先来救她的那个。 柳安安摊开已经擦干净的五指,伸展,蜷缩。 “美人可千万记得要与陛下好好道谢。” 柳安安闷着声:“……会的。” 她欠他的。 * 天牢里。 单独关押起来的三皇妃跪在地上,一直在哭。她一边哭一边叫骂,全然看不出身为皇妃时的礼教。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妇人。 铁栅栏前,男人的一双靴映入眼帘。 三皇妃猛地抬头,高高在上的帝王就站在牢狱门口,他的袖子上,甚至还带着一个可笑的脏乎乎小手印。 一看就知道是谁。这个男人,居然也能容忍。 褚余静静站在那儿,一双眼落在三皇妃身上,说不清究竟是如何。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褚余,你当真是个恶鬼!早些年,我只恨你怎么没有在那一次中死去!” 她越来越疯魔,爬起来伸手试图穿过铁栅栏。 “褚余!你别忘了,当初你险些死在外面,是我!是我去告诉了姚太傅,姚太傅派人将你从豺狼下救出的!” “你杀我丈夫,我认了。你们天家兄弟为了帝位,相互杀戮又算什么。可你万万不该连一个一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褚余,你这恶鬼,你没有心,你生下来时,就该跟你的恶鬼娘一起去死!你不配活下来!” 褚余一直任由她叫骂。 眼神冷冰冰,像是看一个死人。 “你儿身边的乳娘,是申王派来的。每日吃了毒,让你儿喝掺了毒的奶。伺候他起居的丫鬟,是孙超的人。你儿摇篮里藏有一根针。他夜啼不止,日日叫痛,是你陪嫁丫鬟所为。近日病重,是屋子里点的香。” 三皇妃彻底呆滞了。 “你,你在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骗我,你骗我……这不可能!” 褚余冷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过于清醒,也过于让她感到刺痛。 不…… 不是真的。 三皇妃拼命摇头。 “她们都是看着我儿出生长大的,她们不会这么做。是你,要杀我儿的人,只有你!” “愚不可及。”褚余懒得与她费口舌,“你儿若死,于朕毫无益处,却是一个很好攻击朕的把柄。” 三皇妃软软跌在地上,眼神溃散。 “你曾对朕善心过,朕也善心还你。”褚余的视线落在软瘫在地的三皇妃身上,有些复杂,“朕,本不欲杀你。” 三皇妃心脏狂跳,猛地盯紧褚余袖子上的那个灰色手印。 下一刻,褚余的声音冷了几度。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她出手!” “朕,绝不容忍。” * 柳安安趴在床榻上,汤池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就等着时辰到,去沐浴。 殿外的宫女忽地跪了。 “陛下。” 他回来了? 柳安安坐起身,这才没多久,疼痛感已经出现了,她皱着眉,忍住了龇牙咧嘴的冲动。 男人身上披着一条黑色的斗篷,解开后扔给宫女,大步而来。 他浑身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一靠近,冻得人发颤。 柳安安总觉着这么重的寒气,可不是外面的夜风能染上的。 男人刚刚离开了半个多时辰,去哪儿了。 “还算乖巧。” 男人冷冰冰的手直接塞入柳安安的后颈,冻得她缩着脖子差点尖叫。 他满意了。一身的冷气褪去,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果然,回来看见她就好了。 柳安安眼泪却差点飙出来。 他的手,好冰。 握着铁了吗?! “我不要跟陛下说话了,我要去泡汤池!”柳安安气鼓鼓偏过头。 一回来就欺负她。 暴君最坏了! 褚余却心情好了很多,耐下心坐在床榻边,替她掀开被子。 “去吧。” 柳安安盯了他一眼,然后爬起来就想跑。 啪嗒。 直接摔在被子上。 柳安安这次是痛地眼角挂起了泪水。 “让我看看。” 褚余坐在床榻边,眉头紧锁。 他的手按在柳安安的脚踝上。 小姑娘的脚踝细,不若他手握一圈。 刚握住,她就嘶了一声。 脚腕一圈都肿了。 先前让女医检查的时候,居然忘了这里。 “好疼……” 柳安安想捂脚踝,却直接捂在了褚余的手上。 她麻溜儿缩回手。 褚余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别过头去,然后低头,摩挲着她的脚腕。 细细的一圈。 握在他掌中刚好。 她的脚也小巧,与他手掌不过一样大。 顺着脚踝,也可以握着她的脚。 白嫩小小的,勾起来时,或许是一番美景。 柳安安心里发毛了。 暴君看她脚的眼神,有点点害怕。 她害怕地缩了缩脚,然后换来了更大的力按住。 “别动,脚不疼了?” 褚余抬眸扫了她一眼,她只能瘪住嘴,卸了力道。 半响,他松开了柳安安脚踝,一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等等,陛下你要干嘛?!” 柳安安身体虚空,赶紧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肩臂,慌了。 男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抱着小姑娘绕过屏风。 热气腾腾的汤池冒着一层热雾。 “你伤了脚,不方便。” 褚余在汤池边放下柳安安,迎着腾腾热气,解开了自己的革带。 柳安安瞠目结舌:“陛下?” “朕怕你淹死,好心陪你,怎么,你有意见?” 男人挑眉,却是无端的霸道。 柳安安立刻屈服,眼含热泪,哽哽噎噎:“不!我没有意见,陛下请。” 又欺负她。 暴君,果然是暴君! 作者有话要说:粗长的一更~ 二更晚上九点左右哦~! 宝宝们还请多多留言呀~ muma~ 第40章 汤池很大。 中间甚至放了一块白玉色的原石, 雕刻着花纹, 上面水流不断。 柳安安穿着小衣泡在汤池里, 总忍不住伸脖子去看白玉山石的后面。 暴君在那头泡着。 她这个位置,伸直了脖子也只能看见男人靠在岸池边的胳膊。 刚刚可吓到她了。还真以为, 暴君想要和她一起泡汤池。亏着他绕开了,不然柳安安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丫鬟在她身后擦拭着背。 她滚在地上的一圈,磕到了小几,肩胛骨之间有重重的一道淤青。 丫鬟一边擦着,一边心疼。 “美人这次可受罪了,都是那三皇妃,好端端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官瞪了她一眼, 让她退下,自己接过帕子,慢慢给柳安安擦着。 “美人经此以后, 一定会遇难成祥, 逢凶化吉的。” 柳安安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或许吧。 她下次避开这些危险好了。 柳安安脚腕伤得重动不得, 坐在汤池里的一个玉石凳上, 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闲不住,扑蹬着水,溅起水花。 “嘘……”郡青女官却制止她。 “美人还小声点, ”郡青女官指了指白玉原石的对面,压低了声,“陛下, 睡着了。” 睡着了? 柳安安赶紧压住蠢蠢欲动的脚丫,手撑着岸池边,伸脖子去看。 男人的确睡着了。 他泡在热池里,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白衣,已经浸湿了。他手撑着岸池边,头侧倚着,闭眸呼吸轻缓。 柳安安的手在水里小小波动。 他今日也是真累了。 好好的家宴,家人没来不说,三皇妃这么一搅局,闹得他肯定心里不舒服。 哎,帝王不好当。 他那么疲惫,柳安安都不敢吵他,安安静静泡了一会儿,起身让宫女搀扶着她出来,躺在美人榻上,让女医来上药。 “屏风,屏风。” 柳安安因为要上药,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小衣,就连衫裙都是掀到大腿处。 她躺下去就赶紧小声催促宫女,把屏风搬过来隔开视线。 侧面放着一扇双面苏绣蝴蝶图的屏风,两个宫女轻手轻脚去抬了来,将柳安安躺着的美人榻遮了起来。 她这才松口气,让女医来给她擦药。 随着时间,本来的伤越来越疼。泡了热水后,都有些涨涨的。 女医在她胳膊上擦一点,她疼地缩胳膊。药膏抹在肩膀上,她躲避女医的手。 “美人且忍一忍,这药不擦上,伤好不快。” 柳安安疼得眼睛里泪水打转儿了,她死死抓着美人榻的扶手,几乎是哀求着:“我不擦了行不行,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好疼呀。” 女医年纪大了,见小姑娘撒娇,温声细语哄着:“美人若是不擦药,伤过段时间自然会好。但是会很疼,每一天都很疼,而且还会留疤。” 留疤? 柳安安心提起。 她可不要留疤。 “美人这么漂亮,身上若是留疤了,可不太好。” 柳安安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 红色的血丝一道一道的,若是这肿起来的红印子变成了伤疤,可真难看。 “那就……那就擦吧。”柳安安忍着痛,伸出了手,然后小声说,“一定要轻一点。” 她真的好怕疼得呀。 女医笑着弯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手臂上。 “美人放心,若是怕,闭上眼就是。” 这个好! 柳安安慌忙闭上眼,看不见就假装不知道了。 她闭着眼,伸直了胳膊。 等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药膏抹在她伤口。 涂药用的是玉石细板,一点点挑起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只怪她身子太娇嫩,摔一下压了一下,身上乌青发紫的,擦破渗血的伤口就有一堆。 柳安安紧紧闭着眼,嘴里嘶嘶。 “轻点,疼呀……” 娇气的小姑娘一点疼都忍不得,伸出来胳膊都颤颤地,涂一下,缩一下。 擦破的位置有擦破的药涂,乌青发紫的,有另一种药要涂。 她胳膊上,涂完了,玉石细板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寻思着,是要翻个身吗? 她老老实实转了过去。 小衣护着正面,护不住后面。 纤细的腰肢往上,皙白的肌肤上是一大片的乌青。 手指触在上面时,她又娇气地喊:“疼呀。” 玉石细板轻轻在她背上敲了敲。 柳安安拧着眉。 难道受伤的位置还要拍打拍打,消肿吗? 这个医疗法子,她还第一次见。 无奈,只能忍着。 “你拍的时候也轻点。疼……” 背上的伤有点重。 涂抹药时,那药膏里许是加了一些什么东西,疼得柳安安一抽一抽地。 “别,别了,我不涂了,不涂了!” 好疼,火辣辣的。 还不如自己长好呢! 柳安安手撑着榻身子就往前躲。 没想到一只手直接按在她肩膀上,把她压住。 “不许动。” 柳安安如遭雷击。 这个声音…… 背后的手还在继续涂药。 柳安安这次没躲了,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女官和女医们都已经退了出去,隔着一扇屏风,还能看见她们远远的身影。 都走完了! 柳安安悲愤。 “陛下!!!” 身后的男人懒洋洋地:“趴好了,别蹭着。” 褚余擦着擦着,指下的背有些不同。 原本是皙白的。受了热气后,略有些粉。 这会儿,却像是入了蒸笼,一层一层染上了云霞粉。 他手中的药膏继续往上涂。 害羞了。 她趴在美人榻,动都不敢动,捂着脸咬死了牙齿,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除了疼得厉害,身子一抽一抽外,她和刚刚那会儿,连声喊着疼的娇气模样截然不同。 “不喊了?” 褚余给她药涂抹了一背,拍了拍她胳膊。 柳安安脑袋埋在手臂里,闷着声:“……不。” “喊吧,挺好听的。” 褚余知道她涂着药还不能翻身动,伸手抱起她。 “啊!!” 柳安安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榻上的小毯子劈头盖脸裹在身上,手忙脚乱把衫裙往下拉。 “陛下你干嘛?!!” 褚余看着好笑,蹲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脚踝。 “啊啊啊啊!!!”这次柳安安是疼得嗷嗷直叫,差点顾不得想要打个滚。 呜呜呜脚好痛啊。 “老实点,给你擦药。” “我,我要女医……” 柳安安从探子里伸出头来,坚强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暴君无视。 柳安安嘟起腮帮子。 暴君!暴君! 暴君蹲在她脚边,捧着她的脚踝细细看着,将另一罐药膏涂抹在她脚踝上。 “嘶……”柳安安条件反射抽脚踝,让男人一把牢牢按住。 他警告地抬眸:“再动?” 柳安安立即不敢动了。 她吸吸鼻子,觉着自己好难过。 疼呀。不敢喊,还不敢动。 只能硬生生熬着。 她想要女官,丫鬟,或者女医来! 就能尽情喊疼了。 可是,这会儿她的脚在暴君的手中,她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男人给她轻轻揉着脚踝,涂着药膏的脚踝,渐渐有了一丝热气。 柳安安重新把脑袋蒙进小毯子里。 脚踝的温度消失后,男人抱起她。 她死死抱着小毯子不撒手。 把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这幅掩耳盗铃的模样,实在好笑。 一出来,宫女们盯着褚余怀中的一坨,憋住了笑意,赶紧去收拾了床铺。 “好了,睡吧。” 褚余把柳安安放在床榻上,随手拽了件外衫披在身上,转身。 柳安安直接滚进被子里,脑袋晕乎乎了半天,等她想起来憋气憋得难受,伸出脑袋,男人已经离开了。 “陛下呢?” “回禀美人,陛下去了偏殿。” 郡青女官低声道:“今日美人也疲累了,早些休息吧。” 柳安安躺在龙榻上,眨巴眼睡不着。 她也太厉害了。 居然自己一个人躺在帝王的床榻上,还把暴君撵到偏殿去睡! 柳安安新奇极了,也睡不着,等身上的药膏都干了,打量着这张龙榻。 上一次匆匆来,她根本没敢多看一眼,这会儿才发现,这张床榻许是新做的,处处都还保留着最新的模样。 浮雕图纹是最简单的龙纹,手摸上去,有点……扎手? 柳安安一愣,不敢相信,爬过去细细伸手摸了摸。 真的有点扎手?!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 这……暴君登基的时候,底下工匠就这么欺负人嘛,新做的龙榻居然没有打磨干净就送来了! 最可气的是,暴君睡了快一年了,居然也没有发现?! 当初,就没有一人对他用心。 过分! 柳安安睡不着了。 她叫来女官,指了指这浮雕图纹上的粗糙。 “能想个法子,打磨平了吗?” 女官垂着眸:“回禀美人,若是要打磨,需要专门的工匠来,时间可能花费不多。” “你帮我留意着,回头找个人来打磨了。” 柳安安顺口问:“最好的话,你帮我找当初给陛下做床的那个工匠来。” “是,美人。” 女官屈了屈膝,给她放下帷幔,慢悠悠说着:“美人若是不打算告诉陛下的话,这幢事,还需要慢慢来。现在不用多想,美人且先睡吧。” 外面吹了灯,柳安安在一片安静中闭上眼。 身上真疼。 她翻了个身。 银白色的光哗啦闪过,三皇妃狰狞的脸孔就在她眼前。 “杀了你!” “啊啊啊!!” 柳安安猛地睁开眼,坐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 外面服侍的女官连忙点了灯掀开帷幔。 “美人?!” 她一身的冷汗,额头的汗珠豆大似的滴落。 柳安安攥紧了被子,平复了半天。 “做噩梦了,没事……” 没事没事,只是噩梦。 “把灯留着。” 柳安安吩咐道。 郡青女官不敢合上帷幔,殿内很快点了几盏灯。 不至于刺眼,温温和和的光线很舒服。 柳安安重新闭眼。 簪子上雕着一朵芍药花,簪子头细如针,狠狠刺进她的胸膛。 血流了一地。 “好疼……别杀我……别杀我……疼……”闭着眼睡梦中的她,眼角泪水不断滴落,身子一抽一抽地。 “美人,美人!” 女官急了,想要叫醒她,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一阵兵荒马乱后,宫女们跪地,褚余披着一件斗篷掀开帷幔。 床榻上的小姑娘哭得满脸是泪水,睫毛都打湿了。 她眼睛闭得紧紧,醒不过来,只梦中呓语。 “疼……别杀我……呜呜呜……” 褚余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气。 半响,他解开斗篷,翻身上榻。 将小姑娘一把搂入自己的怀中。 “乖,我在这里,没人能伤得了你。” 褚余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堪称温柔地低语哄着。 “乖乖睡觉,都过去了。” “我在。” “什么都不用怕。” 怀中的小姑娘慢慢停了抽泣,雏鸟似的,在他怀中一拱一拱,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紧紧抱着他。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后颈上,轻柔地捏着。 委屈大了。 瞧着就让人心疼。 迷迷糊糊一夜。 柳安安早早就睁开了眼。 她好累。 睡梦里像是被三皇妃追着杀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暴君来抱着她,带她走。 被追杀,被救,一次一次的,刺激的她身心疲惫。 她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 她的眼前是男人松散的衣襟。 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她的腰,也被他的手扣在怀中。 咦? 咦咦咦? 柳安安茫然抬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陛下……” 她怎么和暴君睡在一起了?! 还是一条被子,抱在一起?!! 柳安安震惊得眼睛瞪圆了。 褚余声音沙哑:“还早,继续睡。” 柳安安还稀里糊涂地,闻言重新闭上眼。 然后她很快睁开眼睛。 “陛下,我感觉有点不对,被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话音未落,男人迅速伸手在她额前重重一弹。 “哎呦好疼!” 柳安安疼得魂飞魄散,紧紧捂着额头,用力瞪了褚余一眼。 男人松开手,挪开了一点位置。 “你要说什么?” 柳安安被这么忽然的一个疼,给弄得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刚刚好像察觉到有点陌生的……不对劲。 她感受了一下。 没有了。 错觉吧。 柳安安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忘了。” 男人满意了。 忘了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二更! 嘻嘻嘻不可说~ 明天中午见哦~ 第41章 柳安安在休息了一天之后, 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疼。 “疼疼疼……” 她趴在床榻上, 想坐起来, 只觉着腰间背部都不是她的了,每一处的肌肉都在抗议她的动作, 轻轻一扭,就疼得人泪花直冒。 女官瞧着心疼,只扶着她重新躺下:“美人若是无事不如多躺躺,别起来。受了伤总是后面几日越发的疼,美人受累了。” 是真的疼啊。 身上的那些伤起初时毫无感觉,在过了一天一夜之后彻底发酵了似的,只疼得人抓心挠肝。 她难过地扑在被子上,不知道还要忍多久。 “擦药, 再给我擦一次药。” 擦药虽然也疼,但是和现在比起来已经算是两害里轻的!多擦擦药早点好,就能免去这皮肉之苦了。 殿内充斥着药膏的药草淡香味。 柳安安又是闻着草药味午睡的。 睡梦中都不敢多翻一下身。 她真是太难了。 又休养了一天, 元晨殿迎来了一位客人。 淑太妃来时, 带了不少礼物, 堆了满满一地, 进了内殿去看柳安安,握着她的手心疼。 “可让你受委屈了。” 人人都说委屈,就算不委屈也会多几分委屈, 更别说柳安安本来就委屈。她重重地点头,认下了这份委屈。 淑太妃带来的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她将这些交给女官时, 叮嘱一定要好好擦。 “这些都是周才人从家里带来的,周将军的军中药,治疗效果很好。” “周才人?” 柳安安一愣。 郡青女官接过了那药瓶,屈了屈膝。 “回禀美人,当日乱起来时,周才人最先拽开的三皇妃,她是武将家出身,身手敏捷。” 柳安安了然。 原来那天帮了她的人还有周才人。 现在还给她来送药,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过人家才是。 正说着话,殿外守着的宫女进来通禀。 “禀太妃,美人,姚家与闻家姜家女眷进宫了,前来拜见柳美人。” 淑太妃一愣:“这是来谢恩的?” 谢恩? 柳安安只记得那乱糟糟的一晚,家宴时给这三家赐了菜。 难道是因为这个? 看出了柳安安的猜测,淑太妃笑着解释:“皇室赐了菜彰显恩宠,接受的臣子家女眷隔日来谢恩是个老规矩。” “这说起来,进宫谢恩对她们来说还是个难事,如今宫中没有正宫,高位的夫人也没有,她们都是一品诰命夫人,若是来见你,也是不合规矩的。我本想着她们不会来呢。” 柳安安了然地点了点头。 谢恩自然是向正宫主母谢,论不到她一个小位分的美人。 “只没想到她们竟然来了,还这么巧,凑在一起了。” “她们既然来了,你就别忸怩,虽然她们是一品夫人,你也是陛下宫中唯一的女眷,且放心接待就是。” 柳安安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一品的诰命夫人,她见着了都是要行礼的。 梦女官屈膝对淑太妃说道:“美人年幼,诸位夫人许是与美人无话,太妃是长辈,不妨在侧帮衬一二。” 对哦,淑太妃是长辈,年纪应该和那些夫人们相当。时间又刚好,她也在这里,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再巧不过了。 “这个……”淑太妃摇摇头,“元晨殿是柳美人的宫殿,且几位夫人是来拜她的,我若是在,像什么呢。” 梦女官转而面对柳安安,屈膝道:“我家太妃心软,美人若是请太妃帮助,她定会出面的。也好替美人解决难题。” “梦女官此言差矣,”郡青过来放下手中茶盘,含笑道,“几位夫人来见我家美人,定然是会之后去太妃宫中拜谒,若是在美人殿里见着太妃,知道的是太妃心疼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美人不懂事,让太妃来管事。” “且几位夫人也都知道,我家美人年轻,既然来,就算我家美人有招待不足的地方,想必几位夫人大度,也不会在意。” “元晨殿实在不敢请太妃做主,毕竟也是怕外人提起了,说太妃的不是。” 淑太妃脸色微微一变,然后笑着抚手:“是这个理。我若是在了,多有不便。我且先回宫去。” 淑太妃来得快,走得更快。 许是怕撞到了几位夫人,让她们难做,淑太妃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了,坐上肩舆离去。 等淑太妃一走,郡青立即吩咐底下宫女们立刻准备。 同时服侍着柳安安起身穿衣。 柳安安身上还有些疼,只这个时候得忍着。 她坐在梳妆台前,宫女给她打扮时,她透过黄铜镜,看向郡青。 郡青在殿内指挥着底下的宫女们,一件件事有条不紊的进行。 她是个很厉害的。 柳安安还在想,刚刚那一出来得太快,她当时没想明白,这会儿回过神慢慢想,发现郡青女官是不希望淑太妃留下的。 这是因为什么。 毕竟她的确什么都不懂,若是有个懂的长辈在旁边帮衬,心里就会有底气些。 “郡青,我这会儿梳妆,可还来得及?” 郡青过来,帮柳安安整理了一下耳坠。 “回禀美人,来得及。” “底下人来通传时,不过是几位夫人的马车到了宫门。她们要下马车坐轿走到章华殿,之后步行过来。一路到元晨殿,少说三刻钟。且姚家老夫人眼睛不好,会更慢些。” 原来如此。 等她梳妆好,殿外的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几位夫人刚刚抵达章华殿。 殿中也趁着这点时间全部都整理准备了一番。 正殿接待客人的地方,柳安安几乎没有去过。 她的宝座擦拭的干干净净,亦如没有主人时的崭新。 郡青扶着柳安安坐上去。 柳安安疼得倒吸气。 “美人且忍忍,几位夫人都是肱股之臣的家眷,若是失礼不好。” 柳安安努力忍着不龇牙咧嘴。 她双手牢牢握着扶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淑太妃来帮忙呢?” 郡青脸上略显犹豫,然后还是屈膝低语解释:“回禀美人,这其中牵扯的有些多。美人现在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正常。奴婢怕美人多思,现在能说的就只有一句。” “美人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家眷,无论美人是什么位分,几位夫人该拜见的,只有美人。” 柳安安不是很明白,但是起码能知道的是,郡青是为了她好。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郡青悄悄在一侧反复提醒。 年纪大,眼睛看不清的,是姚太傅的妻子姚老夫人,年纪与淑太妃比大几岁的,不怎么言语的是闻府的二夫人,爱说爱笑的是姜府的姜夫人。 “姜夫人倒是其次,美人一定要敬重姚老夫人,对闻二夫人也一定要客气。” 柳安安懵懵懂懂。只知道姚老夫人是姚太傅的妻子,那换言之就是暴君的师母,又是长辈又是师,肯定是要敬重的。闻府,又是哪个府邸? 算了,还是等过后在问吧。 几位夫人很快到了元晨殿。 柳安安咬着牙起身,等几位夫人入殿。 走在前的,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夫人。 她手杵拐杖,每一步走得缓慢。身后两位年纪轻的夫人,低着头跟着她。 这位老夫人每一步走来,柳安安心里都咯噔跳一下。 说是年纪大,年近六十的老妇人身子骨健朗的大有人在。这位老夫人却瞧着身子孱弱。 只她步伐虽然慢,却稳稳当当,挺直着背,姿态礼仪十分到位。 若不是郡青提了她眼睛不好,当真看不出来。 柳安安等人入了殿,忍着疼屈膝。 “姚老夫人安,闻二夫人安,姜夫人安。” 她论起品级来,远不如这几位一品诰命夫人,但是她是天子妾,也不能太卑微。 柳安安刚刚想了半天,觉着还是要先一步给几位夫人行礼。 一则她身份不足,二则她年纪小。若是等夫人们给她行礼了之后再补,没得让人觉着她轻狂。 柳安安更直接一些,行了礼,立刻吩咐郡青。 “请夫人们入座。” 她却是连让几位夫人行礼都免了。 毕竟别的人不说,姚老夫人那个年纪,那个身子骨,给她行礼,她根本受不起。 姚老夫人手持拐杖站在那儿,眯着眼仔细盯着柳安安。她的确眼神不好,看了半天,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只晓得是个年轻的女娃儿,声音细软有些南方强调,脾气也软和。 老妇人没有坚持,颤巍巍让宫女扶着,在加了软垫的椅上落了座。 三位夫人落座后,宫女们来奉了茶。 “美人入宫许久,臣妇并未来见,是臣妇失礼了。前几日听说美人受了伤,不知道美人如今可好?” 姚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干燥燥地,刮木料似的难受。 柳安安听着吓了一跳,她不敢表现出来。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声音也有些损毁,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罪。 “让老夫人费心了,不过是跌了一跤,一些小伤,擦一擦药就好。” 柳安安手交叠放在膝盖,袖子没有盖到的手腕手背,露出了一片乌青。 “臣妇怎么瞧着柳美人手上伤得极重,青了一片呢。”姜夫人捂着唇惊叹,“可怜见的,美人如此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 柳安安把袖子拉了拉,勉强遮住了手背。 “不过是我的体质有些恼人,轻轻磕磕碰碰的,都会青啊肿的。一分也显露十分,其实伤不重,就是瞧着吓人。” 这也的确是她体质的问题。只不过她很少受伤,难得体会一次。 跌一跤滚了一下,碰碰撞撞的,就让她坐立难安,疼得直不起背,实在不是她娇气。 那姚老夫人忽地抬起头,眯着眼朝她看来。 却怎么看不清说话的小姑娘模样。 “这体质,美人受苦了。” 柳安安笑着:“不过是平日里多注意些。算不得苦。” 茶水添过两轮,也不见闻二夫人说话。 柳安安作为主人招待,有些着急。 总不能让人家一句话都不说,这么来了,坐一会儿就走吧。 只郡青并未没有详细说到这位闻二夫人,闻家到底是什么门楣,她也不知道,就怕说出口说错了。 “二夫人瞧着面善,倒像是见过的熟悉呢。” 柳安安找不到安全的话题,只能努力一脸真诚的胡诌。 她哪里见过闻二夫人。 这位冷冰冰地,甚至有些像是冰窖里挖出来的二夫人,几乎是她最害怕的那种。 闻二夫人第一次抬头。 她锐利的视线落在柳安安身上,看清楚宝座上华服金钗的小姑娘,眼神有些恍惚。 半响,她收回视线,垂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 “……的确面善,有些熟悉。” “但我想不起来了。” 郡青在一侧悄悄拽了拽柳安安的袖子。 柳安安了然,这个话题不能进行了。 好难。 亏着还有个姜夫人,姜夫人是个秒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敢说,说笑了小半个时辰,见姚老夫人面露疲惫,主动起身屈膝:“美人本是该养身体的时候,不该多打搅。臣妇盼着美人早日好,日后有机会了,能进宫来陪美人说说话。” 她起身,闻二夫人也起身,瞥了眼姚老夫人,伸出了手。 而姚老夫人避开了。 只扶着拐杖站起身,颤巍巍欠了欠腰。 “叨扰美人了。” 柳安安不敢受着礼,侧过身去。 “可不敢,能见到老夫人,是安安的福。” 姚老夫人忽地愣住了。 她嘴唇抖了抖,像是要说点什么。 她努力地去看那小姑娘,伤了多年的眼睛还是模糊一片,看不清。 半仙,她低下了头。 “……哎。” 送走几位夫人,柳安安塌了腰趴在座上毫无形象。 疼死她了。 坐直了,腰背上的伤都要造反了。站起来,腿也疼。更别说她的脚踝还根本不能受力,来回站了几次,可疼死她了。 还好还好,她们走了,她就能放松不顾形象了。 “美人若是累了回去休息吧,今天坐了好一会儿了,说话也费尽。” 郡青来扶着柳安安,一步步慢慢挪回去。 她的脚踝还有些肿,比起之前更疼,几乎走不得,只能慢慢挪。 柳安安躺回榻上,忽地想到。 “郡青,你可知道姚老夫人和闻二夫人?” 刚刚郡青似乎是阻止她和闻二夫人继续那个话题了。 “回禀美人,这都是人家的伤心事……” 郡青说起来时也有些无奈。 “京中其实人人都知道的,只是美人不是京城人士,可能未曾听过。” “十六年前,姚老夫人的小女儿出事,一尸两命。姚老夫人为了女儿和未出生的外孙女,几乎哭瞎了眼睛。嗓子也是那个时候哭坏掉的。” 柳安安这么一听,心都揪起来了。 女儿怀着孩子,一尸两命……这放在谁的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噩耗。 这位老夫人,当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 “至于闻二夫人……” 郡青犹豫了片刻,先问:“美人是不是不知道闻家?” 柳安安老老实实摇头。 她常年长在王府后院,从未离开过。身边的人来来回回都是王府中人,知道新帝登基,还是义父说的。 外边的所有新鲜事,热闹,她都是看的一些江湖话本。 “闻家是我大梁国的半个顶梁柱。” “闻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十五年前,闻元帅在和夅佢一战中,为国捐躯。至此,闻家只剩下了一位老夫人,尚未长大的子嗣,还有唯一活下来的女眷。” “闻二夫人就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位。闻家事太过让人悲痛。她多年来,记性越来越不好。与闻家无关的人和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能好好的把闻家未成年的孩子们一路拉扯长大。” 柳安安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难过。 这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才会将一切都忘掉,只一心一意抚养家中的孩子们。 郡青一低头,被眼泪汪汪的柳安安吓了一跳。 然后哭笑不得地替她擦眼泪。 “不过是别人家的事,美人掉什么眼泪。” “就是难受。”柳安安捂着胸口,瓮声瓮气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让人心脏受不了的难过。 休息了几天,柳安安的脚腕可以活动时,她一刻都闲不住,坐了肩舆去勤政殿。 已经过了中秋,天气越来越冷,中庭的花草都打上了一层霜花,柳安安身上披了一条斗篷,长长的,到她脚踝。 入了殿,殿内倒是暖和。 “陛下!” 柳安安脚步一快,还没好彻底的脚踝隐隐作痛,她疼得抬起脚差点是蹦着进去的。 长案后,看着奏章的褚余闻声一抬头,披着长斗篷的小姑娘单脚蹦蹦跶跶地冲了进来。 “……你在给我逗什么乐子?” 他放下笔,环视一圈。 殿内的侍人们纷纷低下头。 柳安安连蹦带跳着,还是大侍搬来一张绣凳,她才赶紧坐下,翘着自己受伤的脚,让宫女给她解开斗篷。 “脚刚刚疼了。”柳安安不自觉在他面前卖娇。 “疼还瞎跑,活该。”男人绷着脸,根本不惯她臭毛病。 柳安安嘟起腮帮子。 还不是为了来见他。 “陛下呀,”柳安安坐得乖乖地,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眨巴着眼,“你喜欢孩子吗?” 褚余一愣,手中的笔也拿不住了,墨汇聚在笔尖,险些滴落。 他放下笔,又收了面前的奏章,确定小姑娘再语出惊人,也不至于毁了他的奏章后,往椅背一靠,眯着眼盯她。 柳安安想到闻家那几个孤苦无依只能靠一个婶婶抚养的孩子们,心疼极了。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法子。 “小孩子多可爱呀。吃得不多,花销不大,好养活,又乖巧。” 柳安安努力拿自己小时候举例子。 “哦?”褚余微微蹙眉。 “是啊!”柳安安更卖力了,“只要一点点钱,就能养活一大家子的孩子呢。” 她现在的钱都是褚余给的,自己又不能随便去动。只要先说服了他,他就能允许她给闻家钱养孩子了。 “一大家子……”褚余的神情有些微妙,“你觉着一大家子,需要几个孩子?” 柳安安心里盘算着郡青说的话。 “可能也就是,四个五个?还是六个七个的。” 褚余了然了,扶额叹气。 真没想到。 “就这么想生孩子?” 哎? 她不是这个意思呀。 柳安安正准备解释,褚余的视线扫过她的肚子。 “想也不行。” 许是觉着自己口吻太硬,褚余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你还小,得再养养。” 然后想了想,又硬着心肠加了一句。 “等你长大了,四五个可以考虑,六七个别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流鼻血了,一直在百度是什么病,吓得够呛,耽误了点时间到现在才写完。 但是!但是这是超级长的一章呀! 而且!而且还有二更的! 晚上晚一点更新! 宝宝们爱爱我多多留言嘛~~ 第42章 她发誓, 十天内绝对不要去勤政殿了!也不要去找暴君! 他又瞎说欺负人了! 柳安安气鼓鼓地在元晨殿养了几天脚。 脚腕彻底好了, 也到了深秋的时候。 司功局派人来说, 新季的衣衫做好了,请了徐女官来送。 中庭里的枫树一片枫红叶, 风一吹摇曳落地,打扫的宫女扫了一堆落叶,还有新落的,踩上去清脆。 柳安安还挺喜欢秋风满院的时候,趁着脚腕好了,故意在院子里踩落叶,咔擦咔擦地,郡青女官太纵容她, 还在一边带着丫鬟宫女鼓励叫好。 徐女官来时,她正无聊的捏着剪子,在剪枫叶。 深秋里通红了的枫叶, 清脆的, 易碎的。 剪子上去很容易就细碎了。柳安安倒是有耐心, 将枫叶一点点剪成一个个小模样。手边的小篮子里, 放满了剪好的枫叶图。 “奴婢见过柳美人。” 徐女官屈膝行礼后,一脸公事公办:“新衣做好了,还请美人入内试一试新衣。奴婢给美人量体, 好做冬衣。” 元晨殿里留下的小宫女也在这个时候从柱子后跑了出来,屈膝后笑吟吟道:“我给徐女官端盘,这位姐姐给我就是。” 那端着新衣的宫女只好将衣服递给小宫女。 在元晨殿内, 作为柳安安的陪嫁丫鬟,玲珑一直都是近身伺候,但是不多事的。这个时候也主动说道:“郡青姐姐在外面忙,我陪美人进去。” 内殿铺了一层细绒,柳安安摊开手,徐女官给她解开系带。 “听闻前段时间美人受了伤,奴婢不能来探望美人,深感歉意。” 柳安安无所谓。 “没什么的,小伤。” “于美人来说是小事,但是对小王爷来说,美人的安危极其重要。”徐女官压低了声音,“小王爷已经知晓美人受伤的事情了。十分震怒,特意派奴婢来告诉美人,若是想要惩治三皇妃,可以通过朝中一个叫做白庭的大人进言,请陛下严惩三皇妃。” 柳安安一愣。 义兄知道了? 这挺让人难为情的。 她出来帮家里办事,事情没办妥,还受了伤,让家里人担心。 她连忙摇摇手:“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放在心上,别让义兄为了我的事费心,不值当的。” 徐女官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着给柳安安换了新衣,整理了一下衣领。 “美人不恨三皇妃吗,若不是她,美人不至于受罪。” 柳安安嘟起嘴。 “我挺讨厌她随意牵连别人的。但是恨……不至于。” 她听得清楚,三皇妃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只有一个一岁的孩子,好像被暴君害了,才会发疯。 但是就她了解,暴君不像是个会对孩子下手的人。 这件事肯定是有误会的。 三皇妃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她不过是皮外伤,虽然因为受伤,很讨厌她,但是提不上什么恨。 “美人心善。” 徐女官从小宫女手中拿来披风,给柳安安披上,细细系上珍珠子母扣,然后点了点头:“美人果然适合这种颜色。” “是吗?”柳安安笑逐颜开,转了个圈,想要去照镜子。 她坐在镜子前,小宫女手脚麻利给她拆了发髻,重新挽发。 “我不要飞天髻!”柳安安一看见小宫女,心有余悸,赶紧先吩咐道。 小宫女笑了,捏着梳子拍拍胸脯:“奴婢记下了,这次给美人梳个别的发髻。” 柳安安盯着黄铜镜,小宫女给她梳头,徐女官与玲珑低语两句后,回到她的身后。 “美人可知道,三皇妃家中还有一个一岁的小公子?” 提起这个,柳安安叹了口气。 “知道……” 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身处皇室,如果不是因为三皇子和陛下不死不休的关系,这孩子应该有个锦绣前程的。 “美人若是愿意,可以给这位小公子送些东西去。” 徐女官提道:“小公子还在哺乳的时候,我记得美人有牛乳的月例。” 柳安安好奇:“为什么这个小公子的,需要我给?” 不符合常理呀。 这孩子的娘都来杀她了,她再同情小孩子,也不至于替他娘养他。 皇室小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多着呢,轮不到她操心。 “这个……因为上一次,小公子身边的人都被陛下撵走了。如今三皇妃不知所踪,小公子实则无人照顾了。” 徐女官这么一说,柳安安心提了起来。 因为她那件事,暴君惩罚了三皇妃,还撵走了小公子身边的人? 她怎么记得上次在勤政殿,听朝臣指责暴君,就是说暴君撵走了孩子身边的人。 这件事难道不是发生在中秋家宴之前的事儿吗? 因为这个,她才嘴快招来的杀身之祸。 总不至于她记错了吧? 徐女官干嘛说的跟因为她似的。 柳安安不高兴了。 “那是陛下之前的决断,与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做出傻事的是三皇妃,她在做出这件事之前就该知道,会影响到孩子。可她还是选择做了。她这个亲娘都不顾孩子,还指望谁替她顾着呢。” 柳安安说完,拧着眉心里后悔。 怎么说的这么过分。 三皇妃固然讨厌,孩子无辜…… 唔,真烦。 “徐女官,我不想听三皇妃和小公子的事情了,听得烦。” 柳安安说的直白,徐女官脸上都有一瞬间的空白。片刻后,徐女官屈膝:“美人,那奴婢就直说了。小王爷吩咐,请美人照拂小公子一二。” “三皇子当年与小王爷有恩,恩人的独子,小王爷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请美人出手照拂。” 徐女官这么一说,柳安安瞬间明白了,她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呀,你早说不就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的。” 到现在都没有能成功提出帮镇南王府的话,柳安安心中有愧。 难得义兄吩咐了一个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自然要好好给完成。 “牛乳是吗,我这就吩咐下去,天天给小公子送去!” 柳安安立马拍胸脯保证了。 “义兄恩人的孩子,我会照顾好的!” 徐女官的脸色有些微妙。 “如此,就劳烦柳美人了。” 柳安安前面同意了,后脚猛地想起来。 这小公子可不单单是义兄恩人的孩子,还是三皇子的孩子! 她若是不声不响给人家送牛乳去,暴君知道了,不还得以为她别有用心。 这可不行。 柳安安坐不住了,等徐女官一走,她立刻换了一身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勤政殿了。 她的确不想去见暴君,但是,但是事出有因嘛。 柳安安这么一想,心安理得了。 她前脚在勤政殿正门下了肩舆,后脚就看见一个男人从勤政殿内出来。 穿着一身朝服,年轻的大臣。 男人看见她,嘴一勾拱手:“柳美人。” 这个声音…… 柳安安屈了屈膝。 “白大人?” 白庭甚是诧异。 “没想到柳美人还记得臣。” 柳安安皮笑肉不笑,眼里冒火。 “我什么都能忘,白大人的声音绝对不会忘。” 毕竟这是第一个凭借话语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的人。 她记住了! 白庭让开位置。 “那可真是臣的不是。臣给柳美人赔罪了。” 柳安安不想接受。 反正一个朝臣与她无关,以后也不会再见,柳安安甚是大胆地白了他一眼,高高抬着下巴。 “哼!!!” 她十分不内敛地给白庭了一个大大的冷哼。 柳安安从白庭身边走过,心跳有点加速。 第一次这么跋扈,会不会被他反手告给暴君呀? 好歹是个大臣呀。 后悔了! 柳安安闭上眼。 怎么就忍不住呢! 她走得越来越僵硬。 身后的白庭无辜地摸摸鼻子。 算了,替陛下挡灾,没什么好委屈的。 他活该。 柳安安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勤政殿。 不行了,她下次一定要去想个法子讨好白大人。免得让白大人背后告她一状。 男人在西暖阁。 暖阁里有着一大堆的信件,都还没有拆封,瞧着还有火漆。 柳安安好奇地瞄了一眼,收回视线,然后对褚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陛下。” 经过万恶的孩子事件,柳安安真的不想再提孩子了。 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顶着褚余的目光,小声说:“我可以给三皇妃的孩子送牛乳吗?” 这个话问出来,褚余的神情微妙地,有点和徐女官当时的表情相似。 “你来问我?” 褚余居然有些诧异。 柳安安绞着衣袖,老老实实说:“因为我怕陛下不喜欢他……而且小公子是皇室人,我不敢自作主张。” 褚余看上去像是很头疼。 他手撑着额,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封着火漆的信件,那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倒是少见。 “她既然让你去送牛乳,定然是有她的意图,她难道没有告诉你,不能告诉我吗?” 柳安安听得稀里糊涂,反应了半天,才大吃一惊。 “陛下知道是徐司制说的呀?” 褚余无奈了。 伸手捏着她的腮帮子,把她捏得疼地嘶嘶吸气。 “你怎么就来问我了?” 他揉着她脸蛋,像是在发泄:“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柳安安快被欺负哭了。 “那我到底该不该去嘛!” “你可知,你送了去,会遇上什么事?” 收回手,褚余恢复冷静,心平气和问她。 柳安安茫然摇头。 她怎么知道。 不是褚余撤了那孩子身边的人,三皇妃也不在,没有人照顾那孩子吗。 去送了牛乳,之后派人去给找个奶娘就好了呀。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吗? 褚余从她这里得不到答案,只能敲了敲她的额头。 “罢了,说给你也不懂。” “去送吧,回来记得别哭。” 这是什么意思? 柳安安完全摸不清头脑。但是褚余怎么也不肯开口,气得她嘟嘴回了元晨殿。 这个牛乳,他都知道了,而且还说让她送,她可是听了他的话的,送就送! 次日,柳安安就派人出宫,送了一份牛乳并一个小宫女去照料那三皇子的遗孤。 第二天,柳安安还在懒洋洋裹着秋觉,被郡青紧张地摇醒了。 “美人,出事了!” 郡青嗓子发干。 “三皇子的小公子——夭折了!” “什么?!” 柳安安浑身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傻安安,背后才没有那么简单呢,哼。 这里是二更呀。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晚一点?我努力~ 第43章 柳安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眼睛红肿一圈, 搂着被子反复追问。 “你确定, 是我派人送了牛乳去, 小公子喝了就,就……” 郡青脸色十分不好, 她难得面色凝重。 “回禀美人,消息传来的确无误。是从三皇子府内部传来的。” 柳安安浑身发冷,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我没有害小公子!我根本没有害他!” 从她宫里送出去的牛乳,喝了就出事,哪怕柳安安再不懂这个,也知道这件事她被利用了。 “美人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当然知道,宫里的人都知道, 可是现在没有用。” 郡青给她擦了擦眼泪,口气无奈。 “前不久中秋家宴,美人差点被三皇妃刺杀, 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三皇妃不知所踪, 府中就留下了一个一岁的小公子。这种情况下美人还去给小公子送牛乳, 没有人会相信美人只是善意。” “可是, 可是……”柳安安眼泪直冒,她咬着唇好不委屈。 她的确对那个孩子没有什么好感,送牛乳, 也是因为答应了义兄要照顾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放置不理呢。 没有义兄这件事,她肯定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趁着她送牛乳,害那个孩子! “说来奴婢着实不懂,昨儿美人为何忽地要给那小公子送牛乳。” 柳安安提到这个,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不能说。 说了她的身份就拆穿了,还说不定会把义兄牵扯进来。 可是义兄是好心,和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 “我……我就是忽然想到他一个孩子,就……”柳安安不擅长说谎。一说谎,结结巴巴地,眼神飘忽地充满了心虚。 郡青叹了口气。 “美人既然不愿意说,奴婢也没有办法。但是今日事情闹得很严重。只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件事被扩散到了所有人面前。在别人眼中,美人就是杀害小公子的凶手。” 柳安安一听,哭都哭不出来了。 难道她就要因为一碗牛乳,背上一条人命的罪孽? 这绝对不可以啊。 怎么办。 “郡青姐姐,我来劝美人吧。” 丫鬟玲珑端着洗干净了的帕子来,不着痕迹挤开了郡青,含笑道:“我一会跟着美人,知道怎么调整美人情绪。” 郡青瞥了她一眼。 “希望你能做好。” 郡青一走,玲珑赶紧拧了帕子给柳安安擦脸。 “美人快别哭了。不是什么大事,伤不到美人的。” 柳安安已经哭得绝望。 她在想,自己死后,要怎么给爹娘义父交代,她没有害人家孩子。 玲珑的话让她心生希望,立即追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说着,她又抽噎道:“现在什么都没办法了。小公子死了,一条人命的事,怎么可能不是大事。我送的牛乳,我在别人眼里就是罪魁祸首。” “对美人来说,或许是这样,但是换做陛下的话,就完全不同了。” 玲珑小声说着:“陛下心疼美人,美人只要去给陛下撒娇,说牛乳是陛下吩咐下去的,美人只不过是吩咐了一句话,并不知情,就能把美人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一条人命在美人眼里,重于泰山,可是在陛下眼里,不过是草芥。”玲珑又说道,“更何况,这不过是三皇子的遗孤。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在陛下手里,是活不长的。” 柳安安拧眉。 就算褚余真的是滥杀成性的人,不是他做的,凭什么推给他! 而且之前暴君没有打算杀那孩子,现在也没有杀,怎么就能说以后就会杀。退一万步,哪怕以后他想杀了那个孩子,也不是现在,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 为了自保,把这件事推到暴君身上,太无耻了。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 她必须要自证清白。 就算自证不了,也不能让别人替她背黑锅。 哪怕是恶名在外的暴君。 不该他的恶名,都不能加注于他。 “美人你与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说来如果不是因为陛下,这等无妄之灾也不会落在美人的头上。” 柳安安听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她虽然是没有办法,但是暴君说不定有办法帮她找到真凶! “你说得对!”柳安安振作了,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我这就去找陛下。” “这就对了,”玲珑安心多了,“美人只管去找陛下,陛下宠着美人,定然不会让美人因此难过。到时候,奴婢会告诉美人下一步怎么走。” 柳安安起身穿着外衫,闻言一愣,回头重复丫鬟的那一句话:“下一步怎么走?” 玲珑轻轻松松笑着:“是呀,单纯只是让陛下帮美人遮掩,是不能服众的。总是要让旁人都信服才是。” 柳安安听着有些奇怪,但是找不到具体在哪里奇怪,只能皱着眉,吩咐下去去勤政殿。 上一次暴君说得对,她的确是哭着来的。 这么一想,柳安安甚至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暴君怎么知道她送了牛乳会哭着来找他? 难道他知道…… 有人要因为这次事害她? 这么一想,柳安安挺起了胸膛。 看样子,暴君知道背后有别人,凶手另有他人!她是无骨的!她是值得信任的! “陛下呢?” 柳安安来勤政殿的次数太多了,殿内服侍的侍人们对她也太熟悉,熟门熟路请她先去了远一点的暖阁坐下,送来了茶水点心。 大侍打了帘子来,躬身笑道:“美人来了,陛下今日特意早早忙完,等着美人来呢。” 他果然知道! 柳安安按捺不住。 “我去找陛下。” “美人倒也不必着急,且先坐一会儿,陛下与白大人说完事,很快就来。” 白大人……又是那个白庭? 柳安安忽地心提了起来。 暴君知道她没有杀人,但是这个白大人不知道呀。更何况,她昨天还故意哼了人家。要是这个白大人是个小心眼的,趁着这个机会告她一状,她哭都哭不出来。 不能让他获得陛下的信任!!! 柳安安根本坐不住,直接起身绕开大侍,哒哒哒跑去正殿。 “美人!美人别去……” 大侍急得跺脚。 “除了白大人,还有朝中几位大臣呢!” 柳安安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根本听不到。 柳安安想好了,在白大人的面前,一定要展现她深受陛下宠爱的这一点。 这样,他哪怕是告状,都要掂量掂量后果。 怎么是陛下深受宠爱的模样呢? 柳安安思来想去,只想到了在王府时,曾经不小心撞到了义父与侍妾。 那侍妾叫什么她都忘了,只记得当时侍妾依偎在义父的怀中,声音嗲嗲的说,王爷宠爱她,是她的福气。 入了深秋,殿内各处都挂上了锦幔,柳安安疾步而来,掀开锦幔去了正殿。 她绕到后方,前面只有一个屏风,穿过屏风就是暴君的位置了。 殿中,她隐约看见一个人躬身站在殿中,在说着什么。 那个声音,一听就是白大人! 好!今日就让你好好看看,她柳美人,才是陛下宠爱的! 告她的状,没门! “陛下!” 柳安安脚步匆匆,绕过屏风,瞅准了褚余的宝座。 男人似乎也有些诧异她的突然出现。 可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柳安安紧张地脚下都乱了,直接冲过去,手一勾。 紧紧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她脚下一跌,直接摔在了褚余的怀中。 柳安安还是怕羞,哪怕是主动投怀送抱,还记得把脑袋死死藏在褚余的怀中。 除了头发丝,一点都不露出来。 “你……” 褚余刚说出一个字,柳安安着急了,他要是让她下去,可就太丢她的脸了! 绝对不能在要告她状的人面前这么丢人! 柳安安连忙抬起头,顺便抬手捂着了男人的嘴。 可不能撵她走! “陛下,我想你了!” 柳安安十分努力说着生疏的讨好话。 不给褚余一点说话的机会,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来讨好他,展现她在他面前的特殊。 “陛下不在,我睡不好,我来找陛下了。” “陛下抱着我,我就能睡好了。” 柳安安说完,长吁一口气。 这样,她在白庭眼里,就是褚余会疼爱的小妃子,是他不敢惹的人了。 哼。 谁也别想告她状! 柳安安还捂着他的嘴,眨巴眨巴眼,希望暴君能接收到她的情绪。 男人沉默了片刻,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拽了下来。 柳安安连忙想重新捂上去,褚余先她一步,用正经的口吻说她:“没规矩。” 然后对着正殿的人抬了抬下巴。 “你们继续。” 柳安安不解地跟着扭头。 们? 不是白庭一个人吗? 一回眸。 正殿内跪着四五个朝臣,这会儿视线下垂统一盯着地面。中间站着的,的确是那白庭。 白庭甚至还一脸佩服地看向她,认真拱了拱手。 “美人请勿担心,臣等很快就禀报完正事,绝不耽误美人……睡好。” 柳安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殿内怎么还有几个人!!!都不认识!!! 柳安安浑身发烫。她立刻要从褚余怀中跳走。 太丢人了! 啊啊啊太丢人了!!! 柳安安羞愤难忍,手脚并用想要爬出来, 谁知褚余手中却一按,将人直接按在怀中,怎么也爬不出来。 他的手还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这会儿不能陪你睡,你将就一下,靠一会儿。” 柳安安急了。 她哪里真的是想要陪着睡啊!还有,当着朝臣的面说这个,真不怕被朝臣当成昏君吗! 还是说他一个暴君根本不怕昏君的名头! 可她怕啊!! 柳安安就差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了,男人的手在她腰间按了按,然后唇贴着她的耳垂。 “再动?” 柳安安浑身汗毛都竖起,炸毛的小猫似的,紧张兮兮僵硬坐在他怀中,不敢动了。 男人满意了。 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还空出来在长案上敲了敲。 “继续。” 柳安安默默侧过脸,耸开暴君的衣领,把脸埋了进去。 他们看不见她的正脸,就等于不知道她的存在。 对,她不存在。 他们没看见不知道。 殿内的大臣们相顾无言。 “回禀陛下,臣,臣要说的不重要,不重要。还是……柳美人更重要些。” “对对对,柳美人更重要。” “陛下,臣等告退。” 柳安安捂着脸捂不住耳朵。 几个大臣的声音落在她耳中,羞得她脖子都通红。 褚余另只手落在她后颈上,把粉色挡住。 殿内只剩下最后一个白庭。 白庭慢悠悠拱了拱手。 “陛下,那臣,就按照事先说好的去做了。” “臣告退。” 殿中的朝臣一个个退了出去。 褚余拍了拍怀中装死的小姑娘。 “走,陪你睡。” 柳安安伸出一只手,手背都羞得通红,按在男人的手上。 “不用!” 她抬起头,两只耳朵羞得通红透光。 眼睛是哭过的红肿,可这会儿瞧上去,不是狼狈的难过,更多的是羞赧。 褚余捏着她的下巴,心中有数。 “哭过了?” 提起这个,柳安安又泄气了。 一下子忘了在褚余怀里的挣扎,瘪着嘴忍了半天,没忍住,带着鼻音哼哼:“……陛下,帮帮我。” 褚余等她说话。 柳安安整理了一下要说的内容。 和王府有关的肯定不能说,那么徐女官也不能交代出来。她只能自认倒霉,说是因为一时心善,给送了去。 “但是陛下是知道的,我绝对不会去害一个孩子!而且陛下当时就说了,我送了就会哭。” 柳安安提到这个,吸了吸鼻子,难过地又想哭了。 褚余不置可否,拍了拍她:“继续说。” 柳安安就继续给他说了,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有人要害小公子,发现我给送牛乳了,就借了个机会,然后推到我的身上来。偏偏我和三皇妃之前还有个冲突,我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陛下之前就知道有人要动手,那也知道肯定不是我,陛下能帮忙找找,到底是谁做的吗?” 柳安安眼神黯淡,哭过的红眼圈,这会儿瞧着格外的难过。 “那孩子……才一岁呢,谁能忍得下心去害他。” 褚余意味深长:“是啊,谁呢。” 柳安安愤愤咬牙:“让我知道是谁,我绝不放过!” “你就没有想过,会是我。” 褚余忽地说道。 柳安安一愣,想也不想反驳:“不是你!” “陛下怎么会杀那个孩子呢,肯定是有人要栽赃陷害!” 柳安安气鼓鼓地:“到底是谁!要害我们!” 褚余第一次觉着,我们这个说法,让他很舒服。 “你觉着是谁?” 柳安安傻眼了。她怎么知道。 她在郡青告诉她之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气哦。 “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知道?” 褚余避而不答,只问她:“你若是洗不干净身上的嫌疑,他们只会认为是你害了人。你待如何?” 提起这个,柳安安差点没跳起来。 她抬手赌咒发誓:“才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我死后都见不到我爹娘!” 褚余扶额,考虑是不是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傻姑娘,这么多破绽。 柳安安收回手,气鼓鼓地:“陛下,身为帝王,应该庇护自己的臣民,帮帮我吧。” “想我怎么帮你?”褚余扶着她的腰,好整以暇,“有什么想法,说来我听听。” 柳安安想了想。 “陛下,这样行不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身边的人你都撵走了,那么新去到小公子身边的人,是不是下手的人?” 柳安安努力分析:“既然是新去的人,肯定是别人送的,那就看是谁送的了!” 褚余诧异地揉了揉她脑袋。 认真的小模样,真可爱。 “嗯,不错,继续。” “这里就不是我能想得出来的了,”柳安安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短板,然后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褚余,“陛下是陛下,陛下肯定知道。” 褚余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柳安安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胸前。 “唔,说得有道理。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更简单的方式?” “更简单?”柳安安从他胸前抬起头,充满好奇,“怎么做?” “很简单,”褚余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把这件事推给我。” “不行!” 柳安安果断拒绝了,甚至是怒其不争地瞪了褚余一眼。 这一眼瞪得褚余莫名其妙。 “陛下,一条人命的事情在你口中就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吗?!陛下觉着无所谓吗?!”柳安安气得呼吸急促,凶巴巴地吼人,“那个孩子死得冤枉,不是你不是我,我们凭什么替杀人凶手背锅!应该找出来真凶,起码让那孩子闭得上眼。” “陛下怎么能这么想!你愿意我都不愿意!” 气得柳安安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不愿意跟他离得近了。 气死了! 褚余重新把人搂入怀中,有些想笑。 她居然气成这样。 “先别急着气,听我说。” 褚余慢条斯理跟她解释。 “找凶手是个慢事,现在你最好的方式是推给我。否则朝臣会要求将你交出去,给一个交代。” 柳安安硬邦邦顶回去:“交出去就交出去!不是我做的我绝不承认!” “他们要的不是你承认,而是要你的命。” 柳安安后背一凉,猛地抬头。 什么? 她一个和别人没有任何纷争,在京城中甚至没有认识的人,宫中小妃子,谁会想要她的命? “你斗不过他们,所以推给我。我会拖延时间,让人查出真凶。” “可是……”柳安安话到一半,被褚余打断,“没有可是。你是我的人,我保护你我说了算。” 褚余说完,再弹了弹她的额头。 “还闹吗?” 柳安安捂着额头,反应过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拖延时间,之后再解释。” 褚余的神色复杂,慢悠悠点了点头。 “你的话,就这么理解吧。” 柳安安皱紧了眉头,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就是可怜那孩子了……”柳安安垂着眸叹气。 褚余眸色一动,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关于这个,你回去等着就是。” 要她等着什么? 柳安安还是稀里糊涂的。 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件事暂时不用她操心,暴君会一手承担。 这样的话,他肯定又要被朝臣攻击了。 到底是谁这么过分! 柳安安闷着声答应了。 然后发现她还坐在暴君的怀里。 她红着耳朵要下来,褚余手还圈在她的腰上。 “你刚刚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柳安安一愣,没反应过来:“我没想什么呀。” “为什么明知道朕和朝臣在议事,还要故意出来让朕抱?” 柳安安想起来了。 她刚刚为了不让白大人告状都做了些什么呀! 还不单单是当着白大人的面,还有那好几个朝臣呢!如果他们都知道了,她和小公子的死有关,再看她今日的表现,会怎么想?! 妖妃,她就是应该被处死的妖妃! 柳安安瘪起嘴,支支吾吾:“就,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要让朕当着朝臣的面抱你,是故意的,你还想做什么?” 柳安安耳朵红得要滴血了。 “不是的!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就是……意外!” 褚余故意逗她:“意外抱着朕撒娇?” 不是呀。 柳安安急了,嘴一瓢:“我就是想让白大人看见!” 褚余放松的嘴角绷直,眼神暗沉下来。 “……让白庭看见?”他语调缓慢,有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前奏。 “朕的爱妃,想要白庭看见什么?” 柳安安嘴瓢了,气得她咬住牙关,不敢再透露半个字。 人家要是还没有告状,她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告了。 绝不行。 “就是因为白大人,白大人熟啊。”柳安安依旧是不熟练的说着谎,“我与白大人见过几次,觉着,觉着白大人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就能当着他的面给我撒娇?” 柳安安小心翼翼点头:“是呀。” 褚余忽地松开了手,柳安安差点从他怀中跌落,立刻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他。 “陛下?” 暴君脸色冷淡了些,转过头吩咐大侍。 “追上去告诉白庭,他府中的那个,一切都由他亲手照料,不得有误。” 大侍绷着笑躬身:“是!” 等大侍退下,褚余要站起身,怀中的小姑娘又险些跌落。 柳安安死死抱在他怀里。 “陛下做什么?我要摔了。” 柳安安这会儿忘了,她本来就是要离开褚余的怀抱的。 “白庭不在,还要我抱着?” 褚余脸色不愉。 柳安安一看,暴君好像不开心了呀。 这可不行。 暴君刚刚替她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还护着她,她可不能惹暴君生气。 都怪白大人,好端端的,就是因为提起他,暴君才不高兴,肯定是因为他做的不好。 那她是不是要哄哄他呀。 柳安安有些难办。 “若是陛下不累的话……”她硬着头皮,贴在褚余的怀中,“我想让陛下抱着。” 男人沉默了片刻,手重新放回她腰间。 柳安安身子放松。 太好了,他不生气了。 “你来时说,想我了?” 柳安安觉着,只能点头。于是点了点头。 “说没有我,睡不好?” 这个……她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居然说出这种可怕的话吗?真糟糕…… 无奈,柳安安也只能哭丧着脸点头,含着羞赧:“……是。” 下一刻,男人理所应当说道:“既如此,朕满足你。” “今夜,你可以睡在我身边。” “我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大可不必!!! 今天分不了章,就发一起了! 明天可能也是一个粗长吧,我这几天头晕脑胀的,可能要稍微调整一下时间。 第44章 留在安晨殿就寝这回事, 一回生二回熟, 何况她这都是第三回 了。 就连殿内的侍人们都十分自觉, 早早准备好了关于柳安安的各种寝具。 入了夜,殿内将窗边的层层帷幔放下遮挡, 让殿内的温度稍有些好转。 深秋没有中秋时还有夏日余韵,也没有入了冬后初初防寒的晚膳。这会儿用起火炉炭盆为时过早,一点取暖没有又略显冷了些。 宫人们倒是聪明,在这个时候取了烧得旺的炭火装了几个小熏壶,分散在殿内,勉强保暖。 柳安安泡了澡,浑身带着热气缩进被子里,立刻冻得直哆嗦。 她想爬出来了。 被子里居然这么冰! 没有拿汤婆子暖过, 也没有宫女来暖床,冻得她缩成一团。 “郡青,去拿个汤婆子。” 在外伺候的郡青女官屈了屈膝。 “回禀美人, 服侍陛下的宫人说, 陛下最是不喜汤婆子的味道, 一直是不准用的。” 那她怎么办呀。 柳安安搂紧了被子, 被子里实在是太冰了,她忍不住。 “你来给我暖床。” 郡青脸色一变,直接跪在地上。 “奴婢不敢!” 丫鬟暖床是入了冬常有的事, 这有什么不敢的。 “我冷呀,”柳安安苦恼,“暖个床有什么好不敢的。” “回禀美人, 如是在元晨殿,不需美人吩咐,奴婢自然会替美人暖。但是这里是安晨殿,美人睡的,是陛下的龙榻。奴婢卑贱,不得逾越。” “还请美人忍一忍,奴婢着实不敢。” 郡青女官直接叩头。 “在说什么。” 男人沐浴很快,带着一身热气挑了帘子出来。 他只听到了两个人的话语尾巴。 郡青什么也没有说,跪在地上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柳安安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被水珠浸湿的衣襟,寝衣有些单薄了,紧紧贴着他。 她移开了视线,小声道:“……床上冷,我想让她来暖床。” 褚余已经坐在床榻边。闻言抬手在她额上敲了敲。 “数你娇气。” 柳安安现在只有坐着的位置是暖热的,她不敢伸直了腿,因为那些地方都是冰原似的寒冷。 褚余直接掀起被子躺了下去。 柳安安身上的被子被拽了拽,险些都落了。 “陛下?” 这样她根本就不能坐着,被子起了空隙,冷风都钻进去了。 柳安安咬紧牙迅速钻进被子里,气鼓鼓地。 男人把她按在臂弯:“我给你暖,老实点。” 贴着暴君的身体,柳安安浑身僵硬着。 距离太近了。 他刚沐浴出来,浑身热气腾腾地,像是一团火,能烧人。 倒是……挺暖和的。 柳安安小心动了动脑袋。 男人按住了她。 “老实点什么意思,听不懂?” 柳安安瞬间不敢动了。 哼。 不动就不动,她最老实了! 老实安安贴着男人的臂弯,汲取他带来的温度。 他真烫。 比什么暖床的都好用,也许明天也能继续用他…… 天气越冷,越是想要温度。 褚余一晚上没睡好。 身边的小姑娘不停挤着他,贴着他,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床榻这么大,他也无处避让。只能狠狠把人按在怀中,让她一动不得动。 却有些让他为难,半宿没能闭眼。 柳安安翻了个身。 “郡青……” 这一觉睡得好,睁眼已经是辰时了。 她坐起身让丫鬟给她穿衣,打了个哈欠。 “陛下呢?” “回禀美人,陛下已经去早朝了。” 柳安安打着哈欠,忽地想到了什么。去叫了郡青来耳语。 她去用了早膳,却不离开,赖着要睡午觉。 殿中侍人们不敢阻拦,甚至将伺候的,都换成了元晨殿的宫女们。 不多久,郡青女官带了一个人进来。 那是个穿着粗布麻服的宫中工匠,眼神惶恐,佝偻着腰不敢说话,一进安晨殿扑通就跪下了。 柳安安出来,就见着那宫匠趴在地上筛子似的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工匠听见脚步声直接趴在地上叩头,嘴里哀嚎着。 柳安安听着有趣,提裙弯腰好奇问:“你一边喊着饶命,一边说自己该死,那你到底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地上趴着的工匠听见柳安安的声音,错愕抬头。 然后反应极快。 “柳,柳美人!” “小的有罪,罪不至死。”说完后悔,连忙改口,“小的无罪,只是以为要面见陛下,太过惶恐。口误,口误。” 柳安安不高兴了。 这人好讨厌,满嘴胡话。 “你连面见陛下都害怕,怎么还有胆子敷衍陛下?” 工匠脸一白,惊恐万分地看着柳安安。 “你敢敷衍陛下,我就敢告诉陛下,让他来教训你!”柳安安努力抬着下巴,学着往日在王府里,郡主姐姐惩戒下人时的模样。 “你还敢骗我,我可不是好骗的!” 工匠瘫倒在地,满头冒着冷汗,不住磕头:“美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一时失误,一时失误!” “失误?你对陛下不敬,敷衍陛下可是事实?刚刚还想骗我,这可是事实?你才不是失误,我看你就是胆子大!坏心眼!” 柳安安也来了气:“你立刻给我去把那床榻打磨平整,有一丝不整齐,我就告诉陛下,让你也变得不整齐。” 这种威胁人的话第一次说,工匠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柳安安觉着,她威胁人的还挺到位。 那工匠跪在床榻边,伸直了胳膊一点点将床围一圈全部打磨平整,每一寸全都摸过去,不敢有一丝马虎。 前后花了一个时辰,柳安安派人去把床榻边围清洗擦拭干净,确认没有问题了,让郡青把人扔出去。顺便吩咐他,将殿外所有的木质雕刻柱子都检查过去,所有的不平都打磨光。有一处磨手,全部算在他头上。 那工匠寒风中跪了一路,一根一根的柱子检查打磨,从天亮检查到黄昏。 这等特殊风景,招来了他人注意。 白庭前来勤政殿议事,躬身说完正事后,想到这种趣事该分享,笑着转而一提:“不知陛下可知道,柳美人惩罚了一个人。” 褚余却眼神冷了几分。 “你倒关心她?” 白庭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变得正经无比,恭恭敬敬退后两步躬身:“臣从未关心柳美人,只是因为事关陛下,臣,臣多注意了那么两分。” 前几天,偶然因为撞上柳美人,他前脚走后脚就被罚了,思来想去唯一的变数,也就只有柳美人。柳美人在他心中,已经和危险划在一起。 褚余将刚批完的奏章摔倒白庭身上。 白庭手忙脚乱接过看完。 “陛下已经裁决好了?” “今日早朝,曾侍郎出言逼迫陛下下罪己诏,对天下公开杀害三皇子府小公子一事,臣当真没有想到,藏得深的那个人,居然是曾侍郎。” “他们的后招,意料之内。” 褚余重新翻开一本册子,在上面圈了两个名字。又扔给白庭。 “臣回去后就查这两个人。” 白庭躬身。 “只是陛下,还有一件事……今日早朝,姚太傅退朝后,似乎有些不太好。臣派人盯着姚府,传来话说,姚太傅一回府中就传了大夫,许是气急。” 白庭委婉道:“姚太傅以为陛下暗杀小公子,对陛下许是有些不满。他年纪大了,一时气急,坏了身体也是有可能的。” 褚余垂着眸,随手将朝臣递来的折子翻开,上面就是大大的指责。 指责姚太傅在早朝当着全朝臣的面,顶撞陛下。 “他年纪大了,受不住。就让他好好歇着。” 白庭也笑着叹气:“姚太傅就是太耿直了,他年事已高,身子骨没有以前硬朗了,这件事后续比现在还会更多。他生气,一桩桩的,他气都气不过来。” “年事已高……”褚余重复这几个字,半响,揉了揉额角。 白庭察言观色:“陛下是姚太傅的学生,太傅身子不好,陛下若是能亲临姚府探望老师,或许会让姚太傅心中慰藉几分。” “而且……”白庭犹豫了一下,退后两步,确认长案上的砚台砸过来也砸不死他之后,才飞速说道,“柳美人入宫数月未曾离宫,一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都没有。臣以为陛下可以借此机会带上柳美人一起外出,说不定有……” 对上褚余越来越阴沉的视线,白庭识相的咽回后面的字,恭恭敬敬躬身:“臣告退!” 白庭脚下飞快,身后褚余的声音还是追上了他。 “站住。” 白庭默不作声一转身扑通跪在地上。 褚余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 “你之前说,那个在宫中到处打磨木柱子的工人,你若好奇,朕可以给你解释。” 褚余状似不经意地:“不过是朕的殿中有工匠偷懒,她看不得朕被怠慢,找了人来发落。”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白庭福至心灵,立即接话:“那是因为美人心心念念都是陛下!陛下被怠慢,她如何能忍!美人脾气软和,为了陛下能发落一个工匠,臣以为,美人这是将陛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对陛下的一切都放在心上。” 褚余脸色好了许多,嘴角勾了勾。 “柳美人如此单纯善良,且满心满眼都是陛下,背后之人何其恶毒,居然利用柳美人,”白庭瞧着陛下心情好了一截,趁热打铁,“就算为了柳美人,陛下也该早些把那些藏在深处的人挖出来,彻底了断。” 褚余嘴角抿直。 “你可以滚了。” 白庭见好就收:“是,臣这就滚。” 殿内空了,褚余深思一会儿,吩咐下去。 “让她准备准备,过两日带她出宫。” * “出宫?!” 柳安安差点从美人榻上跳起来,急切地按在郡青的肩上,满脸都是兴奋。 “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我可以出宫吗?!” “回禀美人,陛下派人来吩咐了,的确如此。美人可以出宫去看看了。”郡青也难得笑得外露。 柳安安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可以出宫! 过去在王府十五年,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王府半步。没想到入了宫,这个进来了就难以出去的地方,她居然能出去看看! 这里是京城,她是不是可以看见最繁华的街头,最好吃的酒楼,最热闹的瓦舍? 江湖话本中,还有不少的英雄好汉,美人红妆。 她都可以看见了吗!!!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消息了! 柳安安坐不住,在殿中团团转。 “我要准备什么,我要带什么,我可以穿红裙子吗?” “美人,美人先不要着急,还有几日呢,奴婢们定然会给美人准备好的。”郡青连忙安抚她,“红裙子出去自然是可以穿的,奴婢这就派人去司功局吩咐一声,让司制给美人送来红色的裙子可好?” “好!” 柳安安重重地点头,笑得弯弯眼,嘴角高高扬起,任由谁都能看出她的喜悦。 郡青也被感染了,哄了哄柳安安,吩咐宫女们提早准备。 这可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带宫妃出宫的呢。 算是后宫难得的大事了。 出宫之后,也不知道能去玩哪些地方,陛下会不会让她去逛一逛金楼首饰铺子? “美人,奴婢伺候美人沐浴。” 热汤池准备好,柳安安脱了衣泡进去,舒服地眯着眼,脚丫子在水中不断拨动,水花四溅。 玲珑跪在柳安安身后,给她后背泼着热水,一点点擦拭。 “美人,这次出宫是个好机会。” 柳安安泡的迷迷糊糊:“的确是个好机会。” 她可以去见识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不用去眼巴巴等那个秋千荡起来,伸着脖子去看高高的宫墙外有什么了。 她可以走在热闹的宽大街头,亲眼见商贩摊子上的物件,说不定暴君还会带她在外面用膳,吃到京城的美味呢! 这么好的机会,暴君给她的! 她又忍不住笑出声了。 “是啊,美人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玲珑在她身后低语,“奴婢会提前联系好,这一次,一定要让小王爷满意。” 让义兄满意? 柳安安稀里糊涂地想,让她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讨好暴君吗? 没问题! 只要能带她出宫,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暴君夸成天上神君! “好!”柳安安喜滋滋给自己身上浇着水,抬起下巴充满了信心,“这次肯定可以的!” 玲珑松了口气。 “那就辛苦美人了。” “为王府,我应该的。”柳安安天真的回答。 * 三日后,徐女官亲自送来了一条红色的长裙。 深秋的季节,裙子的料子也换成了稍微厚一点的,黑色的上襦,红色绣金丝的长裙,外面加了一层白色绣红梅的斗篷。 柳安安梳洗打扮换上新衣,喜滋滋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这条裙子真好看。 “好香呀。”柳安安转了一圈后,抬起手在袖子上问了问。 “徐女官,裙子上是什么味道?” 徐女官伺候柳安安更衣后,就在一侧候着,闻言屈膝回答:“回禀美人,因为如今深秋即将入冬,奴婢想着裙上有些香气会让美人更喜欢,就派人摘了一些花做了花香,将裙子熏过一夜,这样美人穿在身上,自带花香。” 还能这样?柳安安倒是喜欢这个精巧的想法。 “不错,我的裙子以后都可以这么熏。” “是,奴婢会全部给美人熏过的。” 时间刚到辰时,柳安安就急促催着宫女。 “快去看看,陛下派来的人到了吗?” “回禀美人,陛下说了,请美人用过早膳,再去安晨殿一同启程。” 还要用过早膳!柳安安摸摸肚子。好像是饿了。 但是她太兴奋了,对用膳根本提不起兴趣来,全靠郡青哄着,勉强吃了一些。 筷子一放,她就急匆匆提着裙催着要去安晨殿。 “陛下!” 柳安安几乎是扑进安晨殿的殿门。 褚余也准备好了。 男人今日就是一身黑色的常服,身上多了一条黑色绣金边的斗篷。 他瞧上去没有柳安安这么兴奋,见到扑过来的小姑娘,伸手抵着她的额头,抬起她头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爱俏,今日脸上涂了妆,眉眼弯弯,腮边粉嫩,唇上还有一层亮晶晶的口脂。 倒也是让她开心了。 “走吧。” 柳安安赶紧拽着暴君的衣袖,亦步亦趋跟着他。 马车早早在殿门外停着,两匹高大骏马拉着,车厢内很大。 柳安安爬上马车,兴奋地左边摸摸右边看看。 被关着太久了,她连看见马车都开心。 只要坐在马车里,就代表着她可以离开,可以去别的地方。 陌生而繁华的地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一路上,柳安安嘴巴都合不拢,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陛下,我们会去主街吗?我听说勾栏瓦舍有许多好看的好玩的,我们能去看吗?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呀,我们要是没有带钱,会不会被掌柜的扣下来,然后有个手持大刀的江湖人士来救我们?” 一开始还是说着自己想去的地方,说着说着,已经开始自己编起了江湖话本。 褚余懒得搭理小姑娘,闭目养神。 她软软的声音却一直朝他耳中钻来。 “我想去买个耳坠子。我在家时,义,阿父给我买过一对珍珠的坠子,我走时忘了带。我还想去看看头饰。我听姐姐说,京城的头饰和我们那边的都不一样。而且这边的首饰楼子里,都有好多夫人娘子守着,因为说楼主是什么俊美无双的大才子,她们为了见大才子一面……” 褚余抬手捏住柳安安的嘴。 “唔唔唔!!!” 她的话本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男人的视线微微暗沉了些。 “俊美无双的才子?谁教你的这些?” “话本!话本!”柳安安好不容易挣扎开男人的手,下巴处都多了两块红色。 她嘟起了嘴。 暴君脾气说来就来:“什么话本,教小姑娘看这种诓骗少女的意|淫之作。” 一句话,柳安安几个词都没有听懂。只知道暴君生气了。 他怎么又生气了呀。 柳安安却不生气。暴君带她出来了,别说只是掐一掐她的下巴,哪怕这会儿把她腮帮子都掐肿,她都能夸暴君掐的好。 “陛下别生气,我说的俊美无双的才子,是陛下呀。” 柳安安乖乖抬起头,手捏在男人的衣袖上摇了摇:“别生气了好不好。” 褚余嘴角抿直。 “俊美无双的才子……我?” “是呀!”见暴君有软化的痕迹,柳安安立刻靠了过去,手指着褚余的脸蛋,“陛下的脸,生得极好,是我这辈子唯一见过的美貌了。” 本来只是想哄一哄暴君,说着说着,柳安安忽地想到,这就是实话。 暴君的那张脸,只是放在面前让人看着,就惹得人神魂颠倒。 若是他不是暴君,不是这么让人避让的话,想必他出门,就是掷果盈车的盛状了吧。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陛下的眼睛,最好看了。我喜欢看着陛下的眼睛。还有陛下的……这里。” 她的手虚虚下滑,落在褚余的下颌。 男人的喉结滚动。 她喜欢盯着男人的这里。 每次只要看他下颌就知道,他是在生气,紧绷,压抑怒火,还是轻松,在忍笑。 时间长了,她就发现,男人一直在忍耐自己的各种情绪,想要准确摸索到他的喜怒,看这里就好了。 而且,他的下颌线的弧度,很好看。 有次在勤政殿她趴在发呆,眼神落在褚余的下颌线上,居然就那么傻乎乎盯了半个时辰。 男人忽地抬手压住了她的手。 他避开了柳安安的视线,却看见了她越来越红的脸蛋。 傻姑娘,脸皮这么薄还调戏人,反倒把自己弄得害羞了。 “既然喜欢,想看你就看。除了脸,你若是还有别的地方想看的,也可。” 褚余沉默接受了俊美无双的说法。 柳安安却纳闷了。 长得好看的不就是那张脸吗,怎么还有别的地方好看,她怎么可能会想看嘛。 “陛下还有哪里是我没有看过的呀?” 柳安安好奇地歪了歪头,视线在男人的身上打量。 不是脸,那是哪里? 她的视线一路下滑。 褚余却飞快抬手捂住了她的眼。 “你还小,现在不能看。”褚余想了想,哄了句,“等你长大点,再给你看。” “怎么看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总觉着哪里奇奇怪怪[深思] 啊今晚有点晚但是还是努力写完了! 明天还是晚上吧~ 第45章 不懂。 奇奇怪怪的。 总觉着陛下在说什么危险的内容。 与生俱来的警惕本能让柳安安识相闭嘴没敢多问。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巷子, 一户人家的正门外。 下车时, 褚余反手扣个她头上一顶帷帽, 替她把面前的垂纱整理,遮挡的严严实实后, 满意地点头。 “进去后,少说多看。” 柳安安扶着褚余的手下了马车,透过帷帽只能看得出,这是一处宅邸。 两扇门已经打开,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为首,跪下行礼。 “不知陛下驾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赎罪。” 褚余大步在前,柳安安急忙提裙跟在身后。路过那个中年男人的时候, 她避开了跪下的男人,微微屈了屈膝,然后追了上去。 这里是谁的家? 柳安安茫然地跟在暴君的身后。 她第一次出宫, 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宅邸中。 帷帽是暖白色的垂纱, 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外面的景象。 瞧着并不大, 穿过照壁, 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走入,很快就是宅邸的中庭。 干干净净,没有一般人家的花俏。 三进三跨的大院子, 正房处却清冷又朴素。 这是谁家? 柳安安跟在暴君的身后一路走入,左右跪下了不少的仆从,只看这些, 并不能知晓这是谁家。 什么人能惊动暴君亲自登门的? 没一会儿,走到了正房外。 那个一路跟在后面的中年男人这次走上前两步,拱了拱手。 “禀陛下,家父近日病重未能起身,还请陛下……” “朕就是探望老师的。” 褚余侧眸,那中年男人犹豫了下,躬身道:“还请陛下稍等片刻,容臣去通禀。” 褚余还当真停在了院中,抬了抬下巴,允许这中年男人先进屋去。 柳安安听到这里,从暴君口中的老师二字确认,这里居然是姚家。 他来姚家做什么? 还带上她。 柳安安第一反应,想到了那日她满口胡诌,似乎把姚太傅给气到了。 而且前不久,又发生了三皇子府小公子的事情。 在别人眼中,她身上也有着洗不掉的嫌疑。她这次来若是见到了姚太傅,是不是要被指着鼻子骂妖妃? 不不不,才不能呢。 柳安安心中想到,若是姚太傅真的骂她,她就跟着一起骂背后行凶之人! 都怪那人,才害了她。 柳安安跟着褚余在外面站了片刻,那个中年男人退了出来,然后面色尴尬走过来在褚余面前行礼。 “禀陛下,家父年事已高,病中用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许是不能起身给陛下见礼,还请陛下勿怪。” “不怪。” 褚余抬步往进走。 “陛下!”中年男子挡在了褚余的面前,又重复了一句,“家父病中,怕是不能见陛下。” 褚余瞥了眼中年男子。 “让开。”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中年男子汗如雨下。 只他依旧咬紧牙拦在褚余的面前。 “陛下,臣是臣,也是人子,还请陛下……” “你大可拦着,朕可以杀了你,再进去问候你父亲。” 褚余随口说着骇人的话:“反正老师病中,想必需要一点冲喜的事儿。” 中年男子脸色涨成猪肝红。 他还想硬拦着,褚余不为难他,抬了抬下巴。 跟随在其后的几个侍从立即将中年男子拖到一侧。 “姚侍郎,陛下只是与姚首辅说说话,你为人臣子的,怎么能挡在陛下的面前呢。” 没有人拦着,褚余直接命人推开了那扇门。 柳安安目睹全过程,给姚侍郎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这位大人已经算得上坚贞不屈了。 为了父亲的话,在暴君面前抵死拦了几次。 可是,拦得住吗? 瞧瞧陛下这个暴脾气,若是拦着惹了他,说杀就杀了。 反正对陛下有恩的是姚太傅,又不是他儿子。 这么一想,给暴君当臣子,也挺难的。 柳安安再同情也无用,这个姚大人阻挡在暴君的面前,肯定是惹人不痛快了。 这会儿,还不知道姚太傅和暴君又会怎么样呢。 她不担心姚太傅,虽然姚太傅病中,在喝药。但是暴君对谁充满杀气,都不会对姚太傅心生不敬。 这个男人,意外的尊师重道。 她没有跟着进去。 脚停在门槛外。 若是姚太傅又当着面骂暴君了,她得给暴君留点颜面。 “杵着当门神?进来。” 走了几步,身后的小尾巴停在门口没动静了,褚余回头冷哼。 柳安安忙不迭的提裙跟了上来。 “是!” 陛下,我给过面子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待会儿听到了什么,也别怪我! 柳安安跟在男人的身后穿过屏风。 透过帷帽,能看得清,就算是首辅之家,这正房也过于简单。没有什么奢华的气息。十分的朴素。 这也不是什么临时布置出来的简陋,处处都是时间的痕迹。 这位姚太傅,身为帝师,身为首辅,居然过得这么清廉。 柳安安乖乖跟在褚余的身后,走到那张床榻前,收回视线。 “老师,我来看看你。” 男人站在床前,对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拱了拱手。 柳安安立即跟着行礼。 “见过姚太傅!” 老人已经过了六十的年纪,花白了头发胡子。 在当初正殿上初见,老人还有朝服和抖擞的精神。这会儿病中,老人一下子像是失去了精气神儿,靠在那儿病弱的老迈,是人近黄昏的安静。 姚太傅视线从褚余身上划过,落在柳安安身上。 柳安安透过帷帽能感受到。 她有些不安。 等等,该不会姚太傅先不骂暴君,先骂她吧? 要挨骂了?她有些愁苦。算了,老人家若是真的想骂,干脆就给他骂骂解解气,万一把他气得精神了呢。 就算这么想,她还是忍不住绞着手指,有些紧张。 她眼前一黑。 柳安安眨了眨眼,发现男人挪了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姚太傅冷哼了声。 “陛下好大的威风。不请自来,带着一个妖妖娆娆的妾,在老夫的府上,恐吓我儿。直闯老夫的房,想问陛下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妖妖娆娆的妾’柳安安委屈地瘪嘴。 她才没有! 褚余还真够威风,自己寻了高鼓凳坐下,心平气和与姚太傅说话。 “朕知道老师病了,特意来探望老师罢了。” “至于姚侍郎。”褚余语气薄凉,“他若不是老师的儿子,敢挡在朕面前,早死了无数次。” “你!”姚太傅气得捶床,“在陛下心中,什么人都可以杀,没有一条生命是值得尊重的吗?!无辜稚子你杀,朝中重臣你杀!还有什么人你不杀?下一步,是不是就嫌老夫顶撞陛下,要杀了我啊!” 柳安安在一侧听得心惊胆战。 果然,吵起来了。 褚余垂着眸,似乎在听,并未反驳。 柳安安有些不喜欢看暴君在他老师面前时那一份的避让,忍不住从暴君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说:“太傅大人,小公子不是陛下杀的……” “不是他难不成是你!”姚太傅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怒瞪了一眼,“小小年纪嫁给谁不好嫁给他!能活到今天你已经是运气好了!还敢帮他说话?不分青红皂白的丫头!” 柳安安摸了摸鼻子,她居然觉着姚太傅说的……是对的。 毕竟,她就是在无数次死亡一线中挣扎着活下来的。 “太傅大人说得对……”柳安安准备顺着老人的话先认个错,没想到话一起头,坐在她前面的男人回头,眼神冷得可怕。 “他说得对?” 柳安安绷直了身体,只觉有种异样的危险在侵袭她。 难道,难道不对吗? “太傅大人说的,我运气好,是事实呀,”柳安安试图分辨一二,却迎着男人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男人却气得顾不得在别人家中,抬手顺着帷幔,捏住了她脸颊。 “嫁给谁不好嫁给我,嫁给我委屈你了?” 这份阴阳怪气的腔调,让柳安安瞬间头皮发麻。 陛下难道是觉着这句话跌了他的面子吗! 她改,她马上改! “才没有,嫁给陛下是我的福气!试问天下谁能嫁给陛下呀,也就是我运气好,才能陪在陛下身边!” 谁知哄了褚余,他脸色刚好转一点,姚太傅却跟着煽风点火:“谁家养的好好的姑娘会嫁给你。我家若有孙女,宁可把她腿打折了,也绝不嫁给陛下!还是给陛下当妾!” 褚余回敬了一句:“老师家中的孙女,美若天仙我也不会要。” “你!”姚太傅又气得吹胡子瞪眼,骂不过褚余,目光落在柳安安身上。 小姑娘委委屈屈被男人捏着脸颊,帷帽下,只能看出她是嘟着嘴不高兴的。 “柳美人,若是你父母宗亲知道你嫁给一个肆意欺负你的男人,恐怕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柳安安还没说话,男人已经松开了手,又顺手给她揉了揉脸颊。 本来不疼的,硬是让他给揉红了。 柳安安整理了一下帷帽,亏着有垂纱挡着。不然她一半脸颊红着像什么样子。 “柳美人的家人如何想的,就不劳老师费心了。”褚余替柳安安回了句,“反正也与老师无关。” 柳安安暗中点头。 若是真的说起来,只怕家人都叫好,盼着她早点成事呢。 毕竟她是别有用心的人,不是正儿八经嫁人的。 若是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真的是满了十五之后择选夫家。 暴君…… 柳安安哆嗦了一下。 赶紧摇摇头。 算了吧,活着不好吗。为什么给自己找罪受。 找个普通人,一个寻常年轻儿郎,过个轻松日子不好吗。何必把生活过得那么跌宕起伏,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呢。 只不过,这样的话,就不会遇上暴君了。 帷帽下,柳安安一张小脸拧着,思考了许多,满脸愁容。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终于停战了。 室内一片沉默。 姚太傅的确病容很重,褚余瞥了眼:“我让御医来给老师看看。” “不敢劳陛下费心,谁知道陛下派来的御医给老臣的药里,有没有加什么让老臣一命呜呼的药。” 柳安安听得都叹为观止。 姚太傅怎么这么能……怼? 说一句什么都要刺一句,难道真的不怕暴君不顾师生情,真的对他下手吗? “太傅大人……”柳安安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启齿,“太傅大人是不是仗着陛下脾气好呀?不然怎么一直顶撞陛下呀?” 褚余错愕地回眸。 小姑娘还一脸认真,愁得不得了。 “陛下对太傅大人这么纵容,可不是让太傅大人得寸进尺的,太傅大人,这样是不好的。这种行为大概是……”柳安安思考了半天,小心翼翼举起一根手指,“恃宠生娇?” 话音刚落,室内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做出反胃的模样。 “你!你!”姚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手中随意抓了个软绵的小手靠,扔了过去,“无知小儿,满嘴胡话!词不达意到你这种程度的,老夫生平仅见!” 褚余的生气随着姚太傅气得说不出话,反而好多了。 就是这个比喻,着实恶心人。 “我说的没错嘛!”柳安安伸手接住了那个小手靠,软乎乎的,还挺好捏的。她还是坚强着说道,“难道不就是这样?太傅大人自己可以想一想,若是换做先帝,或者换做任何一个陛下,太傅大人也是这种态度吗?” “难道不就是因为太傅大人是陛下的老师,陛下处处容忍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才会在陛下面前毫不收敛脾气吗?”柳安安说着,忍不住问,“太傅大人可以自己想想,换做旁的陛下,会忍吗?” 这番话出口,姚太傅眼神恍惚了。 片刻,他盯着柳安安看,冷哼了声:“……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柳安安生气了,嘟起嘴不满地侧过头。不想看这种老顽固。 有人帮忙说话的感觉,倒是挺有趣。褚余在侧等两人说完了,才悠悠然接话。 “老师觉着我杀了那孩子,对我不满?” “你还敢提!”姚太傅一脸愤怒,“不许叫我老师,你不配。” 提到这个,柳安安又想说话了。 但是她刚准备开口,就被男人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嘴。 “老师,那个孩子的事,我以后会给一个解释。现在只希望老师好好养身体。” “你少来几次,我就能养好。” 褚余却挑眉,意味深长看了眼身后的柳安安。 柳安安一脸无辜呜呜哼。 “我看未必。下次我再带她来,想必老师就会好得快些。” 姚太傅一听这话,一脸嫌恶:“少来!这种颠倒黑白的小丫头,来了我头疼。” 精气神却随着斗嘴,好了一大截。 褚余看得清楚,不说。 这位老师,脾气比谁都硬。 被喊成颠倒黑白的小丫头,柳安安十分不满,憋了半天,硬生生拽开了褚余的手,一鼓作气喊了一句:“冥顽不灵的老夫子!” 亏着还有个褚余,不然今日姚太傅与柳安安之间,势必有一场尊严之战要打。 在他们吵起来之前,褚余将柳安安丢了出去。 好气哦。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站在院子里,院子里还有不少的人都盯着她看。 还好,还有一层帷帽。 “柳美人?” 远远地,听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柳安安对声音十分敏感,几乎是立刻就猜出来是谁。 更何况现在还是在人家家里。 她顺着声音看去,杵着拐杖,让一个年轻儿郎扶着走过来的,可不是那日见过的姚老夫人。 老夫人腿脚不便,居然还来见陛下了。 柳安安反应快,不敢让老夫人多走几步,她主动走了过去。 “姚老夫人安。” 老夫人看不清,一手杵着拐,一手攥着自己的孙儿,一双眼眯着,仔细打量着柳安安。 可是她戴着帷帽,什么也看不清。 “老妇听闻柳美人来了,特意来见一见。” 居然是来见她的。 柳安安受宠若惊。 “让老夫人费事了,我不过是跟着陛下来探望太傅大人,不该劳烦老夫人走着一遭。” 姚老夫人笑眯眯地,她嗓子再沙哑,配着她慈爱的面庞,也温和多了。 “不管他人的事,老头子也好,陛下也好,都不值当我走来。老婆子不过是想来见一见美人罢了。” 柳安安这下摸不准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她一个美人,与老夫人没有半点交集,也就是那日谢恩,她勉强做了一回主,怎么就让老夫人给惦记上了? “那一日,老妇听闻美人自称是安安,还敢问,美人的闺名,可是平安的安,这两个字?” “祖母,”扶着老夫人的青衫少年低语,“御妻名讳,打探不得。” 老夫人只盯着柳安安看,没有搭理自己的孙儿。 “是这个字。” 柳安安犹豫了下,还是不忍见老人家失望。 “那,那不知道美人是哪里人,几时生的?”姚老夫人又接连追问。 “祖母!”少年人扶着老夫人,有些焦急,“名字里有一个安,大有人在。总不能每一个都要问问是不是表妹。何况柳美人是天子御妻。” “我不管,柳美人名讳里有一个安字,那老婆子就是死,也要问清楚是不是。” 姚老夫人的脸色越发得难过。 “我的乖女儿哦,我的乖孙女儿……” 上了年纪的老人,念起早早辞世的女儿和孙女,难过悲痛之情,将她淹没。 “柳美人,我祖母不过是思念姑姑小妹,若有冒犯,还请美人见谅。”少年人对柳安安点了点头,劝着姚老夫人。 “祖母,咱们去思明园,姑姑在那里留了一套棋子,孙儿陪祖母下棋。” “你陪我?” “孙儿陪。” “我乖乖柳儿的棋?” “是,祖母,是小姑姑留下的棋。” 柳安安攥着裙角,眼睁睁看着脚步蹒跚的老夫人被少年人扶着一步步走远,嘴里不住念叨着她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老人的背影,有些让人心里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 生离死别,太痛苦了。 柳安安彻底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在庭院里等褚余。 “进去之前怎么嘱咐你的?” 离开姚家,回到马车上,褚余掀了小姑娘的帷帽,熟门熟路轻轻捏着她的脸蛋。 柳安安立刻知道褚余说的是什么,她后悔了。 她在跟一个老人家争什么呀。人家是帝王的老师,是朝中重臣,她一个后妃,身上还背着一桩冤案,她跟人家争吵,今日没跟她计较,是老人家一时气急没想到,要是改明儿想通了,告她一状,把她当妖妃,要求处死呢? 太惨了。 她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 “我错了,”柳安安垂头丧气地,任由男人捏着她的脸颊,“就是一时没忍住……” 褚余松开了手。 小姑娘的脸蛋又红了。 这样就对了,粉粉的,有血色,好看多了。 “下次不许了。” 褚余说的轻描淡写,柳安安却信以为真,老老实实点头:“下次不会了。” 她下次绝对会忍住的。 与姚太傅见了两次,怼了两次,再有第三次,只怕不是他捏死她,就是她气死他。 马车行驶了一段,柳安安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陛下,我们这是要……回宫吗?” 她声音都跟着软了下来。 有些难过地。 难得出宫来一次,虽然是来了不同地方,但是只是在姚家府上待着,好像,好像没有什么出宫的感觉呀。 现在就回去,她真的心有不甘。 要不,装个病哄暴君,让她留下来在药房去? “你想回宫?” 褚余瞥了她一眼,柳安安疯狂摇头:“不不不,难得出来,这么早回去太浪费了!” “嗯……” 他似乎在沉思。 柳安安见有希望,连忙摇了摇褚余的手:“陛下,难得出宫一次,陛下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什么地方?” 柳安安立即兴奋地说:“首饰铺子!” 褚余抬手直接弹在柳安安额头上。 却没说什么。 过了片刻,马车在一处停下。 柳安安手托着腮,暗自叹息自己构想中的京城一日游没有了。 哎。 回去后,该怎么才能安慰自己呢。 “还不去?” 男人抬了抬下巴:“若是不去,就回去了。” 柳安安愣了愣,然后掀开马车帘子。 一家金银玉饰的铺子,就在眼前。 她眼睛一亮。 “去!我去!” 她几乎是扑下马车,全靠丫鬟在车边扶着。 居然真的让她来了!柳安安开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想道谢。 然后她一回眸,刚要对暴君道谢,猛地想到这是在外面,市井之中。若是张口喊陛下,还不得引起什么事儿。 于是,柳安安乖巧得笑着对马车内的暴君眨眨眼:“多谢……夫君!” 小姑娘欢快地投入首饰铺子,褚余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眼。 夫君。 他有些名不副实。 看样子,得早点把小姑娘养大了。 柳安安开心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能独立出门。 马车里坐着她名义上的夫主,可是他在马车里,没有陪同,能让她一个人在铺子里转悠,已经是少有的自由了! 真好呀。她以后也要有这么多的自由,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随意去玩,随意的跑。 柳安安入了首饰铺,一样一样的看。 首饰铺子很大。每一层都摆满了不同的珠宝首饰。 金银的,玉瓷的,翡翠玛瑙宝石的,样样都有。 这里还有不少其他女眷在挑选。 柳安安的首饰多,精品数不胜数,却都不是自己亲手挑的。 她认真盯着货柜。 今天,她要自己挑选一个首饰。 这个发簪好看,这个耳坠也好看,还有这个玉镯子,色泽倒是透亮。 柳安安一边看一边比较。忽地发现,这里有的,都没有她现有的好。 这可糟糕了。挑不出来了怎么办。 她拧着眉,一排排认真的挑选过去,忽地,视线一凝。 一根白玉簪静静的躺在首饰盒中。白玉无瑕,通体晶莹,冷冷的,像是万年积雪。 不知道为什么,柳安安猛然间觉着,这根发簪,可能会适合暴君。 要不,就给他买一根簪子吧。 “掌柜的,这根簪子给我包起来。” 柳安安话刚出口,身侧同样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掌柜的,这根白玉簪我要了。” 咦? 柳安安回眸。 那是一个同样头戴帷帽,一身白裙的少女。 她站在那儿,身后四五个丫鬟仆妇簇拥着。 掌柜的立即躬身:“是!闻姑娘且稍等,小的这就给姑娘。” 柳安安听到这里立刻不高兴了。敲了敲柜案。 “掌柜的,是我先要的!” 先来后到讲顺序的呀。 掌柜的也给柳安安赔笑:“姑娘,这根簪子是闻姑娘看上的,姑娘不妨看看别的?” 柳安安皱起眉。 掌柜的这是在欺负她吧? “明明是我先的,要看看别的,也是她呀。” 掌柜的和那白裙少女都转过身来。 “姑娘,这位可是闻姑娘!”掌柜的急了,“闻家!十五年前为国战死的闻元帅名下的养女,闻家唯一的女儿,你莫不是不认得?!” 柳安安想起来了。那日闻二夫人来见她,郡青说过,闻家满门忠烈。只留下了一些未长大的孩子们。 她起初还想过分点钱去养这些孩子,后来还是郡青提醒,过去了十五年,最小的孩子都十八九了,比她还大呢。 原来,眼前的这个白裙少女,就是闻元帅的女儿…… 不,养女? 她眨眨眼,倒是觉着这个身份亲切。 白裙少女收回视线。 “罢了,何必和乡下人计较。” 柳安安的亲切还未展露,就被击碎。 乡下人。 刚刚那个闻家姑娘说她是……乡下人? 柳安安气得鼓起腮。 若不是看她是有功之臣人家的女儿份上,她肯定要骂回去的!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好生气哦! 眼看着那根白玉簪要被掌柜的包给闻姑娘,柳安安急了。这个簪子她真的喜欢,若是就这么错过…… “小夫人!” 这时,首饰铺子外进来了个年轻侍卫,恭恭敬敬对柳安安行了一礼。 “主人听闻小夫人这里有些矛盾,派小的前来解决。” 那掌柜的一看这阵仗,赔着笑:“这位小哥,这边的这位是闻家的姑娘……” 年轻侍卫笑嘻嘻的,看着圆脸很可爱很好说话:“主上说了,闻家教不好女儿,自有闻家人自己教,至于这铺子,掌柜的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那就让小的直接将这儿拆了,让掌柜的自己数数先后就是。” “等等,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掌柜的慌了神。 “刚刚欺负我们小夫人脾气好的时候,怎么不说说王法呢?现在可轮不到你说。我们主上说了,为人夫者,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己夫人。”年轻侍卫笑嘻嘻一挥手,斩钉截铁吩咐:“来人,给我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还是粗长! 暴君在线护妻~ 第46章 这已经不是柳安安能理解的场面了。 她被丫鬟和侍卫护在身后, 目睹了一场, 单方面的霸道。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五六个黑衣侍卫直接开始打砸店铺, 吓得尖叫声四起。 那凶悍的模样,柳安安忍不住和话本里的凶匪对比了一下, 发现这几个天子侍卫,可能比凶匪还要凶匪。 眼瞧着铺子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要变成废墟一坨。掌柜的并几个跑堂的哭天喊地,拦不住,只能不住说:“你们不要太嚣张,这个铺子背后有人!” 首饰铺开在主街道,人来人往,这么繁华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没有背景的人能开的起来的。 “哟, 吓唬谁呢,有本事你让背后的人,来找我们主上和小夫人啊。”圆脸小侍卫都不带搭理他, 提高了声音:“拆快点, 早点砸完早点走。” 店铺内的女眷们不敢惹事的, 都让丫鬟仆妇护着迅速离开, 少有几个忍不住的,纷纷说着自己是谁家的夫人谁家的姑娘。 其中不乏一些朝中大臣的家眷,若是换做旁人, 早就心中忌惮,什么行事都得犹豫。只圆脸侍卫眼皮一番拱了拱手,笑出了一个梨涡。 “对不住各位, 以后还是去别家看吧。” 却是毫不犹豫的不给面子。 有年长些的夫人反应快,走出来后,给丫鬟扶着站在一侧的柳安安行了一礼。 “小夫人受惊了。” 还有自报家门的。 年纪轻的小姑娘们有火气盛的,自己府上没能耐,索性聚在一起撺掇闻家姑娘。 “闻妹妹,这可是打你闻家的脸!你闻家人,如何能忍!” 事发突然。从那根白玉簪到首饰铺子被拆了一大半,中间不过是短短的时间,闻姑娘白着脸,咬紧下唇,不知所措。 她是闻家的女儿,闻家是全京城都知道不能招惹的人家,这户人怎么敢来欺负她。 底下人做事,说来无用,她索性直接转身盯着柳安安。 “你是什么人?你该知道我闻家是什么家,你这么得罪我闻家,当真不怕?” 柳安安被丫鬟扶着,帷帽下几乎是目瞪口呆。 之前装饰的奢华的铺子,这会儿处处都被打砸成废墟,一大堆的饰品混杂在碎木里,灰尘扬起,伴随着掌柜的哭喊,完完全全是个恶霸欺压百姓的现场。 她不禁回想,不过是一根白玉簪,怎么就闹成这样。 身边那个有些气愤的闻姑娘说话,她听着了,听着了也不想回答。 如果不是闻家这个姑娘一来就抢簪子,也不会闹起来。 如果她是普通人家,岂不是就让她给欺负了去。 开始还以为她是闻家姑娘,也是养女,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初始好感呢。现在她不想理这个闻姑娘了。索性听见了就当做没听见。 “还愣住干嘛,去报官啊!!!”掌柜的推搡了个跑堂的,又跪着爬到柳安安跟前。 让丫鬟和侍卫拦下来了。 “这位小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怠慢了夫人!可这砸店拆门的事,太过了。求求小夫人高抬贵手吧!” 柳安安瞟了眼那首饰铺,也觉着是无妄之灾。只是,她爱莫能助,只能同情地说:“这等事情,都是我家……夫君做主。你与我说了也没用。” 没伤人,已经是万幸了。她可不敢再去暴君跟前叨叨,万一叨的他烦了,闹出人命怎么办。 “小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铺子背后的主人,可是宗室!”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做人留一线啊,小夫人。真把背后的主子惹急了,小夫人与尊夫,未必能讨到便宜。” 柳安安更同情了。 真惨,若是旁的什么背景的人,还不一定能惹到暴君呢。好巧不巧是个宗室,这可不是撞到他手上了吗。 “有什么话,咱们下人对下人说,别惊扰主子。可别欺负我们小夫人心软啊。” 圆脸小侍卫嘴上说得客气,手上不客气,他手中攥着的石头扔进去,直接砸倒了一块木柜子。 轰隆的声音,响彻过后,整个首饰铺子几乎被夷为平地。 主街上人来人往,看客们几乎聚集的密密麻麻不得过人。 丫鬟扶着柳安安退后,马车在一侧,丫鬟却带着柳安安往另一侧退。 “马车在那边……”柳安安发现距离马车有点点距离,忍不住回眸。 丫鬟却说道:“姑娘,这边才安全,那边还有的闹腾呢。” 说来也是。 当街砸店这种霸王行为,这会儿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侍卫们要从中离开,还要驱赶马车,的确还有的闹腾。 柳安安头戴帷帽,能看见的太少,都是靠着丫鬟扶着她走。 走了一会儿,吵杂声越来越少,她忽地发现,怎么丫鬟找路找的这么准。 “你离宫过?” 柳安安总觉着玲珑太熟门熟路了。刚问出口,又觉着不对。在宫中玲珑一直贴身服侍她,很少有长时间离开的时候。 “没有离宫过,奴婢一直陪着姑娘的。只是之前得了地形图,大约心中有数记了下来。” 柳安安走着脚步一顿。 地形图? 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好了,姑娘先在这儿待着,这里是安全的。” 丫鬟扶着柳安安到了一条巷子里。 主街过来左右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很多,唯独这条巷子里没人。 柳安安掀开了帷帽。 她视线左右落去,十分陌生的环境。这儿距离主街还有一些距离,那首饰铺子的吵杂声几乎要听不到了。 柳安安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安。 “这里太远了,我不知道陛下的情况。我得过去看看。” 丫鬟却拽着她的胳膊劝着:“姑娘别去,陛下在马车里,外面乱起来之后,解决得也快。若是姑娘去了,势必也在马车中,八成会出事的。为了姑娘的安危,奴婢不能让姑娘过去。” 柳安安却有些着急。 那些人打砸店铺,最多就是背后的宗室来了。或者官府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危险的,无论来的什么人,还能大得过暴君吗? 那儿能有什么危险呀。 最多就是她若是在外面,会被围观的看客们挤着踩着。 不过若是真的会被挤着踩着,后续的确无法控制。人多了,说不定真的会出事。 哎。早知道她就不去看什么首饰了,白白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早知道,那家铺子我就不进去了。” 丫鬟却笑着说:“姑娘今日做得很好。旁的铺子还没有这家铺子效果好呢。来往的都是朝中显贵的家眷,更别提,那闻家的姑娘也在。今日这一出闹起来,算得上是大好事。” 这算什么大好事,若是给朝臣家眷知道了,自家陛下是个混不吝敢当街砸铺子的,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 不过,暴君也不是一个会考虑他人怎么想的人。 “闻家姑娘也真是,偏要占那一点先头。老老实实先来后到不就没事了吗。” 丫鬟解释:“姑娘这里没有知道的讯息,那位闻家姑娘的情况,与旁人不同。” “十五年前,闻元帅及其夫人战死边关,因为得知元帅夫人腹中尚有一个女儿为出世,闻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过了几年,在边关一户姓闻的人家里抱来了个女孩子,充当闻元帅和元帅夫人的养女,养在身边,做个念想。” “闻家唯一的女孩儿,娇纵得很。闻家为国牺牲多人,谁也不敢对闻家多说什么,这么些年,就养出了她的刁钻脾气。在谁面前都不肯让步的。” 难怪了。 柳安安叹气。 “杀人了!杀人了!!!” 安静的巷子外猛地传来哭天喊地的尖叫,一批一批曾经聚集过去围观的看客,这会儿跑掉了鞋子狂奔。嘴里不断喊着。 杀人了!柳安安倒吸一口气。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着暴君了!好好的砸个铺子就能了结的事情,还是要闹出人命吗! 可别啊! 柳安安火上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还是甩开了丫鬟的手。 “快走,去拦着陛下!” 丫鬟一愣,眼睁睁看着柳安安提裙朝着那边跑去,急忙追上去:“不是的,姑娘弄错了!不是陛下要杀人!哎呀,姑娘别去,危险!” 柳安安逆着人群,艰难地朝着那边来路去。 主街上人太多,她根本抵不过,让人踩了好几脚,疼得她一瘸一拐,又钻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 刚刚玲珑说这些巷子都是能互通的,说不定就能走过去。 柳安安顺着巷子,朝着吵杂声最严重的地方走去,穿过来穿过去,终于找到了。 巷子口,就是那被打砸了的首饰铺子。 而马车就停在她身前不远处。 她眼睛一亮,正准备过去,眼前一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朝着马车冲了上去。 她脚步猛地一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只是一个黑衣人,青天白日下,一间首饰铺周围冒出来了食欲个黑衣持刀人,朝着马车而来。 而那五六个侍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似的,步步退让。 柳安安脑中猛地想到,在通州府时,也曾遇上过一次。 这是……针对暴君的刺杀! 危险!真的是危险的!一不小心会送命!她在这里根本就是给人家来送头的! 要跑,得赶紧跑,跑快点! 柳安安心知肚明自己这会儿该怎么做,可脚怎么也不能转过去。 她咬紧了唇,粉嫩的唇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齿印。 不能。 她还是提裙猫着腰,迅速冲过去打开了马车的后门,害怕地浑身发抖,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还努力朝马车内伸出手。 小姑娘细软的声音发着颤:“陛下,把手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岁岁是个废人,努力挣扎了一章出来,呜呜呜 明天如果不疼了,会努力多更新一些的~ 第47章 放不下。 上一次她还能毫无挂念的转身就跑。可是这一次, 她怎么也做不到独自逃命。 坐在马车中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 迟迟未动。 柳安安急得眼泪直掉, 刀光剑影就在她身边不远,死亡的威胁随时掉落在她头顶。她害怕地腿都软了, 可暴君还不动。 “陛下!快点啊!”她焦急地努力对男人伸出手,勾着手指,“快点啊!” 终于,男人伸出手,握上了她吓得冰凉的小手。 褚余默不作声跳下马车,任由小姑娘长舒一口气,牵着他的手提裙狂奔。 朝着一处小巷子里钻了进去。 身后是喊打喊杀。 刺客与侍卫们纠缠在一起。 无所谓了。 柳安安的帷帽早就跑掉了,她眼前视线都是模糊的, 一边跑一边哽噎,抽抽搭搭地,只手紧紧抓着男人, 努力朝没有人的地方跑。 好累, 呼吸不上来了。 柳安安埋着头只顾跑, 拿出自己吃奶的劲儿, 进行人生中第一次的一顿狂奔。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辨认方向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跑到她一步也跑不动了, 才停下来。 “安,安全了吗?” 柳安安泪眼婆娑回头。 被她紧紧握着手的男人一直跟着她的步伐,一言不发在她身后。 这会儿男人好笑地看着她红肿的眼, 发现她居然怕得哭了一路。 就这样,也没有停下来,没有松开握着他的手。 “安全了。” 褚余话音刚落,柳安安腿一软。 跌落在男人的怀里。 “呜呜呜吓死我了……”柳安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恐惧让她怕得打嗝,“为什么好端端的,又有人刺杀……” “谁知道呢。” 褚余抱着小姑娘,随意抬眸打量了一眼。 小姑娘太能坚持了,在没有一点方向感的情况下乱撞,这会儿跑到哪里来,他都不能辨认。 柳安安哭了一会儿,快把褚余的衣襟哭湿了。才不好意思地抽了抽气,准备站起来。 “啊痛!”身子还没站稳,柳安安又摔在了褚余的怀中。 她的眼睛里又冒出了泪光。 脚,脚好疼!就像是废了一样,被插入了千根针。动一下都疼得她心口冒汗。 褚余直接把小姑娘打横抱起。 “瞧你这点出息。” 柳安安脚真的疼呀。她趴在褚余的怀中,忍住呜呜声。 走了一截,她发现左右都是巷子。 “这是哪呀?” 褚余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低头看怀中的小姑娘。 她一脸理直气壮的迷茫。 直把褚余逗乐儿了。 “你带的路,你问我?”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一时心急嘛。而且,而且她又不是京城人,不知道路很正常。 暴君身为帝王,怎么可以连天子脚下,一点都不熟悉呢。 她的心虚很快变成心安理得。 瞧瞧,她多厉害,在那种险境中,硬是把暴君救了回来呢! 这样她对暴君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人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可以让暴君和义兄好好聊一聊,解决镇南王府的事情了。 真棒! 柳安安趴在男人的怀里,心里想着事儿,美滋滋地,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抱着她的男人低头。 “你很高兴?” “高兴呀,”柳安安不敢直接说自己在高兴什么,而是笑眯眯说道,“这么一来,我们两个人就可以避开他们,暂时不回宫了。” 可以多看一眼京城的主街,车水马龙,繁华的闹市街头,还有来往商贩担着的小饰品。 生活的烟火气息。 她过去没有的,现在也没有,以后除非回到王府,重新嫁个人,才会有的呢。 褚余默不作声,抱着小姑娘穿过小巷子。 巷子外,是普通的日常生活的热闹。 一路狂奔不辨认方向后,他们来到了谁都想不到的一个地方。 一条街都飘着脂粉的香气。半面街头的铺子里,都是胭脂水粉,头饰成衣,老板们懒洋洋揣着手坐在门外晒太阳,吧嗒着烟打量陌生人。 柳安安藏在褚余的怀中,他的袖子盖住了她的脸。她小小的掀开了一点点衣料,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街上行走多的,大都是女子。上了年纪的老妇提着菜篮子聚在一起闲聊,年纪小的丫鬟们穿着木屐满街跑,不一会儿抱着满怀的胭脂水粉,匆匆朝着一个方向去。 好多人呀。 也好香。柳安安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行,太香了,她受不了这种胭脂味道。 褚余抱着人寻了一处客栈,让小二的带着他们开了一间房,才把怀中的小姑娘放下。 柳安安坐在竹床上,打量着客房。 简单的摆着一张床榻,一张小几并一盏灯,旁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十分的简陋了。 别说暴君什么身份,从小长在宫中,就连柳安安这十五年来没有见过还有这么简陋的房间。 而现在,她要和暴君勉强待在这里。 她坐在床榻上,总觉着有些不自在,挪来挪去,低头不语。 这种就是话本里说过的客栈,人来人往的住,这床褥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她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才刚刚起了逃离宫中的兴奋,就被这一室的简陋给打败。柳安安抿着嘴,有些无法言喻的忧愁。 褚余看在眼里,起身弹了弹她的额头:“娇气。” 男人脱下自己的外衫,抱起柳安安挪了一点位置,给她铺在了身下,重新放她去坐在衣服上。 柳安安坐在男人的衣服上,那股别扭好多了。 “不是娇气……”她还顾得上反驳一句,皱着眉哼哼,“就是怕脏。” 这还不是娇气? 褚余起身拉开门,对外面候着的小二吩咐了句什么,合上门,一转身的时间,小姑娘已经蜷在他衣服上,闭着眼呼呼睡上了。 今日,是吓到她了。 确认小姑娘睡熟了,褚余敲了敲侧墙,然后客房门被敲了敲,推开,一个人影迅速闪了进来。 “主上。” 黑衣的侍卫首领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在门口的位置行了礼。 “人都抓住了?” 那侍卫低着头回答:“回禀主上,该抓住的,都抓住了。只是后面发现主上被……呃……小夫人带走了,属下们乱了一时,没有完全按照计划进行。” “无妨,人抓住了就行,送去给白庭审查。” 褚余自然知道,柳安安这个神来之笔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无论是对面的计划,还是他的顺势而为,都被打断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平日里是他不能忍的。但是,这是他家小姑娘做的,那就只能受着了。 侍卫首领汇报完毕,本准备退下,让褚余叫住了。 “你去,让人准备她的衣服首饰,还有被褥香薰,挑灯,还有什么她习惯的,找她丫鬟问。” 这个她是谁,侍卫首领都不用问的。只是后面小心翼翼加了一句:“之前一直盯着,那丫鬟哭着到处找小夫人,现在……还需要盯着吗?” 褚余颔首:“盯紧了。” 侍卫首领了然,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多时,来了两个低调眼生的女子,轻手轻脚将房间稍微布置了一番然后退走。 柳安安今日吓得狠了,嗅着有褚余气息的衣衫,有了安全感,蜷缩着很快睡着。一觉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睡醒了还没睁眼,就撒娇似的喊:“我要喝水……” 很快,男人手臂搂着她坐起身,崭新的茶杯里是温热的水,抵到她唇边。 柳安安慢悠悠吞咽,嗓子润好了,才别开头。 这是喝好了。 喝好了,柳安安混沌的脑子也渐渐清醒。 她发现自己靠在褚余的怀中。 “陛下?” 她眨巴眨巴眼,从暴君怀中坐稳了。 男人松开了手臂,去放下水杯。 柳安安这才发现,房间内几乎焕然一新。 床榻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褥全部换了,唯独她身下还压着暴君的外衫,身上盖着的一条小被摸上去很丝滑,不像是客栈之前放出来被褥的那个水平。 而且房间里多了一扇屏风,屏风外,还有两支鹤形烛台。 “醒了就吃点东西。” 一说吃,柳安安挣扎着爬起来,脚刚穿上软底锦鞋,她就倒吸气嘶嘶。 “好疼……” 小几上摆满了温热的食物,褚余刚掀开了两个菜盘,坐在床榻上的小姑娘又瘪嘴了。 褚余过来,将她的鞋子脱下来,顺手剥了她脚上的袜带。 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脚。 褚余握着她的脚腕,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心思,就被她脚趾侧吸引。 小姑娘的脚有多嫩,上一次他是亲眼见过的。几乎未见过光的小脚白嫩且柔软,这会儿,脚趾旁多了一个剔透的水泡。 他的眉头紧皱,然后翻看。 果然,脚趾侧就有水泡,脚底也有。 三个水泡,在小姑娘的前脚掌分布,疼得她蜷缩着脚趾,不住哼哼。 “好疼,我脚怎么了?” 褚余抿着唇,放开她的脚踝,起身。 “没什么,泡一泡就好。” 柳安安松了口气,然后坐在床榻上喋喋不休:“我觉着是我走得太多了。我一路都在跑,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距离,难怪我脚这么疼。” 说话间,男人转出了门,她还在茫然暴君能去哪儿,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回来的男人手中多了一个小木盆。 这个盆,好像是脚盆呀。 柳安安坐在床榻上,看着褚余将热水兑了进去,伸手试了水温,端了过来。 柳安安从看见那个小木盆起,一直屏住呼吸,直到褚余捏着她的脚腕,将她的脚泡入温水中。 “陛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慌了,脚上用力挣扎,伸手推他 暴君给她洗脚? 她的眼睛要是没有坏,那她就是脑子坏了。 她怎么消受得起。 “别动。” 褚余坐在小凳上,捏着小姑娘的脚,趁她不注意,按进温水中。 水刚漫过她的脚踝。 柳安安不自在,她绷着脚,小声喃喃:“……我自己来。” 男人直接无视了的她话。 等她泡脚的时间,褚余的手指戳在她的脚背上。 小姑娘今日狂奔了一路,的确是她往日没有经历过的,脚背现在甚至都有些轻微的浮肿。 白面团子。 戳一下。 褚余戳着戳着,手指浸湿在水中,掌心贴着她脚背,下滑。 十根脚趾不安地蜷缩着,在侧边挤出了涟漪。 她的脚形状很漂亮。褚余的手掌摊开,小小的脚放在他掌中,刚刚好。 脚趾勾着他的手掌边缘。不安地在蜷动。 他抬手,小姑娘的脚跟着他离开水中,哗啦一声水花过,湿漉漉的一双小脚落在他膝盖头。 一开始还在那儿低声说着不可以要自己来的小姑娘,这会儿一声不吭,安静得很。 低着头坐在床榻边,手紧紧捏着男人的外衫,捏得皱皱巴巴地,呼吸也是放到最弱,一点声气都不见得。 褚余看了眼。小姑娘浑身紧绷地,有些抖。 不逗她了。 褚余趁着她不注意,藏在掌心的针刺破了水泡。他动作迅速,两只脚全部处理好,用准备好的药膏和纱布包住。 柳安安默默缩回脚藏在裙下,还拽了拽裙摆强行全部盖住。 “……我睡了。”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刚睡起来,默默倒头继续睡,拉起小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褚余慢条斯理收拾善后。 没良心的小丫头。 过了许久,褚余洗漱完毕,换了衣衫躺在柳安安身边。 “被子。” 他出声,身侧的被角悄悄抬起。 褚余勾了勾唇角,拽过被子盖在身上。 被子下,本应该睡熟的小姑娘默默缩成一团,往外侧挪了挪。 在躲他。 褚余闭上眼,搓了搓指尖。 嗯,是有些过分了。 下次还是换个地方吧。 柳安安可不知道身侧的人在想什么。她蒙着头装睡了许久,直到身侧的暴君没有翻身,只有浅浅的一层呼吸时,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被子下,一双包裹起来的脚蜷缩着,别扭地无处安放。 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他握着她的脚了。 柳安安暗地下定决心。 只是……睡不着。 她无奈睁着眼僵住身体装木头人。 好累呀。早知道她就不装睡了,也比现在好得多。而且夜中的京城会是什么样,她都没有见过呢。 浪费了。 柳安安扼腕。 正发着呆,忽地外面传来一阵阵声音。 窗子边下去,人声喧哗,甚至还有脂粉味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 柳安安听着外面的声音,越听越不对。 女子的娇笑声怎么这么多。 还有许多复杂的声音。 夜中还这么热闹吗? 柳安安认真听了一会儿,然后听见了更不对的声音。 似乎是笑,又像是难受,一声断断续续接着一声。 女子的声音很大,还有男子的? 咦? 柳安安总觉着哪里不对,正打算认真听一听,一双手捂着了她的耳朵。 “乖,别听。” 柳安安顾不得两个人都装睡,歪了歪头:“外面的声音……” 夜中,褚余的眼神有着一种她不敢直视的明亮。 “没什么,以后你的声音会比外面的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嗯,努力过了! 啊啊啊粗长不起来的我呜呜呜 第48章 这一觉睡得人很累。 柳安安醒过来的时候, 总觉着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 昏迷了两天。 肚子饿得咕啦啦响, 睡得时间太长,导致她起来了还有些头晕脑胀, 坐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了半天。 身侧已经冰凉,房间内找不到暴君。她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呀。 柳安安打了个哈欠,等脑袋清醒了爬起来,枕边放着一套她未曾穿过的新衣。 是一条正红色的裙衫,外面配着一条白底绣桃花的斗篷。 一下床,她眯着眼嘶了一声。 昨天的脚疼到了今天,还是疼的。 走一走试了试,没有那种挤压感的疼, 勉强也能忍住了。 这一套新衣倒是好看,柳安安翻来翻去,确定是留给她的, 就自己折腾了半天, 穿戴好, 洗漱后, 隔着一层屏风的门开了。 褚余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早晨的雾气。 他扔给柳安安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 里面是两个大白包子。 柳安安乖乖坐在那儿啃包子。 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 她眼睛亮了亮。 这包子味道好重,但是入口居然是很好吃的! 两个大白包子很快下肚, 柳安安抱着温水咕噜了一杯,舒服地叹气。 吃饱了。 “赵家包子,是东角有名的小吃,你先吃点垫底,我带你找好吃的。” 柳安安抱着杯子低头瞅了瞅那已经吃干净了的油纸包。 这两个包子,只是用来垫底的?还有更好吃的? 她摸了摸肚子。 嗯,她还能继续吃! “好!”柳安安也顾不得脚疼了,起身催促暴君,“那我们现在就去!” 没想到,一觉睡醒来,也不用急匆匆的回宫去呢! 这么四舍五入一下,她是不是算是在宫外待了两天。足足两天呢! 褚余没有那么着急,把小姑娘按着坐下。 “急什么,脚不疼了?” 柳安安赶紧当着褚余的面走了两步:“不疼了不疼了!” 虽然吧还有点点疼,但是柳安安觉着,为了出去转,为了玩,为了吃,她可以忍! 褚余信了。 平常人水泡挑了就不会疼,只需要保护好伤口。 她嘴巴上说不疼,若是当做她真的不疼,恐怕走不了几步。 房间里还有准备的一顶帷帽,柳安安给自己扣上,眼巴巴等着褚余。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褚余终于松了口,允许她出门。 客栈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 和昨日出宫时的马车截然不同,这是一辆小巧的布罩子马车,车厢里连昨日的马车内一半大都没有,拥挤得很。 隔着一层青布,外面的喧嚣声络绎不绝,柳安安好奇地趴在窗台边,掀着一点点的帘子往外看。 一路上是最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却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马车到了地方,柳安安扶着褚余的手下了马车,隔着帷帽垂纱,清晰的认出眼前的是一座高楼。 门匾上挂着‘奇味居’三个大字。 走了进去,香气四溢。 柳安安鼻子都不够用了,不停吸着鼻子,左边闻闻右边嗅嗅。 亏着还有帷帽挡着,不然谁都能看见她那副馋嘴的模样。 跑堂的在前带路,到了二楼临窗边的一个雅间。 内里一张大矮桌上,已经布满了热气腾腾的菜。 跑堂的嘴皮子翻得飞快:“爷,夫人,这就是我们京城一绝奇味居的招牌。松子桂鱼,招财进宝,白珍玉子花,聚宝盆,秋有香,八宝糯米饭。” “听说夫人是外地,南方刚嫁过来的,怕是不知道我们奇味居的口味。我们奇味居的特色就是特别擅长做家乡菜,什么地方的都有。而且讲究的就是色香味俱全,且和时节相映衬。这些都是爷一个时辰前来点好的,都是甜口,等着夫人来时,刚出锅。新鲜着呢,请夫人尝尝。” 柳安安愣了愣,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男人。 原来,早上他早早离开,就是来准备这一桌的午膳吗? 跑堂的离开了,柳安安去掉帷帽,褚余给她递过来筷子,柳安安一样一样尝过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睁开眼,笑得傻乎乎地:“好香!好味道!” 真的超好吃的呀! 这些美味都是她曾经或多或少接触到的。 许是配料和南边的不同,味蕾的感觉是大有不同。比她往日在王府曾经吃过的同等菜,却差了许多的许多。 一边吃,柳安安一边在心中计。 这种美味,她说不定也可以做出来。 “陛……”柳安安转了个口,“夫君不吃吗?” 褚余靠着无脚椅的靠背,临窗眺望。侧过脸来,小姑娘吃得很满足,手中筷子未停过。 “都是甜口。” 柳安安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菜色,真的都是甜口的。 她从小吃习惯的,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 而暴君生长在北方,与他同食过,他勉强能接受夏日里的几样甜点糕,对主菜里有甜味却是不能接受。 他提前一个时辰来点的菜,没有一个是他能吃的。 柳安安咬着筷子,犹豫了一下。 “陛下在这里等等我,等等我就好。” 柳安安放下筷子拿起帷帽,离开雅间。 她前脚走,后脚就有个女子默默跟上了。 她提着裙在二楼转了圈,堵住了跑堂的。 当她提出要借一下厨房时,心中也忐忑。这种酒楼,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借。 谁知跑堂的特别好说话,直接领着她去了厨房。 与想象中不同,几乎有一间屋子大的厨房里,居然只有几个厨子在闲聊,锅子里都没有炒菜,惬意的像是还未开工。 柳安安茫然回头。 从二楼下来,隔着一层楼梯,她却是看不见大堂里的是什么样的。 这家酒楼的饭菜这么好吃,怎么没客人呢? 奇怪了。 这些不归她想,她就不想了,说明来意,几个厨子都十分配合,替她准备菜。 秋日里算是一个进补的好时候了,奇味居的厨房里配菜十分齐全,柳安安怕褚余久等,掀了帷帽挽起袖子,开了两口锅,一面炒栗子和炖鸡肉,一面红烧了个豆腐,上面淋上酱汁,手脚麻利将后厨炖好的羊汤重新调味加配料,又在小锅上炙烤了一块牛肉。 她吃了饱,暴君还饿着呢。柳安安手脚快到让后厨们都帮不过来,只能接连跑腿一盘一盘送上楼去。 趁着这个时间大火猛蒸熟山药,碾成泥铺在盘子底层,上面摆上了洗干净的脆枣。 前前后后,柳安安掐着时间,估计差不多了,自己端着蒸山药走出。 原来的大矮桌上,一半都撤掉了,都摆上了新做的菜色。 其中有半成品的炖鸡羊汤,也有新做的,热气腾腾的,是和另一半桌上的甜口截然不同的风味。 褚余手托腮静静等着端着托盘来的小姑娘。 她满头都是热汗,在后厨又热又闷,蒸的她满脸透红。 桌上还有最后点位置,柳安安放下蒸山药,大功告成。 “时间来不及,我偷了点懒。”柳安安不好意思的指出,其中需要花费时间去做的,都是半成品。 褚余瞟过这满桌鲜色,抬眸:“怎么想到自己去做。这里是酒楼。” 柳安安重新捏起筷子,闻言咬着筷子发了会儿呆,然后一脸闷:“……我忘了。” 她就想着,暴君给她点了一桌菜,却都是他不爱的甜口,第一反应就是去做饭给他了。居然忘了可以直接让酒楼后厨去准备。 而且,她不过是家里随便做做的手艺,这里是京城一绝的酒楼手艺,天差地别。 柳安安放下筷子,不安地端起桌上的热菜。 “这几样撤下去,我让后厨从新给陛下做。” 褚余按住了她的手。 “好好的,生什么气?”男人挑眉,“脾气这么大,都不让我吃了?” 才不是生气!柳安安多少有点羞愧。让暴君吃她的菜,放弃酒楼的美味,她刚刚脑子坏掉了才会主动去做饭。 “我做的不好,”柳安安挣扎不开男人的手,拧着眉,“陛下还是吃大厨做的吧。我刚刚尝过的,他们做的是真的好吃。” “刚刚他们说了呢,京中论起厨艺,除了御厨就是他们了,他们还有特别擅长的独门本事,做的菜色美味着呢。陛下要吃也是该吃他们做的。” 柳安安越说越没用底气。 她刚刚到底怎么想的,要在一群靠厨艺做看家本领的人面前借厨房,用她笨拙的手艺做几道没用特色的菜。 “你问过我了吗?” 男人牢牢按着她的手,语气有些不好。 柳安安抿着唇,闷声闷气地:“问什么?” “问问我,想吃什么。” 这还用问?京城一绝的奇味居,和她只会简单的家常菜,中间是天差地别呀。 “问我。”男人另一只手捏上了她的下巴。 怎么忽然,他生气了? 柳安安结结巴巴重复他的话:“问问……陛下想吃什么?” 褚余这才松开按着她的手,捏起筷子,将小姑娘重新做来的菜一样样夹了一筷子。 男人瞥了傻乎乎的小姑娘一眼,慢条斯理说道:“别人做的再好与我何干。我只想吃你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岁岁长不起来怎么办呜呜呜 爆锤枕头呜呜呜 第49章 吃了京城一绝奇味居的招牌菜, 马车上堆满了半条街特色的小吃, 柳安安是带着一身食物的香气回到的宫中。 整个元晨殿气氛很糟糕。 以郡青女官为首的宫女们和哭哭啼啼的丫鬟守在殿门外, 终于等到了柳安安,几乎是扑上来上下打量她, 确定了她的安全,才松了口气口中念佛。 “美人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外面吓人的,可千万要忘了。” 柳安安穿着一身红裙,回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辇车。 “稍等,把这些都搬回来。” 她身后的辇车,装满了京城半条街上的各种美味。 一个个食盒摞起来许高, 看的宫女们久久无法找回理智。 哭哭啼啼的丫鬟抽噎都停下了。随着柳安安回到殿内,丫鬟跪在她脚边,哭着问。 “美人, 美人跑得太快奴婢没追上。美人可还好?” 元晨殿内放了好几个炭壶, 温度不错。她就解了身上的斗篷, 这么一来, 又把藏在斗篷里的一根糖人露了出来。 “嗯?还好呀。” 柳安安咬了一口糖人,口吻淡定。 丫鬟哭不下去了。 从昨日丢失的主人,本以为要遭, 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说主人已经安全,还推着半车的小吃回来。 “美人昨日没有受到惊吓?” 柳安安嘴里的糖人咬得咔擦咔擦。 受到了惊吓呀。但是暴君没有出事,她还吃到了美味, 重新逛了半条街,足够了。 “没有呢。” 柳安安笑眯眯给丫鬟递了一根糖圈:“尝尝看,挺好吃的。” “美人!”丫鬟哪里吃得下去,捏着糖圈焦急,“昨日那么凶险,美人跑过去的行为太冒险了。无论如何,美人都该保护好自己。” 柳安安笑着点头。 “放心好了,我没事。” 丫鬟是义兄给她的,跟着她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能为她这么着急考虑,是个贴心的。 这一遭让元晨殿内的几个掌管宫女都吓到了,足足三天的时间,都是在柳安安的身后跟着。 这三天,褚余也没有来看她。 柳安安自己玩了三天,坐不住了,让郡青去问问暴君到底在忙什么,若是不忙,她又想去勤政殿待着了。 郡青打探了一番回来,禀告给她。 “回禀美人,陛下这几日在忙外朝的事情。” “前几日陛下带着美人出宫时遭遇街头刺杀,虽然被按了下来,但是朝中人都防不住,官员都知晓了。” 柳安安咔擦咔擦啃着枣子,了然地点点头:“都在查背后真凶是不是?” 郡青的脸色却有些微妙。 “回禀美人……不是。” “啊?”柳安安吐出枣子核儿,擦了手,倒是好奇了。 一国之君遭到偷袭刺杀,第一时间难道不就是要调查真凶吗?朝廷上这些官员,难不成还有别的想法? “美人不知,这几日,陛下忙着的,也是因为这个。” “朝中有官员上书,说是陛下……”郡青含含糊糊着低语,“小公子那件事,现在朝中有不少声音说,是因为这件事,让民间义士愤怒,民间策划的这场暗杀,为的是替小公子报仇。” 柳安安手中的枣子都吃下去了,呸了一声:“胡扯八道!” 且不说当时那碗牛乳是从她这里端走的,就是说起她来,也知道是背后有人,跟暴君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日暴君是为了替她拖延一点时间,才将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些官员倒是会想,丝毫不相信自己的君主,居然真的听信这种话。 还什么民间义士。 义士如果都是青天白日刺杀一国之君的人,那天下间就没有一个恶匪了。 “的确是有些荒唐,偏偏说这话的人,都是部分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今日早朝时,更是提出为了平复天下人心,希望陛下下罪己诏书。” 罪己诏? 柳安安的迷茫让郡青主动解释:“美人不知,这罪己诏,是指天子在位期间出现极大天灾人祸,或者天子抉择上犯了极大的错误,威胁到臣民的安危,又或者……天子为表自己的过错,向天下臣民的致歉,自责自问自罚。这罪己诏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柳安安听了解释,思考了一下。这罪己诏说来就是天子的自我检讨。 可是暴君什么错都没有,还平白无故被人当街刺杀,凭什么要让他下罪己诏? 朝中大臣脑袋里坏掉了吗? 柳安安气得够呛:“他们是不是故意气陛下呢!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害陛下,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傻瓜!都是傻瓜!” 郡青被柳安安的骂法险些逗乐了,忍着笑意:“朝中大臣能入朝为官,少有真傻的,不过是各有各的私心罢了。美人也不用和他们动怒,陛下自然会处理好的。” 柳安安知道暴君肯定不会放纵这么一群敢逼迫他的臣子,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才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险些被人刺杀在前,被自己的朝中的蠢臣子逼迫在后,就觉着他委屈。 “是哪些人在哪儿瞎说的?” 郡青犹豫了一下。 “回禀美人,是曹大人,曾大人,陈大人。” 柳安安让丫鬟摆开纸笔,让郡青细细将这三人记下。 记仇小纸条上,留下了三位朝臣的踪影。 丫鬟认真看着,顺便低声提醒柳安安。 “美人若是要将这三位大人记住,不妨改日寻一个好时机见上一见,美人想要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柳安安捏着笔一愣。 还能这样? 那她是不是可以见面,或者不需要见面,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悄悄做点什么? 比如说给他们砸石头?鞋底抹油什么的? 好,就这么干! 柳安安只要想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小动作来出气,就消气多了。 回宫后,深秋的温度越来越低,殿外洒满霜露时,郡青呈来一份拜贴。 “美人,闻府派人送来拜贴,希望能入宫面见美人。” 深秋里,落叶撒了一地,枝头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片枯叶。柳安安从宫女那儿收到了一个弹弓,有模有样学着打叶子呢。 “闻家?” 她放下弹弓,让丫鬟给她擦了手,拿过拜贴打开来看。 闻家,提起闻家,柳安安现在想到的就是那日在首饰楼里见过的闻家姑娘了。 但是那闻家姑娘又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应该跟这个无关。有关系的,就是闻家的二夫人? 二夫人一句话都不说的闷罐子,拜贴给她,来做壁上花吗? 拜贴打开来一看,柳安安扫过后,有些震惊。 “闻老夫人?” 柳安安回到殿内,侧坐在小榻上,丫鬟拿起小毯子给她盖上。她缩在小榻里暖暖和和地,捏着拜贴反复看。 “闻家还有位老夫人?” “回禀美人,是的。”郡青送来热茶,接过拜贴后细心给柳安安解释,“闻家老夫人说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年轻时跟着闻家老元帅一起上过战场,后来闻家的男丁们相继为国捐躯,甚至还有几位儿媳。就剩下一些未长大的孩子们。老夫人就留下保护这些孩子们。不曾再外出过了。” 柳安安了然。看来这个闻家的老夫人,就是闻家现在的当家人了。 不节不年的,这个时候闻家的当家老夫人亲自给她下拜贴,说来也是奇怪。 柳安安想到:“那你可知道,闻家还有个姑娘。” “美人说的,可是闻家的养女,萍儿姑娘?” 郡青的确什么都知道。 “说来这位闻家的养女,也是个可怜人。”郡青三言两语解释,“十五年前,闻元帅远赴边关,已经身怀六甲的元帅夫人跟了去。结果两人都没有回来。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过了几年,在闻家的宗族里寻了个年纪相仿的女童接到身边来,记成了闻元帅和夫人的养女,养在身边充当孙女。甚至就连名字,也是为了那个未曾出生的闻小姑娘。” “这个闻姑娘叫萍儿,闻萍儿,那没出生的孩子就叫这个吗?”柳安安好奇。 “这倒不是。”郡青却说不出更多,“奴婢只是知道,萍儿姑娘的名字,是取自真正的闻姑娘的名字一半。” “这位闻姑娘是闻家唯一的女儿,虽然是养女,但是闻家对她很好,在外都敬重闻家,她也是京中有名气的贵女。” 柳安安问到这里,心中有数,问了最后一句:“这个闻姑娘养在老夫人的身边,感情很好?” 郡青肯定地回答:“感情甚笃。” 哦,她知道了。看样子真的是老夫人为了孙女的事儿出面来了。 闻家的老夫人,不好办。 拜贴上说,若是美人应允,第二天会亲来拜访。 难道她还能不应允吗。只能同意了。 柳安安同意了归同意了,心中还没有底气,暴君忙于朝中事情,还有一大摊子烂糟糟的事情让他烦,她又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去烦暴君,到底应该怎么来对闻家的老夫人,就是个她头疼的问题了。 哎。 柳安安一夜没睡好。 早上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了,坐在正殿中等候着。 宫女们一道一道传禀。 “禀美人,闻老夫人携带二夫人闻姑娘进了宫门。” “禀美人,闻老夫人已经下了辇车抵达章华门。” 快了快了! 柳安安紧绷着,等最后的时间。 闻老夫人是老元帅的妻子,一品诰命夫人。除此之外,也是女将军。这等人物,她第一次与人见面,着实为难。 掐算着时间,柳安安起身。 这样的人物要见面,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对待上面也很重要。她是不是要去殿门迎一迎闻老夫人才是? 也不知道这位老夫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是姚老夫人一样? 提着裙走到一半,底下小宫女跑得飞快,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道:“禀美人,闻老夫人携带二夫人和闻姑娘,走到一半,被勤政殿的侍人拦下,转道去了勤政殿!” 哎?勤政殿拦下,是不是陛下他知道了呀。 柳安安一愣。 小宫女喘匀了气,最后才说出来后半句话:“勤政殿的大侍说了,陛下吩咐,这种小事无需美人伤神。人,陛下带走了。事情也会一并了结。请美人放宽心,该如何就如何,不用在此事费心。” 柳安安捏紧袖摆,不用接待闻家老夫人,固然松了口气,可她站在原地愣了愣神,转过身回殿里时,口中自言自语:“……自己的事情一大堆都未处理呢,就来解决我的难题……你不也一样费心吗。” 暴君还真是、真是…… 意外的温柔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猜我明天一定能粗长! 第50章 勤政殿半路把人劫走, 给柳安安减轻了不少麻烦。忙碌了一日的元晨殿终于清闲下来。 柳安安心里却闲不下来, 不停派人去勤政殿打听。 宫女们一趟趟去打听, 从勤政殿的侍人们那儿听说是,闻家老夫人带着二夫人和闻姑娘在勤政殿小坐了会儿, 二夫人先带着闻姑娘离开了,老夫人又在殿中坐了小半个时辰,说了些什么不知道,离开的时候,特许了辇车亲自载着老夫人出宫的。 几乎是前脚得知老夫人离开,后脚柳安安就披上斗篷,急匆匆派人抬了肩舆来,一路直去勤政殿抓人。 反正, 反正都可以把时间分给老夫人一点了,也可以分一点给她吧。 深秋里,处处都是即将入冬的寒冷。 长巷广庭的花卉大多换了菊, 风一卷, 枝头剩下的枯黄叶子飞了半截, 飘飘落地。 勤政殿外的侍人们忙忙碌碌扫着秋叶, 肩舆落地,各个脸上都挂着笑,躬身问好。 “柳美人安。” “柳美人请。” 柳安安身上的白底红梅斗篷长到脚踝, 走路鼓起风,带着地上的枯叶卷起一个旋儿。 她脚步匆匆,穿过中庭时一股股凉风吹得她浑身都冷。 又降温了。 她怕是要开始学着找些室内玩耍的打发时间了。 不敢出门了。 勤政殿与以往一样, 殿内的侍人们正在撤一张小几。上面还摆放着一个瓦罐。 老夫人在这里留了饭。 这次柳安安在殿外多等了会儿,确定殿内没有其他朝臣了,才敢进去。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要小心,低调。 不然又是让她心里发憷的意外。 大侍领着柳安安直接去了西暖阁。 暴君没有在正殿内处理政务,而是靠在美人榻,难得的放松。 “陛下。” 她倒乖觉,主动上前行了礼,自己寻了张圆鼓凳坐了。 旁边的高脚几上摆着一盘金桔,她自觉剥了金桔,将果肉递给男人。 “今天辛苦陛下了。” 褚余不伸手,只张开嘴。 柳安安盯着他看了几眼,确定了。 这是要她喂? 喂到嘴边呀。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果肉,犹豫了下,捻着递到男人的嘴边。 这次,褚余才咬住。 喂了一整个小金桔,柳安安取了帕子在擦手,褚余才坐起身来。 “辛苦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桔子打发我?” 柳安安放下手帕,又取了一个金桔。 男人无奈伸手按住她的手。 “坐着,说会儿话。” 柳安安哦了一声,乖乖收回手叠放在膝盖上。 “今天陛下帮我拦住了闻家的老夫人……嗯……那位老夫人是不是为了前几天的那件事来的?” “嗯。” 褚余也不跟她绕弯子。 “这老太太护短,知道她孙女做错了,自己来道歉。只你身份低,在她面前讨不得好。老太太欺负你呢。”说道最后,男人故意这么提了一嘴。 柳安安撅起了嘴。 她也知道呀。 闻家这位老夫人若是真的来替小孙女道歉的,陛下未必会拦着。他这么一拦,她反倒确定了,闻家老夫人来,可能没她什么好事儿。 在暴君跟前,闻家老夫人再怎么护短,也只会老老实实道歉。 这一波,算是过去了。 “老夫人很不好说话吗?” 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养育一家仅存的孩子们,这样的老夫人若是真的对她发难,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很不好说话。” 褚余自己剥了个金桔,塞到小姑娘撅起来的嘴中。 拿帕子擦了手中汁液,回忆了下。 “她曾经因为军饷被扣一事,持枪上殿,枪指先帝,大骂半个时辰。” 柳安安后脊背都发凉。 枪指先帝大骂半个时辰都做得出,要是因为老夫人真的觉着她欺负了人家孙女,会不会一上来直接砸了她的元晨殿? 太……太惨了吧。 柳安安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剥了几个金桔,一股脑塞到褚余的嘴里。 给他给他都给他。 又是救命之恩呀! 一时不察,让小姑娘给他塞了满嘴的桔子,褚余连话都说不出,伸手捏着她腮帮子。 “呜呜呜!” 柳安安抗议暴行,伸手戳男人的手背。褚余还是等吞咽了口中的桔子才松手。 “数你胆儿大。” 当初那个鼠儿胆,看他一眼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现在胆子已经大到可以登天了。 柳安安才不觉着自己胆大呢,闻老夫人就吓到她了。 “闻老夫人会不会太偏袒自己孙女了。那天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是她抢的。”提起这个,柳安安鼓起腮帮子,很是不满。 先来后到没有遵守,闹得那么凶,最后还八成是因为这个暴露了暴君的行踪,惹来了刺杀。 她真是对那个闻姑娘喜欢不起来。 一样是养女,也不一样。 “闻老夫人拿她当宝贝护着,不管对错,老夫人都纵着她。”褚余三言两语带过,“闻家除了一个冷冰冰的二夫人,女眷就这一个孙辈的丫头。老夫人寂寞,除了宠着孙女,也没有旁的解闷事儿了。” 这么一想,倒也想得通。 柳安安代入自己想一想。全家的亲人剩下的除了一个记性不好的儿媳,还有的就是孙辈的儿郎们,若是要论亲近人,自然是孙女更贴心了。 又是她亲手抱回来的,一直养在身边。这样看的话,老人家对孙女好,稍微不讲究规矩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揉着腮帮子,闷闷不乐:“闻姑娘真好,犯了错还有长辈出面来护着她。” 褚余刚想说话,柳安安反应过来了,一拍手掌:“哈哈,我没有!因为我没有犯错过!” 她从小长在王府后宅,别说犯错了,就连规矩以外的事情,都很少会去做。 郡主姐姐隔三差五出门访友,她却连二门都很少踏出,也没有犯错需要家中维护的时候。 “可说不定。”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日后你若是犯错,我允许你来找我。” “才不会呢!” 她才不会犯错呢。就算退一万步犯了错,那也是长辈出面维护呀,怎么能让暴君来维护。 才不会才不会呢。 褚余点了点头。 “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等着。” 男人开始给柳安安剥金桔吃。 “还是不高兴?” 不知不觉间,一碟金桔都喂给了柳安安,男人开始给她剥葡萄了,看小姑娘视线落在不知名处,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有些闷闷的。 柳安安一脸复杂,叹了口气。 “嗯……就是心疼……” 褚余一颗葡萄塞进小姑娘嘴里。 “心疼?” 咦,这个葡萄倒是甜!多汁好吃! 柳安安顾不得说后面的话,咽下口中的葡萄,反手剥了两颗,一颗塞给褚余,一颗喂给自己,吃完了才头也不抬继续剥皮,回答:“是呀。我选好的簪子……” 说完闻家事,算是翻过一个。可柳安安就是开心不起来。 她刚刚时不时扫过男人发髻上的发簪,就想到了那根她没有得到的白玉簪。 说来,那根簪子算不得多稀奇。 看上去是不错。质地也好,那一刻她就想买给暴君,觉着和他很是相配。 可没有得手,心中怎么也不能翻过篇。记在心里,越记越惦记。 “陛下不知道,那根簪子,我看见时就觉着很……”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说和他相配的话,转而说道,“很合适。可惜了,砸在那个铺子里了。” 褚余倒是淡然。 “一根簪子罢了。那个铺子里的说是好货,真正算得上的也不过那么几样。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砸了就砸了。” 提起这个,柳安安小心翼翼问:“那个铺子,砸了就……” 褚余扫一眼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 “你还等着有人敢来告状?” 柳安安立即缩回脖子摇头。 “才不是呢。肯定没有人敢来给陛下告状的!谁敢呀!” 但是这么一来,那背后的宗室肯定知道是陛下干的了。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又给陛下的名声抹黑了? 当街打砸首饰铺子。 这可真是恶霸王的行为呢。 暴君恶霸,别说,还蛮相配的。 褚余喂了她好几颗葡萄,也不见她回神,一直在发呆。 “就那么喜欢?” 他忽地问出声。 “嗯?” 柳安安茫然。 “罢了……” 男人抬手招来大侍,低语吩咐了几句。 没一会儿,来了个内官捧来一个小匣子,恭恭敬敬递给了暴君。 褚余接过小匣子随手扔到柳安安怀中。 “这是什么?” 接到来自褚余的东西,柳安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顺手打开,小匣子里是……一把钥匙? 褚余瞥了她一眼。 “嗯。我的私库钥匙。” “私库钥匙?”柳安安捏着钥匙的手都要抖了。 陛下的私库,那可也就是比国库小那么一点点分量的存在呀。 这钥匙怎么给她了? “不是心疼那根簪子吗?我的库房里东西多,全给你了。你随便挑。” 男人理直气壮地说完,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想要什么自己拿。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你什么都有。” “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真是累的一天呜呜呜 第51章 帝王的私库里有什么。 这是一个让柳安安也好奇的问题。 那一把帝王私库的钥匙到了她的手里, 她闲着没事就用帕子擦一擦, 擦得亮堂堂地, 然后握在手里反复看。 这一把小小的钥匙背后,一旦打开, 究竟藏着什么呢。 “美人若是好奇,不若去看看?” 郡青女官来回走,总能看见柳安安手里捏着钥匙发呆,忍不住笑着建议:“陛下给了美人,就是美人的。这钥匙能打开的背后,都是美人的。” 柳安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就是…… “不敢看。” 柳安安握着钥匙,却有些愁闷。 这玩意打开里面藏着不少的……有些让人害怕的……收藏品, 她该怎么办? 暴君登基前,只是一个皇子。皇子的私库肯定不在这里。那么很有可能是从先帝手中继承来的。暴君与先帝之间的那个关系……想一想也知道,会是怎么样的。 私库重点还在一个私上面。 这万一里面有什么不能给别人看的收藏品, 她看了, 岂不是有点不太好? 更何况, 暴君是什么人, 她这大半年看的还算是清楚了。他的私库里什么都可能有,唯独少女用的簪子头饰之类的,想都不用想, 肯定见不到一点边角的。 既然这样,那么去打开来,看看私库里有什么, 对她来说好像毫无意义? “美人这话说的,有什么不敢看的?” 郡青女官许是有些揣摩到了柳安安的想法,蹲在她的脚边,给她腿上盖了一条小毯子。 “美人怕什么呢。这是陛下给美人的,里面无论有什么,都是可以给美人看的。美人也可以随意去拿。美人与陛下之间,怎么能用上,怕这个字呢。” 腿上多了一条小毯子,暖和多了。 柳安安手也跟着钻进小毯子里了。 “唔……这个私库,是陛下登基之前就有的,还是之后呀?” “陛下,喜欢收藏一点什么呢?” 郡青女官了然,笑着说道:“这个私库是陛下的。” “陛下登基时,就把先帝的私库全部拿出来,基本都入了国库。现在的私库里,全部都是陛下登基之后攒的。” 郡青女官想了想,笑容有些揶揄。 “这些都是陛下自己的,现在全部交给了美人,美人若是不能接受,其实换一种想法。比如说,这是陛下给美人的聘礼呢。” “聘聘……”柳安安慌了,手里的钥匙没捏住掉进毯子里,她慌慌张张抓钥匙,磕磕绊绊地,“聘礼什么的,怎么能乱说!” 什么聘礼呀。 聘礼,聘礼可不是这样的! 暴君的聘礼是要给新后的,她一个小细作,一个小美人,怎么能配得上聘礼二字。 以后,等以后的吧。以后暴君和义兄的事情了解了。她可以出宫了,到时候重新找个人嫁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见到真正的聘礼了。 而且谁家的聘礼,也都不可能像是暴君这样,直接就是一个私库。 换言之,可以说是暴君现在的身家。 聘礼也不会是整个身家的! 暴君做事,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万一她当真用他来衡量,以后都嫁不出去了。 绝对不能被郡青给带偏了! 不能这么想,不能! “不可以胡说!这种事情绝对不能瞎说的。陛下不过是,不过是补偿我,怎么能和那种字联系在一起呢,”柳安安义正言辞反驳,“不要败坏陛下的名声。” 说完,柳安安手捂着脸蛋,一不小心,钥匙戳到了腮帮子。 郡青忍俊不禁,伸手替柳安安接过钥匙,放回小匣子里。 “好好好,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败坏陛下的清誉。”郡青见柳安安脸蛋都红了,笑着哄她,“其实,奴婢说这话,也不是败坏陛下的清誉,陛下都敢给,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那也不能……” 嗯,不能说的。 柳安安下定决心,一定要多问问普通人家的聘礼是什么样的,千万不能因为郡青一句话,被代入了误区。 但是这样一来,她真的觉着,独属于陛下的私库,好像能去看一眼? 从陛下登基至今,究竟收藏了些什么?哪些是他喜欢的。 或许……能看见呢。 手里有钥匙,也不是随时都可以去的。柳安安提前派人去通知了掌管私库的内官,约了个时间,去看看。 那内官早早儿就来元晨殿外候着。 天冷了,出门时,郡青还给柳安安怀中多塞了一个手壶。手壶里是烧过了的炭,烧得烫手之后取了炭,空心放了一碟香,然后套了一个棉套,隔着抱在怀中,十分暖和。 寒风吹得厉害,柳安安坐上肩舆,冻得缩成一团。 京城的寒冷,与寻南郡的截然不同。 穿得多,那风吹到脸颊上,都有些渗得疼。 褚余的私库离得远。位置不在后宫在前殿。 一路坐着肩舆过去,柳安安已经戴上了斗篷的兜帽,整个人缩成一团,除了手和肚子,其他地方冻得冰条儿似的。 后悔了! 她难过地闭上眼。 私库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她这么冷的天出门来吗? 不值当! 还不如回去睡被窝里呢。 前殿的侍人们规矩都好,各个见了柳安安行礼时,都是那么的严肃。柳安安冻得后背冷,也只能挺直了肩背,拿出仪态来。 内官领着柳安安绕过长廊,抵达了私库。 私库门分两扇,两人伸直了胳膊并肩站,可能手指才刚刚触及到门边。 甚是大。 “美人,钥匙还请美人暂拿出。” 内官恭恭敬敬伸出手来接钥匙。 钥匙早就让柳安安捂得热,递过去后,很快开了那黄金铜的锁。 咔擦。 “美人,请——” 两扇厚重的大门被四个侍人缓缓推开。 内官站在门槛外,没有朝内看一眼,而是弓腰邀请柳安安先进。 柳安安冻得够呛,在门口候着已经让她浑身抖了,门一开,立即提裙抬步跨过门槛。 偌大的库房一眼甚至看不完。 柳安安站在门口,好奇地扫了一眼。 与墙壁相连的位置,全部都是高高的柜子。柜子上都摆满了各种珍宝。 地上还有摞架,大的箱子,全部都在这里一层一层的铺开。 这里很亮。 柳安安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眼。 私库周边没有窗户,根本不透光的。但是私库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放有一颗她拳头大的明珠。 这几十颗偌大的明珠一起照亮了私库的各个角落。 柳安安盯着那明珠看,内官反应极快,立即解释道:“禀美人,因为私库内都是陛下的各种藏品,周围并未设有窗,光线过暗。且陛下不喜蜡烛,放在这里也不安全,就从库中取了共计二十四颗南海明珠来,以做照亮。” 南海明珠,照亮。 柳安安沉默了。 她拼命回忆脑袋里旧事。南海明珠好像是听过的。很多年前,义父出巡回来,给义母带了一根簪子,上面缀着的就是南海明珠。 大约大手指头大,一共三颗。 后来那个簪子在郡主姐姐及笄后,给了郡主姐姐。 因为南海明珠很珍贵,很少,给了郡主姐姐,她没有。她也能理解。 所以对这个南海明珠印象很深。 第一眼没有能认出来,实在是不怪她。 手指头大小的明珠,和拳头大的明珠。 一个用来做头饰的明珠,一个用来做……照亮的明珠。 她真的很难发现这是一样的明珠呀! 不过是刚跨进私库,就被这些南海明珠给吓了一跳。柳安安默默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发现自己已经不冷了。 冷不起来了。 甚至还有些暖和的感觉。 “这里温度,比外面热?” 柳安安随手打开了一个抽盒,发现是一卷前朝大人物的工笔画。 她傻眼了。 打开的随手,合上时,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 “回禀美人,可能是因为……”内官走到靠近门口,距离柳安安位置不远的地方,掀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一打开,里面的物件白得刺眼,柳安安忍不住闭上眼。 “因为这一块暖玉吧。” 嗯? 柳安安睁开眼,盯着那口箱子看。 箱子大约有她双手打开比肩宽一些那么宽大。 里面只放着一块白玉。这块白玉的大小,只比箱子小那么一圈。 暖玉? 这一大块都是暖玉? 柳安安犹豫再三,弯腰伸手在上面摸了摸。 啊。真的耶!入手是柔软的暖。 这么一大块的暖玉!居然是没有雕刻的原生态模样。 就这么随意装在箱子里,随意摆在地上。 暴殄天物呀。 柳安安啧啧叹气,然后发现身后的内官还在咔哒咔哒打开箱子。 一回头,身后还有四口箱子被打开。 同样,白得刺眼。 “还有这些。美人,这五箱,都是暖玉。” 内官站在箱子旁笑得和蔼,柳安安看的傻眼。 她的心,有那么一点颤抖。 这么大的暖玉,还不止一个?五口箱子的暖玉? 柳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脑袋晕乎乎的。 暴君当时说什么来着,说,这里的全给她? 她是不是要一夜暴富到富可敌国的地步了呀? 柳安安勉强用手撑着箱子,平缓了一下心情。 不敢看下去了。万一,万一她贪财了,真的想要这些,忍不住,厚着脸皮去给暴君说想要这些聘礼,他会不会提着她后脖子把她扔出门去呀? 可是,可是这些,真的有点吸引她呀。 怎么办? 柳安安在门口踟蹰不敢前行。 这才看了一点点,她怎么敢继续。继续下去,她可能想搬家,就住在这里了。 “美人?”内官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可能是想明白了,立即派了几个小侍人,一起去把剩下的箱子全部打卡。 室内是接连不断的咔咔声。 咔哒的,所有的箱子全部都在柳安安眼前打开。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刺的让她闭上了眼。 缓了半天,柳安安才小心翼翼睁开眼来。然后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到底应该先看哪里。 珠光宝气?不不不,这已经不是这种词能形容的了。 那一刻,柳安安觉着她的眼前,是一片金玉堆成的山。山脚下,都是南海明珠。 “请美人随意挑选,”内官还在那儿指着室内的藏品说道,“陛下说了,这里以后都是美人的。美人或许不太熟,初来不知道挑选些什么。随意看随意拿就可以了。” 柳安安捂着胸口。 不行别跳了!快点!不要这么跳!跳得这么快,她会当真的! 柳安安痛苦地闭上眼。 不不不,不能答应。 这种场面想都不能想一下的! 绝对不行! 柳安安勉强劝住了自己,在心中念了一段心经,平复下来心情。 要记住,你是来干嘛的! 不能被眼前的富饶蒙蔽双眼! 柳安安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嘶了一声。 这些都是暴君的,不是真的是她的。她是要出宫的人。这些,这些以后都是暴君的妻子的。 才不能真的拿走呢。 如果她真的是暴君正儿八经娶过来的妃嫔,她还敢去要一两个,可是,她不是的呀。 摸一摸,摸一摸就好了。 柳安安强忍着顺着自己的心意,把距离最近的暖玉摸了摸,忍痛起身。只找玉簪。 要给陛下的白玉簪,这里的肯定更好。 虽然是他的,但是,但是是她挑的,也勉强可以的吧? 柳安安找了一圈,发现没有成品的玉簪。 “簪子没有的吗?” 内官笑得苦涩,躬身道:“回禀美人,陛下的私库中,并未有这些成品雕琢的。都是玉石原坯。” “那我看看玉石。”柳安安立即下定决心,除了玉石什么都不看了。 实在不行,找个好石头,然后找个好的玉雕师,雕琢一根玉簪也可以。 内官立即带着柳安安将殿内所有的玉石都看了过去。 小到手指大的,大到半人大的,通体碧玉的,白澈透光的,如墨黑玉的,还有红得似火焰的。 看的柳安安晃眼。 难怪陛下当时说,都不是些稀罕玩意儿。 的确,若是和陛下的藏品玉比起来,那些都是大街货了。 若是真的给了陛下那根白玉簪,陛下也戴不出去呀。 柳安安选来选去,选好了一块白玉石。 “美人就要这个,别的呢?” 内官见柳安安看完了,只让宫女拿了一块白玉石,愣了:“旁的多得是,美人随便选。” “我就要这个,”柳安安想了想,“我喜欢玉。” 内官明白了,躬身:“是,小的记住了。” 回到殿中,柳安安立即吩咐郡青去找一个好的玉雕师来。 她手中的这块白玉石,算得上是那私库里最好的一块了。给陛下做一根白玉簪,配得上他。 不错。 至于其他的……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她可能真的想把自己卖给暴君的! 第二天,元晨殿迎来了一波人。 为首的是私库的内官,身后跟着七八个侍人抬着箱子。 “美人。” 那内官见了柳安安,笑着行礼。 “那些是什么?” 柳安安起身来看了眼,好奇。好多口箱子呀。 “陛下吩咐过,说将所有的玉,都先给美人搬到殿中去玩。”内官认认真真解释道。 “等等,”柳安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声音都有些颤抖,“所有的玉搬到我殿中……什么?” “玩。” 内官重复的尽职尽责:“昨日陛下知道美人就选择了玉石,于是就吩咐了小的,将所有的玉都搜集来给美人。美人既然喜欢玉,全部给美人拿来玩。陛下说,旁的不算多,宫内就玉多,哪怕美人砸着玩听响声,都够美人玩一阵子的了。” “美人,请随便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也想玩! 今天还可以!嘻嘻嘻! 第52章 刚刚立冬, 柳安安就窝在元晨殿不肯出门了。 在寻南郡时, 冬日里室内与室外似乎并无什么差别。摆了炭盆也升不起来室内的温度。更何况义母吩咐了, 小孩子家的房间,不能常用炭火, 炭火不通风会有毒,她的丫鬟婆子照顾不周的话,平白害了她。 所以白日里点着炭盆,晚上都是靠着汤婆子,勉强过冬。 冬日里在室内,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衣,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在房间里,也是将四周封闭起来, 裹着小被子看书。 没想到京城里的气候却大有不同。 殿内不单单摆着有烧了炭火的高炉,还有些她分辨不来的取暖物件儿。 边窗留下了几扇通风,其余的关着, 偌大的殿内居然能升温起, 不需要裹着厚厚的衣服, 穿着薄薄一层的襦裙就可。 只是在三重厚厚的帘子外, 开了殿门出去,迈出脚,就能感受到外面凉到心尖儿发冷的寒气。 谁还敢出门呀。 殿内的宫女们也都换了衣裳, 进来出去时,多披了一件长长的绒毛披风,一进殿门就脱下放置, 免得将殿外的寒气带给了柳安安。 “美人,奴婢去找过了。曾经在宫中做过的玉雕师,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宫人了,还都在去岁就被遣出了宫。如今司功局里能做玉雕的,是李司珍。” 郡青入了殿内就脱了披风,在炭壶旁暖了身子,才端着托盘来到柳安安身边。 长长的一张案几上,摆满了各种玉雕的簪子。 柳安安单手撑着腮,手中把玩着那些已经成了形的玉簪。 郡青手中一一放下的,又是瞧着不同的各种玉簪。 “这些都是奴婢从李司珍那儿拿到的,全部都是她亲手做的。还请美人过目。” 柳安安捻起玉簪看了眼。 通体是翠玉的,簪头雕花,三支梅,上面用粉玉点缀了花瓣,花蕊芯是黄玉。捏在手中转一圈,那簪头的花瓣活灵活现地。 倒是有几分好看。 但是怎么看怎么觉着,这细腻过分的手法,总是不太适合暴君。 若是单纯只是给宫中妃嫔做的话,还是都不错的手艺,甚至她也会喜欢,却多少少了一些适合男子的气息。 “手艺不错。”柳安安又翻看了一支玉雕簪子,的确还是那种充满脂粉气息的温柔,雕刻的手法不可谓不细腻,算得上是高手了,却还是不行。 “除了李司珍,就没有旁的人擅长玉雕了?” 郡青有些为难地:“回禀美人,陛下登基的时候,宫中遣散了一大批的宫人,曾经善于玉雕的,都走的只剩下司功局的女官们了。且宫中很少有需要到玉雕方面的活计,故而学玉雕的女官们也少。司功局的女官们从学艺至今,也不足十年的经验。可能是不能达到美人想要的水平。” “美人若是看不上李司珍,恐怕有些难办了。” 这可不行呀。柳安安也有些犯难了。 李司珍的手艺,她是觉着不错,却不觉着能够做出让暴君满意的玉簪。 可是除了她,宫中没有其他的人了。 怎么办? 现在都已经入冬了,若是她想要把这个玉簪当做她生辰前离开时送给陛下的礼物,是不是就要来不及了? “美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宫中找。” 丫鬟玲珑从茶室回来,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来放在长案上,瞥了眼案上的玉簪,笑着对柳安安说道:“奴婢听说宫外倒是有些不少的玉雕师,且郡青姐姐也说了,去岁放出宫的,也有些玉雕师,不若美人试试朝宫外去找找?” “这个倒是可行!”柳安安刚答应下来,郡青却拦道,“这个法子恐怕不太妥当。美人可能不知,宫眷非诏不可出宫。哪怕是底下的小宫女,都不能随意去往宫门走动。” “美人与旁人又不同,不如去问问陛下,可不可以给美人一道自由出行的宫牌?” 丫鬟的这个问法,让郡青稍微有些迟疑。 “虽说并不是不行,但是美人是宫中后妃,若是随意出行的话,怕是不妥。” 原来还真的可以随意出去! 柳安安眼睛都亮了,紧紧盯着郡青:“那个自由出行的宫牌是怎么回事,快讲与我听听。” 想来还是她见识太浅薄了。想当初在王府时,也从来没有自由出门过。唯独那么几次,全家出行时,义父曾带上她去了那没有人的地方,准许她好好玩耍一番。 就那么几次,就让她念念不忘记了许多年。 入宫之后,还是暴君带她出去了那么一次。结果还遇上了那种事,没得让人想起来就有点……不太如意。 原来不是入宫之后就不能出去的,还可以自由出行! 还有这等好事?! “这……”郡青拗不过柳安安,只能细细告诉她,“不过是因为宫中的女眷有时会想要与娘家来往,会给一个宫牌,一般来说,都是给了宫妃的娘家人,只要想进宫,递牌子就是。” “若是美人娘家就在京中,倒是好办多了。让玲珑回去吩咐一二,美人的娘家人自然会替美人办事。” 郡青这一句,提醒了柳安安。 如果说来,她是镇南王府的,这京中的宗室,也都算得上是一门子亲戚了,岂不是说…… “虽然美人不能出去,但是我可以,”玲珑笑着对郡青说道,“我们宫女出宫,就没有美人出宫那么麻烦了吧,不若得了牌子,我替美人出宫去寻玉雕师?” “如此的话比美人亲自出宫要好些。” 柳安安却还是想自己出去。 “如果我还是想出去呢?” “宫妃若是想出宫,却不是取个牌子那么简单。玲珑口中的自由出行,实际上可以说不存在。不过是准许宫妃便宜行事。如果有那么些事,偶尔离宫一次两次尚是可以。” “但是,美人若是真的独自出宫,后续恐怕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郡青回复道。 柳安安听了一大堆,大约能理解郡青的意思了。 简单来说就是,宫牌的确可以出宫,但是她最好不要用。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因为会有麻烦事儿。 岂不是说,那个宫牌就算有了,也和没有一样。 柳安安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有这个的存在,不试试怎么能甘心呢。 “我还是想要这个宫牌。” 郡青劝不住,无奈:“既然如此,那美人可以与陛下稍微提一句。只是陛下会不会应允,就不知道了。” “肯定会的吧!”柳安安挺起胸脯,“我多多去讨好陛下,区区一个宫牌,手到擒来罢了。” * 柳安安嫌弃天寒地冻不想出门,直接派了郡青去勤政殿,讨要一份宫牌。 郡青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她脱下披风时,柳安安耐不住从内殿跑出来,穿着单薄的一套浅色衫裙,光着脚就来了。 伸出手,她急促地催着:“宫牌宫牌!” 郡青怕冻到了柳安安,退后两步,然后双手交叠在胸前屈膝行礼:“回禀美人,宫牌——没有。” “哎?” 柳安安纳闷儿了。 一个宫牌,暴君真的不打算给她吗? “陛下说……”郡青说话只说到一半,后半句有些噎住。 “陛下说什么了?”柳安安追问。她不死心地扫过郡青空着的双手,怎么盯也不能盯出来一张宫牌。 郡青闭了闭眼,重新睁眼的时候,努力不看柳安安,板着脸学着暴君的语气:“想要宫牌?告诉她——想得美。” 柳安安傻了。 想得美? 想得美? 不过是要一个小小的,不怎么费事儿的宫牌,暴君居然说她想得美! 郡青赶紧来安慰她:“美人,宫牌一事,实在不是美人想的那么简单。起码就奴婢知道的,从先帝起,就没有哪位宫妃曾经拿到过这张宫牌。” “也不知道玲珑是从何而知的。”郡青说着,眼神复杂看了眼一侧伺候的玲珑。 玲珑语气无辜:“之前与宫中的姐姐们闲聊时听人提起过一耳朵。” 柳安安却紧张了。她忽地想到,丫鬟是义兄送给她的。八成知道的东西比她还要多。那么她知道一些,也很正常。但是郡青不知道呀,若是追问下去,露馅了怎么办。 “该是如此了,玲珑爱与人说笑,也亏着她知晓呢。”柳安安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你去勤政殿,陛下就告诉你,说我想得美,可有说,怎么才能允许给我宫牌吗?” “回禀美人,陛下并未说这种话。这个宫牌美人要不还是算了吧,完全可以告诉陛下,请陛下派臣子去寻一个玉雕师,何必自己辛苦着出宫去找呢?” “那可不行。” 柳安安摇摇脑袋,掰着手指算日子。 她的生辰是冬至那天,如今刚刚立了冬,中间也不过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若是现在寻不到一个好的玉雕师,等到时候,留给玉雕师雕琢的时间就少了。不能精益求精,怎么给暴君最好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要拿到这个宫牌,亲自去找一个好的玉雕师! 可是暴君那儿,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他居然一口回绝了。 还说她想得美。 柳安安嘟起嘴,不高兴地哼哼。什么嘛,一个宫牌都不给。非要逼着她想法子讨好他才行。 对哦,要讨好他的。总不能真的一伸手就问他要吧。那她讨好他,是不是就能用讨好来还宫牌了? 柳安安花了一天时间思来想去到底要怎么跟勤政殿的暴君沟通。 要讨好,这个讨好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外面那么冷,她不想出门,需要找一个中间的方式,把她的讨好传达给暴君。那么……嗯,要怎么讨好他才好? 元晨殿内的书房,几乎是柳安安都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为了找到一个讨好暴君的方式,她专门来了书房,让宫女搬来一架脚梯,爬上去翻看这些厚厚的典籍。 书内写的可真多。要不,她就给陛下写一份讨好信?不用出门去受冻,还能让暴君看见信就知道她的讨好之意,这样就对了! 想要让说出‘想得美’的陛下允许她,给她宫牌,那么普通的讨好信肯定是不怎么有用的。她决定了,要给陛下写一份,情深义重的,歌功颂德的,吹嘘他的丰功伟绩的讨好信! 唔,要歌功颂德,究竟要写什么样的内容呢? 柳安安翻看着典籍,然后将其中一些歌颂前朝某位伟大的帝王的内容看了,一边看,一边改头换面,用来夸奖暴君。什么话好听写什么,三行夸一句陛下的登基是天下的大幸事,五行夸一句,能够陪伴在陛下的身边,是她的大幸事。再转个弯儿,夸一夸陛下勤政,早朝不辍,朝野上下的臣子们无一不信服于陛下。 写还不能干巴巴的写,柳安安咬着笔头,翻看着典籍,怎么文雅怎么润笔,字里行间一直在称赞着暴君不存在的丰功伟绩,仿佛是一个想要用马屁来换取性命的死囚,字里行间全部都是真情流露的认真。 柳安安思来想去,这夸不能白夸了,小心翼翼在最后一段里只提了一笔,如此伟大的陛下,定然是一个宽宏大量又体恤朝臣身边人的陛下,那么,还请陛下赐予她一个小小的出宫宫牌。 这一份信可不是好写的。柳安安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书信。写完之后还要翻来覆去看上几遍,哪里写的不好,斟酌后要重新誊抄一份。 足足折腾了她一天,第二天用过早膳,最后检查了一遍,柳安安觉着,这次就没有问题了。她信心满满交给郡青。 信送过去后一个时辰,柳安安抱着暖手炉坐在窗边,伸直了脖子看。 没多久,郡青回来了。 她这次不是空着手回来的。柳安安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还有东西。 坐不住了。她立刻起身笑吟吟从郡青手中接过郡青捧着的一份回函。 “这里面装的可是宫牌?” 这么小,还有些轻飘飘的。 不太像呀。她疑惑地打开。 “回禀美人……呃……”郡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犹豫半天,“这是陛下看了美人的那份信之后,写给美人的回信。” “哦。让我看看陛下说了什么!”柳安安抖开信纸,笑得嘴角弯弯。 她那么真情实意的一封信送出去,陛下肯定会被她的吹捧夸得飘飘然。被讨好的人,肯定是要回复几个字的。 不知道是夸她写得好,还是矜持的承认她夸得好呢? 柳安安信心满满翻开了信纸。然后眼神凝滞。 洁白的信纸上,大大的书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 说起来,暴君的字可真好看,笔走游龙,字体结构中都是遮挡不住的霸气。 只是这个内容…… ——不许。 柳安安翻来翻去看了半天,这张大大的信纸上的确没有第三个字了。 “就这个?” 怎么可能就两个字呢。一个字没有提她那么兢兢业业的夸赞,也没有肯定她的文笔。 就这么两个字,还拒绝的这么直接不婉转? 不过是一个出宫的宫牌,都讨好成这样了都不肯给她吗? “不可能呀,陛下为什么会拒绝我呢?”柳安安回忆自己写的那份讨好书,足足千字,让她翻来翻去查阅了不少的典籍,只要是能讨好陛下的歌功颂德,她可是全部都用上了。光一封信,都写了一两个时辰呢。 这么精心写的一封信,他怎么舍得拒绝! 柳安安不高兴了。 捧着这张信纸,怎么看怎么不乐意。 早知道写这么多都没有,她就不写了,她就只写最后一句话。 反正,反正他拒绝就是两个字。 好过分嗯! “美人,奴婢送过去的时候,看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觉着美人不用心呢。” 郡青的提示落在柳安安耳中,她都震惊了。 “我辛辛苦苦写了一两个时辰,还不够用心?陛下平日里批阅的奏章,难道都是我这种程度的虔诚吗?” “可能是因为,这封信是奴婢去送的,而不是美人亲手交到陛下手中的吧。” 郡青委婉地说道。 柳安安趴在美人榻上,手里捏着这封信,瞪着这两个字。 难道就因为这个? 难道她亲自去送,就可以换来宫牌吗? 真的不是骗她的吗? 还要再重新写一封信吗?这个就太欺负她了吧!她真的真的,写不出来第二份了。 旁边服侍的玲珑暗中提醒:“美人擅长刺绣,何不送给陛下一份绣礼呢?” “这个好,”郡青也跟着颔首,“美人素来不怎么喜欢动,手中的秀活儿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美人之前并未给过陛下什么绣品,这次不如就给陛下绣点东西,哪怕是个香囊,多少也是美人的心意。” 虽然觉着不可能,但是郡青还是哄了一句:“万一陛下高兴了,给美人宫牌了呢?” 唔,她的刺绣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入了冬,那她是不是要给陛下做点什么呀。 以往在王府时,做义父和义兄的随身物都不需要她。义母说,这些事等她大了再学,以后给她的夫君做。等她长大了,年满十五,就跟着暴君一路跌跌撞撞进了宫。 那她好像可以试试,拿出当初学过的,来给暴君做一点什么。 “吩咐下去,让司制的徐女官,送来一些布料和辅料,我有用。” “是!”玲珑抢先说道,“奴婢这就去。” 时隔半个月,司制的徐女官再次踏入元晨殿。 入了冬,她穿的也多了些。身后跟着的那个曾经在元晨殿跑过腿的小宫女,手中还端着托盘。 “奴婢给美人请安。” 徐女官一直是那么清淡,恭恭敬敬行了礼。 “听说美人需要一些布料和辅料,奴婢挑选了一些来。顺便给美人送冬衣。” 柳安安侧卧在美人榻上,手中剥着小金桔,好奇地瞥了眼那几个小宫女手中的托盘。 “先前不是派人来送过了吗?” “回禀美人,那是旁人给美人做的,奴婢亲手给美人缝制了一条冬裙,因为做得细,时间长了一点,如今才做好。奴婢就想着顺便给美人送来。” “哦,我要看看。” 柳安安让宫女给她拿来。 司制的徐女官手艺她还是很信得过的。 每次送来的衣裙,做得合身舒服,还有一股浅浅的熏香,她嗅着都觉着好闻。 徐女官抖开了一条新的冬裙。 落霞色的裙身十六幅,从群腰到裙摆,成花瓣绽开的模样,百只蝴蝶振翅的千姿百态。 可真是漂亮。 柳安安摸了摸,这绣工相当了得。 新得到的裙这么好看,说来都是暴君赐予她的。 那她是不是,也该给暴君做个什么大一点的? “美人若是喜欢,奴婢伺候美人更衣。” “不必了。”柳安安懒得动,“且放着,改明儿我穿着试试。” 徐女官眉眼不动:“是。” “玲珑姑娘,还请替美人收起衣裙。” 徐女官端起盛着衣衫的托盘,交付到玲珑的手中。 “美人,奴婢给您先收起来了?” “去吧。” 柳安安在挑选。这司制局送来的太多了。适合暴君身份的布料各种各样,手上一样样摸过去,都觉着不错。 她面对一大堆的布料和辅料犯了难。 实在是难以挑选出最合适。 要不,要不去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那么冷…… 柳安安深深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去吧。 不过冒着寒风跑一趟罢了。 这一次来抬柳安安的不是肩舆,而是宫中吩咐下来的一辆辇车。 三面有围,将风寒都遮挡在外。 厢内甚至还放着一个烧过的铜盆,带着高温,甚至要避开一点以免被烫着。 这一路去的,柳安安舒服多了。 要是都是这种辇车,那她就不用为了躲避寒冷,藏在元晨殿不出来了。 “美人请暖阁坐一会儿。” 大侍亲来接了柳安安,从侧门入,直接进了暖阁,命侍人奉茶来,赔着笑道:“陛下如今正好有事,怕是还有一会儿工夫。美人且先等一等。” “今日来的是谁呀。”柳安安来勤政殿多了,时常会来勤政殿的那些大臣,她没见过,也都听过差不多了。 无外乎那些。 “回禀美人,是姚侍郎。” 大侍也不避着柳安安什么,直言不讳:“就是姚太傅的长子,姚侍郎。” 柳安安刚捻起一颗冬枣,听到这话吃不下去了。她脑海里想到了那一位,当时出宫时,夹在暴君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的那位中年臣子。 “哦?”柳安安好奇了,“这位姚侍郎,过去可没有怎么来过勤政殿呀。” 她长期在勤政殿里留有一个暖阁的位置。已经半年的时间了,基本摸得清长来的臣子。 这还是姚侍郎第一次来呢。 “是这样的,姚太傅年纪大了,上次病中好了些,可一入冬,又病倒了。冬日里早朝对老臣子们是个难事,尤其是病中的姚太傅。这姚侍郎就是来给姚太傅告假,希望陛下能准许姚太傅在家休养到开春。” “原来如此。” 柳安安重新咔擦咬着冬枣,在暖阁里吃饱了喝足了,终于等到那边的侍人来请。 勤政殿里比元晨殿略冷一点,柳安安看了眼披风和斗篷,都是新做的,哪个更好看呢? 虽然是在殿内,但是斗篷穿在身上更好看些。而且,新做的呢,还没有给暴君看过。 她选择捡起脱下来的藕色斗篷重新穿上,跟在侍人身后去。 正巧,遇见了退出来的姚侍郎。 柳安安戴着兜帽,好奇地抬眸扫去。 姚侍郎一脸菜色,不知道在正殿里受到了怎么样的折磨,绷着脸退出后,扫了眼柳安安。 他第一眼,只看见了那藕色斗篷的兜帽下,藏着的半张小脸。 柳安安手捏着兜帽的边沿歪了歪头,见姚侍郎看过来,想了想,屈膝远远对他行了礼。 姚侍郎却站在那儿不动了。 他眼睁睁看着斗篷下摆飘摇,披着斗篷的少女快步入了勤政殿,满脸错愕。 “姚侍郎?姚侍郎?”侍人催促着。 姚侍郎恍若初醒。 “那位……那位可是柳美人?” 侍人笑道:“除了柳美人,还有谁能随意进出勤政殿的?” 姚侍郎疑惑地摇了摇头。 “好像……不,不像……” “姚侍郎可是见到了什么,怎么一脸奇怪?”侍人送姚侍郎出去时,忍不住提醒一直走神的姚侍郎。 姚侍郎心不在焉。 “见到柳美人,有些眼熟……像极了……一个人。” * 柳安安一路轻飘飘地进了正殿。男人刚起身在活动胳膊。许是坐得久了,他面带不耐。 “陛下!” 好机会呀!柳安安顾不得其他,匆匆来解开了斗篷,递给宫女后,立即上前按住了暴君的胳膊:“陛下可是胳膊酸,我给陛下按按!” 褚余不客气地提着小姑娘后领,将她提溜进正殿的西暖阁。 他往美人榻上一靠,伸直了胳膊。 柳安安扫了一圈,入冬以前她来时,还有的圆鼓凳却找不到了。 没有坐得地方? 只见男人往后靠了靠,留给她了一个美人榻的边缘。 坐过去? 那岂不是,几乎算坐在他的腿上了? 褚余不耐地屈了屈手指:“过来。” 柳安安不敢耽误,一屁股坐了过去。 刚好,就坐在男人的小腿边。 她这会儿没有刚刚的那种谄媚劲儿了。手小心翼翼落在他的手臂上,学着宫女给她按揉时,一点点按。 男人的胳膊很硬。 按了半天,柳安安除了把自己的胳膊按酸了之外,好像没有帮他减缓一点酸疼。 褚余半瞌着眼,靠着厚厚的两个长软枕,十分得惬意。 柳安安揉了半天,见男人根本不睁眼看她的,手中故意稍微用力了点。 “再重一点。” 褚余忽地出声:“猫大点儿的力气,你这是按揉,还是在给我挠痒?” 柳安安手中用足了力气,按了下去。 嘶…… 手指按得好疼。 柳安安偷窥暴君,男人一点事儿都没有,表情依然是放松且自如的。 这胳膊是铁打的吗? 柳安安实在是按不动了。 “陛下……”她犹犹豫豫地把手收了回来一截,见男人一睁眼,立即落下去。正好按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骑虎难下。柳安安只能硬着头皮,给男人按揉小腿。 隔着两层衣衫,她的手在褚余的小腿上毫无章法的乱按一通。偏没有规矩,按得乱糟糟,找不准位置。 “我给陛下按揉,陛下有没有觉着,我很……我对陛下特别得好呀?” 柳安安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想要宫牌,哪怕暴君已经心知肚明了,她也要拐个弯儿。 男人睁开眼,落在她身上,半响,他直接一伸手,将小姑娘拽到自己的怀中。 他的手攥着小姑娘的胳膊,大掌落在她的手臂上,恰到好处寻到了她发酸的位置,按了下去。 “嘶……”柳安安第一下疼得头皮发麻,缩着肩膀,然后见男人的力道轻了下来。在她胳膊上按了几处,瞬间缓解了她胳膊刚刚的酸胀。 两条胳膊落在男人的手中,让他很快就揉了过去。 他的手掌很大,力气大,不知道是不是刚握了热茶杯,掌心是发烫地。 烫得柳安安胳膊也跟着起了温度。 “我给你按,我对你是不是特别好?”褚余按完了,抬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懒洋洋问。 柳安安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嗯……算,算的。” 怎么能这样! 这样的话,她还怎么好意思提出自己的要求嘛。 柳安安不知不觉中,已经靠在了褚余的怀中。窄窄的一张美人榻,让两个人躺着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陛下。”一计不成,还有后招。柳安安顽强地抬起头,“我想给陛下做一身衣裳。” “哦?”男人好像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随口说道,“做吧。” 柳安安想了想,小声问:“陛下的衣裳也是司制做的吗?” “嗯。”男人鼻音哼了一声。 “那陛下的身量尺寸,可在司制那儿?”柳安安了然,“我回去找司制要来陛下的……” 褚余眼神一闪,慢条斯理打断柳安安的话:“不在。” “哎?” 柳安安不解。她的身量尺寸,都在司制那儿,徐女官特别熟,每次只打量她就知道是什么长短。 怎么暴君的身量尺寸,司制那儿却没有吗? “你若是要给我做衣,就自己来量。” “自己量?”柳安安犯了难,“这怎么量呀。” 褚余松开抱着小姑娘的手,往身后一靠,直接躺倒在美人榻上。 高大的俊朗男人躺在榻上,四肢修长,隔着两层衣衫也能感觉到藏在其下健硕的身躯。 “你来。” 褚余摆出了一副任由她宰割的姿势。 柳安安手脚并用爬起来,打量着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咬着下唇,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没有尺。”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她怎么量啊。徐女官又没有教过她。 哦对了……当年是学过一点的。 在没有尺的情况下,用手一点一点的量。 可是难道真的要她用手,一点点在暴君的身上去量他的尺寸吗? 男人却没有她那么多想法,直接握着她的手腕,拽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量。” 柳安安双手被他抓着落在他的腰间,脸红扑扑地。 她弯着腰,手握着他的腰,这个样子,就像是她主动抱着他似的。 她不敢用力,轻飘飘滑了一下。 “量好了。”急忙撤回手时,又让男人抓住了。 褚余睁开眼盯着她:“敷衍我?” “才没有……”柳安安不敢看他,撇开视线,反驳地满是心虚。 “重来。” 褚余见她又打算故技重施,慢悠悠提醒:“若是你不好好量,今日你就保持这个姿势,给我量好了为止。” 柳安安立即吸住一口气,屏住呼吸双手往男人的腰间一握。 从大拇指到食指尖,一步,再一步。 他的腰和她的截然不同。 硬邦邦的。 衣服下像是藏着什么似的,手落在上面,都是硌的。 随着他的呼吸,小腹还在起伏,她的手落在上面时,哪怕用着劲,都被带着一起一伏。 不要想了,赶紧继续量。 柳安安努力集中精神,一点点量了前圈的腰。 “后面,后面量不到。” 褚余抬起腰,捏着小姑娘的双手,按到他的后腰。 “这样。” 柳安安整个人扑在他的怀中。 双手从前到后,牢牢圈着他的腰。 “好了好了!”柳安安急忙要退开。 “只量腰?”褚余霸道地按着她的手,不准她从他身上离开。 “别的地方不量量?” 柳安安耳朵都红得发烫。 她努力抽出手抽不出来,胆大包天到直接上脚。用脚抵着男人的小腿。 褚余看着好笑,松开了手。 “哎呀!” 柳安安用力过猛,一下子往后仰去。 褚余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重新抱了回来。 “笨……” 柳安安一瞬间的失控后,身体被搂回来,前倾时,手跟着按了下去。仓促间,她好像按错了位置。 褚余皱眉闷哼。大掌牢牢握着小姑娘的腰,疼得她吸气。 “陛下!”柳安安被按在他的怀中,不得动,挣扎半天也只换来更大力度的桎梏。 褚余抬起头,下巴搭在柳安安的肩膀上,在她通红的耳边磨了磨牙齿。 “让你量别的地方,你还真会选地方。” 柳安安不解,只努力回忆,她刚刚按在了哪里? 褚余缓了半天,才懒懒吐出一口气。 “下次轻点。” 柳安安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反驳:“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用几分力呀。” “没关系。”褚余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对我用几分力,到时候我对你多加十倍用力回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世上本无车,走得久了呢,就……嘿嘿,嘿嘿嘿 不要说我又短又小了!看看我今天的字数!哼~ 第53章 关于量体裁衣这件事, 柳安安回到元晨殿就不假装忘到脑后。只默默从布料中选了两种适合男人的, 比划着裁剪。 论起来裁剪衣服, 做一身完整的下来,也是需要一点工夫的, 柳安安寻思着,可能等她做完就要深冬了。 可她不会做冬装,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把握那个放量和厚度,思来想去,准备做一身春装。 做完了放一放,给暴君送去,明年开了春,他就能穿了。 这样哪怕她走了, 暴君也总该记她的两分好。说不定以后她回去了,也能对她好一些呢。 衣服裁片倒是快,全部收集好了, 上面要怎么绣, 绣些什么, 又把柳安安难住了。 她偷偷摸摸吩咐郡青, 去问问安晨殿的侍人们,陛下平日里的常服上,都是绣着什么样的图纹。 郡青得了这个任务, 完成得一丝不苟。 第二天,柳安安刚用过早膳,安晨殿里掌管陛下衣服的侍人就亲自来元晨殿请安了。 “小的给美人请安。陛下得知美人想要知道陛下平日里常服的具体, 特吩咐小的亲自来给美人一件一件的讲。” 在那内官身后,还有七八个侍人,每个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褚余平日里常穿的衣裳。 柳安安坐在那儿,绷着脸一言不发,听那内官一件一件讲过去,上面的刺绣是龙图纹还是竹图,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图纹。 内官讲得特别细致,柳安安听得面无表情。 啊啊啊! 她是让郡青偷偷里去打听一下!知道了是什么她才好给绣新衣。怎么、怎么弄得这么大张旗鼓!暴君知道了!还专门派人来给她讲! 丢死人了! 柳安安又害羞又气,努力撑着不在内官和侍人们的面前脸红,等人前脚走了,后脚锤着椅子扶手痛苦不已。 丢人,丢人呀! 这种事情让暴君知道了,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想呢! 而且安晨殿的人大张旗鼓就这么来了,那是不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 不想出门了。 也不想给他做衣服了!哼! 裁剪好的衣裳布片全部都塞进了一个小篮子里,手底下的宫女们分好了丝线,哄着劝着半天,柳安安也不动手。 若是真的给他做了,岂不是显得她太谄媚? 哪怕有求于人,也要有她应当有的姿态,不能这么太谄媚了!这样是不行的! 柳安安打定主意,这做衣裳的事情,就随风而去吧。她才不会再动手了呢。 内官过来后的第三天,从勤政殿又来了褚余派来的人。 这次是大侍亲自来了。 殿外的宫女们纷纷问好,殿内柳安安还在对着琉璃花瓶修剪白梅枝芽,那大侍来的快,进了殿门暖了暖身,才进一步上前。 “小的给美人请安。” “大侍亲自来了,陛下又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柳安安放下沉重的花枝剪,令宫女给大侍端杯茶暖身。 “不敢让美人操心,小的来,就是得了陛下的吩咐,专门给美人送一样东西的。” 大侍笑呵呵从袖中取出来了一个楠木小盒,弓腰递上。 郡青接过转手交于柳安安。 盒子一入手,倒是有几分沉甸甸地。 柳安安见着小楠木盒居然还有一个黄铜扣,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好奇地晃了晃。 “这里面是什么?” 许是放的好,怎么摇晃里面都没有声音。 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回禀美人,这是陛下亲自装进去的,小的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柳安安更好奇了,手指拨弄着小锁子。 “钥匙呢?” “这个,回禀美人,陛下吩咐了,若是美人提起钥匙,就请美人用一样东西来换。” 换? 柳安安抱着这个小楠木盒子翻来翻去看,怎么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 一个钥匙,为什么还要她换呀。这里面还能藏着什么宝贝不行。 “陛下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换,用什么换?”柳安安确定了这个小铜锁打不开后,问大侍,“会不会是故意逗我玩的?” 大侍笑呵呵地:“回禀美人,陛下说了,这里面装着美人想要的东西。美人若是不想要换,不换也行。让小的把东西带回去就是。” “哎别!等等!” 柳安安赶紧伸手阻拦大侍伸来的手:“等等,我换!” “陛下说了,需要美人亲手做的才行。” 还有要求? 柳安安只能先答应下来。 前脚等大侍一走,后脚柳安安就吩咐宫女去找各种能开锁的工具来。 “美人,砸不得。”郡青哭笑不得来劝她,“这木材娇气,随意砸歪了一点,都要破掉的。这是陛下的御赐之物,不能损伤的。” “那这样,有没有会开锁的?”柳安安换了一种角度来找解决办法。 郡青无言以对。元晨殿的所有宫女都不敢点这个头。 谁能会开锁呀。 会这种技能,还能留在宫中吗。 等不到一个会开锁的,柳安安无计可施,盯着那小楠木的盒子翻来翻去看。 好在意哦。 没有钥匙不能打开,也不能砸了去,只能跟暴君换了。 要自己做的。 难道他想要衣服? 不不不,等她衣服真的做出来,小半个月都要过去了。她的好奇心不允许她等那么久。 要不,先给暴君做个什么? 柳安安立即去翻那些送来的布料辅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色泽舒服,柔软的,想了想,派宫女去御药房取来一些晒干的,专门用来静气凝神的药材。 做个香囊好了。 香囊小,做起来快。 柳安安从白日裁剪准备,在布面上绣了一面冬竹,细细缝制起来,将药材填补进去。 “美人,这些药材去取的时候,可都登记过了?” 香囊缝制好,柳安安准备让郡青给勤政殿送过去换钥匙,郡青接过那香囊仔细看了看,问道。 柳安安漫不经心指了指丫鬟:“让玲珑去的,她该知道。” 玲珑笑着屈了屈膝:“郡青姐姐不用担心,我亲自去了御药房说的,取的每一样药材都是登记了的。并且这些药材的搭配,都是御医亲自筛选的。说是最静气凝神的。” 郡青放下心来,将香囊装了,前去勤政殿送去。 那玲珑等郡青一走,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是放了心。 “郡青女官考虑的倒是周全,药材这种东西的确要小心才是,”柳安安后知后觉,然后反过来问玲珑,“御药房那边你亲自去的,没问题吧?” 玲珑自信满满:“回禀美人,奴婢做得很好,一点疏漏都没有。” “美人放心就是,御药房,也有能帮手的人。” 柳安安听着放心了。 那就好。 装了药材的香囊送给陛下,药材虽然是御医去搭配的,玲珑去取的,但是香囊是她做的,这就算是她亲手做的。 拿来和暴君换钥匙,应该…… 应该能换成吧? 经历过一次求宫牌三番五次不得后,柳安安忽地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谁知道暴君到底怎么想的。万一又不给她呢? 柳安安惴惴不安,等了一个时辰,郡青回来了。 她也不抱希望,等郡青在外殿暖了身进来,懒洋洋问:“送去了,陛下可说了什么?” “回禀美人,送去了,陛下说,美人这次倒也算是用心,做的不错,赏。” 郡青含笑递来一个小盒子。 柳安安看见小木盒头都疼了。 又是小盒子,难道还要让她再去弄一个钥匙来? 刚做完香囊,明天给他做什么? 做一双袜子吗? 行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柳安安鼓足了勇气,接过小木盒。 咦? 居然没有黄铜锁! 柳安安手指往上一抬,就打开了。 小小的木盒子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黄铜钥匙。 咦?!!! 柳安安都震惊了。 这一次,暴君居然这么大方,没有继续卡着她吗? 不容易呀! 钥匙来之不易,柳安安都激动了,捏着钥匙反复问了几次。 “这是上一个盒子的钥匙?陛下说给我了?” 郡青含笑:“是的,陛下说了,这个钥匙给美人,美人就能拿去看看,上一个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了。” “说不定,是美人想要的。” 柳安安立即让玲珑去拿来那个小楠木盒子。 咔哒。 打开了来。 小楠木盒子一打开,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绵软丝绸。 掀开来。 里面是一枚手掌大的黑色铜牌。 “这个是……”柳安安捏起那一枚亮蹭蹭的黑色铜牌,翻着看了眼,上面只有一个篆体字,她认出来,是个‘元’字。 “恭喜美人,终于如愿所偿。” 郡青屈膝含笑道。 柳安安反应过来了,盯着手中的小铜牌目瞪口呆:“这个就是……就是可以出宫的宫牌?” “回禀美人,是的。” 柳安安捏着铜牌翻来翻去看,然后想到暴君的操作。 什么嘛,送来了不给她钥匙,非要换她一个香囊…… 柳安安握着铜牌,嘴角忍不住上扬。 “郡青,打听一下宫外有什么好的玉雕师,我要亲自出宫去找了!” 然后她又吩咐玲珑:“去把我收起来的布料拿出来。” “美人不是说,不给陛下做了吗?”玲珑和郡青都调笑着打趣她。 柳安安努力用不在乎的口吻说道:“罢了,看在陛下给我宫牌的份上,我总要给陛下回礼的。” 反正,反正裁片都准备好了,不做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布料,还是给他做一身衣裳吧。 柳安安这几天就趁着白日里,画了七八副不一样的图纹,打算到时候选一选,绣在给暴君的衣服上。 而郡青那边也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曾经和宫中来往过的玉雕师。 “出宫!” 柳安安手中的绣针一放,兴奋地吩咐下去:“快准备,我这就出宫!” “带上银钱!”柳安安故作正经道,“出去了总是要给人打赏的,不能没有银钱。” “是。”郡青立即吩咐下去,还悄悄派人去了勤政殿。 褚余送走钥匙,就在勤政殿等着了。 “陛下,柳美人出宫是一件好事,那些人始终联系不到柳美人,柳美人只要出宫,他们势必会有动作。”白庭在侧躬身道。 褚余手扶着额头,默不作声把玩着手中的香囊。 小姑娘果然按捺不住。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想要玉雕师,不知道她为什么急着想出宫,但是她出去,的确是有好处。 “陛下,柳美人……” 白庭还想说什么,褚余淡淡打断他:“闭嘴。” 然后,他转而看向殿中跪着的黑衣侍卫。 “跟好她,不允许她在外有半分危险。” 褚余一字一句吩咐下去。 “若有紧急,什么都不要管,只给我保证她的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能是需要上发条的~ 第54章 出宫是一个新奇的事儿。 柳安安上一次跟着褚余出宫, 就遇上了那么一大堆的事, 怪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这一次她想好了, 一定要老老实实按照计划去走,不能节外生枝。 那玉雕师的消息说是, 大约是住在城北靠近郊外的地方,具体的,却是要出宫之后,去找一个老宫人给带路。 外出可冷,柳安安乖乖抱着她的小手炉坐在马车里,同行的还有换了一身常服的郡青和丫鬟玲珑。 除了一辆马车,周围还跟着七八个眼生的黑衣侍从。 这些人锐利的眼神一看,就不像是寻常宫中侍卫。 玲珑掀开侧边的车帘, 对柳安安低语:“美人,这些侍卫一直跟着,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等柳安安回答, 郡青就笑着说道:“这些都是陛下派来保护美人安危的, 若是不跟着, 一旦有什么意外, 谁也担不起责任。有这些人在,我们心里能踏实些。” 是这个理儿! 柳安安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想上一次若是身边没有跟着侍卫们,只有她和陛下两个人遭遇到那一场意外的刺杀, 指不定她都要被剁成肉泥了。 玲珑不再劝了。 “美人,那玉雕师姓默,唤一声默大师即可。这位默大师从小拜在名师门下学习雕琢手艺, 十余年前就已经小有名气,后来似乎是有些什么,不再与皇室往来,一个人搬出京中,在京郊处落了个脚。” 柳安安听着不住点头。 是了,往日她曾经看过的话本里也有这种!传世器才大都是桀骜不羁的。 这种人若是话本中的虚造人,可是最难接触的。也不知道真见到这种人,会不会说不上话。 “那他可有什么喜好,去见他,需不需要带点礼物?” 柳安安提出。 郡青还真迟疑了下。 “奴婢也是多番打探过,听闻这位默大师,的确有那么一点小嗜好。” 嗜好? 柳安安坐直了身子认真听。 “这个也是奴婢朝老宫人打听来的。说是多年前,默大师曾经在宫中小住过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默大师每日都要吃一块柳酥饼。” “柳酥饼?”这个倒是稀罕,她在宫中怎么从没有吃到过? “说来只是叫这个名字罢了,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很普通的酥饼。”郡青解释道,“早先是在京中,有一家小铺子在卖,那铺子来回三代人了,做得口味远比别家的要好吃,再加上那铺子主人姓柳,就取名叫做柳酥饼。” “这柳酥饼说来只是普通的饼子,也不知道为何,默大师偏爱这一口。除了当初正好伺候过默大师的人之外,想来都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嗜好。” “那家柳酥饼的铺子可还在?” 柳安安立刻来了兴趣。她也想尝一尝,这让人每日都要吃的柳酥饼。而且买了给默大师带了去,说不得也能讨好他一二。 郡青却皱起了眉:“这个奴婢并未打听。不若美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打听。” “你去找柳酥饼,那我就在这里等那个老宫人?”柳安安问。 “这怕是不妥,”玲珑却说道,“奴婢不认得那宫人,美人也不曾见过。可见还是要郡青姐姐在此等那人才好。而且……美人想来是嘴馋了,奴婢瞧着美人就是被那柳酥饼勾起兴趣的模样。不若奴婢陪美人去找柳酥饼的铺子,郡青姐姐在此等候?”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柳安安给郡青身边留了两个侍卫,然后让马夫就架着马车,沿着街边老龄铺子转。 有香飘十里的馄饨,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一根长长的细面,嫩出水的豆花。 柳安安扒拉着马车门,眼珠子都不转了,盯着那一路的美食,馋得眼巴巴地。 “美人若是有什么喜好的,奴婢去给美人买来?”玲珑在侧说道。 柳安安摸摸肚皮:“说来早上用过膳,一路出来又饿了,的确需要用膳,那就买一点点吧。” 前一句说的十分矜持,后一句就是盯着整条街,不断吩咐:“玲珑,这个也去买一份回来。” 玲珑起初跑得很乐意,一样一样的买回来,不断在马车和街边摊子上往返。等买的车上都要装不下,而柳安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忍不住劝阻:“美人,这些都放不得,再卖下去,柳酥饼都没有地方放了。” “不用怕,我找到了安置的地方。” 柳安安端着小小的豆花碗,汤匙喂到嘴里,一口香甜的豆美味儿,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说的找到了安置的方式,就是掀开马车帘,吩咐下去让几个侍卫,将这些全部分食了去。 七八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侍卫僵硬地接过一碗糖浆果,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只能默默咽回去,僵硬地谢恩。 “多谢 ……小夫人赏赐。” 一众侍卫围在马车边,黑着脸嘴里嚼着糖果子。 而柳安安这会儿已经放下了豆花碗。 这可真好吃! 她一碗豆花吃得心满意足。 等玲珑拿上车一碗香喷喷的油炸豆腐,前面买的,都让柳安安一边吃一边送,消化得差不多了。 她惬意地靠在车厢后背,摸了摸披风下鼓起来的小肚皮。 吃的真饱。 “美人,柳酥饼。” 玲珑提醒了一句,无奈,又说道:“这会儿再找不到,郡青姐姐只怕要以为美人迷了路呢。” “没关系,今日找不到明天找也一样。” 柳安安看得很开。反正她宫牌在手,今天出来吃一天,明天出来找柳酥饼又有何妨呢。 玲珑不敢再买下去了:“美人,奴婢该去的地方都已经去过了,旁的铺子跑得再多,也没有收获了。” 柳安安想了想,也是。一条街上能有多少集中的美味,能吃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好吧,去找柳酥饼。” 吃饱喝足,柳安安终于大发慈悲,认真去找柳酥饼的铺子了。 换了三代人,起码盘根了三十来年。一路派人去打听问,很快也得到了正确的地址。 马车停在巷子口,柳安安犹豫再三,还是被郡青口中说的柳酥饼给吸引了,提裙顶着寒风下了马车。 玲珑迅速给她戴上帷帽,又给她系上斗篷。 外面可真冷。 这是一处偏僻而破旧的小巷子。巷子口是摆放着一些木板堆积的小铺子,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 来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偶尔有一二年轻人混迹在其中。 柳安安抬头看了眼,那侍卫寻到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没有挂牌匾,破旧,而矮小的木板屋子。 木板门开着,门口放着一个锅炉,挽着袖子的中年妇人用力在搋面,旁边的高大男人,手持面团在案板上甩得啪啪直响。 锅炉里,传来一阵阵香气。 就是这里了? 柳安安抬步上前。 “柳当家的,给我装十块酥饼。” 柳安安的眼前,走过一个锦衣的年轻人,笑着将一些铜钱交到门口玩耍的小孩儿手中,对那打饼子的当家人吩咐道。 “陈公子来了?今儿怎么不是照旧的五个,多了不少啊。” 那背对着柳安安的年轻男子语气中含着笑意:“等等有个蹭吃蹭喝的来,总得招呼他个饼子。” 柳安安见前面有人,本想稍微等一等,却不想那人与当家的是认识的,一直说个不停。她只能绕开两步,从一侧学着那年轻男子的说法。 “柳当家的,给我装十块酥饼。” 女儿家娇软的声音和这里格格不入,几乎是瞬间,那说话的男子就收了声,目光忍不住朝她这里瞟来。 柳安安隔着帷帽,只能看清是个相貌不错的高个儿郎君,年纪挺轻,气质不俗。 那打饼子的柳当家看了眼锅中,笑道:“可不巧,只有十个饼。” “给这位姑娘吧,我不着急。”那年轻男子退让了一步。 柳安安想了想。 给人家送十个酥饼肯定是不行的,她要十个,只是因为自己也想吃试试。 可这公子来的比她早,没得让人家为她退后的道理。 “我只要五个。” 柳安安退让了一步,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小手掌。 年轻公子笑了。 “那我也只要五个。” 他学着柳安安伸出手,摊开五指。 “行嘞!陈公子五个酥饼,这位小娘子五个酥饼,一人一半,二位拿好了。” 那柳当家的立刻取了油纸来,夹起锅炉里热气腾腾的酥饼,五个一装,一份给了柳安安,一份给了另外那个年轻公子。 这酥饼倒是便宜,两个铜钱一个,只花了十个铜钱。 得了饼,可不能再推迟下去了。 柳安安转身回到马车,抬手掀开马车帘子时,正好看见那年轻公子翻身上了马背,手持缰绳一抖,马蹄哒哒先一步离开。 瞧着很是威武,为何她上次和暴君一起骑马时,却磨得腿疼? 要不下一次,她试着学一学骑马,不磨腿的那种。 郡青那边接了老宫人,一路指着方向,很快马车使出京城,到了京郊,就显得有些荒凉了。 远处就是山脚,那老宫人躬身道:“启禀美人,默大师就住在前面山脚下,围了一个篱笆院子的就是。” 柳安安下了马车,抬眸看去,想了想,回头对那老宫人说道:“你曾是见过默大师的,他如是见着你,怕是会知道我是谁,不如你留下。” 玲珑也跟着说道:“还请郡青姐姐也暂时在这里等候,郡青姐姐身上宫里人的气味太重了,怕是一眼就能识别。” 郡青犹豫着抬眸看了眼远方山脚下,那个只能看到一点边缘的小篱笆院子。 “这一点奴婢的确没考虑到,如果美人打算隐藏身份的话,奴婢的确不好跟着去。”郡青又提醒道,“这位默大师脾气可能有些古怪,美人去了,千万记得稍微忍耐一二。但是也不用太过忍耐。美人好歹是天子御妻,该硬气的时候,还是要硬气。” 柳安安了然,索性也让这些侍卫们离得远些跟着,只让玲珑扶着她,两个人提着柳酥饼,朝那山脚下去。 天寒地冻地,柳安安一边走一边发抖,抱紧了手中的小暖炉,好不容易看见那篱笆院子,赶紧儿让玲珑去叩门。 “默大师,默大师在吗?” 柳安安的声音在山脚下轻飘飘地荡开。 “默大师!你有客至。” 柳安安喊完后,觉着不太妥,然后又整理了下帷帽,努力做出一副温柔的模样。 大家闺秀大家闺秀,要让人家看着你是一个大家闺秀。 柳安安的规矩特别好,只要摆出了那副模样,就十分的能唬人。 没一会儿,那半人高的篱笆院门里,走来一个人。 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拉开了篱笆门。 “来了……” “咦……”那年轻公子眉头挑起,目光落在柳安安身上,变得意味深长。 咦? 柳安安手中捧着的五个柳酥饼瞬间不香了。 刚刚那铺子碰见的人,就是默大师? 所以,她刚刚算不算是,抢了默大师的柳酥饼,又来送给他做礼物? 柳安安悄悄背过手,将柳酥饼藏在身后。 “抱歉,走错了。” 柳安安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作者有话要说:脑阔痛,今天早点睡了晚安安Q 来了个新人物,嘻嘻嘻。 第55章 “等等。” 那年轻的公子叫住了柳安安。 “别误会, 我不是默大师。” 柳安安站住了。 并且转头好奇地撇过他一眼。 所以这个和她一起买了柳酥饼的年轻公子, 也是为了默大师的玉雕手艺来的? “姑娘若是为了默大师而来, 请先入内小坐。大师在烹茶。” 年轻公子从篱笆门处侧身让开。 柳安安对他屈了屈膝,顺着那篱笆门而入。 说是一个农家舍院, 还真是不假。篱笆桩子圈起来的小院子里,分出来了一处圈养着鸡,小鸡叽叽喳喳拍打着翅膀满地转圈圈,地上还有一些粮食。 而那年轻公子退回来,还能看见他手中残留的米粒。 居然是这个客人在喂鸡。 难道说,来请默大师做玉雕的活计,不单单要柳酥饼做敲门砖,进了门, 还需要给大师喂鸡? 她可不能落于人后!这个年轻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很熟悉默大师的人,想来他的做法,都是参照着默大师的喜好去做的。 柳安安不敢乱动, 只能小心翼翼问那年轻公子:“陈公子, 可以给我一点米吗?” 她还记得那卖酥饼的当家的, 喊他陈公子。 年轻公子似乎有些诧异她的问法, 却沉默去了那一层搭着棚子的厨房,贴心的用一个半大的陶瓷碟子装了一把米。 “姑娘要这米……” 他问话刚出口,就见柳安安捏着米粒, 颤巍巍靠近鸡圈,然后抓了一把米,哗啦撒了过去。 年轻公子不问了, 眼神有些复杂。 柳安安认认真真喂鸡。 她戴着帷帽,身上穿得厚实,蹲在鸡圈前,认认真真撒米的模样,让人看着有几分趣味。 年轻公子去了内室端来一陶瓷茶杯,玲珑挡在面前,眼神有几分警惕。 “水。”年轻公子示意道。 “我家姑娘不喝,多谢这位公子。”玲珑婉拒了去。 柳安安撒米,看着一群小鸡满地啄啄啄,倒是有趣,一把米很快撒完,她也提裙蹲在那儿不走,看得津津有味。 “来人了?” 柳安安赶紧站起身,拍了拍小裙子,整理了一下帷帽的垂纱,那说话的人已经大步走来。 那是个年约三十的青年男子,个高,身子单薄,相貌瞧着清秀到甚至有几分阴柔的感觉。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袍衫,入了冬的寒冷天气,他却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甚至露着锁骨。 青年扫过一眼她和玲珑,意味不明地瞥向年轻公子:“你的人?” 年轻公子赶紧摆了摆手:“这位姑娘是来找你的,我并不认识,千万别胡说。” 来人漫不经心挽起衣袖:“我不认识。” “默大师!” 柳安安确定了,这个看上去年约三十的清秀青年,应该就是此间的主人默大师了。 她赶紧屈了屈膝,吩咐玲珑将柳酥饼送上。 “默大师,我是想来请大师为我雕刻一支玉簪的。” 那柳酥饼送到默大师的眼前,青年眼睛一眯,又瞥向年轻公子:“还说不是你带来的人。同一锅的饼,骗谁呢?” 话是如此说,青年却毫不客气接过了柳酥饼,打开塞了一块进嘴。 年轻公子无奈摇头:“我说是意外的偶然,你可信?” 那青年只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室内走。 “默大师!” 柳安安赶紧提裙追上去两步,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手指向鸡圈:“大师,鸡也喂了!” 看她一眼吧!快点快点!她真的很用心! 青年回头扫过鸡圈,见那满地的米粒和啄米的小鸡,眯着眼,口气很不好:“我让你喂鸡,你推给这个小姑娘,还敢说不认识?” 年轻公子无奈都无奈不出了,叹了口气苦笑:“我若说我也不知情,你可信?” 青年回以冷哼。 “这位姑娘……”年轻公子不知道怎么称呼柳安安,只好拱了拱手,“他脾气不大好,你且先问问,他近日可有想要动手的意愿。” “多谢!” 柳安安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这个年轻公子不是和她一起来请默大师做东西的,而是默大师的友人?很是熟稔的关系,这会儿在帮她说话,她立即接话道:“不是什么费事的,只是我得了一块玉,想要请一个十分好的玉雕师,替我雕刻成一支男子用的玉簪,得知默大师手艺超群,就求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还有,柳酥饼怎么回事?” 默大师抱臂直接靠在门口,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柳安安听着他的口气,明显的不好。就好像柳酥饼不该是别人能知道的一样。再一看那个和她一起买了柳酥饼的,却是他的朋友。难道说,这事儿知道的人很少? 她一下子就紧张了,绞着手指支支吾吾:“就,就偶然之间得知默大师喜爱……” 她不敢说谎,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脾气本就差,若是发现她说谎,直接撵了她出门去可怎么办。 入冬了,她的时间没有多少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默大师听了也不知道信没有信,盯着她的眼神,让人后背发凉。 “把那个碍眼的帷帽掀了,来我这里,别遮遮掩掩的。” 半响,他直接吩咐道。 柳安安犹豫了下,想着有求于人,只能掀了帷帽。 习惯了帷帽下面能稍微的遮挡寒风,没有了帷帽的遮挡,室外的寒风直接朝着她的脸吹来,冻得她当场一个哆嗦,差点就不顾形象缩起脖子。 “你?!!” 帷帽刚刚捏在手中,柳安安抬头。没有了垂纱的遮挡,她能清晰的看清楚那站在门口的年轻公子。她眨眨眼。咦,比隔着垂纱看还要俊秀,眉眼中,甚至有点熟悉的感觉。 移开视线,看向默大师,更能感觉到他容貌上给人的视觉震撼,小小欣赏了一番后,却见他失魂落魄地死死盯着她的脸,眼神从凶狠,逐渐变得迷茫,甚至还藏有两分恍惚。 “默大哥?” 年轻公子见他发愣,去拽了拽他的衣角,干咳了一声:“直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不太礼貌。” 那默大师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推开年轻公子,朝着柳安安走来两步。 “……是你。”他的语气是那么的枯涩,轻飘飘地颤抖,“你来了吗?” 不对!这个默大师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柳安安立即摇头退后:“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来!” 玲珑反应极快挡在了柳安安的面前 。 “站住!默大师,我家姑娘是来请你雕玉的!你该以礼相待!你若是无礼,我家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默大师眼底的恍惚消失,狠狠剜了玲珑一眼,语气阴狠:“敢拦着我,你找死!” “默大哥!” 年轻公子赶紧冲过来拦住他。 “默大哥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玲珑瑟缩了一下。 柳安安那一刻,也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个乡野之间的默大师,身上有种和暴君异曲同工的暴戾。 那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柳安安牵着玲珑,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是找个玉雕师做根簪子,还不至于来送命。 “抱歉,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柳安安立刻转身牵着玲珑,拔腿就快走。 “站住!” 默大师却急匆匆喊道:“你要雕什么簪子,我雕!” 柳安安疾步的脚步微微一停顿,然后瞄了一眼玲珑。 身后的默大师似乎有所察觉,冷哼:“你那个丫鬟,我不杀了。” 柳安安这才敢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盯着他。 默大师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盯了许久,眼神几经变化,最后回归到一片沉寂。半响,他让开身。 “进来说话。” “不了不了,”柳安安已经冷得浑身都发凉,却不敢进这位默大师的房间,“还是就在这里说话吧。” 默大师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转身进了室内,半响出来,却是扔给她了一个小凳子,一张小毯子。年轻公子见状叹气,主动给端来了火炉放在院子里。 柳安安就坐在默大师的院中,裹着一张小毯子。 有点意外。他居然还很贴心。 柳安安搂紧小毯子,默默感动。默大师可能只是看着凶罢了,想一想她家暴君,别的不说,对她除了起初,可没有真狠过心。 “给你做玉簪之前,你先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年纪多大,家住哪儿,可有定亲?” 下一刻,默大师的话语让她默默扔开小毯子,再次试图离开。 “我觉着,大师似乎并不想和我聊玉雕……” “坐好了!”默大师有些气急败坏,“不问就不问,动不动就走,跟谁学得毛病!” 话是他问出口的,却是他自己脸上有些恍惚的表情,半响,他阴着脸:“……玉料给我。” 玲珑一直挎在身边,闻言小心翼翼递给了他。 这块白玉料是十足的好,看眼就知道是无可挑剔的优秀玉料。 默大师的脸色稍微好了点:“料子不错。是上品。” 年轻公子也凑过来,接过来上手把玩了一圈,倒是有几分诧异:“当真是好玉……”说着他眼神落在柳安安身上,克制地又移开了。 “白玉簪,有什么要求?”默大师问。 “简单一点,有一点雕纹……”柳安安形容不出,适合暴君的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簪子。 他是九五之尊,若是龙图的话很是合适他,但是龙纹旁人不得用,只要一说就会暴露他。 若是雕刻旁的图纹,到底什么好呢。 还有就是,暴君这个性格,会愿意在头上戴哪种的白玉簪。 “男子用的,还是以简洁大方,干净为主。” 柳安安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什么,只能这么虚虚比划了一下。 默大师从年轻公子手中接过玉料把玩了圈:“算了,我自己看着办。” 柳安安也放心。这种有才气的大师,不会允许自己手中出现失败的作品。 暴君的礼物,有希望了。 她松了口气。 “不过簪子上需要一点特殊的标记,”默大师目光落在柳安安的身上,“你留一个名字,我给你刻在簪子上。” 簪子上留名,好像是个很不错的标记呀。 这样也能区分她送给暴君的,和其他的簪子了。 “安。” 柳安安耳廓有点点发红,语气努力淡定,“一个安字,足以。” “安……” 默大师反复咀嚼这个字了几遍,再次抬眸,落在柳安安身上时,他嘴角有种奇怪的笑容。 “你姓什么?” 问是在问,他的语气却有着一种奇怪的笃定,像是知道她姓什么似的。 柳安安却不敢说了。 她姓柳,柳是个大姓,但是如今京中可能都知道,宫中多了一个柳美人。再加上她能知道默大师爱吃柳酥饼,中间定然是有联系的,默大师只要知道她姓什么,可能连这根簪子是给谁的都能猜出来。 这不太好。 “安就是我的姓。”第一次撒谎的柳安安磕磕绊绊地。 默大师那模样,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叫什么?” 年轻公子拽了拽他的衣袖,低语:“姑娘家的名字就别问了。” 默大师懒懒收回视线,似乎是听进去了,没有要求柳安安继续回答,却眼神在她脸上扫过几圈,嘴角带着那种奇怪弧度,有种奇怪的温和:“安字好啊,我就给你刻一个安字。” “多谢默大师!”柳安安坐立不安,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事情能了解,算是件好事,她起身屈了屈膝,“请问大师的酬劳,何时来取簪?” “取簪子快,十天后你来。” “至于酬劳嘛……”默大师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直指着柳安安:“你,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暴君【手握四十米大刀】:“我准你先跑三十九米。” 来啦! 第56章 柳安安深深觉着, 当初默大师离开皇宫不再给宫中人雕刻玉, 八成是因为他这张嘴。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有名望的玉雕大师, 单凭他说的话,柳安安就能和那些闲言碎语中听到得知的, 一种街头巷尾叫做‘混子’的角色混为一体。 毕竟她的教养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指着女子鼻尖,直言说什么嫁娶的人。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在过来时,郡青叮嘱她的话了。 脾气有点点不好,人也有些古怪。这是一点点,有些吗?! 随着默大师的话音落地, 旁边的年轻公子死死拽着他的衣袖,满脸头疼:“默大哥!你在瞎说什么!对女子不可胡言乱语!” “好大的胆子!”丫鬟玲珑气急,伸手指着默大师的鼻尖, 但对方的眼神太过狠厉, 丫鬟有些瑟缩, 却还是硬着头皮呵斥, “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吗?居然敢口出狂言?!若是让我……主家知晓,非要扒了你的皮!” “有本事就来。”默大师的眼神还是落在被丫鬟挡在身后的柳安安身上,舌尖一伸舔了舔唇角, 笑得甚是张狂,“我倒要看看,你能叫来谁!” 这就是个疯子! 柳安安在心中捶胸顿足。 怎么就能傻乎乎的真的把他当一个能合作的人呢?这就是个疯子呀! 此地不宜久留! 柳安安沉默着一步步退后, 摸到篱笆门那儿,帷帽往头上一扣,拽了拽玲珑的衣角,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这种疯子她惹不起,言语轻薄也让她不能轻薄回去,只要能不节外生枝,她先怂一步! 玲珑紧随她身后,主仆二人跑出了身后有狼追的紧张。 “十天后,过来取你的白玉簪。”默大师在身后提高了声音喊道。 她不要了行不行! 柳安安理都没理默大师,埋头猛冲。她平时从来没有这么跑过,也就上次跟着暴君逃命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死要活。 身后的默大师一点也不逊色于那次的刺客,让柳安安觉着身后极其的危险。 “快走快走快走!” 柳安安远远看见守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的马车,周围还围着那些侍卫和郡青,跑过来赶紧摆摆手。 这幅让狼追的模样,看的郡青十分诧异,她伸着脖子看向柳安安的身后,那农家舍院,并无什么不妥。 “美人怎么了?” 柳安安爬上马车,才觉着有几分安全感。 这个时候回头想一想,默大师的话,她还不能说出口。她现在是天子妾,默大师刚刚的那种话算是调戏了她,那单纯凭着她现在的身份,一旦郡青知道回去告诉了暴君,默大师说不得要将这条小命送出来。 一句言语轻薄,倒也算不得要命的事。 柳安安就当自己遇上了疯子,冷静了一点。 “默大师为人有些太桀,怕是不能和他合作,郡青,重新选一个玉雕师吧。” 郡青也不追问,只是转而问:“那玉石呢?” 柳安安和玲珑面面相觑。 玲珑一拍脑门,无比懊悔地:“糟糕,奴婢把那玉石忘在默大师那儿了!” 柳安安当机立断:“不要了!” “美人?” 郡青实在看不懂,忍不住问:“可是在默大师那儿,遇上什么事儿了?” “谈不上,只能说是,这位默大师太过……太过超脱凡俗,让人有些无法沟通。” 柳安安简单的总结了一句:“没办法和他面对面说话。” 马车还停在树下,周围的侍卫们面面相觑,选出一个首领来。 “小夫人,如果是那默大师有什么不妥,小的们前去商量,总要找个解决办法的。”依旧是那个混迹在黑脸侍卫们当中,唯一的圆脸梨涡侍卫,笑吟吟躬身说道,“那块玉石也不是什么常见的,小夫人若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玉雕,白扔了就扔了,可什么都没有得到,小夫人就不要那玉石了,没得让人觉着,小夫人这是被人欺负了。” 哎,可不就是被欺负了嘛。 柳安安犹豫再三。 “这个石头先不管,咱们去找一找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一点的石头。” 柳安安实在不想去面对默大师,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了身份,更不能戳穿后让他命丧黄泉。 所以,只能暂时认了。 马车上路,走了没一会儿,柳安安越想越气,鼓着腮磨牙。 不行,不能就真的这么把一块上好的玉拱手送人,还是在她根本不情愿的情况下! “玲珑。” 柳安安让玲珑附耳过来。 “去叫那个侍卫过来。” 很快,那圆脸小侍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小夫人有何吩咐?” 柳安安想了,那块玉石那么好,默大师肯定不会随便放。且他口中最后说,十天后去取,这模样,该是打算雕刻玉簪的。 那么玉石想要拿回来有点难。别的却不难。 “你去默大师家里,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圆脸小侍卫立即警惕了几分,认真等待着吩咐。 柳安安一字一句道:“趁着他们不注意,把他家院子里养得鸡,全部给我偷了。” 圆脸小侍卫表情有那么一丝的呆滞,脚下一顿,没跟上马车的速度,很快消失在柳安安眼前。 半响,那小侍卫才追上来手把着窗,不可置信反复问:“小夫人是说,让小的去,去偷鸡?” “对!”柳安安气得厉害,想到那默大师家中活物除了那个年轻公子外,就是一群鸡。他还挺宝贝的样子,偷了他的鸡,肯定能让他生气。 “一只不留,全部偷走!” 柳安安认认真真吩咐:“记住,一根鸡毛都不要给他留!” 小侍卫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任务,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十分快得进入了角色。 “小夫人,那小的要不要给他留一个纸条,上面落个款,偷鸡大侠,如何?” “好!”柳安安眼睛一亮,瞬间联想到了那些江湖话本。大侠!侠者!行侠仗义! 对,她就是在给自己行侠仗义呢! 主仆一拍即合。 马车继续往前走,圆脸小侍卫留下来,等着无人知时,潜入默大师的农家舍院,偷鸡。 京城中,上好的玉料铺子说起来也没有几家。 柳安安让人驾着马车,一行人在京中找了一个时辰,勉强进去了两家,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一个合适的。 果然,上好的玉料都已经在宫中了。 而最好最得她心意的那一块,现在沦落在脑袋有毛病的默大师手中。 真难。 柳安安为此不太高兴,只能想着办法让自己高兴一点。 马车回到宫门口,那守宫门的侍卫接了宫牌,按照规定,还得检查一下,请柳安安换乘了辇车,马车稍微做了一个检查,发现里面一个暖炉附近塞满了各种小盒子。 “美人,这些是……” 那侍卫抱着一大堆的盒子,请示道:“不知能否打开看一眼?” “可以看。” 柳安安换到辇车,车上早早就烧了铜盆取暖,还准备着小毯子,她身体暖和多了,抱着小毯子对侍卫抬了抬下巴:“都是些吃食,打开看时别吹风,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侍卫一一打开来看了。 几乎包含了半条街的小吃,都在这马车中。 柳安安回到元晨殿,天已经要暮色,沐浴后,让宫女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还记得吩咐。 “把梅子糕和栗子酥给陛下送去,”翻翻选选了半天,柳安安对着一大堆的食盒挑选出了几个她吃过,味道算不得甜,别有风味的,暴君能接受的来,然后又选了一家的桔子糕,“还有这个,拿去给陛下,若是陛下问起,你就说,我出宫了半天,全部都在吃。” 食量只有小雀儿大的柳安安大言不惭道:“我在街头吃了足足半天。” 郡青捧着三盒食盒前往勤政殿去送,过了半个时辰,勤政殿来了个侍人,一进殿门就笑着弓腰:“给美人请安,请美人稍作整理,陛下半个时辰后,来元晨殿就寝。” 柳安安的长发刚刚擦干,垂在雕花圆椅的后背,下面放着暖暖的炭铜盆烤着,才干了没几分,还不能动。 她只能歪着脑袋,有些不解。 送去了几个食盒,他吃不够,还要来元晨殿吃吗? 这会儿已经晚了,等他来到元晨殿时,都夜中了。这个时辰吃些不易克化的食物,没得让他胃不舒服。 “我知晓了,”柳安安吩咐玲珑,“去厨房准备一份软些易克化的粥来,再去煮一壶牛乳备着。” 暴君可是有些日子没有来她的宫殿就寝了。这忽然来这么一下,可还让宫中的人忙碌。 元晨殿中伺候的宫女都知道,柳安安和陛下没有共寝。两个人都是分别来住,一个住内殿一个住侧殿。这就要单独给褚余准备一份寝具了。 之前留在元晨殿的,都是夏末秋日里用的,如今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能用。 宫女们来回奔波忙碌了半天,才将主殿的床榻重新布置了。 而柳安安卧在长椅等着长发烘干,已经舒服地昏昏欲睡了。 “不等我?” 柳安安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果然摸到了身边男人的手臂,她还困倦地睁不开眼,声音小小地:“陛下……” “嗯。” 褚余见躺在长椅上的小姑娘的确困得睁不开眼,也不打算吵醒她,自先去了沐浴。 细微的水花声一直在耳边,柳安安闭着眼眯着,睡似乎睡不着,醒也不想醒,就这么懒洋洋躺在那儿,在半睡半醒中游离。 身边的宫女们都不敢吵她,只是悄悄移过来两个小炭壶,以免她湿着发受凉。 柳安安好像还真的睡了片刻,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宫内的其他宫女都已经退了出去,只有郡青和玲珑还在给她擦拭头发。 “陛下呢?” 柳安安坐起身揉揉眼,刚刚干了七八分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披着她满背,鸦黑的顺滑。 “回禀美人,陛下刚沐浴出来,怕吵着美人,去了侧殿看书。” “先去给陛下把粥端来,还有牛乳!”柳安安吩咐道,“陛下白日里辛苦,晚上喝点牛乳许能睡好些。” “是。” 郡青得了吩咐,前去准备。 “美人。” 玲珑蹲下来,在柳安安的耳边低语道:“今夜是个好机会,陛下留宿元晨殿,美人今夜应该与陛下同寝。” “要同寝?” 柳安安犹豫了下,想到入了冬天气寒冷,稍微挤一挤也是无妨,反正以往也都是有过同寝的:“……那好吧。” “美人!” 玲珑见她还是不开窍,有点着急:“不是美人想的那样,同寝,指的是美人要与陛下,行夫妻|之礼。” “夫妻……”柳安安立即坐直了身体,不赞同地看了眼玲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天子妾罢了,怎么能担得上夫妻二字。” 玲珑有点绝望,不知道该怎么给柳安安解释。 “夫妻|之礼,不只是夫妻,虽然美人是妾,但是也可以的。” 玲珑含蓄着说:“只要美人与陛下行鱼|水之|欢……” “等等,”柳安安打断了玲珑的话,又一次发问,“鱼|水|之|欢又是什么?” “这……” 玲珑再次僵住,不知道怎么说得好。 话题卡住了,而这个时候,郡青端来了热好的粥,笑吟吟递给柳安安:“牛乳要再稍等片刻,粥倒是好了。美人,一日不见,不若美人送去给陛下?” “也好,我去!” 柳安安还有话公众号:半夏甜酥想要给暴君说,立即端过来托盘,起身提裙朝偏殿的小室而去。 那儿几乎是她不怎么去,而褚余每次来了都会在那儿小坐的地方。 之前因为天气炎热,铺着竹垫,如今已经换成了棉棕的垫,上面又加了一层绣毯。 左右两侧燃着两盏鹤形灯,一进去是左右散落的一些书籍,褚余刚沐浴过,身穿白色的中衣,坐在绣毯上,手持一本薄薄的册子在翻阅。 “陛下。” 柳安安将食物放在了小几上,端着小几朝褚余挪来两步。 小几实木偏重,她端着有点点吃力,索性偷懒就挪了那么轻微的两下,放下后,几乎没有什么距离的变化。 “糕点深夜吃不易克化,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份粥,还准备了一壶牛乳,陛下若是不想喝粥的话,稍等一会儿喝点牛乳?” 褚余用过了晚膳才来,这会儿什么也不想吃。 只瞥了眼小姑娘,她倒是认真准备了。粥就算了,牛乳倒是勉强能饮一些。 “等一等用点牛乳就是了。” 柳安安也是刚刚沐浴过,长发披散着,身上穿着薄薄的衫裙,室内到处都有热气腾腾的暖件儿,感觉不到寒冷,甚至还有几分阳光下包裹的暖意。 她打了个哈欠。 “今日出去,可是玩得开心了?” 褚余往后一靠,手撑着绣毯,姿势甚是随意地舒服。 柳安安看着心痒,也学着他那般往后用手撑着,果然,不用正儿八经坐着,身子就能有种放松的感觉。 “若说是玩……”柳安安眼珠转了一圈,不敢说得太多,“今日去逛了逛街,买了许多的小吃,倒也过得去。” “嗯,不错。” 褚余点了点头,冷不丁问。 “那偷来的鸡,你怎么没带回来?” 柳安安手一软整个人仰倒在绣毯上,慌手慌脚爬起来,尴尬地整理裙摆,小心翼翼打量了褚余一眼。男人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表情,只能知道一件事,他知道了,可能除了小院里发生的对话之外,他都知道了。 柳安安有些羞赧。 “我不知道,让那个侍卫去办得……” 说完,她立即低下头,垂头丧气地:“对不起,我错了。” “错那儿了?” 褚余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 她还是垂着眸,躲躲闪闪地。 “我,我不该让陛下的侍卫去偷鸡……” 笨死了!怎么就想不到一个别的出气方式呢!让堂堂天子侍卫去一个农户里偷鸡,真不知道到底丢了谁的脸。 柳安安闭紧眼睛,只要她看不见暴君的表情,就能假装无事发生。 褚余手指顺着在她下巴上勾了勾。 小姑娘比起刚入宫时,稍微丰|盈了一点,下巴摸上去手感甚是舒服。 他也懒得动了,逗猫似的勾着她的下巴,语气里含着笑意:“我的侍卫什么命令都接到过,可偷鸡还是他人生中头一回。你可知,他这会儿如何了?” “如何?”柳安安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偷鸡还能……怎么样? 褚余:“因为偷一个手无寸铁的农户的家禽,一回宫就自我怀疑了,这会儿自请入暗室面壁思过。” 柳安安良心不安,她忍不住说道:“都是我,我吩咐下去的……” 当时她还真的没有想到,天子侍卫也是有尊严的,去偷鸡,居然会偷到自己的心理崩溃,要在暗室里面壁思过的地步。 她错得好离谱,哎。 “唔,他自己答应了,那就是他的错。”褚余心情似乎很好,哄了她一句,然后问,“你做什么去了我不问,旁的且放一放,我只问你,好好的,偷人家的鸡为何?” “你可知道,那一群鸡让侍卫们想尽了办法,头疼了几个时辰无处安置,这会儿全部都养在了侍卫所里。” 柳安安更愧疚了,这么一来,她真的不应该随意想出一个报复默大师的法子。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在报复默大师,分明是在折腾跟着她出去的那些侍卫们。 他们大多是官宦子弟,见过活鸡的都没有几个,更别说还要去偷鸡养在自己的住所里。 柳安安垂头丧气地,结结巴巴解释。 “因为,因为那个默大师说话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他……就想找个法子折腾他……” 果然,人是不能有坏心思的。看吧,她只是想要报复回去,就闹成了这样。 “我错了……” 褚余却捏着她的下巴勾着手指玩,漫不经心地:“你有什么错。他说话得罪你,你小孩子家想不通要报复,顺理成章。” “若是出不了这口气,偷鸡算什么,直接派人将他家拆了,留给他一地杂草,如何?” 柳安安猛地抬起头,正好移开了褚余的手指。 “别!” 柳安安摇着手:“倒也不至于!” 她虽然不知道默大师怎么好好的宫中红人混成了一个田园农舍的普通农人,但是她也知道的,农户的身家,大都在那个房子和家禽田地上。 她已经很过分的偷了人家的鸡,暴君这再去给人家把房子拆了,默大师若是一个硬骨头的,不愿意用自己的玉雕手艺卖艺维生,岂不是要沦落到……街头乞讨? 不至于不至于。她也没有那么小气。 “哦?”褚余收回手,好笑,“他得罪你,你也不愿意真的惩罚她,你却是个好心人,他该感谢你。” “定然是要感谢我的!”柳安安想到那默大师的话,张嘴差点都想要告状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咽了回去,悻悻地,“要不是看在他那张脸……” “哦?” 褚余的表情微妙了几分,那语气听起来倒是平和:“那张脸怎么了?” 柳安安回忆了一下,她摘下帷帽后,第一眼看见默大师时,是对他的那张脸有一种震撼感的。若是说他有什么天姿国色,那倒不至于,与他身侧的那个年轻公子相比,可能是不相上下,只他有种独特的感觉,与旁人的美貌大有不同。 “长得很好。”柳安安老老实实说道。 男人眯了眯眼,有一瞬间,柳安安居然觉着他有一种煞气。 “是么?” 柳安安以为这是在问她,她认真点了点头:“是啊。” “说起来,若是单纯论脸,默大师的相貌比我见过的大多人都要好。若不是玉雕的技术出众,凭借那张脸,他也该是京中风云人物吧。” “你说的没错。”褚余的手再次伸来,捏住了她的脸蛋,不知道为什么用力拧了拧。 “啊疼!”柳安安捂着自己的红脸蛋儿,气得瞪了他一眼。 闲着没事了就捏她脸蛋!脸蛋儿都要捏肿了! “默大师此人,我也记得一些。当年因为那张脸,也的确招惹过一些事,为求自保,他曾经差点划花了脸。” 柳安安立马不记得疼了,眼睛亮晶晶地听褚余说:“还有这种事!然后呢?!” “然后?”褚余眼神有些微妙,“有个人,保护了他。” 柳安安当即称赞:“保护他的人,一定是一个侠者仁义之心的好人!” “的确……” 褚余语气沉了沉,片刻,他转移了话题。 “所以因为他长得好,你就不打算与他计较?” “也不是,”柳安安十分善于活学活用,刚刚褚余说的话,让她直接利用上了,“不过是怕他的那张脸给他招惹是非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原来朕的柳美人,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褚余说完这句话,柳安安满脸笑意,然后他慢条斯理加了一句:“除了偷人家的鸡。”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 果然,偷鸡这件事就过不去了! 还好,郡青在外端来了热好的牛乳。 柳安安迅速起身去接过牛乳来,递给褚余后,打算换一个话题。 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三言两语让暴君给套着,什么都给说了。 为了默大师的小命着想,还是赶紧扯开话题的好。 “对了,说起来有个问题想要问问陛下,”柳安安刚想扯开话题,正好就看见室外站在角落等着服侍的玲珑。刚刚的话在她脑中重新浮现。 “嗯,问吧。” 褚余漫不经心应了,端起牛乳的小碗喝了一口。 只见柳安安一脸天真的好奇,“陛下,鱼|水之|欢是什么?” 褚余猛地呛得一声闷哼。 作者有话要说:暴君课堂开课了,安安的教学时间到~ 今天!粗长! 第57章 “陛下?!” 柳安安吓了一跳, 赶紧过来弯腰拍拍褚余的后背, 满脸担忧:“好好地, 怎么呛着了?” 褚余放下牛乳碗,不放心, 又推远了一点。 他半天缓了过来,默默抬头看柳安安。 “好好地,怎么忽地问起这个?” 柳安安坐直了身子,手乖乖交叠放在腿上。 “刚刚玲珑说到这个词,我却不懂其意,就问问陛下。” 褚余将玲珑二字,和守在小室外伺候的丫鬟对上后,意味不明眯起眼:“什么情况下, 她会给你说这个词?” 柳安安只好将刚刚的对话大概重复了一遍。但是因为‘夫妻|之礼’的关系,与她和暴君之间相差甚远,她悄悄将这个词掩藏了去, 只粗略说了一下。 “本来玲珑要与我解释, 正好我给陛下送粥, 就来问陛下了。” “陛下是帝王, 见多识广,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定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柳安安认认真真吹嘘了一波。 平日里,小姑娘吹捧他,倒也受用, 这个时候,褚余却不想被这么吹捧。 “不是什么常用的词,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褚余避开了柳安安对知识渴求的眼神,起身朝内殿走去。 “陛下?” 柳安安不解他的避让。一个词罢了,不解释就不解释,为什么说她没有知道的必要。 什么不懂的,可都是要学的。 柳安安起身提裙追了上去,像个小尾巴,缀在褚余的脚跟后,小嘴巴拉巴拉。 “陛下不会是不知道吧?” “生僻的词多了去了,我不知道的也很多,但是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学上一学的。” “虽说不是常用的词,但也不一定说是完全没有用上的机会……啊!” 前面的男人猛地驻足,柳安安一头撞在他后背上,喋喋不休的小嘴终于闭上了。 “用得上的机会……你想用?” 褚余回眸,捂着脑袋的小姑娘才不过他锁骨高,这大半年来养得是比之前稍微丰|盈了一点,但是比较同样年纪的女子,还是瞧着太小。 她的眼神还是初见时的那种清澈,是一直养在深闺后院中,未曾见过外面喧嚣的那种纯真。 话说出口,褚余就发现了一些不太合适。 对着她,有些话说不出口。 “还真有?”柳安安好奇极了。 褚余一手盖在小姑娘的脸上。 “好奇心收起来,去睡觉。” 殿内的宫女大多退了出去,留下的郡青和玲珑整理了两处的床榻。 内殿的床榻本来只是一张,与一张平日坐卧的矮榻。每次褚余留宿时,睡在矮榻或者偏殿,多有不好,宫中索性就换了去,直接安置了一张略微小一点的床榻,与柳安安的床榻隔着一丈远的位置,中间用了帷幔暂做了隔离。 郡青整理床铺时,玲珑悄悄退到小室去,没一会儿,她端着牛乳碗又出来,小步走到床榻边。 “哎呀!” 玲珑就这么脚底下一滑,剩下的半碗牛乳不偏不倚,泼到了她身边的床榻上。 刚刚拍的松软的床褥直接湿了个透。 “奴婢该死!陛下赎罪!美人赎罪!” 玲珑捏着空碗扑通就跪了下去。 柳安安一回头,丫鬟跪在地上已经认错了,而那床褥上的湿渍已经渗了下去。 这一切就是在柳安安和褚余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褚余眼睛眯了眯。 跪在地上的丫鬟什么心思,除了他家笨呼呼的傻丫头,谁都能看得出来。 “陛下,这丫头手笨,是奴婢没有教好。”郡青也上来屈了屈膝,却说道,“只是这床榻已经湿了睡不得,不若陛下今夜,与美人挤一挤?” 柳安安看那湿了下去的被褥,问:“换了被褥不就行了么?” 一碗牛乳,分量又不大。 “美人!” 郡青和玲珑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可奈何的绝望。 褚余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和赔笑的郡青。 这俩仆从倒是团结一心,只他家傻姑娘还没有开窍,根本不懂这两人的用心。 “这怎么能让陛下睡在浸透了的床榻上呢,对陛下不敬,这样是不合规矩的。”郡青不着痕迹堵住了柳安安的话。 柳安安又想到,元晨殿又不是只有一个内殿,往日陛下来了,不也住过偏殿吗? “不是还有……”她话音未落,就叫郡青急匆匆堵住了。 “美人,天寒地冻地,如今没有旁的法子,不若美人还是与陛下……同寝?” 天寒地冻。柳安安想到如今外面的温度,实在没有勇气撵褚余去偏殿。 至于同寝,又是这个词。 柳安安回眸看了眼她睡惯了的床榻。 挺大的,再睡来一个暴君,似乎也不是装不下。 冬日里,挤一挤罢了。 “行吧。” 柳安安很有当家做主的范儿,主动招呼褚余:“陛下睡外侧还是内侧?” 如此时候,拒绝了,倒是有些多余。 褚余淡定掀起衣摆坐在床榻上,朝着小姑娘勾了勾手指。 郡青抱起只略微沾湿了一点的被褥,和玲珑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两人退出内殿,只留了一盏略微昏暗的烛光。 殿内烧得温度是最适宜人的,暖烘烘地,有种午后犯困的温柔。又是柳安安平日里睡觉的时间,褚余勾勾手指头,她就过去爬上床榻,坐在床边看了看,还是在等褚余的指示。 男人直接搂着她的腰将她扔到内侧去。 冬日的被褥看似轻薄,盖在身上暖烘烘地。柳安安不喜欢玉枕,用的是软软的棉锦枕,而这个枕头这会儿就在褚余的后脑勺下垫着。 柳安安伸手捏着枕头的一个小角落,往自己这边轻轻地拽了拽。 拽不动。 哎呀,他好重。柳安安悄咪咪又用了点力。 好歹给她一点点呀,就一点点,不然睡不好的呀。 床都让了出去了,总要给她分一点枕头的吧。 安静的内殿里只有她奋力偷枕头的窸窣动静。 还是拽不动。 柳安安小心翼翼打量睡在外侧的男人,他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可是任由她拽枕头,多大的动静,他都不睁眼。 不对,他肯定没有睡着!暴君是故意的! 柳安安反应过来后,用力拽了一把。 这一拽时,褚余恰到好处地抬了抬头,枕头上毫无重力,用力过猛的柳安安,直接抱着枕头一头栽倒在被子里。 柳安安挣扎爬起来时,隐隐约约听见褚余似乎短促地笑了一声。 怎么能这样! 气鼓鼓的柳安安抱着枕头爬起来,身侧的男人好整以暇,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眼中不含困意,打量着她的模样,像是看耍猴戏。 拿她取乐呢! “陛下!” 柳安安想把手中的枕头砸过去,抬起来,想到男人的身份,不敢放肆,只能轻飘飘在他肩膀上摁了一把。 什么困倦的睡意都让玩没了! “嗯……” 男人懒洋洋哼了一声,接过枕头重新塞回自己后颈,伸出手,勾着柳安安睡倒,正好垫在他的胳膊上。 “别闹了,睡觉。”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睛,躺在男人的臂弯,老实不动了。 头下枕着他的胳膊,和他就在一个被窝里,身侧稍微一动,就是他的身体。 她还是乖一点不要动了。 无论和褚余同床共枕多少次,每一次柳安安都不能在他起身时醒来。等她打着哈欠坐起身,揉着乱蓬蓬的长发,褚余早就离开了,身旁已经没有他的温度了。 梳妆时,玲珑一边给她束发,一边忍不住问:“美人昨夜,是不是又自己睡了?” 柳安安手托着腮,懒洋洋打着哈欠。 “不自己睡,还有人能帮我睡吗?” 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给柳安安挽了发髻,低语道:“奴婢离开一会儿,去找徐女官说个话。” 都是义兄的人,她们之间关系越来越熟,有话说的小姐妹,倒也不错。 柳安安从来都比较纵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宫女,也不拦着,允许她出去了。 午后没多久,玲珑就回来了。她回来后,看着没有之前那么焦急了,服侍在柳安安的身侧,眉目舒展多了。 柳安安在默大师那儿丢了最好的一块玉,买玉料也买不到,这两天都在元晨殿专门存放玉石的小偏室里翻找,搜搜索索了半天,才找到两块勉强能有上一块玉石质地的。 比划来比划去,已经得到过上一块了,这两块怎么看怎么都是将就。 还不够好。 柳安安抱着新挑选出来的两块玉石,拿回殿中,对着石头托腮叹气。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想法子,过上十天去默大师那儿取回玉簪? 实在不行,她到时候给默大师送上她的小金库作为报酬。 小金库里可是她积攒了许久的财富,加起来,怎么也能让一个贫困潦倒的人,瞬间变得有钱起来。 她不能嫁给默大师,也不能去找个女孩子嫁给他,那么能做的,就只能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了。 这么一想,她轻松多了。 给暴君的礼物,这样也算是准备上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给他继续做衣服了。 上一次,好歹还算是量了身呢,不能真的浪费了。 正计划着呢,第二天徐女官登门了。 徐女官登门比宫中旁的女官都要多,与元晨殿宫中宫女们也混了个眼熟,亲自捧着托盘,给柳安安送来一条新的斗篷。 入了冬,柳安安的衣裳换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冬装全部都送了来,斗篷已经送来了足足五条,颜色绣花各不相同。 “你来得巧,明儿给我找一些布料来,稍微柔软一些的,做中衣用。” 柳安安让玲珑接过那斗篷,顺口吩咐徐女官,然后低头去看那斗篷。 这一次的斗篷是猩红色,折叠的方方正正,斗篷周围镶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边,露出来的面,是以落花瓣雨水波涟漪为绣图,十分得出色。 “咦,这个倒是好看!” 柳安安看了眼就喜欢上了,立即伸手想掀开斗篷,徐女官却站在那儿伸手拦了拦,含笑道。 “美人若是想看,不若一个人入内殿去看看,若是只有美人独自看,那么这条斗篷里就会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还是只能她一个人看 柳安安顿时来了兴趣,立刻抱着斗篷,鞋也不穿哒哒哒跑进内殿,宫女们被留在外头,独自一个人哗啦一下,抖开了斗篷。 啪嗒。 从斗篷里,掉出来了一本小册子。 咦? 柳安安抱着斗篷拾起小册子。 册子封面什么都没有,翻开来看,第一页,是用十分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三个大字。 避火图。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奇怪的知识点增加了。 第58章 避火图? 这三个字倒是常见的字, 组合在一起, 却十分的生僻。 难道是神图, 专门用来躲避火神的那种? 但是这个怎么会夹杂在她的斗篷里。 徐女官说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 这个册子就是意外惊喜的别有洞天? 柳安安翻开了第二页。 几行字,写着什么之乎者也的夫妇敦|伦,从天地开启宇宙洪荒,到朝代更替。 文绉绉的,看不懂。 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也没有图。就这些文字,看得人头疼。 柳安安合上了册子。 送给她这个避火图,一点都没有意思。 意外的惊喜没有惊喜,好无趣。 柳安安随手将册子扔到圆鼓凳上。 徐女官真不会猜她的心思, 送个这个来,一点意思都没有。 倒是斗篷漂亮,柳安安披上身试了试, 暖和又柔软, 色泽与绣花都是她喜欢的。 这样就不错了。 柳安安试了斗篷出来, 徐女官眼神有些诧异。 “美人这么快就……试好了?” “一件斗篷罢了。” 柳安安的确喜欢这个, 夸了徐女官:“徐女官手巧,这件斗篷我甚是喜欢。” “美人喜欢就好……” 徐女官屈了屈膝,得了奖赏后, 委婉地提醒:“那斗篷里的意外惊喜,还请美人多多琢磨,研究。” 就那本小册子还要研究琢磨? 柳安安平日不喜欢这种生涩难懂的文绉绉内容, 前面徐女官说过,她后脚就抛到脑后。 她扳着手指头数着呢,等十天之后,就派那个小圆脸的侍卫,再次去默大师那儿偷东西。 上一次偷回来的鸡,如今还好好的养在侍卫所里,听底下宫女说,每天早上侍卫所那儿都是鸡鸣不断。 养得既然不错,到时候找回了玉,就可以把这些鸡给还回去。 说来,她偷走了默大师的鸡,他会不会一气之下,不给她做了? 这等桀骜之人,心思太难揣摩了。 柳安安准备了第二手,徐女官带来的布料中,又特别适合给褚余做中衣的。她还记得上一次丈量的尺寸,很快就裁剪了出来,在阳光晴好的午后,坐在中庭锦鲤池旁缝制衣裳。 先给他做个简单的,试探试探他的想法。若是不行再换。若是行得通,那给他准备的春装就能动手了。 柳安安心无旁骛,坐在那儿一针一线来回缝制,手中的衣衫大部分都已经成型。 元晨殿的大门是打开的,门外来了什么人,坐在中庭的柳安安一抬头就能看见门外。 殿门外有了声音,守在殿门的宫女小步进来,屈膝行礼。 “美人,翠华殿的周才人前来拜访。” 柳安安一针差点刺在自己的指尖上,赶紧揉了揉有些疼的指尖,诧异抬头。 “周才人?” 当初中秋家宴时见过一面,得知周才人在那会儿帮她拽开了三皇妃,她很快就派人去给周才人送了谢礼,并且想请她来元晨殿玩耍。 那周才人谢礼没收,邀请不接,紧闭翠华殿的大门,几乎把元晨殿当做空气。 不过太妃说过,周才人不过是因为不想被父亲急匆匆嫁给一个中年男人,才入宫来避难,与她说来不算是同为天子妾。 这么长时间相安无事,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今儿怎么来找她了? 那殿外的人已经下了辇车,穿着白色的斗篷站在寒风中,远远看见她,点了点头。 人家都到了门口了,柳安安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时让郡青不着痕迹按了按肩膀,又坐了回去。 “美人坐好了,周才人来,不需要美人起身相迎。”郡青低语道,“等等看周才人,奴婢就心中有数,知道怎么来了。” 柳安安就坐着,隔着一个锦鲤池与花圃,看着周才人步步而来,到了她的面前,犹豫了片刻,对她屈了屈膝。 “柳美人。” “周才人。” 柳安安位分比她高,但周才人算是在宫中做客,她也很客气。 “坐,玲珑,给周才人上茶。” 底下的小宫女在柳安安的对面放了一把矮一些的圆鼓凳,上面套着绣垫,又捧来了热茶。 周才人落了座,接过茶,视线扫过柳安安手边的竹篮,里面的中衣几乎能看出全貌了,那个尺寸,一看就知道不是女儿家穿的。 “柳美人这是在给陛下做衣裳吗?倒是心灵手巧。” 周才人个儿高四肢修长,伸出手直接拿了那衣裳来翻看了一翻。 “陛下的衣服,现在倒是给你做了。他却也是信任你……” 柳安安根本来不及阻挡,那衣服已经落在了周才人的手中。 怎么能不问自取呀! 哪怕是做客也有些太没有礼貌了吧! 柳安安有点点不满了。 “做件衣服罢了,而且……” “周才人,你没有问我呢就自己拿了!”她直接指了出来,“这样不太好。” 周才人捏着那衣裳抿了抿唇。 “……是我失礼了。” 她捏紧了那衣裳然后松手,放回篮子中。 柳安安这才舒心了些。 “你怎么这么突然来找我了?平日里,未曾见你来过呀?” 柳安安是认真的觉着,平日里素来不与她走动的,来的忽然,让人心中没有准备。她既然疑惑了也就顺口问了。 周才人表情立刻不好了。 “你这是不欢迎我?” “咦,好好地,怎么说着我不欢迎你了?”柳安安就纳闷了,才一句话,问她而已,怎么就说的这么重。 周才人下颌紧紧咬着,明显能看出她脸上的不快。 “若是无事,我本也不该来打扰你。这也是事出有因。想你也该知道,我素来是不爱出门的。” 周才人淡淡吩咐下去,让自己身后的两个宫女,将端着的托盘送来。 “这是我父亲……”她说话时,面有不齿,却只能不甘不愿说道,“我父亲得知你喜欢玉,家中刚好有藏品,特意命人带进宫来,送给你的。” 柳安安诧异了。那宫女打开了托盘上的盒子,盒中放着上好的玉石块,拳头大,瞧着就是晶莹剔透的,还未雕琢,大概看眼也知道是上品。 “这倒是稀奇,周才人的父亲,怎么要给我送玉?”柳安安是当真不知道,好奇问,“我与令尊素不相识,往日也没有过来往。若说起交集,也就是几个月前,周才人你帮过我一次。这忽然送玉,让人摸不着头脑呀。” 周才人垂着眸。 “我父亲不过是听说你喜欢,而家中正好有,就送来了。” 周才人说完,犹豫了下。 “你是陛下宠爱的妃子,想讨好你的人很多,送你玉,也不是不求回报的。” 这话从她嘴中说来,是有几分的勉强。 柳安安一听这话,立即摇头。 “我可不能要!”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什么也不能帮别人做,没有这个能力去接受旁人的献礼。周才人,这个还是拿回去吧。” “不是指望你现在就帮他。而且你未必帮不了。”周才人的语气很冷漠,“你是陛下的宠妃,吹一吹枕边风,给他说两句好话,这块玉就值了。” 又是枕边风? 怎么什么让她帮忙的,都是枕边风? 柳安安迷茫了。她的价值,好像就只能体现在枕边风上。最让她迷惑的就是,为什么一个什么都不能体现的枕边风,就能让人这么紧巴巴的想要她去做? 而且她之前明明吹过了,毫无用处呀。 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枕边风……”柳安安面有犹豫,“为什么是这个……” 周才人嘴角一勾。 “大约是因为,现在能做到这个的,只有柳美人吧。” “世人谁不知道,陛下宠爱美人甚多呢。” 柳安安还是摇了摇头。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答应,也不能拿你父亲的玉。” “话我带到了,东西给你也送来了。我与柳美人没有别的可说了,告辞。” 周才人也果断,让宫女放下两盒玉石,起身就走。 “等等,你站住!” 柳安安可不愿意不明不白去拿别人的东西,立刻让宫女追了上去,要把玉石还回去。 一面死活要塞,一面死活不接。 两处的宫女几乎是堆成一团,就为了那两盒的玉石,推来桑去,不成体统。 周才人根本不管其他,出了门就走。那几个翠华殿的宫女实在无法,不敢接,只能扑通跪下来。 “还请美人赎罪,奴婢等实在不能背着主人接过来,这种事若是做了,奴婢们会没命的。求美人体谅。” 柳安安在一侧已经看的目瞪口呆了。 至于吗?送礼不收还要强送的? 还能这么玩? 长见识了。 那两盒玉石让柳安安愁眉苦脸的。 让宫女追到翠华殿了,翠华殿的殿门根本不给开的,宫墙那么高,扔都扔不进去。让直接放在殿门口,两个守宫门的小侍人直接跪下来求饶不敢接。 柳安安堵了一天的气。 夜幕降临,今次褚余还是来的元晨殿。他前脚走进,后脚就听见小姑娘在气鼓鼓地自言自语什么。 “做人不能这么霸道!欺负人就太过分了!我明天,明天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 褚余解了斗篷,站在暖炉旁伸手暖了暖,慢条斯理问面对墙壁自言自语的小姑娘。 柳安安回头,表情立马变了,嘟起嘴脚下跑过来,迫不及待道:“陛下!有人强行送礼!贿赂!贿赂我!” 这元晨殿中发生的事,没有褚余不知道的。 他好整以暇坐下,看着小姑娘在他跟前告状。 “哦?贿赂你什么?” 柳安安立即告状:“是周才人。她说她父亲给我送玉。我不要,非要塞给我,还都还不回去!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嗯,是过分了。”褚余颔首,然后话锋一转,“你不是喜欢玉石么,为什么不要?” “可是不是白送给我玩的,他们是有求于我!” “说来听听?” 柳安安一字一句道:“周才人的父亲,是想让我给陛下吹枕边风。” 褚余听完,问道:“这种事,为什么不答应?” “答应了怎么样?” 柳安安叹了口气:“又不是没吹过,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呀。我若是答应了,就像是骗人家一样。” 褚余听到这里,不理解了。 “你何时吹过,就知道没有意义了?” 柳安安挺起她的胸膛,十分理直气壮地:“我就是吹过!就是没有意义!” 上一次,她吹得那么认真,但是根本没有半点反应,都不知道为什么义兄要让她去吹枕边风,更不知道周才人的爹,为什么也要她去吹枕边风。 “我不记得,没有过。”褚余矢口否认。 枕边风这种事情,若是经历过,怎么可能会忘。 小姑娘在骗人。 又骗人了。 只么能这么诋毁她呢?! 柳安安不高兴,瞥见床榻就在不远处,立即拽着暴君的手臂,强行拖着人哒哒哒走到床榻边,然后把人让床上一推。 褚余顺势而倒,躺在床榻上。 柳安安弯腰,与他近近地四目相对。 然后,歪了歪头,鼓起一口气在他的耳边轻轻呼了一下。 耳廓被那股轻柔的风吹红,褚余猛地闭上眼,喉结滚动。 “就是这样,上次也有过,你是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柳安安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所以说了,没有意义。” 褚余的手搂在她的腰间,半响,声音沙哑:“不,很有意义。” 他有反应。 很强烈。 褚余默默挪了挪身体,不让她发现。 她还是太小了。现在不可以。 身子一动,肩膀下有什么膈着他。 褚余反手摸了一把,从枕头旁摸出来了一个小册子。 定睛一看,避火图。 柳安安还弯腰趴在他身上,见他忽地不动了,还兴致勃勃指着这个册子。 “陛下,这个我看不懂,你要不要教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褚余:甜蜜的折磨罢了。 第59章 避火图。让他教? 褚余过去经历了许多,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从未有什么能真的撼动他的。 而当他身上的小姑娘指着避火图说出这番话时, 褚余有那么一瞬,甚至忘了给出反应。 柳安安手一撑坐起身来, 在床榻边弯腰翻开了那小册子,指着首页那些字,无比得头疼。 “徐女官说,这个册子是意外之喜,里面别有洞天,让我好好研读。可是这些内容,太生晦了,我实在读不懂写的什么。” 小时启蒙识字读书, 该读的都读过,论起书本知识,她学得也不少, 偏这些日子接连发现, 她的认识还是太过浅薄, 许多都不知晓。 像是什么‘鱼水|之欢’呀, ‘夫妻|之礼’呀,以及这次的‘避火图’。 全部都是在她未知的领域中。 “这上面有许多的词,我都没有见过, 连着读也读不通。陛下,这个夫妻|敦|伦,又是指什么?” 柳安安手指就指着那个让她感到费解的词上, 一脸纯真地问褚余。 褚余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手撑着床榻半坐起身来,视线扫过那册子的扉页一眼,就迅速移开。 小姑娘养在深闺十五年,这些知识都没有到她该知道的时候,等她该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入了宫来。 她不知道,褚余却不是一无所知。 刚刚经历了小姑娘别有意义的枕边风,这种情况下看一眼,就烧心。 “还有这个……” “嘘……” 褚余按住了小姑娘的手,顺便竖起一根手指,按在柳安安的唇上。 “先不要问这个,先告诉我,这个哪儿来的。” 男人的指尖有些发烫。 柳安安眨了眨眼,唇不敢立即动,往后扬了扬脑袋。 “是司功局的徐女官夹在斗篷里送来的。” 褚余盯着那枕头旁的小册子,一时之间,不能确定是该惩罚这种胆大妄为试图带坏柳安安的人,还是该夸赞她,做得好。 他干咳了声,视线有些飘忽。 “这种东西你接触,为时尚早。” “为什么?”柳安安又看了眼那扉页,正要伸手翻开第二页,她的手腕又一次被褚余捉住,不许她动。 “不懂的知识就要早早学习,以免以后遇上不懂,岂不是不好?”柳安安振振有词,“而且我都快十六了,没有什么知识能难得到我。” 褚余眸光一闪,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初春时才第一次见面。她那会儿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甚至让人怀疑,杨家招来的人里混入了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大半年的时间,小姑娘个儿蹿了一截,瞧上去也有了些分量,粉乎乎的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却不显的圆润,只多了两分稚气的可爱。 这样的她,已经快十六了? “何时的生辰满十六?” 柳安安骄傲地抬起头:“冬至的时候!我就满了十六岁整,虚岁十七了!” 冬至,那么距离现在,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小姑娘要长大一岁了。 褚余若有所思,伸手落在她的头顶上,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摸了摸。 一般人家的女儿年满十五就可以相看夫婿,等三书六礼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大半年,多则两年,等出嫁的时候,十六七岁刚刚好。若是遇上心疼女儿的,再多留两年,十八|九出嫁的,也不是少数。 稍长一些年纪,该知道的慢慢就会被家中母亲教导着知晓。 偏她,不是亲女,刚及笄没两个月,就被送来他身边。 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个孩子呢。 这会儿着手教起来,虽然略晚些,倒也算是合适的年纪。 “嗯,好厉害,都要十六岁了。”褚余毫无真诚地敷衍夸了一句。 柳安安却不满地撇了撇嘴。自然生长年龄,满十六岁有什么好夸的,还厉害,暴君就会敷衍她。 “那陛下呢?” 褚余的手绕着她的发梢,小姑娘的头发丝保护的很好,发梢细软而光滑,在他指尖绕了一圈,松散开落下。 “二十二。” 二十二,那不是比她大六岁? 柳安安好奇地盯着褚余的下巴。蠢蠢欲动的手,还是没忍住落在他的下巴上。 “嗯?” 褚余静静放纵胆大包天的小姑娘,手指在他的下巴胡乱摸。 “陛下的生辰,又在什么时候?”柳安安胡乱猜测,“陛下性子这么冷淡,和我一样,也是冬日里的吗?” 褚余嘴角微微上翘。和她一样,那个素来让他不喜的生辰,在这么一瞬间,好像变了一种意义。 “嗯,和你一样。” 还真是?柳安安兴奋了,忘了自己的手指还在褚余的下巴上勾着,胡乱动:“那陛下是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让这只柔柔软软的手指给弄乱了节奏。 她手指乱动,动的人心痒。 褚余懒洋洋抓着她的指尖。 “大雪。” 柳安安一愣。心里掰了掰时间算了下。 大雪?那岂不是就只有十来天的时间了?! 暴君的生辰居然这么近了吗? 不对,还是有些不对。 以往每一年,先帝的生辰都要大办千秋节,朝野上下放假足足三天。那三天的时间,叫做举国同乐,每年都是最热闹的时候,柳安安都能坐在墙头下,听外面的锣鼓喧天。 而她也曾经听义父提起过,帝王的千秋节,前后准备要几个月的时间,那是非常漫长并且完整的一套。准备起来十分久。 为什么距离陛下的生辰还有十来天了,宫中一点消息都没有?掌管后宫的淑太妃,也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 难道是说,他们打算在十天的时间内,将几个月的准备全部做好? 不不不,现在应该考虑的,难道不是马上就是陛下的生辰,她却刚刚知道,连生辰礼物都没有准备吗?! 咦,等等! 柳安安心中猛地想起她之前送到默大师那儿的那块玉石。 那根白玉簪,作为陛下的生辰礼物,似乎是刚刚好。 这份礼物不大不小,又是独一无二的,并且雕刻出来的时间,也就是在陛下生辰的前几天。 不能便宜了默大师!一定要偷回来!一定! 柳安安激动之下,手指用了点力,扣在褚余的手掌中。 “乱动什么,”褚余捏紧了她的指尖,“我还没问你,乱摸什么。” 柳安安思绪回笼,好奇地小声嘀咕:“我只是想知道,陛下怎么不长胡子呢?” “想看?” “不是呀,”柳安安有什么说什么,张嘴就说道,“我义……阿兄唔……” 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让男人捂住了嘴,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两个人的时间,提到那些不相干的人,没得让人不愉快。 褚余不想听那些,直接问:“提到了生辰,你冬至那天就满十六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柳安安刚刚才想到这个。 原来她的生辰,暴君也打算给她一份生辰贺礼吗? 可是,徐女官当时说过,王府还等着她回去一起给她过生辰,等着一起过年,守岁。等她生辰的时候,大约是已经要回去王府了吧。 不知道是义兄派人来接她,还是让她自己回去。 到时候,她的生辰恐怕不能和暴君一起。这份生辰贺礼,大概是得不到的。 “什么都可以吗?” 褚余捏着她鼻尖,等她不满地摇着脑袋,才松手弹了弹她额头。 “我能给你的,都可以。” 这算是帝王的承诺了。 天下江山,能够给她的,太多太多。 柳安安却只是小心翼翼提出:“若我说,到时候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请陛下一定要答应,可以吗?” 若是她生辰的时候还没有离开,到时候就请暴君答应,和义兄好好谈一谈撤藩一事。镇南王府镇守南方多年,这么多年来忠心耿耿,陛下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事情,他可能就会答应。 褚余想不到她能要的会是什么,不过但凡她能说出口的,他都会给她达成。 “好。” 柳安安立马笑了。 她笑得如释重负。 不需要枕边风了!反正枕边风也没有任何用。她早早的和暴君要是约定了,就能早早完成,早早离开…… 离开……吗? 柳安安的轻松,忽地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雾。 等她的生辰过去,就要离开了。要和陛下此生不见了吗? 柳安安不敢深想,总觉着想下去,好像有些什么脱离了她想法的东西,在脑海中浅浅的浮着。 不行不行,得找个转移话题的东西。 “陛下!”柳安安重新指着那个小册子,“我都十六虚十七了,这些,我可以学的吧?” 褚余心中勾画了一下,和她学习避火图的知识。 年纪上来看,是够了。 “曾御医给你开的药,可有一直吃?” 不知怎么的,忽地转移到了一个让柳安安完全没想到的话题上。 提起这个,她又紧紧皱起了眉头,一脸苦涩。 一开始她还以为曾御医只是给她吃那么几天的药,没想到从淑太妃那儿回来之后,隔三差五就给她送来药丸子。说是知道她怕苦,专门改了几味,入口不至于那么苦,日常当丸子吃就是。 一问他到底为什么吃这些,曾御医就只说是她太瘦了,要补。 这补了大半年了,也没见她除了……嗯……之外,有什么其他地方长胖了。 柳安安一直怀疑,这个药吃着,到底有什么用。 暴君居然还主动提及了。 “一直吃着……”她眼神躲躲闪闪,“不好吃。” 褚余算了一下时间。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调理身子没有那么快,她还小,不能急于一时。 再给她一些时间,趁着这些时间,是时候教一教她该学的知识了。 那一点心思只能强行压下去,他捡起小册子塞到柳安安的怀中。 “不是说要学吗,我教你。” 柳安安拿到小册子,翻开第二页,上面好像画着人。 她还没有看清,男人一把按在书页上,迅速从她手中夺走。 后悔了。这种东西,不该给她看。起码别人画出来的这种东西,不能给她看。 “陛下?” 柳安安纳闷了,眼睁睁看着暴君将小册子捏成一团,根本没有要准备教她的模样。 反悔这么快的吗? 褚余平复了一下心情,随手将揉成一团的小册子扔了。 “这个不好,我重新给你画一份。” 露骨又丑陋,没得吓到了小姑娘。 倒不如他亲手画一份来。只是这种东西,画的要如何才能不吓到她呢? “画?”柳安安刚想问,难道不是写嘛?但是转念一想,暴君这么忙,日理万机的,为了教导她知识,能抽出空来,专门给她画一本小册子,实属不易。 “那我就等陛下了!” 柳安安十分期待。 褚余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我也等着。” 等着收利息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对于画这种东西…… 人间帝王褚余:什么都别问,问就是自愿的。 第60章 这些天, 柳安安每天都要收到许多的玉石。 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上品玉, 还都大有来历。 深秋入了冬, 柳安安就不喜出门,也就偶尔淑太妃送来一两盆冬日里还能盛开的海棠, 给她枯燥的冬日里带来两分鲜亮的颜色。 只淑太妃说过,她身子不好,天寒地冻的也不怎么出门,也有一两个月未曾见了,前两日却提前派人来告诉柳安安,她要亲来拜访。 宫女们在殿中早早烧起了地火,知晓淑太妃素来和气,提前准备好一应小食, 殿内熏了花香,其余的宫女们都退出,只留下一两个宫女在侧服侍。 “还是你这儿的日子好, 底下人懂事, 你又无烦心事, 陛下宠着你, 当真是这后宫中,最自在的了。” 淑太妃有些日子没来,这元晨殿和她记忆中已经大不一样。 唯独柳安安和之前见过时一样, 还是那么什么都不用操心的简单。趴在软绵绵的小榻上,嗑着瓜子剥桔子吃。 柳安安嗑瓜子磕的嘴皮干,喝了一杯牛乳, 舒舒服服趴在那儿惬意地踢着脚。 “我又没有什么事儿,整日里也就是能玩儿打发时间了,若说自在,也许算得上。” “若是给别人知道,这祸国殃民的妖妃柳美人,居然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玩,非得吓得他们掉了眼珠子不可。” 柳安安一颗瓜子没嗑稳,直接从指间飞了出去。她充满不解地歪了歪头,坐在她旁边,姿势要文静多的淑太妃,满脸带着笑,调侃着她。 刚刚淑太妃说了一个什么词?祸国殃民的妖妃? 那是谁? 柳安安迷茫地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部回忆了一下,除了当初三皇子遗孤的事情外,她也没有做过任何值得让人记住的事情,怎么就忽然之间,祸国殃民了? 妖妃…… 柳安安的瓜子磕不下去了,忧心忡忡地。 “太妃,我怎么变成……变成妖妃了?我做了什么事情吗?” 淑太妃含笑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你果然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的人都要说,你这位被陛下亲自带回来的柳美人,快要祸国殃民了。” 柳安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她坐直了身子,忍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好好的怎么就祸国殃民了? 她做了什么值得被说是祸国殃民的事情了!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柳安安鼓起腮帮子。 到底是谁在背后给她胡乱安插恶名! “你近些日子来,是不是额外的喜欢玉?” 淑太妃起了一个头:“闻元帅府上,是不是派人给你送了玉来,周才人的娘家周将军家,是不是也给你送了玉来?”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 闻家的那个她收了,周才人娘家的,她推辞都推辞不过,扔不回去。暴君也说了,给她就留着,无妨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来路,各种玉料几乎堆了她半个宫殿。 “你可曾出宫去过,到处买过玉?” 柳安安又点头了。上一次她出宫去找默大师,丢了她的玉,的确满街去找玉料铺子。 怎么这件事,都让淑太妃知道了? 她最不会藏心事,眼神只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淑太妃含笑摇摇头。 “那你定然不知道,京中的玉,涨了一倍的价钱吧。” “涨了一倍?!” 柳安安顿时瞪大了眼。 好好的,玉石怎么能涨价呢?而且还是一倍之多。 不不不,等等,难道说这玉石涨价,和她还有什么关系不曾? “太妃与我说这个,难道……” 柳安安心中忐忑不安。不会吧?她不过是去买个玉,何至于弄得玉石涨了价去? 她紧紧盯着淑太妃, “却是与你有关。” 淑太妃肯定了她的想法。 柳安安眼前一黑,不能理解怎么就和她有关了,只能听淑太妃慢慢道来。 “之前你得了些玉,外边只隐约听宫中提起,你好玉。之后又是几家朝臣献玉,你还亲自出宫去买玉。所有人都猜测,你近日来,是十分想要些好的玉料了。” “且这段时日,朝中不断有大臣,以各种名义上供一些玉料,都是直接送给陛下。往日陛下很少会搭理朝臣们送来的玩意儿,这一次,送来的玉照单全收,且当日就送来了你的元晨殿。” 柳安安终于知道这几日陆陆续续送到她这里来的那些玉石,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褚余只说给她玩,都是旁人送的,多的话却也没说,只一股脑塞给她。柳安安还去选过,里面还有不少上品的玉料,虽然给暴君用来不够,但是做些旁的玉雕,都是足够的。 原来,却是朝臣们献上来的。 “朝中大臣们见陛下愿意为了美人,收下这些献礼,为了讨好陛下和美人,到处去找上好的玉料。朝中大臣们去寻找玉料,本来对那些玉料商来说,是件好事。但是坏就坏在,所有的朝臣们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到处去找上好的玉料。” “京城说大,玉料商也就那些。一两位大臣们去求,倒也能各自得了想要的。偏人太多了,且都是不能得罪的朝臣,你说玉料商们能如何?这个不敢得罪,那个得罪不起,手中的货也不足,卖不是,不卖也不是。” “只能一边儿涨了价,一边儿立刻快马加鞭去旁的地方购来大批的玉料。这么一来,京中都知道美人爱玉石,朝臣购玉石,这玉石是个紧俏的玩意儿,家家都掀起了买玉的心思。” “这玉料,可不就大幅度涨了价么。就如此,也是一玉难求。” 柳安安听得目瞪口呆。 “可是,可是就算是玉涨了价,最多就是和我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一点点关系!怎么就能骂我祸国殃民呢?” 柳安安认真地辩解道:“怎么也不能算我是妖妃吧,我不是呀!” 她这个妖妃的称呼,真的太名不副实了! 怎么就能给她一个妖妃的称呼! 顶多,顶多算她一个招财?破财?总之,也不该是妖妃呀! 淑太妃笑着解释。 “这件事你倒算是无妄之灾。只因为那些朝臣都知道是要给你送玉,并且是想要通过你讨好陛下。那么话口几转,到了外面,都成了你是能改变陛下心思的宠妃。这种宠妃只是爱玉也就罢了,关键你之前,还曾经因为三皇子的那个孩子的事情,让外面人讨论过一嘴。这次又是让玉石的行当跌宕了起来,不少人提起你,只说你怕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柳安安委屈大发了。 “与我本无什么关系,好好的却来坏我名声,都是什么人呀!” “这也没什么不好,”淑太妃哄她,“旁人都只当你是妖妃,那也无人敢轻慢你,若知晓你性子这么柔软,只怕不少人要欺负上门来,哄骗你来做个桥梁,去哄了陛下。” 柳安安听了这,立即说道:“我才不会替他们谁谁谁说话呢!” 好好的,居然让她落了一个祸国妖妃的名头。她很不高兴了! “你可知我今日来,是来做什么的?” 淑太妃的笑容里,有两分让柳安安猜不透的好笑。 柳安安小心翼翼问:“……是来告诉我,外面这些事儿的?” “不是。” 淑太妃拍了拍手,随着她来的梦女官和几个宫女,抬来了一个小箱子。 一看见这种箱子,柳安安条件反射回头看她偏殿。 那里几乎堆满了玉石的箱子,和这个箱子,大同小异没什么差的。 柳安安都有些发晕了。 淑太妃怎么也要给她送玉? “不是我,”淑太妃看了她一眼,就看懂了她在想什么,笑着打开了那箱子,里面的确是装满了玉,“这个是我女儿托我来带给你的。” 淑太妃的女儿……好像是叫做泉合长公主的。 今年不过十八岁,已经外嫁三年。 之前在与淑太妃闲聊时提起过,先帝的女儿,年纪大些的,都在十来年间嫁到了周边各个藩国,年纪小的,也就是在前几年的时间,纷纷嫁给了武将们。 泉合长公主是在刚满十四的时候,就被先帝赐婚给了年过三十的李将军。出嫁三年有余,先帝从未过问过只言片语。 每次提到自己的女儿,淑太妃眼底都有些无奈的忧愁。 “长公主?” 淑太妃笑容有些苦涩。 “也不怕你知道,这孩子出嫁一事,我完全说不上话。上一次见,还是她出嫁的时候。可怜我女儿才十五,嫁给大她足足一轮的男人。前头还有先夫人生得嫡子,她小孩儿家,在李家过得什么日子,我这个做娘的,想都不敢想。” “泉合这孩子从小胆子小,与她兄长也未曾能说过几次话。有些话,她不敢说,亏着有你,又知道你喜欢玉,想法子弄了一个好的来,传了话入宫,请我代为转交给你。” 柳安安连忙摆手。 “太妃,我与长公主也不认识,好好的,她怎么给我送玉。我不能接。” “她是想要拜托你,算我求求你,一定收下这孩子的礼物,帮她一把。”淑太妃有些哀求。 柳安安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淑太妃的意思,是泉合长公主有求于她,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况且泉合长公主说来,也是暴君的异母妹妹,淑太妃的女儿,怎么也没有到要收人家礼物的地步。 “太妃且说,长公主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若是我能帮上的,请开口就是。” 淑太妃笑笑,斟酌着用词。 “其实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是如今眼下快要腊月,泉合这孩子自从出嫁都没有回宫过了,她想念我,我也想念她。所以想你帮帮忙,与陛下说一说,准许她回宫来过个年。” 柳安安小心翼翼问:“难道平日里不可以回来吗?” “若是平日里得宠的女儿,想要回宫自然容易。只我那可怜的孩子,从来没有被她父皇多看一眼过,没有被人记住的孩子,怎么有资格回来?” 淑太妃说得有些苦涩。 柳安安听了,也心中不忍。 出嫁三年多,从来没有回来过,这真是让人听着难受的事情。 “这种事情,太妃未曾向陛下提起过嘛?” “未曾,这种小事,怎么好拿来去打扰陛下。何况这种事情也没有先例,听起来是个容易的事情,实际上,很难去做的。如今的陛下只是她的兄长,她说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宫的理由,就更难操作了。只是陛下宠着你,我与那孩子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你来,请你去说的话,兴许是会同意的。” 柳安安了然,她大概理解了。 “那若是陛下来,我提一提?” 淑太妃立即笑了,握着她的手:“多谢你了,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那一箱子的玉石,柳安安怎么推脱也没有推脱掉,还是让淑太妃留在了元晨殿。 元晨殿几乎成了半个玉石堆砌的宫殿,上等玉料堆了满地都没有动。 褚余入了夜而来,柳安安已经梳洗好,正在梳她的长发,一听见褚余的脚步声,立马哒哒哒跑了出来。 “陛下!” 她心中牢牢记得淑太妃说的话,一看见褚余的身影,立马说道:“陛下,泉合长公主可以回宫吗?” “可以。” 褚余眼睛都不眨一眼,随口就同意了,然后接住跑过来的小姑娘,漫不经心问:“又有人来烦你了?” 柳安安听到这话,猛地脚下刹住,手撑着他的胸膛倒退了两步,小脸都鼓起来了。 “陛下!我好冤枉!” 她立刻将听来的,告诉给褚余。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的吗!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妖妃!” “我好冤枉啊陛下!”柳安安气得瘪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褚余听了这话,眼睛眯了眯。 “我更冤吧。” “我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做的。” 柳安安一愣:“咦?陛下要做什么?” 褚余也不多说什么,只掏出来了一本小册子,递给柳安安。 “做些该做的事情。” “就是这上面教的,你可愿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看!!! 第61章 柳安安自小对学习知识都是积极的态度。毕竟王府中请的女先生主要是教郡主姐姐的。郡主姐姐大她一些, 义母说过, 这些还不是她年纪该学的, 每次入学,不过是她在一侧看书练字, 女先生教导郡主姐姐一些该学习的知识。 许是因为这个,她对学习方面,一直很热忱。 褚余话音刚落,她立即点头:“好呀。” 上一本徐女官塞给她的册子,她才翻开过一页。褚余只说不适合她,要自己重新做,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做了出来。 褚余塞过来的小册子,比徐女官给她的小册子要薄的多。 并且崭新的, 还透露着一股墨汁的香气。 褚余只把小册子塞给她,自先去沐浴,柳安安捏着小册子爬上床榻, 裹着被子翻开看。 第一页, 上书三个大字。 启蒙记。 嗯? 柳安安合上册子, 再次打开。 褚余如行云流水般大气的笔锋, 还是写着启蒙记三个字。 难道不该是,不该是那个什么,避火图吗? 柳安安陷入了某种疑惑。避火图, 和启蒙记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怎么总觉着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秉着对暴君没由来的信任,柳安安郑重其事地翻开了首页。 第一页, 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柳安安逐字逐句的反复看了,看来看去,总结了一下内容。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而冠,此年龄者适当婚配。 就没了。 柳安安又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依旧是几行字。写着及笄之后,少女的家人当郑重相看门当户对的儿郎,有意交好者,择选其中最优秀者,为女儿谋为新婿。 嗯? 柳安安看来看去,看的有些懵。 这个……是在讲述女子及笄之后的事情? 暴君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启蒙记? 柳安安总觉着有些不该如此,又翻了一页。 到了第三页,柳安安一眼扫过,这一页延续了上一页的内容,讲述该如何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另一半中,在说三书六礼。 三书六礼……柳安安缓慢地看完了这两页,一一介绍三书六礼过程的内容。 这些她是知道的。早先的时候,义母曾经提起过,郡主姐姐及笄之后要选择一个什么样家室的儿郎作为夫婿,到时候定亲走三书六礼,大约要把她留在家中一年,才会准备出嫁。 郡主姐姐害羞,听了一半就没听了起身。义母就看向她,说她的婚事,也会替她筹谋好。 她也只大概通过王府下人作配的一些小礼,大概知晓了一些。 这本册子里,却讲得十分的细腻。将每一个该有的流程,分步骤细细写出。 柳安安看完这些,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想当初,她也是想过,若是自己出嫁时,会是如何的。偏她是坐着马车入了通州府杨家的后门,一点名分都没有,就这么跟着他一路走到宫中。 说是美人,实际上只是一个位分低到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天子妾。如果不是因为暴君的后宫没有什么人,她恐怕就是要淹没在后宫里了。 好好地,他非要写这些婚俗礼仪,惹得她有些不太高兴了。 册子薄薄的,前面翻到这里,再往后看见什么女子遣嫁,儿郎迎亲,她就忍不住合上了册子。 好气哦,这些她一样都没有,暴君还非要写出来让她学,生生在她心尖子插刀。 等褚余沐浴,带着一身热气出来,迎接他的,是柳安安一双充满委屈愤愤的眼神。 小姑娘坐在床榻上,手里还捏着那本小册子。时间他把控的很好,瞧着该是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难道说,她看懂了? 褚余松了松白色中衣的领口,大步过来翻身上床,就靠在柳安安的身侧,与她胳膊贴着胳膊。 “好端端地,怎么这个眼神看我?” 他也没有什么好心虚地,看懂了更好,免得他手把手教。 柳安安将小册子塞到他的怀中,闷闷地。 “陛下好好地,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褚余想到自己后面画的内容,多少有了一点点尴尬,干咳了声。 “不过是教导你未曾知道的知识罢了。” “看你的样子,却是懂了一些。” 柳安安嘟起嘴。 好过分呀!明知道她没有经历过这些,还要专门写出来教导她,教导她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能手把手将她送嫁出去不成? “懂了又如何,反正陛下不过是欺负我罢了。” 这个欺负一词,倒是用得好。 褚余拦着小姑娘的肩臂,将手中书页再次翻开。 “不过是正常的,你若是全读懂了,就不该说我欺负你。总是能有乐趣。” 柳安安更生气了。 婚嫁的大礼,说来多少都是让人有过想象的。而且那么热闹,外面是吹吹打打的锣鼓喧天,是街道满满涌来的男方傧相,还有各种有趣的事儿,到时候,她就能被义兄背着出阁,去往花车,一路被送入新婿的家中。 其中定然是有着她未曾体会过的乐趣,可如今,有怎么能让她体会。 难不成,真的要等她从暴君这儿离开了,回到王府,让义母再想个法子给她找个新婿嫁了吗? 那到时候她是不是就要告诉人家,她算是二嫁? 等等,该是不算的。她与暴君之间,从未有过婚书庚帖,只跟了他走,若说起来,她真的还算是无名无分呢。 回去了,也不算是二嫁。 对,她才没有嫁给暴君呢! “这些乐趣反正我也没了,陛下又不能赔给我。” 褚余眉眼一动,手臂勾紧了怀中小姑娘,低头看着她,她倒是一脸愤愤,像是还在和什么生气。 这些乐趣,怎么就没了?不是还未体会过吗? “你想要,我还能不给你?” 褚余只觉身体有些燥热,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平定下来。 话是如此,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只一开始稍微引导一下,倒也可以。 柳安安听到这话,猛地愣住了。 给她? 她错过的及笄之后的婚书,庚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真的能给她吗? 柳安安心中跳动地厉害。 若是真的可以给她这些,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是,嫁给了暴君? 她真的嫁给了暴君的话,岂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那义兄当初的叮嘱,是不是从另一种角度解决了? 镇南王府就是她的娘家,别的不说,定然要比旁的藩王府,要好过一些吧? 那她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等等。 柳安安猛地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婚书庚帖,三书六礼。 明媒正娶。 这些,都是该与帝王相匹配的帝后才能享誉的一切。 她只是个妾。 什么都没有。 暴君骗她。 柳安安咬紧了下唇。眼眶里忍不住有了一丝热意。 好过分,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她念想,她也不会去想,偏说什么可以给她,可是怎么可能给她呀。那是皇后才能拥有的一切,她不配。 骗子。暴君骗她。 拿她逗乐子,还是这种事。过分! 柳安安不想再和褚余说话了,绷着脸从他的怀中翻了出来,自拽了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转过身背对着他,从头发丝都袒露着对他的拒绝。 褚余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羞红了眼,背过身不搭理他。 这是害羞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了半天,还是轻吐出一口气。 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算了,稍微急一点,也无妨。 他熄了枕边的灯烛,躺了下去,翻身将小姑娘重新抱入怀中。 没想到她却挣扎着掰开他的手指,语气闷闷地:“我睡了。” 褚余没硬摆着她。她年纪小脸皮薄,害羞了也正常。 躺平后,褚余想着,若是只用这种自己做的小册子来引导她,的确不错。 如今就稍微通晓事理了。 害羞的小姑娘翻身能说睡,他却睡不着,不敢翻身,怕影响了身侧的她,只能熬了半宿。 对柳安安来说,一夜无梦。 柳安安起身后,果不其然,身侧的暴君早早就已经离开了。 而那本还带着崭新香气的小册子,在她的枕头下面,压得有些皱褶了。 不想看,看见就烦。 柳安安直接将这本小册子塞到枕头底下去,压得死死的。 别想再重见天日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暴君亲手书写的,她可能要送这个小册子去见一见火场的厉害。 因为这个,柳安安一天都不愉快,底下丫鬟宫女想了半天的法子,也不能逗乐她。 柳安安闷闷不乐地。 她趴在窗台边,看着外面枯叶落了一地,大树枝芽上已经空荡荡的,心中也跟着有些空落落。 也不知道她离开王府快一年了,郡主姐姐可有定亲。 她成亲的时候,定然是该有的都有,三书六礼,热闹非凡。 “玲珑。” 柳安安叫来丫鬟。 “去取纸笔来,我与家中写一封信。” 玲珑脸上欣喜压不住,立即去取了纸笔来,且不让其他宫女们在侧服侍,自己挡在那儿,给柳安安铺了纸笔,嘴中念叨:“小王爷若是收到姑娘的书信,定然是开心的。姑娘可有些日子没有联系小王爷了,今儿怎么忽地想到写信了?可是和陛下之间……” 柳安安笔尖沾了沾墨。 “不过是想问问姐姐的婚事罢了。” 她眼神落寞。 “离家快一年,姐姐年纪已经是最好的韶华,家中肯定要为姐姐操持起来了。” 丫鬟欲言又止。 看着柳安安写完了信装了起来,丫鬟悄悄去送了信。 许是凑巧,送了信后连着两日,褚余都忙于朝政,夜里并未来元晨殿宿下。柳安安没有可以搭理的人,整日里憋着无趣,终于忍不住,等到默大师口中的第十天,派人去叫了那圆脸的小侍卫来,跟她一起出宫去。 上一次出宫,柳安安没有准备齐全,这一次她是让人提前打听了,那京郊附近还有一个镇子,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她无趣,就去凑凑热闹。刚好能在镇子上等小侍卫。 马车停在荒郊野外的大树旁,不远处就是那默大师的农舍。 柳安安头戴帷帽,掀开车帘,认认真真叮嘱圆脸小侍卫:“此次还是要劳烦你,去偷了他家中的一根白玉簪。若是认不得,只看上面有没有一个‘安’字,有的话就是那个,若是没有……没有的话,就看当初我们来时,不小心留下的那块玉石可还在。在的话,偷回来!” 圆脸小侍卫苦笑着摸着鼻尖。 “小夫人,这次也是偷东西?” 柳安安心中有些心虚。 “最后一次?” 她的保证也有些底气不足。 圆脸小侍卫探口气,拱手:“小夫人吩咐了,偷东西就偷东西,请小夫人放心就是,偷东西,属下也是练过的!定不会让小夫人失望!” 柳安安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臂。 “我相信你可以的。事成之后,在圆叶子镇汇合。” 马车离开,只留下一个朝自己脸上绑黑巾的圆脸小侍卫。 那圆叶子镇,似乎是正好遇上了他们的什么庆典活动,一个镇子的人几乎都在街头巷尾。 马车太大,若是入了镇子,难得堵在其中。柳安安就让玲珑扶着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入了那镇子里去闲逛。 这个镇子似乎是有什么赖以生存的手段,一进去,香飘十里。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总觉着整个人有些晕乎乎地。 “好重的酒气!”丫鬟玲珑扶着柳安安,紧蹙着眉头,“姑娘,我们去旁边让让。这里酒气太重了。” “是酒气?” 柳安安嗅着那股子香香浓郁的酒气,有些熟悉。 等她去了一侧房屋的屋檐下,丫鬟玲珑就出去打听了。 街头巷尾,都是来往的人,左右街市摆开的全是酒坛子酒罐子酒瓶子,街头巷尾的人都在沽酒,麻绳提着陶罐的酒瓶,来往行走叮叮当当。 “此地好像是京中最大的酿酒镇,家家户户酿酒的。每月只有一天,出来摆集市,京中和京郊旁的地方的人,都会聚集来买酒。” 丫鬟玲珑只出去了片刻回来,就打听了清楚。 柳安安远离人群,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隔着一层帷帽,能看见街市上的热闹。 “那这里的酒十分出名,许是有不错的。”柳安安吩咐道,“我们也去买一些来。给……他带回去。” “是。” 有两个侍卫在前开路,柳安安让玲玲扶着,倒是没有和拥挤的人群接触。只是进入了人群里,这左右摆着的各种酒坛子,酒罐子,都开了封,酒香味飘洒的到处都是,还有的酒商为了吸引人,故意将自己的酒泼一瓢在地上,那香气瞬间散发开。 柳安安兴冲冲跟着去左右看了没一会儿,她就觉眼前似乎有些晕乎乎地,脚下也是轻飘飘地,站着都有些站不稳当了。勉强靠着丫鬟扶着她,脚下软绵绵,走路没劲。 怎么回事? 柳安安摇摇脑袋,勉强站稳了。 而前面,就是侍卫们打听的,镇子上最好的一家酿酒师门口。每个月的这一天,都只买十斤酒,多了没有,抢都抢不到。 前面聚集了太多人,普通来排队根本排不进去。柳安安索性吩咐了三四个侍卫都跟进去排,总能买到一份的。 也不知道,暴君是不是爱饮酒? 若是不爱也无妨,大不了就自己喝。 反正,总是要尝尝的嘛。 柳安安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脚下越来越软,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扭曲了似的,看什么都看不清。 玲珑怎么也距离她那么远,不是扶着她的吗? 柳安安心中疑惑,踩着软绵的步子上前,想要伸手去抓玲珑。 “姑娘!” 身后是玲珑焦急的声音,而柳安安脚下一软,身子软绵绵倒下。 “安姑娘!” 比侍卫丫鬟更快的,是从那酿酒师门口刚挤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身子比脑子快,一抬手扶着了柳安安。 柳安安好不容易站稳,丫鬟已经迅速扶着了她。警惕盯着那对面的人。 “陈公子?!你莫不是盯着我家姑娘的行踪?!” 那年轻公子,正是曾经在柳家酥饼铺子,和默大师家中见过的。 “误会。” 年轻公子再次苦笑,抬起手中的陶瓶子。 “不过是来替友人沽酒罢了。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安姑娘。” 柳安安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年轻公子努力自证似的,朝着远方招了招手。 “闻兄!这里!” 柳安安回眸。 人群尽头,牵着一匹高头骏马的青衫年轻男子,一双冰冷的眸,正静静地看着此方。 作者有话要说:他来了他来了!他牵着高头骏马走来了! 第62章 那青衫男子瞧着相貌十分的俊气, 而且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年纪瞧着也不大, 与年轻公子似乎相仿的年纪, 只看起来比这略和气的年轻公子相比较,气质要显得冷淡多了。 他只是远远眺望过来, 似乎看了柳安安一眼,隔着帷帽,什么也看不见,很快滑到年轻公子身上,一眼过后,收回视线,牵着那高头骏马逆着人群离开。 “闻兄!闻兄!” 年轻公子略有无奈,喊了两声也不见得那男子转过身来, 对着柳安安苦笑:“说来我这友人不怎么能闻酒气,闻了多少会有些醉意,所以今次我来沽酒, 他就离得远。” 柳安安脑袋还有些晕。 她听着那话, 忽地想到, 自己好像也是有些晕乎乎的。 难道说, 她不是在发热,不是有什么旁的病了,而是她醉酒? 那她与那男子, 倒是有两分一样的。 “姑娘,那人许是闻府的少主人,闻君和。” 丫鬟玲珑在柳安安的耳边说道。 “你说什么?” 柳安安眯着眼, 似乎听见了她在说什么,可听完了就听完了,瞬间就忘了。 丫鬟无奈,只能先扶着柳安安离开那拥挤的人群。 说来也怪,离开那酒香四溢的铺子后,柳安安的身体症状就好了许多,在空旷的房屋角落下三面都是开阔的地方,呼吸了几次,就能站稳了。 那年轻公子提着陶瓷的酒瓶,顺着她的方向过来。丫鬟拦着,他走不近。 “安姑娘,”年轻公子笑着说,“你可是来取十天前的那只白玉簪的?” 柳安安心中一阵心虚。 她不是取,是偷。 而且那默大师难道心中笃定,她一定会来吗?怎么就连这个陈公子都知道? 柳安安不太敢直接接话,委婉地说道:“其实,不取也是可以的。” 对,她可以不取,但是她可以偷。 年轻公子笑了。 “那么好的白玉簪,姑娘还真舍得?我听默大哥说,这簪子,是姑娘给自己的兄长送的,礼物都做好了,不送当真可以?” 兄长……柳安安还真不想说是给暴君送的。 他没名没分的,拿不出手。 “姑娘没见到,许是不知,默大哥对这根簪子十分上心,做工很精细,若是姑娘看见了,定然是一个意外惊喜。” 柳安安眨眨眼。 没关系,她很快就能看到了。 等从这个酒市离开,那圆脸的小侍卫也该得手了。 “这位公子,你与我家姑娘不熟,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丫鬟玲珑直接拦在了柳安安的面前,语气很是不快。 年轻公子也了然,退后了两步。 “是我唐突姑娘了。” 柳安安摇摇头。倒也没有说什么。 年轻公子拱了拱手,退走了去。 侍卫们终于杀出重围,从那十斤酒中,硬生生买到了一斤。 还都是靠着这些侍卫一身的煞气,酒肆老板娘不敢得罪,勉强匀了些出来。 买到了酒,就等着回去等那小侍卫到手了。 柳安安开心地眯着眼,自己刚接过酒壶,嗅到了那股子酒香味,脑袋一阵发晕,连忙塞给旁人,才好些。 咦,真奇怪,她还真的是闻到酒香味就醉了呀。 那个谁,闻,闻什么,闻府的少主人,还与她一样。 下次有机会的话,真想和他见一见,交流交流这种体质的感想。 * 十里外山脚农舍,褚轩与闻君和分乘两匹马,抵达了默归的院子。 院中,冬日里寒冷天气,默归还穿着单薄的一层衣裳,站在庭院对着鸡圈哈哈大笑。 笑得声音十分的大,那么的愉悦,甚至是从来未有过的爽朗。 听得褚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闻君和更干脆,直接牵住缰绳,调转马头就想走。 “闻兄!” 褚轩连忙弯腰去死死拽着闻君和的缰绳,满脸哀求:“别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发疯的默大哥。” 闻君和直接抖了抖缰绳,将褚轩的手抖开。 “宸世子,疯子可遇不可求,你自己要来,就自己去面对吧。” 说罢,闻君和调转了马头,褚轩见状连忙提高了声音:“默大哥!闻兄来了!” 闻君和拼命挥动缰绳,偏偏褚轩混不吝地拽紧了他,硬生生拖到默归迈着悠哉的步伐,亲自来拦住了二人。 “杵外面作何,进来。” 没得办法,闻君和只能冷着一张脸翻身下马,与褚轩进了那农舍。 农舍里,一群肥的胖乎乎的鸡昂首抬头咕咕咕叫着,拍打着翅膀在鸡圈里来回巡视领地。 褚轩一进来,诧异地指了指那肥了不止一圈的鸡,一个个点过数去。 “这些不是你上次丢了的鸡吗?怎么一直不少全回来了,还长得……看上去过得不错?” 默归撒了一把米,一群小鸡争先恐后来啄。 他嘴角一勾:“小孩子心善。” “褚轩,你堂堂一个宸王世子,整日里没事可做,就来我这儿浪时间?” 默归一把米砸向褚轩。 褚轩连忙躲开,提起手中的酒瓶,身侧的闻君和退后几步开,嫌弃地避让。 “不过是这个月的酒市,顾三娘的酒,专门买来给你的。默大哥不要,我拿回去和闻兄喝。” 闻君和嫌弃地皱眉:“我不要。” 他声音有种清泉似的冷,嫌弃的感觉扑面而来,分分毫毫都不会缺失。 默归接了酒打开酒塞,闻君和再次退开几步,远远地那副模样,避之不及。 “真香……”默归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地回味了片刻,重新拧上酒塞,瞧见闻君和紧皱的眉头,哈哈大笑,“你倒是没福的,偏偏继承了你娘沾酒就醉的体质,二十啷当的男人,喝过的酒少得可怜。” 闻君和冷冷瞥向那酒瓶,然后反唇相讥:“比不上默叔,酒量差还爱喝酒,每次都把自己醉到半死。” 默归立刻不高兴了:“喊我默哥。” “辈分不可乱。”闻君和礼貌却毒舌地,“默叔是我爹娘认得弟弟,于情于理,我都该喊一声叔。” 默归磨了磨牙,忽地却想到了什么,笑道:“行,你喊吧,反正也喊不了多久,过些日子,我总要让你改口的。” 不等闻君和反应过来,默归忽地抛过来一个问题。 “你还在找她?” 闻君和眼神一冷,站在那儿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子,浑身却透露着一股孤寂。 “……嗯。” 啄米的小鸡咕咕咕瞎叫唤,满地都是吵杂的鸣叫,闻君和捻起簸箕里的一把米,撒了去。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褚轩摸摸鼻子,面对友人不知道该怎么劝,张了张嘴,叹气。 “……她还活着,我势必要找到她。” 闻君和一字一句道:“我的妹妹,不该在外漂泊孤寂,她该享有我拥有的一切。她该是我爹娘和我的掌中宝。” 褚轩拍了拍友人的肩膀。 “我很支持你的,闻兄,毕竟你妹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默归一把大米再次砸了过去。 “瞎说什么呢。” 默归眯着眼,很是不愉快:“还没出生的孩子,算得上你哪门子未婚妻。没有庚帖没有婚书,这个未婚妻就不是你的。” 褚轩愣了。 “可是我从小爹娘就说了,闻家那个没出生的小妹,是我早就定好的未婚妻。就算没有庚帖没有婚书,我小的时候,也还是给她守过丧的。” 闻君和又一把大米砸了过来。 褚轩气了,拍了拍身上的米粒:“默大哥砸我,闻兄你也砸我,也就是我好欺负了。” “不许胡说,我妹妹好好的,守什么丧。” 闻君和一点情面都不讲。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褚轩抬起手示弱,退让了步,“你妹妹肯定会找回来,回来后,我还跟她成亲,如何?” “不好。” 拒绝的却是默归。 默归把玩着酒瓶,看褚轩的眼神多了一点打量:“你?如果人家姑娘已经成婚了,你待如何?” “如果已经成婚了,那就看看闻妹妹的夫婿人如何,若是不好,定然是要护着闻妹妹请她合离的。我再娶她也无妨。若是人好,那我就认了做妹妹,总是要照顾她两分的。” 默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记住你现在的话。” “莫说我了,你可知,我今日遇上了谁?” 褚轩是个藏不住话的,又是在自己的好友跟前,主动说道:“就是那日来请你给雕刻簪子的安姑娘。” 一句话,两个人抬头。 默归和闻君和同时抬头,然后不知怎么地,对视了一眼。 默归淡然移开视线。 “她是来取簪子的。” “我猜也是。” 褚轩笑着说道:“安姑娘许是也闻不惯酒味,派人在沽酒,自己靠得近了些,脚底下都发软,险些摔倒。” 这一句话,话音刚落,闻君和猛地盯住他,问:“与我一样?” 那眼神,让褚轩都一阵心里发凉。 “等等,闻兄,你也不必这么警惕。看不出来是否一样,但是那姑娘是走到酒肆跟前去的,许是与你不同。” 默归也懒洋洋接话:“女儿家有几个能受得了酒气的,正常的事情,你大惊小怪了。” 闻君和咬紧牙关,下颌紧绷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让褚轩看得有些不忍。 “闻兄,旁的不说,在京城中的女孩子,可能性太小了,你这些年,不都是在西番和南藩找么?” 闻君和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不会,只是怕错过。”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闻兄,可以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家老太太都不相信你妹妹还活着,只有你这么多年,一直锲而不舍的找她。你妹妹若是知道,定然是高兴有你这么一个记得她的好哥哥。” 闻君和苦笑。 “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旁的,不该奢求。” 默归在一侧看着他,忽地问:“不说你妹妹,我若是问你,如果有一个和你妹妹长得很像的女孩出现,你会不会把人带入府中,当你妹妹抚养?” 谁知这话让闻君和猛地抬头,警惕地眯着眼:“你怎知我妹妹是如何相貌?” 默归一怔。 闻君和步步紧逼:“你不问我妹妹找到了如何,你只问与我妹妹长得相似。会说出这种话,难道说……你见过了一个很有可能是我妹妹的人?” 默归移开视线。 “你作何怎么警惕。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旁人会随口一问。默叔你最清楚,我妹妹对我是何意义,你怎么会……随口一问?” 闻君和一字一句逼问:“你有了她的下落,是也不是?” 默归忽地笑了,那笑意中没有几分轻松。 “君和,你也说了,你爹娘认了我做弟弟,那你的妹妹,岂不就是我的侄女,我若是知道她的下落,还能不告诉你?” 他拍了拍闻君和的肩膀。 “别多心,我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行了,在外面冻着你们怪无趣的,进来吧。” 默归率先进了屋子,褚轩紧随其后,却让闻君和一把抓住。 “我不问他,我只问你。” 闻君和眯着眼:“他这些天,可有外出?” 褚轩摇头:“你是知道默大哥的,他恨不得与任何人都断了联系,怎么可能会外出。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是我派人送来的。” “好,那我换个问法。” 闻君和锋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褚轩。 “这些日子,他是不是见过什么年纪差不多在十五六岁的女孩?” 褚轩脑海中,立即浮现了一个头戴帷帽的娇小少女。 他只迟疑了那么片刻,闻君和立即了然。 “就是今日你在酒市上扶着的那个女孩儿?” 什么都瞒不过锐利的闻君和,褚轩摸摸鼻尖:“是。” 闻君和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来。 “带我去找她。” 褚轩尴尬地笑了。 “不认识,并不知道是谁。” 见闻君和真的急了,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是那个姑娘,肯定会来默大哥这里。她给了默大哥一块玉,想让请默大哥个她雕刻一支白玉簪。” “正好是今天,那姑娘会在酒市出现,定然也是要来取簪子的。” 说道这里,褚轩还笑了:“不过那姑娘有可能,真的不来。” “闻兄你知道吗,当时默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着那姑娘的面,说什么报酬是让那姑娘嫁给他,吓得人家姑娘玉石都不要了转头就走。” 闻君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的表情。 “默叔让那个女孩儿,嫁给他?” “是啊。”褚轩摇头叹息,“默大哥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没想到那天偶然的一次见面,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只是看那姑娘的模样,大概是把默大哥当疯子了。” “的确,默叔这次……疯的够彻底。” 闻君和这次没有拽着褚轩,两个人进入室内。 室内很小,空旷着只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甚至还不是那种长久使用的,大都是木头自己雕刻的。 默归已经躺在了一张三方围合榻上,手里捏着酒壶,直接对着嘴倒。 “那个姑娘什么时候来?” 默归一口酒差点呛住,撑起身指了指桌子。 “喏,你看看上面是什么。” 那桌上,放着一锭黄金。 闻君和微微眯眼。 “那簪子,姑娘已经拿走了。” 闻君和心中一动。 “她刚刚来过……不,她来的不会比我们快,她派人来过了?” 默归叹气。 “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派人来了,趁着我不注意,私下已经拿走了,留下了一锭黄金做酬劳。” 闻君和得了话不再逗留,出门翻身上马,朝着京城方向打马而去。 不管是不是,不管如何,这是一个他眼前的希望。 只要让他抓到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身后有谁追来了?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你们是不是都在这里等着呢?天天催我看这个? 第63章 柳安安不敢直接停在默大师家附近, 递了个消息, 转头又去了酒香四溢的镇子附近。让小侍卫在那里汇合。 虽然耽误点时间, 但是默大师要是发现丢了东西,肯定会追到京中去的。 虽然她是给了一锭金子的, 但是就怕默大师耍无赖,最后赖了自己一条命去。 聪明的柳安安就选择逆向走,等错过了那个时间,再趁着城门关闭之前回京,时间刚刚好。 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呢。 圆脸小侍卫是个厉害的角色。 柳安安等了没一会儿,乔装打扮过的小侍卫就敲了敲马车的窗。 “小夫人,小的回来了。” 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充满酒香味的短打衣裳, 小侍卫笑呵呵伸手将一个粗布包起来的东西递进窗内。 柳安安掀开帷帽,先是被那酒香味给熏得屏住呼吸,半天, 等那小侍卫随在马车队伍后面, 才缓过气来。 马车开始走动, 柳安安掀开了那一层布。 里面是一只木盒子。 上过漆, 泛红的亮,正面雕刻着一支牵牛花。花瓣落落四处,雕刻十分生动。 摸上去光滑, 甚至还有一股子木香。像是新做的。 这个盒子没有锁,只掀开来,叠起来厚厚的锦缎上躺着一支白玉簪。 柳安安刚拿起白玉簪, 那锦缎一角掀起,露出下面的一点点纸张边缘。 嗯? 柳安安小心翼翼放下白玉簪,从锦缎中,抽出了一张两指宽的折叠纸条。 这是默大师不小心放进去的,还是说,装错了盒子? 这种小纸条,怎么会放在白玉簪的盒子中呢? 应该不是给她的吧? 柳安安捏着纸条没打开,而是抽出下面的锦缎,把纸条包在其中。 让丫鬟去叫了那小侍卫重新快步走到窗边,把锦缎包着的小纸条塞给他。 “默大师装错了东西在里面,这个悄悄给他还回去。” 小侍卫接过。 “那小夫人是在这里等小的,还是小夫人先走一步,小的随后自己回来?” 柳安安不打算扔他一个人。 “你且去,我在此处等你。汇合一起回去。” “是。” 小侍卫得了话,接过锦缎塞进衣服里,迅速折返。 马车里怕颠簸,柳安安没敢再打开木盒。 刚刚只是匆匆一瞥,大概能看出来白玉簪的模样。 那种通透的感觉,的确与旁的不同。 想必,这根白玉簪,倒是能给暴君做一个好的礼物了。 马车停在酒香四溢的小镇旁,来往的人都提着酒罐子,柳安安在马车内等了没一会儿,困意就涌上来,靠着软枕呼呼睡了去。 她睡得深,等马车一路平缓行驶抵达宫门,都未醒来。 还是丫鬟摇醒了她,勉强撑着换了辇车,回到元晨殿让几个宫女伺候着梳洗了,眼皮都不想睁,耷拉着眼翻身上床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柳安安坐在床榻上打着哈欠,手梳着乱蓬蓬的长发,懒懒回神。 昨儿就像是半天晕晕乎乎,总觉着那卖酒的小镇子,像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一进去就让人晕乎乎,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柳安安梳洗了好,嗅到殿中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酒气,忍不住问。 “那昨日沽回来的酒,可是放在这儿了?” 玲珑上前来屈膝回复道:“回禀美人,那壶酒暂放在暖阁了,等美人今日的吩咐。” 暖阁里放着,怎么她都能嗅到酒香味?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总觉着那股子酒味就在她身边,惹得她总是分心去找。 “别放在我这儿了,郡青,你去安晨殿,给陛下送去。”柳安安吩咐道,“勤政殿是处理政事的地方,送酒不好去那里。” “美人,不若今日陛下晚上来时,由美人给了陛下?” 郡青却说道:“安晨殿若是没有吩咐,奴婢等是不能去的。” 那也算了,等他来就等他来。 用过早膳,柳安安又想到了那圆脸小侍卫,话到嘴边,却叫不出名字来。 “郡青,你可知之前让陛下派来跟着我出去过两次,那个侍卫叫什么?” 柳安安努力形容道:“年纪不大,是圆脸的,笑起来挺孩子模样,像是能做主的。” “美人说的可是薛侍卫?”郡青只一听,立马就反应过来,笑道,“薛侍卫是薛家的少子,年纪小但是早早就跟在陛下身边,是个不错的。” “美人可是吩咐了他去做什么,旁的奴婢不敢说,若是论起完成主子的任务,薛侍卫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柳安安用了那小侍卫几次跑腿,才知晓他姓薛。 “该怎么联系他,让他来我这儿一趟。” 郡青面有迟疑。 “这怕是不太好办。薛侍卫是侍卫,后宫居所,他不得来。美人若是要传话他,不若去前面的雪阁?” 那雪阁,是后宫与前殿之间的一个楼阁,要过去,可是要穿风而过的。 柳安安思来想去,这事儿想必薛侍卫能办好,顶着寒风跑一趟,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罢了,”柳安安选择向寒风低头,“既然是你都知道的,那他做事我只放心好了。” “说来有件事要禀报美人。” 郡青说道:“昨日美人出宫,刚好错过了泉合长公主回宫。” “昨日午后,泉合长公主回宫,因为美人不在,尚未来拜见,已经入了淑太妃的太妃宫了。”郡青还提到,“与泉合长公主同来的,还有长公主在宫外的友人,陈家姑娘陈馨儿。” 柳安安得了消息,笑了:“淑太妃定然是高兴了,几年没见自己的女儿,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说。” “美人,泉合长公主携友人入宫,高兴的只有淑太妃,”郡青提醒道,“长公主成婚三年有余,但是这位陈姑娘,年过十七,并未婚配。” 柳安安还是一脸迷茫。 “嗯?” 郡青叹了口气。 “罢了,美人现在还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等过几日,长公主来拜见美人的时候,美人可能就知道奴婢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柳安安就郡青这话,想了好久。 终于在午后闲暇时,给暴君缝制中衣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 难道说,郡青的意思,是泉合长公主带来的那个尚未婚配的友人,是打算入宫来? 手中的针戳破了指尖。 她愣愣盯着手中几乎已经完成了的中衣,咬着下唇,忍不住胡思乱想。 暴君的后宫,只有她和周才人。周才人还是因为避难才入宫来。认真说起来,宫中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后妃。 这种事情别说是在帝王的后宫中,哪怕是王府的王爷,都不太可能。 毕竟就连她从小长大的镇南王府,义父除了义母,还有三五个侍妾。 在她小的时候,印象中,侍妾甚至是经常换的。后来许久,才只留下了那么几个。 如果,如果泉合长公主真的是想把自己的友人送入宫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而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长公主只是带人入宫来玩呢?岂不是把人家想的太过分了,让人家陈姑娘如何自处? 柳安安拍拍脸颊,清醒一点。 她还是不要考虑这些,赶紧把手中的中衣做好,给暴君送去。 剩下的一点收尾针,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 柳安安自己将衣裳下了水晾晒了,平铺的好好的,放在内殿的另一张床榻上。 入了深冬,天黑的越来越早。 与之相反的是褚余回来的越来越晚。 昨日她睡得早,只早上听郡青说道,陛下是宿在这边的,却是夜里没见着人,早上起来也没见着人。 说来是一天一夜都没有瞧见他了,今夜柳安安打着哈欠,也强撑着困倦,自己跟自己对弈打发时间等他。 “陛下驾到——” 殿外的宫人传报,柳安安精神一振,手中落错一颗棋子,撑起身去接人。 “陛下!” 柳安安跑得快,立即去了殿门迎接他。 褚余解开带雪的斗篷,伸出手抵着小姑娘的额头,推着她退后了几步,离远了些,自己站在火炉旁慢慢暖身子。 “离我远点,寒气重。” 柳安安瞥了眼他发梢的雪花,踮起脚尖来给他扑了扑。 “外面下雪了?” 已经是一年落雪的时间了吗? 柳安安兴奋得眼睛都发亮了。 在寻南郡,一年到头的雪都少得可怜,从来不会堆积,每次都是落雪不多久就融化了。唯独小时候的一次,积雪能足够捏一个小雪团,让她高兴了好几年。 京城地方偏北,早早的落了雪,是不是就能有厚厚的积雪,像是游记里说的那样,融化一个人的脚步埋陷其中都轻轻松松? 那明日,她岂不是就能看见皑皑白雪了! 褚余暖好了身子,接了郡青递来的热茶,暖了暖后,牵着小姑娘的手进了内殿。 “嗯,京城的雪已经算来得晚了,北方有大雪,有郡守来报,雪大恐成灾。” 褚余的眉宇间不够舒展。他落了座,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柳安安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紧绷的下颌。 她不安地踢了踢脚尖。 暴君是帝王,她还在考虑落雪的玩耍,他考虑的,却是天下百姓的安危生存大事。 “下大雪也会有灾吗?” 柳安安问得小心翼翼,舔了舔唇。 褚余长舒一口气,随手放下茶碗,扶着额直接倒在柳安安的膝盖上。 他头枕着她的膝盖,懒洋洋地:“会。” 然后捉着柳安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角。 柳安安顺着他的动作,轻轻给他揉了揉。 褚余身子稍微放松了些。 “北方降雪过大,会压垮房屋,尤其是贫瘠的村舍。” 褚余闭着眼缓缓说道:“雪难有时也会引来麻烦的事情,需要早早预判处理。” “陛下这些日子忙碌地,就是这些吗?” “不止。” 褚余侧了侧身,睁眼看向柳安安。 “今日处理事情晚了些,却是有其他的事情。说来也有趣。” “哦?” 柳安安就喜欢有趣的事情,立即来了兴趣,一边帮褚余揉着额头,一边问道:“是什么?” “太学的学生们昨日去城外野游,回来时让闻家的闻君和给堵了,一个个拦着检查,非说里面有个女扮男装的。” 柳安安兴奋地眼睛发光,手上一用力,褚余都皱了皱眉,攥着她的手指捏了捏。 “女扮男装?!太学的学生吗!” 她还不够兴奋,然后又回忆了一下,闻君和,这个名字好熟悉。 昨儿好像听到过,就是那个陈公子的友人? 闻家的少主人,居然直接堵了太学的学生一个个检查? “想知道?”褚余却懒洋洋不说了,静静等着小姑娘着急。 “快说说快说说!”柳安安等不及了,“陛下我想听!” 褚余却话题一转。 “我给你的册子,可是看了?” 柳安安提起这个,兴奋劲儿下降了些。瘪着嘴点了点头。 褚余见状,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来。” 来? 柳安安蒙了,揉着褚余额角的手,缓缓挪到他眉心处,试探性按了按。 褚余要被她逗乐了。 懒得墨迹,手肘一撑,自己抬起头,将额头送到柳安安的唇边。 轻轻一碰。 然后他没事人似的又躺回了柳安安的大腿上。 柳安安睁大了眼,半响没动静。 刚刚,刚刚她的唇,是碰到了暴君的额头吧? 是吧?是吧?是真的碰到了不是她的幻觉吧? 她的手忍不住捂住了唇。 下一刻,脸蛋通红。 肌肤相亲…… 躺在她大腿上的男人,这一刻忽地有些陌生。 好像不是那个她随意与之牵手搂抱的暴君,有着一些她从未体验过的未知慌张,让她紧张到心跳加速。 “报酬收到了。” 褚余躺在小姑娘的腿上,眸一直在打量着她。 她的脸和耳廓红得透光,眼底终于不再是天真到茫然的无知。多了一丝一毫的,对这种事情的半知半解的懵懂。 他舔了舔唇。 循序渐进。 一点点改变。 不着急,慢慢来。 柳安安爆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报酬…… 怎么能这样! 她瘪着嘴,努力让自己心跳平复下来。 脑海中却始终闪现刚刚那一刻,让她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还听不听?” 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初步没有问题,态度好得很。 柳安安还能怎么样,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地“……听。” 褚余慢悠悠说道:“太学的学生里,真的藏了一个女扮男装的。这事儿闹得厉害,今日太学监事状告闻君和,闻君和力争,最后是太学认了罚,但是闻君和肆意派人拦下太学学生,让侍女去验里面的女子,行为多有不妥。” “他也被罚在闻府禁足三天,面壁思过。” 柳安安用手扇了扇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一心二用,都没有听清楚褚余到底说了什么。只最后,勉强接话:“禁足在家三天,也不算是惩罚。陛下是偏向闻家的吗?” 褚余沉默片刻。 “闻元帅于江山社稷有功。他的儿子,朕会宽待。” 柳安安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不说这个了。” 褚余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炯炯看向她。 “下一次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下一次的报酬……” 褚余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然后缓缓收回,按在自己的唇上。 “亲这里,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人哄小姑娘了!!! 第64章 这几天的暴君好像有一些不太对。 柳安安仔细想过了, 都是从他重新写了一本册子来之后, 他的言行举止中, 总是和以往不太一样,多了一点, 微妙的感觉。 他好像更爱与她,亲昵些了? 柳安安坐在梳妆台前,都能看出黄铜镜里的她,都能看出耳廓微微的泛出粉色。 “美人今日气色真不错,都不用涂胭脂了。” 身后给她梳发的丫鬟调笑道。 柳安安抬手捂着脸。 “你快去厨房看看,枣子粥可好了。” 她笨拙的转移话题。 丫鬟笑着屈膝退出,没一会儿,郡青从殿外进来, 隔着几步的距离屈膝行礼。 “美人,太妃宫那边传来消息,泉合长公主半个时辰后前来拜见。” 柳安安给自己戴上珍珠耳坠子, 听了这话, 好奇地问:“她来拜见我, 还是我给她行礼?” “美人多虑了。美人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后妃, 无论其他,于情于理都该是长公主来拜见美人,行妹妹礼。” 柳安安半知半解点了点头。 美人位分低, 但是最无奈的是如今没有正宫,她算是暴君唯一的后妃,长公主来见她, 也就只能拿她当小嫂子行礼了。 “我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说是安排,实际上也没有多准备什么。 她与泉合长公主从未见过,说来是彻底的陌生人,只因为有淑太妃这层关系,且算是暴君的妹妹,让人难以拿定到底怎么来对。 好在郡青是个知道事理的,安排在外殿的暖阁。不算对外人的疏远,也不至于过分亲近。 若是日常,随意妆点了就是,现在是宫中要来客人,柳安安只能重新上妆,且不能再穿着薄薄的衬裙,宫女们将新做的桃色裙给她换上,发丝梳起堆云髻,插着两支金钗两支金步摇。 如此打扮了一番,瞧着就没有她平日里看上去那么小了。 那泉合长公主已经十八|九,她才不足十六,本来年龄上就不占优势,若是看起来再稚嫩些,泉合长公主就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暖阁收拾了出来,为了招待长公主,将冬日少有,特别供来的脆瓜香果也拿了出来。 不多时,从太妃宫来的辇车在元晨殿外停下。 一路宫女在前领路,通禀了来,没一会儿,裹着厚厚斗篷的瘦高女子跨过门槛,由郡青领着而来。 柳安安歪坐在窗边的围床上,得了通传,才坐直了身子。 那瘦高的女子瞧着比十八|九要大许多,脸颊微微凹陷,画了全套的妆容,还是难掩憔悴。 她脱了斗篷,里面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 泉合长公主走来,眼神里多了几分讶异,脚下停了停,沉默看着柳安安,与她四目相对。 “长公主,这位就是我们主子,柳美人。” 郡青在侧客气的提点道。 “原来这就是柳美人……”泉合长公主喃喃道,“与我想象中,大有不同。” 说罢,泉合长公主屈了屈膝。 “论起来你该是我小嫂嫂,泉合给小嫂嫂请安。出嫁女回来叨扰,让小嫂嫂烦心了。” 围床中间放着一张小几,分了两处座。 泉合长公主在柳安安的另一侧落了座,抿了抿茶,打量柳安安了眼,笑道:“说来我能回宫,还是多亏了小嫂嫂替我与陛下求情,泉合承小嫂嫂的情,若是小嫂嫂有用得上泉合的,只管开口。” “这里是你的家,回来也是应该的。”柳安安替暴君委婉解释道,“陛下整日里忙于朝政,可能疏忽了一些,长公主还莫记怀。” “小嫂嫂说笑了,泉合怎敢。”泉合长公主放下茶碗,认真说道,“旁的我不知,但是出嫁的公主在兄弟继位后想要回宫,实在是难,陛下能同意,已经是小嫂嫂出力了。” 柳安安摸摸鼻尖,有点心虚。 她那日不过是话刚说出口,褚余当场就答应了,半点延迟都没有,一点都看不出为难在何处。 可是泉合长公主到底是公主,她生活在这个环境中,就连她也这么说,看来出嫁公主回宫,大概真的是有些困难的。 暴君……他却答应的那么干脆。 昨儿没有送出手的中衣,要不今日给他送了吧? 泉合长公主用了茶,随意看了看西侧的暖阁。 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窗边挂着的是一串金铃铛,窗开了一半,风过时吹得铃铛轻摇晃,然后被半扇屏风遮挡,一点寒气都透不过来。 茶碗是上好的御瓷,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宫中最好的规格。 完全不该是一个美人该享有的等级。 “陛下对小嫂嫂真的很好,我瞧了,也都羡慕。小嫂嫂以后此生都不愁了。” 柳安安想不到以后。她只是想来这大半年的时间,的确是被对待的很好,一点忧愁都没有。 “陛下人很好。” 泉合长公主笑了笑,却没有什么认同。 “可能也只要小嫂嫂会这么觉得。” 到底太过陌生,柳安安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泉合长公主自己就找到了话题。 “小嫂嫂,我观你宫中人少,整个后宫年纪相仿的,可以的说话的也没什么人,我作为妹妹,愿意时来陪小嫂嫂说话。” 柳安安有些诧异。 这么冷的天,从太妃宫到元晨殿,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在外面吹小半个时辰的寒风,身子稍微娇气点的,都能病了去。 “倒也不必,”柳安安真心实意劝说她,“这段时日又冷了些,外面都下了雪,从太妃宫过来一趟不容易,没得吹风病了。” “这也无妨,若是小嫂嫂心疼我,没事儿了多匀些时间来,与我说说话。”泉合长公主叹气,“说来也不怕小嫂嫂笑话,我出嫁三年有余,在李家,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柳安安听到这里,心疼还没有浮起,就想到泉合长公主入宫时,还带了一个友人。 “不是有那位……陈姑娘吗?” 柳安安友好提示:“我听宫女们说,长公主回宫时,还顺便带了一个友人,想必是与长公主私交甚好的吧。” 泉合长公主犹豫了下,笑了笑。 “说来,关系的确……甚好。” 泉合长公主提到了这个友人,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说了没几句话,起身告辞了去。 柳安安抿着热茶,听见外面宫女送泉合长公主的声音,忽地觉着,好像不是郡青说的那样,长公主和她的友人陈姑娘,关系应该不是能带入宫来的亲密。 还真是奇怪呢。 泉合长公主在元晨殿没有多待,走后不久,柳安安慢悠悠用了午膳,郡青来报:“美人,侍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薛侍卫有事回禀美人,请美人与勤政殿一见。” 薛侍卫? 柳安安想起来了,那个让他去偷过鸡偷过白玉簪,还让他去还纸条了。 “准备辇车吧。” 柳安安刚好饭后消食,这几日都没有出门的,裹了斗篷埋出殿门外,落雪已经在地面堆积了。 一眼望去,红色的高墙,白色的雪顶。 积雪可真漂亮,白皑皑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干净。 柳安安等辇车快到勤政殿门,主动下了辇车,意外的发现,居然不是很冷。 她弯腰在一侧花圃台上,捧起了一把雪。 六角晶莹的雪花瓣堆积在一起,晶莹剔透,比最纯净的糖霜还要干净。 柳安安捧着雪,兴冲冲跨过勤政殿的正门。 正好,从里面退出来了一个大臣。 “柳美人?许久不见,美人安好?” 又是老熟人,经常碰见的白庭白大人,今日居然这么巧又撞上了。 他裹着一条灰色的长斗篷,领边镶着厚厚的毛圈,笑吟吟对着柳安安弯腰拱了拱手。 “白大人好。” 柳安安对他屈了屈膝。 多日不来勤政殿,一来就遇上他,还真是怪事。 这位白大人在柳安安的心中,大约是形象好不了了。 “美人,那殿外等着的小侍卫,可是来向美人回禀消息的?” 白庭把手慢悠悠揣进斗篷里,扬了扬下巴。 柳安安顺着他说得方向看去,在中庭,圆脸的小侍卫穿着单薄的侍卫衣裳,手握着腰悬长刀站得笔直。 雪落在他头顶肩膀,也没见他动一下。 “白大人又知道了?”柳安安皱了皱鼻子,总觉着和白庭有关的,都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美人似乎对臣……总有那么一丝丝误会?” 白庭嘴角一勾,慢慢走过来,与柳安安擦肩而过时,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了句,“美人不必忧心什么,臣……是站在美人身后的。” “若是美人对前朝有什么不解的,大可通过臣去做。” 白庭侧头,笑眯眯看着满脸迷茫的柳安安。 柳安安冻得鼻尖通红。 她眨巴眨巴眼,反应了半天。 什么叫站在她身后的? 前朝又怎么了,前朝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该操心的,难道不是暴君吗? 这个白庭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听不懂。 她对白庭的耐心随着一次次的接触下来,宣告殆尽。 再一次光明正大,对着白庭翻了翻白眼。 若是白庭看着不爽,有本事就去找陛下告状! 她现在根本不怕了! 翻了白眼,柳安安脚下赶紧小碎步哒哒哒踩着积雪进到中庭。 再不走,她手中的雪就要化了。 等着的薛侍卫也要变成雪人了。 主要是,太冷了。 才不要和一个让人看着就觉着是个麻烦的人待在雪里说话呢。 扬着下巴,柳安安走得带风。 白庭含笑侧身让开,拱了拱手。 雪地里的小侍卫已经冻得浑身冰冷,一看见柳安安,眼睛一亮立即行礼:“小……柳美人!属下有事回禀!” “快进来吧。” 柳安安看着他都于心不忍。 傻乎乎的站在殿外也不知道进去,哪怕躲在廊檐下,也能避避雪啊。 正殿怕褚余有事,柳安安自己的事没好意思去打扰他,先让侍人开了侧殿,让薛侍卫进去在炭盆边好好烤了烤,灌了一杯热茶。 柳安安刚坐在炉火边,大侍就来请她。 “陛下知道美人来了,还请美人先入殿去说会子话。” 然后又吩咐那薛侍卫。 “薛侍卫有事回禀,不急于一时,先在室内暖暖身子,待会儿再回话也不迟。” 薛侍卫拱了拱手:“是!” 柳安安脱了斗篷,从侧殿的侧门,直接入了正殿去。 “天寒地冻,美人有些时日没来了。小的提起,也盼着美人少走动,毕竟外面冷,美人身子骨要紧,可不能受了寒气。”大侍在前引路,边说边笑着,“只是陛下身侧少了个人,小的这一天天看着,总觉着不若美人陪在陛下身边时来的舒服。” “美人这些天没来,陛下也没先前那么放松了。” 柳安安手里捧着的雪已经快要攥成一个小冰团了,她两只手来回倒,听这话,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忙于朝政,我不敢打扰。” “哎哟,美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外人来,那是打扰!美人来找陛下,那是天经地义!是为了陛下好,是为了天下苍生好!” 大侍一脸的义正言辞,让柳安安差点都以为,她陪在暴君身边,就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了。 不行不行,不能被这么骗了。 她可是听说了一些的,后宫女眷很少会来勤政殿,若是来了,有的还会被斥责。 偏暴君不怎么讲究那些,纵容她来一次次跑,不曾骂过她,还将勤政殿的暖阁布置的如她的一般。随意她来。 往日来就来了。入了冬天气冷是一处,上次暴君也提及近日来政事繁忙,又是一处。 她今日来,原本就不怎么想去打扰他的。 但是他都发话了,那自然是要走一趟。 “那我就去打扰陛下了。” 柳安安停在侧外,那儿放着一座炉火。 她把握着雪的手伸到炉火上,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雪一点点在掌心融化。 水淋淋落了她一手。 这么冰,但是手却是发烫的。 好有趣。 她翻来翻去看手中一丝雪花都不剩了,才念念不舍抬头。 大侍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柳安安眼珠一转:“陛下这会儿在做什么?” “回禀美人,刚刚白大人来,说了一会子话,这会子陛下刚刚处理完政事,有那么一会儿的闲暇时间。” 柳安安了然,立即手背后,乖巧的跟在大侍的身后去了外殿。 外殿,褚余坐在长案后,手中提着笔在批阅着什么。 但是大侍说了,他这会儿没事,柳安安就从屏风后鬼鬼祟祟探头看了看,然后垫着脚小心靠近。 他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察觉。 柳安安心中暗喜,哒哒哒跑迅速扑过去把冰冷的一双手塞向褚余的后领口。 “陛下!” “啊!” 柳安安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空,已经翻身被褚余搂入怀中。 她结结实实坐在他的大腿上。 “小笨蛋,背后偷袭,也不知道警惕些。” 抱着她的男人喉结滚动,笑意颤动着胸膛。 柳安安失望地叹了口气。 哎。偷袭失败。 她的一双冰冷的手被男人握在掌心。 “这么冷,玩雪了?” 褚余笃定发问。 柳安安乖乖点头。 “往日未曾见过大雪……能捏一个小雪球呢。” 柳安安老老实实伸出手,让褚余捏着。 她掌中的湿润很快染了褚余的手。 而他捂了一会儿,直接把小姑娘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襟里。 贴着他的中衣。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就要贴着他的肌肤。 柳安安手缩了缩,没抽回来。 褚余单手搂着她,懒懒搭在她肩膀上。 “喜欢雪的话,回头带你去看好看的。” “好……” 柳安安有些慌,手怎么也抽不出来,可贴着他的怀里,和后领脖子,完全不一样。她羞得厉害,只能哀求地抬眸看向他,可怜巴巴地:“陛下放开我的手好不好呀?” 褚余点了点头:“嗯……不好。” 哎? 柳安安无辜地瞪大了眼。 怎么能这样? 柳安安的一脸不高兴让褚余乐了,等小姑娘的手暖了过来,终于松开了手。 “今日如果不是薛静找你,你是不是就不过来?” 柳安安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到刚刚大侍的话,反应过来,然后连忙摇头。说话都慢慢的心虚。 “不是……就算不是薛侍卫,我也该来找陛下了。” 她讨好地冲着褚余笑。 “也就我愿意被你骗。”褚余捏了捏她鼻尖。 “才没有骗……”柳安安想了想,小声说,“陛下今日早点回来,我有礼物给陛下。” 褚余颔首:“也是,论起时间来,我的礼物早就该收到了。” 柳安安又一次心虚了。 之前早早就说做衣了,做了许久,她断断续续做做停停的,昨儿才做好,着实不该。 “总之,今夜陛下就能收了。” “那我也期待一下。” 柳安安不跟他多说了,挣扎了下想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我还要去找薛侍卫,他有话要说。” “嗯,的确该找你回话的。”褚余手臂却用力,将小姑娘搂在怀中,无奈地看着她,“不是让人偷鸡就是让人偷别的,下次大胆一点。” “没有下次了!” 柳安安举起手认真说道。 偷回来的白玉簪,那是她自己的。而且给了默大师一锭金子了。 虽然不是他要的酬劳,但是他要的酬劳谁都不会给的,他若不愿,也只能这么强买强卖了。 以后就和他再无交集,怎么需要让帝王的侍卫去偷东西呢。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教你一个办法。” 褚余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对柳安安介绍道:“遇上不配合的人,先直接绑了,之后慢慢威胁就行。” 柳安安默默后仰脑袋,抬手捂着自己脸颊。 “还是……算了吧。” 她一脸为难。 暴君到底还是暴君,这种行事路子,她实在不敢想。 她又挣扎。 “你忘了?” 柳安安忽地被褚余问楞了。 “忘了什么?” 褚余的手落在她唇角,用力按了按。 柳安安猛地一愣。 然后,想到了昨天夜里。 他擅自抬头。还说下一次……下一次…… 柳安安立马伸手捂住嘴,警惕地盯着他。 褚余气乐了:“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老老实实过来挨一个,二,我过来……” “我选一!” 柳安安不敢等褚余说完二,急急慌慌松开手抱紧他的脖颈,抬头一口落在了褚余的下颌上。 牙齿磕着了他,她也疼得倒吸气。 环在腰间的手松了松,柳安安这一刻反应比什么时候都快,不等褚余抓她错处,她慌慌张张从他怀里跳下来,提裙就跑。 “薛侍卫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那背影,说是落荒而逃都不为过。 褚余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小姑娘没轻没重地,一头撞过来,说是亲,倒不如说是啃。 结结实实啃了他下颌一口。 罢了,也算是她的主动。 有一就有二。 下一次,他再慢慢教。 柳安安提裙不顾规矩一路狂奔,跑到偏殿,感觉自己脸上都要烧起来。 啊啊啊啊!!! 她刚刚啃了陛下一口! 居然就那么主动!啃了上去! 柳安安捂着嘴,避开宫女侍人,蹲在殿门口的小角落抱着头努力冷静。 嘴唇有点疼。 刚刚好像牙齿磕着嘴唇了。 那是不是也……磕着他了? 柳安安又一个满脸爆红,冷静不下来,直接抬脚跨出殿门。 落雪纷飞的天气,寒冷瞬间侵袭。 柳安安一个寒颤,立马冷静了。 不行不行,要理智要淡定,不能自|虐。 收回脚重新回到偏殿的柳安安冷静多了。 不要多想,现在不是考虑陛下的时候,反正,反正晚上还要见…… 啊啊啊她为什么要让陛下晚上来! 明天来不也行吗?!她就能装忘记了! 柳安安一道殿门来来回回走了三遍。 小侍卫已经缓过来了,眼睁睁看着柳安安来回地走,站在不远处犹豫了半天,还是等柳安安再一次走到他身边时,老老实实行礼:“柳美人。” “啊!”柳安安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发现,薛侍卫居然就在她眼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侍卫摸摸鼻子。 “那个……美人刚刚让属下过来这里等,属下就一直在这里了。” 圆脸小侍卫老老实实回答。 柳安安想到自己刚刚的举止,脸又一次红了个彻底。 好尴尬呜…… 柳安安努力冷静下来,怕让小侍卫看见她一脸的尴尬,让他离得远些。 “你说有事要说,什么事?” 提起正事,薛侍卫立即严肃了:“回禀美人,当时美人吩咐属下去把那锦缎还到默大师农舍中。但是属下去了,默大师家中还有一行人在。” “属下等到入夜,才还回取物的地方。因为城门已经关闭,属下在城门外的客栈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默大师找到了属下,把那锦缎又塞给了属下。说有话让属下给美人转达。” 柳安安听到这里,已经有几分不解。 她是偷偷的派人去偷东西还东西,默大师就算猜着是她,可是又怎么能知道薛侍卫是她的人?再者了,他又怎么知道她是谁? “……你说。” 柳安安还真的很好奇。 默大师那张纸条,居然真的是给她的。 难道说他一早就知道,她要来偷……不不不,取回白玉簪吗? 哎呀,失误了。 柳安安叹了口气。 薛侍卫犹豫再三。 “当时默大师说的时候,似乎并未避讳什么,属下听了却觉着有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禀的好。” 柳安安心中有一点慌。 “……你说?” 薛侍卫这才拱了拱手,站直了身,压低了声:“回禀美人……默大师说——” “默大师的原话‘安姑娘的一切,我都知晓。这张纸条内的内容,你看了,若想知道真相,随时来找我。我随时……恭候’。就是这个。” 那锦缎已经在柳安安的手上了。 她猛地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锦缎里的小纸条,或许写着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说来,默大师当时的感觉,似乎就是有些不对的。她全部都忽略了去。 万一,万一默大师知道她的身份呢? 岂不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柳安安心中惴惴,一层层打开锦缎。 里面的小纸条还是当时那个模样,原封不动的折叠在一起。 柳安安捏着纸条,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没关系的,大不了,她生辰也近在眼前,早早跟陛下说了,她到时候直接坦白,不怕的不怕的。 他拿捏不到她。 做好了心里准备,柳安安打开了纸条。 两指宽的纸条上,只写着短短两行字。 ‘汝流落异乡十五载,汝兄甚念,汝之父母祭礼将近,盼汝归家。’ ‘若想知汝身世,自来寻吾。默归书。’ 柳安安匆匆扫过一眼后,瞳孔一缩。 她的身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粗长且早更! 我在加快了! 猜一猜,你们可爱的岁岁这个月都会如此吗? 第65章 柳安安捏着小纸条, 脑袋里乱成一片。 身世, 她的身世? 兄长, 父母…… 在她小的时候刚懂事,义父当初不是说, 她的父母是他手下的士兵,殉难之后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且家中关系单薄,没有什么亲人。她从小长在王府,只需要记住王府就行了吗? 她长大这么多年,也还记挂着父母,年年在自己的生辰前后,给父母烧纸问候。 原来,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还有哥哥吗? 等等…… 柳安安将小纸条捏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中。 她的脸色不太好,嘴唇都有些发白。 “柳美人?柳美人?” 薛侍卫担心地看着她脸色一变再变。从起初还害羞的活泼模样, 很快就苍白无色, 眉宇间染上了慌乱。 “可是默大师的信中有何不妥?” 柳安安将纸条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勉强回答。 “……没什么。” “对了, 他当时是认出你了吗,是知道你是宫中侍卫的身份了?” 薛侍卫摇头:“这个暂看不太出来他知不知道,属下观他模样, 可能只以为我是美人家中的侍卫。” “但是……”薛侍卫摸了摸鼻子,“美人最好做好一个打算。这位默大师,可能已经知道美人的身份了。” 柳安安心中乱糟糟地, 点了点头,让薛侍卫离开了。 她在偏殿的炉火旁坐着,愣愣出神。 小纸条上的那短短两行字,她看了只那么一眼,就全部记下来了。 默大师这个人,她只知道是曾经在宫中给宫中人做过玉雕的,除此之外,她对默大师一无所知。 现在他居然能知道她的身世…… 等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天,一开始默大师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而是在她摘下了帷帽之后,才突然改变。 难道说,他是通过了长相,认出了她的吗? 柳安安呆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王府的人长得都不一样。义母是长脸,还瘦,义父脸盘子大些,郡主姐姐是一双丹凤眼,义兄骨架大,长得与她更是一点相似都没有。 在这个家中,她知道自己的不同,也多少从自己的相貌能知道一些。 毕竟义母有时候看着她会发呆,然后用她听不懂的语气说,她长得可真像她的娘。 所以她是真的因为相貌,像她的亲生母亲,才被默大师认出来的吗? 那么这样一看,默大师肯定认识她的亲生父母!或者说她的家人。 柳安安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走。 “美人!斗篷穿上!” 郡青连忙拿来斗篷,脚步匆匆追上柳安安给她披上。 从飘摇的雪花中一路回到元晨殿,柳安安立即让玲珑翻出纸笔来要写信。 “美人上一份信寄出去没多久,怎么又准备给府中寄信?” 玲珑给她笔沾了墨,递给柳安安后,也有些不知所以。 “这些日子,宫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柳安安头也不抬在信纸上落笔。 “是我的事情。” 玲珑还在旁边劝道:“美人的事情就先暂时放一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陛下。” 柳安安猛地想到,她还给陛下沽了酒来。 却不知道怎么,这两天忙得硬是忘了给他。 等他来宫中,她却是有些怕了。 她在暴君跟前守不住秘密。能隐藏身份这么久,真的很不容易了。 现在她怕她自己情绪激动,若是让暴君知道了,那她背后的秘密都藏不住了。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告诉给陛下的。 身世也好,默大师也好,她都只能自己去解决。 “你让郡青去把酒给陛下送了去。” “不是说,往勤政殿送酒不太合适吗?” “无妨。” 柳安安现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把暴君打发远一点。 “你让郡青去,就说我吹了风,今天睡得早,夜里恐怕会病,睡不好,怕影响了陛下,请陛下今夜回安晨殿就寝。” “美人,”玲珑却劝道,“美人这个时候,怎么能把陛下往外推,难道不该是趁着陛下如今对美人好,早点成就好事,怀上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吗?” 柳安安笔尖落下了一滴墨。 刚刚写了一半的信全毁了。 又是这种事,每次都这么说。 难道她在暴君身边,除了吹枕边风之外,还必须要怀个孩子才行吗? 难道义兄就没有想到过,她以后离开了暴君,是她与孩子分离,还是孩子跟她走? “玲珑。” 柳安安抬眸,眼神难得多了一份沉稳:“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忘了尊卑?” “我吩咐你,还是你吩咐我?” 玲珑错愕不已,然后立即跪了下来。 “奴婢错了!还请主子责罚。” 柳安安却没有轻描淡写放过。 “你错哪儿了?” 玲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言行,刹那间后背冷汗淋漓。 “奴婢,奴婢撺掇美人行事,奴婢没有听美人的吩咐……” “不是一次,而是次次。” 柳安安平日不说不在意,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丫鬟为了主子好,会有些小小的逾越,她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玲珑越来越过界了。 质疑她的决定,甚至不停想要主导她。 柳安安心中也有些气。 从王府出来时,身边就一个玲珑。起初不熟用着不顺手,时间长了,她也是个尽心尽责的。却不想入宫之后,她就越来越过界。 “你是我从府中带出来的丫鬟,如果算我出嫁,你就是我的陪嫁。你的言行,是我的脸面。” 柳安安难得把话说重了:“玲珑,你别让我丢脸。” 玲珑趴在地上磕头,眼泪都落了下来。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主子饶过奴婢这一次。” 柳安安揉了手中的信纸,抬高了声音:“郡青。” 守在殿外的郡青闻声而来,垂眸屏息没看跪在地上的玲珑,直径向坐在窗边的柳安安屈膝行礼。 “美人请吩咐。” 柳安安收回落在玲珑身上的视线,努力硬着心肠:“玲珑说错话,按照宫规该怎么处理。” “回禀美人,宫中宫娥如是初次犯错,当小惩大诫,施以抽打掌心或掌掴,严重的,可能要挨鞭子。” 玲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慌乱着摇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柳安安垂眸。 “你看着办。” “那奴婢就斗胆,为美人解决。” 郡青又屈了屈膝:“玲珑妹妹是美人入宫带在身边的贴身婢女,碍于美人的情面,不好施以掌掴,她受惩罚是小,丢了美人的颜面是真。奴婢觉着,若是初次犯了口舌之过,不妨尺责掌心十下。这是看在她身为美人贴身婢女的份上,特意网开一面的。” 柳安安也不打算真的怎么处罚玲珑,亏着郡青给的恰到好处,就点了点头:“就如此吧。” 玲珑只能爬起来,被郡青领到外间,用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她的掌心。 柳安安第一次惩罚了人,心里也有些闷。 玲珑一心想要她早些怀上暴君的孩子,可玲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是怎么想的。 就好像,义兄把玲珑给她,就是为了时时督促她这些。 信也毁了,也没有了给王府写信问情况的心情。 柳安安索性蒙了一觉,避开这些烦心事。 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烦。 睡了不知许久,柳安安越睡浑身越热,难受地睁开眼,一张嘴,嗓子都是沙哑的。 “郡青……” “奴婢在,美人可是渴了?” 守在身侧的郡青端着一杯水来与她,柳安安先喝了,却觉着半点都没有好。 嗓子又干又涩,身子也软绵无力的。 郡青摸了摸她额头,脸色微变。 “美人起热了。” 起热了? 她还真生病了啊。 只不过是随口一句,居然成真了。 柳安安靠着郡青的力气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滚烫。 难怪她越睡越难受。 “奴婢这就去叫陛下。” 柳安安赶紧拽住郡青的袖子。 “别去。” 郡青一脸为难,低语道:“回禀美人,陛下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沐浴后,见美人已经睡熟,在小室看书。陛下吩咐了,美人这边若是有什么动静,要第一时间禀报过去。” “而且美人病了,得去告诉陛下,陛下才好去让御医来给美人看诊。” 柳安安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普通不舒服,起了热,生了病。是要请御医来看看的。 她这才准许了郡青去禀报。 没一会儿,穿着崭新白色中衣的褚余,披着一件长衣大步过来,他眉头微蹙,一来对上柳安安躲躲闪闪的视线,弯腰摸了摸柳安安的额头。 起了热。 今日玩雪在外受了寒的过。 “去接曾御医。” 他又立即吩咐郡青:“去端热水来。准备个帕子。” 郡青退出吩咐了小宫女迅速跑一趟,再回来时手中端着热水盆,帕子也拧干了。 褚余直接挽了袖子坐在床榻边,接过帕子,落在柳安安的额头上。 “陛下……”柳安安歪了歪脑袋,颇有些不自在,“这种事,让郡青来就是了。” “我来更好些。”褚余细致地将帕子放在她的额头,摸了摸她脸颊,又拧了条帕子来给她擦脸蛋。动作之间还带着一种熟练。 柳安安愣愣地看着褚余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有些发酸。 暴君,对她真的很好。 这种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他还是堂堂帝王,做这种事情这么顺手,都不像是第一次了。 柳安安盯着他手中的动作,他瞥了她一眼,抬手捂着她眼睛。 “不舒服就老老实实闭上眼,别乱看。” 柳安安反驳:“我没有乱看。” “嗯,”褚余慢条斯理道,“你盯着我,我会想捏你。” 柳安安立即闭上了眼睛,睫毛在他的掌心刷过,痒痒的。 褚余收回手。 小姑娘是真的烧得厉害。 他来时,她已经睡下了,一时间居然没有发现,任由她烧了不知道多久。 这会儿她满脸都是通红的,衣领微微散开,露出的锁骨甚至都被染上了薄薄一层的粉雾。 褚余挥退了女官们,一次次自己拧了帕子给她。 不多时,跑得气喘吁吁的曾御医到了,还没跪下请安,褚余就让开位置,让他来给瞧瞧。 柳安安躺在那儿乖乖伸出了手。 曾御医基本每半个月都要来给柳安安看看脉象,倒是熟悉她了。 搭了搭脉,仔细检查过了,曾御医退后。 “回禀陛下,柳美人不过是偶感风寒,遇冷身子骨不够抵抗的,起了热。只需要服用一帖药下去发发热就好。” “去煎药。” 曾御医刚退下,褚余也起身,叮嘱柳安安:“不许动,我去给你取个好东西。” 柳安安眨巴着眼,有些不想他离开。 生病的人,身边没有人陪着,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褚余本抬步要走了,对上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没有多想,重新坐了下来。 柳安安乖巧地往里挪了挪。 “陛下坐着难受,上来吧。” 起热又不过人,不会让人传了病,柳安安就大大方方请暴君一起来。 褚余也不客气,靠着床垫坐在柳安安的身侧,单手搂着她。 “陛下……” 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别人,她身边只有褚余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黏人了。紧紧贴着褚余,甚至就连烦心事都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褚余一直在观察她的模样,脸蛋虽然是红彤彤的,眼睛里有些湿润,但是精神尚可,说会儿话倒是无妨。 “你说。” 柳安安犹豫了下,换了一种方式。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陛下是一个普通人,如果陛下忽然有一天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自己所看见的那样,会如何?” 褚余垂眸,怀中的小姑娘根本藏不住她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难道说,她知道了她的身世? 褚余若有所思。 镇南王府埋得深,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家的,她怎么会偶然得知呢? 只她瞧着,着实苦恼。 褚余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摸了摸。 “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柳安安一愣,赶紧解释:“我是说如果,不是说陛下,陛下的身世肯定是……” “是假的。” 褚余冷静地说道。 “玉牒上记载,我的生母是齐妃,出生于二十一年前的正月初一。这些都是假的。” 柳安安第一反应,立刻算了算时间。 她还记得,当初陛下说过,他的生辰是在大雪的那天。 距今不过还有短短几天的时间。而正月初一,则要退后几个月。 褚余一手摸着小姑娘的头发,眼神投向远处,有些回忆。 “我出生是二十二年前的大雪那天,但是无人知晓。我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废宫里生下了我。” 柳安安猛地睁大眼。 废宫? 他…… 柳安安隐约记起,当初刚入宫时,他曾经说过,他小时候是有过饥饿的生活,淑太妃与他有一饭之恩。 难道是因为陛下和陛下的母亲生活在废宫,才没有得到照拂吗? “我母亲生下我没两个时辰就死了,当时我也险些跟着死去。” 柳安安抬手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怎么是这样的? 那他当时刚出生的一个婴孩,到底是怎么才能在深冬的寒冷天,活下来? 还有玉牒上记载的母亲都不一样,这,这就是皇家辛密之事了。 柳安安不敢问,不敢出声,忽地觉着,她的问题可能戳到了褚余的过往伤,盼着他别说了。 “我出生后,褚正当时在的,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去,眼睁睁看着我险些冻死。最后可能是他最后的一点善心,派了个嬷嬷来照料我。” 褚余说的漫不经心:“我在废宫长了五六年,吃不饱穿不暖,淑太妃入宫时不得宠,被当时的皇后挤兑到废宫附近。她那会子年轻,也心善,悄悄派人匀出膳食来与我。” “后来老师……姚太傅也发现了我,每次都会绕到废宫来给我启蒙,讲学。给了全套的书本,笔墨纸砚。” “也是因为这个,藏在废宫多年的我,不得不要以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出现。褚正就胡乱将我记在了一个早死了的妃子头上。” 褚余嘴角一勾,那是柳安安第一次看见他嘴角的笑意,却是那么薄凉,甚至是有些阴狠。 “他连我母亲的存在,都不敢公布于世。” 褚余垂眸,手指在满脸都是害怕与后悔的小姑娘脸颊上划过。 “瞧,我的身世不也是如此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你能操控一切的时候,什么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 柳安安没敢问了。 刚刚褚余说的那些话中,有太多的她不敢想。 柳安安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腰,乖乖贴着他,想要给他一份力量。 “忽然问我这个,是知道你的什么身世了?” 褚余说得轻松,柳安安却浑身一震,根本不敢接话。 要是有任何的纰漏,她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可不能让暴君知道她一直是在骗他。 “没有什么……我就是,就是随口问问。” 柳安安把脸藏在他怀中,撒娇躲避追问。 褚余也不问了。 他眯着眼,想到那个圆脸的小侍卫。 不过是中午那会儿说了两句话,看来那小侍卫带回来的消息,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存在。 无妨,反正他想知道的,都能知道。 不急于一时。 曾御医煎好了药,郡青送来后,柳安安却怎么也不想喝药。故意躲着躺下去想装睡,却被褚余按着下巴,手指在她下巴上勾了勾。 “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乖乖喝,二,我帮你……” 柳安安立即坐起身,额头上的帕子都掉在了被子上。 她顽强地伸出了手。 “药给我,我喝!” 放到温度刚好的药,入口不烫。 柳安安闭紧了眼咕嘟咕嘟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药碗刚松开嘴边,褚余的手指塞到她嘴边,一用力,往她嘴里塞进去了个什么。 柳安安舌尖抵着,然后眨了眨眼。 咦。 甜的。 旁边郡青忍着笑,收了空碗,对柳安安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刚刚陛下吩咐了,美人怕苦,让奴婢早早准备了一颗蜜糕。” 柳安安腮边鼓起了一个小包。 “哦……” 她咬着蜜糕,嘴里的苦味被冲淡了些。 褚余吩咐郡青准备了一杯水来。叮嘱柳安安:“嘴里含了糖,吃过漱口,免得牙疼。” 柳安安还真老老实实道:“是。” 她这边漱口,那边褚余起身去了外殿。 曾御医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说。” 曾御医拱手道:“回禀陛下,柳美人吃药调理了半年有余,微臣观其脉象,已经有所好转,柳美人身子骨底子弱,慢慢补来,想必再一年半载,就能调理的大概好。” 褚余问了句:“若是这个时候……” 曾御医低下了头。 “咳……柳美人如今年纪刚好,只要不在半年内有孕,就无妨。” 曾御医想了想,委婉的说道:“其实,就算有孕也无妨,孕期的时间多多补充补充,等生了小殿下,柳美人年纪也大一岁了,会好许多。” 褚余心中有数了。 柳安安这一次喝了药,很快发热,睡了一夜起来基本就好了。 “郡青,我做的衣裳呢?” 柳安安起身后,忽地想到自己昨儿说了,该给陛下一身新做的衣裳的。自己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 “回禀美人,那衣裳,昨儿陛下沐浴后就换上了,如今该是穿走了。” 郡青过来屈膝笑着说道。 柳安安一愣。 哎呀,他已经穿走了。 那岂不是不能当礼物了。 哦对,还有酒。 酒先当做第一部 分的礼物,白玉簪,是给他两天后的生辰礼物。 说来还有短短两天时间了,宫中却丝毫没有给陛下举办千秋节的打算。只宫中大概在慢慢准备着年节。 看样子,外边人知道的只是正月初一,陛下的假生辰。 柳安安想了想,自己的事情暂且先不考虑,是要先给陛下过生辰最为重要。 陛下今年二十二岁,二十二岁是一个大生辰,除了她却无人替他庆贺,只是干巴巴的一支白玉簪,到底不美。 “郡青。” 柳安安低语道:“我明天想出宫,你告诉我,哪里寺庙最灵验,我想去求个平安。” “美人刚刚病好……”郡青劝了一半,对上柳安安的视线,只能退后一步,“回禀美人,京郊外的无量寺最为灵验。” “好,明日我就出宫去求个平安。” 柳安安盘算过了,给陛下求一个平安符,再给陛下准备长生牌供在佛前。 平安符这本应该是陛下父母做的事情,但是听陛下说的,他的母亲早早不在,先帝这个父亲,有和没有一样。 至于长生牌,陛下真的是个大好人,他有恩与她太多了,别的她做不到,能做的,就是在佛前给他请长生牌,祝愿他的平安。 次日,柳安安又用宫牌出了宫。无量寺和曾经她在通州府时去的寺庙不同,这里的肩轿可以直接抬上去,且冬日里天冷,左右两侧堆积着白雪皑皑,阶梯上扫了雪赶紧,却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融化成水。 这一路上去可不太容易,但是寺庙中几乎没有什么香客,柳安安去找了住持求了平安符,又转而去请一尊长生牌。 “施主来得巧,这边还有一位施主也是为他人请长生。”大和尚在前领路,雪落了一地,柳安安裹着厚厚的斗篷,搓着手。 这个时间,还有人来请长生? 那长生牌的殿外,一个青衫男子脚步匆匆,从一侧离开,柳安安来得晚,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而长生殿内,还有个人。 柳安安跨步而入,倒是有点诧异。 那殿内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衫男子。 他许是听到动静一回头,熟悉的面庞上也爬上了错愕。 “……安姑娘?” 柳安安愣了:“陈公子?” 这倒是巧合。 柳安安这一会儿不好意思给暴君请长生牌了。 他是国姓,若是给人看见了不好。 柳安安只好转移话题。 “陈公子也来给人请长生牌?” “是啊。” 褚轩坦坦荡荡让开身。 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刚刚立起来的长生牌。 上面写着三个字。 ‘闻卿安’。 “闻……卿……安?” 柳安安呆呆地盯着那几个字。 褚轩微微一笑:“是在下的未婚妻名讳。” “闻家的姑娘,闻卿安。” 第66章 闻卿安。 这个名字可真好听。一听就知道充满了父母对女儿的关切爱护之意。 柳安安默默盯着那个长生牌, 想到了长生牌的意义, 忽然有些不解, 作为未婚夫的陈公子,怎么是给她立长生牌? 但是这是别人家的私事, 她不好意思过问,只含蓄着夸了句。 “闻姑娘名字可真好听。” “可不,”褚轩也笑了,“我听说她母亲怀上她的时候,早早派人来看了胎,得知是个女儿,全家十分欣喜,早早儿就定好了名字, 与她兄长的名字相近,兄妹俩只要报一个名字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柳安安颔首。 兄妹之间取名很多都是如此,一家的名字十分的相近。 就像是郡主姐姐和义兄,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也很相似, 在王府, 只有她是格格不入的名字。 “闻这个姓也好, 我倒是知道一家,闻元帅府。” 柳安安见过的闻姓太少了,不知道为什么, 忽地和闻家联系在了一起。 且闻卿安,与闻君和,实在是很容易联系在一起。 褚轩略一犹豫, 也就含蓄着承认了:“我家未婚妻,正是闻家的小女儿。” 闻家小女儿? 柳安安第一反应是那日在首饰铺子遇上的闻姑娘闻萍儿,然后反应过来了,闻萍儿是闻家老太太收养的养女,不是亲女。 陈公子来立的长生牌,这位闻卿安,想必才是闻家真正的女儿。 可是她听说,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就一尸两命了。 想到这里,她无比同情地看着陈公子。 难怪瞧着陈公子也有二十的模样,来立长生牌,还是未婚妻。却是娶不到的未婚妻。 长生牌是立给活人的。陈公子能给她立长生牌,定然是没有把他的未婚妻当做早早就已经死去的,她也说不出什么节哀的话。 “倒是安姑娘,是来与什么人立长生牌?” 褚轩瞥了眼柳安安,见她身后跟着的大和尚手中还拿着一个尚未刻名的长生牌,问道。 柳安安犹豫了下。 暴君是国姓,能用褚姓的,现在只有天子和宗室。陈公子能和闻家的女儿定亲,想必也是京中勋贵人家,定然是知道褚姓的。那要是直接写了暴君的名讳,他肯定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有些麻烦。 当初得到这个宫牌的时候,柳安安就是打定主意在外要低调。毕竟出宫的她,算得上是代表着宫中,或者陛下的颜面。 至于说是自己的夫君…… 柳安安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提醒自己可不能这么说。 陛下是天子,能称呼他为夫君的人,只有名正言顺的帝后,她不配的。 何况,她也不是嫁给他的。 “……是一个救过我几次的大恩人。” 柳安安思来想去,自己在褚余的手中,几次活了下来,且之后他一直护着她,对她这么好,说是她的大恩人也不为过。 许是看出柳安安的回避,褚轩也不杵在那儿了,让开了步。 “那安姑娘来,在下已经办完了。告辞。” 眼看陈公子前脚刚要踏出殿门,柳安安忽地想起一件事,叫住了他:“陈公子留步。” 褚轩驻足:“嗯?” 柳安安犹豫了下,想到陈公子与默大师似乎是私交不错的友人,也只能问问他了。 “陈公子,我想问问默大师……默大师是什么人?” 提起这个,褚轩猛地想到那天,闻君和追了出去没有追到人,还因为和太学起了冲突,被禁足在家三天。 当时就是因为想要去追这位来取簪子的安姑娘。 默大哥当时的状态,的确有几分微妙。 他的视线落在了柳安安身上。 她依旧是戴着帷帽。他也只记得在农舍里时,偶然的那么惊鸿一瞥,大概只记得她的相貌是及其好看的,仔细想来,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看清。 闻兄把她纳入了自己的妹妹可能范畴,那他作为兄弟,是不是该帮闻兄一把。 “安姑娘想要知道默大哥,是有什么原因吗?” “倒也不是……”柳安安可不能说自己的身世什么的,只婉转道,“思来想去,若是以后还有用得上默大师的地方,该怎么去和他打交道的好。因为记得陈公子与默大师交好,所以想问问陈公子,默大师过往……或者说,默大师家中?” 褚轩思量了下,用了一种方式来试探她。 “说来刚刚在下告诉了安姑娘,在下的未婚妻是闻府的卿安姑娘。那想来姑娘也该知道,我那未婚妻出生后就一直流落在外,至今还未找回家来。” “默大哥……默大哥是闻元帅和闻夫人当初认得弟弟,说来,该是我未婚妻的长辈。” “除了闻家之外,默大哥的家,基本没了。” 柳安安听得发愣。 怎么默大师也与闻家有关? “对了,还不知道安姑娘府上何处?”褚轩含笑问道,“几次下来算是熟识,我家中还有个妹妹,与姑娘年纪相仿,改明儿或许能让舍妹与姑娘互下帖子玩耍。” 下帖子玩耍…… 柳安安还真的心动了。 她从小长大的环境,只见过郡主姐姐给别的姐妹下帖子,互相来玩耍,自己却没有可以下帖子玩的姐妹。 但是,但是她怎么可能会留府上啊。她在宫中,宫中戒备森严,她不可能接人入宫来,自己也不会出来随意玩。 “……家中管得严,恐怕难。” 柳安安面上透露着渴望,却只能摇头惋惜。 褚轩迅速在心中盘算,家中管得严的,姓安,几乎没有怎么放女儿出过门的有哪些人家。 算来算去也没算到,只遗憾闻君和先走一步,和她正好错开了。 等那陈公子离开,柳安安这才让大和尚做了长生牌。 上面写着国姓,大和尚也没有多看一眼,淡定地刻好长生牌,上面蒙了一条红色的布,点上了香烛。 柳安安做好了长生牌,得了平安符,犹豫了会儿,问那大和尚:“若是我遇事犹豫不决,可抽签决定我的抉择吗?” “若是施主心有盘算,抽签可让施主看清自己的想法。” 大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柳安安想,若是抽到吉,她就能去办那件事,若是抽到了凶,要不,就算了吧。 签筒摇摇晃晃,柳安安抱着签筒虔诚地摇出一根签。 签文先不看,柳安安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上面最大的那个字。 吉。 呼…… 柳安安心里踏实了,落雪的天气,她也不想麻烦大和尚多再此给她解签,给足了香油钱,柳安安下定了决心。 默大师这里不能拖,等过了暴君的生辰,她就要去彻底问清楚。 一个人活在世间,也许还是知道自己的来往过去比较好。 也或许,她家中真的就像默大师信中所说,兄长一直等着她呢? 那种被记挂多年的感觉,让人心中是暖暖地。 * 回宫后,郡青立马给柳安安灌了一碗姜汤下去,也不问她去做了什么,只低语道:“今日泉合长公主前来,见美人不在,留下了一包礼物。” 柳安安在外吹了半天寒风,灌了一碗姜汤下去,整个人暖和多了。 殿内烧得暖和,她趴在矮榻上,舒舒服服趴在那儿,玲珑试探着过来,给她揉了揉腿。 柳安安没有动,玲珑就跪在她脚边,认真给她揉腿,锤肩背。 柳安安看了她一眼。 “去休息吧,明儿再来服侍。” 她的手昨天挨了几下戒尺,虽然打得不重,但是到底在手心,柳安安也不是身边没有人伺候,不需要她这么早来。 “奴婢知错了,还请美人不要疏远奴婢。” 谁知这话让玲珑哀求起来。 柳安安无奈,只能吩咐:“去把礼物拿来。” 玲珑得了她的吩咐,才如释重负,赶紧去把泉合长公主带来的礼物找过来给柳安安。 里面是一尊玉娃娃。 拳头大,小巧可爱的,雕刻的也不错。 柳安安看了眼,问郡青:“库房里可有什么与之相配的礼物,选一样来给长公主送去。” 泉合长公主虽来过两次,到底不熟,带来礼物她不能不还礼。 “那奴婢挑着给长公主回礼?” 郡青是元晨殿的掌事女官,这些她倒也能做一点主。 “嗯,顺便把殿内都打扫一下,然后……” 柳安安寻思着,若是明日就是暴君的生辰了,她是不是该想法子,给他好好作个生辰? 那单纯的平安符和白玉簪,只是给他的礼物罢了。 要舒畅才行。 “玲珑,你去吩咐宫里的人,我明天想要看灯,想法子给我挂满中庭的灯来。还有,我喜欢红色,这天不要用规矩束缚我,用红色的绸带,替我扎一扎树。” 柳安安寻思到,暴君的生辰是在明天,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也不能用暴君生辰的名义来收拾,只能说是自己想要的。 不但如此,她还提前吩咐,从明儿起让宫中处处都烧上暖炉,哪怕是在殿外,也得赶走寒气才行。 这前脚一吩咐,后脚元晨殿的宫人们就忙碌了起来。 几方面的事儿全部都要准备,掌事的女官不过两个人,一层层来梳理准备,从天明忙到入夜。 柳安安坐在窗台下,缝制着一个小香包。 平安符不能直接就那么塞给暴君,总是需要装起来的。她别的不好说,缝制一个香包还可以。 半天的时间,在缝制好的香包上绣了一支白梅。 大雪天,冬日白梅盛开如雪。 希望他会喜欢一点吧。 外面雪下得不大,只有些风声,夜里挑了灯,忙碌了一天的褚余在天黑彻了,才揉着眉心跨过殿门。 “陛下快些来坐。” 柳安安主动迎了上去,殷勤地替他脱了斗篷,拍了拍雪花后交给玲珑去收起,让了自己的位置给褚余。 她顺便将放在小篮子里的香包往下面一层藏了藏。 这可是明天要给陛下的生辰贺礼其中的一部分,若是太早给他,没有惊喜的。 殿内打扫了大半天的时间,里外焕然一新,中庭里夜间没有点路灯,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清具体的布置,可是殿内是一眼就能发现与之前的不同。 处处都是明亮的,格局也多少有了些细微的不同。 宫女们端来的茶,是夜里最合适温和不过的,不至于让人精神兴奋,而是温养的。 柳安安又推过来一碟刚做的牛乳糕。 “陛下来时可用了晚膳,要不要再吃点?” “用过了,不必再用。” 褚余没有夜里用宵夜的习惯,且对这些女孩儿口味的牛乳糕并不感兴趣,瞥了眼就收回视线。 柳安安眨了眨眼。 她忽然想到,那一壶酒放了两天了还没有给他,招手叫来郡青,低语了句。 郡青屈膝退下。 “在说什么私密话?” 褚余解开了外衫,懒懒靠在斜榻上,手指指了指柳安安,让她过来。 柳安安坐过去,他就顺着那个姿势,躺在了她的膝头。 柳安安反应过来了。 “陛下可是要让我按揉按揉头?” “嗯。” 褚余懒洋洋应了。 他闭着眼,伸手抓着小姑娘的手,落在他额角。 柳安安顺着他的手,轻轻给他揉着。 “陛下今日可累了?” 褚余躺在她大腿上,身边是软玉香怀,在柳安安的宫殿里,没那些烦心事,放松了许多。 “是累。” 褚余闭着眼感受着小姑娘的体温和柔软,头疼减轻了几分。 “就没有什么大臣,能帮陛下减轻负担的吗?”柳安安眼珠一转,义正言辞开始给人上眼药,“我看那个白大人,时不时就在勤政殿待,他应该是陛下得用的臣子吧,怎么他不能替陛下减轻负担吗?” 柳安安一脸正直:“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的臣子,当真是无用。” 褚余睁开眼。 小姑娘那一脸为国为民的真心实意的忧愁,还真是像极了一个正直的劝谏陛下的妃子。 可惜,他太清楚小姑娘和白庭之间有仇了。 白庭几次三番,似乎都正好惹到了小姑娘,这是来给白庭找麻烦的。 “你说得对,”褚余眼睛也不眨一下,顺着她的话说,“白庭着实无用,依我看,倒不如罢免他吧。” 柳安安慌了。 她没打算害得白庭失去官职啊。而且白庭好像还真是个重要的朝臣,经常在陛下身边处理朝政,比起其他的朝臣,来勤政殿最多,也是最能帮到暴君的。 如果因为她一句话,真的让他罢免了,她等于害了白庭的前途。 更别说,说的帮陛下分忧,结果让陛下失去了得力帮手,更是问题了。 她不安了,连忙补充:“我没有说白大人不好的意思,我就是,就是觉着,白大人是不是应该,应该花更多的心思在朝政上,多帮帮陛下。” “不是说让陛下不用他,是说,是说让陛下多用他!”柳安安立即找到了另外一个想法,按着心中的微微心虚,立即建议道,“白大人既然是能帮到陛下的,倒不如让白大人多多替陛下分忧,有什么能做的,都分给白大人去做就好了。” “这样一来,白大人受到重用,陛下也能轻松一些,不好吗?” 柳安安心中忐忑惴惴,屏息等着褚余的答案。 褚余忍着笑意。 他家的小姑娘可真是好欺负。 “行,那就听你的,不罢免,重用他。” 柳安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害到白大人一辈子的前途。最多,最多就是让他多忙碌忙碌。 朝中年轻的臣子能为陛下分忧,是好事呢。 说到这里,郡青端着一份托盘而来。 上面放着一只青玉酒壶,并一只青玉酒杯。 “陛下,”柳安安刚打算接过来替褚余斟酒,那飘散出来的酒香气,让她有些眼晕,定了定神,才从郡青手中接过酒壶酒杯,给他斟了杯酒,“这是那天我出宫时,正好遇上京城外一个镇子上卖酒,说是最好的,我也不懂,先沽了一斤酒回来,陛下尝尝?” 褚余撑起手侧卧着,端起那青玉酒杯,只见坐在他身侧的小姑娘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嗅了嗅杯中酒,酒香的味道,的确是十分的勾人。 酒一饮而尽。 他把玩着空酒杯,抬眸看她。 柳安安立即反应过来,给他杯中添上了半杯酒。 褚余忽地叹气:“不容易。” 柳安安茫然,端着酒壶不知道暴君在说什么。 “当初我吩咐你斟酒,你做了什么?” 柳安安没反应过来:“陛下什么时候吩咐我斟酒过?” 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和暴君一起饮酒啊。就连在上一次的中秋家宴时,周才人劝她的酒,她想喝,都被陛下拦了下来。 褚余好心提醒:“通州府,杨家设宴。” 柳安安恍然大悟。 啊!那一次呀。 她想起来了。当时暴君让她过去,一把拽过她,递给她酒杯,原来不是让她喝的,是让她斟酒? 时隔大半年,柳安安羞红了脸,尴尬不已。 “我……我当时不知道呀。” 她也很无辜,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凭着自己的揣测去做。 这么看来,她能平安活到现在,真的是暴君手下留情了。 褚余慢慢喝了杯中的酒,抬眸看她。 她低着头,手指扣着酒壶的边缘,还在尴尬中。 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年,亏她还能羞得起来。 褚余手一伸,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哎呀,撒了撒了!” 柳安安立即护着手中的酒壶。 好不容易才拍到的酒,可不能就这么撒一身。 护得再好,也撒了些在她的身上。 柳安安闻到了那股子浓郁到她身上的酒香味,就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褚余抱着人,反应最明显,低头一看,她眼神已经有一点点的摇晃。 果然。 褚余再一次确定了他曾经的认知。 他家小姑娘沾酒就醉。 这个体质…… 他眼神微微暗了暗。 褚余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想了想,给杯中斟入半杯。 酒壶随手放在旁边,他端着酒杯对到柳安安唇边,轻声哄着。 “要尝一尝吗?” 柳安安嗅着酒气,眼底一亮。 说来,她还只是当初那一次,从暴君的酒杯里喝了那么半口。 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酒入口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有些心痒痒的。 上一次中秋家宴,她想喝,暴君还拦着不许呢。 这一次,可是他自己把酒杯送到她嘴边的! 她,她还真的想尝一尝呢。 柳安安悄悄往前凑了凑,唇挨着了酒杯,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褚余。 男人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只静静看着她。 她胆子又大了一份,悄悄的咬着酒杯边缘,往下压。 杯中的酒顺利过渡到她口中。 呜…… 有点辣。 柳安安勉强将口中的酒咽了下去。 喉头后续反馈出了一种绵长的灼烧?或者说是满满的烫? 她闭上了眼。 味道为什么怎么奇怪? 不像是什么好喝的东西呀。 “好喝吗?” 褚余低声问她。 柳安安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觉着他的声音离她很远。 “陛下……” 柳安安睁开眼,扫视了一圈,看见褚余后,眼里流露出不解:“陛下怎么离我这么远……” 她努力伸手去够,却是轻轻的一下就碰到了男人的眉心。 褚余抓住了她的手。 半杯酒,这么快就成了小醉猫? “看得清吗?” 褚余低声问。 柳安安眯着眼,反应了半天,伸出另一手,又一次被褚余抓住,她瘪着嘴抱怨:“看不清,抓不到……” 委屈的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让人立刻投降。 褚余松开了手,柳安安立即双手在他身上摸。 “陛下,陛下是不是在这里?” 她有些慌张,努力口齿清晰:“我明明摸得到陛下,但是,但是怎么看陛下离我好远好远?” 不等褚余说话,柳安安忽然停了手。 她呆呆盯着褚余,然后压低了声音。 “陛下,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你是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现在用了法术呀?” 褚余扶额,没想到,她倒是醉得彻底。 “若我是呢?” 情况倒是有趣,他也不介意多逗逗小姑娘。 柳安安立即愣住了,半响,她咬着手指,苦恼了半天。 “如果陛下是神仙,那能不能给我带个话呀?” 醉意让柳安安什么都忘了,瘪着嘴小声说:“我想知道我身世……神仙陛下告诉我好不好呀?” 褚余一愣。 然后他手抬起落在小姑娘的眼睛,捂着她的眼,对着醉倒的她低语:“……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 对! 第67章 晨起时, 柳安安总觉着哪里不对。 她呆呆坐在床上片刻, 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自己昨夜的记忆。 好像从她给陛下拿来那一壶酒之后, 她的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人抽走了似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身侧是有人睡过的痕迹。陛下可能还是一如既往早早就离开去早朝处理朝政了。 “郡青……” 柳安安发了一会儿呆, 感觉自己身上有些黏糊糊的,像是出了汗,叫来郡青。 “浴池准备一下,我泡一会儿。” 浴池里热气腾腾,柳安安早起泡了一会儿,泡得她昏昏欲睡。 趴在池边想了好久,忽地想到自己忘掉了什么。 昨儿她是给陛下送酒了,并且是打算今日给陛下好好庆祝一下他的生辰的。 “郡青。” 她又叫来了郡青。 守在屏风外的郡青迅速进来, 跪在她的身侧。 “美人有何吩咐?” 柳安安赶紧问:“我昨儿说的,殿外可都布置好了?” “回禀美人,昨日该收拾的, 全部已经收拾了出来。晨时不敢惊扰陛下, 等陛下离开之后, 奴婢已经吩咐了宫内上下, 装扮了起来。” 柳安安点了点头。 还好郡青做事让人能放心。 “对了,你去让玲珑叫徐女官,新做的裙子, 今日可拿的来。” 柳安安说道:“之前吩咐过她,红色的绣满金落叶的那条。” “是。美人请稍后。” 郡青出去没一会儿,折返回来。 “回禀美人, 奴婢已经吩咐了玲珑妹妹,她已经去往了司制局。” 柳安安这才放心了。 “哦对了,还有!” 柳安安猛地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让宫里把小厨房提前收拾准备出来,再去御膳房拿一些时令的食材来。我今日想下厨。” “是。” 柳安安烘干了发,只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裙坐在美人榻那儿等徐女官。 徐女官来得也快,她身边还带着那个曾经送到元晨殿来的小宫女,手中端着托盘。 “奴婢见过柳美人。给美人新做的衣裳已经做好清洗干净,用花香熏过了,请美人过目。” 柳安安翻了翻,这是全套的衣裙,黑色的金丝刺绣上袄配一条正红色金叶刺绣的长裙,领口配了一条兔毛围脖,裙腰上系带也坠了两颗兔毛球。 柳安安穿上身,左右照照镜子,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美人请稍等。” 徐女官跪下来,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香囊,系在了裙腰上,和兔毛球一起坠着。 咦,这个香包倒是香的有些特别。浅浅的,闻不出特别多的味道,但是会有点回味。 “这个味道倒是有趣,徐女官自己做的?” “回禀美人,这是奴婢早先采摘的一些花瓣,晾干之后存放起来,有的碾碎了混一混,调制出来的。闻着不重,淡香更袭人。” 徐女官回答道。 嗯,这个倒是不错,徐女官每次做来的衣裳都有熏香,之前的都没有这个香包的好闻。 “下次也做来给我。” 柳安安吩咐道。 “是。” 徐女官替柳安安穿戴打扮整齐后,犹豫了片刻,起身时,迅速对柳安安低语了句:“小王爷记挂姑娘,请姑娘早做准备。” 说完,她屈了屈膝,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淡然退出了。 柳安安却有些发愣。 糟糕,差点忘了义兄。 义兄说的,她还没有给义兄彻底做好。 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她是不能提出的,还是等到她的生辰,陛下答应了她的,可以答应她一件事。 到时候,就能给义兄解决王府的事情了。 “玲珑。” 柳安安想了想,还是叫来玲珑,低语:“你去问问徐女官,这几个月,府中如何。” 玲珑表情松动,似乎是有些诧异柳安安难得的主动,屈膝激动地应道:“……是。” 玲珑与徐女官关系不错,元晨殿的宫女大多也知道,玲珑追了徐女官去,也无人多在意。不多时,玲珑返回来,从茶室端了茶水来。 “美人。” 柳安安坐在窗下,她将平安符塞入香包中,整理着香包,手边还放着白玉簪的木盒。 她准备把这几分礼物,好好想一想放的地方。 玲珑回来了,放下茶杯后,低声说道:“奴婢问清楚了,徐女官说,府中这几个月,情况有点不太好。” 不太好? 柳安安一愣,抬眸,眼底是些诧异。 “府里发生了什么,快说与我。” 她只有给义兄寄信,大半年的时间,并未收到府中的消息,却是不知,府中居然情况不太好? 到底是哪方面的不好? 她提着心。 玲珑迅速说道:“府中前几个月时,太妃在给郡主相看夫婿。但是相中的男方,因为与郡主同行出游时,遇上了流匪,意外之中坠马而亡,郡主也受了伤,且为男方伤心,闭门不出数月。小王爷因此大怒,带着军队剿匪,并且与汝阳郡郡王,齐莫郡郡王,联手治理一方太平。” 柳安安吓到了。她家郡主姐姐,素日里最是优雅贤淑不过。遇上了流匪险些受伤,还不知道会怎么吓到她呢。 她居然不知道,都没有能安慰安慰姐姐。 “太过分了,是该好好整治整治!”柳安安同仇敌忾。 玲珑接着说道:“只是因为治理起来并不是很容易,小王爷就长期在外,与其他几位郡王商量怎么做。几位郡王长期不在郡守,再加上流匪也在殊死拼搏,寻南郡,汝阳郡,齐莫郡,三郡的治安除了问题,屡屡有各种事情发生。” “小王爷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希望美人这边能快一些帮助到他……” 玲珑说着,忽地又跪下去了。 “奴婢知道说的话要惹美人不高兴,但是奴婢思来想去,还是想求求美人。” 柳安安心中朦胧知道,玲珑又要说什么了。 她拧着眉。 “美人……哪怕是为了小王爷,还请美人早些怀上陛下的子嗣。” 果然,又是这个。 柳安安听到现在,已经听得耳朵发麻了。 毫无感觉。 只是略微好奇问:“为什么一定要怀孕?不怀孕就不行吗?” “回禀美人,奴婢也是从府中得到的消息,小王爷的意思是,府中或许有点麻烦,是陛下不愿意接受的。但是如果美人有孕,陛下哪怕看在美人和子嗣的份上,也会宽待王府。” 玲珑低语道:“小王爷说,美人是王府的女儿,那么美人的孩子,不单单是陛下的孩子,也是王府的孩子。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以后还有靠山,与旁的皇子相比有优势,陛下也会宽容王府一二。” 柳安安拧着眉,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就因为一个孩子,就能宽容王府? 不是,王府到底有什么麻烦事情,会让义兄一直催促她怀个孩子? 可是…… 怀孩子,又不是说怀就能怀的呀。 更何况,当时能靠着有孩子让陛下宽容王府,那之后呢。 她能带走孩子吗,还是舍得把孩子留给陛下? 要是以后的帝后对孩子不好怎么办? 柳安安愁眉苦脸地,已经想到自己离开后,孩子被看不清脸的帝后罚站了。 好难哦。 要不问问陛下,到时候,她能把孩子带走吗? 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同意…… 好好商量,说不定,也能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哎,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柳安安愁眉不展,为了这件事,考虑了很久。 不过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倒是暂时不用替这个,玲珑说王府有些麻烦事,恐怕会惹他不快。那就只能等他过了生辰,之后再告诉他吧。 柳安安决定好了。 别的她都暂且顾不上,现在要准备的,还是陛下的生辰呢。 她将装着平安符的香包和白玉簪盒收在一起,犹豫半天,不知道到底该放在哪里。 若是陛下一来就看见了,可就没有惊喜了。 她想了下,哒哒哒跑去内殿,把枕头拿起来,香包压在枕头下面,又拽开了被褥,将装着白玉簪的盒子塞进了被子下面。然后她在上面啪啪拍了拍。 好的!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她想得真好! 眼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柳安安换下刚刚的一身新裙,让宫女伺候她换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裙,披了斗篷,去了小厨房。 有些时日没有给陛下做饭了,今日她总是要好好发挥发挥的。 冬日里时令小菜偏少一些,亏着宫中储备的各种菜色远比旁的地方要丰盛,从御膳房那边拿到的菜色也多,蔬菜肉蛋,品种丰富。 柳安安翻看了一下菜品,心中立即准备出了几个菜谱来。 小厨房里还有几个厨娘帮手,点燃灶火的,洗菜的切菜的,有条不紊做着提前的准备。 冬日里,下着大雪,若是暖暖的来一盅汤,想必暖胃是好的。 柳安安立即准备了萝卜山药,炖上了羊肉。 另一口锅子立即上了蒸笼,一层蒸虾,一层蒸蟹。另外又准备了一个更清淡些的鸽子汤。 这些都差不多了,她就让厨娘准备烧热了锅子,将洗净的鹿肉过了油,在热锅上烤了起来。 烤鹿肉,蒸虾,蒸蟹,鸽子汤,羊肉汤。 柳安安点了点数,还需再来一个才好的。 都是肉,再来一个清淡点的。 柳安安想了想,将一共九种的菜洗净切好装盘,直接上了蒸笼,一刻钟后蒸好出锅,又将一碗鸡蛋液淋在上面,重新蒸了蒸。 六道菜。 柳安安心中盘算了下,这会儿六道,等等用过膳,她再准备一个炝莲藕,炝木耳,然后就是陛下的长寿面了。 一共九道菜,刚刚好。 柳安安忙得热火朝天,在厨房里待得满身都是汗,这些菜全部出锅,入了保温笼里,她才来得及抬手摸了摸额头。 是豆大的汗珠。 玲珑捏着帕子来给她擦了汗。 “什么时辰了,去看看陛下可有来?” 玲珑出去了片刻回来。 “回禀美人,这会儿才不过申时末,陛下酉时才会来。” 岂不是太早了? 可不行。 柳安安直接吩咐:“让郡青去勤政殿,请陛下早些过来。” “是。” * “查清楚了?” 勤政殿,褚余昨夜吩咐下去。昨夜一整夜和今日足足一天,派出去了不少人马,在各个势力中反复查过一天一夜了,这会儿白庭和薛静各自回来复命。 “回禀陛下,臣通过镇南王府的人脉,知道了一点。”白庭躬身道,“差不多是十六年前,老镇南王从外面带了一个有孕接近临盆的女子回府,之后不足几天,女子生产,诞下一名女婴。” “而那女子生产过后,就像是从来未曾出现过,镇南王府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至于女婴,则被老镇南王收养做义女,抚养到去岁他逝世。这名女婴,就是陛下宫中的柳美人了。” 褚余颔首。 昨夜她醉话说了之后,他立刻就着手查她的身世,她想知道,他定然是要让她知道的。 “那个女子的身份没有查出?” “回禀陛下,年代久远,臣也是靠着表面是镇南王府的人,通过老镇南王,蒙了现在的小镇南王,勉强才得到了那么一些消息。但是有些事情,就连小镇南王也不得而知。甚至太妃,原本抚养柳美人的镇南王妃,似乎对那女子的来历也毫不知情。多年来,从未提及那女子半句。” 褚余听罢沉默了片刻。 “镇南太妃,定然知道那女子的身份。若是不知,绝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会猜测是老狐狸外面的女儿。” “陛下英明,这一点确实。” 白庭叹了口气。 “只是想要从镇南太妃口中知道那女子的身份,有些困难。” 褚余却一挑眉:“有何困难?你只需顺着镇南太妃曾交集过的女子去查,还有查不出的?” 白庭立即躬身:“是是是,是臣愚钝了。只是……” 白庭嘴角带起一抹苦笑:“陛下昨儿夜里亥时派人来通知臣,让臣立刻起身去查柳美人的身世。臣哪怕长了八条腿,骑八匹马,也不能一夜之间来回京城和寻南郡。而且……” “臣得知,从前两个月起,小镇南王就秘密安排了些什么,镇南王府早早闭门谢客,臣早早派去的人,难以打听到具体的消息。” “臣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褚余为难自己的臣子,毫无愧疚之意:“白卿还是能力不足,不可为朕分忧。” 一听这话,白庭扑通跪了地。 “陛下!臣冤枉啊!” 白庭差点现场表演一个哭出声来。 “陛下,臣能查到这些,已经是靠着之前的情报,加上臣险些去打草惊蛇,联络了两个镇南王府安排的探子,才勉强拼凑了这么点消息出来的。” 褚余理直气壮:“打探出来了这么点消息,还不是你无能。” 白庭委屈巴巴地:“陛下啊,臣原本就不是打探消息的。陛下也不能因为美人看臣不顺眼,就……就故意折腾臣?” 这话说出口,没想到得到了褚余正大光明地点头。 “嗯。的确如此。” 白庭眼前一黑。 “……陛下,算臣求求陛下了,请让臣见美人一面,臣给美人赔罪,臣再也不敢得罪美人了。” 褚余瞥了他一眼。 “当初故意欺负她,可高兴?” 白庭吓得浑身紧绷,半响,才苦笑。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当初,真的只是因为看美人年纪小,天真混沌,着实有些有趣,才,才没管住臣的嘴。” “陛下放心,臣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对了,”褚余淡然说道,“她很小气,不可再惹她生气。” 白庭服气了,合着他大晚上被挖起来觉也睡不成,衣服都没穿整齐,大冬天寒风里哆哆嗦嗦到处查情报,就是因为……英明神武的陛下在给他家小美人出气? “臣以后见了美人,一定退避三尺,绝不敢再惹美人半点。” 白庭退出去时,遇上还在偏殿候着的薛静。 两个人四目相对,薛静拱了拱手。 “白大人,辛苦。” “薛侍卫,你也辛苦啊。” 白庭叹了口气,拱手后离去。 薛静摸了摸鼻子。 他有什么好辛苦的? 不就是陛下叫过来问个话吗? 薛静入了正殿,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臣薛静见过陛下。” 褚余手撑着额头,瞥了他一眼。 “说吧。” “是。” “半月前,美人想要寻找一个玉雕手艺好的大师,郡青女官推荐了曾经在宫中雕刻过一段时间的默归,默大师。” “美人去过默大师家中,那时臣不在,只大概猜出默大师许是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惹怒了美人。美人玉石也不要了,吩咐臣去偷了默大师家中的鸡。” “随后十天,美人依旧放心不下那玉石,吩咐臣去默大师家中偷回来做好的白玉簪。同时,美人前去酒市沽酒。” “白玉簪中似乎夹了一张纸条,美人起初以为是默大师弄错,派臣送了回去,可默大师发现了臣,并且指明说出,这纸条就是给美人的。” “当时默大师说的话是‘安姑娘的一切,我都知晓。这张纸条内的内容,你看了,若想知道真相,随时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薛静有条不紊叙述着整个过程,甚至连当初的话,一字都不差。 “美人当时看过纸条后,脸色不对,臣观察时,发现美人对纸条上的内容反应极大。联系默大师所说的话,想来默大师的纸条中,有着什么美人不知道却想要知道的秘密。” 褚余听到这里,大概了解了。 不想一个宫牌,放纵她出去玩一玩透透风,居然遇上了这么多的事情。 “默归……”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当年闻元帅夫人还未成亲前,还是姚姑娘时,有个关系交好的邻家弟弟,叫什么来着……” 薛静听到这里,悄悄提醒道:“回禀陛下,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八年前,先帝为了筹得一笔银子,故意放凶,灭了当时京中首富齐家满门。只有齐家最小的儿子外出躲过一劫。” 褚余眼神暗了暗。 “说来这位齐公子,后来因为相貌的缘故,险些惹上过事,差点自毁容貌,亏着当时的闻元帅和闻夫人庇护。” “之后,就该是这位齐公子改名,改成了默归吧?” 薛静知道的还不少。 “多年前,他改名换姓入了宫做玉雕师。你们司前辈可有记录?” 褚余发问。 薛静躬了躬身:“回禀陛下,还真有。” “当年齐公子改名默归,本与宫廷并无交集,几年后闻元帅与闻夫人战中辞世,默归就再次出现,短暂的在闻府守孝一年后又消失。之后几年过去了,他凭借玉雕的本事入了宫,侍奉了半年还是一年的时间,之后再次离开。” 褚余忽地发问:“当年那老东西身体不好,是不是就是那一年开始的?” 薛静被这么一问,毫不含糊地扑通跪了下去。 “回禀陛下,臣……臣只能说,根据记载,先帝身子出现问题时,大约就是默归离宫之后的事情。” 褚余嘴角微微抿起。 看来,他猜得没错。 这个默归在当初那件事里,出了不少的力气。 老东西死得不冤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你知道的?” 薛静跪在地上想了半天。 “臣知道的……就是跟着美人出宫的那几次,偶然间遇上过宸王世子。” 提到自己这个关系还算融洽的堂弟,褚余脸色缓和了些。 “他?” “是的,”薛静继续说道,“宸王世子与默归私交甚好。据臣的了解,默归在农舍生活,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宸王世子在照料。” “似乎是在多年前,默归曾经救过世子一命。” “宸王世子与美人遇上过几次,两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世子以为美人是‘安姑娘’。美人以为世子是‘陈公子’。” 褚余听到这里,敲了敲长案。 “不成体统,”他淡淡说了句,“以后他们叔嫂见面,可别尴尬。” 薛静不敢接这话,干笑着。 “哦对了。”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臣那天,还在默大师那儿看见了闻公子。” “就是闻府的少主人,闻君和闻公子。” 褚余脸色微微一沉。 “什么时候?!” 薛静想了想,笃定道:“就是闻公子与太学起了冲突的那天。第二天还被陛下禁足了三天。” 闻君和……默归…… 齐家小公子,闻元帅,闻夫人。 当年闻夫人身怀六甲随夫出征,后来一同死在战场,一尸两命。然而私下有传言说,闻夫人的肚子里是空的。那个孩子,或许已经生出来了。也是因为这个,闻君和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的寻找他的妹妹。 还有闻君和那个旁人不知,沾酒就醉的秘密。 他家小姑娘昨夜半杯酒就变成小醉猫的模样。 褚余沉默了良久,挥退了薛静。同时,殿外传来元晨殿女官郡青前来的消息。 倒是刚好。 他有了一个会让她很高兴的消息。 原来他家的小姑娘,居然是那家的孩子。 她昨日许下的愿望,今日就能给她兑现了。 他的小姑娘,就是闻家,闻君和找了多年的妹妹。 闻卿安。 作者有话要说:嗯! 第68章 柳安安做好了菜, 全部装进了保温笼里, 急匆匆又回浴池泡了一会儿, 去除了厨房里的油烟,换上了那条崭新的红裙。 香包的味道很好闻, 柳安安闻着很舒服,索性又和那两个兔毛球球佩戴在了一起。 一边梳妆打扮,一边派人去问,郡青可回来了,勤政殿可有消息了。 玲珑一趟一趟地出去回来。 “回禀美人,暂时还没有消息。” “回禀美人,刚刚宫外的小宫人说,郡青姐姐已经到了勤政殿。” “回禀美人, 陛下已经启程了。” 柳安安梳妆好了,又吩咐几个宫女将殿内收拾出来一张赶紧的案几,让玲珑去把她入宫时带着的, 算是她从王府里带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全都拿了出来。 当初说好的, 若是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来救护她, 她的全部私藏钱, 都要送给对方。 陛下今日的生辰,倒是个刚刚好的时机。 柳安安选了又选,她离开王府时, 义兄悄悄塞给她了一个手袋,里面装了些值钱的。告诉她若是遇上什么化解不了的危机,可以拿着去钱庄换钱。能换许多许多。 这一手袋打开来, 里面是三颗晶莹剔透的白玉珠。 若是只是玉珠子,倒是没有什么稀罕的。只这珠子内里是空的,镶嵌了一颗小了许多的玉珠在其中,内里还能看见一些刻字。 柳安安当初得到时,翻来翻去的玩,觉着是个十分有趣的玩意儿。 更何况义兄说了,这是她所有东西里最值钱的,也是最能保护她的存在。 想必比她的那些什么金银首饰都要拿得出手多了。 案几上,金银的首饰放了一个边儿,三颗白玉珠放在一个木盒托上,一眼就能发现其中的与众不同。 柳安安这头布置好了,外面又落了雪。 “玲珑!”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抬手叫来丫鬟。 “你去外面给我装一碗干净的雪来,要最干净的。” 她认真叮嘱了两次,吩咐了玲珑去取雪来。 这个玲珑做得很快,在中庭逗留了片刻很快就折返回来,放在案几上了满满一碗蓬松绒绒的新雪。 “不够呀,再去装一些来!” 柳安安又吩咐道:“不,再多装一些!再多一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挽起了袖子,将雪倒在案几上,怕室内的高温融化了去,还用手在扇着风。试图让雪继续保持着温度。 殿外的几个小宫女跟着玲珑一起抓雪,都是用的最上一层干净的新雪,集齐了许多,铺在案几上,刚刚好能把案几上的珠子包裹一半去。 另外点雪,柳安安捏了两个大小不一的雪球,重叠在一起,在眼睛的位置塞进去了两颗黑玉珠,嘴巴的位置镶嵌进去了一块红色的月牙玉,头顶放上了一块金片儿,再剪了一块白纱来往上一蒙,就做好了一个小雪人。 玲珑已经动作迅速去取来了藏的冰,一个冰桶都放在案几的下面,用冷气来勉强延缓雪的融化。 布置好了。 柳安安拍了拍手,颇为得意。 这样就能给陛下,雪中送玉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但是她自己看着,倒是有几分喜欢的。 南方少雪,以后回了王府,想必就没有能这么堆雪做雪景来给人家做礼物的机会了。 雪和玉,相衬在一起,别说,还真的很好看的。 还算是一个好的主意。 柳安安这边布置好,又有小宫女从外面跑了进来,急促着屈膝说道:“回禀美人,陛下的辇车即将到殿门外。” “我知道了!” 柳安安立即起身,让玲珑拿来斗篷,她系上系带,立即往殿外走。 掀开厚重的帘子,跨过门槛出了殿门,寒风立即扑面而来。 冬日里的雪花在夜晚中是盈盈洒洒的碎白,在鹤形灯的微弱光照下,像是漫天的星星落下。 柳安安没有功夫去惊叹,先是打量了一眼中庭的布置。 左右两处花圃上用各色的丝线绑了结,左边是平安结,右边是如意结,中庭的鱼池中撒了一片花瓣,让宫女们专门做出了吉祥的模样。 几处宫殿的飞檐与飞檐之间,用红色的丝线串联在一起,编制成一张红色的大网,上面挂着各式不同的纸灯花灯琉璃灯,以网的形式,做出了一圈花瓣散开的模样。 今日吩咐的时候,她已经让宫女勾画好了,这些花瓣模样散开的宫灯,再等一会儿,所有的灯芯将会由宫女们提前依次序全部点亮,到时候就能照得中庭里一片光亮。 柳安安穿着长长的斗篷,停下扫过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给宫女打了个手势。那几个宫女迅速准备了火折子,退到一侧阴暗处等待。 她则在地面薄薄的一层落雪踩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脚印,哒哒哒朝着外殿门外去。 时间把握的刚好,正好是褚余下了辇车的时候。 “陛下!” 柳安安从宫女手中提过一盏灯来,欣喜地朝他挥手。 褚余一跨过殿门口,视线只略微瞟了一眼元晨殿中,再收回视线落在柳安安的身上,什么都明了了。 小姑娘一脸隐藏不住的欣喜,她可能不知道,她什么一切都是流露在外的,很容易一眼猜透。 “今日你倒是用心。” 褚余走在前,元晨殿中早早布置了的一切,都在他眼前一一展现。 漫天的红色灯笼,红色的丝线,左右花圃上的平安如意结,还有树枝上挂着的红丝带系着木牌,每一样都能感受到,柳安安在多努力布置。 “我叫陛下叫得急,想必陛下还没有用晚膳吧,正巧我做了些,陛下不妨用一点?” 柳安安眼睛晶晶亮,太容易让人知道她的想法了。 褚余可不觉着小姑娘现在能变出一桌子饭菜来,定然是她早早就准备好的。 也刚好,他急于查她的身世,的确没有顾得上用膳。 他从善如流,在小室坐了片刻,柳安安就让两个宫女端着小几来了。 菜色与汤全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时间把握的刚好。从保温笼里刚取出来,还热气腾腾地,往小室里一放,香气四溢。 柳安安跪坐在一侧,兴冲冲把筷子递给暴君。 “陛下快来尝尝,我许久没有下厨了,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说到这里,她还有些心虚。 刚刚只顾着做,却忘了尝味道。这要是有一个什么做的不够好的,岂不是丢人了。 褚余一一尝过。 小姑娘下厨最勤奋的时候就是入宫没多久的时候。那会儿还是夏日里,她天天下厨都乐呵呵地。入了冬,她别说下厨了,自己都懒得吃。 不过味道还是一如既往,是他家小姑娘素来的水平,十分的美味。 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腹中本就空,这遇上好吃的对胃的,褚余用得就多了些。 柳安安见状立即吩咐郡青去厨房盛一碗米饭。 “昨日陛下喝的酒,若是还有的话,也拿来好了。” 柳安安想到昨日的那壶酒。 印象中,拿过来之后陛下似乎是喝了一杯。 但是她当时派人去沽酒时,是得到了整整一斤的。 一斤的酒,怎么也要喝个十几杯……吧? 柳安安不懂这个,心里糊里糊涂算着帐。 那待会儿,就让陛下喝十杯以内吧。 郡青第一反应是去看陛下。 昨儿酒壶拿来没一会儿,单纯是酒香碰上她,她饮了不足半杯的酒,就醉倒了去。今日还敢来? 褚余眯了眯眼,倒是没有拦着,微微颔首。 郡青立即屈膝退了出去:“是。” 褚余用膳用得多,柳安安手托腮看着也高兴。 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的美食,能够被人这么喜欢,是一个让人心情很好的事情。 褚余一般用膳时是食不语,他很安静,柳安安更不会打扰他用膳,直到他放下筷子,柳安安才递过去茶杯,顺便吩咐宫女收拾了小几。 “陛下,其实夜中多进食一些,也无妨,”柳安安忽地想到等一等还有长寿面和两个小菜,这样才能凑齐九道菜的数字,立即对褚余说道,“咱们先消消食,待会儿,再用一些?” 褚余只消看她一眼就知晓,她是要准备做什么。 他食指微动。 除了这一桌美食佳肴外,她还准备了能做宵夜的……在今天的话,想必就是……长寿面了。 长寿面。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吃过一次。 二十二已冠的年纪,在自己家小姑娘的手中,才能收到第一份。 “……好。” 他很期待。 这份被装得满满的心意。 柳安安笑了。 为了帮助褚余消食,她立即起身拽了拽他。 “陛下,过来,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她一手抱着自己的斗篷,一手抱着褚余的,顺便给玲珑使了个眼色。 玲珑立即退后,先一步离开殿中。 “外面风大雪大,陛下穿上斗篷,免得吹着了。” 柳安安有模有样地说着,抖开了斗篷。 褚余没有接过,而是摊开了手,就站在那儿等着。 柳安安歪了歪头。 这个姿势,难道是要让她给他穿上吗? 糟糕哎。暴君太高了,她够不到他脖颈的。 柳安安抱着褚余的斗篷,犹豫了下,小声说:“陛下,你弯一弯腰,好嘛?” 褚余盯了她一眼,小姑娘今年长高了些,可在他跟前,还是小巧的可爱。不过他的锁骨高,站得近了,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见他。 还能再长长。 他懒洋洋弯了弯腰,脸一下子就靠近了她。 柳安安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条件反射退后了半步。 然后才反应过来,干笑着抖开斗篷,想要替他穿戴。 不能直接甩开披上。 她甩不开,也够不到。 柳安安直接绕到了褚余的身后,将斗篷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再迅速绕了回来,捏着系带,认真将两根系带系上。 褚余则近近地看着她。 她垂着眸,纤长地睫毛眨动着,认真的小模样,真可爱。 褚余又想到刚刚得知的消息。 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定然会高兴的。 “好了。” 柳安安系上了,满意地扬起嘴角,退开半步。 男人穿着斗篷,一下子就多了一份冷冽之感。 柳安安好奇地盯着他黑色的斗篷。 下一次,要不要也试试黑色的斗篷?她穿上会是什么模样? 可是她现在手中的,是一条白色绣红叶的斗篷。 柳安安刚要给自己披上斗篷,褚余伸手直接接了过去。 “礼尚往来。” 哎?他要帮自己吗?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好奇地等着。 她站得乖乖地,为了方便他的动作,还老老实实抬起了下巴。 与她的笨拙慢腾腾不同,褚余只是手一抖,斗篷哗啦甩开长摆,稳稳当当落在她肩头。 男人的手掌在她下巴处勾了勾。 “抬头。” 柳安安傻乎乎努力抬起脖子,仰着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嘴。 小姑娘的脖子很细,一手就能握住。 若是顺着她的下巴,到她的脖子,继续往下…… 褚余打断自己脑中的画面,迅速给她系上了系带。 她的斗篷带着一个小兜帽,兜帽上,还绣着一朵绣球花。 褚余手一抬,直接将兜帽给她戴在头上。 柳安安长得小,兜帽放下来,直接遮到了她眼前。 “陛下?” 柳安安努力抬头从兜帽檐下看他。 褚余看着她的小模样,嘴角微微扬了扬。 “不是要出去,来,牵着我的手。” 殿门有着高高的门槛,柳安安头上被戴上了兜帽,视线遮挡了一半,只能乖乖伸出手,让褚余捏着她的。 两个人的掌心交握时,柳安安低头看了眼。 男人的手掌很大,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内。 他在前,柳安安立即跟上他的脚步,跌跌撞撞却是被他牵着走。 哎呀,她应该在前的! 要给陛下交代…… 柳安安刚跨过门槛,一层落雪的中庭地面上,已经是白白的洁净一片。 而这个时候,暖暖的灯光自上往下撒来,白雪又反射着光,中庭里一片明亮。 柳安安抬着头,那殿与殿之间勾勒出来的红丝网上的花灯,已经在刚刚全部点亮了。 暖色的灯光带着红灯的色彩,洒满整个中庭,颜色铺满开,是让人醉心的舒服。 “陛下,我今日忽然想看灯,陛下来得巧,正好遇上了,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看灯呢?” 褚余瞥了眼,身侧的小姑娘还是一脸的忐忑。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用这种借口来陪他。 “唔……” 他只是沉吟,就看见柳安安提着心一脸紧张的模样。 算了,不欺负她了。 “正巧,我近日也想看灯,就多谢你替我筹谋了。” 褚余慢条斯理把话接过。 元晨殿的宫人们早在刚刚已经让柳安安全部驱使出殿。暂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来伺候。 柳安安吐出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不喜欢。不然就糟糕了。 “陛下来!” 柳安安牵着他的手,另一手提起裙摆,下了几步台阶,指了指那两处的花圃。 “我近日喜欢编制结,正好新做了两个络子,陛下不妨猜猜,哪个是我做的?” 两个花圃,一处挂满了平安,一处挂满了如意。 花圃上挂着的平安如意结,随风一吹,摇摇摆摆地。 这个可有点意思。 褚余走近了两步。 花圃的台阶上,全是落雪。 叶子花瓣,也都被雪埋藏了一半。 这些挂在这里的平安结里,只有放在最上面,几乎没有落雪的那块,编制得极其工整。 褚余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哪个是小姑娘的手艺。 他却带着笑意扫过后,故意移开视线,将目光锁定在边边角角,来来回回搜寻。 柳安安好着急呀。 她站在褚余的身边,恨不得自己伸手去指。 今日编了一个平安结一个如意结,最早挂的都是宫女们编制的,她的都是最后才拿出来挂上去的。 当时留出来的位置,都是最上面最中心的,基本都是能一眼看见的。 柳安安自己还来回确认了好几次。她的很醒目的。 陛下怎么能这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呢! “陛下……”柳安安拽了拽他的衣袖,努力不过分的漏底给他,“你这里看了这么久,要不要看看中间那儿的呀。” 她厚着脸皮夸自己:“我看中间那个,做的似乎不错哦。” 褚余很享受小姑娘拽着他衣袖时的感觉,故意多磨蹭了会儿,见她真的急了,不断回头盯着她做的那个平安结,满脸都是质疑。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做的那么不起眼。 眼看她已经怀疑自己了,褚余上前半步,伸手从中间摘下了那只平安结。 “所有的都看过。还是这一个做的最好。” 褚余不给立即笑开的柳安安说话机会,捏着平安结在手中晃了晃。 “心灵手巧,编制有心。做这个结的人,一定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柳安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弯了眼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脸颊。 “……也,也没有啦。” 被夸了。 被这么夸的感觉,好像有点点的,害羞呀。 褚余垂眸,小姑娘的确已经陷入了喜悦中,他也没有浪费视线,这一次是在最快的时间,将另一个花圃中的如意结找了出来。 一个平安,一个如意。 这是他家小姑娘给他的心意。 “陛下陛下,这里这里!” 柳安安又拖着褚余走到那颗中庭里唯一长得大一些的树下。 树叶早就落光了。 从昨日到今日,她让宫女们布置了足足两天。准备了两千两百条红色的丝带,绑在树枝芽上。 除了红色的丝带之外,还垂着一个木牌。 “陛下,我昨日去了一趟寺庙,听说那里的许愿牌特别的灵验,我就求了一个回来。” 她从早早就准备好的树下取出一只小盒子,里面是装着的笔墨。 她高高举起来,笑眯眯问:“陛下,我都求来了,不若陛下就赏个脸,顺便许个愿?” 她想了想,立即拍了拍胸脯。 “陛下放心,我绝对不看!” 为了表示诚意,柳安安将纸笔盒递给褚余后,自己立刻转过身,甚至还抬起双手,用手指捂着眼睛。 “陛下,我已经捂上眼睛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看不见的,也不会转身偷看,陛下放心写就是了!” 柳安安乖乖捂着眼,丝毫不知道,背后的男人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褚余看那许愿牌,又看早早准备好的笔墨,心中像是滚入了一腔热水,暖得他,冰封多年的心也滚烫了起来。 他沉默着盯着小姑娘的背景。 她穿着白色绣红叶的斗篷,乖乖站在那儿,抬着双臂,不用看也知道,她一定是认认真真用手捂着眼睛,做到一丝不苟。 褚余脚下轻慢无声,上前两步,几乎贴着柳安安的后背,微微弯腰。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小姑娘的兜帽上。 “陛下,写好了吗?我不是催陛下哦,我只是表示一下,我还没有转过来呢!” 毫不知情的柳安安还在认真的宣告自己的清白,头顶那个一触及过的亲吻,只有他与天知道。 “还没有。” 褚余退后一步,正大光明享受着她的不知情。 笔墨早早备好了,还有那个她昨日出宫去求来的许愿牌。 这一切,都是陌生的。却让人那么心跳加速。 褚余垂眸,笔尖沾墨。 许愿牌上,落下了他一生的执念。 “陛下,夜里风大,外面还在落雪呢,要快点写,不然的话小心受了寒气。” 柳安安捂着眼,感受不到具体的时间感,只觉着似乎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她自己心中都默写了一篇文章出来了,才出声催促。 “好了。” 天籁之音! 柳安安立即放下手,转过身来。 她的视线刚飘向树,却微微一愣。 那个许愿牌呢? 褚余背过许愿牌,朝着柳安安摇了摇。 “多谢你的准备,这个,我收下了。” 柳安安目瞪口呆看着他正大光明收起了许愿牌。 怎么会是这种发展? 其实吧,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偷看他写了什么。但是许愿牌不都是挂在满满都是红丝带的树上的吗?为什么非要摘下来呀。 “陛下为什么要带走呀?” 柳安安有些茫然。 褚余将墨迹干了的许愿牌贴身收好。 “因为……这个是宝贝。” 她给的宝贝。 要好好珍藏。 柳安安没懂,可是这个时候了,她也不敢再耽误。 她索性就自己去回廊下,将早早准备的一张轻便的小榻拍了拍。 “陛下,外面冷,先来这儿暖一暖!” 小榻旁,用厚厚的帘子围了两边,中间还早早准备了一个炭火盆,烧得火正旺,坐过去之后侧躺在小榻上,舒舒服服地。 嗯,郡青办事果然不需要人操心。 柳安安还挪了两步,给褚余留出来了更大的位置。 看来,除了这些,还有别的? 褚余倒是好奇了,小姑娘究竟准备了多少惊喜。 他过去侧靠在小榻,眯着眼看漫天的红色灯火。 “还有什么好看的?” 柳安安神神秘秘地歪了歪头,一脸调皮的笑意:“不——告诉你!” “陛下自己看嘛,马上了,就马上!” 柳安安认认真真盯着那些花灯。 她准备的时候,可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只是没有功夫和那个时间去先试一次。 可千万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候,不成功呀。 柳安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盯着那红色丝网下的花灯烛火。 差不多了,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灯芯的烛火应该要燃尽了吧? 柳安安盯着看了许久,那花灯里终于开始摇摇晃晃。 她忍不住捏住了暴君的手臂。 手臂微微有点发疼,她怕是在紧张。褚余立即侧眸。 小姑娘认认真真盯着花灯,她的眼睛里,映满了一片光彩。 哗啦几声接连的响声,柳安安立即掐着褚余兴奋地喊:“陛下!快看!” 盘旋成花瓣模样的漫天花灯,其中二十二盏花灯在近乎同一时间灯瓣打开,藏在其中的东西顺着灯瓣飘飘洒洒承满天空。 其中有小把的五谷杂粮,有滚落的水珠有圆润的小石头。还有活枝的树杈,盛开的花朵。 甚至还有小块的金银珠宝,小小分量的头钗首饰。 重的落得快,轻的还在天空飘。飘在空中的,还有儿时玩具的竹蜻蜓,小风筝,小陀螺,小桃木剑。 正正好,二十二样。 落在地上白白的薄雪中,啪嗒啪嗒一连串的响声。 而随着这些东西的落下,灯瓣飘出红色的丝绸,正正好垂下二十二条。 褚余一时间失了声。 从头到尾,他看过之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沉默着盯着那二十二条红色的丝绸。 他的视力很好,清晰能看见每一条丝绸上,似乎都还绣着几个字。 那绣工,不用细看,第一反应就是她。 “瑞雪丰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柳安安笑着转过头来,对着褚余认真说道:“陛下,二十二岁的生辰,祝愿陛下千秋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过生日了~ 啊啊啊我明天继续加油呜呜呜 第69章 褚余喉结滚动了下。 他抬手捏住了小姑娘的手。 “准备了多久?” 柳安安眼珠一转, 哼哧哼哧也没有说得很清楚。 “反正, 反正准备起来很快的。” 不过是在早先知道了他的生辰后, 心中大概有了一个勾画,自己该准备的提前准备了些。真正整个构想出来的话, 还是两三天前。 也就是宫中的宫女们都不错,执行能力足够,她才能顺利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花样全部玩出来。 给人过生辰,说来也是她第一次。 不知道到底要该怎么办的才好。 只能凭借自己的想法,把自己觉着可能还不错的,统统都用了来。 多少也还算是撑住了……吧? 柳安安小心翼翼打量着褚余。 角落的小榻处昏暗,却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什么情绪。 柳安安忽地想到, 殿外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她殿内还有临时布置的呢。 “陛下,外面风大,这些咱们都看过了, 就进去吧。” 柳安安立即催促道。 她前不久才想出来的点子, 若是耽误时间长了, 雪化了, 那就不是雪中送花了,是水滩里面捞珍珠了。 她眼珠一转,褚余就知道, 还有后续的准备。 居然还有? 他挑眉。 倒是有些好奇小姑娘究竟把他的生辰当做了什么来过。 他从善如流,起身跟着急匆匆的小姑娘身后,慢悠悠回到殿内。 又怕雪化了, 又自觉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做法,柳安安兴冲冲地领着褚余走到暖阁那张案几旁。 案几上,白白的一层雪花还未融化,冰块在案几下一直输送着凉意,桌面上,雪球堆起来的雪人,笑眯眯地。 还好还好,还没有化! 柳安安解开斗篷,拍了拍胸脯。 她转过身,一条带着温热体温的斗篷直接批头盖在她头上。 “陛下?” 柳安安眼前一黑,蒙了一下。 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斗篷摘了下来。 男人脱了斗篷,已经站在了案几旁,手中戳了戳那个胖乎乎的小雪人。 “这就是你给我的另外惊喜?” 柳安安瘪着嘴将褚余的斗篷折叠收好,回过来,见褚余还在戳那个小雪人。 “陛下为什么总觉着这个雪人是惊喜?” 褚余收回手指。 那胖乎乎的雪人已经被他的手指戳出了两个坑来。 他难得干咳了声。 小雪人胖乎乎的,瞧着奶里奶气,倒是有几分稚子的可爱。 若是她的礼物能借意小雪人,是个孩子的话,倒是他意想不到却十分欣然的好礼物了。 看样子,是他误会了。 柳安安指了指那案几上被埋在雪堆里的。 “陛下,这里的雪里,能找到什么,什么就是陛下的。” 柳安安话音刚落,褚余直接抓着她的手腕,按到了雪堆里。 然后下一刻,他又抓着她的手腕,将人直接拖入自己的怀中。 “找到了你,你也是我的。” 柳安安愣了愣,下一刻,脸瞬间红到底。 “不……不是这样……”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反驳的话来。 “那你是不是我的?” 褚余得寸进尺追问。 柳安安犹豫了下。 这个,还真不一定呢。 “陛下都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是陛下的呀。” 柳安安才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由头,只见褚余的动作更快,把自己的手塞到她的手中,哄着她:“来,把我的手按进去。” 柳安安抬眸,男人一脸的认真。 他的手,按进去…… 然后呢? 她脑袋里都要被暴君完全没有计划的行为打断了,顺着他的话,将他的手轻轻覆盖在雪堆上。 然后,褚余的手反来抓住了她。 “看,你找到了我。我是你的了。” 褚余的声音中,难得含着一丝笑意。 柳安安脸红着无法降温,甚至还有向高温攀登的趋势。 她松开了褚余的手,抬手捂着通红的耳朵。 “陛下!” 她急得跺脚。 褚余不逗她了,伸出手在雪堆里摸了摸。 摸出来了一块黑色的玉石。 看一眼,放到一边。 又摸出来一块纯金的手镯。 一看手镯的圈,就知道是小姑娘的。 这里面都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褚余也觉着有趣,继续在雪堆里摸。 摸到了一个东西,他从雪堆里拿出来。 是一颗白玉做的镂空球。 看清楚这颗白玉珠子的瞬间,褚余的眼眯了眯,有那么一瞬间的锋利。 他捏着这个白玉珠,翻来翻去的看。 看过后,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柳安安。 她还是一脸懵懂,甚至还在小心翼翼问:“陛下,这个还喜欢吗?” 褚余捏着白玉珠,忽然想笑。 “这个……哪里来的?” 柳安安想了想。 “这个是我离开家时,阿兄给的。” 她为了力保这个白玉珠的价值,努力说道:“阿兄说了,出门在外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这个白玉珠送去钱庄,能换许多许多的钱。虽然对陛下来说,可能只是沧海一粟,但是这是我全部的私产了。” “许多许多的钱?” 褚余挑眉,意味不明道:“他倒是也知道照顾你……” 只是若褚帷知道,他将这枚珍贵的,可以调动镇南军的白玉珠给了小姑娘,却让小姑娘当做普通礼物,送给他时,褚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陛下还喜欢吗?” 柳安安看他对这个白玉珠还算留意,也顾不得故弄玄虚,自己从雪堆里摸了摸,把剩下的两颗全部拿出来,献宝似的递到褚余的面前。 “还有两个,都给陛下。” 小姑娘满脸的笑意,真诚的将这三枚极其重要的白玉珠递给了他。 褚余接了过来,三枚对了对一看,微微叹气。 “陛下不喜欢吗?” 柳安安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的叹气。 “不是……” 褚余上下抛着三枚白玉珠,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只是想感谢你阿兄。” 算是他亲手将这份筹码,送到了他的手中。 柳安安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立即笑开了。 “陛下还记得吗,我当初说过,如果有谁能在第一时间来救我,我就把所有所有的私产,全部都给他。” 柳安安认真提醒道:“陛下,我做到了哦。” 褚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好,我收到了。” 收到这份特殊的礼物,褚余也觉着有几分荒唐。 他将三枚白玉珠重新装入那个木盒中,顺口问:“你阿兄……对你如何?” “阿兄啊,很好啊。” 柳安安认真说道:“我阿兄送我出来之前,专门给我这三枚白玉珠来的呢。” “你是他送出来的?” 褚余忽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柳安安犹豫了一下。 当初她算是义兄送她出来的吧……应该,算是的。 “……嗯。” 柳安安点了点头。 “当时,当时就是……”柳安安心中还兢兢业业记挂着自己苏广府小官吏家庶女的身份,努力糅杂了这个身份进去,“当时我家中知道京城会来一个大人物,就有人向我阿兄建议,可以送我来服侍大人物。” 柳安安说到这里,悄悄抬眸看了眼褚余。 见他一点都不惊讶,就知道当初那件事,他心里肯定有数。 当时被送来的女孩子们,都是各家的博弈品。 柳安安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阿兄,因为家中也有些……嗯……困难?” 她歪着头,努力找了这么一个来形容王府境况的词。 “所以阿兄就盼着我能在陛下身边……”柳安安把枕边风三个字含糊了过去,“之后要是能给家里说好话,就好了。” 褚余点了点头。 除去身份的不同,这一番话中倒是与她的情况完全一致。 “你家中会有什么问题,你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吏,难道是他想升官?” 褚余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是故意逗她。 柳安安支支吾吾了半天。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呀。” 她犹豫着小心翼翼说:“可能……也许是和这些有关系?”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陛下……”柳安安说着说着,脸皮不够厚,又羞红了,“陛下能不能,能不能……” 不行,说不下去了! 柳安安再次捂住自己通红的耳朵。 今天是陛下的生辰,明明计划好要等她的生辰再说的。 不能提前说这些,让陛下不高兴。 “你在这个家中,快乐吗?” 褚余换了一个问法。 “快乐?”柳安安茫然地抬眸,“快乐呀?” 她衣食无忧,有义父义母照顾,姐姐偶尔也会来找她玩,义兄长大后也多照拂她。 从来没有经历过风雨,被呵护的……很好? 褚余想了想,打算问得再温和一点。 “若是你……你有想过,再有一个家吗?” 柳安安第一反应是出嫁之后的婆家。 “暂时没考虑。”她果断摇了摇头,“这些对我来说,为时尚早。” 现在她都还在陛下的身边呢,怎么能提前考虑婆家的事情呢。 起码也要等到她从宫里离开之后再说吧。 褚余听了这话,把想要告诉她的事情暂且压了回去。 她现在既然不考虑这件事,那就先不要告诉她。 闻家,其实涉及到的事情太多了,她这个时候若是真的被认了回去,也是一个后续麻烦不断的问题。 最好还是在他的保护之下,等他将一切都处理好。 柳安安心中叹了口气。 暴君刚刚说到这个另外一个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想到了默归说的话。 真的说的是她的身世吗? 有惦记她的兄长…… 她真的会这么幸运,拥有一个一直思念着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吗? 褚余确定她暂时没有知道自己身份的想法。 昨日恐怕是醉酒之后,最坦白的坦白吧。 清醒以后,她需要思虑的事情也很多。 无妨,她的生辰就在不远以后,说不定到时候就能让她和家人团聚。 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那些人。 柳安安放了一桌子的其他私房,结果褚余只看上了她那三颗白玉珠,其余的,唯一能让他多看两眼的,居然只是那个小雪人。 送出去了绝大部分的礼物,柳安安心中大约踏实了。就剩下最后也是最主要的白玉簪和平安符。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需要争取时间的事情。 到底用什么才能拖住陛下呢?哎呀,对哦。柳安安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十分厉害的特长。 义父曾经说过,她自己设置出来的棋局,普天之下,能解开的人少之又少。 想必一个棋局难住他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不是问题。 “陛下,时间还早,不如玩一个游戏如何?”柳安安笑容满面的模样,一眼就知道她另外藏了心思。 褚余也跟着期待了。 “哦,是什么游戏?” 还有得玩,倒是不错。 柳安安拽着褚余去了暖阁,将几乎收起来没有怎么用过的棋墩摆开。 几乎是一看见围棋,褚余脸上的表情就有一份凝滞。 再等柳安安在棋盘上,一个个认真落子,摆出了一副……一副棋局时,他已经单手扶额,不能直视了。 “陛下,这是我曾经设计出来的一个残局,还请陛下在半个时辰内解开哦。”柳安安得意地挺起小肚皮。 半个时辰,她做一碗长寿面,最多就是一刻钟。 等她回来的时候,陛下肯定没有解出来。 褚余喃喃低语:“的确是惨局……” 见褚余坐在棋墩前,似乎已经陷入了思考中,柳安安一步步退出了暖阁。 为了藏住暴君的生辰,她今夜把殿中的宫人们都撵了出去,自己提着灯挽了袖子,再去厨房给他做长寿面。 长寿面…… 柳安安自己的印象中,她吃过的长寿面,都是味道最清淡的,义母曾经说过,长寿面就是图个吉利,味道重了反而不好。 但是她其实不喜欢吃太清汤寡水的。 那给暴君做,可不能按照她吃过的那种去做了。 早先给他准备晚膳时,她就在锅中烧着汤。 如今一锅汤已经烧到了奶白色,透着一股浓郁的鱼香味。 面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会儿可没有人能帮她,柳安安在衣前为了一圈围裳,搓揉着面团,细细将一团面团搓成一根不间断的长面条。 入锅沸腾,汤汁烧得香气扑鼻,柳安安立即将提前准备的两个小菜调拌好,盛入碟中。 手作的面细软,柳安安掐算着时间,迅速捞出锅,奶白色的汤汁里一根面条盘旋而卧,上面淋上了青色的蔬菜,鱼腹肉,虾卷,鸡蛋糕和冬笋丝。 柳安安嗅了嗅,味道的确是够香。 比她曾经吃过的长寿面都要香。 应该还算不错吧。 柳安安摘了围裳,托盘端着一小碗长寿面和两个小菜,生怕吵到了褚余,让他提早发现了去,那就没有惊喜了。 还好,她溜进小室的时候,暖阁里还有暴君一片沉寂的背景。 小室里的小几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郡青已经把酒壶重新放了进来。 那股子酒香味,柳安安嗅了嗅,就别开了头。 算了,她可能是真的不适合喝酒。 闻一闻就觉着不太行了。 柳安安退开两步,想到长寿面若是放沱了可不好吃,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不妨先来吃一点宵夜?” 褚余捏着棋子如释重负,立即松开棋子,避免面对一场惨烈的棋局较量。 “好。” 小姑娘为了拖延时间,还真是无奇不用。他必须承认,在这一盘棋局面前,他难得脑中一片空白。 认输了。 小室里,等待他的,是他几乎早早猜了出来的内容。 一小碗的长寿面,两盘小菜,简简单单的,色香味俱全。 长寿面挑一挑,一根面不断。 煮的程度恰到好处。 柳安安背着手,嘿嘿嘿的笑。 小姑娘这种憨憨地,又带着得意的笑声,格外惹人发笑。 褚余捏着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陛下,凉了就不好吃了,快点呀。” 柳安安催促着。 褚余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认真吃这人生中第一份的长寿面。 小小的一碗,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想法,往里面加了这么多的菜。 丰盛,又美味。 汤汁与面与菜,融合在一起,好吃得融化掉舌头。 他沉默着默默将一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 小姑娘掐算的分量刚好。 晚膳过后,一小碗长寿面入腹刚刚好。 柳安安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吃完了那一碗面,总是忍不住笑意从唇角溢出。 “陛下,要消消食吗?” 柳安安还有点良心,收拾碗筷的时候礼貌性问了问。 褚余站起身。 一小碗面的分量不多,起码对他来说没有负担。 但是小姑娘这一层又一层的心意,是他身上浓厚的负担。 让他有点点的兴奋。 “我出去透透气。” “好哦。” 柳安安乖乖应了一声,亲手给褚余穿上了斗篷,然后自己一个人收拾了小室里的碗筷,放回厨房。 洗的话,她还是不会洗,只能等夜里厨娘回来收拾了。 柳安安歉疚地留下一大堆后续问题,自己磕磕绊绊把融化了雪的桌案擦干净,已经累得呼呼了。 陛下好像出去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柳安安站在殿门等了许久,终于在夜色里看见男人黑色的斗篷边缘。 “陛下!” 她没有出去,站在殿门内招手:“快点回来呀,夜里风大。” 他在外不知道是怎么消磨的时间,柳安安伸手替他解开斗篷时,他浑身冰得像是从雪堆里刚掏出来的。 柳安安摸了摸,就吓了一跳。 “陛下快去沐浴,好好泡一泡吧,”柳安安劝着暴君,“刚刚在外面吹了一会儿的风呢,小心别受凉了。” 褚余善解人意地提出:“你与我一起?” “不必!” 柳安安斩钉截铁拒绝。 浴池是早早就让宫女提前准备好的,并且左右分开了两处。 那十八片刺绣屏风改放在中间的位置,左右两个汤池都是热气腾腾的。 柳安安挽着长发,自己和褚余隔开着屏风,各自泡各自的。 她躺在水中,小腿踢踏踢踏,溅起水花。 隔着一扇屏风的另一侧,却像是毫无动静。 又过了许久,柳安安都觉着自己浑身要煮红了,再泡下去都要睡着了。 她起身穿衣,折腾了半天才把衬裙穿好,等她都走出汤池了一会儿,身后还没有动静。 柳安安总觉着不太对,索性又折返了回来,蹲在那儿敲了敲屏风。 “陛下,洗好了吗?” 屏风那一边的水花声依然没有什么响动。 “没洗好,你要来帮我?” 柳安安有些着急。 “陛下,夜里不要泡太久呀!泡的太久小心头晕。” “你说迟了。” 褚余的声音隔着一层屏风,显得有点点的失真,他懒懒地:“我好像已经有点头晕了。” 头晕了? 柳安安愣了愣,原来她刚刚张嘴就胡诌的,不是假的呀,还真会头晕? 柳安安顾不得太多,绕过屏风走过来,那地上的篮子里,放着他整齐的中衣。 柳安安始终保持着低头垂眸,视线一直和自己的脚尖持平。眼前的距离最多就是能看见浴池边的大理石,那水花中的男人,她一点也没有看见。 “陛下,快穿起来。” 柳安安笔直地举起手,将衣裳给男人递了过去,还低着头。 褚余趴在岸池边,好整以暇。 “我头晕,如何穿得?” “那,那陛下慢慢站起来,我给陛下递帕子。” 柳安安低着头,小心翼翼又弯下腰,将岸池边的白色长巾拾起,又给褚余递了过去。 褚余没有接。 “没力气。” 没力气……柳安安立即想到,他该不会是泡得太久,呼吸不太顺畅了吧? 柳安安顾不得太多了,只能往前挪了几步,完全凭借着自己摸索的方向,手底下将白色的长巾劈头盖脸捂到褚余的头上。 “陛下,你扶着我,站起来哦。” 柳安安伸出手,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若是陛下身边的侍人,力气肯定大,扶着暴君肯定没有问题的。 她的力气,好像不怎么顶用呀。 褚余抓上了柳安安的手,与她用力气的方向截然不同,一用力,直接把小姑娘拽入了浴池里。 “哎呀!” 柳安安扑通一下跌入水中,失重的感觉还没有让她惊慌,下一刻,她就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与以往截然不同。 褚余泡在浴池里,抱着她时,与她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 水花在池子里荡开了一圈激烈的波纹。 柳安安的手不知道到底应该放在哪里,这样的褚余,让她无处下手。 “陛下……” 她叫的声音小小地,慌慌地,也是那么的不知所措。 “你骗我。” 她嘟起嘴。 褚余搂着她,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嗯,我骗你。” “陛下,你!” 柳安安刚刚冒出一点点生气的念头,褚余忽地靠近,与她鼻尖抵着鼻尖。 “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你吗?” 柳安安瞬间失声,一动不敢动。 “想抱抱你。” 褚余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 “想亲亲你。” 褚余的鼻尖摩挲着她的,不住地,讨好着,渴求着。 “乖,让我亲一下。” 柳安安眼睁睁看着褚余微微侧了侧头,呼吸只在一个瞬间交错,他的唇稳稳印在了她唇上。 柳安安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一起学土拨鼠叫:啊啊啊啊啊!!!! 第70章 “唔!……” 柳安安好像被拉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让她在无助中攀附着褚余。 一吻毕, 她已经无法呼吸,全靠褚余的力气将她搂在怀中, 才没有落入水中窒息。 她傻兮兮地盯着褚余,满脸都是充满着茫然的憨憨。 刚刚暴君……是亲了她吧?亲了她唇对吧? 怎么就,怎么就能亲她呢!!! 柳安安抿着唇,有些想伸手摸一下,可是总觉着怎么都不对,硬是不敢动。 印象中,也不过是郡主姐姐小的时候,义母偶尔会亲亲姐姐的脸蛋, 除此之外,任何亲亲都没有的。更别说她了。 之前暴君也曾经故意撞上来,让她亲了亲他的额头, 可是, 可是那是完全不同的呀。 怎么能亲嘴唇呢! 柳安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 总觉着这是一种她虽然不理解但是很亲密的行为。 她和暴君之间, 怎么就能这么亲密了呢。 感觉好让人羞得抓心。 被浴池的水几乎浸湿,小姑娘眼睛里都是水汪汪地,瘪着嘴说是委屈, 也能说是羞赧过分的恼火。 褚余心情很好。 他的手安抚地在小姑娘的头顶抚摸。 “乖,这是你我之间正常的表达方式,别害羞。” 若不是她太小了, 什么都不知晓,仅仅是碰一碰,又怎么能挡得住他真正的渴求。 不过从现在起,就不能把她当做什么都不能实行的小姑娘了。 总要一点点,一点点来教她,什么是他们之间正确的相处方式。 刚刚暴君说什么,这个行为是正常的?还是他们之间正常的表达? 什么表达会用,会用这种方式呀! 柳安安羞恼地怒瞪了他一眼,咬死了唇,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这种亲密太让人不知所措了,什么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惊慌失措的感觉和羞赧让她整个人都紧张地身体紧绷。 不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了!他身边的空气呼吸时都是让她慌张地。 柳安安一等身上稍微恢复了力气,立即推开了褚余,气鼓鼓地抬手在水面上狠狠拍了一下。 溅起的水花淋了褚余一头一脸。 而怒气冲冲的小姑娘已经头也不回爬上了岸,还十分十分用力地,‘哼’了声。 湿漉漉的脚印从浴池边一路延伸到屏风后,眼瞧着走得远了那么一点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立马变成了哒哒哒的一路小跑。 哪怕是看不见,也能在脑海里想象紧张的小姑娘是如何慌慌张张地狂奔。 褚余往后一靠,舒展双臂躺在浴池边,惬意地啧了一声。 亲到了。 这个感觉真不赖。 还能继续。 柳安安到底是怎么一路湿漉漉地回到她的床榻边的,她自己都想不起来。拉开被子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水淋淋的,一身衬裙紧紧贴着她的身躯。 糟糕!都被暴君给气糊涂了! 柳安安只能气鼓鼓给自己收拾。 早知道,就应该留下一个宫女的,也亏着她的头发没有湿太多,不然她真能被气哭。 地上扔着湿衣裳,柳安安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衬裙后,报复浴池里的男人,鼓起腮帮子一股气把床榻边的灯烛全部吹熄了。 室内一片昏暗。 柳安安得意地哼哼。让他忽然亲她,摸着黑吧! 元晨殿的两处床榻在这些天中,其中一张几乎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褚余也早就熟门熟路睡着她的床榻。 柳安安锁上床,被子下还藏着白玉簪的小木盒。 她捏着那木盒,这是她真正早早准备给他的礼物。是她从几个月前起的一个执念了。 那根白玉簪,要是不能戴在他的发髻上,柳安安当真是怎么也不能心气顺。 那,等等要给他吗?他的生辰…… 柳安安在黑暗中,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其实刚刚那一霎,时间很短暂,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只记得那一刻短暂的交融。 到底是什么感觉,到底那一刻是怎么回事,柳安安这会儿回想起来,脑子里是一片的空白。 亲了呀。 柳安安傻乎乎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忽地一头栽进被子里,捏着小拳头用力锤被子。 啊啊啊啊! 怎么能这样呀! 啊啊啊啊啊! 柳安安栽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无声嚎叫了许久,滚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头发乱蓬蓬地扑在她满脸都是,柳安安抬手抹了一把头发,心中在想,她要是这会儿扮鬼吓唬他,他能被吓到吗? 算了,他的生辰好日子,不给他添堵了。 柳安安狠狠吐出一口气,扒拉扒拉了自己的头发,抱着床榻上的一个软枕,在黑暗中摸着哒哒哒跑到另一侧的床榻上。 那个床榻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冰冰冷地。 柳安安也不嫌弃,直接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哼,那个白玉簪,还有那张床,就留给他睡吧。 她大度着呢。 柳安安滚在被子里,好不容易把自己睡的冷冰冰的床榻暖热了,迷迷糊糊刚闭眼,外面却传来了脚步声。 她睫毛一颤。 糟糕,暴君来了! 她浑身僵硬,紧绷着身体,眼睛闭得死死的,小耳朵灵敏地竖起来,密切关注着那边的声音。 她刚刚吹了灯耶。 他是不是看不见呀。 会不会撞到什么地方?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不不不,暴君才不会摔倒呢,她不用想这么多,不管发生什么,都和她无关,闭上眼睛,好好装睡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绝对,绝对不要被暴君发现她还没有睡着! 她这会儿真的不能面对他呀! 柳安安哆哆嗦嗦悄悄拉高了被子一点点,把自己的口鼻都埋了进去,闭紧了眼睛,努力装死。 男人的脚步声比较沉稳,从浴池那边似乎是绕过了屏风,然后顿了顿。 啊啊啊他发现灯都被吹了! 他不会找她麻烦吧? 不不不不会的!她睡着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柳安安在被子里哆哆嗦嗦。 半响,脚步声靠近了。 夜里一片黑暗中,他的脚步像是毫无影响,绕过了大屏风,柱子和垂幔,回到了内殿。 去吧去吧,就这样去那边的床榻去睡。 然后发现床上的白玉簪盒子,然后再发现枕头旁边的平安符,她的礼物就全部送出去了!他的生辰就要结束了! 柳安安闭紧了眼睛不住在心中催促。 赶紧上床去睡!去睡! 别发现她! 柳安安闭上眼,听觉却比平日里要敏感的多,褚余转了个身,衣料之间的摩擦声。他呼出了鼻息,然后是重新响起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近? 柳安安差点从被子里跳出来,手指抓紧了被子边,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男人的脚步已经停到了她现在睡着的这张床榻的边缘。 等等等等,该不会暴君本来就打算睡在这里,她误会了,自己主动去占了他的床榻? 柳安安心中惨叫了声,无比懊悔自己的蠢笨。 呜,好傻哦。 现在悄悄缩进被子里,能不能假装她不存在呀? 咦……这张床榻是挺大的,她小小的,蜷缩起来似乎也不占地方? 柳安安这么一想,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念头,悄悄往里缩了缩。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暴君好像就停在床边,似乎没有再动了。应该是,没有发现她吧? 柳安安松了口气,再然后她悄悄抬起一点点的被子,整个人往下缩。 缩啊缩,全部缩进被子里了。 好,现在就是一个好的时刻。 他看不见自己的,只要顺着被子的最后面,爬出去,然后悄悄爬回自己的床榻就好了! 柳安安想到这里,心里就踏实了。还好她聪明,能成功化解目前的僵局。 她果然有急智! 柳安安为了安全起见,缩地慢一点,尽量动静再小一点。 缩着缩着,被子一角被掀开了。 哎呀! 他上来了! 柳安安紧张地呼吸都凝滞了,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怕她不小心呼吸声过大,让他发现了。 男人翻身上床,稳稳当当睡在床榻的外侧。 柳安安傻眼了。 暴君个儿高身形长,躺在床上,几乎都能把她和外界的联系全部隔断。 整条被子都要被一分为二了。 柳安安紧张兮兮地缩在那儿不敢动了。 他躺下了,她的位置就在他的腰腹旁,蜷成一团地她,脚尖差点都要碰到他的膝盖。 被子已经重新盖上,身侧是睡得笔直的男人,柳安安被困在床壁和褚余之间,两眼犯傻。 这,这下子怎么办? 暴君把她出去的路堵住了,她还能爬的出去吗? 要不等等,等他睡着? 柳安安趴在被子下面,蜷缩成一团一直不敢动,默默在自己心里数数。 被子里不通风,时间长了憋得她难受,她有点忍不住了。 哎,要不悄悄地,再轻一点慢一点? 说不定他不会发现呢? 柳安安心里这么想着,努力劝说自己。 就当不会发现吧,他要是发现了,她大不了,大不了……就再装鬼一次! 柳安安这么想着,然后又往下缩了一点。 好,她已经滑下去了一截,基本快要滑过他大腿根的位置了。 再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 男人的腿动了动。 刚刚好,将她往后退的位置挡住了。 哎? 柳安安一愣,她的退路? 她被堵着了,她还要怎么退呀! 柳安安只恨趴在被子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全凭感觉去摸索。 可是,可是她又不能去摸暴君的腿呀。 怎么办怎么办! 她慌了神了,被堵在这里不上不下的。 要不,要不再找一条退路? 柳安安趴在那儿闭上眼认真想了想,平日里这张床榻放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形状的。 三面围和,她的身侧是一面雕花围板,这样的话她是不能翻过去的。 那她怎么办?继续退到围板边,尽量贴着角落吗? 好像只能这样了。 柳安安又等了等,褚余没有别的动作了。 这么长时间了,她呼吸都有些憋得慌了,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刚刚是无意识的动? 柳安安确定再三,往内侧再贴了贴。 马上就要滚出被子了。 要不直接滚出被子,去外面? 柳安安努力往边蹭,摸到被子角落,第一反应是悄悄抬起一点被子角角,把头伸出去大口大口呼吸。 哎,被子里真是憋死了。 呼~ 呼吸到了空气,柳安安舒服多了。 好,就这样继续往下爬。 柳安安精气了许多,用手肘撑着,继续往下退。 退呀退地,脚尖似乎提到了什么。 硬邦邦地。 柳安安迅速缩回脚尖。 等等,他姿势又变了吗? 柳安安藏在被子下面,什么也看不见,蒙了好久。 这下要怎么办? 碰到他了怎么办? 柳安安急了,可不能就这么一直把她堵着呀。被子里空气不流通的,憋坏她了! 不能这么下去了。 柳安安得找个法子让褚余让开才行。 他平日里睡觉的姿势都很正,躺下去最多就侧身抱着她,从来不会乱挪腿。 今天可能是因为床上没有她,不,他没有看见床上有她,所以没有收着? 让她想一下,他的腿大概放在什么位置的,什么位置是空的。 缩不出去,她总能爬出去吧! 柳安安充满了自信,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暴君都睡着了,这样她都出不去的,也太弱了!她才不弱呢! 好的,摸准位置,爬过去! 她可以的! 柳安安蜷缩起来,手脚并用往后滑溜。 然后伸出脚尖,小心翼翼试探周围。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好,可以落脚。 柳安安一只脚迈过去,立马第二个脚踩过去。 手肘撑着,还不放心,抬起一只脚尖挥来挥去,确定没有什么阻挡后,身体跟着撤退。 成功! 柳安安快要被自己的厉害给震惊到了。 她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还能成功! 她果然,最聪明了! 柳安安兴奋地眯着眼,得意的往后进行第二步。 经历过一次了,她熟门熟路的抬起小脚丫。 勾了勾脚趾。 好,现在就是晃一晃她的小脚,探索探索周围有没有阻碍。 小脚丫翘着翘着,忽然碰到了什么。 咦? 柳安安反应了下,感觉有点像是脚。 她碰到了暴君的脚了吗? 那岂不是说,胜利在望?! 柳安安立马精神了。 碰到也没关系呀,反正暴君睡着了,她轻一点就好! 柳安安这么安慰了自己,然后又晃了晃脚丫,旁边似乎是空的,她又往下滑了一步。 一步踩过去,第二步跪后,然后,上半身跟着往后缩。 好,就是这样…… 柳安安抬起手肘往后一压,然后直接压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唔……” 柳安安手肘一滑,身体往下一倒,头朝下直接栽倒在褚余的小腿上。 脸着腿,疼! 柳安安反应很快咽回了后面的声音,可是她已经趴在褚余的腿上了。 这么大的力气,男人可能不会毫无反应。 柳安安战战兢兢一动不动在那儿等着。 万一,万一呢。凡是都有一个万一呢,说不定她就碰上了! 暴君睡着了他睡着了他完全没有动静! 柳安安闭紧了眼睛,躺在那儿装死。 半响,她似乎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咦? 没等她反应过来,被子已经掀起,男人坐起身直接搂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在自己怀中。 黑暗中,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笨死你算了。” 柳安安坐在男人的腿上,半天了才反应过来。 他……他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睡着吧? 不不不,难道,难道说,他不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睡着,而是从头到尾都……都知道她在? 即使黑夜什么也看不清,柳安安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血气上涌的热腾。 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能……” 男人还要说话,柳安安崩溃地根本不能听,破罐子破摔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低着头,自暴自弃:“不要说了!现在什么也不要说!” 她什么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到他或许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也不说,默默看她那一番动作,她就羞愤地想要锤他! 怎么能这样! 啊啊啊啊! 褚余不说话了。 怀里的小姑娘已经羞得要在他怀中自燃了。 嗯,不能再欺负了。 小姑娘脸皮薄,要是欺负过头了,万一她气到不理人了怎么办。 反正,刚刚他也得到了全部的乐趣。 褚余直接抱着她往后一倒。 “啊啊啊!!” 柳安安身体失重,这一次没有避讳地吓出哇哇叫声。 而下一刻,她被褚余的手护着,重新跌倒在他的怀中。 柳安安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半响才反应过来。 男人已经拉上了被子。 “乖,睡吧。” 睡…… 柳安安睁着眼磨牙。 啊啊啊这种情况怎么睡得着呀! 不提其他,她现在整个人都是睡在他的身上的!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呀! “陛下!” 柳安安气得叫声都有些飘了。 “睡不着,要不我亲亲你?” 褚余一句话,怀中的小姑娘立马闭上眼装睡。 “我睡着了!” 柳安安生怕暴君真的又要亲她,她真的现在有些承受不了第二次被亲亲了,迅速闭上眼不说,还怕他不相信,强调了一句。 褚余嘴角扬了扬。 罢了,不逗她了。 柳安安趴在他的怀中等了许久许久,男人终于不再逗她了,她才松了口气。 好惨哦,还有比她惨的人嘛? 辛辛苦苦一整天,晚上还要被他这么逗弄。 算了算了,他的生辰,他的千秋岁,她忍了! 只此一次! 柳安安躺了一会儿,发现他的身上似乎也不至于那么不能睡。 唔,那要不,就先睡一会儿吧…… * 柳安安睡梦里,忽地觉着身侧动了动。 她嘴唇张了张,呼噜呼噜说了点什么无意义的话,身侧的人抬手轻轻拍了拍她,低声哄着:“乖,还早,继续睡。” 啊,陛下…… 柳安安忽地想到,昨晚上,还有东西没给他呢。 她可不能闭上眼继续去睡,睡着了,再次见到他,就是晚上了。 “陛下你等等……” 柳安安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努力手脚并用爬起来,脚刚下地,褚余直接弯腰抱起她。 “穿好鞋子。” 他弯腰给她脚上套上了鞋,柳安安打了个哈欠,乖乖地没动。 她头发睡了一夜蓬松乱乱地,手指扒拉了一下也不想动,套上鞋子了就吧嗒吧嗒去了她的床榻。 “陛下过来,给你好东西。” 柳安安跪在床榻上摸了摸,从被子里找到了白玉簪的盒子,然后又从枕头旁摸到了装着平安符的香包。 转身递给褚余时,还嘟着嘴:“都怪你昨晚上逗我,最重要的礼物都还没有给你呢。” 褚余诧异地接过木盒和香包。 “你如果,你如果昨晚不逗我,昨晚就能收到了!”柳安安现在胆子大,直接把锅推给了褚余,还振振有词,“我昨夜的心意都给你了,是你自己没收到的!” 褚余手摸到她的头顶。 “好,是我的错。” 反正昨晚上,他收到了更好的礼物。 柳安安送上最后的两份礼物,这才心满意足。 其余不能支撑她的困倦了,她挥了挥手:“陛下走吧,我去睡了。” 睡不醒啊…… 小姑娘这么说也这么做,无视了褚余的存在,自己爬回床榻上,爬进去就闭眼继续睡。 褚余无奈。 小姑娘长身体,多睡一会儿好。 他也从来不吵醒她,轻手轻脚洗漱了,挽发时,他顺手打开了木盒。 里面放着一根白玉簪。 褚余一愣。 之前薛静来回报时,说的就是小姑娘到处寻找好玉石,找好的玉雕师,为的就是雕刻一支白玉簪。 起初他以为,是因为当初那家首饰铺被拆时,她就看中了一根白玉簪,念念不忘。 结果,这却是她一直念念不忘送给他的礼物? 褚余的手摩挲在白玉簪上。 玉簪上有一处凹凸不平。 他定睛一看,白玉簪的尾部,细细刻着一个字。 安。 安字…… 柳安安的安,闻卿安的安。 褚余嘴角一勾,抬手将白玉簪插入发髻中。 他的小姑娘,把自己送给他了。 这份礼,他收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她再长长吧,孩子还小呢【不】 第71章 落雪的时候, 柳安安就卧在小窗边, 让郡青给她煨热一壶牛乳, 瞟着窗外的雪景,手上还做着绣活。 之前给暴君量体裁衣之后, 是准备了一身春衫的,结果耽误来耽误去的,中衣送出去了许久了,偏这套春衫,还不成型呢。 柳安安捻着手中线,在绣绷中的布料上又落下了一针。 “美人,太妃宫的泉合长公主前来拜见。” 外殿的小宫女上前来通禀。 “长公主来了啊,快请。” 柳安安吩咐道:“玲珑, 去给长公主端一碗牛乳来。” “是。” 泉合长公主自从回宫后,三五不时就会来元晨殿走动走动,还多少要给柳安安带一些礼物。 前几次不凑巧, 柳安安出宫了, 又遇上暴君的生辰, 她谁也不准来元晨殿。 这么一看, 泉合长公主差不多也有几日没有见面了。 “小嫂嫂安,今日我又来叨扰小嫂嫂了。” 泉合长公主今日依旧是穿着一身紫裙,脱了沾着雪花的斗篷, 屈了屈膝含笑在柳安安下首落座。 她今日的打扮,比她初入宫时瞧着要得体一些。手腕上也多了一圈金镯子。 “长公主有心了,外面下着雪, 也就你冒雪还要跑一趟来,没得落了寒气。” 宫女递来了牛乳,泉合长公主接了暖手,笑道:“在小嫂嫂这儿,可冷不到我。” 泉合长公主抿了抿牛乳,随手放下,瞥见了柳安安收针线篮子的动作。 她看了眼那绣绷上的布料,大概一看就心中有数:“小嫂嫂这是在给陛下做衣裳么?” 柳安安有些赧然。 “不过是随便做做。” “随便做做就能做的这么好,小嫂嫂莫要谦虚了。”泉合长公主夸赞道,“我虽离得远,看得不够真切,可小嫂嫂在衣裳上绣的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的。是小嫂嫂谦虚了。” 柳安安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笑,收了手上的那些活计,和泉合长公主话家常。 “许久不见淑太妃,太妃可好?” “母妃一切都好。前几日曾御医去看过母妃,不过是冬日里天寒,她以往的老毛病。天冷出不得门,不然定然要与我一起来叨扰小嫂嫂呢。” “淑太妃是长辈,也不该她来我这儿,等改日天气晴好了,我去看看太妃。” 柳安安又笑着说道:“说来淑太妃这些日子,想必心情愉悦吧。她盼着你许久了,有长公主陪在太妃身边,她可满足了。” 泉合长公主低着头咬唇。 “也许吧。只我这个女儿没用,帮衬不了母妃什么,还要母妃替我操心。” 柳安安想了想,从脑袋里搜刮了几句曾听过的勉强安慰道:“子女都是父母的宝贝,淑太妃能为长公主操持,想来淑太妃也是高兴的。长公主能让太妃操心是好事呢。” 泉合长公主听到这里笑出了声。 “小嫂嫂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 柳安安话听到一半,还想继续往下听,偏泉合长公主说道那儿就停了,咽回了后半句。 好焦急,让人急得抓心挠肝地。 柳安安眨巴眨巴着眼,等了半天,泉合长公主也没有往下接的意思,无奈地撇了撇嘴。 话到一半,有点空吊人胃口呀。 柳安安不接话,让泉合长公主空等了半天,然后才说道。 “小嫂嫂就不像我这么让人操心了。毕竟小嫂嫂嫁得好,没有一个让人操心的夫君。” 说道这个,柳安安立即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义正言辞的反驳。 “长公主此言差矣。” “陛下若是作为夫君,没得让人天天操心的。” 柳安安一想到前两天她被逗得晕头转向,就把这口气全部记在了褚余的身上。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褚余数大罪状。 “陛下是陛下,要管江山社稷,他整日里很忙,很少有时间能搭理人呢。” “搭理人的时候,还要故意逗人开心,逗猫儿玩似的!” “他还会威胁我,一旦有什么我不想做的,他就要让我选择一个差劲的和一个更差劲的……” 柳安安想了想,还是要在暴君的妹妹面前留点面子,没好意思继续数下去,只哼唧道:“看吧,他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然后又加了一句:“若是我娘家就在这边,我要天天去找我……母亲姐姐说道呢。” 其实不是。 陛下与她如何的,她不会说与任何人。 且娘家在京中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存在。 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宽慰泉合长公主,让她安心能在宫中,陪伴在淑太妃跟前撒娇。 出嫁三年有余,就在京城,也不能回宫看过自己的母亲一次,泉合长公主的日子,可能是有些难过。 柳安安说完这些,想应该能让泉合长公主心中好些,抬眸一看,却见泉合长公主的表情越来越微妙。 她似乎是有什么想说的,偏说不出口,抱着牛乳杯一口喝了,摩挲着空杯子,斟酌语气:“陛下在小嫂嫂面前,已经是十分的好了。小嫂嫂嫁过来的时间短,想来是不知道陛下当年的行事的。” 泉合长公主压低了声音。 “我说来是陛下的妹妹,实际上也没见过几次。只知道,陛下从少时就离开宫中,每次回宫时,所有的兄妹都很怕他。” 泉合长公主斟酌着语气:“陛下从小就不怎么和人亲近,少年时的他,更是冷冰冰的,他也没有怎么把我们当做兄妹,见了谁都是陌生人。哪怕是……父皇。” 说道这里,泉合长公主有些迟疑,小心翼翼扫了柳安安一眼。见她却听得认真,索性又说了下去。 “陛下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我与陛下兄妹十多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让陛下放在眼中。” “我听说,陛下的勤政殿,是一直允许小嫂嫂去的吧?”泉合长公主羡慕道,“我少时,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女儿,都不可入勤政殿的。” 柳安安摸了摸鼻尖。 勤政殿。 是的,她几乎是对勤政殿畅通无阻的。 上一次她在勤政殿去时,还在暴君的长案上看见有臣子提出,后妃常常往来勤政殿有背规矩。 上面是暴君一支红笔画的大大的叉。 似乎许多人对她能随意进出勤政殿都有着很大的意见,但是暴君从来没有因此来要求她不要再去勤政殿。 允许的指令是他给的,他就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任何言语来动摇自己的决定。 “这一点上,就足以证明小嫂嫂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泉合长公主黯然道:“就连陛下这么素日里冷淡的人,都能对小嫂嫂关爱有加,我就不一样了,我嫁的夫君,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好。” 柳安安没好意思接话。 泉合长公主抱怨自己的夫君,那是她自己的家事,她可以抱怨,但是柳安安若是接话了,岂不是对泉合长公主的家事指手画脚? 这样太不礼貌了。 柳安安只能报以礼貌的沉默。 泉合长公主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柳安安的接话,抿着嘴,无奈自己继续说道:“想来母妃也告诉过小嫂嫂,我嫁的,是曾经闻元帅的部下,前些年被封了将军的李路。” 柳安安心想,她只知道长公主嫁了个将军,似乎年纪还要大许多,旁的就不知道了。 “我下嫁时,我夫君都已经年过三十,且家中有个已经病故的原配,留下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我一个公主,过了门就做了后娘。”泉合长公主苦笑,“偏我不是什么受宠的公主,背后没有父兄撑腰,李家欺我良多。” 居然还有这么多隐情? 柳安安听得也有些惋惜。当时长公主出嫁时,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吧。嫁了一个年纪足足有她两倍的男人,还是过去当后娘。 哪怕是寻常女孩子,嫁到这种人家里去,也是让人心里揪着的。 泉合长公主,想必她婚后的日子挺委屈的。 “其实要看一个公主是不是受宠,只看她出嫁后,能不能被召回宫中。我夫家一直等我入宫来请安,偏我父皇早就忘了还有一个我,从来不曾允诺我入宫,李家立即就知道我不受宠,背后里就作践我。” 泉合长公主越说越委屈,泪珠子都落了下来。 “也不怕小嫂嫂笑话,我这次回宫,也就是奔着一口气的。总是要让他们瞧瞧,我好歹也是皇室的长公主,没有让那么欺负的话。” 柳安安无比同情。 却还是不知道该安慰点什么话。这种事情,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无法找到一个应对方式。 只能递出手帕给泉合长公主,干巴巴道:“长公主别伤心了。” “小嫂嫂,我那夫君做偏将,做了三五年,这么多年一直不上不下,他一直盼着能再上一步,每天都惦记着,还有我那婆婆,只要我夫君能上一步,她肯定就开心了。我就想着,若是我能插手他的官职,岂不是让整个李家都知道,该捧着我,不能再欺负我了。” 泉合长公主充满希望地看着柳安安。 “我别无他法,只知道陛下宠爱小嫂嫂。先前陛下为了小嫂嫂,也不是没有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思来想去,我也就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小嫂嫂帮帮我这个忙。” 柳安安想了半天,终于理解了泉合长公主的想法。原来她是想要在李家树立威风呀。 “长公主放心。” 柳安安拍拍胸脯。 “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你的。” 泉合长公主松了口气,不住道:“多谢小嫂嫂,那我就等着好消息……” 柳安安斩钉截铁道:“我这就告诉陛下,请陛下派人去查一查李将军,若他不是个好用的,降一降他的官职以示惩罚。” 泉合长公主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喝了药犯困,今天就只有这么多窝先去睡了晚安呜呜呜 第72章 泉合长公主有两天没来了。 这和之前可不一样。 柳安安还记挂着泉合长公主这件事, 趁着夜里褚余忙完了政务, 提了一嘴。 “长公主似乎嫁的夫君不够好, 她在家里被李家人欺负了。陛下,那李将军人怎么样, 若是不怎么好用,能不能给长公主出出气?” 褚余只挑眉一把拽过柳安安来,捏着她的下巴问:“她来找你说这事?” “是啊。” 柳安安坐在他的怀中,扫见殿中的宫女们井然有序悄悄退下,脸颊泛红,努力当做无事发生,故作淡定道:“长公主似乎是被欺负狠了,说起来时, 都哭了呢。” “李将军和她婆婆,好像对她都不好,她想要在李家被李家人看重, 所以提到这件事, 想让我来替她给陛下说说情, 把李将军的官职降一降。” 柳安安说的特别认真:“长公主这样的话, 李将军就知道,他的前途长公主其实是可以支配的,对长公主肯定就会好了。这样长公主在李家, 或许能好过许多。” 褚余漫不经心道:“既然是她的想法,这样做也无妨。” “李路,可以动。” 褚余说道这里, 却意味深长补充道:“只是你要确定,她想要的,的确是让李路降职。” 柳安安斩钉截铁道:“肯定啊!李将军欺负她,她作为长公主,肯定是要有长公主的尊严的!不让李将军知道她的厉害,她在李家还怎么能立足!” 褚余提醒过了,也就撇开了这个话题。 泉合那个丫头,心思比眼前这个深多了,再加上她母妃的筹谋,指不定能有什么想法。 与其担心泉合,倒不如担心眼前的小姑娘。 她开始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了。 坐在他怀中,身子都是僵硬的。和以前在他怀中乖乖坐着的模样相比,要紧张多了。 褚余单手搂着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 紧张就对了。 多紧张几次,就知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手在小姑娘的腰间摩挲。 “最近怎么不见你长肉?” 柳安安腰上好痒。 他不是老老实实放在她腰上,而是手在她腰间一圈,划过来,划过去。 她挺直了背,浑身都不自在。 “我,我长高了!” 她立即找到了一个理由,然后努力想要掰开暴君的手。 “陛下你可以放开我比比我身高,看看我是不是比以前高了!” 褚余点了点头。 “嗯……不放。” 柳安安一脸呆滞。 又……又耍她? 她嘟起腮帮子,简直拿耍无奈的暴君毫无办法。 “陛下……”她推不开男人的手,只能哄着他,“你放开我一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褚余却懒洋洋说:“你亲我一下,我给你一座玉石宫。” 柳安安:“……”嗯? 嗯? 又……又亲…… 柳安安什么话也不说了,直接埋头在褚余的肩膀处,装睡。 褚余另一只手捏着她的后颈,声音压低了:“不换吗,就亲一下?” 柳安安闭紧了眼不说话。 才不亲呢! “嗯?亲不亲?” 柳安安死死抵着他的肩膀,不肯动。 不抬头,不看他,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就能避免一次亲亲! 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黏糊糊的年糕团子,怎么都不能让人摘她下来。 褚余的确没舍得把她硬抬起头,只是自己起身,抱着怀中的小姑娘往内殿走。 “哎?陛下要干嘛?!” 柳安安身体一虚空,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抱紧了男人的脖子,不得不抬起头。 褚余双手抱着她,大步朝屏风后的浴池走。 “既然你不亲我,那就一起沐浴。” 柳安安脸色大变,死死推着男人的肩膀:“不必了!陛下!真的不必!” 男人的脚步停在屏风旁。 重新低下头来,好整以暇看着她。 “亲一下,还是一起洗?” 柳安安脸蛋爬上了羞赧的红晕。 如果可以,她能都不选嘛? 怎么能这样…… 自从他生辰亲过一次之后,有事没事就要威胁她亲亲。 亲亲,亲亲到底有什么好的。那么亲近,亲昵到让她心跳加速。 太刺激了。 “不要好不好……” 柳安安声音细细软软地,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奶猫儿。 褚余眸色一动。 “不好。” 他确实毫不留情,粉碎了小姑娘的奢望。 呜,还是要亲呀。柳安安瘪嘴,这个选择,其实就没有给她选择嘛。 过分。 “陛下放开我,低头。” 柳安安勾了勾手指头。 褚余听到这话,总算是眉间舒展多了,放下了怀中的小姑娘。 柳安安踮了踮脚,褚余自己配合着弯腰。 “哎呀,稍等一下。” 柳安安忽地伸出手掌阻挡。 “不行,陛下看着我不行,陛下,闭上眼睛好不好嘛。” 哦? 褚余倒是配合,主动闭上眼,弯腰等待着小姑娘的亲吻。 柳安安看着褚余真的闭上眼了,吞咽了下口水。 就是现在! 她转身就跑! “啊!” 柳安安才跑出没有一步,直接被男人迅速拦腰搂着,按到在身侧的地垫上。 “小坏蛋,言而无信,可是要受惩罚的。” 地垫上,逃跑不成的她被压在男人的怀中,反反复复亲到腿软。 呜,还是没逃过…… * “美人,宸王府小郡主送来了邀贴,想请美人前往宸王府做客,参加冰花宴。” 柳安安这一天起的迟了些,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有些酸疼酸疼的,让郡青来给她按揉按揉肩背时,殿外的小宫女进来通传。 柳安安懒懒打了个哈欠。 “宸王府小郡主?” 宸王府她知道,如今对陛下来说,唯一一个被承认的堂弟,就是宸王世子了。 那么看起来宸王府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不错。宸王府的小郡主,是因为这个给她下帖子嘛? 不过倒是难得,她入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接到帖子呢。 柳安安坐起身,接过了那张邀贴。 邀贴上写的很简单,说是小郡主这些日子请人在池塘中雕刻冰花,邀请了京中一干姐妹,并想到柳美人是新来的小堂嫂,特此邀请。 柳安安挺新奇地把邀贴翻开了两遍。 “美人,这位小郡主,是宸王府的三郡主,年纪刚十五,上个月及笄,素来爱热闹,喜欢邀请一干姐妹玩耍。” “三郡主这个人,脾气很直,喜欢的就特别喜欢,不喜欢的,当众就会给人没脸。因为宸王府如今在京中地位上涨,三郡主偶尔得罪些人,也无人敢计较的。” 郡青在她身后慢慢解释道。 “哦?那她倒是个有趣儿的。” 柳安安想到这个宸王府三郡主刚十五,只比她小一岁,许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而且这是陛下的堂妹,说不定能成为她的玩伴呢。 好像是多了一个可以出宫的理由和去处了! 柳安安立即决定:“我要去!” “是,美人,”郡青屈了屈膝,犹豫了下,又提醒了一句,“只是这位三郡主,与闻家的闻姑娘私交甚好,若是去了,可能会遇上闻家姑娘。” 柳安安想了想。闻家姑娘,指的就是闻家老太太亲自护着的那个孙女吧。 她倒是挺幸福的,能遇上这么好的长辈宠着她。 说来,陈公子的未婚妻,就是闻家真正的女儿,叫做闻卿安的。 若是那个闻姑娘也在,说不定能被老太太兄长宠着的,就是这个闻姑娘了。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柳安安只能心中想一想,就抛之脑后。 闻姑娘上一次见面倒是有几分不愉快,不过老太太都亲自来道歉了,柳安安也不打算跟她计较。 到底是在宸王府郡主的冰花宴上,想必她也不会来找事。 看见了就当做没看见,去看冰花,在外面透透气,和三郡主认识了就好。 这么一想,她就想到了宸王世子。 说来当初她离开王府的时候,义兄也提过,这位宸王世子在陛下身边是能说的上话的人,若是能结识他,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也能请他来说项。 现在的话……应该不需要了吧? 柳安安不确定的想。现在的她在暴君身边,没有任何危险,这条小命还是很安全的。 只是宸王世子是陛下唯一承认的堂弟,她现在是陛下身边的人,要不要去见一见宸王世子? 柳安安想了许多,决定还是作罢。 算了,女孩子们玩耍,她也不一定能分心思去见那位宸王世子。 且到底是外男,她没事儿了若是去见他,也不太好。 反正以后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的,不见也好。 柳安安打定主意了,吩咐郡青准备过两天出门的行头。 两日一晃而过。 柳安安从暴君生辰过后就一直消停着没有出宫,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她第一次出宫,身边只带了郡青,几个宫女和侍卫。 “时辰上,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柳安安坐在马车中,她今日梳着堆云髻,显得要稍微富态稳重些,作为一个天子妾,要和少女们拉开差距。却因为这个,她坐的不能动,脖子略微僵硬。 郡青还在给她按揉脖子。 “美人说到底算是半个长辈,且美人是宫中出来的,能来已经是给三郡主面子,若是来的早,是跌了美人的身份。美人确实应该最后一个到的好。” 郡青似乎对这些很熟悉,等马车停到宸王府门口时,府内的女眷都已经知晓了。 由宸王侧妃带领着两个未出嫁的郡主亲到门口相迎。 柳安安下马车时,除了侧妃外,一众人齐齐屈膝。 “请柳美人安。” 柳安安眨了眨眼。 这个局面,她还是第一次遇上,略微有些不太习惯。 “请起。” 柳安安笑着免了礼:“我是接了三郡主的帖子,特意来玩耍的,希望不给府中添麻烦。” 她多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天子妾,和其他云英未嫁的少女们相比,身份上是有了很大的差距。 在这些女眷们行礼的时候,她才反应来,若是想要找人说话的话,除了几个郡主,她可能找不到能说话的人了。 宸王侧妃算是长辈,但是也是妾室,由她亲自来挽着柳安安,一路笑着引她进去。 “早就知道柳美人了,陛下亲自带在身边的宝贝,我们可是盼望了许久才能见上一面。美人比我想的还要美,美人这个位份,真是配美人的容貌。” 柳安安抿着唇轻笑。 被恭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美人初来,本来该与美人多多说会儿话,只到底是你们小女孩儿们准备的玩意儿,我一个长辈却不好参合的,美人就与几位郡主玩吧。” 侧妃送了她入庭院,那儿全是冰雪雕的花朵,瞧着就分外有趣。 柳安安对侧妃屈了屈膝:“劳烦侧妃。” 侧妃才一离开,庭院里处处散落的少女们目光都落在了柳安安的身上,打量的眼神,有些让人不太舒服。 且以两个郡主为首,无人过来与她搭话。 柳安安站在那儿呆呆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她似乎是一个不速之客。 她茫然的眨眼,眼前的场面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提速了嗯~ 第73章 庭院里的少女们, 大多是年纪在十三四之间, 偶尔偏大的, 就是十五六的两个。一个是宸王府三郡主,一个就是她身边的闻姑娘了。 而闻萍儿姑娘隔着那距离, 偶尔投过来的目光中,多少有些令人不舒服的东西在其中。 宸王府的三郡主与她挽着手,嬉嬉笑笑看着柳安安。 “你说的就是她吧,一个五品的美人,不过是个低等的天子妾,连妃嫔的位份都没有攀上去,都敢给你没脸子?” 三郡主年纪不大,口气倒是傲, 抬起下巴,扫过柳安安,撇嘴道:“我看除了这张脸, 也没有别的什么好稀奇的。” 闻萍儿这会儿也盯着柳安安的脸。 上一次偶然相见时, 还隔着一层帷帽, 垂纱让她并不能看清这位柳美人的相貌, 而第二次入宫去,却半路被陛下劫走,不得见她的真容。 这一次, 才是她真的看见这位名动京城的柳美人。 原来,她长得真的很美。 美眸盼兮,巧笑倩兮。眸波流转之间, 那股子灵动,是那么的惹人怜爱。 这种美貌,甚至有点点熟悉。 只是她之前,该是没有见过她的。 之前京中一直在流传,因为柳美人喜欢玉,陛下储玉千万,给柳美人砸着听响声。各家都纷纷送上玉作为献礼,就包括了闻家。 而京中还有人说,这位柳美人的存在,甚至改变了陛下之前肆意杀戮的局面。 据说这几个月来,被推出午门的朝臣,已经少了许多许多。京中官宦人家里来往都会提到,这位柳美人,说不定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甚至就连老太太也在家中提出,这位柳美人,最好能结交,不可得罪。 可是凭什么? 当初她狠狠在那儿丢了一个那么大的人,叫京中的闺阁少女们都看了一场她的笑话。过后谁不笑话她,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给欺负得脸都打肿了。 她哪怕知道了当时的就是天子妾,陛下的美人,她也咽不下去那口气。 闻家世代功勋,一门烈将,她是现在闻家唯一的女儿,这么被欺负,也是丢了闻家的脸。 不过是一个天子妾,到底连妃嫔都不是呢,而宸王府三郡主,好歹也是郡主,正儿八经的宗室,就算怎么了她,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又能如何。 她那日不过是哭了哭,一干姐妹们都急着替她出谋划策,总是要除了这口气的。 可惜真的能惹得起柳美人的,也就是宸王府的三郡主了。 这一次,才邀请了她来。 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来了。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难道还以为真的会有人真心邀请她来玩耍吗?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闻萍儿站在那儿,打量柳安安的眼神颇为无礼,收回视线后,淡淡说道:“柳美人是美人,脸好看,不就够了吗?” 柳安安坐的远,只听见了闻萍儿那句飘了过来的话。 她微微蹙眉。 这个闻家姑娘说的话,和刚刚宸王侧妃说的话,大概是同样的用字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这其中的蔑视,根本都没有遮掩的。 这倒有了趣。先前还是闻家老太太亲自来入宫替她求情呢,一扭头,她就在这里又欺负她了。 柳安安想不通,这位闻姑娘到底怎么想的,她做错了事,让闻家老太太亲自来求情,现在瞧着模样,在说她的坏话,难道是觉着这里没有长辈,就能欺负赢她了吗? 柳安安出来玩,是看在宸王府和陛下的关系面子上,并且还是三郡主主动送了帖子,她好奇才来的。 来是玩,不是来给人嘲讽欺负。 若是她自己倒也罢了,如今她是顶着柳美人,天子妾的身份出来的,若是她被欺负,岂不是给暴君脸上抹黑了? 那暴君要是知道她被欺负,若是怀疑是不尊重他,那岂不是……又要闹出人命? 柳安安犹豫了下。 “郡青。” 柳安安抬了抬下巴,努力做到礼仪的优雅。 她只是一个动作,郡青在身侧立即就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屈了屈膝:“是,美人。” 郡青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一步步稳稳走向闻萍儿。 十多年深宫女官带来的压力,让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稍微有些慌了。 三郡主主动挡在闻萍儿的跟前。 “这位女官,你做什么?” 郡青眉眼不动,对着三郡主微微屈膝:“闻姑娘对美人出言不逊,按照规矩,当掌嘴。” 闻萍儿脸色骤然一变,迅速退后两步。 “我,我没有说什么!”她狡辩道,有些吓到了。 女孩子们之间,哪怕有人说了什么,就连家中长辈也很少会告诉,该吃亏吃亏,该撕破脸的撕破脸,可没有谁会一上来就掌嘴的! 她慌了,咬着唇:“我是闻家的女儿!” 三郡主脸色也不好:“这位女官,萍儿并未说什么,且她是美人,没有这个处置人的权利吧?” 郡青却含笑道:“三郡主知道的是多一些,但是知道的却不适合我们美人。我们美人,有教导女眷的权利。不管是宫中,还是宗室。” “三郡主也不例外。” 三郡主脸色也微微变了,回头忐忑不安看了眼闻萍儿。 柳安安就这么坐得端端正正,一言不发默默看着那边,就看见闻萍儿被迫无奈,远远对着她屈膝:“柳美人,是萍儿年幼无状,还请柳美人饶萍儿一次。” 柳安安沉默了片刻。 饶过她…… 算了,姑且先饶过她一次吧。 出门在外,直接打了她的脸,也跌了宸王府的脸。 想到陈公子说的,他那个未婚妻,闻家姑娘就是这个家的女儿,再想一想闻家的满门,她好像懂了为什么对闻家的人多少会稍微纵容一点。 这些都是长辈给她们换来的。 但是,她也就只能宽容她一次了。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 郡青屈膝后,含笑看着闻萍儿,柔声道:“美人心善,闻姑娘……” 闻萍儿不是不懂事的那种人,眼眶都红了,只能咬紧牙关低头,对着柳安安再次屈膝:“萍儿多谢柳美人宽容。” 初来乍到,柳安安就让周围所有的女孩儿们坐立难安。 年纪小的都聚在一起去,不敢看她,也不敢再背后嘀咕她。 而三郡主和闻萍儿更是只能远远看着她,不敢上前来。 柳安安枯坐了片刻,觉着好像是来错了,但是已经来了,若是就这么回去,实在是太无趣。 反正,现在她们也知道了,她也不是随意可以惹的,不来给她惹麻烦就行了。 “冰花宴,究竟赏的是什么,我且看看。” 柳安安抬手对着三郡主招了招。 三郡主不得已,只能走了过来。 她是郡主,柳安安是美人,两个人从身份上来说,一个是正经的宗室贵女,一个是天子的宠妾,还真说不好到底该怎么行礼。 三郡主索性就故意含糊着,直挺挺站在柳安安的面前。 “本来是请美人来赏景的,没想到美人和萍儿之前有些不愉快,倒是弄得场面尴尬。也是我不是,是该将美人和萍儿分开来接待的。” 她指了指庭院外的一处湖:“我与萍儿交情甚笃,不好离开她来陪美人,美人若是想看,自己可自行前去,湖水已经冻住了,成了厚冰,上面雕花九百多,各有不同。这是我们宸王府的一大特色。” 柳安安听着还真有些好奇。 这里的女孩儿们,怕是没有人能和她搭话的,也没有人敢来与她凑在一起。 柳安安安慰自己,看看冰花,也算是不白浪费功夫了。 她起身,那边闻萍儿也跟着起身。 “美人留步,萍儿刚刚多有冒犯,愿意给美人赔罪,请让美人准许萍儿跟在美人身边。” 柳安安倒是好奇了。她回眸。 闻萍儿刚刚似乎是哭过一次的,眼圈都还是红的。 委委屈屈的,却愿意来陪她,给她道歉? 别说,她有点不敢相信呢? 不等她答应,闻萍儿已经疾步走了过来,距离她三四步的距离,保持着很好。 “柳美人,其实我是有话想要给柳美人说。” 那湖边其实不远,冬日里厚厚的积雪早就冻上了,周边全是雕刻的冰花。 闻萍儿跟在柳安安的脚步后,慢声细语道:“我是闻家的女儿,柳美人说到底,只是一个外面献上来的小美人罢了。我父亲是元帅,我母亲是姚首辅的女儿,我是闻家唯一的孙女,在京中,我才是所有人都捧着的天之娇女。柳美人呢,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罢了。” 柳安安脚步一顿。 嗯? 她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 “你可以在我面前掌嘴打我脸,摆你的威风。可是柳美人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在你手里真的出了事,陛下……能保住你吗?” 闻萍儿嘴角挂着一抹微妙的笑容。 柳安安忽地觉着,跟她走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她真的以为,闻萍儿会真的道歉? 现在她到底是替闻家不值了,为闻家亲女儿不值。 鸠占鹊巢的这个闻萍儿,果然从一开始的那一次就该知道,她不是怎么好的。 柳安安懒得搭理这个满嘴胡话的,刚转身,自己袖角却被拽住,而闻萍儿身子往后一倒。 柳安安身子后仰失控的同时,只听见闻萍儿凄厉的惨叫。 “柳美人!你为何推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的有点慢……哭了 第74章 糟糕!!!被她骗了!!! 柳安安身体已经后仰, 不得不闭上眼睛。 冰封的湖面, 摔一跤就摔一跤!摔完之后爬起来, 她非要和闻萍儿做个决断不可! 柳安安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下一刻,却是一个影子飞快而过, 将她迅速搂起带着几步重新站在冰花岸边。 而在身侧,则是水花响起的哗啦声,冰块撞击的碰撞。 身侧扶稳了柳安安的小侍卫立刻松开手单膝跪地。 “属下来迟,险些令美人遇险,还请美人责罚。” 是薛静,那个圆脸小侍卫。 他这会儿一脸严肃跪在柳安安的面前,绷着脸十分紧张。 柳安安拍了拍胸脯,郡青从身后不远处急忙追了上来, 扶着柳安安。 “美人可无事?!” 柳安安手底下,心跳速度已经过快,她借着郡青的力道站稳了, 视线投到湖边。 原本该是冰冻上很厚的湖水, 那闻萍儿倒下去的方向, 却是砸破了一个大窟窿。 闻萍儿狼狈的泡在满是冰块的冰水中, 身子在水中一上一下起伏,短短的时间脸已经冻得发青,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口。 刚刚她那一声惨叫凄厉, 声音还大,听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会儿脚步纷杂, 都从庭院中匆匆赶来。 碎掉的冰块泡着湖水,冻得那闻萍儿浑身僵硬的模样,柳安安别开眼都看不下去。 “先把人捞上来。” 好生气呀,明明是闻萍儿这个坏丫头欺负她,她还不能让她自食其果。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柳安安不能真的眼睁睁看她在冷水里泡到溺水出事,气得她鼓起腮帮子,指挥侍卫去把人拉上来。 隆冬天里,又是专门为了赏冰花而冻上的湖,那冰层说薄不薄,厚度也不足。 几个侍卫宫女不敢踩上去,只能折了路边树枝递给闻萍儿。 闻萍儿在湖中已经冻到浑身僵硬,几次试图伸手来抓,都抓不到树枝,眼泪冻成冰珠挂在脸上,哭得声嘶力竭。 “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柳安安听着她那凄厉的求救声,心里都一颤。 听着就很害怕,可想而知她在那冰冷的湖水里都遭受着什么。 身后脚步匆匆而来时,闻萍儿终于伸出了手,僵硬地抓上了树枝。 可她偏偏在水中不断起伏,手指已经僵硬,抓着却怎么都抓不牢,急得嚎啕大哭。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不得已,侍卫下去了一个,在冰水中抓起了她,硬是将人提了上来。 扔上岸来,闻萍儿冻得浑身直发抖,脸色发青,看着吓得着实不轻。 柳安安虽然恼她心思坏,也气她泼脏水,可是看她这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也是只能叹气,让宫女拿来她备用的斗篷,给闻萍儿扔了过去。 厚厚的斗篷从头披下,闻萍儿懵了片刻,哭得抽抽搭搭地。 柳安安也不心疼她。都是她瞎琢磨什么心思呢,把自己琢磨进去了。 这一场冰水泡下来,可是要受罪不小的。 宸王府三郡主率先提裙带着女孩儿们跑了来,一看见柳安安身上裹着斗篷,被宫女扶着站着,而闻萍儿躺在地上,身上裹着一件从未见过的斗篷,浑身湿漉漉地,哭得花了妆容,满脸后怕。 三郡主眼神一闪,立即跑过来搀扶闻萍儿。 “萍儿!你刚刚说什么惹恼了美人,柳美人怎么能推你下水了?!” 柳安安歪了歪头,见三郡主去扶着闻萍儿,而她怎么也把吓坏了瘫软在地上的闻萍儿扶不起来,忍不住出声。 “三郡主,你刚刚说闻姑娘是我推的?” 三郡主背影僵了僵,还是转过身来挡在闻萍儿的面前。 “柳美人,我知道你是美人,你很受宠,你与萍儿有些龃龉。但是萍儿也是闻家的女儿,你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纵使有什么小错,柳美人不是有宫女吗,至于把她推下水中吗?这么冷的天,都冻冰了,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那随后而来的女孩儿们也都把现场看的清清楚楚。一个个捂着嘴,来回看柳安安和闻萍儿。 实在是闻萍儿太过狼狈,浑身湿漉漉侧靠在三郡主的怀中,一脸的惊魂未定。 “柳美人,若是萍儿说了什么不好听的,美人何必和她计较,推一个女子入水,恕我直言,美人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 “可不是,这件事我回去肯定要与我父说道说道!” 柳安安听着,也恼怒了,她直接手一指闻萍儿。 “自己去问问她,到底谁推的谁!” 刚刚她怎么就心软,准许了闻萍儿追上来说话呢!偏生让她给泼脏水了。 可恶至极!好气! 柳安安盯着闻萍儿,等她说出个什么来。 刚刚闻萍儿伸手拽她的动作,算不得很隐蔽,身边服侍的人定然是能看得出来的。 “我……”闻萍儿靠在三郡主的怀中,咬着唇犹豫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柳安安瞪大眼,气急。 “你伸手拽我你不知道?闻姑娘,你是不是以为我没发现?” 闻萍儿躲闪她的目光。 “我不懂美人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美人好端端无事,我在冰水里泡了许久。” 好!可真是一个会颠倒黑白的嘴。 柳安安终于忍不住了。 “可见你还是泡得不够久,脑子坏的洗不过来!” 说完这话,柳安安有一瞬的神清气爽,然后想了想,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也不过如此。 “去,把斗篷拿回来。” 刚刚还担心她真的冻坏了,现在想一想,斗篷都委屈了。 才不该给这种人呢!挨冻活该!自找的! 哼!哼!哼! 宫女去拽走斗篷时,闻萍儿都傻眼了,三郡主拦不住,急了:“柳美人!她都已经冻成这样了,你还要欺负她?” 柳安安现在看三郡主,一点好感也没有,硬着语气道:“她拽我欺负我,我已经以德报怨给她斗篷了,她还倒打一耙。这种人凭什么对她好?她不配。” “还有,如果你说我欺负她,那我就真欺负她了。” 柳安安在脑海中努力想了想,作为一个宠妃,妖妃,她到底要怎么欺负人,才能展现她的身份? “不是欺负我吗?那这样好了,你们叫你们家的人来评理,我叫陛下来评理,看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话,柳安安猛地觉着自己说过头了。陛下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来?糟糕哎…… 一时心虚,柳安安只好小声转念嘟囔:“我都还没有找你要个说法,你们别是合起伙来欺负我的吧。” 说完这话,柳安安忽地发现对面的三郡主和闻萍儿眼神都有点不对,她脑子中猛然闪过一个想法。 她该不会……真的被人给合起伙来下套了吧? 她的眼神落在三郡主身上,有些狐疑。 三郡主该不至于会和闻萍儿合起伙来欺负她吧。三郡主又不傻,宸王府和陛下的关系,哪怕看在这个面子上,她也不至于来针对她。 但是总觉着,哪里怪怪地。 柳安安犹豫了下。 “美人,属下能不能先做一件事?”薛静在旁边拱了拱手。 “你说。” 小侍卫立即大手一挥。 “来人!” 薛静立即手一指那闻萍儿掉下去的地方。 “闻姑娘从那儿落下去的,封起来,去请宸王府管事的人来,让宸王府一并监管起来!刚刚出事的不只是闻姑娘,还有我们柳美人。事关重大,这件事要上报给陛下。” “所有人等,一干不得离开。” 三郡主一下子慌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宸王府!你们不能这样做!” 侍卫们可不听那些,立即去把湖边围了起来。 薛静对三郡主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三郡主,属下是奉命保护柳美人,我们柳美人在王府险些出事,陛下那里,谁都逃不过。全部都要去问话的。这是临出来前,陛下的吩咐。一切有关美人的事情,皆可便宜行事。” 宸王府一时之间乱成一片,受邀前来的各家女孩儿们,都被集体请到了正堂中落了座,而落了水的闻萍儿,则被宸王府的丫鬟领着去先换衣裳,派了大夫来诊脉瞧瞧。 柳安安喝着热茶,窗子都是打开的。她一眼就能看见那湖边围着的侍卫和下人们,严守四方,不准许任何人踏足。 刚刚已经出去了许多的下人,去各家府上通知了,要不了一会儿,宸王和王妃,还有各家的长辈都会来此。 柳安安却有些心虚,摸摸鼻子。 别人家中如何,她是不知,但是陛下一直在忙于朝政,为了她的事专程出宫一次,可不是个小事。 刚刚她为了一时之气说了那话,过后她满心都在想,要是陛下不来,她这个宠妃岂不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失宠? 想一想就好尴尬。 她又看了眼另一侧。 那跨过去的堂中,是所有被聚集起来的少女们。 少女们这会儿早就没有在柳安安面前轻狂的模样了,一个个紧张地握着手,不断去看三郡主。 三郡主也被困在其中不得离开。 “我是宸王府郡主,我回我自己房间也不行吗?!” 守门的侍卫客气但是十分坚决:“三郡主哪儿都不能去。” 三郡主又着急又害怕,掐着自己的手,在房间里团团转。 柳安安越看越觉着,三郡主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这一场冰花宴,来的太亏了。 柳安安扣着手指反思自己。 如果不是她贪图出来玩,就不会遇上这种事了。 等等陛下要是不能出宫来接她,她要好好想一想,怎么给自己铺一个台阶,回去之后…… 这时,守在门外的宫女提裙跑了进来,急匆匆一屈膝。 “禀美人,陛下亲至,请美人与全宸王府中出门相迎。” 柳安安掐疼了自己的手指。 这么快? 她有些恍惚。 他居然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对不起这几天太忙了。 明后天还要去医院检查,我我我努力日更! 第75章 柳安安又被宫女重新给披上斗篷, 戴上帷帽, 等她出去时, 身后乌泱泱跟着来宸王府的少女们。 但是少女们走出没有两步,就被拦了下来。 “诸位姑娘和三郡主不得离开, 请在此等候。” 柳安安回眸,薛静还在那儿客客气气却不失强硬的拦截少女们。 眼看着那些少女们一个个脸色不好,尤其是三郡主,气得眼睛里都要冒火了,薛静也无动于衷,转身就跟上了柳安安。 “美人,这个时候人多杂乱,三郡主和诸位姑娘不宜走动, 以免乱了秩序。” 柳安安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多问。等她刚穿过二道门时,远远地, 男人身上黑色的斗篷泛起边摆, 他走路带风, 紧锁眉头大步而来。 身后跟着宸王和王妃, 皆是一脸战战兢兢,冷汗直冒。 “陛下!” 在外人的跟前,柳安安特别守规矩, 乖乖屈膝行了礼,然后怪不好意思地。 “都是我不好,出来玩闹得这样, 耽误陛下时间,还让陛下多跑这一趟。” 褚余直接抓着她的肩臂反反复复打量她,确认小姑娘没有出事,才松了口气。 “这天下间,没有你不可以去玩的地方。” 褚余淡淡说道,话是对着柳安安说,可那语气,听着却不像。 “让你出事,只会是别人的错。” “陛下恕罪,是臣失察!” 宸王反应极其快,二话不说深深弓腰,汗颜道:“臣本想着小女儿家玩耍,长辈多插手不好,没想到府里下人不够尽职尽责,居然险些让美人遇险。臣有罪。” 宸王妃也屈膝,低下头:“是臣妇之过,是臣妇没有调|教好内院,以至于发生这种不该有的事情,请陛下降罪。” 柳安安被唬得一愣一愣,总觉着这个气氛,她不能说话。 就老老实实闭着嘴,站在褚余的身侧,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跟着他的脚步走。 宸王和宸王妃,论其身份来,其实也是褚余的叔叔婶婶,作为长辈,在褚余跟前却十分的谦卑。 好像……和她想象中,关系亲近的长辈,被承认的那种亲属关系,并不一样? 柳安安不敢问不敢看,跟着褚余的脚后,回到了正厅。 这个时候,侍卫们才解了门禁,让隔壁堂里的三郡主和少女们来叩首请安。 褚余直接抓着柳安安在上座坐了,漫不经心打量着堂下跪着的少女们。 一眼就看见紧张到死死掐着自己的三郡主。 事情的经过,知道的人太少,侍卫们来传回消息时,他主要想知道的就是小姑娘的安危。 这会儿到了宸王府,亲眼见着小姑娘没有受伤,才淡定靠在那儿,抬了抬下巴。 身边侍人就上前一步,笑呵呵请三郡主上前来说话。 “三郡主,今日发生了什么,三郡主可还记得?柳美人是怎么在府上出的事,可有人瞧见了?” 三郡主连抬头看褚余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声音蚊子似的:“我……我记得。” 她掐着自己的大腿,勉强用发抖的声音说:“柳美人……柳美人与闻家姑娘萍儿似乎有些龃龉。二人结伴而行时,柳美人……闻姑娘落了水,这会儿还在旁边的小室看大夫。” 褚余听了这话,回眸看身侧的小姑娘。 果不其然,她已经气得鼓起腮帮子,眼睛里都是恼意。 颠倒黑白! 三郡主说起来的内容似乎是没有问题,但是听着,怎么听怎么想她在其中做了什么! 好过分! 偏偏这种话,还不能直接反驳! 柳安安这会儿认真的把三郡主纳入了讨厌的人名单中。 除了三郡主,这个名单里还有一个闻萍儿。 她们俩,真讨厌! “把人带上来。” 褚余吩咐。 没一会儿,换过了衣裳的闻萍儿苍白着脸,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堂内,一看见坐在上座的褚余,吓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半响,才哆哆嗦嗦跪下来,匍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能说出问安。 三郡主于心不忍,立即扶着闻萍儿,低语道:“请陛下恕罪,她今日实在是遭了大罪!那湖水多冰,生生在里面泡了许久,还没缓过来呢。” 褚余瞥了闻萍儿一眼。 她就是在小姑娘丢失之后,闻家老太太想法子找来的,和小姑娘年岁差不多的,闻家的旁支女孩儿。 就是她,在柳安安不在闻家时,替代了她的身份,享受着闻府满门荣耀带来的礼遇。 而现在…… 褚余的视线打量,任由是谁都抵挡不住。 闻萍儿吓得软瘫在三郡主怀中,忍不住躲闪。 “闻君和等等来,你可以选择等他来了再说,还是现在说清楚。” 闻萍儿脸色骤然一变,眼底翻出一丝慌张。 柳安安略有些好奇。 闻君和,就是闻萍儿的兄长吧。自己兄长来给她撑腰,怎么她还反而慌张了呢? “我,我说!” 闻萍儿立即看了眼柳安安,然后低下头去。 “臣女……臣女与柳美人起了龃龉,臣女怕柳美人心中介怀,想要私下给美人道歉。跟着柳美人走了一会儿,走到湖边时,臣女……可能是臣女脚滑了,跌入湖中。” 闻萍儿说的话,听着与三郡主异曲同工。 柳安安气笑了。 “你脚滑的时候拽着我一起跌入湖里,脚滑了还要喊一句我害你?” 闻萍儿没想到柳安安会直接这么说,她支支吾吾。 “美人……这件事又何必再提,臣女也不计较的。” 不计较? 柳安安恼了她这张狡辩的嘴。 “闻萍儿我且问你,当时你领了我去湖边看冰花,又是你拽了我袖子跌倒,然后还要喊一句,我害你。是也不是?” 闻萍儿默不作声。 三郡主这个时候不甘不愿道:“美人,萍儿都说是她自己脚滑了,美人何必还要逼她?” “三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旁侧站着的宸王脸一黑,指着三郡主怒骂:“发生了什么你并不在场,不知情,为何要胡说?还不给美人道歉?!” 三郡主委屈地眼泪花花。 “父王……” 才这么叫了一声,宸王妃转而哀求地看着柳安安。 “美人,臣妇家中数她最小,平日里少了些拘束,养成了她这般性子。她只是天真了些,容易轻信他人,还请美人勿怪。” 柳安安有些怪不自在地。 宸王妃年纪三十过半,说是长辈也确确实实是长辈。她这般模样,倒是让柳安安别扭。 “此事与她无关……王妃多虑了。” 柳安安说这话时,也十分的勉强。 三郡主其实是全程掺和在其中的,偏长辈都这么说了,在陛下面前,她也不能真的和三郡主计较。 哎…… “怎么无关?” 却不想褚余直接接过话来,淡淡扫过堂中的两个少女。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撇不开关系。” “陛下!” 宸王脸色一变,躬身语气焦急道:“小女是有些性子莽撞……” 话还没有说完,宸王对上了褚余的视线。 然后他戛然收声。 而这时,侍人来一步屈膝道:“陛下,外面的人都问过了。” “有些距离远,看不太清。只看见美人和闻姑娘同时跌倒,薛侍卫赶到及时,扶住了美人,而闻姑娘落了水。” “不少姑娘都听见,闻姑娘当时高声喊了一句,‘柳美人为何推我’。然后才急匆匆赶来。” “美人并未落水,并派了侍卫去救闻姑娘,救上来之后,给了闻姑娘斗篷。但是闻姑娘和美人起了争执,美人一怒之下,又收回了斗篷。” 侍人躬身回禀: “又则,那湖其他地方都是结了冰,唯独闻姑娘落水的地方,冰块裂开。不太正常,查看过后发现,碎冰上有敲凿的痕迹。” 随着侍人的话,闻萍儿和三郡主的脸上紧张藏都藏不住,三郡主不断看向自己的父母,但宸王和宸王妃,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闻萍儿急忙说道:“那湖边的冰,是,是府中前几日玩冰球时锤的!郡主她也知道的!” 三郡主错愕地看着闻萍儿,但是对上了她哀求的视线,只能点了点头。 “……前几日,我与姐姐玩冰球时,似乎是锤裂了缝。” 闻萍儿怕了,一脸的后悔,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只是一个误会,我当时可能是,吓到了。” “美人,是我误会了美人,萍儿给美人道歉,还请美人原谅我。” 柳安安倒是不想,闻萍儿也真够没骨气。陛下来之前,硬气地非要把脏水泼到她头上来。一见陛下来了,什么话都没有,自己就道歉了。 “你根本不是在给我道歉,你只是怕陛下。” 柳安安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暴君,褚余只是看着她,随意她来,并未阻止之意。她这才继续说道:“你若是不心虚,为何现在就道歉?为何不与我一起对峙到底?” “还是你之前说我时,说我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说你是闻元帅的女儿,姚首辅的外孙女……”柳安安重复闻萍儿的话时,忽然发现了自己以前未曾注意到的一点,但是这会儿由不得她去细想,“还说你若是出事,陛下保不住我。” 随着柳安安的话,闻萍儿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与此同时,侍人传报:“闻府少主闻君和到。” 褚余敲了敲桌子,嘴角一勾,一抹冰凉的弧度让人背后发凉。 “闻元帅的女儿,姚首辅的外孙女……” 随着青衫冷面的男子抬步跨过门槛,褚余的声音慢悠悠的说完后半句。 “闻家亲女儿的身份,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了,想了想还是现在更新QAQ 第76章 闻君和, 闻家的那个少主人, 也是闻萍儿的兄长? 柳安安对此人还颇为好奇。 随着那跨过门槛, 毫不留情从自己妹妹身侧走过,不曾停留半分的身影, 柳安安立即发现堂中其他的少女们,目光都不自觉投向了那青衫冷面的青年。 尤其是宸王府三郡主,眼珠儿就落在青年的身上,一刻也转移不开。 柳安安扫过堂中少女们,忽然发现,自己兄长来了本该更安心的闻萍儿,却紧张地;苍白着脸,死死咬着唇, 眼底慌乱不已。 嗯? 兄妹之间关系不好吗?还是闻君和这个兄长太过严厉,让闻萍儿对他有些害怕? 好奇怪。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柳安安不打算都看。她准备看一眼这位闻家的少主人, 也是陈公子说过的, 闻家姑娘的亲兄长。 只是她慢了一步, 等她的目光落到青衫青年身上时, 闻君和已经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臣,闻君和, 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很清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柳安安和暴君同排并坐,她的视线只能看见青年底下头之后, 发髻上的那根青玉簪。 褚余的目光也落在闻君和的身上。 这是他曾经十分信任的臣子,关于闻府的事情,他知道的很多。 所有人都以为闻家的女儿早在十六年前就跟着闻夫人一起离世,他当年才不过几岁的年纪,却坚定相信自己的妹妹没有死,长大得权后一直利用闻家军暗部的消息在查找妹妹的消息。 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小姑娘的亲兄长。 闻君和起身后得到了赐座,并未多停顿,而是直接问:“臣进来前一刻,似乎听见陛下在说什么,提到了闻家。” 与陛下并肩而坐的,是传说中的柳美人。 今日宸王府小郡主设宴,同宴请了宫中的柳美人,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是闻萍儿与小郡主关系好,府中也多少知道了点。 刚刚宫人来请时,也直接说明,闻萍儿是与柳美人发生了龃龉,作为闻府的当家人,他得来决一裁断。 柳美人。 就是春日里陛下前往通州府时带回来的小地方美人。似乎是什么小官家里献上来的庶女。 闻君和对这些宫妃毫不在意,只后宫妃子,不是他能见的。哪怕是近在咫尺,闻君和也遵守规矩,垂着眸不曾像柳安安的方向偏移半分。 视线的余光,也不过是仅仅能看见她的衣袖罢了。 他说到这个,跪在他身后的闻萍儿狠狠打了个寒颤,不敢抬头。 刚刚,刚刚陛下说了她什么。 闻元帅,姚首辅,这些满门的荣耀,都不是她的。 她是养女,可是,可是她是闻府名正言顺的姑娘,十多年一直长在闻府,十多年来也一直享受着闻府带给她的一切。 十多年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闻府收养的女儿,也都对她恭恭敬敬。这些都是她一直享有的。 就算这些本来是该闻家亲女儿享有的,可是闻家早就没有亲女儿了,她为何不配? 闻萍儿想到这里,更是委屈。 她被抚养在闻府十多年了,难道还不算是亲女儿嘛。 闻萍儿抬眸,忐忑不安看了眼闻君和,然后又小心去看坐在陛下身侧的柳安安。 嗯? 她微微拧眉,然后再次回头看闻君和。 那坐在上座的娇小少女,和一直以来冷漠又自持的兄长,分开看长得明明不一样,为什么就这么看一眼,居然有种微妙的融洽感? 她看错了? 闻萍儿茫然低下头,与三郡主对视。 而三郡主好不容易收回落在闻君和身上的目光,顺势扫了一眼柳安安后,同样面露吃惊,对上闻萍儿的视线,两个人陷入了同样的茫然中。 “不过是提到了你的妹妹。” 褚余意味深长地说道。 闻君和想不到其他,只微微拧眉。 “若是她犯错,该如何惩罚,陛下裁决便是。” 这话说的,让柳安安听着都觉着,闻君和是十分遵守律法,还是应该说,他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些? 而闻萍儿的反应,更是直接的体现出,兄妹俩似乎并没有过多的交际。她听到这种话,也只是咬着唇,毫无意外。 侍人将宸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个简单的述报,闻君和听完,眉头紧紧皱起,立即回头。 闻萍儿记不得其他,只立即躲开了他的视线,靠在三郡主怀中,不敢动不敢看他。 “冰球锤击,固然与你无关,你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为何还要引着柳美人前去那一处?!” 闻君和丝毫不留情,厉声发问。 闻萍儿不敢不回答。 “我,我忘了,我当时真的只是忘了,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她眼泪都落了下来,还在不断说:“若我是故意的,落入湖中的人怎么会是我!” 闻君和对闻萍儿的落泪却是丝毫不心疼,只冷声道:“你心里清楚。” 闻萍儿瞬间收声,连哭都不敢哭。 柳安安看得叹为观止。 这……闻君和这个兄长,着实有些关系淡漠了些。 若说是不是亲兄妹的缘故吧,看着也不太像。毕竟上一次见到他时,他对待自己的友人,也是淡漠到几乎感觉不出二人熟识的模样。 或者说是,闻君和此人,天性如此? 难怪闻萍儿听到自己兄长要来时,反而紧张了。如此不近人情,公事公办,毫不徇私的兄长,甚至比旁的人都要难沟通呢。 柳安安好奇地看着闻君和。 上一次见时,隔着很远很远,她只大概留下了一点点浅薄的印象。 等闻君和转过身来,那张脸,她才第一次看清。 咦? 柳安安茫然地眨眨眼。 眼前的青年轮廓深邃,眉眼之间虽是一片淡漠,但是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上一次见过他之后,留下了印象吗? 可是柳安安分明记得,自己都没有怎么看清他的相貌呀。 倒是奇怪了。 闻君和只垂着眸,避开了柳安安。 “陛下,此事不若交给臣来查。来龙去脉,定能查的水落石出。无论发生什么,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冤,不会让有心犯事之人逃脱。” 褚余颔首。 “交给你,朕放心。” 他瞥了一眼柳安安。 “这位就是……闻家的闻君和,要不要和他说话?” 柳安安闻言微微一愣,立即摇了摇头。 朝中臣子,而且还是闻家人,现在又牵连了闻萍儿,她怎么能跟人说话。 况且又是陌生人。 说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褚余也不勉强她。 “倒也不着急,以后想了再说。” 闻君和到来,的确是很快就将宸王府内发生的事情,一条一条捋了个清楚。 闻萍儿对别人还能硬撑着,在闻君和面前,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抵住,哭着认了错。 事情倒是与人想的差不了多少。 闻萍儿那日在首饰铺自觉丢了脸,加上少女们撺掇,想着柳安安不过一个美人位份,外地来的小姑娘,无根无基,欺负起来顺手。 就像是在任何人家中的侍妾,总不能越了主母嫡女去的,她们到底都是后宅长大并未见过外面的少女们,只也如此来猜测天子妾和寻常妾一般。 闻萍儿以为闻家功勋的身份,会让柳安安吃一个哑巴亏,狠狠出一口气,却没想到她身边有侍卫,反应还那么快。柳安安没有落入水中,反而是她跌入冰冷的湖水里。 更没想到的是,这件她看来只是捉弄人的小事,居然闹到了陛下跟前。 她算是自食恶果,又像是被吓得惨了,哭着认了错后,就起了热,浑身发汗,甚至有点说胡话。 “今日这种事,阿兄就没有对我半分留情的。阿兄就完全不把我当妹妹?还是说这么多年,阿兄一直把我当外人?” 闻萍儿躺在床上,哭得眼泪直冒,嘴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阿兄,阿兄觉着她才是你的妹妹!” 刚送走大夫的闻君和闻言眉头紧锁,立即大步过来,居高临下盯着哭泣的闻萍儿。 “你刚刚说什么?谁长得像我的妹妹?” 闻萍儿话出口,就发现不对。可是即可,她立即发现她说的没有错。 柳安安和闻君和。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并且单独看着,相差甚远的人,在那一刻站在同一个房间时,两张脸同样对着她,她清晰的能从两张脸上看见一种相似。 那种相似,也就是血缘关系才能造就的。 她烧得浑身起热,还后背汗湿,这种事,绝对不能让闻君和知晓。若是让闻君和发现柳安安和他长得像,那岂不是会想法子,去把一个更有身份的宫妃认作妹妹,去哄老太太开心? 不行,她才是闻家唯一的女儿,谁都不能抢走她的身份! 闻萍儿硬撑着避开他的视线。 “我,我烧糊涂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闻君和却丝毫没有放过她。 “今日在这里的人中,那些都是你平日的玩伴,没有人长得像我。” 闻萍儿后背冷汗直冒。 “我只是口误,阿兄对我太过严厉,我……我只是抱怨一句,随口说的!” 她不是随口一说。 闻君和太了解怎么去分辨一个人话中的深意。 这些少女中都是闻萍儿平日里玩惯的手帕交,能让她提出相貌的,只会是唯一一个没有见过的柳美人。 能让她说出这种话来,那么她肯定是从柳美人的相貌中,和他的相貌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今日之事,闻萍儿针对的是柳美人。柳美人今年十五有余,是南省献上来的美人…… 他自持规矩,一直没有抬头看柳美人一眼。 南方而来,今年夏日才随着陛下入宫。前两个月,从陛下那儿得到了出宫宫牌。 十五六岁,南方人,相貌会让闻萍儿都联想到他。 月余前,默归那儿说的,一个神出鬼没的安姑娘。 之后他怎么去找人都找不到,京中像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安姑娘。 如果安姑娘不是安姑娘,就是宫中的柳美人的话…… 闻君和猛地闭上眼。 冷静。 找了太多年了。无论得到什么信息,都要冷静的…… 迅速出击! 他转身朝正院而去。 正院里,该请走的人都请走了。只剩下褚余和宸王。 这会儿不是在所有人都在的情况下,柳安安自觉避到了内室去。 今日闹得太糟糕,她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想闻萍儿说的那样,因为她是一个外面献上来的美人,没有根底,在京中除了陛下,丝毫没有自保之力。 如果是发生了什么…… 不不不,要相信陛下…… 柳安安发了一会儿呆。 默大师当时说的,她还有身世。 她可不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如果,如果她有家人的话,在她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出来,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支柱?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 忽然,想了…… * “陛下。” 闻君和踏入正院,进了正堂后,躬身给褚余和宸王行了一礼,直接说道:“臣与陛下有话要说,宸王殿下,还请回避。” 宸王苦笑,对褚余躬了躬身。 “那臣先告退,今日之事,臣一定严厉管教小女,给柳美人一个说法。” 临出门时,这个一直以来和宸王府关系不错的青年,却没有多看他一眼,紧绷着下颌,似乎是有别的心思。 宸王刚退出正堂的门,闻君和毫不避讳直接反手关了门。 褚余抬眸:“你要说什么?” 进门而来的青年直接单膝跪地。 “陛下,臣来,是想求见一个人。” 褚余眸光一闪:“……谁?” 闻君和深吸一口气,没有半分犹豫,掷地有声道, “臣求见柳美人,臣阔别十五年的幼妹——闻卿安。” 作者有话要说:等两天,等我调整好就能恢复正常了QAQ。 很抱歉哦,今天给大家发红包吧 第77章 褚余冷静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青年。 闻君和很聪明。 他能直接说出来, 那么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君和抬起头, 不亢不卑道:“臣知道。” “臣一直以来都在找寻臣的幼妹。臣曾经动用过闻家军的遗留人脉, 在国家边境,靠近西番等地, 多年寻找。这些痕迹一直都在,臣并未说谎。” “早在上个月时,臣曾经在城门口与太学学生发生冲突,也是因为臣得到了一点舍妹的踪迹,但是当时找错了方向,导致直到今日,臣才真的见到臣的妹妹。” 褚余静静听他说,闻君和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证据一一说来。 “臣得知, 宫中的柳美人是苏广府籍,苏广府地处寻南郡,通州府之间, 若说是接近西番等地, 倒也差不多。她出生庶女, 这个身份很好做文章, 且能让人送出,定然是因为她在府中,不是真正受宠的女儿。” “柳美人年十五有余, 十六不足,与臣幼妹的出生日子来看,刚刚好。” “闻萍儿在见到柳美人时, 烧糊涂对臣说了一句话。柳美人与臣,长得十分相像。” 闻君和停顿了下。 “若是这些都不能作为佐证,那么还有一个。” 闻君和拱了拱手:“臣,继承了臣父沾酒酒醉的体质,而听闻柳美人,也是嗅到酒气就会熏醉。” “臣……臣知道,柳美人是陛下的妃子,”说这句话时,闻君和的表情终于有所动容,有那么一瞬间的阴郁,“请陛下放心,臣只是想见见臣的妹妹,不基于任何立场问题。” 褚余听到这里,终于松口了。 “你见了她,又能如何?” 闻君和愣了愣。 见她,又能如何? 不。 闻君和回过味来,立即重新捋起陛下的话来。 他没有任何的询问,没有其他的表示,只问了句,见她又如何? 难道对他和柳美人之间的身份,丝毫没有好奇吗? 又或者说,他不好奇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闻君和眯起眼,默默在心中盘算。 陛下能够知道她的身份不是苏广府那官宦人家的女儿,定然是经过了一些排查的。既然已经查到了,为何不告诉闻家? 是因为对闻家……暂信不过,还是因为,不想要让柳安安和闻家有所牵扯?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臣……” 闻君和另一只腿跪下,双膝跪地,手撑在膝前,低下了头。 “臣已经年满二十二,武将之路并不适合臣,臣愿重作文臣。为文臣者,无需佣兵。为此,臣将闻家军旧部,交还与陛下。” “唯一可保全闻府上下一脉者,将是臣之幼妹——柳美人。” 褚余听到这里,嘴角一勾。 倒是意外之喜。 闻君和此人,聪慧急智,行事果断,无论在什么局面,都能做到最好。 哪怕是在面对这件事。 甚至连小姑娘的面都没有见。他就已经能笃定那就是他的妹妹。 为了一个还未见面的妹妹,他就能将闻家的保命符拱手送上。 无论如何,闻君和此等行为,都说明了小姑娘要是认回到闻家,只会被家中人疼爱着,宠爱着。 虽然…… 她不需要。 褚余冷静的想,小姑娘有他就够了。 家人的存在,说不定会让小姑娘对他的全神贯注注意力被分散。 认不认…… 罢了。 小姑娘挺想的。 “她不知道。” 褚余这句话,侧面就告诉了闻君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清二楚。 “你可以见她,但是她不想知道的时候,不要告诉她。” 小姑娘还没有做好迎接新的身份的准备。 而且,闻家姑娘的这个身份,他后面刚好用得上。 不急于一时,是个好事。 闻君和了然。 “臣……只是去问候一下柳美人,她受了惊吓,这是臣该做的。至于多余的话,她未准备好时,臣一个字也不会提。” 这个想法和褚余不谋而合。 柳安安还在内室里等着,外面一个宫女来请她,说是在外阁,有她的访客。 访客? 这个用词倒是新鲜,柳安安让郡青陪着,出去到了外间,那儿已经站着一个人。 起初柳安安还当是暴君在等她,等定睛一看时,才发现,背对着她的青衫青年,赫然是闻家的少主闻君和。 嗯? 闻君和找她? 柳安安那脚怎么也不愿意往前挪了。 该不会,他是人前不给自己妹妹面子,人后了就要来找她的麻烦吧? 闻家元帅的亲子,这个身份找她麻烦的话,可不好办呀。 柳安安忧心忡忡,不肯上前半步。 闻君和早就听见了身后有动静。但是那个脚步声,在停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靠前来。 他等了又等,始终是自己的急切占了上风,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面时,闻君和终于看清楚了。 虽然梳着成熟的堆云髻,还是能看的出,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茫然与警惕,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模样,像是森林间试探性的小松鼠。 小姑娘的脸庞,眉眼,唇形,他只大概扫了一眼去,心中就有数了。 比起相貌更像父亲的他,小姑娘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 只是没有母亲眉目之间的果决。 她就像是一颗松子糖,泡在蜜罐里,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 眼底的纯净,更是如山泉的清澈。 看清楚后,闻君和松了口气。 她过得很好。 十多年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能安然归位。 从收敛母亲身体的嬷嬷那儿得知,母亲腹中胎儿已经出生后,闻君和一直在等着,盼着,能找回自己的妹妹。 他找了多年,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终于,他站在了妹妹的身前。 妹妹她…… 她退了一步。 退了一步? 闻君和确信,和他隔着几步远的柳安安,在他打量她时,小心翼翼地,却十分坚定地,退后了。 下一刻,一个女官挡在了妹妹身前。 郡青屈了屈膝:“闻将军,不知道将军找我们美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闻君和迅速打量了一眼郡青。二十有余的年纪,是五品女官的身份,在宫中起码十几年的时间。态度上来看,是护着妹妹的。 “已经禀告过陛下,有些私事找柳美人。” 闻君和扬了扬下巴:“你且先出去。” 郡青犹豫着。 柳安安听到,他是得到了陛下的同意过来找她说些私事,那想必,不会是要找她麻烦吧。 “郡青,下去吧。” 柳安安鼓起勇气,让郡青先退下了。 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柳安安还没有接待过外臣,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捏着袖子,先请闻君和坐下。 闻君和能看出妹妹的紧张,顺着她说的做,让坐下就坐下,让喝茶,也端起早就凉透的茶碗一饮而尽。 柳安安小心翼翼观察了片刻。 这个闻君和,好像真的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他看起来虽然很凶,但是,但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和? 柳安安坐在闻君和的对面,仔细观察了半天,终于能确定,就是这种感觉。 之前给她印象中,闻君和是很冷漠,靠近一步说话都会被他嫌弃的那种。 刚刚在闻萍儿的那件事里,他更是展现出来了绝对的不近人情。 柳安安还以为,要跟闻君和说话,恐怕要做好被嫌弃被无视的准备。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配合? 柳安安小心翼翼问:“闻……将军,不知道闻将军找我有什么事?” 她赶紧说道:“令妹真的不是我推的。这件事你们查清楚了,我可不会对她道歉。” “我知道!” 闻君和心中一痛,深吸一口气。 闻萍儿这件事做得十分过分,柳安安明明是无辜的,却还是险些遭人指责。 “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上午那会儿,她推你时,你可有受伤?” 哦,他是来代替妹妹道歉的! 柳安安松了口气。只要别是来找她的麻烦就行。 “没事没事,侍卫来得及时,并未摔着。” 闻君和说完这句话后,憋着半天,想不出第二个话题来。 素来沉默少语的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不善于言辞。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后,柳安安率先受不了这个迷惑的氛围。 “闻将军,如果没有其他事……” “有!” 闻君和不想过早就这么结束和妹妹的第一次对话,憋了半天,问:“喜欢玉石是吗?我在西场有一个玉矿,给你可好?” 柳安安吓了一跳。一个玉矿的赔偿,这也太大了吧。根本没必要啊。 “闻将军客气了,真的不必要。” 她连忙摇手拒绝。 收了闻家一块玉,之后她就成了砸玉听声儿的妖妃,再收闻君和一个玉矿,她是不是就要变成话本里的妖精,专门来祸国的了呀。 闻君和这个话题失败,只能另外想。 想了半天,决定问一问妹妹的生活状态。 “你入宫大半年了,陛下……陛下对你可好?” 柳安安听了这个问题,满脑子都是懵的。 这个问题过于交浅言深了吧。 已经超出寒暄的范畴了。 柳安安犹豫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君和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自己的君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太清楚了。 过往死在暴君手下的人数不胜数,传说中的柳美人,成功在暴君身边活到现在的宫妃,几乎是唯一的一个。 她一出事,陛下亲临宸王府来。种种迹象表明,他对她该是心中有所在意的。 可是她犹豫了,难以回答了。 还是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深宫内院里,妹妹她过的……并不好? 一想到曾经死在暴君手下的其他人,闻君和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他找了十多年的妹妹,要是真的在找到她之后,她又出事……无法承受。 “……想过离开宫中吗?” 闻君和试探着问。 柳安安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直接反问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计划,除了王府的人还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呢! 闻君和他怎么会知道,她打算在生辰过后就走的? 说完,柳安安才发现不对,抬起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她警惕地盯着闻君和。 他该不会告诉给陛下吧?要是说了的话,她怎么办? 糟糕了! 柳安安忐忑地,眼睛里的慌张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闻君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妹妹她在宫中,过得并不好。 “我知道了。” 闻君和没头没脑说道。 柳安安心中怕极了。他知道了什么呀!他到底会不会去告诉给陛下? 怎么办…… “别担心,你想出宫,我接你出宫就是。” 闻君和不熟练地对着柳安安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不管发生什么,兄……我都会让你顺心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闻君和:我妹妹回来了,你老婆要没了。 暴君:??? 第78章 今日在宸王府, 一个冰花宴看没看到两眼, 受了气不说, 还吹了寒风。柳安安回了元晨殿,立即就被灌下去了一碗浓浓的姜汤。 沐浴过后, 宫女拎来了木盆,倒入药材,给柳安安泡脚。 柳安安沐浴过后,穿着一身白色的衫裙,和褚余面对面而坐,两个泡脚木盆贴着放,这边是她的小脚丫,那边是褚余的大脚掌。 柳安安踢着木盆里的药水, 无事闲暇,忍不住想到了今日在宸王府见到的闻君和。 闻君和的异样,她全部都记在心里。好可惜, 闻君和知道了自己想要离宫的想法, 不然她就能和陛下说一说, 分析分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安安当时都吓到了, 她想要离开,闻君和知道了,居然不阻拦, 还说什么想法子帮她离开。 难道闻君和也是和自己的义兄有关系吗? 又或者说,这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等她离开之后, 京中就没有人能让他妹妹丢脸的方式? 真是奇奇怪怪,令人费解。 闻家兄妹俩,都是让她不能理解的存在。 以后还是要远着点的好。闻萍儿最好是再也别见了,至于闻君和…… 反正也没有见面的机会,说不定也没有第二次的相见。 他只要不给暴君告状,一切都好说。 没等她悄悄把闻君和这一茬划过去,褚余就率先提到了他。 “今日,你和闻君和说了什么?” 褚余不担心闻君和会私下告诉小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 闻君和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做事之前肯定会谋定而后动。现在柳安安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柳安安心里一咯噔。 陛下该不会是知道了吧?不不不,听闻君和那个口气,并不像是会告诉给陛下的。 那她就能稍微,稍微的少说一点? “闻将军有些奇怪,”柳安安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内容说道,“他说要给我送一个什么玉矿。” 柳安安无奈地踢了踢脚,水花四溅。 “所有人都以为,我特别特别喜欢玉,送什么都给我送玉。” 褚余反问:“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柳安安相比较其他的来说,的确是偏向玉的,玉饰戴着也舒服,她蛮喜欢的。 只是,自己喜欢和被所有人都以为她最喜欢,感觉是不一样的,“就是觉着,好像被他们强迫喜欢了……” 柳安安忧心忡忡地:“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真的被人当成,什么玉石精变得妖妃吧?” 褚余沉默地盯着她。 “……不会。” “没有这么笨的妖精。”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她可是听出来了,暴君在暗示她笨。 褚余不意外闻君和出手的大方。一个玉矿,对旁人来说是泼天财富,对闻君和来说,只是用来讨好妹妹的一个小小的前菜罢了。 可惜,小姑娘并不敢接。 “他给你的,你都拿着,这些都是他该给的。” 褚余怂恿自家小姑娘大胆的接受。 闻君和作为她的亲兄,什么都不给她一点,着实说不过去。 “陛下,他给的东西我不能接。” 柳安安却摇摇头,神神秘秘告诉给褚余,“我怀疑,这是他的一个计谋!” 褚余挑眉:“计谋?” “对!” 柳安安分析地十分认真。 “闻将军怎么说,也是闻家的主人。闻萍儿在我这里丢了脸,虽然是她的错,但是闻家人都是一体的。别人提起,只会说是闻家的不好。他给我送玉矿,然后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让我以后给闻萍儿说好话!” 褚余听完后,无奈吐出一口气。 小姑娘说的计谋,他还真以为,她能联想到什么阴谋诡计。没想到却还是小孩儿游戏的想法。 罢了,什么都不知道,天真些也好。 “……相信我,他不是这么想的。” 闻君和倒是可怜。自己妹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会产生过多的猜想。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让他们现在就相认。 小姑娘暂时不打算要第二个家,且再等等的。 闻家该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暴君都这么说,难道真的不是? 那柳安安就猜不到闻君和为什么要给她送玉矿,还要帮她出宫了。 哦对,帮她出宫…… 柳安安小心翼翼问:“如果,如果闻将军之后想找我,我该怎么办?” 褚余一点都没有怀疑,大大方方道:“他若是找你,你只管去。闻君和此人,信得过。” 信得过。 柳安安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 陛下都说信得过,那她,她就相信闻君和吧。 说不定,真的能帮她出宫呢。 那她是不是要提前准备一下了? 柳安安抬眸小心看着褚余。 要告别了吗? 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 褚余抬眸,忽地心中有种莫名的心悸。 他立即抬手捏住了小姑娘的脸颊。 “唔?!” 柳安安表情立即变得有生气多了,她瞪着褚余:“陛下!怎么又捏我脸!” “帮你涂胭脂。”褚余张口既来,“现在脸色好多了。” 他松开手,柳安安抬手捂着自己的脸蛋,警惕地往后仰了仰身体。 她的脸蛋时不时就要遭遇忽然袭击。这么久下来,她的脸蛋儿都要被暴君给捏圆了。 难怪偶尔看镜子时,总觉着脸颊两边的肉肉比以往多,这都是找得到原因的! 又捏她脸蛋儿! 柳安安往后挪了挪,然后,小脚丫抬起来猛地踩进褚余的木盆中,哗啦一声水响,溅起水花,打湿了褚余的裤腿。 一击踩中,柳安安抬脚就打算跑。 结果脚还没有离开木盆,就让褚余的脚直接踩着脚背压了下去。 噫噫噫? 脚被褚余踩着,抽不出来,柳安安的小骄傲瞬间被击垮,结结巴巴求饶:“陛下……我错了。” 褚余悠哉踩着小姑娘的脚,慢条斯理问:“错哪儿了?” 柳安安抽不出脚,坐姿十分别扭。 “我,我不该戏弄陛下。” 她乖乖道歉:“我错了,陛下。” 褚余得了小姑娘的道歉,却不松开脚,而是用力把小姑娘的脚踩进木盆里。 她的脚白嫩嫩,小小的,放在他的脚边,秀气的可爱。 他用脚趾去勾了勾她的。 小姑娘的脚趾头一下子不安地蜷缩着,拱起一个小弧度,缩不开,躲不掉。 看得仔细,一时不察,小姑娘猛地抽回了脚,湿哒哒地也不擦,哒哒哒哒光脚就跑。 落荒而逃的背影,真有趣。 褚余没有追上去。小姑娘还需要慢慢适应,他可以给更多的时间。 慢慢来。 * 出宫一天,柳安安在元晨殿躺了两三天恢复精气神。 然后忽然发现,太妃宫这几天一直没有派人来,泉合长公主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难道是她有些不舒服吗?冬日里天寒地冻的,泉合长公主前几日天天往她这儿来,没得吹了寒风,受了冻也有可能。 柳安安想到这里,就派了郡青去太妃宫,顺便让宫女给淑太妃和泉合长公主带去了一盅补汤。 她还想到,泉合长公主定然是想着自己那件事的。李将军的职位,就在她一念之间。只是暴君还没有给她一个回复,她也不敢直接给泉合长公主一个答复。只能让郡青去劝劝她稍安勿躁。 郡青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回来时,郡青难得眉头紧锁着,见了柳安安,屈膝行过礼后,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柳安安还在剥橘子,顺手递给了郡青一瓣,笑吟吟道:“快来尝尝,这个橘子可甜了。” 然后问道,“长公主那儿如何了?” 郡青犹豫半天。 “美人,长公主似乎……似乎有心将陈馨儿姑娘,献给陛下。” 怕柳安安理解不了,郡青补充了句:“长公主的意思,应该是想要让陈馨儿姑娘入宫为妃。” 柳安安一口橘子咬在口中。 上一口的甜,似乎在她口中减淡了。这一口咬下去,只有一股子酸涩。 酸的她腮帮子都疼。 “哦……是么。” 柳安安又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酸,真的好酸。 柳安安气得不吃了,推开橘子。 这个橘子坏掉了,真讨厌。 “美人,长公主这个心思,对美人来说,是个很大的隐患。”郡青说道,“奴婢去太妃宫时,长公主和淑太妃似乎并没想到奴婢会去。奴婢正好撞上了,长公主教陈姑娘宫中礼仪的一面。” 柳安安沾了满手的橘子汁,用帕子擦着手,越擦越不干净,用力大到蹭疼了皮肤。 “长公主……她这是怕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寂寞,没人陪她说话?”柳安安勉强说道,“她要是来找我,我会陪她说话的。” “与此无关,美人。” 郡青低语道:“长公主需要的不是一个陪她说话的人,而是一个能够替她说话的人。” 这句话听了,柳安安反应了一会儿。 “可是,可是她不是都已经来找我帮她说话了嘛?而且我都答应了!”柳安安有些生气。 长公主若是嫌弃她做的不好,直说又何妨。 怎么能这样呢。 郡青无奈地说道:“长公主想要的,可能比美人想的,要多得多。” 柳安安气得磨牙。 泉合长公主,下次休想来找她玩了,她不要和她说话了。 “奴婢撞见了,长公主和淑太妃索性就给奴婢了一串玉珠子,请奴婢劝说美人,今夜,让陛下不要来元晨殿。” 郡青说着:“奴婢听她们的意思,似乎是今夜想将陈馨儿,送往陛下的寝殿去。” 陈馨儿送到陛下的寝殿去,去干嘛? 柳安安立即吩咐:“去请陛下!让陛下现在就来!他若是不来!我就去找他!” 她今晚就缠着陛下了! 气死长公主,哼!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护食 这里是加更~ 明天还有正常更新,但是时间不一定哦。 又:真的不收藏岁岁的专栏嘛?有新文哦。 娇气小作精,苏爽小妖女,你们来看看嘛~ 第79章 论起缠人来, 柳安安还真不是什么高手。 她笨笨地, 什么办法也不会, 只会严防死守。 天气再冷,之前柳安安避之不及的深冬外面, 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她还是裹着厚厚的斗篷,打着哆嗦去勤政殿守人。 万一长公主把人送到勤政殿去了,可就糟糕了! 许久不见的白庭在勤政殿入门一看见她,都不敢和她说话的,远远地行了一礼,绕开了一个大圈离开。 柳安安假装没看见他。 反正她的重点是暴君,谁来看见她都没关系。 说她妖妃什么的,说她这也好那也好, 她可都不在乎了! 褚余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几乎是一坐就是一天。 柳安安只要跟着他就行,又不打扰他。自己在暖阁做做女红, 翻翻书, 甚至可以缩回美人榻上小睡片刻。 至于一入夜, 柳安安掐着时间, 等侍人们流露出要准备的时候,立马跳起来,冲到正殿去, 眼巴巴盯着褚余。 小姑娘盯着他盯得很紧。 这是褚余这一天下来的感觉。她就像是要守着什么宝藏一样,时不时都怕他消失,总要加以借口, 悄悄从后面伸脖子探头探脑来看他。 发现他还在忙于政务,就又悄悄缩了回去。 一整天下来,只有一个感觉。 黏人。 “陛下辛苦了一天,咱们回去用晚膳吧!”柳安安早早就找好了借口,“我今日出来前,早早就炖了汤,这会儿回去刚好能好。” 褚余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下肩臂。 柳安安特别懂眼色地接话:“等陛下用过晚膳,我给陛下按揉按揉!” 褚余这才起身,让柳安安给他系上斗篷。 “你今天……” 柳安安立即抬头,紧张地盯着他。 他发现了嘛?他不会说什么吧?她其实也不是想这么死死盯着他的! 柳安安的紧张,让褚余感受了个清楚。后半句话,一到嘴边就转了:“倒是粘人。” 柳安安听到这话,送了口气。 扬起笑脸:“只要陛下不讨厌就好。” 她还能粘得更深一些! 褚余自然不讨厌,甚至很享受小姑娘全程对他的在意。 出去了一趟回来,小姑娘好像是懂了些什么,对他也比以往多了紧张感。 是件好事。 柳安安就粘着褚余的辇车一起回元晨殿。 作为帝王寝宫的安晨殿,许久没有人住了。反而是元晨殿,有关暴君的东西是越来越多。 柳安安就像个盯紧了自己窝里松子的小松鼠,时时刻刻不懈怠。 褚余用晚膳时,发现自己几乎是被柳安安当做下饭菜,吃一口看一眼。 这个有点……吃不消了。 “别看了。” 褚余用过膳后终于忍不住,哪怕是泥人被这么盯着,也都要着火。 他直接抬手捂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想要什么直说。” 柳安安笑得有些讪讪,抓下暴君的手后,还嘴硬:“我没有想要什么,我只是想看着陛下罢了。” 盯紧了他,不能给长公主有任何可乘之机。 她是这么想的,说的也十分的真诚。 褚余心中一动,抬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 小姑娘以前看他的眼神的确是明亮的。但是里面缺少了一些他想要看见的东西。 现在紧紧看着她,她明亮的眸里,依稀能看见一点他想要的东西了。 褚余看得认真。 柳安安呼吸都不敢呼吸,慌乱地错开视线。 怎么,怎么突然看她啊。 这么近,还看得那么认真。 有点让她害怕了。 柳安安只想着害怕,却连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她目光有些躲闪,垂着眸,不安地推暴君:“陛下……你盯着我做什么?” “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褚余手指在她下巴勾了勾,低语,“可没有这么霸道的规矩。” 柳安安实在躲不开,索性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看吧看吧,只要她看不见,她就能假装不知道! 靠着脸皮厚和装死,柳安安终于抵挡住了褚余的视线。 柳安安秉承着,严防死守的决心,两三天的时间她都要变成一个牛皮糖了,她粘着去勤政殿,在她的暖阁又安了家,入了夜就又粘着褚余回元晨殿。 这么盯了两天,褚余都看出了问题,一问,她却是什么都不说。 柳安安还真没法说。 告诉暴君,你要小心长公主给你塞个什么人?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要是暴君问起来,她甚至连个自己的合理的理由都没有。 好生气哦。 更生气的,她就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生气。 死守了两三天,柳安安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太妃宫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长公主虽然没有来找她,但是也没有离开太妃宫。 至于那个被说了许多次的陈馨儿姑娘,她更是从陈姑娘入宫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呢。 或许,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柳安安想了许多,觉着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要不,要不还是按部就班吧。 这两天她这么粘着暴君,粘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柳安安勤奋了三天早起,迷迷糊糊也要跟着暴君一起起床打着哈欠去勤政殿。第四天,褚余已经习惯了,起身后等着身边的小姑娘起身,但是她还埋头在被子里,睡得香香甜甜。 “美人……美人……” 丫鬟玲珑小小推了推柳安安:“美人该起来了,不是要陪着陛下去勤政殿吗?” 柳安安翻了个身,睡得迷迷糊糊地:“不去了,我要睡觉……” 不行了困死她了。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起身陪着暴君。暴君去早朝,她去勤政殿等着。 一去就是一天。 累死了。 褚余看着赖床的小姑娘,有种果然如此的微妙感。 小姑娘能坚持三天,已经不错了。 柳安安久违三天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不用去勤政殿,一下子显得她无所事事了。 柳安安又翻出来了给暴君准备的春装。 这套衣服她来来回回做了好久,眼看着马上就是她十六岁的生辰了,她到时候出宫,总是要给他把衣服做好的。 柳安安这次就没有耽误,老老实实坐在窗下做衣裳。 今日阳光甚好,都不需要暖炉,她开着窗,窗外是一树的红梅,上面昨日落的雪积攒了厚厚一层,压弯了花朵。 若是用心起来,手上的衣服做起来也快。 柳安安低着头,从上午陆陆续续做到了下午,眼瞧着太阳都落了山,黄昏色将至,她连续低头了将近一个时辰,脖子都酸疼了,索性放下手中活计,抬头叫丫鬟。 “玲珑,过来给我揉揉脖子。” 她叫了许久,外面并未进来人。 “玲珑?” 她提高了声音,玲珑还是没有进来的。 柳安安有些纳闷,自己的丫鬟是从来都在身边跟着服侍的,怎么会忽然不见了人呢。 “郡青!” 她又换了个人喊。 还是不见人进来。 咦? 柳安安有些奇怪了。 若说是玲珑不在殿中,那郡青绝对不会不在殿中。 郡青是元晨殿的掌事女官,她几乎是时时刻刻守在她元晨殿的。 好奇怪,她们都干嘛去了? 柳安安起身披了件斗篷,刚走出殿门,就发现元晨殿内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这倒是奇了怪了。 柳安安也有些好奇极了。 她提着裙小步下了台阶,中庭也无人,但是殿门开着。 外面似乎有些什么声音。 柳安安走了过去。 半掩着的殿门外,是她熟悉的勤政殿大侍的声音。 不过她熟悉的,是大侍笑眯眯和气的声音,而不是现在严厉到甚至有些凶狠的语调。 “……谁也不许向美人提及此事。一旦走漏消息,小心你们的命!” 柳安安脚步一顿。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叫给她提及了,就会要她们的命。 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安安心跳加速,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侵袭。 “请大侍放心,奴婢一定会管教好宫中上下,保证不让一个人说走嘴。美人面前,奴婢一定会想办法瞒住。” 这个声音是郡青。 柳安安咬紧下唇,她悄悄地垫着脚尖,又靠近了两步。 藏在殿门后,她听到的更清晰了。 “奴婢有一事不明,若是长公主或者淑太妃来,该怎么办?” 这个说话的,却是玲珑了。 大侍的声音响起。 “淑太妃也好长公主也好,她们都不敢说话。这件事,陛下不追究她们,淑太妃和长公主就烧了高香了。” “长公主胆大包天,居然敢把人悄悄送到陛下休憩的床榻上去。” 柳安安一愣。 嗯? 他刚刚说了什么? 送上陛下的床榻……那个……陈馨儿吗? 她还是没有防住? 柳安安咬紧了唇。 “……陛下如何能容忍他人靠近?死在陛下手里,也是她的造化了。” 柳安安呼吸一滞。 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先来!岁岁真废!更新不行! 是的我这两天又乱了时间了!明天看情况,争取后天恢复? 第80章 柳安安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退了两步,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急忙提裙转身朝殿内跑。 积雪踩着嘎吱嘎吱, 脚底下打滑,她也顾不上。 直到她爬上床榻, 裹着被子在身上,那股子刚刚侵袭而来的冷意才稍微能被驱散一点。 刚刚大侍说的话,她大概听懂了。 泉合长公主趁着她不注意,将那个陈馨儿姑娘送去了陛下那儿。 然后陛下不喜,直接……直接杀了陈馨儿姑娘。 就这么杀了? 柳安安在被子里哆哆嗦嗦。 她差点都忘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陛下就是因为不喜,直接将她前面的那个献上来的美人,命人拖出去杀了。 当时她怎么在陛下的杀心中, 保住这条命的,她至今都不知道。 这好像就是陛下的处事风格。只是她在陛下身边的这大半年里,这种事她没有再遇上, 竟然差点忘了, 陛下是真的暴君。 “美人?美人?” 柳安安蜷缩在被子里, 只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被子。 郡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美人刚刚可是……可是出去了?” 柳安安咬着唇,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大侍的那个话,明显是暴君不想让她知道的。专门把人都叫出去了叮嘱。 却不想正巧让她给撞上了。 知道是已经知道了,现在她该怎么办? 直接说她知道了, 还是装傻? “……出去不出去,又有什么不同?” 柳安安闷着声。 郡青的手顿了顿,轻轻在被子上拍着:“美人知道了?美人别怕, 那都是陈姑娘自己招惹来的祸事。别让她吓到美人了。” 柳安安没吭气。 “美人若是正巧听见了两句,想必知道的都不多,自己若是想多了,想岔了,没得吓到了。”郡青柔声道,“既然美人都知道了,那奴婢重新给美人说,详详细细的,不让美人想太多,可好?” 柳安安不太想知道。 陈姑娘,就这么没了一条命,可能就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 她也在想,到底是陈姑娘自己做到这一步的,还是长公主逼她做的? “先前奴婢曾告诉过美人,长公主有心将陈姑娘送给陛下,入宫为妃。陈姑娘好像一开始就抱着这个心思,长公主教导她,她学得也认真。” “前两天美人黏着陛下,一点都没有给长公主和陈姑娘机会,长公主怕让美人知道了,按捺住,一直等到了今天。” 柳安安忍不住翻了个身,竖起耳朵听。 “今日午后,长公主携带陈馨儿姑娘,前往勤政殿,说是有和李将军相关的事情想要禀报给陛下。进去之后,长公主趁着侍人们不备,将陈馨儿姑娘偷偷送到了暖阁中,令陈馨儿姑娘在暖阁中的榻上藏着。” 柳安安听到这里,心里头一闷。 暖阁,那不是她一直以来在勤政殿时长待的地方吗? 那张榻,也是她睡惯了的。 还没有听到有关陈姑娘的地方,柳安安心中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膈应。 自己长待的地方,去了外人,自己睡过的床榻,躺了一个陌生人。 身上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爬。 难受。 “而长公主身上似乎是有什么熏香,陛下闻出了些许不对,当即拿下了长公主。” “陛下可无事?”柳安安一听这话就急了,往被子外面伸头,忍不住问。 居然还有这么一茬? 长公主身上用了什么熏香,会给陛下造成伤害吗? 她不是陛下的妹妹吗? 淑太妃口口声声说她们母女都靠着陛下活,泉合长公主,居然用有问题的熏香? 郡青见柳安安终于从被子里出来,松了口气,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玲珑端来了一杯温水,扶着柳安安坐起身来,服侍她用下。 “美人不用着急,陛下无事。大侍那儿传来的消息,说长公主是为了陈馨儿姑娘那件事,佩戴了会让人容易犯困的药材香包罢了。都是温和无害的药材。” “说到底,长公主也不敢蒙害陛下半分,她自己心中也有分寸的。” “容易犯困的药材……”柳安安想到这里,抱着水杯拧着眉问,“勤政殿里,只有暖阁那张榻可以容人休憩。泉合长公主是不是……” 郡青点着头,肯定了柳安安的想法。 “回禀美人,是。” “长公主应该是打着想要让陛下犯困,等陛下去暖阁休憩时,由陈馨儿姑娘服侍陛下的主意。但是从一开始,就让陛下发现了端倪。长公主当场坦诚。” “但是陈馨儿姑娘并不知道,她藏在暖阁的床榻上时,等着陛下,还悄悄地……”郡青说到这里,面有难色,支支吾吾不肯往下说了。 柳安安听到这里,心都提起来了。 “你说呀!” 她催促道。 郡青无奈:“奴婢是怕说出来,脏了美人的耳朵。” 柳安安这么一听就更好奇了。 她真的不知道,陈馨儿姑娘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让郡青都说出这种话来。 郡青犹豫再三,压低了声音。 “回禀美人,陈馨儿姑娘,趁着暖阁没人时,脱光了衣裳。” 柳安安听得震惊。 “脱……脱光了?” 她瞠目结舌,说话都不利落:“她,她到底,就这么……脱了?脱了?” 脱光了??? 柳安安已经停止了思考,半天不能理解这个事情的发展。 陈馨儿姑娘,居然能这么胆大吗? 柳安安满脸的震惊。 郡青比她好不到那里去,一脸苦笑:“陈姑娘,似乎是下了决心,要一举成败。为此真的豁出去了许多。” 柳安安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陈姑娘这个豪爽的脱光给吸引了,半天,只挤出了一句话:“……陈姑娘,奇女子也。” 郡青干咳了声,赶紧把话题带回来。 “陈姑娘是很豁的出去。但是很不巧的是,陛下根本不吃这套。从长公主那儿得知后,陛下去了暖阁,发现藏在床榻上的陈姑娘。陈姑娘若是被迫的,倒也罢了。偏偏陈姑娘也有心攀附,主动献媚。” “陛下看见陈姑娘就恼怒了,直接一剑刺死了她。” 柳安安听完之后,发出了第一个问题。 “陛下杀她,是不是因为她脱光了?” 这个问题问的郡青也无法回答。 “这个……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柳安安本以为,会发生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在陈姑娘豪放的在勤政殿的暖阁脱光这件事上,都被映衬的黯淡无光。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姑娘。 或许陛下杀她,真的不是单单只是因为想杀人了。 柳安安放下水杯,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害怕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本来她还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现在想一想,她是绝对不会在陛下面前脱光的,所以,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被杀。 只能说,陈姑娘时运不济,如果她不脱衣服,说不定能活下来。 “这件事刚发生,陛下就立即派人来元晨殿,提醒所有宫人,严令禁止任何人将此事透露给美人。就是怕宫中死了人,美人会害怕。” 郡青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柳安安的神情。 比起刚刚进来时,这会儿柳安安已经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眼神也灵动多了。 想必是已经从惊吓中走了出来。 郡青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说道哪一句,让她想明白的。 “哦……” 柳安安点了点头。 其实害怕是真的会有。就在之前,她甚至会怕自己会不会也是就这么,随意被杀掉了。 在跟着陛下的大半年时间里,前几个月,天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在陛下身边跌跌撞撞了这么大半年的时间,柳安安隐隐约约觉着,陛下应该是不会杀她的。 有了这一层心里保障,她在暴君跟前放肆多了。敢笑敢闹,还敢发小脾气。 这种的日子处得久了,就险些忘了陛下曾经的危险。 或许不能说是曾经,他一直都很危险,只是在她面前,这份危险被暂时收了起来,让她看不见。 却随时存在,如影随形。 陈馨儿姑娘的死,也算是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虽然陛下不会杀她,但是她在陛下身边,好像不是真的应该可以放心的。 没有足够可以让她放心的感觉。 柳安安刚听了这种消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暴君,索性让郡青去勤政殿说,她今日不舒服想早睡,请陛下去安晨殿就寝。 柳安安又做了噩梦。 梦中死了许多人。 她没有死,但是她在梦中一直都是揪着心,喘不过气来。 天还没亮,柳安安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发呆。 她好像,还是受了影响。 不管陈姑娘到底因何而死,她的死,还是给柳安安蒙上了一层阴影。 柳安安派了宫女去打听了一下陈馨儿。 说是朝中一个六品京官家的次女,因为其长相美貌,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宫女不单单打听到了这个,还打听到,陈馨儿的父亲如今跪在宫门外,联合了一众朝臣,正在哭喊叫冤。 柳安安心中一个咯噔。 “是为他女儿找陛下伸冤吗?” 这下糟了,柳安安忧心忡忡,陈姑娘被长公主带入宫中,却因为她与长公主的合谋送了命。对陈姑娘的家人来说,无异于是个重大的打击。 陈馨儿的家人,也着实惨。柳安安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小金库。她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只能想些办法弥补一下陈家人了。 “回禀美人,是为陈姑娘伸冤,却不是对陛下。” 小宫女吞吞吐吐地:“奴婢打听到,陈学士是……是对美人来伸冤。” “说因美人嫉妒,不许他人邀宠,打死了陈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 第81章 这算什么? 柳安安反应了半天, 只找到了一个能解释的理由。 那就是陈馨儿的父亲, 欺负是挑软柿子捏呢! 她有些气恼。 陈馨儿的死, 陈父若是去找在背后计划的泉合长公主的麻烦,她都能理解。毕竟是长公主带了人进宫来, 又撺掇着送到陛下那儿去送了命。 可是他这边说,因为她嫉妒,打死了陈馨儿,这不就是满嘴胡说八道吗?! 柳安安快气死了。 “陛下怎么说?” 宫女带回来的消息,那陈学士带着一些人跪在宫门外,到宫女前去打探消息时,还没有任何的回应。 起码陛下那儿是不知情的。又或者说,是知道了也不想搭理。 柳安安二话不说立即打消了自己想要给陈家送点心意的想法。 若说陈馨儿姑娘是有点冤, 让人心中有些难受,可陈馨儿姑娘的父亲,就是结结实实把陈馨儿姑娘的死, 抬上了另一种方向。 柳安安虽然同情陈家没了女儿的悲痛, 但是这并不代表, 陈家人就能肆意妄为, 就能随便把这口锅,扣在她头上。 旁的不说,就这陈馨儿姑娘入宫到现在, 她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 陈馨儿姑娘死后去了地府喊冤,阎王都不会来找她问话的! 柳安安派人盯着那宫门的陈学士。她倒要看看,陈学士到底打算怎么把这口锅栽赃在她的头上。 午后的宫门不是没有朝臣来往, 陈学士带着几个同僚冰天雪地里跪在那儿了一个时辰,口口声声喊着要妖妃柳美人赔命,不多久,传得到处都是。 “什么情况了!” 柳安安就守着,派人盯着,随时让人回来汇报。元晨殿的宫女们第一次接到这么重的来回奔波的任务,五六个小宫女一直折返于元晨殿和宫门口,给柳安安带消息。 这个小宫女踏入元晨殿,在寒冬里都热得出了一头的汗。 柳安安早早就让殿内其他的宫女准备好了温茶,等小宫女歇了口气,赶紧追问。 小宫女喘匀了气,才说道:“回禀美人,奴婢去的时候,陈学士和几个朝臣,被闻将军踹翻了!” 柳安安一愣,反应了下这个闻将军就是闻君和后,十分讶异:“闻将军,把人踹翻了?” “就在宫门口,当着其他朝臣的面?踹翻了?” 柳安安不敢置信。 闻君和此人,她见过两次。两次下来,总觉着闻君和就是一个快要脱离尘世间的人。冷漠又冷情,自己的妹妹发生了那种事,他都能淡定的处理,一点徇私都没有。 那天之后,宸王府的三郡主被罚禁足三个月,抄书十卷,抄录的书还都要送入宫来给她过目。 闻萍儿算是主犯,她被罚了掌责掌心十下,又被遣回闻家去,同样是禁足三个月,抄书十卷,除此之外听说还被她的祖母,闻家老太太罚了跪祠堂。 闻君和对自己妹妹的惩罚,全程知情甚至参与,但是没有半分替她开脱。冷静的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这样的闻君和,居然会在宫门口,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脚踹朝廷命官? 柳安安都懵了,反复问:“当真是闻家的那个闻君和小将军吗?他和陈学士有仇?” 小宫女是打听的比较清楚,也不急不慌叙述着当时的场面。 “回禀美人,奴婢去的时候刚刚好,遇上闻将军入宫。闻将军走到宫门口,看见了陈学士等人。当时陈学士跪得摇摇晃晃,落了一身雪,闻将军停下问陈学士,跪在宫门,是想逼迫些什么?陈学士就说,自己女儿死在了……死在了美人的手上,想要让美人以命抵命。” 小宫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陈学士刚说完这句话,闻将军……闻将军抬脚就直接把陈学士踹飞了!” 她还在比手画脚给柳安安形容。 “禀美人,当时闻将军和陈学士在宫门外,闻将军抬脚,直接把陈学士踹出一丈远,滚到宫墙角。陈学士当场就站不起来了,差点吐了血。” “闻将军踹飞了陈学士后,又问另外几个大臣,问他们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就有人说,以命抵命,天经地义。才刚说完,闻将军又……又抬脚直接把人踹飞了。” “当时宫门口的侍卫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奴婢也是眼睁睁看着那几位大臣被当场踹飞的。”小宫女也像是吓到了,“闻将军并未留情,那一脚下去,几个大臣爬都爬不起来,滚在地上哀嚎。” 柳安安听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一脚踹飞一丈远,闻君和此人,力气可真大。 说来,闻君和怎么问了这句话后,就把人全部踹飞了?如此莽撞甚至到不顾规矩的地步,完全不想是闻君和会做的事情。 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宫女刚刚说的话中想到,闻君和问了那个问题,陈学士说让她以命抵命,闻君和就踹飞了他,她怎么听着,总有一种闻君和在替她出气的感觉? 不不不,肯定是她误会了。闻君和与她认真说来只见过那么一次,说是素不相识都可以,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为她出头,攻击朝廷命官呢。 肯定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不过…… 柳安安绷住了嘴角。 她不能笑。 陈学士随意栽赃她,试图将她当做软柿子来捏,固然是蠢笨又坏的,但是他平白没了女儿,自己还当着同僚的面,被闻君和踹飞,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 挺惨的。 她不能笑。 但是…… 柳安安咳了咳,装模作样道:“闻将军和陈学士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回禀美人,奴婢当时在那儿的时候,闻将军和陈学士,似乎是被陛下招去了勤政殿。” 哦? 柳安安眼睛一亮。 去了陛下那儿…… 想来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事情的确如柳安安所想的那样,才不过下午,事情就解决了。 偷偷去了勤政殿打听了消息回来的郡青,眉宇舒展,回到元晨殿,立即告诉了柳安安。 “美人,事情解决了。” 柳安安在元晨殿等这件事的结果等了大半天了,终于等到了这个话,眼睛一亮,连忙让郡青过来详细说说怎么解决的。 “陈学士被免了官,限三日内驱逐出京。” 郡青第一句话,就让柳安安震惊了。 “免了官,还驱逐出京?” 这……这也有些太惨了。 就算是柳安安,想到陈家人这个后果,也只觉着他们家算是天降灾难了。 “回禀美人,是的。陈学士因为肆意构陷美人,且煽动同僚试图对美人进行攻击,这些算下来都是罪过。且不知道陈学士怎么得罪了闻将军,奴婢听闻,闻将军在大殿上,力争要求让陈学士一家离开京城。” 柳安安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可知道了闻将军与陈学士之间到底有什么旧仇?” 提到这个,郡青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回禀美人,陈学士家与闻将军,或者说是闻家,往日无冤无仇。甚至陈学士年年去祭拜闻元帅和闻夫人,年年去闻府送年节礼。” 那倒奇了怪了。 柳安安彻底不解了。 陈学士这个态度,对闻家是很尊敬的,那为什么惹怒了闻君和? “不过奴婢倒是知道了一点。听闻陈馨儿姑娘入宫,陈学士是知晓的。”郡青低语,“泉合长公主与陈馨儿姑娘是好友,当时长公主回宫前,亲去了陈家接的陈姑娘。” “奴婢还知道了一点,陈馨儿入宫时,从陈家带了一个箱子。那一口箱子里,似乎都是些珠宝银票的。” 郡青说道这里,又加了一句:“陈姑娘是有备而来的。陈学士也不干净。他知情的,甚至还在其中推波助澜过。所以落得陈馨儿共犯的罪,也不冤枉他。” 柳安安听得一愣一愣。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为何,陈学士一来就要说是我打死他女儿?”柳安安闹不明白这一点,“他女儿死在陛下手上,泉合长公主带入宫来,他找我的麻烦,从头到尾就很荒谬啊。” 她是软柿子,可是跟她毫无关系,这下好了,还被免了官,逐出京城。 郡青叹气。 “回禀美人,陈学士这一招,算是聪明了。陈馨儿姑娘死在陛下的手里,这种事谁都不能说,他也不能去找陛下要女儿的命。至于泉合长公主……泉合长公主背后,还有李将军。” “李将军拿捏着陈学士一家,陈学士怎么也不敢去找长公主的麻烦。而且,若是他把矛头对准了美人,一旦能把美人拉下去,他府中还有嫡女,即刻就能填补入宫来。” 居然是这样? 柳安安立即说道:“陛下判得好!陈学士活该!” 她是软柿子,但是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 欺负她,也要看看能不能欺负成功! 柳安安心里踏实多了,然后松了口气。 陈学士被罚了,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了。 这一场,希望没有败坏她仅有不多的名声。 “闻将军呢,他走了吗?” 柳安安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呢。 闻君和当时也跟着陈学士去了陛下那儿。 而且和陈学士不同,闻君和这算是违反了宫规吧。在宫门口公然踹翻了朝臣,不管怎么说,这种事说起来,都是闻君和不在理。 主要是他也没有踹翻陈学士的理由,这么一来,闻君和该不会收到惩罚吧? 虽然不熟,但是柳安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可知道,闻将军如何?可有被陛下责罚?” “责罚?” 郡青倒是不解,犹豫了下。 “回禀美人,奴婢知道的,是闻将军似乎与陛下起了争执。没有被责罚,但是闻将军走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柳安安咋舌。闻君和这么厉害的吗?在陛下面前都能起争执?那陈学士被踹的不冤了。 郡青一口气说道:“还有就是,泉合长公主明日就要离宫,淑太妃一个时辰前抵达勤政殿,谈及自己要与长公主母女分离,思及美人离家许久,怕美人想念家人,向陛下提及美人的家人,请求陛下接美人的父母入京团圆。”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说话。 第82章 柳安安心里头一个咯噔。 这…… 淑太妃可能是好意, 但是这个好意, 恰恰好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事情。 她连苏广府都没有去过, 要是暴君真的答应了,觉着她远离家人许久, 要照顾她,同意让家人来的话,岂不是说,她伪装他人,欺骗陛下这回事,他就会知道了? 之前陛下对她会好,可是这不代表她是探子的身份也能容忍啊。 柳安安得了这个消息,头皮都发麻了。 糟糕, 她不会因为这个,直接被陛下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然后因此送命吧? 柳安安心中忐忑极了, 十分想知道淑太妃的建议, 陛下到底听了没有听。 入了夜。 柳安安翘首以盼, 等着暴君来。 褚余前脚跨入元晨殿, 一眼就对上了柳安安充满渴求的那双眼。 “陛下!” 柳安安热情地迎了上来,主动给褚余解了斗篷,又端来准备好的热茶, 笑眯眯拿过小软捶:“陛下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劳累了一天了,我给陛下捶捶肩?” 褚余打量了小姑娘一眼。 眼底充满了心虚,忐忑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看他的眼神,有些急切地不安。 看样子,淑太妃的建议她已经知道了。 小丫头慌了。 褚余淡然享受着小姑娘的殷勤,脱了外衫,趴在矮榻上。 柳安安跪坐在矮榻旁边,手里拿着小捶捶,学着宫女们给她捶打的力度,在他肩背上轻轻敲打。 “陛下……”柳安安已经从郡青那儿知道的事情,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问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长公主和淑太妃……听说淑太妃想让陛下,接我家人入京?” 柳安安咬着唇,手下的小捶子轻轻敲打着,只是已经乱了节奏。 她小心等待着褚余的答案。 “你想让他们来?” 褚余翻了个身,面对着她。 柳安安捶不下去了,收起小捶子,老老实实摇头:“不想。” 陛下如果去接人,只会是接来苏广府的人。 然后她都能想的到,自己会是如何的下场。 绝对不能让苏广府的人来! “那就不让他们来。” 褚余不打算吓唬小姑娘。 刚刚出了那件事,她都吓到没敢让他来元晨殿。她现在要是再被吓唬一下,真的吓到了,跑了怎么办。 褚余答应的很爽快,这让柳安安终于松了口气。 放心了。 太好了,终于不用被揭穿身份了。 心里松了口气,柳安安整个人都放松多了。 放松过后,她又开始想一件事。 马上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了,陛下曾经答应过她,在生辰上答应她一件事。 那她过了生辰,岂不是就要回寻南郡去了? 今日淑太妃的话,给了她一点想法。 或许,或许再也不会留在京城了,要不…… 去找默大师,弄明白她的身世吧。 如果京中真的还有兄长的话,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柳安安说干就干,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身,一边让玲珑给她更衣,一边吩咐郡青。 “你去侍卫所,找薛静来,再让他找几个侍卫,换一套衣服,跟我出宫。” 她想好了。 不能把主动权放在默大师的手中。 此人太不寻常,若是让他掌握了主权,事情就不好办了。 之前陛下教过她,她记下了,此次行事,只许成功,绝对不能让真相从她的手中溜走! 说是出宫,柳安安还专门叮嘱了同行的侍卫们,不但要换衣服,还要准备一条黑巾蒙面。侍卫的刀也要全部换掉。 她在元晨殿一点点指挥,薛静带领着手下的侍卫们一一全部照办了,临到出行前,小侍卫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马车的外框。 “美人,今日出去到底需要属下们做什么,美人不妨……先透露一点?” 柳安安坐在马车里,她怀里抱着个小手炉,冷静而沉着的说道:“去绑一个人。” 好好谈,恐怕是不能和默归好好谈的。 默大师这个人,让柳安安觉着有些不能用常人来推断,最好还是用陛下的手段来处理比较好。 她带上这么多的侍卫,直接把人一绑,也由不得他不说! 柳安安在心中勾勒出了等一会儿见到人之后的计划,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就这么做。 她今天就能知道默大师神神秘秘故弄玄虚的那封信,背后的真相了。 京郊的农舍,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不同。 柳安安坐在马车上,她只掀开了一层马车布帘,往外看去。 那农舍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没有人。 其实农舍里也就住了一个默大师,另外养了些小鸡。平日里若陈公子不来,的确该是没有什么动静的安静。 这样也好,绑人就更方便了! 柳安安绷着小脸,抬起手一声令下。 “上!” 皇家御前侍卫们脸上蒙着黑巾,面无表情冲向农舍。 柳安安趴在窗台看了片刻,估摸着人已经按住了,才让郡青扶着她下了马车。 她抱着小手炉,抬起下巴,努力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来。 前两次在默大师的手中,她多少都有落荒而逃的味道,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她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绝对不能再让默大师牵着她的鼻子走。 小侍卫在门口开了篱笆门来迎接。 “回禀小夫人,人已经捆起来了。” 薛静一脸生死看淡的淡定,领着柳安安进了正堂去。 正堂里,一把罗圈椅上,许久不见的默大师就被一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布团堵着。 这模样,看着还真是一个被恶霸绑架的可怜人。 柳安安对上那默大师过于清秀的脸庞,心里一阵心虚。 她这种行径,就是恶霸了吧? 都是默大师,如果不是前两次他那么吓唬她,也不至于让柳安安直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来面对面交流。 “默大师,许久不见。” 侍卫搬来了一把罗圈椅,柳安安坐在默大师的对面,还能带着笑容和他打招呼。 只是眼底多少有些心虚。 默归倒是一脸的平静,被捆着也不见有什么惊慌地,甚至还能抬抬下巴,和柳安安打个招呼。 哦,对方嘴堵着了。 柳安安赶紧让侍卫给他取了口中的布团。 嘴巴得到自由的第一时刻,默归啧了一声。 “小女孩儿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这种土匪行径。” 柳安安摸摸鼻子。 这可是暴君的主意,这算是说暴君土匪了吧? 但是其实……好像的确这个手段也和土匪行径没差了。 “默大师,我是真心想要来请大师配合的,只是鉴于前几次,与默大师之间的交谈并不愉快,这才出此下策,还请默大师……等过后了再和我计较。” 柳安安扪心自问,要是有人绑了她来说话,说不计较是不可能的。 所以也就只能,先把这事解决了,要计较,后续再慢慢来说。 “让我配合,你可有考虑好代价?” 默大师哪怕被麻绳捆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也还是那么淡定,甚至和柳安安谈条件。 柳安安警惕地盯着他。 “金银财宝,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能给你当谢礼。” 默大师刚张嘴,柳安安猛地想到他之前的口出狂言,立即转头问薛静:“捆得结实吗?” 薛静想了想:“如果小夫人不放心,还能再捆一层。” 他豪气地从背后又拽出来了一根粗长的麻绳,二话不说立即又给默归捆了一层。 这下,默归除了头能动,嘴能说,全身都被固定得牢牢地,不能动一下。 柳安安这才放心了。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多少涉及到了她的身世之谜,这可不能给别人知道。 柳安安摇了摇手:“你们先退下……郡青,你也是。” 这种事,只能她和默归知道,其余人都给她们知道的。一旦知道了,说不定就会让陛下知道,那等待她的,可就说不清是什么了。 郡青最后一个退下,顺手关上了木门。 房间里顿时昏暗了许多。 柳安安抱着小手炉,确定外面的人都退出一些距离了,这才迫不及待问:“你给我的纸条上说,你知道我的身世之谜?” 默归刚刚一直任由侍卫们捆,半点不情愿都没流露出来,这会儿也很自然地活动着脖颈,面对柳安安的发问,却是另外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你身世另有隐情?” 柳安安一愣,然后警惕地盯着他。 “你不知道我的情况……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若是能知道她的身世之谜,那么应该知道她是在镇安王府长大的养女,她的身世,一直都是在王府公开的。 他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糟糕,好像被骗了。 柳安安不高兴地踢了一脚对面的罗圈椅。 过分! 默归眯了眯眼。 “我知道你是谁,但是在你丢失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不知。但是我可以猜上一猜,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柳安安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这话,姑且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 “那你猜猜来看。” 她等着呢,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默归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其实我心中已经有数了。你被养得很好,还被送到京中来,入了宫。姓柳,答案其实也很简单。” 柳安安这下是真的紧张了。 她明明给默归说她姓安的。而且他居然知道她是谁! 起码她现在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一清二楚的! 难道,他真的知道? “当年你母亲怀着你时追着你父亲去往边境,那个地方,能抚养她的孩子的人,只有一个。” “你阿兄找错了方向,才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我可不会。” 柳安安心中一下子紧绷起来。 她紧紧盯着默归。 默归嘴角高高扬起。 “抚养你长大的,是上一个镇南王,褚沛那个老贼,对不对。” “你知道我义父?”柳安安睁大了眼,心跳砰砰。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岂不是说,她的身世,真的是另有隐情? 她到底…… “义父?老贼可真不要脸。”默归呸了一声。 “你可知道,那个老贼收养你,目的为何?” 第83章 “你胡说什么!”柳安安立即怒视他, 气得不起, “你怎么可以这么喊我义父!” 下一刻, 她反应过来,默归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没有骗她。 上一任镇南王, 她只知道是她的义父,但是她连义父的名字都不知道。默归却能直接喊出义父的名字…… 柳安安咬紧了唇,总觉着自己这一次来,好像是有些太过于冲动了。 她话音刚落,默归冷笑了声。 打量柳安安的眼神,充满了无奈的同情。 “那个狗贼骗了你,在你面前做了一个慈爱的义父?他可真有脸!” 柳安安认真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和我义父有旧仇怨,在我面前, 你这是在指责我的亲长,请你尊重些!” “傻姑娘,你有你的亲长, 你的父亲, 你的母亲, 还有你的兄长。” 默归也不怕柳安安的生气, 直言不讳:“你喊褚沛义父,无异于认贼作父。他不配。” 柳安安脑中一片混乱。 默大师在指责她的义父,甚至说出认贼作父这种话来。 他又知道她的真正身世…… 义父和她的亲生父母之间, 难道也有什么旧仇吗? 不会的,如果真的是有仇的话,义父不会这么把她当亲女儿一样抚养长大。 十五年来, 他一直都对她很好。 不能被他人一句话动摇了心神。 “你究竟知道什么,你说要让我来找你,你就告诉我我的身世。但是到现在,你什么都没有说!” 柳安安总觉着,默大师似乎是在故意戏弄她。 他什么都知道,却只说着根本让人猜不透的话,关键的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骗子! “我说过的,要知道你的身世之谜,你需要付出代价来换。” 默归哪怕被捆成个粽子模样,也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柳安安警惕地盯着他。 “我说了,金银珠宝,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默归却嗤笑,摇了摇头。 “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你若是真心想知道,那边有纸笔,去写下一封退婚书,再写一份请婚书,定了你我之间的婚约,我就告诉你。” 柳安安听得,心中立刻想到,退婚书,难道说她真正的身份家里,给她定的有未婚夫?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默大师居然想要她写请婚书? 他上一次说要她嫁给他,难道不是信口轻薄?居然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太奇怪了,这个人果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可不能就这么听了他的! 柳安安想了想,看见默归身上捆着的两层麻绳,给自己心中定了定神。 “你被我绑了,你是我的人质,没有你谈条件的机会。” 柳安安努力学着暴君,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现在在我手上,你的选择只有配合我,或者被迫配合我。” 柳安安板着脸,那模样还真有几分严肃。 默归却盯着她,看笑了。 “你不适合摆出这副模样来。你长得像极了你母亲,但是你母亲严肃时,是真的能吓到人,让人不敢抬头。你的话……” “像个装大人的小孩儿。” 柳安安气地咬住唇,但是又忍不住跟着默归的话去想,她长得像她的母亲,母亲却比她有威严的多,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再如何,她都是有所幻想的。 柳安安刚刚鼓起来的气,就这么被默归一句话给打散了。 她好像真的不会做这种事。连一句威胁都威胁不好,还被人反拿捏着。 “纸笔在那张桌子上,自己去拿来写了,落款的名字暂不要写,我会告诉你,你的真名。” 柳安安瞥了眼那边的桌子。 上面的确如他所说,放的有纸笔。 可是她是不会受威胁的! 她根本就不可能会为了这种事去签署什么请婚书的。 “默大师,”柳安安鼓足了勇气,再一次说道,“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不会听你的。我只是来要一个答案,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直说就是。我也不来找你。” “既然有你知道我的身世,那么肯定不只是你,还有其他人。我的选择并不是只有默大师一人。” “我不受任何威胁。” 的确如此的,她说完后,也想通了。 如果按照默归说的,义父和她的父母定然是相识的,且不说具体是什么关系,但是其中肯定是有所渊源。又是在京中,想办法找他人打听就是。 实在不行,回去问问义母也行。 这么一想,柳安安面露轻松,打算起身。 “你真不想知道了?” 默归这个时候,却叫住了她。 “换个条件也可以。不用签请婚书,签一个拜亲书也行。” “拜亲书?” 柳安安有些茫然,这个她却是不知道的。 “签了这个,你可以认我做义父,你的婚嫁我说了算,你作为我的女儿给我养老送终。” 柳安安看着默归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这个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要她嫁给他,被拒绝了就退而求其次,要她做女儿? 他到底是脑子里有病,还是纯粹寂寞到发疯非要找个人陪着? 娶妻不成就收做女儿,她要是再拒绝,他还能怎么说,做兄妹,做孙女吗? “默大师,脑袋有病是要去看大夫的。” 柳安安认真的和他建议:“身体有疾长时间不治的话,可能会对你身体很不好。” 默归也不恼,只问她:“做我义女,这样你可愿意?” “不愿意!” 柳安安站起身,一字一句道:“默大师,我说过了。无论你提出什么除了钱财以外的要求,我都不会答应的。” “默大师既然不想说,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柳安安转身就走。 “你当真不想知道?” 柳安安撇撇嘴,脚步没停,拉开了门。 她是想知道,但是不是在他的威胁下签订任何的文书。 反正她心中有数了,该知道的总能知道的。 门一拉开,柳安安抬脚还没有跨过门槛,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几个侍卫都在旁边,郡青守着门不远处,而那青衫的青年背对着她,似乎在发呆。 咦。 柳安安犹豫了下。 就是这一犹豫间,门拉开的声音惊动了他。 他转过身来。 果然是他啊。 柳安安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 “闻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生平第一次做悍匪一样的坏事,居然让不熟的闻君和给撞见了。 闻君和和那陈公子是好友,陈公子是默大师的好友,所以闻君和,会不会也和默大师关系很好? 糟糕…… 她这么欺负人的样子,可不能给他看见。 柳安安努力挡着门,干笑着试图把闻君和的注意力转走。 “你是来看默大师家中养得小鸡吗?在这边,很活泼的。” 闻君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抬步走过来。 薛静拦住了他。 “闻将军,这不合规矩。” 闻君和只抬手推开了小侍卫的胳膊,上前两步,停在柳安安的身前。 “你……” 他却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说不下去。 半响,闻君和才发问:“你来找他,是有何事?” 柳安安还堵着门口,不好意思让默大师的好友见到他被捆成粽子的那副模样。 “我……”柳安安心虚不已,“我就是来,来和默大师聊聊天。” 一边说,她一遍挡着门,踮起脚尖,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闻君和只瞥了室内一眼,转而问她:“他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柳安安一听,忽然想到了闻君和的铁面无私,立即点头:“是!默大师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闻将军与默大师是友人吧,闻将军还是得多多关心一下他,默大师已经病急乱投医,一会儿要让我嫁给他,一会儿要让我当他女儿!”柳安安趁着默归被捆着不能动,直接告起状来。 闻君和眼睛一眯,神色变了变。 而后他颔首,咬紧后牙槽。 “我知道了。” 知道了? 柳安安眼睁睁看着闻君和直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郡青拦都没有拦住,直接进了室内去。 糟糕了,要让闻将军亲眼见到她的恶行了。 柳安安闭上眼。 按照闻君和这个性格,回去之后,可能就要让陛下治她罪了吧。 现在只能盼着,闻君和别动脚踹飞她就行。 正想着,室内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默归痛苦地闷哼。 柳安安一愣,转过身扒着门。 室内,被捆在罗圈椅上的默归,这会儿已经跟着他的椅子一起摔倒在地,风度翩翩的闻君和挽起袖子,弯腰提起默归的衣领,狠狠一拳揍在他脸颊上。 柳安安瞪圆了眼。 她没看错,闻君和打的,是已经被捆成粽子模样的默归。 那一拳揍得可真狠,直接把默归打得狠狠跌倒在地。 默归身上还捆着一把椅子,狼狈不堪倒在地上。 “我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你什么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闻君和打了人,还狠狠放话:“再让我知道你戏弄她,别怪我不顾多年情分。” 默归躺在地上苦笑。 “你果然知道了。” “你果然知道。”闻君和眼神一冷,“明明知道却误导我,这样的你,下去了有何颜面去见我爹娘?” 默归脸色骤变,而后闭上眼,偏过头去。 “能见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怕是骂我呢……” 闻君和不再言语,把倒在地上的默归拽了起来,放下挽起的袖子。 他转身,门口的柳安安猛地缩回身去。 闻君和,打了默归。 柳安安站在那儿一阵发呆。 他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君和从室内踏出,也站在门口,就那么静静看着柳安安。 柳安安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忍不住问:“闻将军怎么来了……” “听说你来找他,我来找你。” 闻君和的回答很简短。 柳安安忽地,心中砰砰急促跳了起来。 他不是来找默归的,而是,而是来找她的? “你……”柳安安犹豫了下,小声问,“你知道我来找他做什么吗?” 闻君和沉默了片刻。 “本来不知道。” 他轻叹。 “看见你,我就知道了。” 柳安安脑子晕乎乎地。 她好像听不懂闻君和在说什么,却有股冲动,让她细细着声音对闻君和说:“他说,他知道我的身世,我是来问他的。” 这种秘密,本来谁都不能说的,但是柳安安忽地觉着,闻君和好像知道。 告诉他,好像没有什么。 “你想知道不要问他,他坏,会骗你。” 闻君和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很温柔:“想知道的话,问我。” 柳安安愣住了。 半响,她低下头,抱着怀中的小手炉发了一会儿呆。 时间好像过去了许久。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动。 “那,那我问问你哦……” 柳安安鼓足了勇气,抬眸,对上闻君和的视线,她的声音轻地发颤。 “你知道我……我是谁吗?” 闻君和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温柔地浅笑。 他的声音好像也失去了原本的清冷,那一丝温柔,是舒服的温泉。 “你是我的妹妹,闻卿安。” 闻君和伸出手,落在柳安安的头顶。 “安安,我是你阿兄。” 第84章 柳安安以为她在做梦。 闻君和的话, 像是仙女编织的一场美梦, 让人能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 可是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梦? 她脑袋里乱糟糟地, 盯着闻君和时,忍不住在想, 他是不是弄错了呢 他找自己的妹妹找了多年,要是弄错了,她不是他的妹妹,他岂不是会很失望? 而且,而且她……她怎么就会是闻君和的妹妹呢? 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姑娘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对事情的真相,接受起来有些慢。 闻君和不着急,只低声说道:“安安, 阿兄没骗你,你若是不能接受,再等等就是。阿兄等你。” 柳安安听到这话, 心中有些发酸。 闻君和找妹妹找了多年, 他真的能等, 等得住, 也等得难。 “我……”她有些艰难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会是你的妹妹呢?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这不是巧,这只是曾被时间埋没的真相。迟早都会知道的。” 闻君和不打算逼急她, 退后一步。 “你不用为此烦心,家中的事我会处理好。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回家来就好。” 回家…… 他说的, 是闻家吗? 那个她入京后就一直听说过的,满门忠烈的闻家,原来有可能是她的家? 柳安安觉着这一天,太没有真实感了。 闻君和倒也忍得住,已经和她表明了身份,妹妹就是自己家的,跑不掉的。 小姑娘迟早都会认他,不着急。 柳安安被送回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宫门口了,忽地才想起来,如果她真的是闻家的女儿,那是不是陛下也会知道? 出宫半天,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回来的时候,像是被霜打焉了的茄子,愁眉苦脸地,让元晨殿的宫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噤若寒蝉。 柳安安脑子里乱成一片,她什么都在想,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默大师口中,关于她义父的。 闻君和所说,她是他的妹妹。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她的父母是闻元帅闻夫人,那她的义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被默大师那么辱骂? 若是寻常人家,两家人发生口角误会都不是什么事情。 可是闻元帅是当时执掌天下兵马的战神,也是在那一年,殒身在战场。 义父是寻南郡的镇南王,藩王,也是当时靠近边境的国土一道防守线。 柳安安怎么想也想不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出生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入了夜,褚余见到的就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小苦瓜。 柳安安见到褚余,就像是见到了救赎。 她不知道,可是暴君会知道啊! 无论是闻元帅,还是义父,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皇室藩王,暴君是帝王,他肯定都知道的! “陛下!” 柳安安终于扫去一天的忧郁,打起精神来。 褚余在勤政殿已经知道,今日这一趟出宫,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只看起来,她并不想说。 无妨,这样也好。 “出去遇上什么烦心事了,让你焉了一天?” 褚余的话打开了柳安安的思路。 她起身揽裙坐到褚余的身侧,眼睛亮晶晶地。 “陛下,我闲来无事,想问问陛下一些旧事!” 褚余立即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故意为难她:“你问一件事,就要付一问的酬劳。” 提起酬劳,柳安安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今日在默大师那儿,她都快要被这两个字给折磨怕了。 “陛下要什么有什么,我付不起陛下要的酬劳。” “付得起,”褚余哄着她,“比如说,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只要你替我束发。” “真的就这么简单?” 柳安安却有些不相信。陛下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不对等的交易? 他如果想在这里耍手段,特别容易的。 束发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是在故意给她送问题。 “就这么简单。”褚余一锤定音,“每次要求不重复,仅限于在元晨殿内,如何?” 这么好?这就是对她额外优待了! 柳安安感动不已,立即答应:“好!” “你先问。” 褚余展现出来了对柳安安绝对的优待,主动让她来问。 柳安安很懂得投桃报李,哪怕是有酬劳的,但是暴君已经对她很好了,这么小的酬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主动给褚余端了一杯暖茶来,等他用了茶,才发问。 “陛下,我想知道……十五……不,”柳安安按着自己的年龄推算了一下,她还有几天时间就是十六岁的生辰,那么出事肯定已经是在十六年前了,“十六年前,闻元帅那一仗,是怎么败的。” “他没败。”褚余眼神认真了几分。 “他对得起他战神的称号,在战场上,守护着身后的臣民百姓,从未败过。” 柳安安错愕地睁大了眼。 没有败? 可是所有人都说,闻元帅败在了那一战,还与闻夫人双双殒身。 “闻元帅那一仗打得很漂亮,让几个小国多年来再也不敢动心踏入中原半步。”这是小姑娘的父亲,她父亲的荣耀,不该被埋没。褚余难得认真给她解释道,“只是褚正人头猪脑,宣扬他打了败仗,让所有人都只记得,战神闻元帅败在了一场小战役中,打破了他在百姓心中封神的地位。” 柳安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十六年来,所有人都只知道战无不胜的闻元帅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提起他,都说的是可惜了这最后一仗,打破了他战无不胜的神话。 原来,原来这只是先帝给他泼的一盆脏水。 “先帝……”柳安安憋了半天,想骂人,但是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 褚余友好的提供了几个词:“蠢货,千刀万剐,败类,随便骂他,他都配得上。” 柳安安的怒气就这么被冲消了,她哭笑不得。 比她更想骂先帝的,却是陛下。 先帝真的是个恶人,那么对陛下,那么对闻元帅,还不知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先帝做的孽。 见柳安安脸上愁云散了些,褚余准备来收取利息:“你问完了,该我收取报酬了。” 柳安安很配合:“陛下请说。” “坐到我腿上来。” 褚余的酬劳要求一说出口,柳安安都傻眼了。 “陛下刚刚不是说,只是束发吗?” 暴君没有心,暴君只有骗人的实力。 “我也说了,只是假如。” “收到答案,不履行承诺么?” 褚余好整以暇摊开手掌等待着。 柳安安满脸犹豫。 她的确同意了一问换一个酬劳,她也得到了褚余的解答。 耍赖,有些不好意思…… 他侧坐在矮榻上,摆好了姿势。 柳安安一咬牙,爬了上去。 她不敢用力,只贴了一点。 却还是坐在了他的怀中。 褚余熟门熟路搂着她的腰。 “好,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柳安安都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问。 要是下一个要求还让她为难,她怎么办? 褚余也不吓唬她:“你只管问,下一个酬劳,我收取的很小。” 很小? 柳安安心中升起了期待。 也许,也许真的很小呢。 “那……那我问了哦?” “闻元帅,闻元帅那一场仗既然打胜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陨在那一场战役中?” 柳安安眼巴巴看着褚余,等待着一个答案。 明明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明明最后一场仗也没有败,却在死后被先帝宣称打了败仗,破了他在百姓心中战神的地位。 褚余搂紧她。 “因为……小人作祟。” 柳安安心沉入谷底。 果然吗? 那么厉害的元帅,抵挡的了千军万马,却抵挡不了身后小人。 她难以想象,要是闻元帅知道他在战场上为国拼命,身后却有小人作祟,谋害他性命,这位为国效力的元帅,心中会是何等的难过。 “闻元帅是天生的战神。他从十一岁起就跟着老元帅上战场,十三岁就获得军功,从小兵一路升到元帅,靠得都是他的实力。” 褚余拍了拍怀中小姑娘的后背,安抚道:“他只是太厉害了,又遇上了人头猪脑的君主,怕他功高震主,才引来杀身之祸。” 功高震主…… 柳安安这一次,终于骂了出来:“人头猪脑!千刀万剐!” 就因为怕功高震主,一个君主,就能在背后下手,谋害元帅的命? 柳安安不会别的词,只能用褚余教她的词,反反复复骂先帝。 骂到她嘴皮都干了,柳安安才愤愤停下。 她平复了下心情,只见褚余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消气。 “是我失态了……”柳安安摸了摸鼻尖,后知后觉想起来她骂的是先帝,也是褚余的父亲。 辱骂先帝,随便都是送命的罪了。她太放肆了。 柳安安心中忐忑。 “嗯,他就是人头猪脑,蠢货一个罢了。”褚余跟着骂了句,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背,“若是不过瘾,继续骂。” 柳安安却摇摇头。 “再骂他又何妨,闻元帅也回不来……” 她的心情又一次消沉了下去。 如果她真的是闻家的女儿,闻元帅就是……就是她的亲父。 只要这么一想,她心中就闷得喘不过气来。 “还问吗?” 柳安安沉默地摇摇头。 她没有心情了。 无论问什么,都换不回来曾经。 “那我收取我的酬劳可好?”褚余问。 柳安安强打起精神来。 “好,陛下请说。” 褚余温声道:“靠在我肩上,想哭的话,就哭出来。” 柳安安不想哭的。 可是褚余的话音刚落,她眼圈就发了红。 原来,原来她心里是这么的难受。 她强忍着摇摇头。 “我不哭。” 褚余却温柔地将她的头揽在自己的怀中。 “哭出来,这是命令。” 柳安安头紧紧贴在褚余的肩上,再也不用忍耐,眼泪哗哗落下。 她好想见到亲生父亲,想见到他的英姿豪气。 真的好想呀。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种种原因,更新迟到了。 第85章 关于闻家, 闻元帅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详, 年纪轻一些的,大多是听着闻元帅的丰功伟绩长大的。 只要想要收集, 什么消息都能收集的到。 柳安安明知道这些,只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去收集。 她在不知道的时候,也还曾听说了闻家的事情,为此感叹。知道了之后,却什么都听不得了。 “美人。” 柳安安坐在窗边吹着风,玲珑抖开一件斗篷给她披上,低语道:“马上就是美人的生辰了,徐女官给美人做了一身新裙, 等美人过目。” “收了放着吧。” 柳安安提不起精神来。 这两天,她整日里都没有什么活力,也不敢给自己过多的空闲时间, 只要闲一些, 总会想到一些。 玲珑面有难色:“徐女官有话对美人说。” “我不想听。” 柳安安有些烦。 徐女官和玲珑, 总在催着她早些和陛下生孩子。 可她明明都打算好了生辰那天求了陛下, 再替义兄说情的。 根本就不需要孩子的事情。孩子是孩子,是一个人,总不能为了达到目的, 折腾一个孩子吧。 每次听徐女官提起这个,柳安安都不高兴。 总有种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跟陛下生一个孩子。 玲珑见她心情的确不佳,不敢再劝了, 悄然退下。 柳安安颓丧了两天,眼瞧着自己的生辰就在眼前,好好的生辰日若是也这么消沉下去可不好。 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让玲珑先去收拾她的一些私人物件。 无论身世到底如何,生辰过后,她还是需要回王府去问问清楚。 义父虽然不在,但是还有义母,当时义兄也年长几岁,兴许是有所印象的。 以后,她是不是就有两个家了? 可是还不知道闻家,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柳安安心中也有些忐忑,还是忍不住,让郡青去找了小侍卫来,去打听打听这几天闻家的动向。 闻家会不会知道了啊。 柳安安还蛮担心闻家的情况。 其实她心中更担心的,会不会闻君和真的只是认错了。那一天凑巧罢了。回去之后发现不是,不好告诉她。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太患得患失了。 小侍卫薛静那边传来消息倒是快。打探了一番,很快就将闻家的情况整理出来写成册,递入元晨殿。 柳安安早膳时接到小册子,顾不上用膳,打开来一目十行看得飞快。 今日距离那天只过去了短短三天时间,对她来说却像是过去了许久。 薛静的打探方向很全。 最开始,是关于默大师的。 那天她走后,闻君和似乎与对方交谈了什么,只薛静的人并不能打探到聊了什么。唯独呈现上来了关于默大师的一些消息。 柳安安还记得,陛下曾经说过,默大师之前就是险些在满门抄斩中跟着死去的那个孩子,后来被人救下。 救下他的人,就是闻夫人。 之后他以闻夫人弟弟的身份,待在两人身边许久,直到闻元帅和闻夫人出事。 默归若是真的说来,也算是闻元帅和闻夫人的弟弟,那么他这个身份,也是长辈了? 柳安安看着这简短的一页,忽地想到那一天,她是帷帽落下后,默归才立即变了态度。 所以他当时就是凭借相貌,认出了她是谁? 明知道她是谁,还提出了那些要求? 柳安安气得默默把这一页揉了。 果然从头到尾都让人喜欢不起来,默归他,就是个怪人。 平复了心情,柳安安才翻开下一页看去。 是闻家的事情。 柳安安定神认真看着。 几天前,闻家老太太对外递了话,孙女闻萍儿年十六,可容许有意的人家上门求亲。 这几天内,上门求亲者数人,而闻家如今也认真相看了起来。 这是要给闻萍儿说夫家了吗? 柳安安并未多留意,翻看了过去,看下一页。 闻家二夫人携带闻家子嗣前往寺庙,一住三天,还未还家。 又下一页。 闻君和前往宸王府,与宸王世子密谈。 再下一页…… 没了。 短短几页的内容,就是闻家这几天全部的动向了。 若说是和平日有所不同,的确是不太相同。可若说是有什么特殊,仔细想来,都只是些正常的行事,挑不出什么不同来。 柳安安暂且安心。 玲珑却不知她收拾行装要做什么,只简略将柳安安的一些小物件整理收拾了,递了茶来时,小心翼翼问道:“美人今日让奴婢收拾东西,可是有什么打算?” 柳安安拨着杯盖,她心中算了算,若是从京中回去寻南郡,路上大约是要一个月的马车时间,等回到寻南郡,差不多都过完年了。 糟糕,她算错时间了,这样回去赶不上过年的。 心中刚想到过年这件事,柳安安忽地又想到,那日默归说的话。 她心中一沉。 过不了年,她也得回去。 那她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 不单单是过年这件事,还有关于默归说的话,她也是想要知道的。 不回去问个明白,她心中如鲠在喉,怪不自在的。 “且先收着,我有用处,”柳安安又吩咐了一句,“你去叫徐女官来,我有话问她。” 她自从进宫后,与王府的联系都不算密切,来往不过是两三封信,而徐女官像是手里有别的渠道,总能有和王府联系的方式。 若是能通过她,直接联系上义兄,或许就好办多了。 前殿的宝座几乎是空置许久的摆设。 柳安安很少会坐在那儿。 今日她见徐女官,也没有在内殿随随便便见她,而是依着规矩,让郡青领了她进来,跪着行礼。 “奴婢见过美人。” 徐女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跪下行礼后,也并未起身,跪着等候问话。 宝座高出许多,柳安安坐在上面,垂眸能清晰看清跪在殿内人的任何细微表情。 倒是有些不自在。 柳安安令殿里宫女们退出,只她二人说话。 “我叫你来,是有话问你。” 柳安安单刀直入:“你和镇南王府之间,靠什么联系?” 徐女官垂着眸:“回禀美人,奴婢不过是个传话的,并不能联系到王府。” 柳安安有些失望:“那我这边事成,你如何告诉我义兄?” 徐女官这才抬头,仔细盯着柳安安的肚子。 “美人似乎……并未有孕。” 柳安安听到这话,有些气。只她转念一想,徐女官一直执着于有孕这件事,是不是这是她义兄的指挥? 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能有孕才能算事成?”柳安安着实想不通,但是她索性就顺着这个思路去骗徐女官,“我若是有孕了呢?” 徐女官:“不知奴婢可否为美人诊脉?” 诊脉?柳安安可不敢。立即说道:“不可,我身边,只有曾御医可为我诊脉。” 她只追问:“若是有孕了,你该如何联系我义兄?” 徐女官犹豫片刻:“奴婢自当联系小王爷。” “你怎么联系?”柳安安也不胡诌,直接说道,“我也有私事要问问义兄,不能经过你。” 徐女官这次更犹豫了。 “美人若是有重要的私事,不若稍后今日,奴婢再来回话?” 柳安安听着这话,似乎有了一个想法。 “你且去吧。” 徐女官前脚刚走,柳安安后脚立刻让郡青找来了薛静。 薛静是侍卫,不得入后宫,柳安安只能披着厚厚的斗篷,在前宫楼阁见他。 “薛侍卫,我知道你是陛下派来帮衬我的,做了什么,都会告诉给陛下吧。” 薛静干笑:“陛下不过是担心美人安危。” “那无关安危的事情,你就不要告诉陛下了,”柳安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薛静,“这封信,送给闻府的闻君和。” 薛静头皮都发麻了。 “美人,这不合规矩。” 宫中美人与他人私相授受,还经过他的手,他还要不要活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柳安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墙头红杏的模样,还在劝薛静,“你只是帮我送一封信罢了。并没有旁的什么。” 柳安安思来想去,这个时候除了不知道她身份的陛下外,她在京中唯一能想得到,靠得住,会帮她的人,也就只有闻君和了。 薛静苦笑都笑不出来。 这封信放在他手中,无异于是一道催命符。 帮宫妃给年轻的朝臣带信,还是私信? 薛静心虚地不敢看柳安安。 “那……那属下就替美人送去。” 柳安安放了心,笑弯了眼:“多谢薛侍卫!” 太好了。 这样一来,陛下就不知道她和闻君和有联系。 暂且还能瞒住她的身份了。 而一刻钟后,这封信被放在了褚余的案头。 小姑娘怕被人看见,信上还专门用了火漆。 这是要和自己的亲兄长联系了? 褚余并未多想,也看见了薛静战战兢兢的模样,知道被人误会了,懒得多言语,只把信给薛静。 “她让你带信,你就好好给带了去。旁的多余事,一概不许做。” 跪在殿中的薛静接过信,满头雾水退出了勤政殿。 这……陛下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他的爱妃给年轻朝臣,也不管? 薛静不敢深想。 这还真是……复杂的让人不敢回味啊。 送出信,柳安安终于能放下心来好好轻松两天,等待冬至。 冬至。 她的十六岁生辰。 第86章 冬至日, 柳安安比以往都起来的早。 今日落雪了。 殿后种着的一株红梅, 落雪覆盖在上面, 压弯了枝头。 殿内宫女去折了一束梅,插瓶送到柳安安的案几上来, 一股梅花的淡香浅浅荡开。 柳安安嗅着梅香,落笔写着什么。 薛静前往闻府给闻君和送了信去,也带回来了回信。 闻君和收到她的消息,确定了徐女官后,表示他会想办法从徐女官那儿得到一个方式去,让她稍安勿躁。 这样一来,联系上了义兄的话,无论是陛下这里还是闻家这里, 都能一次性和义兄问个明白了。 柳安安心中放宽心了不少,这会儿闲来无事,梳理梳理到时候需要问义兄的一些事情。 不单单是她的身世, 还有一些, 她想不通的关节。 “美人, 淑太妃前来。” 宫女通传时, 柳安安笔尖一顿,倒是有些诧异。 说来自从长公主那件事后,淑太妃与她几乎断了往来。中间实在是尴尬,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淑太妃。 没想到,淑太妃居然来找她了。 “快请。” 到底是长辈呢,柳安安放了笔, 去外殿见她。 时隔许久,淑太妃与之前似乎并无不同,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见了柳安安就握着她的手,感叹:“有些日子没见,美人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也长高了一截呢。” 柳安安略有些不自在。 若是以前淑太妃这么和气的来对她,她已经习惯了倒还好。 只上次泉合长公主那时,出了那么一件事。依着她知道的,淑太妃也是知情并且在其中出谋的。 若是说淑太妃早早来与她说,也不至于弄得这么不尴不尬的。 如今泉合长公主被撵出宫去,淑太妃不生气定然是不可能的,她若是生了气,来与她说些气话或者其他什么,还不觉着奇怪。 这过去了些日子,中间只字没有,一来又是过往的热情,反而让柳安安拿捏不住淑太妃的态度。 “淑太妃请,落雪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事让淑太妃专程跑了一趟来。” 淑太妃与柳安安落了座,含着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娘家一个表兄前些日子去了南省,正巧路过苏广府。” 柳安安心中一个咯噔。 她最是藏不住事,按住了自己想要抬头的冲动,思来想去,只给了一个字的反应。 “咦?” 淑太妃打量柳安安,并未看出什么来。 “我这表兄路过苏广府时,知道宫中的美人出自苏广府,想着替我与美人家中交好些,打听了门户,就带了些礼物登门拜访。” 柳安安心跳略微加速。 这…… 淑太妃是不是知道她不是苏广府那个小官吏家的女儿了? 其实也无妨。 柳安安劝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就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和陛下说个清楚的。 淑太妃若是告诉了陛下,也没有什么。 柳安安整理好心情,这才抬眸笑道:“居然这么巧?” “可不是,也就是这么巧,遇上了呢。” 淑太妃笑吟吟道:“美人娘家的人,得知美人在宫中过得不错,心里也舒心,谢过我那表兄后,专程给美人带了礼物来。” “这不是昨儿才收到,我看时辰太晚了不好来打扰陛下和美人,索性就今日给美人送来。” 淑太妃让身边的女官递来一个小盒子。 “千里迢迢带了一个月回来,美人家中还是惦记着美人的,不妨打开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柳安安有些奇怪。 苏广府的那户人家,就算是被义兄打点了,也不至于真的要给她带什么来吧。 她心中想着,打开了那小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陈旧的拨浪鼓。 一看大小,是三五岁孩子才玩的。 “咦?” 柳安安看着拨浪鼓有些吃惊,抬头迷糊地看着淑太妃:“这?” 淑太妃一直在打量着她,见状,试探着问:“美人瞧着不眼熟吗?” 柳安安老老实实回答:“不眼熟。” 她小时并没有怎么玩过这种小玩意儿。 而且这个拨浪鼓,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她曾经见过的。 淑太妃得了这个答案,脸上笑容却僵了僵。 “原来如此。想必是我那娘家表兄物件多,一时不慎装错了,倒让我拿了他的东西来。” 淑太妃让女官收回盒子,歉意地笑道:“是我这边没有做好,让美人白高兴了一场。” 柳安安特别茫然地看着那被收回去的小盒子。 好奇怪哦? 淑太妃到底在干嘛? 她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世,那她这个娘家的礼物又是什么? “是我让美人白高兴一场了,我的错,这样,我给美人赔礼。” 淑太妃又给身侧的女官比了个手势。 那女官屈膝退出去没一会儿,领着六个宫女进来。 那六个宫女手中,分别端着一份盖着红绸的托盘。 “我也没有旁的什么,不过是这些年攒了点适合女儿家的珠宝。年轻时候我没有打扮的机会,如今这个年纪,也不该打扮了。” 淑太妃笑容里有些苦涩:“从娘家到入宫,攒了多年的全在这儿,送给美人,还请美人收下我这份赔礼。” 柳安安有些讶异。 “太妃这是作何,太妃有心替我带东西,已经是好意了。怎么能怪太妃呢。” 柳安安自己说着,也觉着不该是因为这个。 淑太妃到底是弄错了还是怎么回事,直接就能送上这么多珠宝来,总觉着,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无论柳安安怎么推辞,淑太妃都强硬地让她一定收下。 “这宫中说大,可说到底也就我们俩人,你比我女儿小,我就当你是另一个女儿来照顾,你若是推辞,我这心里头,可真是的难受。” 柳安安嘴笨又说不过淑太妃,等她走,这些礼物也并未能推辞了去。 六托盘的珠宝,全都是精品。 不是随便怎么攒攒就能攒到的。 淑太妃说得没错,这些大约就是她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全部了。 柳安安都头疼了。 “美人。” 郡青叫了宫女来收拾了,替柳安安揉了揉额角,低语道:“其实美人不用烦心,淑太妃送来的礼,的确是赔礼。” 柳安安不解:“就这么小一件事……” “淑太妃赔罪的,并非这件事。” 郡青解释道:“美人可还记得,泉合长公主和陈馨儿那件事?” 柳安安颔首。 她记得可清楚呢。 陈家姑娘送了命,泉合长公主第二天就离开了宫。 “淑太妃就泉合长公主一个女儿,若是不为她的将来打算怎么可能。长公主出了事,从宫中仓促离开,旁人都会猜测是不是得罪了陛下,失了帝心。” “长公主在将军府本就不好过,若是再得罪了陛下,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 郡青细细给柳安安剥着其中关系:“而长公主这件事,说起来是将美人得罪很了。所以淑太妃今日是假借其他名头,来替长公主给美人赔罪的。” 还能这样? 柳安安真的看不懂这一手的曲曲绕绕。 “她若是直说……” “美人,淑太妃到底是太妃,长公主也是长公主,这种话,是不能直说的。”郡青说道,“而且淑太妃今日的话说的隐晦,也不难听出来,以后长公主的事情,可能还是要仰仗美人的。” 柳安安听了立即摇手。 “别了,长公主的事情就仰仗长公主自己吧。我不参合了。” 好好的答应了帮她,一扭头就做了这种事来。 柳安安不想和泉合长公主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烦她。 平白得了淑太妃的礼,柳安安也不藏着,直接派了人去告诉给陛下。 这件事中间是经过陛下的,她不能收了淑太妃的东西,还瞒而不报。 陛下那边很快派人过来回话。 说淑太妃送了什么都留着,不用管。 既然如此,那她就全部收下了。 柳安安的小库房几乎要堆满了。 主要还是玉。一大堆的玉中,也就是一些暖玉她现在用着,其余还都堆着,根本没有用。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快要比她曾经在王府时,偶尔得知的王府库房多了。 柳安安收下是收下了,让记录了册子,全部盘清楚了。 以后交给陛下的时候也干脆。 刚从私库回来,柳安安顶着落雪回到殿中,只见殿内已经有人了。 “陛下?” 她有些错愕。 褚余这个时辰,不在勤政殿,居然在她的元晨殿来了? 看模样,似乎也来了一会儿了。 褚余侧倚着矮榻,手中捏着一本小册子在看。 他见柳安安进来,招了招手。 “过来。” 他直接将小册子递了过来给她。 “自己选选,可有喜欢的。” 柳安安不解,接过小册子看了看,上面全是一些她看不懂的。 有什么地名,还有跟着的一些山川。 唯一眼熟的,似乎就是在京郊不远处。 “这是什么?” 柳安安将整本小册子都翻完了,也看不懂。 “只选你喜欢的,点出来就是。” 褚余随意指了指:“比如你喜欢这个,就圈出来。” 他比了个手势,殿内宫女迅速去取了一根沾红墨的笔来。 柳安安接了笔,也满头雾水。 “陛下,这总要告诉我是在做什么吧。” 她茫然地随意点圈了几个,抬头问褚余。 褚余并未回答,而是催着她:“继续。只要是看上的,圈了就是。” 柳安安被催着,只能匆匆翻看了眼,顺着合眼的地名圈了来。 这一圈,可不少。 几页的册子下来被圈了有十来个红圈儿。 柳安安实在是圈不动了,还给褚余。 “陛下,我圈完了。” 她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在做什么了吧?” 忽然的一个看不懂的小册子,圈了这么多的红圈儿,总该是有个原因的。 “给你的封邑。” 褚余随口说道。 “封邑……封邑?!” 柳安安震惊了。 陛下给她封地食邑?在京城? 褚余用小册子勾起小姑娘的下巴。 “有了封邑,你在京中不是无根无基,你比任何都要有底气。” “无论是谁在你面前,都压不过你去。” 褚余慢悠悠问:“这份生辰贺礼,可还满意?” 第87章 封邑。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 自古只有功臣王侯或者有卓越贡献之人才能得到帝王的封邑, 有了封邑, 基本上就可以判断这个人在身份上的卓越。 柳安安现在只是一个美人, 手里拿到了封邑。换言之她哪怕没有在宫中,不是宫妃, 有封邑,她也是京中权贵客气的对象。 这份礼,太大了。 柳安安心中有些惶然。 陛下,对她真的很好。 什么都给她,什么都为她做到最好。 这样的陛下让她心生愧疚。 她却是抱着目的来到他身边的。 “陛下……” 柳安安咬着唇。 “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收回对我的好?” 话问出来,柳安安自己心中就给了答案。 定然的。 任由谁被骗了,对对方那么好, 却知道是一场骗局,都不会高兴的。 收回对她的好是自然,更严重点, 惩罚她也是应该的。 好像是被他一直捧在掌心习惯了, 如果他真的收回了对她的好, 她怎么办? 褚余静静看着她。 小姑娘很彷徨, 心虚,或者说不安。 她的生辰,倒也没有必要吓唬她。 “不会。” 褚余的确不会。 他早早就知道小姑娘瞒着他什么, 甚至比她还清楚背后发生了什么,自然不会用这种事来惩罚她。 他这么一说,柳安安心中更有愧。 陛下真的太好了。 她不能再这么欺瞒陛下了。 今天必须要实话实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应该承担的。 “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是闻府转交的。” 褚余故意逗她:“我倒不知道,你与闻家关系已经很亲近。” 柳安安愧疚地低下头。 “我……” 现在就坦白吗? 小姑娘还是不禁逗,褚余不闹她,命人送来闻君和带来的礼物。 说是礼物,还真是结结实实的几口箱子,几乎堆满了元晨殿的外殿。 这么多,都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送进宫来的。 每一口箱子打开来,里面都是罕见的珠宝,金玉首饰。 这么多一起打开来,几乎把元晨殿内的亮度都拔高了。 是个大手笔。 柳安安都看震惊了。 这些比她过去收到的礼物,也就只有陛下送的尚且能比拟。 居然送了这么多的精品珠宝吗? 这,这一个普通朝臣家的家底子,可能都没有这么丰厚吧。 柳安安心里五味杂陈。 闻家送来的东西太多太贵重,这些都是给闻家女儿的。 闻家老夫人,二夫人,她们都知道了吗? 那她今日的生辰,要去见过她们吗? 柳安安盯着礼物怔怔出神。 “闻家挺上心,都是珍藏多年的好东西。” 褚余看了眼就能确定,闻家这是真的把掏家底的好东西送来给自家女孩儿了。 说罢,他打趣道:“若不是你是我带入宫来,我只当你是专程来掏各家家底的。” 柳安安听了这个打趣,脸都红了。 她抬手捂着脸,无奈:“我也不想……” 她虽不想,但是很意外的是,一路走来,当真是所有人都在给她送礼掏家底子。 从通州府起,各个人家给她送的礼物,堆了满满一个小库房。 而现在看来,闻家送来的,还需要单独堆一个库房才行。 不然都放不下。 若是算上这些库房里的礼物,柳安安说上一句富可敌国差的有些远,可若是说她钱财满堂,却是一点也不差。 凭借着收礼,柳安安一夜暴富。 “换换衣裳,我带你出去玩。” 褚余这一句话,让柳安安眼睛一亮。 “出去玩?” “冬至的夜市,想去逛吗?” 柳安安第一次听说冬至还有夜市,老老实实点头:“想!” “没想到京城冬至都有夜市,真有趣。” 她一脸兴奋,感受到了京城与别的地方的不同。 褚余并没有告诉她,冬至日,一般都是没有夜市的。不过是他一个月前吩咐下去,在这一天开放宵禁,准许冬至夜市。 柳安安换上了黑袄红裙,脖子围了一圈毛领,又裹着厚厚的斗篷,穿得厚实到扔进雪堆里都冻不着。 褚余配合她,同样一身黑衣,只腰间系了条红色的宫绦。 从宫中一路马车抵达中街,天刚刚黄昏至半,各家楼挑起夜灯,中街两侧摆开了各种不同的摊位,男女老少在这一天没有宵禁,都出了门来玩耍。 街道人多到几乎摩肩接踵,马车过大,甚至不能驶入正街。 柳安安和褚余下了马车,身后侍卫和宫女们跟着,混入人群之中。 每当主城有了热闹的集会,也是各个手艺人商户的大好日子。 尤其是冬至日,不少妇人摆了锅灶在街道,热锅沸腾,一碗香喷喷的饺子冒着热气端上桌来。 各种香气飘荡在街道上,引得人发馋。 柳安安也不例外。 她好奇地盯着那街边妇人的摊位,见妇人从锅中捞起饺子装碗,惊讶地问:“这就是饺子吧?” 她在王府时,每年的冬至日,一般都是团子和赤豆粥,只听说北方的习惯是吃饺子,却还没有真的吃过呢。 而现在,她的眼前,几乎是十几家的饺子,各有各的香气,让她一次性看见了各家不同包法的饺子。 “来尝尝。”褚余直接牵着她的手,在一个小摊坐下。 侍卫和宫女们伺候在旁边,让旁人一看都不敢靠近来,半天了一张桌,只坐着他们二人。 那妇人现场包饺子,时不时偷瞟两眼,对上了柳安安的视线,咧嘴一笑:“小姑娘生得真俊,同你阿兄出来玩?” 褚余被当做阿兄,挑眉静等柳安安的答案。 柳安安一阵尴尬,悄悄看向褚余。 这可不是阿兄。 “不是……”柳安安找不到一个正确的介绍褚余的方式,只傻笑着否认。 妇人立刻了然点头:“哦~是你未婚夫吧。” 柳安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一次回头时,对上了褚余的眼神。 “未婚夫?” “怎么不告诉她,我是你的夫婿?” 柳安安硬着头皮:“……没婚书,不算。” 婚嫁一事,都是有婚书聘书的,就算是个妾,也是要有纳妾书,她从通州府跟着他回到京中,并没有拿到婚书纳妾书,所以她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夫君来了。 褚余却啧了声。 “知道了。” 两碗饺子上桌,热气腾腾地。 汤汁是妇人自己调制的,浓稠香甜,饺子混在其中,个大皮薄馅儿香。 柳安安咬了一口,烫得她缩着舌尖嘶嘶。 这饺子里居然还包着汤汁! 又烫又好吃。 南方小姑娘第一次见这个,挥舞着筷子埋头吃得认真。 褚余吩咐了声,不多时,桌上又多了两碗饺子。 “慢点吃,尝尝这个。” 柳安安腮帮子鼓鼓,褚余筷尖点了点另外两碗。 “都是不同馅的,你一样尝一个试试。” 各个不同馅的,加起来也是满满的一碗。 柳安安还真觉着有趣,一口咬下去是不同的味道。 特别有趣的是,不单单是馅儿,单纯是包饺子的皮和手法,汤汁,调味,各家都有各家的味道,一碗饺子吃出了百家味道。 “好吃!” 柳安安晚膳一般都用得少,更别提入夜后,几乎没有怎么用过膳。 今夜这么晚她还能吃这么多的食物,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吃好了……” 柳安安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吸气收起肚子。 吃得太撑了。 和她相比,褚余吃得就很少。 他甚至只是意思意思夹着筷子,一直看着小姑娘吃。 他若有所思。 “嗯,我知道该怎么喂胖你了。” 小姑娘身体底子虚,饮食上能汲取的太少,好不容易养了大半年才勉强养的有点模样,只长高不长胖,还是需要再有点肉,健康一点。 吃饱了冬至的饺子,两侧摊铺上的小吃就装不进肚子了。 柳安安攥着褚余的袖子,一路走一路歪着脑袋看,嗅着香气念念不舍。 褚余看着好笑。 “想吃不妨去吃。” 柳安安叹气。 “吃不下了……” 一大碗饺子,吃得她肚子再也没有给其他小吃留余地。 褚余直接让薛静去,顺着柳安安的视线,一包一包的买。 有的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有的是冷食,还有的则是各种造型的小糖糕。 柳安安看得眼馋,摸摸肚子,提出:“让我再走一走,走一走就可以吃了。” 褚余都差点笑出来,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无比纵容:“行。” 柳安安假装不尴尬,眨巴眨巴眼左右看看。 街上人很多,不单单是摆摊做小吃的,还有不少各种贩卖皮草的,手工木雕的,写对联的,卖花的。 深冬的天,热闹的街头却并不冻人,温度都要比往日要高。 柳安安听见吵杂的声音,前方居然还有江湖卖艺的。 钻火圈,耍大刀,七八岁小姑娘爬天梯。 这么热闹! 她都没有见过! 柳安安看得目不转睛,微微张着嘴,一边惊讶一边赞叹。 这也太神奇了! 她还记得紧紧抓着褚余的袖子,看到精彩处,屏住呼吸死死扯着他衣袖。 “公子!快看快看!” 她不知道怎么在外喊褚余,索性又回到当初的称呼。 几个江湖人士深冬里穿着薄薄一层短打,灵活的在火圈中跳跃翻滚,周边都是叫好。 火圈上应该是抹了一层油,火烧得烈,燃得亮,照的小姑娘脸蛋都是红彤彤的。 褚余没看那江湖人士的卖艺,而是盯着小姑娘兴奋的侧脸。 的确好看。 沿街走来,不单单是这些江湖人士,还有戏班子的,直接夜幕里搭了露台,粉墨浓妆,配着响鼓琴弦,咿咿呀呀唱起了梁祝。 纵然是深夜,红烛挑灯,一条街亮如白昼。 柳安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看,走到脚发痛,也舍不得停下。 还是褚余发现她脚一快一慢,直接提溜着小姑娘离开人群,寻了护城河边一处水榭楼阁落座。 那楼阁正对着河中画舫,甲板上伎子怀抱琵琶唱着小调。 楼阁四面开敞,柳安安略坐了坐,就觉着浑身的热气凉透了,有了一丝寒意入侵。 她抱着热茶,配着薛静替她一直抱着的热糕,有一口没一口尝着。 “今日你可是高兴了?” 褚余瞧着小姑娘眉宇间的舒畅,问道。 柳安安立即抬头,斩钉截铁道:“高兴!特别高兴呢!” 任由她以往所有的岁月,都未曾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 或许是寻常人家一年几次的盛状,却是她在王府高墙内永远不曾看见的热闹。 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的吃吃喝喝,看着热闹,都能让人这么满足,心里都是被装得满满当当。 褚余见她的确是心情不错,摸了摸她脑袋。 “既然高兴,那就多玩一会儿。你且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个小东西。” 一听这话,柳安安眼睛一亮。 刚刚还有许多都是她匆匆瞟过一眼并未全部买下的,难道陛下看见了? 太期待了! “好!” 她重重地点头,目送暴君起身离开楼阁。 他只带了两个侍卫,剩余的侍卫宫女都在她身边近身服侍着。 柳安安喝着热茶,心中暖洋洋地。 陛下真的太好了! 若是她以后的夫君就是陛下……不,若是她的夫君能像陛下这样好,那她以后的日子,也会像现在这么幸福的。 可是,世间好像并不会再有第二个陛下了。 柳安安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她不是义兄送来的小探子,如果她不是别有目的,如果她真的是陛下正儿八经下了妾书,进门给他当小媳妇的,她或许就能真的把陛下当做自己的夫君来看了。 只是,这些都不可能。 一想到等下要给陛下说那些话,柳安安心中都是浓浓的歉疚。 欺瞒陛下这么久,还要利用自己的生辰,她可真是太差劲了。 和陛下相比,她真是不诚实。 柳安安趴在桌上,又一次叹气。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时,柳安安差点跳起来。 她抬头,错愕地盯着闻君和。 闻君和今日还是一身青衫,他手里捏着一个糖画。 柳安安没想到,居然能碰到闻君和。 她先是起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叫。 闻将军? 定然是不能再这么喊了。 可是……可是现在让她喊阿兄,她也厚不起脸皮来。 “你……你怎么也出来了?” 柳安安完全没有想过,闻君和也会出现在这种寻常人家热闹的场合中。 毕竟任何人看一眼,都不会觉着闻君和是一个会凑热闹的人。 她还记得那日在酒肆,他牵着马,无比嫌弃拥挤的人群,避得远远地。 “卜师说今日是个好日子,”闻君和落了座,将手中的糖画递给柳安安,“果然是个好日子,一出门就遇上你。” 柳安安捏着糖画,有些害羞地抠了抠脸颊。 原来今天还是一个好日子呀,那她的生辰,可真的不错呢。 身后的薛静都看懵了,不敢出来阻止,也不敢眼睁睁继续看。 自己守着陛下的宫妃,陛下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似乎和宫妃有私下勾当的朝臣? 这…… “闻公子,”薛静还是硬着头皮说,“主子等等就回来,闻公子坐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闻君和淡定:“等他回来我就走。” 薛静:“!!!” 柳安安也有些忐忑:“若是……若是公子看见你了怎么办?” 她好纠结。 看见闻君和令她十分意外与开心。 今日是她的生辰,能在生辰这一天见到血亲的家人,比其他一切都要来的让她满足。 可是陛下是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的。 若是问起来,她难道就能现场坦白吗? 这样乱糟糟的关系,她可能自己都捋不清楚,说不定还要因为她做探子这种事,连累了闻家。 “不能让公子看见你!” 柳安安认真地对闻君和说道:“要是让公子知道你我关系,你会被牵连的。” 闻君和眼神温柔:“好。不让他知道。”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到底是谁在瞒着谁。 只知道的是,妹妹果然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若是一直长在他手边,就更好了。 身后的薛静眼神恍惚看了眼郡青。 郡青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对自己主人的言语有任何反应。 柳安安丝毫不知道身后的薛静已经陷入了某种震惊中,还高兴地对闻君和喋喋:“我收到了礼物!怎么送了那么多呀,太多了!而且都那么贵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给你的,理应属于你。” 闻君和理所当然道:“还有更多的,送不进去,等下一次全部给你。这些我一直都给你攒着,该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柳安安听得心中动容。 其实她自己反复想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若是她,得知自己的母亲怀着妹妹一尸两命,可能会不相信,会找,但是她能坚持多久呢?能做到像闻君和这样一直找一直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而且还能给妹妹攒着她的东西,一攒就是十六年。 柳安安眼底有些热气,连忙别开头,灌了一口热茶。 闻君和看得心疼。 “你们退后几步,我与她有话要说。” 闻君和吩咐道。 郡青立即屈膝退后,而薛静反应了半天,磨磨蹭蹭没敢退后。 “闻公子,这不合规矩……” 这怎么可以!!! 柳安安招了招手:“薛侍卫,麻烦你了,我与他有话要说。” 薛静忍了又忍,想到陛下曾经说的,不要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能僵硬地行礼退后。 没有了外人,闻君和说话就随意了些。 “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兄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只想让你过得好。” 柳安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请放心,我过得很好!” 她人生十六年,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 闻君和犹豫了片刻。 “你是闻家的孩子,这件事迟早是要走向明路的。你有考虑过怎么做吗?” 怎么做? 柳安安不解。 而闻君和已经说道:“祖母已经知道了。萍儿年满十五,也是一个好时候,祖母在给她挑选一个好人家,送她出嫁后,迎接你回家。” “萍儿与你之间的几次龃龉,祖母也都知道。她说你若是回家,萍儿不能再留在家中。无论是她还是你,都会心中不愉。” 闻君和解释了句:“萍儿是被祖母抱回来的孩子,一直养在身边十余年。她从小乖巧哄着祖母,是祖母这么些年来的支撑。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和闻家有个最好的告别。送她风风光光从闻家出嫁,这是最后能给她的体面了。” 柳安安了然。 养了十几年的孙女,除去血缘关系,其实与亲孙女也不差什么。感情都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加深的,在闻老夫人的心中,闻萍儿才是她的宝贝孙女。 这么一想,其实还是有些别扭。 闻萍儿在闻家十多年,她哪怕是养女,也是闻家主动养大的。 若是她去闻家,哪怕她是亲女,也有些不自在。 何况她都这么大了,处不好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柳安安居然有些恐慌。 这份惶恐,闻君和轻而易举看见了。 “你在怕什么?” 柳安安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好像不是怕,是一种不安。 闻君和沉默了片刻。 “安安,你可知道,祖母从十五年前起,年年素斋一个月,祈求上苍保佑她的孙女儿平平安安。” 柳安安猛地抬头。 “那时候萍儿已经抱回来了,祖母心中很清楚萍儿是萍儿,就算养着萍儿,也从来没有一天忘记她的亲孙女。” 闻君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别害怕,安安。祖母知道你回来了,比任何人都高兴。” “二婶带着弟弟妹妹们寺庙还愿,为你祈福。” “家里一直在盼着你的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岁最近状态很不好,写不动就好难QAQ 第88章 柳安安抱着暖茶心神不宁地。 闻家啊…… 她真的可以吗? 褚余回来后, 她也没有了继续玩耍的心情。 “公子, 我们回去吧。” 柳安安只借口说是天冷, 冻着了。 褚余打量着她,却见她眼底是有些脆弱在, 没有多言语什么,令底下人收拾了回宫。 出宫一趟游玩,花去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等回到元晨殿,夜都深了。 “可还吃得下?” 褚余问道。 殿中的宫女们已经去整理床铺,在浴池放热水了。 柳安安脱了外衫,长发已经高高盘起。 闻言,她好奇地抬头:“还有什么要吃的?” 褚余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 “今日不用一碗面, 可说不过去。” 哦? 柳安安却见褚余自己脱了外衫,挽起了袖子。 她有些震惊,跟在褚余身后, 结结巴巴:“陛下……陛下要做?” 陛下进过厨房吗? 这……这要是吃到了陛下做的长寿面, 她可能真的就要长寿永驻了! 宫人们不敢来打扰, 只郡青和大侍提着灯, 在小厨房打下手。 小厨房里并未准备太多的东西,褚余也不太懂,随意选取了几样, 柳安安看的眼睛一抽。 “陛下,放下萝卜!” 萝卜炖汤也好红烧也好,都是不错的配菜, 但是用来做面里的小菜,这就有些为难她的舌头了。 褚余顺从的放下了大白萝卜,又选了一颗土豆。 柳安安张张嘴,无奈了:“……这个也放下吧。” 土豆要洗要去皮要切要入锅,这一道道工序,不太熟悉厨房的人都做不好,更别提对厨房一窍不通的陛下了。 “我见你经常用。”褚余皱眉盯着土豆,“想来我做也不至于很难。” “也许不难,”柳安安努力委婉说道,“只是用上土豆,等做出来,恐怕就是明晨的早膳了。” 褚余:“……” 行吧。 他的确不擅长厨房的事情,只能听从他家小姑娘的指点,从菜品中选了最简单容易上手的白菜。 和面一事,柳安安完全没有敢指靠褚余,自己趁着他选菜,已经挽起袖子默默搋面了。 褚余捏着菜刀,艰难地将白菜切成小块来。 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柳安安看了眼就收回视线,默默安慰自己。 陛下身为帝王,能亲手持刀给她做饭,已经很好了!要鼓励!要夸! 面条扯出来又细又长,柳安安动手很快,全部做完了,再回头,褚余还在盯着盐罐子发呆。 “陛下?” 她瞥了眼案板。 好,白菜成功便成了碎白菜。 不错了,起码是碎的。 看见柳安安,褚余轻咳一声,然后淡定的将白菜倒入锅中。 “等等!还没有倒油!” 柳安安急了,连忙抢过锅铲子来,将白菜全部弄了出来。 最下面的一层已经出现了焦黄色。 褚余:“……忘了。” 看管灶火的郡青头也不敢抬,默默把火调小了一些。 重新烧油,倒入白菜,柳安安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将锅铲递给陛下。 夸着他:“陛下真棒!” 褚余捏着锅铲无言以对。 艰难的长寿面终于煮好了。 柳安安已经热得一身汗。 两个小碗,一人一份。 面上各卧着一个鸡蛋,并碎碎的白菜。 简单到是任何普通人家都常吃的。 这个时辰了,两人也懒得再回殿中用膳,索性就在小厨房,围着炉火吃。 柳安安吃了一口。 其实,味道还不错。 旁的不说,这可是陛下亲手……起码是亲自动过手的,这份心意,她收下了。 一碗长寿面下肚,柳安安这次是真的吃撑了。 回顾这一天,她几乎都在吃吃喝喝。 冬至的饺子,街边的小吃,闻君和拿来的糖画,陛下亲手煮的长寿面。 这样还怎么睡? 柳安安精神十足,又穿上厚厚的衣裳,在中庭里逛哒着消食。 褚余自然陪着她。 夜里宫人们都遣散了去,只跟着提灯的郡青和大侍。 郡青和大侍一前一后也离得远,保证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柳安安吹着夜里的凉风,天空还有半轮弯月,空荡荡的枝头,挂着一片枯叶。 她伸展手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现在了。 “陛下。” 她脚步站稳,转身挡在了褚余的身前。 “我有话要说。” 褚余挑眉,却不说什么,只抬手挥退了大侍和郡青。 地上放着两盏灯。 周边一片安静。 柳安安捂着胸口,只觉着紧张到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当初陛下曾经说,会答应我一件事。” 褚余颔首:“是有这回事。你想到要让我答应什么了?” “想到了……”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可能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陛下答应了。” 褚余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到廊下坐下。 池子里的鱼还在深夜里摇着尾巴,在冰冷的池水里荡来荡去。 柳安安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结结巴巴道:“陛下,我,我骗了你。” 褚余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承认。 “骗了我什么,嗯?”褚余捏着她下巴,故意欺负她,“从头到尾,如实招来。” 柳安安还真被吓到了。 也不敢犹豫了,张嘴直接说了最重要的一点。 “我不是苏广府籍的,我是寻南郡人士。” “我是镇南王府的。” “我是细作。” 说到这里,柳安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紧张地盯着褚余。 褚余保持着一脸淡定:“……继续。” 柳安安不敢有所隐瞒,想到什么说什么,乱糟糟,却还是把自己的身份来历交代的一点不剩。只除了闻家这件事。 毕竟闻家的事情,她自己现在都还是糊里糊涂的,说来也不敢直接说。 “我跟在陛下的身边,就是为了一件事。” “陛下说了要答应我的事情,我是想请陛下,和我义兄,现在的镇南王,好好商谈一下关于撤藩的事情。” 柳安安一脸认真:“我义父和义兄守着寻南郡多年,所有的心血都在维护一方安定,若是撤藩,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还请陛下答应我这个请求。” 褚余听完,难得嘴角勾起。 却有些凉薄。 “的确是他们两代人所有的心血。” 柳安安松了口气。 “是呀,所以还请陛下和义兄好好说说。” “我的确会跟他好好说说,”褚余意味深长道,“无论是撤藩,还是老镇南王,又或者是……他。” 柳安安听着稀里糊涂地,却只知道一点,陛下没有因为她的欺瞒而生气。 “陛下,你不怪罪我吗?”柳安安小声说,“我欺瞒了陛下这么久。” 褚余想了想。 “怪罪肯定是要怪罪的。” 柳安安又提起心来。 不会要怎么罚她吧? “你说你跟在我的身边,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褚余的表情不太好。 他捏着小姑娘的下巴:“这句话如何解释?” 柳安安茫然地反问:“怎么……怎么解释?” “你来只是为了替你的义兄求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柳安安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如不是当时义兄拿出整个镇南王府的命运来,她也不敢靠近暴君半步。 毕竟当时的暴君在所有人的心中,无异于猛虎。 她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褚余脸都黑了。 “那现在呢?” “现在?” 柳安安又想了想,她好像的确只有这一件事是被吩咐了的。必然要做的。 现在的话,这件事都做了,那她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柳安安摇摇头:“没有……” 褚余抬起她的下巴,见小姑娘眼珠儿滴溜溜转,却是茫然,气乐了。 “那就从现在想,好好想一想,你还需要做什么。” “这是惩罚吗?”柳安安小声问。 “对,是惩罚。” 柳安安犹豫了。 “可是……” 她抬眸盯着褚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是……我事情已经办完了,我……” “我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 大家五一快乐! 第89章 要走。 褚余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还是一脸的茫然, 似乎不觉着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褚余心平气和问:“要走?” 柳安安不知道为何, 后脖子一凉。 但是看暴君的神情, 十分的淡然呢。 错觉吧。 柳安安老老实实说:“因为此次我来,主要就是为了义兄所托之事。该做的都做了, 也是时候回家去了。” “回家。” 褚余轻笑。 柳安安还是第一次见暴君笑得这么……这么,杀气外露? 柳安安被自己的形容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褚余已经收起了那一抹淡笑,静静看着她。 “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个问题好奇怪。柳安安摸不准头脑:“……自然是当陛下呀。” “陛下是天下之主,人间帝王,受万人敬仰,是世间楷模。” 柳安安不熟练的吹捧。 “你呢, 你是什么?” 柳安安听到这句,立即说道:“我是陛下的臣民!” 也许不太准确?柳安安想到自己是暴君的后妃,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也是陛下的……美人?” 臣民, 美人?连更进一步的说法都没有? 褚余忽地想到, 过往只有在最初, 小姑娘唤过他两声夫君, 之后一直都是喊他陛下,公子,再也没有逾越半步。 他问她, 她说,没有婚书。 所以在小姑娘眼中,他们两个人之间, 只是君臣关系? 很好。 褚余真的是气笑了。 他不善言辞,从未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多说过半句,也知道她胆子小,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多说。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胆子最小的她,胆子最大。 这种话,无异于诛心之词。 “当初是你义兄派人,把你送到苏广府,再绕来通州府的?” 柳安安点头。 “是的。只不过在苏广府并未逗留,只路过,直接就到了通州府,入了杨府。” 褚余得了这个回答,只问她:“当初我说过,给你补添妆,可还记得?” 添妆? 柳安安回忆了半天,这才想到是许久许久之前了。 她还在通州府杨府时,是那姜夫人送来的礼,自称是给她的添妆。 可她都没有出嫁,连个婚书都没有,哪里能来的添妆呢。 之后暴君就说,添妆入了京,有多少给她补多少。 柳安安有些尴尬:“这个就不用提了,陛下。” 她总不能临走之前还要讹一把吧。 更何况还是添妆。 “要给的。朕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褚余意味深长道:“朕答应你的事情一样一样都要兑现。如果你想走,等过了年,朕给你兑现之后,亲自送你回去。” 柳安安感动:“这怎么可以!陛下日理万机,为了我这种小事,怎好分心。” “放心,你的事情,不会是小事。” 褚余说道。 到时候送她去镇南王府,可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柳安安没听懂他的意思,还老老实实感动了一番。 陛下没有怪她,没有惩罚她,也没有因为她的隐瞒,对她有任何不满。 陛下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了! 不用偷偷摸摸背着小包袱离开,还能留下来陪陛下过年! 柳安安高兴极了。 那套春装不是最后的礼物了,她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能给陛下多做一些衣衫。 年满十六,对柳安安来说,像是全新的一个开始。 一切都这么好,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的顺利。 次日,柳安安晨起后,嘴角都是上扬地。 “玲珑,”她自己挽了发,叫来玲珑,“你去告诉徐女官,事情已经完成了,让她去与我义兄回话。” 玲珑瞪大眼,满脸压抑不住的喜悦。 “恭喜美人如愿所偿!” 柳安安想了想,她如愿所偿吗? 这并不是她的愿呀。 应该说是,义兄如愿所偿。 不过,总算是把心中的大石头给放下了。 以往一直是带着目的,现在什么都交代出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呢。 柳安安整日里笑眯眯地,见到曾御医,按照惯例来给她开了药,都能一口喝下。 曾御医前脚离开元晨殿,后脚就去了勤政殿。 “陛下。” 曾御医跪在殿中,叩首后说道,“臣已经给美人把脉,如今美人的身体比以往好处许多,体内堆积的旧病也拔出了七八成,积寒好转极大。” 褚余坐在长案后,案几上堆着的都是曾御医交上来的诊脉记录。 从第一次入元晨殿,到今日的所有都记录在案。 关于她的身体每一次调理状况,还有她用的药,全部都清清楚楚。 褚余翻看过后,确定小姑娘经过了大半年的调理,幼年时期的身体亏空都补得差不多了。 “很好,继续给美人用温和的药,朕要她健健康康。” 曾御医叩首:“是!臣,一定竭尽全力。” 说完这句后,曾御医暗示了句:“其实美人如今的身体,已经恢复不错。若是能养一个子嗣,在月中好好调理,或许会更好。” 褚余心中一动。 “……朕知道了。” 孩子。 小姑娘自己都是孩子呢,还能说得出要走的这种话,让她现在生养孩子,岂不是太为难她。 不过,的确令人心动。 * 柳安安早起时,发现中庭的宫女们都在打扫,殿门打开,殿外的长廊也都是洒扫的宫人们。 她披着斗篷踏出殿门,长廊绕开,就是一处最近的花蒲。 深冬里能开花的太少,说是花蒲,如今也谢的差不多,只剩下只草叶儿。 而宫人们正在往只草叶儿上绑着绢花。 柳安安看了一会儿有些好奇。 “这是在作何?” 陪同她出来的郡青低语道:“回禀美人,元旦之日是千秋节。为了庆贺陛下的千秋,宫中都在做准备。” 千秋节。 元旦日。 柳安安这才想起来,陛下的生辰对外来说,是一年的元旦之日。 他真正的生辰无人知晓,这个假的日子,却让宫中上下都动了起来。 “美人也该给陛下送上一份贺礼的。” 郡青提醒道:“若是按着宫规,千秋节时,宫内也会办家宴,宗室各府都会出席,在家宴上亲自送上献礼。” 柳安安对此没有过多的想法。 陛下的生辰已经过了,她该送的礼物也已经送了去,元旦之日,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嗯,我回去看着办。” 库房中还有那么多的玉石,不若选个上等的暖玉雕刻一两个摆件送给陛下。 在勤政殿时,放在长案上做个垫手的也不错。 只柳安安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不过还有短短几天就是元旦之日了,这会儿才开始急急匆匆准备,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话问出来,郡青却苦笑道:“回禀美人,这等大事本来该是提前两个月开始准备的。宫中的事情大都是正宫,或者执掌六宫的后妃来操办。从去岁起,宫中暂时掌管六宫的是淑太妃。” “淑太妃之前推辞了许久,想要请美人来掌管,又出了泉合长公主这件事,淑太妃就一直称病,前几日才将将起身,准备这件事的。” 柳安安听着有些糊涂。 这种大事,却是离了一个太妃就做不了。 有些奇怪。 “宫中各部都不知道提前准备吗?” “回禀美人,宫中各部都各司其职,没有一个可统帅者,心都是散的,根本不能配合起来。” 柳安安听了,心中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但是她只一分心,就忘了自己刚刚想了什么。 也是无奈,既然淑太妃已经操办上了,那就只能继续下去了。 不过短短几天就是元旦,这几天内,宫中上下忙作一团,就连淑太妃都亲自找上门来,牵着柳安安的手请她帮忙。 “旁的事我也不敢劳烦你,只是这是陛下的千秋节,马虎不得,”淑太妃瞧着是有些憔悴,苦笑着对柳安安说道,“偏我前些日子病了,拖得日子久了些。” “我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帮衬的人。泉合出嫁早,做过家中主母,知晓该怎么操持。偏她前些日子犯了糊涂,她皇兄的千秋,她都不能来出把力。” 柳安安听着,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难道淑太妃是想请泉合长公主回来? 她就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淑太妃。 淑太妃笑容略微有些僵。 “我这女儿就是我的债,天天的不让我安心。”淑太妃又说道,“回去后,我那女婿又欺负上她,又纳了我女儿身边的丫鬟做妾,这可是狠狠打了泉合的脸啊。” 柳安安同情地点了点头:“李将军实在是太过分了。” 淑太妃等了半天,没等到柳安安的下一句。 柳安安对上淑太妃的视线,试探着说:“还请长公主不要伤心过度,当保重身体才是。” 淑太妃:“……我会劝她的。” 那就和她无关了。 柳安安是一点都不想再听和泉合长公主有关的事情了,直接岔开话题:“太妃这些日子辛苦了,我会去问问陛下,宫中可有什么常做节宴的老宫人,来给太妃帮忙。” 淑太妃却摇头:“罢了,这种事情若是找了他人来,一旦有什么问题,我可担待不起。” “不若还请美人与我一起来,”淑太妃说道,“美人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御妻,为陛下的生辰操劳,也该是美人的差事才对。我啊,就想等美人来了,好松口气呢。” 柳安安闻言,也犹豫了下。 “我并不知晓该怎么做,没得给太妃碍手,还是不来凑热闹的好。” “瞧你这话说的,只要是你做的,陛下都是满意的,好姑娘,就当是我求求你,来给我帮帮忙可好?” 淑太妃含笑哄着她。 柳安安想着,虽然元旦之日并不是陛下的生辰,但是也是登记在册的他的生辰,总也该是要好好操办的。 “……好。”她答应了。 第90章 留给柳安安要做的事情不多。 她与淑太妃核对了一下, 不过是由她来领导底下宫人进行筵席的摆置。 淑太妃还笑着说:“不过是给美人提早练练手, 往后啊, 这些事都是要美人操心的。” 柳安安只笑不说话。 她又不能告诉给淑太妃,过了年她就回家了, 宫里的事儿还真轮不到她来插手。 这一次和中秋的家宴不同。 不单单是有宗室,还有文武百官,朝中重臣甚至携带家眷一起,需要安排的地方很多。 柳安安抱着名单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都没有把文臣武将分清楚,还有朝中的体系,也都让她眼前发黑。 整个名单里,她最熟悉的一个是闻家, 一个是姚太傅家,还有一个,就是宸王府了。 宗室和朝臣是要分开来, 功臣也是另有安排, 还有按照品级, 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曲折。 柳安安无奈, 只能叫来了郡青。 亏着郡青对这些熟悉,立刻分类了出来,并且一一给柳安安掰碎了讲。 柳安安听来听去, 大概就是与陛下关系亲近的,与陛下关系不亲近的。品级高但是不受重视的,微末小官但是很有能力的。 弯弯绕绕的加起来, 不熟悉的人的确要被为难坏。 柳安安甚至在想,该不会是淑太妃专门来让她为难的吧? 转念一想不对啊,淑太妃与她之间,顶多就是一个泉合长公主的问题,她也不至于用这种事来给她添堵。 更何况,这还是陛下明面上的生辰,淑太妃还不会做出不分轻重的事情来。 柳安安这几日,在元晨殿接见了不少的宫中各部女官。 女官们和宦臣们各司其职,各有各的专属分类活计,全靠着主子调度,才能配合起来。 这留给柳安安的剩余时间并不多,她与掌事女官们一一核对后,确认了具体无碍,布置完毕,将将到了元旦日的清晨。 柳安安这两天也少睡,生怕这第一件事儿就办不好,给陛下丢脸了。 她打着哈欠实在是困倦,略睡了半个时辰补觉。 “美人,美人快醒醒。” 郡青在侧小声唤着:“淑太妃来了。” 柳安安眼皮都睁不开。 她昨夜睡着都还在想,这几日忙碌的过程中可会有什么纰漏。只是对着陛下不好说,她在为他的假生辰忙碌。 只睁眼到半夜。 这才睡了半个时辰,又被吵醒了。 淑太妃这会儿来,又怎么了? 柳安安不能让淑太妃久等,只披了件披风,头发挽了起来,在外殿来见。 “淑太妃。” “美人,你弄了个纰漏!” 淑太妃本背对着她,一见着柳安安,一脸焦急上前来,捏着她的手叹气。 “好姑娘,你到底经历浅,怎么能将姚家与闻家安排在同席并列呢!” 姚家与闻家? 柳安安回忆了下,姚家是首辅,闻家还有着元帅并未被收回的名头,本就是文臣武将的最高,位列同席,并无不妥啊。 “可有什么不妥?” 柳安安好奇问。 “自然是大大的不妥!” 淑太妃掷地有声道。 淑太妃这才给柳安安解释。 “你不是京城人士,入宫时间又短,许是不知道,那闻家和姚家,险些是结了死仇的。” 柳安安吃惊不已。 结了死仇? 闻家一门忠烈,而姚家的太傅,曾经又是那么一个有风骨的使臣,若说是文臣武将相和,才是应该的,怎么会结仇呢。 难道又是先帝那个坏了脑子的,曾经做过的什么孽? “你果然不知。” 淑太妃打量着柳安安好奇的眸,叹了口气道:“说来,本来该是通家之好的关系。偏偏后面出了那档子事,这么多年来,姚家和闻家,就差老死不相往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差了,太傅年纪大了,闻老夫人也到了岁数。这两位老人一走,以后的闻家和姚家,许是再也没有牵扯了。” 越是这么说,柳安安心中越好奇,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淑太妃盯着她,低语道:“我曾经与你说过的姚家姐姐,嫁给了当时闻家的少主,也就是后来的闻元帅。” 柳安安瞳孔一缩。 闻元帅……的妻子。 姚家的姑娘,姚太傅的女儿。 她的……生身母亲。 姚家姑娘。 就是淑太妃曾经口中那个,十余岁就能与父出使他国,聪慧才智又勇敢的女子?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去。 原来她那么早那么早,就已经听说过了母亲的过去。 “我却不知道呢。” 她低着头,让淑太妃并未看清她的表情。 “也是我忘了与你说。这其中牵连的有些多。” 淑太妃叹气。 “自从姚姐姐与闻元帅去后,姚老夫人就一直不得好,哭得眼睛都要看不清了,偏生当时先帝还说过一些……很让人难以接受的话,让闻家与姚家,几乎断了来往。” “还好我想到,你初初接手,怕是不得适应,才找了女官来看了看。”淑太妃含笑道,“你可别嫌我多事,到底是给陛下的宴席,若是出了岔子,可都是我要担着。” 柳安安摇摇头。 “亏着太妃发现了,是我没做好。” 淑太妃观察着柳安安的神情,见她有些低落,这才试探着打趣道:“也算是我帮了你一个忙,改明儿,我可是要来问你要谢礼的。” 柳安安认认真真说道:“是太妃帮了我,应该的。劳烦太妃又操心了一遍。” “应该的。” 淑太妃匆匆一趟冒雪而来,与柳安安又寒暄两句,叮嘱她早些去。 “我是躲不得懒,还有的活计让我忙呢。” “辛苦太妃了。” 柳安安送淑太妃离开,也睡不得了。 她趴在梳妆台前,深深叹了口气。 心情好乱,从淑太妃口中知道了这么一个消息,她又想到当初才情双绝的姚姑娘,后来身怀六甲与夫君同上战场,却在先帝的阴谋下,失了性命的闻夫人。 她的母亲。 “美人?” 玲珑与郡青在侧伺候着,忽地听到了抽泣声。 走近了才发现,柳安安趴在妆台上,已经哭出了声。 郡青连忙上去安慰:“这不是美人的错,美人初初接手宫中事,都不熟悉,偶尔有所纰漏都是正常的。要说错,也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提点美人,是奴婢失职。” 说罢,郡青跪在柳安安身侧,低声劝着:“美人心中难受,只管罚奴婢就是。若是哭肿了眼睛,今日千秋节上,没得让人看了去。” 柳安安哭得难受,她闷着声:“不怪你,你且出去,让我哭过就是。” 她就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郡青和玲珑退下时,都眼含担忧。 没了人,柳安安真的放开声痛哭出来。 上一次父亲的事情,还有陛下的怀抱,现在只有她自己,紧紧抱着双肩,哭得不能自己。 错过了的,终究是错过了。 如果不是先帝的猜忌,就不会有这些一连串的事情。 闻元帅,父亲,姚姑娘,母亲,都该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该因为那一场阴谋,败在小人之下。 她也许就能在父母膝下成长,还有一个兄长疼爱。 又或许,那个备受祖母宠爱的孙女儿,就是她。 哭着哭着,柳安安的肩上被轻轻拍了拍。 “傻姑娘,一个人哭岂不伤心。” 褚余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身上的斗篷还带着落雪,他也顾不得捂暖了手,直接把小姑娘打横抱起。 柳安安被褚余抱着落在矮榻上,男人的手落在她的后背。 “有多难过的事,让你能哭成这样?”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却找不到一个能说的理由。 她是为了母亲,可是,陛下不知道。 “我安排错了座位,让闻家姚家并排同席了。” 褚余眸光一闪。 “为了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哭一场?” 柳安安无奈,只好含糊着说。 “太妃说时,我才知道姚家姑娘就是闻元帅夫人……太妃提及闻夫人过往,有些伤怀。” 褚余目光沉沉,抱紧怀中小姑娘。 他还以为只是撒娇,却不想是真的让她伤透了心。 “你若能不哭,我送你一件闻夫人过去赠予我的礼物,可好?” 柳安安哭声一顿。 她茫然抬头:“闻夫人还有给陛下的礼物?” 褚余沉默片刻,然后揉了揉她的头,故作轻松。 “是啊,那都是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了。” “闻夫人心善,曾经与她父亲入宫,教导过我一些知识。若说来,我也可喊她老师。” “后来有一次,闻夫人曾经说,她要生一个女儿,怕无人对她好,送了我礼物……” 柳安安已经停了哭,紧紧盯着褚余。 “送给陛下礼物,然后呢?” 然后呢? 褚余面不改色篡改了闻夫人的原话。 “请我娶她女儿,对她一生好。” 作者有话要说:闻夫人:骗子!女鹅别信他! 第91章 柳安安无比震惊。 她的母亲曾经这么说过吗? 在她还没有出世时, 就把她许给了陛下? 柳安安的震惊落在褚余眼中, 分外可爱。 “说来也很合适, ”褚余面不改色瞎说道,“闻夫人的女儿是闻家唯一的女孩儿, 父亲是元帅,外祖父是太傅,闻姑娘身份很好。我当时只是一个被无视的皇子,若是娶了闻姑娘,说不得直接出宫入府,去给闻姑娘做赘婿。” “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只需要哄她开心就好。” 柳安安听着, 在脑中勾画了一下。 如果她没有丢,而是顺顺利利在闻家长大,那岂不是说, 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 就要嫁给陛下? 不不不, 是陛下要入赘给她? 不, 怎么可能呢!陛下都是陛下了,肯定不会入赘的呀,她都要被陛下的话给带歪了。 可是……可是如果那样的话, 她会不会很早很早,就认识了陛下? 小时候的他,少年时候的他? 这么一想, 忽地觉着母亲当年定下陛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等一下,”柳安安忽地想到了什么,“好像不是这样啊?” 这……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 她当初在寺庙遇上陈公子,他在寺庙立的长生牌,不就是给她的吗? 当时陈公子不是还说,那是他的未婚妻吗? 闻家总不至于一女多许,这陛下和陈公子之间,只有一个是真正的未婚夫才对。 柳安安忍不住说:“我怎么听说,那闻家的女儿,未婚夫并不是陛下?” 褚余嘴角下沉。 他眼神有些复杂:“哦,我倒不知,你还打听了这些?” 旁的也就罢了,打听当初的未婚夫是谁,小姑娘这是欠收拾。 柳安安已经记不起来哭了,老老实实说道:“曾经无意中……遇上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还是用最客观的语气说:“遇上过闻姑娘的未婚夫。” “哦?” 褚余眯起眼。 褚轩见过她了。 褚轩知道了? 这个小堂弟见到了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柳安安后脖子一凉。 她疑惑地看向褚余。 暴君怎么……就像是忽然的六月飞雪,降温到让人看一眼都心里发颤呢? 明明,明明是他说谎了……吧? 等等,会不会是陈公子说谎呢? 柳安安不认为一个不熟悉的人会说谎,更何况陈公子是在给闻姑娘立长生牌,而且陈公子与闻君和关系很好。 陛下说谎。 他为什么说谎? 他想娶闻家的姑娘吗? 柳安安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问题。 “那依你看,你觉着是不是我更适合做闻姑娘的未婚夫?” 这话…… 柳安安缩缩脖子,想不通陛下为什么非要做闻姑娘的未婚夫。是因为闻元帅,闻夫人,姚太傅当年的心善? “我觉着……”柳安安心中摇摇晃晃了半天,最终还是陛下的分量更重,“陛下更适合。” 她故意遗忘自己就是闻家亲女儿的身份,站在一个旁人的立场上来分析。 暴君再如何,就连对她这个小细作都这么好,若是真的娶妻,对妻子肯定是更好的。那么就真的能做到当初对闻夫人的许诺,对闻姑娘好一生。 毕竟她又不知道陈公子是什么人,在她眼中,陛下还是更好一些的。 听了这话,褚余的嘴角微微上翘。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过去闻家眼瞎定的未婚夫,还是需要换一换了。 柳安安这会儿,才好奇问:“当初闻夫人……闻夫人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呀?” 然后立即说道:“我不是想要!这是闻夫人给陛下的,就是陛下的,我只是……只是有点点的好奇。” 好奇她未曾谋面的母亲,在她还未出生前,和陛下之间的交集。 褚余静静看着她。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十六年前的他年纪也不大,还是个孩子。 当初那个温柔的女子容貌不曾看清过,只知道她因为她父亲,和闻家的种种原因,对他很温和。 曾经在离京前交给他了半块玉佩。 “九殿下日后必然是人中龙凤,腾飞之际,还请九殿下能庇护我儿……不,我儿自有庇护,若是九殿下能庇护我家小女一二,我夫妇对九殿下感激不尽。”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为何闻夫人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会庇护他人。” 他率性而为,根本不曾因为闻夫人的善意打算施舍她的孩子。 “我只庇护想庇护之人。夫人的孩子,请夫人自己庇护。” 闻夫人似乎笑了,很无奈。 “既然如此,那就随缘吧……” 没想到缘分还真的就这么巧。 那个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连名字都没有记住的孩子,在十几年后,还是到了他的身边来。 他没有答应闻夫人,却顺从自己的心意。 牢牢将人庇护在自己的怀中。 “玉佩。” 褚余缓缓说道:“半块玉佩。” 那个玉佩他只记得,因为是闻夫人所赠,算是他人的东西,不曾扔掉。但是也不曾上心,始终在这个库房搬到那个库房,十多年来未曾见过天日。 “哦!” 柳安安的好奇很容易看清。 想看。 但是不能麻烦陛下了。 她也没有这个资格和身份去提出这个要求。 “陛下,我哭好了。” 这么一打岔,柳安安已经找不到哭泣的力气了。 她现在更想的是如何寻找母亲过去的痕迹。 这些是她的动力。 她有些不好意思遮住眼。 “我的眼睛……有没有肿?” 褚余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 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但是哭过之后的红肿,很明显。 “嗯。” 柳安安赶紧从褚余怀中爬下来。 今日要举行宴会,她若是肿着眼睛,可不能去见人的。 “陛下,我去洗洗脸,给眼睛消肿,你不用等我。” 说是不等,但是在柳安安用冰水捂着眼睛时,褚余始终在殿内陪同。 一个时辰后,柳安安勉强将眼睛的红肿压了压,然后重新梳洗上妆更衣。 今日,她是陛下身边唯一的后妃,要代表宫妃的身份,可不能失了仪态。 柳安安换妆出来,与平日那个娇气的小姑娘就有点不一样了。 到底是在宴会上见朝臣和宗室,她可不能太软了些。 宫人们提早准备的,是黑色与红色相见的袄裙,还加了一条披风,堆云髻上簪着金步摇,浓妆下,多少也带了点威严。 褚余撑着额头看小姑娘变得稍微有了点气势,嘴角微微带上了一丝笑意。 好像还不够。 若是小姑娘再养几年,再换上一身与他相匹配的朝服,或许就更好了。 褚余漫不经心想着。 今日的是千秋节,前朝的筵席早早就准备好。 中间所有的一些小纰漏全部都被淑太妃重新梳理过,几乎是有条不紊,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差错。 柳安安是宫妃,她的位置不好安排,因为后宫中周才人抱病不出,只有她出席筵席,单独来按置是个问题。 柳安安起初把自己的位置安排在一个小后方,被淑太妃直接调整到了上方宝座的左侧。 与陛下的位置最近。 等宫人们传唱‘陛下驾到’时,大殿内的朝臣宗室侍人们跪地相迎。 “恭迎陛下——” 柳安安就跟在褚余的身后两步,眼前那么多的朝臣跪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褚余的身后藏了藏。 这是被陛下拜礼,她平白受了不好。 却不想褚余直接伸手牵住了她,大大方方穿堂而过。 柳安安一愣,赶紧跟上陛下的步伐,刚低下头,又发现这样不好,立即抬起头来,做到目不斜视,拿出了曾经学过的最好的规矩出来。 与陛下几乎并肩,这种感觉太近了。 近得让她有些心中发颤。 朝臣宗室们不敢抬头,但是柳安安总觉着,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几乎是双腿微微发颤着在左侧落了座。 “起——” 大殿内,朝臣宗室们起身归位后,都发现陛下的身侧,那位备受宠爱的柳美人也落了座。 柳安安居高临下,几乎垂着眸就能看清殿内的布局。 淑太妃占了一个太妃的身份,和另一个王府的太妃同席。 姚家太傅与老夫人在左侧首席,闻老夫人和闻君和在右侧的首席。 其后还有什么宗室,柳安安只记得那个宸王和宸王妃,身侧坐得似乎是宸王世子,但世子背过身,她并未看清。 她扫过后,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闻君和那儿停留。 臣子不可轻易抬头直视主君。柳安安所在的位置,让闻君和不能多看。只能是趁着扭头的转瞬,飞快抬眸看去。 兄妹四目相对,柳安安露出了一个笑脸。 闻君和在收回视线后,却狠狠捏紧了酒杯。 妹妹的眼睛……是哭过的红肿。 哪怕带着笑容也能一眼看出,她之前很不开心,甚至哭了许久。 妹妹在陛下身侧,当真是一种折磨。 他必须,必须早点把妹妹接出来才好。 柳安安又看向姚太傅。 入了冬,姚太傅因病告假。这休息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瞧着姚太傅身子骨还算可以,精神也尚可。就是姚老夫人瞧着不太好,坐在那儿看不清什么,全靠身侧的小孙儿提醒。 柳安安忍不住看痴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她居然还和外祖父顶嘴过。 外祖母的眼睛…… 柳安安不敢继续看了,收回视线绞着衣袖。 她怕自己忍不住,失了仪态。 平复了心情,柳安安再次往下看去。 这一眼她看见了泉合长公主。 本来该是以皇室身份出现的长公主,却只是坐在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身边,郁郁寡欢。 柳安安收回视线,她并不想多看长公主一眼。烦她。 其余朝臣大多不认识,也就是那个白庭,遥遥对她举杯。 柳安安直接移开视线。 一轮歌舞后,朝臣们纷纷开始献礼。 柳安安开了眼界。 什么巨大的原石雕刻的国泰民安,什么一丈宽的双面绣,越是稀罕越考手工技艺的,越是多。 朝臣们的词儿还都翻着花样来,不断地恭祝陛下生辰。 柳安安瞧着,偶尔将目光落到了褚余身上。 他倒是一脸平静,单手撑着额头,只把玩着酒杯,偶尔漫不经心看上一眼。 柳安安桌上放着一壶果茶,她捧着果茶抿了抿,倒是想知道能让陛下稀罕的,该是什么样的贺礼。 “陛下,臣多年前游历,曾偶然间进入一个天然山洞,洞中有人户生存,人人绝色姿容。山洞之人见臣,热情好客,臣走时,曾送给臣一颗花种,让臣种下,等十余年后再看。” 这一次轮到一个文臣献礼,那文臣跪在地上,叙述着自己的这段过去。 柳安安听着好奇,什么山洞中人人绝色?花种子,难道就是给陛下的礼物吗? 别说,还挺有不同的。 褚余只抬眸看去:“哦?” 这却是也有了一丝好奇了。 那文臣恭恭敬敬道:“不敢欺瞒,那种子长大发芽后,生出了一株美人花。美人花常开不败,直到昨夜凌晨,忽地天降异象,美人花瞬间化作人形,乃一妙龄绝色少女。” 说罢,他拍了拍手。 殿外早早等候的侍人抬上一个木笼。 木笼用轻纱覆盖,依稀可见一人形。 柳安安吃惊,都顾不得其他,只盯着那木笼。 这个臣子所说,却是一株花变成了一个人? 还有这种神奇之事? 她从未见过啊! 今日要一饱眼福了! 柳安安目光炯炯,盯着那覆盖轻纱的木笼。 那文臣亲自掀开了轻纱,并打开木笼。 “花美人,还请出来吧。” 那木笼中侧坐着的,是个身着薄纱的少女。 少女鬓角簪着一朵兰花,相貌也如兰花般,空灵悠然。 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的童真干净。 少女离开木笼,柳安安这才发现她并未穿鞋袜,一双小小的脚□□着踩在大殿上,仰着头看向褚余。 柳安安打量了半天,然后吸了吸鼻子。 这个少女身上,还有一股花香。 只是这花香的味道,怎么闻着有些奇怪? 她有些不解。 却见那少女赤足上前,走到台阶下缓缓卧下,仰着头说道:“花灵兰儿,拜见君王。” 那文臣恭恭敬敬拱手:“此等珍宝,臣不敢私藏,花灵美人就是臣献给陛下的贺礼。” 花灵? 柳安安惊叹不已,居然还能有花中精灵,这个礼物的确别致! 她看向褚余。 不知道这份礼物,是不是能让陛下满意。 褚余瞥了眼地上趴着的温顺少女,嘴角勾起。 “花灵?” 文臣恭恭敬敬道:“回禀陛下,臣无别的可解释,唯有花灵,最符合此女。” “臣将花灵美人献与陛下,让花灵美人陪伴在陛下身边服侍,祝陛下洪福齐天。” 陪伴? 柳安安忽然想到,这个花灵少女被送来陪伴服侍,是不是说,也要以宫妃的名义? 虽然是花灵,现在也只是一个少女模样啊。 这种感觉真怪。 柳安安皱起眉。 还不让让花灵变成花,她来养都行呢。 褚余漫不经心道:“既然是花灵,那就取个花盆来让她变成花,若是花好看,折了给美人簪。” 褚余一席话,那少女吓得浑身发抖。 文臣更是呆如木鸡。 “陛……陛下……此等,此等花灵,只是一株花岂不是太过无趣,花灵少女,作为一个人来服侍陛下,才,才是更好的臣服啊。” 褚余不耐烦放下酒杯,咔哒一声。 “变不变花,若是不变,只当你欺君,拖出去砍了!” 那文臣胸有成竹的笑早就吓得破碎,一脸绝望。 “陛下……陛下……这,这花灵……” 怎么行不通?人间帝王不单单都想着人间帝王,若是能成为主宰万物之主,不该是最符合心思的吗? 哪怕只是一个假的,但是担着一个名字,肯定都会被留下啊。 怎么,怎么到了陛下这儿行不通? 还要折了花给柳美人戴? 柳安安也蒙了。 这个少女是花灵,灵花要折了簪头,这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但是她看褚余的模样,并不像是开玩笑。 簪头她是不需要,但是若真的能看见一个人变成花,这个是很有趣的。 她也十分期待。 “我还没见过花灵呢,不妨让我看看她花时是什么样的。” 是兰花儿吗? 文臣一脸死色:“这……这……其实,其实臣以为,昨夜美人花算是经历了天劫,已经从花变成了人,那就不会再变回花了。花灵美人,现在就是一个凡人。” 不能变回去? 柳安安失望了。 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褚余冷笑:“不能变回去,岂不是一个普通人?你送给朕的礼物,还真花心思。” 文臣直接跪倒在地:“臣!臣不敢!臣有罪!还请陛下惩罚!” 褚余毫不留情道:“带着你的花灵,滚回去种花,什么时候种出来第二株灵花,什么时候回来。” 那文臣拖着吓得走不动的少女滚出了大殿。 殿上顿时连说话声都消失,安静得可怕。 柳安安小心翼翼盯着褚余。 他不像是在生气,刚刚的花灵似乎都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印象。 半响,殿中才重新有了话语声。 “陛下,臣祝陛下……” 是宸王身侧的那个青年。 是宸王世子吧。 柳安安的目光落了过去。 然后直接愣了。 噫? 这个身着华服的青年,怎么和那陈公子几乎长得一样? 柳安安定睛仔细看去。 不是几乎,是完全。 宸王世子就是陈公子? 而褚轩为了打破殿中的尴尬,举起酒杯起身要祝酒时,目光不小心落在陛下身侧的柳美人身上。 这一看,就收不回眼睛了。 ……安姑娘? 等等,安姑娘不是默大哥说的那个,最有可能是闻兄妹妹的人吗? 闻兄找回了妹妹,是安姑娘,安姑娘不是安姑娘,是宫中的柳美人? 他的未婚妻……现在是他小嫂嫂?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褚余眼神一暗。 “阿轩。” 褚余敲了敲案几。 “那边的是柳美人,你认识,论起辈分,你该喊她什么?” 褚轩收回视线,僵硬的喊。 “……小嫂嫂。” 褚轩勉强保持冷静祝了酒,落了座立即瞪向闻君和。 是兄弟的话就早点告诉他啊! 闻君和还在偷看自己的妹妹。 她乖乖坐在上面,许是很无聊,只有在有新鲜有趣的事物时,才会抬眸扫一眼。 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她。 得想个法子,让她自在些,过得更轻松些。 若是能把人接回来,先送到南方去好好休养休养,让她自己当家做主。至于出嫁,大不了找个赘婿,闻家养着,赘婿自然就不会欺负妹妹了。 如此甚好。 闻君和板着脸间,已经替柳安安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 轮到闻家的贺礼。 闻老夫人由着闻君和扶着她起身,躬身行礼。 “陛下的千秋,老妇送不出什么好礼物来,只有一样不怎么稀罕的小玩意儿,愿意送给陛下。”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侍人呈上去后,褚余接过看了眼。 然后就愣住了。 闻君和微微蹙眉。 给陛下的礼物,是祖母一手操持的,他并未过目。 褚余看清楚里面的礼物后,嘴角带上了一丝弧度,然后看向柳安安。 柳安安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 为什么看她? 难道礼物还和她有关不成? 褚余难得和颜悦色道:“老夫人有心了,这份礼,朕很喜欢。” “陛下喜欢就好,老妇也很喜欢。不单单是老妇,还有闻家上下。虽然在别人看来只是不稀罕的小玩意儿,可是对闻家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闻老夫人意味深长道:“陛下若是喜欢,还请陛下也能——视若珍宝。” 褚余颔首:“老夫人多虑了,这理当如此。” 闻君和飞速看了眼柳安安。 好吧,他的傻妹妹还一脸摸不着头脑地,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挂着茫然。 他低头轻笑。 随后是姚家的献礼。 姚太傅一站起身,褚余眼皮一跳。 “陛下。” 姚太傅拱了拱手。 “陛下的千秋大好日子,老臣能送的礼,陛下可能看不上。” 褚余看了眼柳安安。 然后克制地收回视线。 “太傅说笑了,太傅送什么,朕都是高兴的。” 姚太傅眯着眼。 这么客气温和的态度? 这可不是那个陛下的惯用口吻啊。 姚太傅一拱手,姚侍郎就满心不好,连忙来搀扶着姚太傅。 “陛下,老臣送给陛下的礼物是——半碗剩饭。” 大殿上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柳安安都震惊了。 姚太傅真的是,在任何场合下都能做到表里如一的不客气啊! “老臣以为,陛下应当牢记,寻常人家中,在任何时候都要有半碗剩饭,这样方可天下太平。粮食是根本,陛下不可因为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为了打扮美人,将国库的银钱消耗在后宫妃子身上。陛下时刻都要记得自己是君王,肩上是江山。” 柳安安无辜地低下头。 果然,又怼到她这里来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是外祖父啊。 姚太傅说完,高昂着头颅,等待着陛下或者那个妖妃美人的反驳。 谁知小妖妃老老实实低下头去,就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而陛下居然忍了。还努力露出了一点和气。 “太傅——言之有理。朕多谢太傅的教导。” 小姑娘的外祖父。 他忍了。 现在不忍,以后就难办了。 褚余的服软,换来的是姚太傅的震惊。 陛下都会接受这么狠的说教,脾气……变好了? 姚太傅心神不宁。 柳安安见姚太傅回到自己的位置,终于松了口气。 她可真怕姚太傅和陛下争执起来。 这一次她可不敢再当着姚太傅的面,指着他骂了。 罪过罪过。 歌舞起,推杯换盏之间,殿门打开。 “报——” 褚余抬眸看去。 气喘吁吁的侍人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报——!北方急报!” “北方三州大雪成灾!压塌房屋损毁农田,数万百姓无遮风挡雨之所,又无果腹食物,暴雪成灾之地的流民……” “起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二合一 第92章 千秋节, 只到一半就不得不散去。 而筵席上的朝臣们甚至没有离宫, 直接就跟着褚余去了勤政殿。 柳安安没有去。 她提着心, 还得跟着淑太妃安顿女眷们。 朝中臣子们要留下,但是女眷们不能这个时候趁夜而去。只能是让宗室们先走, 走后,淑太妃安排殿舍,柳安安跟着安顿臣妇们。 其中年迈的姚老夫人,闻老夫人,又是长辈又年纪大还是最大的功臣家眷,柳安安私心中,给安排了最好的殿宇,并直接留了自己身边的宫女来照顾。 姚老夫人和闻老夫人同在正殿的东西两阁, 姚夫人姚姑娘和闻二夫人在东西偏殿。 “老夫人们身边伺候的人,我已经派人去接了,暂时有些不便的, 还请老夫人们担待。” 柳安安深知老人家服侍起来, 是需要常年服侍的, 对老人家身体状况了然的奴仆来比较好, 她给几位老夫人都留了宫女,暂时伺候,再去各家接来常用的丫头来伺候。 闻老夫人看柳安安的眼神, 温柔一改当初。 “辛苦你了。” 柳安安低头笑了笑,不敢在这个时候和闻老夫人多搭话。 姚老夫人眼睛看不清,柳安安又吩咐了殿中宫女们小心伺候。 除了这两户, 还有其他的女眷们等待着安排。 等将所有的女眷都安顿好,一顿劳累下来,早就入了深夜。 勤政殿灯火通明,朝中臣子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侍卫骑着马奔赴在宫内外。 柳安安再揪着心,这个时候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回到元晨殿等待。 明明在筵席之前,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入了深夜,她反而睡不着。 时刻提着心,裹着斗篷在门口不断张望。 她拧着眉,吹着外面的寒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大雪成灾,怎么就会引起流民起义呢? 当地的地官难道不能很好的安顿这些人吗? 而且最让她难以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这个消息,偏偏在陛下的千秋筵席上被传了上来。 柳安安盯着殿外半空的弯月,叹了口气。 “美人,夜已经深了,不妨美人先去休息?” 郡青提着灯走到柳安安身侧,劝解道。 柳安安摇摇头。 “陛下呢?” “回禀美人,陛下这会儿还在勤政殿,召集了臣子们商议朝事。” 已经这个时辰了啊。 柳安安知道褚余在政事上不曾懈怠过,但是他也很少会这么不分昼夜的忙碌。 柳安安强打起精神起身。 “小厨房收拾了吗,我去给陛下炖点汤。吩咐厨房,给朝中大臣们也都准备上。” 今日本就设宴,御膳房内旁的不说,食材全部都是齐的。 虽然已经是夜中,厨子厨娘都在,开了火没半个时辰,就准备出了易消化简单的晚膳并一些糕点。 夜里还在飘雪。 柳安安坐着辇车,掀开了一层垂帘,盯着那夜空里的点点白花儿,想不通这种小雪花,怎么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威胁呢? 哎。 勤政殿的中庭来往侍卫各个绷着脸手按长刀,不断交接着消息。 柳安安提裙而入,侍卫长看见她,躬身:“柳美人。” “你们忙,我只是来给你们送些晚膳。” 柳安安知道他们都在忙碌,不敢轻易打扰,只让宫女将膳食分开了,放在廊下的炭炉上热着。 “你们得了空来此拿就是。” 侍卫长脸色松缓了些。 “多谢柳美人。” 柳安安侧眸。 勤政殿里灯火亮如白昼。 格窗上,是不在少数的人影。 这会儿想必都在头疼,她不能去给人分心。 柳安安只从侧殿去了,守在那儿,让宫女们准备了热水并斗篷。 来往臣子和侍卫们穿梭在裸|露天地中,脸都要冻僵了。 有了廊下服侍的宫女送来的热水和斗篷,身子稍微暖和了些。 勤政殿内的侍人们都不敢多言语,悄悄躬身将膳食送来,放在几张小几上。又悄悄来添了热茶,最后给年迈的几位臣子,送来了软靠垫。 姚太傅上了年纪,跪坐了片刻就支撑不住,软靠垫送来的恰到时候。 他却嗤之以鼻。 “陛下不好好将心思用在政事上,怎么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分心?” 褚余只扫了眼就知道安排的人是谁。 姚太傅嘴巴再狠,他也只能摸摸鼻子。 “朕可没有这么细心。” 那侍人才赔着笑:“回禀太傅,这是柳美人吩咐的。柳美人说,姚太傅上了年纪,又刚病愈,不可过劳。” 姚太傅脸色几变,最后还是收下了软靠垫。 “……多谢柳美人。” 不单单是软靠垫,还有安神茶。 今日忽然的状况,让不少臣子都精神紧绷。尤其是老臣子难以放松。 殿内挑起了温度,有了软垫靠手,再一碗安神茶下肚,人舒服了一截,没一会儿,殿内又送来了一些小点心,容易克化的碎米粥。 臣子们熬了几个时辰,索性第一次放开了手脚,在勤政殿轮流用起了膳食。 一轮过后,臣子们都能打起精神来,继续面对熬夜。 勤政殿的灯直到天明才熄灭。 这里面,也就是姚老太傅上了年纪,后半夜早早就去睡了,其余的臣子,大都熬到了清晨。 清晨过,臣子们方陆续携带家眷离宫。 柳安安这边也跟着熬了大半夜。 她不敢睡,始终在等勤政殿那边的消息。 “美人,都这会儿时辰了,不妨先去睡一会儿?” 郡青从身后走来,说道。 柳安安问:“陛下呢?” 郡青屈了屈膝:“回禀美人,奴婢刚刚去勤政殿打听过,陛下天一亮,跟着朝中臣子们的马车队列一起离宫了。” “离宫了?” 柳安安一愣。 她心中揪起。 难道这件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吗? 已经到了让天子离宫的地步? 柳安安心中更是焦急。 可这件事的确让她无法插足。 能知道的,也全是靠着侍人宫女们得来的消息。 褚余离宫两天才归来,而归来后,立即又投入了朝政中。 柳安安足足五天没有见到褚余了。 他整日里都在勤政殿,来往朝臣逐渐精简了。从一开始的几乎大半个朝中臣子,到现在几乎常驻的,就是白庭,闻君和,以及几个年轻的臣子。 柳安安不去打扰,只能想着法儿在饮食上照顾一二。 她刚送来了餐食,站在廊下望着天。 这边的小雪终于停了,今日难得是一个晴好的日子,阳光下,积雪白白皑皑,殿内侍人来往,迎着闻君和出来。 闻君和走出殿,一眼就看见了柳安安。 他也没犹豫,直接朝着柳安安走来。 外人都不知晓他们的关系,柳安安见到闻君和,屈了屈膝。 “闻将军。” 闻君和直截了当道:“别在这里冻着,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三五日能解决的。” 柳安安立即问道:“流民安抚了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这么严重呢?” 闻君和也不瞒着她。 “北方流民不单单是简单的起义,他们有武器。早已经是有组织有规模的开始掠夺城池,攻击当地官府。如今说是起义,倒不如说是几乎成型的反贼。” 闻君和眉头紧皱。 “不但如此……” 但是说到这里,后半句咽了回去。 “罢了,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回去吧。” 柳安安已经听得傻了。 流民怎么会有武器? 铁这些,难道不都是官府掌控着吗?私下造兵器可是谋反的重罪! 因为暴雪导致的流民,从哪里能弄到武器来?还能直接组织起来进攻? 柳安安打了个寒颤。 的确如闻君和所说。 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受灾流民的事情,赈灾,根本安抚不了。 还有闻君和的未尽之言。 柳安安从闻君和这儿问不到更多,只能私下叫来薛静,让他代为在外打听。 薛静听了这个要求,苦笑着:“回禀美人,这种事情还请恕属下无能……” “这属于前朝的事情,还涉及到了……涉及到了美人不该知道的事情。属下当真不能答应。” 薛静拒绝的太利落,根本没有给柳安安半点机会,一副怎么说都不能答应的样子。 柳安安无法,只能绕过薛静这条路。 “美人。” 玲珑瞧着柳安安这两日一直眉头不展,悄悄靠了过来低语道:“奴婢可以去宫外打听打听。” 柳安安一愣,回眸。 她猛地想到,玲珑虽然不能和王府直接联系,但是玲珑在京中似乎也有她的门道。 此事刚好。 “好,那你就去快些打听来。我想知道这件事,究竟在外面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 玲珑拿了柳安安的宫牌,出宫不过半日就回来。 “回禀美人,奴婢打听清楚了。” 玲珑眉头带上了一丝不解,跪在柳安安身前时,说话间都有些吞吞吐吐。 “快说来!” 柳安安十分心焦。 “回禀美人,如今宫外,不知道为何,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此次北方暴雪成灾,城民流离失所,被迫起义,乃是上天给陛下的惩罚。” 柳安安一愣:“……你说什么?” 玲珑低下头。 “宫外传得沸沸扬扬!” “新帝不仁,继位有异,上天不喜,特降灾示警。” “若要天下太平,当换——天子!” 第93章 柳安安终于发现这次的事情有多大。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安抚流民的事情。而是有人借着这一次的雪灾, 直接拔剑对向了天子。 有人对帝位意图不轨。 或者说, 有人想要利用这一次的雪灾, 给暴君制造最大的麻烦。 也许不是麻烦,会变成一场难打的仗。 事实也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 柳安安清楚的发现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这种紧张的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后宫,本来该是和前朝没有什么瓜葛的地方,都已经被紧张笼罩。 柳安安好不容易才想法子让薛静给闻君和递了一封信去,等得了回信,紧紧皱起了眉。 闻君和怕吓到她,用词都很浅。 但是有玲珑提前打探得到的消息,这种隐藏只告诉了柳安安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在的情况的确很不好。 这么多天, 柳安安都不敢去找褚余打扰他,可是若一直这么什么都不知情,她心中实在是难安, 索性让宫女抱了一叠小被子, 去了勤政殿的偏殿。 过了黄昏, 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 白庭等人带着一脸倦色离开,柳安安瞅准时机,悄悄溜进正殿里。 她一眼就看见了褚余。 男人端坐在长案后, 单手执笔,眼神却落在半空。 明明面无表情,柳安安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疲惫。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 压力最大的,还是他。 “陛下。” 柳安安垫着脚悄悄靠过去,主动伸手给他按揉额角。 “累吗?” 褚余放了手中的笔,握着小姑娘的手腕。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怎么养自己的,好不容易让他养出来的那点肉,都没了。 细细的手腕握在他掌中,瘦了。 “尚可。” 褚余往后一靠,放松了姿势。 柳安安认认真真给他按揉着。 他闭着眼,眉宇间终于有了两分轻松。 小室清扫了出来,柳安安端来炖了一个多时辰的汤,褚余盘腿而坐,喝着她做得汤。 “我听大侍说,这些日子陛下的饮食上,总是有些不太上心,这样下去,对陛下的身体不好。” 柳安安明明够上心了,旁的她帮不上,只能尽量给褚余做好饮食。几乎每一顿都是她亲手操持着送来的。但是褚余忙碌朝政时,根本顾不上时辰。最后就着已经凉透的饭菜随意将就些,就算吃过了。 褚余放下小碗。 “厨娘子都管上了,下次我用心就是。” 柳安安面色微粉。 半响,她才想到些什么,忧心忡忡:“陛下,这一次雪灾的事情……很难做吗?” 褚余的一点轻松也消失了。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不难做,但是不能轻易去做。” 他眼底有一丝狠厉。 雪灾不假,不过不是天灾,却是人为。 早早有人在那边布局,就等着这个时候来攻击他。 朝野之中已经有了他帝位来之有异的流言,甚至有文士当街斥责,他该退位平息天怒。 好一盘局。 背后勾结在一起的党派像是阴沟里的蛆虫,轻易难得见到。查起来有些麻烦,要想名正言顺对他们动手,更麻烦。 这个节骨眼,若是粗暴行事,难免造成更多的人心惶惶。 之后,就不好说了。 柳安安不懂这些,她只能感知到褚余的一些低沉。 “浑水摸鱼者太多,这一池水,难清理。” 柳安安犹豫了下。 “那陛下知道是哪些人吗……” 褚余颔首。 “知道。” “既然知道,那陛下也可以欺负他们呀!”柳安安想了想,瞎出点子,“陛下可以不用这个理由,找别的借口欺负他们,让他们不能在这件事上给陛下阻力呀。” 褚余一愣,而后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勺。 简单粗暴到比他都利落。 这种事情用在朝政上,或者说用在这种几乎会改变政局的事情上,谁都不会采用。 不过…… 或许也是一个好法子。 “你知道闻君和身上的将军位是怎么来的吗?” 褚余忽地抛出一个问题。 柳安安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 “是他自己靠着军功挣来的。”褚余说道,“多年前因为先帝那个驴脑子,闻君和不能直接入伍,而是冒名顶替去战场,一路上升,一路找……他妹妹。” 柳安安心中砰砰跳。 “国泰民安的时间太短暂了。不过也有一个好处。” “闻君和,随时都能奔赴战场。” 褚余盯着柳安安,询问道:“若是我任命他平定北乱,你猜会如何?” 柳安安猜不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她来猜。褚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然后就岔开了话题。 关于朝堂上的事情,关于民间的流言,他什么都知道,甚至还能当做新鲜事,说给柳安安听。 柳安安听得眉头紧皱,他却握着她的手:“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平定。那些背后的家伙,再随他们跳一跳。跳得越高,我收拾起来越方便。” 这是什么意思? 柳安安甚至来背后有谁在给陛下找麻烦都不知道,只能在心里悄悄给那些人画了个小人,诅咒他们事事不如意。 闻君和很快就得了任命,奔赴北方平定灾乱。 与此同时,也快到了一年的最后。 一年到头入了腊月,该是最欢声笑语的时候。偏偏今年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堂内外都在抓,在查,无人能在这种氛围下好好去准备新年的事情。 就连淑太妃也做不到。宫中的新年事情都是她在一手操持,在她的操持下本来应该是稳步进行的,却一直在断断续续中出些不大不小的错误。 柳安安从未经历过这些。 尤其是在看了一些杂书,得知历史上有不少的起义,会颠覆王朝,会有人把在位的帝王拖下马,会有战争,有杀戮。在得知了这些之后,柳安安心从来都没有放平过。 她夜里做噩梦,白日没精神,用膳也没有什么口味,甚至还紧张到反胃。 玲珑和郡青伺候在身侧,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请来曾御医把了脉,也只是留下了一贴十分温和的安神汤。 “美人忧思过重,长期下去对身体不好,”曾御医怕美人年纪轻不知道轻重,故意加重了几分后果,“……若是长期以往,对美人怀孕也会有影响。” 柳安安低下头,嗫嗫:“我控制不住……” 曾御医无奈:“美人这个时候若是实在控制不住,不妨去找陛下。陪在陛下身边,大概是能减轻美人症状的。” 柳安安知道这个。她忧思过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褚余长期在朝政上不得分心,她每日一人起一人睡,难以见到他。 没有他在身边,那份被养起来的安全感,又在摇摆。 曾御医走后,从外面进来的玲珑表情有些微妙,盯着柳安安看了许久,然后神情有些恍惚。 “美人,是不是该裁新衣了?” 裁剪新衣,基本都是一个暗号了。 柳安安也正想着呢,立即颔首:“去请徐女官来。” 陛下如今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义兄是陛下的堂弟,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 让徐女官联系义兄,说不定能帮到陛下。 徐女官来得很快。 这一次,她的表情也和平日不同,多了两分凝重。 她看柳安安时,眼神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多了两分打量,在柳安安的腹部转了一圈。 照例进了内殿,只有柳安安玲珑和徐女官三人时,柳安安不等徐女官说话,立即吩咐道:“我要见义兄……我有事情要和义兄说。” 徐女官盯着柳安安看了看,而后屈膝。 “回禀美人,小王爷如今事情忙,怕是不能亲自来见美人。” 柳安安却听出了两分来。 “亲自来……”她微微拧眉,“义兄他现在何处?” 徐女官犹豫了下。 “……小王爷如今在何处,只有小王爷同意告诉给美人时,奴婢才能说。” 柳安安急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给他说!” 若是不能趁着这个时候来让义兄帮忙,再拖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是,奴婢知道。美人不要焦急,”徐女官安抚道,“只是美人也该知道,如今这个局面,小王爷的确很难抽开身来。” 柳安安拧眉:“那该怎么办?我等不及了!” 徐女官的目光在柳安安的腹部转了一圈后,叹气。 “回禀美人,奴婢这就为美人安排,会第一时间告知给小王爷。只不过还请美人稍安勿躁,不要急坏了身子。” “美人如今有孕在身,切记不可情绪过于激动。” 徐女官并未发现柳安安错愕的眼神,而是语气郑重道:“美人也该知道,这个孩子对小王爷来说,有何意义。” 柳安安微微睁大眼。 有何……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就是阴谋! 第94章 柳安安总觉着这个话听着不对。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面对徐女官的时候, 她没有直说出来, 低着头只重复自己的要求:“我要见义兄。” 徐女官无奈。 “美人,奴婢一定会把美人的要求转告给小王爷, 在奴婢来找美人之前,还请美人稍安勿躁。” 徐女官说了好多次,让她情绪平定,稍安勿躁的话。 等她走后,柳安安又有些疑惑,上一次她假装怀孕,徐女官的态度和现在相比较,也是不同的。明显是这一次要更为谨慎一些, 并且是直接就相信了她。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徐女官相信她怀孕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要顺着这个思路去做比较好呀? 柳安安眼珠转了转, 直接吩咐玲珑, 让曾御医去开安胎药。 玲珑一脸喜色, 而郡青则是一脸惊吓。 “美人……”郡青盯着柳安安看了好半天, 想要说的话在嘴里含糊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趁着无人在时问道,“不知道美人为何要喝安胎药?” 柳安安摸摸鼻子。 “因为……安胎药是个好东西呀。” 她没有怀孕, 郡青肯定是知道的。但是玲珑的表现就像是确定她怀孕了一样。 柳安安索性给郡青说:“我听说,早些喝安胎药,对身体好!” 郡青一脸震惊, 瞧着像是要把那个说这话的人拉出来劈了。 玲珑得了安胎药,认认真真给柳安安煮药,劝着柳安安喝。 柳安安本就不喜喝药,避开了玲珑直接倒掉。 元晨殿内的药味还未散尽,褚余匆匆而来。 柳安安还在给盆花浇水,打算覆盖覆盖浓郁的药味。 褚余直接抓着她的手腕,敲了敲她头。 “陛下?” 柳安安抬眸,惊讶极了。 这已经很多天,暴君没有来过她的元晨殿了。 更别提这个时候,还是陛下最忙碌的时候。 他一看就是从忙碌中勉强抽|身而来的,手指上还有墨味。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柳安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抓着他看了看,看完之后才想到,在宫中,暴君起码不会受伤的。 “陛下生病了?”柳安安猜测着。 不然就凭暴君的勤政,他怎么可能扔下政事。 褚余的表情很微妙。 他盯着柳安安,尤其是在她的腹部停留了片刻,然后口吻微妙道:“不是你生病了?” “元晨殿的宫人专程来勤政殿送信,说柳美人用上了安胎药。” 柳安安面色微赧。 “怎么让陛下知道了……” 褚余气笑了。 “怎么不能让我知道?我的美人有孕,我还不能知道?” “说来我确实不知道,”褚余伸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乐了,“你怎么有孕的,来说与我听听。” 刚刚处理政事中,元晨殿的宫人急急匆匆前来通禀,二话不说跪地就道喜,说是柳美人有孕,曾御医开了安胎药。 他当时脑子都乱了,急匆匆起身就走。 走到中庭吹了凉风,才猛地想起来。 小姑娘至今没有与他有过好事,如何有孕? 虽然知道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但是那一刻的心情,褚余记得十分清楚。 柳安安羞红了脸。 “哎呀……不是的,是,是为了骗人。”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柳安安后面的话就更好说出口了。 “我想见我义兄,让宫人传话去,我那宫人以为我有孕了,说……”柳安安迟疑了下,“会为我安排与义兄见面。” 褚余只从一句话中,听出了问题。 他牵着小姑娘坐下,让她慢慢说。 柳安安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只把那话原本原样说与陛下听。 “我义兄很想让我有孕,听了这个消息会开心,我想骗我义兄来看我,所以就……顺水推舟了。” 褚余沉默不语。 褚帷这个小狐狸继承了老狐狸的大部分,就包括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想要什么,小姑娘根本不明白,他却懂。 好筹谋。 可惜了。 “你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叫的御医?”褚余在别的方面没有多浪费心思,抓了他想知道的重点,“怎么身子不适了,也不告诉我?” 柳安安低下头。 “就,就有些……有些担心陛下了,御医说,我是忧思过虑。” 褚余静静看着她。 因为担心他,忧思过虑。 这话听着,很动听。 褚余抬手把小姑娘搂入怀中。 “傻,不需要担心我。” 被担心固然好,但是让小姑娘忧思过虑到身子都出现反应了,这就不太好了。 把小姑娘抱进怀中,褚余发现她消瘦了些。 不能再拖下去了。 拖下去,别的不说,他好不容易给小姑娘养出来的肉,都要全掉了。 柳安安这些天假装喝安胎药,没两天,徐女官主动来元晨殿,请柳安安。 “美人,奴婢这边安排妥当了。小王爷得知美人有孕,十分高兴,并且很想见美人一面,已经来到京中。” 柳安安听到这话,却没有过于兴奋。 她上次从徐女官的话中,已经知道了一些。 义兄似乎已经来了京中,但是却没有与她联系。 有点让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 “哦。”她只垂着眸,干巴巴应了声。 “奴婢知道美人现在身子骨不便,但是还请美人,出宫与小王爷见上一面。” 出宫啊…… 柳安安:“出宫的话,我尚且可以出去,只是近来京中乱得厉害,我身边侍卫少,怕是……” 徐女官恭恭敬敬道:“这个不劳美人费心。美人出宫,小王爷定会护着美人周全,绝不让美人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柳安安犹豫了下。 这话说的,像是义兄将镇南军也带来京中了一样。 可能是义兄身边的侍卫更多些,安全上的确能保障吧。 “我知道了,你安排吧。” “是,奴婢等美人的消息。” 要出宫去和义兄见面,柳安安赶紧告诉了陛下。 义兄都来京中了,这么好的时机,若是能见上一面就更好了。 褚余听了小姑娘的要求,表情有些微妙。 “哦?” 柳安安还在认认真真说:“陛下,义兄难得在京城,真的不要见一面吗?” 褚余懒洋洋道:“若我去见他,只怕坏了他的筹谋。不着急,让他慢慢来。” “嗯?” 柳安安没有听太懂。 褚余不打算给她现在解释这么多。 “他既然让你去,你就去。”褚余叮嘱道,“把薛静他们都带上。” “好哦。” 这个要求柳安安还是听的。 毕竟现在外面那么乱,万一出个事,她都没地儿哭。 和那边通过消息,确定了时间,柳安安换了一身厚重的夹绒袄裙,裹上斗篷,怀里还揣着一个小暖炉。 薛静带着足足一队的侍卫护在身边。 别的侍卫们都跟在马车外,薛静跟在马车内。 “美人……”薛静的表情很不好,他坐姿也很僵硬,“确定要属下这个样子吗?” 柳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 圆脸小侍卫年纪轻长得稚气,脸上扑了粉,头发挽了双丫髻,再换上一身镶毛边的粉袄裙,活脱脱就是个姑娘。 薛静不自在地扒拉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 “是有点不好。”柳安安看了看,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还差了一副耳坠!” 她就说呢,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郡青忍着笑,给薛静耳朵上夹了一副珍珠耳坠子。 薛静彻底死心了,任由主仆折腾。 陛下交代了,这一次出来,其他的侍卫们可能难以近身,只有他近近儿的保护才行。 这侍卫不能跟得近,可不就只有宫女儿了么。 想他威武御前侍卫,也要涂上红妆扮丫头。 马车绕了一圈又一圈儿,终于停了下来。 在一个长巷外,有个高大的男人拱了拱手:“是家里的二姑娘吗?大爷让小的来接二姑娘。” 柳安安在镇南王府,论起来序齿,的确是二姑娘。 她就应了。 那人却让柳安安下了马车来,说要换一换。 “小夫人只管听他的就是,属下跟着,不打紧。” 薛静在后面悄悄说道。 柳安安越来越觉着有些奇怪了。 但是也没法儿,跟着那人换了个马车,又绕了几圈。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了。身边的人,只留下了郡青和薛静,其余的侍卫宫女都看不见影子了。 而这个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二姑娘,请。” 这次换了一个笑眯眯的老妇人,来扶柳安安。 “不要你来,我们小夫人娇贵,你碰坏了担待不起。” 郡青板了脸,很能吓唬人。 她亲手扶着柳安安下了马车。 柳安安抬眸看了看。 这里是一处寻常人家的瓦房。 义兄怎么在这里? 按着规矩,难道不是该在会馆吗?再不济,也该是在驿站才对呀? 不知道为何,柳安安不敢迈出这一步了。 “小夫人,走就是了。” 薛静低语道,“主子吩咐过,万般事,都不会让小夫人操心。小夫人只管放心大胆。” 柳安安心安了。 是了,不管怎么样,她身后有陛下。 她并不怕。 “走吧,去见见义兄。” 她迈过了那道门槛。 第95章 普通的农家瓦舍, 里面也是普通的小院子。 养着鸡鸭, 叽叽喳喳地。 地上长着杂草, 还有破破烂烂的碎碗渣渣。 院儿里守着有人,看见了她, 屈膝笑着说道:“二姑娘来了,快些请。” 合格的宫人就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郡青在这一点就做得很好,跟在柳安安的身后头也不抬。 新上任的丫鬟薛静还不太熟练这份工,一听这个二姑娘,就抬眸去看。 一个个都是身段细软,操着吴侬软语的南方人。 柳安安瞥了眼。 这是义兄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据说是有些年头了,如今都过了二十, 还未梳头,一直留在义兄身边伺候。 不单单是一个丫鬟,打着帘子迎她的, 也是原来世子院里的丫鬟。 “二姑娘, 里面点了炭火, 斗篷奴婢先替姑娘拿着?” 柳安安的斗篷解了下来, 郡青先收好了,垂眸顺眼地:“这等小事,该是主子的奴婢来做。” 那伸手的丫鬟讪笑着退后。 这炭火闻着气味很大。 柳安安鼻子动了动, 就觉着有些不舒服了。 室内不怎么畅通着,浓浓的味道让人呼吸都难受。 她扭头皱着眉,拍拍自己胸脯。 “快些开窗换气, 搬些瓜果来,二姑娘不舒服了。” 室内伺候的丫鬟眼睛尖,立刻吩咐道。 紧接着来迎她。 “二姑娘,大爷刚刚去了偏房睡下,叮嘱了奴婢在这儿伺候。奴婢忘了时辰,该早些换换炭气的。是奴婢不好。” 室内很快就开了窗,那浓浓的炭火味道驱散了些。 柳安安落了座,丫鬟捧来了一杯茶。 热气腾腾地。 柳安安接过茶碗。她总心神不宁地。 “王爷呢?” “二姑娘稍后,奴婢这就去请。” 柳安安捧着茶,正打算喝,而郡青弯腰,在她耳边飞速低语了句:“主子别喝进去,让换一杯。” 柳安安一愣,还是听了郡青的话。 “这茶我不吃,换一份来。” 那丫鬟听了这话,笑了笑来接过柳安安手中的茶碗:“是奴婢失误了。” 不过片刻,就端上来一份乳茶。 柳安安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 但是这份乳茶她也没吃,抱在手中暖着手。 “小夫人,沾沾嘴,别吃进去。”薛静弯腰在她耳边低语,“外头有人看。” 柳安安差点都想动,强忍着保持没动,听了薛静的话,端着乳茶沾了沾嘴。 谁会在外面偷看?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吧。 柳安安皱起了眉。 隔着一扇格子窗,褚帷紧紧盯着柳安安。 几乎一年没见了。 他的好妹妹长大了。 个儿长高了,身材也玲珑有致,气色好,相貌也长开了些。 比起去年时的稚气,今年的她多了少女的气息。 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好姑娘。 他心头上的好姑娘,让他亲手送给了那个男人,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来见他。 褚帷脸色阴沉。 “小王爷。” 幕僚在一侧低语:“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放心……”褚帷慢条斯理道,“我知道我要什么,也知道我该做什么。” “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我不会走错的。” “小王爷,柳姑娘已经怀了孩子,这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小王爷最大的筹码。只要笼络好柳姑娘,这一切都不愁了。” 褚帷看着柳安安,眼睛都不眨。 “不需要笼络。安安是个好孩子,最听家里话。只要是我说的,她一定会照做。” 对,安安最是听话不过了。 从小到大,父亲说什么,她听什么,母亲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 现在,是他了。他说什么她做什么。 乖孩子。 “是,小王爷御下有方。” “不是御下,”褚帷叹了口气,“以后,还是要给安安一个名分的。让她做我的妾,才不委屈她。” “小王爷英明!” 柳安安在室内坐了许久,才等到了人来。 “安妹妹。” 褚帷打了帘子从后而来,一见到柳安安,就露出了笑容。 柳安安规规矩矩起身屈了屈膝:“王爷。” “生分了,安妹妹自从为兄继承王位后,就没有喊过阿兄了。” 褚帷伸手来,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肩膀。 柳安安退后了半步。 “王爷说笑了,以往也是喊世子的。” 她其实最规矩不过,义父义母,姐姐的,都会喊。唯独义兄,她小时候是喊阿兄的,后来郡主姐姐不许她喊,她就跟着底下人喊世子,后来喊到王爷。 私底下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关系,但是柳安安在明面上,从来没有松口过。 也就是在宫中,徐女官的面,她才会喊义兄,让徐女官来运作。 褚帷也不失望。 和以往一样,养妹最规矩了,从来不会靠近他半分,哪怕他是镇南王府的顶梁柱。 “安妹妹,我听说你有孕了,这是大喜事,为兄也很替你高兴啊。” 柳安安刚落了座,听见褚帷的这个话,也有些不自在。 其实她没有怀孕啊,但是为什么,义兄这么高兴?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尤其是想到当时徐女官说,这个孩子对义兄重要,她就更说不出口了。 “王爷,我是来告诉王爷,我已经与陛下说了,关于撤藩一事,陛下答应了。” 褚帷根本不把这个借口放在心上,随口说道:“安妹妹辛苦了,让安妹妹替为兄操持,为兄真是过意不去。” 柳安安提醒道:“王爷该去见见陛下吗?” “不着急。” 褚帷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 “陛下想来忙着呢,没空接见我。” 柳安安想了想:“王爷,宗室入京这种大事,怎么不见王爷去登记,第一时间去见陛下呢?没有见过陛下就在京中,是不是于理不合?” 在外封地的宗室回京,第一时间是要去登记在案,然后请求了陛下的见面,才是正确的流程。 但是她之前给陛下说时,陛下都不知道义兄在京中。 这么偷偷摸摸的,不太合适呀。 她脸上最藏不住心事,怎么想的,都能看出来。 褚帷说道:“安妹妹,为兄这次来是私事。因为安妹妹的生辰,为兄千方百计从寻南郡上京来,为安妹妹过生辰,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这种私事,实在不好上报官府,所以才瞒了下来。” 说着,褚帷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皮一跳。 “安妹妹该没有告诉陛下吧?” 差点忘了,这个养妹素来单纯,说什么信什么。 若是她告诉了褚余…… 柳安安心中一跳,立即低下头去:“……陛下近来很忙。” 她也不是说谎。 陛下近来的确是很忙,但是她的确说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柳安安觉着不能让义兄知道,她已经告诉了陛下。 褚帷松了口气。 陛下忙,这个他知道,他立即就信了。 朝政忙成这样,暴君肯定不会有时间给自己后妃分心。 柳安安没有机会说,也是应该的。 “说你的生辰,生辰礼物为兄都带来了。母妃的,妹妹的,都在。” 他一拍手,丫鬟端来了一托盘。 打开来,里面是满满的金银珠宝。 柳安安瞥了眼。 这些都是曾经在王府里,只有郡主姐姐才有的。 她之前从来没有过。 但是她现在看着,并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比着好太多的东西,她已经有了满满一库房,堆都堆满了没处儿放。 “谢谢义母姐姐,谢谢王爷。” 郡青接了过去。 褚帷这才抬眸看了眼。 “妹妹身边带着的两个丫鬟眼生,玲珑呢?” 柳安安按照之前想好的说。 “这两个是一直陪着我的,玲珑昨儿知道要来见王爷,过于兴奋,不小心打翻了茶碗,烫伤了手。我就让她休息着,不来了。” 这个理由褚帷立即信了。 玲珑是他送出去的人,之前一直跟在他身边。若不是手烫伤,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这两个人可信得过,不若为兄替妹妹换两个?” “回禀王爷,”郡青屈了屈膝,“奴婢是一直跟在主子身边的,什么都知晓,玲珑妹妹有什么都跟奴婢说,徐女官那儿,也是奴婢在打点。” 薛静立即捏着嗓子,娇滴滴说:“奴婢是保护小……主子的,奴婢是安胎高手。” 褚帷看郡青还算有深意,看薛静,一脸不解,半响,夸了句:“妹妹的丫鬟,别具一格。” 柳安安没敢抬头。 怕笑出声。 寒暄了两句,把一年的生疏暂且抹平了去,褚帷这才进入正题。 “安妹妹,你可知道如今北方雪灾之事?” 柳安安颔首。 “知道一些,说是大雪压垮了农舍房子。” “其实这是可避免的事情,那些被压垮的房屋,都很坚固,不该是被大雪能压垮的。” 柳安安一听,立即问道:“王爷,那是不是说,有人作祟,故意弄垮的?” 褚帷一噎。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妹妹居然立刻就猜到了真相。 “不是。” 褚帷摇头:“你难道不知道朝野外的传言吗?关于陛下的。” “什么呀?”柳安安不解,“我平日里并未出宫,不太知晓。” 这些天唯一知道的,也就是让宫女出宫去打探到的,说陛下坏话的。 义兄是陛下的堂弟,肯定不会说陛下坏话的,那么所说的,就是别的事情了。 “当初你离开家时,为兄曾经告诉过你,新帝,是个暴君。” 褚帷说道。 柳安安却忍不住在心中反驳。 他不是。 如果说一开始,她真的也把陛下当成暴君了,那么她现在只能说,陛下是脾气坏了些,急了些,粗暴了些。 但是他在政务上,从来没有荒唐过。 不会有一个不爱天下百姓的帝王,彻夜挑灯处理政务。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不但如此,为兄也告诉过你,他的帝位是怎么来的吧?”褚帷重复说道,“当初先帝意属三殿下,但是九殿下直接杀了三殿下,杀了先帝,抢来的帝位。” “他登基的路上全是血,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才给他换来了一个帝位。在他登基之后,几位殿下的属臣都死在他的剑下。满朝文武,几乎全换了个变。” 柳安安听着却觉着好像不太对。 朝廷的官员她见得多了,除了白庭和几个臣子外,几乎都是前朝留下来的。除了一些特别不要命的,都还在兢兢业业。 几位殿下,三殿下的话,听说是死了,三皇妃……她至今不知道,还有那个小公子。 柳安安仔细想了想,在她到他身边之后,他滥杀的无辜,好像只有一个。 当初在通州府时,和她一起被送上去的那个嫡女。 就连陈家的陈馨儿,都算得上是自己送去的。 褚帷还在说:“如此一个德行不配的帝王,怎么能让天下百姓安心呢,不但是百姓不能安心,就连老天也看不过去,才特意降下这一道灾难,想要提醒世人,暴君,不可。” 柳安安小心翼翼说:“王爷,以往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些吗,说这些都是……蛊惑人心的妖言。” 褚帷狠狠被自己打了脸。 “咳,此一时彼一时,且暴君这件事,的确是如此。” 褚帷迅速冷静下来,给自己找借口:“安妹妹,你也在宫中,亲眼目睹过多少人死在他手下。” 柳安安摇摇头。 还真没有。 只听说过一个陈馨儿,他怕吓到她,还想尽法子要瞒着她。 “没有?”褚帷一愣,“他没有滥杀?没有要杀你?” 柳安安想了想:“王爷还记得我当初送回去的信吗?” 褚帷拧眉,半响,慢腾腾说道:“时间太长,我记不得了。” 她送来的信,全都是幕僚直接处理了。并未直接落到他手中。 怕他因为私心,坏了大事。 现在看看,的确有点坏事,居然没有摸清楚她在宫中的具体情况。 “安妹妹,我见你,是有事情要交代你做。” 柳安安也说道。 “王爷,我来也是有事情想问问王爷。” 褚帷和气道:“安妹妹先说,想问什么?” 柳安安也不迟疑了,事到如今,该问的都要问清楚才是。 错过今日,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王爷可知道我的亲生父母?” 柳安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褚帷脸色微变。 一直盯着褚帷的柳安安,心中沉了沉。 义兄,他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年来从来不告诉她呢? “你在说什么?”褚帷紧紧皱着眉,“好端端的,怎么提到这个了。可是安妹妹觉着王府对你不好,要另外找家?”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柳安安先慌了慌,然后忽地想到,她不是呀。她不应该为这种反问而心虚。她没有。 “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世罢了。” 柳安安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王爷是知道的吧,还请王爷告诉我?” “……那么多年都没有问,怎么今日忽然问到这个了?”褚帷问,“有人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柳安安不想让义兄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想知道了。王爷,若是王爷知道,告诉我吧。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过了除夕我就十七了。” 褚帷不想告诉她。 这是他的重要一步棋。 闻家的亲女儿,只要手中握着她,就握死了闻家军。 这是父王最后的一个交代。无论做什么,柳安安就是这一盘棋里,最重要的一步。 绝对不能让她在没有掌控的情况下,知道自己的身世。 更不能让褚余,得到她 。 闻元帅死后,十万闻家军悄然而散。 足足十万士军,怎么可能一夜蒸发!这都是闻家儿女背后的筹码,都是他手中的关键一环。 绝对不能出错。 “我知道。” 褚帷换上一副笑脸。 “安妹妹怕是忘了,早些年我还曾带安妹妹回去过。” “你阿父是将士,你阿母在家中浆洗。家中还有一个亲阿兄。但是你父母不在之后,你亲阿兄离了家,家里就空了。你曾去过的。” 说道这个,柳安安在记忆中,还真的翻找出来了一点。 那是她才几岁的时候。 曾经是来到府上的客人提到,养女为什么养在王府里,不去她的家? 她当时年纪小,轴,就想要去找自己的家,哭着要出门去,底下人拦了,过了不多久,年纪也不大的义兄来带了她出府,坐着马车带她到了一个村子里,指着一个已经垮了一半的农舍说,那个就是她家。 知道了之后,柳安安就不哭了。 那么多年,也并未再因为这种事烦心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家。 曾经还积攒过一些钱,请下人去了那村子,将老宅子修一修。 听过真话,再听褚帷的话,柳安安已经能从他的言辞中分析出来,这个话不是真的。 原来,只是随口哄她的。 他在骗她。 柳安安有些茫然。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骗她呢,她若是有家,难道不是好事吗? “王爷……”柳安安犹豫了下,“王爷不会骗我,对吗?” 褚帷立即说道:“安妹妹,我不会骗你。这么多年来,为兄一直没有骗过你。” 柳安安低下头,抱着怀中的茶。 茶碗已经凉透了,手掌不再暖和。 “……哦。” “忽然问这个,还是说,你在京中听到了谁说什么?”褚帷试探着问。 柳安安却问:“为什么王爷觉着,是我在京中听到了谁说什么呢?” 褚帷一愣。 当然是因为,闻家在京中啊! “这话说得,好像我家在京中一样。”柳安安说着,同时盯着褚帷看。 褚帷脸上有一丝的不自然。 “当然不是,你是我们寻南郡的姑娘,怎么会在京中呢。” 褚帷又说道:“若是有人骗你,说你是京中的姑娘,不要信,定然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好处的。” 柳安安没说话。 默归从她身上得到好处了吗? 没有,反而被她绑了,被闻君和揍了。 闻君和得到好处了吗? 也没有,还把家底子都掏出来,给了她。 现在人都去了北方战场。 那从她身上能得到好处的人,到底是谁呀? 柳安安不知道,猜不透,也不敢想。 “安妹妹,外人说什么都不要信,镇南王府才是你的家,为兄说的话,才是你该听的。” 褚帷继续说道。 “记住,你只需要听王府的话就够了。” 柳安安哦了一声。 这个好像是她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情。 听话。 听义父的话,听义母的话,听郡主的话,听世子的话。 她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了。 但是…… 但是陛下没有让她听话,陛下说,随她高兴。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会反过来,听她的话。 这不是以前,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怎么现在听义兄说起来,就浑身不自在了。 感觉那么奇怪。 “王爷,我已经听王爷的话,替王爷给陛下说好了撤藩之事,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过完年就回王府了。” 褚帷一愣,脱口而出:“不可以!” “你现在怀着陛下的孩子,你想回王府?” 柳安安不想解释怀孕的事。 “之前王爷说过,只要这件事情办妥,我就能回家了。” 褚帷也想起来当初搪塞她的话。 “安妹妹,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不能走。” 褚帷直接说道:“你这辈子,都要留在宫中。” 柳安安猛地抬头。 “……王爷不是这么说的!” 一辈子留在宫中。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 陛下对她很好。 她要是一直留在他身边,大约是一直一直的好。 那是她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可是她本来就目的不纯,还告诉了陛下。 陛下说,等过完年送她回寻南郡。 所以她不用一辈子留在宫中。 为什么义兄这么气愤? “安妹妹,你在胡闹什么!” 褚帷是真的气了。 “你知道你怀着的这个孩子有多重要吗?你不老老实实在宫中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做……” 话到一半,褚帷猛地咽回了。 不能说的太清楚。 他这个养妹,最是单纯不过。 这种弯弯绕绕若是知道了,保不住秘密。 生下孩子,以后做什么? 柳安安心跳有些加速。 “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帷顿了顿,缓和了下语气。 “安妹妹,你是镇南王府养大的孩子,为了王府,你是不是要听话?” 柳安安咬着唇。 听话啊…… “王爷请说。” 她再听一次吧。她也想知道,义兄到底还想让她做什么? 她到底是妹妹,还是一个……趁手的探子。 “这件事,为兄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褚帷重新带上了笑脸:“安妹妹,暴君不仁,天下大乱在即。老天爷这是要让百姓换一个帝王,以平定大乱啊。” “安妹妹,你怀着陛下的孩子,若是没有了陛下,可不就是直接让你的孩子登上帝位,你做太后,做着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就是这样!有宝宝猜出来了,鼓掌啪啪啪 第96章 柳安安从来不知道, 她还有反应这么快的时候。 几乎在义兄话音刚落的时候, 她就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猜想。 那是她从来不敢想, 也不会去想的内容。 从来也不会想到这种话会是从义兄的口中说出来。 那一刻,她后背升起的凉意让她无法欺骗自己。 义兄对陛下, 有着极深的恶意。 她低着头发愣。 怎么会是这样呢? 当初在王府时,她从来都没有发现义兄或者说是王府的任何人,有这么大的恶意。 只依稀听说,新帝是暴戾不仁的,新帝不好。 但是这个不好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心思,她从来都不知道。 义兄的这句随口抱怨,原来是打着让褚余消失的主意? “……王爷要怎么做?” 柳安安的声音又细又小, 还能听出来两分颤抖。 她的问话让褚帷很满意。 “放心,为兄不会让你为难的。为兄保证,事发后谁都想不到你的身上来。” 他只抬了抬手, 那丫鬟悄悄上前来递来一支小瓶子。 那支小瓶子塞到了柳安安的手中。 “这瓶药里, 只有一滴药水。你滴入他的茶水里, 只需要片刻, 即刻让陛下去与先帝团聚。” 褚帷严肃说道:“安妹,这可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好事。你做了这件事,以后福泽都在你和你的孩子身上。” 柳安安捧着那药瓶, 浑身冷得发抖。 不是错觉。 是真的,义兄要杀了陛下。 “王爷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吗?这么乱的局面,王爷就没有想过……”柳安安的声音很干涩, “就没有想过帮陛下吗?” 褚帷的声音很冷静。 “安妹妹,你在说什么蠢话。褚余作孽,导致上苍降下惩罚,这是他的罪有应得。任何人都不该插手。” 胡说! 这分明就是私心! 柳安安再不情愿,也知道了什么她以往一直不知道的事情。 这真相让人难以接受,甚至是让她想要退缩的。 “好了,安妹妹,为兄知道你现在身子重,不能分心,这些事你回去后,就让玲珑去做。为兄送你两个新丫头,你这两个,就留下来吧。” 柳安安猛地抬头。 “王爷要做什么?!” 郡青和薛静! 褚帷含笑:“她们两个从踏入这里起,我就没打算让她们活着离开了。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怎么能不杀了她们?” 柳安安一愣,连忙起身挡在了薛静和郡青前面。 “王爷!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们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也想不到,义兄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谋害帝王,试图杀了她身边的人。 “安妹,不要任性。你想要趁手的丫鬟,我这儿多得是,随便你选了都给你。这两个人不能留。” “王爷。” 柳安安忽地冷静了些。 她得冷静,再冷静一些。 来的路上那些侍卫和其他宫女都被甩开了。 现在她的身边只有郡青和薛静。 薛静是侍卫,但是一来他没有武器,二来只有他一个能武的。 这里是褚帷的地盘,她们三个人不可能轻松离开。 柳安安低语道:“她们两个人不会说出去。” “王爷或许知道三皇子吗?” 柳安安咬紧了唇,指了指郡青:“她是三皇子的人,送来与我用的。王爷,杀了她,当真好吗?” 柳安安心跳如擂鼓般。 她不知道想听到一个什么答案。 三皇子,就是先帝最宠爱的那个儿子,也是本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同样,三皇子死了,三皇妃在中秋家宴上对她动手后消失。 还有那个三皇子的小公子。 如果,如果…… 褚帷真的有不臣之心。 他的选择…… “你是说,她是三皇子的人?” 褚帷还真皱起了眉。 三皇子毕竟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距离太子之位只是一步之遥。在宫中那么多年的经营,留下一些旧人很正常。 如果真的是三皇子的人,那就是同阵营的人了。 褚帷移开眼神,看向薛静。 “行,这个丫头我给你留下,至于这个,就非死不可了。” 柳安安再次出声。 “不行!” 褚帷脸色有些不好。 “安妹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三皇子的旧人,我留下就给你留下了,也是看在你不愿让她死的份上。” “你还想要留下这一个?” 柳安安已经撒了一个谎了,也不怕第二个谎。 “我只是想要告诉给王爷,她不能杀,能为王爷所用。” 对,就是这样,别害怕,冷静点骗他就是了。 柳安安从来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她指了指薛静。 “他不是我的丫鬟,他也不是女子。” 薛静配合地抬起头,露出他的喉结。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夫人现在明显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他配合就是。 褚帷眼睛都瞪大了,然后铁青着脸:“你,你不要告诉我……这个家伙一直留在你身边……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褚帷怒问。 柳安安骗了他这么多,也不差这一点。 “孩子当然是陛下的,我知道后一直在喝安胎药,”柳安安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那药可难喝了,我不喜欢。” 褚帷慢慢回忆到,是的,自己这个养妹很娇气,最是不爱喝药了。 “至于他,或许王爷知道陈馨儿?” 柳安安说起谎来,已经不见心虚了。 “他是御前侍卫薛静,和陈馨儿早早就私定终身。” 忽然被私定终身的薛静深吸一口气,懂了小夫人的意思,揉红了眼睛。 “我的馨儿……” 他立即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一定会给我的娘子报仇的!” 反正他又没有娘子。 褚帷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惊到了。 半响,他才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柳安安。 “为兄没有想到,安妹妹居然能私下做这么多的事情。” 柳安安有些苦涩。 “入了宫后,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话,会被当成傻子对待的。” “这种事,怎么没听玲珑说过?” 褚帷还是不太相信。 柳安安垂着眸。 “虽然是王爷送来的人,但是我怎么能什么都让她知道。” 褚帷却很满意这个答案。 “的确该是如此。安妹妹以往过于天真,让人放心不下。现在看来,在宫中磨炼了一番,倒是让妹妹成长了不少。为兄甚是欣慰。” 柳安安却一点也不想。 她高兴不起来,好难受。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王爷,我出来有些时候了,是该回去了。” 柳安安想走了。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快要窒息了。 “走可以,但是这两个人,还需要留点保证。” 褚帷指了指薛静和郡青。 郡青二话不说上前屈了屈膝。 “镇南王,奴婢曾经是三皇子的宫女,在云华殿服侍,奴婢的干爹是张学士,镇南王有一切,都可去与奴婢的干爹相商。” 柳安安心跳加速。 还好,郡青一直是靠得住的人,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比真的还真。 薛静咳了一声。 “镇南王殿下,我就是一个御前侍卫,别的本事没有,唯一能帮镇南王的,就是联系陈家人,你觉着如何?” “本王要的是保证。怎么保证你们绝对不会有二心。” 薛静立即说道:“这个简单,镇南王殿下有什么慢性|毒|药,给我吃下就是。我绝无二话。” 郡青也附和:“奴婢也愿意,绝不推辞。” 柳安安却心跳到嗓子眼,紧紧掐着自己的手不敢言语。 半响,褚帷却笑了。 “我信得过你们。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张学士,好好聊聊。” 郡青眉头都不皱一下。 “镇南王只需要提及阿青二字,干爹自会知晓。事后镇南王殿下只需要对三皇子殿下平反,对干爹多多照拂就是。” 这话说完,褚帷的疑虑越来越少,允许了她们的离开。 农舍的那扇门在柳安安的身后关上。 回到马车上,柳安安浑身冰冷,郡青给她塞了手炉,她却猛地捏紧了手中的药瓶。 “郡青。” “奴婢在。” 柳安安问:“……有什么靠得住的御医,能来查探这个药……究竟是什么。” 提及这个,郡青不敢自专。 “回禀美人,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美人回宫后,与陛下相商。” 是了,是该与陛下相商。 有人要杀他。 是她的养兄。 柳安安一路魂不守舍。 回到元晨殿的时候,她让宫女们将殿内的火烧得旺旺地。 升温到让人热得流汗,她还冷得缩在被子里,不住问:“陛下呢?” 郡青一次次出门去看,回来安慰她。 “回禀美人,陛下暂且还没有来,大约是勤政殿有事绊住了。” 柳安安现在只想快点见到褚余。 快一点快一点。 柳安安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直接裹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走。 “美人!” 郡青拦不住她,玲珑也拦不住,跟在她身边。 “美人若是想见陛下,换了衣裳去勤政殿就是。” “美人稍安勿躁,陛下很快就来的。” 柳安安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只知道,空荡荡地,没有他的地方,让她害怕。 好像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可怖的。 她疾步走出宫殿,中庭的落雪积攒了厚厚地,她一脚踩下去,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脚印。 一步一步,嘎吱嘎吱。 冰冷的雪地,她的脚底却热得烫心。 寒风吹着,她步步踏出殿门。 宫中的宫女们拦不住,焦急地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唤着。 “美人!美人穿上鞋吧……” “美人快些回殿中,外面冷……” 柳安安感觉不到冷,她就沿着长廊要走。 红墙琉璃瓦,白雪皑皑,寒风中,她光着脚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想见他。 宫灯一盏一盏,明晃晃地,在前面摇。 褚余听见了外面的吵杂声,掀开车帘一看,前面裹着被子,光着脚的小姑娘,脸上是泪痕? 不等辇车停下,褚余直接跳了下来,大步上前来,一把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陛下?” 柳安安被抱入熟悉的怀中,怔怔地喊他。 “我在。” 褚余嗓子有些发酸,吞咽了下,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她的脚已经冻得通红。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里。 啊…… 温度好像回来了。 “陛下。” 柳安安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陛下……” 她小声喊着,褚余一声一声地应。 他后悔了。 不该就这么放任小姑娘去见褚帷。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小姑娘在难过。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褚帷必死! 褚余抱着人迅速穿过落雪的殿外,宫女们早早准备好,他将怀中的人放在床榻上,可柳安安没松手。 柳安安小声说:“陛下,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陛下,我想抱抱你。” 第97章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只有在暴君的怀中, 柳安安才能找到那份让她沉下心来的安全感。 她拼命把自己缩在褚余的怀中, 紧紧儿贴着他,不肯松开半分。 褚余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搂着她坐在床榻上,犹豫了下,像哄孩子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 “乖,不怕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你。” 柳安安闷在褚余的怀中,哽噎了声。 “可是,可是有人想要伤害陛下呢?” 她该怎么告诉陛下, 她之前充满信任说起过的义兄,信誓旦旦保证过的义兄,却想在这个关节上, 对陛下下手。 她才不信什么上天的惩罚。 陛下固然有所错的地方, 但是他已经改正了许多, 这样的陛下, 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陛下。 如果说在一年前,义兄提起这个,她在不认识陛下, 不知道他的时候,或许还会跟着附和两句。可是现在,她是眼睁睁看着陛下的一点点转变, 眼睁睁看着陛下在朝政上,是如何尽心尽力的。 他作为这江山的主人,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臣民。 如果说真的是天降灾难,那么好好应对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她的义兄,想要从这一场灾难中,下此毒手,谋害陛下。 柳安安好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义兄想要杀陛下,那么义兄肯定是错的。 但是要是告诉了陛下,这种谋杀天子的重罪,义兄肯定要送了命。 不说? 她又怎么能瞒着陛下,有人要取他性命。 如今又是雪灾又是起义,困难重重之下,还有人对他的性命虎视眈眈。 柳安安犹豫半天,真的想不出来,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说与不说,好像都难,都让她无法呼吸。 褚余只一听,就知道小姑娘在褚帷那儿听到了什么。 难怪她浑身都在抖。 小姑娘一直被老狐狸保护的很好。 从来不曾接触到这些,天真的犹如稚子。 无论老狐狸是打着什么主意,起码没把小姑娘养歪,他也懒得和老狐狸计较了。 但是褚帷这个半桶水的狐狸崽,就该承受他应承受的惩罚。 居然直白的给他家小姑娘说这种话,吓到了她。 “有人想伤害我,这又不是少数。” 褚余轻描淡写道:“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唯一能留下来的,就是那条命。至于我这条命。他们取不走,不配。” 柳安安也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又提起心了。 义兄想杀陛下,那留下这条命的人是谁?义兄还是她? “陛下……” 柳安安哭过一场,在褚余怀中找到了温度,揉了揉通红的眼,从怀中取出小瓶儿来。 从回宫后,她想要找个御医来看看,可是郡青提醒她,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御医知道了,八成是要白白卷一人的性命来。 柳安安就不敢给别人说,不敢给别人看,一直攥在自己的怀中,眼巴巴等着褚余来。 然后给他。 小药瓶在柳安安的眼中,无异于洪水猛兽。 她递给褚余后,声音都跟着低落了几分。 “这个……这个是义兄给我的。” 她说了。 柳安安红着眼落下一滴泪。 镇南王府,义父。 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在王府里她平安度过的那么多年。还有当初义兄对她委以重任的真诚。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如刀割。 她真的很想很想瞒下来,悄悄地不告诉陛下,只藏着这瓶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不能。 褚余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帝王。是这江山的主人。 他若是有所意外,江山倾塌,万劫不复。 义兄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抛弃了天下大义。 她能做的就是现在坦白一切,给义兄求得一线生机。 她塞过去那小药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她之前说的话,和现在义兄做的事,完完全全背道而驰。 褚余把玩着小药瓶。 “褚帷给你的,毒|药?” 柳安安猛地抬头:“陛下知道?” “他能用的手段,无外乎是通过你。能通过你的,也就是这种简单又粗暴,但是不容易让我起疑心的法子。” 褚余还高度赞扬了褚帷的这个想法。 “他倒是聪明,知道劲儿该用在什么地方。” 柳安安眼睛里还含着眼泪,褚余看着不舒服,轻轻给她擦了滴落的泪珠儿,揉了揉她脑袋。 “哭什么,没什么值得你哭的。” 柳安安一头栽进他怀中。 “……我,我就是难受,就想哭。” 养育了自己十五年的家人,一转身就想要通过她来杀了褚余。 这种事怎么想她都想不过的。 虽然一开始她来到褚余的身边就是别有目的,但是她只是来传一个话,从来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 今天的遭遇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行,那我抱着你,想哭就哭,哭完了好好洗把脸去睡觉,什么都别想了。” 褚余还真给她怀里塞了个丝帕,抱着她让她哭。 柳安安攥着丝帕,却忽然哭不出来了。 她已经哭了好几场,看见褚余后,她又想哭,可是在他怀中这么待着,那委屈,那不能宣泄的难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的眼睛已经肿了。 泡进汤池里,郡青拿了冰过的玉来替她揉了揉眼睛。 柳安安在热水中,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能放松了些。 “郡青,你去让玲珑出去伺候,然后把在镇南王那儿发生的事情,告诉给陛下。” 柳安安怕自己慌慌张张,遗漏了什么。郡青是个聪明伶俐的,且她在宫中多年,靠得就是冷静和理智。 在义兄那儿时,也是她反应极快,接住了她的意思。 不然想要从义兄那儿出来,郡青和薛静,还真的很难说。 等柳安安挽了长发,泡得浑身热气腾腾,皮肤爬上粉色的时候,郡青那边也全部交代完毕。 殿内其余的灯台全吹熄,只留了床榻边一盏。 而褚余睡在她的床榻上,对她勾了勾手。 “过来。” 柳安安很久没有和褚余同睡一起了。 被子已经是熏过的,松软暖暖地。 身侧还有褚余。 柳安安悄悄伸手,环在了褚余的腰上。 褚余腹部紧了紧。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倒是没想到,小姑娘第一次主动抱他了。 最后一盏灯熄灭。 黑暗中,柳安安紧紧靠在褚余的肩臂,搂着他,才勉强有了一份踏实。 “陛下,她都告诉你了吗,今天的事情。” 褚余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抚她:“嗯,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起来就无碍了。” 他的语气轻松,柳安安却不觉着也是这么轻松的。 毕竟是一个镇南王,是有番地的王准备谋逆。 怎么会轻飘飘的就这么过去呢? 柳安安安静得想了很多。 “陛下会杀了他吗?” 柳安安小声问:“谋逆……谋逆是诛九族?” 褚余低语:“傻姑娘,他的九族岂不是还有你我,诛九族,他不配。” 褚余往下缩了缩,把怀里的姑娘搂紧了。 她乖乖地靠着,是最温顺不过了。 “如果我要杀了他,你有什么话说?” 柳安安眨了眨眼。 她能说什么。 她好像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 柳安安犹豫了半天,低声说道:“如果我说,义兄他……他安分守己,对陛下没有任何威胁的话,陛下……陛下能饶他一命吗?” 然后立即补充道:“我知道他罪大恶极!我也知道,他有了这个心思就是大罪过。但是……” 她不该求情的。 谋逆,要杀褚余。 这种事情,她无论怎么说都不该给褚帷求情。 她明知道褚帷是做错的人,也明知道这件事有多大的影响。 多恶。 “义父养我长大,在王府十五年,他待我不薄。”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 “义兄虽与我不亲近,但是也是他在哭后,哄我出去,给我指了个家,让我安心。” “我不该给他求情的,陛下,我知道……” “但是我,我就是不能真的无动于衷。” 柳安安搂着褚余的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义父养我一场,我想报答。”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环着褚余的手松了松,不等她坐起身,褚余立刻抓着她手臂,又把人拉入怀中。 “说话就说话,爬起来做什么,小心冻着。” 柳安安却语气中染上了两分坚定。 “陛下,义兄做的事情,我不能给他辩解任何。他罪大恶极,他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但是这个惩罚能不能分成两半?” 柳安安一口气说道:“如果打死一个人是一百棍,陛下打他五十棍,打我五十棍。我替他付另外半条命,就当是还给义父十五年来的养育之恩。” 然后又补充道:“只要留下他的命,其他的相应的惩罚,陛下尽管罚,都是他该的……” 柳安安说这话时,心中也十分难过。 怎么也想不到,镇南王府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要毒|杀天子,她再不知晓事也清楚,整个镇南王都躲不过。 不管是镇南王太妃还是郡主,都会受到牵连。 柳安安也无可奈何。 好在他找到的人是她自己,没有真的实行这种恶事。只要能保住义兄的命,什么也认了。 褚余却手指落在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夜色里,他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你替他付半条命?你们感情甚好?” 柳安安老老实实摇头:“谈不上。在王府里,前院和后院是分开的。小时很少一起玩耍,长大后就更不在一处了。” 一年到头说话最多的,就是每年的年节。 那还是加上年节的吉祥话,祝福词,才勉强将她与义兄的交集增多了些。 若说是感情好,柳安安仔细想来,在镇南王府,只能说义父与她感情好,毕竟义父是真的很疼爱她,处处关照着她。 “没什么感情,你都要替他付出半条命?” 褚余的语气让柳安安缩了缩脖子。 “你可知五十棍有多厉害?” 褚余不想吓唬怀里的小姑娘,但是她胆子太大,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惹他生气。 “就你这个娇弱的身子骨,十棍打下来,你会皮开肉绽。” “二十棍,你会痛不欲生,双腿都给你打折了。” “三十棍,你捱得到三十棍吗?行刑之人再轻,三十棍下来,你也去了大半条命。” “四十棍,我就可以给你准备一副棺材。” “你知道打完五十棍,你还有个人形吗?” 柳安安吓到了。 她眼泪水又在眼眶打转了。 褚余从来不会用这种话来吓唬她。第一次说这么赤|裸裸的狠话。她都忍不住跟着想,她被按在那儿挨打了。 会死的。 她这个小身板的确挨不住。 “那……那不要打五十棍,二十棍也行。”柳安安含着哭腔小声说,“这也算是去了我半条命了。” 褚余一愣,都要被小姑娘给气笑了。 “你啊……” 他泄了气。 罢了,跟她计较个什么。 “我还有另外一种方式,不用让你挨打。” “哦?”柳安安知道这是陛下疼她,要替她避开疼痛了。 褚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和以往一贯的冷笑,嘲笑截然不同。 他这一抹弧度,是柳安安从未见过的温柔。 “不需要打你,也不需要你的半条命,只要你以后完全属于我,从今天起的以后,直到永远,全部都是我的。” 柳安安愣了愣,没听懂:“陛下的意思是?”永远属于陛下?难道要她签卖身契吗? 褚余叹了口气,伸出手搂着她,把她的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扑通、扑通。 是他的心跳。柳安安忽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留下来,留在宫中,留在我身边。从今以后,陪我此后余生。” 他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98章 留在他身边。 留在褚余的身边, 在这红墙琉璃瓦的宫中, 陪伴他永久。 柳安安在黑暗中眨着眼, 来回反应了好久。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她以后就不离开了。 她要陪着陛下。 陪着陛下……做什么呢? 像是之前这样, 天天在元晨殿等他回来? 还是跟着他去勤政殿,在西暖阁等他? 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好像大都数时间都在等他,等他。 柳安安努力想,是不是陛下很喜欢有一个人能一直在等他?还是说,他习惯了她一直都在的感觉? “陛下,我一直陪陛下,陛下不会烦吗?” 柳安安的声音很小。 褚余在等待小姑娘的答案, 却不想先听到了这个。 他叹气。 “不烦,你陪我一辈子都不会烦。” 一辈子啊。 柳安安想了想,人的一辈子有多长呢?长到前十五年, 或许只是一个人的开端, 往后余生还有几十年, 就是在王府漫长的十五年的多少倍。 又或者说, 是在入宫后,这充满各种事情的一年,这样的一年的无数轮回。 这样都不会烦她吗? “那……那我留下来, 陪你?” 柳安安小声说。 然后皱起眉,叹了口气。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只能一直无止境的等待。我还给你帮不上忙。我不会端茶递水, 就连做一个宫女的资格都没有。” 褚余轻轻搂着她,重新靠了下来。 两个人在夜色中紧紧相拥。 “傻。我留下你不是需要一个宫女。这宫中宫女无数,她们各有自己的职责,你也抢不了她们的活计。” 柳安安垂眸。 的确如此。 她从小在王府中度过的这十五年,好像什么都会,但是好像什么都不会。她和郡主姐姐所学的相差很多,一直以来,她以为这就是家中养女,庶女,或者说一个闲散人该有的。 从来不会知道有一天,她要陪在陛下的身边。 连个宫女的活计都做不好,那陛下留下她,好吃亏哦。 “你是你,在这宫中,独有你的位置。” 柳安安笑问:“美人?” 她在宫中,这个美人的身份人尽皆知。 作为陛下的唯一公开后宫,也是他唯一一个宫妃,好像真的是独特的。 “说不定。” 褚余却说得含糊。 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藏不住事。 这种大事还需他和闻君和从长计议,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再告诉她也不迟。 柳安安却在想啊,她连美人都做不了,做不了宫女,那她还能做什么? 想宫中的女官都是郡青这样的,才智双绝,冷静又理智,有着极强的反应能力,临危不惧。 她若是做女官,怕不是拉低了全宫女官的形象地位。 完了,她连最后一口饭都吃不上,那陛下留下她一时也就罢了,时间长了,会不会嫌弃她干吃饭什么都不会做呀? “陛下。” 柳安安打算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一下。 “你要是留下我,我什么都不会的话,你也不要嫌弃我。要是有一天发现我什么都不会,嫌弃了,你告诉我,我自己离开。别不给我饭,饿着我呀。” 褚余真想砸开小姑娘的脑袋看看,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很多事情都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摊开在桌上,几乎能人尽皆知,她却还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 罢了,这样也好。 “你不会的,想学的我教你。我也不会嫌弃你,你也不许害怕我。两个人过一辈子,时间很漫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离开,听见了吗?” 褚余的话落在柳安安的耳中,让她沉思了许久。 啊。 她现在也不害怕陛下了,陪着陛下过一辈子,不离开,唔,如果就像是过去那样,好像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甚至是她短暂人生十六年中,最痛快的一年。 “好。” 柳安安伸出手,小指勾着褚余的小指。 “那我给你保证,我不会走。” 两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轻轻一按。 这就算约定了一生。 她真的做到了呀。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脑袋里都有些晕乎乎的。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让她对一切的看法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过去一直以来很好的义兄会借着天灾人祸想要毒|杀陛下,谋叛。 一直以来以凶神恶煞模样示人的暴君,也会温柔地和她约定此生。 就像做梦一样。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男人的心跳声,是那么让她能感受到踏实。 “我以后乖一点,陛下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褚余眸中一动。 夜色里,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当初我送你了一本小册子,让你去学,你可有学?” 他的声音低哑。 柳安安眨了眨眼:“什么册子……啊!” 她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徐女官夹杂在衣服中送来的小册子,陛下很是嫌弃,要自己抄录一份给她。 但是打开来看,里面都是很生涩的文字,读都读不懂,从此以后就收起来压在枕头下面。 后来让郡青还是玲珑收了起来,她再也没有打开翻看过第二次。 之后褚余从来没有提起此事,她早就忘得没有影子了,这么猛然地提及,柳安安忍不住心虚。 “咳……那个册子呀。”柳安安不住眨着眼,心虚在眼底清晰地一眼可见,“就,就收起来了呀。” 褚余看着好笑,搂着她的手忍不住在她下巴勾了勾。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学?” 柳安安老老实实摇头。 “……没有。” 她只看了一页,生涩的文字实在是读不进去。 哪怕褚余的字迹再好看,她也不想看呀。 前脚刚说了,她要让自己用心学,后脚就让褚余发现她不学无术,这可不行。 柳安安立即给自己开脱找借口。 “陛下写的册子固然是好的,但是我学识尚浅,看不懂陛下的文字,一个人研究来研究去,还是不行,又不敢打扰陛下的清静,所以就放下了。” 这么一句话,褚余就敢断定她肯定没有翻到后页去。 前面怕吓到她,专门从起始讲起这种事情的自然规律阴阳调和,没想到,她却只把这个册子当做了学术册子,读不进去。 “一个人研究不通无妨,不是有我吗?往后我陪着你练,这样学起来,比用册子学更快些。” 柳安安立即说道:“那就麻烦陛下了。” 褚余嘴角一勾。 “谈何麻烦,为你教学此事,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想学吗?” 褚余忽地问。 柳安安想了想。 “太晚了,灯都熄了,明日吧……不,还是等陛下忙朝政都忙结束了,再为我这种小事来费心吧。” 柳安安自觉很替褚余着想。 这话让褚余听了,他转念一想。 的确也是如此。 如今朝政事这么多,他的确无暇分心一点一点慢慢教她。且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只怕他自制力也难以后继有力。 如此一来,反而不好。 倒不如等这些麻烦事都处理妥当,也把小姑娘再养大一点,刚刚好。 “曾御医新开的药,可一直在用?” 柳安安皱起了眉头。 曾御医那边新给她开的,是打着凝神名义的补药,与之前的药不太一样,喝起来唯一一样的就是苦。 “……在用。” 柳安安忍不住问:“陛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一直喝药?从夏日里喝到现在了,足足半年。” 是药三分毒,她喝了半年的药,每隔两个月就要让曾御医来给她拔毒一次,也是折磨。 褚余随口说道:“不过是调理你身子骨的药。” 小姑娘之前太弱,这么大半年养下来,大了一岁,身子也长开了些。用药调理着,身子骨才能好些。 毕竟以后若是有子嗣之事,她的身子越好,对她的影响越小。 褚余忽地抱紧了她。 “你要听我的话,乖乖喝药,养好身子,知道吗?” 他家小姑娘一定要是身子骨最健康的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平安。 绝对不能……像是二十二年前的雪夜,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柳安安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从褚余身上而来的一股忧伤。 她不知道怎么地,心中跟着紧了紧。 她反手抱着褚余。 “陛下放心,我一直有在乖乖喝药。” 她还故意说道:“除了安胎药。” 褚余果然被她这话逗了。 “你若想喝,过一两年,让你喝个够。” 柳安安反应不过来,还真的点头。 “那要让曾御医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样才不苦。” 褚余睡不着了。 怀中的小姑娘太乖。这一夜,总像是要给他一点什么才好。 “你年满十六,过了年,就十七?” 褚余故意这么给她算大一岁。 小姑娘生辰在年底,过了年说是多一岁,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平空添一岁。 只能说是虚十七,起码也要再过半年,才能说她十七岁虚十八的话。 谁知柳安安还真跟他这个方式来算。 “我满了十六了,那么我就是虚十七岁,过了年,我就虚十八。” 柳安安认认真真算着。 这么来算,虚岁大了足足一个年头。 褚余忍笑。 傻姑娘,就这么跟着他的方式走了。 也好。 “女子出嫁大多是年满十五十六,你如今的年纪,算不得很小,若是我提前教你一些,谈不上过分吧。” 柳安安认真想了想。 当初在府中时,她也曾义母提及,郡主年满十五,就要学着许多许多。然后提及她嫁人,要教导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她年岁小郡主一些,并未跟着一起学。 如今有陛下亲自教导,似乎只有更好的。 “好的,能有陛下教我,是我的福分。” 褚余深吸一口气。 深夜里的灯全部都吹掉了。 夜中的寝殿只有格子窗外映衬进来的半轮月光。 而帷幔挡住这月光,床榻上几乎是不透光的。也就是夜中睁眼时间长了,才能看清人的轮廓,和其他地方的黑暗阴影。 这种时候,刚好。 褚余抓着被子抖了抖,给小姑娘盖了严实。 “躺好。” 他低哑的声音吩咐道。 柳安安往下缩了缩,她有些茫然,抓着褚余的一只手,有些不知道现在是在做什么。 刚刚不是才说到以后要教导她些什么吗? “陛下?” 褚余手在她的脸颊摸了摸。 “你嫁给我快一年……” 柳安安特别认真地反驳:“陛下,我没有嫁给你。” 褚余刚刚升起的心思被这句话给打散。 是了,他家小姑娘一直觉着,自己只是被褚帷送给他的,也是他随意带入宫中,没有嫁这个字。 她一直不不觉着自己嫁人了。 也是他疏忽。 褚余躺好,重新抱着小姑娘。 “罢了,下次吧。” “下次你嫁给我之后,我再教你。” 现在他动她,就有些师出无名了。 柳安安茫然。 这又是在说些什么? 可是见褚余都疲倦地闭上眼了,柳安安也跟着闭上眼。 罢了,不管是什么,陛下肯定是对她好的,不会有任何让她不好的事情。 下次陛下说什么,她都会听。 柳安安歪了歪头,靠在褚余的肩臂。 今日烦心事太多,睡吧,睡醒了就不烦了。 * 元晨殿上下重新整顿了一番。 玲珑也好,殿中的小宫女也好,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人。 而宫司处,徐女官和她身边的小宫女悄然消失。 柳安安将毒|药交给了褚余,褚余给她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现在元晨殿密不透风,没有任何钉子插进来,在安全上有了很多的保证,也不需要柳安安每天假装喝安胎药了。 勤政殿那边还是忙碌如旧。 柳安安这边划着日子,还有几天时间就是除夕之夜。 宫中的这些事都是淑太妃在做。上次淑太妃临时替她补救了排座一事,这次淑太妃请了女官来给柳安安送了一盘金桔,柳安安也笑着收下了。 梦女官一本正经地屈膝行礼后说道:“禀柳美人,我家太妃说,年节将至,她也没有别的愿望,只盼着能与泉合长公主母女团聚,还请柳美人看在我家太妃一心为柳美人的份上,帮帮我家太妃。” 柳安安一愣。 泉合长公主啊。 一想到泉合长公主,她就想到她来回两张嘴脸,还有那个在陛下那儿送了命的陈馨儿。 都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你是说,太妃只希望和泉合长公主母女团聚,太妃可还有说其他的?” 梦女官摇摇头。 “回禀美人,没有,我们太妃这么多年一心向佛,从来不参与旁的事情,这么多年在宫中始终都不曾有过什么奢求。这也是年纪大了,和女儿在一起,是太妃唯一的心愿了。” “太妃也说,知道长公主之前得罪过美人,也赔罪过,若是柳美人觉着不够,我们家太妃还说了,她愿意告诉柳美人一个秘密,再加上她对柳美人的所有恩情,请柳美人再为长公主和太妃母女团聚说句话。” 柳安安靠在宝座中,她怀中抱着暖手炉,微微蹙眉。 淑太妃的话,毕竟曾经是给陛下过恩情的。泉合长公主的事情,她固然恶心,但是若是长公主不来到她眼前烦她,倒也不是不能忍。 毕竟淑太妃当时也是帮了她。若不是淑太妃提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族就近在眼前。 柳安安想了想问:“梦女官,可知道淑太妃所说的秘密是什么?” 梦女官头也不抬道:“回禀柳美人,我家太妃说了,初次见美人,只觉着十分眼熟,像是遇上了故人。本来得知了美人有自己的家人,太妃也不愿用这种事情来与美人说嘴。但是偶然间,太妃的家舅路过美人娘家时,意外得知了些事情。太妃说了,若是柳美人对那位与美人十分相似的故人好奇,可前往太妃宫,或者太妃来元晨殿,淑太妃愿意为美人讲一讲故人的事情。” 柳安安愣了愣。 她低下头,抱着怀中的暖手炉发呆。 淑太妃,曾经好像是说过的。她与姚家姐姐……就是她的母亲,也算是故友? 她母亲年长淑太妃几岁,淑太妃一直做为一个妹妹跟在母亲的身边。 那是她不曾得知的往事。 曾经听淑太妃提及,她只是当做是奇女子的一段传奇,赞叹而敬畏。 可是如今她知道,那位在淑太妃口中的人就是她的母亲,那过往听过的故事再回味起来,已经彻底不同了。 她的心中那份热血,在为母亲的果敢智勇沸腾。 “……我知道了。太妃不必来元晨殿,太妃宫我也不去了。” 柳安安却说道:“天寒地冻地,这种事情就免了。太妃还要操持年节,不让她分心了。” “若是太妃有空,可以书信来往。” 柳安安垂着眸。 “泉合长公主一事,我会看着办的。” 梦女官得了柳安安的话,这才送了口气,屈膝道:“奴婢多谢美人。” 柳安安想要给闻君和去一封信,忽地才想到,闻君和已经去了北方雪灾之地,镇压那些起义的流民悍匪。 罢了,迟早会知道的。 柳安安在宫中等待着淑太妃的信时,勤政殿也一直在忙碌中。 调兵遣将之事,都是重大事情,这段时间的勤政殿,连柳安安都去不得。 她只能吩咐底下在勤政殿多多准备一些软垫子,让大臣们使用。 郡青去打问了回来,屈膝行礼后,对柳安安说道:“回禀美人,给姚太傅准备的都没用上,姚太傅年纪大了,从前两日起就不来朝了。” 有什么,都是让姚太傅写成信,让姚侍郎带入宫中来的。 也是,深冬里让一个老人家这么来回折腾,的确难受。 柳安安也从这里受到了启发,一笔一划写了两份请安书,一份问候姚太傅姚老夫人身体,一份问候闻老夫人。 宫女送了信回来时,还带来了两分回信。 姚家的回信是由姚家内侄女执笔,客套生疏,感谢的同时还带来了一块玉石。 柳安安看着这玉石,哭笑不得。 她只不过想要问候一下外祖父母的身体,怎么就变成了变相的受贿了呢。 柳安安无奈。 她也胆小,不敢去和姚太傅说这种话,还是再拖着吧。 拆开闻老夫人的信,那字迹一看就是闻老夫人的。 写了足足三页。 第一页,说了她的身体无碍,感谢了她的关心,然后又说道了府中上下的事情,还有闻萍儿。 闻萍儿已经订了亲,两家三书六礼已经走了一半,等过了年,正月十五的好日子,直接就把人抬走出阁。 给闻萍儿的嫁妆也不少,足足三十抬,放在京中任何一个官宦家中嫁嫡女,也都是足够的。 全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吉时已到,将养女送出阁,三朝回门后,就大体上没有更多的联系了。 又提到闻二夫人带着家中小辈们刚从寺庙回来。 当年在寺庙许了愿,盼望着闻卿安的安康,如今她好好的找回来了,闻二夫人带着小辈们入寺食素了足足一个月,如今快除夕才回来。 说完这些,又说道在千秋节时,见柳安安身子骨有些弱,不知她是否吃不惯京城的饮食,她特意从苏广府寻南郡找了一二厨子来养在府中,若是她回去了,就有熟悉的家乡菜了。 柳安安一边看,嘴角的微笑就没有消失过。 这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内容,却偏偏让她看得十分暖心。 她已经就要一直留在京中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去闻府,去吃一下老夫人专门为她准备的厨子做的美食? 还有是不是要谢过,闻二夫人。专门为了她,入寺食素足足一个月。 还有家中的小辈。 小辈,岂不就是她的兄弟姐妹吗? 哦对了,之前她们说过,闻家只有儿郎,闻萍儿一个养女。等闻萍儿出嫁,家中就没有姊妹。 都是兄弟的话,她是不是也要提前准备一些礼物了? 马上就是除夕,过年的时候,她要不要提前准备? 越这么想,柳安安越认真。 去了库房转了圈,然后有些茫然又回来了。 她其实对家中的小辈都不认识。 闻元帅和闻夫人只有两个亲子,一个闻君和一个她,其他的都是堂兄堂弟,没有人提及过,她都不认识,自然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让他们喜欢。 柳安安索性修书一封,送给了宸王府世子。 褚轩和闻君和是多年好友。宸王府与闻家关系那么好,自然该是知道的。 褚轩这段时间都快要忙到头掉,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和白庭两个人趴在通铺上等着短暂的休息时间,宫人捧了一封信,敲了休息所。 “宸王世子殿下,柳美人的信。” 宫人还一板一眼的说道:“美人不知道世子殿下在宫中,让宫女送信到了宸王府上去,王爷吩咐送来给世子,还请世子阅览。” 柳美人? 褚轩立马跳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不就是闻卿安,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吗?! 不,现在是他的小嫂嫂。 而且瞧着这个模样,指不定哪天这个小嫂嫂,就直接变成嫂嫂了 。 白庭也累得够呛。 他作为天子近臣,很多事情都是他经手,来回在宫中和暗司行动,一双腿跑得快不是他的了,如今趴在床上都不想动。 “柳美人给你送信,你敢拆开?” 褚轩还真不太敢。 他这不过是当初嘴瓢,当着柳美人的面说了他的未婚妻是闻卿安。她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那么这样,岂不是他当着人家的面…… 主要是,人家现在是他的嫂嫂。 褚轩都不敢拆开这封信,是不是他小嫂嫂请他去死一死。 褚轩也不敢不拆,叹了口气,无奈至极。 他是不是该赶紧找个姑娘订个婚,告诉他那暴君堂兄,他对小嫂嫂当真没有什么想法。 就算有,在知道她的身份的那一刻,也被暴君堂兄的一个眼神碾碎成渣渣,风一吹渣渣都不留了。 拆开信来,短短的一封信中,先是感谢曾经相遇几次的帮助,然后直接问到他是否熟悉闻家人,尤其是闻家的儿郎们。 褚轩松了口气,同时也忍不住,心中多了一份惆怅。 啧,人家写信来,不过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堂兄弟们有什么喜好。 白庭还伸着脖子看。 “世子,柳美人给你写了什么?” 褚轩嘴皮子比脑子快:“写了情信。” 白庭表情一凝:“……世子殿下,下官劝世子说话前过过脑。” 褚轩说完话立即后悔了,但是想到这里就他和白庭二人,也嘴硬道:“是兄弟就要相信我。” 白庭:“……是兄弟我会给你收尸的。” 褚轩脸都绿了。 褚轩回了一封信,信里把他熟悉的那几个兄弟的喜好,都写的清清楚楚的。 然后也没有多说多余的话,在最后,请了嫂嫂安。 就这样吧,反正指腹为婚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宸王府和闻家,一没婚书二没信物,就当不存在吧。 褚轩封了信,吐出一口浊气。 忙完了,就要去找默大哥好好喝杯酒。 这封信成了及时雨。 家中全是儿郎们,年纪大的二十许,年纪小的十来岁,大都是她的兄长,弟弟少,年岁也相当。 她没想到的是,居然都没有成亲,没有一个嫂嫂。 柳安安就着褚轩的这封信,想法子一一给选了新年的礼物。 再加上老夫人的,二夫人的,足足凑了一车的礼。 柳安安也有两分心虚,她给的,都是褚余给她的。 这算是借花献佛吗? 说来,这种礼物送去给闻家,要怎么给褚余交代呢? 褚余这边还真不用她交代。他一早就知道柳安安在忙着给闻家姚家准备礼物,还嘱咐了底下人都配合着,多放了一份进去。 外嫁女准备的礼物是外嫁女的,他这个孙女婿准备的,又是一份。 褚余难得,让人开箱取了一副字画装进给姚家的礼物中。 啧,姚太傅这边,以后还得继续让着了。 提前讨好讨好,说不定来日能免去一些麻烦事。 一晃就是腊月二十九。 第二天就是除夕,过了除夕就是新春,一年到头,一年起始. 柳安安悄悄派人将两车的贺礼,分别和姚家闻家送了去。为了掩人耳目,柳安安还同时遣了不少车,一并给这些天一直在操劳国务的朝臣们家中送去了贺礼。 除夕日。 柳安安换了新裙,等待着和褚余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大白天的,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来往宫人们脸上都是带着笑意。 今日过后,宫人们会三班倒,每个人都有两三天的休息时间。 而城中也都开了市,一年到头,在年节直到正月十五之间,会暂时取消宵禁,准许商贾开铺,行人夜游。处处都有了年节的热闹气氛。 朝中的忙碌,在这两天终于有所减缓。 从北方传来的消息中,大雪所导致的受灾已经在一一恢复中,流民得以安顿,那些暴民在官府之下,四散而逃地,当场投降地,还有些则痛哭流涕地。 大部分的乱事已经平定,闻君和也快要回来了。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一面走。 柳安安穿着红色的袄裙,白袄绣着红鸾,脖子上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脖,打扮的又喜庆又可爱。 郡青叹了口气,来给她头上插上一根玉簪。 “美人喜欢这么简单的,奴婢也不拦着,但是往后美人可记得,要雍容华贵。” 柳安安重复了一下:“雍容华贵……” 她笑着摆手。 “这个词和我不配。” 郡青陪在主子身边,陛下的心思她大概能揣摩到一点。 自己这位主子,以后何止雍容华贵,在大场合下,就该有国母风范才是。 奈何主子还不够成熟。 除夕家宴,柳安安这一次还蛮期待地。 上一次的千秋节被意外打断,这一次的除夕,一定要好好补上。 柳安安坐在殿内等候着宫人传唤。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侍人匆匆从殿外一路疾行而来,跪在地上,语气慌张:“禀美人!陛下吩咐了,让美人先用膳,今日的除夕宴……取消了。” 柳安安心中猛地一跳。 她不由想到了上一次千秋节的意外。 她咬紧了唇。 “……发生了什么事。” 侍人半响才低语道:“回禀美人……平西王,反了。” 第99章 平西王。 柳安安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平西王是谁, 还是郡青立刻在她身侧提醒, 在寻南郡旁, 最近的,定西郡的藩王, 也是和镇南王府十分交好的一个藩王。 柳安安经此提醒才想起来,在她还在王府时,的确听过平西王。 义父曾经常与平西王来往,郡主姐姐与平西王府的小郡主也是信友,尝尝互寄书信。 只这些关系与她是无关的,所以忽地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想不起来了。 但是在她有限的记忆中,这位平西王似乎是一个大度和气的长辈, 怎么……怎么谋反了? 除夕之日,注定是不眠之夜。 准备的一切都暂且扔下,宫中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除夕宴已经停下, 膳房内将所有的佳肴选取了一碟, 组成三张小几的菜色, 给元晨殿送了来。 柳安安穿着新衣,捏着筷子戳饭粒儿。 “郡青。” “你去勤政殿看看,是不是, 是不是又忙起来了。” 其实不用让郡青去看她也知道,上一次只是雪灾导致的流民起义,就连续让勤政殿昼夜灯火不熄十数天, 这一次可是守着一方安稳的藩王叛变,只会比雪灾事情更严重。 她只是心中惧怕,怎么也平定不下来。 郡青前脚走了没一会儿,后脚薛静带领几个侍卫和女卫递了牌子请见。 薛静也能进后宫来? 柳安安连忙让他进来。 薛静和往日不同,他绷着脸一身肃杀,手持长剑单膝跪地。 “属下见过美人。” “回禀美人,属下奉陛下的命令,前来清查元晨殿内奸细,誓死守护美人安危。” 柳安安一愣。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你且去。” 柳安安沉默了片刻,然后对他说道:“我殿中,玲珑……” 玲珑是义兄送来的,她是不是也知晓很多事情? 柳安安不知道也不敢赌。 “罢了,且先将她关起来吧。” “是!” 一个玲珑一个小宫女,这是第一时间就关起来的,除此之外,薛静将元晨殿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个遍,从中又揪出了一个往日沉默寡语的大宫女。 薛静做这种事雷厉风行。 柳安安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廊下看他里里外外跑了几个转儿,就全部做好。 “美人,如今局势不明,陛下的意思是让臣驻守在元晨殿外,有什么风吹草动,臣都能第一时间赶来。” 薛静带着几个侍卫,就这么驻守在元晨殿外,保护她的安危。 柳安安有些纳闷。 她一直在后宫,距离前宫都那么远,除非叛军打进宫来,她都不会有任何危险,怎么还需要侍卫守着殿门。 陛下那边已经够忙碌了,薛静是个人才,不该留在她殿外守门,太浪费了。 她让宫女给外面送了热茶,顺口这么提了提,薛静却毅然摇头。 “美人有所不知。行军打仗,最能打击敌方的就是断人粮草。陛下可是吩咐过,要把美人当做粮草来保护,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柳安安听得都愣了。把她当粮草? “可是我这里很安全啊,”柳安安劝他,“你当时也在,该是知道的,比起我,危险的是陛下。” “回禀美人,以臣之见,陛下比美人安全多了。”薛静大大咧咧道,“陛下身边护卫甚多,寻常人根本不得近身,更别提陛下在武这一方面,臣等都不是陛下的对手。这样的陛下想出事都难。” “但是美人就不一样了。” 薛静觉着吧,来来回回跟在柳美人身边多少次了,帮柳美人做偷鸡摸狗的事,那可是不同寻常的主仆交情,他也敢直言不讳。 “恕臣直言,力气大一点的仆妇,都能把美人偷走。陛下如何能不担心美人呢。” 柳安安:“……”她这么弱还真是拖了后腿了。 元晨殿现在由薛静保护了起来,柳安安想要知道消息,也就直接让宫女拖一把长椅,坐在殿门口去磨。 “薛侍卫,今夜是除夕,守在我殿门也没有什么事,不若你们先去厨房用个年夜饭去,” 薛静拒绝地很快。 “回禀美人,若是臣不得召擅自离开,陛下说不定会罚臣一顿板子。” 柳安安想了想:“那你们进来,廊下给你们搭个伙。” 除夕夜,御膳房做了近百人分的膳食,后宫的都分了,还有的都在等待分配。 柳安安给殿内的侍卫宫女们搭了个桌子,又问到勤政殿的情况。 薛静知无不言。 腊月过了二十,就封了印等待正月初七再议政事。但是今年情况不同,不涉及此事的朝臣们都放了假,直到除夕日,才给这些朝臣全部放年假,准许大家都在自己府中准备过年,休整三五日,过了初五勤政殿继续议政。 今日却突发了这种事情,只能让在家休沐的有关文臣武将,即刻入宫商讨。 勤政殿中这会儿有七八位重臣武将,都是一个时辰前急急匆匆入宫的。 柳安安了然,吩咐底下人准备了除夕夜宴的全套膳食,掐着时间让人送去。 柳安安自己也穿上了斗篷,刚走到中庭,廊下用膳的薛静筷子一扔,急匆匆起身追来:“美人这是去什么地方?” 柳安安笑眯眯道:“我去给陛下送一份排骨汤。” “美人!陛下吩咐了,美人这些日子最好待在殿中,哪儿也不要去。” 薛静说道:“何况这个时候,陛下怕是没有心情喝汤。” 这倒是真的。柳安安犹豫了下。 “我去看看吧。看看到底如何了。” 薛静无奈,只能认了,即刻取来了自己的剑重新挂上,跟在她身后。 “你也要去?” 薛静一板一眼道:“陛下吩咐了,让臣寸步不离。” 柳安安也不能让人用膳到一半扔下就走,就退了回去廊下。 “我不急着去,你且先用膳。今日本是除夕,不能让你们回家团圆已经很不安了,总不能搅扰了你们用膳。” 柳安安也知道急没有用。 她回到殿内,发现她的晚膳几乎一口未动。 但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看了眼就让宫女撤下了。 这个年,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等她收拾好前往勤政殿时,勤政殿内灯火摇曳。 柳安安站在殿外,忽地有种回到了元旦千秋节那日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总觉着哪里不对。 为什么两次军情急报,都是赶在了这种大日子。 帝王的千秋宴,新年除夕日,都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大喜事。 急报偏偏赶在这两次,打断了家宴和朝宴。 柳安安不懂朝政,却也猜的这其中有些蹊跷。 只是辛苦了陛下和朝臣们,本来该是一年到头最可以轻松的时间,却被对方掐着这种时间,陷入繁忙。 柳安安悄悄去了偏殿,也不离开,就在这儿候着。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柳安安忍不住靠在矮榻上睡着了。 等她惊醒时,一只手刚拂过她额前。 柳安安迷迷糊糊伸手抓住了。 “陛下……” 她睡得有些迷糊,声音软绵绵地,抱着褚余的手不松。 “忙完了吗?” 褚余只是得知她来,抽空来看她一眼。 平西王造反,和雪灾流民起义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哪怕他早早就有所准备,这种事一旦发生,还是需要及早应对。 除夕夜,他本想着只陪着小姑娘过,却只能在这种时候,匆匆来看她一眼。 “还没有,你且睡着。” 褚余握着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亲了亲。 “乖,睡吧。” 柳安安坐起身,抓着褚余的手,不安地问:“……陛下,此次事情很严重吗?和我义兄……和镇南王,可有关系?” 褚余沉默片刻,摸了摸她的头。 “这件事以后再说。” 和褚帷那个兔崽子有没有关系? 这件事,只会是老狐狸策划的,可惜他早死一步,落在他儿子头上来完成。 可惜这种事,现在不能告诉小姑娘。 她才刚刚得知她以为的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再打击一下,怕是要怀疑一切了。 柳安安睡不着了。 褚余没有说,但是她心中总有个怀疑的影子。 平西王与义父关系甚笃,平西王造反,镇南王府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她不敢深想。 灯烛一截一截往下烧,柳安安捏着小剪子剪烛心。 一寸一寸短下去,勤政殿的正殿殿门大开,朝臣们鱼贯而出,不久,殿门重新闭合。 已经是子时三刻了,往日这个时候,柳安安睡得正香。偏这半个月来,她一直都睡不得安宁,坐在灯下,手撑着腮小眯了会儿,就听见了脚步声。 “陛下。” 柳安安困倦中睁开眼,朝着褚余伸出了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可当褚余握着她的手靠过来将她搂入怀中时,柳安安才明白,原来她是想要褚余。 靠在褚余的怀中,柳安安一下子就踏实了。 虽然这个除夕夜很冷清,很茫然,但是有褚余在身侧,心是静的。 褚余搂着柳安安,见她困得睁不开眼,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从勤政殿到安晨殿不远,大侍打着伞遮雪,褚余抱着柳安安回到殿内时,身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雪花。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懒洋洋地不想动,可是不想动也不行。 一天的疲乏,在泡了热水后得到缓解,柳安安困得眯着眼,却还强撑着坐在桌前盯着烛火。 褚余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 “还不睡?” “陛下,今夜是除夕。” 柳安安回眸说道:“除夕夜是要守岁的。” 褚余劝她:“你困了,先去睡。” “不行,”柳安安记得是王府时的说法,除夕夜一个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守岁。可是陛下劳累了一天,他脸上的倦意虽然浅,但是柳安安根本舍不得让他熬夜,她固执地说,“陛下快去休息,今晚我不睡,我给陛下守岁。” 褚余听着,索性坐在她身侧:“就这么坐着等?” 柳安安指了指蜡烛:“倒也不是,我守着烛,一根燃尽了再点一根,剪一剪烛心,再不济,我也能看会儿书。” 褚余沉默了片刻,伸手捏着小姑娘的下巴。 “这样守岁太累,”褚余用平淡的口吻说,“我教你一个一晚上不睡觉的守岁方式。” 褚余嘴角一勾:“要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要学吗? 安安:……可以不学吗? 第100章 柳安安很好学, 虽然她很困, 但是暴君主动提出来要教她, 她就撑着困意,认认真真给褚余端上一杯茶来。 “先生请用茶, 请先生教学生。” 褚余接了茶,抿了抿放下,重新拨了拨蜡烛的烛心,让长案上的亮度足够书写。 长案后只有一张椅子,褚余坐下就抬手将柳安安搂入自己的怀中。 柳安安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双手环抱在怀中,靠在他的胸膛上,柳安安舒舒服服放松着。 这些日子, 她已经很少能有这么亲近褚余的时候了。 以往还没有感觉,等重新落在褚余的怀中,柳安安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之前总觉着哪里不对了。是没有褚余的气息, 让她不习惯。 自从入宫后, 暴君总是会在各种机会下, 不是牵着她的手, 就是搂着她的腰。隔三差五就要把她抱在怀中,还一起同枕而眠。 她早就习惯了褚余的气息,在天天都能得到他的气息安稳的情况下, 骤然分开些时间,柳安安处处都觉着不自在。 就连守岁时,褚余不在, 她都眯不安稳,一会儿就清醒。 柳安安都不敢给褚余说,坐在他怀中,靠着他,困意自然而然就上来了。 想睡觉,可是不行的,是她说要替陛下守岁的,可不能就这么睡了过去。 柳安安强撑着眼皮,见褚余在砚台里倒了清水拿来墨条,塞到她手中。 “给为夫研墨,可好?” 柳安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接下了墨条,等听清楚褚余说的话,她脸一个爆红。 支支吾吾半天。 “我,我给陛下研墨。” 陛下可以自称是她的夫君,她可不能当真。之前已经不守规矩喊过一两声,现在她可知道了规矩,不能再乱来了。 研墨需要心静。柳安安心都乱了,快慢不一。 褚余的手直接握上了她的。 “笨,为夫教你。” 柳安安手上彻底无力了。 褚余的手比她大一圈,攥着她的手,捏着墨条一点点研墨。 轻重快慢,都在他的手中掌握。 柳安安所有的感观都情绪都只能被他牵动着走。 又是为夫。柳安安红着脸想,今晚陛下到底怎么了,忽然换了称呼。 磨了墨,褚余提笔沾了墨,在纸上提笔作画。 先是细细的一条墨线,来回勾勒,却是一个人像。 柳安安仔细看,见褚余在那人像上又描了五官,越看越眼熟。 “陛下画的是……我?” “对。” 褚余还在继续作画。纸上不但是穿着襦裙的少女,另一侧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自然就是他的人像。 柳安安边看边夸。 “陛下画工当真好,这幅画若是让爱画之人看见了,定然是要倾家荡产也要弄到手的宝贝。” 褚余得了柳安安的夸,嘴角一勾,继续在纸上作画。 柳安安认真看着,困意就少了许多。 她在想,陛下是准备教她作画吗? 她的画工算是一般,偶尔有了心情,也不过是画画花鸟虫鱼,人物的话,她好像并未画过呢。 但是陛下要教她,她定然是要好好学的。 褚余画着,柳安安看着。 看着看着,柳安安觉着好像有点不太对? 为什么同样的人物图,在第二张就变得衣衫不整了? “陛下……” 柳安安张了张嘴,想给褚余说,她穿衣服从来不会露出肩膀,陛下的衣裳,也从来不会宽松着敞开衣襟。 但是褚余画得认真,柳安安只轻轻喊了声,他并未在意,继续作画。 柳安安也不插嘴了。 想着这么画,定然是有陛下自己的想法。 她索性继续安静的看下去。 等到第三幅图,柳安安看不下去了。 忍不住伸手去握着褚余的手腕,按着不许他动笔。 “陛下,”柳安安的耳垂都红得滴血,声音细细地,“这个画的不对,别画了。” 不能让陛下继续往下画了! 第二幅画可以说是衣衫不整,可第三幅画,衣服都没了! 柳安安死死按着褚余的手。 褚余单手搂着她的腰,手一动,拖着柳安安的手继续在纸上描。 “哦,为什么不对?” 柳安安羞红了脸,都不敢再看那第三幅画。 好端端地,怎么就画出了,画出了这种东西? “就是不对……衣服,衣服都没了!” 柳安安忍着羞赧,伸手五指张开试图盖住第三幅画。 “这样画才是对的。” 褚余按住她的手,把人箍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松松朝第四幅画下手。 柳安安急了,挣扎不开,只能努力骚扰褚余,让他画不下去。 她双手被他的手按着,动不得,就不停在褚余怀中动来动去,头在褚余的下巴蹭过来蹭过去,怎么干扰怎么来。 “陛下别画了!不要继续画……画这些了!” 不是说来教她吗?怎么就变成画这种东西了! 柳安安有苦难言,只能把所有的力气全部用在和褚余挣扎上面。 褚余搂着她的手用了点力,然后他叹了口气。 “别动了。” 褚余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 “再动下去,我让你变成第五幅画。” 柳安安瞬间僵硬着不敢动。 这,这第四幅……才不过一个轮廓,都让她不敢看,第五幅又会是什么内容? 她不敢想,也不敢去想。瞬间老实的像是鹌鹑。 “陛下……”柳安安怯怯地,“我不动了,你别,别让我变成第五幅画。” 褚余捏着笔半响没动。 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小姑娘。 罢了。 他松开笔,见怀中的小姑娘立刻松了口气,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嗯,看见我不画了,就放心了?” 柳安安不好意思说,只低着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反正,反正不能让陛下再画下去了。 刚刚她还以为陛下是想要教她画画,画到现在,她起码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陛下绝对不是来教她画画的。 毕竟教画画,才不会,才不会画那种东西呢。 具体是哪种,柳安安自己都模模糊糊不清楚,只是天然地,会害羞。 怀中的小姑娘蹭着他的掌心,褚余眸色深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 罢了,本打算直接教她到第五幅画,现如今看她这抵抗的模样,第四幅先教了,也不错。 “来,我们看第一幅画。” 还真是教画?! 柳安安浑身僵硬,抗拒地情绪很严重。 “陛下,我觉着要不咱们来看书吧。前些日子,我听大侍说,似乎有文士编撰了新的书送来?” “那些东西不是现在学的。你想学,日后再说。现在先来学你当下该学的知识。” 褚余这么模样,倒还有几分西席先生的感觉。 可柳安安不敢把他当做一个正经的夫子。 第一幅画固然没有什么,可已经看到了第四幅,柳安安完全不能把这一幅画当做正经画来看。 “先看这里,”褚余捏着她的手,朝画上去指,“这是你,这是我。” 又指了指天边月色。 “画中是夜晚,可看懂了?” 柳安安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继续看这里,”褚余又捏着柳安安细软的手指,朝背景填色的窗指了指,那里是一抹红色,“这是红烛,在新婚之夜,也叫作喜烛。新婚洞房,喜烛燃一夜不熄。” 柳安安愣愣地跟着他的手走。 她只看见了画中的人,却忽略了画中的背景。 红烛暖光透着在窗户,廊檐门下铺着大红的毯子。 新婚,洞房花烛。 柳安安没有经历过,忍不住想,若是她也有新婚的洞房花烛,会是这样吗? 会是……他吗? 大红的喜烛燃着,酒香味会淡淡飘洒在屋里。立柱绑着红色的结,床榻上是大红的帷幔。 她会坐在床榻上,静候他的到来? 柳安安呆呆想了片刻,立即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会的。 陛下是帝王,能和陛下有新婚洞房的,只有陛下的妻子,中宫皇后。 她都在瞎想些什么呢。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赶紧忘掉。 柳安安收回心思,只当做是陛下在教她,随手画的。 但是,到底是要教她什么呢? 这一幅画中,也不见有什么特殊之处。 紧接着就来到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让柳安安有些尴尬。 这画中人,分明是她和陛下,可是都坐在床榻上,衣衫不整地。 看着怪让人害羞的。 褚余捏着她的手指,又指向床榻。 “新婚之夜,夫妇二人同床而居,这个知识你知道了吗?” 同床而居…… 柳安安点头:“……我,我知道。” “好,那下一个,”褚余心情很不错,慢悠悠捏着柳安安的手指,让她指尖落在画中人的衣襟上,“同床而眠,不只是分被同睡,而是同床共枕,一被而眠。同样,这衣裳,也该脱掉。” 柳安安有些抵触地想要抽回手指。 “可是,可是就寝时,难道不该留一件吗,”柳安安努力去找不一样的点,“陛下画的,分明……” 画中人的中衣都是衣襟大开!露着肌肤! 说是衣衫不整,都已经很含蓄了。 “不需要,为夫教你的,就是这个。” 褚余知道,自家小姑娘在王府时,镇南王太妃并未教她一些女儿家该知道的。她从入宫到现在,对男女之事知晓的太少,所有现在才学会的知识,还都是通过他才了解的。 所以这种事情,自然还是由他来继续教导的好。 “平日里你与我同枕而眠,自然是要留一件寝衣。”褚余继续说着,他声音低沉,就落在柳安安的耳边,让她耳朵忍不住发烫。 “但是刚刚为夫教你的,是新婚之夜,新婚之夜,夫妇二人不单单只是同塌而眠,还要行周公之礼。” 褚余面不改色,指点柳安安何为周公之礼。 和柳安安以为的那种是截然不同地,褚余就翻开第三幅画,第四幅画,对着其中人物形态已经改变的内容,教她是什么。 柳安安才听了一两句,就已经羞红了脸。 想捂着耳朵,偏偏褚余抱着她,让她不能捂着耳朵。 硬是要她听下去。 这,这都是什么呀! 柳安安羞得直接转头埋在褚余的脖颈。 “别教了……我学不会。” 柳安安才听了三言两句,就不敢再往下听。 以往从来没人教过她,睡个觉,还能睡出这么多花样来。 那她以往……和陛下同眠时,算不算,算不算是敷衍他呀? 柳安安连忙给自己鼓气。 教的是新婚之夜,她和陛下又没有新婚之夜,自然不算了。 和她无关! 柳安安想走,偏生被褚余抱在怀中挣扎不脱。 “陛下我不学了,”柳安安努力说道,“这些没有用,是新婚的人才学的,我不是,我不学。” 褚余笑着松开第四幅画。 以他的眼光来看,虽然形态都画了出来,但是怕她羞,画的粗糙又朦胧,只那么一点点的内容。 就这样都让她看不下去。 “不学?那当初徐女官给你的册子,你怎么就能看?” 褚余捏着她的下巴,逼她转头来看。 “为夫给你画的,可比那个册子含蓄的多。” 柳安安傻了眼。 半响,她才想起来当初徐女官塞给她的册子。 原来,原来那个册子是这种内容! 难怪当初陛下看见那个册子时,是那副表情。 柳安安结结巴巴说:“……我,我不知道。” “嗯,谅你也不知道,”褚余慢悠悠说,“后来我给你画的册子,你也没看。” 柳安安闭着嘴不说话了。 前面才说她用心学习,后面就让褚余直接戳破了。 她的确没看,那本册子的后面,肯定也是这种的画。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画这种东西。 柳安安简直无言以对。 “陛下,算了吧,这个不学了。” 柳安安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说,“今夜是要守岁的,我,我去绣个帕子,时间刚刚好。” “不许。” 褚余拦着人不让她动。 “今夜,为夫只给你一个任务,老老实实把这前面的四幅画学完。” “没必要……”柳安安才说了几个字,就让褚余打断了,“谁说没必要?” 柳安安鼓起勇气说:“陛下说了,这是新婚之夜的。我,我又没有婚嫁,不用学这个。” 又是这句话。 褚余都要被她逗乐了。 算了,这样也好。 “行啊,如果你不学,那我就直接身体力行教你,让你过个新婚之夜?” 柳安安瞪圆了眼,眼里都是对褚余这句话的震惊。 这……还能这样? 褚余微微一笑,笑得让柳安安头皮发麻。 “学不学?” 柳安安瘪着嘴,半响,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学。” 她害怕。 褚余忍着笑。 见她委屈,也不打算放过她。 日后新婚,总是要过这一步的。提前知道了对她是好事,懂了,就不会害怕。 现在纵容她,以后还是要由他来教,还不如早早教了,多给她足够的时间接受。 烛火在灯罩下摇曳。 长案上的四幅画折叠起来,褚余正在画第五幅。 柳安安羞得满面通红,不敢看也不敢不看,可怜得很。 好在褚余有分寸,只不过是先在语言上来教她。 到底没有上手。 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聪明,学起来很快,逼着她认清楚了,学会了,她就记下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褚余给小姑娘出题,让她好好复习学过的知识。 柳安安趴在长案前捏着笔,委屈地就差哭出来了。 纸张上复习她学过的知识,一次又一次刺激着她,柳安安恨不得扔开笔,时间倒流到守岁的前一刻。 她保证,绝对绝对不会提半句守岁的话。 早早睡了不好吗? 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自己? 柳安安瘪着嘴放下笔,将答案递交给夫子过眼。 半夜的学习还算是有所收获。 褚余觉着,差不多了。 再往深里教,怕是要羞得小姑娘甩笔不干了。 逼急了可不好。 “做得不错。” 褚余摸了摸柳安安的头,夸奖她,“学得很快,有天赋。” 这种夸人的话,落在柳安安的耳中十分刺耳了。 她捂着耳朵没好气瞪了褚余一样。 这种知识上夸她有天赋? 过分。 暴君果然是暴君,就会欺负人! 天明十分,柳安安靠在褚余的肩头,迷迷糊糊睁开眼。 “陛下。” “新年大吉。” 褚余握着她的手,蜡烛燃尽最后一滴,灯芯一晃,熄灭掉。 “新年大吉。” * 正月初五前,柳安安几乎都见不到褚余的面。 守着元晨殿的薛静都没有回家,天天在她殿门外,一看见柳安安想要出门,就立刻整装,要跟在她的身后。 柳安安想着到底不能让他们这么操心她这里的事情,就不出门,整日里在殿中,靠着薛静得到外边的消息。 平西王谋反不是小事,短短几天的时间,好像朝野上下都知道了。 天子脚下的京城,都闹得人心惶惶。 平西王是先帝的兄弟,算得上是褚余的叔叔,平西王直接打出了家事的名头,表示要为了天下苍生,大义灭亲,将这惹怒了苍天的不孝侄儿送上斩首台,以慰死去灾民们的在天之灵。 这种荒诞的说话,偏偏还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最先和平西王相迎合的,就是镇南王。 听闻镇南王郡主亲赴平西王府,愿与平西王府共进退。 柳安安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沉默了许久。 果然,果然是如此吗? 义兄骗了她,不单单只是她的事情,陛下的事情,还有天下苍生的大事。 谋逆啊。 那可是谋逆。 为了一己私欲,致天下百姓于不顾,这就是手握大权的一方藩王? 柳安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哭了一场后,不想再听到镇南王府的有关消息。可是这个确实不行。只要提及这一场谋逆,必然有镇南王府,平西王府。 平西王,镇南王,两个手握大军的藩王联手,这个消息可以说是直接颠覆了百姓们的想象。 一旦开战,京城的禁军当真能抵挡得住藩王驻军? 那可都是在战场活下来的真正的军人。 唱衰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对这件事都极度不看好。 京中甚至已经有百姓,不顾新春正月里的时间,驾上马车偷偷朝良北王的藩地而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下一个起义而反的,就是早先雪灾导致流民起义的良北王。 四方藩王三处谋反,这可能直接就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了。 在这种信号下,所有人的年都过不踏实,出了正月十五,街头巷尾几乎都空了,无人有心做生意,摆摊生活。 柳安安在宫中都听闻了这些传言,她猜着,想必外面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正月十八,出了年,平西王镇南王一起宣布,将对朝廷宣战。 停战唯一的要求,就是暴君褚余主动退位。 开战? 柳安安听到这个消息都紧张了。 一旦开战,那就是伤亡无数。 明明不是对外族对藩国,仅仅是因为想要逼退陛下,身为一方藩王,就直接要对自己的臣民下手?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 短短时间内,平西王和镇南王已经联合起来,兵分四路,朝着内城池开战。 柳安安还记得当初义父曾经说,重军几乎都在各地藩王手中,为的就是守着国家领土的边境,防止外族来犯。 被守护的内城池,驻军较少,平时也没有可以演练的机会,对上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军队,毫无胜算。 没想到有一天,保护国家的军队,居然会铁骑踏入中原。 柳安安急得直接让郡青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殿门口,一直问薛静。 “陛下那边如何了?” “选好了要去镇压的将军了吗?” “有哪些军队厉害呀?” 薛静一个头有两个大。 “回禀美人,属下就是侍卫,侍卫呢和军队不是个范畴。属下知道的很有限。如果要问这些,不妨等闻将军入宫的时候,属下帮美人问问闻将军。” 柳安安一愣,然后眼睛亮了。 “闻……他回来了?!” 阿兄在除夕前就奔赴了北方,平定雪灾流民。如今已经月余,终于返回京城了。 “回禀美人,的确回来了。”薛静那一日在镇南王的话语中已经猜到了一些。对于当初对柳美人和闻将军关系揣摩的事情十分汗颜,现在就在柳安安面前夸闻君和,“美人有所不知,闻将军着实厉害。他率领军队一路北上,所到之处,全部都是纳头就拜。轻轻松松将北乱平定。如今回朝,陛下可能要重赏闻将军呢!” 柳安安听了心中欢喜,然后追问道:“那你可知。闻……他可有受伤?” 薛静说道:“这个还请美人放心,属下的同僚在闻将军回来的当天就去见过,闻将军毫发无损。” 柳安安这才安下心来。 安心后,她就盼着想见一见闻君和了。 尤其是在上一次见过义兄后。 柳安安更迫切的想要见到闻君和。 义兄谋逆,义兄做了这么错的事情,她唯一能得到安慰的,就是从亲阿兄这里。 前些日子柳安安不敢去勤政殿打扰,这一次听了薛静的话,提早等候在勤政殿外。 薛静说了,今日闻君和会入宫来。 她裹着厚厚的斗篷,守在殿外伸着脖子盼望。 不多时,一辆辇车停在长巷。 青衫白斗篷的青年从车内跳下来,远远看见了她,眸光一柔。 柳安安笑弯了眼,疾步迎了上去。 兄妹俩不约而同伸出了手,相握在一起。 闻君和在自己的妹妹跟前,维持不了那个淡漠,嘴角也勾了起来,露出浅笑。 “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柳安安笑得欢快,声音更是清脆。 “那个……” 兄妹俩傻笑时,闻君和的身后,刚从辇车内下来,震惊到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白庭,颤巍巍着说:“闻将军,柳美人,二位……二位在勤政殿的面前,是不是……是不是太……不要命了点?” 他撞见了什么? 宫妃红杏出墙? 同僚不要命了! 第101章 柳安安后知后觉, 哎呀, 白庭这个惹人厌的家伙怎么跟阿兄在一起? 他真是无处不在。 偏偏她和白庭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奠定了不怎么好的基础, 导致现在她看见白庭就有种不高兴的感觉。 尤其是刚刚他说什么?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 柳安安不高兴, 想欺负人了。 她欺负不得别人,白庭之前欺负她,她现在欺负回来也是应该的。 然后柳安安立即抢先在闻君和之前对着白庭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哎呀,不小心让白大人看见了。怎么办,白大人是要去告诉陛下吗?还是直接让闻将军把你杀人灭口了好呢?” 白庭背后一阵冷汗。 真是的,得罪谁不好,得罪了这个要命的祖宗。 得罪了也就罢了,怎么还撞见了这种事? 难道他堂堂朝中新贵, 未来的中流砥柱,要因为撞见这个小祖宗的要命私情而送了命? 白庭警惕地盯着柳安安。 “臣早就听闻柳美人,人美心善, 最是温柔不过。怎么会有杀人的可能呢, 定然是不会的, 哈哈哈哈……” 柳安安颔首。 “白大人说的没错, 但是我对白大人的话,不要温柔也可以呀。” 白庭笑不出来了。 “柳美人……是在开玩笑吧,是在开玩笑吧?” 柳安安见白庭真的额头冒冷汗了, 才得意地抬起下巴。 “白大人……猜对了。” 故意吓一吓白庭也就罢了,她哪里真的敢对白庭动手呀。且不说两个人之间不过是一些细微小事,最多就是见面翻个白眼的关系, 怎么也不至于真的要对白庭做什么。 更别说,白庭还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柳美人的玩笑还真好笑,臣记住了。”白庭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柳安安故意欺负他呢,咬牙切齿地笑,“希望柳美人等等也能笑得出来。” 柳安安忽地想到,糟糕了,白庭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得力臣子! 那是不是白庭也可以给陛下告个状。欺负她? 柳安安心情立即复杂了许多,要不……忍一忍,给白庭道个歉? “道歉。” “啊?!” 柳安安抬头,这话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闻君和对着白庭。 “欺负小姑娘,你要点脸。” 白庭震惊地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 “闻将军,你说我……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可没有见过闻君和在谁的跟前这么护短过! 护得还是宫妃! “你清醒一点,”白庭凑近了咬牙切齿,“柳美人是宫妃!你想干什么!刚刚那件事我当做没看见,你收敛点!” 闻君和不和他计较这种事,还是说:“给她道歉,你刚刚说的话吓到她了。” 吓到她了? 白庭一想,哦,是要给陛下告状这个行为吧? 代入她想一想,宫妃和外臣有了私情,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难怪吓到了。 但是就这么一句话,吓到了就吓到了,还要他道歉? 白庭摸摸鼻子,只觉着自己今日为了方便跟着闻君和坐辇车入宫的行为简直蠢到极致。 “柳美人,臣刚刚也是说笑的,别放在心上。” 柳安安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什么心情。见到阿兄的开心也被打断了,恹恹地让开。 “你们是去见陛下的吧,快去吧。” “你呢?” 闻君和皱了皱眉。 他刚刚握着柳安安的手就知道,他家小妹已经在外等了许久,手都冻得冰冷。 “我就是在这里等你,想见一见你。”柳安安实话实说,“我担心你。” 闻君和笑了。 可以说得上是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 “让你担心了,抱歉。我没事。” 白庭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这一幕? 跟在柳安安身后的薛静觉着,这个笑话不能看了,他怕白庭白大人被这件事给逼疯。 毕竟,他是有经验的。 “白大人。” 薛静悄悄拉过白庭来,低语道:“柳美人和闻将军之间亲昵些很正常,白大人不用放在心上。” 白庭整个人都僵硬了。 “你都知道?” 薛静坦然说:“不只是我,美人身边的女官,陛下,都知道。” 柳美人就是闻家丢失十几年的小女儿,这件事事关重大,所有人口风都很紧,在陛下没有流露出要怎么做的时候,他不能告诉白庭,唯一一个能说的就是安慰他。 “你别放在心上,陛下都知道。” 殊不知这句话让白庭更错乱了。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压低了声音问薛静。 “薛侍卫,你我相识多年,白某只求问一件事。” “白大人有话尽管直说,属下知无不言。” 白庭认真地问:“柳美人是不是陛下的一枚重要棋子?实际上与陛下并无关系?” 薛静脸色一变:“白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柳美人听见难过了,陛下非得打到你皮开肉绽!” 什么重要棋子,跟在柳安安的身边,他最清楚这位柳美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那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珍宝中的珍宝啊。 因为这件事,导致白庭入了勤政殿,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地。 闻君和给褚余回报了关于平定北乱的一应事情后,褚余问白庭,问了几遍他才听见。 “臣,臣有罪,臣在御前失礼!” 白庭毫不含糊跪了下来。 “你今日有些怪。”褚余微微皱眉。 白庭苦笑,他能不怪吗,从进宫就遭到一连串的暴击,能说出话来,已经是他的心态强大的表现了。 “发生了何事?” 褚余只当是政务上的问题,问出口后,只见白庭脸色骤变,直接叩首,却是不敢让褚余看见他的表情了。 “臣,臣无事!” 白庭紧紧闭上眼。 闻君和啊!我可真是你亲兄弟,为了保你一命我的命可都给是不要了。 褚余静静看着他。 白庭此人就跟个小狐狸似的,平日里滑不丢手的,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褚余的目光落在闻君和身上。 两个人是一同而来的,若是出事了,闻君和该是知道的。 闻君和很坦然拱了拱手。 “回禀陛下,入宫后,臣和白大人在刚到勤政殿门口时,柳美人候在门外等臣,柳美人担心臣受伤,握手相看臣。白大人看见了,就这样。” 白庭猛地抬头。 闻君和这是不要命了?这种话都能说? 他小心去看陛下的表情。 却见褚余果然皱起了眉头。 “这么冷的天,她在外等了许久,怎么不见她进来?” “回禀陛下,美人说,如今朝政重事,怕影响了陛下和朝臣,就不进来了。”闻君和说道,“刚刚美人已经坐辇车回了元晨殿。” 褚余了然了。 “她既然想你,待会儿先别出宫,去元晨殿陪她说说话。她近来有些怕。” 闻君和拱手:“是,臣谨诺。” 白庭脑子彻底乱了。 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陛下,微臣斗胆,想问一句关于柳美人的身世。” 褚余倒是满意白庭的反应。 作为他的左膀右臂,白庭的能力和反应能力都十分的快。今日只怕是被他家小姑娘一时给带进沟里了。 能凭借这一番话,大概在心中有了猜测,也是不错。 “你该问闻将军。” 闻君和也不藏着掖着。 反正早就做好了要昭告天下的准备。 他闻君和的妹妹,闻家的小女儿,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姓的存在。 世人都该知晓,闻家独女闻卿安的存在。 “舍妹闻卿安,你知道的。” 白庭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真相来得这么快,也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说秃噜了嘴:“宸王世子的未婚妻?” 一句话刚说出口,白庭只觉殿内温度降了几度,更是有一股阴冷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白庭反应极快。 “我听闻闻姑娘当时还未出生,这句话不过是宸王和闻元帅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 说罢他又立刻对着阴沉的褚余拱手:“臣恭喜陛下,柳美人就是闻姑娘,那陛下就是将天下最美的两个姑娘都收入怀中。是陛下之福,也是柳美人之福。” 褚余不痛快地说:“关于宸王世子这件事,朕不想再听见有人胡说。” “那是必然!” 白庭说错了话,这会儿补救的比闻君和还要快:“不但如此,臣觉着,柳美人既然是闻姑娘,美人的位分是在是委屈了闻姑娘,不若由臣提议,请给柳美人提一提位分?臣以为,闻家的独女,哪怕是封妃都该的。” 褚余听到这话,却淡淡说道:“此事朕有计划。” 闻君和心情却不太好。 妹妹要是只是一个美人,他想法子把妹妹要回来还好。 可若是封了妃,那就彻底是皇家的人,别说他是兄长,就是爹,都要不回来。 这么一说,白庭的提议都并不怎么讨人高兴。 起码在场的褚余和闻君和,都不满意。 白庭这下知道了,那柳美人就是闻君和的妹妹,以后他可要离远点。 一个宠她入骨的陛下就够难了,再来一个宠妹无度的闻君和,他招了柳安安的不快,以后的人生真是艰难。 简短的题外话过后,三人严肃了许多。 关于平西王和镇南王一事,才是重中之重。 “北方无需陛下烦心,臣在一路北上时,良北王已经被敲打过,臣提前收了良北王的虎符,并且换了良北王的驻军。就算良北王有反心,也没有兵力。” 闻君和这一步棋走得快,也准,将北方的势力稳定下来,就没有后顾之忧。 “镇南王是个麻烦玩意儿,”白庭认真起来,那股子嬉皮模样就消失,显得十分严肃,“臣早先就知道,新继位的镇南王左右逢源,将周围的一干势力都讨好了。寻南郡这一片地,只怕都会出问题。从寻南郡一路北上,首当其冲的就是通州府。一旦通州府被破,就可长驱直入中原。” “平西王到不足为惧,”闻君和接着说下去,“臣多年前为寻找舍妹时,曾在平西王的藩地逗留过。平西王小心谨慎,为了藏那个心思,素来都夹着尾巴做人。陛下早些时候留下的那些,足够掣肘平西王。” “还有就是通州府,”白庭说道,“陛下,臣得到通州府杨家的消息,说是在通州府的驻军已经做好了四路迎上的准备,但是如此一来,剩余的驻军不足以留守。通州府位置要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褚余颔首。 “通州府的驻军不够无妨,天时府,临川府皆可借调,只不过要在一个月之内彻底将两股势力打压到不得上前半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从京中派军队前去支援。” “陛下,如今京城的军队,只怕不足够支撑,”白庭眉头紧锁,“臣之前去兵部了解过,平西王和镇南王手中的军队加起来,足有二十万大军。” 而京城的驻军,也不过五万。 褚余看向闻君和。 “你去。” 驻军的确不足,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闻家军有旧部,这多年都跟着闻君和到处找柳安安。 闻君和迎着褚余的视线,拱手道:“臣知道陛下的意思。但是闻家军旧部有一个自发而起的规矩。” 褚余看着他:“你说。” “家父家母辞世后,闻家军旧部推了首领来,与臣一起寻找舍妹。当初就立过誓言,闻家军旧部,只为安姑娘出军。” 闻君和坦然说道:“臣调动不了。” 这是事实。 闻家军早在闻元帅辞世后,部分打散去了别的军队,还有的直接退隐。剩余的军队,一直因为闻君和说,小妹没死,要找小妹。 当初闻家军为了闻元帅,甚至差点起义造反,杀了先帝那个狗贼。是因为闻君和从一个婆子那儿得知,母亲腹中的胎儿已经诞生,有了这一份执念与目的,才让闻家军旧部放下仇怨,去寻找生机。 那可是主人的小女儿,闻家军旧部无论如何,也要帮着少主人找到小姑娘。也因此起誓,闻家军旧部,只为闻家小女儿所出军。 从多年前,闻家军的旧部也都是在为了找柳安安而努力。 他们的行踪遍布天下,却因为天然的仇恨,忽略了镇南王府。 那个被找了十多年的小主人,就藏在那里。 如果闻家军旧部知道,这么多年以来的执念,小女儿终于被找到了,他们也能彻底放下心,去过自己的生活。 褚余轻笑。 原来这藏匿的五万大军,却是他岳父留给他家小姑娘的。 只要有了这五万闻家军旧部的承认,那么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再能对他的小姑娘说一句难听的话。 这么一看,小姑娘才是那个富可敌国又手握军权的一个,闻元帅的小女儿,闻家军承认的小主人,她在名望上天然就站着绝对的优势。 “你的意思是,要让安安来执掌这闻家军旧部?” “是也不是。”闻君和说道,“这是闻家军旧部的规矩,若是想要调动他们,起码是要让小妹出来说话。” 褚余听懂了。 这个意思就是,让柳安安站在人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苏广府的小庶女,是名满天下的闻元帅的小女儿,也是这十万大军唯二承认的小主人。 让他家小姑娘站在这些人的面前,就意味着,有些事情必须提前做出变动了。 “可。” 褚余同意了。 这样也好,提早让她得到这些,也让她早早习惯,她本来就是人上人,这一切都是她的。 如此一来,以后想必更顺利。 或许还能把这五万闻家军旧部,封成皇后护军。 就算未来有一切的变故,也能保护他的小姑娘安然无忧。 不过现在,除了他的小姑娘,还有大舅子。 褚余看向闻君和。 这是他的臣子,也是他家小姑娘的兄长。 在雪灾北乱时,他出色的平定起义,告诉所有人,闻元帅的儿子,从出生起就被封为将军的闻君和,不是只靠着父亲名誉的庇护。 他有着足够让世人承认,重新书写历史的实力。 “朕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于你三万驻军,你可携带闻家军旧部,所收军队,皆可再打上闻字旗。” 褚余一字一句说道。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是他家小姑娘父亲的身份,而今空下十余年,是时候再次让这个天下知道,国有镇国梁柱,不惧任何。 她的兄长,理应是让世人敬仰的存在。 如此,她也能是让世人爱戴的存在。 “你可为朕,平定藩王之乱?” “臣竭尽所能,”闻君和忽地跪下,“不,臣一定可以。” “臣斗胆,虽未出征,却想向陛下讨要战胜后的赏赐。” 褚余静静看着他。 “但说无妨。” 闻君和想到妹妹当初红着的眼睛,不怎么高兴的情绪,还有曾经死在宫闱中的那些女人。 闻君和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让天子震怒。 说不定得到的一切,转眼就会消失。 就算如此他也要说。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无论如何,他也要保护她,让她开心。 这是他十五年来,唯一的执念。 “臣斗胆,若是臣胜利归来,还请陛下——放舍妹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 第102章 闻君和话音一落, 白庭就感觉到殿内气压瞬间降低, 有种位于刀山火海的性命危险预感。 沉默良久。 褚余直勾勾盯着殿内跪着的男人。 好大的胆子。 闻君和。 大舅子不大舅子的, 元帅不元帅的,褚余眼中闻君和现在就是一个惹怒他试图抢走他家小姑娘的恶人。 推出去斩首。 杀了他, 胆敢从他身边带走柳安安的蠢货。 这一股杀意闻君和完全能接收到。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强撑着身体,后背哪怕汗湿,也不肯退让半步。 只有这个机会了。 妹妹已经是帝王的女人,从帝王的后宫中想要要回自己的妹妹,只有这种战胜的军功,无处封赏的能力,才能真的让帝王松口。 这也是让妹妹从这个吃人的后宫中脱身的唯一机会了。 绝对不能有半步退让。 安安这孩子从出身起就一直远离闻家, 被有着血海深仇的镇南王抚养长大。真正的家人,闻家找了她十来年,却还是迟了一步。她已经跟在了陛下的身边。 没有享受过一天和家人相处的日子。没有舒舒服服做她的闻大姑娘, 没有家人亲朋的爱护, 就这么孤零零的, 一个人从南方来到京中, 给陛下做了后妃。 之前他知晓有这么一个妃子,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就算如此,也不是不知道, 在柳安安入宫后,遇上了三皇子妃刺杀的事件。 他当时只是听过就忘。如今想一想,险些有性命之忧的, 是他的亲妹妹,那股怒火就无处可宣泄。 还有之后妖妃的种种传言。 如果妹妹在他身边,在闻家,有闻家做后盾,谁敢这么轻贱她,羞辱她? 红着眼睛的妹妹,死在宫闱里的陈姑娘。闻君和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从险境救出来。 为此,他不惜抵抗帝王。 褚余花了点时间才冷静下来。 不能推出去斩了,他是小姑娘的亲阿兄。 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许,也许就是想要妹妹归家,培养家人之间的感情罢了。 能理解,褚余却还是很生气,直接砸过去一块墨条,擦着闻君和的衣角。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条砸了过来,闻君和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位陛下虽然有些暴戾,但是动了手,就不会再次对他惩治。没想到,他提出这种事情,居然也能被这么轻轻放过。 妹妹在陛下心中,的确不重要。 闻君和不高兴也没办法,现在就是能把妹妹带回家就好。妹妹在陛下心中不重要,反而是个好事。 “回禀陛下,臣知道。” “臣这幼妹,一丢就是十六年,臣的家人对她思念成疾,家中祖母年迈,今年唯一的愿望,就是盼着小孙女能归家,还请陛下能够允准。” 褚余沉默片刻。 闻家老太太的确上了年纪,旁的不说,在新年时,小姑娘对闻家姚家的老人都很关心,若是能早些回去见见老人,也是她小辈该做的。 更何况,他本来也有把人先送回去的打算。 只不过到底不是自己提出来的。由别人提起,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你的这个请求,朕可以答应你。” 闻君和满脑子都是,陛下果然不宠妹妹。 褚余还不知道自己的臣子脑袋里都想到什么了,沉下心来回答他。 “但是要朕答应你,你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 元晨殿的消息来源,基本都是通过薛静。 那日闻君和入宫后没几天,薛静在柳安安出来时,主动对她提及了闻君和的事情。 “美人这些天似乎没有去前朝,是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柳安安这些日,都没有外出的。就连勤政殿都没有去过。 毕竟现在的状况瞧着也有几分紧张,她若是随意去勤政殿到底不好。 也就是那天闻君和来勤政殿,才勉强在殿外见了一面,她都没有进去殿内,赶紧儿就回来了。 这都有几日了,薛静这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么。 “你若是知道什么,告诉与我。” 薛静也不瞒着她。 “回禀美人,根据属下知道的消息呢,闻将军,被陛下封了大元帅,三日后,闻将军……不,是小闻元帅,将会领军出征,平定叛乱。” 柳安安心猛地一跳。 她不安地攥紧袖口,犹豫半天。 “……他要上战场?” 虽然前不久,闻君和也去过北方平定雪灾之乱。但是那是不一样的。 因为受灾而导致的难民,被煽动起来的起义,和这种手中有军权,屹立多年的藩王大军相比,差的太多了。 柳安安怎么也忍不住,总是会想到,在十六年前,闻元帅,她的父亲,那一场战役。 她的脸几乎是瞬间失去了血色,让薛静头皮都发麻了,生怕这位主子要是受不住这个打击,那他就惨了。 “美人,今时不同往日。”薛静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仅有的那点消息透露出来,“陛下很注重这一次的事情。平西王也好,镇南王……咳,镇南王也好,他们这是犯上作乱,而且是有预谋的,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流露出来的。” 柳安安愣愣地看着薛静。 不是一天……两天? “美人可能不知道,谋反是何等的大罪,若不是做好了凌迟株连的准备,谁能狠得下这个心?要做到这一点,起码也要有几年的准备吧。” 薛静是知道柳安安和镇南王府的关系的,但是柳安安很明显,是不曾接触到镇南王府这方面的。而陛下也没有对她提及过半分。 薛静作为下属,只能硬着头皮说:“旁的不说,属下就知道平西王和镇南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了一点风向。在两年前,先帝病重时,也有过一些动作。” 柳安安微微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三年前,两年前? 居然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吗? “回禀美人,”薛静想了想,故意夸大了一下,“属下只是一个侍卫,就能知道两三年前的事情,那想必这两位藩王谋反之心,肯定是在两三年以前的更早时候了。” “陛下去岁前往通州府,其实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得知西境和南境,两位藩王已经有了那么一些不能说的苗头。”薛静也是当时随着出行的侍卫,也是很清楚了。 “甚至就连美人是从镇南王府送来的,陛下也早就知道……” 薛静话音刚落,柳安安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薛静茫然地眨了眨眼:“属下……属下就说陛下当初在通州府,就是为了……” “你说,陛下早就知道我是来自镇南王府?” 柳安安脸色很差,她甚至有种微妙的火气。 通州府的时候,她那个时候才刚刚站在陛下的身侧! 还没有入宫,还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还从来不说,之间甚至还故意戏弄过她,关于家人的问题? 薛静是眼睁睁看着柳安安的火气瞬间冒起来的,他磕磕绊绊说:“属下,属下是说错了什么吗?” 柳安安勉强忍着怒火。 “没有,我还要多谢薛侍卫,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一波,都快要把阿兄要上战场的担忧给冲淡了些。 柳安安强忍着回到殿内,书写了一封信,交给郡青。 “替我将这封信送往闻府。” 顿了顿,柳安安又改口说:“送去勤政殿,请陛下派人送往闻府,给闻将军。” 到底还是对阿兄的担忧占了上风,柳安安这会儿顾不得和陛下算这一笔帐,暗自里气了气,还是得先考虑到这个时间,不能给陛下带来一些额外的烦心事。 她用力绞着帕子。 等阿兄回来了,她就要好好质问陛下。 哼,骗她这么久,过分,陛下真是太过分了。 送去了一封信,天擦了黑,勤政殿的侍人就来传话,说是今夜陛下回元晨殿就寝,请美人安排。 自从有了那么多乱糟糟的事情,褚余已经很久没有在元晨殿休息了。 柳安安让郡青安排了下去,准备一应事务。 夜里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用膳,柳安安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夜宵备着。 过了一个时辰,天黑透了,褚余的辇车才抵达元晨殿门口。 薛静在殿门外守着,越想越觉着柳美人当时的反应不太对,正巧遇上了陛下前来,二话不说单膝跪地。 “陛下,臣有话要说。” …… 褚余掀了帘子进入内殿,小姑娘这会儿还在给他准备着寝衣,小脸上不带笑,嘟着嘴,却还下手温柔地掸了掸衣衫,铺的平平整整。 柳安安无事可做,忽地想到她之前给陛下准备的还有寝衣,怕这些天陛下将就着,休息不好,又给他取出了新做的一套内衫,烘得暖暖地放在床榻上。 这样寝衣柔软有温度,许是也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正拍弄着衣裳,背后男人直接伸手搂住了她。 吓了柳安安一跳,惊魂不定地回头。 “陛下!怎么也没个声音!” 褚余刮了刮柳安安的鼻子。 “是有人所有心思都在别处,听见我的脚步声。” 柳安安眼神飘忽。 “……哪有。” 她也嘴硬:“陛下才是呢,什么时候脚步那么轻,让人听不见,吓到我了。” 总不能告诉陛下,她这会儿有点想要和他生气吧。 算了算了,和他生气也没用,她都不敢对他大小声的。 最多,最多就是心里默默气一气了。 褚余如何能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他搂着人,低声笑了笑。 “不高兴?那为夫给娘子赔个不是,娘子大度,原谅为夫可好?” 第103章 娘子…… 柳安安羞红了脸, 推搡了下身后的褚余。 “陛下怎么嘴里没个正经儿。” 她却是害羞地不敢应, 垂着睫毛连忙将床榻上整理好的寝衣一股脑儿塞给褚余。 “时候不早了, 陛下累了一天,别耍嘴皮, 快去洗漱就寝。” 褚余抱着乱糟糟揉成一团的寝衣,轻轻挑眉。 “娘子一句话都不回,原谅是否,也不给为夫一个准话?” 柳安安哪里知道褚余又在说些什么,什么原谅的,她根本都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处儿。 “原谅了原谅了,陛下快去洗。” 柳安安满嘴敷衍着来推他,却是半点也不知晓自己应下了什么。 褚余这才顺着她的力度去了隔间。 他问过了, 小姑娘主动说了原谅,那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不错,他家小姑娘真好哄, 是个疼人的好姑娘。 褚余去沐浴, 柳安安捂着通红的脸跑到殿外透气。 真是的, 忽然之间, 喊她什么娘子嘛。 新年过后,初春已经悄然而至,春风虽然还有些料峭, 但是一季冬落了叶的树枝芽上开始冒出嫩绿的幼芽,晴好无雪的夜晚,月夜十分的明亮。 柳安安趴在殿外吹了一会儿风, 心情慢慢放平和了些。 喊就喊了。 反正,反正她也不是。假装没听见就是了。 陛下一时兴起,她可不能跟着一时兴起,真答应了才是她不好呢。 郡青很快打了帘子出来,手中还拿着柳安安的斗篷。 “美人,虽然已经开了春,到底不比晚春,夜里风凉,还是要注意。” 新年开春做的斗篷,是司制局重新换了一个女官做的。 手艺与徐女官相差无几,倒也精巧。 轻飘飘地披在肩头,却是十分的暖和。 柳安安捂着脸,等自己平复了些,问道:“陛下可洗好了?” “许是快了,美人不妨先去睡?” 柳安安浑身都吹得凉了,这才回到殿内。 殿内烧着火,温度相较年前已经降了些,没有那么燥热了。 柳安安在炭炉旁暖了身子,自换了衣裳,缩进被子中。 被里现如今没用汤婆子了,但床榻都是每日见阳光,被褥又是用炭炉暖过的,睡进去像是在阳光下,暖烘烘地。 柳安安才躺下片刻,褚余就手提烛台而来,翻身上床熄了灯。 熄了灯,室内一片昏暗。 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褚余翻了个身,抬手将柳安安搂入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姑娘紧紧贴着他。 “跟你说件事。” 褚余这个话题开端是柳安安之前没有听过的。 “闻君和三日后出发去寻南郡,他率兵平定两藩王谋乱。” “我给他的兵力,加上闻家的私军,还有一路通行所去地的驻军,皆可便宜行事。” 嗯?柳安安侧了侧身,竖起耳朵用心听。 “他加分兵马大元帅,算是继承了闻元帅的旗帜,江山安定也有一根让人放心的镇国柱。” “此次战役过后,他向我讨要了一个封赏。” “我已经答应了。” 柳安安听着,心中虽对闻君和还有些担忧,但是随着褚余的话,她稍微有了一些安心。 不一样的,和闻元帅的那个时候已经是不一样了。 当初是先帝从中作梗,小人使坏,才会导致一代战神的陨落。而现在的帝王是褚余,他是决计不会对朝中的臣子做出任何过分之举。 他很信任自己的臣子,那是他天然的自信,从来不会担忧什么功高震主,他才是那个让战功赫赫的臣子,俯首称臣的君主。 无论如何,闻君和在战场上,背后永远都是他值得信任托付的同袍,他不必面对背腹受敌的艰难,将军只需要把所有的力量放在战场上,放在击杀敌军上。 如此一来的话,还算是让人能安心。 “闻将军得胜归来,陛下答应他想要的也是应该的。”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都知道了,回头不许闹。” 褚余一手勾着柳安安的发丝,一边说:“旁的都不是什么大事,说与你也烦心,你只需要知道这一件事即可。告诉你,也是免得你担忧。” “我也没有要你说。” 柳安安回了一句,忽地觉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总有哪些不太对。 之前陛下也很少会给她说朝政上的一些事,尤其是刚刚褚余的那个语气,有些像很久以前,在王府时,义父与义母说话的模样。 当时义父说,这是家里夫妇的沟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做了什么事,说来与家中主母,是一个报备,也是一个拉近二人关系的方式。 不然家里家外的,总有夫妇二人照应不到,顾及不到的地方。随着夫妇二人的沟通,家里家外的事情都在夫妇二人的掌握中。 刚刚陛下与她说话的那个轻松的口吻,倒是有些相似。 柳安安只这么一想,就抬手捂着脸。 她今天是怎么了,总东想西想这些的。 不能这么想,动不动就想到夫妇上去,以后宫里迎来皇后,她再这么想可就是僭越了。 “你呢,今日可有什么要给我说的?” 柳安安一听这话,总觉着她想得没有错啊,这都已经要交换两个人一天来不在彼此身边的信息了。 “我这边今日……今日并无什么大事。如果非要说的话……” 柳安安说着说着,小脾气就上来了,扭了扭,想要从褚余的怀中扭出来,可他抱得紧,在不箍着她时,让她怎么扭都动不得。 气。 柳安安只能忍气吞声说:“今日与旁人闲聊中,偶然间才得知,原来陛下早在去岁,早在我刚到陛下身边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出身了。” 褚余心情愉悦,捏了捏小姑娘的耳朵。 “嗯,为夫骗了你,可娘子刚刚已经原谅我了。” 夜色中,柳安安一脸呆滞:“……” 嗯? 嗯? 怎么能这样! 陛下太狡猾了! 一进门就一趟子话儿下来,她哪里知道说的是什么呀! 过分! “陛下,”柳安安气鼓鼓地,委婉问他,“此举会不会太欺负人了呢?” “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褚余点了点头,见柳安安眼睛一亮,他才慢悠悠补充道:“此举对外人,的确是欺负,但是对内人,不过是情趣罢了。” 柳安安瞪圆了眼,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反应来:“……” 内……内……内人…… 情…… 柳安安抬手捂着脸。 大晚上的,她都怕自己脸红得在夜色里显色。 这都是什么话啊! 陛下这些时日难道不是在忙于朝政,忙于那些国家大事吗,为什么,为什么,从哪里还学到了这么多的……花言巧语。 不,是油嘴滑舌。 不…… 是……是轻薄。 “陛下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呀!” 柳安安羞得厉害,埋着头声音都细细地。 褚余轻笑。 “好,是我胡言乱语,安姑娘可要惩罚我?” 柳安安根本不用抬手捂就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成一片了。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的发烫。 又,又胡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好好地,喊她安姑娘。 还要惩罚。 “惩罚你闭嘴,不要说话了。” 柳安安气呼呼地说。 褚余嘴角一勾。 “如此……那我定然是要遵命了。” 他答应了? 柳安安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睡觉了。 可是还不等她松开手,男人伸手准确无误勾着她的下巴,低头衔住她的唇。 “呜……” 柳安安瞳孔一缩。 堂堂帝王,说出的话自然是要做得到的。 答应了他的小姑娘不说话,那嘴巴空闲出来,就能做别的事情了。 缠绵的深吻和以前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但是全部的力气都被褚余掠夺走的柳安安,什么都想不到。 她呜呜呜地好难过。 许久许久之后,终于能自由呼吸时。 她宛如一条呆滞的咸鱼,靠在褚余的怀中久久不得闭眼。 她刚刚犯了什么傻?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 她蠢,她蠢呀! 呜呜呜。 下次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 他想胡言乱语,说什么都行,都比现在好。 如果世间是有什么让柳安安觉着害怕的词,那么从这一晚起,惩罚二字,位列榜首。 第104章 从年前的寒冬腊月起, 一直都是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在四处流传, 朝廷内外也都是忧心忡忡, 不是北方雪灾,就是西南藩王叛乱。 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就是闻元帅的长子闻君和,在平定北方雪灾流民起义上做的很出色,迅速将一处乱事安抚下来。 紧接着,又是在天子的亲自授权下,继承了父亲当年的分封,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了虎符,带着数万士兵,在天子的命令下, 赶赴西南,平定谋叛。 也许是忽然的战乱,又让天下百姓想起了当年的那位英勇的元帅。 战神的称号, 在十多年后, 再次被人提及。 那是守护了国家多年的闻元帅, 最后一役中, 他与身怀六甲的夫人同时殒命,一家三口只有魂归旧土。 闻家是多么正直的门第,那么多年出了多少位将军, 为了守护天下太平,闻家满门男丁,有哪一代没有为国流血牺牲过。 而当年闻元帅在最后一役之前, 始终都是天下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战神。只要有他在,国家太平,无外地敢入侵。 最后一役,不单单让闻元帅一家三口殒命,在那场打赢了的战役之外,他却从一代战神,变成无法守护国家疆土的失败者,遭受了多少谩骂。 而如今,四下都在流传一个说法。 当年的闻元帅,是被小人陷害了。 而更多的人,都在从官府中流传出来的消息知道了,那个背后陷害闻元帅,导致闻元帅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就是如今起义的镇南王府。 当年的老镇南王,早早就有了谋叛之心。是为了一己私欲,谋害了帝国大元帅,国家的守护者,战神闻大人。 在谋害了闻元帅之后,老镇南王就已经在准备谋叛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是因为出师无名,在加上镇南王势弱,这才在多年的积淀下,在如今找到了一个机会,正式谋叛。 一个坑害了帝国元帅的罪人,还是如今起义造反的藩王。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百姓们无法原谅。 百姓们最怕的就是打仗。战乱会带给百姓们灭顶之灾,让他们现在安稳的生活在战乱下变得一塌糊涂。 京城中之前流传的关于帝王得位不得位的事情,寻常百姓若是不涉及自己的利益,谈上几嘴也是有的。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是绝对不会乐意见到叛军攻打京城,他们背井离乡而走。 若是没有闻元帅这件事,若是不是如今的小闻元帅率兵平定西南藩王谋叛,不少百姓恐怕会求着让天子退位,以和平变法来换取他们的安定。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现在又有了新的守护者,是当年那位让他们心中安定的闻元帅的儿子。 被封了元帅的小闻元帅,不知不觉间,在百姓心中已经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威严。任何人只要提到闻,都会松一口气。 有了闻家人在,这一场仗,肯定会打赢。 既然如此,那么百姓们就还是欢呼着新的闻元帅,家家户户请神磕头,祈求新的闻元帅如同上一代战神一样,保护他们,庇佑他们的安全。 一晃日子已经过了惊蛰,距离清明的日子也只剩一个尾巴,春日里白天已经多了几分和煦,日照下,翠绿的嫩叶下,花圃里的迎春花一片一片的嫩黄,宫女洒了水,收起水壶。 柳安安手中收了一份信。 是勤政殿的侍人带来送到元晨殿的。 这封信是来自西南。 柳安安拆开来一看,大概内容就知道了。 自从闻君和率领军队奔赴战场,除去路上的时间,抵达已经有半月。 在闻君和还未领军赶到时,西南边驻军统统交由一个姓杨的小将军暂且把持。杨小将军这半个月中,虽然不能打退两藩王的盟军,但是在有限的兵力下,把西南的敌军始终抵抗在关内境外。 死死闭着城门,对方进攻,他就迎战,不恋战,不冒进。浑然是个铜豆子,刀枪不入。 等到闻君和抵达时,这位临时领命的杨小将军哭得像是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抱着人痛哭流涕说再不来人支援,他就要冲出去揍死那个狗日的反贼了。 让一个性情外向的人死死只守不攻,的确难为他了。 但是他守得很好,闻君和来接手时,局势尚且在控制之内。 而当闻君和抵达战场,局势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三天七场战役,直接把西南两军打蒙了。 信中说,截止写出这封信的时候,小闻元帅已经率兵打了十二场,无一不胜。 柳安安看着,心中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想,义兄前不久就在京中,那现在在战场领军的,是他回去了,还是找的别人? 刀剑无眼。 柳安安想到这里,又想到当初自己对褚余的请求。 她知道,到了现在这一步,义兄是她绝对保不下来的人。 以谋叛为开端,让国家的将士们为了一己私欲,死伤无数。让国家沉浸在惶恐中。 说他是国家的罪人,也得加上罪无可赦四个字。 柳安安叹了口气,收起信。 “郡青,去看看厨房桃糕好了没有。” “是。” 郡青屈膝退出。 柳安安起身。 她长裙过脚背,丝质的绣花裙轻飘飘浮动,走动间,裙摆的青鸾鸟展翅欲飞。 郡青回来时,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美人,司制局的元女官来了。” “哦,快些进来吧。” 柳安安春日里总是困乏,打了个哈欠,懒懒抬手让行礼的女官起身。 “回禀美人,小的来给美人量体,该做新衣了。” 春日过得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过完,春末初夏时的衣裳,的确该准备着了。 柳安安起身让那女官量了。 女官比划了一下,就笑了。 圆脸的元女官瞧着很是可亲。 “美人今年与去年相比,长了好一些。” “哦?”柳安安来了兴趣,“我长了多少?” “回禀美人,若是论身高,美人长高了三存。” 柳安安笑弯了眼。 她长高了这么多呀。 “不单单是身高,美人的胸也大了些,”元女官一脸笑着说着她其他的数据,“腰却是比去岁要细了些。” 柳安安听到这里,眨了眨眼岔开话:“让我看看布料,可舒服。” 新的女官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能说出来。 郡青开始整理柳安安去岁的衣裙。 去岁她刚跟在陛下的身边,衣衫比起现在,短了一截。很明显就能看出她的长大。 跟在柳安安身边时日长了,郡青也会偶尔说两句家常话。 “奴婢刚见到美人的时候,美人尚且是个孩子呢,瞧着就一团稚气。如今是长大了不少。” 郡青感慨道:“那会儿美人小小地,怯怯地,奴婢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到了美人。” 柳安安手托着腮,笑眯眯问:“那我现在呢?” 郡青笑着打了帘子出来,屈了屈膝。 “现在美人真的长大了。瞧着稚气少了,眉眼间,更多的是明清。” “说句讨打的话,陛下把美人养得很好,美人现在性情更好了。” 柳安安想了想,好像是。 想当初她刚刚跟在陛下身边时,无时无刻不都在担心自己的小命什么时候玩完,整日里提着心,惶恐不安地。 说她是怯生生的,她可能就是一个小松鼠儿,恨不得藏起来不给人看见。 现如今,她都敢和陛下顶嘴了。 一年的时间,潜移默化下来,她的改变还真的蛮多。 “奴婢也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说。” 郡青犹豫了下,过来替柳安安整理了一下头发。 “美人今年就十七了吧。” 柳安安点了点头。 “今年过了就虚十八。” “十七八岁,也不是小女儿了。寻常女孩子十五及笄,十六许嫁。十七八的,兴许都是一两孩子的娘了。” 柳安安一愣。 郡青怕吓到柳安安,柔缓着说:“美人在陛下身边也有一年了,美人年纪小不懂,也就罢了。如今美人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若是能和陛下拥有个子嗣,美人以后生活就会很充足。” 柳安安垂着眸。 “……孩子吗?” “皇嗣不皇嗣的,倒也不着急。” 郡青叹了口气,低语道:“奴婢指的是,美人和陛下,始终没有真正的亲昵?” 柳安安想了想,忽地脸红了。 她好像知道了郡青在说什么。 往些日子她还不懂。 可是这一两个月来,陛下三不五时就要来当一当她的夫子,教一教书本上没有的知识,每日里除了学习还要复习,都记在脑中了。 柳安安也知道了,好像,好像真的那亲昵,还要比现在的,更进一步。 她含糊着。 “算是。” “奴婢本想着,不该劝美人这些,只不过今日忽地有些感慨,美人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来到陛下身边时年纪还小,尚且没有思想转变过来。” 郡青温柔着说。 “美人且听奴婢一言。若是美人去岁定亲,今年出嫁,现在嫁给了陛下,是不是就能想明白该做的事情了呢?” 柳安安这么一想,好像一切都能了然了。 她只是来到陛下身边时还小,陛下也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就连现在,也都是打着学习的名号,正大光明地小小欺负她一下。 可若是真的说起那事儿,陛下并没有任何急促的。 “奴婢告诉美人的,不是盼着美人要和陛下如何。而是想告诉美人,成婚之后,还有别的美好。美人若是得了,和陛下之间,关系会更好的。”郡青说道。 “我懂了。” 柳安安手肘一倒,趴在桌上。 “那我下次就……就和陛下亲近亲近。” 第105章 柳安安寻思着, 要亲近陛下还算是个让人为难的活计。毕竟每次还轮不到说话, 一切都在陛下的主导下, 变得她都陌生。 想要和陛下亲近,首先就要确定一件事, 那么就是整件事情能够是由着她自己掌握,不至于让陛下拿了主动权去,每次都让她脸红着败退。 那,那可就是要从陛下回来的那一刻起,就要准备上才好呢。 柳安安从天明盼到天黑,侍人来说,陛下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她立刻张罗了夜宵, 又让宫女们在偏殿候着,内殿一个宫女儿都没有留。 郡青退出去前,还把殿内的一应事务全部打理妥善, 保证不会让柳安安事到临头发现这儿不对那儿不对的。 柳安安坐在长案边等候褚余时, 手中摇着笔, 写她的手札。 若是说陛下之前给她画的画儿有多露骨, 倒也不至于,但是总那么让人容易害羞。 一叠一叠的画积攒下来,已经有了一二十幅。也不知道陛下在百忙中, 是怎么抽出时间来准备这种事儿的。 柳安安看得多了,也从那一开始的羞得说不出话来,稍微淡定了一点, 虽然是稍微,对她来说却是有着极大的进步。 如今,她可是一个要反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的人。 首先要制定一个计划才好。要在陛下来的时候,先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陛下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呢? 柳安安研究了半天,笔吸饱了墨,纸上却还是干干净净地,一个字都没有。 写不出来。 柳安安头疼地放下了笔,觉着自己来制定什么计划,好像根本没有头绪。 真想知道陛下每次出口成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或许真的可以喊陛下夫子,拜他为师了。 化被动为主动,还真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郡青还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若是按着陛下以往的习惯,每次都是在进来之后,先要靠近她了,然后话几句常事儿,之后就自然而然,把她带歪。 那等等陛下进来的时候,她也先靠近陛下,然后再找点子什么话来说吧。 柳安安的笔沾了墨,然后又洗干净了去。 纸上从头到尾,都还是一点墨迹都没有沾上。 不多时,褚余回到元晨殿。 今日的他比起往日,要早一些。 入了春,日长渐渐拉长了。夜晚暗得迟一些。褚余回到殿内时,黄昏的余光才刚刚收敛色彩,天边的绯色霞衣褪去,改成了初初的暮色。 听着殿外侍人宫女的声音,柳安安飞快收起自己的准备,提裙哒哒哒跑出外殿来相迎。 “陛下!” 冬日里厚重的斗篷随着时间到了仲春,也变得单薄了些。 褚余刚解开了斗篷,柳安安就主动迎了上来,替他收起了斗篷。 “陛下今日回来的早,朝中可是没有那么忙了?” 褚余很喜欢小姑娘口中的回来。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从忙碌了一天的繁杂朝政中脱身,回到她在的地方,让人很轻松。 “嗯。” 褚余抬手搂着小姑娘,捏着人的下巴,低头就要来亲。 柳安安大惊失色,立即抬手捂住了褚余的手。 “等等!等等!” 哎呀,他怎么不按规矩办事! 前些天明明都是先说说话的! 柳安安一根筋绷紧了,眼底都带上了警惕。 “陛下,现在不要亲!” 褚余倒是觉着稀奇。 小姑娘若是不亲,平日里都是害羞,捂着脸羞答答地,若是他要亲,忸怩下,也都会亲到。 这还是第一次她直接伸出手来堵着他,不许他亲近。 “怎么,不给亲?” 褚余懒懒搂着小姑娘:“这才几天,就厌了我?” 柳安安抬着手不敢放下来。 她哪里是厌了陛下,分明就是被他打乱了阵脚。 明明计划好的,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来。 他倒好,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前面的准备都白白准备了吗? “陛下,陛下就不能先坐下来,喝口茶吗?” 褚余理直气壮:“我回来又不是为了喝口茶。” 勤政殿政务繁多。无论多晚都要回元晨殿来陪她,早上就要走的比在安晨殿还要早。 如此来,每日起码抽出半个时辰来回在元晨殿和勤政殿的路上耽误。 这样了,他难道就是来元晨殿喝一口和勤政殿一模一样的茶吗?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自己家的小娘子不好喝吗。 柳安安实在找不到别的话,只能咬死了。 “不行,现在不给……不给亲。” 现在? 褚余很会抓重点。 今日小姑娘这么干脆的拒绝,却是时间上的不合适。 那就先纵着她吧。 褚余松开她,美人榻上扔着一张薄毯,褚余靠在上面,对小姑娘勾了勾手。 “过来陪我躺一会儿。这个不需要现在不行吧。” 柳安安拒绝了一次,现在就不拒绝了,老老实实走了过去,被褚余手一拉,倒在了他的怀里。 柳安安挣扎了下,却被褚余按在怀中按得更紧。 不对,又不对了! 柳安安后悔啊。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 难道不该是她先来找到地方,然后拉着陛下来亲昵的吗? 靠在一起,搂搂抱抱的,这是以往陛下总爱对她做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是要反过来,这么来对陛下呀。 柳安安努力从褚余的怀中换了一个姿势。 小姑娘不知道在做什么,褚余也没有多想,松了松胳膊。 柳安安立即调整好,伸出手来,在褚余的腰上环住了。 她想要想褚余抱着她那样搂着褚余,但是伸出手抱着对方的腰,柳安安怎么抱着怎么觉着不对。 褚余抱着她的腰时,只是大掌轻轻一搂,她就靠近褚余怀中了。 现在是她,努力伸长了胳膊,搂着是搂着了陛下的腰,但是她整个人都不自觉紧紧贴了上去。 比起想象中,她主动搂着陛下,让陛下朝她靠拢,中间好像差开了足足一个元晨殿那么大的不同。 柳安安又努力试了试。 她更贴着陛下了。 褚余垂眸静静看怀中小姑娘闹腾。 不让他抱,要自己贴上来? 不错,这个主动他喜欢。 褚余很少能见到小姑娘的主动,满意地挑了挑眉。 “要我帮你吗?” 见柳安安贴着他姿势几次调整,都不能让她满意地贴近,褚余好心问她。 柳安安羞红了脸。 “……不、用!” 柳安安松开了手,嘟着嘴愤愤。 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为什么每次陛下来搂抱她时,就那么的轻松呢。 继第一步猝不及防被抢了先,第二步的准备也同样失败。 柳安安想了想,觉着按照流程来,她还有别的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的步骤。 “陛下,今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话题,找个话题,然后不着痕迹把内容引导过来。 柳安安觉着此计可行。 褚余搂着小姑娘,想了想今日的事情。 朝中政务,她都不感兴趣。 若除了朝中政务,还真有一件事对她来说,是感兴趣的。 “还真有一件事。” 褚余顿了顿,说道:“闻家的养女闻萍儿,今日出嫁。” “今日?” 柳安安大吃一惊,从褚余怀中都坐了起来。 她自知道闻萍儿在过年前就已经相好了人家,三书六礼流程走得很快。对外说的就是,闻老夫人年纪大,就盼着小孙女儿早日完婚,给老人一个交代。 外面对此也没有任何怀疑。毕竟闻萍儿作为闻家的姑娘,在京中十几年来,人人都知道她有多受宠。 所以外面对此都是一片看好的,没有传出来任何不好的流言蜚语。 之前听说,本来是要在年节上许嫁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拖了拖。之后的日子她就不知道了,却不想是定在了今日。 闻萍儿今日出嫁了,三朝回门,以后和闻家或许就没有太多的来往。 柳安安也说不清自己得了这个消息,是个什么心情。 若不是往日和闻萍儿有过那几次龃龉,她在闻家不在,也无所谓。或许还是和她当初的时候一样,因为同为养女的身份,她或许会想要亲近对方。 但是知道了对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且闻萍儿对她多有不满,柳安安也早就歇了那个心思。她不喜欢有那种害人心思的人。 闻家世代家风严谨,柳安安很难不去想,闻萍儿的这种心性是怎么养出来的。毕竟闻家人从来都没有这种的。也就是她了,得不到优待,被打了脸,不是让长辈出面,就是背后怂恿姐妹来给她出气。 出了事儿还能狡辩,和她所接触的闻家人,十分的不同了。 也或许从一开始,闻萍儿就没有把自己当做闻家人。不然一个理直气壮被养大的闻姑娘,怎么会在背后生出那些小心思呢。 她如今嫁了也好。 起码以后不会再有接触的机会了。 柳安安也说不好,若是闻萍儿没有嫁,她又是闻家的亲女儿,到时候在闻家若是见着了,到底应该是怎么来对待她。 说闻萍儿是闻家养女,她愿意给些脸面。可是闻萍儿先前那么欺负她,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岂不是让人觉着她太好欺负了些? 左右都是为难。 现在倒是省去了这个麻烦。 且之前闻君和也与她说起过。 和闻萍儿订婚的那户人家,家风很正,族中男子无人纳妾有庶子,人口单纯,都是文人雅士。闻萍儿的未婚夫,年岁不大,刚十八岁,在太学读书,今年下场考试。 这等人选也是闻老太太多方打听了,最合适不过的人。 年纪过了二十的,大多是有了未婚妻的。年纪小点的也好,这儿郎年纪轻,相貌俊,当初让闻萍儿看过一眼,倒是夸过一句相貌堂堂。 而闻萍儿在京中也早有名声,闻家的女儿,又是以美貌出名的。那儿郎一听是闻萍儿,二话没说就点头了。 如此一来,二人倒是挺合适的。 柳安安想着闻萍儿这一嫁,或许是她幸福的选择。 这等好条件的人家,可遇不可求。 今日闻萍儿成婚了,是个大喜事。 “也是我疏忽,该是问一问日子,给随一份礼吧。” 柳安安想着,若是按照她是闻家女儿的身份,闻萍儿算是她的妹妹,养妹出嫁,她怎么也该有所表示的。 却是错过了大礼的日子。 褚余却笑而不语。 柳安安还在想,到底给闻萍儿送个什么去得好。 若是礼轻了,日后闻萍儿知道了她的身份,怕是心里有不痛快。可给闻萍儿送礼送重了,她心里不痛快。 好难办。 “陛下,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的好?” 柳安安索性把这个问题抛给褚余:“她既然进嫁了,我是要直接送去给她夫家吗,还是等她三朝回门,再给她送?” 褚余慢悠悠说:“送不送礼的这个问题暂且轮不到你考虑。她没嫁过去。” “嗯?”柳安安一愣,“陛下刚刚不是说,她今日成婚吗?” “的确是今日成婚。” 褚余嘴角一挑。 “不过没有礼成。” 迎着柳安安不解的眼神,褚余解释了句:“闻萍儿跑了。” “跑了?” 柳安安愣了。 反应了半天,瞠目结舌:“闻萍儿她怎么回事!成婚的日子跑了?跑哪儿去了?” 闻萍儿跑什么?未婚夫是她自己选的,夫家也都是早早看好的。未来的婆婆早早就来闻家走动过,哪怕看在闻家的面子,都不会苛待她,更别说对方是有名的雅致人了。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了什么,说了什么坏话,让闻萍儿对夫家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褚余点了点头。 “前面好好地,后脚进了洞房,丫鬟婆子们都在门外,等姑爷去的时候,新嫁娘就不翼而飞了。” 柳安安一愣,然后第一反应是:“她不会是被人挟持了吧?” 柳安安有些着急。 闻萍儿头上顶着闻家的姓。闻君和在名义上是她的兄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闻君和前面去北方平叛。月余前又去了西南方平定谋反,这不会是有人想要绑架了闻萍儿来威胁闻君和吧? 柳安安立即将自己的这个猜测告诉给褚余。 “你想的很不错,”褚余立即肯定了柳安安的联想,但是又否定了,“但是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样,闻萍儿在这件事里,不是无辜角色。” 褚余知道的消息,都是从下面的侍卫那儿传递上来的。关于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全部的内容都被扒了出来,不会再有别的反转,才呈报了上来。 闻萍儿不是被掳走的。 而是在被送入洞房之后,与一个陌生女子说了句话,然后就自己跑了。 一个穿着婚服的少女要跑,那是多么引人注意的事情,更别提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是闻家的女儿出阁。太容易想到是她了。 这样一个少女,若是没有人帮助,连她夫家的后门都走不出去。 而闻萍儿则一路长畅通无阻,离开了夫家,在外还有接应她的马车。 她是主动跑的。 褚余把这事儿说来后,柳安安十分不解。 “她到底听人说了什么?” 前几个月,闻萍儿对出嫁这件事没有任何抵触,并且还很满意这位丈夫,一直很用心在准备着婚事。怎么都嫁了出去了,被人挑唆一句,就能让她舍弃一切跑了? 她难道不知道,一个出嫁娘新婚之夜弃一切落跑,之后对她来说,是多么的艰难?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逼得她跑了呢? “虽然不知,但大致能猜到。” 褚余意味深长看了眼柳安安。 柳安安不太懂。 她只想着,闻萍儿这要是遇上坏人了怎么办。若是回不来怎么办。若是…… 意外太多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肯定不好的。 柳安安看过来,褚余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夫家已经去找人了。”褚余说道,“她的安危你不需要担心。” 柳安安松了口气。 今日成婚,今夜还不算太晚。若是能早些找回来就好了。 拖得时间长了,且不说她夫家有什么怨言,就怕外面人知道了,传着风言风语,对一个少女,尤其是刚刚嫁人的,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这么一说,柳安安没有心情继续反主动了。 她刚平复下来,忽地想到。 陛下怎么会给她提起闻萍儿呢。 而且这么一想就能发现,陛下其实一直对闻家的事情,都很在意,有什么消息都会告诉她。 而且闻君和的每次和她见面,几乎都是陛下促成的。 柳安安这么一回想,皱着眉,又想到了一件事。 “闻萍儿不闻萍儿的,你无需在意……” “等等,”柳安安绷着脸打断褚余的话,“陛下先别说话,我在想一件事。” 上一次,若不是薛静说漏了嘴,她或许一直都不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到陛下身边时,她的小探子身份就曝光了。 而在那之后,陛下还一直若无其事的耍她玩。 都知道了她是镇南王府的养女,之后在默大师的时候,陛下也没有多问。 闻君和…… 柳安安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个想法,可能会让她对陛下的深藏不露了解更进一步。 “陛下,我想问问陛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我真实身份?” 柳安安其实已经差不多确定了。 如果他不知道,他不会一直这么配合着。 这几个月来,他虽然不曾怎么提起闻家的一些事,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会告知她。 褚余挑眉。 小姑娘居然是这个时候才发现的吗? 有点……出乎他意料的反应慢。 “嗯,知道。” 褚余抬手摸了摸柳安安的发梢。 “怎么,你以为你能瞒得住谁?” 柳安安鼓起腮帮子:“果然,陛下果然是知道的!” “瞒着陛下,也是因为我现在和闻家,说起来还并无什么关系,若是告诉给陛下,日后一些事情如果有些变故,岂不是我欺君了。” 柳安安说这话时,觉着有些对不起闻君和。 当初她虽然知道了,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在陛下的身边,闻家和陛下之间,似乎有些什么说不清的立场关系。如是他们不打算认,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在一开始就没敢告诉任何人,怕的是有任何意外,让她有了期待之后变成失望,那就太难过了。 但是,她只是没有主动说,言行之中,也从来没有瞒着过。 陛下若是问起,她绝对会如实相告。 就连那天在义兄那儿,郡青和薛静都知道了,她也没有要求他们闭口不言。 她当时也做好了会告诉给陛下,然后被陛下询问的准备。 但是陛下一直没有提及过,她还以为是两个属下口风紧,原来是因为陛下早就知道了呀。 “好,你说什么都对。” 在这种事情上,褚余不打算挣扎。反正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比他家小姑娘知道的都早,这是事实。 想说她瞒着他,真正算下来,却是他一直瞒着小姑娘。 柳安安瞪了一会儿,就泄气了。 “怎么不高兴了,能认回家,不是高兴事吗?” 褚余摸了摸她的头。 柳安安头抵着褚余的掌心。 或许是因为褚余也知道了,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柳安安有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不瞒陛下,我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真的要说是害怕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害怕人?闻家人都很好。害怕氛围?说来她还从未和闻家大家接触过,谈何害怕。 可是总有一种让她在闻家跟前,束手束脚的感觉,让她一直提着心,忐忑不安。 “笨姑娘。” 褚余抬手搂着小姑娘,低语说:“这不是害怕,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近乡情怯。” “近乡情怯……” 柳安安重复了一次。 她许是在书中曾经读过这个词。 也大概翻阅过,可是她从来没有多留意过。 这四个字,在她脑海中一点点具象,忽地,和她之前的那些害怕忐忑混为一体。 原来她不是害怕,不是忐忑,只是不知道还有一个更适合她的词。 她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褚余低语:“这么胆小?以后怎么和家人相处?” 柳安安抬头:“我还能……还能和家人相处吗?” 她不是答应了陛下,要在宫中陪他一辈子吗? 还能出去,和家人相处? “能啊。” 褚余捏着柳安安的手把玩着。 “之前我告诉你,你阿兄闻君和问我要了一个战胜归来的奖赏,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柳安安还真的是好奇。 陛下这种话的意思,那就是,可能和她有关的。 褚余轻笑,搂着小姑娘,将那句话巧妙地换了一个字。 “他说,等他胜利归来,就让我 ——送你回家。” 第106章 闻家养女闻萍儿出嫁当夜失踪, 这事儿闹得可不轻。夫家和闻家一起从当夜找人, 找了足足两日也未曾找到人, 根本瞒不住,让不少人都知道了, 那出嫁的闻姑娘不见了。 事发已经过去三天,闻萍儿始终没有一个消息。 柳安安听薛静说,那夫家人已经找翻了天,实在找不到,已经停了下来。而闻家人还派出不少人继续搜找。 柳安安颇有些担心。 闻萍儿出嫁当天自己跑了,接她的人是谁,这闹得满城风雨都找不到她,可不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人能做到的。她这么做, 以后是不打算会来了吗? 实在是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柳安安还算密切关注此事,到底是顶着闻家的名头,若是她出事, 闻家人肯定心中难受。最好莫不过她平平安安归来。 想是如此想着, 闻萍儿却像是入了海的鱼, 怎么也找不到踪迹来。 过了惊蛰, 春雨逐渐多了起来。 元晨殿中庭花圃树枝被雨水冲刷过后干干净净,散发着清淡的香气。宫女们来回奔走,脚下积水踩着一个一个的小涟漪。 柳安安收起信, 揉了揉略酸痛的后颈。 闻君和从西南边境又一次寄回来的家书,合着战报一起快马加鞭送了来。战报进了勤政殿,两分家书一份在闻家, 一份送到了元晨殿。 给到元晨殿的这份家书里,闻君和简短写了一些,不过主要是些安慰的话。 平西王和镇南王两处合作,打起来一时半会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闻君和已经在战场两个多月,控制住了绝大部分的情况,将谋反的军队死死压在西南境内,缩小谋叛反军带来的威胁。 闻君和还说道,此一战,或许待到夏日前就能结束,到时候他会从寻南郡给柳安安带些幼年常吃的美食佳肴来。 这一份家书,平定了柳安安多日来的担忧。 柳安安提笔准备回信时,想着这种时候,闻萍儿的事情暂且不能告诉给闻君和。他在战场,若是分心实在不好。 可若是不说,也不好。柳安安索性就放下了笔。 宫中无事,她在元晨殿最是安全不过,倒也不必去一封信给闻君和平白增添烦忧。 勤政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闻家大公子入宫,如今在勤政殿。 大公子是目前闻府中,年纪最长的儿郎,比闻君和要大几岁。不过因为闻家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大公子并未从武入仕,闲赋在家,几乎没有被人提起过。 这还是大公子首次入宫来。 柳安安颇有些好奇,但是他去了勤政殿,想必就是在说些正事,她不去打扰得好。 却不想勤政殿来了一个侍人,手中捧着一个匣子,恭恭敬敬给柳安安行了礼。 “柳美人安,小的奉命,替闻大公子送一份礼。” 这份礼能让殿中的侍人送来,也是在褚余跟前过了目的。 柳安安心中一动,倒是好奇,接了来一看,却是一副玉镯子。 成色极佳。 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柳安安取出来一看,抿唇笑了。 ‘知美人喜玉,得此玉镯特送与美人,望美人欢喜。’ 她当然欢喜呀。 这位未曾谋面的堂兄,也是摸着她的喜好,入宫办正事都还记得给她捎上一份礼物。 这份心她很喜欢。 柳安安当场将手腕上的镯子换了,换上这对闻大公子送来的玉镯。 “劳烦告诉大公子,玉镯很漂亮,我很欢喜。多谢大公子。” 柳安安笑容满满。 她又问了句:“大公子在勤政殿还要待多久,可有说何时回府?” “小的不太知晓,只大约估摸着,还要些时候。” 柳安安心中大概有数了,立即让小厨房准备了些食材,她衣裳也来不及换,立即挽了袖子去小厨房。 简单容易放的,冷热皆可入口的,又要时间快的。 柳安安立即准备了一份桃糕一份海棠酥,刚出锅就立即装入食盒内,交给了郡青。 “闻家的大公子在勤政殿,你送去与他。” 柳安安略忐忑怕赶不上,好在小半个时辰后,郡青空着手回来。 “回禀美人,闻大公子还在殿中,奴婢已经交给大公子了。” 柳安安送了口气。 那就好。 她也没有别的会的,不过是做些吃食,交给大公子送回闻府去。 也不知道闻家人是否会喜欢。 小厨房里又两锅蒸出来,除了桃糕和海棠酥,另外还有一份专门给褚余做的鱼糕。 这些天他一直在看奏章,用眼疲劳。常说吃鱼补眼,柳安安专门蒸了鱼糕来,给褚余用。 柳安安天天变着花样给褚余做鱼,没几天,御膳房送来的食材里,鱼渐渐少了些。她仔细对比了下,这些天送来的鱼,与她记忆中去岁的夏日时,鱼类大不相同。 为此,她让郡青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御膳房的厨娘专门来了元晨殿,惴惴不安地前来请安。 “小的给柳美人请安,小的是御膳房掌管食材的女侍,”那厨娘跪在殿中,仔细解释着,“听闻这些天美人爱鱼,怕美人误会,小的特来解释。” “小的掌管宫中所有食材多年,不说往日,去岁时,河鱼海鱼都是从南边献上来的,一路养着,入宫后都是鲜活的。各种美味的鱼应有尽有。” “只今年开年时,那南边的镇南王……做下了滔天大罪。南境战乱数月,南边的河鱼海鱼,都断了路子,送不入京中来。” “小的不敢欺瞒美人,实在是拿不出来更好的鱼才,万望美人勿怪。” 柳安安听完了,垂着眸不做声。 她心中乱极了。 原来,原来镇南王的谋逆,带来的不单单是表面的战争,还有背后被迫中止的营生路子。 那些渔夫不得捕鱼,不能卖钱,没有了收入,还不知道该如何去维持生活。 这还只是渔夫,从南向北一路而来的,还有多少百姓指着生活的门路,在这几个月内,都被打破了。 “我知晓了,我不是怪膳房,只问一问罢了,如今既然问清楚就好了。” 柳安安温声细语让那厨娘退下了。 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战乱。 这就是义兄为了一己私欲所带来的一切。 这还是在闻君和极力控制之下,将损失与威胁降到最低的情况下。 而还有些没有办法控制的,在南境的那些被影响了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却不得不替镇南王承担后果。 今日褚余没有吃到鱼。 他倒也不是馋那一口鱼,不过是在勤政殿忙碌中,小姑娘做给他的午膳就是他的一点慰藉了,她不做鱼,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褚余抓紧时间早早处理完政事,尚在黄昏之前,踏入元晨殿。 柳安安正在抄写经书。 柳安安也是经过渔夫,寻常百姓的营生都出了问题之后,忽地想到了另一个方面。有战乱就有伤亡,想要抄写经书替那些无辜在战场中殒命的战士们安魂。 元晨殿中准备的经文很少,还是郡青专门去了别处拿来的。 她抄书不过半个时辰,右手碗已经酸了。 而桌案上,经书也才抄写了不多。 褚余来时,柳安安写下一个字的最后一笔,缓慢放下了笔,确保并未沾染到,才抬头。 “陛下。” 柳安安纵使有满腹心事,见到褚余,也忍不住笑了。 “今日回来的怎么这么早?” 褚余站在她身后,手撑着桌案,像是把小姑娘圈在自己的怀中,低头细细看了眼那墨迹未干的纸。 “回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抄经文?” 柳安安有些赧然,想要收起这经文,却碍于墨迹未干,不能收起。 “不过是随手抄抄。” 抄经文可没有随手抄一说。 更别提柳安安从来都没有抄经文的习惯。 褚余知晓她定然是有别的心思,也不追问她,只抱起她来,他坐在椅子上,将人搂入自己的怀中。 “可是闲来无事,闷着了?” 柳安安依偎在他怀中,倒也没有嘴硬。 “整日在元晨殿,说是有事,细细想来似乎一日到晚并没有什么事情。若说是闷,倒不如说是无趣。” 日复一日在这殿中待着,多少是有些让人枯燥的。 可是相比较在王府时,也已经好多了。 她本来是不知道什么是无趣,不知道什么是枯燥,是在去岁一年,在褚余的眼皮子底下得到了那么多的有趣之后,才明白日子不是她以前认知里的那样。 可是一直在无趣之中长大的她,这才几个月,就已经感觉到了无趣,只能说,是褚余将她养得口味叼了。 “可想去哪儿玩?” 柳安安眼睛一亮,却兴奋问道:“我可以出宫吗?” 褚余搂着她的腰,淡淡道:“不是不可。” “可是……”柳安安犹豫了下,“如今局势似乎不太好,京中是不是也不太|安宁?” “要看在何处。” 褚余说道:“你若是去闻家,姚家,或者宸王府,必然是安宁的。” “可要去透透气?” 柳安安实在是无法抵挡这种心动,老老实实点头。 “要。” 第二日,柳安安的辇车后跟着八个侍卫,低调地从宫内一路前往宸王府。 柳安安选择宸王府,也是无奈之举。 她也想去闻家见见家人,可现在说起来,身份尚且没有走明路,来往之中还没有一个章程,自然无法去闻家。 而姚家就更不用提了。 姚家人至今都还不知晓,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毕竟姚家还有姚太傅,这位古板刻薄的外祖父。 柳安安思来想去,能让陛下放心的,能让她稍微松口气的,也就是宸王府了。 毕竟宸王府的世子,褚轩,若是说来,也算是相识的友人。 至于第一次来宸王府时遇上的那档子事儿,柳安安不打算见宸王府的郡主了。 在宸王府也不会遇上郡主第二次对她无礼,她只要与王妃说说话,让世子陪着就好。 离远些,在宸王府玩一圈,早早回宫。 打定主意了,柳安安才刚下马车,入了宸王府,就见到了她不想见到的人。 “柳美人安。” 几乎半年不见,小郡主瞧着长大了些,守在院门外,先褚轩一步对柳安安行了个礼。 她绷着脸,明明是不高兴地,却还是主动邀请。 “柳美人,我院子有些女孩儿家爱玩的,不妨柳美人移步,在我那儿玩吧。” 宸王府得了消息,要接待一下这位在宫中憋着闷了的柳美人,宸王和宸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女儿老实点。 小郡主的表现暂且让他们松了口气,宸王妃也跟着浅笑。 “美人与我家小女儿年岁相仿,府中若说有能玩到一起去的,大约就是我这顽皮的女儿了。她年岁小,有些不懂事的地方,美人若是见着了,只管教训她就是。给她一个机会,与美人化解之前的不痛快。” 柳安安不想。 她不太喜欢这位小郡主,上一次都那么欺负她了,她真的不太想去小郡主的院子里。 如果又吵起来,她总不能又在别人家里和人家女儿吵架吧,最后要是再闹得让陛下亲自来接她,多丢人。 “我与小郡主似乎没有什么能玩到一起去的,”柳安安也没办法了,只能这么硬着说,“王妃若是让我在院中赏赏花,我就心满意足了。” 宸王妃脸上也是尴尬,知晓这是柳安安还不愿搭理她小女儿呢。 “既然如此……” “稍等。” 小郡主被拒绝了,满脸的不痛快,却还是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宸王妃的话。 “娘,我与美人有话要说!” 她说罢,上前两步来。 柳安安第一反应就是退后,警惕地盯着她。 小郡主气结:“……你退什么退!我难不成要害你?” 柳安安当着宸王妃的面没法说,只委婉道:“我算了一卦,与小郡主离远些许是更好。” 小郡主气得脸都涨红了,却还是忍着怒意,伸手拽着柳安安的袖子,迅速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句。 “你跟我过来,萍儿不吃不喝只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事情忙,这几天眼睛又难受,加上没感觉,写不出来我着急也没用,只能断更几天。哭QAQ 第107章 闻萍儿? 柳安安诧异不已。 闻萍儿从新婚之日自己离开走丢后, 距今已经过去许多天了, 她夫家和闻家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人, 原来却是在宸王府吗? 宸王府的小郡主就这么大胆,私下里藏着闻萍儿, 一藏就是这么多天? 柳安安简直不敢想,小郡主也该是知道的,闻萍儿这一件事,闹得那么大,满城风雨,时至今日,宫中的一些宫人私底下都还会悄悄说到闻萍儿。 小郡主难道就不知道,她这私藏, 固然是对她好友的善意,却是实实在在让闻萍儿的名声尽毁。 旁的不说,就在前几日, 闻萍儿的夫家就已经私下悄悄往闻家走动了一次, 其中言及, 若是闻萍儿找了回来, 之后许是要跟她夫君离开京城,前往丽州府的老家。 闻萍儿的夫家的确是善良之辈,纵使这次的错全在闻萍儿的身上, 闹得人尽皆知,也没有提出要弃婚休妻。 毕竟新婚之夜,夫妇尚未见面, 新嫁娘就悄悄跑了,这个说出去,走到哪里也都是闻萍儿的不是,她夫家要是稍微硬气一点,当场就可以将闻萍儿的婚书递交回来,弃了这门亲事。 然而至今闻萍儿的夫家也没有做出这些举动,提出要将小夫妇二人送回老家,何尝不是在从另外一个角度保护闻萍儿呢。 可见闻老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女婿,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婆家也是十分让人赞叹的大度了。 说是如此,可说到底,闻萍儿此次做得太过。她是自己偷跑的,两府人找她这么久,她该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旁的不说,闻老夫人因为焦心她,这几日精神头都不太好,每每都在问府中人,萍儿姑娘可找了回来。 闻萍儿只要在外轻轻一打听,就该知道,因为焦心她,累着她祖母忧思。 却不想,她是躲在了宸王府。 宸王妃见两个女孩儿说上了话,笑吟吟拽了拽自己儿子,让褚轩跟着她先离开。 陛下吩咐了,让柳美人要在宸王府玩得开心,放松心情的。她府中三个女儿,最小的这个与柳美人曾有一点龃龉,若是能借此机会得到缓解,以后等柳美人走的位置高了,小女儿也能有些好。 随着宸王妃和宸王世子褚轩离开,柳安安的脸色刷拉一下就沉了。 “三郡主,”柳安安抽回袖子,“萍儿姑娘既然在你府中,你难道就不曾告知给世子,或者王爷王妃吗?你可知道她夫家和闻家,都在找她?” 三郡主不服气地说道:“萍儿不想嫁,她若是嫁过去,就是逼她去死!我是她的好友,我自然是要救她的!” “三郡主口中的救又是何意?” 柳安安实在是很气愤闻萍儿的自私和三郡主的蠢笨。 闻萍儿跑了,若是没有三郡主的帮忙,或许还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早早就能将人找了回去,然后悄然间抹去这件事,让所有人都不知晓此事。 却因为三郡主的好心办坏事,反而推动了事情的严重性。 三郡主也不服气。 她明明是好心救人,帮了闻萍儿的忙。 也就是柳美人和闻萍儿关系不好,才会这么来凶她。 “当然是救她!要不是我救她,萍儿早就死了!” “如今她情况不太好,得知你要来,求着我让我带你去见一见她。” 三郡主说道:“她不吃不喝,说一定要见到你,给你道歉。” 道歉? 柳安安犹豫了下。 闻萍儿怎么会想到给她道歉? 难道说她知道了什么? 若是知道了的话,闻萍儿想到都是一家人,要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那这个面子,好像也是要给的。 柳安安想到这里,就算对闻萍儿又些不满,想着若是能和解,让闻老夫人和闻家其他人安心,也就忍了。 “带路吧。” 三郡主松了口气,在前面带路。 她其实也很茫然。 前两日闻萍儿一身丫鬟的打扮,混入她府中,夜中悄悄来找她。 三郡主本来还十分生气,去岁因为她们联起手来戏弄柳安安不成,反而被柳安安的打了脸。闻萍儿不帮着三郡主,还连累三郡主被禁足。 三郡主就想着不要和闻萍儿做朋友了,着实有些恼怒,几个月都没有搭理闻萍儿的。 何况闻萍儿出嫁当日失踪,她也是过后偶然间得知。就算不做朋友了,三郡主也提着心,生怕闻萍儿是遇上了什么事。 却不想闻萍儿这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 闻萍儿哭得那么惨,抱着她一声一声喊着。到底是做了多年友人,三郡主心软,顺着闻萍儿的意思,将她留了下来。 要藏着一个闻萍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能让宸王府的其他人发现,尤其是王爷王妃和世子。三郡主本来以为要不了两天就要被发现,还怕自己帮不了闻萍儿。 却不想闻萍儿身边还有两个跟着的丫鬟,说是当日陪着她出嫁的,新买来的,旁的不会,这些暗中里照顾人的本事都不错。 到底是三郡主年幼没有见识,不懂那些,稀里糊涂就当真了,留着人在自己的院中,还允许了闻萍儿带来的丫鬟,自己去厨房里拿些蔬菜来做饭。 只这几日里,闻萍儿始终都处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里,不断地哭,哭一会儿停下来,又私下里自言自语些什么。 三郡主瞧着,她的确状态不太好。 所以闻萍儿一说自己被逼嫁,三郡主立即就相信了。 若不是十分不愿,如何会新婚当日逃走,哭得眼睛肿了多日。 三郡主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多少还是同情闻萍儿的,私底下也劝过闻萍儿多次。 这一次得知柳安安要来,三郡主就当做解闷儿的话说给闻萍儿,却不想闻萍儿精神一振,却是抓着她的手,无论如何也要求着见柳安安一面。 那副模样,起初倒是吓了三郡主一跳。 可闻萍儿又哭着说,她想和柳安安和解,到底是天子妾,若是她得罪了人家,以后闻家因此恼怒她,到底不好。 三郡主只想说闻萍儿多虑,可她哭得眼睛红肿不消,又赌咒发誓不吃不喝怎么也要等到柳安安,三郡主无奈,只好答应了。 宸王府很大,府中除了一个世子,还有三个郡主。三郡主年纪最小,分到的院子比姐姐们也略微小一点,但是她的院子很花哨,一看就是小女儿家喜欢的,什么小玩意儿都有。 三郡主在前带路,柳安安提裙跟着。 一路走来,算不得远。 好在宸王府的确不负盛名,哪怕只是一条曲折小径,左右的花圃也各有不同的美色。 花多,春日里的蜜蜂也多,还蹁跹数只蝴蝶,生机勃勃。 柳安安一路看来,心中本来的几分烦恼也减淡了些。 且闻萍儿是要来给她道歉了。 若是正儿八经的道了歉,她与闻萍儿之间没有了龃龉,对闻家来说是一个好事,倒是了却了一桩事儿。 如此说来,今日出来,却是是遇上了让人心情不错的事儿。 柳安安心情好,面上瞧着也带着两分笑意。 她甚至在考虑,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能不能拿来给闻萍儿。 若是和好了,她就能直接从宸王府这里把闻萍儿接了去,送回到闻家。 想必老夫人定然会开心的。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到了。” 三郡主提裙,不是很乐意地回眸说道:“她心情不好,不愿出门,美人不若还是进去与她说话吧。” 却是三郡主院子里的西厢房。 西厢房往日都空着,如是搬进来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院子里洒扫的丫鬟都会知道。 偏闻萍儿是个能藏的,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整日里从来不出门,不点灯,安安静静甚至连个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这才在院子里悄悄藏匿到现在。 三郡主这会儿也松了口气。 闻萍儿想要见柳安安,她给人带来了。 只要见了面,闻萍儿心中好过些,愿意回家了,也就好了。 她作为好友,能瞒着父母兄长把她藏几天,着实心中一直是提心吊胆的。 能圆满解决了最好不过。 三郡主还是在前,直接推开了门。 西厢房的门一直没锁,也是因为没有人,所以丫鬟婆子们从来没有试着推过。三郡主推开门,侧了侧身。 柳安安抬步进去。 西厢房内很昏暗,没有点灯,甚至没有一点人的痕迹。 郡青跟在柳安安的身后,皱着眉环视了一圈。 “美人,若是要与萍儿姑娘说话,不若请萍儿姑娘出来。如此昏暗的地方,连个面都见不着。” “这位女官,”三郡主还记得当初就是在郡青手里险些挨打,她不满地瞪了郡青一眼,“你可知道萍儿哭得有多惨,她一个女儿家,豁出去这么跑出来,还不是伤透了心。藏起来不想见人的心情,女官也该能理解吧。” 郡青的确能理解。 那闻萍儿姑娘新婚之夜逃走,以后伴随着她的,肯定是无法避免的闲言碎语。这种事对于一个高门贵女来说,无异于是一种伤害。 藏着,的确是怕羞没脸见人。 只是郡青着实不能理解,闻萍儿新婚之夜逃走,如今在宸王府三郡主这儿,却是想要见柳美人?见到柳美人难道就不羞吗,上一次也是在宸王府,两个人之间闹得那么僵,宁可让闻老夫人入宫赔礼道歉,她当时也不见得有半点真心,这会子倒是上赶着要来见人。 她当真是来道歉的? 郡青生性谨慎,哪怕知道闻萍儿的确该是羞得不愿见人,也还是笑着说:“萍儿姑娘与我家美人也不是陌生人,且我家美人到底是美人,萍儿姑娘无品无级,理应前来拜见美人。” 此话说来也的确如此,三郡主听了,虽然替闻萍儿无奈,但是谁让闻萍儿嫁的夫君也只是一个白身,见到美人,的确是要来见礼的。 她想通了这一点,上前两步喊着:“萍儿,萍儿,我把柳美人带来了,你不是有话要与美人说吗,快些出来。” 奇怪了,西厢房倒也不大,萍儿和两个丫鬟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她都看不见。 随着三郡主的话,不多时,厢房的垂柱幔纱后,走出来一个少女。 少女依旧是一身火红嫁衣,却苍白着脸,丝毫看不出一点喜色。 闻萍儿走出两步,就不再走了。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柳安安的身上。 从她的发髻,到她的耳坠,再到她身上穿着的袄裙,最后,回到她的脸上。 那张脸,还真是……熟悉的可怕。 闻萍儿虚弱地露出一个笑。 “我等你许久了,你终于来了……” “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08章 柳安安抬眸。 这就是闻萍儿了。 说来她与闻萍儿不过匆匆见过两次, 都没有仔细打量过她。 如今看一下, 闻萍儿着消瘦又憔悴的模样, 看着也多少让人有些不忍。 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忽地做了那么大的事情, 如何能不怕呢。 柳安安轻轻叹了口气。 “许久不见,萍儿姑娘。” 她对着闻萍儿如今喊不来闻姑娘。 到底是心中有些担忧,若是闻萍儿已经知道了,她却喊着闻萍儿闻姑娘,闻萍儿会不会是觉着她在嘲笑她。 再加上,闻萍儿到底是闻家的养女,柳安安想着她都要道歉了,当做一家人, 喊得稍微亲近些也无妨。 闻萍儿的眼神久久落在柳安安的身上,半响,才勾起一抹苦笑。 “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 却是在这种时候。” 柳安安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的确, 她也没有想到。 本以为闻萍儿出嫁了, 以后就算是有见面的时候, 不过是年节或者其他时,闻萍儿带着丈夫回闻家,或者是入宫。 却不料, 她们的见面来得这么令人意外。 “安姑娘,进来坐吧。” 闻萍儿的模样不太好,她手扶着墙, 半响才踉跄着走了两步,然后苦笑着摇头。 “我身子不好,不上前了,安姑娘过来坐,我与你有话要说。” 柳安安看得清楚,闻萍儿的手指白得没有血色,撑着墙的模样,甚至都没有几分力气。 若是没有墙撑着,她怕是摇摇欲坠。 三郡主也叹了口气,推了推柳安安:“柳美人,你可怜可怜她。萍儿之前受了些罪,身子不大好。” 柳安安心中有些复杂。 第一次见面时的闻萍儿,和在宸王府见面时的闻萍儿,与现在这个她眼前虚弱的少女,几乎无法对上号。 闻萍儿太虚弱了。 她眼睛是红肿地像个桃子,下巴尖尖地,量体而裁的火红嫁衣在她身上,有些空荡荡地。 瘦了许多。 精神头瞧着也不太好。 柳安安叹了口气。 任由什么情况,见到之前见过的少女成了这幅模样,心中也松快不了。 让人沉闷。 她上前几步,郡青跟在身后。 闻萍儿只静静看着,也没有拦。 “我想与你说些私密话,这位女官能不能站远些?” 柳安安回眸看向郡青,微微点头。 郡青退后两步,依然在守门的地方。 三郡主自认为自己的事情完成了,说道:“萍儿,你有什么话好好和柳美人说,说清楚了说开了就好。我先出去等你们。” 三郡主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室内没有点灯,虽然是白天,却昏暗的有些阴沉。 “安姑娘,我不想点灯,不想要亮。还请安姑娘原谅一下。” 闻萍儿走路几乎是走一步歇一歇,柳安安看着她都是摇摇欲坠地,微微皱眉。 听了这话,她也无奈。 “罢了,白日里,到底还看得清。不点灯就是。” 何况…… 这个西厢房内,简单素雅,但是一看就是没有人住的模样,烛台都是空的。 没有烛光,虽然是白日里,这份昏暗的光线多少还是让人瞧着有些难受,柳安安不是很习惯,却也勉强忍一忍。 闻萍儿一步三挪,才坐了过来。 八角桌上干干净净,没有人住的房间内,同样什么都没有准备,连个摆样子的茶壶都没有。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柳安安盯着闻萍儿,闻萍儿盯着柳安安。 闻萍儿看柳安安的眼神十分的复杂。 原来,她就是那个一直以来,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压着她十多年来喘不过气的闻姑娘。 亲女儿。 小的时候还不记事就被抱到了闻府,可是等她记事起,身边人口口声声喊她萍姑娘,却都还会提醒她,府中有一个真正的姑娘,不过刚出生就不见了。 她小时还想着,若是见到了真正的闻姑娘,要牵着她的手,分给她糖吃。 后来大一些才知道,什么分给人家糖吃,分明是,她靠着女孩子的身份,在从真正的闻姑娘身上吸血。 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那是因为闻家人都惦着亲姑娘,在她身上找补偿。 就连她的萍字,也是因为亲姑娘叫安,给她一个浮萍的萍,取义就是让闻家亲闺女平平安安。 知道了,也不是没有怨愤,可是她有什么资格怨愤,她的一切都是人家的,是靠着那个不在府中,或者说不在人世的闻姑娘得到的。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她都清清楚楚。 她是闻家的养女,是亲女儿的替身。 可是日子长了,就算她只是一个养女,在没有亲女儿的日子里,她还是最受宠的闻姑娘。 走出去,她也是所有人都追着捧着的闻姑娘。 本来这种安稳日子过得久了,她哪怕知道自己只是养女,但是没有亲女,她就是闻姑娘,她是名正言顺的闻姑娘,这种感觉已经根深蒂固。 直到…… 那天看见柳安安和闻君和站在一起。 他们其实不那么像。 分开来看,任由谁也不能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时,那个五官轮廓,还有两个人给人的一种感觉,是那么的契合,任何人只需要看一眼,都会觉着此二人相貌十分的相似。 外人都能看出来的血缘因果,闻萍儿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当时就发现不对,可是她不敢想也不敢信。 闻君和年年都在找自己的亲妹妹。她每次都还十分关心。但是年年找,年年都没有下落,闻萍儿就知道,这位亲妹妹,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十几年都找不到的人,怎么会一朝出现在宫中,成了天子妾呢。 闻萍儿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 更何况,当时闻君和半点反应都没有。 想来他自己都没发现。既然如此,闻萍儿也不打算提醒闻君和,柳美人和他相貌相似。 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她被禁足了几个月,又开始相看人家。 早先祖母说过,她年纪小,要多留她几年。怎么也想不到怎么刚满十五,就给她要定人家了? 祖母却说是她年岁大,想早些看她成婚。 闻萍儿到底孝顺,也听从了。 那个丈夫是她亲手选的,当时她羞红了脸,满心期待。 备嫁的几个月中,闻萍儿从来想的都是以后的婚后日子。丈夫是个好人,脾气软和,对她肯定会很温柔。她是闻家的姑娘,婆家定然不会亏待她。 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在走。 她怀着这么幸福的想法,披上嫁衣,被长兄背出了门,嫁入夫家。 闻萍儿甚至在想,如果她当时在新房时,没有听那个脸生的丫鬟说话,是不是她现在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闻萍儿苍白着脸,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柳安安微微皱眉。 “萍儿姑娘,你这几日是感染了风寒吗?可要找个大夫来?” 新嫁娘出嫁前,身子骨肯定是调理好的,她应该是以一个最好的状态嫁入夫家。 决计不会是闻萍儿现在的状态。 可是闻萍儿如今这虚弱的模样,也做不了假。 难道就是在她离开夫家之后的这短短几天,病了? 过了惊蛰雨水多。她至今没有换掉嫁衣,若是刚出府时没有一个可躲避的地方,淋了雨,染了湿气,好像也很正常。 闻萍儿用帕子捂着嘴,复杂地看了眼柳安安。 她眼中的担忧是真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闻萍儿苦笑了声。 “不是什么大事,要好也能好,若是好不了,就是我的命。” 柳安安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 闻萍儿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已经看破生死,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或者说是鲜活的气息。 上一次她还能想法子使坏主意来欺负人,这一次,闻萍儿的眼睛里只是一潭死水。 难道她遇上了什么事? 柳安安都不敢想,本来还怀疑她不是真心来道歉,现在看看,恐怕是她多心了。 “你不要多想,若是大夫看不好,我可以请御医来看看,宫里的御医医术高,定然能看好你。” 这无异于是柳安安主动对闻萍儿释放了善意。 闻萍儿低头了片刻。 “多谢。” “除了多谢,我还要说抱歉。” 闻萍儿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她说的时候,眼神也真的是充满了歉疚看着柳安安。 眼前的少女,是闻家的亲女儿。 从小在镇南王府被养大,可以说是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同样是养女,她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有些意外的天真。 来到京城,直接一步登天,成为了天子妾。 若是只是一个妾,不算得什么,偏陛下身边连一个宫妃都没有,她这唯一的妾,就成了让所有人都追捧的对象。 同样是养女,她们走的路截然不同。 “你既然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 柳安安不是那么小气,闻萍儿这次的道歉,的确是真的有真心实意在其中。 她也就收下了。 “萍儿姑娘,你现在不若先回闻家吧,我带你回去,之后怎么样,你和家中商量商量,你在三郡主这里,多少不方便。” “不了。” 闻萍儿摇摇头。 “那个家,我许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然后她又泛起一丝苦笑。 “你可以去,对吗?” 柳安安心中一跳。 闻萍儿,的确是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09章 知道了, 反而是个好事。 柳安安松了口气。 “萍儿姑娘, 你知道了啊。” “嗯。” 闻萍儿垂眸。 她知道的契机还真是奇妙, 居然是在新婚之夜,被人告知, 你霸占了身份的人,就是柳安安,宫中的柳美人,曾经与她起过龃龉的人。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还有那么多…… “说来,我还要对你道歉。” 闻萍儿抬眸,眼神是化不开的忧愁。 “你才是闻家的亲女儿,我这个养女, 算是鸠占鹊巢。” “别这么说,”柳安安立即说道,“你是老夫人抱回来的孩子, 她是把你当做亲孙女养大的。你们之间有着亲情, 不是吗?” “原来你是这样的性子, ”闻萍儿喃喃自语, “之前我为什么……” 哦对了,第一次见面时,她根本没有好好和柳安安说话。 在那种场景下, 又是在陛下的撑腰下,狠狠打了她的嚣张气焰。 这笔账不能记在陛下头上,自然也就只能记在柳安安的头上了。 是了, 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罢了。 事到如今,闻萍儿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沉默了片刻。 “萍儿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安安犹豫半天,还是问了。 闻萍儿抬眸。 “你是想要问我,新婚那天,我为何要逃走?” “的确是这个。” 柳安安百思不得其解。 丈夫是闻萍儿自己的选的。 她又对三郡主哭诉自己是被逼婚的。 怎么这么矛盾呢。 这一切的原因,应该还是当时那个让她逃走的事情吧。 闻萍儿安静了片刻,然后摇摇头。 “是我……冲动了。” “我太冲动了。”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如果不是那么冲动,不会变成这样的。” 闻萍儿哭得太狠,肩膀一抽一抽地。 柳安安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她递过去一张帕子。 “萍儿姑娘,你倒也不用哭。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总能想法子按下来。你婆婆去闻家时,也说了,等你回去,就和你夫君搬到老家去,且离开一两年,等他人忘了,再回来。” 闻萍儿听到这里,就更难受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桌上,眼泪打湿了她的袖子。 “我为什么那么冲动……” 闻萍儿一脸悔恨。 柳安安无奈,劝也劝不好,只能等闻萍儿自己哭够了停下来。 闻萍儿的那双眼,又肿了两分。 眼泪还在脸上,闻萍儿抬手抹去。 “时间还早,告诉你也无妨。” “反正,事已至此,能多和你说说话,也好……” 闻萍儿抹去眼泪,低语道。 “我本来是想着嫁了人好好过。可是在新房里,有个丫鬟给我送丸子汤时,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真正的闻家姑娘找到了,我出嫁,就是给闻姑娘挪位置。等闻姑娘回来之后,闻萍儿这个人,就要被彻底抹杀了。” 柳安安一愣。 不是啊! 闻萍儿出嫁,的确是提早了些,可是闻萍儿和闻家的关系并未断,无论是谁也没有这么提过。 “那个丫鬟是谁,为何编造这种瞎话?!” “不管她是谁,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闻萍儿说着,又哭了。 “我当时,根本不能容忍。闻姑娘回来,我又不是不欢迎,我知道我是养女,我自然会给闻姑娘让位置,可是为什么我整个人都要被抹杀?我十五岁,活了十五年,难道就只是给别人当一个影子,等人回来了,我就要消失吗?” 闻萍儿到底也就只有十五岁,听了那丫鬟的话,什么嫁了人以后的憧憬,都烟消云散,那一口气就憋在肚子里,怎么也喘不出来。 “我被激怒了,我被冲昏了头脑,她说什么我信什么,她说要想个法子保住我这个人,要让祖母兄长们爱护我,我当真了……” 柳安安心中咯噔了下。 闻萍儿……被骗了? 闻萍儿是真的被骗了。 她信以为真,根本无法顾忌自己是刚嫁人,嫁衣都没有换,在那个丫鬟的掩护下离开了夫家。 当时她什么都没有想到。 为什么一个丫鬟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一个丫鬟能安排一辆马车在后门接应。为什么,她笃定她会出来? 直到上了马车,闻萍儿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罢了。 或者不是针对她,是一个无情利用她的陷阱。 柳安安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复杂的事情,甚至都无法分析,那个丫鬟到底是何等用意。 或者说,背后是有谁故意怂恿吗? 到底是谁呢? “……你当天被带走了?” 柳安安不敢问的太过分,只这么问了一句,得到了闻萍儿的点头。 “嗯……” “我本来以为我是要被送回家里的,后来才发现,我被送到了地牢。” “地牢?!” 柳安安一愣,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私下设牢狱,还囚禁了你?” 闻萍儿摇摇头。 “是我蠢,轻易相信了别人,是我冲动,才会陷入那个地步……” 过去的那几天,闻萍儿想起来都是难受,眼神黯淡,半响才说道:“抓我的人,是镇南王府的势力。” 柳安安呼吸一滞。 她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做的? 在闻萍儿新婚之夜的时候,骗了她抓了她,还囚禁她在地牢? 是义兄? 可是,可是不说是他早早就通过自己的路子,跑回寻南郡了吗? 这几个月来和闻君和对峙的,不就是他么? 既然不是义兄,那又是谁? 为什么镇南王府的人要这么对闻萍儿? 柳安安根本想不到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什么理由借口都找不出来。 她傻傻地盯着闻萍儿:“……你说什么?” “是镇南王府。”闻萍儿重复了句,“就是镇南王府,养你的那个镇南王府。对我下手的,是王府中的一个幕僚。” 柳安安沉默了。 闻萍儿却鼓足了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得知对方的身份,我当时还以为,是不是他们想要抓了我,来威胁兄长。” 柳安安顺着这句话,也才想到这一层。 是啊,抓闻萍儿的时机,可不就是闻君和已经在战场,接连获胜,让镇南王和平西王屡屡战败的时候吗? 是因为这个吗? 柳安安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闻萍儿说,当时以为……难道不是吗? “结果我才知道,是我想多了。” 闻萍儿苦笑了声。 “我一个养女,素来与兄长关系并不亲近。我何德何能,能威胁到兄长呢?” “是我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重了。还好,人家替我打破了我的幻想。” 柳安安心乱如麻。 不是为了威胁闻君和,那是为了什么? 闻萍儿与镇南王府素来没有任何联系啊! 柳安安:“……他们抓你,到底为了什么?” 闻萍儿却沉默了。 半响,她转而问道。 “你和镇南王,关系可好?” 柳安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响,说道:“义兄只是义兄,我从小与义兄见得少,说来比寻常人家的堂兄弟关系要淡一些吧。” “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闻萍儿低语:“可是我知道,你该是不会骗我的。我该信你的。” 柳安安有些犹豫。 难道说,闻萍儿被抓是因为她? 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她和闻萍儿之间的那点小摩擦,让义兄出手帮她教训人吧?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义兄从来都不会在意这种事,更不要提,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造反上,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倒是羡慕你。” 闻萍儿叹了口气。 “同样是养女,你的义兄和我的义兄相比,你的义兄更疼你。” “你说,为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呢?” “你是闻家的亲女儿,出身高贵。还是镇南王府养大的,刚及笄,就嫁给了陛下。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可是后宫中没有别的妃嫔,你受着陛下独宠。” 闻萍儿越说越困惑。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也是养女,可是我要小心讨好祖母,小心讨好二婶,还要讨好堂兄们,就算如此,除了祖母偏爱我两分,二婶见了我,每次都还要问我是谁。堂兄们甚至与我不曾多说过几句话。在闻家,我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柳安安语塞:“……”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下来,身子变得这么脆弱不得了吧。” 闻萍儿不需要柳安安的回答,她只是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镇南王府的人绑了我,把我关在地牢里,对我用刑,打我,冻着我,不让我不让我喝,还给我喂药。” “那个疯子还想把我淹在水里弄死,我那天真的差点就死掉了,我昏迷过去时,他才松手,说我虽然是个废物,到底还有一点用,先不杀我……” 闻萍儿越说语速越快:“我当时哭着求他,无论什么可以利用的我都可以,不要杀我,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很丢人吧,我也是闻家养大的女儿,可是我那个时候,却怕疼,怕死,在叛军的面前跪着求饶。” 闻萍儿死死咬着下唇,血顺着她的唇流了下来。 柳安安心中叹了口气,有一股气堵在她心头,让人闷得慌。 她什么都说不得。 她没有遭遇那个场景,没有被人险些杀害,不知道当时闻萍儿心中的恐惧,她什么都说不得。 只能笨拙地说一句:“别怕啊,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 闻萍儿摇摇头,她抬手抱紧自己,整个人都不安。 “我无时不刻不觉着,我在被打,我马上就要死了。他们要杀了我,要把我切成片。我不敢闭眼睛,不敢睡觉,做梦都是那间地牢,烧红了的烙铁……” 柳安安听不下去了,别过头去。 怎么会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将一个刚刚成婚的少女从新婚之夜骗走,关在地牢无尽折磨。 这些人,真的是镇南王府吗? 真的是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她一直信赖的家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她回眸看了眼闻萍儿。 消瘦的闻萍儿,苍白得脸,没有血色的唇,还有她漆黑失去光泽的眸子。 她原来被折磨了那么多天,难怪身子虚弱成这样。 柳安安心里也难受。 “没事了,萍儿,你已经逃出来了。” 柳安安一愣。 等等,闻萍儿是自己逃出来的吗? 闻萍儿低着头。 “……我没有逃出来,我一直都在地牢里。” 柳安安微微睁大眼。 “他放了我。” 闻萍儿苦笑。 “我一点用都没有,我根本不能从他们手中自己逃走,哪怕放了我,我连路都走不稳。” “我是不是个废人?” 柳安安摇头。 “别这么说……” 任何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女遇上这种事,都会吓破了胆,身心受挫。 “你会回闻家吧。” 闻萍儿忽地又换了一个话题。 牛头不对马嘴。 “你想回闻家吗?” 柳安安只能看出这个时候的闻萍儿状态很差,她顺着她说:“想的。” 闻萍儿终于笑了。 “我给你说,我住得院子外面,种了一大片的迎春花。我可喜欢了。一到春天的时候,嫩黄嫩黄地,看着就舒服。” “我院子外头还有一颗桃树,春天有桃花,快到夏日的时候,就能吃桃子了。我小的时候,经常让嬷嬷带着我去摘桃儿吃。可甜了。” 闻萍儿说着,笑得很开心。 “祖母的院子里,有一棵常青松,长得特别大,我喜欢在下面打盹儿。” “兄长的院子我没有去过,我只知道他院子外头,空空的,要什么没有什么,兄长什么都不种,他嫌懒得看。” 柳安安也跟着勾起唇角。 “很有趣。” “是啊,”闻萍儿又兴致勃勃说道,“我快出嫁的时候,二婶也帮着我绣嫁妆。但是二婶不会女红,她绣了一条帕子,绣了两个月,帕子上全是线头。” 柳安安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闻萍儿笑着时,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多了那么一点点的鲜活。 “我夫君,相见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我去岁就见过他了。去岁春天,我跟着三郡主去踏青,他跟他的同窗,偶然遇上过。” “下雨了,他递了一把伞给我。” 闻萍儿笑着说:“我当时戴着帷帽,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记得他呢。” 柳安安听着听着,忽地觉着有些不对。 为什么闻萍儿说话的感觉,总让她心里跳得快? “那你跟我回去,先去闻家,然后让你夫君来接你。” “不啦。” 闻萍儿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了。” 柳安安心中一沉。 “我好后悔,为什么当时那么冲动,”闻萍儿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偷跑,我这会儿,应该跟我夫君在一起。”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外面说我说的很过分吧。” 闻萍儿到底是在高门长大的,那些事情她太清楚了,一点仕女出点什么问题,都会被传得满城风雨。 柳安安却骗她。 “没有,都按下来了。你夫君也在找你,但是他找的很低调。没让人知道。” “他果然是个好人。” 闻萍儿抹了抹眼泪,低下头。 “可惜,遇上我。” “也还好,他不会再遇上我了。” “萍儿?” 柳安安伸手想要握着闻萍儿的手。 “你不要胡说,先回去。” 闻萍儿的手很小,也没有力气,轻轻握着柳安安的手。 “对不起。” 闻萍儿的眼底都是歉意。 “真的对不起。” “我太疼了。” 柳安安安慰她。 “没事的,回去找大夫看一看就好了。” “不是的……” “对不起。” 闻萍儿摇了摇头。 “对不起你。” “我真的……我真的是个废物。” “我不配姓闻,我也不配再回到闻家,不配站在我夫君身边。” 闻萍儿满脸都是痛苦。 “但是我别无选择。” “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让我此生都为你赎罪。” 柳安安一愣。 “你再说什么……” 话音未落。柳安安只觉着头一晕,她眼前发黑,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失。 “对不起。” 闻萍儿哭着说。 “我被放出来的利用价值……就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终于 第110章 柳安安只觉着自己的头很痛。 她迷迷糊糊中, 感觉身体摇摇晃晃地, 颠簸地, 很不舒服。 她想张嘴喊郡青,话到嘴边, 忽地想到昏迷前的事情。 是闻萍儿。 闻萍儿将她迷晕了。 她说是被镇南王府的人给抓了,利用她,来绑架她。 柳安安心跳砰砰,不敢睁开眼。只在默默的感觉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凹凸不平的滚动,车辕轱辘,还有一阵流水声。 她应该是躺在马车上,这等不平整的地,起码是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门以外。 真是的,怎么就在闻萍儿的话中,失去了戒备心呢。 就因为闻萍儿模样太惨了, 说的也太惨了, 她就信以为真, 还真的以为是闻萍儿改过自新, 要给她道歉。 现在好了,她这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镇南王府? 可是,镇南王府也是养大她的地方, 义兄还不至于,要杀她吧? 柳安安脑袋里一片乱,她心里很不好受。 轻信他人导致自己落入险境, 而这个险境,还是曾经信赖的家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当真是让她难受。 柳安安心中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这么一丢,陛下会不会生气。 哎。 马车外,还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快一个时辰了,去看看柳姑娘醒没醒。” 柳安安心中一跳。 这个声音她听出来了,是王府里的人,一直跟在义兄身边的小厮。 她立马闭紧了眼睛,不敢睁眼。 顿了顿,柳安安又稍微放松了点,自然闭眼,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呼吸也趋于平缓。 马车帘子被掀开,进来了一个人。 一只手落在柳安安的手腕上。 柳安安满脑子都在想着不能动,骗别人的同时也在骗自己,她要睡着了要睡着了。 那只手松开她,出了马车后,低语:“姑娘还睡着。” 柳安安闭紧了眼。 这个声音……是玲珑。 “姑娘怎么睡了这么久,那药不是说不会伤到姑娘吗?” “玲珑姑娘你别着急,柳姑娘你也知道的,她体弱娇气,身子骨差,更别提柳姑娘现在还有孕在身,这别人身上一样的药量,对柳姑娘稍微重了些,也正常。再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柳姑娘要是还醒不过来,那才是出事儿。” “那好,我在这里守着,若是姑娘醒了,身边也要有个伺候的人。” “你可小心伺候着,柳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可事关紧要。” “这个我自是知道。我不在姑娘身边,郡青都伺候不好姑娘,如今算算,姑娘也该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怎么也不见显怀……” 柳安安听到这里,心跳加速。 玲珑明明在除夕前,就被她找个理由打发着,一直让薛静派人盯着。按理说她该是在宫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玲珑似乎是对她有了身孕深信不疑。 口口声声中,都是肚子孩子。 从头到尾,义兄也好,玲珑也好,注意力似乎都在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这方面。 就像是这个孩子当真事关重大一样。 柳安安知道,若是找个大夫来给她摸一摸脉,谎言就会被揭穿。 这下可怎么办? 柳安安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她躺着的马车外,除了一个马夫,褚帷的小厮外,就是玲珑。 而马车的两侧,似乎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脚步声。 柳安安小心翼翼挪了挪,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抬起手掀开一点马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又迅速躺平闭上眼。 她回忆着刚刚那一眼看到的内容。 这里不是官道,是一条只有一丈宽的土路,一侧是荒野山林,一侧是流水田地。 刚刚他们提到,她已经昏过去了一个时辰。 如是按照最快的速度,一个时辰从京中出发,马车的速度,眼下应该是到了京城外四五十里的地方。 那岂不是距离她封邑的邑地不远了? 当初陛下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就是在京郊五十里地外,给她圈了几处,作为她的封邑。 而在之后,陛下也派人来修建别院,说是等到来年夏日,就能去玩耍了。 如今虽不到夏日,但是那别院想来也修建的差不多了。 关键是,此事玲珑不知。 柳安安稳住呼吸,脑中不断在想,当初她派郡青去查看,郡青回来时还说起过,别院的选地外,沿路种了一大片的桃树。 桃树。 这个时候,桃花接连开败,京郊外比起京城,温度要偏低一些,开花也要稍微迟一点。京城里的桃花都谢了,这京城外的桃花许是才在陆续绽放。 稳住,她要稳住一些。 邑地为了修建别院,是有大批的工匠和宫人在此。薛静还曾经调派过一队侍卫来此熟悉,打的是让这一队侍卫以后在此驻守的主意。 绑架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没有她别院的人多。 若是在经过别院时,她甩开这些人,是不是就能得救? 柳安安想到这里,心中大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必须要自救。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把她带走。 现在的镇南王府已经是反贼,他们在不断对国民造成危害。镇南王府的人绑她,柳安安不觉着这是义兄的好心。 说不定,又是一轮什么她不懂的阴谋罢了。 绝对不能让对方得逞。 而且…… 如果她不见了,陛下会不会……会不会因为她而难受? 柳安安咬紧下唇,呻|吟了声。 她得醒过来,才不会错过路上的桃花树。 柳安安睁开眼的同时,玲珑掀了帘子进来,一脸惊喜。 “美人,你终于醒过来了。” 柳安安假装不知,她手扶着额头,伸出另一只手习惯性让玲珑扶着。 而玲珑也自然上前扶着柳安安。 “玲珑,怎么是你?”柳安安十分诧异,“我这是怎么了?” 柳安安又说道,“我不是在和闻姑娘说话么……对了,我刚刚好像头晕了。” “若不是看见你,我还以为我被人绑了呢,”柳安安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看见你我就放心了。” 玲珑盯着柳安安看了会儿,看不出什么来,才问道。 “姑娘,闻姑娘可对你说了什么?” 柳安安让玲珑扶着她坐起身来,懒懒靠着身后垫子,随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 乱林。 她放下帘子,就像是随意一瞥。 “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柳安安回眸,“玲珑,你怎么在这儿,这儿又是哪儿?” 玲珑跪在柳安安的身前,低语道:“姑娘,你身边没人伺候,奴婢是来伺候你的。这儿,这儿已经出了京城,我们在回王府的路上。” 回王府。 寻南郡。 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到寻南郡去。 柳安安沉默了片刻。 她在回忆,自从那天带着郡青去见义兄过后,关于这些事,她有没有告诉给玲珑? 没有的。 玲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她有意识的疏远,之后又让薛静派人把她守了起来。 她逃出来,想必是义兄的人做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义兄的人会不会对她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回王府,可义兄不是已经起事了,那边不太平吗?” 玲珑笑道:“姑娘放心,事关姑娘的安危,王爷是绝对放在心上的。姑娘这一路走到华诚镇,那儿有人接应,侍卫仆从都有,一路上会照顾好姑娘的,而且到了通州府,那边的人也都不敢对姑娘无礼,姑娘会顺顺利利回家。” “这样么,我倒是不知道,义兄会这么突然的安排行事。” 柳安安故作淡定。 玲珑果然没有多想:“这事儿不怪王爷。实在是宫中没有办法了。奴婢可能是暴露了,让薛侍卫给看管了起来。全靠旧人才把奴婢弄出来。但是从宫中想要运走一个奴婢容易,再带上姑娘可就不容易了。” “也就是知道姑娘今日会去宸王府,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才忽然行事,吓到了姑娘。” 柳安安垂眸。 “是么。” 她稍微放宽了心。 玲珑只当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好。 想要和他们周旋,绝对不能硬着来。 “我怎么觉着身子有些闷,”柳安安微微拧眉,“玲珑,把帘子掀开透会儿气。” 她吩咐玲珑时,十分的熟稔,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玲珑犹豫了下。 “姑娘,我们回王府,可是私下偷偷走的。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姑娘……” 柳安安打断她:“你刚刚说都已经出了京城,京郊外,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哪儿来的人能看见我?” “我闷,刚刚不知道怎么昏了过去,这会子难受,”柳安安继续试探,“你去给我倒杯茶来,要枣茶。” “姑娘说的是。”玲珑这下老老实实掀开了车帘子,用系带系上,又问道,“姑娘,出来急匆,没有带枣,喝点热水可行?” 柳安安故作为难。 半响,她才叹气:“罢了,出门在外,你看着办吧。” “是。” 玲珑转身出了马车,似乎与车夫低语了几句,然后马车的速度放慢了许多,玲珑下了马车,柳安安侧眸看着她从马车绕到后面去。 前面没有马车,也没有人,但是马车的后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 柳安安状似不经意在打量外面,靠山的一侧树林,渐渐出现了一排桃花树。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花朵压满枝头,风一吹,花瓣飘散。 “姑娘,出来得急,只能请姑娘将就一下了。” 玲珑从后面马车那儿拿来了水囊,走到车窗边,伸手递了进来。 柳安安接过水囊,笑道:“你能准备上就不错了。” 她不敢喝,只拧开来沾了沾嘴,悄悄往袖子里倒了点。 棉质衣袖吸水十分不错,柳安安估摸着,能掂量出水囊分量减轻,才收手。 玲珑上了马车,马车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柳安安手指轻轻捻着。 别院外,大约有三里地的桃林,一里入,一里出,只有中间,才是别院的位置。 只有一里地的距离啊。 柳安安没有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中,侧眸盯着外面的桃花。 半响,柳安安提高了声音。 “玲珑。” “是,姑娘。” 玲珑打了帘子,弯腰钻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柳安安憋住一口气,憋到脸色微微泛红。 她压低了声音。 “刚刚喝多了水,不太舒服。” 玲珑拿过水囊颠了颠,再看柳安安时,也有些无奈:“姑娘可是要如厕?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实在是不太方便,姑娘要不再忍一忍?” 柳安安打断她的话:“玲珑,你这两个月没有伺候在我身边,不知道。” 柳安安一张嘴就说着淑太妃曾经和她闲聊时说过的话。 “有了身孕后,根本忍不了。” 玲珑也只是个不知晓事的丫鬟,有些慌:“那,那怎么办。” 柳安安强装着淡定:“我看外面有一片桃花林,你就说我要去赏花,叫马车停下来。” “你再拿一件斗篷给我挡着,进去林子后,等人看不见了,陪我去如厕。” 第111章 马车停了下来。 玲珑下去和车夫不知道交涉了些什么, 她提高了声音, 有些恼火。 “主子说到底都是主子, 更别提主子现在身子不便,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着!” “玲珑姑娘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停车!” “已经离京一个时辰了,郡青都昏着醒不来,宫里人只以为姑娘在宸王府玩,无人知晓。你怕什么!” 柳安安紧紧攥着衣袖,心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能不能成……若是那人不许,难道就要眼睁睁错过? 不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如果错过,离开她的地盘,她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不宜节外生枝。”那小厮说道。 “有我陪着姑娘, 你只管放心。” 玲珑很强势, 推开了那外面的小厮, 匆匆去取了一条斗篷来, 又让小厮搬来了脚凳,扶着柳安安下马车。 “姑娘慢一点,京外荒郊野岭的, 路不平整,姑娘扶好奴婢的手。” 柳安安扶着玲珑的手,小心翼翼踩着脚凳下来。 她瞟了眼玲珑, 心中有些感慨。 没想到,最关键的点却是在玲珑的身上。 从去岁初春,玲珑来到她身边服侍,至今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除去最后这两个月,之前玲珑服侍她很尽心尽力。只不过是玲珑有自己真正的主人,与她之间有着无法协调的矛盾罢了。 “还好有你在,”柳安安握着玲珑的手,真心实意道,“身边若是没有一个熟人,我都有些怕了。” 玲珑笑道:“是我们做事不周到,没有提前给姑娘通气,才让姑娘受惊了。” “不过姑娘也该放心的,奴婢是王爷指过来伺候姑娘的,来到姑娘身边,就不会走。姑娘在哪儿,奴婢就会服侍到哪儿。” 柳安安心情复杂。 这可真是让她心里有点受煎熬。玲珑别的不说,在她身边时,也是忠心耿耿的,伺候的也好,就是…… 哎。 她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走吧。” 柳安安下了马车,扶着玲珑的手,随意打量了一眼身后。 两辆马车,除了那为首的,另外还有四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都是武夫。 柳安安心中盘算着,顺口问:“怎么就这几个人?” 玲珑不疑其他,只解释道:“这次行动是有些匆匆,人多了不好走。等到了梁头镇,那儿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大夫和婆子都有。” “哦,”柳安安哪里还敢等到梁头镇,一个大夫就让她吓破了胆,她硬邦邦地说,“准备的倒是齐全。” “可不是,姑娘娇贵,只有我一个人伺候怕伺候不好,还是要有些会做活儿的。就算是路上,也不能委屈了姑娘。” 柳安安心虚。 她假装急着,左右观望了下,朝着桃树林去走。 “玲珑,你帮我看看,外头可看得见。” 柳安安故作害羞,让玲珑停留在原地,然后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玲珑尽职尽责看:“姑娘,若是我这儿的话看得见,不妨再往里走一些。” “好。” 柳安安才抬脚准备跑,身后就听见那小厮吼着。 “玲珑姑娘!跟上去伺候主子!你磨蹭什么呢!” 柳安安脚下一顿。 她后背出了一背的汗。 大意了。 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若是让身后人起了疑,她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玲珑,你拉开斗篷,莫让后面人瞧着了。” 她淡定吩咐。 等玲珑撑开了斗篷,才慢悠悠继续往里走。 这片桃林算不得深,不过乱里有序的七八排。 往里走了些,眼见着就到小山脚下,修建出来的有一条小路,还没有铺石板,周围长着荒草,不细看,甚至看不出来这是预备留下来的路。 柳安安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里没有错了。 “玲珑,”她回眸,指了指那些桃林,“你把这些桃枝折断,挡在外面。” 玲珑了然:“姑娘放心。” 玲珑做事还算妥帖,将斗篷抖开,挂在两棵桃树之间,又折断了一些桃枝,挡在柳安安的身前。 玲珑还在折桃枝,柳安安顺着她的位置,朝远处眺望。 停着马车的位置已经有些距离了,柳安安在点数。 四个武夫,一个首领,五个人都在。 如果明面上就这些人的话,那么他们距离这儿,还有好长一截。 柳安安回头。 顺着这条小路冲上去,就是她的别院。 别院里,起码有些守院的侍从。 剩下的,就是玲珑了。 柳安安回眸。 玲珑还在老老实实折桃花枝。 桃枝算不得粗,但是徒手去掰,也不是那么简单。玲珑掰断了一大堆,堵在这儿来,挡住柳安安的背影。 柳安安心中颇为歉疚。 若是就这么转身,玲珑想必会被当做她的同伙吧。 旁的不说,玲珑对她是很不错,这一次若是没有玲珑,想必她要逃走,也是难上加难。 柳安安犹豫了下,弯腰蹲在地上。 地上有一块石头,柳安安没拿,选了一根自然段落的枯枝。 算不得多粗,若是打过去,也是会疼的。 柳安安握着枯枝,几番犹豫,还是咬紧牙关。 她只能这么做了。 她打了玲珑,那后面的人才知道,玲珑不是她一伙儿的。不管玲珑最后是落在谁手里,起码不会被指责。 柳安安握紧了枯枝起身。 “姑娘,这样行了嘛……” 玲珑刚站直了腰,还未转身,柳安安眼怀歉意,抬手朝着玲珑后颈敲去。 她还掂量着自己的力道,不敢打重了。 偏生人的后颈最是脆弱,这么一打,直接让玲珑一声不吭软瘫在地。 柳安安吓了一跳,立即弯腰摸了摸玲珑的鼻息。 还好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柳安安松了口气,一狠心,扔下枯枝提裙转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 上一次这么用尽全力的奔跑,还是之前和陛下在一起,街头遇刺时。 人在危险的边缘,能激发出全部的能力。 柳安安养尊处优多少年,脚下都没有踩过乱石枯枝,这还是第一次,提着裙子用尽全力在山野林子里奔跑。 她身体压得很低,眼前都看不清前方。 耳边是呼啸的风,旁的声音一概听不见。 拼命,拼命,只能拼命的跑! 山路崎岖,还是盘绕的曲折,柳安安从来没有走过这种路,柔软的鞋底下,碎石子硌着她的脚掌,疼,生疼。 柳安安一点都不敢停,她松懈一口气,可能等待她的就是被抓回去。 而且跑过一次被抓,那些人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的机会。 绝对绝对不能被抓回去!绝对绝对要跑掉! 柳安安眼前都是花乱的,她有种看不清具体的模糊,大口大口喘着气。 忽地,她竖起耳朵听见了身后的一点响动。 “追上去!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他们发现了! 追上来了! 柳安安不再咬着牙齿,而是放声大喊。 “来人啊!救命!” 紧张到了极致,她的声音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反而又细又尖,和平时的声音十分不同。 柳安安急了,怕别院的人认不出来她的声音。 “快来人!我是宫中柳美人!我被镇南王府的人绑了!快来人!薛静!薛侍卫的下属快来!” 柳安安放声大喊,一边跑一边喊,凄厉的模样,惊起丛林间的不少小动物。 柳安安是真的豁出命的喊。 她后知后觉想到,要是别院里没人,她就算冲上别院,门上一把锁,她也是难逃。 可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门口。 柳安安脚上已经感觉不到痛,声嘶力竭地喊,跑出了她人生中最快的速度。 已经让她的眼前模糊。 陛下。 陛下你在哪里。 柳安安哽噎着:“快来人!快来人啊!陛下……陛下你快来……” 喊着喊着,她最想要见的人,就在她舌尖,喊出来后,柳安安掉下一滴眼泪。 好害怕。 她现在好想陛下。 陛下要是在的话,要是在的话…… “快点,再快点,马上就抓到了!” 那几个男人发现的迟,奈何男人跑得快步子大,柳安安使出吃奶的劲儿,两边的距离也只是越来越短。 眼睁睁看着人已经快到她身后,柳安安绝望地崩溃,拼命跑拼命喊。 “快来人!快来人啊!我是宫中柳美人,快来人!救命啊!” 别院的院门近在眼前,还有短短一段路。 柳安安脚下猛地一歪,狠狠跌到在地。 “抓到了——” 那个距离最近的男人就在柳安安身后,伸出手朝她抓来。 柳安安闭上眼。 ……她被抓走的话,是不是就见不到陛下了。 明明,她明明答应了陛下,要陪他一辈子的。 ‘咻——’ 空中飞来一支羽箭,直直将柳安安身后那人射中,力道贯入,让那人一个后仰,摔倒在身后人身上。 半响,没有人来抓她。 柳安安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回眸。 身后那几个男人已经被按住,其中一个中箭,血流了一身。 按着他们的,是几个侍卫。 “可是柳美人?” 几个穿着侍卫服的青年走来,细细端详了柳安安一眼。 柳安安默默点头。 那侍卫单膝跪在地上。 “属下来迟,还请美人恕罪。” 柳安安死死咬着唇。 她得救了。 她不会被抓走了。 她…… “我要……” 柳安安的声音很小,刚刚喊得太声嘶力竭,这会儿嗓子又干又哑,说不出话来。 侍卫没有听清,问了一句。 “美人说什么?” 柳安安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用颤抖的声音说清楚。 “我要见陛下。” “快一点带我去见他。” 柳安安忍着眼泪:“……我想见陛下。” 好想见他啊。 第112章 别院的人不多。刚刚好是一队的巡逻侍卫, 还有十来个宫人。还是因为春暖花开, 工匠们栽种花, 宫人们清扫别院,才会有这么多人。 若是换个时间, 说不定真的只是空门。 柳安安什么都想不到。 她裹着斗篷,翻身骑上马时,整个人都在哆嗦。 她不会骑马,每次都是坐在陛下的身后,让他载着一起。可是现在陛下不在。 侍卫替柳安安牵着马,不敢快了,怕柳安安骑术不精跌倒,只能是自己小步跑, 牵着马维持在一个比走快,但是比跑要慢上许多的速度。 已经有个侍卫率先一步快马折返京中去禀报,而别院的宫人们, 则绑了那几个武夫和玲珑, 全部看押起来等待候审。 柳安安手握着缰绳, 只觉自己脑袋里一直在嗡嗡响, 她浑身冰冷,直到现在都还在发抖。 她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只感觉着自己像是坠入冰河中,找不到一丝活着的温度。 桃林才走到尽头,前方尘土飞扬, 路上马蹄声震得地颤,牵着马的侍卫蹭的拔出剑,护在柳安安马前。 柳安安完全没有看见。 她还垂着眸,完全没有察觉到前路的变故。 而那侍卫已经单膝跪地,激动地喊道:“臣参见陛下!” 柳安安猛地抬头。 对面为首骑着马的男人没有勒住马,而是快速驾马上前,单手一捞,将马背上的柳安安搂入自己怀中。 强有力的手臂,和厚实的胸膛,是她熟悉的怀抱。 “是我来迟了。” 褚余紧紧搂着他的小姑娘,声音喑哑。 褚余从没有这么心急过。 他的小姑娘只不过离开身边两个时辰,还是在他颇为放心的宸王府,就出了这种事。 顾不得勤政殿满殿的臣子,他第一次撇开政务,心急如焚一路追赶而来。 还好。 还好他的小姑娘足够聪明。 褚余的这个拥抱,让柳安安的心一下子踏实了。 她反手搂紧了褚余的腰,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 忍了这么久,憋了这么久,她终于释放出来她的害怕。 “陛下……我好害怕……” 柳安安哭得声音不大,细弱得像只猫儿,却那么的让人心疼。 “我好害怕,好怕见不到陛下……” 如果她真的被带回了寻南郡,就凭着镇南王府如今的做派,绝对是不能善了的。 她若是被困在镇南王府,下一次,或许就没有下一次与陛下相见的机会了。 柳安安一直都害怕。 她害怕自己被绑走,害怕遇上危险。 但是从头到尾最让她害怕的,是离开陛下。 一想到这一场意外,或许就是她和陛下的永别,柳安安都无法呼吸。 她不想走。 柳安安抱着褚余哭得眼泪一串一串儿的,褚余衣襟都被她眼泪打湿。 没有人牵着缰绳,那匹马马蹄哒哒,却是自己驮着二人漫步。 褚余搂紧了柳安安。 “别怕,”褚余抹去她的眼泪,低语道,“你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别人带走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把你接回来。” 这一次是他没想到,闻萍儿的出现引来了这么多后患。 可也的确如他所说。 褚余得到消息已经是柳安安失踪半个时辰以后。 他在最短时间内,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 如果柳安安没有想起别院自救,那或许再迟一点,再给他一刻两刻,他就能追上去,把柳安安亲手抢回来。 褚余却很庆幸,她能在这险境中自保。 他的手落在柳安安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安抚的味道很明显,而柳安安也很沉溺褚余的安抚,软软靠在褚余的怀中,哽咽着吸鼻子。 原来平日里,被褚余抱在怀中的感觉,对刚刚的她来说那么奢侈,那么渴望。 投入他怀中,在这个时候是那么的让她安心,足以给她带来全部的宁静。 褚余的手捏着柳安安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小姑娘哭得眼圈都红了,眼底还有着一层水波,,腮边挂着泪珠儿,委屈兮兮地看着他。 褚余轻叹,低下头,吻去那颗泪珠儿。 柳安安愣了。 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 她腮边还有褚余唇上的温度。 本以为只是一触即过,却不想褚余的唇静静贴着她,然后下挪。 “陛下……” 未完之言,悉数被褚余吞下。 柳安安缓缓闭上眼,全心地感受褚余带给她的安抚。 天近黄昏,马蹄声声,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怀中,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腰,懒懒在他肩臂蹭了蹭。 “陛下,该回去了。” 她蹭了蹭,却觉着唇上有些刺痛,像是让衣裳的纹路给磨到了。 柳安安默默抬起头,捂着唇。 有点疼。 好像都肿了。 陛下刚刚那么、那么亲她,用力的让她都有两分意外。 原本他都是很温柔地,总是耐心十足地与她亲近,这还是第一次,唇似乎都让他咬破了。 柳安安在想,她这么模样,可不能见人。 褚余牵着缰绳,结束了信马由缰,从小树林中钻了出来。 那同行带来的侍卫禁军们早早就从别院里接来了人,被捕获的叛贼也悉数在押,整装待发,在路边排列成行,等待着君主的回归。 柳安安的确如她所想,脑袋埋在褚余的肩窝,从头到尾没有抬一下。 本该是最害怕最难受的一段路,却因为这个意外的小插曲,让柳安安心中充满了另一种担忧,担忧她被人发现嘴唇破了。 褚余默不作声替她拉起斗篷的兜帽,小姑娘完全兜在他怀中,静静抬头看他时,眸子里似乎有一丝嗔怪。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叹气。 是他没有控制住力度。 到底是失控了。 回宫的路上,褚余直接将柳安安打横抱起,斗篷裹着她,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小姑娘被亲肿了的唇。 元晨殿中,郡青已经在殿门焦急地踱步等来等去,终于看见人,纵使是一直冷静的郡青,也忍不住眼泪,跪地哽噎。 “美人终于回来了……” 柳安安被褚余抱着,并不得停下,却还是看见了郡青额角的乌青,像是受了伤。 她心中一颤,想看的更仔细些,却没有这个机会。褚余直接抱她进了殿内,曾御医早早就候着,等着给她诊脉。 柳安安只吸入了一些迷药,那些人误会她身怀有孕,没敢用刺激的药,这迷药的药性并不强烈,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并不伤身。 虽然如此,曾御医也还是各方面都看过,确认了她的无忧。 褚余一直在旁边静静守着,等曾御医说,他的小姑娘确实没有留下任何问题,才略微松了口气。 柳安安见曾御医要走,连忙说道:“曾御医,我的女官郡青似乎受了伤,还请曾御医替她看看。” 因为有褚余在,并不得近身伺候的郡青闻言,心情复杂,柔声安慰道:“美人放心,奴婢并没有什么伤,只不小心撞了下,过两天就好。美人别担心。” 柳安安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 她还以为,郡青这是被那些人打了。 若是受她牵连还得郡青受伤,她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虽然没有伤,没有什么毒,但曾御医还是开了一副安神药,让柳安安服用。 到底是遇上了这种可怕的事情,若是不安神,怕是夜里都要梦魇。 柳安安很老实也很配合。 今次她的确是吓着了,好在…… 她悄悄伸手抓住了褚余的手指。 抬眸看他。 褚余始终都坐在她的身侧,虽一言不发,却无人会忽略他的存在。 “陛下……” 柳安安低下头。 “是我不好……” “不。” 褚余立刻打断她的话。 “是我不好。” 柳安安抬眸,急了:“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想要出去玩……” “是我不好。” 褚余捏着柳安安的下巴,姿势是强硬的,可他的话,却无比温柔。 “是我没有给你一个安全的环境。” “你想出去玩,无论哪里都可以。你想做什么都能做。” “乖,再忍一忍,朕很快就给你一个安全的天下。” 第113章 这一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也太让人反应不过来。 柳安安喝了安神药, 早早就入睡。 她睡是睡下了, 夜里却闭着眼, 呼吸急促,不安稳地想翻身。 褚余并未合眼。 这一天对柳安安来说, 是一个太刺激的变故。她虽看起来被安抚了,可到底心中还是怕得。 褚余轻轻拍着柳安安的后背,哄着她:“乖。没事了,安心睡吧。” 柳安安闭着眼,睡梦里似乎能感觉到身侧人的安抚,那梦境里的压抑和可怖,似乎在那人的气息下,渐渐消失了。 深夜里, 柳安安终于睡得踏实了些。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紧紧贴在褚余的身侧。 她脸贴着褚余的脖颈,呼吸喷洒在他肌肤上, 而正是褚余的脉搏跳动, 给她安全, 让她在这一夜中勉强安稳。 而褚余却睁着眼, 从深夜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柳安安才有心情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带着郡青, 二人一起都在那西厢房中,厢房外还是宸王府的小郡主,就在这种情况下, 闻萍儿到底是怎么下手,又怎么把她带走的? 郡青说也说不太清楚。 她当时也是吸入了迷药,被叫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郡青没有耽误一点工夫,在第一时间确认主子丢了,立马派人回宫告诉陛下,自己则守在西厢房,让薛静等人立刻查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宸王府在柳安安被掳走后,关闭了正门偏门,所有人一律彻查。 宸王和宸王妃,世子,三位郡主,这都是宗室贵族,郡青只是一个六品女官,薛静也不过是五品的侍卫,他们两人身份低,却不得不以下犯上,禁足了宸王等人。 宸王和王妃得知柳安安在他们府中,在他们女儿的院子里丢了,脸都绿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脸面,全力配合,让王府众人一律不得擅自动,统一交由薛静的属下和京军来。 还好,还有一个三郡主。 事发突然,三郡主哭得好不凄惨,可她也知道,柳安安若是在府中出事,那暴戾的帝王,定然是饶不过宸王府的。她纵使怕,也哆哆嗦嗦说了。 关于闻萍儿,关于闻萍儿的两个婢女,还有,每日都从厨房去拿些蔬菜瓜果的丫头。 薛静顺着这个方向,重点去排查了厨房。 足足排查了两刻钟,终于挖了出来。 宸王府中,一共有三个人参与了此次的事情。 一个是厨房的厨娘,一个是洒扫的丫头,一个是看门的大爷。 这三人只不过是贪图一点钱财,听说是三郡主要用人,还是帮闻府的姑娘,二话不说就当真,给准备了东西,一路引开别人,让闻萍儿等人顺利从后门离开。 那三人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哭得呼天喊地。 宸王脸都黑成炭了。 就因为贪图钱财,自己府中的人做了如此丢人的事情,让宫中最受宠的宫妃被人绑走了。 这不是把整个宸王府给套了进去吗! 褚轩还算冷静,和薛静要找到一个方向。 柳安安被绑走,到底是因为闻萍儿,还是因为其他,他们都不知晓。 毕竟唯一一个服侍在身侧的郡青,却因为离得有些距离,并听不太清二人说了些什么。 事关镇南王府,他们确实都不得而知。 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那怎么找,到底该做什么,都是问题。 “关闭城门。” 薛静到底想到了一个方向。 他拱了拱手:“王爷,王妃,世子,柳美人被人掳走,若是在京城搜寻,还得些时候,可若是离开了京城,再找起来就不容易了。还请宸王做主下令,即刻关闭城门。” 宸王也没有任何异议。他现在恨不得柳安安立刻出现在宸王府,把人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给褚余送回去。 “好。” 事发不过三刻钟,就已经再最快的速度关闭了城门。 可到底是迟了,距离柳安安被人掳走离开京城城门,也是刚刚过去没一会儿的时间。 褚轩和薛静兵分两路,褚轩带人前往闻府,而薛静带人在京城城门边守着,一个人也不放过。 他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方向。 不然的话,等陛下来的时候,时间拖得太长,没有任何办法了。 从宸王府前往宫中传话需要两刻钟,从宫中折返又是两刻钟的时间。 褚余所花时间,却生生压缩了足足一刻钟。 得了消息,他舍弃了其余方式,只翻身骑上马,快马加鞭,一路疾驰。 城门口守着的薛静看见陛下,跪下刚准备回话,褚余只吩咐城守,立刻开城门。 “陛下,臣要不要带人在城内寻找小夫人?” “不用。” 褚余捏紧了马鞭,目光炯炯盯着城门。 城门只开了一条缝隙,他立刻打马穿过。 相比较薛静,郡青,褚轩,只有他最清楚,会对他的小姑娘动手的人是谁。 掳走她,要带她去哪里。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犹豫,没有任何的其他选择,褚余就是靠着极其精准的直觉,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他的小姑娘带回来。 这其中的紧迫,纵使说来,也让柳安安无法感受当时在场人所体会的紧张。 她只知道,闻萍儿也被抓住了。 还有玲珑等人。 郡青给柳安安端来了今日的安神药,伺候她喝了,才说道:“回禀美人,萍儿姑娘和玲珑她们,都已经在天牢中,等候审问了。” 柳安安口中含着一块酥糖,垂着眸咬得嘎嘣嘎嘣。 一个是闻萍儿,一个是玲珑。 她还真是傻,闻萍儿说了那么多,她还以为是要和好,道歉,没想到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降低她的警惕性。 还是让她给得逞了。 玲珑啊。 只能说是,立场不同。站在玲珑的立场,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除了玲珑对她的心软,一切都是符合玲玲该做的。 他们这会儿都在天牢中。 柳安安想到当时被她打晕的玲珑,还有消瘦的不成型的闻萍儿,轻叹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两人,还是不能彻底狠下心来。 “可有被用刑?” 郡青听了,沉默片刻。 “不敢欺瞒美人,萍儿姑娘不需用刑,她的身子也难以撑住。” 柳安安猛地抬头。 “奴婢得来的消息,萍儿姑娘之前被接连用刑多日,身子骨已经坏了,就算是好好养着,恐怕也……难以长久。” 郡青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美人这件事时,萍儿姑娘也是参与其中的。当时萍儿姑娘设计迷昏了美人,将美人交由玲珑他们,而萍儿姑娘,则被刺了一刀。” “若不是寻到美人及时,从玲珑那儿得知萍儿姑娘被遗弃的地方,昨儿,萍儿姑娘恐怕就香消玉殒了。” 柳安安咬着唇。 她却没想到,明明是参与,甚至功劳不小的闻萍儿,却在事成之后,被人当做一个随意丢弃的废纸,撕得粉碎。 “……她可还好?” 柳安安还是忍不住问。 对闻萍儿,柳安安心情十分复杂。从起初她有心交好,到两看相厌,再到她心生同情导致她被绑,闻萍儿一路走到现在,总是那么让人说不出什么。 怎么就好好的,走到这一步了? “回禀美人,到底是萍儿姑娘是关键人,在美人这件事没有查的水落石出之间,是不会让她有事的。而且……萍儿姑娘怎么也是闻家的养女,哪怕是看在美人和闻家的面子上,也不能让萍儿姑娘的死,和美人有半点关系。” 如此说来,也是。 闻萍儿到底姓闻,是闻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孙女,若是她真的是因为柳安安死了。无论起因是什么,一条人命横在那儿,无论是闻老夫人,还是她,想到闻萍儿,恐怕都不好受。 郡青说,闻萍儿昨日被找到时,血流了一地,险些就真的救不回来了,好在当时御医也在,顺手救了她,保住了她的命,再多的,也没有了。 闻萍儿这会儿是在天牢,不过是在天牢里昏迷着。 她在镇南王府的幕僚那儿,被用刑多日,身子骨早就坏了,又被刺了一刀,失血过多,此番事情,让年仅十五岁的她,怕是难以有长久的以后。 和她不同的是玲珑。 玲珑只不过是挨了一棍子,还是柳安安轻手轻脚打的,生怕给她留下了什么症状,打得轻,没伤筋动骨的,也醒得快。昨日那些侍卫捆了人,下山脚一脚就将玲珑踹醒了,捆了一同送往天牢。 闻萍儿还昏迷着,玲珑可是清醒的,虽是清醒的,可她一直在哭,狱卒连句话都说不上。想着到底是柳美人陪嫁的丫鬟,没有上边的话,不敢对她用刑。 而其他几个武夫就不同了。 他们都是出身镇南王府,从昨日入了天牢起,就一直在用刑审问。 一个熬不住死了,不过都是没有什么大用处的,死了就死了。 主要审问的,还是那个镇南王的贴身小厮。 那小厮说是小厮,可跟在镇南王身边多年,许多事情都是他在经手去做,说他知道的比外人多得多,也没有错。 而这小厮比那些武夫来说,就要忠心耿耿的多。 刑讯了足足一夜,他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柳安安这边只知道,那几个武夫最后都没熬过,唯独那个小厮,主动几次寻死,都让拦了下来,堵了嘴,要留着他。 柳安安如今也没有以前那么不过脑,到底是现在的这个局面,她也能多想一点。 多想一点,大约就是留下的这个小厮,许是镇南王谋逆的一个知情者。 柳安安从被掳走到救回,全程不过一个时辰。知晓的人除了宸王府,就是宫中,至今都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也不知道怎么的,淑太妃却送来了一些礼,大多是安神凝气玩意儿,梦女官说,这些都是淑太妃的一点小小心意。 柳安安实在没有精力再与淑太妃去话家常,只让梦女官带了一句客套话,并不打算前往太妃宫去。 她这一遭,多少还是有些伤神。 尤其是在听说,闻萍儿送回了闻家,却不太见好时,柳安安心中也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本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镇南王府。 如果不是义兄,一意孤行,要做出这等谋逆的大事,又利用上了闻萍儿,闻萍儿这会儿应该是在夫家,过得好好的,许是早早就放下了往日的一些恩怨,再见也能含笑寒暄。 偏生造化弄人,因为镇南王府的贪婪,也是因为她,让闻萍儿小小年纪,就缠绵病榻。 柳安安多少是有些难受的,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 褚余都看在眼中。 可是他也知道,心病还得心药医。 闻萍儿如果不是闻家的养女,事情就好办了,偏生因为是闻家的养女,才让他家小姑娘如此费神。 勤政殿中,褚余将一份信装入小盒子中,递给跪在殿前的薛静。 “把这封信,交给美人。”褚余顿了顿,说道,“叮嘱她看完,看完后,写一份回信来。” 薛静没有多打听,只老老实实叩首:“是。属下一定带到。” 他一个御前侍卫,如今已经混成了元晨殿专属侍卫,所有人都知道,薛侍卫是柳美人身边的侍卫。 这给陛下当侍卫是御前,给美人当侍卫,算什么?后宫? 薛静也没有多想,保护好柳美人的安全,就是给陛下稳定了一大心头事。 薛静守着元晨殿日子也不短了,和元晨殿中宫人关系都很融洽,得知是他来了,就有小宫人率先领着他进入中庭候着,让小宫女前去通传。 许久没有踏入元晨殿殿内,薛静走近后,发现殿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 他见到柳安安时,有些诧异。 然后薛静想起来规矩,立即低下头去。 乖乖,距离上次见面,也不足一个月,怎么柳美人一下子消瘦了这么多? 薛静举起盒子。 “柳美人,属下奉命,将这一份信给美人送来。” 柳安安精神头不太好。 自从那次出事后,她始终都有些心中浅浅的不适,日子长了,身子消瘦了些,新裁剪的衣裳在她身上,都已经有些空了。 她伸手接过来,浅笑道:“又麻烦薛侍卫跑一趟了。” “应该的,应该的。” 薛静跪着等候。 柳安安让他起身,赐了坐,自己取出信来,眼睛微微睁大。 这信封上的字,她是熟悉的。 却是闻君和的字迹。 这是一份从寻南郡送来的战报。 战报,也能给她看吗? 柳安安只犹豫了下,想着既然是陛下差人送来给她的,那么定然是无碍的。 柳安安也想知道,阿兄给陛下的信中,写到了什么,战局到底如何了。 她心中一动,连忙打开来开。 信很短,只有薄薄一页。 除去对君主的问候,关于战役的,也不过简单的几句罢了。 可就是这简短的几句,让柳安安嘴角勾起,眸子里染上了温度。 这封信里,说道这两个月来的战役,胜多败少,而且已经将平西王和镇南王彻底割据,就在写出这封信的时候,平西王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闻君和率领军队,已经踏入西境。 两个藩王的军队加起来,也只不过是让闻君和棘手了些,可就算如此,闻君和的军队也一直都是处于优势,从未让敌军讨到半分便宜。 而现在平西王都已经失去战斗力了,只剩下镇南王藩军,想必距离安定,也近在眼前了。 柳安安心中踏实,翻来翻去将这封信看了许多遍。 “回禀美人。”薛静等了又等,只见柳美人还是一心扑在那份信上,忍不住说道,“陛下吩咐了,说若是美人看了信,还请美人给陛下回一封信。” “要回信?写什么?” 柳安安愣了愣。 薛静也不知道啊。谁知道陛下和柳美人只见在玩什么。 让他将军中战报送来给她看,还要让柳美人就着战报写回信? 难道是要把柳美人练成什么不得了的军师吗? 薛静搞不懂这两口子在想什么。 柳安安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份战报外,她要写什么回信。 绞尽脑汁,柳安安好不容易写了大半夜的纸来,跟着战报一起重新放入盒中。 战报她可以看一时,但是这到底是军中的东西,看完还是要还给勤政殿的,绝对不能留在元晨殿过久。 柳安安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她还专门叮嘱了薛静。 “我将战报放了回去,你回去交于陛下是说,上面那份,是我给陛下的回信,下面那份,是战报。” 薛静老老实实给元晨殿和勤政殿之间当信鸽。 堂堂带刀侍卫,来回奔波于前朝和后宫,只为了给陛下和柳美人互相送信。 薛静回到勤政殿时,忍不住想,等他什么时候退了,就能开个信鸽局,专门替人送情信了。 褚余在勤政殿等了半个时辰,等到了回信。 信上墨迹才刚刚干透,打开来,一股墨的浓郁扑鼻而来。 褚余看了眼内容。 然后看笑了。 他给小姑娘送去战报,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这战乱即将平定,她的兄长平安,一切都会是她想要的。 可是小姑娘给他回了什么内容? 一本正经说,战报乃是军中私密,她是后宫女眷,本不该看。陛下仁厚,准许她看了,她看了也很感恩,但是她清楚知道这是不该的,问陛下,看了战报,要有什么处罚。 处罚? 他不过就是想要给小姑娘一点慰藉,让她宽心,等着她兄长回来罢了。 她呢,满脑子都想的是处罚? 既然都想到这里了,那何不就成全了她。 是夜。 柳安安又在喝药。 她满脸都是嫌弃。 喝药喝药喝药。好像她一直都没有断过药。 从入宫以后,曾御医给她开了各种的药,喝了快一年,来来回回的都是药。 她如今身上的气味,都要被熏成药味儿了。 郡青还在一侧劝着。 “美人近日消瘦了不少,是该用药好好补补。” “我吃着补不一样吗?” 柳安安是真的不想喝了。 她叹气,手撑着腮,眸子里带着一股忧伤。 离不开药了吗? 就在这会儿,褚余回来了。 一进殿门,就是柳安安身上的药味。 “陛下……” 柳安安一看见褚余,眼睛一亮,立即要推开药碗,假装起身来迎接。 褚余一眼就能看透他家小姑娘的意图,冷漠地伸出手把人按下去。 “喝药。” 柳安安:“……药味重,我怕熏到陛下了。” “我不怕。” 褚余在柳安安身侧落了座,侧眸看她。 “乖,先喝药,喝了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柳安安还真有兴趣了。 陛下每次说有好消息,都没有骗过她。 这…… 她凝视着那碗药。 算了。 她抬起药碗,干脆利落喝了。 放下药碗时,褚余顺手给她嘴里塞了一块酥糖。 甜了。 柳安安对着褚余弯眼一笑。 “我喝完了。” “好。” 褚余淡定看着她。 “之前你说,看了战报要有处罚。” 柳安安心中有些发虚。 她挺直了背。 “……是啊。” 其实,她也是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内容,想到战报这种东西,到底不是该给她看的。 就主动承认错误。 难道,陛下是真的要处罚她吗? 可是不是说是好消息吗? 或许是柳安安眼里的困惑太浓,褚余好心给她解释道:“好消息就是,我对你的处罚与他人不同。” 柳安安却有些迟疑:“……陛下请直说。” 处罚,还有什么不同的吗? 褚余随口说道:“你是宫妃,罚你离宫,是不是重罚?” 柳安安心中猛地一跳。 “陛下……不要我了?” 她有些茫然。 不是说,要陪他一辈子吗? 这就要送她离宫了? 褚余低笑。 “不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解开谜底。 “好消息就是,朕罚你去闻府,等朕来接你——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是的是的,他准备娶媳妇了 第114章 一晃就是立夏。 自从闻君和率领军队前往西南平定战乱, 已经是几个月的时间。 关于西南那边的战事, 京中能知道的就是一份一份从战场传回来的捷报。 传信的士军骑着高头大马, 一声一声唤着大捷,京中百姓们无不笑逐颜开, 纷纷夸耀起新上任的小元帅。 二十多年前,守着国土的有当初年轻的闻元帅,十七年前,国中百姓们失去了这一位战无不胜的大元帅,却在十七年后,又迎来了闻元帅的长子,闻小元帅,继任了父亲的衣钵, 在战场上连番的胜利,给国家百姓们十足的底气。 元晨殿里后院的池塘边,一排柳树早已长得枝繁叶茂, 长长的柳梢垂在池塘边, 池塘水面上, 几株莲叶下水虫子跳来跳去, 涟漪成圈。 柳安安手中掰着碎鱼食,投进去,那养得肥嘟嘟的红鲤鱼摆着尾巴就游过来, 一大群争相抢食。 身后脚步声急促, 没一会儿,一个眼熟的、在勤政殿外当差的小宫女, 急急忙忙走来,在柳安安身后站定。 柳安安抬头回眸,那小宫女上前两步,在柳安安跟前来屈了屈膝行礼。 “美人!陛下有请!” 柳安安慢条斯理拍了拍手,郡青用帕子给她擦着手心,那小宫女看着有些着急,结结巴巴说道:“美人,还请美人稍微,稍微快些,陛下……在等着美人呢!” 柳安安倒是有两分奇怪。这勤政殿中的小宫女,也都是知晓她的,每次来请人,都是等着她,也就这个小宫女,催她催地着急。 莫不是陛下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柳安安随口问道:“可是陛下那儿有什么事催着?” 问都问了,柳安安才想着,这小宫女是在殿外伺候的,平日连来元晨殿跑腿的活计都轮不上她,她又怎么能知道殿内的主子事呢。 “回禀美人,”那小宫女却出乎意料的能对答,“陛下的确催着急,今日殿中送来了一份战报,陛下收到战报后,让奴婢立刻来请美人前去。” 柳安安呼吸一滞,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夏日的襦裙单薄,风一吹,裙摆扬起,她脚步急促,那一层裙纱在她脚腕摇晃,不曾停息。 柳安安上了步撵,身侧的侍人高高打着伞,遮去初夏正午后的烈焰。 她手撑着腮,拧眉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份战报让陛下能这么催着她? 难道是……闻君和出事了? 不敢想。 柳安安只这么想了一想,心中就无法接受,难受地劲儿让她不住催促道:“快一些,再快一些去!” 柳安安心中一直不安,她手中的帕子都被绞得皱皱巴巴,修剪圆润的短指甲扣着掌心,给她了一点点的疼痛刺激。 许是柳安安的紧张感染到了那些宫人们,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一路快走着,将人送达勤政殿。 这一次,用了才不到往日的一半时间。 柳安安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随手用帕子擦拭了去。 勤政殿外,几个侍人正在殿外捕捉鸣虫飞蝉,一看见从元晨殿来的步撵,立即停下来,躬身行礼。 “给美人请安。” “美人安好。” 柳安安提裙小跑而入,身侧的郡青撑起一把伞,在短短的一段路给她遮着烈日。 “陛下!” 柳安安是在偏殿中找到了褚余。 他这会儿侧倚着美人榻,手中捏着一封信正在看,听见小姑娘的声音,顺势抬头。 距离去岁夏里,小姑娘来他勤政殿时,如今的她,明显能感觉到长开了不少。 少女脚步匆匆而来,屈膝行礼后,眼巴巴盯着褚余手中的信。 “陛下急着见我,可是……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柳安安提着心问出来,然后又有些害怕听到答案,紧张地捏着手指头。 褚余见状,抬手将她拉了过来,与他同坐在一处,将那战报摊开了来,与她一起看。 “不过是让你来一起,分享喜悦罢了。传话的宫女怎么说的,让你吓到了?” 分享喜悦? 柳安安心中终于踏实了。 “不怪她,是我想岔了。” 小宫女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她主观上就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自己吓自己了。 柳安安也不知道怎么的,是怕那些可怕的消息,害怕始终烙印着,这让她怎么都不能放松了来。 不过,是喜悦的话,着实是让柳安安心头彻底松了口气。 她跟着褚余一起看。 这是一份短短的战报。 信里的内容不多,柳安安一眼就看见了最重要的一句。 ‘大获全胜,不日归朝。’ “赢了……”柳安安喃语道,“这是……赢了?” “要结束了吗?陛下,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柳安安兴奋不已,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喜悦,满眼的开心,是那么得浓烈。 褚余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嗯,要结束了。” 战报是战报,信是信,战报里的很多消息,在信里都没有传递出来。褚余手中的这封信中,只不过是最重要的两个信息。 他大大方方拿给柳安安看了。 她也看的爱不释手。 只不过是短短的几行字,柳安安翻来翻去看了许多遍。 “陛下,那闻……元帅是不是要准备回朝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褚余算了算。 “若是送信后准备,想必再有半个月就能回京了。” 柳安安好不开心,嘴里念叨着:“那等他回来,我要给他做些好吃的,想来战乱中,也吃不到什么好吃的。那他岂不是饿瘦了?” 柳安安又替她兄长操心了。 “得好好养养才行,陛下,咱们可有什么养身的好东西,可以给他吗?” “可以,”褚余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你想给他什么,自己做主就是。” 柳安安完全没有察觉到褚余这一眼的不同,满心欢喜,都在想着这一场打胜了,那西南战争平定,闻君和班师回朝,一切都安稳下来了。 这当真是她最挂记的事情了。 “还有……” 褚余看着柳安安满心欢喜的模样,话到嘴边,又顿了顿。 “还有什么?” 柳安安回眸。 褚余沉默了片刻。 “没什么。” 他慢条斯理说道:“等闻君和归来,我送你回闻家。” “好!” 柳安安一点迟疑都没有,立即点头。 关于送她回闻家这件事,来来回回也提过几次了。 柳安安心中已经知道,陛下是想着,闻君和出征将近半年,回来之后,闻家人是要一起热闹热闹了。送她回去,想必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和闻家人见见面,处一处。 谁知她答应的快,反而让褚余不太高兴。 “这么迫不及待?” 柳安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陛下说的吗。之前就说过了,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说着,柳安安微微皱眉。 虽然如此,去了闻家,势必会遇上闻萍儿。 闻萍儿自从那一次,被送回闻家后,一直缠绵病榻。 柳安安再不管不问,多少也还是知道一些。 她身子受过刑,又挨过一刀,年纪轻,抵挡住了,到底比不得从前。一变天就病,回闻府有多久,躺在床上的时间就有多久。 虽说是闻萍儿自己找来的这些事,可到底让柳安安的名字夹缠在其中。 没得让人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一想到闻萍儿,脸上的喜悦就收敛了几分。 褚余心知肚明她是为何。 “既然如此,那让你宫中人先收拾着,闻君和抵京那天,我送你一道回去。” 收到战报后,柳安安天天都掐着日子算。 一晃又是一旬,夏日里也有了热浪,柳安安摇着扇,贪图早早得一份冰来,偏郡青劝了又劝,令她推迟些日子。 无奈,她摇着扇子吃着桃子,懒洋洋问:“派去宫门的小侍人可回来了,今日可有军中人来?” 郡青在外殿走了来,接过柳安安手中的扇子替她摇着,轻笑道:“美人稍安勿躁,说是这几天,准确到底是哪天也没有定,美人这么着急,只平白让自己提早几天焦虑罢了。还不如放宽了心,等闻小元帅回来,自当有人来通禀美人。”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儿,可柳安安知道归知道,就是做不到。 “再去看看吧。” 柳安安抬眸那么说,郡青也拒绝不得,探口气。 “那奴婢再派人去问问?” “问问!再问问!”柳安安顺手抓了一把瓜子给郡青,“你只让那小侍人就候在宫门,那儿不是有凉亭么,让他在那儿纳凉,等到下钥前回来就是。” 郡青无奈,也只得应了。 “是,那奴婢去派人,美人也早些午睡一会儿。” 夏日里,人的确容易犯困,柳安安打了个哈欠,躺在美人榻小睡片刻。 似乎是做了个什么梦,梦里还迷糊着呢,却是听见了什么人在叫她。 声音很轻,一声隔一会儿,继续唤。 “美人?美人……” 柳安安翻了个身,美人榻窄窄地,她倒是差点翻滚下来,吓得她心头一紧,困倦倒是一扫而空。 “怎么了怎么了?” 柳安安打了个哈欠,却是郡青在她跟前,满脸欣喜。 “奴婢是来恭喜美人的。” “闻小元帅刚刚已经入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我要试着英勇一把三联更 如果没有,就当我没说QAQ 第115章 自从除夕之夜, 平西王和镇南王相继造反, 对国民百姓们来说, 已经是在不安定中度过了小半个年头,这边大军回京, 一路上都是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进关。 几万大军走得慢,闻君和带着小部队,率先一步快马轻骑,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回到了京中。 铠甲未卸,率先就入宫去。 柳安安起身时,闻君和已经入了宫。她懊恼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是被一个午睡给打断了。明明想好了, 在闻君和归来时,是要去宫门口迎接他的。 可是现在已经迟了,柳安安也无奈, 只让郡青给她简单梳妆, 换了身衣裳, 急匆匆往勤政殿去。 许是宫中人已经都知道了这个喜讯, 侍人宫女皆是一副喜悦,笑吟吟屈膝迎接柳安安。 “美人安,美人可是听说闻小元帅入宫了?这会子陛下与闻小元帅正在正殿中, 美人是在偏殿先等候,还是?” 那来接她的,是个外殿服侍的小侍人。 柳安安想了想, 问:“正殿可还有别的人?” “回禀美人,殿中还有白庭白大人在。” 满心的喜悦在知道白庭也在的时候,柳安安稍微冷静了下。 好吧,有白庭在,她还真的没办法直接去正殿。 索性就让小侍人领着她去了偏殿暂且候着。 说是候着,柳安安也安分不下来。 她估摸着,有白庭在,闻君和刚回来,想必是要给陛下好好回报一番军中的事情的,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 要不就给他们先做些吃食的好。 想到这里,柳安安依旧顺着闻君和的方向去想。他几个月都在军营,想必吃不到一些费时费力又新鲜的时令。 勤政殿这边可没有准备齐全的小厨房,就是一个茶室,茶室可用的太少了,根本不够施展。柳安安就吩咐了侍人,立刻去御膳房,就着新鲜的蔬菜准备几样小食。 而茶室这边的话,柳安安看了看,也就是宫中送来的瓜果甚多。她挑选了一番,准备起来。 今年的荔枝送来的早,大多是冰保着,这会子送来了一盘,柳安安剥了去壳,又吩咐宫女泡了些银耳,取来了冰。 正殿内不知道还要多久,柳安安这边已经做上了荔枝银耳汤,怕直接加入碎冰太寒,就做了冰盆,将汤盅冰在里面。 而御膳房速度更快,悄无声息之间,送来了十几种不同的时令小菜。 殿中侍人们一直在瞧着,正殿有个什么,都会告诉给柳安安。 柳安安等了又等,大侍亲自过来偏殿,笑吟吟躬了躬身。 “小的给美人请安。美人,陛下和两位大人这会子说完了话,白庭大人准备出宫,不知道美人可是要这会儿进去说话吗?” 柳安安一听白庭要走,轻松多了,立即说道:“这会子进去。劳烦大侍替我安排一下,准备两张小几,我给陛下和元帅准备了些消暑的小食。” 有了大侍安排,柳安安只需等宫人们将这些吃食和荔枝银耳汤送进去,自己跟在后面笑吟吟进去。 谁知一进去,却见暖阁里摆着三张小几,除了褚余和闻君和外,白庭也坐在那儿,兴致不错地盯着小几上的小菜和荔枝汤。 “臣若是知道留在勤政殿还管饭,那臣日日都要拖一拖时间了。” 褚余的表情说不上好。 “管你一顿,你就该知足了。” 只有闻君和是个老实人,盯着那荔枝银耳汤有些皱眉。 “陛下,膳房怎么送这种甜品来?” 褚余瞥了眼白庭,不太想解释,可见闻君和已经有两分犹豫,只得说道。 “柳美人喜欢做这些。” 一听是柳安安做的,闻君和起初嫌弃的模样一扫而空,主动拿起汤匙。 “既然是美人的手艺,那我是要尝一尝了。” “今日这么热,美人还在厨房中忙碌这些,有心了。” 闻君和看着这些,心中大概已经反应过来,其实从去岁时就经常有人说起过,这位新入宫的美人,很善于厨房,经常会给陛下亲手做饭。 这些,定然也是柳安安给陛下准备的。 这么一想,闻君和也有些惆怅。好好的小姑娘,大热天为了讨好陛下,还在厨房里钻研这些,着实辛苦。 这会儿提出让柳安安跟他回闻家,是不是太着急了。 闻君和盘算着。 而褚余知晓一看就知道,定然是柳安安知晓了闻君和来,才特意准备的这些。 这么一想,他倒是和闻君和同样,心中不太舒服。 往日这种特意,都是他的专属,今日这份特意是专门给闻君和的,还捎带上了白庭这张嘴。 柳安安进来时,正好他们话音刚落。 她瞥了眼白庭,微微嘟嘴。 还是便宜白庭了。 算了。 反正她当时就担心有个万一,特意多准备了两份,让他一份也无妨。 好歹是陛下信赖的臣子,她勉强还是能做到休战和平的。 “陛下。” 柳安安犹豫了下,还是在褚余的身侧坐下。 然后看向闻君和。 闻君和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静静看着她微笑。 比起去岁见到闻君和时,现在的他黑了一些,看上去没有那么文弱,身上已经有了武将的血性气息。 柳安安打量得很细致,见闻君和身体似乎并没有受伤,起码没有会影响到他动作的伤,她着实松了口气。 “恭喜元帅得胜归来。” 柳安安声音很温柔,笑得更是白庭未曾见过的柔婉。 终于结束了。 在漫长的那几个月中,柳安安曾经因为闻君和在战场上,睡不好,时不时就会做梦梦见一些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还好,那一切都是假的,闻君和平安归来了。 柳安安等了半个月,只等着来见闻君和,等真的见到了人,确认了他平安,柳安安反而没话说,又主动起身退了出去。 她来的这一趟,目的太明显了。 只不过是要来亲眼见过闻君和。 从她进来到离开,全程的注意力都在闻君和身上,甚至没有发现褚余微妙的表情。 柳安安心情很不错。 回到元晨殿去,也喜滋滋地准备着。 闻君和都回来了,想必她马上就要跟着他回闻家了吧。 那去闻家是一天两天,还是七八天? 收拾衣服要准备些什么? 柳安安不太了解,只记得当初自己准备过回寻南郡时的行李,让郡青带着宫里的小宫女们,将她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部收拾装箱起来。 夏夜清爽,柳安安摇着扇子,见廊下已经准备了七八口箱笼,忽地觉着有些不对。 她这头准备这么多的东西去了,闻家人当真能收下吗? 莫不是以为她以后就在闻家住下了? 这样可不太行。 没得给闻家人压力了。 柳安安正准备叫停,却见殿门打开,前面两个侍人提着灯,褚余跟在身后而来。 柳安安立马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迎了上去。 “陛下!” 褚余抬手,刚要落在她的鬓角,却见那廊下的七八口箱笼,手都僵住了。 半响,他眯着眼,语气有两份危险。 “收拾东西,去闻家?” 柳安安没听出来他口吻里的不对劲,还老老实实点头。 “是呀,兄长回来了,陛下不是说了等他回来,我就随着一起去闻家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褚余心中不快。 话是他说的,这件事的确也是按照他的想法去走,可是见小姑娘这么主动,他怎么就这么不高兴呢? “收拾了这么多,准备去几天?” 柳安安老老实实回答:“还没想好你呢,陛下以为呢?” “我以为?”褚余的目光扫过那些箱笼,“看你这模样,像是要一去不回。” 柳安安摸摸鼻子。 果然收拾太多了。 “这些东西,全部归位,你要去闻家可以,收拾两身常穿的衣裳带着就是。” 褚余想了想,退让了一步:“多带几身也行。” 那事儿办起来许是没有两件衣服那么快。 宫人们准备好的那些箱笼,褚余看了眼,也没让重新收拾,而是把这些另外放着,只取了些常用的拿出来。 柳安安看不太懂这个想法,问褚余,褚余却说道:“你收拾的也刚好,是时候,全部换了。” “全部换?” 柳安安诧异:“这些不都是新添置准备的吗,好些都是新的呢。” “配不上你了。” 褚余环视一圈,然后又问柳安安:“宫中可有喜欢的其他殿宇?” 柳安安警惕了。 “陛下,莫不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我换个住处?我不要,我就要这里!” 褚余想了想,元晨殿不算小,再扩一扩,大概也可以。 小姑娘住出感情了,不换也好。 “行,那就依你的。” 柳安安本以为,她收拾了行装,让辇车送她去闻府就行。却不料褚余怎么也不许她独自去,而是让她又等了两天,等闻君和归家几日休息好之后,让闻君和递了贴入宫来,亲自来接。 柳安安得知要闻君和来接,有些紧张。 “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闻家的关系了?” 她站在廊下,身后是郡青,另外还有两个小宫女,拎着她的箱笼。 褚余今日也没有去勤政殿,而是陪着她在元晨殿,等待闻君和来。 “这是规矩。” 褚余捏着她的手,慢条斯理说:“女子归家,当由父兄前来迎接,不迎自归,多少不好。” 柳安安不知道这个规矩,有些茫然。 但是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定然是没有错的。 她也就老老实实等着。 不多时,元晨殿殿门开,换了铠甲战衣的闻君和,一身简单的青衫,与当初柳安安刚认识他时,一模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的闻君和,只是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现在的闻君和,是来接她归家的阿兄。 “陛下。” 闻君和对褚余躬身行礼。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言出必行,选择放人。 这让他心情也十分的复杂。 然后他看向褚余的身侧。 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桃花襦裙,梳着简单的垂髻,对他笑时,全然是家中妹妹的亲昵。 闻君和表情温柔了许多。 “安安,阿兄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咳,更新了。至于三联,明天我再试试吧QAQ 第116章 初夏里, 柳安安收拾了简单的两个箱笼, 身后只跟着郡青和两个宫女。出了宫门, 辇车换成带有闻家标记的马车。 闻君和来宫中接人,这事儿说是闻家的私事, 可到底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一直盯着。眼瞧着闻君和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宫中后妃柳美人穿着一身日常的裙衫,笑吟吟扶着闻君和的手上了车。 不少人都都诧异极了。 从宫门到闻家,纵然是马车,也要驾车两刻钟的时间。 柳安安坐在马车上,好奇地左右看看。 刚刚闻君和来接她时说了,这辆马车是专门给她准备的,以后她出行, 都是这辆马车陪着她了。 瞧着是新做的马车,内里包着细软的绸缎,坐垫靠枕上都绣着飞燕回巢。 马车内还置放了一张小几, 下有拉抽, 打开来, 里面准备着山楂干果和小点心, 一侧白瓷罐中,是桃花茶。 整个马车的内饰,透露着布置人的细心。 柳安安还蛮开心, 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见马车已经驶出主街,右拐进去, 就是有名的权贵街,住了不少勋贵门第。 闻君和骑着马跟在柳安安的马车一侧。 他太招人眼球了。 闻家少主,闻元帅的长子,同时也是新打胜仗归来的小元帅,所有人都曾在他出征和归来时围观过他,纵使没有那一身铠甲战衣,一身青衫的他,反而是京中百姓最熟悉的模样,几乎是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更别提,马车上大大的雕刻着‘闻’字。 “闻小元帅!是闻小元帅!” “闻元帅,吃包子不,不要钱!” 从前的闻君和出门上街,靠着他一身的冷清淡漠,从来没人敢往他跟前凑。 如今可好了,他本是打了胜仗,又接到了妹妹,人逢喜事,哪怕是闻君和控制着,整个人的气质也柔和了许多。 这让本来对小元帅心怀敬畏的百姓们,瞬间亲切了不少。一路走来,都是主动打招呼问候的。 而右拐进了辅街,没有了那些街头巷尾的百姓,多了不少高门子弟。 往日街上少有这些公子女娘,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地,三五步都能见到那些公子女娘,就在自己家门外,眼巴巴张望着。 “闻兄!” 柳安安坐在马车中,见马车又一次停下来,就知道外头自家兄长又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这拦着的人,许是和闻君和认识多年,却不那么熟,寒暄了两句就没话说,干巴巴指了指马车,好奇问:“闻兄从宫里回来,怎么还驾着马车?” 闻君和的回答简短。 “嗯。” 柳安安咬唇忍着笑。 阿兄就嗯了一声。这个回答搁谁哪儿,都没法往下接啊。 果然,外头那个拦路的也接不住话,没一会儿,马车继续往前走。 马车再一次停下来时,柳安安还以为到了,却见外面又传来了对话声。 “闻兄,你这是接了什么宝贝回来了?” 一上来就是没有寒暄的打趣,这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自带熟稔。 闻君和的回答显得正常多了。 “家中妹妹,今日归家。” 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哦,哦,令妹找到了?恭喜恭喜。” 半响,那年轻男子又追问道:“真的是你妹妹?你确定?” 闻君和有些不耐。 “不是我妹妹,还是你妹妹?” 年轻男子却腆着脸说:“咱们什么关系,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吗?” 他甚至还敲了敲马车。 “里面的妹妹,外头晒,待会儿下马车时,记得戴上帷帽。” 柳安安听着外头二人一来一回,似是关系不错的,也就给了这个面子,笑吟吟道:“记下了。” 外面的那人好像还要说什么,让闻君和拦了下来。 “不急于一时,我先带妹妹回家,隔两天来你家拜访。” 这么一说,那人也就放了闻君和,让开身,给他们过了。 一路走走停停,这一次马车停下来时,柳安安坐在上面没动,等了半响,等到马车帘子被掀起来,闻君和伸手而来。 “下来吧,我扶你。” 这就是……到了? 柳安安弯腰提裙,扶着闻君和的手踩着脚凳下来,正对着她的,就是闻府的正门。 正门外,有着一根柱,雕刻着闻家历代将领们的生平传记。 而打开房门的门口台阶下,这会儿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柳安安一眼就看见曾经见过的闻二夫人,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五六个年纪各不相同的儿郎。 这就是闻家的……家人们。 闻二夫人不太懂笑,见到柳安安了,表情有些微妙,勾着唇角,却有些僵硬,但是这生疏的笑意,却抵挡不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 “……总算是等到你回来了。” 柳安安的紧张,在闻二夫人一句低语中,被安抚了。 “嗯,回来了。” 柳安安害羞地冲着闻二夫人笑了笑。 闻二夫人神情恍惚了下,然后喃喃道:“你真像她……果然是亲女儿,有她的影子在。” 这个她,不言而喻,指的就是柳安安和闻君和的亲母了。 除了闻二夫人,在外候着的那几个儿郎,都是闻家的子嗣。年纪大的二十多,年纪小的,和柳安安年纪相仿。 “妹妹回来了,别在外面晒着了,快些进去。祖母早就盼着了,就是她老人家是长辈,今儿太阳大,晒。没得让她这会子出来迎你的道理,我们按着她没让出来,祖母可着急了,想着见妹妹。” “二婶婶,先让妹妹进来吧。” 几个儿郎一发话,闻二夫人如梦初醒,立即让开了来,犹豫了下,又伸出了手。 “安儿,来。” 柳安安立即伸出手来,与闻二夫人交握着。 闻家的正门已经有许久没有打开过,上一次还是送养女出嫁,至今也过去了几个月。闻家的正门一开,这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似的传得到处都是。 柳安安前脚跟着闻二夫人从闻家正门进去,后脚就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 闻府的下人不算多,简单的使唤人,大多是做些粗活的。丫鬟少,一身腱子肉的武夫占了绝大多数。这些都是当初闻家军里退下来的士军,或是伤了或是家中没人,又不会什么其他生存营生,不愿做生意的,索性就留在闻家服侍。 闻家对自家军队出来的人很是善待,养着他们,比在外边任何一处都要舒坦。而这些都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对将领家十分的忠诚。 有他们在,寻常人家都需要的看家护院的,闻家都不需要。毕竟别人家,也不会是一院子服侍的都是军人,各个能打。 闻家也和柳安安想象中差不多,朴素大方,处处都充斥着武将家的硬朗。 四四方方的格局,没有太多的工巧雕琢,大都是朴实无华的简单。若说什么是别人家没有的,那就是正院外,偌大的一个演武场。 那是一个有别人家两三个庭院大的武场,左右廊下都是兵器,弓箭靶子,连弩都有。 柳安安从演武场穿过时,满眼都是震惊。 太……太硬朗了。 原来闻家,是这样的闻家。 簇拥着柳安安而来的,是闻家的几个兄弟们。 他们和这个演武场的风格十分契合,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是属于这里的。 大堂兄今年二十五,是闻家这一代的长兄。也是由他领着柳安安,跨过前院和后院之间的拱门。 “祖母早就等着了,妹妹去吧。” 后院的主院,就是闻老夫人的院子。 柳安安握着闻二夫人的手,有些紧张,回眸时,见闻君和跟在几个堂兄身边,轻轻对她颔首。 不怕不怕,这是自己的祖母。这里的,都是自己家的人。 柳安安深吸一口气,跟在闻二夫人的身后,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闻二夫人掀起一层暗灰色的帘子,低语道: “母亲,咱们家的姑娘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更! 窝窝窝起码能双更的! 第117章 柳安安是见过几次闻老夫人的。 第一次见时, 闻老夫人是为了闻萍儿而来, 当时陛下还怕她吃亏, 特意将人拦了去。 闻老夫人也是一个十分铁腕的奇女子,从年轻到暮年, 从她身上都能看见她的刚毅。 这也是曾经让柳安安觉着有些害怕的。她面对这样的闻老夫人,哪怕她没有犯错,都会觉着气短一截。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闻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 柳安安这一次见到的闻老夫人,穿着一身崭新的紫灰色衣衫,头上勒着抹额,带着一脸笑意坐在那儿, 朝着她伸手。 “乖儿,我的乖孙女儿,快来!” 这一声饱含慈爱的唤声, 让柳安安心中彻底踏实了。 她迎了上去, 握着闻老夫人的手, 跪在了她的身边。 “……祖母。” 久别重逢, 若是初见,势必祖孙要抱头痛哭一场不可。 可闻老夫人历来都是个不会哭的,柳安安心中喜悦大于悲伤, 早早就知道了,这会儿接受起来很容易,满心都是欢喜, 半点都哭不出来。 虽是哭不出来,可老夫人紧紧抱着她的时候,那失而复得的珍重,还是让柳安安心口微酸。 闻老夫人紧紧攥着柳安安的手,一声声问着她,近些日子可吃得好,睡得好。 因为知道柳安安在宫中,其余的倒也问不出来,若是说她这些日子是不是委屈了,憔悴了,瞧一瞧柳安安光洁的小脸蛋儿,这话也说不出。 祖孙说完话,老夫人就招招手。 “来见过你二婶。” “府中你其他伯母婶娘走得早,就你二婶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你兄长们拉扯大。她是闻家的根。你要好好谢过你二婶。” 柳安安是知道的。她早先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郡青就曾经说过,闻府的二夫人,作为当年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眷,拼死保护闻家,最后却落得自己病中,甚至逐渐遗忘过去的事情,不认得人。 柳安安转身恭恭敬敬对闻二夫人行了一礼。 “二婶,辛苦了。” 闻二夫人捏着她的手,半响,只说了一句:“……不苦。” 如今的闻府中,长辈只有老夫人和二夫人,其余都是同辈的兄弟们。 闻府的儿郎共计六个,其中一个堂兄,小时候病了没熬住。养大的只有五个。 大堂兄下来就是她的亲兄闻君和,其后三堂兄四堂兄和五堂兄。 若是论起年纪来,五堂兄和她年纪最为相仿,只错了半岁。少年尚未长开,还有几分稚气,和柳安安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的相似。 “这下好了,我家的妹妹回来了,以后出去和人玩,他们也不会笑话我了。” 闻升沅年纪小性子也偏活泼些,与柳安安相见时,直接从袖中掏出来一块玉,塞到柳安安手中。 “妹妹你瞧,这是我让我兄弟从国境边弄回来的上好翡翠,还没打磨,你自己看看喜欢什么样式的,拿去打个首饰戴。” 柳安安笑弯了眼。 这下好了,所有人,就连闻家人都觉着,她爱玉。 这头小堂兄送了礼,那边其余兄长们也无奈,被打断了节奏,只能顺着来,将本来要押后的送礼提前了来。 柳安安收了来自家中人的一大堆礼物,大多都是玉。 柳安安给家中也准备的有。 老夫人年纪大了,柳安安想的周全些,老人家一辈子什么没见过,不过是惦念着亲情,她这几个月也没闲着,给闻老夫人做了足足两套的衣衫。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亲手缝制,不假他人之手。 二夫人的话到底隔房,她不太好意思自己做这些,就让郡青给打听了二夫人的习性,给二夫人准备了一盒十分稀罕的凝神香。 至于兄长们,她就依照之前从宸王世子褚轩那儿打听来的,各自针对其爱好,送了一套礼。 其余人都送到手,唯独闻君和手中还是空的。 小堂兄笑着捣了捣闻君和:“怎么,妹妹是不是给你特意准备了别的,怕我们眼红,不好意思拿出来?” 柳安安闹得脸一红。 “不是的,是我……没准备好。” 她是真的,没有给闻君和准备好礼物。 别的堂兄们的喜好都能通过褚轩打听来,闻君和这个亲兄长,她从褚轩那儿打听来的,大约就是除了找妹妹,别无所求的模样。 就连他多年好友的褚轩都找不出来一个他特殊的喜好,柳安安实在想不到,能给闻君和送什么。 这么一闹,就自己的亲兄长没有礼物了。 闻君和倒是不在意这个。 “你回来,就是最大的礼了。” 柳安安全部送完了,郡青手中,还有一份。 和别的不同,这一份只是一张苏绣丝帕。说精巧也精巧,起码在官宦人家里,也不是什么多得的精致玩意儿。 柳安安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闻家早早给柳安安准备了新的庭院,就是在当初闻父闻母的庭院旁,许是从去岁就开始动工,如今已经焕然一新,里里外外都收拾好了。 这一处庭院倒是十分的精巧别致,又有着一股江南风情,庭院内设着微缩的假山流水,侧边栽种着翠竹。 庭院里用的帷幔,都是江南派的绣品。 此处比柳安安当初在镇南王府中的庭院还要细致。 闻家的整体情况就是,简单的阴盛阳衰。一家儿郎,只有两个长辈女眷。柳安安住在这里,身边除了郡青和两个宫女外,连个端茶递水的像样丫鬟都找不到。 闻君和说是家中这些年不太用丫鬟,跟在身边的都是小厮,有些什么,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们。 年轻的丫鬟几个,留在老夫人身边跑腿,另外的,都是在闻萍儿身边。 柳安安在自己家中住了一夜,与她想象中不同,躺下去就能睡着。 一夜无梦,早早就在迷糊中听见从前院传来的兵器打斗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声就不见了。 已经醒了,柳安安又是第一天回家,不好意思多睡,倒是让郡青服侍她起身。 如今在闻家,柳安安梳头时,犹豫了下,让郡青给她梳了个百合髻,发髻上只簪了一朵花儿,清清爽爽地,和任何刚及笄的小姑娘别无两样。 起是起了,柳安安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是郡青提醒她,早起了,是不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柳安安恍然大悟,就说她险些忘了什么。 实在是跟在陛下身边一年多,从来没有人让她早上起身后给请安,时间长了,柳安安早就不记得还有这个规矩。 其实就连当年在镇南王府,她也不过是每日天不亮起身去王妃的院子前行礼,然后就是嬷嬷来教导她规矩,等她回去,再用早膳。 柳安安寻思着时间还早,索性准备了一份爽口的虾粥,装了食盒。 卯时过半,柳安安让院子里的婆子指路,提着食盒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走到院子门口,她脚步一顿。 却是院门另一边,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女走来。 是闻萍儿。 有些日子不见,闻萍儿似乎更瘦弱了。 她自从回了闻家,一直都在病中,这会子见她苍白着脸,明明是早晨,她却没有半点朝气,垂着眸抿着唇,唇上毫无血色。 夏日的早晨虽有两分凉爽,但是闻萍儿却是裹着一条斗篷。 她如今是吹不得风。 闻萍儿也看见了柳安安。 半响,她垂下眼,屈膝。 “姐姐安。” 这却是抛去了第二层的身份,只和柳安安论闻家的身份了。 论起来,柳安安出生年月比闻萍儿大了半岁,闻萍儿是府中的养女,喊她一声姐姐的确没错。 只是柳安安不想答应。 果然遇上了她。 有些麻烦。 闻萍儿行了礼后,却是转身就走。 这一下,让柳安安倒是有些茫然。 “你……你不是来看祖母的吗?” 闻萍儿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柳安安。 “祖母有姐姐在,不需要我的。” “姐姐也别担心,我不会留下来和姐姐抢什么。” “府里的人,心里都清楚,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该是你的,我纵使使出千般力气,也拿不到。” “等等。” 柳安安见她要走,给郡青使了个眼色。 那条丝帕还装在绸袋中,柳安安拿了来,递向闻萍儿。 “我归家,按规矩准备的都有礼,你既然见了我,那我也该给你的有。” 闻萍儿转过身来,她满脸都是诧异。 “……还有我的?” 闻萍儿半响才走回两步,从柳安安手中接过绸袋,沉默了许久。 “多谢。” 闻萍儿的气色着实不好,她只这么站了会儿,额头就出了虚汗。 “今日一别,下次许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出口。” 柳安安不解。 “什么叫没有再见的机会……”想到闻萍儿如今这身子骨,柳安安心中一咯噔。 才十五的少女,若是真的……着实让人心中叹惋。 闻萍儿笑了笑。 “三天后,我就走啦。” 她语气也带了一点轻快:“祖母给我选的夫婿人很好。我当初任性跑了,还受了伤,生了病,他也不嫌我。说要带我回家乡去养病。” 柳安安没想到是这样的,倒是真心实意说道:“恭喜,你夫婿人很好。” 闻萍儿当初在京中闹成这样,她夫婿都没有半点说是要放弃她,哪怕闻萍儿回来时身受重伤,也还是让人回到娘家养病,等身子安稳些了,把人从京中接走,去没有流言蜚语的地方。 说实话,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很少。 祖母的确是用心给闻萍儿挑选的好人家。 这样秉性的人,哪怕闻萍儿身后没有闻家撑腰,想必也是能护住她的。 闻萍儿收敛了笑容,然后认认真真对着柳安安深深屈膝。 “当初是我任性逞能,又小气妒忌,做下了错事。之后又因为我怕死,被人利用来做你的饵,又害了你。” “万分抱歉,是我做错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盼着你别把我放在心上。” 闻萍儿低语道:“我已经做错了,不会一错再错的。我不想变得被所有人都厌弃。” 柳安安沉默了一会儿。 “……祝你前程似锦。” 这是她能说出来最宽容的话了。 闻萍儿噗嗤笑出了声。 “前程似锦就不必了,我就盼着我多活两年,陪陪我夫婿。” 说罢,闻萍儿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安姐姐,此后一别,祝你一切安好。” 闻萍儿当真在三天后,由她夫婿接走。 柳安安也见到了那人,年轻的儿郎,眼神清澈,瞧着是个性情好的,闻萍儿站在他身侧,整个人气质都柔和了许多。 送走了闻萍儿,柳安安才想到,闻萍儿的夫婿也是个果断的人。 知道闻家的亲女儿回来了,当机立断就来接闻萍儿走。一方面是怕闻萍儿碍着眼,另一方面,何不是在保护闻萍儿。 柳安安想着想着,忽然发现,她想陛下了。 如果是陛下的话,是不是会这么护着她?会不会,更护着她? 柳安安想到这里,立即回到房间,修书一封,交给小宫女让送去宫中。 勤政殿,褚余手上的奏章才打开,大侍去到外殿没一会儿回来,弓腰呈上了一封信。 “陛下,美人……不,是闻姑娘,闻家姑娘送来了一封信。” 褚余饶有兴趣接过信,打开来。 信纸空空的,一点墨迹都没有,而信纸一打开,从里面掉下来一颗红豆。 褚余掌心托着这颗红豆,忽地笑了。 他家小姑娘,这是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二更! 明天见吧! 第118章 闻君和胜仗而归, 柳安安回家, 这都是大喜事, 闻老夫人做主,直接开祠堂, 祭祖,让柳安安正式认祖归宗。 这可不是小事,这头闻家刚准备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闻家当年的小女儿找到了,让闻君和已经带回了家,马上就要祭祖认祖归宗。而这个小女儿,就是当初被人当成祸国妖妃的柳美人。 柳美人就是闻家的女儿, 这个事情说出来,谁都不敢信。 怎么可能就是这样的呢?一边是忠臣之家,良将之后, 一边是媚上祸国的妖妃, 这居然是一家子出来的? 尤其是那些曾经一边讨好柳美人, 一边贬低她小官庶女身份的人。 这里头, 甚至还有在闻家人面前说起柳美人不好的话的人。 一下子,弄得京城里不少权贵人家,都不好意思出门, 恨不得把脸遮盖起来。 外头人是怎么想的,闻家人没有多管。只是给相熟的人家去送了贴,告知这些人家, 自己家中小女儿回来了。而这些人家,也都准备了礼物送来。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柳安安换了一身白裙,鬓角簪了一朵小白花,素颜无妆。 她这幅打扮,却是闻老夫人专门来吩咐了。 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母,一别十六余载,初初归家,第一次祭祖,也要好好跪一跪父母,让父母知道,她回家了,了却一桩牵挂。 出门去,庭院中等候着她的闻君和也是同样一身白麻衣,兄妹俩一身孝,沉默跟在长辈的身后。 闻家的祠堂一开,那可是尘封了十多年的闻家旧事。 长明灯一点,祠堂内供奉着的牌位,清清楚楚。 从上到下,从闻家的高祖,一直到最近的闻元帅闻夫人,还有其余几位为国捐躯的闻家男丁女眷。 小小的祠堂内,是闻家世代为国奋战的见证。 闻老夫人点了香,让后辈们来,上香,跪下。 “三郎,三娘,你们的安儿回来了。”闻老夫人手扶着儿子媳妇的牌位,口中轻语,“这孩子长得很好,脾性好,是你们当初盼着的小乖儿。君和这么多年没有白费,他把妹妹找了回来,平安回来了。” 柳安安跪在蒲团上,眼睛盯着那前面供桌上的牌位。 祠堂内,是闻家所有的长辈,就像是一双双眼睛,透过那牌位在看她。 柳安安也在心中默默念着。 她回来了。 在闻君和坚持不懈的寻找下,在亲人之间天然的缘分下,阔别十六年,她还是回来了。 闻家祭祖,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柳安安的本名记在族谱上。 闻卿安。 这个多年来一直被尘封起来的名字,终于有了主人。 闻家大喜,摆开了足足三天的流水宴,不拘于任何宾客,只需要来者恭喜一声,闻家小女儿归家大喜,就可以。 这边的阵仗摆得太大了,所有想要和闻家攀上关系的,和柳美人攀上关系的,纷纷都登门而来,带着礼物前来祝贺。 大喜事,没有把人往外赶的,来者都是客,这也就成了闻家十多年来,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这些客人们随意招待了就是,可还有一户人家,不可以随意招待。 柳安安到底是从宫中出来。所有人只要不是傻的,都知道闻家女儿就是柳美人,天子妾。这到底是天子妾,没有随便出来和人相见的道理。 故此闻家招待宾客,柳安安也没有露面来见过人。 柳安安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估计轮不到她呢,却不想老夫人身边的跑腿丫鬟来急匆匆地,给她行了个礼。 “姑娘,老夫人有请。请姑娘前往正堂见客。” 见客? 柳安安多问了句:“客人和家里是什么关系?” 丫鬟一板一眼回答:“回禀姑娘,客人是姚家,姚太傅和姚太夫人,还有姚侍郎,姚家公子一家。奴婢伺候过的六七年中,两家并未有所往来。” 柳安安愣了愣。 姚家…… 姚家? 她的外祖家? 姚太傅今日精神抖擞,穿着新做的衣衫,背着手站在堂中,欣赏着堂中挂着山水画。 姚老夫人身子骨不好,眼睛又看不见,可她又坐不住,起身走来走去,全程靠着自己孙儿搀扶着,不住地问:“安儿呢?我的安儿呢?” 闻老夫人见着多年不见的亲家这么模样,也是叹气。起身握着姚老夫人的手。 “老姐姐,你看不清,且坐着等吧。安儿等会儿就来。” 姚太傅也招了招手,让孙子扶着老夫人坐下。 “急什么,人在家里,又不会跑掉,冷静一点。” 姚老夫人可不给姚太傅面子,直接说道:“我着急?急得不是你?一宿没睡,天还没亮就让人做新衣服,生怕迟了穿不上,洗了衣裳就去厨房拿火烤,才干了一截,就穿上身,怕安儿不喜欢你?” 姚太傅脸皮一抖,急忙拦着:“嗐!说这些作何!我不过是,不过是要来拜访亲家,注重礼节罢了。” “是啊,注重礼节,恨不得天天派个人趴在闻家墙头看,我的安儿是不是宫里的柳美人,急得嘴上都撩泡子了。” 姚太傅吭哧吭哧半天没回答。 半响,他才不情不愿道:“……老朽的外孙女,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可姚太傅还记得,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心中的那种震惊。 从去岁起,他上了年纪鲜少去早朝,大多在府中养身体。入了春,闲来无事跟着拳师练练拳脚,吐气纳息,身体才强健一些。 虽是如此,到底姚太傅怕麻烦,没事儿就告假,一告就是病假。所有人都以为姚太傅年纪大身子骨不行了,不敢轻易来打扰。纵使外面因为闻家小女儿和柳美人之间的关系闹得满城风雨,姚家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还是这一次闻家开祠堂了,姚侍郎才从别人那儿得到消息,再一打听,惊了,说与父亲听。 自家女儿丢了的孩子,从十几年前起就是姚家老夫妇俩的心病。尤其是闻老夫人,一面哭女儿,一面哭外孙女,一双眼睛都要哭瞎了。 如今得知孩子要找回来了,喜不自胜,老两口根本等不住,几乎是在立刻,就准备了要来闻家见人。 “姑娘来了!” 门口的婆子喊了一声,然后躬身笑着迎:“姑娘,快些进来。” 柳安安提裙跨过门槛,脚就停在那儿了。 正堂里,除了闻老夫人,二夫人,还有就是她见过的姚太傅,姚老夫人,姚侍郎和姚家公子。 姚太傅起初是背着手和姚老夫人说话的,听见门口的声音,转过身来。 “安儿?是我的安儿来了吗?” 姚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努力睁着眼要看,眼前却是模糊一团,并看不清。 柳安安心中一酸,上前两步,将自己的手伸过去与姚老夫人握在一起。 “是安儿来了。” 她犹豫了下,却还没有主动称呼,而是抬眸看向闻老夫人。 “这是你的外祖母,安儿。”闻老夫人到底是柳安安的亲祖母,她是长辈,和姚家之间的关系,还是要她开了口来引导才好。 “这是你的外祖父,这是你舅舅,这是你表兄。” 柳安安这才顺着闻老夫人的话,依次喊着。 “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表兄。” 姚老夫人松开自己孙儿的手,搂着柳安安就是一顿哭。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的安儿啊,外祖母好想你,好想你和你娘啊。” “祖母,小心眼睛……” 姚公子叹了口气,自己见拦不住,转头说:“表妹,劝劝祖母别哭了,她眼睛不好,哭不得。” 柳安安颔首,安抚着姚老夫人。 “外祖母,我回来了,这也是喜事,莫要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 姚老夫人连忙抹去眼泪,紧紧攥着柳安安的手:“好,外祖母不哭了,外祖母要留着这双眼睛,以后要看清我们安儿。” “快来见见你外祖父,他啊,一心盼着你,盼了多年了。” 柳安安面对姚太傅,嘴唇动了动,半响,屈膝行礼:“外祖父。” 姚太傅看懂了柳安安那个眼神,他眼皮一抖,干咳了声。 “嗯,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让他当时嘴上一时快,骂了自己的外孙女,还被自己外孙女为了别人给怼了回来。 这么一想,姚太傅心里颇为不痛快。 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孩儿,若是在家中长大,闻家也好,姚家也好,怎么都会好好护着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家的心尖儿,去给天子做妾。 还被天下人谩骂祸国妖妃。 暴君可耻,可恶!可恨! 把他外孙女纳了妾,还不珍惜,说送回来就送回来。呵,天下间,可不是只有他才配得上外孙女! 既然回来了,那自家外孙女,自然该是配最好的男人,该有他这个外祖父,亲自选个夫郎来才是。 姚太傅板着脸,怎么看怎么都是满脸的不高兴。 柳安安悄悄退后半步。 看来,外祖父从一开始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哪怕知道她是外孙女了,也没有什么好感。 柳安安低下头,有些难过。 肯定是因为她当时冒犯顶撞,惹得外祖父心里头不高兴了。 柳安安咬着唇,也说不出赔礼道歉的话。 到底,当时是姚太傅怒斥陛下,说的太过分了。若是道歉,岂不是对不起陛下。 要不还是以后想想法子,做些什么再缓和和外祖父之间的关系吧。 “既然回来了,就在家中好好陪陪长辈,”姚太傅板着脸说道,“又是从小离家,该多跟家人在一起。不但是闻家,还有你外家,都是你的家,不可厚此薄彼,要一视同仁。” 柳安安老老实实点头:“是。” “还有,你年纪小,嫁人不着急,过几年,外祖父给你掌眼,亲自选一个合适的。” 柳安安这下有些楞,但是想到长辈说话,她一见面就怼回去到底不好,又老老实实点头:“是。” 年纪小不急着嫁人,这也是对的。 那她是不是要让郡青回宫里去一趟,把她整理好的箱笼都搬回来? 但是嫁人这个…… 她还要嫁人吗? 柳安安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没几日,却是从姚太傅那儿传来消息,让自己的门徒弟子中,选一干十八到二十二之间的年轻儿郎,要求家世干净为人正直。林林总总的条件加起来,足足能书写下三大页。 这个可不是在挑选弟子,有关系好的经过打听,才勉强得到一个消息。 说是这姚太傅家的外孙女碧玉年华,准备选一个方方面面都不错的外孙女婿。 外孙女?外孙女婿? 朝廷上下都震默了。 谁人不知道,姚家的外孙女就是闻家的孙女,也就是那宫中的柳美人? 外孙女婿? 谁敢冒着不要命的风险,去求娶天子妾? 没想到,还真有人敢。 姚家门开,来往青年才俊络绎不绝,其中多少是来求学的,多少是来求娶的,就不知道了。 柳安安还在做绣品。姚老夫人眼睛不太好,烈日刺眼,她打算给外祖母做个眼睛帕子,遮一遮烈阳。 底下丫鬟说起时,柳安安没什么感觉,估计就是信口说着玩的。毕竟姚太傅当时都说了,要在家留她几年的。 “别管外面那些了,来帮我分线。” 柳安安还在捻着线,外头跑腿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壁连话都说不清。 “姑娘!姑娘!” 柳安安侧眸:“要说什么不着急,慢慢说,别呛了风。” 丫鬟怎么可能不着急,她努力冷静了下,一口气说道:“姑娘!宫里来人了!老荣王殿下率领太常寺卿和大监,携带一对大雁,和明珠一颗,前来替……替……替陛下求娶姑娘!” 第119章 求娶? 陛下让老荣王亲自前来做媒, 求娶柳安安? 求娶这不就是摆明了, 要娶后了吗? 闻老夫人算是有所心理准备, 倒也没有很意外,谢过了老荣王等人, 一转身就拉了柳安安去暖阁坐下,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孩子本就跟了陛下,这都一年多了,若是正儿八经嫁过去做妻,也是她的好选择。 但是陛下到底性情暴戾,谁也不知道以后,小孙女儿年纪又小,性子单纯, 若是沉迷进去,怕是再也走不出来。 若是小孙女不愿意,拼着闻家世代的功绩, 也要把亲事回绝了。 柳安安怎么想的? 柳安安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着, 这好像是陛下会做出来的事情。 原来当初说要她在闻家等着他来接,是这个意思吗? 之前的柳安安是美人,是天子妾, 他索性就让她回家,以闻卿安的身份,将她册后? 这样是不是就是陛下说的, 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 嫁给他。 柳安安脸红了。 闻老夫人活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小孙女是愿意的,而陛下的确不是没有把她不放在心里,让她以美人的身份出宫,以皇后的身份从宫门口迎回去,这也是陛下的诚意。 既然如此,那也算是一桩喜事。 闻家的小女儿是曾经的柳美人,而陛下专门派了老荣王来闻家,求娶他曾经的妾。 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朝野上下,只要是有点关系的,都知道了。 闻家要出一个皇后,还是专宠独宠能左右陛下决断的皇后。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啊!而且当初有多少人,在发生了那些事情的时候,曾经提议将柳美人处死。 哪怕后来送礼献玉,都弥补不了当初的狂悖。 这当初的美人若是真的成了皇后,他们该怎么办? 朝野上下,几乎都是乌云密布的。 甚至包括了姚太傅。 未来皇后的亲外祖父,对此也很不满。 想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说过,家中女孩儿,绝对不会选择陛下那样的夫婿。小外孙女刚找回来,这才在家中不足一月,就让暴君叼走立后了,这可不是打他的脸吗? 不高兴,狠狠的不高兴。 褚余心知肚明,这位老师在不高兴些什么。趁着姚太傅前往勤政殿,他挥退了侍人,主动给姚太傅添茶。 “外祖父,喝茶。” 姚太傅接茶杯的手都是颤抖的,气得吹胡子瞪眼:“陛下休要乱喊!老臣可不是你的外祖父!这种敬媳妇茶的事儿,也轮不到你做!” 褚余也无所谓,姚太傅非要说是媳妇茶,那他也就认了。 媳妇茶好啊,起码是过了门的。 “行,太傅,那朕就先不改口了。等来日皇后回门,朕陪着一起去时,再改口。” 姚太傅语塞。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一点。 自家外孙女,皇后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陛下虽然有种种的问题,在外孙女身上,没有一处是不好的。 也或许,这不是一个坏事。 姚太傅到底是长辈,拉不下脸,喝了媳妇茶,也还是冷哼。 “就算陛下想要立后,按着规矩,过礼下来也要一年的时间,还请陛下在这一年中……” “一个月。” 褚余打断了姚太傅的话。 姚太傅气得胡子都飞了:“一个月?荒唐!荒唐!寻常人家嫁娶,准备都不低于半年,才不至于慌手慌脚,陛下是天子!天子娶妻,迎的是皇后!一个月的工夫,嫁衣可做得?仪仗可准备?中宫殿可要修葺?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要耗费时间!一个月陛下纳个妾都不够用!” “不需要。” 褚余慢条斯理道:“这些,早早都准备好了。耗费时间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一年。” 姚太傅一愣。 一年? 那岂不是去岁夏天的事儿了? 难道说,从那个时候起,陛下就已经决定立后了? “嫁衣是半年前开始准备的,如今也已经做好了。外祖父若是不信,朕可以让外祖父先看一看。” “不用了。” 姚太傅诧异之下,忘了纠正褚余的称呼。 他犹豫再三。 “真的就一个月?” “那孩子才刚回家,和家里相处的不够多。” 褚余不容置疑道:“够了。” “她若是想回家,婚后想回去了,回去玩玩也无妨。” 闻家也好,姚家也罢,不过就是在宫门外不足半个时辰的地方。 他家小姑娘成婚后若是想回去,回去就是了。他不会阻拦。 想和家人相处,时间有的是。 前提是,小姑娘必须是先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这样,他才能安心。 姚太傅无话可说了。 而闻家也接到了消息。 一个月内,所有的流程要走一遍,一个月后的黄道吉日,正式大婚立后。 柳安安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闻家和姚家一直在忙忙碌碌,就连朝中不少大臣家的女眷,也都在这个时候来给她问好,甚至还让十几岁的少女们来给柳安安添妆。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是未来的皇后,但是现在她们都假装柳安安只是闻家的女儿,仗着闻家曾经和他们的关系,上门来充当手帕交,闺中友人。 如今的柳安安不是没有身份的美人,她是皇后,名正言顺的国母,等到立后之后,这些人在她的面前,都要跪下行礼。她们来添妆,算不得什么,都是朝臣家的女眷,拦着也不好。 柳安安的添妆,多的有些可怕。 那些夫人姑娘们,不知道把家底子都怎么掏出来了,送来的,无不是上等的珍宝佳品。 每个人都说是送一个妆奁盒,偏送来的妆奁盒,都是比寻常妆奁盒大了许多。 夫人姑娘们的添妆加起来,差点都堆满了一个厢房。 这是柳安安真正意义上的添妆,她起初还挺好奇,等添妆添到让人咋舌时,柳安安也没有好奇了。 她没有什么闺中好友女伴的,添妆也都是让那些官宦家女儿和宗室女孩来。 不过,还真是让陛下给实现了他当初说的话。 她得到了天下间最盛大的添妆。 备嫁期间,柳安安起初还想去见一见陛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陛下分开这么久。从来没有过的长时间分离,让她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想要去见他。 柳安安想去,就直接去找闻老夫人说,要回宫一趟。 闻老夫人直接戳了戳她的额头,叹气:“小孩子家家不懂事,成婚前,不要轻易见面。” “你如今是皇后,但是还没有册封,还没有立后就自己入宫去,没得说出去不好听。” 柳安安心中的欣喜才慢慢散去。 是哦,现在她和以前不同,是不能就这么直接回宫去。 可是她想见陛下了。 “祖母……”柳安安想了想问,“是不是成亲了才能见面?” “是啊,”闻老夫人以为她想通了,“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的。” “那可不可以……早点成亲啊。” 柳安安老老实实说:“我就是想见他了。” 她想早点成亲,早点回到褚余的身边,这种心里空落落的相思,让她很不习惯。 闻老夫人:“……” 小孙女儿的这话可真的没法回答。 * 柳安安知道了不能随意更改婚期,婚期之前也不能见陛下,心里的侥幸也没了,只能老老实实开始给自己绣小衣。 外祖父来说过,需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嫁衣也准备好了,陛下早早就筹谋起来的,如今只差她一个人,就可以婚嫁。 前几日,宫中派了女官来,留人伺候的同时,主要是将婚服也送了过来。 柳安安亲眼看了,那婚服和她之前见过的,都是完全不同的。 这肯定不是短短两三个月能做出来的衣裳。 柳安安试了试,却是刚刚好。 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一件小衣。 柳安安就自己绣小衣。 兄长们在前院演武场,似乎是在比划,兵器的声音清晰传来,金属铮铮。 柳安安听着,还觉着有趣。 府中的兄长们个个都有一股子武人心,但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真的走上武将之路的,也就闻君和。 其余的兄长们都在读书,在外几乎不动武,只有自己家的演武场上能过过瘾。 郡青去端来凉茶,丫鬟给她打着扇,柳安安抿了口茶,问:“外面是哪个堂兄,这么热闹?” 郡青出去看了看回来,脸色却有些微妙。 “姑娘,外面是……是陛下和二公子。” 柳安安一愣。 陛下? 他来了? 柳安安手上东西一扔提裙就跑。 “姑娘!姑娘!” 郡青连忙追上去拦着她:“姑娘不能去演武场,家里交代了,让姑娘不要和陛下见面!” 柳安安脚步放慢。 “我……我知道了,我就看看他,就看看。” 柳安安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晴空烈阳天,柳安安让郡青撑着伞,她躲在伞后,悄悄隔着一条长廊,去看演武场。 演武场内,闻家的兄弟们都在。 除了兄弟们外,一身黑衣的褚余也在。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和闻君和在比划。 这是柳安安第一次看他用剑。 君子有剑,而褚余用剑,大约是凛冽杀伐之气。 他的一刺一挑,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戾。 柳安安不出去了,就躲在长廊那儿看。 许久不见,她真的对陛下,甚是想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出宫,来闻家和闻君和比试,但是,意外的缓解了她的相思。 也让柳安安抓住了之前那股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离不开他。 这一天,柳安安就是一个尾随的小影子。 褚余在正堂和老夫人说话,她就在屏风后看着。 褚余和闻家兄弟们谈论国事,柳安安就在一层帘后的暖阁打哈欠。 等到黄昏后,再不走宫里就要下钥了,褚余才起身。 他起身,却不让闻家人送,自己离开。 柳安安又像一条小尾巴,远远坠在褚余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安静的长廊。 照壁前,正门已经为他打开。 褚余脚步一顿,却是背着手,在照壁前停了下来。 柳安安也脚下停了停,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盯着他的背影。 褚余没有回头。 他身后的小姑娘傻乎乎地,跟人都不会跟,贴得这么近,也就是闻家人舍不得说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 让他知道了,小姑娘到底有多在乎他。 不枉费他得知她的思念,立即出宫来陪她,虽然是以不见面的方式,让她一睹相思罢了。 再有……半个月。 褚余含笑低语:“大婚时再见。” 柳安安傻傻盯着褚余离开的背影,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他知道了。 脸上的红晕又为他说的话而加剧。 下次再见,他们就是夫妻了。 柳安安捂着脸。 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呀。 * 季夏初十,宜嫁娶。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 应该也是今天更新了~ 第120章 季夏初十, 黄道吉日, 天子娶妻, 册立中宫。 柳安安天不亮就让女官们挖了起来,梳洗打扮, 更换嫁衣。 皇后的嫁衣是重色翟衣,柳安安更衣后梳妆,发髻上戴九钗明珠,只显得端庄大气,有着她这个年纪没有的雍容。 闻府早早全挂了红灯红绸,这会子所有人都在忙碌中。 皇后梳妆打扮,急不得催不得,外面还有专门掐着时间的, 统筹整个局面。 所有人都是忙碌的,唯独柳安安,她只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宫女们给她梳妆, 并无别的事。 好像, 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紧张, 忙碌。 柳安安甚至笑出声来。 给柳安安开脸的全福夫人,是老长公主,先帝的姑姑, 陛下的姑祖母,如今年过七十,算是宗室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不错的公主了。 老人家主动请缨, 就是为了和皇后结个善缘。家中后辈子嗣多,陛下是绝对不会顾念亲情的,也就是年纪小的皇后,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庇佑大家的人。 这已经是宗室和朝臣们公开的认知了,讨好皇后,是所有人的默认。 柳安安不知道,她只能感觉出,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公主人很和气,说话间,是那么的亲切和蔼,就像是她的长辈一半慈爱。 话里话外,都是把她当做后辈在疼惜。 身份的变动,直接让柳安安身边全是讨好与顺从。 闻老夫人和姚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事儿都交给女官们去做,也就是等差不多了,才握着手进来。 闻老夫人捏着柳安安的手,叹气。 “好孩子,祖母本想多留你两年,奈何你那夫君是个霸王,半分也不得松口,生生要你我祖孙分离。”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 “祖母,陛下说了,我可以回来的。” “而且三天后我就回门了,不分离。” 闻老夫人一愣。 三朝回门,这是寻常夫妻的做法。他们是皇帝皇后,三朝回门,这怎么能做到? 姚老夫人眼睛看不太清,摸摸索索摸上柳安安的脸蛋。 “好孩子,当年你娘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想过,送嫁了女儿,以后我还要送嫁我的外孙女,终于等到了今天。外祖母,高兴啊。” 柳安安握着姚老夫人的手,温声细语道:“外祖母,好好养着眼睛,陛下送来的那些药经常用着,以后外祖母就能看见我了。” “好,好。”姚老夫人忍着没哭,笑了笑,“我要养好眼睛,以后还要等着看我曾外孙女儿,送嫁我的曾外孙女儿呢。” 柳安安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了,脸微微泛红。 “嗯,所以外祖母要早点好起来呀。” 长辈们多有不舍,可是大婚之日,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柳安安的唇纸没有用,她让郡青最后再给她用,她要留着吃点东西。 等待迎亲的队伍太漫长了,柳安安小口小口吃了一盘糕点,嘴里发干,但是郡青只给她抿了一小口的水,不许她喝多了。 柳安安满脸惆怅。 成婚果然是个让人难受的活儿。都不能好好喝水。 难怪之前听说,新婚之日的新娘子,过得最难。 能不难吗,水都喝不得。 柳安安想着,等等见到了陛下,她一定要说一说,顺便问问陛下,他是不是也不能喝水。 迎亲本来是由太常寺卿或择选宗室前来,这一次,褚余却是亲自来迎亲。 迎亲的队伍涵盖了满朝文武年轻臣子和子弟,骑着高头大马,紧张地跟在陛下的身后,前去迎接皇后。 这可是开天荒的头一遭。 他们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说是百兽之王和食草动物也不为过了,跟着百兽之王的身后,他们也是两股战战,紧张地汗流浃背。 若是出一点意外,他们这些迎亲的,是不是就要被推出午门了? 还好,没有出任何意外。 闻家的儿郎们作为娘家兄长们,大大方方拦了门。 迎亲的儿郎们吓得不轻,生怕陛下一时不高兴,却不料陛下嘴角噙着笑,主动拱手喊了舅兄。 他们面面相觑。 这…… 懂了。 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已经不言而喻。 能让暴君低头,也就只是因为是皇后的兄长这层关系了。 还好,大家都有分寸,略微作弄了一下迎亲的儿郎们,就放了人进去。 柳安安手中握着扇子,静静等候着。 外面好热闹。 他来了。 他之前说要来闻家接自己回去,如今,如约而至。 柳安安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褚余在正堂拜见了长辈。 姚太傅是两家唯一一个男性大长辈,他大大方方坐在上座,左右是闻老夫人和姚老夫人。三位长辈在上,褚余也老老实实躬身行礼。 轮到姚侍郎的时候,这位年过中年的老实臣子根本没法以舅舅的身份在褚余跟前挺直腰板,躲去了半礼,还躬身还礼。 这就是家里女婿是帝王的不好之处了。 再大的长辈,都摆不出长辈的威风来。 “今日,你娶走安儿,老朽只问陛下一句。” 姚太傅一双眼锐利地盯着褚余。 “陛下,你可愿待她好,一生一世?” 褚余嘴角一勾。 “说什么一生一世。” “朕要她的生生世世。” 吉时到。 爆竹声声,漫天红色纸花,新嫁娘由舅母扶着,手中握着扇,款款而出。 闻君和难得换了青衫,穿着一身带红的衣衫,在柳安安的跟前蹲下来。 “来,阿兄背你出阁。”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 奇怪哎,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怎么这个时候,一下子心里头就难受了。 柳安安小心翼翼趴在闻君和的肩头,阿兄站起身,将她稳稳背着放入辇车中。 他静静看着柳安安,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安儿,阿兄今日,很高兴。” “阿兄也盼着安儿以后一直能高兴。” 柳安安重重地点头,忍着鼻头的发酸,对闻君和保证道:“我会的,也会让阿兄以后一直高兴的。” 闻君和久久看着她,然后手一松。 红纱落下。 主街两侧官兵把守,帝王的婚队绵延数里。 柳安安乘坐在辇车上,心跳越来越快。 好像,和她以前真的不一样。 成婚,不是想象中那么无动于衷。 柳安安握着扇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原来,嫁给他,是这么的让她喜悦,紧张,和满足。 熟悉的长街,熟悉的宫门,熟悉的殿宇。 这是她曾经以柳美人身份熟悉过的地方,如今,她又回来了。 以后她会以皇后的身份,重新认识这里的一切。 黄昏,火烧云染红一片天际。 褚余身着红衣,在辇车外对柳安安伸出了手。 “来。” 柳安安伸出手,握着了他。 元晨殿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从一个寻常宫妃规格的殿宇,变成了中宫。 还有这繁复的礼节在等着新皇后,可柳安安一点都不紧张了。 她握着褚余的手,眯眼对他笑了笑。 “我很满足。” 褚余握着柳安安的手,与她比肩而站。男人一声红衣,柔和了他曾经的戾气。 他回眸看她的眼神,温柔多情。 “此后余生,有你陪我。” 柳安安用力握紧了褚余的手。 “我也很满足。” 柳安安笑眯眯道:“此后余生,有你陪我。” 在陛下的身边,他一直陪着她的感觉,是柳安安永远也割舍不掉的温柔。 褚余嘴角一勾。 “皇后嘴甜,以后要多说甜言蜜语,哄朕高兴。” 柳安安骄傲地抬起下巴:“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不负陛下所望。” 褚余笑了。 这是柳安安第一次看他这样笑。 那么温柔,又那么干净。 柳安安心中一动。 “陛下,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话。” 褚余嘴角还噙着笑:“哦?不知道皇后说的是哪句?” 柳安安眉眼弯弯,细软的声音里,是数不尽的柔情。 “能遇上陛下,是我此生之福。” 褚余喉结滚动了下,轻叹一口气,抬手直接将翟衣华服的女孩搂入自己怀中。 “傻姑娘,遇上你,才是我此生的福气。” 何其有幸,在黑暗中得到了他的光。 还好,他娶到了他的小姑娘,此生他拥有她一辈子。 来日方长,慢慢爱她。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了QAQ。 故事结束在这里,但是他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从二月到六月底,四个多月,古言,写的我战战兢兢,中间断过,挺慌张的,还是忍住继续写下来了。 喜欢宝宝们喜欢。 如果喜欢的话,还请收藏一下岁岁的专栏,还有古言和现言的预收,说不定,也有你们喜欢的那一口。 微博:@岁岁千千 下次再见了~ 又:宝宝们可以的话,还请给我个五星完结评分谢谢谢谢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