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的我嫁给了渣攻他叔》作者:北罗 文案: 【双替身/追妻火葬场/换攻/sc】 金池是裴大少娇养的替身金丝雀。 所有人都以为他爱裴昼如命,不图名不图利,甘做没名没份的地下情人。 白月光回国不久,和裴昼的亲密照立马上了热搜。 金池带着巨额财富,含泪提出分手。 - 被提出分手,裴昼只是嗤笑: “吃醋拿乔,出去磨磨性子也好。” 后来,他看着镜子里无比憔悴的自己。 不对劲,为什么被磨平了性子的却是他? 他高傲吩咐经纪人:“去告诉金池,没钱用了就回来。” 经纪人:“可是少爷,金池靠您的渣男素材,出书卖得风生水起,成了小说富豪榜第一。” 裴昼:“???” - 得知金池才是他当年一见钟情的人,裴昼后悔不迭,连夜买了戒指赶去跪求复合。 却不料在门外撞见,气质斐然的男人低头轻吻金池手背,转动手上的订婚戒指,认命哄道:“别生气了好吗?跟我回家。” 说话的人轮廓与他有几分相似,赫然是他那令无数人战栗恐惧、权威深重的小叔! 裴昼当场醒悟过来,气红了眼。 ——原来他只是小叔的替身?! #分手后我成了前任的叔婶# #谁把谁当替身# ◆阅文指南 1金发替身小狼狗受 x 双重人格病美人小叔攻 2小叔是攻,双替身,双洁,hzc 3上班党,更新时间一般在凌晨~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打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池,虞临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分手后他后悔莫及,我却换了攻。 立意:真正的爱情需要彼此尊重。 第1章 白月光回来了 和金池有什么关系呢?反…… 听说裴大少的白月光回国了。 那……金池该去哪儿? 这条劲爆消息在工作室内部群都传遍了,知情人兴奋地吃起瓜来。 :我赌不出一周,金池肯定被甩 :好歹做了两年乖巧温顺的地下情人,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大少娱乐圈顶流第一人,小叔更是华国首富,找对象怎么也得门当户对吧 :听说白月光前段时间还拿了国外音乐奖,金池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哪能比? …... 聊到最后,大家感慨:所以男人还得有事业。 金池退出卧底小号,赞同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职业打工人,他任劳任怨,全年无休,在任职的七百一十二天里,把替身事业做大做强,挖掘到了极致。 不就是因为事业心太强吗? 客厅里漆黑描金的落地钟发出整点声响,提醒着早餐时间到了。 金池穿上大少爷指定的素白围裙,轻门熟路去了厨房做早餐,等端着餐盘出来时,客厅的米色沙发上已经坐了个人。 男人刚起床,洗了澡,微卷的发尾还在往下滴水,套着宽松的黑色毛衣,蜷进质地柔软的沙发里,听着耳机里录制的新歌片段。 这就是他的老板,裴昼。 金池放下餐盘,端了杯热水过去,声音很轻:“少爷,润润嗓子。” 裴昼眼皮也不抬,懒懒接过。 和往常一样,金池取来吹风,轻手轻脚吹起了头发,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男人英俊的侧脸。 裴家祖先来自西欧,因此裴家人的轮廓比普通人更深邃,鼻峰更挺拔,耳骨处还戴了极为张扬的黑色耳钉,越发显得桀骜不驯。 比之相貌,他最令人望尘莫及却是家世。 裴昼小叔,那位一手创造庞大商业帝国的神话,据传至今无妻无子,因此不管裴昼如何桀骜不驯,到最后,必将继承小叔那富可敌国的家业。 不过这和金池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只谈钱,不说爱。 吹了几分钟,裴昼经纪人打来了一通电话。 “名额被抢走?”裴昼听了几句,不悦道:“我每年在你们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连个资源都谈不下来。” 经纪人小心翼翼解释:“这回不一样,陈导亲自选的曲子,我们的人脉根本用不上。” 陈导是国内最誉盛名的导演,此次呕心泣血花了几年时间执导了一部新作,十分重视,连配乐相关都得亲自拍板决定。 裴昼作为斩杀过无数金曲奖的当红顶流,特地送去几首自己精心创作的曲子,原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没成想出了岔子。 “行了。” 裴昼耐心告罄,只问:“最后选了谁?” 经纪人迟疑片刻,“……繁星。” 一听见这个名字,裴昼头皮突突地跳了起来,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繁星? 怎么又是他! 繁星是半年前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最先只是在某平台发了几首曲子,火起来的速度惊人的快,短短几个月,以势不可当的气势杀进了娱乐圈。 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背后有什么资本。 只知道繁星似乎和裴昼有仇,连续抢走了好些团队力争的资源,这次又来,裴昼都怀疑这人故意和他作对了! 裴大少爷出道以来哪吃过这种大亏,臭着脸吩咐经纪人:“去查查那个繁星,到底什么来路,嘶——” 话音刚落,头上蓦地传来一阵刺痛,他皱眉看去,却对上一双无辜的眸子。 “怎么了?”金池的眼型很漂亮,眼尾微挑,垂眸看下来时的一瞬间,似是盛着满满的情意,仿佛刚才不小心拽掉几根头发的人不是他。 看着这张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脸,裴昼烦闷的心情稍缓,口中习惯性斥责:“笨手笨脚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类似的对话两年内时常发生。 金池关掉吹风,跟哄小孩子似的熟练附和:“是是,少爷知道我的。” 裴昼哼笑一声,没觉得不对。 他怎么会不知道金池。 如果说那人是遥不可及的白月光,那么金池就像一株依附着他生长的藤蔓,笼子里娇养的金丝雀,除了满心满眼爱他,什么都不会。 离开他,恐怕连生存都成问题。 裴昼无趣的来到餐厅,看见大理石饭桌上,被煎得表皮金黄微焦的鸡肉,热气腾腾的法式蘑菇浓汤时,眉目舒展了不少。 只是这刚生出的好心情,在看清金池的脸瞬间,消失殆尽。 他盯着金池的嘴唇,神色骤冷:“你涂口红了?” 极少数见过金池的人都对裴昼夸过金池,说他有一张极漂亮的脸,乌发雪肤。只是真正的美人向来内外兼修,像他这样木讷呆板的花瓶美人,美则美矣,却毫无特色。 弃之可惜,留之无味。 裴昼从来记不住金池的五官。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他的肤色实在太白,发色过于浓黑,衬得唇色红得像沾了血,多出几分玫瑰色泽般的潋滟。 金池眼皮子一跳,立马意识到了问题。 白月光唇色较浅,五官线条偏柔和,为了不让老板违和感太强,每逢上班日,他都会提前上妆—— 修容。 粉底遮盖唇色。 遮瑕点掉鼻尖小痣。 谁料下午吃瓜太沉迷,不小心蹭掉了唇上的粉…… 金池微微自责。 老板对他这么好,朝九晚六不加班,每月工资高达七位数,还有时不时的昂贵礼物——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定制一个抒情版替身白月光。 结果他还频频劈叉,惹老板生气。 实属不应该。 “早上不小心吃了点芥末,太辣了。”金池睫毛轻颤,像不安的蝶翅,“不可以吗?” 他喏喏的模样,看得裴昼眉头更紧:“我不喜欢。” 金池点头,“明白了。” 和往常一样,他不问为什么不喜欢,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认真记下,看起来听话又软糯:“少爷不喜欢的我都记下来,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看着金池全然信赖的眼神,裴昼因想起那人剧烈波动的情绪,都平复了许多。 他想,和金池发什么脾气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吓着他了,裴昼神色稍缓,用刀叉切开嫩滑的肉质,随口安抚,“最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金池眼睛顿时亮得惊人,“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裴昼被他夸张的财迷模样逗笑。 裴昼不是吝啬的人,这两年前前后后给了金池不少钱,却从未见过他给自己买过什么,穿的用的,全是他送的东西。 他知道金池不爱钱,只是金池想要的他永远给不了,便懒得计较对方那点想取悦他的小心思。 “给经纪人说一声,让他给你送来……” 话音未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裴昼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左手端着温热的杯子,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上,声音戛然而止。 骆闻希,白月光的名字。 杯子摔落在大理石桌面上,飞溅的碎片划破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金池连忙去取医药箱,“少爷,手流血了。” 裴昼猛地推开金池,失魂落魄地起身。 拿着消毒酒精的手僵在半空,金池讶然抬眸,像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上去茫然又无助。 而裴昼根本没有看他一眼,接通电话,转身上了楼,压不住喜意的声音渐远:“闻希,你回国了?” 金池低着头一动不动,神情被额前碎发掩盖。 直到楼上传来卧室门关紧的声响,他才缓缓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擦拭被裴昼拍过的手背,用过的棉签,被精准投进垃圾桶。 随后抬头,露出几乎压不住笑意的脸。 啊,真是太好了。 看老板迫不及待的样子,接完电话就得出门,多亏了白月光,今天居然能提前下班。 金池动作麻利地收拾完狼藉现场,等了好几分钟,楼上的电话粥都没煲完。 闲着无事,翻出方才只匆匆记了重点的素材本子,回想着又添了些细节,怕晚点忘了。 ——这可都是钱。 正感叹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金池看了眼来电显示,备注付晨,点了接听。 “小池,陈导那边过了!你可真牛逼,连裴昼都不是你的对手,大快人心啊!” 隔着电话也掩不住付晨的幸灾乐祸,他搓着手,期待道:“你们什么时候分手?我已经等不及想看他知道繁星是你的表情了,一定很有意思!” 付晨是金池的发小,两人在同一个孤儿院一起长大,互相扶持,感情非常好。 三个月前,金池终于还完了身上背负的大半欠债,身上轻松了许多,便以繁星为艺名,在网上发布了自己创作的曲子,没想到一举成名。 付晨恰好也从事这方面职业,干脆辞了职,专心给金池当经纪人,接洽各种商务资源,他一直以为金池和裴昼是正常恋爱,对裴昼冷淡的态度向来不喜。 今天的假发套好像戴太紧了,不太舒服,金池对着客厅墙上的镜子扯了扯柔顺得不真实的黑发,无奈开口:“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和裴昼各取所需,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不用特意针对他。” 没了特意挂上的温顺柔软笑容,镜子里神态散漫的青年,多少能看出几分昳丽之色。 手上力道大了些,不小心扯落一角,露出黑发下尤为耀眼的一片白金色。 金池:“……” 金池顿了一下,往楼上飞快地瞥了一眼,确定没人看见后,原样给遮了回去。 两年前,他被带到裴昼面前,签订了两年恋爱协议,裴昼非常大方,除了每个月一百万的生活费,还送了他不少礼物,转手都卖出了高价。 由于裴昼不常来,他不得不一个人住着市价上亿的别墅,吃喝住行全是顶级配置,只需要扮演好白月光,偶尔给心血来潮过来的裴昼做一顿饭。 说实话,这两年的替身生活他个人还挺满意的,眼看离协议结束只差几天了……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他希望能完美地结束这段替身生涯。 此后一拍两散,再也别见面。 付晨不知内情,毫不在意道:“圈子就这么大,资源有限,算不上什么故意,竞争对手罢了,再说——” 他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对你的,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根本不懂什么叫尊重。咱们以前在西街混的时候,谁要是敢骂我一句,你第一个折了他的手,怎么偏偏就对这个裴昼,跟个软面团似的不生气?就这么喜欢他?” 生气? 金池直接忽略了最后一个问题,想了想,他又不是圣人,有时候当然会有点生气。 只是—— “没办法。”金池深深叹了口气,“一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气不起来了。” 付晨一愣,被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惊住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渣男味怎么回事? 好半天才呐呐开口:“得,没想到你还是个隐形颜狗,你就当我白操心了……哥这边什么类型的美男都有,虽然比不上裴昼那张娱乐圈一绝的脸,胜在新鲜,你要是腻了就找我,哥给你介绍。” 金池心不在焉道:“再说吧。” 恰在此时,楼上响起了开门的声音,金池低声说了句下次再聊,抬头,正好看见裴昼从卧室里出来,眉里眼间充满了愉悦。 看来要和白月光见面了。 考虑到他刚才冷漠的态度,金池适时地露出委屈的表情,拭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哽声道:“少爷要出门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裴昼听出来了,愉悦之意敛去,认真打量了几眼自己养了两年的小金丝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金池一天比一天更像骆闻希,尤其是那种天真而纯粹的气质。 这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可惜假货到底是假货,眼下正主回来了,他没必要在替身身上投入注意力。 片刻,裴昼换上了金池拿来的衣服,里面是柔软的浅色衬衣,外面搭了件质地考究的羊绒外套,底下穿着被熨烫平整的西裤。 他站在镜子前看了几眼,颇为满意。 要说金池虽然没什么优点,但审美还不错,每逢重要场合,都由金池亲手给他搭配服饰,从不出错。 每每穿出去,都能得到一片赞扬。 裴昼自顾自扣着袖扣,却没注意一旁默不作声的人,正神色恍惚地看着他。 镜子前的男人微微低着头,格外挺拔的轮廓隐没在阴影中,穿着讲究斯文,长身玉立的往那里一站,不说话时,意外地显露出清冷矜贵之感。 刹那间与脑子里的一道人影重合。 扣好了袖口,裴昼急着出门,不耐催道:“好了没,还缺什么东西?” 一说话,气质瞬间破灭。 怔怔了好半天的金池,迅速回过神来。 他说话声音温柔得很,跟浸了水似的,像在对情人说柔软的情话:“你这样穿,比平日的好看。” 裴昼一时间耳朵有些发痒,以至于短暂地忘了骆闻希几秒,不自在地别过头:“……也就那样吧,夸张。” 金池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怎么会夸张呢? 毕竟他花了足足两年的功夫,才将穿衣风格不羁随性的裴昼,一点点改造成了这个风格。 这样看上去。 更像了。 第2章 他还活着? 这张脸……他以为…… 金池这一通操作下来,很显然勾起了裴昼心底一点温情,拿上车钥匙离开别墅前,还欲言又止,像在等他问什么。 问什么呢? 问他要去哪,骆闻希又是谁? 扮演深情替身就算了,哭闹上吊可得加钱。 金池装作看不懂,安静地站在门内,缱绻地目送他出门,人走了也迟迟不动。 直到楼下刚响起迈巴赫发动熟悉的轰鸣声,他脸上表情一松,大门一关,脱下勒得不舒服的束腰白衬衫,换了身棉质睡衣,端着一小碟自己做的巧克力慕斯甜点,回到自己房间里。 吃得差不多了,才反锁上门,从满衣柜的白衣黑裤深处,拿出藏得极深的笔记本电脑。 日晖渐退,金池把笔记本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暖黄的光线淡淡地洒在它银白的外壳,点亮无数尘埃。 这样伤感的气氛,正适合写虐文。 打开笔记本,刚登上以虐文出名的写作平台落叶,就听到滴滴不断的评论声,一眼看去——好家伙,全是催更的。 熟练地输入章节名称后,他对着空白的文档……发了五分钟的呆。 不行。 得找找灵感。 金池翻出两年里从不离身的小本子。 ——上面赫然详细地记满了裴昼的行为语录,神态,语气,言辞,一字不漏! 酝酿了会儿情绪,对着现成的素材,尝试代入一个卑微爱慕金主,却求而不得的金丝雀视角…… 金池灵感迸发。 修长白皙的手指,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敲击键盘,不到两个小时,新章节发表成功。 才一发布,看着后台飞速上涨的收益,他叼着勺子露出微笑,日常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高度满意。 在繁星渐渐有了名气之前,外快全靠写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以裴昼为原型的小说,在虐文网居然意外的吃香。 眼下协议快结束了,裴昼再也提供不了任何素材,小说也该大结局了。 他丝毫没有用完就丢的愧疚,只是暗自苦恼着,这个结局,该怎么写呢? 这时候,付晨忽然气冲冲打来电话,破口大骂:“操,裴昼都有男朋友了,还他妈在外面乱搞,他到底把你当成什么?” “你自己看!” 金池挑了下眉,点开他发来的视频。 拍摄的人应该是裴昼的朋友,视频画质非常高清,视频外好几个男声接连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灯光昏暗的酒吧包厢,裴昼似乎喝了点酒,堵在穿着白衬衣的骆闻希身前,视线紧紧地落在对方脸上:“你说过,如果还能回国发展,会和我在一起。” 这是金池第一次在照片以外的地方,看见骆闻希,并不算多么惊艳的长相,眉目清秀,如一汪清泉,气质很干净。 此时骆闻希像是觉得羞涩般的,不和裴昼对视:“都是开玩笑的话。” 裴昼固执地盯着他:“国外有什么好,我是裴家的继承人,你只要对我笑一笑,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骆闻希目光微闪,轻咬嘴唇:“阿昼,别这样,我听说你有了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我不想因为我伤害另一个人,不要再提了。” 见裴昼还欲开口,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别让我看不起你,好吗?” 裴昼露出痛苦之色:“闻希……” 视频定格在两人深情对视的这一幕,活似一对被迫分离的苦情鸳鸯,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让人闻之落泪。 付晨简直气疯了,语无伦次地大骂:“恬不知耻……道德沦丧!” 金池看着骆闻希那与外表不符充满欲望的眼神,没忍住啧了一声:“不错,完全拿捏稳了大少爷的性子,以退为进,若即若离吊着他。” “这哪是单纯的小白兔?” 也就被众人捧着长大的裴昼会被骗了。 见他还有兴致点评,付晨渐渐从好友被绿的愤怒中缓过来,这回他是真的相信金池只是看上了裴昼的脸,男友都出轨了,他居然毫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靠,他既然敢绿你,你也给他绿回去!”付晨骂骂咧咧:“晚上八点,夜色酒吧见,不来就是不给哥面子,听见没?” “那小奶狗艺人你还记得不,上次见过你一面,惊为天人,追着我要了好几次你的联系方式,你过来聊聊,顺眼就处处,气死裴昼那傻逼。” “别,小奶狗就算了。”金池点开免提,拿着手机,去浴室卸妆洗脸:“好久没见你了,晚上见一面。” 镜子前的青年微微低头,手在脑后拨弄半晌,摘下戴了一天的黑色假发,露出底下金灿灿的发色,昏暗的灯光下尤为夺目。 “何必等晚上,现在我就有空。”付晨不解。 金池轻轻摩挲胸前挂着的珠子形状的东西,看着镜子里露出本貌的青年,说道:“我还得去见一个朋友。” “今天是他六周年祭日。” * 下午。 北市郊区陵园。 山风穿过碑林,墓碑前刚放下的满天星还沾着新鲜的水珠,簌簌轻响。这是一个衣冠琢,底下放了几件衣物,碑上没有照片,刻着孤零零的三个字。 虞临渊。 金池穿着一身黑,对墓碑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陵园的风声。 他俯身擦净碑上的灰尘,在碑前坐了下来,一如既往,不急不慢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这块碑的主人,是他生平第一次动心的初恋。 金池谁都没说,裴昼长得有点像他死去多年的虞临渊,轮廓五分像,形貌气质却差他甚远。 那个人从小被养在道冠里,人如玉,眸似点漆,比深山高悬的银月更俊美。 他的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苍白的面容时常带着挥之不去的病弱感,被一种超出红尘的疏离感笼罩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金池被他捡回去时,正是偏激叛逆之时,每当他龇着牙扬言要如何拼命报复仇家时,看上去清冷出尘的那人,总会轻轻地叹一声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说气话。” “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这样好的人,去世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死于一场山林火灾。 那时候金池不懂自己的眷恋是为何,然而情感在六年里不断发酵膨胀,他终于明白了。 只是为时已晚。 从一开始来到裴昼身边,他就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晃眼看见裴昼坐在沙发上的轮廓,他就能借此欺骗自己,那人还在世界上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恰好裴昼把他当个寄托情感的替身,从未投入过一分情感,两人皆心怀鬼胎,岂不正合适? 扪心自问,比起裴昼随时发作的脾气,看在那张脸和钱的份上,他可从来没发过脾气。 ……毕竟老板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拿着亏心。 又呆了半个小时,金池看了眼表:“走了,晨子还在酒吧等我。” 像知道那人会说什么,他拍拍屁股起身,背对墓碑挥了挥手:“放心吧,不打架,不闹事。” 虞临渊希望他做一个正直向上的人,金池从小到大野草似的胡乱疯长,对他来说挺难的。 只因为喜欢的人想,他愿意学着去做。 ..... 夜色是附近最有名的酒吧,gay来gay往,北市大部分名流明星都在这里玩过,隐蔽性很好。 遇到裴昼之前,金池还在这里做过几个月主管,负责安保一块,对这里很熟。 晚上八点,静谧的夜色席卷,却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他一出现,四周立刻躁动起来。 今天金池穿了件黑色工装夹克,酒吧有点热,脱下的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的黑色衬衫领口开得有些深,恰好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和微微突出的喉结。 暧昧昏暗的灯光打在青年身上,头发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衬着底下瓷白的肌肤,白皮红唇。卸除妆容后,不再刻意保持温顺笑容的他,不再是那个小白花一样的纯情金丝雀,身形高挑挺直,像一株冷夜中的玫瑰花,又冷又欲。 一进来,就引得无数人蠢蠢欲动。 而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池哥来了?”迎宾的制服帅哥双眼一亮,殷勤道:“晨哥在老位置,我带你过去。” 金池笑了笑:“不用,我知道路。” 制服帅哥不加掩饰地露出遗憾神色,舔了舔唇,三步一回头地回到门口。 上次有个不知底细的客人见色起意,尾随金池出了酒吧,接下来很久没出现。后来才知道腿被打断,住了一个月院。 可惜了,这是一株扎手的玫瑰。 来到老位置的卡座上,金池被付晨拽了过去,按着坐下,说道:“别理那些人,玩得很浪,小心得病。” “我给你介绍个安分的。” 话还没说完,金池旁边探来了一个脑袋,小奶狗巴巴地望着他:“哥哥,我干净,可上可下,哥哥怎么喜欢怎么来。” 付晨:“……” 金池登时战术性后仰:“……” 这叫不浪? “我是不是说过我兄弟喜欢矜持的,收着点。”付晨笑骂一句,把不服气的小奶狗拨开,轻轻摇晃酒杯:“别被他忽悠了,这小孩就是嘴花,刚成年,男朋友都没交过一个,有兴趣吗?” 金池瞥了眼一旁气鼓鼓的男孩,扶额:“怎么还是把人带来了,我真没想法。” 付晨狐疑地盯着他:“你别还是惦着那劈腿男吧,有什么好的,关了灯不都一样?” 金池说:“跟他没关系。” 他和裴昼连手都没牵过,与其说恋人,不如说是拿着高昂年薪的替身与金主。 两人聊了大半个小时,他原本还想再和付晨说几句话,奈何小奶狗太热情,眼看着再不走,人都要坐上他大腿了,金池实在招架不住,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尿遁了。 走到酒吧正门时,差点撞上一拨人。 金池没当回事,正要绕开,耳边忽的钻进一道上午刚听过的声音,没视频里软和,现实里听着有点夹嗓。 “阿昼,怎么喝这么多。” 金池闻声看去,被一群人簇拥着,骆闻希架着喝醉的裴昼,声音又轻又软:“你住哪儿?” 裴昼喝下骆闻希递来的醒酒药,清醒了点,想也不想道:“犀园。”说完愣了几秒,改口道:“……我记错了,是小南湾。” 怎么就下意识说成了金池住的犀园? 骆闻希像没听出来不对,温柔道:“你休息会儿,我送你回去,到了地方叫你。” 裴昼嗯了一声,刚要往前走,余光蓦地瞥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再看,又没有了。 骆闻希跟着他看去:“看谁呢?” 裴昼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认错了。” 想什么呢。 金池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另一边,金池脚步一转,扭头去了酒吧后门,化妆不是魔法,如果被裴昼看清他的脸,大概率还是能认出来他。 离协议结束没几天了,分手前,最好还是别平生波澜,有始有终。 这是一个合格替身的职业素养。 后门巷子阴冷偏僻,少有人来,堆砌着大大小小,夜色工作人员运输时留下的废弃货物。 金池绕过挡路的箱子,走到一半,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嗓音断断续续传来。 “该死……人跑哪儿去了?” “快点……趁……发病……杀了他。” 金池心里一咯噔。 知道自己听见了不该听的。 他暗骂一句,眼疾手快拿起旁边箱子上不知道谁放的酒瓶,从头顶浇下来,迅速扯了几下衣服。 等十几个身材强壮的黑衣人跑过来,只看见一个酒气冲天的年轻男人,衬衣皱巴巴的,湿漉漉的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歪七扭八地差点撞上他们,好悬刹住了脚,嘟囔了几句醉话,摇摇晃晃继续外前走。 为首的男人拧着眉打量了他半晌,背后有人比划了一下:“大哥,要不要处理了?” “算了,这边各方势力眼线繁多。”男人收回视线,沉声道:“一个酒鬼而已,搜索目标要紧,别旁外生枝。” 一行人迅速离开后,金池缓缓直起身子,湿透的头发被他捋到脑后,露出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北市向来不如表面的平静,底下各方势力扎根,许多摆不上明面的黑暗事件时常发生,这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触碰的。 金池整理好衣服,抬步欲走,脚下传来一道阻力,他心跳猛地快了一秒,低头一看。 身侧堆砌的杂物堆下蓦地伸出一双苍白的手,骨节沾染着血迹,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脚踝。 金池:“……” 他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瞟了眼,随后半蹲下去看了看,这才发现杂物堆里别有洞天,被一块横空支出的木板支起。 思索片刻,他低头扳开不知名男人的手,往里推了推藏好,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手上翻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萍水相逢,没必要冒着风险带人出去,能参与进这种事情的人,大概率也不干净,没必要招惹。 只是走了几步,那双手的样子总在他脑中萦绕不去,手很漂亮,又长又白,无端有几分眼熟,心跳越发的快了。 他忽然顿住,鬼使神差地转回去,停在刚才停留的地方。 他一直有点夜盲症,便一只手拿着手机往下照去,另一只手揭开一层层的杂物,底下受伤的男人,那比霜雪更白的面容一点点显露出来。 先露出了一截白皙瘦削的下巴,接着是苍白的薄唇,英挺的鼻梁,紧闭的双眼,鸦翅般的睫毛投下密密的阴影。 这章刻骨铭心的脸…… 金池持着手机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脑子空白一片……怎么会,他是不是太过思念出现了幻觉? 这张脸,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他怎么会还活着? 虞临渊。 第3章 把人带回裴昼家 ……暂且同他…… 多年复杂的人生经历,使得金池再也不是十几岁那个遇事仓皇的少年。 心知那波人随时可能返回,他努力冷静下来,搬走男人身上的杂物,迅速检查一遍伤势。 除了双手的血迹,胸口部位也被红色浸湿了一大片,金池检查的手都有些发抖,却意外发现——除了左脚踝微肿,扭伤,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细小的伤口,总体来说没有大碍。 ——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金池松了口气之余,不免觉得古怪。 他认知中的虞临渊,连救助山中受伤的兔子,都不忍心动作太重,那这些血……是怎么来的? 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细想,脱下外套,盖住男人身前的血迹,将人背起来,思索片刻,调头回了夜色后门,进了酒吧。 一路顺利,旁人偶尔看见,只以为是喝醉的客人被同伴带走,这种事情很常见,没放在心上。 从正门出来,金池神色自然地打了一辆车,先轻手轻脚把人放好在后座,跟着坐进去,对前面司机急促道:“朋友喝太多了,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虞临渊一直没醒,他担心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问题,想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谁知车子刚启动,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幽幽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他,说:“……不能去。” 声音极为虚弱,沁着冷夜的寒意。 说完又闭上了眼,好像刚才那一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要不是金池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只怕会错过这句轻飘飘的话。 金池犹豫了下,不清楚虞临渊到底招惹的什么人,北市是华国的权利中心,敢在这里如此嚣张的角色,绝对拥有他想不到的手段。 只怕人刚进了医院,那些人就得知消息了。 那把人带去哪儿呢? 他自己在外租了一套房子,不过那边鱼龙混杂,非常不安全,付晨那边倒安全,只是这种事情没必要连累好友。 想来想去,金池念头急转,忽然升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如…… 把人带回犀园? 犀园是北市最昂贵的楼盘之一,安保做得非常好,裴昼是裴家唯一继承人,不管什么势力,绝不敢伸出手去探查,得罪裴家,更何况还能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顾。 越想越有道理,车头一转,向犀园方向驶去。 两小时后,犀园。 极简风格装修的房间内,床头开了盏小灯,纯色的窗帘拉得紧紧的,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洒进来,栅格状的光影照在床上静静躺着的男人脸上。 金池烧干净了从虞临渊身上换下来的血衣,把灰烬全部倒进马桶毁尸灭迹后,端着盆清水进了房间,坐在床前,处理他身上的小伤口。 绷紧的神经松下来后,现在似乎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可思议和庆幸,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怎么会呢。 当初他决定离开道冠不过一天就后悔了,连夜跑回去,却只见到一座大火燃尽后的废墟,和一具烧得不成人形的焦尸。 所有人都说虞临渊死了。 死在那场大火里。 一开始他死都不信,这么多年过去,心里也渐渐接受了事实,没想到上天给了个巨大的惊喜。 处理完了伤口,金池倒掉血水,舍不得走,就趴在床边,目不转睛盯着虞临渊看,目光细细勾勒着男人弧线完美的脸庞,巨大的幸福感在此刻涌上心头。 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看了不知道多久,金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回初遇虞临渊的那个晚上。 粗壮参天的巨大树木,风在深山里肆意穿行,摇晃着,发出一阵阵诡异而缓慢的沙沙声。 年仅十四岁的他,被小人污蔑偷了价值数十万的东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提着棍棒追赶,慌不择路逃进了山里,黄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生疼。 身后隐隐传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小杂碎,挺能跑啊!” “手脚不干不净,还嘴硬,等抓住你,看老子回去不剁了你的爪子!” 金池咬紧牙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踉跄奔跑在泥泞的土地上,他身形矮小,看不清几步外的幽深悬崖,只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没路了,别乱跑。” 被拎住领子身体腾空的瞬间,他深知跑不掉了,抱着决然的情绪,转头狠狠咬上了那人左手,龇着牙用尽全力大喊:“我说了没偷就没偷,你们凭什么污蔑我!” “打死我也不认!” 尖尖的虎牙深深地嵌入了苍白的手背,鲜血顺着齿痕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金池凶狠地抬头,视线里却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比夜幕更浓黑的眸子,他几乎以为自己撞见了山中鬼魅。 那时的虞临渊,背衬着直入穹顶的深山巨树,立于狂风暴雨中,单手提着体重轻得还不如十岁小孩的金池,垂眸看了半晌,指尖轻轻撬开了他的牙。 “知道了。” “松口。” …… 第二天一大早,金池突然惊醒过来。 下意识惶惶然往床上看去,见男人睡得好好的,骤然加快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还好,不是做梦。 金池呼出一口气,出去重新接水,准备再上一遍药,打水的途中突然有点烦恼,虽说白月光回来了,万一裴昼哪根筋不对,过来看他怎么办? 他前脚刚走,床上的男人就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哪有丝毫睡意。 分明装睡已久。 虞临渊从药劲中醒来有一会儿了,那个伪君子为了防止他出去作乱,让他服下了刻意让人配置的药物,对身体伤害有限,却能让他段时间内如同六七岁小孩,失去绝大部分力气,行动艰难。 他兴味地打量四周,那个把他带回来的青年不知道去哪儿了,把他单独留在房间里。 想杀他的人很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人更多,这些年他经历得不少,就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戏码。 他和那个伪君子不一样,反正药效还没过,他有兴趣陪人玩玩,看看什么目的。 金池端着水进来,和床上的人对上眼的瞬间怔了下,随后大喜:“你醒了?” 虞临渊盯着他,没说话。 见他一脸陌生,好似完全不认识自己,金池反应过来,把盆子放在床头柜上,试探地问他:“你认识我吗?” 虞临渊终于开口:“不认识。” 他看着金池,浓黑瞳孔中混杂的几丝墨绿色流转,带着诡谲的冷意,“你认识我?” 金池有些失落,却不意外。 他以前叫谢星,如今不但改了名,形貌大变,不再是六年前那个瘦骨嶙峋,营养不良,浑身竖着利刺的十四岁少年。 刚才出去时,由于担心裴昼突然袭击,干脆做好了工作装扮,此刻穿着白衣黑裤,化了妆,戴上黑色假发,虞临渊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最后金池只道:“你以前救过我一命,还记得吗?” 虞临渊眼神微闪,说道:“可能是吧,记不清了。” 他还等着面前打扮得清纯乖巧,浑身上下洋溢着少年感的青年继续问,谁料这人闭口不说了,在床边坐下,手对着他伸了过来。 虞临渊眯了眯眼,克制住身体本能的闪躲。 就算面前这看上去无害的青年想下手,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也绝对躲不开。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青年动作熟稔地取下他脚踝处的纱布,冰凉的药膏被小心地擦在伤口处,完了青年抬头,对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不认识也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金池。” 不得不说,这人笑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光是这样可不够。 虞临渊被子下的手指动了动,看着金池跟对待珍宝似的上了一半药,忽然缓缓道:“我身上中了药,躺着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 中了药? 金池一愣,先是蹙了下眉,见男人盯着他,停了上药的动作:“稍等,我扶你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六年不见,虞临渊又没认出他,他只感到了一阵陌生,偏偏对上这张熟悉的脸,那种交错的矛盾感,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完全没了在裴昼面前的如鱼得水。 放下手中东西,金池扶着虞临渊坐起来,随手拿了个靠枕,想着垫着更舒服。 往男人身后塞靠枕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金池耳朵可疑地抖动了下,飞快地看了一眼男人的脸,很快塞好靠枕,拉开了距离。 金池重新坐回去,低头继续上药,只是脑中忽的闪过一幕……刚才匆匆一瞥,似乎看见了一抹墨绿色? 他这厢出着神,却没注意自己印象里仙人般出尘的君子,此刻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盯着他毫无防备露出的脆弱脖颈,心里想着哪个角度能一击毙命,舌尖嗜血般地舔了下唇,苍白的唇色瞬间红得渗人。 “……” 金池莫名感到有点冷,特别是衣领遮不住的脖子部位,汗毛炸起,冷嗖嗖的。 他不知所以地拉了拉衣领,余光忽然瞥见垂落在被子上的手,腕间戴着什么东西,凑近了些,才看清。 虞临渊的手是他见过最具美感的手,皮肤很白,称得上惨白,仿佛许久不见阳光,皮肤白得似乎能看见底下蛰伏的淡青色血管。 此刻凸起的腕骨上方,紧紧地戴着一个黑色的铁环,像什么镣铐,很细,下面垂着非常短的一截锁链,像被人用利器割断的。 金池头皮瞬间炸开,捉住他的手,犬牙恶狠狠地抵住下颌,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谁干的?” 莫非这几年,他被人监.禁了? 视线落在虞临渊无暇的面容上,金池心里大恨,结合中药一事,脑子里出现了无数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虞临渊完全失去了自己先拉住金池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在阴暗的巷子里昏迷,再醒来,已经在这里了。 看着金池眸子里不加掩饰流露出的心疼,心中冷笑,能趁那个伪君子发病时割断锁链把他带出来,现在还明知故问? 未免入戏太深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从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莫名其妙的好,就算是所谓的救命恩人。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上一次类似的场景,是怎么处理的?哦,那时好像还在国外,他处理叛徒时受了枪伤,有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救了他,就和面前的人一样,装成不知事的清纯模样,只是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欲望藏也藏不住。 这么说来,面前这人的演技还要更高一筹,至少眼中流露出的疼惜不似作假。 对了,那人结局是什么来着?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少年既然嘴里说着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于是他让人绑了石头,沉海里了。 那就为他去死吧。 因为想起那个少年临死前不可置信,带着仇恨的眼神,虞临渊心情差了不少,突然没了应付的兴趣,另一只藏在被子下的手蠢蠢欲动。 目光扫过一旁桌子上用来剪纱布的锋利剪刀,见金池抱着他的手兀自怔神,悄然伸去的手已经碰到了剪刀,万事皆备,只差最后一下…… 只听房间里“咔嚓”一声响。 金池咬牙切齿地捏住铁环两端,不借助任何工具,徒手给扳成了两段半环,见虞临渊愣愣地盯着他,口中还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了。” 他不愿让虞临渊回想,特意举起半环,“看,取下来了。”还努力露出温暖笑容,拍了拍胸膛:“都过去了,有我在,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虞临渊:“……” 他怀疑这人在威胁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铁环十分坚硬,伪君子作为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为了防止他逃跑,刻意请来的顶级工匠打造。 他发病的时候,从来挣脱不开的铁环,就这样被人用手扳断了? 虞临渊顿了下,无事人一般缩回了手,看着金池望来的和煦笑容,心里大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谢谢。” 罢了,暂且同他虚与委蛇一下。 金池压根不知道自己从一场生死危机中摆脱出来,只觉得虞临渊的气场好像突然变得郁闷,只当是让他回想起了不好的事。 他上完了药,拿着东西退出了房间,心想让人自己冷静一会儿,出来准备做早饭时,才发现一个问题。 虞临渊如今受了伤,又中了药,身子很虚,看模样会在这里休养许多天,需要买的东西太多了。 月初拿到各个渠道的工资后,他刚用来还完了最后一笔钱,如今身上只有一两千块,哪来的钱买呢? 正想着要不要找付晨借点,金池刚拿起手机,玄关处的大门突然传来了录入指纹的声音。 金池:“………….” 日,裴昼怎么来了?! 第4章 神经病 怎么这么调皮? 想到房间里还躺着的病人,金池头发都快秃了,裴昼不去和他好不容易盼回来的白月光你侬我侬,你追我逃,跑这里来干什么! 扪心自问,你对得起白月光吗? 他在房间里愁得不行,裴昼却正因昨晚骆闻希委婉拒绝了他的告白,心情极差,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愈加烦躁。 原本想去公司看看,途中不知道怎么想的,开来了犀园,裴昼输入指纹,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尘不染的客厅,空气里还散发着香皂的气味。 昨晚金池洗过衣服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身处居家气息浓郁的犀园时,自己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松开领带,随意往沙发一扔,裴昼看了眼客厅落地钟,还不到八点,往常金池这时都起床了,今天怎么还没动静? 他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胃绞着难受,不满地看了眼一楼紧闭的卧室门,正要过去问一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他母亲,宋轶云女士打来的电话。 裴昼皱了下眉,不得不停下。 电话一接通,宋轶云直入主题道:“昼儿,你小叔发病,失踪了。” 裴昼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失踪?” 外界只知道他小叔运筹帷幄,目光长远,唯有裴家内部少数人才知道,他们这位裴家掌舵人,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位端端君子,行为处事无一不好,但碰上极少数时候,小叔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性情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则翻脸,行事极为残暴。 裴家祖上本就从国外发迹,即使如今国内的产业链干干净净,但祖上的底子还在,小叔在国内尚算克制,在国外灰色地带干脆以杀戮为乐,骇人听闻,裴昼的亲叔公便是死在他手上。 也正因此,裴家高层虽对他不满,但又畏又惧,无人敢与他作对,堪称其一言堂。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失踪? 宋轶云语气很平静,只有熟悉的人,才听得出她此时掩不住的愉悦,“那个畜生身体流着疯子的血脉,杀了那么多人,被孽债带走,是他该得的报应。” 裴昼虽然恨不得那个人死,但他在正常环境里长大,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母亲轻描淡写谈及生死的态度,那可是一条人命! 裴昼心里有点不舒服:“妈,报警了吗?” “报警?”宋轶云顿了顿,声音蓦地沉下去:“报警做什么,你父亲去世以后,如果不是那畜生半途接手,裴家本就该由你继承,他死了正好,一切回归正途。” 她神色严厉,不容反驳地拍了板:“以前你怎么任性我都不管,非常时刻由不得你,准备准备,过几天来公司上班。” 裴昼心中不耐,打断宋轶云的话:“妈,我这里还有事,晚点再说。” 又来了。 从小就这样。 他向来不喜那些勾心斗角,对一心只有权势的母亲亦很反感,这也是他喜欢骆闻希的原因,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不会张口闭口就是利益,他在骆闻希面前总是放松的。 刚挂了电话,屋子里有了动静,房门被拉开一小半,金池睡意朦胧地走出来,见裴昼立在门前,神色讶然:“少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动作自然地关了门。 关门前,裴昼下意识往里面瞥了眼,房间里窗帘拉得很紧,光线昏暗,床尾似乎堆了几件衣服,很是寻常。 他向来对金池的房间不感兴趣,收回视线,皱眉道:“我饿了,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睡过头了。”金池略微不好意思地瞄了裴昼一眼,柔声道:“少爷去餐厅坐着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被那双天生像是浸了水似含情的眸子盈盈看着,裴昼这人吃软不吃硬,虽然仍绷着脸,还是顺着他的话去了餐厅。 没等多久,金池动作很快,端着早餐放到他面前,笑盈盈道:“久等了,快吃吧。” 裴昼拿起勺子,刚要动筷,却发现面前只有一碗清汤寡水的粥,配上一小碟泡菜。 他倏地沉下脸:“你就让我吃这种东西?” 明知道他喜欢西餐,往常都会准备合他口味的丰盛菜色,哪会像今天这样敷衍? 闻希拒绝他,现在连金池也对他不上心了? 金池看了眼神情莫名委屈,浑身还散发着暴躁不爽的大少爷,眉心微跳。 裴昼实在太好懂了,光从他面上的表情,金池就能猜出个他心里想什么,这人活了二十三年,就是没被社会毒打过,往往会不经意流露出这种残忍的天真,而不自知。 若金池真是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小金丝雀,此刻只怕心里惴惴,却不知他做得再好也没用。 错只错在,他不是正确的那个人。 金池脸上挂着格式化的笑,像最标准的微笑型机器人:“少爷昨晚上是不是熬夜工作了?黑眼圈那么深,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喝点粥对胃好。” “……”裴昼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看看面前的粥,又略略抬起眼看金池:“……哦哦。” 昨天晚上他喝了那么多,骆闻希送他回家,守着他,看着他抱着桶吐了好几次,捂着胃难受极了。 可是骆闻希全程担忧地说着关心他的话,却根本没想过亲手煮碗粥,暖暖他的胃,不像金池,爱意是隐藏不了的。 裴昼喝了一口粥,心里百味复杂,结果说曹操曹操到,骆闻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一看见那三个字,裴昼哪还记得什么粥不粥的,爱慕骆闻希,似乎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多年的习惯。 放下勺子,正要接电话,抬眼看见金池柔柔地看着他,好歹记得顿了下,说:“我接个公司电话,你先出去。” 兴许是不常说谎,面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金池贴心地装作没看见屏幕上的名字,走之前也没忘维持金丝雀深情人设:“别忘了喝粥,快冷了。” 裴昼心不在焉嗯了声,等金池退出餐厅,才点了接通,放缓了声音:“闻希,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许久,沉默到裴昼心提起来,又问了一遍,才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阿昼,我现在才知道,你怎么能瞒着我找替身呢?你这样把我当什么了。” 裴昼心里一咯噔:“闻希,你听我解释——” 骆闻希不听,哭得呜呜咽咽的:“我昨晚知道这件事情简直惊天霹雳,心情崩溃到了极点,失眠了一晚上,连石榴台邀约的节目都没去。” 裴昼被他哭得心都碎了,想都没想道:“是我做错了,闻希别哭,石榴台算什么,我这里有青湖卫视的资源,十拿九稳,我一定给你拿到,别哭了好吗?” 骆闻希哭声一停,好不容易才接下去:“你以为我是伤心丢了节目吗,我就是想一个人冷静会儿,你别打过来了。” 那可是青湖卫视! 最火爆最有名的电视台,非顶流或者对国家有巨大贡献的人轻易上不去,骆家看上去风光,在北市只算得上二流豪门,这种资源很难拿到手。 骆闻希在这头狂喜不提,裴昼挂了电话,心里焦灼得像一万只蚂蚁爬来爬去,到底谁告诉的闻希? 还是说……闻希不小心看见了金池? 他本身就是个易躁的性子,火气上头,起身出去在厨房找到忙碌的金池,质问他:“你是不是到处乱跑,被人看见了?” 金池刚给虞临渊做了份营养均衡的粥……当然不是敷衍裴昼的那种,突然被裴昼劈头盖脸一顿问,他短暂地诧异了下,看着裴昼焦急的脸色,恍然。 好家伙,被骆闻希发现了? 他心里好笑。 渣男哪有这么好当,翻车了吧。 金池正要说话,视线在眼前的粥停了下,心里一动,话到嘴边换了一句:“犀园周边的菜太贵了,钱用得太快,我偶尔会去南区买菜。” 他调转小火后,才无措地绞着手指:“少爷,是不是被狗仔拍到我出门了?对你影响很大吗?” 裴昼:“……” 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可置信地看着金池:“就为了省钱?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什么叫人上门送,你瞎跑什么。” 金池眨了眨眼,没说话。 裴昼心头火起,偏偏对着金池无辜的眸子,他又说不出更重的话,一时气急下,掏出张不记名黑卡,猛地拍在桌子上:“拿去,两百万够不够?”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毕竟金池不是爱钱的人,他一时冲动掏出钱来侮辱金池,只怕会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果然,金池泫然若泣道,“够,怎么不够。”他赌气般的拿过黑卡,动作快得裴昼都没看清,卡就不见了。 扔下这句话,便伤心欲绝地跑回了房间。 裴昼僵着脸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烦躁地抹了把脸,只觉得这几天真是什么都不顺,却没注意,金池跑的时候,都没忘顺便关了火,端上那锅热好的粥。 金池回到房间,脸上沉痛表情一收,险些没笑出声来,裴昼可真是个送财童子,缺什么来什么,等人一走,他就网上买东西,今天就能送来。 “你在做什么?” 虞临渊沉默地看着金池一进来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手上还端着锅东西,造型奇异。 金池立马放下锅,对他嘘了一声,小声道:“轻点声,这我老板房子,不能被他发现我带你进来了。” 虞临渊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吗?” 以为他会相信?上次那个演相同戏码的少年在贫民区的一个破旧房子里救的他,场景搭得不错,除了周边几个鬼鬼祟祟总是监视他的同伙太愚蠢,漏了底细。 外面是他同伙吧,有几个? 被虞临渊直直地看着,金池有点心虚,好像从他扳断虞临渊手上的铁环起,他就变成了这样,有点挫败,还有点生无可恋。 难道自己太暴力了? 吓着他了? 这也不怪他嘛,谁让他当时太生气了…… 为了转移话题,金池尴尬地咳了一声,在滚烫的砂锅底下垫了本书,放在床头:“先吃点东西吧。” 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两个小碗,毫无防备地背对虞临渊分粥,后者见状,眼神微闪。 好机会! 上次只是意外。 这次必能一击即中。 虞临渊脸色森冷,瞳孔内墨绿越发浓郁,趁金池低头去碰碗壁烫不烫时,手徐徐往枕头下藏起来的剪刀伸去,握紧剪刀,盯着眼前白皙脆弱的脖颈,心中刚升起杀意—— “唔——” 金池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回头就看见虞临渊蜷成一团,双手抱头,面上流露出痛苦表情。 他茫然了一秒,放下碗去扒拉他:“怎么了,哪里痛?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 虞临渊一句话也没听清,用力按住自己太阳穴,脑子里像有一万个钻头钻进脑髓,头痛欲裂。 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来得莫名,失手掉落的剪刀在被子底下露了个尖,担心被金池发现,他强忍住剧痛,一脸虚弱对金池道:“我没事……你忙你的。” 金池一头雾水,很想说我看你不像没事,但见虞临渊坚持,到底转了回去,继续没做完的事。 却没见到,他一转身,背后那张虚弱的美人脸,目光不信邪般的缓缓落在他脖子上,苍白的手再度重拾利器,青筋微微鼓起,杀念横生之际—— “唔!!” 痛哼声更胜之前。 一直放不下心的金池刷地回头,便见虞临渊脸色苍白,先前已经很白了,此刻简直一点血色也无,看上去十分吓人。 金池紧张极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有什么不舒服别瞒着我。” 虞临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金池这回不信了,动作强硬将人按回了被子里,虞临渊体力不足鼎盛时期十分之一,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池扯开自己外衣,仔仔细细,上下左右全部检查了一遍。 从来没被人如此对待过的虞临渊虽不知羞耻为何物,仍是表情空白了一阵,等他回过神来,竟发现疼痛消退了,素来冰冷的眸子里一时有些迷茫。 他从来没有过头疾。 也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结合发作前后,他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猜想,视线死死地锁定金池,试探性的对他再次升起恶念——跟触发某种开关一般,剧痛重卷,以他绝非常人的忍耐力,此刻也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脑中杀念被刻意减弱后,剧痛才缓慢地退去。 猜想得到验证,虞临渊阴沉下脸。 自他诞生起,从不曾对谁生出心慈手软的念头,那么即使再不可能,答案也只有一个——此刻陷入沉睡的身体主人格,凭借本能阻止了他杀人。 为什么? 这个叫金池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笑的善意发作?别说笑了。 那伪君子随时口中说着勿杀生,实则每次他出来,杀了那么多人,却不曾阻止过他一回,眼下只是对这个人动了杀意,便让他痛成了这样,这个叫金池的人,莫非与伪君子真有旧缘? 他定定地盯着金池,神色不定。 按理说,虞临渊这张脸都快压不住戾气了,以金池的敏感度,换个人早该发现了不对劲。 偏偏他对虞临渊的滤镜有城墙那么厚,看什么都只当他伤口太痛所致,到现在也没察觉到自己念念不忘的男人,内心换了个三观崩裂的芯子。 别墅房间隔音很好,两人这一番闹腾下来,裴昼在外面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反而发了条微信,让金池倒杯水上去。 确定虞临渊伤口没有裂开,金池放下了心,看到短信后,贴心地掖紧被角,对他又露出那种可恶的和煦笑容,殷殷叮嘱道:“我出去一下,你别出声,马上就回来。” 他不笑还好,一笑虞临渊总觉得受到了嘲讽,人都快气疯了,眼尾发红。他每次出来,哪回不是一个眼色就令人闻风丧胆,战战兢兢,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 偏偏对面前的人动不了手! 这时他已经相信金池是真的认识那伪君子了,不然伪君子岂会如此,见金池似乎很怕被外面所谓的老板发现,眼珠子一转:“好啊。” 他侧了侧头,“我不出声。” 那比霜雪更白的脸微微笑了下,如冰雪消融,转瞬即逝,却让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要说裴昼的脸,确实是娱乐圈一绝,每年评定男星神颜,他总是稳居第一,票数远远拉开第二名,然而这时目睹了美人一笑,金池此刻不由想,那些评选的人只是没见过虞临渊。 他和裴昼的骨相有几分相似,皮相却高出裴昼太多,既有比裴昼更胜的高挺眉峰,又有远胜裴昼的深邃眼眸,眼皮褶皱很窄,清冷之感顿生,毫无瑕疵的皮肤苍白到透明,油然而生出一种令人怜惜的病弱之感。 金池虽然觉得虞临渊好像笑得有点咬牙切齿,却没多想,还想空调是不是开得有点高了,室内好像有点热。 他心思浮乱地出去应付老板,殊不知他心中完美无缺的美人,盯着他离开的身影,出尘的脸庞露出一个格格不入的恶劣笑容。 …… 金池轻门熟路在二楼工作室找到了裴昼。 此刻裴昼就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铅笔在夹在谱架中的曲谱上写写划划,金池没有敲门发出声响,而是轻手轻脚走进来,将水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正要像往常一样离开,沙沙的笔划声停住,裴昼叫住他,犹豫了下,开口道:“……刚才我话说得重了点。” 唉? 金池有些意外,苍天可见,尽管带着大少爷式的高傲,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裴昼口中听见道歉的话。 他试着以专业素养分析了下,没得出结论,便顺着裴昼的意思回道:“知道了少爷,我没当真。” 裴昼发现自己可耻的安心了一秒,刚才写曲子时,脑子里总会闪过金池眼中含泪的模样,他冷静下来,自己也知道自己迁怒了金池,心里始终不得劲。 现在看着金池一点也没记恨他,愉悦之余,并不觉得意外,他喜欢来犀园工作,正是因为金池懂事,自己从来不需要耗费精力去哄他。 有时候和朋友喝多了,大家聊起来家里的小情人如何发脾气,如何的作,都会羡慕他有个这样听话温顺的漂亮情人,还向他请教怎么调.教出来的。 不需要调.教。 ——只因为金池足够爱他。 裴昼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轻松,像急于从骆闻希那边的焦虑中挣脱出来,他喊了声金池,确认般的问了句:“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只对我一个人上心,对吗?” 金池:“?” 你在想屁吃。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裴昼一眼,搞不懂他的脑回路,被白月光的拒绝刺激傻了? 一转念才反应过来,裴昼怕不是又把他当成骆闻希,希望看着他的脸,找到一点慰藉呢。 金池懂,金池明白,他虽然模仿不来骆闻希有点夹嗓的声音,但他拿捏着那股小白花一样的味道:“阿昼,我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楼下他的房间突然传来东西滚落的声音,咕噜噜转了好几圈,才没了声。 金池像被掐住嗓子的鸭子:“……” 裴昼:“?” 金池房间位置很特殊,在一楼西边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这间房,特别好识别出方向。 裴昼肉眼可见地疑惑起来,一副要起身探查的架势:“什么声音?” 金池忙不迭拦住他,对上裴昼狐疑的神情,神色镇定地忽悠他:“可能是窗户没关,桌上的笔被风吹掉了。” 裴昼信了,遂又坐回去。 金池见状长长出了口气。 谁料裴昼坐回去后,却仍旧执着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说:“你还没回答我。” 怎么还来。 金池深吸一口气,演技爆发,再次挂上骆闻希式笑容:“阿昼,我……” “哐当——” 两人耳边如同炸开了巨雷,像玻璃杯被人挥手推到地上,发出霹雳啪嗒一阵巨响,动静非常大。 金池:“………….”搞什么! 裴昼:“???” 裴昼再傻,也不相信什么风能吹成这样! 他倏地起身,锋利双眉当即竖起,视线一寸寸在金池的脸上刻过,气势逼人地问他:“你房间有人?” 说着说着灵光一闪,勃然大怒道:“我就说平时你白天不爱关门,今天怎么一直关着,谁在里面?” 不等金池想法子狡辩,他狠狠拍下笔,起身大步往楼下走,那架势好像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要去抓奸一样,踩得楼层咚咚作响。 金池在心里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谈不上害怕,丢了工作倒没关系,就是给老板造成了不愉快的体验,最重要的是……搬家对病人不好! 裴昼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微卷的头发都气得炸了起来,眼下生撕了奸夫的心都有,无关爱与不爱,无论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鸟气! 眼看快到了藏着奸夫的房间,金池紧随其后,幽幽道:“真的要进去么,不后悔?” 裴昼简直无法相信他怎么能理直气壮问出这种问题,双眼睁大:“不然?” 然而满腔的怒意在看见金池淡定的表情时一滞——这可不像偷人被发现的样子。 “哎。”金池露出一副终于被发现无可奈何的样子,“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少爷。” 他垂着眼,真情实意道:“其实昨晚我在门口花坛捡到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它巴巴地望着我,疼得喵喵叫,一时不忍,我便瞒着少爷捡回来了。” 裴昼养尊处优,身旁总有人精心伺候着,在他眼中,流浪猫这种肮脏掉毛的生物,身上附着数不清的跳蚤小虫,太脏了。 不出意外,裴昼听了差点打了个寒颤,想着眼前的人居然和流浪猫睡了一晚上,连退几步,露出厌恶神情:“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带,赶紧送走!” 金池继续笑着,笑容不达眼底:“治好后会送走的,少爷放心,门关得很紧,不会跑出来抓到您。” 他不说还好,一说裴昼瞬间有了画面感,只觉得身上无处不痒,匆匆上楼拿了东西走了,出于对金池的违抗不满,他离开别墅前冷淡地扔下一句话。 “什么时候扔了它,什么时候我再过来。” 金池安静地呆在原地,看着裴昼穿上鞋子,砰地用力关上玄关大门,他才慢吞吞地来到房间前,推开门。 首先看见了一地的水杯碎片,床脚地上还躺着个笔筒,原本插得好好的笔散落了一地。 视线上移,床上虞临渊完全去掉了先前刻意伪装的正常人模样,倚靠在床上,那张仙人般高洁出尘的面容正挑衅地看着他,手紧紧捏着被角,像是很兴奋,兴奋地等他做点什么。 是会发火? 还是被气哭? 金池面无表情地看着虞临渊,虞临渊亦目不转睛盯着金池,两人面面相觑了很久,久到虞临渊挑衅的神色都有点僵硬了。 正当他扬起的嘴角缓缓往下落,俊美的脸庞渐渐被阴翳笼罩时,金池动了。 金池几步上前,一把捉住他来不及闪躲的左手,目光定定地落在虎口处,认真地看了好几眼,才抬头,对上一脸期待的虞临渊,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来。 他轻声说:“怎么这么调皮?” “……” 调、调皮? 虞临渊脑子嗡的一下充血,简直惊呆了。 以往都是别人背地里这样看他,今天他第一次,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另一个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 第5章 他有病 疼惜。 一句话堵住虞临渊,金池表情不变,将地上的东西匆匆收拾进垃圾袋,随便找了个丢垃圾的借口,留下露出惊愕之色的男人,离开了房间。 反手关上门的瞬间,他面上笑意敛去,被一片凝重之色替代。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虞临渊”虽然和他认识的虞临渊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可谓天差地别,脱离先入为主的滤镜后,很多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全部涌现出来。 比如虞临渊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举止矜贵斯文,而“虞临渊”被他救回家悉心照顾,却从头到尾未曾表达过一句谢意。 金池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但这未免与他印象中虞临渊的性格不符。 又比如,虞临渊眼神是平静的、包容的,让人心中温暖而踏实,而“虞临渊”总用冷冰冰无机质的眼神看向金池,当他情绪激动时,瞳孔还隐隐透出一点墨绿,金池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还有更多细节,比方说第二次上药后,金池丢了把剪刀,一直没找到,很显然,“虞临渊”从头到尾都在提防他。 金池心乱如麻,缓缓在门口蹲下,整个人从昨天骤然发现虞临渊活着的欣喜中清醒了过来。 他倒没怀疑自己救回来的虞临渊是假的,毕竟刚才他亲眼确认了,男人虎口内侧,一寸不差,印着他六年前亲口咬下深可见骨的齿印。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温润如君子的男人,变成了如今疑神疑鬼,阴晴不定的模样? 联想起男人身上种种异常,出色容貌,中药,镣铐……各种亲眼见证过的,道听途说的,甚至社会新闻上的案例下意识在脑子里浮现。 金池不敢再往下猜了,努力忘掉脑中未经证实的猜想,抛去这些,目前还有一个比较紧急的问题。 虞临渊虽然轮廓比亚洲人更分明,但瞳色以前可是纯正的黑色,那个绿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片刻,他忧心忡忡打开了论坛,搜索问题关键字:绿眼、失忆、性情大变。 论坛刷出来了一大片回答。 1L:建议楼主尽早去医院眼科检查,以免年纪轻轻得了青光眼,请对症治疗。 金池:“……”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一言难尽地往下翻。 2L:在苏美尔人与古巴比伦人中,有一种邪眼恐惧信仰,通常表现为绿眼,由他人的妒忌或厌恶而生,可带来噩运或者伤病,被视为诅咒。 看到这里,金池蹙了下眉,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迷信的说法。 他略感不适,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才在网上搜,正要点退出,视线忽然定在一条高赞答案上。 16L:遇见此类症状,请一定提高重视!!病人是否呈绿眼症状?病人是否失去了过往记忆?是否变得暴躁不安? 如此直击灵魂、精准踩点的三连问。 ——全中! 金池神色凝重起来,继续往下看。 16L:这是一种极其罕见、因受刺激而发作的心理疾病,患者逐渐心智下降,疑神疑鬼,时常幻想自己是终极反派,抬手间世界灰飞烟灭。 “……” 越往后看,金池脸上的郑重消失得越快,看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世界上还能有这种妄想中二病? 他怎么就不信呢。 金池怀疑自己被驴了,可是答主最先提出的症状与虞临渊十分吻合,他半信半疑地收起手机,扔掉垃圾袋后,踟蹰半晌,原路回了房间。 他却不知道,如果他耐心将答案看完,拉到底部,就能看见最底下几条热评。 【答主这么认真,我差点信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说的绿眼熊二?】 【靠,居然被发现了!我绿眼熊二无敌!】 【不会真的有人信吧?】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被网友忽悠瘸了的金池推开房门,迎面便飞来一个枕头,他抬手轻松接住,抱在怀里,往房间里看去。 男人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身上穿着的还是金池临时从自己衣柜里拿的白色衬衣,衣服经历了他之前几番蹂.躏,皱得没眼看了。 金池微微心虚,放下抱枕,从衣柜里拿了件新的出来,放在床头。 接着从书桌底下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继续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男人。 几分钟过去,虞临渊已经恢复过来,他只是不曾遇见过像金池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时难以置信,人们畏他惧他,躲他都来不及,谁敢对他说出这种话? 不得不说,这对于从主人格割裂出的负面情绪中衍生的人格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以往只有见到血,见到旁人脸上扭曲的恐惧,他才会从痛苦中感到微乎其微的快感。 眼下他似乎找到了别的乐趣。 见金池用一种奇怪的、带着探寻之意的眼神凝视着他,不曾有过的胜负欲从心中燃起。 虞临渊有些犹豫地想,就算能杀了他,或许他也不会立马动手。 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看到这个胆大包天甚至对他有所期待的人,最后如其他人一般,脸上露出恐惧惊惶的表情。 于是他侧了下头,问:“你看什么?” 金池满腹心事,见虞临渊情绪还算平静,试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追杀你的人是谁?”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是不是有点鲁莽,就为了网上不知真假的话,万一触碰到男人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怎么办? 对方的反应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追杀?” 虞临渊似乎觉得好笑,动作缓慢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金池,声音寒冷刺骨:“如果不是我锁住了自己,那群沟渠里的耗子怎么敢冒头。” 这是虞临渊来到这里,第一次下床,金池这时才发现,他坐起来居然比他还高半个头,要知道自己个子有一米八一。 这人岂不是有一米九? 见他不说话,虞临渊也不在意,微微俯身,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俱是压抑的疯狂:“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臣服于我,掌控一切的权势,富可敌国的财富,数不尽的美人——”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他发出了恶魔的低语,像引人往深渊堕落。 欲望是一个沟壑,世人多贪婪,无论怎么往里填补,都永远得不到满足。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饵。 谁知从前无往不利的话一出口,面前原本就用着奇怪眼神看他的青年,眼神更奇怪了。 金池一脸古怪,重点落在另一个地方:“自己锁住自己?所以你手上的镣铐是自己上的?” 有的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离谱,他内心涌现出一个更离谱的念头:“难道你身上的药,也是自己下的?从头到尾就没有第二个人?” 他思路太跳脱了,虞临渊差点没跟上,愣了下,这样说也没错,毕竟某种意义上,那个人也是他。 看着他一脸不置可否,金池额角开始抽动,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然?”虞临渊垂眸看着睁大双眼的青年,似乎透过清亮的眸子看穿其心底的不安,他兴致勃勃地用脚拨弄开床边漏掉的铅笔,脸上出现了一个经典反派笑,阴恻恻道:“等我自由,早晚毁了整个世界。” 金池:“…………..” 金池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沉默了很久,干巴巴地捧场:“哦哦……原来如此,挺厉害的。” 虞临渊神情僵住,扭曲片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金池抹了把脸,仿佛这样就能抹掉扑面而来的中二风,不由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果然书读少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病! 他还是先入为主太厉害,思路走窄了,虞临渊身上的异常原来都是自己造的,这样看来,之前追杀的人未必是冲着他,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也不知道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这种病。 金池心里疼惜,琢磨抽空还得带人医院看看,床头盛着的两碗粥温度正好,不冷不烫,他便把柜子拖过来,放在两人之间,热情地往虞临渊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进食了。” 还贴心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毁灭世界。” 虞临渊很显然不是要听这个,直觉哪里不对劲,手里握着金池塞来的勺子,还欲再问,鼻尖嗅到食物的香气,身体深处诚实地传来饥饿的叫嚣。 对面金池已经自顾自吃上了,仿佛之前的对话没在他心里落在一丝痕迹,他吃得很香,唇部的粉底早被蹭掉了,殷红的嘴唇泛着水光,漂亮的脸庞似乎轻易就能流露出满足的惬意感。 有那么好吃吗? 食物的作用,不就是维持身体机能? 虞临渊定定地看了会儿,低头闻了下自己的,又看了眼金池的,忽然道:“我们交换。” “啊?”金池呆了呆,纠结地看了眼自己少了三分之一的粥,“我记得你有洁癖,这样不好吧……” 有洁癖的是伪君子,虞临渊没有那么矫情的毛病,反而确定了金池果真与主人格认识。 见金池不情愿,他越发疑心金池那碗和自己的不一样,威胁道:“不给?不给我就出去杀了外面那人。” 金池叹气:“……”这病还挺严重。 他没说裴昼早就被气走了,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不介意,金池调换了两人的碗,没好意思先吃,便盯着对面。 只见虞临渊神色微松,白玉似的手拿着普通的勺子,就跟执着花园里刚采下来,沾着露珠的金玉玫瑰。 姿态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金池心里正赞美着,就见他吞咽的动作一滞,喉结上下滚动,忽然对着一旁的垃圾桶,俯身—— “呕……” 金池愣愣地看着虞临渊抱着垃圾桶,刚才吃的那口全都吐了出来,苍白的脸颊有了丝血色,凌乱的衬衣开了个口子,露出清瘦的锁骨。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十分惑人。 虞临渊在被金池带回来之前,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呆了足有两日,算下来已有三日未曾进食。 度过因肠胃不适引起的反胃后,缓缓抬起头,不爽的心情在看见金池的脸时顿住了。他说:“你脸红什么?” “.....没。”金池避开视线,抽了几张纸给他。 虞临渊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半晌,见从一认识起,就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金池,此刻垂着头,就是不与他对视,额发下的脸颊微微泛红。 他瞬间反应过来,心情大好。 ——被抢了碗粥,金池竟气红了脸,却被他先前的言语所摄,不敢抢回来。 心情跟夏伏天沁了桶冰水似,意外的比让那些口口声声骂他怪物的人跪地求饶还要来得畅快。 本来不愿再碰那碗让他丢脸的粥了,但被金池“敢怒不敢言”的目光看着,虞临渊捏着鼻子,时不时挑衅地看上金池一眼,硬生生吃完了这碗他并不喜欢的营养粥。 看完全程的金池:“……”何必呢。 都是一锅舀出来的,能有什么不一样? …… 这一天过得很快。 得了病的虞临渊与常人不同,思路十分的令人琢磨不透,金池好不容易安抚下来,人安静了一整天,眼瞅着睡了两个小时,又开始闹幺蛾子了。 趴在床边被摇醒的金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人醒了,脑子还没醒,他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眼床上幽幽看着他的男人。 虞临渊说:“我要洗澡。” 金池打了个哈欠:“伤口还没愈合呢,过几天再洗,用湿帕子擦擦怎么样?” 虞临渊坐在黑暗里,重复道:“洗澡。” 跟个复读机似的。 两人对视了一阵,金池败下阵来:“……洗。” 和病人计较什么呢,被从杂物堆里刨出来,想洗个澡很过分吗?当然不。 虞临渊虽然能坐起来,但走路还有点使不上劲,需要着力点,于是金池扶着他,开了门,带着他第一次走出这个卧室。 客厅里黑压压一片,落地窗前的深色窗帘拉得紧紧的,身边刚才还一脸恹恹感到无趣的男人不知道看见什么,停顿了下,气息忽然变得略微兴奋。 金池隐约闻见了一股酒味,但他没当回事,只是扶着虞临渊,慢慢摸索到了客厅的开关。 啪—— 灯亮了。 视野由暗转明,眼前白了一瞬间,很快变得清晰,金池放下按了开关的手,带着人继续往浴室方向走。 结果一转头,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正对他们坐在奢华的皮质沙发上,手中虚虚握着一个空酒瓶,锋利英俊的眉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第6章 玩坏 他只是一个可怜又无助的病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凌晨两点时分,名义上被豢养的金丝雀,从卧室里带出来一个容貌出色的陌生男人,与坐在沙发上的别墅主人裴昼,意外打了个对面。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昼从未坐得如此直过,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金池搭配的那身,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两人,一语不发。 金池身体蓦地僵住,心里暗骂一句。 裴昼走之前不是还放了狠话不来了么,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他敢发誓,身旁这家伙保证一开始就看见了沙发上的人,偏憋着坏,过来这一路硬是没告诉他。 金池没意识到自己对虞临渊的态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只是在沉思,刚才为什么会对这么个坏得流水的人脸热,是美色蒙蔽了他的脑子?还是那该死的男神滤镜还在作祟? 察觉到身边人的蠢蠢欲动,他顾不得其他,抽出手来一把按住男人,他哪里是按住了男人的肩膀,他是按住了那颗不安分的心! 金池控制住身边不定时的炸.弹,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昼,略感头疼。 怎么就撞上了呢? 片刻,他冷静下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他都做好了狂风暴雨的准备,没想到等了几秒钟,没等来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裴昼仍旧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时金池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视线落在裴昼垂落在沙发上手,以及手里握着的酒瓶,迟疑了下。 他上前几步,手在对方面前试探地挥了挥:“少爷?裴昼?” 似乎被眼前的动静唤醒,裴昼眼珠子迟钝地动了动,缓缓转向面前的人。 “闻希……”裴昼目光迷离地望着金池,抬手想触碰他的脸,声音暗哑:“你来陪我了?” 哦? 背后兴致勃勃看戏的某人眼神微动。 裴昼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满嘴的酒气便掩不住了,金池微皱了下眉,避开裴昼伸来的手,就见他像是撑不住了,从沙发上滑下来,倒在厚实的地毯上,醉得一塌糊涂。 金池居高临下看了会儿趴在地上熟睡的裴昼,才拿起沙发上的毯子,顺手披在醉死的人身上,这才直起身,回头瞥了虞临渊一眼。 虞临渊倚靠着墙,双手抱臂,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人,好奇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你男朋友?” 他问得很随意,像寻常人拉家常一样,若不是金池清清楚楚看见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恶意,只怕还真给忽悠过去了。 金池思考片刻,说道:“我不是说过吗,他是我老板,你可以理解我是这里管家,负责照顾他日常起居。” 他不清楚患病后的虞临渊,会对旁人做出怎样的行为,为了保险,最好别让他对裴昼升起兴趣。 更何况这话也不算骗人,当初金池在剧组跑龙套,化妆后的他被裴昼的经纪人文森一眼相中,带到裴昼身边之前,以裴昼的名义与他签下了一份协议。 他负责扮演深情替身,裴昼负责开工资,以供他还债,两人心知肚明,各取所需而已。 这算哪门子恋爱? 然而一心想要扳回一成的虞临渊没看穿金池的良苦用心,他只知道金池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男人表现出了莫大的在意,心里有了数。 他表现出信了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用食指敲了下墙:“还愣着做什么,带我去洗澡。” 视线从地上的男人脸上移开时,虞临渊隐约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不过不重要的人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这茬,被金池带离了客厅。 别墅里共有两个浴室,裴昼房间里有一间,穿过漆黑的花园,另一头走廊尽头还有一间。 这种阴间设计,让每回傍晚只能开着手电筒,大老远穿过花园去洗澡的金池,吐槽过不知道多少回。 眼下还扶了个身高足有一米九几的成年男人,就算虞临渊看上去再瘦,毕竟身高就在那里,这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力气,大半体重都压在他身上。 艰难踏上花园的碎石路时,老实了一整路的虞临渊突然开口,指着某处:“那是什么?” 金池一只手还得开手电筒,百忙之中抽空望了一眼,没当回事:“配电箱。” 虞临渊十分好奇,又问:“配电箱里面是什么?” 金池刚要解释,忽的警醒起来。 差点忘了身边这好奇宝宝一样追问的人,现在可是自诩要毁灭世界的人,思路成迷,谁也料不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但想到配电箱上装了把锁,他稍微放下了心,便回道:“别墅的总闸,管所有电路的。” 虞临渊很新奇的样子:“刚才你开的那个叫作灯对不对,连得也是这东西?” 金池被问得一愣,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件事。他们重逢的这短短一日以来,虞临渊表现得过于淡定,导致他这时才发现,这人好像对现代化的设备十分陌生。 这是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要知道当今现代社会,不管是偏远山村,又或者道冠佛寺中,现代化设备已经普及得很全面了,怎么会有人对此完全不了解?像一出生就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监牢中一般。 虞临渊似乎对很多东西只知道一个概念,比如灯,又比如手机,像是听闻过名字,却从没见过实物。 这几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金池虽然疑虑,但不妨碍他此刻说不出的怜惜,内心软成一片,轻声细语给虞临渊科普总闸是什么意思,电路电线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是得了病的可怜人罢了,还失了忆,除了好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时间,两人一个认真听,偶尔发问,一个耐心解释,气氛说不出的和睦。 好似都忘了先前的针锋相对。 以至于没走多远,虞临渊提出身上的衣服太小了,不舒服,想要换一件大点的衣服时,金池被短暂的和平所麻痹,包容地答应了。甚至对他笑了笑:“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想了想,走之前还是叮嘱了一句:“我老板说不清什么时候醒酒,你最好别出声。” 虞临渊哦了一声。 金池调头回去的路上,眼皮突然跳了跳,他下意识止步,回头望了眼,见虞临渊好好地站在原地,听话极了,这才揉了揉眼皮,继续往回走。 想什么呢。 这人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站着都费劲,还能一个人跑回去掐死裴昼不成? 到底心里有点不安,金池小跑起来,快步进了自己卧室,低头迅速找了一番……全是裴昼给他买的白衣黑裤,尺寸都有点小,是骆闻希的码子。 金池不满意地关上衣柜,仅仅想了半秒,毫不犹豫上了楼,来到二楼裴昼的衣帽间,前几天是裴昼的生日,金池忍痛买了一家高定的睡衣,当做礼物送给裴昼。 裴昼对一个小替身送的礼物根本不上心,随意让金池放进了衣柜里,他在犀园的衣帽间向来由金池打理,匆匆过目了一眼,便抛到了脑后,哪里想得起来。 金池一时想不起那套睡衣被放在了哪,找了好几处,都没找到,正要去另一边的柜子里找时,他眼前忽然一黑。 ——别墅的灯刷地一声,全暗了。 金池:“?” 金池额角再次一抽,从繁多的衣服堆里钻出来,去到二楼离花园最近的窗台,深吸一口气,强光的手电筒遥遥往下探照去。 ——只见漆黑一片的花园里,裴昼去而复返,不知道怎么打开的锁,找到了别墅总闸,放在开关上的手刚刚按下。 被刺眼的强光照射,他抬手挡了一下,接着眯着眼露出那张蒙蔽金池数次的俊美脸庞,对光源投射处的金池略兴奋地说:“看——全暗了!” “……” 金池安静了片刻,木着脸看向他:“……打开,你还想不想洗澡了?” 他此刻的表情,短暂的取悦了虞临渊,不过他更想看见金池撕破那张冷静的脸,对他露出暴怒失望的表情。 于是他说:“哦。” 听话地抬起手,推上总闸开关,别墅哗啦啦亮起了一片,恢复了正常光亮。 接着虞临渊放下了手,静静地等待金池。 这回金池却再也不相信了,他终于感受到许多结了婚的父母带熊孩子的那种痛苦,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心想,虞临渊只是病了,病了。 一个可怜又无助的病人。 他要耐心,一万分的耐心。 窗台上的人影缓缓离开了,十几秒后又悄无声息地出现,没想到吧,他杀了个回马枪,手电筒定定地往下照—— 男人垂着手,一动不动。 很好,没搞事。 金池按了按脖子,放心回到衣帽间,继续找起了衣服,就在第三个衣柜里,终于找到了那件亲手买的睡衣,刚拿到手上。 “咔”地一声,世界又黑了。 金池:“!!!” 金池沉默了半天,抱着衣服,幽灵一样飘到了窗台,看着底下低头折腾箱子的男人,沉默半天,说:“好玩吗?” 虞临渊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还行。” 金池木然道:“别玩了。” 虞临渊第三次说:“哦。” 话音刚落,别墅全部亮起。 成,金池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治疗,爱怎么玩怎么玩吧,他全当看不见。 金池拿着衣服从二楼走下来,短短的几十步路,客厅上的水晶灯开开关关,亮了又熄,熄了又亮,等他快走到裴昼面前时,感觉自己眼睛都他妈快瞎了。 此刻他的内心已经成了一滩死水,无论再发生什么,也绝不会让他心生波澜,嘴中默念:“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结果经过躺在地上醉得迷糊的裴昼时,从小怕雷雨天气的裴昼忽然骂了句操,仓皇抓住毛毯,在白炽灯闪烁的明明灭灭光芒中,惊慌地埋进被子里,大叫:“打雷了!!金池!” 金池:“………………....” 就在金池努力用舌尖抵住上颌时,紧咬牙关,忍住来得突然,非常不合时宜的闷笑时—— 总开关被玩坏,跳闸了。 四周终于彻底平静,归于一片黑。 隔得那么远,金池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了男人如同冰泉里流淌而过泉水一般清冷的声音。 他困惑极了,“怎么不亮了?” 第7章 心结 裴昼从睡梦中惨叫一声,蓦地坐起…… 从前,金池以为虞临渊死了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地想,如果那年他没走,虞临渊能活下来,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他平安顺遂。 现在,虞临渊如愿回来了。 好事是好事,他依旧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就是年少发酵起来的恋慕被活生生折腾没了。 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算了吧,太俗。 反正无论是以前的虞临渊,还是现在的虞临渊,从头到尾对他也没那意思,一拍即合。 金池认命般的,抛下在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的裴昼,出去把虞临渊给逮了回来。 也没工夫计较别的了,径直把人带去了二楼裴昼专用的浴室,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督,免得他一时不察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这人回来的路上还在真情实意的困惑,还有脸请教金池为何总闸会失效,其中又是个什么原理?怎么样能修好?会电死人吗? ……他怀疑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核心。 金池从头到尾没理他,确定浴室里没有裴昼的私人物品,把人丢进浴室里,一板一眼教他怎么用花洒,温度怎样调,沐浴露洗发液在哪里。 全部说清楚后,他到底警告了一句:“别和刚才一样玩水。” 虞临渊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觉悟,脸上充满了求知欲,问他:“不然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经历鸡飞狗跳的一天,金池被磨炼得心如止水,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顶多玩坏了热水器,你自己洗个冷水澡。” 虞临渊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接着毫无预兆的,单手拽着衣服下摆,当着金池的面,低头脱掉上衣,随着他的动作,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振翅的蝴蝶,苍白有力。 金池:“!”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羞耻是什么!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莫名其妙的,气氛走向变得很奇怪。 黑白灰格的浴室中,男人的上半身躯体袒露在金池面前,穿上衣服的虞临渊看上去有些消瘦,脱了衣服后,骨架和体态非常的完美。 断电后的浴室实在太黑了,金池其实看不太清某些细节,只被晃了下眼,抬头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夜色里带着点流转的光泽,眸子之下,鼻梁与下颌的轮廓极为流畅,抛去骤变的性格,虞临渊不说话时的外形,无一不精准踩在金池的审美线上。 这一幕实在太致命了。 上药时他心无旁骛,更何况虞临渊身上的小伤口,大多在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用不着脱那么多,至于现在…… 当男人的手懒懒放在腰身上的扣子上,金池实在呆不下去了,在那紧实的腰线若隐若现时,状似淡定地离开,反手合上了浴室门。 金池:可恶,他居然对我放大招。 略带仓促的关门声传来,裤子被扔到一旁的架子上挂着,虞临渊蜕尽了衣物,看了眼金池离开的方向,疑惑地收回视线。 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没了金池在,暗色的夜里恢复了宁静,虞临渊赤.裸着身躯站了一会儿,才抬起手来。 不久,花洒中的水喷洒出来,淅淅沥沥落在冰凉地板上,被水花打湿的苍白脚裸的皮肤表面,还带着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神经末梢传来。 虞临渊将打湿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低下头,温热的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滑落,他看向脚下蓄积的水里自己的身影,藏在阴暗倒影里与他一模一样的怪物,此刻同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自言自语道,“真奇怪。” 看着那个二十岁出头,浑身洋溢着少年气的青年,围着他转个不停,从晚上到现在,他居然没有生出一次想见血的念头。 怪物桀桀笑道:“不过是碰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猎物,等他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你就可以下手了……等等,你不会对他心软吧?” “不可能!” 虞临渊忽然抬起头,只露出一双森然的眼睛。 “要不是伪君子作祟,我早就下手成功了,你以为我会在意一个认识不足两天的陌生人?笑话!” 他掷地有声道:“旁人绝不会牵动我的情绪。” 阴冷的嗓音在浴室里回荡片刻,彻底安静下来,显得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尤为刺耳。 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做了噩梦,不时碰撞上什么东西,发出几声闷哼,一会儿胡乱叫道要喝水,一会儿叫着什么闻希,中间甚至偶尔夹杂着金池的名字。 虞临渊一动不动,抿紧了唇,冷漠地听着金池在外面跑上跑下地接水,时不时还语气柔和地说:“放心睡吧,没有闪电雷鸣。” 水中的怪物不知何时隐去了,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却莫名躁动起来,他突然抬手,不爽地拍了拍身侧的隔断玻璃,哐当震动的响声传去了很远。 客厅里的一切动静倏地停止。 没过几分钟,金池出现在浴室门外,隔着磨砂的浴室门,他特意背过身,低声道:“什么事,不是叫你小点声么?” 浴室里沉默了会儿,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一只模糊的手,指节不耐地敲了敲门:“你在外面看着我洗,不准走。”兴许是知道自己不占理,虞临渊难得思索了下,说道:“我怕黑。” 瞧这理直气壮的,金池差点给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为什么这么黑你心里没点数?” “再说我看你在黑黢黢的花园里玩了那么久,我怎么看不出你怕黑?” 虞临渊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底下那人都可以怕打雷,我不能怕黑?” 他甚至无师自通了现代社会里很流行的道德绑架,漫不经心地划着门上汽化的水珠,“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冷漠?” 金池:“……” 这一套连击话术让金池无话可说,扔下裴昼一个人在外面哼哼唧唧了半晌,在门口盘腿坐了下去,等里面的祖宗洗完澡出来。 虞临渊看着磨砂玻璃外那道无可奈何的身影,心情顿时愉悦了很多,不急不慢冲掉身上的泡沫。 他不喜欢金池对他挂上一脸虚伪的笑,当然更不喜欢金池对额外的人那样笑,当那张仿佛风雨不动般自持的脸,为他情绪动摇时,至少现在,他感到非常有趣。 不知不觉,裴昼在地上躺了足足半个小时,不嘟囔,也不哼唧了。 就在金池靠在墙边,小鸡啄米似的差点睡着时,浴室的门被人拉开,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激得他清醒过来。 一抬头,浑身带着水汽的虞临渊赤着脚从里面走出来,扣子这回倒扣得整齐,深灰色的睡衣搭配着白皙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高级感。 恍惚间,金池仿佛回到了数年前,断了条腿的他在道冠冷硬的床上睡不着觉,虞临渊便穿着件白色寝衣,左手持着本书,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比窗外的流淌的月色更温柔。 然而梦境破碎在下一秒—— 走近了,虞临渊神情懒洋洋的,像是非常满意他的等候,跟使唤小太监似的抬起了手,“走了,睡觉去。” 自来熟的仿佛这里是他家。 金池一脸幻灭地起身,抹了把脸,接过男人伸来的臂弯,扶着人从二楼下去。 虞临渊视力很好,不需要辅助光线,借着淡淡的月光,一眼就看清了底下的场景。 那个男人在地上躺得还挺舒服的,底下裹着厚实的地毯,身上盖了层天蚕丝毯,旁边还放了杯喝了一半的水,看得出被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 噩梦也不做了,睡得很舒适。 走着走着,金池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祖宗爷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爽了,他琢磨自己也没干什么啊。 不等他琢磨出头绪,虞临渊开口了,语调拖得又长又慢,问他:“你喜欢趴地上那男的?” 不屑的语气,好像喜欢裴昼是件很掉份的事。 到底是被他俩无端祸害了一晚上的受害人,金池良心有点痛,没忍住为老板辩解了一句:“别看他现在狼狈,人在外面很光鲜的,喜欢他的人能绕北市一圈。” 身边的人没说话,只是身上承担的重量仿佛更重了……金池严重怀疑这人故意的。 在两人又一次经过地上的裴昼时,虞临渊不经意似的踉跄了两步过去,“不小心”踩在了从毯子下伸出的手臂。 裴昼从睡梦中惨叫一声,蓦地坐起——再倒下,后脑勺磕到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碰撞声响。 虞临渊迅速站稳,仿佛刚才失去重心的人不是他,侧过头来,看着金池的表情,不由掩着面低低笑了起来,适才脑子里的躁意一扫而光。 神经质地笑够了后,他缓慢地走过来,状似好心地提醒金池:“我要是你,就赶紧把我送走,再不送我走,我就玩死你喜欢的人。” 唇角上勾,眼中闪烁的冷光令人望之胆寒。 然而等他说到一半,忽的看清金池的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心疼,而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平静。 金池微微一笑,无所谓地说道:“你高兴就好。” 为了从前那个虞临渊的愿望,他愿意表现得温暖、良善一些,为虞临渊积福,但像他这样经历过跌打滚爬成长起来人,究其本心,从来不是滥好心的人。 虞临渊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金池先前表现出的在意,根本就是假的。 ——他完全不在意地上那个男人。 熟悉的憋屈感再次出现,这不是第一次了,金池这个人简直快成了他的心结,他习惯于掌控他人的恐惧,却拒绝自己的弱点被人拿捏。 看着金池无动于衷独自回了房间,丝毫不管底下男人的死活,虞临渊眸色沉沉,墨绿瞳孔中装满了前方那道身影,自他诞生之日,如影随形的毁灭欲汹涌地冒了出来。 片刻,他极为缓慢地抬步,跟了上去。 回到房间,金池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看都不看背后幽灵似进来的男人,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床上用品,换掉沾了伤药的床单被套。 昨晚的这个时候,他还抱着对虞临渊的滤镜,客气地趴在床边睡觉,颈子差点都扭了。 仅隔了一日,金池随意地伸了伸懒腰,见虞临渊从刚才起就不说话,站在床头一语不发,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他困意席卷,用力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床位,发出啪啪轻响:“来啊,一起睡。” 熟悉的无边痛苦几乎淹没了虞临渊,他脑子有些昏沉,慢慢半跪在床边,俯视已然躺平的金池,月辉笼罩下的面庞阴冷:“你就不怕,趁你睡着后我动手。” 金池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嗯嗯。” 说完,他勉强撑开眼睛,把闹个没完的虞临渊猛地拽进被子里,胡乱往里按了按,安抚似的在哪里撸了一把,“天大的事……等我睡一觉再说。” 虞临渊额头上青筋猛跳了一下,脑子里适才的躁意一扫而空,刚想坐起来,立马感觉到一条长腿泰山压顶似的跨上来,压得他动弹不了。 虞临渊气急,侧过头,恶意森森地盯着受:“别以为你搞这种小招数,我就不会动手……” 一句我不信你能睡着的话尚在嘴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金池嘴唇微张,短短几十秒,头往他肩膀上一歪,发出了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 虞临渊:“……”这也能睡着? 他看着睡在旁边的人,无意识间亲近地贴过来,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一副信任依赖的样子,竟完全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像笃定了他不会对自己下手一样。 床头的小夜灯发出温暖昏黄的光,窗外楼底下夜归的人语声由近至远。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虞临渊脑子从未如此的清醒过沉默了很久,缓缓挪开跨在他腰上沉甸甸的腿,坐了起来。 心里依旧有着微妙的不甘心,虞临渊死死盯着被折腾了一天,睡得正香的金池,盯了好一会儿,眼睛里骤然露出冷光,他慢慢举起双手,朝金池露出的白皙脖颈伸去——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手轻轻触碰在毫无反应的人脆弱之处,顺着往下,落在胸前胡乱搭着的被子上,抓住边沿。 往上提了提,盖好。 虞临渊怔怔看着自己不受控制般的双手,片刻愤怒道:“又是你对不对?休想控制我!” 男人隐在暗中的面容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独自一人坐在夜里,盯着沉睡的青年,等着天明。 第8章 牙印 刻意挑衅。 裴氏老宅,一座具有百年历史的古堡,此刻内部气氛凝重,不时有浑身肃杀一身黑衣的人从暗处穿行,无数消息纷纷汇向此刻古堡最高身份者,老管家。 短短两日,老管家的头发都白了几根,守在虞临渊失踪的房间,一脸忧愁。 “都怪我,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出国,导致家主被人刺杀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身旁同样有着明显西方轮廓特征的裴一安慰他,“谁也没想到这次‘他’苏醒得那么快,‘他’虽然天生无情无性,却继承了先生的才智,监控里那些人没有抓住‘他’,一定不会有事。” 老管家两撇胡子抖了抖,护起了犊子:“怎么说话的?什么无情无性,那是性子单纯,不知世事!” 裴一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老管家心思沉痛,他还是别说不好听的话。 性子单纯?必须杀人才舍得让出身躯,让主人格苏醒的那种残酷的单纯? 裴一作为从小被裴家收养的孤儿,如今先生的头号心腹,是除了老管家,离先生最近的人,虽然心中同样担忧,但却不像管家这样毫无原则以先生为准,好歹知道大是大非。 先生是真正的贵族,华夏文化中的真君子,从不滥杀,执掌裴家的手法温和却雷厉风行,有序而不拖沓,带领裴家走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许多人敬仰他,崇拜他。 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人,到底被遗传的血脉影响,分裂出了与本体截然相反的副人格。 “他”第一次苏醒时,是在两年前的国外基地,当时也如同今天一般失踪,等老管家带人在一个与先生不合的族老家中找到“他”时,平日威严深重的族老那时哀嚎不止,身上数十道刀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而相貌俊美的男人正坐在血泊中大笑,脸上下巴上全沾了血迹,令人胆寒。 自那以后,大家也渐渐掌握了规律,每回“他”苏醒过来,伴随着强烈的恶意,唯有杀戮才能使他消除杀意,最终陷入沉睡,让主人格重掌身躯。 底下大家虽然依旧对先生忠心,却也不免惴惴,认为“他”迟早毁灭裴家,危险系数极高,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原以为这一次先生失踪,最多半日,北市便会传来骇人听闻的恶劣事件,老宅这边所有人两日没睡,提紧了心。 谁知道两日过去,风平浪静。 什么也没发生。 大家不但没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一般来说,“他”不是个忍得住的人,这一次迟迟不来,反而让人觉得‘他’在憋一个大的,特别吊人心弦。 “第二天快过去了。”老管家望着窗外的月色,忧心忡忡道:“先生怎么还没消息?” 他们谁都不知道,原本一心毁灭眼前一切的人,在这一天里被气得不行,满心满眼都是让某个不知好歹的人好看,哪有心思报复谁。 …… 难得一夜没人闹事,早上七点,金池被虞临渊晃醒时,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虞临渊坐在昨夜那位置,像一晚上没动似的,说道:“我饿了。” 他一直看上去病殃殃的,因此眼下的微青不算显眼,金池没发现,揉了揉眼睛起身,“起这么早?” 结果放下手,虞临渊视线落在他手上。 金池低头一看,看见白皙手背上用来打修饰眼型的粉底。 哦豁,昨晚倒头就睡,忘记卸妆了。 “……” 金池身子悄悄前倾,试图解释自己没有奇怪的癖好,却见虞临渊露出稍稍迷惘的表情,问他:“你把面粉抹脸上?” 金池不想说话了,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走,出门刚好撞见沙发前迟缓坐起的人影。 裴昼完全失去了昨夜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去找骆闻希,却被拒之门外,喝醉了酒,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犀园,坐在沙发上独饮,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 手撑在沙发边上,裴昼艰难坐起来,浑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声,特别是右手胳膊,跟车轮子碾过似的,酸痛得不行。 听见身后门开的动静,裴昼转过头,甩了甩右臂,对金池道:“我怎么躺在地上?” 金池瞧见他动作,眼皮一跳,近乎刻意的挪开视线,睁眼说瞎话,“不知道呢,我睡下前,少爷还躺在沙发上。” 裴昼皱了下眉,扶着额头,越过金池想要上楼去浴室洗漱,顺便看看胳膊怎么回事。 短暂的交流,和以往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两人错肩而过的一刹那,金池往下瞥了一眼,真的就随意一瞥,立马看见裴昼看不见的胳膊后侧,印着一个清晰可见的鞋印! 金池:“!” 金池傻眼了,大清早的瞌睡虫一瞬间全没了,原本往厨房走的脚一转,跟上了裴昼。 要是这大少爷去镜子面前抬起手臂一照,误会他踩的还好,万一这缺心眼的裴大少忽然机灵起来,对比鞋印,发现不是俩人的,这不就坏了事? 裴昼按着手臂,嘴里嘟囔怎么这么痛,昨夜当真醉得人事不省,压了一整晚? 他顺手按了下楼梯边的灯开关,灯没亮。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跳闸了,没电,过会儿叫师傅上门修。” 裴昼给吓了一跳,回头瞪金池:“怎么没点声,你上来做什么!” 金池早就想好了说辞,指指他身上被毛毯裹了一晚,被汗水打湿的衬衣,一脸羞赦:“衣服脏了,要不少爷脱下来,我现在拿去洗?” 这么件小事值得巴巴跟上来?也就金池对他上心,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裴昼神色稍缓,拢着衣服:“我上去换好了给你。” 金池却出乎意料的倔强:“少爷穿着不舒服,现在就换吧。” 这是金池最近第二次反驳他的想法了,裴昼臭着脸,扭头往上走:“说了上去就给你,别催了。” 往日这么说,不管什么事,金池向来不拒绝,低着头应了,岂料这回金池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见说话不顶用,还上手扯他袖子。 力气还大得很! 完全不像平日表现出的柔弱样子! 裴昼差点被这股巨力拽得一脚踩空,好不容易才站稳,拽着袖子又扯回来,不可置信:“你干什么!!” 金池:“现在换!” 裴昼:“不!” “滋啦”一声,脆弱的布料从咯吱窝下断开,金池倒退两步,手中拿着一整条衬衣袖子,愣了半秒,飞快地揉成一团,藏在背后。 留下裴昼呆若木鸡捂着光森的右臂,一脸凌乱,仔细看脸上还带着点羞耻。 他气得浑身颤抖,太古怪了,他就觉得金池这一天哪里怪怪的,完全没了过去的眼色,时不时就得驳他一嘴,这一天顶嘴的次数,当得上过去两年的总和了! 现在还扯坏了他的衣服! 这可得了! 裴昼气得英俊的脸庞变了形,重重往下走了几步,看着金池正要说话,忽的顿住,眯着眼朝他脖子看去。 “那是什么?” 金池原本调动着表情露出做错事的表情,试图蒙混过关,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去掏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不是他多疑,是这一天的突发事件太多了,不得不防。 只见相机屏幕里,肤色雪白神色乖巧的黑发青年,修长的脖子之下,锁骨之上的区域,印着一个咬痕。 看得出咬的人用了力,两行整齐的齿列规规矩矩排列在肌肤上,泛着粉,十分暧昧。 金池:“……”人干事? 金池成年之前的脾气着实不算好,自从以为虞临渊死去后,其实好了不少,从来没有真正动怒过,只是这回被熊孩子接二连三的挑衅,他难得的感受到了心里逐渐升起的一点火气。 他没了和裴昼周旋的心思,见对方还欲凑近点看,一把拉上衣领,不让他看清,“没什么,过敏了。” 裴昼心中越发古怪,疑心那看上去像个新鲜的咬痕,但他心里清楚,金池时时刻刻呆在犀园里,昨天更是一天没出去,哪有时间和别的人接触? 只是金池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他想上前扒开仔细看看,倒显得自己急色似的,引人误会。 最近这几天诸事不顺,裴昼心中郁卒,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几阶的楼梯上,按压怒气,讲起了道理:“金池,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因为我几次没控制住脾气,对我不满?” 见金池没什么表情,像被说中了心事,裴昼了然,指责他:“你脑子里不要整天装着情情爱爱,你不需要工作,自然不知道我最近工作有多烦恼,能不能省省心,像以前一样懂事?” “算了,你花着我的钱,被养在家里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外面的不容易。”他不耐烦道:“行了,空了我会请老师上门,多教你一些技能,免得什么都不会,说出去丢人。离开我,你还能做什么……” 这顿喋喋不休的裴氏PUA,终止于金池卧室里轻飘飘传来的一个词。 “傻逼。” 裴昼数落声戛然而止:“谁?骂我?!” 金池一心想去找虞临渊算账,压根没听清虞临渊在哔哔什么,乍得听见这句话,心里怒气一顿,差点没笑出声。 ……昨天那家伙还只会骂蠢货,白天他就带人刷了会儿视频,怎么就学上了? 裴昼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然在自己别墅里怎么会听见别的男人声音,他神情僵住,问金池:“你刚才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屋子里那声音专跟他作对似的,与刚才的语调语速一模一样,又骂了一遍,“傻逼。” 裴昼这回确信自己没听错,指着眉毛可疑抖动的金池,半天说不出话来。 金池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笑意,虞临渊可真是个人才,如果说以前的他踩在他的性取向上,那么现在就总能出其不意地踩在他笑点上。 金池重整脸色,基本上放弃了治疗,语气诚恳:“你听,我的新短信铃声是不是很特别?” 他琢磨是谁被耍了这么几次,都不该再信了,谁知裴昼还真缓了口气,看上去有几分相信,这么傻白甜,看得金池难得生了几分愧疚,忍不住都要主动摊牌。 这时骆闻希打来了电话,将裴昼从大清早心情剧烈起伏的波动中解救出来。 “阿昼.....我喝醉了,一觉醒来,不知道这里是哪,好像在哪个酒店。”骆闻希软软的声音隔着手机都能听见一点,“你能不能来接我,我好害怕。” 裴昼听了脸色大变,连衣服都没换,随便抓了件外套匆匆披上,口罩墨镜都没带,就这样跑了出去,也不怕被记者拍到。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戏剧性的落了幕。 金池在原地站了会儿,把手中捏成一团的袖子扔了,下楼回到房间,推开了门。 房间里,虞临渊旁若无人地靠在床头,目光在他被衣领盖住的脖子刻意流转一圈,“那傻逼被你气走了?” 金池没说话。 虞临渊敏锐地察觉到金池此次进来时的心情,没了之前的平静,显然受到了影响。他不无得意,明显高兴起来:“生气了?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金池走到床前,拖鞋也没脱,一把按在虞临渊的肩头,把人压在身下,对准近在咫尺的脸颊,一口咬了下去。 虞临渊头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仰躺在床上,生平第一次被人扑倒,皎白如月的脸上充满了愕然,脸上一瞬间的刺痛唤醒了他的神志。 金池俯身单腿跪在床上,手死死摁在他的锁骨处,不让他起来,几秒后才抬起头,盯着虞临渊气得瞳色都变了色的眼,慢吞吞道:“扯平了。” 虞临渊顶着脸上的牙印,死死盯着他挑衅般露出的两颗犬牙,如果不是药劲未全消,真恨不得咬死金池,脸上的表情极为可怖。 不,不能这样。 太便宜他了。 他杀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陌生的,愤怒与兴奋交加的冲动,他想要看眼前这个仿佛什么都折不断的人,在他面前露出满脸泪痕,崩溃哭泣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虞临渊手上不曾鲜血,心中杀意消得一丝不剩,那瞬间,他像被人定住,停止了挣扎,思路空白了一会儿,沉沉睡去。 金池察觉不对,连忙起身,见虞临渊呼吸平缓,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了的样子,发出了和虞临渊昨晚一样的疑问。 这也能睡着? 虞临渊身上总有让金池大吃一惊的特性,他再三确认,真的睡着了,不是被气晕了,才给人盖上被子,拍拍手出了门。 心情舒服了很多。 果然人有气就不能忍。 金池倒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咬回来后马上消气了,兴致勃勃拿上裴昼给的黑卡,出门大肆购买了一通。 补血的?买! 促进伤口愈合的营养品?买! 剪裁简单又舒适的衣服?全都买了! 等他带着对以后生活的无限期待回到别墅时,放下手中满当当的东西,提起几袋精心挑选的衣服,神采飞扬地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却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床。 乱糟糟的被子被人叠得整整齐齐,豆腐块似的,连换下来的睡衣都一丝不苟折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不像被人侵入,应该是他自己走了。 这算什么,最后的礼貌? 金池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脸上笑容敛去,背脊挺得笔直,手中的袋子落在地上,他后退两步,关上了门。 神色如常去洗了个脸,摘掉碍事的假发,换了身自己的衣服,离开了这里。 ……以往在这个别墅呆多久都无所谓,现在多呆一秒,都觉得呆不住。 虽然心里吐槽那人是个搞事精,但人真的走了,不免心里空荡荡的,到底是牵肠挂肚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 不见就不见,他也是有脾气的。 金池漫无目的在街上到处走,买了杯奶茶,晨曦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比路边花店前的玫瑰更夺目的脸上,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身后一辆黑色加长的豪车悄无声息地靠近,不带一点声响,停在他面前,车门缓缓拉开,里面下来了好几个黑衣人。 金池咯嘣咬碎嘴里的糖,肌肉绷紧,做出后撤姿势,警惕地看着几人。 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难道是找虞临渊的? 带头的男人对他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地抬手,请他上车:“先生有请,还请您挪步一见。” 第9章 主人格 小孩见到他,惊得奶茶都掉了。…… 另一头,裴昼从只知道哭,好半天才说清楚话的骆闻希口中,得知地点后,马不停蹄赶了过去,一路上连闯了五六个红灯。 从他神思不属下了车,冲进酒店的一路,这张知名度极高的脸,就引来了无数人远远拍照跟随。 裴昼一心只有心上人的安危,在酒店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找到熟悉的身影,提紧的心终于放下来,走过去:“闻希……” 骆闻希泪眼朦胧地回头,见到他,惊慌失措地扑了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阿昼,我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会不会有人……” 话没说完,裴昼搂住他的手臂骤然收紧,沉下脸安抚道:“不会的,不会。” 骆闻希哭得浑身颤抖,“我没想到……我知道你找了个替身后,一时生气,就喝多了点,没想到喝醉了……一醒来就在酒店的房间里。” 他语无伦次地说,听得裴昼既心疼又愧疚,连声安抚:“我和他不是真的,签了协议的关系,我只是太想你了,对不起。” 两人动作亲密地说了很久,直到裴昼心神混乱下松口说了很多资源,骆闻希渐渐收了哭声。 冷静下来的骆闻希被裴昼带去找酒店工作人员看了监控,得知昨晚是他的经纪人送他过来,不久离去,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监控室内,工作人员出去后,骆闻希似乎这才注意到两人始终亲密的姿势,红着脸推开裴昼,纠结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其实……我出国后,一直放不下你,所以才放下那边的事业回了国。” 裴昼反应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骆闻希说了什么,他对骆闻希一见钟情后,追求了整整五年,这还是第一次从骆闻希口中,得知他也对自己有意。 他几乎无措地从监控台前站起来,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纯情样子,好半天找回语言,“那为什么不早说。” 骆闻希绞着手:“他们都说你看上去像个花花公子,我不敢提及,怕你只是和我玩玩。” 裴昼看着心爱的人,锋利的眉眼变得柔和:“怎么会呢,你是我第一个心动的人,我为你一见钟情。” 骆闻希捂着脸,清秀的脸庞红透了:“我没有印象呢,什么时候?” 裴昼回忆起少年时多次入梦的场景,心中无数次为此悸动,“那时你坐在非常老旧的钢琴前,身边围绕着许多小孩子,风很温柔,你侧脸笑起来的样子更温柔,那一幕钻入了我的梦。” 骆闻希被经纪人安排去过很多次慈善活动,一时想不起来是哪场,不过没关系,他微微低头,这一瞬间的温柔,几乎与裴昼一见钟情的那一幕重叠在一起。 气氛涌动着暧昧。 裴昼心里一动,见骆闻希这番害羞的姿态,下意识靠近,想吻他。 骆闻希脸色更红,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临到脸庞的时候,面前清秀的面庞,忽然变成了另一张称得上漂亮无缺的脸,裴昼鬼使神差地犹豫了下,突然停住,改成抱了下骆闻希。 骆闻希愣了一下,才抬手抱回去。 门外不远处,一道白光闪过。 两人刚初步确定关系,轻声细语聊了一阵,抱着对骆闻希的愧疚,裴昼拍着他的背,答应道: “我回去就和他提出分手,绝不让你难做。” 骆闻希勾起嘴角,轻轻道:“嗯。” …… 与此同时,金池被那行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黑衣人带上了车,这些人全都是外国人,却操着一口流利中文,浑然没有意想中的凶神恶煞,对他态度很是恭敬。 车子速度快而平稳,一小时过去,从盘山公路下来,一头钻进了幽深密林中,金池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被带进山里卖了。 车子七绕八拐,最后停在一个清幽巍然的古堡面前,金池随着几人下了车,手里还拎着没开封的奶茶,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建筑。 在这座日益繁华的都市郊区处,居然藏着一座高大幽深的黑色古堡,四周树林高大繁茂,茂密得几乎将古堡外的栅栏拢在树叶中,凭空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这到底是哪? 金池被黑衣人带进古堡,大门缓缓敞开,昏黄的灯光溢出来了一点点,对于金池这种夜盲症,十分艰难地才勉强看清一点古堡内部。 奢华精致,墙壁雕刻着几人高的图像,俱是高鼻深目的西方面孔,红色的地毯从大门一路铺向了二楼台阶,四周挂着的壁灯内,烛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什么年代了,居然没有电灯! 越来越像恐怖片现场了。 穿着复杂服饰管家服的老管家从二楼走下来,手中提着一盏油灯,不急不缓走过来,向金池行礼:“客人,请跟我来。” 金池全程跟游魂似的,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先生是何方神圣,一路走来,无数行走于黑暗中的仆人,都是明显的西方面孔,没有华人。 这些仆人像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不是说长相,而是神态动作,十分有序,走路做事极轻,像唯恐惊醒了深渊恶魔的人类。 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里,金池越走越冷汗淋漓,就算裴昼出行,也没这个阵仗,跟见鬼似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对身旁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干笑道:“你们那位先生是谁?会不会找错人了,我哪认识这么有钱的人。” 老管家出人意料的好说话,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向金池的眼神甚至有点……慈祥? 注意到金池总瞥向仆人的眼神,老管家彬彬有礼道:“别紧张,虽然外界许多别有用心的人盛传先生如何恐怖,实际上先生的性情品行都无可挑剔,全都是谣言。”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来到静室前,老管家不急不慢敲了三下门,才推开房门。 屋内与外面一样,一如既往的黑,唯有桌上一盏光线对金池来说微不可见的油灯,这可难为他了。 感觉得到这里对他没有恶意,他心里微松,努力看了半天,隐约看见静室内部的台案前坐了一个人。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下。 金池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进还是退,听见身后门被轻轻关上的声响,他踟躇片刻,往前走了几步。 隐约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修长的手指,似乎漫不经心拨弄了几下灯芯,光芒亮了几分,很快,这只手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桌上的掐丝珐琅双鹤香炉点起,烟从鹤的口中缓缓飘出,白烟环绕间,坐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坐在阴影之中,黑暗掩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下巴,就连苍白的薄唇,都带着种万籁俱寂的寒意。 像常年在此,暗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然而金池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奶茶滚落在地,上前几步,烛光适当地摇曳几下,映出了身姿挺拔如松竹的男人的脸。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同一张脸,五官相同,一动一静,神情气质截然不同。 虞临渊并未起身,平静地看着他:“你来了。” 金池喉结滚动,仿佛回到了那个静谧微凉的山顶,鸟儿的夜啼声一下下敲击着他鼓噪的心脏,像是过电一样,浑身酥麻。 他意识到,那个他真正认识的,熟悉的虞临渊回来了,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虞临渊,才更符合金池想象中六年后的男神形象,克谨而不古板,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手腕,领口只开了一颗扣子,整个人的气质与桌上的鹤炉十分相近——遥远又神秘。 只是面容上笼罩的病气越发浓郁了,两人目光相撞,一瞬间仿佛烟气都停了。 金池大梦初醒般的开口:“你好。” 他受到邀请,在虞临渊对面坐下,手掌心都出了汗,好容易平复下来,对凝视着他的男人道:“你……和以前看上去不太一样了。” 比六年前看上去冷了许多,一时间让金池有些不敢认,一路走来,各种价值不菲的古董加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坐在阴影中的男人,仿佛成了不认识的人。 虞临渊的声线似乎都变了,有一些低,没有早上的那种躁意,像质地冷冷的酒:“你是指,几个小时前的我吗?” 金池愣了许久,才道:“嗯。” 果然,无论是“不正常”的他,还是正常的他,都没有认出自己是从前那个狼狈离开的人。 金池只短暂地失落了几秒,这样也好,至少能忘记当初促使他离开的那件事。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让你很难理解。”虞临渊大概注意到了金池的愣神,声音很轻,道:“但你救了我,出于对你的感谢以及某些原因,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真相。” 室内萦绕的沉香让金池很快静下心,调整好情绪,他想什么真相?自己得了心理疾病的真相么? 这种病应该很难以启齿吧。 ……其实倒没必要特地给他说。 金池在这边左思右想,就听见虞临渊用很淡的语气,抛出一个惊雷:“你先前所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的第二人格。” 一瞬间的呆滞,金池张大嘴:“第二人格?” 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精神分裂?? “是。”虞临渊推给他一杯刚倒好的茶,茶的外壁不冷不烫,像此刻平静述说自己病情的男人,十分冷静。 金池险些被巨大的消息量冲昏了头脑。 精神分裂,怎么会是这种病?所以之前那个和他较劲的“虞临渊”,从头到尾都不是本人,而是完全崭新的另一个人格? 虞临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作为主人格,我能共享他的部分记忆,不要被他的表面所欺骗,杀戮是他的本性,他手上至少有数十条性命,并非你以为的无害。” 数、数十条人命? 就那个玩坏电路咬他脖子的幼稚鬼? 就他? 一个接一个的爆炸消息扔出,金池脑子近乎空白,原以为虞临渊是带着告诫之意,谁知男人话锋忽然一转,“这一次他苏醒,老宅的人没有看住他,还好遇见了你,否则后果难以揣测。” 虞临渊指尖轻轻叩着桌面,“记忆只有一部分,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让他消除了杀意?” 金池忽然惊醒,亏他之前还以为“虞临渊”说着玩,原来当真对他动过杀心,不过不对啊,怎么会杀意减弱? ——以他的所作所为,想杀了他还差不多! 金池迅速冷静下来,在如此肃穆的环境下,意识到这个原因对虞临渊来说很重要,兴许会解决双重人格的问题。 对于主人格来说,一切本就该回归正途。 正准备详细捋一捋这一两日发生的事给他听,金池莫名想起了那个“虞临渊”白天一脸好奇,追问他手机怎么用,还有独自站在幽深花园里,看着整个别墅的灯光,一闪一亮,脸上露着高兴笑容的人…… 他看着虞临渊望不见底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得仔细想想。” 静室内安静极了,金池心里乱糟糟的,自己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抬头却见他眼中有着隐隐约约的笑意:“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 金池:“……” 他看着虞临渊浅浅啜了一口茶,面容温和不少,方才初见的疏离感瞬间打破不少。 金池迟疑片刻,还是直言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他,毕竟你们看上去,像截然相反的性格。” 虞临渊忽然说了句他不明其意的话:“你还有很多时间了解他。” 说完这句,他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金池见状便也不好再提,双重人格一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很糟心。 更何况以虞临渊的角度,即使算上与第二人格接触的时间,两人不过才认识一两日。 虞临渊请他过来,似乎只是为了表达谢意,并不像多么地方副人格的态度,简单聊了几句。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神态,金池总能回想起从前两人亲昵似家人的举动,对比现在陌生疏远的相处。 他始终调整不好心态,心中百味陈杂,还有点难受,勉强坐了会儿,便忍不住提出了告辞。 这一天信息量太大了,他想一个人捋清楚。 “抱歉。”虞临渊却缓缓道:“因为救了我,你恐怕惹上了麻烦,在我查清楚解决那些人之前,希望你能住在老宅里,安全为重。” 虽然不合时宜,金池思绪还是飘了一下。 老宅?明明是古堡。 说来奇怪,不知道虞临渊摇身一变,成了什么身份,虞临渊的面孔有几分混血,总体仍旧是明显的华国人特征,手底下却管着那么多外国人。 他微微心动,唯独想到裴昼那边,犹豫了几秒,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做人要有始有终,眼看协议没几天就结束了,现在就走岂不是违背了契约精神? “要不晚几天……” “好吧。”虞临渊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老宅这边没人敢来,这几天我让所有人跟着保护你。” 说完他像是有些不舒服,左手握拳抵唇,轻轻咳了几声,苍白的嘴唇似乎多了几丝血色。 止住咳嗽,他道:“反正我也习惯了一个人。” 金池:“……” “不用安排那么多人,不自在,我出去俩小时,收拾完东西就回来!” 他心里哀嚎,对上这张脸,他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毛病,看来是好不了。 他的眼神太直白,眼眸这样的清亮,虞临渊看着他,微微一笑:“去吧,我让接你来的人送你回去。” 金池顿了下:“谢谢。” 虞临渊道:“不用客气。” 金池有点绝望了,这种令人浑身难受的客气感怎么回事,向来能歌善舞的自己是哑巴了吗? 就没点别的话聊? 抓了抓金灿灿的头发,他挫败地耷拉着耳朵,被听见动静进来的管家带着跨出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虞临渊面容隐在烟雾中,始终没有动,或许古堡太寂寥,又或许是烛光太昏暗,他独身坐于室内,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又过了一会儿,金池觉得是很长的时间,又像是几秒,他才缓缓垂了眸,浅浅啜了一口茶。 还欲再看,老管家合上了门,微笑着微微躬身:“金先生,您是现在去一趟回来,还是休息一晚再走?” “别叫我您了,不自在,叫我名字就成。”金池叹了声气,低头猛走:“我现在就走,有急事要办。” 老管家笑眯眯地带路:“什么事这么急?改天再办也行。” 金池说:“分个手,快得很。” 老管家:“?” …… 送走了金池,老管家神出鬼没出现在虞临渊身后,慈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问道:“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您早就认出他了?” 六年前,先生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两个人格一个手段残忍,一个睿智漠然,很快执掌了裴家,位居高位。 很多人为了讨好先生,四处打听他的喜好,双手奉上金钱,美人,先生都不为所动,像尊无情无爱的雕像,让老管家一度发愁。 好在局势稳定下来后,先生安排他派人照看一个叫谢星的小孩,哦不,现在改名叫金池了,每隔几周,总会问问情况,高秘书从没见过先生对谁如此上心,一度以为,等金池成年后,会被接来裴家陪着先生。 据他所知,金池也一直在找先生。 虽然小了点,至少也能给老宅带点生气不是? 可惜两年前,成年后的金池放弃学业,和叫裴昼的小辈在一起了,先生似乎对他失望了,从此撤走了金池身边的人,不再关注。 直到这一次,副人格被金池所救。 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虞临渊没有回答老管家的问题,不在金池面前,他的面色并没有多少情绪,摩挲香炉的动作优雅得像个中世纪走出来的贵族。 还能为什么。 小孩见到他,惊得奶茶都掉了,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不想被他认出来的样子。 第10章 分手 出去磨磨性子也好,有本事别求他…… 对裴昼来说,这是意义非凡的一天,比他第一次获得金曲奖还令人激动。 ——骆闻希答应了他的追求。 走之前,骆闻希如是说:“阿昼,刚才都怪我一时情动,说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话,对那位真的很不公平。” 他温温软软地看向裴昼,低声道:“你回去态度稍微好一点,给足他补偿,不要因为我们的事,伤害了他,慢点解决,我不急。” 裴昼顿时软下心肠,闻希真是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之前还为了这件事喝醉了酒,如今却忍不住担心起了素未蒙面的金池。 正因这番话,他原本还在想要不要过几天以协议到期的理由结束这段关系,然而只要一想到这么好的闻希,不清不楚跟了他,受到的莫大委屈…… 他当即决定返回犀园和金池把话说明白,结束这段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关系。 北市交通堵塞,裴昼被堵在最拥挤的路段,一时心急,便让经纪人送来公司车库里自己的机车,一路疾驰,很快到了犀园门口。 他双手摘下头盔时,刚好瞥见一辆黑色加长宾利从门口离开,这边是富人区,这种豪车随处可见,他并没当回事。 只是人还没下车,却望之却步了。 裴昼很少抽烟,伤嗓子,此刻突然有了抽烟的冲动,他靠在机车上,点燃了一根烟,心中有点淡淡的焦虑。 不管怎么说,金池也跟了他两年,裴昼本来就不是什么冷情的性子,不然也不至于对骆闻希一见钟情后,惦记了那么多年。 就算是养条狗,这么两年过去也该习惯了,更何况金池是他的替身情人,虽然没有爱情,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将金池视为了所有物。 抽了半个小时的烟,地上渐渐散落了三两个烟头,长腿撑地,跨坐于机车上神情不羁的男人想清楚了。 爱,是勉强不来的。 他会好好弥补金池。 金池今年二十岁,本该上大学的年纪,却辍了学,离开他也不知道能找什么工作,就给他两千万吧,托人照顾点他,别受了欺负。 如果金池待会儿怎么都不分手,甚至以死威胁他,他就……裴昼只能狠心揭露金池只是个替身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为了他好。 最后,都要分手了,回想这两年,他完全没有尽到过男友的责任,从来没碰过金池,连手都没牵过。 现在和闻希互通了心意,别的做不了,但分手后,他可以给金池一个拥抱,作为唯一的念想,也算全了这段感情。 鞋跟碾灭了最后一点火星,裴昼在脑中反复过了几遍流程,自觉非常完美,没什么可添加的了,酝酿好了情绪,便准备下车,进去拉开这场分手帷幕。 谁知这边刚拔出钥匙,人还没下车,那边别墅的大门被人拉开,穿着一套黑色工装服的金池从里面出来。 裴昼下意识被那身衣服吸引住视线。 ……怎么穿成这样? 虽然还是那张漂亮柔软的脸,但仅仅站在那里,身上那份冷意似乎无形的从身边蔓延开来,让人忍不住看他,和印象里毫无特点的金丝雀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金池不打算和裴昼正面分手,挺尴尬的,没必要,他花了半个小时,才发现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基本上都是裴昼买的,最后只带走了自己的两套的衣服。 不大的行李箱空荡荡的装了几样东西,特别寒酸,好像他从没来过这里。 毕竟零零总总算下来的巨额财富,已经全部还了债,这也算是隐形的财富了。 结果一出门就撞见了这位不知道心血来潮搞什么的机车男,他愣了一下,继续关上门,才道:“少爷?” 他一说话,裴昼表情微怔,随即变得复杂难言,他垂下了眼,“我有事找你,我们进去说。” ——不垂眼还好,一垂眼不得了。 裴昼视线突然锁定在金池手里提的行李箱,皱起了眉,“你拿行李箱做什么,去哪?” 事已至此,一次性说清楚也好。 金池从台阶上下来,把行李箱的长杆拉了出来,来到裴昼面前,像讨论天气如何一样普通,说道:“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裴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想出去住几天?” 金池摇了摇头,直视裴昼:“我是说,协议快结束了,到此为止吧。” “……” 裴昼整个人僵在机车上,这一句话里的词,拆分下来他都懂,合在一起怎么听不懂了? 金池见他没反应,反思自己说得好像是不够直白,于是放慢了语速,以裴昼完全能听懂的表达方式说道:“我们和平分手。” “分手?”裴昼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来做什么的,蹭地一下从机车上站起来了,“你跟我提分手?!” 金池意外地挑了下眉,心道这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裴昼这段时间行踪莫名,据付晨打听,和骆闻希八成已经好上了,这会儿着急回来找他,不就是为了分手? 他都主动提了,裴昼不顺水推舟地答应,隔这儿生什么气呐? 合着他能提,自己不能提? 想到这里,金池心里一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干错了件事,这大少爷性格傲,自尊心特强,哪能接受被一个不放在眼里的替身甩了? 他自己倒不在意这种细节,反思几秒,迟疑提出:“……要不当我没说,重来?” 裴昼愠怒之色稍缓,就听那平日温顺听话的小金丝雀,对他贴心地笑了笑:“这回你来提分手,我绝对立马答应。” “……”操了,金池今天吃错药了? 裴昼看着金池用一种不确定,又带着几分迟疑的眼神看他,总算理明白了这件事,冷笑起来:“好啊。”他带着些嘲讽的笑意道:“出去磨磨性子也好,免得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坏习惯,以为能让我退步。” ……坏习惯? 什么坏习惯,他怎么听不懂? 这话给金池整疑惑了,他没有多嘴,觉得这样理性而平静的解决了事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再见了。” 不,最好别见。 对给了两年工资的傻白甜老板,金池大方地露齿一笑,单手拖着行李箱,终于离开了这个他呆了两年的地方,大步迈向新的生活。 走出别墅区,那辆黑色车子就静静停在路边,黑衣男拉开了车门,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 金池正要上车,附近一辆车上下来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不确定地喊住了他:“金池?你这是……” 中年男人是裴昼的经纪人文森,也是他当年一眼看中金池,带着他来到裴昼面前。 金池示意司机稍等片刻,对文森笑了笑:“我搬走了,以后不在这住,协议就不作数了。” 文森一头雾水:“好好的,吵架了?” 说完一顿,想起了自己家那位少爷最近和骆闻希似乎打得火热一事,他琢磨以金池对裴昼的感情,必然不愿意离开,所以,被裴昼甩了? 金池不知道怎么说,提前几天而已,有什么好解释的,多大点儿事! 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挥手告了个别,便上了车。 文森目送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车子消失在街尾,心头升起了淡淡的疑虑,来接金池的人是谁?他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阶层的人? 他匆匆进了犀园,门大开着,客厅的茶几被人掀翻在地,昭示着主人此刻暴怒的心情,最后他在楼上书房找到了怒气消退,正在写谱子的裴昼。 文森问道:“你把金池甩了?” “别问。”以裴昼的高傲,怎么可能主动说自己被甩了,他发泄了一通,早已冷静下来,翘着腿,笔尖在纸上写写停停。 “分了。” 文森不解:“就因为骆闻希?我不知道骆闻希到底哪里好,让你鬼迷心窍这么多年,还不如金池呢,至少他一心一意为你。” 裴昼嗤笑:“一个替身而已,哪里比得上闻希,这件事你别提了,倒是金池要是自己找回来认错,你别搭理他,就该晾晾,无法无天了。” 不就是最近冷落了他几分,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手段,吃醋拿乔,欲擒故纵,他是吃这套的人? 出去磨磨性子也好,有本事别求他回来。 文森不想管了,都是些烂芝麻谷子事儿,他来这趟不是为了关心裴昼的私生活。 他拿出手机,放在裴昼面前,不赞同地说道:“私底下你怎么玩我不管,但你在外面能不能收敛点,你和骆闻希的亲密照都传上热搜了!” 裴昼一愣,低头看去,什么亲密照? 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画质极为高清,从酒店内部走廊处拍摄,清晰地照见了监控室里依偎的两人,骆闻希双手撑在椅子上,双眼紧闭,裴昼俯身靠近,以这个微妙的角度看去,两人像亲在了一起,火辣热吻。 裴昼脸色铁青。 “谁拍的?我根本没亲闻希!” 文森收回手机:“现在不是你亲没亲上的问题,骆闻希在国内小有名气,现在你俩的恋情曝光,已经窜上了热搜第一。” 裴昼吩咐文森查清楚哪家记者拍的,对无良媒体咬牙切齿了一会,脑子突然跟通了电似的,一下子把今天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扔下文森,大步下楼来到金池的卧室,卧室里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大大小小东西摆放在原位,拉开衣柜,柜子里千篇一律的白衣黑裤挂得整整齐齐。 ——一件都没少。 他站在衣柜前,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 原来是这样! 难怪金池莫名其妙闹起了小脾气! 他看见热搜,吃醋了。 裴昼甚至没忍住笑了一下,觉得他以前那样未免太过无趣,现在闹气脾气,勉强有了几分鲜活气。 不过……裴昼合上衣柜,脸色说沉就沉,这种习惯不能惯,原本打算给金池的补偿,先拖着吧。 金池什么东西都没拿,显然还打算回来,裴昼笃定金池不出一周就会找他复合,没了他在,金池什么都不会,怎么活得下去? 终于去了一件让他不愉快的事情,裴昼从金池的房间里退出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阳台边上的白色钢琴,瞬间想起了骆闻希,温柔不少。 闻希还在等他。 那才是他的命中注定,金池不过是个意外,裴昼冷冷地看着卧室里一切,一边柔情地想,什么时候,还是和闻希重温一下他们初识的场景。 当时闻希为了哄孤儿院里的小孩开心,谈的那首钢琴曲他现在都忘不了,那首春风一般温柔的—— 《小星星》 关上房门的瞬间,衣柜里,被掩藏在衣服深处的银色笔记本,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滴滴提示声。 裴昼顿了下,压下心里莫名泛起的不安。 第11章 冰窖(抓虫) 古堡的秘密。 热搜窜上榜单第一时,金池那会儿正和虞临渊进行着礼貌而不失微笑的生疏谈话,心里跟浇了苦瓜汁似的,哪顾得上什么娱乐圈明星们的绯闻八卦。 这次上车,没了先前的警惕,他心情非常好,还和领头的黑衣人聊了几句。 得知负责接送他的黑衣人叫裴一。 当时的金池:咦? 他心想好巧,和裴昼一个姓哎。 不过裴姓不算生僻,光他认识姓裴的人都有三四个,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车子在路上疾驶时,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一接通,付晨的魔音立马灌了进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上次告白就算了,这次特么还亲上了,越来越过分!” 他一时嘴快,喊出了金池十八岁前的曾用名,“谢星你到底怎么回事?就爱被戴绿帽还是怎么的,这都不分?!” 付晨是真的不明白,金池成年后,他们最常呆的就是酒吧这一条街,不是为了玩,纯粹为了赚钱。 他们一同从孤儿院出来的有三兄弟,大哥谢辰已经不在了,他们三兄弟没什么文化,文化最高的就是星星。星星脑瓜子灵活,高中还是全校第一,可惜后来突发意外,高考都没参加,辍学打工还债。 这一还,两年过去了。 他不知道星星哪来的那么多钱,问他也不说,就一心吊在那个大明星身上,明明在这一片很受欢迎,高校教授追过他,高大英俊的国家运动员向他搭讪过,上次那颇有天赋的小奶狗艺人就挺不错,人现在都时常问起他。 夜色酒吧甚至有人早早打起了赌,到底谁能摘下金池这朵扎手的玫瑰,想要睡他的人多,想要被他睡的人更多,各色各样的优质类型。 偏偏星星一个都看不上。 跟被裴昼下了蛊似的,怎么说都不走。 金池被好友叨叨的耳朵疼,手机拿远了些,等人歇口气的功夫,才道:“别念了,刚分手。” 絮叨声骤停,付晨失声:“分了?” 金池嗯了一声。 “早就该分了,不容易啊!”付晨喜气洋洋的声音,比自己带的艺人一夜爆红还激动,夸张道:“难怪我说最近怎么喜事这么多,原来是你想通了。” “忘了跟你说,青湖卫视最近那正火的选秀节目刚开拍,热度很高,正在和我接洽,想让繁星来创作出道曲。” 金池感到意外,“青湖卫视那档选秀?不是华娱负责的栏目吗,没给裴昼?” 华美娱乐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优渥的顶级资源,成熟的造星体系,使得无数艺人钻破了脑袋,也想挤进去。 而华娱背后的股方,正是裴昼所在的裴家,这资源虽然不算顶级,但胜在爱豆们的粉丝死忠,非常容易吸纳好感度,难道没给自己当家太子爷? 付晨浑不在意:“管他的,说不定内部矛盾呢,反正对咱们有好处就行,晚上来酒吧嗨一晚,庆祝你恢复单身?” 金池看了眼身前坐的几个黑衣人,几人目不斜视,很正经的样子,就是裴一的耳朵时不时会抖一下。 ……没想到相貌这么严肃的保镖,还会偷听。 略微背过身,他低声拒绝了付晨的热情邀请:“今晚搬家呢,有点忙,改天吧。” “行。”付晨虽然失望,也没勉强,忽然想起个事,“对了,院长妈妈生日快到了,你是不是得回去一趟?” 他们一同长大的孤儿院,院长是位善良慈爱的老妇人,被孩子们亲切地叫做院长妈妈。 最近意外发生的事情太多,金池被他提醒,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付晨便在电话里嘲笑他:“当然了,不过你干嘛每年非要穿身白衬衫,去弹那个什么小星星,不腻啊?” 金池靠在后座皮椅上,揉了揉额头,“院长妈妈喜欢看我穿那身,说像个大学生,至于那首小星星……” 他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想起那里的人和事,眸子里像倒映着整条星河,亮闪闪的。 “孩子们很喜欢。” …… 一通长长的电话打下来,结束时,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金池下了车,抬头,他再次来到了这个阴暗诡谲的古堡。 就算这里的主人是虞临渊,无论看多少次,他仍旧不习惯这里。 ——太冷了,不像活人该住的地方。 被迎进古堡,裴一便退下了,老管家接替了他的位置,一边介绍,一边带金池去安排给他住下的房间。 延着雕刻着众多壁画的长廊走去,金池打量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花纹精美古老的壁灯,问身旁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管家:“这里没有通电吗?怎么没装电灯,多不方便。” 老管家笑眯眯道:“老宅位置太偏,不好通电,好在大家都习惯了。” 金池微不可查蹙了下眉,没说话。 一下午车子都能开个来回的地方,能有多偏? 既然对方不想提及真正原因,金池便不再问,古堡着实太大了,目测至少上千个平方,还不包括露天区域。 路上经过了一个被人严加看守的铁门,门上挂了几把生锈的锁头,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 金池往那边瞅了眼,“那是……” 一直微笑着的老管家看上去神色不太好,催着金池远离了那附近,才郑重地告诉他:“那是只有先生能去的地方,不要过去。” 察觉气氛有些凝重,金池打了个哈哈,这才不动神色地抛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可能有些冒昧,能不能了解一下,有关多人格的事?” 什么禁地不禁地的金池其实并不关心,他就想知道虞临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仔细想来,他对对方的事情其实并不了解。 交谈间,到了安排给金池歇息的房间门口,老管家掏出钥匙,叹了声气:“这件事很复杂,我给您泡杯茶,进去坐下慢慢听我说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嗅着醇厚的茶香,金池听到了更详细的,和虞临渊所说的副人格不太一样的版本。 虞临渊是老来子,自出生起便身体不好,从小养在深山老林的道冠里,令人日夜祈福,除了几位垂垂老矣的老道士,和伺候的人,漫长的二十余年,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度过,被生生磨去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老管家说:“先生其实一直很寂寞,好不容易回到尘世里,大家敬畏他的身份,依旧没什么朋友,你在这里住下,也能为先生增添点人气。”他向金池投来了慈爱的目光,“你还是第一个,先生愿意交谈这么久的人。” 那可未必,金池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现在虞临渊只是认为他救了自己,所以对他十分客气,这是他的教养。但如果知道金池就是六年前匆忙逃走的谢星,如此斯文君子,恐怕立马变了脸色,叫人把他轰出去金池都不觉得意外…… 如今虞临渊好好活着就行了,想起曾经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过去死死隐瞒住。 老管家继续说道:“那些年,唯一会来看望先生的,只有前任家主,先生的亲大哥。兄弟俩感情很好,前任家主工作繁忙,只能月初过来一两次,先生虽然嘴里不说,每到月末,总会高兴几分。” “所以。”他用叹息的语气叙述道,“先生大哥的意外去世,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族内部分平时还算德高望重的人,觊觎家业,做了不少荒唐事,那时起,先生就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 “……” 金池试着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心疼坏了。 那么好的人,会耐心温柔地给受伤的兔子处理伤腿,却因种种原因,被迫分裂出杀戮型人格用来保护自己,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用来承受所有痛楚的副人格,又该多么痛苦?说他护犊子也好,偏爱也好,他始终不相信虞临渊所说的副人格多么滥杀。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当时不和那个幼稚鬼较劲了,无非占点口头便宜。 金池微微坐直身子,四指轮番敲击深色系的绒面沙发,片刻,话语直刺向目前最紧急事态的核心:“这么多年,你们肯定看过权威的心理医生吧……他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老管家却一反常态地停了下来,不再说话,隔着沙发沉默了很久,沉默得他心中不安,才露出悲悯神情,缓缓道:“如果两个人格只能二选一……” 他看向金池:“你希望谁留下?” “……”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到最后老管家也没有得到金池的回复。 两人默契地遗忘了这个问题,他简单给金池说了下日用物品在哪,便准备离开房间。 走之前老管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过两天老宅里会举办每年一次的家族聚会,可能会有点吵,如果可以,建议您别四处乱走,免得撞上不长眼的人。” 家族聚会? 都是和虞临渊有血脉关系的族人吗? 从老管家口中得知的信息,让金池下意识对这些虞临渊血缘上的亲人心生抵触。 老管家走后,他环顾四周,与外面的风格一致,屋子里依旧没有现代化设备,摆设十分复古,像极了中世纪的贵族卧室,窗前的红木架子上甚至放了一台鲁特琴。 房间不如想象中的昏暗,厚重的窗帘被金色的流苏勾起,窗台外修剪过后的藤蔓缠绕在窗下,绿色萦绕,往外看,是遮天盖地的茂密树林,山风在林间穿梭,清脆的鸟叫声时隐时现。 这是在城市里看不见的美景。 出人意料的美。 金池撑在窗台前,仰着脸吹了会儿风,忽然皱了下眉头,单手捂着腮帮子。 怎么这时候犯老毛病了。 他打小爱吃甜食,小时候没条件,等自己工作后,不加节制地猛吃了好一段时间,导致甜坏了牙,牙疼一阵一阵的。 把包翻了个底朝天,走的太匆忙,除了必要的身份证件,什么药都来不及带。 金池寻思这里就算再崇尚中世纪贵族生活,连豪车都买了,就算没有消炎药,制冷的东西总该有吧? 把包放进柜子里,他想出去找个人问问有没有什么药,结果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附近一个仆人都没有。 每个走廊都铺着同样花纹的地毯,墙上雕刻着差不多鲜艳繁复的画,横看竖看没什么区别。 不出意外。 十五分钟后,金池发现自己迷路了。 刚开始还能听见隐约的风声,鸟叫声,走到后面,走廊里死寂无声,脚下的地板变得不平起来,越走越冷,他摸了一把有些褪色的墙壁,指腹上沾着蹭下的材质不明的颜料和水汽。 现在才下午五点,这里却像提前迎来了黑夜。 只是得知此间主人是虞临渊后,金池完全没了第一次来的忐忑,异常胆大,凭借自己混乱的方向感寻找出路。 又拐过一个没什么两样的墙角,阴冷刺骨的湿汽倏地扑面而来,激得他生理性地颤栗了一下,看清走廊尽头后,愣住了。 难怪这么冷。 ——那是一间装满了冰块的冰窖,与其他地方不同,没被冰挡住的墙面,用纯黑的线条,画了一片盛开在深渊深渊边上的曼陀罗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金池微微露出喜意,裹紧了外套,抬步朝冰窖里走去。 他比较贪凉,每回牙疼,咬个冰块在发炎的牙龈处,会舒服许多。 奇怪的是,入口处的冰块都是一大块整块的,越往里,切割后的冰块越小,不知不觉,金池走了一半的冰窖,眼看着快走到尽头。 一只手擦过他的小臂,隔着衣服轻轻捉住他的手腕,寒冷触感稍纵即逝,很快松开。 “谁?” 即使胆大如金池此刻心脏也猛跳了下,蓦地往前走几步,按亮手机,回头照去,冷白的光照亮了身后那道高他半个头左右的身影。 一片昏暗中,隐约间,墙壁上浓墨绘制的巨大黑色曼陀罗花丛环绕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本该风姿卓越的男人被阴影笼罩,有种说不清的危险感。 这一幕看上去,有一瞬间很是摄人。 看清男人面孔后,金池长长吐出一口气,快速跳动的心率恢复正常:“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吓他一跳。 没想到会碰见虞临渊,他有点小小的喜悦,上唇微微冒出一点犬牙尖尖:“我有点牙疼,刚好迷路到了这里,顺便找点冰块。” 身后几步远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发出很轻的气音,“迷路了,不知道打电话吗?” 金池:“……哦,我忘了。” 淦,好丢人哦。 都怪这里的年代感太强烈了,一眼过去看不见一件现代人用的东西,他差点忘了,裴一在车上还给他留过电话,说有事随时可以吩咐他…… “出来。” 男人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听,冷冷清清的,面目似乎有点温柔,金池脑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下意识乖乖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只听虞临渊道:“冰窖里的冰,不适合入口,我让人送过来。” 金池愣了愣,“除了这,哪里还有冰?” 黑暗中,虞临渊隐约看了他一眼,带着点笑意:“老宅有冰箱。” “……” 金池绝望了,他是不是被冻傻了? 自己接二连三的犯傻,冲淡了面对虞临渊的紧张感,轻微的夜盲症,让他和进来一样,好几次差点磕碰到不规律摆放的冰块角。 “右边。” 这时,耳畔男人恰到好处的提醒声响起。 金池突然意识到,好像无论他是孤身一人的小道士,又或是身居高位的大佬,那种隐秘的温柔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这让他多少有点心神摇曳。 脚步声自冰窖深处渐渐远离,金池却不知道,他只需要再走上几步,便能看见幽深的冰窖深处敞开的一扇铁门。 第12章 别哭 哭起来就不像了。 走出冰窖,金池才知道虞临渊是来特地找他的,他离开不久,老管家过去敲门,请他下去吃饭,发现屋里没人。 等了半天没回去,就知道人多半走丢了。 从未有人留宿过的古堡,第一位客人,入住不到一小时,走丢了? 这是何等大事! 老管家雷厉风行,当场发动了古堡内所有人手,庭院的地皮都被翻了几层,最后连古堡主人都被惊动了,亲自出来找他。 听完全程的金池直捂脸:“……”就离谱。 丢人丢大发了。 复杂的地势似乎对虞临渊毫无影响,金池被他带到自己卧室门口,难得的感到害臊:“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伺候的人不上心,不是你的问题。”虞临渊笑了笑,“住的还习惯吗?” 此时金池的脸颊还有点不明显的发烫,他道:“都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然后,他不小心抬头对上了虞临渊的目光,发现虞临渊也在看自己,很包容的眼神,像看不省心的小孩子。 主副两个人格,给人截然相反的感觉。 他略微抿了抿唇,身侧古铜色落地镜映出两人的身影,虞临渊不在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成长的很成熟了,但和虞临渊在一起时,六年的岁月好像没什么变化,他似乎依旧是那个情绪易被牵扯的少年。 不过就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上百人大动干戈,是不是太夸张了? 像看出他的不自在,虞临渊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烛光让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既然牙疼,我让人重新做份晚餐送上来。” 向来是金池操心别人的事,现在却有种被兄长管束的错觉。 他眨了眨眼:“好。” 感觉很新奇。 反手轻轻关上门,金池背靠勾勒着鎏金花纹的门,再不觉古堡氛围可怖。 他注意到老管家在不远处等候着,手里拿了很多资料,等待虞临渊回去处理,虽然没问虞临渊目前管理的什么家族,但那么忙碌的人,愿意特地来找他。 证明如今的他,至少不让他讨厌。 冰块很快送了进来,金池咬着碎冰,无所事事,便在窗台边复古的桌子前坐下,整理一下目前的资产情况,思考之后的就业安排。 翻出手机里的备忘录,计算了下,这两年从裴昼方领到了约二千四百万工资,其中可转手售卖的礼物共计一千八百万左右,加上近几个月有起色的音乐事业,刚好填补完了背负的债务。 这两天繁星那边好几首出圈的曲子,依旧有着源源不断的渠道收入。 目前银行卡余额:370,042元。 不多,但对还债多年的金池来说,看着这些钱从负数变成整数,有种囤积癖的满足欲。 他美滋滋关掉存款界面,踏实之余,总感觉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直到手无意识滑动,切换到某个APP时,才突然惊醒——哦,他好像还是个网文作者! 几天没更新了?好像有两三天吧…… 什么?鸽子精? 读书人断更的事情能叫鸽吗?这不是深知自己事多又杂,都没敢收费,全靠打赏混口饭吃。 他摸了摸鼻子,没敢细数APP后台快炸掉的寄刀片评论有多少,打算趁这个闲工夫,想想怎么给这部小说写个大结局。 ——行走的裴氏素材库都没有了,他哪来的灵感。 往上翻了翻,上一章结尾,还停留在金主得知白月光回来后,告白被拒,从而酩酊大醉,被包养的替身金丝雀独自在寒夜里缩成一团,无声落泪的情节。 底下的读者都给虐哭了,纷纷评论: 【快给我们的主角一点爱吧,金主什么时候才能幡然悔悟,和可怜的主角HE?】 【该死,我的眼泪不值钱!如果世界上有主角受这样痴情不悔的人喜欢我,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心】 【呜呜呜珍惜身边的人好吗?我恨不得摇醒金主的脑袋,让他看清主角的心!】 这些评论快把金池看忧郁了,照这种走向,不管怎么写大结局都显得很突兀…… 白月光回来后,主角被甩了,全剧终? 不不,会被读者骂死。 主角看着深情醉酒的金主,幡然醒悟,不当替身,分手后隐居了,过起了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不对,这是种田走向了。 都没什么新意,还无聊,金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不是很满意,枯坐窗前许久,思维胡乱发散,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个男人送他回来时的俊美眉眼。 “……” 金池忽然弯了下眼,有了灵感。 笔记本忘了带,留在犀园了,索性打开APP后台,指尖不断敲打出一行行文字。 《替身金丝雀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他酒意上了头,抓着我的手,口中叫着别人的名字,多么讽刺的一幕,我的心里却毫无波澜。” “无人知晓的夜里,我静静坐在地上,目光一寸寸描绘着他熟悉的轮廓,最后停留在微润的眼角。” “不要哭,因为……” “哭起来就不像了。” 当夜,金池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很熟。 与此同时,评论区读者们全炸了。 * 次日,天朗气清。 临近中午,裴昼是被耳边的电话铃声吵醒的,闭着眼接通电话,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哑意:“喂?” 对面沉默了下,宋轶云冷冷道:“你不用去公司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裴昼皱眉:“妈,你什么意思?” 宋轶云声音压得很低:“老宅那边发来通知,每年一度的家族聚会,周末会按时举办。” 裴昼彻底清醒了,从床上坐起,失声道:“那个人找到了?他还活着?” “不确定,没有直接消息。”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再加上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宋轶云深呼吸一口气,才道:“总之你周末空出时间,跟我去探探虚实,说不定只是空城计。” 裴昼一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就烦躁,不想多说,嘴上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今天可是他和闻希约会的第一天。 他不想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从明亮宽敞的卧室出去,裴昼来到浴室镜子前,下意识伸手向洗漱台拿牙刷,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犀园。 他和金池已经分手了,再也不会有人早上挤好牙膏,放在接好热水的漱口杯上,方便他洗漱。 镜子里眉眼英挺的男人愣了下,短暂的半秒不到,裴昼嗤笑一声,拧开水龙头,挤好牙膏。 ——这有什么难的,有的人莫非真以为自己离开不了他,出去几天还得主动找他不成? 总之一切如常,结束洗漱后,裴昼来到衣帽间,看着满屋子各类定制品牌的衣服,随手挑出几件自己常穿的风格换上。 半小时后,一家西餐厅。 这是一家浪漫的高空旋转餐厅,没有包间,餐桌安排在九十九层楼高的落地窗侧,被花簇缠绕的的镂空栅栏隔开,来吃饭的客人多是成对的情侣。 裴昼拿着菜单挑选,平日自我傲慢的他,此刻有了不常见的耐心,选的全是骆闻希爱吃的菜。 偶尔抬头与骆闻希的视线交缠,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普通人感受爱情的祥和温馨。 骆闻希察觉到他的体贴,笑意更柔,他对裴昼不是没有感情的,温声道:“阿昼,别光顾着我,我记得你最爱吃Palamos红虾,怎么不点两只?” 菜单上勾画的笔却顿住了。 片刻,裴昼从菜单后望来:“闻希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不是从小海鲜过敏,不能吃虾。” “是我记错了。”骆闻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随后镇定下来:“我记成另一个朋友了。” 裴昼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继续点菜,只是直到菜全部上齐,脑子里始终忍不住萦绕着一个问题。 ——什么关系的朋友,值得闻希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的喜好? 男的女的? 心中有了淡淡的疑虑,被新恋情冲昏头脑的裴昼稍微冷静了些,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他记得骆闻希所有的喜好,骆闻希少年时和他形影不离,却不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更别说像金池一样替他切好牛排。 毕竟多年不见,裴昼努力不去思考太多,但骆闻希很快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看着裴昼盘里自己挑去被剩下的菜,他立马找到了问题。 于是停止了无意义,甚至起到反作用的举动,他眼神微动,忐忑的神色爬上了脸:“阿昼,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昼连忙安抚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无论怎么说,一点瑕疵,并不影响骆闻希在裴昼心中的形象,依旧是那个纯然善良的少年。 骆闻希紧咬下唇:“热搜的事情,是不是让你很头疼,都怪我,要是我没有喝醉酒叫你过去就好了。” 见状,裴昼哪还记得先前的疑虑,低声安慰起了骆闻希,发誓并不怪他。 不知不觉,两人越挨越近。 舒缓暧昧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骆闻希微微仰着脸,被咬得发红的嘴唇近在咫尺,裴昼目光本能地落在上面,气氛正浓,暧昧在发酵。 骆闻希半闭着眼,心中却耿耿于怀上次裴昼没有亲吻他,导致狗仔拍的照片,被裴昼工作室公关成了好友照片,借位效果而已。 裴昼作为国内的顶流,骆闻希想要在华国打开市场,想凭借自己段时间内迅速爆红,根本不现实。 他缺钱,缺足够的名气。 而这些裴昼都能给他。 上次的热搜结果远不如预料中的好,这次他一定要拍到更清楚的照片,藏在另一桌的娱记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见裴昼身后斜对角的人悄然举起了相机,这人还跟个呆头鹅似的不主动,骆闻希一时心急,顾不得纯情人设,便准备迎上去。 眼看他快亲了上去,背后那桌情侣中的女孩子忽然气呼呼地拍了下桌,“昨晚我发你的替身文你怎么没看?” 敏感的“替身”字眼入耳,裴昼一个激灵后撤,与骆闻希拉开了足足一米远。 骆闻希:“……??”他跑什么? 身后的女孩子还在兀自吐槽:“前面的情节都给我气吐了,那个男主也太渣了吧!你要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男孩子无奈道:“讲什么了?” “他找了个人做白月光的替身,不仅做饭的口味必须和白月光的一模一样,还挑刺人家外貌和白月光不够像,动不动还PUA对方,说他一无是处,更残忍的是,明知道对方一心爱慕他,他还——” “怎么?” 女孩子愤怒道:“他还恶意砸钱羞辱替身!” “什么绝种垃圾!” 这回轮到裴昼:“……...” 还是那个位置,对面还是那个人,但不知怎么的,他有些如坐针毡,总觉得这情节莫名眼熟…… 骆闻希不知前因后果,只当裴昼被女孩子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眼不远处藏着的人,接连失败让他万分不甘心,于是狠下心来,“阿昼,你能不能——” 他害羞地低下了头,“亲我一下。”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女人气愤交加的骂声:“靠,我才刚看到白月光回来了,后面剧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男主会怎么样。比如甩了替身,和白月光来一顿浪漫晚餐,喝点小酒,再趁着酒劲来个法式湿吻,呕!” “真恶心!” 裴昼回过神,恰好见骆闻希似水一般缱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那句真恶心不断在他脑中立体式环绕。 恰好文森的电话打来,他匆匆接起,脸色发绿地扔下一句话,“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事,先走了,晚点联系你。” 被扔下的骆闻希刚露出的羞涩神情僵在脸上,神色不明显地扭曲了下。 等等,这就走了? 裴昼还是不是男人!! …… 从西餐厅仓皇逃离的裴昼来到了公司,脑子乱糟糟的,有点后悔,不过是路人巧合下说的几句话,怎么就让他方寸大乱,干出约会半途扔下闻希一个人这种事? 他心里清楚,对于金池毫不知情作替身一事,自己是有愧疚的,以至于方才被戳中痛点,乱了阵脚。 他烦躁极了,从车上下来,一直在语音给被伤了自尊的骆闻希道歉,承诺下次不会这样了。 不过裴昼没跟骆闻希说谎,文森的确叫他来华娱有事,听说那个从不露面的繁星今天要来公司,面试他想要送给闻希的那个青湖卫视选自节目出道曲资源。 繁星这人着实有些邪门,裴昼被摘了几次桃子,多少对他有几分重视。 答应给闻希的资源,不能有意外。 文森在十二楼等他,他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去,电梯停在了一楼,门缓缓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俩人特别显眼,发型很独特,矮点的那个一头红毛,单眼皮,五官端正,看上去脾气很躁。 另一个青年约莫一米八出头,窄腰长腿,脸很小,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染了头耀眼的白金色头发,不是那种艳俗的金,像夏日阳光洒下的碎金子。 别说,还挺好看。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两人原本交谈甚欢,一进来看见他,突然沉默了。那小红毛还时不时瞪他一眼,这人是有什么毛病? 有毛病的付晨一脸踩到屎的表情。 而单纯来面试的金池:“……” 付晨一进来就看见了自己兄弟的前男友——就那恋爱期间,出轨劈腿两不误的渣男。背着裴昼的面,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要不是金池在,他还得骂上几句难听的。 快出电梯时,金池一个没看住,付晨抢先一步挤开裴昼,率先出了电梯,在裴昼欲发火之际,阴阳怪气道:“哎呀,还是大明星呢,怎么这么落魄,衣服没穿好,身边没人提醒你吗?” 瞧这狼狈样儿,还敢绿他家小池! 暴涨的怒气止住,裴昼发愣了会儿,在电梯侧边反光的墙壁上看见了自己,脖子右边的衬衣领子夹在里面,没有翻出来。 他居然这副模样在外面呆了大半天。 裴昼涨红着脸抬手翻出衣领,看着那嚣张的小红毛被身边的金毛拉扯了下,不情不愿地走了,又是生气,又感到羞耻。 以前金池不但会搭配好符合外出场合的衣服,出门前,还会一丝不苟为他整理好形容,他一时习惯了,中午出门太急,便没仔细看。 裴昼走出电梯,一时有些恍惚。 可像这么明显的错处,闻希和他呆了一中午……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发现? 第13章 丢人 绝不会让他伤害自己看着长大的小…… 金池和青湖卫视这档选秀节目的总负责人聊得很愉快,两人对于出道曲的灵感可谓一拍即合,十分投缘,聊了两个多小时。 总负责人是个刚入职华娱不久,看上去非常干练的女性,临走前,她对金池直言不讳道:“有些话得说在前头,我个人很欣赏你,但华娱上面有裴家人指定了人选,我愿意力排众议选定你,关键是你怕不怕得罪人?” 金池掩在口罩后的眉眼弯了弯,“我能得到您的欣赏,大家各凭本事,没什么好怕的。” 纸包不住火,繁星早晚得站在大众面前,连裴家太子爷都得罪了,他还怕什么? 总负责人在电梯前止步,笑着伸出了手:“我没有看错你,既然如此,让你的经纪人来签合同吧,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金池与她回握了一下。 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等付晨签完合同,金池在裴一等人的保护下,哪儿都没去,径直回了古堡,在书房里找到了虞临渊。 这是唯一一间墙壁上没有刻满人像的房间,密密麻麻的书籍放在齐顶的砖红色书架上,高高的头顶开了一扇玻璃窗,恰好在金池与书桌之间印出一道光柱,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飞舞。 虞临渊便坐在书桌后,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像准备出门,黑色西装,白衬衫,马甲一应俱全,那种感觉……金池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种冷淡的克制感。 见他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沉静的眉眼看向他:“怎么了,下午出去办的事不顺利吗?” 就是这副模样,很日人。 金池舌尖轻轻抵住犬牙,清冷眉眼,薄唇,高鼻,禁欲,克制,让他念念不忘许多年,不知动起情来什么样子。 他就是个从小在污水烂泥里挣扎着长大的普通人,纵使现在长成了光鲜亮丽,足以迷惑任何人的阳光外貌,拥有轻易得到无数人赚不到的钱的能力。 但他永远忘不了,十四岁那年,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噩梦惊醒后的他,被虞临渊当个小孩子似的,拢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背,哄他睡觉。 温暖干燥的触觉,身上悠长好闻的沉香气息,那一幕时常出现在金池梦里,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旖旎湿热的梦。 奇怪的癖好,有点变态。 所以需要克制。 “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买台钢琴,在房间里工作。”金池有些踟蹰地笑了笑,平日藏在唇下的虎牙尖探出个头,看上去阳光又无害。 虞临渊点点头,“可以。” 金池似乎更不好意思了,“还有一些其他设备,可能会吵到你们……” 虞临渊又点点头,说:“可以。” 金池观察着他的神情,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纵容,忽然笑了一下:“你对谁都这么好吗,说什么都可以,这样很容易让人失去分寸。” “不会,只是你。”虞临渊看了一眼手表,合上文件夹,起身往外走,经过金池时微微侧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话速度、全程举动都十分得体,如果没有那样轻描淡写说出了让金池心脏微颤的话。 只有……他么? 金池有一瞬间的迷失,很快恢复了冷静,谁说出这样的话都可能是撩拨,但唯一在虞临渊身上不可能。 ——金池很早就知道,他不喜欢男人。 不过单纯表达他作为客人的特殊权利罢了。 金池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金池原以为虞临渊是带他去挑选一个隔音效果好的房间,没想到他脚步不停,走到了庭院。 与古堡寂冷的外貌不同,花园里花团锦簇,生机勃勃,有专门的园丁修整维护。 无数高眉深目的仆人微微躬身,远远地行礼退下,金池紧跟身前的男人,鞋子踩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越过一处又一处繁密的花丛,眼前忽然一亮,一片空出一圈的场地映入眼前。 被花丛藤蔓围着的中心,有一座花房。 花房整个由透明的玻璃筑成,约莫四十多平米,紧靠着玻璃外墙,栽种着很多金池认不出品种的花,十分美丽。正中间放置着一台纯白色钢琴,编曲配器需要的一列东西应有尽有。 环境静谧,完全是花房版的录音棚。 是他少年时最想要的房子。 金池低呼一声,快步走到钢琴面前,小心掀开盖子,爱不释手地摩挲光滑的琴键:“怎么会在这里修这样一座花房,太奇妙了。” 虞临渊注视着他喜悦的表情,微微一笑:“族里有小孩子喜欢这些,闲着无事,让底下人修建了一座,够不够用?” 金池当然不至于和什么小孩子吃醋,坐下来,双手放在微凉的琴键上,不知怎么的,脑中鬼使神差地掠过了另一张五官一致神态却截然不同的脸。 有个问题,他憋了很久了。 他转头看了看虞临渊,又思考了一下措辞:“那个……我见过的那个人格,以后是不是不会出现了?” 虞临渊看着他:“你希望他出现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只是对他有些好奇,他看上去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危险”金池想了想,诚恳问道:“如果他再出现,我应该怎么做?” 短暂的沉默后,虞临渊开口:“远离他。” 他道:“越远越好。” 金池猛地感受到,虞临渊……似乎非常排斥他和副人格的接触,并不是单纯地说一句,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发出警示,让他远离副人格。 他一时语塞:“……哦,我知道了。” 见状,虞临渊声音放轻了些,“不必担心,他出现的很少,近几年只出现过几次,情况在好转,或许有一天他彻底消失了。” 金池心不在焉地点头,双手放在微凉的琴键上,轻巧而有力地落下去。 对于虞临渊,以及这个古堡的所有人,副人格的出现,似乎意味着古堡的主人生病了。 那么他的消失,是好事,对吧? 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献给爱丽丝》,花房的门没有关,悠扬的琴声缓慢流淌,远处修剪花枝的园丁停住手中动作,再外面,老管家细细聆听,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更多的仆人为此驻足。 虞临渊静静注视着肩膀披着阳光的青年,寂寥的古堡似乎有了生机,祥和又温柔的气氛在空气里传递。 金池偶然抬头与他对视,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他恍惚间回到了过去曾亲密无间的时候。 时光错乱之下,他热情发出邀请:“要不要过来,我教你弹,很简单的。” 很玄妙的第六感,他觉得不会被拒绝。 然而,下一秒,虞临渊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沉默片刻:“不了。” 琴声短促地停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金池敛去眼中失望之色,也是,他总会混淆时光,他还注意到了男人脸上冷淡的表情。 虞临渊……是不是觉得他太自来熟了? 仅隔几步距离,他听不见的另一道声音在虞临渊脑中自言自语:“对对,拒绝他,瞧他看上去多失落——” 副人格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老宅简直吵死了,去砸掉他的琴,弄哭他。小金毛都快爬我们头上了,给他个教训看!” 主人格表情冷淡:“闭嘴。” 副人格却大笑起来,声音又冷又压抑着疯狂:“怎么生气了,看来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沉睡,你害怕了。” 主人格眸色沉沉。 副人格剥离了他所有痛苦与黑暗面的情绪,却无法共享主人格的记忆,缺乏正确的引导,天性残酷,随心所欲。 “他”向来厌恶肮脏的尘世,长久的沉睡才是“他”最喜欢的归宿,可是这一次,“他”异常地醒来了。 两个人格同时清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见主人格迟迟不说话,副人格话锋一转,刻意诱惑道:“你借我几天身体,让他陪我玩,说不定我一高兴,再也不出来了。” 弹奏的金池往这边看了一眼,隐约发现了违和之处,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思考片刻,这……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怎么矗在那里很不高兴的样子。 主人格目光停留在关心看来的金池脸上,一双眼眸带上了雾蒙蒙的冷意。 他道:“不可能。” 副人格冷嗤:“在我面前装什么,那些崇拜你敬仰你的人,知道你伪善皮子下的冷漠吗?” 他的情绪说变就变,这一次被唤醒,他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你创造了我,把所有痛苦强行灌输给了我,他是你弟弟,难道我就不是吗?” 甚至卖起了惨,“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感到愧疚,就不能让我一次?” 可恶,前几天他还等着金池回来,脑子里一万种如何让金池变色的想法,主人格一声不吭,就夺取了身体的控制。 副人格第一次感到不满。 ——他还没玩够呢。 主人格平静道:“其他事可以,他不行。” 他对副人格亏欠不假,但绝不会允许另一个人格伤害他看着长大的小孩。 软的硬的都不管用,副人格不高兴了,“你还真以为他能保持现在对你的态度多久,他见过你亲手杀人的样子吗?你做过什么事,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 “我又不会真的做什么,就是太寂寞了,他很有趣。”他略有些神经质地说:“前几天他分享给了我很好玩的东西,我也想分享给他,我的家……” 说到这里,他带着点天真的困惑:“你看,他坐在那里,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如果让他陪我一起呆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他还会这样吗?” 副人格声音蓦地冷下来,“不会。” 他道:“死心吧,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能够接受我们这样恶心可怖的怪物。” …… “你怎么了?” 一旁,金池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虞临渊怎么一直在发呆,跟座雕像似的。 虞临渊无视与他一同闻声望去的存在,掩去眸子深处的痛楚,自然地笑了一下:“在想事情。” 他勾唇笑起来,当真是风光霁月,轻易打消了金池心中疑虑。 毫不知情的金池便跟着笑,却不知枷锁就在头顶虚空上悬挂:“差不多了,陪了我这么久,我们去吃饭吧。” “好。”虞临渊神态有些不明显的温柔。 脑海深处,某人冷冷嘲笑了声。 “啧,丢人。” 第14章 小妖精 好凶。 金池做客老宅的第三天,老管家所说每年一度的家族聚会如期到来。仆人们凌晨五点便早早忙碌起来,为盛大的午宴做准备。 早晨刚下过雨,林子里薄薄的雾笼罩住了古堡,空气很清新,从窗台往下看去,只能大致看见底下有车辆陆续不断开进来。 不需要指挥,一辆辆老实停靠在百米之外的空地上,不敢有丝毫越矩,身着正装礼服的男人女人们从车上下来,神色严肃地进入古堡。 今天人来人往,静谧的古堡骤然热闹起来,金池作为外人,很有自觉性的没去花房,趴在房间内的窗台上,时不时往下瞧。 那个大叔跟虞临渊好像长得有点像,家宴嘛,所以大部分人应该都姓虞对不对? 咦?那里面怎么还有个秃头的,他百无聊赖地咬着笔头,虞家居然有秃头基因哎,虞临渊老了后该不会也秃头吧。 想象着仙人般出尘的虞临渊老年脱发的场景,金池不由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谁知这一动,牙齿不小心被笔硌了一下。 “嘶……”金池连忙扔掉笔,张开嘴,对着镜子仔细瞧了下——发炎的牙龈消肿了许多,只有点隐隐作痛。 前两天虞临渊叫人送了药上来,还特意叮嘱过让他去医院看病,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根本没去。 他特别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 于是这期间偷偷要过许多次冰,中间有几次怕被发现,干脆让人带他去了厨房,自己亲自跑了几趟。 现在所有人都在为午宴做准备,没人有空注意到他,金池轻门熟路从房间里溜出去,一路警惕地左看右看,有种冒险的刺激感。 走走,找冰去。 反正午宴举办的场地在一层大厅,就去一趟同在三层的厨房而已,应该不碍事……的吧? 窗边金池的身影刚刚离开,古堡门前,经过巨大雕像泉水池的裴昼忽然往上看了一下,盯着上面某个空荡荡的窗口看了会儿。 他收回目光,不太确定地想。 刚才那里好像站了个人……难道看错了? 裴昼今天穿着正装,脸色却有点不明显的憔悴,这段时间他没怎么休息好,眼皮涩的发干,没想到现在连幻觉都出现了。 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 仔细说来,全都拜金池的任性所赐!说走就走,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最开始……是衣服搭配出了问题。 裴大少什么时候需要记不同场合穿什么衣服?如果不是他抗拒有陌生人侵入自己的领地,从前这些都也轮不到金池负责,为此,前些天他很是闹了几场笑话。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 前两天他高薪聘请了造型师,比金池更专业,比金池更安静,每天根据行程负责他的仪容外表,送来的东西就放在门口。 那时候,他认为只是出了个小问题。 然而紧接着,饮食也不对了。 裴昼对海鲜过敏,厌恶蒜味儿,他还有根猫舌头,饭菜温度稍高,就烫得不行,味觉挑剔到连牛排的几成熟都有严格的喜好和规定。 文森把他遇到金池前聘请的那位大厨请了回来,只是或许是大厨这两年养尊处优,手艺退化了,从前吃着还不错的饭菜,怎么做都不合他心意。 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有钱有人脉,大不了再另外聘请更有能力的厨子,金池的厨艺还能比国宴大厨强? 笑话。 不过是习惯了。 可就是这个习惯,真是害人不浅。 昨天,裴昼尝试写点东西,一个人住,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杂事分心,谱子揉碎了数十张,什么东西都没写出来,那时他才赫然发现——没了金池在身旁伺候着,无微不至地让他放松创作,自己居然没了创作灵感! 这才是让他昼夜难眠的严重问题!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请个保姆,可是不行,他一直很排斥有陌生人侵入领地。 金池当初被文森带到他面前来时,纵使温顺笑起来与闻希有两分相似,他也没动摇,抬头不经意看见了金池眼中灼热得滚烫的爱意……不知怎么的,或许联想到自己,心中触动,他鬼使神差地松了口。 只是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两年。 想到这里,裴昼目光落在身旁亲密挽着他手臂的骆闻希,忽然心里一动。 既然替代品都可以,那么正主怎么就不行? 更何况还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想必朝夕相处,会更幸福吧。 “怎么了,阿昼,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骆闻希被裴昼若有所思地看着,微微紧张,看着身边来往的平时轻易见不到的裴氏高层,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不是他以想要更了解裴昼的理由,缠着裴昼非要来家宴,怎么能近距离接触这么多人物? 裴昼打起精神,调整好略微怪异的情绪,捏了下放在他手臂上微微绷紧的手,用安抚的语气道:“没有,今天你打扮得很出色,我只是在想……” 他望着有着一张初恋脸的男友,眼神柔情不少,“你什么时候愿意搬进来,和我一起住。” 为了宣告自己与裴昼的关系,骆闻希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西装,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有种初恋感,领口心机地打了个领结——和他送给裴昼的款是定制情侣款。 骆闻希愣了下,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我们才在一起几天,是不是太快了。” 男人的劣根性无非就是那些,他怎么可能让裴昼这么快尝到甜头,得一步步来。 说话时他的心思却不在这边,很多往日看不见的裴家大佬,因为裴昼在这里,上来打招呼的时候,对他也温和客气许多。 骆闻希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想法太肤浅了,就算裴昼不懂事,无心继承家业,他能带来的资源和人脉也不是别人能比的。 更何况有他在,裴昼这么爱他,未必不能为他改变心意,如果能得到整个裴家…… 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裴昼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心中不免失望,只当他害羞,毕竟闻希就是这样内敛单纯的性子。 看见有在华娱当高管的裴家人进入古堡,他忽然想起件事,随口提了句:“上次那个青湖卫视的资源,那边的负责人先斩后奏签了合同,没办法,过几天有别的工作机会,我给你留意留意。” 在他心里,闻希向来对名利单薄,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然而从进入古堡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骆闻希,闻言脸色突然白了一下。 “怎么会呢?”骆闻希哪顾得上在大佬们面前刷眼熟,盯着裴昼的眼睛,急切抱怨道:“不是说好了吗,那边还有人敢和你反着来?就算定了,以你的身份,也不是不能……” 裴昼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也变得有些陌生。 闻希是不是太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了? 骆闻希心里一咯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态度太迫切了,要知道裴昼最烦张口闭口就是利益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功利了?”他狠狠咬了下唇肉,露出略微惨然的笑,眼中晶莹,“我也不想,因为我不管不顾回国,国外事业全面崩盘,骆家对我有很大的意见,为了离你更近,我只能更努力的工作。” 裴昼心里升起的那点排斥,在听见心上人为他做出这么大的付出后,顿感动容,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要求太严苛了。 生活始终要走进现实,爱是纯粹的就行了。 说到纯粹的爱,他有些出神,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决然离开犀园的背影。 虽然金池的爱很纯粹,生活各方面也让他还算满意,但是就算金池耍完了小性子再回来找他,他也不会心软的。 金池还不知道吧,他已经和闻希在一起了,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绝无可能。 还是得让文森打听一下金池在哪儿,过得怎么样,到底和他有过一段有名无实的感情,把那两千万分手费拿给他,当作分手费,免得后面再来打扰他和闻希的生活,闹起来太不体面了。 …… 离家宴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所有人在老宅仆人带领下,来到会客室等待,裴昼作为裴家内定的下一代继承人,和骆闻希坐在靠中心的位置,与裴家数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围成了一个核心圈。 裴昼给文森的短信刚发出去,一个发际线系数,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正是裴昼大舅宋汪海。 他对着几位闭目养神的长辈谄笑了下,盯了眼骆闻希,在裴昼另一侧坐下,神神秘秘道:“大外甥,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不等裴昼说话,他忍不住带出几分不满,忿忿道:“听说那位转了性子,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了个漂亮的男孩子,呵——那可真是昏了头!任由那小妖精到处乱窜,还盖了座什么花房,搞得历代家主居住的老宅被弄得不伦不类!” “不成体统!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他苦口婆心劝道:“外甥啊,你小叔唯独对你有些温情,你待会儿找机会还是劝上几句,什么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舅舅找不到?别让外面那些心怀不轨的小妖精蒙了心窍。” 裴昼素来不喜欢这个行事荒唐的娘舅,不耐摆手:“都是成年人了,小叔想睡哪个男人我插手算什么事?” 见宋汪海不死心,还要拉着他说,裴昼拉起骆闻希,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出去了。 许久不来老宅,这边又装得跟迷宫似的,裴昼不知道自己遇见了和金池一样的困境,走了十几分钟,不但没找着出口,还迷路了。 光线昏暗,空气冷嗖嗖的,骆闻希从一开始的新奇,到后面总觉得墙上的人像眼珠子跟着他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紧紧靠着裴昼,声音微颤:“阿昼,这是哪儿呀……我们出去吧,太阴森了。” 裴昼心里骂娘,老宅建得什么玩意儿,仆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见骆闻希神色惊慌,他到底心疼了,恰好遇见一排狭窄的楼梯,哪里还记得老宅不允许上楼的规矩,带着骆闻希上楼找人带他们回去。 楼上更加安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气氛渲染下,两人不自觉都放缓了脚步,呼吸都变得轻了。 这时,裴昼耳边忽然听见东西滚落的动静。 他微微露出喜色,拽着骆闻希就往声音响起的地方快步走去,那是一间在楼梯右边几步远的厨房,非常宽敞干净,顶上印着曼陀罗花的天窗投射进一道光柱,闪得两人眼睛刺痛,抬手挡了下眼睛。 等适应了光线,看清厨房内的场景,裴昼和骆闻希同时怔了一下。 只见光柱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穿着浅咖色毛衣的青年背对着他们,半坐在用来切菜打理食材的大理石台案上,双腿微微打开,绷得笔直。 头颅微微扬起,浅金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雪白的颈项上,金发下露出的耳廓色泽淡粉,手指难忍地紧紧抓住台子边沿,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身前立着一个个子极高的男人,正对两人,被青年毛绒绒的头遮住,只露出了半张脸,一手掐着青年的下巴,另一只手往里探去。 两人挨得很近,从旁观者角度看去,气氛涌动暧昧,看不清楚在做什么,像在接吻,又像是做某些少儿不宜的事…… 骆闻希不认识站着的男人是谁,只觉得长相与裴昼有一点说不出的相似,但比裴昼更为斯文俊美,是截然不同气质。 他猜出了是裴昼小叔,传闻中半途出现就是雷厉手段,短短几年稳住动荡的裴氏江山,并再创高度的传奇男人。 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他有点害怕,还有些尴尬,扯了扯裴昼衣角,小声道:“走了。” 谁料却没扯动。 抬眼便见裴昼失了魂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青年被抬起的下巴轮廓,一副被吸引了心神的样子。 骆闻希心头一紧,气得不行,还说什么心头白月光,爱慕了他两年呢,他大舅说得真没错,那真是个放荡的小妖精,这还没露出正面,就把人勾引得眼珠子转不开。 青/天白/日,在厨房里乱搞! 能是什么好货色?! 裴昼却不如骆闻希想的那样好色,他初一看见那个背影和侧面,就感到几分眼熟,不知道是他对那人心怀愧疚,还是没休息好脑子疯了—— 他怎么觉得那人侧脸这么像金池! 金池和小叔?? 天方夜谭! 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更何况那人染着一头金发,不知羞耻地与小叔靠那么近,怎么都不可能是不小心蹭到他的手,都能马上弹开一脸红晕的金池。 裴昼撇开旁边不停拽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光线昏暗,想要看得更清楚。 背后的骆闻希被嫉妒蒙了眼,声音稍微大了些:“阿昼,我们走了。” 门口动静惊动了屋内人。 ——高高悬挂的曼陀罗花纹天窗下,那站着的男人抬起眼,俊美惊人的俊美眉眼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他无可挑剔的脸分外立体,眼窝略深,底下眸子深不见底,幽深的瞳孔,比凛冬深潭更寒,像古堡里危险慑人的恶魔。 那是怎样的眼神。 裴昼和骆闻希被看得通体发寒,随着男人一个眼神,黑暗中忽然冒出几个黑衣人,一个捂住骆闻希的嘴,直直拖了下去,一点动静没发出。 “唔唔——” 骆闻希睁大了眼,向裴昼投来求救的眼神。 另一个黑衣人对名义上裴家下一代继承人稍微好了点,示意他自己走,只是眼睛里分明没有丝毫尊重,像看路边的乞丐。 裴昼心里焦急,不再执着于看清金发青年的脸,快步朝骆闻希被拖走的方向追去。 那善后的黑衣人满头大汗对里面表情冷漠的男人行了个礼,不看看那青年一眼,无声退下。 察觉到动静的金池想要回头,却被一只手轻而强势地托住后脑勺,不让他回头。 碍事的人终于不见了踪影,虞临渊垂下淡漠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修长的食指继续轻轻撬开青年的唇齿,眸色平静。 “张嘴,我看看还有几颗没消肿。” 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金池浑身毛孔都炸开了,那双眼尾微挑平日总显出几分脉脉含情的眼,此刻沁着湿润的光泽,睫毛难为情地颤了颤。 不就是没听他的话去好好看医生,不就是特殊时期乱跑,不吃药非要用冰吗。 怎么就……被逮住了呢。 好凶。 第15章 暴走 他突然清醒了几分,脸上出现一种…… 金池偷偷过来取冰,一路顺利,没惊动任何人,谁料刚拿出装冰块的盒子,就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拦截——人证物证具在,抓了个正着! “我就想喝杯冰可乐……”对上年长他几岁的男人,金池气势上凭空矮了半个头,试图狡辩。 结果虞临渊根本没提此事,只是微微蹙着眉,“怎么还痛,我看看。” 撒谎被抓住把柄在先,金池下意识张开嘴,面前的男人仔细看了几眼:“两颗,有颗大牙。” 金池眨了眨眼,还有个大牙? 他一直以为只有一颗。 原以为这样就算了,正要合上嘴,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探入他的口腔里,不知道哪来的冒着冷气的橙子片贴着红肿的牙龈,疼痛感立时减轻了许多。 因为刚才牙齿合得太快,舌尖不小心划过还未完全退出的微凉指腹,触碰的瞬间,空气似乎凝结了。 面前场景被拉成了慢镜头,走廊外有人离开的脚步声响淡化成了背景音,另一种细微的声响缓缓加强。 砰—— 砰砰—— 虞临渊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个什么东西即将涌现的微妙档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跑动声,裴一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道:“先生,刺杀的人抓住了一个,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旖旎气氛被打破,虞临渊顿了一下,随后抽出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了手指上的唾液。 “嗯。” 他低头对还在愣神的金池说了句:“回房间里呆着,外面人多,不安全。” 金池脸上却没了先前显得很乖的表情,迅速恢复冷静,从台子上跳下来,敏感地问他:“什么刺杀?我之前在酒吧后巷救‘他’时遇到的那波人?” 提及刺杀的人……虞临渊眸色微暗,没有多说什么:“我先去看看,结束后找你。” 事情看上去很紧急,金池不是没分寸的人,按捺心中疑问,看着虞临渊从厨房门口消失,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 会客厅,许多裴家人正和亲近的派系互相交流,拉近感情,却见老管家穿着身姿挺拔地走进来,对众人行礼:“诸位,临时出了事故,今年家宴不办了,还请各位有序离开老宅,不要发出吵闹声响。” 众人一片哗然。 宋汪海当即站起来,怒道:“这也太突然了!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一声不吭就要取消!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被无数裴家人用奇异的眼神侧目,他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只觉得身子都挺直了几分。 他年轻时和裴家嫡脉的人结了婚,这些年只顾着吃喝玩乐,不管事,往年都是他妻子前来参加家宴,今年妻子生了病,他第一次来老宅。 裴家老宅,乃权利核心聚集处,能作为不被重视的裴家女婿,被这些人物高看几眼,周身那真是比喝了仙露琼汁还舒爽。 然而就在他意气奋发之际,其余人纷纷站了起来,包括先前还被大部分人吹捧的几位老者,再没人多看他一眼,沉默着离开了老宅。 宋汪海……突然就有点慌了。 怎么回事? 这些大人物都没脾气的吗? “舅舅,你还没明白。”唯有裴昼安抚好了身旁惊魂未定的骆闻希,经过他身边时,用厌恶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那人需要尊重我们?别做梦了。” 他虽然不喜小叔,却也知道好歹,不去招惹。 亲外甥这么一提点,宋汪海再纨绔也知道自己办坏了事,他露出谄媚神情,对老管家恭维道:“老管家,您看我这一糊涂嘴快——” 被老管家打断,微笑道:“请您回去告知您妻子裴美云女士,以后不用再来了。” 宋汪海当场腿软,瘫成一团软泥,喃喃:“怎么就至于……” 不用再来老宅,意味着远离权利中心。 完了!彻底完了!! 他会被那个泼妇撕碎的! 老管家一句话处理了那看不上眼的东西,出门后,却被等候在外面的裴昼拦住了。 面对未来裴家的唯一继承人,他态度比先前客气不少,但也仅限于此了:“昼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裴昼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目光闪了闪:“刚才在老宅里撞见个金头发的男孩子,裴叔……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作为唯一知情者,老管家笑容顿了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池少爷的前任,并答到:“先生的事,我们不敢也不能多嘴问,您别打听了。” 裴昼犹不死心,追问:“他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行,我不问名字,我就问他什么时候和小叔认识的?” 老管家不动声色:“六七年前了。” 裴昼松了口气,心道自己真实异想天开。 六七年前金池自己还是个孩子,小叔那时候还没回过,怎么能搅和在一起。 不可能。 果真还是心软了,所以导致看谁都像金池。 他低头给经纪人发了条语音。 “你联系金池,从我的账户下转两千万分手费给他,他要是有什么话想说……”裴昼停了下,才道:“让他别联系我,你转达给我听。” 这样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然而对面文森却道:“金池?我早就联系不上了,你还不知道,他居然把我拉黑了。我说你们分手那天到底聊了什么,气性这么大?” 裴昼:“……”拉黑?谁,金池? 文森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该不会你也被拉黑了吧?” 裴昼皱了皱眉,“怎么可能。” 他是说了点重话,让金池磨磨性子再回来,以往这种话没少说,哪回金池不是笑笑就算了,从来不放在心上,怎么可能拉黑他? 他从来没记过金池的号码,挂了电话,从通讯录底下翻出号码,盯着看了半天,勉为其难暂时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拨了出去。 一秒、两秒…… “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那声音格外漫长,闻希还在车上等他,裴昼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怎么还在通话状态? 他不情不愿的又打了几个,同样的语音播报,从没被人拉黑过的裴大少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被拉黑了么? “……” 他不敢置信,重新挂断又拨了几次,无一例外,每一次都是这样! 居然把他拉黑了! “好啊.....好得很!”裴昼脸色铁青,鼻间溢出愤怒的喘息,手机被重重砸到墙上,碎片砸了一地,“真当我离了你不成?” “我们走着瞧!” …… 另一边,老管家脸上格式化的笑意消失,忧心忡忡赶到地牢,第一眼就见到虞临渊在地牢外,裴一恭敬地立在身侧,手中端了个盘子。 地牢在地下室,与冰窖内的暗室挨得很近,只隔了一道门,被洗洁剂反复清洗过的地下室,散发着掩不住的铁锈味。 此刻里面安静的很,被捆绑在铁椅上的男人一动不动,浑身血污,像死了一样。周围站着的人视若无睹,似是早已看惯这种场面。 前几年,裴氏不但国内因为前任家主意外去世发生了动荡,国外大本营内忧外患,出了不少事。 恰逢副人格觉醒,与虞临渊的筹谋帷幄不同,副人格的解决方式便是杀戮,□□裸的杀戮,那段时间得罪了多不胜数的势力,许多人都想要他死。 裴一面露愧色:“什么审讯手段都用过了,里面那人是个硬茬子,撬不开口,只说让您亲自来审问,才肯开口。” “嗯。”虞临渊慢慢拿起盘子上的白手套戴上,看了眼老管家,“去把那些东西,提前准备好。” 那些东西? 冰窖里的? 老管家惊愕地看向他,两撇八字胡激动地抖了抖,“怎么会!‘他’才沉睡几天呐,按照过往的惯例,不是至少得半年后了?” “以防万一。” 虞临渊跨进地牢,侧脸在烛影中模糊不清。他交代道:“如果‘他’出来,关好‘他’,不要让‘他’有机会碰到金池。” 脑子里的声音一天没出现了。 这很不正常。 老管家忧心地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地牢,裴一安抚地给了他一个眼神,紧跟进去。 地牢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弥漫而出的血腥气息被彻底隔绝,外面的人探听不到分毫。 逼仄的地牢里。 被束缚在椅子上无法动弹的男人耳朵动了动,不急不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片刻,笔直而修长的双腿停留在他面前。 “咳咳……”一直闭口不言的男人躬身,剧烈咳出几口带血的唾沫,一脸仇恨:“你终于来了。” 一只戴着手套的右手虚虚抓起男人血块凝结的乱发,底下伤疤纵横,几乎毁了整张脸,十分可怖。 像碰见了什么脏东西,虞临渊很快松开手,露出思索之色,“是你。” “没想到吧,哈哈,我活下来——” 不等男人露出快意的神色,虞临渊唔了一声,缓缓站直身体:“我记得你的毒枭父亲,和你一样骨头很硬,被折磨到死都没叫一声,流了很多血。” 男人当然不知道杀死他父亲的人是另一个人格,被刺激的双眼赤红,嘶吼大笑道:“你这种……流着肮脏血脉的不祥之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父亲!” 他话锋一转,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之色:“你怕不是忘了,你父亲你大哥是怎么被你克死的。” “听说你最近得了个爱不释手的美人……赫赫……你说,他最后会是怎么个死法?” 从进来起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虞临渊,听了最后一句话,眼神刷地冷了下去。 …… 与此同时。 金池双手撑在窗台,探身往底下看。 古堡外参加聚会的男男女女沉着脸上了车,空地上停得满当当的车辆陆续开走,古堡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与前几天没什么两样。 但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金池像个喷火龙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刻都停不住,眼皮子跳个不停。 他一向直觉很准,总觉要出什么事。 那刺杀的人既然敢只身闯入,肯定有两把刷子,虞临渊虽然个头长得高,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万一被暗算了怎么办? 心里火急火燎的,实在呆不住了,金池抹了把脸,没听虞临渊的话,急忙出了门。 谁料匆匆赶到地牢外,却被人拦住了。 老管家拦在门口,坚持道:“池少爷,家主特意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您还是回房间等吧。” 地牢由厚重的石墙砌成,隔绝了里面所有声音,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觑着老管家背后一排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西方面孔,金池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余光忽然注意到地牢紧挨冰窖。 如果他没记错,那次快到冰窖的深处,似乎有道暗门…… 他对众人露出挫败神情,一副不打算进去的样子,转头出去却调了个方向,小跑着去了冰窖那边,果真在最深处发现一道铁门。 暗室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金池来得及,没带手机,只能听着某个方向的声音,摸索前进。 途中脚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金池没管,跌跌撞撞来到断断续续声音响起的墙壁,手在墙上摸到了一个门扣。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那扇仅能容纳一人侧身过去的小门,里面的声音瞬间灌了进来。 “这些年我东躲西藏,没有一刻忘记仇恨,我恨啊,恨得吐血,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 烛台内火星子不安地跳动,男人嘶哑的嗓音缓慢响起:“你们这一脉,最早源于苏美尔族,族中古训,每过百年族内必有恶魔伴随不详降生,一体双魂,绿色瞳孔,克亲克友,带来难以想象的劫难。” “百年前,上一代恶魔屠杀了你们绝大部分族人,而你——” 他畅快大笑:“就是近百年诞生的恶魔。” 刚打开门,就听见一大段风言风语的金池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 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他男神哪里像恶魔了! 这种话虞临渊怎么可能相信,金池下意识投去目光,却发现他微微垂着头,苍白得毫无血色像玉一样的手指搭在额间,像在忍耐什么。 看上去……很不妙。 金池心里咯噔了下。 那男人见虞临渊一语不发,心中大恨,继续说道:“你猜外面,还有你身边认你为主的疯狗们……知不知道他们追随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诅咒你众叛亲离,诅咒你发疯亲手杀死心爱之人,永世孤身一人,不得好死!” “你这个不惜亲手杀了自己大哥上位的怪物!” 谁也没料到,他居然扔出这种惊天大秘密。 虞临渊再也克制不住体内暴怒叫嚣的人格,浑身都在颤抖,好像压抑着什么痛苦。 “砰。”裴一手上的盘子被大力掀开,里面一根挂着血槽倒沟的尖刺被他拿在手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扭曲的疯狂面容。 “不知死活!” 铁椅背后刚探出头,恰好对着虞临渊的金池,眼睁睁看着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男人双目赤红,高举狰狞的利器,直直落下,噗嗤一声,贯穿男人的大腿! 什么东西飞溅到了金池脸上,他本能闭上眼,随后睁开,怔怔抬头擦了下眼皮。 看着手上的血迹,神情茫然。 外面的人听见男人破了音的惨叫,连忙冲了进来,见状脸色大变,转为恐惧警惕之色,手中武器从对着惨叫的男人,慢慢如临大敌的……转向浑身是血的虞临渊。 老管家背后几人对视一眼,攥紧手上的注射器等,肌肉绷紧,试探地前进。 只是随着正中间的男人抽出尖刺的动作,几人齐齐站住,再不敢靠近了。 虞临渊对众人的紧张视若无睹,看着椅子上男人哀嚎不止的痛苦神情,用指腹抹掉溅射到下巴的血迹,脸上刚露出愉悦神情。 目光蓦地定住,落在椅子后不起眼的角落,正双眼发直看着他的金池。 “……” 他似是突然清醒了几分,墨绿瞳孔颤了颤,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无措的神情。 随后颤抖着捂住了脸,别过头去。 第16章 过往 老子信了你的邪! 几乎所有人同时察觉到虞临渊的反常,目光落在铁椅背后小门半蹲着的金池,老管家和裴一对视一眼,意识到这是绝妙的时机。 黑暗中,裴一无声地做了个手势,拿着装着特质药剂注射器的人再次动了,尽量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谨慎地朝“他”靠近。 站在被包围圈里的人一动不动,被裹在沾满血迹的白手套内的手挡住脸,另一只手拿着凶器的手缓慢垂下,潺潺的红色液体从利器柱体不断往下流,很快在地上蓄积了一小滩血。 忍着大腿剧痛的男人艰难睁开了眼,看不见椅子背后突然出现的金池,只见到虞临渊发疯到一半,居然停住了。 他脸上露出不甘神情,抱着一心求死的心,叫嚣:“……就这点手段?来啊,有本事杀了我啊!不然我活着一天……迟早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秘密……大哥…… 虞临渊眼中陡然泛起暴戾的杀意,铺天盖地的痛苦冲昏了他的头脑,淹没脑子里那张震惊万分的脸。 垂下的尖刺高高抬起,毫不犹豫刺向男人另一条大腿——力道直破椅子,将人狠狠钉在了椅子上! 这一声巨响,将金池从呆滞中拉回来。 眼前赫然是地狱般的一幕,地牢里满地淌着血,被钉在椅子上的男人痛得整个人触电似的抽搐起来,带着椅子在地上不停翻滚。 金池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景,但他从未见过虞临渊那种嗜血的眼神,那种欲毁天灭地冰冷无机质的眼神,看得他被定住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虞临渊显然还嫌不够,露出疯狂嗜血的大笑,回头冷冷地看了眼裴一。 后者沉默地捡起被掀翻的刑具,来到身边。 虞临渊脑袋疼得不行,满脑子都是杀杀杀。 杀了就轻松了,杀了他就解脱了。 从裴一手中拿过一把锋利的剔骨刀,绿眸转向地上失血过多已经叫不出声的男人,舔了舔苍白的唇,朝人踏步走过去。 纵使这里围了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未免制服不了他,然而无人敢对疯魔状态的先生下重手,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忠诚驯服。 虽然国内后续处理起来很麻烦,但只要先生亲手解决了那个男人,就会和以前一样,很快恢复正常。 其余人都放弃了,眼睁睁看着。 虞临渊越走越快,地上命悬一线的男人不但不恐惧,反而不恐惧,反而渐渐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人影扑了过来。 老管家看到一幕,脸色骤变,嘶声道:“金池别过去!他这时认不出你!——” 虞临渊满眼只有地上一心找死的男人,不曾想背后忽的窜出来一个人,劈手拍掉了他手中的刀,从肩膀绕颈制服他。 解脱痛苦的方式被人破坏,虞临渊口中泛起一阵腥甜,愤怒的与来人打成一团。 金池野路子出身,什么缺德阴沟子手段都会,再加上超乎常人的大力气,不曾系统学过的虞临渊很快落入下风。 脑子压抑的杀意无法倾泻,反被人从背后制住,虞临渊眼中通红,已然认不出人了,张口就朝面前的手咬下。 牙齿深深陷入白皙的血肉里。 身后的人颤了颤,他快意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无声落泪的眼神。 里面温柔、心疼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憎恶和畏惧。 金池流着泪说:“没事了……没事了。” 虞临渊心里蓦地抽了一下,盯着金池脸庞上的泪,慢慢松开口,露出底下带血的牙印。 六年前金池在他手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疤痕,六年后,同样的地方,金池手上亦有了痕迹。 场景交错,如同一场轮回。 …… 躺在旁边目睹一切的男人目眦欲裂,厉鬼一般瞪着金池,嘴里发出赫赫的嘶吼声:“为什么阻止……为什么阻止他!啊!全被你毁了!!该死!” 不甘心的男人无数次说出刺激虞临渊的话,然而这回不起效了。 虞临渊怔怔地盯着面前白皙手掌上的牙印,任由其他人将地上垂死叫骂的人拖离了地牢。 跟失了魂一样。 裴一等人带走了引发这场事故的刺客,见虞临渊毫无反应,试图靠近他。 然而只要他们走入虞临渊与金池五米内的范围,虞临渊就跟病人受到应激反应一样,露出杀人目光,朝他们阴森森看去。 不得已,老管家提出:“池少爷,你看能不能由你来亲手锁住先生,他唯一不排斥的人,只有你了。” 金池心里一震,有些愠怒道:“不管什么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把他当做犯人一样锁住,强行注射药。” 他想起与虞临渊重逢的那晚,虞临渊手上戴着断掉的铁环,浑身乏力,只能金闭着眼,躺在酒吧后巷潮湿暗冷的杂物堆里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老管家沉默了下,苍老的声音变得很低,“这是先生,自己提出来的。” 闻言,金池倚在墙上,看着一语不发盯着他手的虞临渊,鼻子一酸。 ……他提出来的么? 是害怕自己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金池胸口起起伏伏,任由安静下来的虞临渊捧着他的手,示意老管家等人离开,留他们两人呆一会儿。 没有其他人在,虞临渊绷紧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依旧维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两人在血腥味浓郁的地牢里干站了半个小时,金池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从蓦然得知庞大消息的震动中冷静下来。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觉得现在的虞临渊好像个大招CD用完了的BOSS哦。 金池有点摸不清虞临渊到底认出他来了没。 于是试探地往左动了下不再流血的手,那双墨绿瞳孔跟着他手的方向移动。 往右,眼珠子又缓慢向右转动。 金池心道这人不是给刺激傻了吧,抹了把脸上干涸的泪迹,手开始向上动,向下动,向左,向右…… “……” 他舞得正快,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没反应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不动了。 金池:“……” 对不起,他不该抽风。 说他没心没肺也好,说他乐天派也好,总之金池一个人长这么大,无论遇见什么事,是始终能往前看的人。 迅速调整好心态,他尝试进行沟通:“认出来我没?我是金池,带你回去养过几天伤。” 认真说来,这是他和副人格第二次见面。 只是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虞临渊,他不再站着不动,而是来到歪倒在地的椅子背后的墙外,看了眼金池,弯腰钻进了小门,动作很迟缓。 金池愣了下,想也不想跟着钻进去。 虞临渊在另一边等着,见他过来,拉着他去了暗室,点亮壁灯,暗室被照亮,金池第一次看清这个神秘的空间。 空间不大,没有窗子,显得非常逼仄,墙壁绘制着十分诡异的纹路,四面墙立着书柜,柜子里摆放着不同教派的经书道文。 书本崭新,似乎从没人翻阅过。 正中间摆放了一个简陋的桌子,桌旁是一张木床,铺了干净的棉絮,勉强够两成年男人并肩躺下。 总体来说,像一个苦修者的房间。 金池迷惑了,“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确定虞临渊对他没有攻击性,出于信任,往积极向上的方面猜测:“莫非,想让我看看你的书?” 虞临渊直直盯着他,不说话。 “不对哦。”金池尴尬地笑了笑,回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忽然灵光一闪:“……你想带我看你的家?” 虞临渊有了反应,很慢地眨了下眼。 “……”又想哭了。 金池不是那种爱哭的性子,长这么大没哭过几次,偏偏副人格看上去那么凶残,却总能踩在他的泪点上。 这里哪像一个正常的家,想必虞临渊一直很希望副人格被关在这里的同时,修身养性。 他猜出虞临渊现在的状况必然不记得犀园了,并不知道那里不是他的家,只是听了他的话,想着要带他来自己家看看。 顺着虞临渊,金池同样走了进去,虞临渊合上小门,动然自然的如同寻常人顺手带上家门。 暗室,关上了。 跟着进来的金池却不知道,此时虞临渊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杀杀杀无限循环的字眼不绝于耳,但心里始终萦绕着一句话。 ——不能伤害面前的人。 这里没什么地方坐,金池脱了鞋子,就地盘坐在木床上,虞临渊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两人挨得很近。 没人说话,虞临渊一会儿盯着他的手发呆,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牙印,心情好像莫名好了点。但很快又因为两个牙印不对称,发起了脾气。 围观全程的金池:“……” 金池只是观察着,偶尔说上几句话,胳膊紧挨胳膊,他发现身边的人好像一直有点发抖,像在克制什么,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不舒服的。 因为虞临渊不肯走出这里,当真把这当家一样,金池没辙,只能转过去抱住他。 温暖的触感传来,他一下子不抖了。 金池发现很有用,便将人拉过来抱着,一直没松手,昏暗静谧的空间里,年轻躯体滚烫的温度不停传递给另一具微凉的身体。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金池靠在旁边人的肩上睡了一觉,虞临渊则一个人坐了很久,脑子里无处不在的杀意终于被按了下去。 金池被头顶传来的干涩声音惊醒。 “你不怕我?” 副人格从出现在金池面前起,就没有这样安分过,他平静说话的模样,一瞬间让他想起了主人格。 “不怕。”金池刚睡醒,在有限空间里活动了下筋骨,“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这副回答显然在虞临渊意料之外。 他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不管金池想不想听,自顾自讲起了他和主人格的过去。 “二十八年前……” 他所在的家族,源自西方一个古老的传承,世代家主传有一本册子,里面有一页详细地讲了每过百年会出现一代绿眼恶魔一事。 虞临渊从出生起,便因此受到冷待,作为老来子,他的父亲已是四五十岁,到底年纪大了,心软,没有按照惯例把他放逐到国外混乱之地等死,而是养在了遇见金池那片深山中的道冠。 除了一两年来一次的父亲,唯一会来看望他的,只有大他二十岁的亲大哥,其余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大哥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担心我被诅咒拖累,千里迢迢去求了颗高僧舍利子给我佩戴。” “我们感情从小就很好。” 虞临渊轻快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每次他们来看望我时,我真的很高兴。” 金池眼神一软,还以为他在怀念亲人,谁料他话头一转,神色漠然:“可惜这一切在老头子去世后变了。” “老头子心肠软了,死之前留给了我不少股份,大哥上位后局势不平静,为了帮助大哥,我入了世。” 听到这里,金池胸口生疼。 他差不多能猜出结局了。 不出他所料,虞临渊天资聪颖,学习什么都很快,国内国外很快站稳了脚跟,不出半年,他的亲大哥在妻子的不断撺掇下,很快对天纵奇才的弟弟起了猜忌之心。 当虞临渊声势更盛他后,忍不住了,在一次精心谋划后的谋杀未遂中,反倒意外赔上了自己。 “他让那个伪君子原谅他……求他救救他……”虞临渊神经质地重复,以至于混淆了自己和主人格,呢喃许久,最后低声道:“二十二岁那年,我诞生了,分走了伪君子所有痛苦的回忆和情绪。” 虞临渊垂下了阴翳的眼。 他和主人格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公平,他拥有的全是主人格丢弃的痛苦、绝望、晦暗,所以第一次见到金池才不认识他,只因为……金池便是主人格美好的回忆。 听完了来龙去脉,金池心疼极了,额头抵着他的肩,很轻地道:“你当时很难过吧。” 虞临渊却冷笑出声:“我怎么可能难过,是那个伪君子太懦弱,这些全是他的记忆!” “……”金池被哽了一下。 是是,你是最强的。 只是瞧见虞临渊眼中的血丝,心里触动,趴在他脖子里没说话,心想当初如果他没走,是不是就能想办法帮助他,尽力阻止后续一系列事情发生。 不行,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心疼,他眼泪花都包在眼眶里了。 不曾想“咔嚓”一声,粗糙的触感从手上传来,他呆了呆,低头一看——一直被虞临渊攥住的那只手,手腕不知何时被从哪里来的绳结拴住了,打了个死结。 金池迟钝抬头。 就见对方一脸无辜地捏着绳结另一头,方才忧郁至极的侧脸不再,转而变成了金池曾非常熟悉的一种表情。 “怎么办。”他抖了抖绳子,发出略兴奋声音:“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金池:“……” 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17章 痒痒肉 友情破裂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金池眼中的泪光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木然,他面无表情看着虞临渊,又一次深沉地思考起了人生方向。 他在想,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这人并非常人,怎么可能按常理出牌。 他不应该心疼副人格“弟弟”,更应该心疼同用一具身体的主人格“哥哥”。他的男神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分裂出一个热衷于搞事的疯批人格,这几年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他脸上的心如死灰,极大取悦了虞临渊。 自从他主导神智,虽然嘴中讲述起了主人格的过往,内心却始终憋着股不爽的劲儿——他可不是主人格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任由胆大包天的小东西蹬鼻子上脸。 要不是因为主人格的本能影响了躯体,他岂会受人控制,以至于金池能半途拦住了他,让那个找死的男人死里逃生。 他边想边看金池手上的血牙印怎么不顺眼,心里窜着把火,势必要给金池一个教训。 “怎么样。”他拎起绳子在耳边晃了晃,见金池望来,似笑非笑道:“求我,我就放了你。” 此时他的形容很可怖,外衣被沉沉的红色浸透,早就在进来前脱掉了,内里的衬衣胸前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被主人格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垂下几缕,搭在被鲜血溅射后的病态脸颊,眼神疯狂又阴鸷。 像极了恐怖游戏里执着锋利手术刀的变态杀人魔医生,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败类。 危险而有着某种极端的魅力。 金池目光停留在那半空中挽起袖子后露出的苍白手臂,尽头泛着寒玉般光泽的手指随意地缠绕着绳子,看上去特别的…… 哎呀打住。 他怎么能比变态还变态。 于是在虞临渊眼中,金池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躺平,双手安详地交错于胸前:“不放就不放吧,我睡了,你随意。” 虞临渊:“……” 又是那种无所畏惧的样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这样他怎么给金池教训? 虞临渊不高兴了,手中绳子往地上一扔,作势伸手要掐金池的脖子。 金池眼睛都闭上了,忽然感觉到颈窝里又麻又痒,脑袋一歪,夹着脖子吃吃吃地大笑起来,脸直往虞临渊掌心里蹭:“哈哈哈哈哈哈……别、别碰……我痒!!” 一时间暗室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虞临渊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说他胆子大吧,看见他杀人还害怕地哭了起来,说他缺心眼吧,每回跟自己作对时反应出奇的灵光。 虞临渊本来没想做什么,杀又杀不得,就吓唬吓唬他,只是这招也不管用,看着为了躲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金池,他很不愉快地坐了起来,生起了闷气。 觉得金池嬉皮笑脸的样子很不尊重他。 但很快,他又笑起来,行,怕痒是吧,掀起金池身上薄薄的被子,钻了进去。 金池:“!!” 救命!! 金池简直快笑岔气了,他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敏感得不行,眼泪花都冒了出来,跟虞临渊玩闹性质地扭打在一起。 笼子里空间实在太窄,不时有谁的背被推得撞在笼子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是这种孩子气的玩闹没能持续多久。 年轻的躯体敏感,一点火星子都能引起起来,更何况虞临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冷不丁无意识碰一下金池,再不小心蹭他一下。 渐渐的,金池脸色有了变化。 他喊道:“停。” 什么都不懂的虞临渊愣了下,被他凝重的表情唬住,还以为自己压到了金池手上的伤口。 瞥了下,那手好好的。 金池的声音在暗室里清晰可见,听起来有些奇怪,他说:“等一下……算了,不玩了。” 借着烛光,他看见了金池雪白的脸颊上浮起了一点不明显的粉,线条漂亮的脖颈裸露在空气里,绷得很直。 虞临渊不太明白金池怎么了,但身体感官永远比认知更快,空气里古怪而奇异的氛围让他有些坐立难安,有什么诡秘的东西在黑暗里滋生。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有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于是他略作思考,有点不敢相信似的问:“你认输了?” “是是,认输了。” 被压在身下的金池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没眼看他,小声说:“我突然想上厕所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开一下?” 天地良心,金池什么时候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低眉顺眼的表情! 虞临渊忽然高兴起来,只觉得刚才的玩闹虽然幼稚了些,但效果还是很突出的,至少金池第一次在他面前认输了。 被轻声细语地哄了几句,他跟吃了人参果似的,矜持地哼了声,才低头给金池解绳子。 埋头操作了会儿,他忽然皱起了眉。 “怎么搞的,解不开。” 被关在这里时,他很多时候心浮气躁,又不爱看那些不知所云的书,便自己找了娱乐方式,打起了绳结,久而久之,对此很擅长。 金池不知为何坐得离他很快,见状用手指点了下他胳膊,说:“你让开,我试试。” 虞临渊头也不抬:“你别管。” 金池又等了会儿,忍不住了:“要不还是我来?” 他怎么觉得不靠谱呢。 然而虞临渊和死结较上劲了,非要把它弄开不可,很是执着:“你等着。” 他不相信自己打的绳结哪里出了问题,背对金池,便把绳子拿在手里,在那里窸窸窣窣弄了很久。 金池看不清楚,无聊地等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绳子忽然一紧,没动静了。 金池松了口气,稍稍坐直身子,略微期待地问:“解开了?” “……” 虞临渊却没回答。 他沉默了下,才不可思议地看着右手手腕:“……怎么这个也解不开?” 金池有点不好的预感:“……哪个?” 虞临渊还有脸骂绳子:“质量好垃圾。” 这时候,金池还天真的以为,糟糕的一天顶多也就这样了,大不了他把绳子藏衣服里出去。 问题不大,对吧? 直到他亲眼看见虞临渊举起左手,而自己被绑住的手竟也控制不住跟着抬了起来…… 虞临渊在黑暗里幽幽道:“不小心打了两个结。” 金池:“………….??” 我的祖宗,你认真的? …… 最后,干啥啥不行搞心态第一名的虞临渊难得对金池起了怜悯之心,决定亲自陪他去上厕所。 金池:我谢谢你啊。 他不敢想象别人看见这一幕,会不会以为他的智商有问题。于是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两人被绳子缠了无数圈的手腕。 所以这人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的? 他看着一脸困惑总去拨弄绳子的男人,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来只能作为谜底一辈子尘封了。 不过这么闹了一通,年轻躯体的生理反应平息下来,倒是被不知不觉在冰窖深处的暗室关了一下午,金池切切实实的有了尿意。 他注意到身旁紧步不离的男人,似乎步伐也快了不少,意识到憋了一下午的不止是自己。 忽然有点想笑。 原来大反派也会被生理反应扼住命运的咽喉,他还当这人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外面站了黑压压一大片人,老管家眼神落金池旁边,见虞临渊看起来神志清明,与他并肩走出来,以为主人格重新掌握了躯体,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微笑着迎上来:“家主,回来了。” 虞临渊缓慢地转向他,故意露出森然的笑:“老头,看见是我是不是很失望?” 老管家一下子白了脸。 “是你?” 周围刚松缓了点的手下们重新提起心神,紧张地看着虞临渊,气氛瞬间变得紧绷,一触即发。 先生只吩咐了不能让“他”接触池少爷,然而现在只有池少爷能勉强控制住“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主人格陷入沉睡后,老宅的人没了主心骨。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能战战兢兢紧盯住那个“他”。 金池瞧了眼身边的副人格,见他唇角上扬,眼里却毫无笑意,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人,情绪又有点躁动了。 那种凶戾的气息隔着十里都能察觉出来。 他不易察觉地拧了下眉,这些人对副人格的排斥溢于言表,老管家还好点,似乎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副人格相处,担心激怒他。 而其余人简直恨不得副人格永远被锁在那暗无天日的暗室里,直到他们尊敬效忠的主人格重新醒来。 就当金池偏心吧,他本身就不算特别高尚的人。他清晰地认知到,身边的人是个纯粹的坏种。 因主人格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孤独和痛苦而有了存在的意义,在被最信任的亲人下死手时彻底迎来了新生。 他诞生之初,性本恶。 没有人教导这样一个天生坏种,如何做一个正常人,他便肆意生长,通过发泄来消弭自己的痛苦,这样就成了恶性循环。 他汲取了人们的恐惧,变得愈发疯狂。 金池不知道副人格为什么会对自己格外独特,但他隐约察觉到,或许是因为只有他把副人格当做一个人,一个平等的、独自存在的人。 周围人毫不掩饰的提防让虞临渊肉眼可见的浮躁起来,金池感觉到他垂落在袖子里的手冰凉异常,用力神经质地抠住了绳子。 相信若不是被绑在一起,此刻他已经爆发了,紧贴金池的躯体开始了不正常的颤抖。 这时。 金池忽然反手拉住了他的。 “管家伯伯,我们中午没吃饭,麻烦你叫人送点吃的上来。”金池拉住一言不发的虞临渊,自然的带他穿过人群:“那我们先上去了。” 其余人呆了呆,纷纷看向领头的裴一,还有最前面的老管家,不知道怎么处理。 老管家嘴唇抖了抖,说:“好。” 没有预想中的冲撞,也没有想象中杀人魔挣脱束缚后大杀四方的场景,一行人默然看着他们手牵手上楼,那个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 踏上楼梯,金池侧头看向虞临渊,一字一句道:“没有人告诉你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我一一带你看。” 虞临渊回过神,收紧了下抓着金池的手。 …… 走了好长一段楼梯,身后的人都看不见了,身边的男人还一语不发,安静得有点毛骨悚然。 离房间越来越近了。 金池深深看了眼房门,声音很轻的道:“外面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感兴趣吗?” 虞临渊眼神闪烁了下,疑神疑鬼道:“你有这么好心?你想要什么。” 金池的手已经放在了卧室门上,回头露出和善的笑容:“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就是要无私分享有趣的东西,很正常。” 虞临渊疑神疑鬼地跟上来,“是吗?” 连接的绳子不足一米长,两人连体婴似的一前一后进入房间,走得很慢。 两人像都忘了要关门的事,没人顾上它。 金池看向虞临渊,眼中温情满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到了现在,你还不信我么。” 似乎想起了金池为他做的那些事,虞临渊露出微微动容之色,不禁往前快走了两步,“……朋友?” 金池脚步不停,慈爱地点了点头。 脉脉温情下,他们忽然对视了一眼。 “……” 这一眼,像发起了无声的信号,两人目光微凝,几乎同时,扯开步子就往厕所方向冲。 五秒后,快出半步的虞临渊大半个身子抢先挤进了厕所,清冽俊美的脸被金池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往后拉扯的变了形。 他语气含糊道:“放手——” 金池使劲把他往后拽:“出来,我先上!” 虞临渊变了脸色:“我不是你朋友吗?让我先!” 金池也变了脸色:“现在不是了!” 方才还父慈子孝般画风温情的一对好朋友,此刻俨然因为谁先上厕所而翻了脸,友情破裂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金池强忍了一路,感觉自己膀胱快炸了,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快快,我憋不住了。” 虞临渊也没好到哪里去,见金池始终不松手,他忍无可忍地开口:“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手上的东西。” 他怒道:“你就不能和我一起上?” 第18章 知道错了吗 你爹错哪儿了? 光天化日下。 虞临渊顶着金池暗恋多年的男神脸,理直气壮向他发起了一起尿尿的邀请。 ——这场景真魔幻。 虽然说正常男人之间的友谊就包括了一起上厕所,但很显然,副人格同意,主人格没同意,甚至人家都不知道啊! 这样下去他不就真成了变态? 金池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人体潜能果真是无止尽的,他强忍住了尿意,并松开手,露出虚伪客气的笑。 “你请。” 他牙齿咬得嘎嘣响,“你先请。” 虞临渊对他的虚伪表示嗤之以鼻,揉了揉被扯的生疼的脸,跟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大摇大摆走进去。 金池一脸不情愿地跟上。 不知道老宅是不是崇尚自然,或者家族有什么规矩,连智能抽水马桶都没有,是很原始的蹲厕,旁边放了一个用来冲水的木桶,水面浮着一个木勺。 虞临渊站在离金池一米远的地方,手落在裤子纽扣上,在快接近时突然卡住。 他一点也不见外,扭头使唤金池:“过来啊,你不过来我怎么解扣子?” “……” 金池顿时感到了度日如年。 道德伦理在内心反复拷问他,这样合适吗?主人格要是知道不会和他割袍断交吗?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他站着不动,虞临渊不耐烦了,拽了下绷成一条直线的绳子,金池被拉得一趔趄,撞到了他背上。 这下距离就够的着了。 虞临渊十分满意。 金池越发煎熬,虽然他承认心里面是会有点好奇…… 不是!他岂是那种人! 虞临渊已经自顾自忙活上了,随着他的动作,金池的手时不时被拉的动了动,耳边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不断钻进耳里。 被绑住的左手悬在半空中,他干脆背过身去,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墙壁绘制的精美花纹, 不久,让金池更站立不安的哗哗声传来了。 在他听起来不亚于金铁玉石碰撞。 啊啊啊—— 金池闭上了眼,生无可念地想,到底哪一步出了错……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漫长的数十秒过去,耳畔的动静渐渐停歇,金池稍微松了口气,等虞临渊慢吞吞拉好裤子,冲完了水,他才转过身,火急火燎的把人往后扒拉。 可算轮到他了。 金池迫不及待的把手放在了腰间,正要动作,忽然僵住,慢慢抬起了头。 旁边的男人大喇喇站在一旁,双眼炯炯有神,见他不动了,还催促他:“快啊,等什么。” 金池:“……”失策了。 差点忘了这个人没有羞耻心的。 此时他面临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怎么样,能让这个疯批搅事精自觉转过头去? 他不抱任何希望提出:“你能闭上眼吗?” 虞临渊一脸不理解:“为什么?” 金池哽了下:“……我害羞。” 虞临渊更不理解了:“你什么东西我没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金池语塞。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一分钟过去,虞临渊看见金池鼻尖那颗近在咫尺的小痣都憋红了,他不明白,只觉得这小登西真不省心,还得靠他推动。 于是他好心的吹起了口哨:“嘘——” 金池:“……” 金池:“…………” 金池服了:“停,你赢了。” 他甘拜下风,仔细一想,不就是上个厕所吗?他又没什么不可见人的隐疾,本钱也不差! 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又没什么……的吧? 拉链拉到一半,他忽然回头,“问你个事,你和主人格记忆共通不?” “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麻烦。”虞临渊显得非常不耐烦,说道:“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共享不了。” 哦,那就好。 金池心口高挂的大石落下,主人格不会知道这种黑历史,副人格又是个不懂事的小学鸡,内心那关瞬间就过了呢。 在虞临渊的注视下,他麻利拉下拉链。 片刻,长长地舒了口气。 呼—— 终于结束了。 没想到上个厕所会这么难! 心酸地拉上拉链,金池俯身去舀水,结果抬头瞥见虞临渊脸上的神秘表情。 他敏锐地感到不对劲,“你在想什么?” 虞临渊:“哈。” 原则问题,但凡男人都不能忍!他水也不舀了,逼问道:“你在嘲笑我?” 虞临渊摊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金池:“……?” 外面,老管家来到门口时还很诧异,门怎么开着的? 他礼节性地敲了三下门,没人回应。 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犹豫了下,推门进入,留端着餐盘的仆人们在外面等候。 房间说是一间卧房,其实很大,更像一个套房,老管家没见着人,四处找了找,突然听见厕所方向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他越发担心了,生怕跟不定时炸.弹似的副人格发疯,伤害到金池,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拐过墙角,厕所门微微敞开,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挨得很近,推推搡搡的,看不清在做什么。 “你是不是尿我腿上了?” “是水……我舀的水!” 里面又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肢体碰撞的声音,半晌才停歇,有人嫌弃道:“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手上血蹭我身上了。” 另一个人呵呵:“你还有脸说?到底谁不消停?” 老管家听着老脸一红,连忙退出去。 还是年轻人会玩,大白天的就闹了起来,爱情果然使人盲目,连反社会人格都陷进去了。 瞧,连上个厕所都形影不离。 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的两人从厕所出来,浑不知有人来过,金池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没找到尖锐的东西。 最后还是拉着不情不愿的虞临渊,在窗台边沿磨了半个小时才艰难地磨断绳子——别问为什么不找老管家,问就是嫌丢人。 二人正斗嘴时,同时听见了电话铃声。 金池撇开一脸不高兴的虞临渊,接了这通来得正合适的电话。 对面传来了付晨的声音:“小池,别忘了啊,明天院长妈妈的生日,你在哪儿,明早我开车来接你?” 金池看了眼身边小动作不断的男人,有些头疼地说道:“不用了,直接阳光福利院见,我得带个人过去。” 付晨促狭极了:“谁?你找到新欢了?” 虞临渊耳朵很尖,当即停下不安分的手:“什么欢?” “没什么,一个人名。”金池神色不变,和付晨定下了时间地点后挂了电话。 虞临渊知道手机这个东西,从主人格继承过来的散乱记忆里有,但是他没碰过,新奇的从金池手中拿过来把玩,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金池揉着眉心,心想有东西移走他的注意力也好,便没管他。 手机果然是年轻人的克星,虞临渊不小心点开游戏直播视频后,瞬间打开了新世界。很快对金池没了兴趣,专注看视频。 随着主播操作失误,送出了人头,弹幕上观众出离的愤怒,刷起了屏。 有委婉的—— “键盘撒上米,鸡玩的都比你好!” 还有粗暴的—— “主播要不下号,你爹亲自来玩?” 虞临渊大为叹服,倒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一旁金池完全不知道他在汲取什么知识。 折腾了一天,外面已是傍晚,他靠在沙发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深人静,窗外升起了朦胧的月,屏幕突然弹出条语音短信的提示框,恰好遮住了游戏画面。 虞临渊蹙着眉,看了眼差不多昏睡过去的金池,忍住没推醒他,自己在屏幕上点了一通,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了解了如何收听发送消息。 途中,不小心点到了播放。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男人似是有些恼怒,音色沉沉地质问金池。 “这么多天过去,你知道错了没?” 虞临渊听了脸色很不好看,他都没对金池这样说过话,谁啊,脸这么大? 他按住语音键骂道,“傻逼,说来听听。” “你爹错哪了?” 对面握着手机听完的裴昼:“……” 你他妈是谁爹呢? 金池呢? * 时间回到半天前。 从老宅回来,骆闻希哭哭啼啼了一路,毕竟他素来在裴昼面前以白月光的形象出现,结果却被陌生男人大力捂住嘴,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拖走。 太侮辱人了! 他心底还有丝没有说出口的抱怨。 裴昼不是裴家唯一继承人吗?听说他小叔十分看重他,华娱资源整个儿倾泻在他一人身上,硬生生将纨绔豪门大少捧成了顶流。 他在老宅不应该很有话语权吗?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小叔的人拖走,却一句话都不说,事后才来假模假样缝补几句? 照这样发展下去,之后他早早就看好的华娱几个项目,裴昼还会给他? 回去的车上,骆闻希在裴昼怀里哭着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答案。 ——裴昼在警告他,不满他拒绝同居的事。 他低估了裴大少爷的脾气,也高估了对方对他的容忍度,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得给点肉吃。 想到这里,骆闻希从裴昼怀里坐起来,泪痕还未干,便突然道:“阿昼,我想清楚了,今天我就搬去你家,我想和你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裴昼哪知道自己一片真心被腹诽成了什么样,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好,我马上安排人去采买东西。” 忙活了小半天,骆闻希搬进了裴昼家,当然不是犀园,是离公司更近的一幢豪华公寓。 犀园自从和金池分手,已经挂牌闲置了,裴昼没打算再去。 和骆闻希同居的第一天,裴昼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寻找到甘露,这些天的烦躁不安有了着落。 替代品走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搞得他一度焦头烂额,他觉得自己只是不习惯,现在正身来了,只会做的更好。 他想,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想必他的灵感很快也会回来了。 裴昼这样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上该吃饭的时候,骆闻希为了庆祝二人同居第一天,特地准备了一桌烛光晚餐。 这些天始终冷冰冰的家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了人气,不再冷清。 看着一桌心上人精心准备的佳肴,在骆闻希爱意目光的洗礼下,裴昼心里熨帖,喝了一口法式浓汤…… 嗯? 盐是不是放多了? 他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到底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晚,他昧着良心夸赞道:“很好喝。” 骆闻希听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脸。 暖黄灯光下,光线模糊不清,裴昼晃眼看去,某个角度的笑容神韵特别像,他仿佛看到了金池。 他晃了晃脑袋,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个人,为了转移注意力,叉起了一块牛排,喂入嘴中,嚼了几口,差点没吐出来。 ——肉太老了,不是他要的五分熟。 闻希不了解他吗? 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顿处处不合口味的烛光晚餐,在裴昼刻意维持的表面平和下结束了,骆闻希隐约感觉到了异样,却找不到原因,饭后更主动地跑去洗碗。 裴昼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先是他伏案工作,近期工作室想要争夺一个很重要的奖项,刚有了点灵感,厨房里突然响起碗碟打碎的巨响,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有的灵感。 裴昼下意识想发脾气,想到骆闻希可能不太适应新地方,忍住没说话,继续工作。 又过了会儿,洗手间忽然传来骆闻希的惊呼声,裴昼额角一跳,思路再次被打断。 只见骆闻希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件被洗坏的西装,紧咬下唇,“阿昼……怎么办?” 裴昼很心累,“衣服不用你洗,送去干洗就好了。” 骆闻希委屈道:“我只是想为你多做点事。” 裴昼有一瞬间险些没崩住表情,陷入一种自我困惑里,他坚持自己是爱闻希的,爱了那么多年,但为什么闻希每一件事都能精准踩在他怒点上? 和他想象的同居生活根本不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一个本该郎情妾意旖旎万分的时段,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彼此心里都有期待。 裴昼工作收尾之际,还想着或许是他们还不够熟悉,今夜过后,两人会有更多的默契。 “阿昼,工作了这么久,该歇息了。” 骆闻希洗了澡,换了件清透的白色浴衣进来,不太合身,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他轻轻走过来,手里端着水杯,清纯的眸子里像有把钩子,看得裴昼心里微动。 裴昼放下纸笔,笑着正要开口,骆闻希被过长的衣摆拌了一下,水杯飞出一道抛物线,直直洒在了裴昼手上。 裴昼被烫得叫出了声,捂着被烫伤的手背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为什么会接开水?” 不等骆闻希说话,忍了他足足一晚上的裴昼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金池就不会这么毛手毛脚。” 骆闻希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 难怪,难怪裴昼变了。 他主动搬过来,放低身段事事迁就裴昼,裴昼虽然嘴里没说,表情看起来很不满意,挑三拣四的,他还当为什么。 ——原来是被前面那个小贱人勾走了心! 他沉默了会儿,没有哭,也没有发脾气,而是轻轻地说:“都是我不好,以前忙着练琴练歌,没有功夫去做这些琐事……我听你说过,那个人没有工作,除了会做家务,什么都不会,不如我们请他来做管家,也算提供了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阿昼你舒心最重要。” 男人都是这样,拥有时不知道珍惜,离得远了倒闻着香了,还不如把人叫回来,他倒要看看,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年轻钢琴家,和一个被琐事缠身的保姆。 他还会惦记吗? 骆闻希的提议简直打通了裴昼的任督二脉,他醒悟过来——对啊!折腾这么久,怎么没想到这个解决方法? 金池拉黑他,说不定就是恨他无情,断他生路,他默默的对自己好,什么都没做错,却有一天在热搜看见了他的骆闻希的绯闻,还被赶出家门。 仔细想来,他从没站在金池的角度去思考过,他根本没有生存能力,这样一想,确实很对不住他。 眼下既然闻希不介意,他愿意为金池低一次头,主动去找他,爱情是没办法给了,但他可以给金池一份长久的工作,继续养着他。 裴昼深深叹了口气,没有人能像他这样舍得拉下尊严了,他的号被拉黑,就借了骆闻希的手机发了条语音短信过去。 酝酿了下情绪,他沉声道:“这么多天过去,你知道错了没?” 没曾想等了半天,对面陌生男人的声音劈头盖脸地骂回来,说什么你爹错哪儿了?? 污言秽语,一点素质都没有! 裴昼气得发抖,按下语音要骂回去,结果对方把骆闻希这个号也拉黑了! 他被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等情绪平复了点,脑子一嗡,突然搞明白了一件事,开始感到忧虑。 难怪金池出去这么久,却从没联系过他,原来不是不想联系,而是手机被人偷了! 想到被他娇养的金丝雀,出去才几天,就被折腾成了这样…… 裴昼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疼。 不行,他必须要找到金池! …… 第二天,一大早裴昼就全副武装出了门,墨镜口罩一个不少,他让经纪人那边也去打探消息,自己则亲自开着车,去金池以前兼职过的地方找找看。 连续找了好几个地方,店里老板都说不知道金池近期情况,打电话又打不通,整个人跟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很难让人不忘最坏的可能性想去。 金池会不会……出事了? 裴昼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金池,心里有事,途中连闯了几个红灯,最后不得不在临近一个儿童福利院的地方,下了车,毫无目的的乱走。 正午,太阳炙热。 他的心却比冰雪还凉。 他止步在一座天桥上,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神色痛苦地抽起了烟。 是他害了金池…… 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金池那么傻,胆小天真,手机都能被人偷走,说不定身上的钱也被人尽数骗走了,又长成那个样子,只怕许多人都对他心怀不轨。 偏偏金池爱他,慕他,一心只有他,就算被恶人威胁强迫,必定会为自己守节,日日以泪洗面,梦里都期盼着他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像英雄一样拯救他。 那时候,金池一定会扑进他怀里大哭。 “你怎么才来啊……” 裴昼双臂撑在栏杆上,痛苦地闭上了眼。 爱情真的好难,金池爱他,骆闻希也爱他,他却不得不辜负金池,选择了骆闻希。 没有办法,他总得伤害一个人,裴家有钱有权,金池一定要撑住,别哭,大不了他这就去伏低做小,求小叔派人救他! 裴昼睁开眼,眼神坚毅无比。 余光却忽然瞥见天桥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那人一头柔顺蓬松的黑发,精致的脸庞,高挑纤瘦的身材——这不就是他苦苦寻找无果的金池?! 裴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扒着栏杆往下望,真的是金池!是他! 他欣喜若狂,正准备冲下去拦住金池,告诉他自己原谅他了,闻希也不介意他,他可以回来了。 结果脚还没动,就看见金池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故意挥舞着手里的手机。 脸上还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来追我呀。” 裴昼:“…………...” 身后气急败坏追上来一个穿着很严实、身材高大的男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男人身高腿长,差点追上了金池,金池见状停下来,跨步踏上了路边仅供一人站立的假石,高高举起手机,就是不让男人碰。 金池:嘻嘻嘻你拿不到。 最后男人似乎气急,直接朝他扑过去,把人压倒在了草坪上,金池假呼了声痛,男人愣了下,本能起身,却被他印象里那个害羞单纯如小白兔一样的金池翻身压下去,甚至还不知廉耻地跨坐在男人身上。 他大喝一声:“你服不服?” 裴昼简直呆若木鸡。 烟头愣愣的从他嘴边掉下,落在地上,看着直线距离十米外一脸挑衅的金池和被压得死死的黑衣男人,神情恍惚。 ——跟他妈做梦一样。 那个人是金池?! 第19章 金池=骗子 那是一台银色笔记本。 这天,日头正好。 是个探访的好日子。 金池早早起来,精心挑选了一套看上去人畜无害格外乖巧的衣服,白衬衫,棉麻长裤。 嗯,像个大学生了。 除此之外,还差了点什么。 他毫无心理障碍的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取出了上一份替身工作的必备装备——保存完好的一顶黑色假发。 倒不是他对上一个老板有什么念想,而是这假发挺贵的,质量又好,丢了太可惜了。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穿着工装夹克看上去甚至有点冷艳的金发青年走进厕所,不到半个小时,出来时模样大变,转为清纯漂亮的学生打扮。 气质柔弱无辜,小白兔似的。 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没有化妆,出色的五官没有被妆粉掩盖,更显精致,容色耀眼。 对游戏视频沉迷了一整晚,此刻还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看的虞临渊听见动静,抬头觑了他几眼,忽然冷不丁地评价道:“丑。” 金池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老人家喜欢。” 他虽然是个颜狗,但对自己的容貌并不怎么在意,看得过去就行。 虞临渊复又低头看向手机,他没说完的是,不是嫌金池丑,是嫌那身装扮。 寡淡素净,一点都不衬他。 金池昨晚就告诉了虞临渊今天他们的行程,要去他从小长大的儿童福利院,给院长妈妈庆生。 虞临渊刚听见时表情很奇怪,再三向他确定:“你要带我去见你的院长……妈?” 见过他发疯的样子,还敢带他去见自己视若母亲一般,尊重爱戴的人? 得到金池肯定的答案后,虞临渊看向他的目光一时有些怜悯——他初次见到金池,就觉得这个人的反应不正常,果然脑子有问题。 临出门时,虞临渊宁死不穿老管家找来的衣服,对主人格常穿的风格相当排斥,甚至对老管家施以死亡眼神威胁。 老管家不得不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金池。 最后还是金池翻出来一套自己穿着有些大的衣服,重金属朋克风的,虞临渊才勉强答应换上,皮衣拉链被他拉至最高不说,还坚持要戴鸭舌帽。 收拾完毕后,金池看了眼把自己包裹严实穿了一身黑,只露出一双像宝石一样流转着墨绿光泽眼睛的神秘人,略有些头疼。 很好,这回不像变态医生。 改像蒙面杀手了。 两个各自觉得对方脑子有病的人对视一眼,彼此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出了门。 因为正值周末,阳光福利院附近的人很多,人来人往十分拥挤,两人从车上下来,被迫汇入了拥堵的人群。 虞临渊走在这喧嚣繁华的街道,眯了眯眼,明媚的阳光过于刺目,浇在常不见天日的皮肤上,有点烫,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和不习惯。 这里没有人朝他投来不详厌恶的目光,更没有人嘴上不说,但满脸写着他鸠占鹊巢怎么还不消失的迫切。 从前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无数人的心,现在他却像溪流汇入江海,大千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尘埃。 看见马路边大树底下的店门口搭了个桌子,附近围了一圈老大爷,他朝那边走去,站在一个搓着什么小方块的大爷背后,瞧了一会儿。 大爷惊喜地打出一张牌:“哈哈——” “清一色大对子,杠上花自摸三家!” “给钱给钱。” 虞临渊性格里没有不好意思询问的特质,拉过身旁的金池,不耻下问道:“那是什么?” 金池回答:“麻将,国粹文化之一。” 国粹?听起来很正经。虞临渊兴趣肉眼可见的降低了,随口问了句:“什么规则?” 金池认真瞥了几眼,笃定道:“他们这种叫血流成河,还有种叫血战到底。” 虞临渊:“!” 听起来就很刺激。 他二话不说,走到牌桌面前,伸手就去拿桌面上的麻将,他动作太过自然,牌桌上几位大爷愣愣盯着他没说话。 金池连忙过去把虞临渊手里的麻将拿出来还给人家,趁大爷们没反应过来,拽住他的手腕就走。 一时没看住,就搞出幺蛾子,金池快步离开,边走边教育他:“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拿,想要自己花钱去买。” 虞临渊若有所思片刻:“原来你这么穷吗,连件东西都买不起。” 金池被哽住:“……” 被虞临渊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有种自己带娇妻逛街,因囊中羞涩而买不起珠宝的无能错觉,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自卑怎么回事? 等等,不对。 那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吗——你根本就没问人家愿不愿意卖给你啊! 差点被带偏了,金池耐下性子,像教初次认识新世界的孩子一样,掰碎了给他讲,讲在这个世界里生活,需要遵守哪些规则。 这人情商低的可怜,主人格留给他的基本记忆更像是一本厚厚的书,他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那样做。 虞临渊倒没表现出排斥,侧着头听他说话。 他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立起的黑色高领衬得他脸颊如冷白玉一般,深邃浓绿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纯粹,金池其实觉得他就像一幅空白的画,等着人去描绘添色。 过了马路,对面就是阳光福利院。 等红灯的时候,金池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了拉,他低头看去,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努力仰头看向他,俏皮的双马尾尖颤了颤。 “漂亮哥哥,送给你。”她递来一朵小雏菊,水灵灵的眼睛巴巴望着他。 金池俯身接过,轻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笑道:“谢谢你。” 帅气的白衣哥哥收了他的礼物,小女孩羞涩地眨了眨眼,忽的看见了一旁抱臂冷冷觑着他的黑衣哥哥,嘴唇一瘪,害怕地往后看了眼妈妈。 几米外的年轻妈妈朝她投来鼓励的眼神,小女孩回过头,从怀里掏出另一朵小雏菊,怯怯地盯着他:“哥哥……给你小花花。” 她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小奶音颤巍巍道:“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本以为小女孩会哭出声的虞临渊一怔,沉默了很久,缓慢伸手接过了那朵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花。 这个小插曲过后,金池发现身边人原本还算不错的兴致降了下来,垂着眼睫,不知道哪里又戳着这祖宗点,让他不高兴了。 眼神阴郁,周身散发出浓郁的厌世气场,福利院门口路过的小孩都吓哭了。 这样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好在金池已经有了丰富的虞式情绪调控经验,他把人往旁边带了带,将小雏菊别在衬衣前的口袋后,掏出手机,切换到虞临渊沉迷一整晚,收藏了数十个游戏的视频界面。 他神神秘秘地指着屏幕:“你看。” “没兴趣。”虞临渊以为要给自己看视频,恹恹扫了他一眼,“不看。” 谁料下一秒,金池飞快地卸载了该直播APP,一气呵成,动作快得他几乎什么都没看清。 ——昨晚的成果全没了! 紧接着,面前的青年接着露出可恶的小犬牙,挑衅地朝他咧了咧嘴:“嘻嘻。” 他笑道:“删掉都不给你看!” “……” 又来了。 那种熟悉的充血感又来了! 虞临渊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刚才还恹恹的脸立马扭曲起来,阴冷的眼眸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你——” 金池不给他放狠话的机会,转身拔腿就跑,虞临渊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想都不想追了上去,“给我站住!” ……金池傻了才站住不动。 一场激烈的追逐战在福利院门口展开,追逐路线从门口延伸到了天桥下的人行道,最后金池慢了几步,被虞临渊扑倒在旁边草坪上。 他突然痛呼了声,“压我伤口了。” 盛怒之下的虞临渊一愣,本能起身,立马被假嚎的金池找准时机翻身压住,后者喝道:“服不服?” 虞临渊长腿半曲着,仰躺在草地上,面色变得黑沉沉的,忍无可忍道:“你居然骗我!” 他气得差点没再给金池一口,却忽然瞥见金池的眼睛,脸色微变。 “你哭了?” “没有,进灰尘了。”金池揉了揉微红的眼睛,福利院这边树植很少,尘土飞扬,刚才跑太快,眼睛不小心飞进尘土。 他没管有点痒的眼睛,见好就收,捡起掉到旁边草地上的手机,特地给虞临渊看了眼界面,视频好好的放在收藏夹里。 “看好了,没删啊。” 金池眨了眨眼,笑嘻嘻的,“我跟你玩呢。” 虞临渊却根本没看手机,盯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冷淡着脸让他起来,说:“在这等我。” 说完坐起来,起身往远离福利院的方向走去,金池其实第一反应是要跟上去的,一眼不错把人放在自己眼皮下看着,但最终脚尖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他选择相信虞临渊。 虽然他和副人格相处的时间总共没几天,但他能感觉到,副人格其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只是他的原则和其余人不一样,非常难以揣摩。 这时,金池忽然感觉到一束灼热的视线定在他后脑勺,很不舒服,跟恨不得把他瞪死在原地似的。 他疑惑回头,看见了裴昼暴怒的表情。 金池:“……” …… 裴昼三步并作两步从天桥飞奔下来,没看见那黑衣高个男人,见金池望来,步子渐渐变慢,胸膛里燃着怒火,几欲将他吞噬。 “金池……”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快步来到跟前,语气不善道:“那个人男的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说实话,金池被他问的一呆,心里升起了与虞临渊昨晚一致的疑问。 不是,你谁啊? 这副质问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金池不想跟他废话,从草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裤腿上的草屑,说道:“不是和平分手了吗,问这些干什么。” 裴昼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种语气,走近几步,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道:“昨晚回我消息的也是那个男人吧,你们在一起了?” 他忽然近距离注意到,金池的五官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一样了。 眼型比从前更长了些,眼角带着勾人的红,肤白似雪,嘴唇跟被人咬过似的红润,从不曾仔细看过的鼻尖点缀着一颗小痣,但他眼神却很冷,冲淡了容貌的艳色,像冷光里的玫瑰花。 裴昼越看越心惊,血液突的一下子上涌,发出艰涩的声音,“你们……睡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长开的五官? 当初决定分手时,他确实有想过,金池不再是他的了,以后可能会投入他人的怀抱。 但他很快就否了这个想法,怎么会呢,金池那么爱他,就算真的再交男友,至少……也该是几年后吧。 他们这才分手几天? 金池对他所谓的爱难道就如此浅薄? 被接连质问,金池有些不耐烦了,以前看着工资的份上,还有那张肖似男神的脸,他很多时候烦的紧,有火气没处发,都发泄在了小说里,也算忍了。 但现在大家明明说好了一拍两散,各走各的路,你忽然叫住我,一脸被戴绿帽子不敢置信的表情,搁这儿演苦情大戏呢。 心里没点逼数? 他其实大概能猜出一点裴昼此刻心里的想法,不外乎是大男子主义发作,觉着虽然我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但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亲密? 无关爱情,只是单纯的占有欲。 那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那可比裴昼难应付多了,于是为了让前任死心,他点了点头,说:“是啊。” 金池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缓缓道:“我新交的男友比你帅还比你有钱活也比你好,怎么了,不行吗?” 等等,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他跟裴昼手都没牵过,清清白白的,哪来的比较? 但看见裴昼此刻的神色,效果比预想的还好,算了,金池闭上嘴,一个字都没解释。 揉了下有点麻痒的眼睛,转身就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以大少爷高傲的性子,总该发誓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留在原地的裴昼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怎么感觉金池说的每一个字儿他都认识,连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那张从前只会对他温柔说出甜蜜话的嘴巴,刚才噼里啪啦一顿嘚啵,还说了什么活儿好不好的…… 这是印象中那温顺害羞的人该说的话? 短短时间不见,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裴昼惊魂未定地打量眼前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决然的青年,无论是面容还是气质,都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游魂似的离开,不敢相信,都怀疑今天是不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梦,他其实还在床上根本没醒? 如果说以前的金池像一杯温水,留之无味,弃之可惜。那么现在的金池像紧紧抱住自己的刺猬,对他周身竖起了尖锐的刺,恨不得拼尽全力刺伤他。 刺伤? 裴昼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是的,他明白了。 他又明白了。 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没注意到金池通红的眼睛,那哪是绝情,分明是太过有情! ——金池就是嘴硬,怕他嫌自己脏了。 于是竖起周身的利刺,只等气走了他,深夜独自在角落里舔舐内心的伤口。 裴昼几乎已经在脑内还原了金池离开后的整个故事线: 金池离开不久,就被人偷了手机身份证钱包一应物品,他茫然无措,举目无亲,一时不备,被恶人强占了,所以在几分钟前,才忍无可忍压倒了那个男人。 都是他的错,害得金池沦落至此! 必须得挽回这个错误! 裴昼一脸恍然地赶了回去,却发现金池早已不在原地,他担心的不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金池,他祖籍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金池的手机又被那个男人把控着,他根本找不到这个人!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灵光一闪。 ——怎么忘了还有犀园。 金池在那里住了两年,走的时候只带了个小小的行李箱,那里总会有解决办法。 裴昼立马回头找车。 他要去犀园。 …… 此时,金池压根不知道裴大少给他编排的明明白白,赫然成了一朵孤苦无依、亟待他拯救的悲惨小白花。 因为他正面临着非常尴尬的一幕。 从裴昼那里离开,没走多远,他就被街角忽然出现的一只手拉过去,对上了神色复杂的虞临渊。 他面上的表情很奇异,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他,缓缓道:“我,活好?” 金池:“…………..” 金池哑然无声,半晌才憋出句话来,“你都听见了?” 让成天斗鸡似的小伙伴听见这种话,即使脸厚如金池,也不免感到尴尬。他犹犹豫豫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 虞临渊打断他,“你昨晚偷看我打游戏了?” “啊?”金池没跟上他脑回路,嘴比脑子先动:“……你还用我手机下游戏了?没用流量吧。” 虞临渊不解拧眉。 流量是什么? 但这个显然不重要,他把衣领的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底下带着困惑的俊脸:“别转移话题,你说我活好,难道不是指游戏玩得厉害?” 这里临近儿童福利院,周围有很多还没他们膝盖高,被大人带出来游玩的小朋友,小孩子向来不乏颜控,已经有好奇的小朋友竖起耳朵听了。 金池不想提这种微妙话题,带坏小孩子,于是含糊道:“差不多吧,就是夸你呢。” 虞临渊听着不动声色,嘴角极轻微地翘了一下,不等金池看见,很快敛去。 终于敷衍过去了,金池松了口气,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瓶矿泉水,男人神色自若道:“洗洗眼睛,哭起来难看死了。” “……” 金池沉默了,没说话。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去给他买水,更没想到虞临渊居然学会了主动关心人,可在虞临渊离开的瞬间,他居然产生了一丝不信任,虽然很快抹去了,但他确确实实产生过怀疑。 见他接了水可疑的半天不说话,虞临渊眯了眯眼,将手指很轻地搭在金池脉间,“你,是不是以为我去干坏事了?” 他说的非常的轻描淡写,像朋友间随口的聊天,但金池心里一紧,很清楚一旦自己曾经的小心思暴露,这个现在看上去很平静的家伙,很可能当场变脸,转身就去给他证明什么叫真正的干坏事。 “……想什么呢,我就是太感动了。”金池拭了下微红的眼角,漆黑的眼睛带着水光,流露出动容之色:“我没想到你会关心我,真的把我当朋友。” 他的表演实在真情实感,连在娱乐圈混迹的裴昼两年间都看不出异常。 因此虞临渊只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 金池用清水大致洗了下,眼睛舒适了很多,被水打湿的脸颊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他拧紧了瓶盖,对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伸出手,“来。” 他微微笑道:“你带我去过你的家,那么,我也带你去我长大的地方看看。” 虞临渊看着他的手,最终放了上去。 ** 阳光福利院是一所儿童福利院,历史悠长,最开始是几十年前的一对好心夫妇建立的孤儿院,后来环境好转,被国家扶持,成了登记在册的福利院。 由于历史悠久,这里的设备楼房经过修缮,仍显得有些老旧,宽敞的院子里有一株老槐树,底下有一群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嬉戏玩闹。 金池在门卫处登记了身份信息后,进去后没有先去拜访院长,离生日会其实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带着虞临渊,四处闲逛起来。 记忆里崭新现在却有些陈旧的寝室楼外,曾经觉得万分宽敞如今感到了窄小的教室,还有和付晨他们吃饭玩耍过的地方,他都一一领着虞临渊走了一遍。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人走得有些累,便在院子里的砖红色长椅坐下歇息,不远处玩游戏的小孩子已经换了一拨,现在玩起了丢手绢的游戏。 这一路悠悠走下来,都是金池在说,虞临渊静静听着,不曾说话。他的鸭舌帽不知何时摘了下来,显露出底下极具迷惑性的面容。 有一瞬间金池几乎以为主人格苏醒了,但是看着虞临渊看也没看椅子上可能有的灰尘,毫不讲究地坐下去,他就知道还是那个人格。 风轻轻吹过,带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虞临渊听着耳边持续了很久的声音,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他眼睫低垂,因那支小雏菊大幅度波动的情绪渐渐变得平和。 这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一个他不曾想象过的世界。 当看见那个眼眸纯真的小女孩向金池送花,而金池只是一愣,随后俯下身子摸摸女孩的头,眼里笑里都带着温暖的光,他说:“谢谢你。” 那瞬间他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曾几何时,与小女孩一般年龄的他,在终于等到大哥来道冠看望他时,巴巴捧着后山摘的最漂亮的花,对温文尔雅的大哥忐忑道:“哥,师父们教会了我打绳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玩?” 那时大哥也愣了下,然后温和地抚摸他的头,口中却道:“经书抄完了吗,可不能玩物丧志,小渊,你要永远记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当那懵懂无知的女孩怯怯朝他望来,忍着害怕递来花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当着女孩的面碾碎花的冲动。但他这样想,却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感到嫉妒,嫉妒那个女孩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轻易拥有那么多他得不到的东西。 直到被金池刻意惹怒。 直到一寸寸走过身边喋喋不休的这个人,感受他成长的轨迹,亲眼目睹更多的,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幸运的人,原来像他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 他的内心突然感到了不曾有过的平静。 或许,当他不再感到痛苦与愤怒的那天,就是他即将消逝的时候。这样很好。 …… 金池说得口干舌燥,突然察觉到身边的人气息变了,眉目都祥和了许多,怎么说呢,有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 他琢磨自己刚才讲的好像是小时候尿床被付晨嘲笑全院皆知的黑历史,不是念佛经吧。 这人怎么回事? 过度的正常就是反常,金池心里有点慌,不由从裤袋里掏出了早上偷偷让老管家帮忙买的新手机,还特地装了新卡。 他用胳膊肘顶了下虞临渊,“玩游戏吗?” 虞临渊淡然道:“不必。” 金池不知怎么的更慌了,“真不玩?” 虞临渊出尘地闭上了眼。 十五分钟后。 “这个傻逼,他居然抢我人头!一打团就清线,没个十年脑血栓打不出这操作!” 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路过这里,见状害怕地倒腾起了小短腿,迅速跑开。金池看着虞临渊满脸暴躁地对着手机怒骂,拉着他打得如火如荼,彻底松了口气。 金池: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他稍微分了下神,就被敏锐的虞临渊察觉了,他不满地转动着挂在金池身上的辅助英雄,“怎么不走?还想不想我带你赢了。” 真是人菜瘾还大。 金池只能操作着英雄继续陪这祖宗玩,玩了没多久,他半途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落叶编辑。 “金算盘太太,什么时候更新呢?” “告诉你个好消息,有出版方想要问你有没有意向出版《替身金丝雀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金池都惊呆了。 就他那个没有收费,随便写写,偶尔发泄点私人情绪的小说,就要出版了? 编辑道:“你是不是很久没上网了,不知道你这本小说现在在各大平台有多火。” 金池一头雾水和编辑商定好了出版费用,以及相关合同事宜,并答应会尽快完结此文,等挂了电话,他忽然想起件事来。 那台笔记本……是不是还在犀园? ** 裴昼开车去犀园的途中,被前所未有的愧疚包围,脑子里始终浮现的是金池红着眼向他看来的那一幕,促使他油门踩到了最大。 车子停在犀园别墅门口,裴昼钥匙都没拔,直接下了车,输入指纹,推开了那扇好些天没人来过的大门。 明明没过多久,再一次来到这里,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就是从离开这里,和金池分手开始,所有事情都开始变得不顺心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会让人失了分寸,生活乱作一团,连爱情、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现在又背负上了另一道沉重的责任。 金池在对他求救,他得尽快! 为了找到金池留下的蛛丝马迹,裴昼从一楼客厅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抽屉、洗漱台、电视柜,任何细微之处都不放过,反倒让他对从前不曾放在心上的金池,有了更多的了解。 东西分类很整齐,近乎强迫症,台面全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金池有很严重的洁癖。 茶几下的抽屉里放满了每一季最新款的时尚杂志,随意翻了几页,里面特意用笔勾出了许多眼熟的男士新款,这些后来都出现在他的衣柜里。 ——金池对他一如既往的上心。 杂物间顶层的柜子里放了几盒价值不一的沉香,还有好些本来源不同的道教书籍。 ——金池似乎还信仰宗教? 外面几乎所有地方都被裴昼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让他更多的知道金池暗地里为他付出了多少心思外,一无所获。 最后,裴昼将目光投向了他唯一没去过的地方——金池的卧室。 推开房门,裴昼首次踏入这个金池呆了两年的地方,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他生活过的气息。 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里面夹了几页书签,床头柜上还有个没拉得及洗的陶瓷水杯,旁边还有一卷耳机线。拉开衣柜,衣柜里装满了他买给金池的黑衣白裤,一件都没带走。 他还记得分手那天,金池只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拿,负气离开了这里。 显然还打算回来。 裴昼好笑地扯了扯嘴角,所以让他怎么相信金池说的气话,那个人明明就放不下他。 环顾一周,裴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都是些便宜的生活用品,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都去哪儿了? 这两年他前前后后送了金池不少东西,光他记得的,什么拍卖行里昂贵的珠宝,钻石袖扣,百达翡丽的表,全都不见了。 他怀疑这些天犀园没人住,被小偷钻了空子。 好在很多东西都有唯一编码,裴昼沉下脸,给文森打了个电话,让他查清楚那些东西的流向,尽快报警找回来。 然而不到半小时,文森就回了电话,第一句话就问他:“你真的了解金池这个人吗?” 这话问得奇奇怪怪的,裴昼听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文森犹豫了下,说道:“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小偷,警方这边有裴家的熟人,调查到你说的那些东西,在这两年里被金池断断续续地卖了,从时间线来看,基本上你送给他不到两天,立马转手卖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有些咋舌,“总价值超过了千万,光是礼物,你对小情人可真舍得。” 裴昼本来在翻桌子上那本书里有没有写什么,闻言霍然抬起头,“卖了?” 他立马否认:“不可能。” 金池和他在一起就不是图钱,哪次送礼不是他自己主动提的,金池表现得好像很欣喜,实际上眼睛里装的全是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金池根本不是爱钱的那种人! 然而文森组织了下语言,虽然不忍心,仍旧告诉了他:“那边还查到,金池以前告诉我们身份证号码,户籍老家,出生年月,以及大部分工作过的地点……” “全都是假的。” 裴昼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你什么意思?” “有可能连名字都是假的,根本找不到这么个人。”文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会不会遇见感情骗子了?骗钱骗心的那种。” 骗子? 裴昼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地跌坐在衣柜前,不,不可能,金池那么爱他,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不相信!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扶着额头勉强站起来,总算冷静了些许。 他重新拿起手机,寒着脸,一字一句对文森说道:“现在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很缺钱,或许还出身不好,自卑,说不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不用再说这种话,也不用查了。” 要让眼高于顶的裴家太子爷承认他被一个过去看不上的小情人玩弄了感情,这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们曾一起呆过的时间,那些深情的眼神,柔软的言语,无声中隐忍克制的感情,这些绝对不是金池能装出来的。 除非证据摆在他面前,否则他绝不相信! 说完这句话,裴昼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银色,刚才跌坐在地上时不小心扯掉了几件白衬衫,露出底下一样薄薄的物品。 那是一台银色笔记本。 第20章 小星星 青年坐在钢琴前,一身白衣。…… 一台让裴昼有几分眼熟的笔记本。 他隐约记得,金池刚来到他身边时,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眼睛亮得吓人,热烈而深情地看着他。 裴昼嫌他太黏人,于是让人送来了这台银色笔记本,希望金池能多有点自己的时间,不要成天围着他打转。 那之后不久,果然好多了。 或许,这台笔记本里有金池的信息? 捡起笔记本放在床上,裴昼找到了充电器,充电几分钟后,他掀开笔记本,满以为会在桌面看见许多年轻人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或者视频等娱乐软件。 都没有。 桌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绿色图标。 落叶平台。 裴昼不看小说,自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正要点开,客厅外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除了金池,录入了这里指纹的只有文森了。 果不其然,文森从查到金池做的事情后,就怕裴昼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于是立马赶来了犀园,见他还算冷静,松了口气。 “这是……金池的电脑?”这台电脑当初还是文森送过来的,他有些印象。 毕竟是天之骄子,等待的着几分钟,裴昼已经从激荡的情绪中冷静了,和文森简短地交流几句,点开了这个名叫落叶的软件。 桌面加载几秒,软件成功启动,平台自动登录了账号后,硕大的两行加粗字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欢迎作者金算盘登录作者后台~ 您已经有三天没更新啦~ 金算盘? 谁,金池? 文森凑过来,诧异道:“金池还会写小说?” 一眼望去泛着铜臭味的笔名让裴昼有了不好的预感,更何况还以“金”字开头,是谁不言而喻。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金池。 裴昼抿着嘴唇,在最近更新的小说目录里,随意点开了一章,文森下意识跟着看去。 这是一本第一人称的小说—— …… 深夜,晚归的他,路过别墅泳池前,不小心掉进去了一样东西。 那是他最宝贝的钥匙扣,有些旧了。 不知道谁送的。 他不想弄脏衣服,于是我跳了下去。 毕竟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他却站在泳池边冷冷看着我,一语不发。 这是一个凛冽的寒冬,天空下着冰雹,砸得我的脸生疼。我闭上了眼,张开手臂,任由刺骨冰凉的水轻易淹没了头顶。 …… 看到这里,文森一脸不赞同:“我只以为你对金池不上心,没想到私底下你竟然这样对他!” “那么冷的天,怎么能让人家泡冷水捡一个区区钥匙串。”他没忍住道:“你还是人吗?” 这话一出,文森就有点后悔,毕竟裴昼脾气不好,谁的面子都不给,这句话着实问的重了,他都做好了裴昼大发雷霆的准备。 然而等了半晌,身旁的人一直没说话。 文森诧异看去,只见裴昼神色恍惚地盯着那段话,忽然扭头问他:“ 我们北市下过冰雹?” 文森:“……”唉? 文森突然反应过来,北市近两年下的雪不少,什么时候下过冰雹? 裴昼越想越不对劲,他印象里隐约是有那么一件事,不过不是冬季,而是盛夏。那串钥匙扣是闻希出国前送他的,他时时带在身边,睹物思人。 有天晚上,他录制新歌回来,钥匙扣不小心掉泳池里了,也确实是让金池给他捡的,不过…… ——他怎么记得水面只有金池小腿高呢?! 怎么能淹没头顶?? 就离谱! 到底是一年多以前的旧事了,他又不曾把金池放在心上,裴昼琢磨自己记错了,也不是没可能,于是和文森接着往下看去。 这一看,裴昼心情瞬时沉重下来。 …… 自从幼时溺过水后,我变得无比恐惧。 当水流弥漫过我的口鼻,如影随形的恐惧接踵而来,我感到了极度的窒息。 夜里,我发烧了,41度。 他却一眼都没来看过我。 我咬着被子偷偷哭了一整夜,没有喝一口水,第二天仍旧挣扎着爬起来给他做饭。 我怎么舍得他挨饿。 …… 如果说上一段,裴昼还存有质疑,那么这一段文字成功打消了他的念头——他从来不知道金池害怕水。 如果一个人恐水,那么精神刺激下,记错天气,记错水深,甚至产生了不真实的幻想,都是有可能的。 他甚至感到了内疚。 那晚金池发烧了吗?怎么不跟他说呢,他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结果文森在耳边气愤道:“骗子!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不等裴昼说话,文森道:“我第一次见到金池是在剧组,他兼职群演,你记得吧?” 裴昼点头,这他还是记得的。 “我第二次去找他,他正在做另一份兼职,是一份……”文森复杂难言地看了他一眼,“是一份青少年活动中心游泳馆的临时救生员,还考了职业资格证。” 裴昼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救生员?” “我过去时刚好有人脚抽筋,溺水了,金池想都不想从看台跳进去,那矫健的姿势,那敏捷的速度,附近赶来的教练当场都惊为天人,事后还问他要不要参加比赛,被金池以没时间拒绝了,我听得真真切切的。” “这种人怎么可能怕水?” 裴昼震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颤抖着手,点开了更新时间更近的一章,里面写了分手前几天刚发生的一件事。 裴昼还记得那天早晨金池吃了点芥末,唇色很红,和闻希不像了,他不过就简单说了几句,语气不太好而已。 怎么到了小说里面,俨然变成了他嫌金池唇色浅,鼻子上的痣碍眼,甚至还嫌他五官太艳俗,逼着他去整容,即使他对麻醉药过敏有生命危险! 裴昼气得差点没当场把笔记本摔了! 越来越离谱了! 他什么时候逼金池整容了??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可怕,他突然想起了金池有个从不离身的小本子,可怜他还天真的以为金池记录他的厌恶喜好,哪能想到这人时刻不忘记录灵感呢? 金池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能容忍,他对金池做的每一件不好的事,他都记得,甚至以此为素材,写在小说里,不知道借此赚了多少钱! 文森还在不断吐槽:“好家伙,我查了下,这本小说半小时前刚卖出版权,一下窜上了落叶平台作者日收榜一,这可把你利用的一干二净,不是感情骗子是什么?我怀疑他背后还有团伙!” 裴昼脑子已经完全乱了,他根本搞不明白金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单纯为了钱? 可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要过,以自己的大方,随便手指缝里漏点钱,都比他写小说赚钱的多。 这也是他为什么始终坚持金池不是那种人,必然有苦衷的原因,从逻辑上根本讲不通。 可金池放着自己这金光大道不走,反而转身卖了他送的礼物,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写文,他图个什么? 裴昼想不明白金池为什么这么做,直到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屏幕上某一行字。 上面写着: 我知道他为什么留下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发脾气,只因……我是那个人的替身。 看见这行字,裴昼头顶像是炸开了惊雷,半晌,口中喃喃:“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他的苦衷了。” 他操作着鼠标返回去看小说第一章发表时间,正是金池来到他身边大半年后左右——原来那时金池就知道了他是替身,心中爱恨交加,为了留在他身边,努力不露出异样。 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心中情绪急需发泄,于是有了这本小说的存在。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文森听了都特么惊呆了,裴昼怎么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金池爱钱骗感情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了,他咋还觉得金池有苦衷呢? 什么苦衷啊,说来听听? 前前后后被迫含泪卷走几千万的苦衷?? 文森简直无法理解,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他突然道:“你该不会爱上金池了吧?” 不然怎么为金池情绪大变,他进来时看到裴昼脸色煞白大受打击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爱?怎么可能。”裴昼露出一脸“你在说什么笑话”的表情,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不由疲惫道:“他恨我报复我骗我这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算我欠他的,但是终究好过一场,我不能看着他作践自己。” 这话听着都给文森整不会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家这大少爷桀骜锋锐的外表下,颅内活动挺丰富的,感觉好像脑补了不少东西…… 这边文森作为局外人,还挺有兴趣继续往下看小说更新内容的,但裴昼显然没兴趣了,合上笔记本,靠在墙边疲惫地揉捏着鼻根。 没过多久,文森意外收到一条微信。 之前裴昼让他四处托人寻找金池的踪迹,当时发动了许多人,都没找到金池的痕迹。 比较讽刺的是,就在刚才,有个曾经和金池关系还不错的工作室内的员工,加过金池微信,才发现没被拉黑,无意看见了金池刚发的朋友圈。 金:愿您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_∩) 底下附了几张福利院的照片,还有一张他拍照片,不知道谁给他拍的,死亡角度,像素模糊,全靠金池的颜值撑起了整张照片,笑得特别开心。 文森连忙拿给裴昼看:“我知道他在哪了。” 裴昼精神一震,视线紧紧地定在那条朋友圈下附加的图片和定位。 ——阳光福利院。 他愣了愣。 那不是他和闻希初遇的地方吗? ** 阳光福利院。 “那我们先走了。” 院长办公室门口,金池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轻轻拥抱了一下,记忆里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的院长妈妈,现在只能到他胸前高度。 “有空我们还来看您。”付晨也上去抱了下院长,用嬉皮笑脸掩饰底下的舍不得:“别嫌我们烦。” 老妇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望着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眼神温和:“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不用经常过来看我。” 她对如今长成了高大俊秀青年的金池笑了笑,“过会儿还要去给孩子们弹琴吗?每年如此,辛苦你了。” 金池摇头:“孩子们喜欢就好。” 每年院长的生日,金池都会过来给新来的孩子们弹一会儿钢琴曲,许多小孩甚至不到五岁,初到福利院,正是忐忑不安的时候。 但他们又非常容易被新奇的东西吸走注意力,所以金池每年都愿意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就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与院长告别后,金池和付晨聊了会儿工作上的事,金池这边交付了青湖卫视出道曲初稿,这两天还得去华娱亲自示范给总负责人听。 聊完了工作的事,付晨忽然揶揄道,“陪你一起来的人在哪儿呢,怎么没看见?” “……”说起这件事就头疼,金池叹了口气,说道:“他网瘾上来了,找了个安静地方打游戏,让我走之前叫他,估计现在正和人对喷。” 付晨:“……这么野的吗?” 送走公司还有事的付晨,金池去休息室里看了眼,虞临渊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立起的高领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 这人昨天打字还只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打,非常不习惯,今天已经可以双手齐飞地打字,速度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很好,果真天赋异禀。 不知道游戏里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愉悦地笑了起来,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手机屏幕。 玻璃窗外的金池嘴角也勾了勾,心情很好的从休息室离开,来到了一间音乐教室。里面此时坐了一批刚到福利院没多久的小朋友,害怕又带着点好奇朝他望来。 和认识的老职工问了声好,金池笑着和小朋友们说了几句话,便坐上了那台在靠墙摆放的电子钢琴前,琴是白色的,有一点陈旧。 金池伸手摸到钢琴的白键,回想起曾在这里度过的日子,闭着眼,按下了C和弦,弹出了一首稚气却动人的歌谣。 那钢琴声就像童话里的精灵,吸引着孩子们逐渐靠近,青年坐在钢琴前,一身白衣,窗外洒进来的金晖下他的侧脸肌肤雪白,眸色乌黑,细长漂亮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这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几乎是当年复刻版的一幕,深深刺进了门外的裴昼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颤栗,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不顾身边文森的劝阻,不顾孩子们惊慌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琴前的侧影,冲了进去。 那人闻声骤然抬起了头。 第21章 不行 金池垂死病中惊坐起。 身后传来孩子们慌乱惊呼的声音,还有人大步跑进来的脚步声,金池一抬眼,就看见裴昼异常急迫的脸,这位在华国无人不晓的当红明星。 琴声戛然而止。 裴昼看清金池的脸刹那,瞳孔紧缩。 怎么会是……他? 金池只看了眼教室里眼神惶惶不安的孩子们,脸色微冷,他轻轻放下琴盖,说道:“有什么事出去说。” 裴昼表现极为反常,不再像先前的无能狂怒,他用力攥住金池清瘦的手腕,眼神幽深似海。 他一字一顿道:“谁告诉你的?” 金池却不理会他,轻易扳开他的手指,眼神冷漠带着点不明显的怒气,起身往外走。 “跟我出去。” 裴昼被他看得周身一寒,他从未见过金池这样看他,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小叔,同样的冷,冷得渗人。 他本能地听从了金池的话。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教室外面,金池对里面的孩子们温柔地笑了笑,关上门,他笑容敛去,对从出来就死死盯着他的裴昼冷淡道:“你发什么疯,看不见吓着小孩子了?” 裴昼盯着他,连珠炮似的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朋友圈是不是故意发给我看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来他和骆闻希初见的具体地点,情形,连衣服款式都打听得一模一样,在同样的地点,弹出了近乎一模一样的曲子。 “你到底有完没完?” 金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着略显得焦躁不安的裴昼,心里有不小的火气,“我本来不想搞的太难看,既然你三番四次找上门,那我就直说了。” 裴昼心里倏地紧了一下。 就见金池冷酷又残忍地笑了下,说:“朋友圈不是为你发的谢谢,从一开始,我根本就没爱过你,单纯图你钱多人傻好捞钱,麻烦别自作多情。” “金池!”裴昼怒声喊道。 裴昼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眉里眼间都浮现着冷漠的前男友,恨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亏我担心你出事,公司没去,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这样对我?” “别了。”金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接着诚恳道:“拜托你能不能别自己感动自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过得不好了?” 裴昼想说他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看见金池红着眼明明对他还有感情,看见金池故意扮成白月光刺激他,看见金池被戳穿嘴上还恼羞成怒辱骂他。 他觉得金池真的疯了。 甚至于这次彻头彻尾踩在了他的雷点上——他万分珍重多年前的一见钟情,并把此当作命中注定的东西。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情绪突然爆发了刹那,声音有些不明显的颤抖,对金池说:“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金池对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面上的微笑让裴昼升起了一点希望,可他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那点可笑的期待。 眼前青年礼貌地发起询问:“你是不是有病?” 裴昼像要吃人一样看着他,直到金池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离开,仍旧杵在原地。 站得远远的文森面露担忧,过来想要安慰他,被裴昼一把推开,沉着脸往福利院外面走。 是,他是有病。 疯的不是金池,而是他自己。 裴昼亲生父亲是备受长辈好评的前家主,亲生母亲是宋家嫡长女,而他自己亦受过高等教育,从小做什么都比别人聪明一大截。 他当然不蠢。 只是像他这样高傲的人,从来顺风顺水,即使是追求骆闻希,对方也从来没有表现过明显的拒绝之意,言行多有暧昧。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能承认自己被一个从前看不上的小玩意耍了? 于是选择性忽视了金池分手后一切异常,忽视了自己在随意一件小事上,脑子里都能浮现出另一张脸的不对劲。 可自欺欺人,也是有限度的,他没办法再自我欺骗,认为金池还是那个不求名不求利,甘愿做他无名无分地下情人的小替身了。 裴昼臭着脸大步离开,路过一个挂着院长门牌的办公室时,神色不明起来。 片刻,他上前敲响了办公室门。 …… 裴昼消失了一整天,傍晚才回来。 骆闻希虽然先前做了怂恿裴昼接回金池的决定,但他一个人在家里等了大半天,不免胡思乱想起来。想着这两人会不会久别重逢,见面重燃旧情,干脆扔下他不回来了? 越想越后悔。 所以当听见玄关传来了换鞋的动静,他几乎是喜形于色地跑过去,接过裴昼脱下的外套,观察其脸上神情,试探道:“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和他说好了吗?” 裴昼却没有马上回答他,不急不慢地穿上拖鞋,摘下墨镜、口罩,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个福利院吗?” 骆闻希一愣,“当然了。” 把手里的衣服挂好,将裴昼换下的鞋子收捡进鞋柜里,骆闻希直起身,温柔地笑道:“你忘了吗,叫阳光福利院,那时候我们刚好去探访儿童福利院,没成想遇见了你。” 他神色自然地提及这件事,没有露出任何紧张或是不自在,说的话全然对上了。 裴昼也没说什么,唔了一声。 骆闻希看着这样的裴昼,忽然感到了不安。 他怎么觉得裴昼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跟变了似的,变得深沉了许多,不像那个被他牢牢把握在手心里,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男人。 六年前,自从裴昼得知他就是福利院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人后,便攻势猛烈地追求起了他。 裴昼这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其实心性单纯专一,尤其在感情这方面,称得上纯情,被骆闻希拿捏得死死的,这些年不远不近地吊着他。 能变向控制这样相貌英俊才华出众,且背景深厚的男人,骆闻希沉迷享受于这种感觉,只是刚才他却发现,自己居然看不透裴昼所思所想了。 就在他咬着嘴唇,心中慌乱之际,下巴忽然被一只手挑了起来,对上裴昼深邃的眉眼,“闻希,你知道的,无论你以后变成了什么样,我都愿意为当初那抹怦然心动做任何事。” 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骆闻希长长出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和裴昼温情了几句,趁此机会,提出要帮忙掌管裴昼工作室。他苦笑:“我刚回国,也没什么事做,看着你明天早出晚归,我很心疼,想多帮你做点事。” 裴昼笑容淡了些,看着面前这张笑起来和金池有两分相似的脸,脑子一晃,想起了白天看见金池和一个黑衣男人亲密的样子。 他摩挲了下骆闻希光滑的下巴,半晌,才开口道:“好。” 骆闻希露出了笑容,那颗不安的心彻底落进了胸膛,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地想,裴昼挑起他下巴的动作…… 是不是有点太轻佻了? 这点疑虑随着裴昼接下来与往常一样的态度,很快消散了,两人温存了会儿,他便进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留下裴昼一个人在书房坐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走之前心里莫名一动,去问了嘴老院长,金池是不是经常会去福利院弹琴。 他说话时语气熟稔,像和金池是多年的好朋友,并笃定金池和老院长认识似的。 而老院长沉默了下,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金池?我们院里有这个人吗?” 她的回复让裴昼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果然,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再自欺欺人了。 裴昼想,只是个巧合罢了。 他给过了金池机会,第一次为别人低下了头颅,但金池没有珍惜他给的机会,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他会和闻希好好过日子。 裴昼眸色沉沉。 金池不是爱钱吗,他会做好音乐,打败所有的阻碍者,成为第一,站在亿万人瞩目的颁奖台上,说着对闻希的告白。 证明给金池看,让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也让他知道……这世上没有谁离开他就活不了。 ** 夜晚,繁星密布。 恢复有条不紊的古堡,在金池带着虞临渊一脚踏进大门时,骤然乱了节奏。 高鼻深目的仆人们冷汗淋漓地站在大门外,左右列成两排,垂着头不敢往中间看。暗中,裴一等人绷紧精神,目不转睛盯着虞临渊的神态举动。 唯有老管家主动迎上来,唇上两撇绅士胡尽量和善地笑开,“回来了,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金池捏了下一脸不高兴的虞临渊,示意他注意下表情管理,对老管家笑了笑:“还不错,我们吃过饭,先上去了。” 老管家看着金池身旁那位浑身散发着戾气的人,要是有人说虞临渊出去毁灭世界了他都信,看着二人上了楼,他忧心忡忡地查看起了本地新闻。 他打死都想不到,有些满脸阴翳,只是因为在某个手游里,晋级赛输了。 楼上。 看着一回来就扎根到房间棕红色复古沙发上的男人,金池头疼极了,这人好胜心是不是太强了? 要知道这款手游是五人团队游戏,虽然虞临渊上手速度惊人的快,但他胜负欲极强,性子孤僻,纯属孤狼作战模式,队友跟得上还好,遇见跟不上的队友,最后他个人绩点再高,大概率都输掉了对战。 这就让虞临渊很不服了。 他阴沉沉盯着屏幕:“这游戏什么公司,你下去让老头派人把它收购了。” 金池:“……”得,有钱就是了不起。 他可不敢再让虞临渊玩游戏了,从背包里掏出了外面买的爆米花、加冰可乐,用支架固定住手机屏幕,特意选了个抒情平和的电影,放在茶几上。 把虞临渊拉过来,逼着他盘腿坐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两人就在套房一样的卧房客厅里,愉快地看起了电影。 实际上不情不愿的虞临渊:? 窗外时不时有蛙叫声响起,入目一片漆黑,所有帘子都被金池拉了起来,房间里静谧无声,除了电影片头轻缓的音乐在黑夜中缓慢流淌。 金池认真看了会儿,过了几分钟,肩膀忽然一重,耳边渐渐响起了轻微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或许因为昨晚打了一夜游戏没睡,又被金池拽着出去了一整天,虞临渊被电影的音乐一催眠,破天荒地睡了过去。 从金池的角度看去,男人侧着头歪在金池肩膀,手机屏幕闪烁的光影投射打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上半截面容,鼻梁的轮廓看起来异常挺拔,薄唇似乎抿住了。 金池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几秒。 但很快,他别过了头去。 无论是副人格,还是主人格,在他心中,都是同一个人,他可以和副人格当朋友,也可以把主人格当作兄长一类的角色。 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只因为,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虞临渊不喜欢男人。 六年前,因为突发的一件事,年仅十四岁却不知不觉对虞临渊心生爱慕的他,出于愤怒和嫉妒,他一时冲动,做了件错事。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脱光衣服,偷偷进了虞临渊的房间,爬上了他的床。 直至今天,他还记得平时总是表现得很温柔的虞临渊,掀开被子后陡然凝住的神色。 虞临渊立在床前,脸色出奇的冷凝,一语不发亲手给他穿好衣服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时还叫谢星的金池,恐慌极了,他以为虞临渊再不会理他了,穿上鞋子偷偷跟上去,却听见隔壁房间里,雷声掩盖下,男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不喜欢……男……” “……恶心。” 当时还很小,心智尚且脆弱的金池一下子崩溃了,没有脸再面对虞临渊,慌不择路跑进了暴雨中。 等他第二天折返回来,却只见到烧焦的废墟。 …… 一夜过去。 金池是被人推醒的。 他一下子从被揪紧心脏般剧痛的回忆中坐起来,捂住了胸口,心里难受极了。 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宽敞的沙发上,虞临渊单手提起他昨晚抱过来的被子,在斜斜照进来的晨光中,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痕迹。 金池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平缓了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还好,都过去了。 虞临渊还好好活着,他们会以朋友的关系,长久地接触下去,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 昨天夜里,金池看着电影,就着沙发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睡过去了。 他看了下时间,撑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随口问道:“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谁知虞临渊维持着那个单手拎被子的举动,又推了下他,表情奇怪地往下看,“为什么会这样?” 金池顺着他的视线,目光下移,看清被子底下的场景后,突然沉默了。 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干巴巴道:“早上的正常反应,不用管它,过会儿自己就好了。” 啊啊啊,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说连生理反应也要他教啊?! “但我很不舒服。”身体从未有过的古怪体验让虞临渊嘴唇抿得更紧了,紧紧盯着他:“你既然知道,怎么处理?” 这都是些什么事! 金池当即闭眼装死:“反正我不知道!” 他刚倒下,耳边就传来虞临渊的声音:“好麻烦。” 语气烦躁至极:“要不切了吧。” 金池:“!!!” 金池垂死病中惊坐起,瞳孔震动:“不行!!” 虞临渊很轻地哼了声,那张清俊贵气的脸看过来,略困惑地道:“那你怎么还不动?” 第22章 学习 虞临渊吃惊地望向金池:“不错?…… 被虞临渊发自内心的困惑眼神看着,金池撑在沙发上的手指已经难为情地蜷起来了,但凡面前的人是个精神状况正常的普通人,他都不会如此为难。 ……怎么教? 言传身教?还是手把手教? 当然都不行! 金池木着脸,脑内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与此同时,虞临渊也在感受身体陌生的反应,他从前时常感到痛苦,可那种痛苦是汹涌直观的,他有千万种方法发泄,可眼下这种难受,是敏感且压抑的,找不到出路。 像披上了铠甲,又像有了软肋。 他见惯了别人的鲜血,同样不畏惧自身的疼痛。 见金池迟迟不动,虞临渊绿眸转动,视线在室内逡巡,良久,落在茶几上的果篮旁——那里有一把金池昨晚削水果的小刀。 他舔了下晨间微微干燥的唇,心想。 太小了,刀锋太钝。 真麻烦。 金池还在激烈的头脑风暴呢,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的人松开被子,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茶几方向,似乎准备探身过去拿什么东西。 他原本没当回事,跟着随意一瞥,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登时目眦欲裂—— “住手!” “我有办法了!” 这句近乎撕心裂肺的吼声把虞临渊给惊得下意识坐回了原地,他不满地睨了一眼金池:“你吼什么?吓我一跳。” 到底谁被谁吓了一跳?? 金池心脏还砰砰跳个不停,嘴唇哆嗦了好半天,心有余悸地指着虞临渊说不出话。 他原本以为虞临渊只是抱怨一声,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升起了恐怖的心思! 真的好险……好险…… ——他真怕主人格哪天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成了不健全的男人。 那照看副人格的自己简直万死难辞其咎了! 最可怕的是,金池发现虞临渊被他阻止了一次还没死心,冷不丁往那边一样,脸上还充满着跃跃欲试。 这下他没工夫思考什么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了,想必就算主人格知道,也会谅解他的难处。 大清早的,金池没了办法,起身反锁了卧房外的门,确定窗帘拉得紧紧的,这才鬼鬼祟祟回到沙发上,对虞临渊说道:“来吧。” 虞临渊挑眉。 只见金池一脸郑重:“现在是生理教育时间。” 虞临渊:“……” …… 十分钟后。 “事实上,晨间帐篷是正常的睡眠循环中的一部分,夜间大脑和身体会经历多个睡眠阶段,然后达到‘REM’阶段,生理上便会发生一些变化……” 沙发前,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上播放的关于青少年晨.勃现象的科学教育小视频。 虞临渊好几次想要不耐地关掉视频,都被金池满脸严肃地摁住,“快了快了,马上要讲解决办法了!” 终于等到了结尾,配合几张Q萌的漫画,视频简单交代了几句该如何处理该种生理现象,委婉含蓄。 视频一黑,没了。 虞临渊:“……”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金池:“ 讲的什么鬼东西?” 金池看完了也有些尴尬,这是他在某个科学育儿频道下好不容易找到的性启蒙视频,面向群众为青少年时期的男孩,勉强找来给虞临渊开窍。 没办法,华夏人都是这么内敛。 他能怎么办? 视频讲得太模糊,虞临渊压根没听懂所谓的处理方式,他有理由怀疑金池在敷衍他,皱眉道:“你到底行不行?” 眼看这人视线又往茶几上飘了,被质疑不行的金池当即一咬牙,“等着,这回我一定给你搞个真的!” 他的语气实在坚定,虞临渊盯了会儿金池的表情,“我身上的东西,你怎么这么紧张?” 不等金池回答,他往后一靠,“去吧,我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要是再玩弄于我。”两条长腿散漫的交叠在一起,他忽然笑了,“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 金池:“……” 虞临渊坦然淡定的样子,有一瞬间让金池恍惚以为要自宫的是自己,这种大反派气场来的场景是不是太奇怪了…… 他恍惚了下,到底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没错,他是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想着只要不断给虞临渊找新鲜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忍上一忍,没多久身体的异状就会平复下去。 没想到这人还挺机警的…… 金池这回真没了法子,不再玩小手段,默默找付晨要了部国外的片子,没理会对方的调侃,下载下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危险的水果刀藏到身上,然后起身扔给虞临渊手机。 “去厕所自己看,看完顺便解决了。” 他强调道:“记得冲干净。” 虞临渊却根本没管怀里的手机,一把拽住金池的裤腰,毫不客气道:“你陪我看。” 他怀疑地看了眼准备带刀潜逃的金池,说了句让他无法反驳的话,“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敷衍我?” “……”金池额角抽疼。 怪自己,早不玩心眼不就没事了? 见金池僵着不动,坐着的虞临渊微微抬头,背后的墙画着华丽繁复的神秘花纹,这让他看起来像从小被囚.禁在古堡里的王子,天真懵懂,好奇纯粹。 他静静地看着金池,“你说过的,要一一教我正常的生活什么样,你后悔了吗?” 这一幕,瞬间动摇了金池的心。 心想自己倔什么呢,横竖这个男人和新生的幼儿没什么两样,他坚持的某些东西,在虞临渊看来,想必根本无法理解,甚至感到可笑吧。 “好吧。”金池目光柔软,“我陪你看。” 他还投去了慈爱的目光,大方道:“看了有什么不懂,你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虞临渊盯着他,点头,“好。” 于是金池正襟危坐,尽量把身边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人当作家里弟弟,心态平和地点开了视频。 只是当视频镜头聚焦到此处应打马赛克时,他还是没忍住别过了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没控制住去看身边男人的反应。 从他略靠后的角度,只看到虞临渊露出的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眼睛眸色浓绿,看着似乎毫无感觉,甚至还皱起了眉…… 等等,皱眉? 虞临渊侧了侧头,拧眉发出了疑问:“这种视频的观看意义是什么,这个主角有什么看点吗?” “还行吧。”金池语塞片刻,含蓄道:“条件不错。” 虞临渊吃惊地望向金池:“不错?”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睑垂下,视线在金池下半身若有所思地扫了一圈,轻飘飘地说了句:“哦。” 金池:“……”你什么意思? 金池深吸一口气,忍住,强行微笑道:“看懂了吗,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就关视频了。” 他还担心虞临渊初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会要求继续往后看云云,没想到对方兴趣缺缺道:“关了吧。” 一副被辣到眼睛的不悦样,虞临渊换了个姿势,矜贵的俊脸索然无味地瞥了他一眼,“下次不要再找这种视频给我看了,丑死了。” 金池真想呸他一脸,这事赖谁? 谁知下一秒虞临渊啧了一声,来了句:“还没你的粉。” “……”金池噎了下,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换做别的话题,他指定要和虞临渊掰扯两句,涉及这类敏感话题,只能干瞪着他。 无意间,目光下移,却忽然发现虞临渊底下的动静不知何时消退了,难怪这人身上没了那股躁意。 金池认栽了。 算了,好歹这场迟早的生理教育成功完成了,虽然过程中有些许波澜,但总的来说都克服了,结局非常完美。 ——至少下一次,虞临渊就能自食其力了。 瞪了半天说完惊人之语,就垂着头不说话的虞临渊,金池揉了揉眼睛,准备去拿手机,关掉此时正进行到激烈阶段的视频。 刚拿起来,还没来得及解锁。 身旁的男人忽的动了动,周身气质一变,一抬眼便被迫直视了马赛克云集的手机屏幕,听着空气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某些声音,那双静如平湖的眸子缓缓落在金池脸上。 主人格低垂着睫毛,礼貌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手捏烫手山芋的金池沉默了:“………………..” 我要说不是我看的,男神你信吗? 第23章 骗子(抓虫) 行,我自己去,到时候出…… 金池从十二岁起在外偷偷做工,十四岁时已经换了至少十多个工种,不说阅历有多深,至少截止到今年的二十岁,没有任何事情让他真正感到过社会性死亡,一件都没有。 但现在—— 他当着虞临渊的面,疑似拐骗他身体内不懂人事的副人格,在自己手机上,一起观看不可描述的片子,还被现场抓包! 金池后脖颈皮蹭的一下子烧起来了。 这一刻他连掐死副人格的心都有了,怎么说切就切换,一点提示都不给! 算什么好兄弟! 手忙脚乱关掉了视频,他带着点结巴地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早上起来突然有了……” 解释到一半,他忽然哽住,视线很快的在虞临渊身下瞄了一眼,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幼稚鬼居然看片子看得反应全消。 他空口白牙,没证据了! 那该怎么说,告诉虞临渊他自己身体有了反应,不赖自己?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金池绞尽脑汁也没能狡辩成功,因此没注意虞临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过了会儿,才重新垂下眼,掀开大清早被折腾乱成一团的被子。 等金池察觉动静,才发现这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前,越过他去拿挂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影子瞬间笼罩了他,声音从头顶响起。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的话吗?” 金池抬头,差点碰到了虞临渊的胸膛,不由往后贴紧了沙发背保持距离。 “……是指让我远离‘他’的话么?” 虞临渊因为他的突然退开,怔了一下,片刻才缓缓站直:“对。” “我只是,其实他也没那么……”金池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他能感觉到,主人格不希望他离副人格太近,可在金池心里,无论哪个人格,都是虞临渊。 他们身上,都有金池所认识那个人的小特性。 他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见状,虞临渊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你在,能最大程度控制住他,但小池,我愧对他,却不希望你和他走得太近,我担心他会伤害你。” 金池不知道怎么说,低头不语。 他心里不赞同,但不想闹得彼此不愉快。 虞临渊没等到肯定的回答,注意到金池额头某处痕迹,想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却顿了下,想起这不是他的衣服。 看风格,是金池的。 他抿住了唇。 因为这段莫名有些不愉快的对话,金池盯着地面没说话,额前的头发忽然被虞临渊用手捋到脑后,紧接着,白净修长的手指用力擦了擦他的脸。 金池愕然抬头,对上了他比夜空深邃的眼睛,“你既不愿,我不会逼迫你。” “切记,不要让他碰你。” 与清冷的语气不同,他手上的力气却有些大,金池下意识认为脸上蹭到了什么脏东西,心神落在了虞临渊说的话。 ……别碰他? 哪种碰? 有一瞬间金池思想歪到了爪哇岛,很快被他晃了晃脑子,强行扯回来。 虞临渊放下手,忽然道:“我会让管家给老宅通网,下次他再醒过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教他上网查,不必亲自示范。” 金池被他说得一愣,反应过来。 “你猜到了?” 虞临渊静静地看着他:“我了解他,更了解你。” 不等金池细想这话里的意思。 “咚咚咚——”老管家在外守礼地敲了三下房门,询问二位是否要将早餐送进来。 虞临退开几步,整理了下被副人格睡得一身皱褶的衣服,“不必,我们下去。” 同样的身体,嬉皮士风格的着装被他穿出了淡漠冷然的气质。仿佛任何时候,没有事情能激起他心里的涟漪,勾起他一丝情绪的变化。 几乎让金池以为刚才有些不愉快的对话,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用过早餐后,念及主人格重掌身躯,自己便没必要时刻守着他,有些耽误的事情也该捡起来了。 让付晨和青湖卫视的负责人沟通好,金池花了半个小时洗漱,揣上U盘,古堡离得远,等他在华娱总部下车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差十分钟了。 望着直入云霄的大厦,他扣紧了鸭舌帽,黑色口罩将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唯独帽檐边落下几缕金发。 验证访客权限后,他径直走进了电梯。 …… 半小时后,录音棚内。 负责人静心聆听。 金池说话的声音其实很清亮,他对声音的控制力也很强,并没有加诸多余的技巧,凭借一把像被上帝祝福过的嗓音,将新作的成团曲,唱出了纯粹的赤子之心,与激昂奋进的少年意气。 一曲结束,他收住尾音,摘下耳机,从录音棚里走出来。 青湖卫视的总负责人拍了拍手,脸带笑意迎上来:“没想到以悲伤曲风大火的音乐人繁星,创作少年感曲子精彩程度居然也不落下风。” 她好奇道:“难道近期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有件喜事。”金池露在外面的眉眼弯了弯,“赞誉了,这只是初稿,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 金池于几个月前开始在某音乐平台开始发布自己原创的歌曲,那是他的情绪还沉浸在对虞临渊的怀念中,自然影响了他的创作风格。 这首成团曲,是他和虞临渊重逢后的第一首原创曲,初次尝试,还不知外界的反应会怎么样。 总负责人和金池很谈得来,想起件事,便顺口提点了句:“最近筹备火热的北市金曲奖要开始举办了,很多歌手蓄势待发,你不缺能力,有没有想法?” “可惜你现在歌红人不红,始终缺了些优势。”她抛出了橄榄枝,“要不要借此机会,以真面目示人,以你的资质,必然会大火。” 即使以总负责人在娱乐圈见惯了俊男美女的心性,每每看到这张毫无瑕疵的脸,都能惊艳一番。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拥有这样的先天优势,繁星为什么要走幕后这条艰难的路。 青湖卫视这档团综非常火,稍微分点热度给金池炒作一下,在大众面前露个脸,绝对能猛刷一波人气,无数人想炒作都找不到门路。 不得不说总负责人对金池的好感度非常高了。 “算了,还是以节目为重,我这边顺其自然,不用刻意而为。”金池心里明白,却依旧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 两人相谈甚欢,却不知道,刚才录音棚里录制的曲子,被同步传递给了另一台电脑。 离录音棚仅隔几层楼的办公室里。 听完繁星与以往风格迥异的新曲,裴昼露出欣赏之意,手里操作着删掉电脑同步的痕迹,“果然有几分才华,难怪敢从我手上抢资源。” 一旁骆闻希却有些焦虑,咬着唇道:“他能创作出少年曲风,未免不能再作出和我们相近的曲子,阿昼,你不感到焦虑吗?” 骆闻希这两天察言观色,将原本还有些端着的态度彻底放低,哄得裴昼松了口,答应和他一起合作一首对唱情歌,作为接下来冲刺金曲奖的曲目。 整个华娱将倾尽资源为这首新曲宣发铺路,让骆闻希借着东风,在国内站稳脚步。 骆闻希十分看重此事。 不允许有任何意外挡了他的路。 裴昼却没回答他,抬眸看了会儿他,不说话,看得骆闻希心里慌了一秒。 自从他上次撺掇裴昼去找那个叫金池的替身,他回来后,跟受到了巨大刺激一样,变得沉默许多,经常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眸子里似乎也不再有自己的身影了,连这次合作的事,都是他伏低做小了很久,才勉强答应的。 骆闻希费劲心思才从文森口中得知,原来金池根本不是什么痴情金丝雀,不过看上了裴昼的钱而已! 他心里一动,轻声道:“阿昼,这段时间你心不在焉,工作也懈怠了,各方面数据都有些下滑。” 并意有所指道:“你难道不想,让那些见钱眼开看低你的人后悔吗?” 裴昼刚举起烟到嘴边,闻言停滞了下,突然捏住烟身,碾灭在烟灰缸底,道:“你想要怎么做?” 看清他眸子里的沉沉之色,骆闻希笑了。 “十个藏头露尾的人,九个都有难言之隐,繁星既然只敢站在幕后,不愿以脸示人……” 他放轻了声音,“不如阿昼你在金奖曲之前,向他发出挑战,颁奖典礼上的人……必须在亿万网友的镜头前,露出真面目。” ** 此时回到老宅的金池,俨然不知道有人打算用他不存在的“隐疾”做文章。他一回来,就被老管家欲言又止地拉到了隐蔽处。 老管家像是憋了很久,对金池请求道:“池少爷,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这些天劳烦您分心了,能做到的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因上午事情办得顺利,金池心情正好,爽快点了头。 老管家诚恳地望向他:“我想私底下请求你,不要再和‘他’相处下去了。” 金池笑容微敛。 老管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叹气,他这段时间为了先生的异样,头发都急白了不少,想来想去,只能来委托金池了。 他和老宅其余人对副人格的畏惧不一样,内心是将两个人格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但那是建立在两个人格和平共处的情况下。 这段时间主副人格开始了频繁的切换,主人格长期陷入沉睡,反而副人格占据了主导地位,老宅这边人心浮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副人格欲代替主人格。 老管家十分担忧,多次去请教先生的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从前副人格没有生存欲望,因此不与主人格争抢。 如今,副人格显然有了非常感兴趣的东西,想要反客为主,吞噬主人格。他苏醒的越频繁,证明在这场身体争夺中优势越大。 临走之前,医生让他从源头解决,什么时候起,副人格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然是被金池救走以后了。 老管家意识到,金池才是问题解决的核心,于是赶紧找到了金池,希望他帮上一把。 听老管家说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及他和医生对副人格异常的猜测,金池脸上没了笑容,却也没有生气。 今天阳光明媚,万物春生,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联系到早上主人格说的话,眼底有点发热,说不出什么感觉。 所有人都希望“他”消失。 可金池脑子里,只能记起孤儿院里那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穿着风格朋克的皮衣,黑色的裤子,手指极漂亮,就坐在他身边。 体温微凉,呼吸却是热的。 一边享受着那款金池早就玩腻了的游戏带给他陌生又新奇的感觉,一边被槐树底下小朋友们不小心踢来的足球砸到小腿,他只是散漫地踢了回去,并不动怒。 除了二者去一,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 金池忧心忡忡找到主人格时,他正在书房办理这段时间堆积如山的公务。 听了金池的顾虑,虞临渊坐在桌案前,没有表现出对副人格有丝毫忌惮,更没有迫切的希望金池帮助他消灭副人格。 “不用听管家的话,我劝你远离‘他’,并非是为了除掉他。”他只是垂下眼睫,平静道:“我不曾对人说过,我心里其实对‘他’感到歉疚。” “在能保证你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如果能代替我,让他感受到外界的善意、美好,学会做一个正常人……” 虞临渊说:“我愿意和他公平共处。” 见金池听了这话,依旧神色担忧地看着他,虞临渊微微笑了笑,“放心,他奈何不了我,除非我主动退让,否则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金池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就副人格那个变脸速度贼快的狗脾气,他还真怕这边主人格谦谦君子,那边就已经下黑手了。 得知二者不用你死我活,金池眉间的折痕都散开了……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格都是虞临渊,不管谁消失了,对他来说都不亚于亲近的人死去。 他不敢想象这个后果。 “我是不是打断你工作了。”注意到桌上厚厚一摞的文件,金池抓了抓头发,忽的瞥见地下掉了一根钢笔,就在虞临渊脚下。 他自然而然地上前两步,想要捡起那根笔,心想这里光线本来就不算敞亮,要是被虞临渊不小心踩到,摔上一跤可怎么办。 谁知脑中念头刚起,他没看到自己脚边的另一只笔,一脚踩上去,身子一歪,上半身失了重心,直直朝虞临渊怀里跌去。 金池不由睁大了眼。 不会吧,这么狗血?? 一阵天旋地转,兵荒马乱的声响,等他回过神,他上半身被反应迅速的男人抬手扶住,让他的膝盖不至于磕到地面上。 但这样,两人便被迫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姿势…… 金池脸对着黑色裤子上的锁扣,僵住半晌,默默抬头,先看见的是男人扶住他的手,那手指修长而苍白,薄薄肌肤覆盖在骨骼上,或许因为扶着他,微微绷紧了力,皮肤隐隐鼓起了青色血管。 “小心。” 双臂用了下力,金池被扶了起来,男人克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金池简直臊到家了,他不明白自己平时多么冷静沉稳大气靠谱的人,怎么到了主人格面前,老是出现各种各样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外呢。 主人格一定觉得他很丢人吧。 两人的动静打翻了照明的灯,金池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在黑暗中和他互望,只能察觉到男人似乎比寻常温柔一分的清冷嗓音。 “磕到哪没有?” 金池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仿佛有什么暧昧隐秘的东西在黑暗里滋生放大,他不由小声道:“没有。” 虞临渊此刻的眼眸黑得摄人,眸子里光泽粼粼,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忽的眼神变了。 “……” 金池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支着脑袋等了半天,没人说话,他疑惑抬头,却不料面前不知何时凑近了一张充满探寻之色的脸。 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再次切换,副人格正眯着眼打量他。 金池那颗微微鼓噪的心脏瞬间跳不动了,面无表情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脸。 虞临渊瞬间不高兴了:“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你不欢迎我就算了,臭着脸什么意思?” 他换了个姿势坐,狐疑地瞅金池:“你俩该不会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金池:“……” 怎么有种被抓奸的错觉? 金池再次甩掉脑子里的废水,拍拍蹭到地上的裤腿,冷哼一声,“要你管。” “上次我们玩得好好的,伪君子出来和你干什么了,你该不会也教他了吧。” 虞临渊越发耿耿于怀,脸色说变就变:“你不准教他,不能碰他!” “……”金池好心累,你俩不就一个人吗。 碰他不就是碰了你? 以他短暂却丰富的经验来说,接下来好胜心极强的副人格即将要和他展开battle,又是一场勾心斗角的小学鸡之战。 然而面前的人忽然住了口,神色略显奇怪。 金池十分意外,“怎么不说了?” 虞临渊顿了顿,用心体会了片刻,一把抓住金池的手腕:“帮我。” “帮什么?”金池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虞临渊烦不胜烦道:“不就上回你说那个事,上次你找的视频太伤眼了,我没仔细看。你能不能一次性到位教会我,别磨磨唧唧的。” 他冠冕堂皇的语气就好像金池藏了私,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偷偷玩不告诉他。 听得金池又恍惚了一阵,心中蓦地一紧。 他发现和副人格说话脑子必须得时刻清醒,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诡异的三观带走,还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金池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我要是不干,你是不是又要威胁我切掉了,还有没有新招?” 虞临渊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威胁金池,而是盯着他,幽幽道:“行,我自己去,到时候出了差错,比如掌握不好力道……” “别说了。”金池打断他:“我来。” 他面无表情拽起虞临渊的领子,在仆人惊恐的视线下一路把人粗暴地拖回卧房,往床上猛地一推,凶巴巴开口道。 “关灯。” “躺下。” “闭嘴。” 虞临渊难得的没顶嘴,老实关了灯,脱掉鞋子,金池的床比沙发还要软一些,他新奇地躺下去,感觉一股淡淡的香气侵袭了他。 像生在高山上的玫瑰。 又冷又艳丽。 金池洗手去了,虞临渊无事可做,在床边落地镜看见了自己那比冰雪还冰冷的脸,双唇染上了不常见的血色,眼神微微迷离。 真奇怪。 他疑惑摸了下脸。 上次小骗子告诉他这是自然现象,多出现于早晨和夜间,可现在明明是下午,为什么他一苏醒,就发现身体又有了反应? 看着金池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他愤愤地想。 竟然又骗我! 第24章 猎物 针锋相对。 大白天,古堡天然的地理环境,使得被拉紧了帘子的房间黑黢黢一片,金池洗完手进来,才发现一件事。 对于本身就有点夜盲症的他来说,关了灯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往里走。 但叫他开灯,他又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直面虞临渊的脸……总觉得玷污了主人格似的。 没办法。 放出的话就必须做到。 于是金池反锁房门,凭借记忆往里走,来到记忆中床前的位置,耳朵动了动,手迟疑地落在了虞临渊的小腿上,顿了下。 “那我开始了?”他无事人一般拍了拍,收回手,反正这么黑,虞临渊也看不见他的不自然脸色。 他却不知道,虞临渊这具身体常年呆在古堡,而副人格短暂的生命里,几乎绝大部分记忆都在暗室里,此时黑暗中的绿眸流转着光泽。 他看得一清二楚。 姿态散漫地靠在床上,虞临渊侧着头,看金池小心翼翼走向他的样子,还在为金池骗他的事生闷气,便盯着金池一语不发。 金池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应,还有些奇怪,总不能事到临头,突然害羞了? 想到副人格会害羞,他一阵恶寒。 绝不可能。 从前他在那些好兄弟之间,也听说过这种单纯的互帮互助行为,这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是金池没参与进去而已。 这样一想,抱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态,金池一反之前的拖沓,渐渐的,空气里响起了布料的窸窣声。 虞临渊抱着手臂,冷眼旁观金池的举动,他对这种事情毫无概念,只是抱着解决麻烦的念头罢了,很多事情他愿意听金池的,不过是觉得他有趣。 在他无聊又沉闷的生活里,像一点亮光,他愿称之为一场十分有趣的战争。 他不想输。 金池看上去好说话,其实本质也是个好胜的人,只是有时候会抱着一种可笑的怜悯,对他忍让,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呵,怜悯。 他不需要这种东西,虞临渊不情不愿地想,他不喜欢金池骗他,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力,他从未骗过金池。 等这件事了,他一定要好好算算账……唔。 一只洗过冷水后冰凉的手覆了上来,激得虞临渊愤怒的思绪戛然而止,他倏地往金池看去,大腿肌肉一块块紧紧绷起,像铁一般。 ——金池施展了什么诡术! 古堡空气湿意很重,温度微凉,可此时室内的两个人都感觉温度渐渐上升,好像不只是室温,身体和心里也跟着着了火。 金池的雄心壮志在碰到的刹那顿时熄灭了。 此时脑子里只浮现出一个成语。 盲人摸象。 事到临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他不愿在虞临渊面前表现出弱势,便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虞临渊目光凌厉,眉峰紧紧拧在一起,他不知道金池做了什么,但让他屈服,是绝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样凝重的表情紧紧维持了十几秒,他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额头甚至开始出了点薄汗,不管金池看不看得见,脸上勉强绷住了生气表情。 冷水入了锅,开了火,锅炉渐渐发了红,水温缓慢地上升,水面冒起了很小的气泡。 随着水温逼近沸点,一锅水开始有了沸腾的迹象,伴随着声响,热水开始翻滚起来,好像海水在咆哮,又好似火山在喷涌。 虞临渊最终没崩住脸色,偏过头,看见不远处镜子里的景象——金池半蹲在床边,侧脸对着镜子,露出的耳尖泛上了粉色。没了平时有些冷的攻击性,浅金色头发这些时日长得有些长了,映着他雪白的脸颊,软乎乎的,有了几分秀美之气。 他第一次意识到,金池真的很漂亮。 难怪主人格对他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虞临渊不满地挑了下眉,但紧接着就蹙起了眉,面上露出似餍足又似愉悦的表情。 冷水烧开的瞬间,他蓦地把头埋在金池颈项间,用牙齿尖狠狠咬了口金池凸起的锁骨。 算了,不生气了。 看在金池的诡术意外还不错的份上。 …… 大半个小时过去。 金池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终于结束的刹那,他没敢去想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匆匆说了句完了,起身往门外快步离开,去厕所快速洗干净了手。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瞳孔深处一点点漾开的水光,原本上挑的眼型,此时含着潮湿的热意,就像从前许多个夜晚,他梦见了虞临渊的夜晚。 他感到了不对劲。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单纯的教学或是帮助,可事情过后,他发觉两人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虞临渊从头到尾没吭声,可哪个好兄弟会在最后关头忍耐不住,大狗似的咬他一口。 看着锁骨上浅浅的牙印,金池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倏地扯上衣领遮住,拧开水龙头,俯身洗了把冷水脸。 与此同时。 在金池心绪浮动的时间里,虞临渊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如果说游戏能带给他胜负欲的短暂爽感,那么这件事,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好整以暇地收拾干净了一切,他听着厕所里传来的水声,轻轻翘起了唇角。 只是片刻—— 虞临渊原本因为这件事微微发粉的脸,忽然白了下去,床边落地镜里的男人倏地抬眸,盯着镜子里餍足之色未彻底消退的人道:“你逼他碰你了?” 主人格只短暂地出现了几秒,接着神色一变,副人格重新占据主动,眼神不无得意道:“他主动的,明白吗?管你什么事。” 这些时日,主人格被牢牢压在脑海之中,与副人格有时候还能察觉到外界动静不一样,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忽的感觉到了松动,挣脱出来掌握身体不到半秒,他就发现了不对。 空气里的气味,身体的异常。 主人格不是副人格那样的不懂人事,他几乎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 微风在这个时候撩起了窗帘,一点光线悄悄钻进了房间,光影交错间,落地镜前的男人忽的抬手撑住镜面:“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你能肆意玩弄的玩具。” 主人格微愠道:“离他远一点。” 眨眼间,瞳孔里的绿意泛起,男人眼神变得攻势十足,像一头嗜血的孤狼。 副人格尚且还不明白常人所说的爱情是什么,更不明白主人格为何对金池超乎寻常的在意,他只知道,此刻对于主人格对金池展露的亲近很不满。 明明刚才,他亲口叼住了金池。 什么你的他的。 狩猎的本能使他轻轻舔了下苍白的唇,他不加掩饰的,向主人格宣告了内心强烈的占有欲。 “他是我的猎物。” “该滚开的,是你。” 第25章 暧昧 小学鸡脑子坏掉了? 生理教育过后,金池和虞临渊的关系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比如……虞临渊似乎变得更黏人了。 两个人格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白天主人格会出现,处理堆积的事务,忙的根本脱不开身,金池就趁这个时间,抓紧事情去处理工作。 好家伙,他虽然自诩热爱赚钱的打工人,但这辈子都没这么争分夺秒过。 只因为晚上六点一过,副人格则准时切换——这位无所事事的标准无业人员一出现,他什么事都干不了。 自从金池来古堡后,这里一点点发生了改变,首先是牵牵了网线电线,卧室里配备了电脑,墙壁做了隔音,除了复古装修不变,其余逐渐趋近了现代化房间。 每天晚上吃过晚饭,金池有上网到处刷视频的习惯,寻找灵感。前两天还好,时间久了,备受冷落的虞临渊不爽了。 金池在哪,虞临渊游魂似的跟在身后,也不说话干扰他,一米九几的高个倚在桌边,一会儿用手指绕着垂下的耳机线,一会儿拿起他顺手带回房间的尤克里里,冷不丁扒拉几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金池:“……” 如果是那件事发生之前,金池一定会淡定地装作没听见,继续戴上耳机神游八方。 只等晚上虞临渊熟睡之际,悄然出现在他床边,垂立良久,接着在他耳边拉上一曲《二泉映月》。 叫他知道谁才是爸爸。 但那件事过后,金池诡异地发现自己对虞临渊居然有了种奇怪的责任感,人都碰过了,还不能忍上几分怎么的? 但是随着虞临渊越来越过分,甚至把脸搁在他键盘上,阻止他触碰键盘,并幽幽盯着他,一副“快来陪我玩”的顽劣逆子表情。 这时,老父亲金池突然想起了网上那些横躺在主人键盘上的宠物猫。他无奈揉了揉眉心,好脾气道:“刚好没什么灵感。来吧,我陪你看电视剧。” 虞临渊却表情恹恹,“无聊,不看。” 自从古堡联了网,为了让虞临渊足不出户学到更多的人情交际,金池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他看积极向上的家庭剧、职场剧、爱国剧。 虞临渊勉强看了几集,一度怀疑金池在折磨自己,很快撂担子不看了。 但是没关系。 毕竟金池已经掌握了拿捏小学鸡的终极秘诀。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需要轻声在虞临渊耳边诱惑道:“看完这一部,下次还帮你哦。” 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虞临渊顿一下,盯了会儿他的神情,露出一种忍辱负重的神情,“好吧。” 然后心不在焉看起了剧。 …… 这天晚上,是青湖卫视选秀节目的成团夜,微博热搜前五名,被其彻底包揽,热度极高。 金池对于自己的曲子被爱豆们呈现出来的效果怎么样很感兴趣,于是将频道切换为成团夜的直播频道,此时人气最高的六位爱豆已经选出来了。 随着熟悉的快节奏背景音乐响起,这首歌十分动感,编舞很飒,六位类型各异的年轻爱豆一出场,弹幕就燃起来了。 全都在“啊啊啊”地叫。 【啊啊啊我家哲哲今天好飒,妈妈爱你!!】 【这首歌少年感好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迷人的妖孽,啊啊啊啊啊啊】 【哲哲冲鸭】 【和以前的成团曲风格不太一样哎】 【听说这次请了新的音乐人,好像是繁星】 【繁星?没听过】 【没听过繁星的名字,总该听过《深渊》《陌》那几首热门曲吧?】 【主要是繁星太神秘了,至今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啧,典型的歌红人不红】 弹幕走向稍微偏了点,但很快就被爱豆们精彩的表现拉回了注意力,也就是这时,金池的目光落在了C位的爱豆身上。 在快速变幻的蓝影中,C位五官俊秀,皮肤白皙,一双幼圆的小狗眼天真无辜,歌声与舞姿却截然相反的利落,天然容易获得人们的喜爱。 这不是上回付晨带来酒吧的那个小奶狗? 没想到他人气这么高。 好像叫周云哲。 金池陷入沉思,一时看得微微入神,对帅气男孩们丝毫不感兴趣的虞临渊随意往他那边瞥了眼,却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其中一个男孩,目光微变,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变得无比犀利。 好在下一秒,金池挪开了视线。 仿佛刚才只是出了会儿神。 虞临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做什么,只是时不时观察金池的脸色。 电视屏幕上的舞台灯光急剧变换,歌声由高昂至低落,一曲终了,爱豆们喘着气,笑着对视一眼,朝观众齐齐鞠躬。 接下来便是几位人气最高获胜者的发言。 金池对这些没兴趣,看了会儿,决定继续切频道对虞临渊进行惨无人道的素质教育,然而此时话筒到了C位周云哲手上。 先是一番官方的感谢发言,所有人都以为到此结束了,没曾想周云哲话锋一转,笑容更为热烈明亮,虞临渊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丝甜蜜味道。 “还有个人想要特别感谢他,为了能唱上他今晚亲手编写的出道曲,我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却咬牙撑下了这么多天辛苦的锻炼。” “我的师哥,繁星……” 徐云哲的脸突然从屏幕上消失,变成了另一档情感剧,金池耳畔还传来一声“咔嚓”脆响,他定睛一看,虞临渊手中遥控器塑壳都攥出了裂痕。 虞临渊赤脚踩在地毯上,将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拍,忽然问道:“他是谁?” 金池面不改色道,“付晨手下的艺人,唔……勉强算是我的师弟,不是很熟。” 虞临渊却没这么好哄,死死盯着金池,这些天他变得安静许多,很久没露出这副阴沉的模样了。 “不许把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 “除了我。”他森然道。 金池手落在遥控器上,忽然想起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个比喻,虞临渊就好像幼儿园里的园霸,亲近的小朋友和别的小朋友关系稍微好了点,他便心中不满,霸道地宣告主权。 你只能和我一个人玩。 不然揍你哦。 他集主人格各种阴暗负面情绪为一体,在人类私欲情感上的占有欲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段时间,金池偶尔会不经意听见仆人们私底下的对话,有人带着抱怨的意味,问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正常,他们更想要英明恩慈的先生出现。 然而金池却隐隐觉得,主人格看似温和,温和的表皮下实则总给他冰冷的机器感,反而是副人格,看似残暴,实际上情绪异常丰富。 也正是这时,金池才赫然发现。 ——不知不觉,他来古堡居住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怎么和主人格相处,心思全花副人格身上了。 为什么? 他不是暗恋主人格很多年吗? 金池没敢细想,囫囵摸了把园霸手感极好的狗头,没了继续素质教育的心思,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说道:“睡觉,我困了。” 整齐的头发被撸成了一团乱毛,虞临渊脸色一沉,正要发火,金池已经起了身,站在卧室门口朝他伸来了手:“不来?” 卧室很大,金池让老管家派人来拆走了原先的超大床,换成了两张单人床,用来看住这位园霸。 虞临渊盯着他看了会儿,脸上怒意消失得极快,哼笑一声,跟着进了房间。 …… 当晚,由于周云哲身上自带的流量,繁星这个名字,从热搜榜单缓慢爬上了第六。 许多网友这才第一次得知,自己这几个月十分喜欢的某某几首歌,居然是繁星唱的,对这个名字有了初步印象。 而这还没完,夜深人静,人们准备入睡之际,沉寂大半月的裴昼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裴昼[V]:一直很欣赏近几月涌现的乐坛黑马@繁星才华,期待繁星在接下来的金曲奖中取得好成绩,到时候希望能与露出真容的你结交。 作为当红顶流兼豪门大少,裴昼账号不需要自己打理,团队组织再三发出了含蓄版文案,而裴昼工作室则在底下评论中回复粉丝,直言这是裴昼向乐坛新星发出的友谊挑战。 评论中大多被裴昼的粉丝刷屏。 【谁说大少爷桀骜不驯脾气差,这不提携新秀呢,日常吹我家大少爷~】 【嘴硬心软的代表啦】 【期待繁星和大少爷新曲!!】 【炒作吧,繁星签裴昼工作室了?】 【老营销手段咯】 也有极少部分嗅觉敏感的营销号,阴谋论裴昼是否在给繁星制造压力,毕竟繁星不肯出面,说不定有什么隐疾或者不方便。 这谁还敢赢啊? 这类评论很少,外界可不知道繁星近几月抢夺裴昼资源的光辉事迹,一出现就被狂热粉丝们骂的狗血淋头。 【大少爷什么咖位,至于做低自己给不知道哪里的糊咖抬价?】 【键盘侠真多,大少爷好心抬举新人,就你们这些黑粉阴暗揣测人!】 【繁星不敢露面就别赢呗,多简单】 【滚吧,出现一次骂一次!】 总之,裴昼这条微博一夜转发过亿,#裴昼向繁星发出挑战#,直接冲上了热搜第一,被周云哲和裴昼这一推,繁星彻底从幕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复。 是接,还是不接? 许多得知繁星与裴昼资源抢夺之事的圈内人,都在暗自惋惜,前些时日许多人想与繁星合作,可惜一旦涉及线下签合同,繁星那方不是说时间走不开,就是说工作时间安排满了,很抱歉。 谁不知道繁星手上根本没接什么活? 都是借口而已。 没人知道繁星那时候还在做替身,是真的没时间,圈内默认繁星长相极大可能有缺陷,所以排斥抛头露面唱歌。 而一夜过去,繁星方果真毫无动静。 就在业内人失望,而评论区内开始有人阴阳怪气之时,早上七点,许多人尚在清梦中,繁星的微博终于有了动静。 @繁星[V]:颁奖典礼见。 网上纷争无数,繁星本人却并不如网上猜测的那般紧张,早上起来手机一直响,金池只是看了眼热搜,便淡定发了条微博。 然后退出了APP。 付晨看到微博,适时打来了电话:“那傻逼当你好欺负,公司还在商议对策呢,怎么招呼不打就发了微博?” “不用搞那些虚的,凭实力说话就行。”金池刷完了牙,俯身吐掉漱口水。 本来就没打算退缩,付晨跳过这件事,语气中透着不加掩饰的野心勃勃:“之前的歌虽然成绩不错,但到底不够主流,新歌有想法了没有?裴昼既然真当你不敢露面,咱们就把他当做踏脚石,一举起飞。” 他幸灾乐祸道:“争点气啊,公司说好了全力以赴,到时候等他看见繁星就是他处处看不上的前男友——嘿!” 金池说:“最近有点想法了,想写一首情歌。” 付晨微微诧异,“情歌?哪方面的。” 金池看了眼睡眼朦胧刷牙的某人,声音压得很低,“……有关暧昧的。” 付晨愣了下,忽然一拍手:“正好,我手下的周云哲最近正火,你有意向和他一起合作一首对唱情歌吗?你俩才华加流量,可以双赢最好不过。” “我考虑考虑。”金池没有立马拒绝。 …… 因为突然被裴昼点名挑战一事,金池明显变得忙碌多了,常常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到古堡,陪伴虞临渊的时间少了许多。 虞临渊不爽归不爽,被金池用撸毛克得死死的,不得不接受小伙伴忙碌的事实。 于是他无聊透了,闲着没事干脆打视频骚扰工作状态中的金池,结果当夜,金池凌晨一两点才回来,被虞临渊用死亡眼神盯了半天也没说什么,耐心陪他玩了会游戏,倒在床上人事不省,睡过去了。 手机里游戏团战到了高潮,好胜心极强的虞临渊却放下手机,透过两床之间的距离,目光落在金池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皱起了眉。 第二天,金池再没接到视频电话了。 他还有点不放心,打电话回去,虞临渊满脸不耐烦地怼回来:“晚上十二点前必须回家,不然……”他眼神森然道:“我跟着你去公司。” 金池一口答应下来,“好。” 挂了电话,他眼底流露出了笑意,小学鸡的关心都来得这么别扭。 没了后顾之忧,他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进了公司中,没过几天安生日子,无人看管的虞临渊就在后院起了火。 当天晚上,新曲录制到了紧要关头,公司里所有人都在为此事通宵加班,争取一鼓作气做出最满意的作品。 金池给虞临渊打了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并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才勉强哄得虞临渊松了口,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仅此一回。 金池答应得好好的,挂了电话就去专心录歌了,因此不知道,虞临渊不小心误点进了一部高尺度狗血恋爱剧,此刻正一脸凝重地看着电视—— 英俊高大的主角攻猿臂一舒,将娇弱无力的主角受壁咚按倒在墙上,厉声质问他:“我被人下了药,你为什么用手帮我解决,而不是叫人来?” “对……对不起……”主角受哭得梨花带雨,还打起了奶嗝,“我只是自卑,我太爱你了,我怕你拒绝我,这是我唯一能靠近你的方式。” 他哭着告白:“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你了。” 主角攻神色动容。 场外的虞临渊大为震惊。 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金池抠破脑袋都想不到,在他的设想里,虞临渊看了那么多三观端正的剧,不寄希望多大效果,至少人情世故得学到不少吧? 没想到虞临渊对那些东西通通不感兴趣,属于左耳听了右耳出,反倒被这种狗血剧击中了心。 他看着金池的床,还挺为难的。 一开始他以折磨金池,想看他痛哭流涕为乐,后来觉得金池实在有趣,便把金池当作自己口中的猎物,陪自己玩,只属于自己。 但他实在没料到,猎物居然…… 觊觎起了他的身体? 其实他倒没什么,左右肉.体不过外在皮肉,加上金池又很上道,借一借也没关系。但是身体还有伪君子一份,若他松了口,岂不让伪君子占了金池便宜? 他绝对无法容忍! 恰好这时老管家端着夜宵进来,没有敲门,见金池不在,顺口问了句:“池少爷还没回来?” 这些天虞临渊表现得很无害,再加上金池叮嘱过不要打断虞临渊玩游戏,所以老管家除了卧室不进,其他地方很自然的进来了。 虞临渊之前没什么,现在突然觉得不妥。 他审视地看着老管家,“老头,不是我说你,晚上过了八点不要上来了。” 老管家一头雾水,“啊?” 虞临渊没想到他这么冥顽不灵,拧着眉道:“你一个单身成年男性,不要总是不打招呼进门,合适吗?我就算了,金池不需要隐私空间的?” 一辈子兢兢业业至今单身一人无妻无子,不料晚年风评被害的老管家:“?” 老管家简直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管家稳了稳心神,反问:“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池少爷怎么会介意。” 虞临渊发现这老头资质太差了,提点:“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人不介意?” 老管家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原来您关心池少爷呢,放心吧,我们之前聊过,池少爷没有喜欢的人,要是有了,池少爷岂是瞒着藏着的性格。” 老管家曾经有误会过两人的关系,只是后来见两人相处跟小孩似的,实在没那种气氛,便知道自己误会了。 虞临渊听着心头无名火起,但金池喜欢他这事儿,金池自己藏着不说,他难得善解人意一回,没有直言戳破。 恰好这时金池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拍的是一份简单的夜宵,看地点在录音棚外,金池半张脸出镜,对着镜头笑得露出了小犬牙,让人看着心情都好很多。 虞临渊低头一看,心里舒服了,嫌弃地看了眼金池嘴上的油光,把照片给老管家看,神色略不经意地炫耀了句。 “干什么都得给我汇报,烦死了。” 老管家当真以为他感到厌烦,跟着瞅了眼,他眼尖,替金池说了嘴:“我看不像汇报,您看,他旁边不是还陪了个年轻男孩么,看身形像个俊的,指不定给您秀恩爱呢。” 虞临渊:“?” 他猛地拿回手机,眼睛直直盯着那张照片,金池身旁地底下确实有个男人的影子,和金池的影子挨得极近,好像在说悄悄话。 虞临渊心头火一下子旺盛的窜起来了,他强忍住了,“同事,他说合作的同事。” 老管家笑呵呵的往他心口插了把刀:“哎呀,同事正好生情嘛,现在年轻人开放得很,一眼对上了,闪婚的多得很,说不定哪天喜糖就送老宅来了。” 虞临渊连缝了这老东西嘴的心思都有了,头皮突突的跳,气得当场摔了手机。 “话怎么这么多!” “出去。” 突然被凶了一顿,老管家虽然一脸懵,但念及如今的虞临渊只是口头不饶人,实际还真没干什么恶事,心中大慰的下了楼。 没曾想刚下了楼,裴一就送了盒包装精美的糖果进来,说金池特地送回来给虞临渊的。 老管家定睛一看,一拍大腿,那喜庆的红皮包的糖,可不就是喜糖嘛! 于是他连忙上了楼,朝着兀自生闷气的虞临渊喜滋滋大喊一句:“先生,池少爷的喜糖送回来了!!” 金池的喜糖??? 虞临渊:“!!!” 电视里还在虐恋情深,那个先前还表现卑微的主角受说翻脸就翻脸,被另一个男人抱在腿上,哭泣道:“我有什么错?我哪里做错了?!” 主角攻不可置信道:“我在床上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跑去和别的男人幽会?” “我能怎么办。”主角受痛苦地捂住了心,“我不过是把心分成了几瓣,每一瓣都爱上了不同的人而已啊!” “……” “好……很好……”虞临渊看得双目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时间怒火攻心,“从来没人敢如此玩弄于我……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蓦地看向老管家,声音冷得结冰,“金池公司在哪,带我去!” 同一时间,金池并不知道他被老管家狠狠坑了一把,今天公司老板结婚,特意带来了喜糖分给了大家,金池吃了两个,觉得味道不错。 第一时间就让裴一送了回去。 免得虞临渊生闷气。 他自觉处理得非常完美,心情一舒畅,效率提高了不少,原本以为通宵才能完成录制,没想到凌晨两点半,工作提前结束了。 一伙人说说笑笑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 收拾好东西,金池拿起包往外走,身后周云哲跟了上来,笑嘻嘻地望着他:“哥哥,一起下楼呀。” 虞临渊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金池和之前电视上出现过的,叫什么什么哲那个男孩并肩走在一起,似乎有说有笑的。 远远的,听见男孩几乎甜出了水的嗓音。 “这么晚了,我一个人有点担心,最近私生粉太多了,哥哥急着走吗,能不能送我回家……” “要是有事也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周云哲俊秀的脸庞流露出了坚强之意:“你先走吧。” 金池:“……”差不多够了啊。 两人都没发现,写字楼背后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此时一个怒发冲顶的男人死死盯着这边,从车上下来,眼中怒火几欲嗜人。 金池站定,回头看了眼后出来的付晨,正准备叫付晨开车送戏很多的小奶狗周云哲回家,身后一道长长的影子忽然笼罩住了他。 一回头,对上了眼底带火的虞临渊。 金池起先还以为虞临渊来接他了,看到对方的脸色才察觉不对劲,不由反省自己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错事……好像没有吧。 两人对视片刻,周云哲也发现了苍白着脸,却不掩绝色面容的高瘦男人,心中警钟敲响,停止了对金池撒娇,皱着眉头问道:“你谁啊?挡我们路了。” 虞临渊看都没看周云哲,深深地看了金池许久,直把他看得头顶缓缓浮现出了问号,才有了动作。 他怒火攻心,直接近身贴上金池,当着周云哲睁大的眼,手暧昧按在金池的喉结上,舌尖缓慢地舔了一下唇,声音又轻又哑。 “我在床上等了你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金池被吓得够呛:“………………..” 小学鸡脑子坏掉了?? 第26章 嫉妒 一米九几的小“娇妻”。…… 金池被惊呆了,但他旁边还有个清醒的人。 从看见虞临渊的瞬间,周云哲心里就油然而生出了一种危机感,连忙又妒又气地拉开金池,喝道:“你是池哥什么人!以为随便胡说八道几句我就会信吗?” 虞临渊心口怒火汹涌。 呵,还护上了? 他轻蔑地睨了周云哲一眼,并不搭理他,随后幽幽地盯着金池,不说话。 见状,周云哲也跟着看了过来。 ——除非金池也亲口承认了关系,否则他觊觎了这么久的唐僧肉,怎么能轻易松口。 被左右两个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金池脑子跟团浆糊似的,一片空白。 不是,看他做什么? 难道要说他是虞临渊的监护人? 但瞅着虞临渊来势汹汹的样子,金池略思索了片刻,决定静观其变,看看他这到底搞哪一出。 “你说呢,我们什么关系。”他看向虞临渊,含含糊糊的把球抛给了他。 虞临渊闻言大怒,他就这么见不得人么,说一句喜欢自己有那么难?? 心里越发觉得金池和这小白脸有一腿。 小骗子挺能啊? “我和你什么关系?”虞临渊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上次你明明亲口说了对我很满意,怎么说忘就忘。” 他一心要搅和了小白脸的心思,一把扯过金池的手,往自己身上腰腹间贴,哑着嗓音道:“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但你钱给的太多了,不多来几次?” 金池呆了一下:“?”这人疯了吗? 说的什么胡话! 如果金池看过某部渣攻贱受剧,他一定能听出这句低音炮赫然是主角攻的台词。 但他没看过,所以感受着指腹传来清晰的腹肌线条感,跟被烫了一下收回手,“……睡?” 于是周云哲亲眼看着虞临渊近乎哀怨地看了金池一眼,那个味儿,那种你吃抹干净了怎么不认账的味道瞬间出来了。 周云哲眼睛都快瞪穿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受:“你居然宁愿花钱去睡个鸭,都不愿意睡我??” “为什么!” 他简直委屈坏了。 金池想说难道你以为我就知道吗? 我他妈也不知道啊。 本来这个时候不应该的,但是他看见虞临渊那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矫揉造作样,还有听见“鸭”字时的困惑眼神,差点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才绷住表情。 虞临渊却不知道金池的心理活动,只看出来他被周云哲的质问噎住,脸皮微微抽动——一定是心虚了! 正待再添一把火,金池忽然抬高了手,扯住虞临渊的手臂,强迫人往自己胸口贴,忍着笑对周云哲说:“那我们先走了,过会儿付晨会送你回去。” 这种奇怪的依偎姿势让虞临渊很难受,刚要挣脱开,就被金池在腰间暧昧地掐了一把。 “老实点,别乱动。” 虞临渊:“……” 事实摆在眼前,将一切收近眼底的周云哲,心里嫉妒得咬小手帕了,犹不死心问道:“哥哥你们去哪呢?” “回家。”金池搂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娇妻”,面不改色道:“毕竟钱都给了,不能亏本。” 说完还用手指宠溺地刮了一下虞临渊的鼻子,满意地看着他一副吃了死孩子的表情,搂着他的腰扬长而去。 这一幕,看得周云哲心里拔凉拔凉的。 付晨收到了金池短信,跟上来热情邀请道:“小哲,担心私生粉呢,我开车送你回去。” 周云哲面无表情勾出了兜里的钥匙,扭头就走,“谢了,我今晚开了车。” 付晨:“?” …… 离开了那小白脸的视线,虞临渊直接几步弹开,用手背使了老大劲擦了擦被金池碰过的鼻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你那什么语气?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金池这下子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不是配合你么?” 虞临渊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正事,他缓慢地放下了手:“你要跟谁结婚?” 金池被他问得一愣,“谁说我要结婚了?” 见他还装傻,虞临渊冷笑一声,将自己和管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好让金池死个明白。 说罢冷冷道:“没想到……你出了趟门,喜糖都发我脸上了……”他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看是我最近太安分了……让你有闲心起别的心思!” 金池:“……”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单身一辈子的老管家解读失误,给本来脑子就不正常的虞临渊带劈叉了! 金池又想笑,又怕虞临渊恼羞成怒,便忍着笑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清楚。 “……我最近写了首情歌,原本付晨是安排周云哲来和我对唱的……” 虞临渊脸色刚好了些,闻言倏地变了。 下一秒金池话锋一转,“但是我知道他对我有别的心思,所以拒绝了,今晚只是刚好他也加班,巧合而已。” 一辆低调的黑色车子缓缓在面前停下,金池把阴着脸的虞临渊带上后座,嘴里一边解释,一边给虞临渊按起了太阳穴。 继续顺毛。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是游戏不好玩?还是规定的电视剧任务看完了?” 怎么说呢。 他觉着虞临渊最近占有欲越发强了,好像生怕他被别的人带走,就不会留下。 他压根没往是不是虞临渊喜欢他这方面去想,主要是虞临渊和别的人情况不一样,金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也是个人,会感到孤独。 会下意识攥紧手里的一切东西。 他不能把这个当成爱。 人太多时候会把一时的情绪依赖当做.爱情,会把暧昧动作带来的悸动当做心动,可时间一久,这些东西总会回到原始位置,好像从没发生过。 车后座十分宽敞,两人却挨得很近,金池说话时,气息全都扫在虞临渊耳朵上,更何况头顶上有一只手在细细按捏着。 “还好意思说任务。”虞临渊语气不善,强调道:“你口头承诺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兑现。” 金池心里有事,态度敷衍:“回去再说。” 却没想到身旁的男人不满意了,歪了歪头,头顶在他掌心不经意般的蹭了蹭。眼底映着金池笑着的脸,还有车窗外漫天的星河:“今晚补一次。” 嘴里很凶的威胁他:“不然我还生气。” 金池不知道怎么怔了怔,随后很快的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裴一,金发下耳朵粉扑扑的。 “好。” …… 凌晨,古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扒住了门框,苍白皮肤下的淡青色筋脉微微鼓起,空气里有些潮气,黑发垂落在男人额间,他背倚着浴室冰凉的墙面,微微低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别过头的青年。 青年有一双类似桃花眼的眸子,鼻尖小痣好似造物主对他独特的宠爱,唇色天然的红,此刻不自然地抿紧,眼神落在浴室墙面上的花纹。 好像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虞临渊就这么看着金池那颗小犬牙紧紧嵌住下唇,随后很快消失,两丛睫毛轻轻颤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没有在这个过程里故意找茬,也没有全身心投入在里面,身体上的愉悦当然是快乐的。只是他在想一件事,一件想了好几天的事。 他好像……最近经常会看着金池的脸出神。 毋庸置疑,即使以虞临渊非常人的观感来评价,金池是漂亮的,却不是女人那种柔性的美丽,是坚硬的,不易催折的。 因此稍微流露出一点柔软,就显得特别惑人。 虞临渊从第一眼见到金池,就知道他的相貌优势,但那时的他无动于衷,依旧对金池起了杀心。 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随着金池没掌控好力度的一下子,虞临渊轻轻抽了声气,他被打断了思路,便坏脾气地捏了把金池的脸。 金池快被他烦死了,这人比上次更难伺候不说,时不时还搞点小动作。 还有完没完? 一回生二回熟,金池的厚脸皮果然能体现在任何事情上,上一回还感到不自在,这一回除了依旧不看之外,他已经能对着墙砖淡定数花纹了。 一条。 两条。 三条。 …… 数到第二百四十一条时,金池隐约感到男人的呼吸毫无征兆地乱了一下,片刻,一道目光悄然落在他的脸上,一动不动。 他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人就是有点怪癖,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必须得看着他的脸,估计一肚子坏水,想让他感到难堪呢。 难堪是不可能难堪的。 金池无所畏惧。 他甚至哼了声,加快了手速。 只是又过了很久,他心想怎么还不结束呢,于是刻意避开下方的东西,抬头瞥了眼虞临渊。 “还有多久?” 昏暗的浴室里,虞临渊玉石般白皙的脸颊覆上了一层粉白,柔软的灰色睡衣下,紧窄的腰绷得紧紧的。 “……不知道。”站在金池面前的男人如是说。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金池不自觉额头跳了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以虞临渊的性子,这些时间也了解了不少常识,不应该说几句骚话显摆显摆? 他想到什么,心里微跳,抬起头,用探寻的目光盯着虞临渊,口中自然问道:“感觉怎么样?” 身前的人却沉默了。 “……”金池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手下意识要松开,被一只挽起半截袖子光着的手臂握住,带着他,重新握了回去。 “还不错。”藏在黑暗中的人像克制着什么,很快,回到了金池熟悉的语气,他道:“你能不能快点,和小白脸的夜宵没吃饱?” 哎呀,吓他一跳。 金池刚才心率都快上一百五了,都怪这人莫名其妙装什么深沉,害得他还以为主人格在这种时候切过来了,差点没夺门而出。 他小声抱怨了句,便不再分神。 半小时后。 金池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目不直视的用香皂洗干净了手,匆匆扔下一句“你自洗个澡吧”,出去倒头就睡。 好累。 门被人从里面轻轻合上,质感极好的睡衣掉落在脚下,花洒被人打开,片刻,男人慢条斯理略微清理了下,随后双脚踩在淌着水的地面上,赤着身子来到镜子前。 他抬眸,看清了镜子里的面容。 突然怔住了。 他有些陌生而新奇地触摸了下带着热气的脸颊,与此相对的,眼神深邃而平静。 “原来是这种感觉。” 寂静的空间里,无人听得见,此刻他脑子里一道恨得滴血的声音响起。 “谁让你出去的?” “不是说好了晚上归我?” 第27章 心计 想亲吻他。 镜子里的男人神情淡漠,冰凉的指尖落在唇上,本来色泽浅淡的唇,此刻红润了不少,这让他看起来像刚刚吸食过精气的鬼魅。 副人格咬牙道:“你怎么出来的?” 主人格低眸看了一会儿,像看见了身体里神色阴戾的另一个自己。他开口道:“你在愉悦中放松了警惕。” 话音落下,他闭上了眼,再睁开,眼底已经蕴着浓烈的情绪,副人格直直盯着镜子里的人:“你已经争夺不过我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完全主导身体,让你消失。” 主人格低眸:“我知道。”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不会和你争,不过,以前你对这具身体毫无兴趣,是因为……” 他忽然问副人格:“你爱上他了吗?” 说完脸色一变,副人格似乎感到好笑,在短暂的停顿后,嗤笑道:“我?怎么可能。” 主人格却平静道:“不,你爱上他了。” 浴室门窗紧闭,香皂的香气混杂着还不曾消散的旖旎气味,提醒着他们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瞒得过他,瞒不过我。”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望来,却道:“你就是我,我亦是你。” 副人格没有说话。 因为想和金池更多世间在一起的欲望,副人格对身体的掌控性越来越强,反而是主人格,似乎失去了争夺的欲望,从头彻尾不曾干扰过他。 除了这一次。 金池忙碌的这些时间里,副人格并非真的无所事事,也不像金池所想的那样天天玩游戏刷剧,他看了很多书,还会经常出去观察。 观察这个国家运转的、切切实实的规则,观察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规则,观察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 随着诸多知识融入,灵魂似乎被补上了空缺,他这才像一个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人,自然知道有些亲密的事普通关系不能做。 ——但他仍旧放纵着自己和金池胡来。 明白规则,但他不想遵循。 就这么简单。 这就叫做……爱么? 副人格陷入的前所未有的迷惑中,主人格有条不紊地穿上了衣服,质地讲究的衣物盖住了最后一截白色的肌肤,脸上温度褪去,他似乎从身体带来的涌动中冷静了下来。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尴尬。” 这是简单解释了之前为何装作他。 对此,副人格嗤之以鼻。 主人格毫不在意,轻叹道:“我和他见不了几面了,只是想多看看他,你可否再给我两天时间,不必对我生出敌意,你想想,这些年我可曾找人抹去你?” 脑子里的声音突然沉默了。 自从分裂出了第二人格,老管家裴一等忠心虞临渊的人,无数次提出要找心理医生,协助主人格除掉副人格,而主人格一直没同意。 副人格不解之余,只当主人格被仁义道德所束缚,对他有了愧疚之意。 他虽然不屑,但也算承了情,若不是主人格一时心软,怎么会轮到他遇见金池。 察觉到脑内的声音消失了许久,主人格便知道“他”被说动,选择让了一小步,没有继续在脑内监视他,而是主动沉睡了。 这段时间他白天夜里,跟守着宝石的恶龙一般紧紧守住金池,到底撑不住了。 虞临渊抬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 与金池这边的工作顺利不同,另一边,裴昼和骆闻希的新曲创作却很不顺利。 骆闻希出生自音乐世家,从小练习钢琴、声音,十几年不作假的积累,以及家世的光环助力,让他很早在国内小有才名。 一开始,裴昼就是这样想的。 以他的天赋,加上骆闻希的才华,与两人之间的恋情,或许能超越过往的自己,达到从未有过的巅峰。 然而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合作之后,他才发现,骆闻希并非创作型音乐人,他缺乏灵感,只能按部就班演奏前人的作品。 这倒没什么,人无全人。 裴昼只是略微失望,便自己闷头工作起来,可能是急于像让不知道在哪的金池看见他的光芒后悔,也可能是和繁星的挑战让他有了动力。 ——消失很久的灵感回来了。 裴昼花了一周功夫,做出词曲,胡子拉渣找到骆闻希时,他信心满满,保证道:“这首曲子将是我音乐生涯的巅峰之作。” 骆闻希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可二人的欢喜紧紧维持了一下去,便被现实击打的七零八碎。 华娱录音棚内。 裴昼脑子都快炸了,猛地扔下耳麦,皱眉道:“情感,你的声音没有赋予情感!我已经说了几十遍了,你要抱着怦然心动的情绪去唱副歌部分,怎么就做不到?” 骆闻希被说的脸色惨白,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无论是技巧还是音准,他敢保证自己绝对是专业的,在圈内歌手平均线上。 阿昼为什么非要为难他! “算了。”裴昼看得出骆闻希尽力了,他背部后倾,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你再找找感觉,晚上再录吧。” 骆闻希面色僵了僵,显得有些急躁,“阿昼,我听说繁星那边已经昨夜录制结束了,公司提前开启了宣发环节,我们不能落后太多了!” “要不……阿昼你想想办法?” 他本来想说要不就这样录了,但是看着裴昼黑沉沉的脸色,没敢说出口。 裴昼岂会不知道骆闻未尽的话语是什么,两人同居也有大半个月了,他越发察觉到了骆闻希与他清纯的外表不同,内里十分在意权势地位,反而在生活里的方方面面并不上心。 他感到很失望。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爱慕骆闻希多年,他为了骆闻希甚至不惜与找了金池这个替身,若是承认这么多年他看错了眼—— 不,他不能想象别人嘲弄的眼色! 脑子里金池嘲讽的脸一闪而过,裴昼心口隐隐钝痛了下,好似错觉。 他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骆闻希,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疲倦覆了上来,“走吧,去公司,我让人准备造势,如你所愿。” 骆闻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小时后。 华娱总裁办公室内。 “谁给你的权利拒绝我?”裴昼怒道。 一旁文森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使着眼色,示意他控制下情绪。 宽大的办公桌后,担任总裁的男人缓缓转动皮椅,露出真容,与裴一足有七八分相似。 此人正是裴一的同胞兄弟,裴二。 裴二因在娘胎里争夺不过裴一,身体极弱,打小走上几步就喘,身形纤弱瘦小,好在武不成,文能就,被虞临渊认命为华娱总裁。 裴昼很早就看不惯裴二这个下人上位的死娘炮,听说还是个0,偏偏他很难见到小叔,凡事必须要通过裴二告知小叔。 总裁椅上的裴总裁穿着笔挺的西装,脚踩精致的小皮鞋,眼底暗暗带了些不屑,被笑容全然掩盖:“大少爷难道不知道,先生很早就断了你的经济支持?” “眼下大少爷还想倾尽公司的资源,替你还不见影子的新歌造势,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裴昼猛地起身,撑在办公桌上,死死盯着他,“小叔什么时候说的?” “大概,就是骆家少爷回国后,你们眉来眼去那几天吧。”裴总摆弄衣领上别着的花,似有所指地看了眼坐立不安的文森:“恐怕除了你和骆家少爷,其余人都知道了。” 裴昼呆在原地,突然想起来了。 从骆闻希回国后,他便满脑子心思都在心上人身上,不仅对金池冷言冷语,百般嫌弃,事业上也彻底懈怠了,违约了不少邀约。 所以,小叔这是对他失望了。 不打算支持他的音乐了? 裴昼呆了很久,怒意渐渐从脸上消失,像急于证明什么,他对裴总道:“之前是我懈怠了,现在不一样,我最近刚做了首新曲,一定会大火。” 裴总心道这人真是不开窍,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惹怒那位到底是因为谁。 戏看够了,他撑着下巴娇笑道:“大少爷可知这些年您为公司赚了多少钱?” 裴昼被他问得一愣,“我怎么记得清这种事……几十亿总有吧。” 一旁文森欲言又止。 “看来大少爷还不清楚情况的严峻性。”裴总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厚厚一份资料,“我翻给你听听。” “前年十二月,大少爷于拍摄A家代言时,中途离场,违约费一亿二千五百万。” “去年一月,因飞机晚点,未如期参加卫视跨年演出,违约费十二亿。” “二月……三亿。” “三月……八千万。” “……” 漫长的五分钟后,裴总停止了往下念,声音带着一丝阴阳怪气:“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上,以及先生的背地支持,大少爷以为自己能在娱乐圈混下去?” 裴昼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文森。 “别看我,我也刚知道不久。”文森苦笑道:“我好多次想跟你说这事,你没听几句就不耐烦,我没找到机会。” 若不是裴昼是那位的亲侄子,换成别的艺人敢这么任性,说违约就违约,想骂人就骂人,在娱乐圈能混上几年? 想都不要想! 裴昼原以为他有的一切全靠自己打拼,没成想全靠他最讨厌的小叔背地里支撑着,打击不可谓不大,被文森拉出了总裁办公室。 他恍恍惚惚了半晌,一个念头莫名其妙涌上心头,忽然抓住文森的肩膀,语无伦次道:“金池、金池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这么一说。”文森仔细想了想,“他和你分手的前几天,刚好是发生活费的日子,那个月我只打了五十万,告诉他你这边有些难处,以后可能都得减一半。” “没几天你俩就分了。” 他没想到,这番话,竟然比裴昼的事业得不到公司支持,对裴昼造成的打击还大。 他失魂落魄地倒退几步,心底尚且存在的某些念头如同被重锤击碎,口中喃喃:“他竟然……真的没爱过我。” 片刻铁青着脸,“这个贱人!” 文森看着此刻面目扭曲的裴昼,一时间竟觉得十分陌生,从前和金池在一起的裴昼虽然脾气坏,但骄傲恣意,身上扬着一眼就能看见的光彩夺人。 那时的裴昼,文森还敢说些真话劝告。 然而和骆闻希在一起后,他却如同掉入了泥潭,原来还称得上善良单纯的大少爷变得疑虑焦躁,有时候一个人坐着坐着,脸色突然沉下去,十分可怖。 裴昼蓦地抬头,眼神阴狠。 “去查,派人调查金池的动向。” “这个贱人,居然敢欺骗我,拿我当猴耍,不给他点教训看看,真当我裴昼没脾气。” 文森只能道:“是。” …… 金池丝毫不知道自己被黑化过后的前任惦记上了,扬言要报复,他此刻正面临一个艰难的决定。 ——要不要接受主人格的邀请?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工作超前完成,后续的事情全由公司负责,金池可以放一个短假了。 难得放假,睡到自然醒后,吃过了老管家慈爱准备的营养大餐,金池做了一天咸鱼,放空了脑袋,在卧房无所事事地躺了一天。 没有一天十六个小时工作。 没有小学鸡骚扰。 真的太爽了! 金池绝不承认主要是后者,把脸埋进柔软散发着棉絮清香的被子里,快乐地打了几个滚。 被仍在枕下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金池还以为是公司那边的问题,拿起来一看,却看见一个昵称为“Y”的人发来了信息。 “来天台吗?庆祝你工作顺利。” 被子里乱滚的人一下坐了起来。 这是,虞临渊? 十分钟后,匆匆洗了把脸,打理了下乱糟糟头发的金池顺着陡峭的石梯,上去了天台。 他从没上来过这里,景色出人意料的好,修剪漂亮的藤蔓缠绕在架子上,满眼的红铺天盖地映入眼帘。 而就在这片红中,坐着位面容苍白的俊美男人,一朵妖冶的玫瑰静静落在他掌心,那骨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沾着水珠的花瓣,最后轻点了下玫瑰花蕊。 看得金池莫名其妙不自在起来。 察觉到楼梯的动静,虞临渊抬头望来,手往下翻,面色自然收起了玫瑰。 “这些天辛苦了。”他坐在石桌前,微微笑道。 从那种怪异的感觉挣脱出来,被夜晚的凉风吹拂着,金池走过去坐下,对他扬起笑靥:“忙了一两周而已,还没你辛苦。”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客套对话。 这回却有了不一样,虞临渊注视着他,轻声道:“我们,是不是过于生分了。” 被虞临渊温柔的眼神看着,刚坐下的金池,顿时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嘴唇张了张。 “……是吗。” 他顿了很久,抬眼回望过去。 突然有些出神。 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眨眼望去,很容易让他想起与虞临渊初识时,他穿的灰色道袍,如斯君子,飘若仙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而去。 但是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的虞临渊虽然气质出尘,但他是会笑的,不是这种温柔神性的笑,是开朗的笑,无奈的笑,宠溺包容的笑,甚至还有促狭的笑。 第一次见到主人格时,金池欣喜万分,他想着能陪伴在喜欢的人身边,不需要多做什么,都是从前他想象不到的幸福场景。 然而真的有了机会后,短短见过的几面,他发现了一点,虞临渊似乎把自己分成了极端的两个人格,一个情绪过分丰富,一个如神明般漠然。 后者像个绝对完美的男人,不会出差错,性子温和有礼,手段令无数人敬畏信服。 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温柔,金池总能察觉到他完美表皮下的淡漠,让人金池不自觉生出了疏离之意,太不真实了。 他观察对面时,虞临渊也在观察他。 青年似乎刚从床上起来,头顶翘着一缕金发,被夜晚凉风吹得微微拂动,眼下似乎被枕头压出了红.痕,却更显瑰丽明艳,正微带疑惑地看着他,和他想象的一样,青年与这里的玫瑰园相得益彰。 他似乎又嗅到了那晚浴室里的玫瑰花香。 混着别的味道,浓烈、炙热。 对视良久后,金池败下阵来。 他可以和副人格对视半个小时不落阵,却没办法和琢磨不清想法的主人格对视。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金池拿起虞临渊不知何时给他倒的茶,喝了一口,愣住了。 ……怎么是酒? 虞临渊笑道:“这是老管家自己酿的清酒,味道甘甜,度数很低。” 金池尝了一点,是他喜欢的甜感。 不由多喝了几口。 “味道很赞。” 和虞临渊几杯酒下肚,气氛好上了许多,金池看着他眸底映着的星光,突然问道:“这一次,你还是白天苏醒的吗?” 他今天之所以睡了一天,不光是放假的原因,昨晚他一晚上没休息好,心里总觉得浴室里的虞临渊……好像不太对。 虽然语气神态如常。 但很玄妙,感觉不对。 虞临渊平静地抿了口酒,“是。”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实在平和,平和到金池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仿佛被看穿了,金池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嗐,谁让昨晚他鬼迷心窍梦见了自己手的人是主人格呢,莫非是多年的暗恋情节作祟? 说开了话,两人话题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一两个小时过去,金池晃了晃酒壶,居然一滴都没有了。 一壶清酒被二人喝了个干干净净。 味道实在合他口味,金池便想着下去让老管家再添一壶,提着酒壶站起了身,眼前架子上的玫瑰赫然出现了重影。 他嘶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面虞临渊动作微顿,“怎么?” 眼前一片晕眩,金池闭着眼,双手撑着不断下沉的头,“头……好像有点疼。” 敏锐的观察能力让虞临渊感觉到金池状态不佳,似乎醉了,他从石桌前起身,伸手过去,落在了金池的太阳穴侧,轻轻按了起来。 他声音很低,“酒量怎么这么差。” 坐在地上脑子发晕的金池迟缓地愣了下,不知怎么想起了往他掌心倒,特别喜欢他按摩的的副人格。 两个人格……果然是不一样的。 金池第一次感受被别人按摩,手法轻柔有力,果然很舒服,虽然潜意识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坦然,但醉酒后的头疼让他老实呆在了原地。 虞临渊便看着这样乖巧的青年,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眸色微暗,让他想起了昨夜陌生缱绻的欲念。 他忽然轻声道:“谈过恋爱吗?” 金池晕乎乎的,说道:“……没有。” 脑子迟钝地转动,怎么会谈恋爱呢,少年时代遇见了这样一个惊艳的人,怎么能再看得上别人。 头顶的手掌沿着太阳穴往下,落在光滑白皙的颈项上,那声音继续道:“有想尝试的人吗?” 这个问题就太敏感了。 金池懵了一下,难道……是想给他介绍对象? “没有。” 他有点想笑,这是什么老年爱好。 似乎是酒精作祟,放大了在后颈按压的指腹温度,皮肤见轻轻的摩挲,有点痒。 虞临渊“嗯”了一声,“想试试吗?” 金池缩了缩脖子,心想还真打算介绍啊,因为后颈传来的麻痒,让他敏感的耳朵率先红了起来,“不用……没有想尝试的人……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谁料头上的手停住,片刻后,垂着脑袋的金池,糊里糊涂地感觉到自己下巴被一只微凉的手抬起,男人不知何时从背后来到了身前。 被迫面对面抬眼,距离实在太近。 近得彼此呼吸交融。 金池心跳乱了一下。 就见虞临渊单膝半蹲下来,背衬着满天璀璨的星河,身上淡淡的沉木香一瞬间裹住了金池,让他越发头晕目眩,后颈皮都微微颤栗了起来。 就在这时,男人低垂着眼眸凝视他,轻轻说道:“我,也不行吗?” 第28章 草莓 临渊哥哥。 我,也不行吗? 清酒后劲儿很足,金池曲着腿坐在地上,脑子是能思考的,可思绪延迟传递的速度,肢体下坠的沉重感,让他耗费了足足十多秒时间,才解析出这句话的意思。 虞临渊,想和他试试? 试什么? ——尝试拥抱,接吻。 或是情感交融下更亲密的接触? 缓慢地解析出了话里的意思,比酒精更快在神经上蔓延开的念头,却是——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在经过虞临渊的意外“离去”后,爱慕他,似乎早就成了融于金池骨血深处的一件事,他不曾怀疑这个事实,也不曾奢望着能和他有什么结局。 当这天真的到来…… 青年表情怔住,似乎没太反应过来,眼神一片茫然,本来因为酒精绯红的脸颊,此刻更红了,隔着空气,虞临渊都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 “我……” 虞临渊低眸看着他,看着他微微仰着脸,带红的眼尾微挑,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着,似是过度震惊,被酒水润泽过的嘴唇微张,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一点柔软,身上的玫瑰香气与酒味混成一种暧昧的味道。 像是懵懂。 又像是对他发出的邀请。 他对副人格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金池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十四岁到二十岁。看着看着,从照顾小孩的包容心态,渐渐转变成了不可告人的欲念。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孩。 即使醉酒,换成别的人,当他靠得这么近,金池出自本能早就动手了,更何况露出这般爱怜模样。 虞临渊喉结动了动。 目光从金池的额头轻轻向下滑过,从鼻梁落到鼻尖小小的痣,再到精致的唇峰。 停住了。 停留在下颌的指尖微微用力,面前的唇便随着这股力道,上仰着,看起来味道十分甜美。 虞临渊偏过头,如同电影中经典的慢镜头,缓慢地拉近了距离。 青年瞳孔里漾着星光,一动不动。 拉近,再拉近了。 直到他微凉的呼吸与对方略急促的气息交融,鼻尖挨着鼻尖,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一两厘米。快要吻上的瞬间,金池仿佛从这场梦里迷醉中醒来,乍然惊醒。 不对。 他用力推开眼前喜欢了多年,差点就能与他亲密接吻的男人,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在那短短的一刹那,他险些就要闭上眼,脑海里却忽然掠过了很多事,或许闪过一双占有欲十足的绿眸,又或许是那个暴雨夜,虞临渊愠怒的表情。 还有很多,很多。 话说出了口,他却想起了虞临渊根本不知道他就是谢星,更不愿意提醒对方记起那段丑陋的记忆。 金池忍着泪,扶着石椅站起来,默不作声往外走,想要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快走到楼梯口时,背后的人无奈叫住他。 “那只是个误会。” “星星。” 一句“星星”,砸得不想提及往事的金池头晕眼花,他脚步趔趄了下,站稳后迟钝地回头,看向藤架下的男人,“……你记得我?” 这一刻,他像被人撕开了光鲜亮丽的皮子,把自己最落魄最丑陋的一面,彻底展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他记得,他全都记得。 记得当时的金池捧着包扎好的小兔子去虞临渊房间里找他,却猝不及防,在床上见到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见门被人推开,男孩子仅穿着件薄到几乎透明的衬衣,半个光洁的肩头露在外面,“小孩,你家大人呢?” 那时还未开窍的金池愣在原地,兔子不耐地从掌心跳出,一瘸一拐地跳走了。 他愣愣道:“你是谁?” “我是送给房间主人的礼物,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问,去叫你家大人过来……”男孩子提着松垮垮的外衣,眼波流转地看向他,隐晦轻笑。 “拆礼物了。” 闻言,金池像石化的雕像,过了很久,被妒火噬了心的他,疯了似的把男孩从床上拖下来,连推带骂地赶出了房间。 那时的他。 嫉妒、愤怒、害怕。 害怕虞临渊对他的擅作主张不满,少年情绪易动,说不清什么促使着他,将男孩躺过的床单被子全都扔了,换了床新的。 随后脱光衣服,在月光下露出了自己瘦骨嶙峋、毫无美感的躯体,颤抖着爬上了床。 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等虞临渊夜里回来,毫无防备地躺下时,被子里,一丝不挂的少年怯怯抬头。 “对不起,临渊哥哥。”他有些害怕,脸上却带着某种奉献般的虔诚:“我扔掉了你的礼物……你不要生气,我可以替代他……” “成为你新的礼物。” …… 后面的事,金池不愿再往下想了,只觉得没脸面对虞临渊,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甚至有了离开古堡的念头。 扭头就走。 手腕被追上来的虞临渊拉住,他道:“等等,星星,你看着我,听我说。” 被往事刺激得清醒不少的金池下意识抬头,忽然发现一件事,酒精好像并不只对他一个人有效。 虞临渊被他推开后,低着头在原地缓了好一阵,现在抬眼看来,幽深的眸子里都泛着醉意。 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修长的手指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把。 “你不愿意提,我便由着你,不曾想你心里介意了这么多年。” 虞临渊在他耳边低低道:“那个男孩,是大哥那边擅作主张送来的,我当时的确很生气,不是气你,是气没照看好你,让你遇见那些肮脏东西。” 或许是喝醉了,他平时不爱多言,什么都藏在心里,这时候对着金池,袒露了心声。 金池垂着脸不看他,声音闷闷的,“那你……说的恶心,是什么。” “你听见了?”头顶的声音微微诧异。 金池装死,不说话。 见他耷拉着耳朵,虞临渊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我让大哥来把人接走,以后不要再做这样恶心的事,你听成什么了?” “……” 金池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才是真相,他一直以为虞临渊厌恶男人,所以才露出那样震怒的神情,后续还说出了恶心一词。 虞临渊的每一个字说得又轻又缓,“我该谢你救了我一命,打完电话回去发现你不在,担心你出事,我离开了道冠去寻你,恰好避过了那场大火。” “这些年,我一直看着你。” “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担心伤害到你,我没有贸然去找你。直到你成年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对你生了情愫。” “对看着长大的小孩升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星星,该惭愧的……本应是我。”他的语速越发缓慢。 太多的信息一股脑涌向金池,以至于他一时间梳理不过来,是该惊讶于虞临渊喜欢上了他,还是震惊这样完美的人,也会忐忑地远远看着他。 难怪这些年他运气出奇的好。 去超市小票刮奖,必然能中一等奖; 去商店随便买几件东西,结账时经理带着笑过来,告诉他是第一千名客人,本次消费免单; 以新人身份初次发布的单曲,却意外得到了多家知名媒体的赞誉和推广,让他迅速进入了大众眼中。 数不清的事件。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老天爷的宠儿,谁知道原来都是虞临渊在替他扫除障碍。 这一瞬间,金池竟然感觉到血液上涌,看着落在眼前即使说着情话,那张轮廓分明,如同雕塑般冷然俊美的男人,烧得他血液发烫。 仿佛回到了初次为他心动的那一刻。 不由喃喃道:“临渊哥哥……” 六年前的称呼一出口,金池后知后觉感到羞耻,连忙看向虞临渊,却发现男人说完那番话,似乎没了声音很久。 下一刻,虞临渊忽然倒向了金池。 金池满腹无法说出口的情绪,在接住他时,变得哭笑不得,差点忘了。 老管家好像说过,他们家主烟酒不沾,十分克制,今晚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和他喝了一壶酒。 没想到醉得比他还厉害。 夜晚凉风吹来,金池迟钝的大脑稍微恢复了正常运作,抱住站立不稳,脸埋在自己肩窝处的男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出了些薄汗,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些许红润,双目紧闭。 担心不沾酒的人贸然喝酒,会出什么事,金池强行振作精神,架着醉过去的男人,小心翼翼往下走。 楼梯修得陡峭,身旁的男人再瘦,也有一米九几,金池又有些头晕,看不太清楼梯,摸索着走了不到一半,就微微喘起了气,睫毛挂着迷蒙的汗珠。 中途,金池打开手机电筒,仔细看了眼剩下的楼梯,将手机捏在手里,再度扶起虞临渊的手臂,继续往下走。 闪光灯随着机身角度变换,光线照亮了男人的脸,被光的明暗分割,睫毛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 金池专心盯着脚下的阶梯。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梦呓般的声音,极轻,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动了动,埋进了金池的颈间。 脚步一顿,金池正要踏下一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颈侧皮肤被微凉的唇瓣磨蹭了下,随后含住,像品尝美酒一般。 叼着他,轻轻吮吸起来。 金池头皮炸开,从后颈皮一路酥麻到了脚趾,险些一把扔掉手上的男人,却因楼梯陡峭,强忍着颈侧的麻痒,快步走完剩下的楼梯,还没来得及动作。 颈边柔软的唇,恰在这时松了口。 留下了一小簇显眼的红印。 第29章 心虚 Emerald,祖母绿。 这两天,娱乐圈发生了一件大事,在乐坛颇为权威的北市金曲奖开始全民投票了。 乐坛暗流涌动,百花齐放,各大公司极力宣传自家艺人的旧作新曲,广告宣发不要钱的撒。 在这样的背景下,裴昼工作室发布的新曲《怦然心动》,一出现,即吸引了大众关注。 虽然华娱反常的没有像以前一样支持,引发了无数人的猜测,但大家都觉得裴昼方面可能认为杀猪焉用牛刀,没必要让华娱力推。 全凭个人实力。 这无疑又吸引了一波事业粉的好感度。 以裴昼的顶流名气,以及华娱太子爷的身份,很多营销号知名乐评人等,春雨后竹笋般的冒出,对其新曲赞不绝口。 等待了许久的粉丝们,终于等到了大少爷的新曲发布,激动地在广场刷起了屏。 【啊啊啊终于等到了,之前谁在网传大少爷现在灵感枯竭,写不出好歌了?这首情歌也太甜了吧!】 【另一道男声也很好听哎,听说是大少爷的初恋,骆家那位天才钢琴家骆闻希,给你们安利照片[图片.jpg]】 【我要再说一遍,裴昼!永远的神!!】 …… 偶有较真的音乐人提出这次新歌情感方面似乎并不如之前……很快被大势压了下去。 激不起一点水花。 在这个流量即王道的时代,很多不追星的路人,一打开微博,便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宣传,点进去听的概率大大增加。 《怦然心动》这首新曲很快有了极高热度,排名直线上升,不久便爬到了前五名。 粉丝们疯狂吹捧了一阵,有人突然想起了之前高调接受挑战的繁星。 【那个叫繁星的新人怎么样了?】 【没听说哎】 【嘻嘻,该不会压力太大,写不出来了吧】 【发了发了,好像叫什么Emerald,比裴大少还早发几天,现在在榜单排两百多名呢,很不起眼】 【淦!眼睛都快找瞎了】 【就这点能耐还敢装逼?】 【什么颁奖典礼见,说大话简直不喘气】 繁星新曲发布的悄无声息,很多人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谈何投票? 而之前他的回复丝毫没有对前辈的恭敬,这无疑激怒了许多自认裴昼是在提携新人的粉丝,很多人涌到繁星微博底下一阵阴阳怪气。 繁星的微博只有二十三万粉丝,都是活粉,不少忠于才华的粉丝出来弱弱给繁星出声,刚冒头就被劈天盖地的粉丝骂了下去。 【哟,说才华?你家的惊世大作呢,怎么没有伯乐倾情推荐?】 【哎呀,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会推一个白眼狼,在前辈面前大放厥词,不懂谦虚】 【所以我说年轻人,还是要懂尊敬前辈的好】 足足过了一上午,繁星的微博没有丝毫回应,连评论都没关,任凭负面评论数疯涨。 见繁星缩头乌龟似的装死,毫无反抗之力的对手显然让人感到无趣,骂了一上午,许多粉丝已经撤离战场了,还有小部分死忠粉坚持在评论区。 繁星本就不多的粉丝,因为繁星的不作为,光能说狠话,却不能撑起大局而感到失望,二十多万的粉丝,没多久掉了好几万。 就在繁星的粉丝失望至极时—— 转折出现了。 一位在业内颇有知名度的音乐人何成转发了繁星的新曲,并留下了长达千字的乐评。 「在没点开《Emerald》时,我认为这又是一首赶潮流的口水情歌,失望于繁星到底从小众走上了千篇一律的大众道路,抱着这样的态度听完了这首歌,我却被深深惊艳了。繁星的音色一如既往的惊艳,盈余着看破不说破的情感,仿佛有那么一个人,他有一双漂亮的祖母绿眼睛,想注视着他更久一点,更久一点……」 大少爷粉丝们瞬间有了新的战场,许多人点都不点开,径直占领了何成评论区。 【多少钱一条,赚钱的活儿一起干呗】 【恰烂钱良心不痛吗?】 【他也不想的,繁星给的实在太多了】 【吹,接着吹!】 部分被吸引过来的路人反而好奇地点开了《Emerald》,没忍住在底下发表了评论:【我觉得超好听哎,现在行业标准这么高了?】 一律被盖成水军,气得被骂的路人当场立地由路转为繁星粉。 但谁都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中午似乎成了事态转折时间点,午后,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音乐人、乐评人,营销号陆续出现,以非常可观公允的角度评价了繁星的新曲。 「整体听完会有一种魂牵梦绕的后劲儿,凸显出细腻的情感,无疑,这是一首极优秀的歌」 「繁星的个人心境发生了明显的转变,开始探索曲风上更多的可能性,未来可期」 对于路人来说,这样公允的点评,反倒比带有强烈私人情绪,对《怦然心动》一边倒的捧吹更值得信任。 眼看着繁星实时名次开始缓慢而坚定的上升,无数人出面,看不下去的路人越来越多,裴昼死忠粉们话语渐渐变得弱了。 而令她们更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了。 华娱官方的出现,将整件事推到了高潮。 「@华美娱乐[V]:#繁星Emerald# 以新面貌出发的乐坛黑马,繁星的才华不该被偏见与舆论压力忽视,建议夜里聆听」 娱乐圈惊呆了且不说,路人直呼好家伙。 ——裴昼老家被繁星抄啦! 所有人都没看懂这个走向,裴昼不是华娱当家太子爷吗?为什么华娱官方不但不推自家一哥的新曲,反而跑去推荐对手的情歌? 但不妨碍更多人跑去听繁星的歌,想知道到底什么惊才绝艳的歌,能得到这么多知名人物和官方平台的倾力推荐。 听完没忍住单曲循环,化成了自来水: 【我不允许有人没听过Emerald!】 有裴昼粉丝在群里不死心猜测,管理华娱账号的工作人员一定是繁星的粉丝,要不了几分钟微博就会被删除。 然而她们等啊等,这条微博不仅一直在首页,甚至还被置顶了! 裴昼大粉们傻眼了。 就离谱! 宣传上繁星和裴昼似乎打了个平手,但因华娱的倒戈,使得从某方面来讲,裴昼还略输了一筹。 没了舆论羊群效应,终于有憋了许多的乐评人敢站出来说真话了。 「《怦然心动》好听不错,但是比之裴昼以前的歌,这首情侣对唱有些工业糖精的味儿了。不但裴昼的声音不如以前充沛有情感,骆闻希在副歌部分的表现也缺善可陈。反倒繁星的《Emerald》像一壶老酒,越品越香醇。」 …… 短短一天内,繁星票数迅速往上冲。 两百多名、一百名、八十名、六十名,到了晚上,已经冲进了前二十名,速度才渐渐变缓下来,看势头这个位置还不是最终点。 这个名次,简直就是狠狠的抽了所有明面上支持裴昼,对繁星公然发出恶言恶语的人一脸。 又疼又难堪。 业内人都日了狗了,一时间看繁星的眼神都好像看老天爷亲儿子。 不然哪来的运道,出道后总是遇事逢凶化吉? 而当事人其实也一脸懵。 因为虞临渊的告白,以工作忙碌为借口,早上出来就没回古堡的金池此刻正在公司,和一众员工盯着排行榜不断上升的名次,百思不得其解。 “卧槽,兄弟你行啊,什么时候勾搭上华娱高管的,能支持到这种份上,关系不一般吧?”付晨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猛拍金池肩膀。 金池也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啊。”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由何成开头,后续出现的人,以及路人可能有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华娱突然来这么个惊喜,搞得两方人都兵荒马乱的。 最初,金池高调的回应就不是心血来潮,他虽然才二十岁,却很早熟,早过了一时冲动的年纪。 这几个月他不光仅仅搞创作,赚钱,还摸清了圈内不少不外露的消息。 裴昼工作室仗着华娱背后的裴家支持,从创立之初,便行事高调,毫无契约精神,得罪了不少看不惯的资本势力。 借着这股对抗的东风,公司这边四处游说,仅仅要求对方如实点评,不用掺杂任何水分。 能让裴昼膈应,又不用昧着良心夸赞他的歌,很多早就看不惯裴昼的公司,爽快答应了。 ——却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看着繁星不断暴涨的微博粉丝数,以及底下风向大变的评论区,员工们不由欢欣鼓舞,个个面露喜色。 鬼知道他们上午有多憋屈! 金池正和辛苦工作了许久的同事们商量晚上要不要吃个饭庆祝一下,付晨这边突然出去接了个电话,等回来,头上的红毛都乐得竖起了。 “哈哈,大喜事!”付晨大笑道:“我接到了一个邀请,邀请我们繁星作为嘉宾,去参加一档访谈节目,最近特别火的《三人行》。” 员工们齐齐惊呼一声。 三人行是一档较为猎奇的访谈节目,由青湖卫视金牌主持人涛哥主持,特意请来不对付的两位或三位嘉宾,刻意引导嘉宾发表大胆言论。 众知,老百姓就爱看这种撕逼环节。 还是大明星。 节目收视率常年在青湖卫视前三,以往能上去的艺人多为一线,也不知道华娱哪里吃错了药,不但发博力挺繁星,与自家一哥打擂台,还抛来了无数人眼红的橄榄枝…… 金池这两天正为事情不够多而苦恼,主要是老管家多次催他回古堡,可他又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虞临渊。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被衣领盖住的脖子,片刻回过神,答应下来。 “接了。” 这话一说完,付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他。 金池莫名其妙地摸了把脸,但想到这档访谈的内容,心里一动,意有所感地问了句:“除了我,嘉宾还有谁?” 付晨道:“裴昼,还有骆闻希。” 金池:“……” 其余人不知道金池和裴昼的另一层关系,付晨只能偷偷对金池眨了眨眼:“放心,哥一定把你打扮的英俊帅气,保证亮瞎他们的狗眼。” 他激动地搓了搓手,来回走动。 “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另一边,气氛浑然不如这边的喜气洋洋。 裴昼工作室鸦雀无声,所有人提心吊胆,轻手轻脚地工作,连经过裴昼办公室,都得踮着脚慢慢走,生怕发出声响,惹着老板发怒。 办公室内。 裴昼看着网上的舆论越发偏移,还有许多沉寂已久很有资历的音乐人发声,丝毫不顾忌华娱和他的身份,一针见血指出了新曲的缺点。 ——歌手情感不足。 ——制作越显仓促。 裴昼重重关上笔记本,脸色阴沉的滴水,看着这种时候还在一旁沙发上,低头不知道和谁发消息的骆闻希:“我早就说了,你唱的部分情感不对,还不到发布的时候。” 骆闻希愕然抬头,露出他曾经最喜欢的清纯眉眼,“这能怪我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他咬着唇,小心试探道:“要说,问题主要在于华娱,他们为什么跑去推繁星不推你,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裴昼听了却只觉烦躁。 被华娱放弃的事,他怎么可能到处宣传? 再美好的初恋,在遭遇生活琐事,诸多打击后,也都变成了一地鸡毛。 更何况他最近事事不顺。 文森和自己的关系找不到金池这个人,前些天便托了裴家的关系,去找金池。 以裴家的势大,原以为手到擒来,不曾想对方调查了一天,再打回来电话时态度大变,变得顾虑重重起来,只说这事接不了。 还语气含糊劝他们别找了。 不就是个一无是处,全靠美色捞钱的感情骗子?有什么不好找的?! 裴昼哪里肯听,怀疑是因为小叔对他失望,华娱不再鼎力支持,就连裴家的人也开始落井下石——连找个人,都不尽心尽力了。 这群势利眼的小人! 各种事情压在心头,裴昼想要找到金池的念头越发强烈,发动这些年自己所有的人脉找人。 这时,久久等不到回应的骆闻希突然道:“阿昼,我们签的那档访谈节目,发来消息,说剩下一位嘉宾邀请了繁星。” 见裴昼盯着他不说话,他咬牙,说得更直白了些:“繁星势头很不妙,明天的节目……对我们来说是一次机会。” 他和裴昼现在一荣俱荣,绝不允许自己成了先前还看不上的繁星脚下的石头,都顾不得伪装目的了。 “随你。” 裴昼却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连失望的眼神都没有,一心挂在他那个该死的前任身上,跟入了魔似的。 这段时间骆闻希越来越不安。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 定下了明天的访谈节目一事,金池才知道原本定的嘉宾是和裴昼闹不和的另一个一线艺人,对方昨日突发急病,不得不退出访谈。 访谈那边正头秃,一线艺人的档期哪是这么好接洽的,刚好今天热搜闹得欢,灵机一动,咬牙临时找了繁星。 金池犹豫片刻,给华娱唯一认识的那档选秀节目的总负责人打了电话,问是否是她帮了忙。 对方却道:“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能量。” 这事儿越来越神秘了。 金池确信自己不认识什么资本大佬,他闯荡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处,不由把这件事挂在了心上。 这时,他手机忽然响起来了。 裴一打来电话。 “管家让我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听说您新曲发布顺利,大家特意做了丰盛的晚餐,等着您回来庆祝。” 不知不觉,金池在老宅呆了一个月了。 他对认识的人性子开朗,逢人便笑,老宅里上到老管家,下到仆人厨嫂,没有不喜欢他的。 哦对了,还有老宅的主人。 想到这里,金池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电话那头却换了人,老管家苍老的声音传来:“池少爷两天没回来了,大家都很想念你。” “……” 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金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吃软不吃硬,这一招,让他拒绝无力,只能无奈答应了。 一小时后,古堡门前。 在门口磨磨蹭蹭了半天,金池知道自己一抬头,就能看见顶上天台垂下来的藤蔓,上面还嵌着沾着露珠的艳丽玫瑰花。 红色的。 就像在他脖子上留了两天的印记。 金池皮肤薄,又生得白,君子如虞临渊,那晚被酒精影响,醉酒中,就着那一小块皮肤,吮吸了足足几十秒。 两天印子没消。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金池看了眼时间,暗自祈祷,他从没这么迫切的希望副人格上线。 ——救救孩子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主人格。 还在门口磨蹭呢,虞临渊在楼上窗台瞅了半天,看金池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门口,半天不进来,不耐烦地走下来,大门一推。 “下蛋呢你,进来。” 这熟悉的口吻,这欠揍的语气! 金池简直要热泪盈眶了,绷紧的肌肉一松,笑容恢复了自然,抬脚往前一跨—— 忽然想起件事。 被虞临渊如有实质的视线狐疑扫射着,他只顿了一下,没事人一般继续往前走。 手不经意般的,拉高了衣领。 遮住底下暗红吻痕。 第30章 抉择 无论选择谁,另一人心甘情愿退出…… 副人格是第二天晚上发现不对的。 前几天,他难得发了善心,默认让主人格全权使用了一整天身体,希望他接下来一路好走,别冷不丁冒出来占据他和金池的相处时间。 结果金池一天没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 通过老管家才得知,这两日金池要发新歌了,老宅离得远,他特别重视工作,索性吃住都在公司,不回来了。 虞临渊心里不爽,自己已经足足一天没和小骗子玩了,眼下又得等几天。但古怪的是,相比较过去的他来说,他竟心平气和的没作妖,而是老实等着。 老管家,是第一个察觉到他变化的人。 和金池相处的这短短一个月里,作为承载负面情绪的副人格,每一天都在不断汲取新的东西,不知不觉,整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过去几年,但凡清醒的时候,脑子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情绪,他总会感到极致的痛苦,那时还不懂那些情绪叫什么,唯有遇见了金池,真正体验过与之相反的东西,他才明白—— 那是孤独、恐惧、绝望。 他不再被无处不在的恶意束缚住手脚,是金池踩着鲜血、腐烂,来到他身边,解开他的锁链,拉着他走出地狱。 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人,好的坏的,可牢牢吸引住他目光的人,始终只有金池。与此同时,他看见了,绝大多数普通人眼中都有不同的光,是喜悦、快乐、平和。 他好像在渐渐从一个怪物…… 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很奇妙。 在黑暗中沉睡的时间里,他还在思考主人格所说的话——他爱上了金池? 他想,爱是什么? 书上说,爱是感动,爱是习惯,爱是体谅,爱是宽容,是一辈子的承诺。 虞临渊开始自我拷问。 他为金池感动吗? 答案是感动不了。 他想起有一次,因为误操作,不小心清空了金池布置了很久,没来得及保存的庄园。 当时金池没说话,默默拿着手机走了。 当夜,他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绳索绑在床脚,床边半空中,缓慢浮现出一张被手机屏幕照得惨白的脸。 金池幽幽一笑,当着目眦欲裂的他,以令他十分痛苦绝对无法忍受的菜鸡手法,去青铜局梦游了一整晚的峡谷。 显而易见,最后他的号被人举报了。 停赛一周。 对的,虞临渊暗自点头。 如此惨绝人寰的事,他竟没有用残酷的手段折磨回去,这不是……那什么,还能是什么? 虞临渊又想,他体谅金池吗? 他宽容金池吗? 当然了。 虞临渊从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但出于对金池的另眼相看,他有件事情忍了很久了,一直以来,选择包容的没告诉金池。 ——他的手法,真的太烂了。 小骗子长得清清瘦瘦的,他能轻轻松松圈住小骗子的手腕,还能空出一大圈,可就是这么个人,却是个一紧张就没轻没重的大力士。 但他自己好像不知道。 第一次金池握住他的时候,那一动——他差点以为是要亲自下手,帮忙废了他。 好在接下来痛并快乐着。 他忍了。 没错,虞临渊再次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真的很体谅了。 诸多例子证明了,主人格所说并非假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虞临渊,此刻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忐忑。 他可以说出很多在常人看来大胆的话,却无法对着金池轻轻巧巧说出那个字。 真是匪夷所思。 金池有什么好? 虞临渊一脸不解,守在金池房间的窗台边往下看,自言自语道:“他小心眼,睡觉说梦话磨牙,下手没个轻重,牙疼还偏要吃甜食……” “对,牙疼怎么还能不忌口呢,池少爷就是这点不好,让人操心。” 进来送水果的老管家大为赞同,发自内心符合了一句,却见上一秒还细数金池不好的人脸色说变就变,当即大怒道:“他哪里不好了?爱吃甜食碍着你了?” 老管家:“……” 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恶劣行径对他来说显然太常见了,老管家只是一呆,立马改了口,“对对,池少爷哪里都好,我说岔了。” 他笑呵呵提及:“家主,池少爷那边忙得差不多了,答应晚上回来吃饭,估计快到了。” 虞临渊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挥手让老头下去了,继续守在窗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没多久,果然看到一点熟悉的金色从车上下来。 脚跟动了动,突然停住。 这人招呼也不打,留言也没一个,说走就走,好像根本不惦着他。 虞临渊叛逆的好胜心上来了。 抱着手臂,冷冷往下看,他偏不下去接人,显得他什么都不干,巴巴等着人回来一样! 可等啊等,等得他眉心都蹙到了一起,看着那簇金毛跟个喷火龙似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磨蹭了足足半个小时,就是不进门。 虞临渊耐心到了极点,大步下了楼,推开大门,盯着一脸纠结之色的金池。 “下蛋呢你,进来。” 金池抬眼望来,背衬昏黄的夕阳,眸子里竟似有了水光——哪里还有刚才的踟蹰之态。 毫不犹豫朝虞临渊走来。 挑了挑眉,看见他这副情态,虞临渊心中火气消了不少,转身往里走,“呵,还知道回来?” 金池:“……嗯。” 不妙,小学鸡好像有点生气。 为了撸好被冷落两天的虞临渊,他快步跟上去,和对方肩并肩走着,却不料被人轻轻撞开,拉开了距离。 旁边的男人声音冷酷:“别不是和那个什么李云哲合作吧,公司好玩吗?” 金池揉了揉眉心:“……是周云哲。” 虞临渊头也不回:“哦,那个孙云哲还缠着你?” 金池放弃了:“没有。” 那天晚上,他摆明了态度后,周云哲虽然还有点不死心,但最多也就嘴上叫几句哥哥,实际工作里识趣的不往他身边凑。 不然就惹人厌了。 虞临渊脸色由阴转晴,冷哼一声,一副正宫得胜的得意样,瞥了因忙碌的工作眼下微青的金池一眼,抿了下唇,下了决定。 “我饿了,吃饭。” 两人来到餐厅,暗红色的华丽长餐桌上,摆好了色香味俱全令人口舌生津的食物,为了金池的夜盲症,前不久装的水晶吊灯,在上方泛起了恰到好处的光芒。 暖黄色灯光照下来,使得奢华精致的餐厅,有了不一样的温暖气氛,角落里点了祛湿的熏香,与从前那个潮湿阴暗到能直接拍恐怖片的地方截然不同。 拉开椅子,虞临渊正要坐下,忽然顿了顿,起身,在金池一副见了鬼的眼神下,生疏地俯身替他拉开椅子,开口道:“坐。” 那口吻僵硬极了。 好像在说——死。 金池恍恍惚惚坐下,一时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不是,一向理直气壮等他伺候,为此还总会经意撒娇以求达到目的的小学鸡,这是……中邪了? 虞临渊满意地看着金池表现出的受宠若惊,正要直起身子,越过金池头顶,余光瞥见了衣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目光垂下,缓缓落在金池身上。 那是一件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慵懒宽松的版型,雪花点缀,金池本就有张肤白似雪的脸,被这件毛衣衬得像刚满十八岁的学生。 很可爱。 但入春不久,北市今天气温暖和,许多怕热的人甚至穿起了短袖短裤,金池看起来瘦,实际健康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还很怕热。 这么怕热的人,今天为什么要穿毛衣? 都到家了,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事情反常必有鬼,虞临渊好久不犯的疑心病,此刻突然犯了。见金池毫无防备的伸手去拿餐具,他默不作声,忽然出手拉下了毛衣领子。 光洁的右肩头露在外面,形状漂亮的锁骨直接暴露在空气里,因着主人发自本能绷紧的身躯,清瘦的肩胛骨微微警惕地弓起,有种超乎寻常的少年美感。 短短几秒,金池迅速把衣服拉了上去,却足以虞临渊看清他脖子上的痕迹了。 那是一小撮吻痕。 红得发紫。 足以见得留下吻痕的人多么用力,身体的主人又是怎样的纵容,不推拒,不反抗,任由那人深深留下了印记,打上了私有印章。 虞临渊瞳孔紧缩,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变得非常可怕,他道:“谁咬的?” 金池神情僵住,拉着衣服说不出话。 虞临渊又道:“是他?” 金池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副人格除了“帮助”的那件事,从没有过暧昧气氛,可对方的问题,却让他不敢回答。 空气一时凝滞。 压抑的某种东西在暗中发酵。 金池向来在副人格面前是偏强势的,此刻略感不安地站起来,回过身,想要先安抚住情绪明显异常的男人,手刚碰到他的衣服。 虞临渊伸出手,用从未对他表现过的暴怒神情,粗暴地扯下那被拽得松垮垮的毛衣,用身体将他压倒在餐桌上,张口就咬向金池露出来的脖子。 他已然失去了理智。 金池愕然倒在暗红色餐桌上,身体本能让他想控制住虞临渊,却被越发暴怒的男人自上而下撕扯破了岌岌可危的毛衣,露出小半截胸膛。 两人激烈的动作,使得餐桌上的食物打翻了一地,红色的汁水顺着餐布往下流,有的沾上了雪白的肩头,红的白的,触目惊心。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金池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眉头微皱,想要大声喝止身上的男人,可抬眼看见男人的眼神时—— 他愣住了。 那瑰丽神秘绿宝石般的眸子蕴满了浓重的悲伤,那是怎样心痛的眼神。 金池怔怔看着,突然意识到,无论是醉酒的主人格,还是受到刺激发疯的副人格,他好像谁都下不了狠手推开。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控制好内心的感情,可以做到以朋友关系正常相处,可无论虞临渊什么模样,斯文的君子的,疯魔的善变的。 他都爱着这个人。 一如既往。 金池便仰头躺在狼藉的桌面上,白金色头发染上了红色的汤汁,他什么都没做,慢慢放下了手,漆黑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单膝抵在他腿间的男人。 没了阻挡的力量,虞临渊红着眼睛,黑发遮住了他入了魔般的眼,盯着那块碍眼的红,狠狠张口咬下。 牙齿咬上皮肉的瞬间,他脑子一疼,忽然忆起了与现在这幕何其相似的一晚——那天他发了疯,在金池手上留下了一道牙印。 那么漂亮的,用来弹钢琴的手。 现在还没完全复原。 被轻易勾起了晦暗情绪的大脑,像被一泼冰水浇下,原本打算狠狠咬穿皮肉的牙齿,在光滑的皮肤上停留了许久,不知不觉摩挲起来…… 由咬,衍变成了缠绵的吻。 餐厅的门被担心的仆人们推开,乍一看见长餐桌上高大男人俯身在金发青年颈侧的景象,所有人呆愣了一秒,迅速低下了头,无事人一般轻轻拉上了门。 薄薄皮肤下,致命的大动脉微微跳动着,野兽般坚硬的齿列在最脆弱的地方打着转,偶尔湿润的舌尖不小心刮过那一寸,激得金池尾椎骨发痒不止。 空气里响起了暧昧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右颈皮肤被新鲜的红色痕迹掩盖,虞临渊才缓慢地松开金池的手,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湿润。看着金池捂着脖子,耳朵绯红的从桌面起身,他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里面已是一片赤红。 “你喜欢他吗?” 低垂着头,散乱落下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垂落在腿侧的手神经质地发抖。 他轻声道:“我可以消失,成全你们。” 果然没有人会爱他。 爱他这种肮脏腐烂,根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 扯了纸巾,正在处理脖子的金池脸色变了,纸被揉成了一团,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 “别过来,只能选择一个人格。” 虞临渊却后退几步,抬起头,诡谲的绿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希望,谁留下来?” 话音刚落,他突然躬下了身,面露挣扎地抱紧了头,“滚……滚开!” 不等金池有反应,他直起了身躯,瞳孔中墨绿褪去,眼眸如一汪静水,目光落在金池此刻的模样。 金池此刻一手下意识捂住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摇摇欲坠的毛衣,半隐半现,免不了露出底下令人遐想的白皙。 好像一朵盛开到一半的玫瑰,又纯又欲。 偏偏被迫沾上了黑泥。 虞临渊凝视许久,却并不如金池所想的叫人来处理现状,而是深深地看着他,薄唇缓慢地吐出了一句他绝对想不到的话。 “星星,遵循你的本心。” “无论选择谁,另一人心甘情愿退出。” 第31章 繁星出场(一更) 如同中世纪走出来的…… 深夜,堡外的湖水粼粼生波。 通了电没多久的古堡灯光尽灭,月亮高悬上空,给这栋建筑披上了冷清的外壳,而淡淡的月辉,透过天窗,照进了死寂一片的餐厅。 奢华的晚宴被破坏的一地狼藉,男人站在器具碎片中,手持一片被撕下来的鹅黄色毛衣,乌黑发丝遮住了他的眼,有几缕蜿蜒在脸侧,眼瞳内情绪挣扎不休。 副人格声音压着疯狂:“你骗我,你对他有不轨之心,我不该轻信你。” 主人格表现出一反常态的冷漠:“我从未逼迫他,只想了解他最本心的欲望是谁,你难道不想知道?” 副人格眼中赤红渐渐褪去,他的目光盯着几小时前金池捂着脖子逃离而出的大门,不知想到什么,月光下俊美的脸,逐渐浮现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他选择了逃避,就算你抢先一步,他还是不舍得我消失,他未必爱你。” 主人格却平静道:“或者是舍不得我。” 副人格笑容消失。 躯体内两个人格的竞争到了激烈化,两人不再掩饰对金池的占有欲,这样类似的对话进行了很久,并没有结果。 直到天快亮了,念及受到惊吓的金池休整了一晚,说不定已经想好了选择谁。 主副人格最终约定好,若金池暂时给不出答案,那么之后二者掌握身体的时间等分,无论谁掌控身体,另一人格不得暗中窥视,各凭手段竞争,由金池决定和谁在一起。 最重要的一点。 ——除非金池主动,否则绝对不能对他有任何自发性的亲密行为。 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外面晨曦已徐徐拉开了帷幕,以主人格为主,副人格共享视野。 男人推开了紧闭一晚的沉重大门。 停顿片刻,先去主人格休息的卧房打理形容,洗掉身上的食物残渣,换了身干净的衬衫长裤,确定再无不妥后,上楼缓步来到了金池房前。 门敞开了条缝隙,没关紧。 几乎能想象到金池昨晚怎样的仓皇跑上来。 主人格微微垂眸,手放在门上,食指微曲,轻轻叩了几下,等了会儿,没人应答。 “星星,起床了。”他轻声叫道,担心昨晚副人格发疯的表现吓到了小孩,声音一贯的温柔,“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等了几分钟,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对劲。 副人格在脑内催道:“直接进去。” 主人格脸上温柔神色敛去,眉心渐渐蹙起,不再等下去了,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空如也,干净得过分,茶几上总是放着的零嘴没了,可乐没了,靠在窗台墙边的迷你乐器等一系列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 主人格眉心一跳,脑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事了。 共享视角的二人快步走近拐角后的卧房,却见衣柜门大敞着,里面总是放着的一个黑包没了。 主人格神色顿时变得冷淡,二人谁都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找来了老管家,询问金池什么时候走的。 老管家年龄大了,住在古堡近门处的房间,像个忠实的卫士,门口的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 看见他的表情,他唇上的两撇绅士胡无奈地抖了抖,“先生,我知道您和那位都喜欢池少爷,但采取的方式,可否不要那么……” “不要那么激烈。”联想起昨夜仆人们所说的话,老管家委婉表示,眼神带了点不明显的谴责之意:“池少爷才二十岁,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呢。” 这番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都能让人感到羞耻,然而老管家注定苦心被辜负了,在场的两个人格都不算正常人。 主人格重复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老管家没辙了,心道对不住池少爷了,回答道:“凌晨一点左右,池少爷轻手轻脚的下来,说东西太多了装不下,问我有没有箱子。” 两个人格齐齐蹙眉:“箱子?” 老管家叹气道:“对,池少爷脸色发白,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大晚上扛着箱子,连夜跑了。” 主副人格:“……” 抗着箱子连夜跑? ** 连夜逃跑的金池在上午接到了来自虞临渊的电话,他坐在《三人行》访谈节目的化妆室内,被付晨特地请来值得信任的造型团队打理造型。 看见屏幕跳动的名字时,他一个激灵,险些没将手机从手里扔出去。 化妆台前的付晨看到,乐了,“怎么了,债主打的电话?瞧给你吓成了什么样。” 他还真没见过发小这样子。 “不。”金池仰着脸任由化妆师操作,灵魂出了窍,一脸凝重地说道:“比债主还可怕一千倍。” 昨晚面对主副人格的死亡凝视,他懵了,那感觉就跟渣男四处留情被抓了现场似的,大小老婆以生命威胁,逼迫他只能选择一个。 那一瞬间,金池心里爆了句粗口。 真他妈操蛋。 看上去他似乎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格,渣男无疑——可是那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他都不知道那股子心虚哪来的,一时没办法面对,只好大半夜溜之大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虞临渊在精神层面生了病,可金池不能真的顺着他的意,选择任何一个人格。 无论哪个人格消失,对他来说不亚于亲手杀死了一半的爱人,“失去”过一次虞临渊,他无法再次接受那种后果。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谁都不接受。 金池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人不能太贪心,比爱情更重要的,是能好好活着。 手机响了很久,他没接,那头没有继续再打,而是过了几分钟,发来了一条微信。 【Y:抱歉,那天夜里我喝醉了酒,对你做出了不恰当的行为,没来得及给你道歉,却导致他发了疯,再次伤害到了你。】 看语气,是主人格。 化妆师手法轻柔,在眼尾轻轻描着,金池没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指腹在短信界面滑过,犹豫了很久,回复道:“没事。” 金池对自己的力气有数,不管是谁,只要他有意反抗,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 不过是鬼迷心窍,被美色所惑而已。 他怎么会不清楚。 于是又打了几行字,没了花了一个月才渐渐培养出来的亲近,态度十分的客气礼貌。 【金算盘:仔细想了想,抓到那个刺杀的人,交给警察后,我就该搬出来了,后来又打扰了你们接近一个月,总之……谢谢款待】 对方好像迅速接受了,回复很快。 【Y:不存在打扰,大家都很喜欢你,希望你经常过来做客,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金算盘:……嗯】 果然是主人格的风格,昨夜的步步紧逼好像是他的一场错觉,对话间没有追问他的答案,而是很快理解了他打算退后一步,彼此只做朋友的决定。 虽然心底有些怅然所失,但他不后悔。 嗯……以后就偶尔去做客吧。 晚上绝不能留宿。 这时候,节目的工作人敲响了化妆室的门:“里面还有多久,录制要开始了,嘉宾得提前准备上场,快没时间了。” 青湖卫视《三人行》是一档访谈与游戏一体的直播节目,创办至今已有十多年,因为直播没有办法剪辑或者造价,突发喜闻乐见的情况很多,所以收视率稳居青湖卫视前三不下。 这一期,原本邀请的那位嘉宾突发急病,节目组不得不临时更换了近期在圈外才有了些名气的繁星。 ……主要是敢和裴昼作对的人不多。 所以节目组接待繁星的态度说不上热忱,平平淡淡的,没怎么放在心上。 付晨脸色不怎么好看,看了眼时间,“快好了,时间不还有二十分钟?我们有数。” 化妆师动作明显快了不少,片刻,他微微退开几步,对着自己精心绘制的妆容,竟愣了几秒。 他让开身子,惊叹无比:“好了。” 金池的面容彻底呈现在镜子中,这次带来的团队,都是公司里认识金池的老熟人了,他们第一次见到金池上完全妆的模样。 室内蓦地一窒。 片刻,付晨强忍住兴奋道:“走,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儿大干一场。” 金池不怎么习惯地抓了下被烫得微卷的金发,凝视镜子里的人:“是不是太浓了?” 其余人连忙摇头:“不浓不浓。” “是吗?”金池向来喜欢干净利落的打扮,自认是真男人,就连做替身的伪装,也只是简单的上阴影,压唇色,并不会像今天这样每一处细节精心上妆。 ……还有点不习惯。 进去换好了造型师通过关系从品牌方借来的衣服,金池被一众人簇拥着,往节目场地走去。 进了后台,策划过来给他们讲大致流程,也是这时,金池一行人才知道,裴昼骆闻希他们已经开始了直播,而繁星作为第三位嘉宾,十分钟后能进场。 倒也说不上踩低捧高,公司内事先看过几期节目,知道安排咖位高的一方先出场是节目惯例。 担心金池介意,付晨低声安慰道:“没关系,小池你有脸有才华,迟早会大火的。” 金池不在意地笑了笑,“火不火的没关系,一份工作而已,能赚到钱就行。” 与此同时,节目直播中,现场传出了震天的欢呼声,男主持作势捂住耳朵,等欢呼声消停,才状似无奈的与裴昼展开了对话。 “来,大少爷给大家介绍一下身边的人。”男主持对镜头露出促狭笑容,裴昼出道以来,脾气差,相当任性,与别的男艺人不被粉丝允许谈恋爱相比,他的情史早在出道之初,毫不掩饰自己暴露出来了。 这个时代,同性合法婚姻早就实施了许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有一个追了很多年的白月光。 至今没谈过恋爱。 骆闻希今天穿了身得体的白色西装,身形纤瘦,黑发乖巧地贴在颊边,相貌清秀,他坐在裴昼身边,就像一朵山林中的白蔷薇,很能让人产生保护欲。 镜头转向他,他睫毛颤了颤,略微害羞地低下了头,身体微微往裴昼的方向侧了一点。 外形,性格,完全符合裴昼曾对外说过的,心中完美恋人的特征。 【哦哦哦这就是大少爷喜欢的初恋?】 【传闻以前一直追不到,现在坐这么近带上节目,是已经追到手了?】 【好纯啊,又纯又乖,不像那些妖艳贱货,骚里骚气的,看得人心梗】 【我宣布,可以嗑的新CP诞生了!!】 粉丝们心里早有准备,因此弹幕并没有腥风血雨,除了极少数很难接受的女友粉,其余人和谐地刷起了弹幕,夸赞起了未来嫂子。 镜头下,骆闻希脸都红到了脖颈,反倒是裴昼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他似乎变得比过去要成熟许多。 被不怀好心的主持人提问,他非常坦荡地承认:“这是我男朋友,骆闻希,也是以前我所说爱慕许多年的青梅竹马。” 弹幕都刷疯了。 男主持问道:“真是令人感慨,在座的许多人又相信爱情了,恐怕骆闻希是大少爷唯一心动过的人吧。” 裴昼微不可查地顿了下,点头。 “是。” 男主持显然十分满意这样的热度,又提了些不出格的暧昧问题,时间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颇有些幸灾乐祸。 “说到这里,最近娱乐圈有一位后起之秀,与你还有些渊源。今日作为嘉宾来到了现场,大家想不想看?” 现场观众不嫌事大,大喊:“想!” 男主持笑道:“那我们,有请——” “繁星!” 镜头一转,投向嘉宾上场处。 裴昼和骆闻希衣服下的身体坐直了些,与弹幕上的亿万网友,面色自然地朝上场的幕帘看去。 厚重的幕帘被一只手拉开,抓着幕帘的几根手指修长白皙,在现场灯光师打的光照下,有种被P图软件美颜后的高级质感。 接着,镜头从下往上缓缓移动。 率先出现的是一双黑色长靴,格外笔直的长腿被黑色长裤包裹着,再往上,配的一件颇有些英伦复古的衬衣,皮质腰带隐隐勾勒出窄细的腰。 最后,来人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他有一头阿波罗般璀璨的金发,发尾微卷,睫毛长而卷翘,眼型微挑带了点艳色,而眸子却黑白分明,剔透得过分,雪白的皮肤,衬得他眉眼越发秾艳逼人。 如同中世纪走出来的玫瑰美人。 镜头拉近了,青年似有所觉,眼皮抬起,目光流连在镜头上,眼角弯了下,微微笑了笑。 “大家好,我是繁星。” 弹幕在短暂的寂静后,彻底爆发开。 第32章 掉马(二更) 冷夜玫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繁星???】 【不是都说繁星长得奇丑,不敢露面让粉丝幻想破灭,走实力才华路线嘛】 【实不相瞒,虽然只露了半张脸,但是身高气质贼好,至少得一米八了吧,那腿,啧啧,还有那眉眼,绝了啊!】 【谁在现场?上去扒了他口罩,我出五千!!我倒要看看这个该死的男人全脸什么样】 【真的,那瞬间冲击到我,金玉玫瑰啊!!就半张脸,还有那皮肤,本人绝不可能丑的!】 不得不说,付晨能在娱乐圈只混迹了短短两年,就能成为知名经纪人,他的审美还是有的。 金池本来就有张浓颜,不是素淡挂的美,摒弃平时爱穿的黑白灰,给他换上了浓墨重彩的打扮。 那种攻击性的美,一下子跃出来了。 受到冲击的并不只有镜头前的网友,场下直面的观众感受到的更强烈,屏幕会拉宽人的相貌身材,现实里往往比镜头更惊艳。 镜头跟着繁星走了许久,直到他自然在主持人身边、裴昼骆闻希对面的沙发入住,似才反应过来,赶紧怼上了存在竞争关系的两人脸。 可惜错过了最初的表情。 两人看上去很镇定。 骆闻希面上带着乖巧的笑,内里却惊涛骇浪起来,他见惯了娱乐圈里的人,哪能不知道繁星露在外面的眉眼是典型美人的骨相,就是不知道唇鼻、下颌脸型如何了。 他不无恶意地想,最好是生有缺陷。 裴昼则微微有些愣神,他明明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作对数月的繁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主持人亦没想到繁星和传闻中的不一样,气质身材都如此超绝,他反应速度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快,邀请繁星坐下,作出夸张表情:“真是的,不光有才华,还有这么张脸,还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他开起了玩笑:“不过相信口罩就有点让观众们心痒痒了,我冒昧替大家问一句,能不能在节目里摘下口罩,给你的粉丝们一个露脸福利?” 镜头前的金池哪有昨夜在虞临渊面前的纠结,具有丰富的职业经验的他,迅速进入了打工人营业模式,对主持人轻轻笑了笑:“有些个人原因,不太方便,抱歉。” 【微妙啊,个人原因?】 【我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有个叫“夜玄”的口罩主播,戴上黑口罩可真的绝了,结果直播不小心露脸——好家伙,是个龅牙,一张嘴毁了我全部的温柔】 【哪儿止龅牙呢,什么香肠嘴朝天鼻翻车的主播可多了,哎,大家佛系一点,繁星靠才华吃饭,就这样保留美好幻想就够了】 骆闻希听到繁星直言不讳的回答,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就说,要是真的每一个部位都长得那么完美,在这个人人追逐金钱名欲的时代,他怎么可能忍住不露脸? 主持人难得的愣了下,笑容再起,继续挑事道:“看来我们繁星是想在赢了裴大少后的颁奖典礼上,再揭开口罩咯,信心很足啊!” 犀利的提问,是这档节目独特的风格,观众们早就习惯了,繁星在之前裴昼的挑战中,回复高冷又狂傲,网友们都以为他会再次大发厥词。 没想到他态度很好,淡淡地笑道:“倒没有,只是最近事情很多,不想多添烦心事。” 没人知道他指的烦心事其实就是裴昼,分手后和裴昼的两次见面,都让他感觉到了裴昼的不寻常,让他感到很烦恼。 下了节目微博直播露脸都行,现场就算了,不是怕他,单纯不想让裴昼影响他的工作。 但很显然大家不这样以为。 繁星一二再再而三的抗拒摘下口罩,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承认了自己面容有缺陷。 裴昼却有些心不在焉,从繁星出场后,便全程盯着他看,绞尽脑汁想要抓到那一点熟悉感,到底从哪儿来的。 而骆闻希的躯体越发放松,心中窃喜于繁星的自我打压,还好心救场地替他补了句:“这是一个更重内在的时代,希望所有人都不要陷入外貌焦虑,这是不对的。” 然而他没料到,繁星并没有对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反而用一种迷惑眼神看了过来,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 骆闻希暗自咬了下牙。 繁星绝对是故意的! 装什么傻呢! 主持人主持节目的这么多年,见多了有才华便恃才傲物的新人,节目组在邀请繁星前,是打听过对方资料的。 得知对方十分任性,工作看心情接,拒绝的借口都十分敷衍:没空。 没空?谁信啊。 所以他们故意找了繁星,就是想这样一个狂傲的人物和暴躁大明星裴昼对上,谁料到他现实里这样的礼貌? 主持人不死心,再次抛出了矛盾点。 这次的对象是裴昼。 “繁星引得无数知名乐评人和音乐人看好,甚至得到了华娱的推荐,对于此事,大少爷是怎么想的?” 裴昼还看着繁星出身,被身旁的人掐了一下,回过神,愣了片刻,心不在焉道:“希望乐坛后起之秀越来越多,华娱资源有限,分给更需要机会的新人自然更好。” 【哎?卧槽感觉不认识他了】 【我还以为他会奚落回去呢,突然变得好大气】 【呜呜呜我们大少爷终于成熟啦!!】 万万没想到,繁星和传闻的不一样也就罢了,怎么连在娱乐圈混迹这么多年,脾气暴躁坦率的裴昼也变了性子? 主持人是真的绝望了,一个礼貌,一个谦虚,这他还怎么制造节目爆点? 眼看着直播观看数量在开播不久后有了减少的迹象,主持人没了法子,不再从矛盾点下手,而是问起了裴昼的私生活。 “请问《怦然心动》的灵感,是来自于什么呢?” 裴昼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一见钟情,唯一心动过的初恋,是他给了我灵感。” 他没有看骆闻希,镜头却灵性地转向了后者,CP粉们跟过年一样,在弹幕里变成了尖叫鸡。 骆闻希适时地红脸,低下了头。 主持人满意地看着现场反应,再接再厉道:“那大少爷这些年没有为别的人心动神摇过吗?” 裴昼顿了一下,“不会,我比较专一。” 所有人立马默认了骆闻希便是裴昼的灵感来源,弹幕陷入了CP粉们的狂欢。 主持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一动,将话头递给了繁星,戏谑道:“看着前辈灵感勃发,繁星有想超越前浪的心吗?” 这个问题非常刁钻。 金池若是回答是,立马会被弹幕喷成不敬前辈过分狂傲,要说不是,又会被不少人逮住痛脚,骂他虚伪。 而后,所有人便听到繁星带着笑,眼睛直视镜头,真诚地道:“如果大家实在想知道,可以上xx平台,在我的新曲《Emerald》中,寻找到真实的答案。” ——他居然明目张胆打起了广告! 【绝绝子,狡猾的打工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敬业的样子有点反差萌了】 【看涛哥被气得,挖好的坑繁星不跳!】 【略略略——】 主持人暗骂,很好,两边的人都是心思狡诈的人,话是套不出来了,观众们想看的冲突也没有,他便提议:“不如我们做个简单的小游戏。” 以往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表面和平的对手,大家都还要脸的,撕逼也不能太难看。但一旦进入游戏环节,有肢体碰撞,许多体面大明星,都会在这个环节里,不小心暴露出真实意图。 一句话总结,非常有看点。 随着工作人员迅速上台撤走沙发,布置好现场,底下观众期待地看着两组人员再次上场。 第一组:繁星,主持人涛哥 第二组:裴昼,骆闻希 游戏内容很简单,各组派出一人,双脚并齐,面对面站立,距一臂之隔。两人伸出胳膊,四掌相对,不得接触对方的其他部位,谁先失去平衡倒地,谁就输了。 是各大综艺节目很爱安排的一种快速游戏。 金池其实私信觉得蛮幼稚的……但仔细一想,这世界上难道还会有比副人格还幼稚的游戏吗? 没有。 他心底cue了下某人,欣然接受了。 但很显然裴昼不这么觉得,大少爷有点烦躁,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这种环节又太无聊,便让骆闻希先出场,和繁星对战。 很快,各就各位。 随着主持人一声呼喊:“开始——” 金池看着面前比自己挨半个头,细胳膊细腿的骆闻希,好脆弱的样子,都怕自己不小心用力,把人给推厥过去了。 他往上提了提口罩,打算一回合就结束这场力气悬殊的游戏。 没想到对面骆闻希像是慌了神,主动出击,掌心往这边推了一下,却没推到他,反而失去重心,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往下晃来晃去。 两人挨得实在太近,由于游戏规则,金池双臂平举着,骆闻希像慌了神往前倒去,手在半空中到处乱抓,指甲直直划过他的脸。 好在他反应快,把脸往一旁别过去,但是就那么巧,那手恰好就勾到了他的口罩,脆弱的口罩带竟然直接崩断了—— 被造型师精心打理的金发随着惯性扫过来,遮住了金池骤然变得冷凝的脸,他缓缓正过头,五指并拢,将微乱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露出底下瑰丽明艳的脸,那眼眸似沾着碎钻,冷冷看向骆闻希。 他能感觉到,骆闻希故意的。 托了骆闻希的福,繁星的脸,在这个意外中,猝不及防出现在大众面前。 也彻底暴露在了裴昼眼前。 【!!!!!!!】 【卧槽,这动作好攻,又冷又欲!】 【妈妈!!我看见了魅惑人间的天使!!】 【沃日,谁说大龅牙香肠嘴的?这巴掌脸绝了!还有那挺直的鼻梁,红得滴血的唇!】 【姐妹们帮我问问,口红什么色号?急!】 【我想,可能叫冷夜玫瑰吧(狗头)】 骆闻希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近距离的冲击感比任何事实来得更迅猛,他嘴唇颤抖起来,明白坏事了! 恐怕不但不会让繁星的支持率下跌,经此一役,繁星的名气只会踩着他们迅速上升。 他哪里不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然而比他反应更强烈的还有一个人,裴昼从金池的脸露出来后,整个人简直都傻了。 他像是在做梦一样,看着自己差点连北市的地皮儿都扒了,也没找出来的金池,从那个被他多次看不起,言语打击的小替身,摇身一变,成了处处压他一头才华横溢的繁星,光鲜亮丽地站在了他面前! 方才还在镜头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为别的人心动神摇的人,说时迟那时快,跨过趴在地上含泪望着他的骆闻希,一个跨步冲上去—— 竭力要抓住金池的手腕,像生怕他逃走一样,素来英俊桀骜的脸庞,在亿万网友面前,露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神色。 “找到你了——” 他瞳孔剧烈颤动,喉头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像要把人咬碎了咽进腹里,“戏弄我,很有意思吗?” 金池却像是炸毛的猫,被裴昼气息靠近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反手,借着他冲来的力道,将人狠狠往身后一拽,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砰——”一声闷响。 金池揉了揉手腕,眼中泛着未褪去的凌厉冷意,声音淡淡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都看呆了,而围观全程的网友们全都彻底看傻眼了。 ……这是他们不花钱能看的内容吗?? 好刺激! 第33章 吻 攻城略地。 若说裴昼贸然冲上来,只是让众人大吃一惊,那么繁星一点情面都不给,毫无预兆将这位纵横娱乐圈的裴家太子爷摔翻到地这件事,直接惊掉了吃瓜群众的下巴。 弹幕已经炸了。 【卧槽槽槽,这段能播吗?】 【赶紧录屏兄弟萌!!等正片出来这一段绝对会被裁掉!裴昼竟然被新人打了!】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打我们家少爷,繁星有病吧,碰一下怎么了??】 【节目结束必须封杀繁星!!他的星途到头了,华娱可是娱乐圈的龙头,得罪裴昼,他肯定完了!!】 【路人表示看不下去了,不是裴昼气势汹汹先冲上去动手吗?繁星本能回击不过分吧?】 【真就以为全世界都裴昼粉呗,呸,粉丝还爱叫什么大少爷,真把自己当世界中心咯!】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不觉得,裴大少那表情那口吻不对劲么?什么叫找到你了?感觉有瓜可吃】 弹幕议论纷纷,从争论繁星到底该不该还手,话题迅速转为了吃瓜群众最关心的桃色绯闻。 更有圈内人抛出自繁星出道以来,似乎隐隐针对裴昼,更给二人的复杂关系增加了神秘光环。 弹幕上吵得激烈,沦为路人黑粉与粉丝们的战场,现场也显然失了控。 裴昼倒地的瞬间,足足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撑地而起,死死盯着金池还欲上前,被冲上来的工作人员分别拦开,骆闻希加上三四个大汉才按住了他。 金池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裴昼被人带走,俯身将地上断裂的口罩拿在手里,跟随脸色难看上台的付晨下去了。 直播镜头在事故发生后的几秒已经迅速关闭,屏幕漆黑一片,只有弹幕不停歇的刷,可谓是《三人行》十多年出的最大的一次节目事故。 一时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说上一次繁星只是初步进入了大众视野,那么这一次,他的惊人之举,加上出圈的美貌,已然深深刻入了大众印象里。 他被骆闻希意外拽掉口罩时的那一抬眼,还有缓慢将头发捋到脑后底下冷冷的眼神,那几秒被做成了动图,直接以神颜出圈,被网友称为金玉玫瑰般的美人。 有才华,有神颜。 不仅微博粉丝在一夜间,从二十多万疯涨了五百多万,并且呈持续上涨速度。 金曲奖网友投票榜的排名,从呆了许久的十八名位次,一夜间涨到了第九位。 许多人都意识到,繁星是真的火了。 或许这只是刚刚开始。 ** 裴昼被骆闻希近乎强迫地带回了后台,仍疯了似的想要去找繁星,被忍无可忍的骆闻希抓着肩膀狠狠摇晃了几下。 “所有人都看见了,阿昼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们的努力全毁了!你知不知道?” “有什么恩怨,私底下解决不行吗?非要闹这么难看!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我?” “你和繁星到底什么关系?” “对对……私下解决。”裴昼仿佛突然被点醒了一样,愣愣道,渐渐停止了挣扎,片刻,他推开一脸不可置信的骆闻希,如同在台上一样忽视了他。 径直找到了听到消息从公司急急赶来的文森,他反常地笑了起来,“繁星,繁星就是金池。” 看着他的眼神,文森不由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道:“对,我也刚知道,这是好事,我们不是一直在找他么,他自己出现了。”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引爆了裴昼的情绪,他狰狞着脸道:“好事?亏我这些天日日夜夜想着他,原来那么早他就开始和我作对,那两年我嫌他没能力,只能靠我养活,他表面恭顺受着,心底是不是在骂我傻逼?” “真他妈是个宝藏,好,很好,先是小说,再是繁星,他还有什么惊喜我不知道的?”裴昼低低喘着气,闭上了晦暗不明的眼。 他宁愿输给繁星,都不愿意输给金池。 那这两年他算什么? 一个被金池暗中嘲笑自顾自表演的小丑? 缓了很久,久到门外有人敲门说骆闻希走了,裴昼恍若未闻,睁开眼:“找人,把金池带回犀园。” “你打算干什么?” 文森不安的看着他,那眼里没了先前的激烈情绪,反而冷静的让人心惊。 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裴昼勾着唇:“我知道了,一切源头都在于他有了野心,才华给予了他的翅膀,财富给了他底气,既然如此……” “那我要是剥落这些东西呢?”他笑了笑,“他一定会跪着求我原谅他。” 文森有些畏惧了,刚接手裴昼时,他是松了口气的,只因为裴昼所在的裴家,每一任长子都霸道异常,看上的人不择手段也得弄到手,无论是青春大学生,或是当红明星。 裴昼母亲宋轶云就是被他父亲强取豪夺的。 好像裴家的血脉就有着疯狂的基因。 但裴昼,他不一样。 那时候裴昼还在他面前表示过深恶痛绝,说自己绝对不是那种人,可现在……他似乎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恐怕不行。”文森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裴家的人脉被上面打了招呼,我们没有特殊权利了。” 裴昼说:“让宋家出手。” 文森提醒他:“金池现在还在热搜榜上,是风云人物了,不再是衣食住行都依赖你的金丝雀了,没了你小叔的兜底,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想要幽禁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文森感觉裴昼有点疯魔了,试探道:“……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裴昼这次没否认,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森又忍不住说道:“爱一个人的方式不是强迫,你想想你怎么对骆闻希的,那样才能打动人。” 过了会儿,裴昼才低低地笑,言语轻蔑极了:“闻希起码和我是青梅竹马,就算他现在再不合我意,念及他是我的第一次动心,我都会照看他几分。” “金池不过伺候了我两年,他配吗?” 文森无话可说了,裴昼偏激的把对金池的动心当一段意外,迫不及待希望折断他的翅膀,锁起来当金丝雀,从而让一切回到正轨。 眼看裴昼跟失去理智一般,非要顶着风头叫人把金池绑回犀园,文森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听了会儿,露出喜色。 挂了电话,他对裴昼道:“我手下有个艺人,从付晨手里挖来的,他刚才打电话来说,看了视频,才发现自己认识繁星,也就是金池。” “他们共事过几个月,隐约听闻过金池之前似乎欠了几千万的债,近两年才还完,好像是——” “赌债。” “能让他欠下几千万的赌场,绝不是什么小作坊,我马上找人去打听,拿到录音和资料,光凭借这一件事,咱们就能将他拉下马。” “精神摧毁一个人,不比绑走他更有效吗?” 为了让裴昼别剑走偏锋,自己作死,文森只能在心里道了声歉,随后理智地提出另一种解决方式。 裴昼只是愣了下,慢慢笑了。 他道:“你说得对。” …… 节目事故过后,金池消失了。 字面上的意思,消失于大众眼中,电话开了静音,微信也不回,放了两周假。 经团队讨论,他这些天热度太高了,虽然裴昼先动手无疑,但他的反应确实大了点,还是得稍微冷却下热度,不然过之不及,恐怕会引起网友反感。 等群众讨论热情过去了,再接工作。 他消失的这一周,听付晨说,微博粉丝过千万了,裴昼那条疯狗好像在派人打听他的过往,不知道想干什么。 至于虞临渊这边,偶尔会发消息问他是否需要帮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只道好好照顾自己。 只在付晨家住了一周,就宅得金池神色郁郁了。 那张白得发光的小脸似乎都没了神气,看得付晨一阵心疼,于是这天晚上,偷偷摸摸拉着金池去夜店喝酒,放松一下心情。 好歹现在也是个千万粉丝级别的明星,怕被人认出来,付晨给他来了个变身。 用一次性染发剂染了头红发,化了紫红色眼影,戴了个非常朋克夸张的耳环,还拿了一堆纹身贴纸,让金池选一个贴在眼下。 犹豫了下,他选择了曼陀罗花。 就这样,夜里十二点,二人从骚包的红色跑车下来,出现在当地有名的夜店“MD-CLUB”门口时,迎宾小哥看着金池的眼睛都直了。 付晨边回头边弯腰笑,谁能想到呢,这么非主流的打扮,以金池的底子,竟也生生驾驭住了妖艳贱货风格,看上去又野又飒。 进了夜店的门,世界犹如被分隔成了两半,外面正是静谧的深夜,里面却是喧嚣的嘈杂,这里的人情绪高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放纵和迷醉的神色。 金池坐在卡座上独自抑郁,想着为了虞临渊能别自己杀自己,这辈子恐怕得单身一人了,连恋爱的滋味都没享受到。 真的好苦。 有谁能明白他内心的悲伤? 没有。 他坐在那里,光是一个忧郁的侧脸,就显露出与旁人不同的优越线条来,纵使妆容浓的妖艳,依旧有前赴后继的人上来搭讪。 令他烦不胜烦。 金池什么都没说,只是找服务生借了个调酒用的不锈钢铁条,神色忧郁地拿在手里把玩。漂亮到令人遐想非非的手指,拿捏着那根成年人用尽全力都无法使其变形的器具。 一会儿扳成了L型,一会儿扳成了S型。 暗中窥视的人们:“……” 付晨眼看这样不行啊,这人怎么一点都没被夜店情绪带动呢,他连哄带劝地灌了金池几杯酒,反正这里老板他认识,自己又看着,不怕好兄弟出事。 男人嘛,该浪得浪起来。 没什么事是醉一场不能解决的。 ——但付晨万万没想到,喝醉后的金池比他想象的还要浪。 金池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几杯入腹,烈性酒如同在胃里燃起一团火焰,这股势头,不可挡的直冲向了大脑,就好像被开启了什么开关。 脑子似乎还是清醒的,但整个人都亢奋了。 付晨一时没看住,他像一尾鱼似的滑进了人群里,在音乐里肆意狂欢,舞动。 出色的身材,夸张而耀眼的装容,使得红绿交错的灯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很快成了舞池里最夺目,最疯狂的那一个。 付晨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真野啊。 金池从小什么都学得快,身体协调性好,音域绝佳,嗓子清亮,总之似乎没有他干不好的事。 此刻被光柱照射着,成为了舞池核心,所有人或迷恋或疯狂地看着他,为他痴迷,随着他跟随节奏的一个抬手,窄细白皙的腰腹似乎晃了一下,露出清晰流畅的腹肌线,又引起一波尖叫。 他像觉得还不过瘾,脸颊带着薄薄的汗,在迷乱的光影下发着光,几步翻上台,拿走几乎看呆了的驻唱歌手手中的话筒。 站在舞台中央,刺目的灯光照得金池眼睛很难受,酒精带来的疯劲,他想都不想,从身上的黑色T恤上,撕下了一条黑布,从眼前往后绕了一圈,蒙住眼,在脑后系了个小小的结。 这个动作很显然燃起了夜店好色男女的热情,他浑然不觉,右手紧握话筒,跟随伴奏开了口,微哑的嗓音性感又狂热。 一旁的歌手吹了声口哨,转身坐到架子鼓面前,挥洒汗水,尽情投入了新的表演。 气氛一度到了今晚的最高潮。 不知道唱了多久,汗水从额头落进了眼睛里,金池眨了眨眼,隐约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面容模糊,身上有股十分好闻的沉香味。 话筒被从手里拿开,他被男人拽下了舞台。 世界仿佛隔了层黑幕,变得模糊不清,金池完全忘了自己眼上还有层布,被人拉到角落里的沙发上。 男人似乎在跟他说什么,金池疯了一阵,浑身是汗,脑袋隐隐发疼,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偏那个隐约有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的男人,一会儿脱下外套非要给他披上,一会儿又捏着他的脸侧,逼迫他张嘴,给他喂水。 真是烦死了。 能不能安静点? 金池摇晃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察觉到男人正在用纸巾给他擦汗,便就势跌进他怀里,闻着身上好闻的味道,趴在怀里动了起来。 就着这个姿势,金池长腿一迈,大胆跨坐在男人腿上,脚尖点地上绷紧的脚背,搂着面前的脖子,对着嘴就堵了过去。 男人却别过了头,没让他得逞。 好像盯着他,问了句,爱他吗? 说什么呢。 金池有些不耐烦,正要把男人的脸扳过来,脑后忽的一松,有什么东西轻飘飘掉了下去。 是一条黑布。 眼前顿时一亮,男人的眉眼清晰地映进了他的眼中,那略显苍白的脸,高挺的眉目,看上去就很好亲的唇,无一不精准长在金池喜好上。 金池出神地捧着他的脸,殷红的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突然嘻嘻笑了。 嘴里不忘撩拨道:“爱你啊,小宝贝。” 男人好像沉默了很久,才矜持地推拒了一句:“没有确定关系,做这种事,不好吧。” 有完没完? 金池哪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目光流连在那色泽浅淡的唇上,一张一合的,没了耐心,直接怼了过去,堵住男人剩下的话。 之后,那人还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为了让他屈从,金池渣男式敷衍了几句。 答应的话刚落下,一只手用力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再没给他退开的机会。 湿润的吻在鼻尖的小痣缠绵地停留了会儿,便毫无顾忌顺着往下,落在了金池张开的唇上,吻住了他。 唇齿交错,攻城略地。 第34章 左右为难 你想什么时候搬回去,同我成…… 金池是被付晨的夺命连环call催醒的。 他迷迷糊糊醒来,酒精带来的严重副作用,在这个早晨体现得淋漓尽致,按照以往的习惯,在枕头下摸到了手机。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付晨按捺不住兴奋的声音,“醒了?” “嗯。”金池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没睁眼。 付晨声音神神秘秘的,“昨晚感觉怎么样,我叮嘱你一定戴套子你戴了没?” 等会,什么套子? 金池头疼得厉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还装傻,昨晚我亲眼看着你和一个长相身材极品的男人法式湿吻,啧啧,那热情,都坐人大腿上了,我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你俩不是搂着开房去了?跟连体婴似的,说说看,对方技术怎么样?” 这句话钻进了金池耳朵里,反应了足足十几秒,他突然吓得一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日!” 被宿醉麻木的记忆开始了迟缓的运转,无数破碎的片段蜂拥而来。 他记得他好像喝多了,特别兴奋,再然后…… 音乐,酒精,灯红酒绿。 男人柔软的唇,湿润的舌,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和他纠缠在一起,引领着他漂浮着上升,再猛然下坠。 再后面的事,他记不清了。 那个男人是谁? 金池惊出了一身冷汗,抬眼看见了房间的装潢,自然知道这是酒店,登时面如死灰。 僵硬着脖子往旁边转动,目之所及,是男人线条紧绷的背部,以及床头柜上凌乱堆砌的几件衣服裤子。 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脸颊变得苍白,低头看了下自己,没穿上衣,皮肤白皙光洁,没有留下别的可疑痕迹。 又掀开被子,好在并非完全一丝不挂,还穿了条短裤,手在下面摸索了一阵,身下没有任何酸麻疼痛的异样感。 应该前后都没使用过。 ——看来只是单纯开房睡了一觉。 但他并没有松了口气,看着陌生男人的后脑勺,情绪波动越大,越能想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荒唐事。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随便遇见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啃了上去,平时也没觉得自己这么浪,当真是该谈恋爱了么? 金池抱着头懊恼不止,虽然没有答应主副人格的告白,逻辑上不算出轨,但他这一刻仍旧死了的心都有了,觉得自己对不起虞临渊。 不过…… 这个男人的后脑勺怎么越看越眼熟? 金池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厉害,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慢慢放下了手,左手撑着雪白的床单,脑袋探了过去。 男人的脸清晰出现在他面前。 苍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西方人的眉骨,略显冷清的薄唇,还有又长又密的睫毛。 这张脸,化成灰他都不可能认错! ——怎么会是虞临渊? 内心微妙地松了口气之余,想起昨夜自己放浪形骸的举动,金池此时很想瞬移回付晨家,但显然不现实。 维持这个僵硬的姿势,他的目光落在男人那侧床头柜的衣服,艰难伸出一只胳膊,试图在不吵醒男人的情况下,把属于自己的衣服勾回来。 近了,更近了。 指尖碰到那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边缘时,绷紧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拖回来,下方便传来了男人清晨微哑的嗓音。 “要我帮你拿吗?” “……”金池动作立时僵住。 被他虚虚压在身下的男人不知何时醒来,幽深的瞳孔映出了他大惊失色的脸。 即使两个人都没穿上衣躺在同一张床上,男人清俊的脸,依旧带着不会让人浮想联翩的脱俗之意,就好像金池的无地自容根本没有必要。 “你昨天晚上喝多了,身上衣服酒气太重,我擅作主张替你换下了。”虞临渊抬起手肘,拿到金池的衣服递给了他,神态语气十分自然。 自然的金池几乎以为昨晚只是一场梦。 但仔细一想,也对。 主人格情绪不如副人格来得浓烈激烈,他从小修道,修身养性,或许对金池而言又臊又丢人的放浪举止,对他来说,和被蚊子叮了一口没什么两样。 修道者的境界,怎么能和他这种俗人相比? 对于金池这样的人来说,只要给他一个合理的借口,他就能心安理得适应任何环境。 认出是主人格后,他长长舒了口气,道了声谢,接过了衣服,背过身换好了,这才感到整个人像活了过来,是个体面人了,眉眼都有了神彩。 他镇定自若地转身,对同样换好衣服的男人尽量轻松地笑道:“昨晚喝多了点,可能有些举动不合时宜,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那我……先去洗漱了。” 虞临渊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直到金池走过床前,一只脚都快迈进厕所了,他才轻轻说了句:“我不明白,你是指什么举动不合时宜,是坐在我大腿上?” 金池脚步一顿。 虞临渊继续道:“还是咬着我的嘴不放?” 金池膝盖一软,险些站不住了。 看着厕所门前杵得跟座雕像似的人,虞临渊抬起眼睫,平静地看向他:“想不起来的话,需要我详细描述给你听吗?” “……” 金池悲伤地发现主人格变了。 他变得咄咄逼人了,不再是那个温润君子了。 “不用了……”内心尚存的良心作祟,他有些站立不安,毕竟人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按道理自己该对主人格负责,但他又怕副人格得知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刚才也不至于编造出那么个经不起推敲的借口,来麻痹自己。 修道者难道就能随便上嘴亲了? 听听,那是人想出的借口吗? 可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主副人格自相残杀的导火线,金池的舌尖狠狠顶了下上颌,决心当个自己都感到不齿的渣男。 ——打死不认。 “哈哈.....喝醉的事情也算数么?”金池眼神飘忽了一瞬,立马变得坚定,神色从容,游刃有余,仿佛这种事情很常见,没必要大惊小怪。 闻言,虞临渊眼底流露出微微受伤之色,“其他事情都可以,这次不行。” 说罢,认真理了理衣袖,身上的衬衣整整齐齐,一丝皱褶都没有,不像金池的皱成了一团。 整理完了形容,他肃容道:“我们家族历史久远,有严格的祖训族规,亲吻,象征发出结合的邀请。昨夜我曾再三向你确认,你尽数同意了。” “如今仪式既成,关系已定。” 一番话听得金池目瞪口呆。 就见虞临渊微微笑了笑,风姿斐然来到他的面前,单手交叠于腹前,行了个非常古老的礼仪。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裴氏第三十六代家主,今年二十八岁,未婚。” 随后他轻轻执起了金池的手,在手背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一触及分,平静地看着他:“未来老宅的男主人,你想什么时候搬回去,同我成婚?” 金池:“………………” 到底哪一步没走对,不过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夫,金池第一反应就是试图拒绝。 然而话音一落,虞临渊就垂下了眼睫,轻声道:“星星如果不愿意,我不会逼迫你,大不了被族规惩戒,没关系的。” 金池喉头一哽。 说真的,他很早就觉得虞临渊那劳什子家族非常封建了,流传下来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一会儿绿眼睛象征着诅咒,带来不详,一会儿又有古板的亲吻象征接受结合的规矩。 都什么年代了,联想到古堡地下一排地牢,还有墙上挂着的陈旧刑具,金池不由打了个寒颤,哪还敢问族规是个什么惩戒法子? 原本宿醉的脑子就不太清醒,晕头晕脑的,就被虞临渊安排的明明白白,等他回过神,人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古堡门口齐刷刷站了两行人,对他鞠躬。 “池少爷回来了。” 金池:“……” …… 这一天金池过的很不好。 等他喝了老管家端来的醒酒汤,又昏天暗地睡了一整天,脑子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内心却涌上了一万分的焦灼。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要么马上上去找到虞临渊,破罐子破摔,顶着张无所谓的脸,说这婚约他不同意,昨晚又没签字画押,空口无凭的反正不作数? 只要他够不要脸,昨晚就能当没发生过。 还是等副人格苏醒后,坦白从宽,主动交代昨晚发生的事,忽悠他酒先动手的,自己绝不是有意? 好渣啊。 都给金池整抑郁了。 都说借酒消愁,谁料他这一喝,不仅没消愁,还火上浇油了。 将脸从被子里探出来,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金池忧郁地回了几条付晨的消息,又看了眼金曲奖的最新排名。 升到第七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推门的动静。 金池心里一咯噔,从床上弹了起来。 在这座古堡里,唯一会不敲门不出声,径直进入他房间的人,只有副人格了。 他如此想着,眼睛盯着门口看,脚步声逐渐靠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曾经被覆盖上吻痕的那一块皮肤。 如今早已消失了。 自从那夜副人格发疯似的咬上来,二人将餐厅搞得一片狼藉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会说什么? 再打一架? 还是阴沉着脸,等他主动道歉? 金池在心底叹了口气,心道不管怎么样,往好了想,至少和副人格在一起,他不用面对主人格的逼婚,也算短暂轻松了一晚。 片刻,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吱呀”一声,厚重的卧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虞临渊穿了件带帽冲锋衣,宽松长裤,一手插着裤袋,慢悠悠晃了进来,看上去心情意外的还不错。 像不知道床上有人,忽然看见金池,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盯了会儿金池。 金池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暗道来了来了。 就在他以为下一秒这人就要发作之时—— 虞临渊几步来到床前,长长的影子裹住了床上一脸迷茫的青年,他亲亲密密地抱住了金池,把头埋进了脖子里,亲昵地蹭了蹭。 略兴奋地说道,“快亲我,就现在。” “……” 金池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你有毛病? 第35章 骗子 醉鬼说的话,能算数吗? 见鬼一样地盯着抱住自己的虞临渊,金池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想都不想推开他。 “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前两天这人还被刺激的红了眼,一副要杀人的狂暴样,自己什么都没做,他怎么就变了副嘴脸,见面就要……亲亲?? 亲个鬼亲! 怕不是脑子气坏了。 被推开,虞临渊竟也不生气,疑惑地歪头看他,“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一起做过。” 他整个人呈现出非常诡异的好心情,近乎柔情似水地说:“你喜欢看什么电影?裴一他们说电锯惊魂死神来了还不错。以后你想住哪儿?我不喜欢这里,让人在市中心买了几十套,我们一天换一套……” “先打住——” 金池越听越不对了,那颗因为看到不是主人格而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 “说这些做什么。”他颇有些胆战心惊,弱声道:“怎么就要买房子了,不好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虞临渊忽然舔了舔唇上金池那晚咬的小伤口,语破天惊道:“我都是你的人了,说那些做什么,多生分。” “……”金池直接被这句话给震傻了。 想到伪君子得知后的反应,一定很精彩,虞临渊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等他醒来,你一定要告诉他这件好事。” 兀自笑了一会儿,发现床上的青年没附和他,呆呆坐在那里,表情看上去好像两人悲欢并没有相通。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一片沉默中,金池把整件事情连起来串了一遍,心里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什么叫,我的人?” “……” 虞临渊直直盯了他好半天,终于开口:“你什么意思?” 不等金池狡辩,他忽然笑了一下,“昨晚你迫不及待往我嘴上啃,要不是我反应快,裤子都差点被你扒了,这些事你都不打算认了?” 金池:“??” 这他妈更离谱了。 主人格都还只说他坐大腿上亲,副人格怎么都上升到扒裤子的程度了?? 所以到底是哪个人格? “昨晚,是你吗……”他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虞临渊盯着金池:“你还想是谁?” 这也太荒谬了。 金池目光空洞,想说我喝醉了你信吗,但是对上男人看似平静的眼睛,察觉到底下的波涛汹涌——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对副人格,他有敏锐的第六感,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只要踩在他的怒气边界值内,就不会出事。 但有的事情绝不能碰。 一下都不行。 这边金池没了声,虞临渊却忽然动了,冰冷的手指顺着后颈皮抚摸上来,像阴冷的毒蛇蜿蜒爬行,激得他微微战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哦。你既然强行摸了我,亲了我,就得负责是不是。” 虞临渊俯身靠了过来,在他耳畔缓缓说道:“当时我问你爱我吗,你说爱。我警告你做了就不能反悔,你抬手搂住了我,说我墨迹。” 话里的细节比主人格更详细,每一句话金池都有些细微的印象,足以证明是发生过的。 金池万万没想到。 ——主人格骗了他。 那样斯文矜贵的主人格,居然会撒谎,以至于他上午被糊里糊涂带了回来,晚上还得对上真正的苦主。 不行,这样不行。 早上已经前车之鉴了,怎么能再来一次? 于是金池掷地有声地否认:“醉鬼说的话,能算数吗?你知不知道,你那叫钓鱼执法!” 这样厚颜无耻还试图甩锅的行为,显然连虞临渊这种恶人都震惊了,勃然道:“你怎么这么渣?” 还愤愤指责金池:“三观败坏!” 金池:“……”你有立场? 这时虞临渊想到什么,脸色变了,“是不是主人格对你说什么了,他威胁你了?” “果然留他不得。” 说完神色一狠,从床上起身,看架势,马上就要找个安静地方和主人格斗个你死我活,杀意简直冲出了天际。 金池见势不妙,赶紧叫停:“等等!” 虞临渊一声不吭扭头看他。 金池神色凄凄,不得不选择认命:“……我负责,我负责还不行吗?你给我回来!”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虞临渊脸色说变就变,好像刚才杀气腾腾那个人不是他,笑容甜蜜地走回来,“那说定了,和我在一起,就不能三心二意哦。” “你教我的,要做一个三观正直的人,不可以随便对待感情。”搂着金池的腰,他亲亲密密亲了下巴一口,“如果被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目光在金池下腹逡巡几圈,脸上带着笑,眸子里却冰凉一片。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金池打了个寒颤。 虞临渊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埋头在颈侧吸了一口,嘴里道:“明天和我一起看电影。” 金池:“……看。” 虞临渊肉眼可见的满意了,腻了他一会儿,片刻,忽然抬头,疑神疑鬼地看他:“你不会不情愿吧?” 金池:我难道表现的还不明显? 但他怎么可能这么说,抬手狠狠抚摸了一把男人狗头,假笑道:“怎么会呢。” 话音落下,就感觉到颈窝处被人轻轻拱了一下。 ……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金池回过神,没忍住笑了下。 ** 金曲奖的评审过程总共分为三个环节,首先是网友对报名的曲目投票,决出前一百名。 网友投票结束之日,由评委从前一百中,筛出提名的单位,挑选自己心中的最佳。 最后,颁奖礼当天早上,评委们将在封闭会议上,表态并说明投票理由,决出每个单项的优胜者。 金曲奖所有奖项中,对于个人来说,含金量最高的莫过于最佳男/女歌手奖,而金池和裴昼的团队,想要争夺的奖项就是它。 离网友投票截止日还有十天,凭借庞大的粉丝基数,裴昼的票数勉强稳定在了第一名,显然是受了前段时间访谈节目的事故影响。 而借着这场意外事故,金池的《Emerald》几乎乘风而起,毕竟地基还太单薄,比不过在娱乐圈巅峰好几年的裴昼,最终排名在第五名上下浮动。 一般来说,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十天后名次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不过对金池团队来说,前五名意味着能进入评委会的眼中,已经够用了。 经过一晚,莫名又多了个男朋友的金池,在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时,突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对面不出声,只传来了重重的呼吸声。 金池看了眼手机,“你好,哪位?” 对面沉默了下:“你瞒得我好苦,金池。” 是裴昼的声音。 一大早的心情瞬间被败坏,金池正要挂掉电话,裴昼又道:“你利用我还完赌债,又踩着我上位,如今名利双收,对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池觉得好笑,停下手中动作:“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你又好到哪里去?我求钱,你求感情寄托,咱们各取所需,你别在这里道德谴责我。” 事情既然过去了,没必要让裴昼知道,若不是他的轮廓和虞临渊有两分相似,他再缺钱,也不会鬼迷心窍去扮演替身。 裴昼像听不懂一样,自说自话道:“你以为你的星途能一直顺利吗?没那么简单,等你走得更高,就会知道,权利比财富更重要。” “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的。”他放缓了声音,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道:“从前是我看轻你了,我认错,只要你愿意回来,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你之前骗我的事情我也不予追究了。” 瞧这话说的,跟恩赐一样。 金池真是大开了眼界。 想起在节目中故意摘掉他口罩的骆闻希,他忽然有点好奇,故作诧异道:“我这样对你,你还想我回来?那骆闻希怎么办?” 裴昼只当他动了心,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背,声音里便带了笑意。 他毫不在意道:“豪门都是这样,他不会不懂,等你回来,我跟他说说,他会接受你,你不必担心。” 金池气笑了,对手机骂了句。 “滚。” 据他所知,裴昼小时候父亲就常年情妇不断,母亲一心事业无心照顾他,在外也有人,他厌恶父母的不负责任,因此越发想要做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然而金池如今也算看明白了,他痛恨父母,自己却不知不觉变成了那种人。与其说他对骆闻希深情,不如说他从头到尾,爱的只有自己。 不曾想裴昼被他骂了一句,不仅没有暴跳如雷,还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你会后悔的。” “我等你回来。” 很好,金池直接挂断,并拉黑了号码,心想这人彻底没救了,他就不该扯淡那几句。 毕竟今天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昨晚虞临渊在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睡着后,金池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 主人格居然骗了他,等他白天苏醒过来,自己得好好要个说法,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亏他昨天一大早还心虚的不敢说话! 骗子! 越想越气! 尖尖的犬牙用力咬了下牙刷,金池三两下漱完了口,将杯子放回洗漱台上,出去恰好撞见虞临渊回来。 现在还是副人格。 “一大早干什么去了?”他随口问道。 虞临渊揣着兜,晃悠悠走进来,兴致勃勃道:“晚上看完电影回来,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 谢谢你了,大可不必。 说实话,金池听见惊喜就害怕,他觉得自己生活已经足够跌宕起伏了,实在不需要惊喜。 更何况他的惊喜能是什么寻常东西吗? 金池悲观极了,回房间把睡衣换了,准备下楼吃早餐,结果就进去这么一会儿功夫,出来时,外面的男人已然换了个芯子。 他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第一眼。 男人微长的额发遮住了眉眼,低头打量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服饰,听见动静,转头看了过来,嘴角带了点浅浅的笑。 “星星,我来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俱是温柔。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撒谎骗人。 明明自己这样相信他。 金池这样想着,面上便带出来了丁点儿忿忿情绪,片刻,一只手伸了过来,拇指轻轻抚平他微拢的眉心。 缓慢又温柔。 “别生气。”那个声音这样说。 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压在心底的烦闷被这句话勾了出来,金池深吸一口气,端肃神色:“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 那清风霁月的男人点了点头,晨曦打在他白如玉石般的肌肤上,只见他微微笑了笑。 “在那之前,能否先陪我去个地方。” 第36章 舆论 下次主动点。 古堡深处,密林森森。 看着墓碑上容貌秀美的女人照片,金池怎么都没想到,虞临渊会带他来自己母亲的墓地。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跟了我父亲几年,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在我四岁那年离开了。” “妈,我带人来看你了。” 墓碑前被放下一束沾着新鲜露珠的花,虞临渊缓缓起身,对墓碑的主人轻声道:“这是星星,我想要长长久久,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金池愕然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 看着女人温婉的笑容,到底没说出口。 “我一直想带你来见见我的母亲,她若见到你,一定很喜欢你。”碑前,虞临渊执起并肩而立的青年的手,嗓音浸透了岁月的怀念。 他侧过了脸,避开了金池的视线,没让他看见自己投向墓碑的眼神。 这个女人除了一张脸不普通外,愚蠢天真,为了获得那个人的宠爱,明知自己体质不适合怀孕,拼了命也要将他生下来。 生下来后不管不顾,只因为听闻了绿瞳不详传闻,便将他抛弃在道冠里,从未来看过一眼。 虞临渊眼神冰冷,唯有在面对金池时,才有了点温度。 山风穿过树林,带起簌簌的声响,二人默立于碑前,金池静静陪着男人,冷不丁察觉到手指一凉——手上被套了一枚戒指。 内壁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款式极简,一看便价值不菲。 金池一愣,抬眼便撞进了一双流转着莹辉的眸子,虞临渊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提前准备好的订婚戒指,你愿意同我执手一生吗?” 金池近乎出神的与他对视。 久久不说话。 这是他曾经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此刻真真切切的发生了,但他心中却不如想象中的欣喜,反而默了很久,慢慢将戒指从手上摘了下来。 见状,虞临渊瞳孔颤了颤。 抿住了唇,他道:“不喜欢款式——” “为什么骗我。”金池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那晚的人,明明不是你。” 晨光的金辉给男人俊美的脸,带上一层蒙蒙的金边,他微微恍然,“原来如此,你气的这件事。” 金池忍不住道:“难道我不该生气么?无论如何,你都不该骗我。” 说着说着,他看见面前那霜雪般的面庞笑了一下,包容地看向他:“星星,你是不是和他待得太久,忘了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 原本占理的金池顿时失了语。 两个人格性格差异太大,纵使心中清楚知道都是同一个人,但时间久了,难免有时候会将两人分开看待。 见他晃神,虞临渊忽然道:“或者,你更喜欢我那部分更跳脱的性格?” 他垂下了眼睫,轻轻说道:“是了,我性子沉闷,或许会让你感到沉闷不自在,不如他有趣。” “哪有。”金池心里一跳,绞尽脑汁夸道:“他太幼稚了,老搅事,你这叫沉稳,君子之风。” 虞临渊睫毛颤了颤,“是吗?” 金池坚定道:“是。” 虞临渊眸色亮了些,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将金池手心的戒指装进去,再把盒子递还给他:“刚才是我心急了,好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你慢慢想清楚,你先收下它。” “不过切记。”他话锋一转,叮嘱道:“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放纵他的欲望,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 闻言,金池眼神开始飘忽。 作为昨夜被某人软硬皆施确定了关系的人,此刻他的心里真是百味复杂。 主人格让他不要和副人格在一起。 副人格更严重,以不是主人格死就是他死来相逼,不准他和主人格有牵扯。 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前进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背后则是深不见底的沼泽。 进退不得。 事情既然发生了,他没办法若无其事地答应下来,想着晚上的“约会”,金池脑袋又开始疼了。 最后只得刻意转移了话题,摸着肚子道:“我好像有点饿了,吃早饭去?”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虞临渊眸色微冷,那冷意却不是对着金池,随后神色微敛,笑了笑。 “走吧。” ** 吃过了早饭,金池借着工作忙碌的理由,独自回到了房间里,看着桌面上一堆从付晨那里拿来的合同,心不在焉地翻阅起来。 自从他的脸在节目里曝光,美貌往往是不逊于才华的资源,随着热度极速暴涨,他已然越过了周云哲,成了公司最大的摇钱树,无数合同纸片般飞来,任他挑选。 一周涨粉上千万,这蹿红的速度,业内人看着都心惊,心知不出意外,繁星必然星途大畅。 无论是他的美貌才华,或是节目中惊人之举,都具备强烈的特色,因此繁星的路人缘也十分好。 除了裴昼粉丝。 他的粉丝憎恨繁星在节目中让大少爷丢脸了,于是乌烟瘴气地骂着繁星,什么乱七八糟的“知情人”都冒了出来,肆意贬低他,制造他的黑料。 什么学历低,高中成绩极差,辍学,什么打架喝酒导致少女堕胎,付晨每天发律师函发得火冒三丈。 但繁星现在可不是之前的小透明了,因此评论区常年几波人对骂,硝烟战火弥漫。 在这种情况下,递来的橄榄枝很多,许多不靠谱的合同早被付晨筛掉了,留下的虽然多,却也都不是什么顶级资源。 对于顶级资源来说,繁星出道时间太短,咖位还不够,而一线品牌极少,二三线资源倒不少,其中,品牌DG发来旗下一份冰淇淋代言最佳。 算国内的一线老品牌了,口碑很不错。 公司很满意,两方洽谈得差不多了,只差过几天见一面,把合同签订下来。 金池对钱的欲望还是很强烈的,强行压下了脑子里有关虞临渊的杂念,认真看了起来。 没多久,院长妈妈忽然打来了电话。 接通电话时金池还有些意外,前些日子刚见了面,园长平日又忙,福利院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重要事情,这些时间忙昏了头,才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那天你离开后不久,有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男人找到了我,问我认不认识你。” 院长颇为歉疚道:“我看着他神色不好,看上去来势汹汹,所以否认了。” “星星,你多少注意一点。” 金池敏锐地反应过来,那人是裴昼。 为了不让院长担心,他轻松笑道:“没事,一个朋友,有些误会而已,解决的差不多了。” 安抚了几句,又聊了些日常琐事,结束通话后,金池不由皱了皱眉。 裴昼怎么跟条嗅到肉味儿的狗一样。 怎么都摆脱不掉。 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解决掉他。 不得不说金池的第六感很强,刚挂断了和院长的对话,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这次是付晨。 “操,出事了!” “半小时前,网上有几十个知名营销号发了微博,造谣你两年前因沉迷赌博,辍学了,欠债好几千万,那些人声称找到了债主本人,P了十几张借据。” “呵.....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你的签名,P得有模有样的,看我不告得他们倾家荡产!” “还有那些广告商,代言商,尤其我们说好的DG代言,他妈的也吹了,说什么考察之后,繁星的气质不符合他们品牌的形象。” “别人造谣他们还真信?” “气死我了!” 付晨怒火冲天骂了一阵,才想起当事人好像一直没说话,担心金池受到了打击,这才克制住情绪,安慰他:“没关系,不行哥拉下脸再去争取争取,等谣言被澄清了,DG的代言说不定还能回来。” “不是谣言。” 金池滑动微博热搜榜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借据,和自己亲手签的字条,重复道:“不是谣言,都是我借的,转账的银行卡号户主也都是我本人。” 付晨:“……” 付晨真是万万没想到,被他这句话砸得头晕眼花,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他才哑声道:“你借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良久,金池才道:“辰哥欠了几千万赌债,死之前,在病床面前求我帮他。” “我说你那时候考上了大学怎么不去读。”付晨眼睛蓦地红了,声音愠怒:“……活着让人操心,死了都不让我们安生!” 他们两人都是孤儿,阳光福利院那时还是孤儿院,也不是现在的院长,是一个相貌刻薄的中年女人,管理人员非打即骂,极其混乱。 而金池小时候五官精致漂亮,像个女孩儿,偏又长得瘦小,没少被孤儿院里的小孩欺负。付晨比他更瘦弱,两人在进孤儿院不久,就成了被欺凌的对象。 最后,是比他们大五岁的辰哥看不下去,站了出来,如同亲大哥一样,替他们挨了不少拳脚,拉扯着他们,踉踉跄跄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有一次甚至为了救金池,险些没了命。 可惜社会是个大染缸,那样耿直爽快的少年,不顾怀孕的妻子,沾上了赌瘾。 从此,渐渐变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模样。 两年前,为了躲避追债的人,辰哥一时惊慌,失足从悬崖掉了下去,金池得知消息,红着眼赶了过去。 或许人到生命尽头时,才会回顾这一生的轨迹,从糊涂中清醒过来,辰哥死死攥着他的手,断断续续求他:“星星,帮我……照顾好你嫂子,我对不起……她。” 金池答应了。 他欠辰哥一条命。 听金池平静说完了来龙去脉,付晨余光一扫,正看见网上声势越发浩大,许多人大呼被骗了,裴昼粉丝更如闻到了腥味的鲨鱼咬了上来。 【我说的没错的,啧啧,早听说这就是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小白脸】 【赌瘾这么大,黄呢?毒呢?建议严查!】 【追星的小孩特别多,对青少年影响极大,辍学赌博,这都不封杀?】 其实明星赌博并不算致命点,不会让事业彻底崩塌,但与此相对,一个赌红了眼的赌棍,甚至为此不惜辍学,这样利欲熏心毫无控制力的赌徒人设,对初出道的繁星的后续影响是巨大的。 至少金曲奖评委会初始印象就很差。 两人沉默了很久。 付晨心口压着疼,说:“要澄清吗?我看不下去,你明明做的善举,被骂成了这样!” 两人心里都明白,现在骂的越狠,金池许多还在巴巴等澄清的粉丝怒火越旺,一旦辰哥的事情暴露出来,到时候不光他的粉丝,就连路人也会涌出来,波及到刚步入正轨的嫂子一家。 白金色头发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温暖耀眼,而底下俊秀的面容,却显出超乎寻常的冷漠。 他道:“我欠辰哥的,还清了,但答应了他的事,我得做到,我不希望嫂子和冉冉被网暴。” 冉冉,辰哥两岁的女儿。 付晨长久地叹了一口气,“横竖公司签你也没给多少钱,本早就几千倍回来了,我跟他们说说,找人压一压热度。” “我尊重你的决定。” …… “两年前的赌债?” 与此同时,古堡书房。 桌前工作的虞临渊笔一顿,缓缓抬头,看向脸色焦急的老管家,“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老管家擦着头上的汗,“那时候刚好出了件事,‘他’伪装成你,逃出国外杀了参与刺杀的一位族老,事情闹得很大,所有人去了国外处理,这边的人便松懈了。” 事了后,先生回来,意外得知了金池恋爱了,似乎找到了真爱,是自己侄子。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那以后,副人格安生了很多,极少出来闹事。 老管家斟酌了一下,将手中资料送到了虞临渊面前,“您看看,这次指使的人,您也认识。” 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那几十个营销号背后的人,不是和裴昼工作室常有联系,就是骆家手底下的人。 “当初您以为池少爷爱慕裴昼,放任宋家的人放出继承人传言,您也没出面否认,甚至私下给裴昼大开特权,让他们误以为真。” “前段时间金池决定分手,才收回了特权。” 在金池面前慈眉善目的老管家,脸上泛起冷厉之色,“现在看来,收回的东西还不够。” “有的人,手伸的太长,该处理的事可以做了。”虞临渊眼睑微垂,看着资料上的人名,轻声道:“去把赌债的事情查清楚。” 老管家恭顺道:“是。” ** 时间一转到了晚上。 夜晚的电影院人影幢幢,人流混杂的噪声不止,穿着休闲灰色运动服的青年出现在影院门口,这些时日长得略长的金发自然披下,气质不凡。 来往的人们,不由自主望了过来,在看清青年的脸上戴了口罩后,微微遗憾,却又被青年身侧穿着同款黑色运动服的男人吓一跳,赶紧走开。 虞临渊阴沉沉瞪走了路人,对身旁看笑话的金池抱怨道:“这里人好多。” 金池一脸好笑,“你非要来。” 虞临渊有些不满地说:“注意你的态度,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听见约会两个字,金池就有点心梗,他无力地挥挥手,“想看什么,自己买票去。” 话音落下,刚才还抱怨人多的男人,目光积极转到屏幕上,刚好看见广告屏上,惨白的人手一晃而过。 下一秒,女人刺耳的尖叫声骤起,几个大字血淋淋跃于屏幕中央—— 《鬼岛》 虞临渊面上不动声色,用手指戳了戳身旁金池,声音略兴奋地道:“买票,我们看那个。” 金池随意瞟了眼,“好啊。” 被他拉着排队买票时,虞临渊忍不住看了眼前面排队的一堆小情侣,约莫十八九岁的学生,朝气蓬勃,手拉着手,偶尔对视一眼,空气中冒着粉红泡泡。 他观察了一下。 这里成双成对来的人,大多牵着手。 再一看,金池姿势懒散地站在前面,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离他足有一步远,态度特别自然,根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默不作声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虞临渊问金池:“你揣手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放着呗。”金池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他,没毛病啊。 虞临渊微微皱眉道:“拿出来。” 他声音有点大,前面的情侣回头看了眼,被自己背后相貌俊美却显得十分凶恶的男人吓住了,偷偷往前挪了几步。 金池清晰地听见那女孩嘀咕道:“没想到那金发小哥哥看上人模人样的,居然偷人东西,还被逮住了!” 金池:“……” 他一脸迷茫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呢?” 话毕,微凉的触感从手上传来,虞临渊神色好看不少,匀给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 “这种小事还要我教。” “下次主动点,自己动。” 金池:“…………..” 求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前面的小情侣猝不及防听见,霎时红了脸,捂着脸转过头去,买了票匆匆逃离。 此时队伍排到了二人,虞临渊得意地扬了扬两人交握的手,对售票员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我们一对儿。” “两张。” 第37章 傻子 为你心动。 漆黑的影厅内,恐怖阴森的配乐,随着主角奔跑不断晃动的镜头,惊慌急促的脚步声,和微微喘息声,构成了恐怖片的经典氛围。 随着影片渐入高潮,落座的观众们脸上不由露出紧张之色,随着镜头蓦地晃过的一张扭曲人脸,场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一些胆小的人吓得闭上了眼。 ……这样就显得后排角落某个全程维持着面无表情的黑发男人,格外突出。 虞临渊甚至打了个哈欠。 还以为多刺激,不过如此。 他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机构叫广电总局,笑死,他想看的尺度根本过不了审。 无聊的往旁边瞥了一眼,金池口罩拉至下巴,单手抱着爆米花桶,边吃边看得目不转睛,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虞临渊撑着下巴,感到很难理解,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们都爱来电影院。 这电影有什么好看的? 又一个惊悚画面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银幕上,引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他无所事事地往前看了眼,目光忽然定住了。 前排的小情侣他有点印象,似乎是之前排队买票时,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 此刻女孩儿受到了惊吓,一头钻入了男孩怀里,鹌鹑似的瑟瑟发抖,被男孩紧紧抱着,轻轻拍着女孩背,小声安慰了起来。 恐怖镜头都切掉了,两人还抱着不放。 气氛渐渐变了味儿。 “……” 虞临渊一动不动盯着看了会儿。 渐渐露出思索之色。 他侧头,期待地看向金池,可惜眼神把人脸皮都快看穿了,这人觉悟很低,根本没有投怀送抱的意图。 反而因为电影节奏密集,渲染铺垫到位,拿爆米花的动作都停了,看得非常入神。 虞临渊很失望。 没忍住又看了眼那对小情侣。 没想到不看还好,这一眼看去,他的脸色有些变了——只见前排同在角落处的情侣不知何时贴在了一起,脸对着脸,嘴巴对着嘴巴。 亲了起来。 他意有所觉,暗自观察其他地方的观众,发现许多年轻人头靠着头,紧紧依偎着。 虽说没有这对小情侣那么热情大胆,但那股黏糊劲儿,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 虞临渊恍然大悟。 金池哪里知道身旁的人通过慎密的观察,得出了与事实大相径庭的结论,只觉得身边原本还算安静的人,某个时刻起,突然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两人虽然腿长,好在影院的座椅和过道很宽敞,足以放下,没有带来不方便。 但这时,金池忽然感觉到虞临渊的右腿往他这边偏了下,膝盖轻轻抵在他大腿侧。 不动了。 “怎么了?”他稍微从追杀剧情里分出了点注意力,偏过脸小声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虞临渊盯着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前排。 金池顺着看去,怔住了。 那对热恋男女看似大胆,实则紧张地躲在角落,动作生涩地接吻,都快蹲地上了。奈何金池和虞临渊就在后排,个头还高,一眼看了个全。 其实这种事很常见,年轻人情之所动,总会忍不住做出点出格事。 从前金池看到这种场面,只会一笑而过。 如今不知道怎么的,或许心里明白和虞临渊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又成了名义上的男友,虽然只是救场般的暂时应下了,但这段关系就好似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两人,随时提醒着金池他们既然可以是恋人。 那么,可以做更过分的事。 荧屏上讲的什么他已经彻底看不进去了,尽管小情侣的吻技纯情,远不如电影男女主的缠绵,但他一个“阅尽千帆”影片的人,心跳居然快了几分。 像夏夜的荒原,风动了。 野草便连了天。 金池低下了眼,那张玫瑰一样冷艳的脸,隐在黑暗中:“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我对他们没兴趣,只对你有。”虞临渊一如既往的直接,羞耻心对他来说全然是累赘,他凑了过来:“上次你喝醉了,跟狗咬似的,光顾着疼。” 其实不只是疼痛,还有更强烈的别的。 但小学鸡也学会耍心机了。 他眸光在昏暗里发亮,舔了下唇部的小伤口:“还想试一次,正常是什么感觉。” “……” 来得很突然,他眼中浓烈的情感淹没了金池。 金池其实一直以为虞临渊对他就是新奇感,新奇居然有人不怕他,还敢欺负他,时间稍微久了点,就从好奇心演变成了习惯,到现在的独占欲。 不见得是爱。 但他现在不确定了。 他……其实没有为虞临渊做什么事,作为分裂出来的人格,虞临渊的情感似乎比他想象的汹涌。 不像主人格。 即使告白,也如春风拂过般静默,不会带来这样强烈的攻击感。 想到主人格,金池心里一突。 来电影院之前他还想着怎么想办法,在不刺激副人格的情况下,结束这场恋爱乌龙,后来看电影入了神,一时可忘了。 虽然说起来似乎有些自恋,但主人格与副人格确实在对他的态度上,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万一露了馅,后果无法想象。 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因此面对虞临渊略期待的眼神,金池咬了下舌尖,强行让自己别过头,语气淡然道:“就嘴对嘴,能有什么感觉,我看电影了。” “……” 金池状似看着荧屏,实则全部注意力都在身旁的男人上,男人意外的没有发脾气,沉默了很久。 片刻,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没有伪君子会伪装,在外面给你丢人了?” 他语气太平静了。 平静得金池心里很轻的痛了下,像被尖锐的猫爪子轻轻挠过皮肤,有点不舒服。 没有任何停顿,金池很快摇头,“没有。” 他组织了下语言,尽管心里隐约感到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但仍是对虞临渊说:“你率性而为……挺好的,我不觉得哪里不好。” 副人格看起来很凶,在他面前向来好哄。 这次不知道是被拒绝伤到了心还是怎么的,金池绞尽脑汁又夸了他好几句。 直到电影结束,男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 两小时后。 二人沉默的从影院里出来,谁也没说话,金池在想怎么才能哄好这只闹别扭的小学鸡。 巧合的是,走在他们前面挽着手臂的人,还是那对在影院偷偷接吻的小情侣。 跟连体婴似的,笑容甜蜜。 一心挂在虞临渊身上的金池,出来时忘记拉上口罩,露出底下的脸,渐渐有人看见了,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们。 明星真人和电视上都会有些差异,更瘦,更好看,但他的金发实在显眼,皮肤又白,还有鼻尖的独特小痣,很好辨认。 好些人低声与同伴交流。 “那个人好像是繁星。” “不会吧……网上闹这么大,他还有心情来看电影?心也太大了。” “太远了看不清,我们走近点看看……” 人群渐渐开始躁动起来,影院人本就多,此时随着逆流的人增多,变得越发拥挤。 对此金池浑然不觉,他注意到,身边的人垂着头,没有威胁他,也没有主动要亲要抱什么的,但偶尔会抬眼往前面的情侣看一眼,微微出神。 这一瞬间,金池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他。 有一次,他半夜睡不着,出门看见虞临渊独自坐在房顶,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侧影显露出淡淡的孤寂。 道冠并不高,于是他眨了眨眼,用当时还十分瘦小的身躯,废了老大劲才爬上去。 喘着气坐在虞临渊身边,“想什么呢?” 虞临渊似乎才回过神,清俊冷然的面庞上有些迷惘,还有金池说不出来的东西。 像讽刺,又像是怅惘。 过了很久,他道:“我的母亲去世前,第一次抱了我,说她这辈子唯独对不起我。” 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她说,会在月亮上看着我,陪伴我,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金池问他:“陪伴?你很孤独吗?” 虞临渊默了片刻,笑了笑,抬手弹了他额头一下,“小孩子懂什么孤独。” 金池那时比现在没脸没皮多了,用力抱着他的胳膊,嘻嘻笑道:“别孤独了,我一直陪着你呢,不光现在,以后也是,长长久久。” 虞临渊当时怎么回的,金池现在记不大清了,但场景似乎有了一瞬间的重叠。 金池想,那时,现在。 虞临渊是不是都觉得没有人爱他。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虞临渊近乎落寞的往外走,外面下起了小雨,衬得他身上有种如影随形的寂寥感。 走出一段,周边人群明显更为躁动。 金池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许多人在看他,几米外一个拿着手机对着他们的女生,冷不丁叫了声:“繁星!” “啊——真的是繁星!” “哪儿哪儿?” “就那边!和另一个黑衣服的在一起!” 雨滴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金池毫无阻挡摸到了脸上的雨水,突然反应过来。 糟糕,他没戴口罩! 看着电影院门口密密麻麻的人,还有部分人脸上露出的惊喜或厌恶的神色,已经有人端着手机快步朝他走来了。 金池突然提上口罩,拉起身边的人拔腿就跑。 身后明显混乱了一下,有人大叫。 “繁星——别跑啊!” 密集的脚步声紧随身后,一场混乱的追逐战在影院门口展开,好在这里归属于步行街区域,没有造成交通隐患。 起先,是金池带着虞临渊跑,到了后面,个子更高的虞临渊领先半步,拉着他跑。 两人身高腿长,在街道七绕八拐,得以暂时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然而追赶的人越来越多,金池火得太突然,以至于完全低估了自己的热度。 到了后面,不光是粉丝或者黑粉,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四面八方的围堵,一时间竟然无处可跑。 经过一个游乐场时,二人对视一眼,默契钻进了晚上人流量极大的游乐场,如同水滴汇入江流,在围堵的人眼中,瞬间没了踪影。 “人呢?刚才还在。” “跑什么呀,我就是想要个签名。” “别说了,记者都来了,繁星为了赌博辍学欠巨债的事情热搜挂了一天,他哪敢被记者拦住采访?” “……不过真人真好看,嘻嘻。” 夜晚的游乐场炫目极了,五光十色,高耸入云的摩天轮缓慢旋转,红色的电动小火车乌拉拉行驶向了远方,孩子们在卡通的蹦床里跳来跳去。 正中央的灯塔顶部,刺目大灯投下了光柱。 左右晃动。 金池和虞临渊在人群里穿梭,途中飞快地买了个棒球帽,勉强压住了大部分头发,显得没那么夺目,而身后数十米外,无数人在执着地寻找他们。 气氛紧张又刺激。 金池微微喘着气,在一处喷泉池前停下,看着同样停下的虞临渊,后者呼吸也有些快,神采飞扬,似乎觉得很好玩。 想笑,被金池看着。 又憋住了。 或许是肾上腺素快速的分泌,又或许是虞临渊身后的喷泉太美,清澈的水流潺潺流动,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 “喂。” 金池去拽他的手,“别生气了。” 虞临渊神情有些松动,下一秒绷紧,近乎刻意地别过头,背着手不理他。 真的好幼稚。 金池很想笑,但内心鼓噪着一股莫名的冲动,从刚才出影院看着虞临渊受伤的表情时就有了,舌尖抵住了上颌,他看了眼后面,又抬头看了下灯塔。 追赶的人越来越近。 大概还有十多秒就能突破人群。 虞临渊也看见了,他皱了下眉,去拉金池的胳膊,“走,他们来了……” 剩下的话被身后突然爆发的喷泉盖住。 四溅开的水从头顶落下,浇在了二人身上,金池忽然拉下口罩,在虞临渊发愣之际,上前一步,微微仰头,很轻地碰了下他的唇。 虞临渊不动了,绿眸僵住。 有水滴顺着额头流下,流入眼中,他却一眨不眨,看着近距离闭眼的青年。 喷泉如同新年的烟花,随着欢快的音乐声,一下又以下的高高升起,落下,喷泉背后的孩子们玩着水,大声笑闹起来,像清脆的铃铛碰撞。 转瞬即逝,五秒过去了。 追赶的人群突破了一半,视线已然提前穿过人群,投向了这边。 却不防灯塔上的大灯照了过来,刺目的灯光直视向此处方向的人群,他们连忙抬手挡住眼睛,努力向往前面看,却只看见白花花一片。 什么都看不清。 而光柱底下的阴影里,高大的摩天轮为背景,金池紧攥男人的衣领,指节用力得泛白,生涩地去碰男人的唇,牙齿不断磕碰,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是他清醒意识下的初吻。 感觉……很醺然。 虞临渊亦不如那晚的疯狂,他尝到了青年唇的滋味,比那晚更柔软,更甜蜜,隐约有玫瑰花的香气灌入喉咙,十分醉人。 鼻息交错,深入灵魂。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笨拙回应金池。 喷泉将要落下,大灯缓慢转动角度移开,金池睫毛急促地颤抖起来,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时间到。 喷泉戛然而止,光柱移向了另一边,口罩不知何时拉了回去,遮住泛着粉色的脸颊,金池和虞临渊拉开了距离,恍然如梦。 如同格林童话里时钟指向了十二点。 有人眼尖,一眼认出了他们。 “在那边!” 虞临渊脑子晕乎乎的,可能刚才跑的太激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他看着金池,杵在原地没动。 “傻子,该跑路了。” 接着他见到金池笑了起来,潮湿动人的眸子睨了他一眼,那笑声很轻,像猫爪似的勾着他,心头颤颤的,便捂住了心口。 男人清冷的眉眼浮上了一抹红。 第38章 骗子 口是心非。 惊心动魄的影院之行,结束于一群突然出现的西装男,拦截住紧追不放的记者和路人们,裴一领着金池虞临渊上了车,安然回到古堡。 一路上两人是明目张胆牵着手回去的。 迎来老宅一片震惊的视线。 没错。 金池不再掩盖自己的情感,也不打算想办法结束和副人格的关系。 既然副人格性格偏激,那么他不如和性格相对更成熟健全的主人格交谈。 他不无乐观地想。 路是人走出来的,总会有解决方案。 游乐场的吻,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除非他与虞临渊永不相见,否则绝不可能维持单纯的朋友关系。 哪怕是时常搅得他头疼的副人格,很多时候都会不经意做出一些撩动他心的小动作,让他无法自抑。 想要吻他,想有更放肆的举动。 ……怎么能克制呢? 他做不到。 回到卧房,虞临渊依旧不放开金池的手,好像小孩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坐在沙发靠背上,专心把玩金池的手。 这是一双用来弹钢琴的手,看起来很薄,纤长却有力度,指尖很细,半月形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色泽粉白,让他联想起了春雨中摇曳的桃花瓣。 虞临渊捏了捏他的手,“我有礼物要给你。” 跑了一晚上有些累了,金池懒懒坐在沙发上,任由坐在沙发靠背上的男人捏他的手,对于接吻过的初恋对象,表现出了万分的配合。 “在哪儿?” 头抵着沙发,微微往后仰着看向男人,唇角弯起,那每次他一高兴咧嘴笑起来就遮不住的犬牙尖尖,偷偷跑出来了一点。 虞临渊低眼往下看,手里动作顿住了。 像小猫张开了三瓣嘴撒娇。 好乖。 隐秘的欢喜涌上心头,他好像这才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从身体到灵魂。 似乎从那个吻开始,就有什么不一样了,虞临渊低头凝视青年,现在眼神明澈,而不久前,他还被自己吻出了泪光,脸颊晕开绯红。 行动胜于一切言语。 他对这个认知感到欢喜,金池喜欢他。 而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抬手抚摸青年光洁的下巴,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虞临渊神色出奇的郑重,“打开看看。” 接下来,金池就会看见他为了融入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做了多少努力。 金池没当回事,抬手接了过来。 随意一瞥。 金池:“……”好他妈眼熟。 虞临渊没注意到金池拿着盒子的手抖了下,努力回忆事先做的功课,手撑了下靠背,长腿越过沙发,坐在金池身旁,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我的世界因你而……而美丽,深深的陶、陶醉在爱……爱的世界里?” 网上抄来的告白词实在烫嘴,虞临渊捋了半天没捋直舌头,主要是念出来的效果和他想象的似乎不一样,怎么能如此别扭…… 他皱着眉背完了那段话后,效果斐然。 金池沉浸在他的告白里,神色动容,好似被深深感动了,盯着盒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依旧不理解正常人的告白思路,但有效就行,虞临渊脸上没忍住露出得意之色,见金池迟迟不动,便贴心的替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枚金池非常眼熟的戒指,连内壁刻着的名字都没什么区别。 ——赫然和主人格送的一模一样! 金池沉默了。 不愧是同一个人,即使性格天差地别,在某些事情的脑回路上,出奇的一致。 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岂能在最后一步出错? 金池清了清嗓子,眼睛愉悦地弯起,像怀里没有揣着款式相同的戒指一样,捂住嘴,惊喜极了,“这是,送给我的吗?” 虽然感觉他的表现有些夸张,但虞临渊没多想,脸上得意之色更胜,一只手捉起金池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戒指,牢牢给他套上。 他正要说不许摘下来,目光忽然落在金池上衣口袋位置,那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鼓囊囊的。 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的。 他盯着那里,突然道:“你揣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金池呆了呆,脑中警钟疯狂响起,下意识捂住了口袋,顾左右而言其他:“你饿了没?我去叫管家伯伯准备夜宵……” 这招对主人格好使,对副人格一点作用都没有。 在短暂的停顿后,遵循本能,虞临渊毫不客气把金池扑倒在沙发上,去扒拉那被护得严实的东西。 鬼鬼祟祟,一定有问题! 门外刚端了夜宵上来的老管家,走到门口,听见年代久远的沙发摇晃的嘎吱声,老脸一红,扭头就走。 哎,这才刚回来呢。 年轻人也太不节制了。 继成为情侣关系后,熟悉的战斗第一次展开了,两人从沙发头打到了沙发尾,眼看男人表情渐渐阴沉——明显被金池异常的行为勾起了疑心。 金池属实没办法了,头疼得不行,被气急败坏的虞临渊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不知不觉,肢体剧烈碰撞间,挂在金池衣服里面的挂饰滑了出来,暴露在两人视野中。 疯狗似的男人忽然怔住了。 金池不知所以,却不影响他趁机把盒子转换了地点,偷摸着拿出来藏在背后沙发垫底下。 转移了“赃物”后,才松了口气。 见男人依旧盯着悬挂在胸前的挂坠,不动了,他试着抬手摩挲胸口的挂坠,虞临渊的目光果真随着他的动作缓慢移动。 那是一颗象牙白的舍利子,六年前虞临渊送给他的,据说有辟邪幸运的作用。 按说作为被主人格分裂而出的负面记忆凝结而出的副人格,不会记得这个项链。 但虞临渊却意外的愣住了,好像认识它一样,眼神变得迷茫。 金池叫了几声,他都没反应。 这时,虞临渊抬眼看了眼金池,忽然抱住头,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要知道虞临渊可是血溅到脸上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联系他的精神状况,金池心中慌乱,手上却堪称冷静地拿出手机,翻出裴一电话。 拨打键刚要点下。 虞临渊挣扎的幅度停止了。 放下抱头的手,他直愣愣看着面露担忧之色的金池,忽然将人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在金池肩膀上,像恶龙圈住了自己的宝藏。 金池感觉到紧贴的胸膛在快速起伏。 “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他小心翼翼环住了虞临渊的腰,轻声问道。 半晌,耳畔响起男人略显迷茫的声音,他道:“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 虞临渊也说不清楚。 自从看见那个挂坠,他的脑子像被凿子钻了一下,闪过很多片段,支离破碎的。 与此同时,世界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尘埃褪去,黑白转为鲜亮彩色。 他第一反应便是抱紧了金池,就好像……好像曾经对这样的拥抱,求而不得,渴望了很久。 情绪上来的突然,却不再是粗暴的力度,昏黄的灯光照下来,落在彼此拥抱的人肩膀上,金池微微侧脸,有些不习惯虞临渊此刻的安静。 他看着男人闭着眼,平时显得有点凶的清冷脸庞,嘴角带起一点浅浅的笑。 可他确信这不是主人格。 金池担心虞临渊脑子不舒服,出了什么问题,非要强撑着不示弱,不让他发现。 于是侧了下头,故意发出挑衅的声音:“其实仔细一想,你不懂人情,随心所欲,还是太幼稚了,经常惹得我头疼……” ——这番言论下来,保证副人格跳脚! 果然,虞临渊眉头一挑,眼神戾气凝聚,眼看就要爆发了,却忽然停下,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睿智的思索之色,紧盯着金池。 片刻,他眉头松开。 “口是心非。” 屋子里静得很,金池脑子里只有他深深看来的一眼,在游乐场时的心跳加速又来了。 他压抑着悸动,退开一点,仰头看虞临渊,“什么口是心非。” 虞临渊神情很认真,摸了摸他的脸,指腹渐渐落到了他的眼皮上。 他低眼看着金池,灯光从上照下来,长长的睫毛落下浓黑的阴影,底下的那双眼睛好像能吃人,却竭力克制住了。 与此相对的是,他动作很轻,温柔地摸着金池的眼睛,“骗子。” “你看着我时,眼里有星光。” 第39章 发烧 好冷。 副人格那晚的温柔好似惊鸿一现,之后又恢复了人嫌狗弃的疯狗作风,尤其在与金池越发亲密后,行动越发过分。 比如金池哪天晚上要是稍微表露出几分没精打采,他就跟嗅到了什么味儿似的,狗一样翻上金池的床,压着他犀利逼问:“白天干什么去了这么累?陪他出去玩了?嗯?” 他愤恨道:“晚上我就不该让你睡觉!” 单纯出了会儿神的金池:“……”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他并不是什么都和副人格解释,主要这人间歇性发疯也就罢了,关键有时候就是刻意找茬! ……至于为什么找茬? 金池捂着从未红肿的嘴表示不想说话。 小学鸡不再是那个好骗的小学鸡了。 几天过去,网上事态愈演愈烈,付晨总担心金池无声无息一个人在家里抑郁,基本上一天能给他打四五通电话,却不知他每天过得脸红心跳。 哦不,鸡飞狗跳。 ——根本没时间刷微博。 事实上情况确实很糟糕,现在已经不是金曲奖排名的问题了,赌博在国内就是犯法,更别说如此大的金额,再加上挨不住有心人在里面煽风点火。 繁星方又一直不澄清,明显认了这事。 于是舆论彻底一边倒。 繁星所有洽谈好的代言广告没了不说,几个已经签订好合同的品牌方已经向繁星方提出了赔偿,连一些以前上架的歌曲也陆续下架了。 事业颠覆性衰败,就连在《三人行》访谈节目裴昼向他发难,一时间就被解读为裴昼早知道繁星是怎样的人,看不下去上前反被打云云。 前段时间裴昼掉落的名气反涨了回来,工作室还给他操了个真性情率真人设,借着金池的落魄,狠吃了一把红利。 付晨没什么事都告诉金池,压着这段时间心情的毛焦火辣,只叮嘱他说:“在家里休息,创作,别出门,等风头过了再说。” 金池嘴上答应,实则心里有数。无论是去交谈赔偿费或是向品牌方道歉,都得本人亲自去道歉,态度才端正,争取更合适的解决方案。 怎么能自己潇洒,让付晨和团队其他伙伴承受? 原本想着今天去公司一趟,但最终,他还是没去成。 只因虞临渊发烧了。 …… “池少爷您白天大多时间都在睡觉,所以不知道先生这些天状态一直不大好,精神很差,堆积的事务也很久没处理了,唉。” 老管家唉声叹气在前头带路,说起了主人格的状态,听得金池暗自心惊。 怎么虚弱成这样? 这些日子副人格每天晚上准点苏醒,除了那张迷惑人的病弱皮相,精神好得不能再好,每天晚上跟金池熬夜开黑打架…… 字面意义上的打架。 没别的意思。 自从金池心软后,副人格可谓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对他方方面面食之味髓。 几天下来,早已不满足已经侵略的领域,虽不得章法,却仿佛男人的天性一般无师自通,时常大半夜爬金池的床,钻进他的被子,抱着乱蹭。 被金池踹下去无数次。 按说主人格和副人格原本就是一人,同用一副躯体,副人格精力旺盛,怎么轮到主人格就病殃殃的呢? 该不会就是被他踹地上导致的吧…… 着凉了? 金池越想越心虚。 到了地方,老管家轻轻推开了门,并未进去,站在门口对他示意道:“我就不进去了,想必先生生病时,最希望见到的还是池少爷。” 这是金池第一次来主人格的卧室。 此刻为上午九点,外面阳光明媚,卧室里却暗不见光,地板是冷的,墙壁是冷的,整个房间都是冰冷冷的,不像活人居住的地方。 自从他来后,其余房间都装了灯,唯独这间房没有,金池没摸到开关,只能放弃,将门开了一条缝,用以照明。 看着深灰色大床的轮廓,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从一开始就显得性格残暴冷戾的副人格,似乎并不排斥照射阳光,还挺喜欢的,反而是风光霁月的主人格,常年隐于黑暗中。 原以为虞临渊吃了药睡了,没曾想等他走到近前,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露出一张俊美而苍白的面孔,在黑暗中无声注视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双漂亮的眼眸低垂着眼看下来,冷冰冰的,对上的一瞬间,金池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再细看过去,原只是错觉。 那病美人眼神平静地开口了。 “你来了。” 明明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昨晚还被这副身体咬破了舌尖,现在还隐隐作痛,偏同主人格没见几面,连生病了都是老管家特意来告知的。 “嗯……我早该来看你的。”金池有些赦然,眼睛盯着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透过门外的光线,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床上那人却盖了条厚实的天鹅绒毯,包裹得严严实实,为了同他说话,略微掀开被子,露出长袖覆盖下的手腕。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金池视线里缓慢展开,只听得黑暗中有人轻轻道:“好冷。” 金池一愣,抬头。 那人微微坐起,门外的亮光有一瞬间照到了他的眼睛,他像是不适应,宽直的肩膀动了下,侧过了脸,只看着金池。 “星星,我好冷。” 金池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拎起鹅毛毯,将这人露在外面的手臂藏了进去,四周掖得密不透风。 可即使这样,那一眼不错盯着他的人,薄薄的双唇紧抿,依旧道:“冷。” 发烧的病人,刚开始发烧的时候,有的会出现畏寒作冷,见这么厚的毯子都不起作用,金池有些心疼。 想着下去找老管家多要几床被子,或者有什么暖手的、电热毯之类的也行? 可是他一转身,自然垂落腿侧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拉住了,力度很轻。 他却像施了咒一般。 停住了。 回头一看,虞临渊不知何时又伸出了手,眼睛像夜里寂冷的湖泊,静静看着他。 手上传来了极轻微的力道,金池略做犹豫,身体顺着那力道,轻轻被带上了床。毯子掀起了一个角,就这样裹住了他。 紧闭着窗帘,昏暗无光的房间里,金池侧躺在如同不曾有人睡过没有一丝热气的床上,一双苍白而无血色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 男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脑袋搁在他的肩窝处,闻着隐约的玫瑰香气。 片刻之后,说道:“我抱会儿。” “……” 金池稀里糊涂上了床,稀里糊涂被从身后抱住了,此刻他还神飞天外地胡思乱想了很久。 如果是副人格,这个姿势抱上来,早就有别的反应,甚至四处乱拱。 但主人格不会这样。 说抱,就是简单的抱着,没有丝毫越矩的地方,只像实在冷得受不了,下意识贴近金池这个移动热源。 躺在混着淡淡沉木香的床上,静心安神,身后冰凉的躯体似乎都被他的温度传染,被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金池昨晚被副人格拉着玩闹,大约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便被老管家匆匆叫起,眼下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眼皮困乏。 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察觉到怀里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虞临渊眼睫垂落下去,不再克制躯体的颤抖,手臂渐渐用力,箍紧了熟睡的青年,下巴贪婪地抵在青年颈窝汲取热度。 好冷。 好冷…… 虞临渊脸色苍白得过分,像暗夜中狩猎的吸血鬼,像聊斋里吸取阳气的鬼魅,控制不住贴近青年,颤抖的幅度似乎才弱了少许。 只降低了一点点。 他似是忍无可忍,手缓慢地落在青年锁骨下的纽扣上,手指微动—— 老管家悄然推开了门。 一切动作停止。 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老管家轻手轻脚来到床前,对床上相拥的姿势视而不见,俯身小声道:“先生,红河收购的事推迟了五天,不能再拖了,您得尽快做决定。” 安静了片刻,虞临渊动作很轻地抽回了手,下床的动静近乎没有,金池酣睡正甜,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他走出了房门,才收回落在床上青年的目光,接过老管家手上的文件。 这是一份裴氏谈了很久的收购合同,为了拿下红河这块肥肉,集团上下废了很多功夫,还差临门一脚,只需虞临渊确定各份资料无误,签字。 仅此而已。 对稳稳手握权势多年的掌舵人来说,这并不是件难事,不然老管家也不会在他生病时拿来。 然而老管家等了很久,都不曾等到笔划声。 只见他眼中无所不能高瞻远目的先生,此刻目光定定落在资料满满的文字上,拿着钢笔的手悬在签名区域上方,迟迟下不了手。 就连老管家都察觉到了异样。 “您……怎么了?” 半晌,虞临渊合上了文件,“过几天再说。” “好的。”老管家有些诧异,仍是应了。 老管家拿着文件走后,虞临渊垂眸看着没有旁人在,颤抖个不停的手腕。 他站了片刻,复又回了房间。 这次反锁了门。 …… 俊美的男人来到床前,神色淡淡,如果不看那冷得颤栗的四肢,冻僵的生灵都知晓渴望热源,更何况万物之灵的人类。 不久,质感柔软的衣物轻柔地落在地上。 上衣,长裤。 金池好像被梦魇住了,隐约察觉到细腻又冰冷的皮肤从背后靠近,一只微凉的手掀起了他的睡衣。 不一会儿,便被掀至肩下。 那人散发的熟悉气息,让他降低了警惕,半梦半醒,始终不曾从梦中惊醒。 像迷人的驯鹿,露出脆弱的脖子。 而不自知。 这一切尽收虞临渊眼底,他冷得唇色发白,那种冷,是从灵魂深处源源不绝涌出的冷意,伏在青年上方,双手撑在他脸侧。 太冷了。 隐忍许久,他如跗骨的精怪,紧贴青年对比下显得尤为滚烫的腰身,循着最温暖的地方,含住了青年的唇,亲吻。 这一瞬间,冷意似是被阻断了。 可下一秒,青年像被干扰了美梦,不耐地动了下,头换了个角度,继续沉睡着。 打断了他。 虞临渊蹙起了好看的眉,低睫看他,过了会儿,捏着金池的下巴,迫使他张嘴,舌尖探入,侵略,所到之处暖意变得浓郁,几乎让青年无法呼吸。 与此相对,男人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些许红润。 不知过了多久,这样缠绵而明显的动静,金池终于从梦中回了三分神,只是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知梦里何处,还当回到了昨晚,从未醒过。 他胸口起伏,不住喘息着,看不见上方投来如海上潮汐般的目光,迟疑着环住了男人的背,甚至不觉上衣已被推至了胸腹以上。 陷入了又一轮甜蜜的折磨中。 ** 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的静谧。 金池睡得极好,迷瞪瞪醒来,顺着声音摸到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嫂子的声音有些忐忑:“小池,明天来家里吃顿饭吧……冉冉说想你了。” 金池含含糊糊聊了几句,应了。 没说几句,“嘶”了一下。 他捂着嘴,心里不由大骂,都怪昨晚某个疯子咬破了他舌头,不然怎么现在还疼? 等等,昨晚?! 金池悚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身旁水容平静的虞临渊。 男人衣着齐整,面容比先前他看到的红润了些,少了大半病色,看来睡了一觉,病果真好多了。 金池没忍住笑了下。 看来这些年他没白养那么些年,身体健康,火气旺,传递给了虞临渊。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将毯子原样盖回去,打开不知何时反锁上的门,离开了房间。 从走廊路过时,金池随意瞥了一眼墙上的镜子,不小心瞥见被自己睡得发皱的上衣。 看见某个地方,他忽然愣住,随后,长长叹了声气。 ——早上起太急,居然扣错了颗扣子。 嗨呀,真丢人。 第40章 真相 舆论反转。 在主人格房间睡了个饱觉,金池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六点,显然过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这天晚上,他没再惯着副人格了,郑重告诉对方,明天自己要和嫂子吃饭,别作妖,男人果真安分不少。 金池心里明白。 随着双方关系日渐亲近,副人格占有欲越强,晚上那么闹腾,其实就是怕他白天和主人格如何如何。 这不,一听说有正事,立马不闹了。 于是第二天,被无数人明里暗里关注的金池,并不如许多人想象中在家痛哭流涕忏悔莫及,神色轻松地坐在铺着碎花布的窄小沙发上,逗着两岁大的小女孩玩耍。 这是城东房价最便宜的一处民宅,六十多平米大,地方虽小,布置很温馨。 一个相貌清秀的女人端着切好的新鲜水果过来,神态局促:“饭菜马上好了,再等等……冉冉!别拽叔叔头发!” “没事。”金池捏了捏冉冉的脸,逗得她咯咯地笑,直往怀里倒:“她和我玩呢。” 女人沉默片刻,说:“谢辰的祭日马上到了,他虽然混账,到底是冉冉爸,过几天我准备带冉冉回去祭拜,所以提前叫你过来吃个饭,没耽误你工作吧?” 金池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客厅正中央挂着一幅黑白遗照,照片上的男人笑容阳光,露出齐整的白牙,仍谁看了也想不到,这样年轻的男人,因为欠下了巨额赌债,承受不住压力,扔下怀孕的妻子,生命终止在最美好的年华里。 “刚好最近工作不忙,没耽误。” 怀里天真的小女孩儿听不懂大人的沉痛,金池手臂紧了紧,重新露出轻松的笑:“辰哥欠的钱,这个月还完了最后一笔,嫂子,你也该往前看了。” 女人顿时红了眼:“是我们拖累你了……” 金池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显得生分。” “怪我,饭菜快好了。”女人无措地擦拭掉眼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一会儿,回到厨房端出了饭菜。 吃过了饭,想要帮忙被拒绝了,金池只得看顾起了孩子,抱着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神色柔软,问道:“冉冉最近怎么样,在新的幼儿园交到好朋友了没?” 收拾碗筷的女人闻言,露出温婉的笑容,“冉冉还是不能说话,但性格开朗了很多,附近好多小朋友想要和她玩呢。” 之前她们并不住这块,住在城东五环以外未拆迁的小巷子里,谢辰的事儿一出,没多久就传遍了几十户人家,女人每次出门身后都有碎嘴婆子指指点点。 这些她都忍了。 但最困难的日子却不仅如此。 上门讨债的人日日来,夜夜来,见什么砸什么,逼迫女人还钱,还在大门上喷“欠债还钱”的红色油漆,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好几次吓得才几个月的冉冉嚎哭不止,发起了高烧,某一次高烧之后,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连哭闹都是无声的。 后来,金池接过了债务后,女人日子勉强能过下去了,但自从冉冉学会走路后,巷子里的小孩开始骂她爸爸是赌鬼,还骂她是没爹的孩子。 虽然冉冉听不懂很多话,但小孩子对人们的恶意十分敏感,日积月累,她变得更沉默了。 所以一家子才搬到了这里来。 这边没人知道她丈夫的事,邻居友好和善,冉冉情况好转了不少,这才过了几个月平静日子。 所以金池不愿意打破她们难得的安宁。 比起过去最难熬的日子,他现在什么都有,已然是地狱和天堂的区别。 他很知足。 晚饭过后,他又呆了会儿,哄睡了特别喜欢抓着他衣服的小女孩。 离开时,女人望着比记忆里成熟许多的弟弟,突然道:“星星,这些年我和冉冉多亏了你的照顾……我们什么都不缺,你得多看顾好自己。” 说着她便有些哽咽了。 面对女人突然的失控,金池颇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手,心里忽然一动:“嫂子,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他嫂子没什么文化,功能稍微复杂点的手机都不会用,满心满眼只有冉冉,向来不关注网上的娱乐新闻,该不会在哪里听说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女人用袖口擦了擦微红眼睛,衣服被洗得有些大,空荡荡的,显得她格外的脆弱。 “有时间还是去把大学读了,做文化人多好,别跟你不成器的大哥一样。我们星星性格好,长得又帅气,都二十岁了,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带来家里吃饭……” 她缓了缓情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一如往常。金池这才放下了心,被女人送出了家门。 女人站在家门口,看着金池从转角处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才转身回到家。 换了身最体面的衣服,用手沾了点水,将碎发整齐地梳到耳后。素来含胸驼背的她,努力直起腰板,最后看了眼小屋里的女儿,拨出一个电话。 她声音慢而清晰:“感谢你们告诉我。” “我随时可以接受采访。” …… 随着部分官方媒体号出面,科普何谓赌博罪,聚众赌博的危害之处,繁星的名声更是急剧下跌,变得臭不可闻。 除了极少部分心智未成熟的女孩们不管不顾的舔颜,基本没有替他说话的人了。 “讽刺的是,他那么爱名爱财,为此不惜离开我,真正大火到全国闻名,竟是因为丑闻。” 裴昼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办公室中,裴昼摇晃手里的红酒杯,心情破好,对坐在身侧的骆闻希道。 对男朋友口中频繁出现的另一个男人,骆闻希显出了极大的包容,笑吟吟道:“繁星,哦不,应该是金池才对,要不是他自己走上歧路,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裴昼抿了一口红酒,笑了笑。 他发动所有人脉,找到了金池当年的债主们,拿到了欠条,甚至不惜斥巨资,让旗下或是有合作的营销号全面出动,将事情闹到了最大。 正是为了如今的结果。 他很满意。 所以不介意骆闻希在里面落井下石散布谣言的小动作,总归他要的不是傲气满满的繁星,从始至终,他想掌控的,就是那个顺服他,以他最主的金池。 只有打断了他的手脚,方才知道老实。 二人各自心思莫名,同样的是都带着好心情,畅想各自美好的未来,便有了今天的对话。 气氛差不多时,骆闻希提及了一件事。 “阿昼,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彼此了解,眼看新曲冲上了金曲奖投票榜第一,事事顺心,你看……是不是时候考虑我们的婚事了?” 裴昼正漫不经心的听着,闻言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婚事?太早了,没必要。” 骆闻希今日特意穿了他最爱的白衬衫,腰勒得细细的,而裴昼却从头到尾没多看他几眼,一心惦记着怎样得到落魄后的金池。 这个男人早就变了! 骆闻希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 片刻,一只柔软的手盖上了持着酒杯的大手,裴昼没有避开,抬眼看来,只听骆闻希柔柔道:“阿昼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逼婚的意思,我只是想着,除了我之外,恐怕没有人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深情地望着裴昼,“我爱你,所以爱屋及乌,你想要他,我不介意多一个弟弟,和我一起伺候你。” 如果有旁人在场,听见荒谬至极三观不正的这番话,只怕眼珠子都得惊掉下来了。 然而裴昼却眉心一动,当真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发自内心地满意起来,深感骆闻希上道懂事。 和骆闻希在一起后的时日里,尽管他渐渐察觉到了骆闻希的功利心,十分不喜,但骆闻希脾气温顺,过往身子都很干净,还勉强称得上门当户对。 更何况几年前二人的缘分,早让他认定了这个人,便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骆闻希说得对,但凡稍有身份的人,都绝不会同意二人侍一夫。 裴昼连骆闻希的手都很少牵,此刻心中大悦,搂过骆闻希,在他的颊边亲密地落下一个吻。 “我最喜欢你懂事的样子。” 骆闻希羞涩地低下头,眼中却是冷笑。 他还待抒情,就看到文森急忙跑过来。 手里拿着个平板,脸色非常难看地道:“大少爷,出事了。” 骆闻希低头一看—— 【惊天反转,繁星赌债原是替兄还债!】 裴昼也看见了,眉头紧皱,“怎么可能?我没听说他有亲兄弟。” 文森表情焦急,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直接点开热搜榜上的视频。 一个普通女人的脸出现在平板上,视线有些瑟缩。 “我叫……方秀平,我的丈夫谢辰……是你们所认识的繁星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嗯对,不是亲兄弟……我丈夫他几年前突然沉迷赌博……” 刚开始说得结结巴巴,在记者的安抚下,女人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坚定,语句渐渐流畅起来。 她在镜头前,讲述了一个因为一句承诺,还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的金池,是怎样接下了债务,考完了高考,便独自辍学打工去了。 终于,二十岁这年事业终于有了极大的起色,这件事陡然爆发出来,却因担心目的不一的网友们打扰她们的生活,将真相隐瞒了。 女人含泪道:“我丈夫虽然混蛋,但他没沾赌之前是个阳光的好男人,重兄弟情,如果他在底下知道,一定支持我这样做。” 这话落下后,弹幕明显密集了不少。 许多人发出质疑—— 【替兄还债?还是非亲兄弟?剧本都不敢这么写!繁星真是大好人啊,几千万的债务说背就背!团队找来的演员吧,演得还挺像!】 【笑死,憋了一周就憋了这么个公关手段?】 【不是吧不是吧,团队编造理由都不懂法律?现在还有人不知道《继承法》第三十三条规定吗?】 【人死之后,除非继承人自愿偿还,否则只需要依法偿还最多遗产实际价值的部分】 恰好记者也提出了这点疑问:“受到债主骚扰后,为什么你们不报警?遗产不足的情况下,继承人是没有义务偿还那么多钱的。” 说完了前面一大段为金池解释的话,女人原本又变得紧张,却因这句提问,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安静道:“有什么法子,你们都懂法,他们也懂,我们斗不赢他们,陌生面孔天天换,还去威胁我在老家种田的爸妈,发血淋淋的照片……” 她说了一半,没说了,但懂的都懂。 只要一日不还清,便永无安宁之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然而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踩着边线,有无数办法让人情绪崩溃,什么事都愿意干,只为了求得一时清净。 然而共情者终归只是一部分,更多人或是水军冲锋陷阵,提出新的疑问—— 【好家伙,空口无凭,之前欠条可是暴露的清清楚楚,人亲手签的字,反转证据呢??】 于是本次热搜最大的反响点出现了,女人从包里小心拿出压在书里的一摞纸条。 镜头拉近,纸条一张张被翻阅,一字不落映入网友眼中——上面赫然清清楚楚写明了,初始借债人为谢辰,后续债务将转到好友金池身上,由其帮忙偿还。 【卧槽狠人!!真有证据!!】 【我的天,粗略计算了下,繁星可不止欠了一两千万,就为了小时候的恩情,刚满十八岁就背负了这么大笔巨债?】 【妈的我眼泪都下来了】 【冉冉小宝贝被人吓得自闭,话都不会说,就为了保护小宝宝,繁星宁愿被品牌解约,被网友唾骂,也不愿意出面解释清楚】 【呜呜呜本名叫金池,好好听啊!】 【我为之前骂了他道歉,我相信这样善良温柔的人,绝不可能是谣言中辍学打架让女生堕胎的人渣!】 【就算读不了大学,他的品行依旧像繁星一样闪亮】 视频最后,以女人的一段话结尾。 她看着亿万网友。 “冉冉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是大英雄,昨天刚得知这个消息,我一晚上没睡好,担心是否会让冉冉不可避免暴露在大众面前,所有人都知道他父亲是个利欲熏心的赌棍。但如果我逃避不提,任由星星名声染上污点,那么我和她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真相不该被掩埋。” 第41章 照片 发现真相。 最初版的欠条白纸黑字在网络上流传,采访的媒体很快找人做了鉴定,确定欠条无伪造痕迹,真实性不容置疑。 这番操作下来,无疑引起了惊天骇浪。 先前在网上跟风骂繁星的网友有多狠,现在道歉的人潮就有多汹涌。 首页、广场、话题下,到处充满了懊悔的人。 #向繁星道歉#的话题跃上了第一,无数吃过瓜的路人点进去,不出几分钟便能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纵使某些水军仍在坚强的带节奏。 但没有用。 当大势滚滚所向,又有足够的证据,清醒后的网友不会再被轻易带偏节奏,讨论彻底发酵开来。 这热搜出来不到两个小时,繁星就从人人喊打的法外狂徒,变成了好心疼快来妈妈抱抱的小可怜。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路人加入了讨论,许多之前被强压下去的声音自然冒了出来。 比方说,有这样一条先前受尽嘲讽的微博,来自一个没多少粉丝的大学生账号。 @高数害我不浅[V]:你们不懂别乱说,繁星本名金池,我高中同学,他赌博不赌博我不敢说,以前看着也不像这种人。但他成绩很好,不是你们传言的倒数第一,也不打架,不恋爱,更别说堕胎了,高考考上了北市出名的一流学府……等等,我特地去给你们找当年学校官网的通告! @高数害我不浅[V]:听说他没去读,我们还挺遗憾的,没想到是为了还债![图片.jpg] 配图来自某某高中的官网,庆贺本校一批优秀学子考上了哪些知名大学,其中,金池的名字十分显眼。 这条微博被顶上来后,更多的微博被热心网友找出来,有金池在孤儿院弹琴的,还有金池在兼职店里忙碌的制服装,跑龙套的合照等。 有人理了条时间线。 那年高考结束不久的七月,正是金池签下借条的时间节点,那时他便决定放弃上大学了。 网友们纷纷泪目—— 【不是吧,不是吧,还有人相信这么神颜还学霸的小哥哥打架堕胎的谣言?安得什么心?】 【这么说来好可惜呀,我们家星星刚成年,那么瘦,错过了美好的大学生活,提早被残酷的社会磨炼,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呜呜呜心疼】 【星星可以再高考一次嘛,我在xx大学等你!】 【好不容易出了头,还被你们这些不良营销号黑,说起来就奇怪,那天放料的营销号未免也太整齐了,跟组织好的一样】 【细思极恐,有组织有阴谋!】 【谁有渠道查查?到底什么人心这么黑,黑一个阳光积极的孤儿良心不痛吗??】 很多网友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事情发生仅仅三个小时后,有数千万粉丝的知名大V直接甩出了一堆证据。 有聊天记录,还有转账截图。 证明那天几十个出头的营销号,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其背后的势力都与裴昼工作室有紧密的联系。 而那些无耻造谣的人,手段相比更为下作阴险,背后多与骆家有关。 这一套证据下来,直接锤得死死的。 不停发酵膨胀不知将往何去的群众愤怒,瞬间有目标,朝着裴昼骆闻希两家倾泻过去。 如果说之前网暴金池的人有多少力度,那么他们将要面临的反弹,将有十倍不止。 【我愿做雪崩里的一片雪花】 【还老子真情实感!!原来被当做你们的枪,无意间欺凌了那么漂亮善良的小哥哥!!】 【狗贼去死!为了竞争金曲奖,真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我偏投给繁星!略略略!气死你们!】 【渣攻贱受别祸害别人了!心思恶毒!】 这一天跌宕起伏,料一阵接一阵的,此时终于爆发到了最高点,金池名声由极衰到极盛,只用了短短半天,名声到达了顶峰。 在这样的加成下,金曲奖网友投票榜单,直接超越了裴昼,飙升到了第一。 …… “嫂子,你何必——” 古堡,卧房里。 金池揉了揉眉心,听着嫂子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他:“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意外得知,你是不是还想瞒我一辈子?” 嫂子说了很多话,听得金池心里复杂难言,又忍不住心里热流涌动。 “嫂子,忘了跟你说,我最近……交了个男朋友,有空带去给你看——” 痒痒窝被一只手轻轻挠了一下,他尾音上扬,差点破了音,勉强说完了话,挂了电话后,金池愤而要起身,教育抱着他作妖的男人。 被人牢牢抱了回去,虞临渊穿着松垮垮的睡衣,心情不错地把金池抱在腿上,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洋娃娃,爱不释手地四处捏他。 一刻都不肯放手。 金池不过听电话的时间长了些,他便不高兴了,手上有了小动作,迫使人挂了电话。 像看不见金池愤怒的表情,虞临渊呼吸着金池颈侧迷人的气息,在耳畔问道:“那女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来了,又来了。 经典问题虽迟但到。 金池头疼地深吸一口气。 虞临渊也不在意,亲密无间地抱着紧贴他的青年,下一秒,唇齿咬上了青年的耳垂,逼得他浑身一颤。 男人眉目间,再没了金池头几次看见的阴翳疯狂,蕴着浓浓的温情和笑意。 虞临渊最近总是很高兴。 自从和金池互通了心意,他总能看见金池满眼的他,眼中俱是对他不加掩饰的爱意,他这辈子唯一想要的人,到底属于了他。 这样的幸福似乎太突然了。 虞临渊偶尔会感到恐慌,害怕这一切只是他在黑暗中孤度沉睡的美梦,某一天像泡沫一样脆弱,一戳就破。 为了弥补心中一闪而过的不安,他总爱抱着金池不放手,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中,彼此不分离。 他总觉得似乎还有让他和金池更亲密无间的办法,但不知道怎么做,不得其法,只能无时无刻黏着金池,肌肤触碰的温度能带给他绝对的安心。 这段时间金池总爱哄着虞临渊,很明显让有的人膨胀了,美滋滋想听他的告白。 结果却听来这么一句,金池很冷静的在他腿上说:“我嫂子没你这么烦,老打断我做事。” 虞临渊:“?” 虞临渊怀疑自己听错了,掐在青年腰间的手微微用力,牙齿报复性在耳尖碾磨。 金池克制着麻痒带来的,本能想要弹身而起的冲动,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受伤的猫,脾气很暴躁,爱咬人,抓烂我唯一完好的衣服,见到陌生人总哈气,很凶。孤儿院里的小孩都很讨厌它,劝我扔掉它,重新养一只脾气温顺的猫。” 他低下头,看向虞临渊:“但他们都不知道,它的尖牙咬在我手上时,从来没用过力。” 顿了下,金池说:“因为我喜欢它。” “所以不怕麻烦。” 不知不觉,虞临渊慢慢停下了所有动作,他看着金池许久,冷不丁用力在金池肩上咬了一口,口中嘟囔。 “骂谁猫呢,我才不是那种只会撒娇的动物。” 话里这么说,眸子里漾着愉悦之意,牙齿落在肌肤上却下意识收了力,勒着青年腰间的双臂,不由环得更紧了。 最好如此,别骗我。 因为我只有你了。 …… 古堡里温情脉脉,网上却有少部分圈内人注意到,那扔出大料的大V,背景直属于华娱。 那这背后的深刻意味,就耐人寻味了。 文森便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他气得手脚颤抖,当着裴昼骆闻希的面,给裴总拨了视频电话。 “裴总,我们没得罪你吧,就算不扶持大少,到底是公司最大的摇钱树,没必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大少落不着好,咱们公司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去董事会告状,族老们大发雷霆把你拉下去总裁位!” “大不了谁都别好过!” 手机里传来裴总幽幽的叹气声,“到现在你们还搞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蠢货。” “要告就告吧,念在多年认识的份上,我给你们一句提醒——现在才到在哪儿呢,小打小闹,狠的还在后面,你们早做准备吧。” 说完迅速挂了电话,不给他细问的机会。 文森的心脏狂跳,心思急转,拼命想,却怎么都想不出裴昼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数都数不过来! “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背景深厚,连裴氏都惹不起的人?华娱目前态度很明显要放弃你了!”文森急问道。 裴昼神思不属地翻看网友们挖出来金池从前的照片,口中道:“没有,什么人得罪不起我心里有数。” 文森还想说什么,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骆闻希急匆匆离开后剩下的红酒杯,脑子灵光一闪,突然道:“……会不会是,骆闻希?” “嗯?”裴昼稍微分了点注意力给他。 “对了,一定是他。”文森迫切道:“你前几年追求骆闻希,那位就明确表示过不喜。会不会就是因为你一意孤行非要和骆闻希在一起,所以你小叔这次真的生气了,选择警告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文森想着想着便放松了身体,他在裴昼身边呆了多年,自然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比如那位常年病殃殃的,毫无结婚生子的打算,又没有其他血脉,无论现在如何警告裴昼,终归裴氏最后还得交给他继承。 除了那位,有谁能让裴总发出那样的告诫。 一切都说得通了。 其实文森早就想说了,借着自以为是的猜测,苦口婆心劝裴昼:“我以前还当你多喜欢骆闻希,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不行就赶紧分了,免得阻碍你的发展。” 却见一直在翻看什么的裴昼,目光突然定住了,放大了屏幕上某张照片,脸色变得极为恐怖。 就连上次得知金池不但图他的钱,还把他全方位榨干了用来捞钱时,都没现在可怕。 文森忙去看了眼。 那是一张构图很绝的照片,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青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春光给他奶白色的肌肤披上了一层绸缎般的质感,他坐在有些陈旧的钢琴前微笑,被小孩们亲昵围着,低头弹奏。 发图的博主说:“我们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金池喜欢小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给院长过生,给新来的小孩子们弹琴唱歌,大家都很喜欢他。” 每年这个时候…… 所以上次不是特意装给他看的…… 文森还没说话,裴昼腾地一下子站起来了,脸色惨白,大概起来的太急,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事业的打击他无所谓。 他是什么人?他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裴大少,他自身才华毋庸置疑,还有强势的母族,父亲留下来的裴氏!他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可这张照片——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手机,恨不得在上面找到哪怕一丝P过的痕迹,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过去很多的蛛丝马迹好像清晰浮现在脑海里,那次在阳光福利院撞见弹琴的金池,还有每次他让骆闻希再弹一次初遇的曲子,骆闻希的百般推辞…… 他忽然喘息着踉跄几步,趴在办公桌上,猛地一把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响。 文森都看得呆了,他跟着裴昼做事很多年了,第一次见裴昼如此失控,疯狂,好像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崩溃地抓住文森的肩膀,使劲摇晃:“我上次走后让你查的,问的,你为什么告诉我阳光福利院没有金池这个人?!为什么!” 文森被吓得后退一步,被他通红的双眸看着,半晌才找回语言:“我们……我们问的金池,那边管理资料的工作人员确实没找到。” “哦,对了!”文森想起今天看到的某个博文,恍然大悟:“他以前不叫金池这个名字,改过名,有人爆料,他在福利院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谢星!叫谢星!” 谢星? ……小星星? 光听见这个名字,就让裴昼浑身战栗。 怪不得,怪不得。 难怪和骆闻希在一起后,他从来没在骆闻希身上找到过那种触动灵魂的,让他心动的感觉。 得知繁星就是金池后无数的夜里,他忍不住去反复循环听繁星的歌曲,下载了他唯一一次露脸的那期访谈节目。 着了魔一样,看着那个陌生而熟悉的脸,就连扭头掀翻他的模样都那么美,那么冷,无法抑制的吸引他的视线,梦里都是那双勾人的眼。 原来从始至终,他爱的都是一个人。 是傲慢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了他,还把金池当作那个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替身,错了,全错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金池才是对的那个人,他绝不会那样轻待于他…… 他会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金池面前,金池爱钱,他便收敛脾气,努力赚更多的钱;他爱利,他就为了金池去裴氏里争权夺利。 裴昼捂着心口,感觉心脏痛得快裂开了,脑子空白一片,不知道上天为何给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哪一步出了错? 就在他浑身颤抖不止,茫然想要寻求答案时,电脑“叮”的一声响,收到了一封邮件。 魂像被抽走一样的裴昼,目光空洞地点开了邮件,里面数十张照片瞬间呈现在他和文森面前。 那是一堆限制级的床照。 主角的脸他很熟悉。 拍摄地点国外国内都有,时间跨度很大,从几年前到最近这一年。 照片里的骆闻希□□,浑然没了在它面前的天真乖巧,缠着肤色不一的健壮男人,姿势千奇百怪,大张着嘴,笑容放荡。 拍摄时间最近的一张照片。 就在几天前。 第42章 忏悔 裴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这…… 骆闻希此刻正焦头烂额。 刚开始得知繁星并非自己欠债,而是替兄还债时,他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安慰自己。 没事,最后鹿死谁手还指不定。 但紧接着,得知有千万粉丝的大V,在微博甩出了骆家给不同营销号水军转账,以及聊天记录截图后。 他顿时脑袋一嗡。 知道完了。 虽然借着骆家底下的人办成了这事,但群情激愤的网友脑筋一转,马上联想到了他身上。 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办的又如何? 本就在金曲奖竞争的敏感时候,骆家这一出手,等同于为骆闻希扫除障碍,这谁还不明白? 他简直不敢相信如今这一切,骆家找的可是业内有名嘴严的营销团队!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怎么轮到他,就泄露了?! 可事情还不止如此,在他急急忙赶回骆家别墅想找家里人商议决策的路上,看见很多网友涌到他微博底下骂他心机婊,黑心莲—— 【长得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心眼黑透了,你们骆家造谣黑料不就是为了黑繁星给你铺路?真是才华不够,心机来凑!】 【楼上崩给他贴脸了,岂止才华不够,通告还吹什么天使容颜,我呸!脸和繁星都不是一个档次!可别碰瓷了我的天】 【笑死,神他妈天才青年钢琴家,我刚才去查了下骆闻希的吹捧通告,你猜怎么着?得奖的全是些野鸡奖,含金量最高的国际奖项,前几天刚爆出评委受贿卖名次的丑闻】 【我靠,通告还使劲操天才人设呢,原来才华也是假的,就这还有脸和繁星比?】 网友不亏是火眼金睛,有大佬把骆闻希资料扒出来一查——好家伙,水分真足啊! 骆闻希底裤都快给网友扒掉了。 还有人翻出之前他在《三人行》访谈节目游戏环节中,“不小心”拽掉金池口罩的视频。 【当时不觉得,现在再看,动作很是微妙啊……】 【当时繁星刚有了些名气,很多营销号说他相貌丑陋有缺陷,估计骆白莲信了,费尽心思搁这儿想让繁星出丑呢】 【嘻嘻,想不到吧,我星星美颜盛世!】 还有粉丝放大视频动图。 一看马上心疼了—— 【操,骆白莲早有预谋啊,那该死的指甲留那么长干什么?差点划到我哥哥的脸!】 再往下看,又是一波令他心梗的舔狗语录。 手机被用力扔到车子后座皮椅上,骆闻希脸色扭曲,嫉妒的火焰在眼底燃烧,使得原本还算清秀可人的面容丑陋极了。 凭什么…… 凭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每次看着他要完了,偏能横生变故,事态骤转,凭借一张天生漂亮的脸,就能轻易获得网友的喜爱。 还有裴昼的爱。 骆闻希嫉妒地差点咬破了嘴唇,不行,他还有骆家作后盾,他不能认输! 鞋子都没换,骆闻希没注意其他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急匆匆去了老爷子书房,一句话没说,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啪—— 骆闻希捂着瞬间肿起来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爸,你打我做什么?” 作为骆家主老来得子的小儿子,骆闻希从小受尽宠爱,当真是没被碰过一根手指头。 他从没见过自己父亲这副阴雨欲来的表情,脸沉似黑云,对他怒吼:“你还好意思问?” “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骆家主下了狠心,还欲抽皮带打他,被迟来一步的骆夫人急忙拉住了,一脸不以为然:“好了好了,打都打过了,闻希他知道错了,不就是一个小明星吗?” “慈母多败儿!”骆家主气急败坏道,“现在是小明星的问题吗?你知不知道骆家股价因为这件事急跌了几个点?想做坏事也不知道清理干净收尾!愚蠢!” 骆闻希闻言呆了下,这件事还能闹这么大,影响到了骆家基业? 他不由得往骆夫人背后缩了缩,眼泪说掉就掉:“我又不知道事情会弄得这么严重,爸……我不是故意的,我都被网上的人骂那么惨了,你还打我。” 他以前只要闯了祸,哭得惨一点,爸妈就心软了,还会替他收拾烂摊子。 骆夫人倒是心软了,可这次骆家主是真的铁了心要修理他,若只是股价跌了还好,可裴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自家儿子都送给他们裴大少白睡了,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趁火打劫,利用恐慌情绪大幅打压股价,狠狠挖了骆家一块肉。 骆家上下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巴结裴家都来不及,怎么会招惹上对方? 想来想去,只能是不成器的儿子惹裴大少生气了,以前还当巴上裴昼能有好处,没成想肉没吃两口,老底儿都快赔了! “别跟我搞那些小聪明,我不管你怎么做,去求也好,去哭也好,总之不把裴昼哄高兴了,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骆家主下了最后通牒,黑着脸甩手离去。 若说骆闻希起先哭起来还有几分装模作样,听了这番话,被骆夫人抱着,委屈得泪不停往下滚。 人人都说家是港湾,他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回来竟然还被打了一巴掌。 不知道死老头子发什么病! 他和裴昼好好的,哪需要哄? 骆夫人抱着心肝宝贝儿一通哄,跟着咒骂骆家主下手太狠,这时,有佣人上来告诉他们裴昼来访,在下面等骆闻希下去。 “裴昼来了?”骆夫人闻言一喜,对同样露出喜色的骆闻希道:“赶紧收拾收拾,下去跟他好好说,你们这些小情侣闹矛盾太正常不过了,你态度稍微摆低点,男人就爱吃这套。” “妈!我说了我们感情好的很。”骆闻希连忙起来,理了理被压得有些皱的衬衣,拿过镜子看了眼,见里面的人哭得眼圈发红,令人生怜,满意地放下镜子。 他语气甜蜜道:“他这是担心我,来看我呢。” …… 从书房出去,到了客厅,骆闻希一眼瞧见了神色微微憔悴,在廊下站着的裴昼。 他有些出神。 忽然想起路上刷微博看到的东西,金池不过一个他的替身,却被网友塑造成了励志孤儿男神人设,那些人先前骂得多狠,现在便有多爱他。 笑话,娱乐圈这样转瞬即逝的明星太多了。 火不到几月,喜新厌旧的网友们转头追寻新人。 不像他。 他只要抓紧裴昼,便意味着抓住了权利的捷径,他要权,还要利,时间还很长,大可走着瞧。 这样想着,见裴昼闻声望来,骆闻希眼圈一红,带着哭腔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阿昼……好多人骂我。”他哭得梨花带雨,抽泣着说:“我只是想帮你忙,他们骂的太凶了,你能不能帮我撤了热搜?” 在骆闻希印象里,纵使裴昼有无数缺点,但他一向出手大方,金钱方面从不会拒绝他。 谁料裴昼却一语不发,像没听到他的诉苦,反问他:“你几年前去国外做什么了?” 骆闻希眼底慌乱之色一闪,像一株纯净无辜的花:“你不是知道吗,出国深造了呀。” “深造?” 走近了,他才注意到裴昼眼底血丝弥漫,神情可怖如厉鬼,直接朝他甩出几张照片,“是不是还顺便结了个婚?怎么,等不及离婚,回国想起找我接盘了?” 骆闻希心里一咯噔,手忙脚乱捡起照片,看清上面的内容,登时心如鼓擂。 有他身穿白色礼服,与一个约莫三十多岁高眉深目的西方男人婚礼现场照,还有他的个人婚姻状况证明。 ——“已婚”两个大字赫然在目。 意识到裴昼来者不善,好在他早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心有成算,心念急转下,咬紧了下唇:“本来不想告诉你,既然你知道了,瞒着你也没意思了。”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当初你小叔派人找到我,威胁我如果要和你在一起,不仅骆家会被打压,就连你……” “也会失去裴家继承人的资格。”他脸带惧色,失声痛哭道:“所以为了你,我随便找了个人出国结婚。” 见裴昼脸色依旧难看,他只以为裴昼介意他有过别的男人,连忙强调:“我不爱他,我心里只有你,都没让他碰过我……我第一次还在。” “第一次还在……”裴昼嘴里反复念着这句话,神情看上去古怪得很,像压抑着什么,“那你回来做什么。” 嗅到了男人软化的前兆,骆闻希抹着泪,饱含柔情道:“因为想见你,离开你后,我才发现真的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他没看见裴昼目光里的阴戾,把还有些红肿的左半边脸凑上去,语气嗔怪道:“喏,你看……因为帮你忙,刚才我爸还打了我一巴掌,现在还没消肿呢。” “谎话连篇。”不料,裴昼一字一顿道。 话毕,他突然发难,照着骆闻希的脸就狠狠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用了死劲。 骆闻希猝不及防脸被打偏了过去,登时起了一个红掌印,嘴角都破皮出血了,顾不得剧痛,整个人都被打傻了,愕然看着裴昼。 听见巨响赶来的骆家夫妇,一来就看见自己儿子捂着脸坐在地上,而裴昼正指着他破口大骂。 “贱人!” “敢给我戴绿帽子!” 骆夫人既心疼又恐慌,跑过来扶起骆闻希,看见白嫩的脸上清晰的掌印:“再大的事,动手做什么呀?” 骆家主身为男人却没那么感性,眼皮子直跳,带着笑容对裴昼道:“我家孩子怎么惹裴少爷生气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昼冷漠地看着这家人,一语不发,掏出一叠照片,对着天花板往上一撒,不堪入目的裸.照漫天飞散,每隔几张,骆闻希乱搞的对象就换了个人,白花花一片,十分辣眼睛。 除了限制级的照片,他在赌场赌得眼神狂乱的,还有印了数十份,他现任丈夫在国外指控他卷了自己大部分财产后逃回国内的纸质证词。 而最让骆家夫妇挂不住脸皮的,就是骆闻希前几天乱搞的男人,正是自家新招的年轻司机。 这才几天,就滚上床了? 骆家主脸色涨红,一把抽出皮带,打在骆闻希身上,不顾他的惨嚎躲闪,一下又一下。 骆闻希爬起来就要跑,跑到裴昼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哭:“阿昼你原谅我,我真的,我只是压力太大了,我压力一大就想找地方发泄,要不是你不碰我——” “对……谁让你不碰我,心里还有别的人。”他像把自己都说服了,哆嗦着泪如雨下:“我能怎么办?但凡你对我上点心,我能做这种事吗?” 原本怒极的裴昼都气笑了。 像被一拳头砸到脸上,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掐死过去苦追骆闻希几年的自己。 就这么个货色,他眼睛是瞎了吗?! ——若不是这个满嘴谎言的贱人,蒙蔽他,欺骗他,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害他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真相。 以至于错过了金池。 裴昼像看什么脏东西,用力甩开骆闻希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胳膊:“这些事就算了,索性我没碰过你,还没那么恶心。” 他用厌恶至极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骆闻希:“你错就错在,不该冒充他,骗我那天在福利院弹琴的人是你。” 骆闻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口中下意识就想狡辩,裴昼却没了听他撒谎的耐心了,面无表情看了骆家夫妇一眼,冷着脸说出了让骆闻希心神震裂的话。 “分手吧,以后别找我了。” 看见他眼中的绝情,和骆家主脸上的急色,骆闻希见瞒不过去了,跪着爬过来抱住裴昼的小腿:“阿昼,不要抛弃我,我只是太爱你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实在生气就打我吧……” 骆闻希抱得太紧,裴昼只要想到这个短短几个月就能和数十个不同男人上床,心里直泛恶心,抽了几下没抽出腿,他便低头盯着骆闻希。 “很好,是我看走了眼,错把滥交滥赌的贱货当心上人,听说那个男人在国外有些势力,碍于裴家不敢动手,你猜我要是告诉他你被我甩了,会怎么样?” 骆闻希心中大骇,手上松了力气。 被裴昼一脚踹开,仰倒在地,后脑勺不可避免地撞到桌腿上,混着脸上的剧痛,让他一时间怒气骤升,心知事情无法挽回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素来温顺的脸上露出了破罐子破摔的笑来:“要不是为了你的钱和权,你当我爱伺候你?” 裴昼发泄一通,心里畅快许多,正要离开一团狼藉的骆家,就听见这么一番话。 他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不再伪装小白兔的骆闻希跟看不见骆家主使的眼色似的,恶意满满道:“二十几岁的人,倒水洗衣都要别人来做,我他妈稍微不合你心意就甩脸子,给谁看呢?以为谁爱惯着你?金池?” 他啐了一口:“我呸!” 像憋了很久了,骆闻希骂得不要太爽快:“就你这样,要不是投胎投得好,没有裴家的身份,谁看得上你这种巨婴?爷还不伺候了!” 裴昼万万没想到过来教训骆闻希,反倒被当面讽刺了,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上前就要动手。 反正都撕破脸了,骆闻希可不会站在那乖乖被打,扭头就和裴昼撕打起来,恨不得咬死对方。 要死一起死! 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两人打成一团时,墙上的电视正播放到,前几天二人携手秀恩爱的节目。 主持人问:“你们会像别的情侣一样吵架吗?” 骆闻希红着脸说:“不会,阿昼对我很好,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主持人笑:“真羡慕两位的恩爱呢。” 讽刺的是,电视底下,随着骆夫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啊!别打了——” 骆家一片鸡飞狗跳。 ** 几天后,接到邀请,来华娱洽谈工作的金池,被听见风声,一大早就等在这里的裴昼拦住了。 金池看着面前神色明显憔悴许多,胡子拉渣的,脸上脖子上还带着抓痕,再不复过去意气风发的男人。 “让开。”他冷淡道。 这人在网络上输了舆论,金曲奖又被他夺了第一,找上门来必然没好事。 裴昼恍如隔世,再见金池,是全然不同的心境了,他看见离这里不远的公司门外聚集了一堆人,有人在喊金池的名字,被保安拉走了。 从前都是金池默默看着他被人瞩目,而如今,反倒是他好几天没睡,神色狼狈地等在这里。 而金池,不怎么说话,明明站在他身前,却像隔了千里,脱胎换骨重生了一般,那张曾经觉得美的毫无特色的脸,随着性格的变换,那张显得有些冷艳的脸越发动人,显得光芒万丈。 裴昼心脏一痛,咬了咬后槽牙:“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早有一面之缘,几年前在阳光福利院,当初我一见钟情的人是你,根本不是骆闻希,他骗了我。” “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这两年不会对你那样轻慢,以前是我做的不好,我知道错了,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冷落你,对你好,你回来好不好?” 金池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孽缘,字面意思上的孽,笑了笑,眉头又冷又迷惑。 他客气发问:“请问你哪来的自信,对我好,我就一定会爱上你?” 他其实想说何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但是看见裴昼那张和虞临渊仅有一两分相像的轮廓,到底忍住了。 裴昼闻言心头寒津津的,换做从前,金池要是这样对他说话,他早就翻脸走人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这么卑微,朝金池走了两步,神情热切地说:“小池,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后悔了,你离开后,我才意识到我离开不了你。我知道,过去我伤了你的心,我真是个混蛋,连心上人都能认错,他才是你的替身。” “你相信我,我会把过去的错误都弥补给你,你过去偶尔看着我,眼中浓烈的情感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不信,不信那两年金池都是演技。 哪怕只有一刻,总该有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虽不敢靠近,却站得远远的,看着这边小声交谈。 不光如此,他还发现裴昼似乎陷入了一种献祭般的,自我感动的动容里。 真麻烦。 背对看热闹的人,金池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忽然伸出手来,在裴昼面前晃了一下。 他说:“看。” 裴昼一愣,视线下意识看去。 那是一双细长有力的手,皮肤在灯光下隐隐泛光,白得耀眼,而更吸引他视线的,却是套在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内里隐隐刻着两个字母。 看不大清楚。 裴昼脸色直接就白了。 金池幽幽然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不待他看清,很快揣回了兜里,对他露出疏冷的神情:“看见没,订婚戒指。” 裴昼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用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区区一个戒指而已,能证明什么。” 金池心想岂止一个,信不信我再掏一个? 但他没说,只是直起身,在远远看来的众人眼中,他笑了笑,面容比前台瓶子里的玫瑰还要动人,越过面色灰暗的裴昼时,在其耳边落下冷冷一句话。 “知道我有未婚夫了,就自觉滚远点。” 第43章 甜头 闹别扭。 看着金池冷漠离开的背影,裴昼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意识到金池绝无可能回头。 他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惶然抬头,看着大厅反光墙面的自己——形容狼狈,眼下青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几天前的,看上去失败又可笑。 裴昼这才蓦地惊醒,围观群众面上压抑着兴奋的吃瓜表情落入他眼中,脸色一沉,不愿做他人的笑料,抬步径直回了自己工作室。 他还有机会。 这个世道,感情是最脆弱的东西,别说金池没结婚,就算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只要权势一直掌握在他手中。 此时的裴昼没发现,他和骆闻希脑回路惊人的相似,由此可见同类总会彼此吸引。 重振精神的裴昼推开办公室的门,却看见落地窗前背对他站着一个穿着干练西装的女人,齐耳短发,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如同三十岁出头,女强人打扮。 正是他的母亲,宋轶云。 “妈,你怎么来了……” 话没说完,听见动静,宋轶云踩着高跟鞋转过身,二话不说,蹬蹬蹬走过来,迎面就要给裴昼一巴掌,这一天本就刺激的很,裴昼反应很快,迅速躲了过去。 不等裴昼发火,宋轶云眉头立起:“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激怒你小叔?” 莫名其妙差点被亲妈打一耳光,裴昼大怒道:“我他妈怎么知道?” 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 宋轶云深吸一口气,目光凛然:“不然你小叔怎么会在族老里公开宣布,家族继承人之位绝不可能是你,他心中有成算。” 裴昼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几乎以为这一天都是他做的噩梦,无论是发现金池才是“小星星”,还是骆闻希在外乱搞,又或是现在。 怎么会搞成这样? 纵使他无数次以厌恶勾心斗角拒绝进入裴氏集团工作,其实他心里何尝明白,那是心有成足,知道裴氏未来将是自己的,所以有资本傲慢。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裴氏不会属于他。 无法接受! 他跟梦游一样,上前抓住宋轶云的胳膊,喃喃:“那,那他还能给谁,他那种病殃殃的样子,活不了几年,除了我……还有谁?” 到底是亲生儿子,看见裴昼失魂落魄的样子,宋轶云稍微收敛了怒火:“如果不是你,最近唯一的变数,就是他身边出现的男孩子。” 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她道:“查清楚了,是个长得很艳丽的漂亮男孩,把那病秧子迷得不行,最近董事会全部取消了,沉迷温柔乡里。” 说到这里,宋轶云冷笑几句:“男人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被吹几句枕头风,脑子都糊涂了。我看继续下去,裴氏给那个狐媚子都不会给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看着裴昼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放缓声音,难得温柔地拍拍他的后背,目光却是阴狠的:“好了,事情还不晚,反正最近你那事业搞得乌烟瘴气的,不如趁此机会隐退,妈安排你去公司从高管做起,我们还没输。” 裴昼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流露出脆弱的样子,裴氏才是他最大的凭仗,否则事业,爱情,都没了。 他像在悬挂悬崖边上看见最后一根藤蔓一样,双目无神,除了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毫无办法。 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呢? ** 随着金曲奖网友投票阶段落幕,繁星彻底爆了,金池这个本名,亦随着火了。 只因,繁星稳居第一。 裴昼和骆闻希的《怦然心动》,早已随着二人对繁星下手的铁证被甩出来以后,名字直线下滑,一路落到了百来名以外。 接下来便是评委会评审环节了。 繁星才华不缺,新歌广受好评,如今又不缺名气,显然成了本届金曲奖的热门选手,由此接踵而来的,便是数不清的代言广告,合同纸片般飞来。 先前单方面中止和金池签约合同的DG方,商人本色,以比上一次诚恳多了的态度送来了含金量更高,产品更出色的代言合同。 被付晨拒绝了。 不是为了报复之前DG的举动,商人逐利,并且没正式签订合同,临时反悔完全是正常的举动,更何况当时金池名声并不好。 只因为,华娱对金池再度投来了橄榄枝。 ——来自华娱合作方国际知名品牌Queen下ROSE系列的冰淇淋亚洲地区代言人。 不说金池方如何欣喜若狂,圈内人简直惊掉了一地下巴,有人不禁打探金池是不是裴家当权人的私生子。只因为虞临渊鲜少露面,大多数人都下意识以为集团当家人必然已入中年。 此刻这位裴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正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在家呆的时间短,家里某人发脾气了,而倍感头疼。 晚上拍完广告回来有两个小时了,金池洗完了澡,躺在自己床上,目光落在另一边,虞临渊所在的位置,他两条腿曲起,坐在小床上打游戏,后脑勺对着金池不说话,处于生气状态。 因为休息的房间大小有限,为了强行放下两张床,虞临渊那张小很多,有时候睡姿不好,小腿都得吊在外面,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裤腿光滑柔软的面料往上移了一截,上方的光线照耀下,隐隐露出骨形明显好看的脚踝。 金池忙碌了一天,有些累,精神却很振奋,他喜欢工作,喜欢赚钱,享受余额不断上涨的乐趣。 似乎自从虞临渊“死而复生”,他的运气越发的好了,事业一步登天,生活方方面面毫无压力,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两个人格间的……情感问题。 他其实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吃饭、睡觉、工作间隙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想清楚了。 主副人格既然始终水火不容,他又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格被强行抹除,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融合。 原本都是同一个人,因为受到刺激分裂成两个人格,如果由他细心引导,找到专业的心理医生,是否能将两个人格融合为完整的虞临渊? 此事得缓缓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主人格还能好好交流,另一个人格则容易做出偏激行为,至少现在不能明说,得把人稳住,该给的近一步甜头,还是得给足。 “这把打完别打了,我有话想跟你说。”金池静静看着小床上的男人,唇角便不自觉带起了笑。 虞临渊手下动作顿了顿,隔着床之间的距离睨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装没听见。 他有意见不是一两天了。 赌债风波过后一个月内,金池忙疯了,每晚深更半夜回来,只来得及向他点点头,洗了澡倒头就睡,根本没有一点二人相处时间。 金池关了房间的灯,探身将床头灯打开,掀开近侧的杯子,躺在床上看虞临渊。 他今天穿的件银白色的睡衣,衬得他的皮肤,脸庞,脖子,在昏黄床头灯下都泛出莹莹的光泽。 他问:“今晚要不要来我床上睡?” 虞临渊一个失神,手底下的游戏人物走位失误,被boss大招秒掉了。 第44章 月色 使坏。 以为这样就能绕过他不回家的事? “你把我当无知的小孩哄?没用,我愿意老实呆在家里等你,不是为了每天看着你的睡脸度日,你答应带我看的世界在哪?” “骗子。” 虞临渊嘴上说着没用,人已经扔掉了游戏界面彻底灰掉的手机,腿轻松跨过不足一米的距离,带着凉气钻进了金池被子里。 他学会了仁义道德,学会了法律规矩,却始终学不会人类该有的羞耻和含蓄。就好像那部分完全留在了主人格身上。 金池往右边挪了一点,让他睡进来了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松口让虞临渊上了床,因为他感觉情绪浓烈的副人格,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孤狼,进来了就会完全不受控制。 现在不懂还好,一懂,有些事该收不住了。对某些事情,他心里有详细的阶段规划。 金池过去虽然没和别的男人亲近过,但从小见多了风风雨雨,什么都见过,真谈了恋爱,他不算多么保守的人,很坦然。 情到浓处,顺其自然。 只是现在还不到最后一步,在他计划里,唯有主副人格真正融合的那一天——无论从意义上,还是他心里那道古怪的道德感,都是最合适的时候。 不过虞临渊现在没以前好哄了。 他想要的远不止现在这点。 只是碍于暂时不知道法子,越发烦躁。 金池舌头顶着腮,对身侧躺下后就盯着他不说话的男人道:“谁骗你了,等忙过这一阵,我带你出国玩。”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 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工作繁忙,回家后不耐烦敷衍妻子的事业狂丈夫。 这一幕过去几天发生很多次了,除了没有同睡一张床的小插曲,所以虞临渊一动不动,只是幽幽看着他:“现在是打算补偿我?” 金池面不改色,拿过床头柜上的热水,喝了一口,放回去,微微低头,亲了下虞临渊的鼻尖。 虞临渊眼神马上变了。 嘴唇紧抿着,目光落在金池刚喝过水润泽的唇上,野兽一样的专注,眼神被床头光映的明明暗暗,有一瞬间让金池有了他会扑上来咬住自己喉咙的错觉。 但他很快移开了视线,说:“就这样?” 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 金池暗里叹了口气,小学鸡学会的东西越来越懂,也越来越不好骗了。 这回是打定了注意要和他闹别扭,他也知道自己不对,副人格大多时候都在晚上出现,刚确认了恋爱关系,自己回头倒头就睡。 换谁不生气? 换成以前,金池稍微主动一点,就会被副人格反客为主,压着他一顿乱蹭乱啃,毫无章法。 今天难得看见他不搭不理的样子。 还挺新奇。 金池低下头来,抵上了虞临渊的额头,背着光,依旧能看清他的脸。 虞临渊五官长得很清俊,像山上出尘脱俗的俊美道士,眼神却有些凶,带着锋利的进攻性,但他能看见里面的情感,滂湃的,浓烈的。 他就主动亲了下虞临渊的唇。 虞临渊还是不动,眼神抛出一种“就这种小伎俩还想我屈服”的不屑感。在金池看不见的地方,一条腿搭在床边,难耐地晃了几晃。 金池察觉看来时,立马不动了。 无事发生。 不能被小骗子随便哄一哄就算了,否则这人绝对还会照旧,夜归或者不回。 但下一秒,虞临渊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只因一只手探入了被子底下。 使了个坏。 虞临渊眉头蹙了一下,顿时抬起眼皮盯着金池,残存的理智克制他不能这么算了,但情绪上来,又近乎失控,于是他就这么看着金池,喉结滚动了几下。 床头灯光照出他绿意弥漫的眸子,“呵。” 他从鼻子发出这样的轻哼声。 这番举动,无疑是对金池的挑衅。 再怎么在虞临渊面前脾气好,金池也是个地道的男人,好胜心虽然低,但并不是没有。 抬眼看了下暖黄色的床头灯,有些亮了,他伸出胳膊把灯关了,室内陷入漆黑一片。 金池突然关灯的动作,让虞临渊以为他半途感到挫败,决定放弃,准备睡觉了。 气得他眉眼当场变得阴沉,用手撑着,就要坐起来反客为主,让金池知道什么叫惹急他的下场! 金池却按住了他,说:“停下。” 窗户开了一条缝,有风卷着古堡外树林潮湿的气息进来,被子被空的那只手缓慢拉开,月光下有着一头金发的青年,像披着莹白月辉的暗夜精灵。 他抬头看了虞临渊一眼。 虞临渊也看着他。 气氛莫名紧绷。 金池闭了闭眼,低了头,那抹金色便压了下去,在深灰色床单上格外显眼,再抬起眼来,眼中便克制不住的,有了生理性的水汽。 轰—— 对上那双潮湿的眼,虞临渊白皙瘦削的下巴突然微微抬起,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轰地涌上了脸,气息全乱了。 幽深的眼死死盯着底下的人。 片刻,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伸出手,轻轻撩起青年垂落的金发,将它别在耳后,露出那张雪白光洁,而又显得十分吃力的脸来。 第45章 上火 他真的不行了。 不亲自试试,永远不知道有些事有多难。 这是世界上永恒不变的真理。 就比方说,金池虽然和虞临渊有过几次尤为亲密的接触,但那还不够直观。 虞临渊长得这般仙气飘飘,脸上时常挂着迷惑人的病弱直气,虽然有着一米九的大高个,但金池总觉得这人始终是个需要他保护的病美人。 第一次用手摇可乐时,虽然有些吃惊,但多来几次,他便习惯了,甚至觉得除了瓶子大一点,其他好像没什么不同。 直到这次上嘴。 …… 他十几岁时,做过很多兼职,其中一份便是酒店的兼职工,有一次见到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娇小许多的男孩来开房。 第二天那学生模样的男孩出来,脸色惨白,走路都走不稳不说,嘴角甚至开裂了。 伤口看上去特别惨。 十几岁的金池没说什么,背地里打了报警电话,称某某酒店几号房有成年男性引诱强迫未成年。 就算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该这样糟践人,这不是虐待么。 不过那件事没有给他造成阴影,他觉得哪有那么恐怖,一定是有人做了更过分的事。 结果昨晚他一含住瓶子就后悔了。 眼泪生理性流了下来。 他当时就想。 日了。 怎么和他以为的不一样。 他临时反悔了,可惜初次得知还有这种方式的虞临渊简直再次打开了新天地,好似这些时日的无处抒发都找到了倾泻点。 不管不顾的。 直到最后瓶子晃得太凶,可乐沸腾,金池都没找到撤退的机会。 …… 一夜过去。 睡梦中的金池感觉像被石头压住胸腹,呼吸都有些困难,他闭着眼,本能推开身上的东西,不一会儿,又压了上来。 一来二去,他醒了。 发了会儿怔,昨夜的记忆蜂拥般回归,他扭头看了下睡得正香的男人,才发现压着自己的重物是一条不安分的长腿,黑着脸双手撑床就要起来。 不行,他还得漱半个小时口。 起身的动静吵醒了身旁的人,虞临渊眼睛都没睁开,身子已经循着温度靠了过来,他的体温天生很低,抱着金池,好像能沾上他体温的热度。 就像昨晚那样被咬着。 咬得他出了一身薄汗。 思绪不自禁转到这件事后,男人哪还有丝毫睡意,睁开眼,脸上全无昨晚最初的郁然,颇有些神清气爽,却对上了一双愠怒的眼。 “怎么了?”虞临渊蹭了上来,迎面抱住金池,说着手熟稔地钻进了衣服,搭在了他光滑的腰部皮肤上。 金池都给气笑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昨晚这人就跟疯狗一样,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到临界点时,金池敏感察觉到了,便想着起来,却被一只手压着头又低下去了。 也怪他当时无意看了一眼,看见男人眼角玉石一样的皮肤都红了,那瞬间的视觉完全戳中了他的点。 很性感。 这种男人情绪完全被他掌控的感觉很奇妙。 这一愣,就导致他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被呛得咳了好几分钟,眼里都裹着泪花。 “手劲儿挺大啊。”金池侧躺着,斜着眼看虞临渊,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以前很多时候虞临渊做事非常自我,是因为他没有需要值得在意的人,但不意味他傻。 此刻金池愤怒两个字都快刻脑门上了。 虞临渊脑子里飞快过了遍昨晚自己做的事,心里有了数,他露出思索的神色,便在金池耳边,一脸淡然地说了一句话。 金池:“……” 听完,金池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脸上原本的怒意瞬间消散,他轻咳了几声,“用不着你。”接着掀开被子,略仓促地跑去了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低头用手洗了一把冷水脸,脸上的热度似乎才消减几分,一抬头,看着镜子里眼角带着春意的青年,暗自骂了自己几句。 有什么好害臊的。 丢人! 金池早就发现了自己有个毛病,他脸皮厚是没错,但那得建立在他主动的份上。就像昨晚,他真是坦荡极了,说做就做,一点都不脸红。 可要是反过来,他就有点受不住了。 尤其是某些人还明晃晃挂在嘴上,他到底怎么做到的,用那么张清贵的脸,云淡风轻地说出那种话。 他说。 ——我帮你吃。 ** 看着金池一句话不说,弹身而起冲进卫生间,几秒不见了踪影,虞临渊脸上流露出明显的错愕之色,等反应过来,趴在床上笑得浑身颤抖。 想要和金池分个胜负的时候,却迟迟找不到他的弱点,他还当金池什么都不怕。 没想到现在意外发现了。 真可爱。 男人笑个不停,很突然的,颤抖的动静停止,眸子里绿意愤怒地挣扎了片刻,才不甘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的睫毛很轻地颤了颤。 虞临渊睁开了眼睛,却没有马上坐起,而是打量许久房间的布局。察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被四周传来的淡淡玫瑰香气拥抱。 这是金池的床。 虞临渊视线流连在床上每一处,并未看见其余痕迹,空气里的气息很干净。 第二次了。 他神色平静地起身。 这具躯体,对于他和另一个人格来说,是两人无形的战场,每当其中一人放松警惕,另一人则会打破约定俗成的规矩,掌控身体。 第一次他意外醒来,是在这间睡房外的卫生间,他还记得空气很潮湿,他被金池紧紧攥着。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了热意。 没想到第二次意外醒来,却在金池床上,这个他从未探访过的私人领域。 门外紧闭的卫生间传来隐隐的水声,那人是谁自不用说,虞临渊没出声,静静看着屋里的一切。 大床旁的小床,地上散乱的拖鞋,纯白枕头上躺着几根掉落的头发,金色的,黑色的,缠绕在一起,紧密无间的。 真亲密啊。 不知多少个日夜相拥入睡。 如果金池这时从里面出来,就能看见虞临渊眼中的漠然,没有平日的温柔斯文,像一尊冷漠的神像,行走在人间。 卫生间里水声停了一下,很快,随着褪去衣物的窸窣声,更大的水声响起,里面的人开始洗澡了。 现在才早上七点,他通常在八点苏醒,这次提前了一个小时,拉开窗帘,窗外连绵细腻的雨幕笼罩着古堡,有冰冷的雨丝吹进来打在他脸上。 窗外的世界灰蒙蒙一片,风很冷。 虞临渊站了片刻,转身,背衬着雨幕,迈步往房间外走,目光忽的掠过凌乱挂在衣架上的一件衣服。 那是金池最近常穿的一件黑色薄大衣,因为名气越来越大,他穿得越发低调,担心外出被人认出来,引发骚乱。 但他长得好,再加上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即使穿得低调,还时常被认出。 此时那件很薄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口袋位置明显地凸起一块,方型轮廓的。 虞临渊脚步在门口顿了下,视线落在上面,不知想了什么,思考着,从里面拿出了那件东西。 是装着戒指的盒子。 很眼熟。 虞临渊眼睑低垂,看了很久,准备原地放回去,却摸到口袋里还有个盒子。 他难得愣了一下。 动作缓慢的从掏出了那个盒子,眼瞳中映出了一个和他掌心里一模一样的盒子——大小,尺寸,颜色,无一不同。 像船桨划破水面,打碎了水面上的碎银。 半晌,两个盒子全都被放了回去。 虞临渊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十分钟后,忘了拿换洗衣服,金池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擦着湿发。 人呢? …… 金池吹干了头发,下去吃早饭,依旧没看见虞临渊,他没当回事,只当虞临渊可能下来不久后,主人格便接替了身体。 主人格总是很忙,他每次去找主人格,他百分之八九十都在书房伏案工作。 除了上次发烧。 金池按着嘴吃早饭时还在小声骂咧,嘴角拉扯着有些痛,虽然没有伤口,但他皮肤太白,所以两侧嘴角有些发红,还挺明显的。 老管家路过时,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没忍住关心了一句:“池少爷哪里不舒服吗?” “……” 金池面色如常地放下手,优雅地喂了一勺子粥,“没事,口腔有点上火。” 老管家慈祥地笑了,“难怪嘴发肿呢,我去吩咐厨房最近做些清淡的菜色。” 金池轻咳几声,“不用,不用。” 没吃几口,他接到一通电话,付晨告诉他,和华娱那边合作方Queen合同签订了,品牌方不知为何要得急,需要他明天就去拍摄广告。 “这么急?” 金池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勺子,“去哪儿拍?” 付晨说:“Brilliance岛,一座刚开发不久的私人岛屿,景色是大自然的美,但是没有机场,很偏僻,得出国转机,品牌方那边提供了直升机。” “这是品牌方特地要求的拍摄地点,他们通知得太匆忙,我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先定了明早的机票,你这边没问题吧?” “要不了多久,顺利的话,两天就能回来。” 金池想了想,说:“没问题。” 出国拍个广告而已,去哪儿都一样,只是刚哄好了副人格,眼下又得闹一场了。 金池摸着发烫的唇角,面露愁容。 不能再来了。 他真的不行了。 ** Brilliance岛是一座小岛,被大海包围,岸边礁石形态各异,海水一浪推一浪地敲打着礁石,白色的沙滩在太阳的照耀下,变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如同人间仙境。 金池付晨团队一行人从直升机下来,底下已经搭起了临时帐篷,许多工作人员走来走去,为搭建拍摄场地忙个不停,汗如雨下。 第一次坐着直升机过来,金池耳鸣的厉害,从下来就有些脑子发晕,看着螺旋桨起,重新升空,原路返航的直升机发呆。 莫名其妙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可能是第一次坐直升机的后遗症。 团队里有人和品牌方的人沟通了一会儿,回来对他们说道:“小岛离最近的城市太远了,这两天就在岛上住,岛主建了房子,除了有点热,条件还可以。” “等拍摄完了,直升机会来接我们。” 时差,晕机各方面因素,导致金池精神状态不太好,他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因为现在临近黄昏,第二天才开启拍摄,所以一行人被送去岛上的别墅休息。 金池头昏脑涨的,回了房间,来不及欣赏窗外的美景,匆匆洗漱了下,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收到了从国内发来的一条信息。 发送者,虞临渊。 他迷瞪瞪点开消息,眼睛睁开了,脑子还没醒,无神看完了短短一段话,眼皮子刚要阖上,脑子后知后觉理解了那段话的意思。 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金池脸色苍白地爬起来,鞋子都没穿,推开门冲到附近付晨的房间,深更半夜把人用力摇晃醒,对一脸不爽的付晨说。 “我要回国,立刻!” 第46章 对不起 闯入城堡拯救公主的金骑士。…… 深更半夜,团队里一片兵荒马乱,负责与品牌方对接的人被喊了起来,急匆匆跑去,告诉对方金池家里亲人出事了,得马上回国。 这几天耽搁的方面费用将加倍补偿,希望品牌方允许延迟几天拍摄,实在抱歉云云。 好在那边的人通情达理,见金池摇摇欲坠的样子,迅速答应了,但是去和驾驶员那边沟通过后,回来目露同情地告诉他们:“天黑了,沿路起了大风,直升机只能明天早上过来,抱歉,今晚走不了。” 听了那边说的话,金池眼泪都快下来了。 但他毕竟经历过那么多事,甚至曾经经历过虞临渊的“死亡”,心中越惊慌,反而越冷静。 在付晨担忧的视线下,他强行镇定下来,又看了一遍虞临渊发来的信息。 开头便像交代后事一样,交代了裴氏集团的后续安排,这些时间他将全部股权更迭到了金池名下,至于公司,托了从小培养的职业经理人打理,他无需操心。 后面还附上了集团内部值得信任的人名单,以及这些人的投名状(卖身契),人心易变,确保出了意外,金池能拿捏住他们。 金池这时才发现,虞临渊是裴氏家主。 只是目前的境况,他顾不得多想别的,继续往下看,直到结尾处,虞临渊才简短解释了两句。 「很久之前就做了这个决定,他说得没错,我只是个懦夫,他替我承担了很多年痛苦,我早该把身体还给他。」 「星星,你不要难过,无论他或是我,都是同一人,永远陪在你身边,没有不同。」 怎么没有不同?! 缺了任何一半,他就不是完整的他了。 金池不明白,走之前主人格还好好的,送他到机场,叮嘱他记得擦防晒霜,不要独自下海,那人是抱着什么心态,回去后选择自我消失? 虞临渊的电话一直关机。 牙关咬得死紧,口腔弥漫出了淡淡的血腥味,金池将视线从文字上拔了下来,确定回不去后,当机立断给老管家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他快速问道:“他在哪?” 老管家语速很慢:“您走后,家主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吩咐我们不得入内。” 金池额头早出了一层冰冷的湿汗,他长话短说,告知了老管家具体情况。 原以为那般心疼虞临渊的老管家,得知事实后会急得立马找到他,阻止他。 而电话里的老管家沉默了很久,却道:“如果这是家主最后的决定,我们不会左右。” 金池心中一寒,音调控制不住地扬高,惊了旁边付晨一跳:“他都要消失了,他主动求死,你们不管?!” 付晨讷讷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看着他脸色。 老管家没说话,以沉默作了回复。 听着电话嘟嘟的挂断声,金池无力地坐在地上,第一次感到了裴氏手下的执行力,从前还万分欣赏他们对虞临渊的忠诚,眼下却不由恨起了他们的愚忠。 他怔怔望着窗外浩瀚的大海,心底火炙火烤的焦虑懊悔,要是他没走……要是他没走就好了。 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等到了活着的虞临渊,他却说放弃就放弃。 凭什么? 命是他一个人的吗? 等他回去……等他明早回去,一定要告诉虞临渊——要是他再想不开,自己后脚就去殉情! 如果这次虞临渊能完好留下来,工作他不要了,钱也不挣了,他要把自己和虞临渊捆在一起,日日夜夜看着他,守着他。 就他妈欠收拾。 欠c!(此处有问号) 从污泥里倔强爬出来,挣扎着茁壮生长的金池,此刻褪去了阳光的表皮,露出内里凶狠本质。 真正阳光善良的人,早就该在被那群债主讨债时,就被啃得皮都不剩了。 付晨看着金池一个人双目灼灼发着凶光,犬牙危险地龇了出来,一副恨不得咬死谁的模样,与此相反,眼眶却是湿润的,鼻头全红了。 看上去又凶又委屈。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金池,心疼坏了,揽着肩膀使劲地安慰,想要问清楚什么事,隐约只听见好像谁要寻死觅活来着。 可金池锯嘴葫芦似的不说,几个小时过去,似乎才终于从情绪里挣脱出来了一些,情绪不再外泄。 但整个人还是不对劲。 没有大哭大闹,没有咬牙切齿,像神魂都跨越了大洋飘到了某处,愣愣看着大海出神。 不声不响的,更让人发愁了。 一头嚣张红毛的付晨生疏地放软了声音,他对他小男朋友都没这么温柔过,“小池啊,星星,你看,咱先睡一觉行不,明早一大早就走,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嗯?” 金池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我没事。” 说完继续一动不动。 无论付晨怎么说,他都不为所动,最后就这样看着幽深的大海,直到天蒙蒙亮了,上面传来直升机轰鸣的声音,他眼中才有了亮光。 “来了。” 金池什么都没带,眼睛直勾勾盯着降落的直升机,付晨在后面不断喊“慢点,慢点”,他充耳不闻,像一头迅猛的猎豹,越跑越快。 等我。 我马上回来了。 …… 直升机只能飞到米国,还得转机,一通马不停蹄的忙碌下来,等金池从车上下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看见熟悉的,宛如恐怖片布景一样的古堡,他却再无第一次见到的悚然之意,恨得牙痒痒,推开大门径直往楼上书房闯去。 远远的,守在门口的裴一等人,听见重重的脚步声,下一秒,金池从楼梯口出现,面无表情朝他们走来。 一夜没睡,金池的眼角眉梢都有些发肿,神色不掩疲惫,却丝毫不损他的美貌。 他在老宅里总是笑着的,像夏日里灼热的阳光一样,爽朗大方,人人都喜欢他,忍不住想多照顾他。此刻他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容,眸光甚至是凶戾的,像暴风雨席卷的夜。 “让开。”金池说。 裴一等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金池,凶残的,像能吃人,有一瞬像极了先生的另一人格。 但职责始终是职责。 裴一伫立在门口,面色严肃:“没有先生的允许,我们不能放您进去。” 身后站了一排穿着西装身材健壮的男人,以往这些人对着金池恭敬地低下了头颅,此刻却堵在门口,目光冷凝地看着他。 金池一语不发,迈步上前,裴一眼中不忍,却仍是拿出过去无数次制服外人的格斗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抓向金池的胳膊。 出乎他意料的是,金池反应出奇的快,裴一的手腕被金池反手抓住,他一惊,就感觉手臂处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道带到一旁。 其余人见状,都围了上来。 不多时,门口打成了一团,谁都没留手,金池再怎么天赋异禀,到底没经过专业训练,那么多人想要制住他,嘴角挨了一下,迅速起了乌痕。 他从小打过那么多次架,没有哪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突破这扇门。 金池呸了口血沫,手背擦了擦嘴角,眼神一狠,正欲再上前,屋内忽的传出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动静。 大门前的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全都静止了。 借着其余人顿住的那一刻,金池突破了重围,一脚踹开了大门。 “砰”地一声巨响,不知道装了多少年陈旧复古的大门轰然倒塌,溅起一地碎屑。 金池宛如闯入城堡拯救公主的骑士,不管不顾踏进了空旷的书房,顶上的天窗投射下来的光柱灿白得刺眼,他闭了闭眼,再睁开。 书房正中间,光柱底下的黑暗里,他念了一整晚的男人,跪坐在黑暗里仰头看向他,只露出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孔。 素来有洁癖的他就这样单膝跪坐于地上,肤色比霜雪还白,比寒冬更冷,衣服有些凌乱,望向金池的眸子里流转着似是哀伤,又像是悲悯的东西。 主人格还在。 他还在! 金池愣了很久,冷厉的脸色如冰雪消融,露出璀璨的笑容,他快步上前,洁白的牙齿耀眼极了。 “临渊,我回来了。”他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叫虞临渊。 金池笑着说:“站那里做什么,过来……不,我过去,你别动,我来见你。” 虞临渊一动不动,只是忧伤地看着他。 “星星,对不起。”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活着就很好。”金池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被虞临渊这样看着,脚步只停滞了一秒,如燕鸟归巢般的朝他走去。 越走越快。 一步。 两步。 三步。 光与影的交错下,那如同冰雪雕筑的人,声音很轻地说道:“他走了。” 他声音太轻,走到近前没听清的金池露出疑惑神情,“你说什么?” 虞临渊看着他,重复:“他走了。” “……” 金池笑意僵在脸上,双唇张了张,发不出一丝声音,半晌,心里迟钝地疼痛了下。 他听见自己说:“不可能。” 小学鸡那么黏他,怎么可能走? 世上还有第二个金池吗? 真是长本事了。 他想走哪儿去? 走哪儿去?! 金池这样想着,便这样说出了口,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紧紧抓住了虞临渊的肩膀,指尖深深嵌入了肉里,“他怎么会走?你骗我对不对!” 虞临渊像感觉不到肩膀传来的疼痛,他垂眸看着眼眶发红无比失态的金池,耀眼的太阳像跌入了泥潭,让人叹惋怜惜。 “消失的不是我,你很失望吗。”他轻声道。 言语间透露出的某种东西,让金池诧异抬头,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很突然的,或者说是必然。 压抑了一整天的金池终究克制不住了,酸涩汹涌的情绪一瞬间击溃了他,再怎么成熟,他也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度过少年阶段不久的大孩子。 金池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哪一个都是你,他是你,你也是你……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来,我等了你好多年——” “不走好不好,你叫他回来。” “你叫他回来……” 泪水打在虞临渊的手背上,滚烫的灼烧感,落在他冰凉的皮肤,像一路烫穿进了心脏里。 虞临渊怔怔看着手上的水痕,泪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落,一滴又一滴,看似悲伤,实则漠然的眼神动了下,他缓慢抬手,按住了心口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孩子一样大哭不止的金池搂进了怀里,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点点吻去青年脸上的泪水,彼此拥抱的姿势温柔又亲密。 “对不起。” 第47章 钥匙 能永远陪着你的人,是我 “没错,确实消失了。” 静室里陈列着一把躺椅,边上很讲究地摆放了一个香炉,男人静静躺在椅子上,眼睫一动不动,瘦削苍白的脸被烟雾笼罩,显出几分出尘缥缈。 匆匆赶来的心理医生结束催眠后,脸上露出了喜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键事情,但却查探不到其他人格存在的痕迹了。恭喜,先生的精神状况痊愈了。” 这话一出,静室里的人神色各异。 其余人尚没动静,一个面色略憔悴,却掩不住美貌的青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红肿的眼紧紧盯着他:“痊愈?医生,痊愈是指两个人格融合了?” 心理医生一愣,随后摇头:“不,副人格作为承载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本身就不该存在,不是融合,他彻底消失了,回到了正轨。” “池少爷——” “小心!” 金池身体凭空晃了晃,脸上血色全无,险些摔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人扶住了。 他强撑到了此刻,就是为了得知最后的结果,这结果却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金池想不明白。 怎么都想不通。 他去机场的前一个晚上,那事过后和好如初的两人,还打排位上了不少分,并约定等他回来双排上段。 毫无征兆的,他怎么就走了? 除了无法相信事实的金池,其余人心情也很复杂,从很多年前起,他们就盼着“他”消失,可真到了这一天,说高兴吧,又有点伤感。 可能是“他”变了太多。 自从池少爷来到这里,“他”脾气日渐好转,心情好时,逢人还能给个好脸色,尽管性情依旧阴晴不定,冷不丁干点让人血压上升的事。 但都是小打小闹,不知不觉,其实……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畏惧讨厌了。 眼下池少爷受的打击太大了。 哎,就挺唏嘘的。 这时,躺椅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紧接着,虞临渊睁开了眼,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金池身上。 金池也看着他。 其余人见状,识趣地退出了静室。 虞临渊刚从催眠中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红通通的眼。 星星白着一张小脸,神色哀戚地问他:“他为什么要走?我不懂,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 他垂下了眼,“对不起。” 金池浑浑噩噩间,恍然想起,这是虞临渊事发后,说的第三个对不起了。 他好像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意识到,真正想走的,是面前的人。 一旦想象一下两个人格都离他而去的场景,他就感到毛骨悚然,比从未得到过还可怖的事情,是失而复得后,再一次失去。 他再也承受不住那种打击了…… 金池长得漂亮,所有人都知道,但他并不是女性化的美,亦不是雌雄莫辩的美,只因他气质具有少年感,笑容爽朗,英气十足。 如今那种没心没肺似的爽朗好像没了,凌乱的金发散落在脸颊,眼角带着红,反而有种脆弱诱人的美丽。他眷恋而痴缠地看着虞临渊,很轻地钻入他的怀里,身体紧贴着对方。 “你不能走,不能走。” 他纵了一下鼻子,灯光摇曳下,看向虞临渊的眼神似乎都是湿润的,很亮,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你离开我,我就什么都没了。” 虞临渊看了他许久,眼底倒映的全是神色不安的青年,半晌,他伸出手臂,将金池圈进了怀里。 “嗯。” 他说:“永远不离开。” ** 这天过后,金池生了场大病。 烧得很厉害,体温最高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都是虞临渊,好似副人格的离开,燃尽了他一半的神魂,一场来得突然的高烧发作,医生连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病情最凶猛的时候,若不是虞临渊死死攥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问他:“是不是他一走,你就无所求了,那我算什么?” 昏迷的金池似乎听了进去。 最后有惊无险挺了过来。 那些天,古堡人人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老管家无数次看着先生站在病床前,无声注视着金池,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金池病愈出院,大家日子才好过了些。 但所有人都发现了,金池变了。 不再是那个把任何事情看得很开,热爱赚钱,性格开朗的金发青年,反而变得对工作毫不关心,每天跟个警惕性极高的小尾巴似的,每分每秒跟着先生。 好像满世界都只看的见他一人。 吃饭必须挨着坐,批改文件,金池要么坐在先生腿上,要么盯着他批改每一份,就连洗澡,都得守在门口,视线始终落在门上。 谁来凶谁。 医生说,金池几年内,连续失去过两次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大受打击,经不起再一次了。 他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以后,所有人看向他的视线,变得紧张,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而虞临渊,再也没出过门。 二十四小时和金池在一起,从未分开过,他们如并蒂花、双生莲,紧紧缠绕着,谁都不肯松手。 …… 半个月后。 还是那间书房,临近书架的地方,置放着金丝楠木制成的长桌,桌前的椅子上,虞临渊身姿斐然,如苍竹劲树,目光落于文件上,笔尖发出刷刷的声响。 他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以至于让人差点忽视了坐在他腿上,长腿勉强蜷在桌下,姿态如被驯服的小猫,脸埋在他肩侧静静睡觉的青年。 不知何时,抽屉里手机响了起来。 青年被吵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直起身来,眸光里像有星辰,纯粹透亮。 一只手挂断电话,另一只手揽着青年的腰,防止他掉下去,虞临渊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金池反应很迟缓,很久才道:“醒了。” 虞临渊嗯了一声,“想不想喝水?” 金池说:“想。” 虞临渊抬手,理了理他头顶翘起的几缕发尖:“我腿有点麻了,你能不能自己去找管家要,最多几分钟。” 金池如同炸毛的猫,眼神一厉,警惕地看着他,好半天没动作。 虞临渊始终眉目温柔,将他的头发理到耳后,说道:“我在这,哪儿都不去。” 金池迟疑了很久,下去了。 离开书房前,磨磨蹭蹭回头看了虞临渊几次,确定他一直在那不动,才小跑离开了书房。 金池一走,虞临渊温柔的神色收敛,变得冷漠,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回拨了回去。 “五分钟,长话短说。” …… 金池跑得比虞临渊预想的还快,临到书房前,才放慢了脚步,双手紧紧抱着热水杯,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到了门口,正欲推门而入。 他听见了里面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处理……” “消失……” 消失。 又是消失。 装满热水的杯子哐当落地,发出一声巨响,玻璃片溅碎了一地,里面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金池听见男人快步走来的动静,没几秒,门被拉开,露出虞临渊紧绷的面容。 他先是看了眼金池,再看了看一地的碎片。 随后略紧张的将金池从碎片中抱出来,到了旁边安全地方,要看他的手,“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话音未落—— 从那场大病后,反应速度就变得迟钝的金池动了,他眼眶微红,“你又要消失了?” 虞临渊反应很快,否认:“不,不会。” 金池眼睛更红,“骗子!” “我听见了。” 他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提起虞临渊的衣领,将人从书房粗暴地半拖半拽到了不远处的卧室,虞临渊完全不反抗,跟着他的力道走。 路过的仆人见了,目不斜视。 只听见走廊里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池不断愤怒喘息的声音。 路过走廊某处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了上方闪烁的红点,很快投向前方。 进了房间,门都来不及关,金池拖着虞临渊的手腕,力气特别大,用力将人一把丢到了床上,床身发出极重的碰撞声。 虞临渊皮肤白,不是金池那种健康的白,而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金池又天赋异禀,力气超于寻常成年男人,因此他的手腕很快浮现出了红色的指印。 就这样仰躺在床上,梳起的黑发全部散落,半遮住他高挺的眉目,衬衫领子被扯得七零八歪,底下凸出的锁骨半遮半掩,线条明显。 他纵容地看着小牛犊子一样喘息的金池,“星星,你误会了。” 看上去对金池的举动毫不生气。 可受到刺激的金池根本不信,喘平了气息,从床底翻出了一捆不知何时藏的麻绳,抓住没有丝毫抵抗之心的虞临渊的手腕,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将人与床头紧紧捆在一起。 他恶狠狠地说:“我不信。” 虞临渊任由金池动作,结束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深邃的眼眸透过长睫抬起视线看着他,“那你看着我,时时刻刻看着我,我证明给你看。” 说完,轻轻咬了下金池的手指。 移开后,露出一点暧昧的湿痕。 对此,金池却一点反应没有,自顾自脱掉了两人的鞋子,关了灯,抱着虞临渊躺下去,不说话了。 外面天色擦了黑,底下还有仆人清扫花园的声音,两人相拥着,谁也没说话。 气氛无比静谧。 ——如果忽视那诡异的绳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或许是一个小时,又或者是三四个小时,金池不高兴地动了动,迟缓地爬起来,抬眼便对上了男人清醒的眸子。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金池忽然面露委屈,“不舒服。” 说着,他烦躁地摸着身上的衣服,微微侧过身,三两下脱得只剩短.裤,动作无比坦荡,行云流水,后腰两个小小的腰窝便尤其显眼。 他重新钻进了虞临渊怀里。 只老实了几秒,更烦躁了,爬起来盯着虞临渊,忽然动手去扯他衣服。 裤子脱得很顺利,就是衣服不怎么好脱,绳子恰好绑在了外衣上,除非先解开,否则衣服不能完全脱下。 情急之下,金池用了力气。 只听“滋啦”一声,那件可怜的衬衣被撕成了两半,露出底下有着一层薄薄肌肉,线条紧绷的苍白胸腹来,那件衣服混着裤子,被随意扔到了床下。 金池终于满意了。 像小孩蜷在母亲怀抱里般的依赖,他蜷在虞临渊怀中,仰着脸,心满意足地看着他。 像在索吻。 感受着相比自己,温度颇高光滑的后背肌肤,紧紧贴着自己,听着房间里又小又轻的呼吸声,虞临渊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快得金池都没看见。 “睡吧,我哪都不去。”虞临渊重复道,用手指摩挲面前的唇,然后用自己的唇,贴了上去,一点点侵入了金池湿润的口腔,带着他少见的强势。 他看着金池眼中朦胧的水光,轻轻地说:“星星,能永远陪着你的人,是我。” 金池:“……唔。” 令人脸红心跳,缠绵温柔的亲吻后,金池沉沉睡去了,虞临渊赤着的手臂,从身后拥住了他。 黑暗中,他闭上了眼。 嘴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 凌晨三点。 身后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缓,金池睁开了眼睛,眼中无比清醒,一丝睡意也无,他轻手轻脚从男人怀里出来,在床边站了几分钟。 确定男人睡熟后,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声音,绕到床尾,从地上抱走男人所有的衣物,侧着身,侧身从门里出去。 门外,手指灵活的在衣服裤子里游走,很快,在上衣内衬口袋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他十分冷静地看向走廊上的摄像头,那是得知刺杀事件后,他竭力劝说虞临渊装的,走廊每一处,都装了摄像头。 包括那晚他的房间前。 也有。 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金池在夜间穿行,目标是书房里的电脑,他只穿了条短裤,却不觉得冷。 心里还有即将得知真相的躁动。 半个月过去,他早就接受了事实,尽管夜深人静想起心里钝痛不止,无法忘怀。 主人格对他说了无数次对不起,他的异常,金池都看在眼中,他很早就提出了想要看监控,至少要得知副人格为何选择主动消失。 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 但主人格像根本不怕他怀疑似的,直接拒绝了,甚至将书房装有复杂锁头的钥匙贴身安放,警醒的很,不给他偷偷潜入的机会。 金池也不愿逼迫他,以免导致他生出别的不好的想法,一筹莫展之际,副人格的性格给了他灵感。 不得不说,装疯卖傻很管用。 ——他拿到了钥匙。 终于,金池来到了紧锁的书房大门前,他展开手指,看着掌心静静躺着的钥匙,没有犹豫,开锁。 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 另一边,熟睡的男人平静地睁开眼。 怀中空无一人,冷荡荡的。 有些冷。 虞临渊直起身,床头的绳索跟着绷紧了,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正欲动作。 脑中忽然响起了嗡鸣声,如同焦雷炸响,声音越来越大,形成嗡鸣,他没忍住抬手抱紧了头,十指深深插.入黑发中,睫毛颤个不停。 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第48章 日记 少年入骨的情思。 有个疑惑在金池心里存了很久。 副人格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算结果已经无法改变,糊里糊涂活下去不是他的性格,他必须要得知真相。 这半个月里,他寸步不离黏着主人格,除了想寻求真相,担心主人格出事的心思不假。他从未说谎,他只有主人格了,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可跟在主人格身边不久,他就发现了不对。 主人格……出现了一些变化。 首先,他变得非常嗜睡。 第一次撞见时,那时候虞临渊刚结束了工作,抬眸对金池说:“想去金曲奖颁奖典礼的话,我可以——” 毫无预兆的,头部沉沉往下坠去,若不是金池眼疾手快抱住他,恐怕得直直撞上桌角,吓得他一身冷汗。 还没等他叫来人,突然失去意识的虞临渊又莫名醒了,还接上了没说完的话:“……陪你去。” 他似乎完全缺失了这段记忆,衔接得十分自然,而自己根本不觉得不对。 金池当时看着他,心惊道:“好。” …… 其次,或许因为每时每分注视虞临渊,金池发现了很多以前没察觉到的细节。 六年前的虞临渊,还是个恪守礼节的年轻道士,温润如玉,君子而不迂腐,温柔却不失脾性。 会避开古板的老道士们,深更半夜带着钻牛角尖的他爬屋顶,带他看夜空中的一弯银钩,仿佛抬手就能碰见,大自然的美景总能抚平人的创伤。 他还会带金池去风景最好的后山顶,走得累了,金池便耍赖要他背。然后两人一大一小,走在被银雾般月光洒下的石子路上。 繁星点点,格外美丽。 在金池弯起了眉眼,心情放松时,冷不丁捉了只小蜘蛛放他手里,吓得他哇哇直叫,三两下爬到虞临渊身上,打死不下来。 年轻道士则托着他哈哈大笑。 他就是那样鲜活的人,促狭的,善良的,温柔的,都是他,金池爱他的每一面。 但就在十多天前,金池发现了令他异常心惊的一件事。 当时有个仆人养的猎犬在林子里被毒蛇咬了,眼看活不成了。 那仆人抱着狗嚎啕大哭,伤心得不行,刚睡醒,正要从房间里出来找虞临渊的金池,听见男人在外面淡淡地说:“出去哭,他在睡觉。” 门里,金池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当然不是圣母,不能要求虞临渊为此特意做什么,但他漠视生命的态度太不寻常了,这不是他会做的事,好像终于剥落了伪装的外壳。 这件事在金池心里到底落下了痕迹。 那次不久,两人吃过饭,在外散步,有位看上去养尊处优的老人不知从哪突然窜出来,对着虞临渊就跪了下去。 老人痛哭流涕道:“先生,刺杀一事都是我手底下的人私自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放过我。” 虞临渊微微往旁边侧了下身,并伸手去扶他:“族叔,何至于此。” 以往金池会被这副表象欺骗,然而那次,他特地注意了细节,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虞临渊并没有碰到对方的手,所谓的侧身,也只是膝盖微微侧了侧,身子没动,直接承了这位族叔的大礼。 他的仪度过分刻板化了。 刻板的近乎漠然。 那瞬间,金池心里升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他怎么觉得,主人格像一个模仿他人生活的模板,而副人格在消弭了负面情绪后,反而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事情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金池想要知道更多的东西,他到底忽视了什么? 主人格,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他? …… 带着这样的疑问,金池反手合上了书房的门,动作很轻,只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路过红木衣架时,还顺手取下了上面挂着的一件白色风衣披上身后,匆匆系上了几颗扣子。 书房很黑,又不能开灯引起别人注意,笔记本便放在厚重金丝楠木桌下的抽屉,借着天窗洒下星星点点的银光,金池拉开第二格抽屉,拿出里面纤薄的笔记本。 不到十秒,开机成功。 金池神色微凝,他为此刻筹备了许久,不费力气便找到了文件夹中,自己去Brilliance岛前一天的监控视频。 调小音量,放大视频,他的舌尖用力抵着上颌,面容在屏幕前显得极为冷静。 随后,点下了播放。 …… 视频中,他从房间里出来,衣着整齐,手里拖了个行李箱,在门口站定,扭头和房间里的人说:“最多三天,很快的,你在家里别闹事。” 摄像头斜对着门口,清晰看见那时还是副人格的虞临渊从卫生间出来,脸上带着水,阴着脸捏着金池的下巴,和他交换了一个潮湿的长吻。 才不情不愿地放了他:“哦。” 虞临渊就散漫地倚在房间门口,看着金池拖着行李箱离开,搭着头,不爽的情绪笼罩着全身。 然而几分钟后,楼梯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金池的身影再次出现,老管家带着慈祥的笑容在楼梯处看着这边。 去而复返的金池跑过来,含蓄地亲了亲一脸懵的男人左脸,小声说道:“我会想你的,在家乖一点。” 虞临渊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金池走了,他才抬手碰了下脸颊,呆了好半天,哼了声,心情很好的离开了摄像头范围。 “怎么这么黏人。” 电脑前的金池鼻子有些发酸,隔了半个月,他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看见那人熟悉的表情。 他想他了。 时间一转,到了九点。 副人格沉睡,主人格苏醒。 切到书房前走廊的摄像头,可以看见主人格这时已经做了决定,安排后事,一整天上门的人络绎不绝。 主人格一直隐于书房,不曾再出来。 没有其他突发事件。 夜间,副人格再次醒来。 看到这里,金池振作精神,根据时间线,副人格做下消失的决定,大概率就在这段时间里。 副人格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面上颇有些神采飞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来到金池门口,大喇喇推开了房门,朝里面喊了句。 “我找到个有趣的东西。” 房门敞开,里面没有人在。 他笑容一下子没了,情绪肉眼可见的跌了下去,好像这才想起,金池去了国外工作。 男人低落了会儿,感到很无聊,哪儿都没去,就在金池房间里走来走去,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 只能通过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听出他正在假模假样的,玩一个名为“寻找金池”的游戏。 床板似乎被人掀起,片刻重重落下。 “不在?” 没几秒,随着“吱呀”一声,男人接连打开了所有衣柜门,嘟囔道:“没有……这个也没有。” “别躲了,池小狗。” “出来玩。” 屏幕前的金池原本眼眶都红了,看到这里额角抽了抽,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幼稚鬼。 虞临渊好像很沉迷这场游戏,房间里翻完了,还去厕所撬开了马桶盖,别问金池为什么知道——他听见了冲水的声音,以及男人嫌弃的嘀咕声。 “你不会藏下水道了吧,” 金池:“……”那你还冲水? 这场充满怨念的游戏只娱乐了虞临渊几分钟,他很快失了兴趣,走到门口,看着楼梯口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弯了弯。 在摄像头正底下,打开了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本子。 看清他手上的东西,金池脸色一下子变了,双腿发软,人整个儿跌回了椅子里,面色白得像张纸。 他好像……知道了。 ** 时间线回到了那天。 刚醒来的虞临渊,人格切换的后遗症,总让他遗忘今夕是何日,完全忘了金池还要过几天才会回来的事实。 在去金池房间的路上,路过了平时都锁着的一间杂物间。 门微微敞着,不知道谁忘了锁。 对他这种好奇心很重的人来说,黑黢黢,阴沉沉的房间敞着门,无疑是对他发出了探索的邀请。 于是他脚步一转,进去了。 然而进去后扫视一圈,他很快失望了,里面只堆放了很多杂物,拖把,垃圾桶,闲置的空箱子等。 感到无趣的虞临渊慢悠悠转身,揣着兜打算离开这里,临走前,目光忽的扫过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他顿了顿,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黑色本子,随手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金池。 虞临渊露出思索之色,他隐约记得,金池一个月前,在老宅里到处找什么东西,好像就是个本子。 难道是他手上这个? 虞临渊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跟献宝似的,拿着就上去找金池,看见里面没人,才回忆起金池出国工作的事情。 “……” 虞临渊不高兴。 虞临渊很不高兴。 他压着脾气一个人玩了会儿就出来了,站在走廊内,百无聊赖掀开了手上的本子。 在他的认知里,就没有什么隐私性一类的东西,金池这个人属于他,他也属于金池。 他们一切东西都合该共享。 翻开前几页,尚且稚嫩的笔迹出现在他面前,通过落款的日期,可以看出,这是还没成年时,还叫谢星的少年笔记本。 透过满当当的文字,好像能看见不满十四岁,仍年轻气盛的小谢星,或抱怨或激动或吐槽的脸。 ——以后选文科还是理科呢?好愁。 ——我亲眼看见黑心奶茶店老板居然把烂掉的水果榨汁,混着香精搅拌,混成奶茶卖出去!我吐了,还想用钱收买我……呸,老子马上打工商局电话,举报你丫的。 ——完蛋,兼职冲突了。 ——忘了暑假作业,我死定了。 …… 这样絮絮叨叨的日记写了很多页,那时的谢星脾气很躁,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因为贫穷,到处做兼职,偏又嫉恶如仇,导致他四处点火,点完就跑,很刺激。 虞临渊越看这画风越眼熟。 这小搅事精,不就是缩小版的他么? 因此他立马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兴致勃勃地往后翻,参与了金池十四岁以前的童年。 十四岁这年,谢星有了生存能力,坚持从孤儿院出来,把地方让给更有需要的孩子。 他在日记本上写着—— 想换个名字,叫什么好? 我想姓金,以后赚好多好多钱,买大房子。 虞临渊眉头高挑,继续往下翻。 得知金池以前叫谢星,他警惕地问过金池,为什么要改名金池,有什么特殊含义? 金池沉默了下,在他感到不耐的下一刻,抬手粗鲁地挠乱了他的头发,嘻嘻笑道:“我爱钱啊,装满一池子的黄金,听上去是不是很有钱?” 当时虞临渊嘲笑他,“庸俗。” 但俗得很可爱。 抱着果然如此的心情,虞临渊慢悠悠翻到了下一页,他和金池认识其实还不到两月,想要了解他更多一些,却意外发现——后面全都是空白页。 他不死心,翻了一页又一页。 全是白的。 ……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短短一句话,他都会写日记。金池好像遇到了变故。 虞临渊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蹙着眉,一直往后翻,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才重新看见字迹。 那是几个月以后了。 那页纸,被水渍泡得皱巴巴的,一圈又一圈,他几乎能看见,日记本的主人伤心极了,抹着眼泪,笔尖深深划破纸页,写下了少年入骨的情思。 ——死了!他死了!! ——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他死?? ——都怪我……我不该跑的,我永远忘不掉他,我要一辈子记住他…… 这一页插了一张纸片,那一首诗,其中一句,后半句被红笔重重圈了出来。 上面写了一句话—— 池鱼思故渊。 “……”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从这天起,谢星,正式更名为金池。 那个暴躁动不动咬人的小狼崽子,似乎一夜之间,骤然长大了。 虞临渊死死盯着那句诗。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慢镜头,他的瞳孔放大,手脚都是冷的,先是肩膀在发抖,很快,手跟着抖了,抖得拿不住本子,日记本哐当落到地上。 他像得了重病的病人一样,脑子里回溯一般,出现了和金池认识的过往。从前甜蜜的过往,如同沉沉的黑暗,将他现有的一切席卷,吞噬的彻底。 金池第一次看见他时,对他超乎寻常的关心。 金池总是看着他出神,莫名脸红。 还有刚认识几天后的晚上,他恶劣咬上金池的锁骨,睡梦中的金池,先是一颤,接着睁开了迷蒙的眼,看见是他,糊里糊涂把他压在了胸前,睡了过去。 种种事迹,都证明着,金池很早就爱上了另一个人格,他不过是爱屋及乌的缩影…… “……” 虞临渊立在金池房门口,一动不动,低垂着头,黑发掩住了无措张皇的神情,喉咙里滚动着,发出一声悲恸的呜咽声。 很轻。 片刻,地上摊开的陈旧笔记本,那曾经浸透了另一人泪水的纸页上,“吧嗒”一声,溅落了新的水痕。 一滴又一滴。 小小一圈,很快渲染开来。 第49章 一年后 如果时间回溯,他会做什么? 付晨最近十分苦恼。 标志性的红头发有些褪色了,他都没心情去补色。 平稳行驶的宽敞房车内,新来的小助理从后排探过头来,问道:“哥,最近怎么不带新人了?” 此时已经是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付晨,烦躁地摆手:“不带了,手下的人都分给其他人带。” 小助理推了推眼镜,尽量克制情绪道:“是不是……因为要空出手带别的人?” 对上小助理饱含期待的眼神,付晨横了他一眼:“试探半天,不如直接问我。没错,星星今天高考最后一天,之后的工作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得自己带他。” 小助理面色一喜,险些没绷住故作稳重的表情。 他的男神,繁星。 终于要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了?! 毕业后,他毫不犹豫,简历就投向了这家在一年前还藉藉无名,先因周云哲有了点名气,再因繁星而名气大爆的娱乐公司。 经过重重难关,和现在想起都是泪的辛酸过程,他才打败无数竞争对手,成了付晨手底下的助理。 这么拼,只因为他是繁星的粉丝。 想要距离偶像更近一点。 一年前,繁星作为娱乐圈由幕后刚转幕前的新人,惊掉圈内圈外人一地下巴,戏剧性地夺得了那年的金曲奖,打败了无数前辈。 他的标志性金发,冷夜玫瑰一般的神颜,还有写一首爆一首的音乐才华,以及老天爷赏饭吃的歌喉,才华美貌双全,都让他成了这一年最灿烂的星光。 名声更是在金曲奖颁奖典礼上,被嘉宾宣布,繁星为本届金曲奖最佳男歌手得主时,达到了巅峰。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 ——他缺席了这一年的颁奖。 从缺席金曲奖后,那半年里,繁星像个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机器人,不停创作,不停接工作,一改金曲奖的情歌曲风,变成了个性鲜明的性冷淡风。 他陡然转变了风格,不但没坠机,反而因为新曲风独特的高级质感,不但在国内名气越盛,一举超过了去年最火的裴昼,在国外亦颇具盛名。 这样狂热的工作状态持续了半年,繁星似乎累了,突然放下正鼎盛的事业不做,跑去复习高中课程,沉寂下来,备战半年后的高考。 当时所有人听闻后的表情是这样:⊙v⊙ 这么任性的吗?! 粉丝们知道繁星要高考,备战的时间却只有半年,很多人表示不看好,但金池现在再也不是那个毫无名气的新人了。 很多人纷纷在评论区留言: 【星星尽力就好啦,我们不和别人比】 【对呀,我高考过后两年,基本公式都忘完了,星星相当于重学,大家不要太高要求,不要给他压力!】 【有一心向学的态度就很棒!】 【希望星星有个美好的大学生活呀,错过真的很遗憾,以后的路都有我们爱你~】 各大社交平台,总体画风很温柔,属于路人看了都忍不住勾起唇角的程度。 就这样,粉丝们半年没有见到繁星出席活动,或者发布新歌了,只能通过付晨的微博,发表的寥寥几条繁星学习动态。 每发一次,上一次热搜。 就靠这几条微博,付晨粉丝过五百万了。 小助理便是无数粉丝中不起眼的一员,他入职三个月了,连男神一面都没见过。昨晚下班的时候,才被付晨告知要去接高考结束的繁星,让他准备准备。 小助理兴奋地一晚没睡着觉。 付晨说:“待会儿见了面,你克制点,他现在性格比以前冷,没那么好说话了。” “嗯嗯。”小助理连忙摇头。 车子停在离校门口五十米远的地方,高考最后一门科目刚结束,考场外头停了很多车,摩托车,三轮,大巴,入目全是接孩子的家长,挤得不行。 金池出来的时候,小助理一眼就看见他了,付晨摇下车窗,朝着那边喊:“这里——” 没敢喊名字,怕引起骚动。 金池朝这边看来,于是挎着单肩包走来,他戴着口罩,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白球鞋,一米八几的个子,皮肤瓷白,若不是耀眼的金色头发,看上去真像个俊秀亮眼的高中生。 “考得怎么样?”付晨问。 小助理强忍着激动拉开车门,金池只是上车时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摘下口罩,坐在付晨旁边:“还行。” 这还是小助理第一次看见繁星。 现实里这人美貌简直翻了无数倍,在线杀人,五官线条优越得不像真人,宛如建模,看得他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引起繁星不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镜头显胖的问题,一年前他的脸在镜头上刚刚好,真人看起来,脸小得过分,下巴甚至瘦得有些尖了,眼神气质都冷冷的。 看上去很不爱说话的样子。 接下来发生的对话,佐证了小助理的观点。 付晨问:“高考结束后,打算做什么?” 金池答:“工作。” 付晨问:“工作工作工作,我说,咱们现在不缺钱了,你那么拼做什么,要不出国玩一圈?” 金池答:“不了。” “公司楼底下开了家新的甜品店,味道很绝,网上有名的网红甜品店,改天试试?” “不。” 小助理:“……”真人线下这么酷的吗? 付晨真是愁得手指抠紧了沙发皮,一年前某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金池性格大变,对万事不上心,连喜欢了二十年的甜品都不吃了。 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 看着付晨忧虑的神情,从气氛紧张的考场出来,上车,到现在金池才意识到高考结束了,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不知不觉,居然一年过去了。 一年前,看过完整视频后的第二天,他和主人格在书房聊了十分钟,出来就搬出了古堡。 主人格没拦他。 前半年金池忙于工作,后半年忙于学习,被各式各样忙碌的事情充实着大脑,他似乎才能做到和自己谅解,和生活和解,并且……学会忘记虞临渊。 只能忘记,不得不忘记。 否则他怨了一年自己,时间一久,便会忍不住开始去怨恨副人格。 只因为年少时那么一篇日记,便不给他自白的机会,选择了自我消失。 太荒谬了。 事隔一年,他还是感到极度的荒谬。 他从来没想过,会因为少年的情思,导致虞临渊自己醋自己,最后抹杀了一半的“我”。 这简直就像一对南北方热恋的情侣,北方男友告诉南方女友:今晚你要是再做甜豆腐脑,我就死给你看。于是女友浑不在意端着甜豆腐脑出来,男友一看,想都不想转身跳楼。 这他妈难道不荒谬?? 就离谱。 他还会怨恨主人格冷漠。 说金池残忍也好,说金池冷酷也罢,这么多年社会交给他最好的礼物,就是无论情绪多么的混乱,他总能像灵魂出窍一样,冷静察觉蛛丝马迹。 他冷静下来后,在古堡里查到了一些东西,副人格的消失并非意外,箭头直指主人格。 荒谬、愧疚、愤怒各方面情绪交错在一起,都不敌金池自觉挂了条无形但存在的人命在肩头,副人格永远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他离开了,他无法面对这一切。 …… 车子开得很稳,渐渐离开了这片氛围肃穆的学校片区,车头一转,进入城中,踏上了成年人的世界。 付晨接了个电话,就对金池说道:“你忙于学习,还不知道公司上周被华娱收购了,对你有影响不?” 公司这一年由于金池带来的名气,签了很多有潜力的新人,奈何各方面人脉资金硬伤,实力不足,为了更好的发展,原班人马都在,公司在上周被华娱收购了。 付晨知道金池和裴昼那一段,上周为了不影响他的考试,忍住没说,眼下有机会马上问了。 金池表现很无所谓,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色说道:“没有。” 他很久没听过裴昼的消息了,隐约知道出了不少事,至于虞临渊,他走之前两人聊过一会儿,从那以后,主人格再也没找过他。 主人格做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 尽管不是法律意义上存在的人命,但隔着副人格,他和主人格同样不会有以后了。 有些事情不必说出口,各自都明白。 小助理自从金池上车后,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腼腆地一句话不说,付晨不得不活跃气氛,继续道:“公司被金主爸爸包养,还有你高考结束,为了庆祝双喜临门,大家在云梦大酒店订了餐,赏个脸去一趟?” 原以为如今性情冷淡的金池不会答应,但出乎付晨意料的是,他只顿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快下车的时候,小助理憋了半天,才红着脸要了张和金池的合照,宝贝似的收回了手机。 他偷看了下金池的脸。 男神看上去冷,但是好好说话啊啊啊! 云梦大酒店停车场,泊车小弟在门口恭敬地候着,金池紧跟着付晨后面低头下车。 直起身体的瞬间,抬眼瞟见紧挨他们的一辆黑车,后座下来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一截瘦削白皙的下巴一闪而过。 金池心里蓦地一跳,本能比脑子更快,眼睛一眨不眨已经跟了过去。 那男人关上车门,露出了面容。 那是个个子很高,穿着讲究,看上去有些病殃殃的中年男人,气质很好,十分斯文。 两人对上目光,男人咳了咳嗽,对金池友好地笑了笑,便离开了停车场。 付晨回头,看见金池僵在原地,有些疑惑,不由催道:“愣什么呢,过来了。” 金池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抬腿跟上。 他觉得人生真像一场梦。 他的前十四年,有辛酸,有痛苦,吃够了人生的苦,才得以在十四岁那年遇到虞临渊,满以为会开启新的篇章,却意外失去了他。 可仅仅为了虞临渊对他的期望,他努力过好每一天,做一个别人眼中积极阳光的人,或许上天看他有干劲,在他二十岁这边,将虞临渊还给了他。 不止如此,还给了他双倍的爱。 幸福而又沉甸甸的。 讽刺的是,他原以为自己会是虞临渊剩下漫长生命里的幸福,却不曾想,自己成了人格间的导火线。如果没遇见他,恐怕两个人格现在还和平共处着,说不定早就治愈好,彻底融合了。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镜面墙壁映出了青年冷淡的眉眼,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金池想,如果生活里没了虞临渊,那他还有什么驱动力去热爱生活呢? 余下的人生,恐怕就这样子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趁着主副人格都在的时候,果断把人给睡了,他觊觎那么多年的肉.体。 如果时间回溯,让他见到完整的虞临渊,他一定要……一定要恨恨折磨哭他,叫你一声不吭自作主张,叫你玩心机自己斗自己! 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第50章 药力 他可太迷这种美人攻了。 包间门被推开,交谈的众人声音一顿,不约而同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三人里的金发青年,场面就安静了这么一秒,很快重新热起来。 “好久不见小池了啊,来来,今天你可是我们庆祝宴的核心人物,坐这边。” 公司老板,哦不,现在是前老板,很和气,开火锅店起家的,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热情招呼金池。 毕竟是靠金池,在他手中奄奄一息的公司才有了活力,甚至得以被华娱看中,前老板得了不少好处,成了公司股东,以后躺着收钱就行。 他这辈子做得意的决定,就是签了金池,哪能不发自内心的笑脸相待。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公司里的老人,还有少部分新来的人,看这阵仗,就知道繁星来了。繁星虽然年纪比在座绝大多数人小,但显然已是云巅上的人物。 万众瞩目下,金池点了点头,像是感觉不到四周的目光一样,无比自然地坐在笑呵呵的前老板给他预留的位置上。 前老板很会热场,关心了他几句,又简单给他介绍了下这半年来的新面孔。对于金池的冷淡,其余人却并不觉得受到轻视。 只因他并非那种盛气凌人、目中无人的冷,那双漂亮的眸子会静静看着你,听你说话,让人觉得他的少言理所应当,性子本应如此。 虽然现在的金池和一年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但他这个人的个人特质太强烈了,又美又冷艳,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去关注他,在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 金池本人毫无所觉,坐下不久,忽的察觉到一股尤其炽烈的视线,便扭头看了一眼,那是个长相偏艳丽挂的长发男生,眼角缀了颗美人痣。 见他看来,男生眼睛一亮,起身走过来,和他另一侧的人小声说了几句。 那人笑了笑,让开了。 长发男生在金池身边落座,手里端了杯酒,笑得甜蜜又害羞,“……你好,我叫岑咏思,刚签约的新人,我是你的粉丝,第一次见到你……很激动,我特别崇拜你!” 金池“嗯”了一声,“谢谢。” 岑咏思是个富二代,原本对出道一点兴趣都没有,然而大半年前,他于一次现场活动后台中意外见到金池本人,当场看呆了,对金池一见钟情。 可惜后来金池因为复读沉寂了,好不容易等了半年,通过渠道消息得知金池唯一的爱好便是工作,他便找人签进了这家公司。 隔了半年再见,金池还是那么好看,岑咏思嗅着他身上隐隐说不出什么味道的香水,一阵心猿意马,人都快烧起来了。 饭桌上聊得热起,有人为了捧金池高兴,故意说到了前顶流,裴昼。 “要说裴大少也是倒霉,交了那么个前男友,叫什么……骆闻希,对,骆闻希不是半途接手了他的工作室么,结果好家伙,一个搞出了偷税漏税的问题,差点没给裴大少整进局子里。” “俩人这打官司也快打一年了吧?” 有知情人听了就说说:“啧,别叫裴大少,现在恐怕当不了少爷了。” 那人兴冲冲问:“你有什么小道消息?” 那知情人看了眼金池,见金池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兴致立马消减了大半,但其余人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很快重振精神。 金池垂着眼,听那知情人说起裴昼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大佬,先是爆出税务问题,母亲所在的宋家又爆出了曾参与谋划刺杀裴氏家主一事。 他下意识伸手拂了下额间的刘海,拂了个空,才想起为了考试方便,高考前他剪短了头发。 “真是想不到,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雇杀手刺杀那套,听说那裴氏掌舵人十分神秘,无妻无子,唯一指定的继承人就是裴昼。” “结果这事一出来,裴氏集团官方马上澄清了谣言,说从未宣布过裴昼是继承人,没有相关文件,更无法律效应。” “圈内人这么多年容忍裴昼,给他脸面叫一声裴大少,不就是因为有裴家做背景?现在宋家作死,自顾不暇,他母亲都被拘留了,自己又深陷税务丑闻,这不身败名裂咯。” 这人越说越兴奋,看过往高攀不起的人坠入尘埃,能满足很多人阴暗的爽感。 有人问:“那骆闻希就没事?” 在场的人都知道金池和骆闻希裴昼不合,眼下裴昼算是完了,娱乐圈之路彻底断掉,父亲这边的裴氏家业与他无关,是他小叔的,目前这边宋家入了牢。 可不就只剩下骆闻希了? 那知情人跟百晓生似的,说道:“嘿,怎么可能,裴昼再怎么落魄,指头缝里落点好处给别人,也能让他过不了好日子,两人成天狗咬狗,谁都没好过。” “对了。”他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道:“你们别看骆闻希长得清纯,实际上玩的很开,在国外结过一次婚,新婚不到十天,就把他老公给绿了。” “那男人恨他的要死,有点势力,几个月前找上门来,骆家保不住他,只能每天跟苍蝇似的到处逃窜,身份证都不敢用。” 众人狠狠吃了一波瓜,心满意足,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前老板道:“进来。”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陆续进来上菜。 突然,外面似是有服务员不小心碰到了客人,惊慌道歉:“不好意思,弄脏您外套了……换下来我去替您洗干净?” 混在热闹交谈的人声中,一道如清冷的男人声线响起,如寒潭沁水般的,很好听。 “不用。” 借着敬酒的酒杯,挡住自己偷看金池视线的岑咏思,看见从进来就在发呆的金池,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望向门外。 他便看到了金池鼻尖上的小痣,和自己医美刻意点在眼下的泪痣不同,那小痣生得浑然天成,红褐色的,那么小一点,竟像是点燃他欲望的诱惑处。 岑咏思干渴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微暗。 挡住门口的服务员门全部进来了,门外毫无遮挡,除了几个路过的陌生客人外,并没有臆想中的脸。 金池心像被针刺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一路下来,看什么,听什么,都有那人的影子? 他眉目更冷,手边却递来一杯酒,那个叫岑咏思的新人,不知何时给他面前的空杯倒了酒,虽长得艳丽,此时端着酒杯的样子很乖巧。 带着粉丝对偶像的崇拜眼神,岑咏思不好意思道:“池哥,我能不能敬你一杯酒……你得保护好嗓子,喝一点就成,可以吗?” 既是师弟,又是粉丝,正处于心绪波荡中的金池没多想,拿起面前的酒杯,利落一饮而尽。 岑咏思见状,眉梢露出喜色。 没过多久,他便借着喝醉了休息的名义,找助理要了自己的房卡,出去了。 没人注意,他走之前深深看了金池一眼。 他经纪人还笑着说:“咏思就是酒量不行,这不,没喝几杯,走路都走不稳了。” 前老板摸了摸胖乎乎的下巴,对金池道:“白天考试累了,晚上还和我们吃饭,你要是累了,就别走了,去找付晨要提前订好的房卡,在这休息一晚。” 云梦大酒店为五星级酒店,为了防止庆功宴有人喝醉,不方便回去,前老板提前给每人开好了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这场庆功宴持续很久,氛围渐渐从吃饭聊天,到了华国人最热爱的酒桌文化,纵使金池,其余人可以不理会,被几位帮助过他的人劝了几杯酒。 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他出来透气,电梯旁的吸烟间此刻没人,他便拉下口罩,窗外变幻的光影从他微红的脸上略过,酒精似乎洗去了他身上的冷意,显得有些倦懒。 只是下一秒,他没什么表情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烟,细长的烟身夹在他手指间,用打火机点燃,低头缓慢地抽了一口。 缭绕的烟雾笼罩住了他的脸,兴许酒精的反应来得迟缓,连同身体都受到了影响,抽了会儿烟,他不但没有变的清醒,反而有些热。 金池十四岁前就会抽烟,不过没什么瘾,在遇到虞临渊后,更是完全不碰它。 他以前不喜欢被欲望控制的感觉。 但他现在希望能有更多的欲望。 金池在窗前独自抽了两根烟,直到外面传来有人走来的动静,将半截烟在烟灰缸里碾灭,将窗户拉到最大,戴上口罩,从吸烟间里出去。 出去时随意瞥了眼斜对面的电梯,电梯恰好缓缓关上,一双格外修长好看的手从按键上收回,那手腕清瘦,洁白袖口强迫症般的整齐。 金池脚步顿了顿,一而再,再而三,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精神出问题,产生了幻觉? 手指抵在额间,晃了晃头,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晕眩,和体内的热意。之前他就感到有些热,还当酒精带来的副作用,这时才察觉不对劲。 不像酒醉,反倒像喝了不该喝的东西。 前后敬酒的有五六人,他一时想不起,谁最有可能趁乱下了药。 金池从小打过的工数不胜数,什么地方都呆过,他的美貌更是引来不少祸端,类似事情不是没遇见过,若不是桌上混乱,他又被几次意外分了心神,也不至于着了道。 凭借经验,药劲不强,不是某些违禁药,像最常见市面上的春.药。 用不着去医院,和电视剧小说里不一样,他去房间洗个冷水澡睡一觉就好,大不了自己纾解几次。 问题不大。 就是有点烦。 金池没什么精神的回了包间,呆了十几分钟,跟付晨说了这事,让他底下查一查。没管付晨染了怒色的脸,又坐了几分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拿了房卡,兀自回了房间。 进电梯前,他看了眼房卡。 5307。 …… 岑咏思走在五楼走廊上,明明中药的不是他,脑中闪过金池可能会有的情动模样,躁动的情难自已。 不知道这样的人脱了衣服,到了床上,脖颈脸上全是汗,神色是否和他的外表一样冷淡? 他越想越激动,到了5307的门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万能房卡,刷了一下。 “嘀”地一声,房门开了。 岑咏思手放在门把手上,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油膏状管装物品,还有一个小方盒,底下写着“三只装”一行小字。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还在不可言说的亢奋中,脸颊泛起了潮红,心想以金池的条件,三次没问题吧? 没错,岑咏思是个0。 他费劲千辛万苦,作为云梦大酒店的少东家,不惜假做要进入娱乐圈,使了无数手段,就为了主动送上门来,让金池睡一次他。 他可太迷这种美人攻了。 推开房门,岑咏思拿上那管装物品,就要脱掉衣服,去浴室提前洗个澡,做完全准备,等着他心里痴迷的美人攻药力发作,主动落网。 他是真的喜欢金池,没舍得用伤身体的药,都是男人,他太懂了,那种时候男人的防线很脆弱,他只要主动一点,就能成事。 自己长得不差,金池不吃亏。 没想到房门都没来得及合上,岑咏思只闻到很淡的一股沉香味,几双大手神不知鬼不觉从身后伸出,捂住他的眼口鼻,快得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岑咏思:“唔——” 就被几个黑衣人拖出了房间。 几道整齐的脚步夹着一道身体拖行声,渐渐远去,不久,走廊恢复了平静。 片刻,一只苍白的手推开了房门。 …… 十五分钟后,金池来到5307房门前时,黑色口罩下的脖颈皮肤都红透了,只觉得药力在发酵,身体发热,连呼出的水汽都是滚烫的。 刷开房门,他随手关上。 这是个套间,入户的墙壁挡住了他投向客厅里的视线,匆匆看了眼,便脱了鞋袜,径直朝门口的浴室走去。 随着他赤足走向浴室的路径,T恤牛仔裤凌落了一地,最后条黑色四角裤,轻飘飘落在浴室门口。赤条条的金池,只来得及虚虚掩了门,便拧开了冷水。 浴室上的灯很亮,出了一身汗的金池仰着头,任由水撒在脸上,冰凉凉的,身体里的火焰小了许多,被剪短了许多的金发被剥到脑后。 睁开被水打湿的眼睫,他看向镜子里双眸潮湿的青年,神色却异常冷淡地抚上了自己的身体。 触碰到那一刻,外面客厅忽的传来一声轻响,在除了水声外格外静谧的房间里尤其明显。 他瞳孔微缩,抬手的瞬间胳膊不小心打到了控制水流档位的开关,顶上花洒水流骤然变大,劈天盖地的冷水猝不及防浇了他一脸。 ——打得有点疼。 金池闭上眼,猛地关了花洒。 操。 第51章 怂 醒了? 暴躁抹掉脸上的水珠,透过浴室的毛玻璃,金池看到玻璃外隐隐有个人影,联系起此番中药一事,哪里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 他脸色一下子冷下去,说:“滚出去。” 背对浴室站立的人影沉默了很久,久到金池扯过浴巾围上,拳头都捏紧了。 那人才轻声道:“星星,是我。” 金池心颤了一下,视线紧紧锁在即使透过毛玻璃,也掩不住其风姿的身影。 虞临渊道:“医生快到了,你忍一下,我不放心你,等医生来了,我就离开。” 金池顿了一下,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互不干涉了?” 门外的男人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微垂着头,影子朝门外方向走去,他说:“你不想看见我,我在门口等医生来了就走。” 尖尖的犬牙死死抵着唇,深陷进去,金池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水光,方才溅进了水的眼睛有些发红。他想起了一年前,他和主人格最后一次的谈话。 他在书房反复循环那段视频,自虐般的,从黑夜看到天明,太阳升起后,他找到被好好锁在床上的虞临渊。 一夜没睡的金池顶着满眼血丝,问男人:“你什么时候捡到了日记本?” 当时的虞临渊脸色极为苍白,和他视线交错,平静道:“一个月前。” 金池倒退几步,惨笑出声:“好,很好……原来那时,你就计划好了。” 其他事情无需再问了,金池犹如被抽走了心头血,很轻地说:“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虞临渊道:“好。” 从那以后,金池搬离了老宅,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曾主动联系过虞临渊,而虞临渊,似是知道两人间隔副人格的命,两人已是不可能。 同样一次都没找过他。 漫长的一年时间过去,恍如过了十年,金池背靠冰冷的墙砖,刺骨的寒意渗进了骨髓里,他贪婪地用目光勾画着门上影子的轮廓。 怎能不想。 怎么能不想他? 每每午夜梦回,都是两人最亲密的时候,牵手,拥抱,亲吻,最美的梦境也不完整表达那一瞬的心动,可他心里有个坎儿。 小学鸡永远消失了。 并非融合。 他永远过不去这个坎。 搁着一面墙,再一次见到令他意难平的爱人,何必再见面,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金池闭了闭眼,从曾被虞临渊细细品尝过,最是喜爱的唇缝里吐出利刃般的一句话。 “之前房间里的人你给我弄哪儿去了?” 尾音上勾,传出门外的声音轻佻极了,还显出几分被破坏好事的不耐烦来。 他和主人格向来维持着体面的平衡,两人从未撕破脸,即使是那一晚至关重要的交谈,主人格依旧不急不慢,即便暗流涌动,谈话的气氛依旧平静。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主人格总该决然离开了。 然而玻璃上走到一半的人影不动了。 他不但没走,还扭头回来。 “……什么意思。”先前把星星两个字叫得从容淡定的虞临渊,此刻隐隐克制着声音问道:“你知道他会来?” “是啊。”金池非常无所谓地说道,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能气死某个人。 虞临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不敢相信,向他确认道:“……真的?” “不然?”金池虽然有些疑惑他的不体面,但仍是冷酷地说:“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 这话一出,外边一阵静默。 就在金池以为虞临渊被堵得不行,就要迈步离开,维持最后的尊严时,门外的人冷不丁来了句:“看来我们分手后,你审美水平下降了不少。” 金池:“?” 这是金池万万想不到的发展,他刚露出迷惑神色,就听虞临渊旁若无人地继续道:“长得寸头鼠目,行事鬼祟猥琐,你现在喜欢这种?” “……”金池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大脑有些晕眩。 这还不止,虞临渊接下来还发出一声近乎轻蔑的总结:“你图他什么?图他个子一米七,图他用33mm小号安全套?” 金池:“…………...” 或许他太久不说话,反常得厉害,虞临渊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说话有些激进,掩饰性地咳了咳嗽,“抱歉,失态了,我是想说,他可能同你不大般配,还是算了。” 金池深吸一口气,围紧了浴巾,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门上的影子,往前走了一步,竟感到眼前直冒金星,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猛烈地跳动。 他不着痕迹地往前走,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他不行,你觉得谁行,给我介绍几个试试。” ……还介绍几个。 虞临渊很明显停顿了一下,低头理了下袖口,尽量平静地阐述事实:“不可能。” 不咸不淡的应声,听得金池心头火气,他猛地一把拉开玻璃门,看见虞临渊的一刹那,说:“出去。” 他出现的实在突然,还只围了条浴巾,虞临渊竟莫名心头一跳,下意识转身就走。 又被金池红着眼叫住。 “回来。” 虞临渊还未动,手臂就被突然抓住,那滴着水的手一碰到他,两人均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下一秒,一阵大力传来—— 虞临渊被拽进了浴室。 浴室门紧闭。 …… 被拖进浴室时,男人谪仙般清冷的面容飞快地闪过一丝茫然,还有没准备好,就被迫直面金池的慌乱,不等他开口,就因金池压迫性地靠近住了口。 金池什么都不问,不问他身上发什么了什么事,也不问心里头嘴不可能的那个猜测是否为真。 他只是怼着人往前走。 金池进一步,虞临渊退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洁白整齐的衬衣紧贴在湿润的墙上,很快被浸湿,变得半透明。 虞临渊道:“……星星你穿件衣服。” 金池直勾勾盯着他:“穿屁。” 虞临渊蹙眉:“不要说脏话。” 金池撇嘴:“管你屁事。” 虞临渊:“……” 将虞临渊压迫到了墙角,堵得他哑了火,好几秒,面前在灯光下半.裸,肤色白到发亮的金发美人忽的冷笑,发出灵魂质问。 “知道错了吗?” 明明高人半个头,虞临渊气势莫名短了一截,他轻声说:“知道。” 金池并未有其他反应,只问:“错哪儿?” 虞临渊双唇紧紧抿住,眼眸带着一点流转的光泽,“错在不该伤害自己,错在不该任意妄为,不与你商量,让你难受。”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格交融为一体之际,各自记忆蜂拥般涌向他,回想起星星得知他分裂出的两个极端人格各自干出的蠢事后,发了高烧,人差点都没了…… 他吓得魂都快散了。 这场融合出奇的久,反反复复,直到上周才稳定下来,虞临渊却不知道怎么同星星说,只敢这样远远看着他,暗自关照。 被挤压的狭隘逼仄的墙角空间,金池微仰着脸,冷冷看着面前君子如玉般的男人,鼻梁的轮廓极为挺拔,底下苍白的唇紧闭着。 被他直直注视着,可以看见,暖光照射在他那修长的脖颈上,正中的喉结,在他的目光下上下滚动。 金池舔了舔犬牙,有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他太了解虞临渊了。 以至于发现不对,开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能立马察觉到,这不是主人格,亦不是副人格。 这是一个完整的虞临渊。 ——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发生了。 很奇妙,他脑袋空白了一瞬,竟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火气不降反升,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不省心的男人,让他魂牵梦绕,为他心神动摇。 混响着花洒不停的水声,男人原本洁净整洁的衣服被金池拽得凌乱,又被溅射过来的水珠淋湿,说不出是哪个节点,总之气氛微妙地变了。 两人对视着,不说话。 心跳默契地快了一秒,一样节奏的搏动,一样的不受控制,在这一刻,在这个夜晚。 金池忍不住想。 不把他睡了,这事很难收场。 否则这人说不定哪天又作个大死,把他抛弃在这里,等自己七十八岁想要回味,却可悲地发现,竟没回忆去品味。 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金池膝盖抵住了虞临渊的小腿,不让他动,直接上手去扒他半湿的衣服,动作粗暴,扣子都扯断了好几颗。 “……” 虞临渊来之前怎么都想不到这么个结果,他跟个被强迫的小媳妇似的,茫然攥紧了身上衣物,“……星星,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好得很。 金池不说话,把冷酷贯彻到底。 除了手上动作愈发狂野。 不一会儿就把虞临渊的衬衫扒了个精光,只剩下几片破布孤零零挂在肩头。 皮带都被抽掉了,虞临渊紧窄的腰肌肉绷紧,苍白的手指只能死死抓住西装裤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星星,冷静一点。” 金池说:“我很冷静。” 说罢,因为延绵不绝的药力,他一时没站稳,往前倾倒了下,被虞临渊眼疾手快地扶住,结果手这一松,防守半天的裤子直接掉地上了。 虞临渊眼睫颤了颤,还没动作,就见瘫软在怀里的青年,轻轻抽掉了腰间的浴巾,张开双臂,坦然无比地要求道:“抱。” 虞临渊一愣。 金池仰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愣着做什么,抱我去床上。”他坦率道:“药性上来了,我站不稳。” 这人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嘴上偏还要矜持道:“你只是中了药,我不能——” 他突然“嘶”了一声,蓦地看向金池。 ……这个坏小孩。 金池收回底下隔着布料捏住他命门的手,挑衅般的与男人对视了一眼。 虞临渊二话不说,抱起他出了门。 说不上谁先动嘴的,又或者是不分前后,刚出了浴室门,金池抱住他的头,唇齿就交缠在了一起,与虞临渊口中说出的话不同,他的进攻是抵死的侵袭。 缠得金池几乎不能呼吸,在怀抱里,亲吻中,都感到了蟒蛇缓慢绞紧般的轻疼。 却又让他感到了极度的心安。 山火蔓延。 撩起了漫天火焰。 两人从门口吻到了床边,虞临渊单膝跪在床上,把怀中青年轻轻放到了洁白床被上,皎洁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浇到金池身上,如一副炫目的画卷。 无一不美。 金池胸膛剧烈起伏,忽的用脚尖踹开伏在身上的男人,再不分开,他就要窒息了! 虞临渊险些跌下床,却好脾气地不生气,借着拉开的距离,无意将金池的全貌纳入眼中,红唇白面,身体白得晃人眼,比窗外的繁星更亮。 金池仰面躺在床上,舒展着躯体,自下而上地看着虞临渊,这才发现,这男人嘴里说着不要,短短几步路,不知何时把最后一条遮蔽也去除了。 同样一览无余。 ……口是心非的狗男人! 金池心里骂着,视线却大方欣赏眼前颀长的身体,高层的月光很是明亮,直角肩,窄腰,不说某处早就碰过看过好几次的东西,其余地方出奇的富有观赏性。 并不是面上常年体现出的病弱,腰腹上覆了层不厚不薄的肌肉,形状格外好看,有美感而不失力度。 金池眨了眨眼,直言不讳地说:“你是我看过,最让我有感觉的身体。” 十几岁时为了赚钱,他工作经验丰富,不吝场地,因此看过夜场钢管舞、脱衣舞,也在美术学院见过裸模,都是风格各异,很美型的躯体。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却对那些人毫无杂念,心绪平静的像看商场里的塑料模特。 只有虞临渊,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冲动。 虞临渊再度压上来,手本来都摸上金池的腰侧了,结果听见这句话,黑暗中脸色有了变化。 他停下手里动作,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冷静:“除了我,你还看过谁?” 金池近距离看着这张让他爱极,又让他痛极的脸,抵着牙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没回答,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抬腿,勾住了虞临渊的腰。 虞临渊凝着脸,还欲再问。 就被金池堵住了嘴。 “……闭嘴。” 金池察觉到紧贴的身体软化下来,不出几秒,这人又开始乱动,微微挣扎起来。 “你还要干什么?”金池喘着气,眼里带着水光,身体里的火焰燃烧上了脸,绯红湿润。 虞临渊亦没好到哪里去,手里没克制住捏紧了金池,如墨的眉眼拧着:“没做好准备,你受伤了怎么办。” 金池难耐地挑眉:“我都不怕,你怕?” 虞临渊温柔地吻了下他鼻尖的小痣,月光下的大床,肢体亲昵地交缠,“我叫人买点东西上来。” 金池白皙的脚尖绷成一条直线,从鼻腔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你能不能别废话。” 融合后的虞临渊真是虚伪极了,口中温柔至极,你倒是把紧紧掐在腰上的手放开?! 金池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捞起被子盖住了两人,不一会儿,一只苍白的手臂掉在床边,似乎想要下去捡,掉落在门口不远处,未开封的管装物体。 被紧跟着的一只手捞了回去,牢牢盖住。 就这样,整整一夜,反反复复,一切顺其自然,又好像不那么自然,青年身体异常的滚烫,男人常年偏低的体温凉得恰到好处,彼此契合,温度互相传递。 初尝滋味的人不知疲倦,沉迷其中,刺痛的,温柔的,缠绵的,高亢的。 直到天边起了微光,床上摇晃的动静才缓慢减弱,柔软堆积的雪白棉被里,只能看见一簇金发深深埋在男人胸前,一条遍布痕迹的胳膊横搭在枕上。 …… 因为药性,二人闹得足够荒唐,床都快被摇散了,因此二人睡足了整个白日。 最先醒来的,反而是金池。 ……毕竟整晚他都没怎么出力。 金池一觉醒来,眼皮沉得不行,身体刚微微动弹了下,浑身如同被火车碾过的疼痛迟缓传来。 伸手往底下探了下—— 妈的,肿得好可怕。 金池深呼吸了一口气,忍着无处不在的疼痛,勉强靠坐起来,哆嗦着手,勉强捞起被虞临渊中途起来折叠在床头的裤子。 从裤兜里拿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光是这么个动作,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金池倚在床头,控制颤抖的手腕,点了七八次,才点燃了烟,可算舒了口气。 于是等虞临渊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金池□□靠在床头,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雪白的脖子胸前皮肤俱是暧昧的吻痕。 昨晚还亲密无间的金发青年察觉到他的动静,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冷冷看了他一眼,红唇微启。 “醒了?” 裹着被子的虞临渊:“……”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第52章 瑕疵 从此以后,你我密不可分。 虞临渊从不知道金池气人的时候能这么气人,看着他就在自己面前动作熟稔地吞云吐雾,他第一反应就是蹙起眉:“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金池毫不在意,“很早。” 虞临渊伸手拿过衣服披上,略认真地说:“抽烟伤身,伤嗓子,不好。”星星向来乖巧,最听他的话,只要同他好好说…… “你是以什么关系来说。”金池却将烟夹在指间,冷不丁问他。 虞临渊下意识道:“看着长大的小孩。” 金池冷笑出声,一把拽下被子,指着底下痕迹斑驳的身体,声音带着嘲讽。 “变态,这都下得了手。” 虞临渊:“……” 虞临渊被金池的话堵住,顺着他的手望去——兴许是金池皮肤太白,那片片雪白肤色,如腊梅朵朵落地,绽开绯色无数。 很难想象,这是他制造出来的。 带着破碎的美感。 虞临渊有一瞬间愣住了,还没来得及扣紧的脖颈覆上了可疑的红色,视线本能地挪开,停顿了会儿,又逼着自己落回去。 那微凉的指腹很轻地触碰金池的皮肤,眸子里没有裹着温度的欲念,反而干净到纯粹,“疼不疼,那里……”他有些赦然地道:“有没有出血。” 昨夜被金池赶鸭子上架,不,是近乎被小霸王硬要弓上,妄为他修道二十多年,竟失去了一贯的克制,将小孩折腾成这副惨烈模样。 小孩不懂事,他大上了足足六岁,哪能还不懂。 不过是欲念横生,无法自抑罢了。 “没有,我好得很。”金池面上冷静,实则底下胀痛极了,火烧火燎的,非常难熬。 昨晚各方面因素下,他情绪上头,浪得不行,空调开了也没用,出了一身淋漓的汗,从里到外都热透了。虞临渊素来有洁癖,却看不出一丝嫌弃,死死搂着他,融入他,贯穿他。 只要想起昨夜自己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顺着他下巴滴落的汗水,性感得不行,再对比现在虞临渊面上的不自在…… 他竟觉得自己糟蹋了虞临渊。 有种诡异的心满意足。 要知道完整的虞临渊,性格更近于两个人格的融合体,既有主人格的端正矜贵,又有副人格的鲜活。如同气质卓绝、独立尘外的修道者,被他金池拉入了尘间,被□□灌溉,染上俗色。 大清早,金池硬是忍着痛,餍足地抽完了一整根烟,庆祝阶段性的这一夜。 痛是真的痛,爽也是真的爽。 ——赚翻! “你再睡会儿,我去买点东西。”虞临渊语气很温柔,他想出去买点消炎的药,这种东西他不想借他人之手。 结果话没说完,就看见金池把烟头一灭,起来直接开始穿衣服,看行动,似乎没有感到不适。 虞临渊一愣,问道:“去哪?” 金池说:“回家。” 虞临渊脸色有些变了,面上适才的稳重之色全无,他毕竟第一次遭遇这种事,心里一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只能干巴巴道:“……为什么?” 金池疼得汗都出来了,裤子下两条腿都在打颤,妈的,还问我什么,再呆下去,恐怕就掩饰不住了,他才不要当菜鸡。 于是他冷着脸睨了虞临渊一眼,嗓子干疼地扔下一句:“技术太烂,不想再呆了。” 虞临渊:“…….” 看着金池扭头就走,用完就扔的无情背影,虞临渊表情有些茫然,等反应过来,心里头瞬间涌上股气来——别管平时多淡然的人,只要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这种话! 他还有些委屈。 他那么卖力,怎么会不行呢? 明明昨晚星星叫那么大声,枕头上全是他流的汗和泪水,好几次在怀里抖个不行,好像快厥过去了,哭的呜呜咽咽的,看上去可惨了。 每当虞临渊觉得他受不住了,不舍得再继续,星星就八爪鱼似的缠上来,非要往他身上坐,自己稍作犹豫,星星就大声嘲讽他:“你是不是不行?” 行,当然行。 不行也得行。 于是一夜来了七八次。 到了最后,两人基本上都是硬着头皮上,跟较劲似的,谁也没说撤。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双双睡过去了。 穿好衣服的虞临渊下了床,看着一夜过后,床边镜子里犹如被妖精吸了精气,越发苍白的脸。 “……” 虞临渊抿紧了唇。 他的表现……真的很烂吗? 在这样挫败的反省中,虞临渊身躯忽然晃了晃,单手抵在墙上支撑着,眼皮下眼珠子不停地滚动,等再睁开眼,眼神与先前大不同了。 先是讥讽的。 “垃圾,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如换我来。”虞临渊跟换了个人似的,表情看上去糟心透了。 只要想起昨晚自己被小骗子使唤的团团转,让进就进,让退则退,就深感脸上无光。 若是换了他来,他一定让那小骗子趴在床上哭着叫爸爸,给他点颜色看看,哪至于被嫌弃至此? 呵,丢人。 一声冷哼过后,他的表情又变了,紧拧的眉头松开,表情是极致的冷静。 “他”道,“你敢在他面前出现?” 虞临渊大怒,“怎么不敢?要不是融合过后,除非‘我’心情低落,我俩才会临时分裂开,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个伪君子同享记忆?” 每当处于融合状态时,体内再不存在两个人格,你即是我,我就是你,本就是同一份记忆。 “他”低垂下眼睑,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融合是你我共同的决定,不可逆转,这是星星最想要的结果。” 虞临渊衣着整齐坐在床上,脸上怒火瞬间消失,他失望又无聊地掀着被子,“可惜啊,可惜我觉醒得太晚,否则我就能轻易吞噬你了,你说是不是——” “他”没说话。 虞临渊舔了舔唇,语出惊人,“鸠占鹊巢这么多年,由我分裂而出,真正的副人格?” “我承认,你足够了解我,且比我卑鄙。” “你刻意找到他的日记本,刺激我,让我误会,以为自己只是个悲哀的替代者,进而失去生存的欲望,主动选择消失。” “他”依旧沉默。 虞临渊眸光沉沉,嗅着空气里似乎还停留的玫瑰香气,他侧头看向镜子,突然笑了,“你却没想到,濒死之际,我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当年我以为星星死在那场大火里,如何心如死灰陷入了沉睡,依靠本能剥离除了本我以外——具有所有才华智慧,在外人面前近乎完美的你。” “而你,从那以后占据了我的人生。” 他脸色说变就变,骤然变得阴沉,“谁能想到呢,阴差阳错下,一个没有情绪、根本不懂情感的人格,竟也能染指我的小玫瑰。” “不。” 一直未说话的“他”,此刻打断了虞临渊。 “我感觉到了,情感。” “他”肤色苍白,黑色头发散乱搭在眼皮上,抬起手腕,平静注视着腕间不平的咬痕。那是昨晚星星情动时啃咬的痕迹,让人联想起床榻上那朵活色生香,彻底对他绽放的玫瑰。 柔软,韧性。 和想象之中一样美好。 “他”眼中那层仿佛永远与人世隔绝的疏离隔膜,被轰然打破,里面盛载着令人触目惊心的东西。 “他”和虞临渊原本互不相容。 这些年,虞临渊忘记了最痛苦的记忆,忘记与星星相识的过往,一直沉睡在体内,极少数出现。 “他”想消灭虞临渊,可这本就是虞临渊用了二十多年的身体,除非他自愿,否则没有可能。 直到金池出现。 “他”意识到,机会来了。 可从不知情爱为何物的“他”,在遇见星星时,第一眼,便感到了难以自持的颤动,那是令“他”十分陌生的感觉。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已然分不清,迫切想要令虞临渊消失的冲动,究竟是为了夺取身体,还是单纯的想要……独占谁。 然而一切进展顺利,却不料虞临渊即将消失之际,回忆起了所有曾忘记的事,得知星星一开始爱上的人,根本就是他。 虞临渊感到狂喜,接着便是愤怒。 愤怒的在体内拉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二者只能存一。 这场战争持直到金池那场高烧。 差点失去金池的事实,让二人肝胆俱裂,终于彻身体会到了,他们自相残杀时,金池又是何种绝望,又为何绝望至此。 于是他们自愿融合了。 ……尽管有些小小的瑕疵,每逢情绪低落时,仍旧会短暂的分离。但没关系,只要星星高兴。 从此以后,你我密不可分。 第53章 一更 我想你了。 又是两天过去。 太阳渐渐落山,公寓内光线昏暗,薄纱窗帘被人拉开一角,被风吹拂着,飘动到青年光洁的脚踝皮肤上。 金池披着白色浴袍,刚洗了澡出来,湿漉漉的金发滴着水,看着城市里华灯初上,他点了根烟,唇色殷红,缓缓吐出烟雾,连带着脸庞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高考结束那天,他莫名其妙和虞临渊睡了,不,也算不上突然,或者说是蓄谋已久的冲动。 但人睡到手后,他竟有些踟蹰。 推了付晨计划里准备安排的工作,缩在这间自己买下的第一套房,这间豪华公寓里,他什么都没干,除了吃外卖、睡觉,就是想事情。 还有……想虞临渊。 怎么说呢。 金池其实从小到大心挺大的,不然也做不到没心没肺似的活到现在,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但怎么可能呢?人心始终是肉做的。有时候人之所以看起来强大,可能只是没到那个崩溃点上。 这一年,他已经竭尽所能表现出了不在意,偶尔透过老管家的关心,和装作不小心的“泄露”虞临渊近况,他就能抱着那点思念,坚持下去。 他其实从来没有怪过虞临渊。 他怪自己。 向来心大的金池,从来想不到,自己这辈子会为了一个男人,钻起牛角尖。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如果在得知虞临渊还活着后,他没有生出那点贪婪之心,留在古堡,和虞临渊日夜相处,逐渐跨出了超出友谊、或者说比拟亲情的线。 那么虞临渊是不是就会好好的? 这一年内,金池一直反复纠结这个问题,纠结到近乎魔怔。直到昨夜陡然发现虞临渊身上的异常之处,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好像融合了。 ……副人格没消失?? 这个事实,好像一把重锤,猛然敲醒了在执念迷宫里徘徊而不自知的金池。 结果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带着三分药力,三分酒劲,三分欲望,还有一分先于理智的冲动—— 他当机立断把虞临渊给睡了。 那天从酒店一瘸一拐回来后,他洗了个澡,看着身上白净的皮肤遍布乌青斑驳,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只是他皮子嫩,两人又是第一次,紧张又生涩。 烈火撞寒冰,谁都没讨着好。 从浴室出来,他一个人兀自出了很久神。 按理说,虞临渊精神方面已无缺失,副人格并未消失,又同自己有了情人间最深层次的灵魂交流,金池本该放下执念,但却无端感到了害怕。 怕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了许久景色,金池漆黑的瞳仁内似乎进行着不为人知的挣扎,许久,他做下决定,拉上了窗帘。 公寓内再无声响。 ** 古堡,金池房间内。 漆黑的窗外渐渐飘来了细雨丝,轻轻打在窗户玻璃上,同时飘落在窗前的男人俊美出尘,却略显忧愁的脸上。 他联系不到星星。 两天了。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还在国内吗?尽管手上的资源足以轻松调查出来,但对星星未免过于不尊重。 虞临渊不知几小时前金池同样在窗边沉思,连姿势都差不多,他这两天工作之余空下来,总会回想那日的场景。 越想越不对。 初始他以为星星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必定是原谅了他,放下心结,愿意与他结合,成为伴侣。可星星睡醒扭头就走的举动,怎么这么像…… 脑子里自动冒出“白嫖”的字眼,虞临渊身形微僵,眼角不明显地抽动了下。 副人格毫无禁忌的网络涉猎,很显然给他脑子里灌入了很多难以启齿,却时不时冒出来的无用知识,而且往往都还……意外地贴合他的心境。 就是太粗俗了。 星星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虞临渊眼中愁绪越浓,他深知自己精神虽然比之以往稳定了太多,但受到某些刺激时,依旧会自我分裂成两个不省心的人格。 若是又惹了星星生气该如何? 他得稳定情绪,克制。 从金池房间下来,虞临渊收敛思绪,准备去书房继续这几日堆积如山的工作,却在书房门口停住了。 厚重的房门虚虚掩着,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从走廊深处蔓延了进去。 虞临渊心里微动。 那天过后,他再也没见过星星了,念及某种可能性,因为有些紧张,以他的寒性体质,短短几秒后背竟少见的出了一层薄汗。 半晌,他缓慢推开了房门。 穿着黑色T恤的金发青年朝这边望来,坐在他办公的桌面上,坐得很里面,膝盖上摊着几分文件,长腿在半空中散漫摇晃,对他招手:“来呀。” 金池背对光线,精致漂亮的五官便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除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或许是初尝过人事,本就显得多情的眼眸,风情具现。 虞临渊顿了下,迈步走过去。 走得近了,看见被金池坐在底下的散乱文件,他眉头微皱,强迫症有些发作,便想着是缓声让星星跳下来,还是……自己抱他下来? 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就被金池用手勾住了衣服,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半坐在桌檐上。 金池无聊地扔开膝盖上的纸页,末了把腿搭在身边男人的大腿上,双臂无比亲近地环绕上了身躯微僵的虞临渊脖子上,坦荡且自然道:“想我没?” 虞临渊:“……”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虞临渊有所动静,他便凑近亲了下虞临渊的脸,抬眼看他:“我想你了。” 虞临渊:“……” 尽管有过一晚,但这样直白的话,依旧让虞临渊不自然地偏过视线,他似乎想把金池的腿推下去,但金池今天穿了件宽松的及膝短裤,因着坐姿问题,布料上滑,露出了底下白皙光洁的皮肤。 他天生毛发少且淡,大腿白得晃眼。 虞临渊嘴唇抿紧,耳后已经泛上绯色,一双手是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很轻地放上去,垂眸触及到金池的眼神,忽然想起两人毕竟有过鱼水之欢。 那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吧。 虞临渊犹豫了下,清润的声音有些僵:“……我也是。” 也是什么? 想他了? 金池突然有些想笑,他来之前,原本是有些不自在的,但看着虞临渊比他还紧张的样子,小腿控制不住的轻轻动了动。 他一开始,最先喜欢上的,就是虞临渊克谨端正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像个古板的道士,偏又俊美无俦,比如说现在,扣子规规矩矩扣到了第一颗。 让人心痒痒,想给他暴力撕扯开。 看总在自己面前,端着一副兄长样子的他,会露出怎样的慌里慌张之色。 金池笑了笑,终于放下了双腿,虞临渊刚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就看见金池单手扯住后颈领子,往前一拽,露出一截清瘦窄细的腰腹来。 虞临渊:“!” 虞临渊根本来不及细想,抬手便往下拉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再脱,强行遮住了底下的风景。 “干什么?” 金池动作顿了顿,放下手,对比起他,略显滚烫的身躯贴近他,双眸含情似水,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明明说想我了,两天不见,不做点别的?” 嗓子似乎还没好透,仍有些沙哑。 听上去很蛊惑人。 虞临渊眼神失焦了一瞬,无意识揽住了怀中的人,但很快反应过来,蹙起了眉。 “伤好透了,胡来。” 金池便笑:“早就好了。” 他笑得很好看,洁白的牙齿露在外面,好像这一年时间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一直在一起,时时刻刻就像这般亲密无间。 但他笑容不达眼底。 这个认识让颇有些不知所措的虞临渊怔住了,他蓦地抬头,想和金池说什么,嘴唇却不期然碰到了不知何时靠过来的金池下巴,陷陷擦过唇边。 两人同时有片刻静止。 虞临渊僵在那里没有动,而站着的金池不笑了,也没有动,两人默默对视着,不知道各自在想什么。 虞临渊脑子里像有根弦崩了,忘记养过金池的那一个月,忘记正身处百年间无数任家主肃穆办公的书房,他只想吻金池,不想看见他这样的冷。 想看他热起来。 此刻他的身体与灵魂好似分割开,灵魂高高悬挂着,看着前一秒还慌乱的自己,薄唇缓慢上移,准确吻住了金池柔软的唇。 金池身体很轻地颤了一下,却没动。 虞临渊察觉到了,于是轻轻撬开他的牙关,一点点入侵进去,将一动不动的金池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有些事情好像是男人的本能。 他的唇齿来回的舔吻咬弄金池,感觉到刚才还大胆万分的青年想要后退,双臂便牢牢锢住了他的腰,逼近他,感觉到他逐渐失去力气,软化到了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池忽的抬手推他,用了几分力气,紧贴的二人猛地分开。 看着金池仿佛被夺走氧气般的用力喘息,虞临渊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黑发下的耳朵彻底红透了,他抿着唇,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清醒过来,有些懊恼。 他总是这样,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做什么,可身体时常不受控制,做出难以自抑的行为。 或许他本来精神就有毛病,所以才会分裂出那样极端的两个人格,一切都早有征兆。 金池却只喘息了几秒钟,唇色透着不自然的红,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他,却不再是那种冷意,而是湿润的,潮湿的。 趁着虞临渊不知为何怔神的功夫,他脱掉了上衣,又褪去了裤子,衣物轻轻落在地上,像一朵萎靡的花。他细长的手指勾住了虞临渊的,顺着解开了扣子。 等虞临渊回神,金池已经坐了上来,双腿环着他的腰,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只感觉星星这一年似乎瘦了,肋骨都有些硌人。 “……等等。” 话语刚出,就咽到了喉咙里。 虽然过了两年,这一次还在家里事先做了提前准备,但没了酒精和药力影响,有些疼,金池闭眼仰头,疼得嘴唇微抖,高仰的脖颈像洁白的天鹅,脆弱的喉结就在虞临渊唇边,上下滚动。 虞临渊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又变成了这样?但光是这样的接触,就让他立刻回味起了那夜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味。 到底身上坐了个百来斤的人,维持这样的姿势,让本就难受的金池眉眼更痛苦了,但他依旧很倔强,非要生硬地完成。 虞临渊隐隐察觉了什么,红着耳朵,便轻轻抿住了金池的唇,耐心安抚他,让他不要急,直到金池脸上流下了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他才动作轻柔地抱起金池,换了个方向,让人更舒服地躺在桌面上。 刚开始还很温柔,到了后面,虞临渊温润的眉眼已经染上了些许红色,有些控制不住了。 桌面几十分文件四处散落,有的被压在身下,有的被人肢体反复碾磨,皱成了一团。 初夏时分,向来阴凉的古堡里,两人汗如雨下,由缓到急,再由急到缓,最后,金池眼神涣散地躺在底下,脸上全是水痕。 他忽然叫了声,“临渊……” 临渊。 这两个字让虞临渊顿住了,接着,爱不释手地亲吻金池的眼皮,鼻间的小痣,最后落在那双微微发肿的红唇时,黑暗中,他寻觅到金池的手,十指相扣,执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脸上,胸膛。 让金池感到里面鲜活的,健康的心跳声。 他温声说:“我在这里,一直在。” 虞临渊感到了金池的不安,就像放纵自己的瘾君子,活在当下,急着对他索取,亲密,好像在他心里,过了今天,明天不一定到来。 这是不正常的心态。 察觉到手心皮肤下传来的动静,金池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闭着眼,感受底下轻微却有力的跳动声,心中情感莫名,像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轻轻抱住了虞临渊。 “你回来了,真好。” 不是梦。 这一年的分离始于书房,最后也终于书房,终于这场白日荒唐,虞临渊吻着金池眼角的湿润,温柔而细致的放缓速度,看着金池露出被撞得破碎的模样。 他忽然笑了。 将金池深深抵在桌边,扣住他的后脑又缠绵地吻了一次,低声说道:“谁都不闹了,以后好好在一起。” “……” 过了许久,底下的人像强自忍着什么,又像是彻底放松了,才传来带着哭腔的一声。 “嗯。” 我们好好过。 第54章 二更 真的有这么丝滑吗? 这一天过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虞临渊的春风得意,不,这样说也不太对。 他那张清俊的脸,很难看出这种张扬的情绪,只能透过不再紧紧关闭的书房,周身从压抑变得回暖的气氛,让人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连古堡的仆人脸上没忍住喜极而泣,因为池少爷搬回来后,先生一高兴,大手一挥,给所有人加奖金了。 天哪,太可怕了。 没人知道这一年他们是怎样过的。 自从池少爷一年前搬出去后,先生脸上再没出现过笑容,身形越发瘦削,偶尔无声出现在阴影里,如同鬼魅,脸色苍白的吓人。 简直一点人气儿都没了。 这下好了,池少爷又搬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好日子要开始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除了…… “扣奖金??为什么要扣一年奖金,我们做错啥了??” 身形强壮的黑衣人裴九,气势汹汹找到了裴一,结果被裴一掀起眼皮一瞪,气势很快萎靡下去,冷峻的脸庞不由得有些委屈。 裴一冷着脸,说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扣了?我也被扣了,还有不少兄弟都扣了。” 裴九瞪大了眼:“总有个理由吧?” 裴氏家大业大,像他们这种从国外捡回来,被从小培养出来的孤儿,每年奖金高得吓人,要是扣上一年,换谁都心疼。 裴一没说话,只是往身后瞥了一眼。 裴九才发现,不止是他,好几个兄弟都沉默地坐在那里,裴三到裴八都在,目光暗淡,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哟,都被扣了?” 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裴九心里头忽然闪过什么,埋头苦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靠! 这群人不都是一年前守在先生门前的那批人??都拦过池少爷,还……迫不得已动了手! 自己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真相,裴九不可置信地问裴一:“不会吧,那不是先生下的令吗?这也能怪我们头上?” 人干事?? 裴一没理他,反倒是同患难的倒霉蛋之一——裴五,闻言长长叹了声气,“蠢蛋,先生只让我们拦,没让我们动手啊。” 裴九虽然身形高大,在这群人中却是年龄最小的,他委屈地摸了下自己的俊脸,嘟囔:“那我们不是也被揍了么,池少爷下手忒狠了,先生怎么不心疼我们?” 其余人:“……” 大家向他投来难以描述的目光。 这下彻底没人理他了。 裴九哭丧着脸,听着门外仆人们喜悦的欢笑声,还有领到奖金时的恭喜声,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人类的悲欢并不共通…… 护犊子的男人是没有心的。 …… 金池浑然不知,因为他,有一大批人痛失了一笔巨大的奖金。 那天过后,他心中如同雾霾挥散,再见阳光。付晨等周围人很明显发现,他整个人好像重新有了朝气,有几分以前的样子了。 可见,俗话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合”,对于男人来说,也是有道理的。 在虞临渊再三不好意思的邀请下,他略做思考,还是搬回了古堡,依旧是那个房间。 刚开始几天,虞临渊还挺紧张的,重逢后金池的大胆奔放简直深入人心,每每让他不知所措,这回人带着行李回来了,两人朝夕相处。 这不得更容易摩擦起火了? ……他有些担心,若是星星时不时要一场,毕竟是底下那个,多少对身体有所损伤。 他该如何委婉而不伤人心的拒绝星星? 这样的担忧,在他暗中观察了三天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因为—— 好吧,他想多了。 星星压根没碰他。 金池对复合有心结时,反倒是浪得很,像个妖精一样,恨不得榨干他,吸干他。 但两人正式复合了,像普通情侣一样处着,金池反而如同他的名字,矜持了很多,很多时候虞临渊克制着薄脸皮,想要抱抱金池。 ——金池连抱都不让抱了。 还皱着眉,掷地有声对他说:“请自重。” 虞临渊:“…………” 说得虞临渊脸羞耳臊的,苍白的脸皮子都红透了,匆匆地躲进书房,从金池的角度看去,背影莫名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看得金池心里痒痒,却又忍住了。 想咬。 虞临渊原本想冷静一下,结果伏在那张桌子上工作时,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什么,最后指尖从墙缝里夹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件。 上面斑驳痕迹不明。 ……这下书房也待不下去了。 虞临渊没说话,耳垂却泄露了几分情绪,红得滴血,最后匆忙抱上了一堆文件,回到了卧室。 那以后,他再没让仆人进过书房。 老管家都不行。 就怕被人发现奇奇怪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细心地虞临渊,又发现了一处异常。 星星最近好像神神秘秘的,工作也推了,时常跟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总拿一种让他后背发凉的眼神看他。 若有所思的。 这不由让他忧心起来,担心星星是否仍由心理创伤,没有放下心结? 这该如何是好? 虞临渊整整思考了两天,期间采用过无数方法去哄金池开心,见效甚微。 金池还是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他。 他好像一只待宰的迷茫羔羊,等待宣判。 这样不行。 虞临渊只是脸皮薄,不是傻,他当然知道自己把金池哄回来的关键节点发生了什么。 他更知道那个小坏种…… 心里最喜欢他什么。 于是这天,一个看上去与往天没什么区别的日子,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金池一觉起来,洗漱完毕,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虞临渊,他这人心眼小,虽然不再彷徨,坚定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和虞临渊走下去的决心。 但他还有个事情想做。 抓心抓痒的,想了好多天了。 结果找了半天,人既不在餐厅,也不在卧室,听老管家提了一嘴,他径直找去了书房。 推开书房门,他忽然愣住了。 在天窗晨光的照射下,一个男人低垂着眉眼,在红棕色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浅色西装,清俊温雅,右手袖口恰好扣在手腕处,只露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笔尖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侧对着金池,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浅淡,在光线下看起来十足的清冷,禁欲,温润如玉,像忘却了那夜在此处的荒唐迷乱。 察觉到他到来,男人手下动作暂停,抬眼望来,清俊的眉眼便带了几分笑意,“来了。” 这一抬头,便让金池看得更清楚了,衬衫一丝不苟扣到了喉喉结处,清清冷冷的,禁欲的感觉更浓郁了。 金池嗓子忽然有些干,他“嗯”了一声,恍若无人走进去,就着男人左手边的空白桌面,坐了上去。 “你什么时候忙完?” 他跳上来的位置,恰好就是那晚的位置。 往几天早就红了耳朵的虞临渊,此刻却仿佛没看见,光线在他身后洒下一地碎银,指尖很轻地扣着桌面,“快了。” 似乎突然觉得衣领有些紧,他单手想要解开第一颗扣子,整个过程异常地缓慢,以至于金池一眼不眨,清清楚楚看见那只略显苍白的手,是如何慢慢的,一点点,解开了那颗碍事的、该死的扣子。 不知不觉,金池眼神紧紧锁在那里。 如果眼神能凝成实质,只怕不需要虞临渊亲自动手,那颗扣子早就化成了灰烬。 虞临渊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看到这里,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终于解开了第一颗扣子,露出底下好看突起的喉结。 诱惑无处不在,却是高级的。 含蓄的。 他像丝毫没察觉金池的眼神,眼眸干干净净,如清风朗月般,微微偏头,对金池温柔说道:“你先下去吃饭,我忙完了下来陪你。” 金池此刻的目光简直称得上凶狠,有一瞬间让虞临渊觉得这小狼崽子要扑上来咬住他的喉结。 但出人意料的是—— 片刻,金池收回了目光,像方才炙热的视线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淡淡瞥了一眼他,“哦。” 然后真的出去了。 虞临渊:“???” 目瞪口呆看着金池就这么走出了书房,听着那轻巧的脚步声踏着楼梯下去,虞临渊哪还顾得上装模作样,啪地放下钢笔,将勾画得乱七八糟的文件扫进抽屉里,紧跟上去,往门外探头一看。 ——星星真的走了! 虞临渊:“……” 虞临渊游魂似的回到桌边,双手撑在桌檐上,整个人直接裂开了。 字面意思。 精神是真的裂开了。 躁动人格大怒:“废物,勾引都不会,搞这么含蓄了干什么,你就不能狂放一点?直接上!小骗子还能揍你不成?” 冷静人格蹙眉:“不,据我了解,星星不喜欢这种,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躁动人格听了直冷笑:“呵!怎么着,难道小骗子就喜欢你这种伪君子?装模作样,我就不这样,他还不是巴巴喜欢上了我。” “就你能!” 冷静人格不欲与他吵,漠然到:“哦。” 他这样子,越发激怒了躁动人格,“哦是什么意思?人都走了,还不赶紧想办法!” 冷静人格垂下眼睫:“你行,你上。” 两个人格的日常互怼,互相甩锅,若有旁人在,就能看见男人一个人自言自语,脸上的表情一会儿一变,纵使相貌出色,看上去很是神经。 “老子上就上。”躁动人格都给气笑了,放下了狠话:“要不是怕小骗子一哭二上吊,你以为我会留你在这里,连人都哄不好——” “要你这个人格有什么用!” 两人吵得专注,便没听见门口楼梯传来的动静。 这时,金池带着上来送早点的老管家,冷不丁出现在门口,不知静静听了多久。 见虞临渊一脸仓皇地看来,他直勾勾看着这边,神情莫测地问道:“人格?” 他温柔地对虞临渊笑了笑,当着老管家的面,亲昵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临渊,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两个人格俱都吓得一激灵,瞬间融合,徒留可怜又无助的虞临渊睁大了眼睛,下一刻蓦地站直身体,却不料背后一个桌角恰好磕在了后膝关节连接处,腿生理性地一弯,没控制住。 啪嗒直接对着门口跪下了。 虞临渊:“……” 金池:“……?” 身后只是来送早点的老管家手一抖:“……....” 连忙躲闪开。 真的有这么丝滑吗? 第55章 召唤 他没错,下次还敢。 金池没想到自己下去麻烦老管家送点早餐上来,竟意外获知了一条重要消息。 除此之外,更没想到的是—— 看着一脸心虚直直跪下的男人,他脑子懵了一下,迟疑片刻,突然文绉绉道:“……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虞临渊:“……” 两人懵逼对视时,老管家早就识趣的消失了。 虞临渊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白净的耳根子红了个透彻,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风姿绰约的一身装扮也掩不住他脸上的尴尬。 他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咽了回去。 金池倒有想说的话,“我听到了。” 虞临渊身形微僵:“……” 金池微眯着眼,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笑得格外的温柔,走近绕着他走了几圈,直看得虞临渊紧张得薄唇紧抿,才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虞临渊说:“……情绪低落时。” 金池若有所思,又问:“永久的?还是临时的?” 虞临渊抿唇:“临时。” 金池继续问他:“咨询过医生吗,对你的精神状况有没有伤害?” 虞临渊摇头:“看过,没有伤害,毕竟分裂了这么多年,想要彻底融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回答完金池一连串的问句,他静默一瞬后,便仔细地观察金池的表情,担心他联想起那两个人格做的蠢事,再度受到刺激。 一年前金池那次高烧,正是被副人格的消失给刺激的,一度在病床上失去生存欲。 后来金池离开他的这一年,虞临渊体内人格虽一直不稳定,但仍旧在暗中关注他,得知金池性格大变,再也不会笑了…… 虞临渊整理裤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他却不知,金池并不如他想象的情绪震荡。 只因为这些天,他早就察觉了虞临渊的不对,好几次撞见对方疑似自言自语,心中悄然升起了疑虑,有所猜测,但一直没逮到现场。 这下终于抓包了! 最初确实是震惊的,但是后来,金池想起某些事,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于是他提出:“我想和他们分别见个面。” 虞临渊有所顾虑,低声道:“见他们做什么。” 金池坦然地说:“报仇啊。” 虞临渊:“……” “你知道的,我这人有时候就是小心眼。”金池直接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拿他们没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们出来给我出出气好不好?” 他不光嘴上说,还吧唧亲了口虞临渊,让虞临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把,古代帝王被宠妃吹枕头风的待遇。 不好,当然不好。 虞临渊原本心里是真的沉重,听了这番话,真是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他没有在金池的糖果炮弹中迷失,而是垂眸看他:“不行的,并非我想让他们出来,就能出来。” 金池见他不反对,紧了紧手臂,书房里的他仰着小脸,肤色极白,唇色极红,眼神十分单纯,好像不是在套话,诱哄道: “不是说情绪跌落时就行吗,来,说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心情低落?” 哪有什么可报仇的,又不是仇人,金池在某些事情上小心眼不错,但既然和虞临渊在一起了,当然不会做让对方伤心的事情。 只是考虑到主副人格性格各自有各自的极端之处,太不可控了。为了防止以后还有这种情况发生,他得做点什么,让他们吃点苦头,承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绝不伤害自己…… 虞临渊不知道金池心底打的小算盘,怔愣一瞬,认真地说道:“没有,没有那种事情。” 金池微微蹙眉,“是吗?” 虞临渊点头,嗯了一声。 金池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虞临渊,像想要透过他的外表,看透里面的心。 忽然,他冷不丁开口:“技术稀烂。” “……”虞临渊慢了半拍,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金池面色如常,重复道:“我说你技术好烂,弄得我每次痛好多天,你到底行不行?” 虞临渊:“………………..” 金池扔下了任何男人都受不了的炸.弹,说罢不动神色拉开距离,亲眼看着虞临渊眼底暗沉翻涌,从震荡、委屈、不服的眼神,逐渐变成了一汪湖泊。 瞳孔映出他睁大的眼时,静如死水的湖泊水面好似被打破了平静,泛起了丝丝涟漪。 “星星。” 男人略微俯身,一缕黑色发梢从脸侧垂下,看着金池的眼睛,轻轻叹息一声:“我来了。” 金池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这是主人格。 金池尚不知道两个人格过去几年的明争暗斗,更不知道小学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格。在他心中,主人格依旧是这个清风霁月,却又显得过分冷情的男人。 一年前走得太决绝,此刻,他神色复杂,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为了我吗?” 逆着光线的男人,没了刻意伪装的温柔之色,显得尤为冷漠,只有在目光落在金池身上时,才有一丝仿佛是错觉的温度。他垂下眼睑:“不是。” 金池定定看着他,仿佛在鉴别真假。 男人垂眼看着他,忽然抬起双臂,捧起金池的脸,低下头来,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金池没躲。 分离之际,男人很轻地笑了。 连笑都是冷的。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如此天真。如你所想,我不懂情感,只会学习、模拟,像我这样的人格,怎么会对‘他’心软。” “没有人喜欢身体不受自己掌控。” “我知晓你想要做什么,可能会让你失望了。”男人叹息着摇头:“我生性如此,牟取利益只是我的本能,无法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他像是冰雪筑成的人,眸子里缺失人性,近似神性,苍白的面容终于在金池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漠然的本质,毫不在意般的。 “……” 金池被吻过的双唇似乎还残留着微凉温度。 他在心里翻译了一下,其实主人格说那么多话,绕来绕去的,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总结出来就是——他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他没错,下次还敢。 金池沉默了很久,撩起眼皮,不为所动道:“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保证没有下次?” 男人微笑起来,不语。 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池没说什么,反而抬手掐住男人的脸颊,硬生生破坏了男人神秘幽深的气质,笑道:“我求你也不行吗?” “自然。” 男人顿了下,轻轻拨开金池的手,重新回到恍若无情神祇的冰冷模样,好似万般事物都不能使他动摇。 “好。”确定过后,金池点了下头,“我明白了,我上去看会电视。” 说完,他拿出手机,点开视频软件,随便选了个电视频道,便看边走。 像放弃了治疗。 男人静静地看着,没有挽留,而是转身走向办公桌,打算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然而还没等他走上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 他只来得及转身,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扑,后背抵在了桌边,还未看清面前之人,底下就被紧紧抓住了。 男人闷哼一声,再无声响。 手机啪嗒落在地上,里面广告的声音仍在持续,金池将男人里面浅色衬衫下摆抽出来,解开腰间的皮带,“我就喜欢你这种没心的,很有意思。” 黑暗中,男人依旧没说话。 金池趴在他身上,好像看不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亲了亲他的侧脸,柔软的唇带着微烫的触感,在男人微凉的面颊上四处点火。 直到察觉了某处异样,他笑了笑,没忍住轻轻舔了舔男人的耳垂,语气单纯地说:“不是不懂情感吗,为什么还会有反应。” 男人声线很平静:“正常反应而已。” 金池哦了声,嗅了嗅他身上的沉香气息,顺着脸侧一路湿润地吻到了唇边,不是男人之前不带□□味道的吻,而是浓烈的,暗示意味满满的吻。 他微微侧头,看着男人线条优越冰冷的侧脸,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此刻脸部肌肉有着不明显的绷紧。 金池没忍住笑了下。 嘴硬。 此时,地上的手机切换到了一个清醒下水道的广告,内容粗暴简单,一目了然。 还未开封,满满的可乐瓶子不小心落入了窄细的水管里,最初卡在管口处,怎么都下不去,随着水管自主微微扩开,终于卡了进去。 紧接着,瓶子的一路直行,并不那么顺利,有时候还会走错路,逼得水管险些破了,好在随着时间过去,瓶子得以顺畅下坠。 没过几分钟,就在瓶子渐渐找到了疏通的节奏,越发顺畅之际,在那临门一脚时—— 金池眼尾泛红,像脱了水的鱼,但他颤抖着手,从敞开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日记本。 那封面让男人感到无比的熟悉。 眼角不由得一跳。 金池努力聚起了神智,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直接用手止住了男人从被迫变得自发主动的节奏,然后把日记本放在桌面上,摊开,“来。” 他扭头,笑:“念一段,动一下。” 男人:“……” 金池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人神共愤的事,趴在桌子上,男人看着那本就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日记本么?” 男人闭了闭眼,一滴汗水,顺着不知何时,染上点点血色的苍白脸侧悄然滑落,脸上露出了隐忍的克制之色。 金池见状,故意咬住他的手指,犬牙在指腹细细碾磨,传来小小的刺痛麻痒感,“怎么不说话。” 绷紧的气氛仅仅维持了不到半分钟。 男人淡漠的眼睛里带了些许不明显的猩红,忽然将所有重量都压在金池身上,迫使他放开了那只阻止动作的手,稳住金池白皙的耳垂,模糊不清道: “没有下次了。” 他来得突然,金池倒吸一口冷气,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指尖收紧,在男人手臂上留下了抓痕,他咬牙说道:“你说的,我亲耳听见了。” “嗯。” 男人的嗓音染上了欲望,“我认栽。” …… 晨间荒唐过后,金池睡了整个白天。 但夜间,他坚强爬起来,洗了个澡,忍着略微的不适,再次找到了虞临渊。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还差一个小学鸡没说服! 早晨过后,重新融合的虞临渊什么都没说,也没找金池,直接红着耳朵,来到静室翻阅道籍,点燃香炉,平心静气,放空了思绪。 好不容易达到了四大皆空的境界,冷不丁看见悠哉哉晃进来的金池—— 虞临渊眼皮一跳,下意识捂住腰子,顾不得风度,警觉看他:“有事?” 金池幽幽看着他,吐出一句:“技术稀烂。” 虞临渊:“……”还来? 但是还是好生气哦。 金池深知招不在老,有用则行。 于是便眼睁睁看着虞临渊缓缓放下按在某处的手,再抬眼,眼神从震惊变成阴沉,当场展示了一把变脸绝技。 男人抬起头,面色黑沉,直勾勾和金池对视了良久,忽然将手中价值千金的古籍扔到金池怀里,趁着他愣神,起身拔腿就跑。 金池:“??” 第56章 威胁 一年不见,怎么变娇气了。…… 来的路上,金池想过很多种副人格和他见面的场景,心里提前酝酿好了不同反应。 男人可能会对他发脾气,气他更早的时候没能交代清楚和主人格的过往,导致男人一年前受不了刺激,做出极端行为。 男人还可能眼眶一红,发泄式的用力咬他,随后在他颈侧蹭了蹭,委屈地说有多想他,并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金池考虑好了种种可能性,却没想到这人仅仅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跟看见什么洪荒猛兽一般,拔腿就跑。 他愣是呆了好几秒,好歹在最后关头,眼疾手快把险些跑没影的男人一把抱住。 肢体接触的瞬间,男人呼吸乱了一拍,像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挣扎了。 抬头对上男人神情古怪的脸,金池简直匪夷所思,诡异的有种被嫌弃的错乱感。 “你跑什么?”金池心里莫名发堵。 “谁跑了?”高他半个头的虞临渊背脊挺直,还用鼻孔对着他,根本不正眼看他。 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见状,金池气极反笑:“除了你,还有谁。” 虞临渊长腿一叠,抱着胳膊,睨着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跑了?” 还狡辩,金池冷笑一声,指着自己:“左右两只。” 气死他了! 见面不来个热情的拥抱就算了,第一反应居然是跑,他有那么吓人吗? “我看你是眼神不好使。”虞临渊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状似不耐烦地拨开金池的手,甚至恶人先告状,瞪他:“幼不幼稚,放手!” 金池当然不放,面无表情看着他。 被金池堵在门口,一眼不错地盯着,虞临渊表面稳的一批,其实内心慌如老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过那么愚蠢的事!多蠢啊,一头栽进去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被分裂出来的人格骗得团团转。 ……甚至还差点害小骗子死了。 从记忆匣子里翻出那段回忆的一瞬间,虞临渊的心脏像被大手拧成了一团,疼得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突然袭来的痛苦:“跑啊,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虞临渊不动声色喘了口气,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不是回溯过去的时候,一个危机摆在面前。 ——他这辈子都有犯蠢的把柄捏在小骗子手上了。 虞临渊眼珠子转了转,“你该不会以为我怕你吧?”见金池挑着眉看他,他突然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不过是看伪君子可怜,只能可怜巴巴看着我们亲热,所以大发慈悲让出身体,免得他——” 呸! 他表情扭曲,突然说不下去了。 妈的,光是想象要是他没想起所有事,中了伪君子的奸计,到时候没了他,伪君子鸠占鹊巢,天天抱着小骗子这样那样的场景,他就气得上火。 不行! 绝对不行! 他觉得自己当初好傻逼,跟中了邪一样,变得那样脆弱又敏感,差点就让人得逞了。 这种傻逼事儿他再也不干了。 蠢到了极致。 金池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一会儿一变,眉头死死皱着,唇线抿得笔直,眼底俱是后怕之色。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便松开男人的胳膊,声音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那现在怎么不让了?” 虞临渊本来就酸得不行,结果听金池这么说,脸色漆黑,直勾勾看着他,质问:“你巴不得我走是不是?你嫌我烦了?” 金池观察他的表情,一根根扳起了手指,面不改色细数:“你脾气差,翻脸无情,还爱惹事,平时凶得不行,遇事还不知道问我,一心逃避——” “想都别想。” 话没说完,虞临渊脸色就变了,他突然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进了我的手掌心,还想跑?我既然没死,你这辈子别想生出其他的心思,否则我只能打断你的腿关起来。” “上次给过你机会,你走了,又回来了。”男人苍白的脸上有着病态的表情,手指捏住了金池的下巴,迫使金池与他对视:“这回就算你后悔了,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若是被用力掐着下巴的人是其他人,只怕早就吓得呆住,恨不得跑出去报警大喊有变态。 然而金池没被这番近乎威胁的话吓住,他很平静地看着虞临渊,看清了与男人阴郁神色不符合的眼神,那里面委屈又愤怒,还有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疯狂。 很玄妙的感觉。 他忽然感受到了男人的决心,知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是误会,还是其他什么,都绝不会再做出之前那样逃避的行为。 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像一颗大石落下,金池暗自勾唇,但很快下去了。 虞临渊其实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原本以为金池听了会有些害怕,对他敬而远之,却不想金池蹙着眉头看他:“……你威胁我?” “……”虞临渊怎么没想到他的重点是这个,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金池盯着他,眼尾开始发红:“你威胁了。” 虞临渊声音越来越弱:“……我没。” 他习惯了金池和他谁也不认输的相处模式,打架是常态,冷不丁看见这种模样,他心里头跟源源不绝的蚂蚁乱爬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虞临渊这辈子都没在谁面前示弱过,这会儿却低着眼,用自己都嫌恶心的柔声道:“我真没威胁你……你要实在生气,动手打我也行。” 金池擦了把什么都没有的眼角,说道:“我不想打你,刚才你撞到我肚子了,很疼,给我按摩吧。” “……”虞临渊不由努力回想,他刚才撞到了吗?好像也不是很用力,难道他记错了? 一年不见,怎么变娇气了。 别说,这样的金池他还真没见过,见青年眼眶似是有些湿润,泛着莹亮的光泽,虞临渊顿了顿,眸色忽而深了一瞬,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不是要按摩?还不走?” 金池哦了一声,也不恼,还有点想笑,难得露出乖巧模样,抬步跟上去,像个听话的小尾巴。 走在前面的男人抬手扯了扯领口。 第57章 古堡幽灵 老宅里传起了闹鬼的传闻,说…… 虞临渊的手落在金池平坦的肚子上。 尽管衣服底下覆盖着一层浅浅的肌肉,触感出奇的柔软,隔着衣服,那温柔的手感,几乎要男人的手灼伤,却又怎么都移不开。 这是离书房不远,二楼的一间不起眼的会客室,鲜有人经过,窗边有一处休息用的红木躺椅,铺着长毛绒垫,此时金池便惬意地仰躺在那张椅子上,跟地主老爷使唤长工似的,张口就来。 “上一点。” “下。” “没吃饭吗?嘶——” “轻点!” “……” 虞临渊进来时表情还有些心猿意马,按压的手法十分敷衍,若不是看金池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他的手只怕早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他难得体贴一回,结果金池难伺候的很。 一会儿嫌他手没力气,一会儿又嫌他手重,他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难搞的事,低头一阵瞎揉,短短几分钟,掌心就出了不少汗。 又过了难熬的几分钟,虞临渊没滋没味地想,金池怎么能这么闹腾? 他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这个时候还按什么摩? 不该做点快乐的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按摩只是个借口,金池要是真的那般身娇体弱,早就该体现出来了,抱着兴奋的心情进来,还真就为了按摩? 虞临渊唇角下压,拧着眉头想金池真的好不懂事,就在他的手越按越慢,耐心快告罄的边界点,底下的人忽然动了,舒适地翻了个身。 “还有腰,腿,也按按。” 虞临渊:“……” 虞临渊一肚子火,怀疑金池纯粹是故意惹他生气,正要撂担子不干了,捉过金池的下巴狠狠咬他几口,让他知道好歹。 视线无意识下移,忽的落在某处山脉般连绵起伏之处,短暂的停顿后,虞临渊脸上的暴躁之意消失了,将手放在青年腰线上。 他舔了舔微干的唇,“行。” 金池脸埋在刚洗过、还有着淡淡洗衣粉香气的毛毯中,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么听话? 就在这时,背后的人动了,带着凉意的手轻巧地挑开了碍事的衣角,探了进去,恰好按在窄细腰两侧,小小的腰窝上。 他再知道不过,那是金池的敏感处。 这一举动,就像按下什么开关般的,金池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没了力气。 这还没完,不等他发出声音,身后上空有阴影压了上来,将此时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压在长椅上。旁边是大开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外间除了一楼忙碌行走的仆人,还有裴一等人说话的声音钻入二人耳朵,清风拂过,玻璃门上清晰地映出了金池微出神的精致五官,以及他身后男人的动作。 金池无法回头,每当好不容易回了一丝力气,想支起身来,就感到男人不轻不重地按捏他深陷的腰窝,使得他抽了力气般的直直趴下。 不得不往前看,只能往前看。 玻璃门上男人的眼睛在阳光下带着些许狠意,和浓稠翻涌的欲望,俯下身来,扯掉他的衣服,露出半个白得发亮的肩头。 顺着绷紧的后颈一路湿润地吻到脸侧,热气袭向脆弱的耳垂,虞临渊用力咬了一下,在齿间细细碾磨,像电流从尾椎骨直直窜上了天灵盖,金池脸贴着被捂热了的毯子,眼睛一下子就刺激红了。 嘴唇颤抖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日了…… 没了顾虑,虞临渊想做就做,大手扳过金池的脸,侧对着,吻住他的唇,将他口中模糊不清,一猜就不是什么好话的字眼吞了进去。 耳畔忽然响起男人低哑的嗓音。 “我想做了。” 金池迟钝地点了点头,指甲无知无觉在虞临渊背上挠出了一道红印,“……你先起来,我喘不过气。” 看着身下青年瞳孔失焦的样子,虞临渊用力咬了下他的唇,满意地听见“嘶”的一声,才直起身,顺道用胳膊将人带了起来,接着便要去解金池的衣服。 谁料缓了口气的金池翻身跳了下来,拍拍屁股就要走,语气冷静道:“突然想起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改天吧。” 箭在弦上的虞临渊:“?” 若不是看见金池下唇的一道小伤口,雪白脸颊还带着未来得及消散的热气,虞临渊险些要以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了。 他脸色都有点发青:“现在就走?” 弓都拉成了满月,你给我说不射箭了?? 金池存了心要故意逗他,闻言,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不然呢?” 若是虞临渊稍微冷静点,就能看出他口头说着要走,地上脚都没挪动方向,哪有要走的意思。 然而他若是能说冷静就马上冷静下来,就不是那个经常惹得金池眼皮子直跳的搅事精了。 他浑身溢出了非常不愉快的气息,似乎想要发脾气,但很快压了下去,露出幽幽的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技术差,不想要?” 还记着呢,金池差点没笑出声。 不过技术确实遭透了,他也不算说谎,两个人都没经验,加起来做的次数都没超过五次,跌跌撞撞的,都在共通摸索。 于是他说出了令他接下来后悔万分的一个字,“是。” 话音落下,虞临渊俊美的五官肉眼可见的变得扭曲,咬牙切齿地笑了,“好,很好。” 他简直气得脑充血。 ……金池说了。 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不等金池笑意敛去,眼前场景直接猛地一晃,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在了玻璃门上,身下一凉,阳台一米外处,就是闲聊的裴一裴九等。 他们正在聊哪家推拿馆手法最好,像他们这种从小练习格斗出任务的人,身上暗伤无数,每过两周,总要去找个地方按一按,才能舒服点。 裴九说:“南斗街那家不错,我上次去推过,师傅手法很专业,哥这周跟我去试试?” 裴一皱眉:“正规的?” 裴九大笑:“想什么呢,不正规的也不敢去啊,老管家知道了不扒了我们的皮儿,不干净——哎?” 他忽然止住笑,眼珠子警惕地往上看,“哥,你听见什么声音没……跟猫叫似的。” 二人齐齐静声细听,却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他们头顶五六米高,玻璃门上压着一张汗湿的脸,墙上装饰绕的玫瑰花瓣被挤压成了红色汁水,印在金池目光涣散的脸。 身后的人像条失控的疯狗,卯足了劲儿撞他,一点轻重都不顾,完全没有前几次的试探温柔,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与此同时,伴随的却是比任何一次都汹涌的战栗,他无神看着玻璃门外刺目的阳光,被激起了阵阵眩晕感,喉间呜咽着。 “你他妈……” 他语无伦次地骂着什么,那人听见,不但没停下来,反而更疯地咬他的肩膀,大笑:“叫声哥哥听听。” 阳光下金灿灿的头发湿黏成了一片,金池身上的汗水反着细碎的光,他喘着气道:“……想都别想。” 下一刻男人就咬上了他的脸,金池悚然一惊,精气神有一瞬间集中:“不准咬脸,我后天还有个节目要上,操!你还咬?!” 虞临渊收回了牙,眼睑低垂,看着金池吃疼的表情,突然用力猛抵了下,幽幽问他:“和谁上?那个方云哲?” 金池被顶得哭了,“周云哲!” 结果虞临渊听了反而更生气了,胸膛不停地剧烈起伏,心想记这么清楚是什么意思?这一年背着他是不是偷偷联系过好多次? 操。 他是不是绿了? 虞临渊眼眸暗沉,浑身上下写满了要让金池痛哭流涕的四个字,接下来身体力行了一句话——技术差没关系,忘死里练就行。 不光如此,他还几乎啃遍了金池的全身。 留下大大小小的印记。 给人霸道盖上了专属于他的戳。 到了最后,金池魂儿都差点没了,暴风雨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好几次险些掀翻了豪华巨轮,吓得船上的人精神错乱间,什么称呼都叫了出来。 风浪终于淹没了船只的瞬间,虞临渊眼神痴迷,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吃掉金池身上的汗水,在目光涣散的青年耳畔低语:“别怕……我再也不走了。” “就算你死了。” “也得和我的骨灰搅和在一起。” ** 次日,向来有着严格作息的虞临渊意外晚起了,他恍恍惚惚起床,手情不自禁就自己移动到了腰侧,脚踩在地上的瞬间,竟有些腿软。 虞临渊:“……” 这股从灵魂深处涌现出的虚弱…… 忆起昨天比以往更甚更过分的荒唐,虞临渊因为这两天的过度透支,越发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瑰丽的绯色。 怎可如此。 星星作为承受方,本就艰难,偏体内的人格不知分寸,不能再这样放纵下去了。 虞临渊说服不了自己,主要是自己也不听,所以他静静地叹了口气,早就没了兄长气势的他,颇有些难为情地来到金池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是我。” 里面没有回应。 虞临渊又唤了声:“星星?” 里面依旧没声。 ……还在睡觉?昨天最能闹的人格和星星闹了很久,那疯狂现在他想起都十分吃惊,于是迟疑地放下了手,想着不如让星星再多睡会儿。 这时,老管家从走廊走来。 瞧见他在这,素来对他恭敬十足的老人,此刻唇上的绅士胡气愤地抖了抖,看向他的眼神犹如看什么斯文败类。 几十年的职业素养使得老管家克制了又克制,才忍不住道:“先生,年轻人身体再好,还是得节制。” “尤其是池少爷,年纪还小,刚成年了两年,身体还在长,年轻人脸皮薄,您不节制就算了,怎么能不顾场合,不顾地点呢?” 虞临渊心虚:“……是。” 老管家终于没忍住,大声道:“您知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老宅里传起了闹鬼的传闻,说昨天头顶传来了哀哀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天,就是找不到哪里发出的,池少爷要是知道,还要不要面子了?” 虞临渊顿了下,才道:“……我知晓。” 见他态度良好,老管家这才高兴了点,深深叹了口气:“别找了,池少爷一大早,就气冲冲走了……您也是,知道池少爷明天有工作要出境,再怎么情难自已,怎么能把人耳朵脖子咬成那样呢……” 一回生二回熟,虞临渊对背锅这种事情已经很麻木了,说:“我也想知道。” 老管家没听懂,但不妨碍老人家目光灼灼,催促他:“池少爷年纪小,正是需要人哄的时候,您快去哄哄吧。” 虞临渊:“……” 那清俊仙气的面容第一次戴上了痛苦面具。 第58章 大结局 即使刀口舔蜜,我也甘愿。…… 金池和爱人闹着小情趣时,却不知还有人为他魂牵梦绕,彻夜难眠。 如同过去几天一样,裴昼再一次来到金池新买的公寓楼下,望着那从未亮起过的漆黑窗口,面色疲惫,在车里仰头看着,久久出神。 一整晚,烟头堆积在车底,越来越多。 如果有认识的人见到此时的他,只怕不敢相信,眼前这憔悴万分、双眸黯淡的男人,会是从前那个张扬桀骜的大少爷? 裴昼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里眼眶泛着血丝的脸,嘲讽地笑了笑。 命运真是无常。 谁能想到,一年前,他还是那个背靠裴家、宋家,在他人眼中有着顶尖音乐天赋的顶流豪门大少。而金池,却只是个如同菟丝花依附着他的小替身。 一年后,金池已然是无人不晓的当红顶流,名声更甚于当初的他,未来可见星光闪耀,前途坦荡。而他,一只身败名裂的可怜虫罢了。 宋家因为刺杀小叔,完了,野心勃勃的母亲宋轶云,以及一系列参与谋划的宋家人,现在齐齐整整蹲进了牢里,一个不少。 宋家高层齐齐入狱的丑闻一出,股价大跌,都不需要裴家出手,加上或明或暗依附裴家的势力打压,宋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宣布破产。 讽刺的是,到最后,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裴昼逃过一劫,调查结束,证明该事与他无关后,他便被孤零零地放了出来,茫然四顾。 裴昼虽然和宋轶云不合,但到底是亲妈,这一年为了捞她出来,花了不少钱和人脉,但都没什么用,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才恍然发现。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曾被曝出暗中打压繁星的前顶流裴昼,原来是杀人未遂的凶手之子。 他的靠山宋家一朝覆灭,裴家上下更是视他为仇人,更别提什么继承人之说了。 裴昼从前脾气暴躁,得罪了不少人,娱乐圈从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裴昼心里清楚,没了背景撑腰的他,事业只能到此为止。 现在的他,在普通人里还算家境不错,但想要再次进入上流圈子,根本不可能。 这对向来自视甚高的裴昼,无疑于巨大的打击。 但奇怪的是,这痛苦难眠的一年里,他没有思念母亲,没有怀念过去高人一等的生活,反而总是会想起一个人人,一个已经不属于他的人。 金池。 白天想,夜晚想,梦里想。 他像中了蛊一样,什么都不做,每天沉迷地看着闪光灯前的青年越发耀眼,他的冷漠,他不经意勾起的笑容,每每硌在他心头,让他难以呼吸,无法忘怀。 这样辗转反侧的日子足足持续了半年,在半年前金池陡然消失于大众眼前时,思念达到了巅峰。 他这辈子从来没为谁这样动心过,就算是被骆闻希蒙蔽那些年,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感。 裴昼想好了,等金池高考结束后,他会去找到金池,在他面前留下真心忏悔的泪,就算失去从前最看重的尊严,他也要挽回金池。 无关事业,无关金钱。 就是为了这个人。 他爱金池。 做下这个决定后,裴昼仿佛一朝焕发了生命力,重振精神,穿着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花了以如今他的资产都会感到心痛的钱,买了一枚硕大的钻戒,后备箱装着满满的红色玫瑰花,在金池高考结束那天,精神奕奕在楼底下等他回来。 可他等啊等,就是没等到那人回来。 窗口的灯从未亮起。 裴昼几乎要怀疑金池知道他在楼下,刻意躲着他了,他不死心,日日来,夜夜来,后备箱玫瑰花换了一箱又一箱,神色由激动期待,渐渐变成了疲惫。 那人,依旧没出现。 …… 这天晚上,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九点整,裴昼准时到了公寓楼下,隔着修剪精致的花坛,坐在车上,没抱什么希望,遥遥望着公寓大门。 然而就在他等了不到二十分钟时,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牛仔裤的青年从远处慢吞吞走来,帽子盖住了一半的眉眼,隐隐露出几缕金发。 ——是金池! 裴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指尖烟头一抖,落下的烟灰险些把西裤烫出一个洞,他手忙脚乱拍掉了烟灰,连忙拿上戒指下了车,从后备箱捧起一大束玫瑰,欣喜若狂地正要叫住金池。 还没来得及跨过花坛时,就见另一个个子极高,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熟悉的男人从公寓拐角走出来,急急追上正慢悠悠上台阶的金池。 “星星。” 男人的声线听起来更熟悉了,他一把拉住金池的手臂,挡在前面,转身露出了一张……无数次出现在裴昼噩梦里的脸。 “……” 怎么会是他?! 鲜艳的玫瑰花陡然砸到擦得蹭亮的皮鞋上,裴昼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静止了。 只见他那个让无数人胆寒的小叔,身后映着公寓大厅里的白炽光线,松竹般的背脊先是挺直,接着垂着双眼,在金池面前低下了头,轻声哄道:“我深深反省过了,不该那般没轻没重的对你,也不该明知你的工作,还刻意宣誓主权,弄出那些……痕迹。” 说到这里,那素来清冷淡漠的面容上,出现了淡淡的绯色,睫毛颤动几下。 ……裴昼简直怀疑自己撞鬼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风牛马不相及,完全没关系的二人出现在一个场景里? 他那残酷冷情的小叔露出的什么表情?? 还说什么……说什么没轻没重?弄出……痕迹??他快要疯了!他是不是昨晚就没醒?! 是了! 裴昼深深拧了一把自己大腿。 一定是这些日子太恨小叔,又太想金池,所以才做这么个诡异荒谬的梦! 可再怎么安慰自己,现实依旧会往前走,裴昼如在梦中,目眦欲裂看着轮廓和他有两分相似的男人,执起金池的手,轻吻手背:“别生气了好吗?” 从出现在楼下,就一直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这才动了动,将拉链从下巴处拉至领口,帽子被掀开,露出底下令裴昼魂牵梦绕的脸。 隔着花坛,他目光痴缠地黏在上面。 起先他还以为金池遮那么严实,是因为名气太大,提防被路人记者认出来。 可他看着看着,目光忽的定住了。 ——死死落在金池身上。 青年精致漂亮的脸颊,右脸颊印着一个非常明显的牙印,再往下,那修长雪白的脖颈肌肤上,凌乱遍布着暧昧的吻痕,几乎没一处完好的皮肤。 那吻痕颜色深得可怕,近乎变成了紫红色,一路蔓延深入进衣领中,虽然看不见,但完全能想象出,衣服遮不住的地方,该是怎样狼藉疯狂的风景。 金池拉下拉链的时候,手却不小心碰到了胸前某处,英气的眉头瞬间皱起:“……疼。” 他瞪了虞临渊一眼,不轻不重地踢了男人小腿一下,动作不掩亲密:“你下口那么重干什么,狗变得么。” 暗中的裴昼如遭雷击。 虞临渊面色茫然,慢了一拍才从记忆里找出相关场景,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引得他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金池胸前,下意识想要替他揉揉。 一抬手,却又尴尬住了。 地方实在敏感。 揉不是,不揉也不是。 见男人半天说不出话来,金池一直揣在衣服兜里的左手动了动,有些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盒子,面上故作平静到:“我明天还要出镜,被人看见怎么办?” 他暗示性地看了男人一眼。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金池今天有工作,彩排明天的节目,古堡位置实在太远,为了工作方便,他只能在这边住一晚。 如今老宅已经不是虞临渊一个人的天下了,从老管家,到做饭的王姨张嫂,虞临渊刚上车,金池就知道男人要来找他了。 所以他刻意放缓了步子,等着男人。 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对上金池意义不明的眼神,正人君子显然感到了羞惭,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好,片刻后才缓缓闭眼,低声道:“是我不对,明天穿高领衣服可好?” 金池看着这样温柔的他,深呼吸了一下,心跳忽然有些快,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他对面的虞临渊犹豫一瞬,手指落在衣服里的东西,正要说什么,余光忽的瞥见金池背后花坛里藏着的某道身影,露出的那几欲嗜人的半张脸…… 虞临渊表情冷了一秒,在金池抬眼看来的瞬间,冷意连着先前的几分羞惭,全都敛去。 他静默一瞬,忽然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恰在此时,金池开口:“我有话想说。” “……”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缠,同时下落,看见对方做了个掏东西的动作,表情都空白了一下。 一种微妙的预感在金池心里浮现,他抢先一步,急促打断道:“让我先说!” 金池单膝下跪,掏出一枚精心挑选一周的戒指,仰头,对怔愣的虞临渊,声音轻颤道:“我想过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你建立合法的夫夫关系……不,这只是个借口,你知道的。” 他颇有些语无伦次,原先打好的腹稿全都忘了,声音竟微微哽咽:“这一年始终是你在不停靠近我,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顾虑、幼稚、还发脾气,谢谢你包容我,好在一切都不晚,这一次换我走向你,临渊,你愿意和我缔结……永不分离的婚姻关系吗?” 太久了,七年了。 经历了生与死,误会与别离,金池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两人相处的每一刻尤为珍贵,他不会再浪费时间在一些小矛盾里。 不,哪都不叫矛盾。 是恋人间的情趣。 金池殷切地看着身形僵住的男人。 他想有个家。 和自己最心爱的人。 这一刹那,他眼中像倒映着万千灯火,星光揉碎了砸在那清澈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了一抹泪光,深深吸引着虞临渊,让他神魂均为之颤动,甘愿溺死其中。 虞临渊伸出手,俯身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忘了暗中窥视的侄子,全身心只有眼前的青年,等金池戴着笑起身,他同样掏出一枚戒指,单膝下跪。 拿出准备好的绒面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镶嵌着墨绿色宝石的戒指,和他瞳色十分接近的颜色。 纵使单膝跪着,男人的身姿依旧斐然笔挺,他在微笑,凝视着自己的爱人:“七年前,我在深林捡到了你,带你回了破旧的道冠。” 他看着金池湿润的眼眶,对视着,轻声道:“七年后,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我的城堡吗,做城堡另一个男主人,我的星星。” 尽管彼此求婚的时机有些突然,但这毫无预兆,显然同时触动了对方的心。 时间仿佛被拉慢,二人深深对视着,心跳近乎同步地鼓噪起来,金池任由虞临渊给他戴上戒指,随后一把抱住了他,心中情潮涌动。 他说:“我愿意。” 一起经历过快乐喜悦,悲伤痛苦,可对于他们来说,正因为是对方,所以连痛苦都是沾着毒药的糖果,让人爱罢不能,心甘情愿。 …… 不远处花坛晃动了下,里面的人犹如行尸走肉般,呆呆回到了车上。 裴昼脑子乱糟糟的,充斥着金池和他小叔在一起,这些天两人都住在一起,难怪他迟迟等不到,还当着他彼此求婚了…… 怎么会这样?? 他们居然认识于七年前,那么意味着……金池在认识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他小叔? 裴昼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惨白,大脑一阵晕眩,险些支撑不住了。 可紧接着,他咬着牙开了车,没再看公寓门口一眼,一路闯红灯冲回了犀园,下了车,踉跄着开了门,奔向金池曾住过的卧室,找到那台笔记本。 冷白月光下,他的表情极为可怖,看着眼前薄薄的笔记本,仿佛看见了潘多拉魔盒。 良久,他颤抖着开机,找到那部自己未曾看完的小说,直接跳到最后几张,看完大结局,这一年轮番打击下的郁结于心,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 他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接着疯了似的砸掉了笔记本,把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挥到地上,摇摇欲坠跪倒在一片狼藉里,痛哭流涕地掩住了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很多人谄媚讨好他时,都曾说过他和小叔轮廓有几分相似,他没当回事。 这时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金池时,青年表情称得上冷漠和不情愿,直到抬头看见他的脸,那一瞬间,眼中迸发出的灼热情感,几乎烫伤了他。 裴昼抱着头,惨笑几声。 可笑,到底谁把谁当替身? 他把金池当替身,任意作践,目光从不为他停留,却不想金池亦把他当替身,和ATM机。 好狠啊,真的好狠! 可他有什么资格去恨金池? 时至今日,从来心里只有自己,活得肆意的裴昼,仿佛一朝醒悟,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这一生,就像一场笑话。 这些年不停为心里的初恋做过无数事,原以为是骆闻希,却没想到真正爱上了两次的人,一直在身边。 两个人都没有付出真心,各存目的,为对方制造了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金池始终保持着分寸,从未越拒,扪心自问,金池除了不爱他,把他生活方面照顾的妥帖,在他面前总是笑盈盈,从未发过脾气。 反倒是自己,既要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蔑视着,把金池当作替身,冷漠,忽视,毫不在意。却又想要贪婪地索要对方的爱慕,把之视为理所当然。 纵使一开始都是谎言,但他……明明有两年时间,让金池爱上自己…… 看见那个男人在金池面前的纵容,小心翼翼,和温柔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输了。 在裴昼身败名裂,二十四岁这年,他似乎终于学会了正确爱一个人的方式。 是尊重,是包容,是付出。 而不是冷暴力和索要。 只是等他醒悟之时,为时已晚。 ** 北市最高的电视塔上。 微风轻轻的吹着,夜空上缀满了闪耀的星星,仿佛细碎的流沙铺满了一望无际的天宇,与底下长长的车水马龙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气象台预报今晚十二点有双子座流星雨,金池兴致起来,带着虞临渊来到了这里。 今夜星空很美,静谧之中,身侧并着肩坐着的男人,熟悉的沉香气息,让金池的回忆似乎也翻滚着袭来,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 那时的他,还未成年,和穿着道袍的男人在屋顶一起看星星,嗅着淡淡的沉香,一举一动,都在努力克制着内心懵懂的暗恋。 甜蜜的,羞涩的,热烈的。 而过往和如今重叠,此时此刻,时光流逝,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有什么变了——身旁的人,同样深深爱着他。 他出神看着男人太久,这时,虞临渊忽然看过来,对上金池的视线,薄唇抿起,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时光尤其宠爱他,临近三十岁,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一如往昔。 他组织语言,突然说道:“我第一次谈恋爱,比起别的人来说,因为精神方面的原因,有很多地方做不好,总会惹你生气……” 话到一半,被金池的手指抵住了唇,不让他再说,“没关系。” 虞临渊看着他。 金池眼中有星河,闪闪发亮,他重复道:“没关系,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即使刀口舔蜜,我也甘愿。 金池其实知道虞临渊因为人格分裂的原因,其实内心常有担心,他还在想怎么才能告诉虞临渊,他是真的爱他的每一处,就落进了一个怀抱。 虞临渊蓦地抱住他,近乎克制的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吻,五指在金发里穿梭,他一语不发,但浓郁的情感似乎透过肢体传递。 金池没了声,缓缓抱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碎片穿过大气层燃烧起来,那亘古的流星从视野中划过,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下,金池突然觉得自己和虞临渊显得格外的渺小。 这样渺小的他们,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只要你,只想要你。 他们相识于七年前,此后的命运之线便紧紧牵连着,为对方的乐而喜悦,为对方的悲而心痛,那发酵酝酿的感情,无声中脉脉传递。 在星光最美的那一刻,璀璨流星消失的前一秒,金池轻轻环住虞临渊,与他细细的,温柔的接吻。 这一刹那,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