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谎言 作 者:予我白鹭 本文文案: 唐绵失忆后便跟在沈铖身边,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 直到唐绵知道,她只是他早死白月光的替身,终于彻底心灰意冷。 沈铖的双胞胎弟弟沈霄回国,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 沈老爷子大寿当晚,宾客满座,沈霄携唐绵姗姗来迟,举止亲密。 沈铖沉着脸将唐绵拽到怀里:“看清楚,他是沈霄,我才是沈铖。” 唐绵:“我知道。” 沈铖:“?” 唐绵:“他比你懂事比你乖,比你好一万倍。” 沈霄红了耳朵,沈铖红了眼睛。 唐绵端起杯红酒,泼了沈铖满脸:“沈总,分手快乐,谁纠缠谁是狗。” ——沈铖game over,直接出局。 她后来才想起车祸前的记忆,原来没有什么替身,她就是白月光本人。 也是沈铖如何也放不开的执念。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绵,沈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想得美 立意:爱是珍惜当下 第1章 白月光的遗物 初秋的江市阴了近半个月,下午突然下起阵暴雨,如火般艳丽颜色的枫叶在雨水肆虐下摇摇欲坠。 床上女孩侧躺着,盖着一张薄毯,曲线玲珑有致,一张纯白小巧的脸上睫毛轻轻颤动,随即睁开眼,目光朦胧,像雨水般湿漉漉的。 意识到下雨了,唐绵匆忙起身,披上披肩小跑向二楼露台。 地上孤零零摆着一盆仙人掌,颜色黄绿,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前些天天空一直不见晴,只在午后吝啬地出点太阳,沈铖白天出门把仙人掌拿出来,晚上再放回书房。 沈铖很爱惜这盆仙人掌,尽管它一年多来都一副枯瘦干瘪的样子,好像养不活,又活得很倔强顽强。 唐绵问过沈铖,仙人掌会不会开花。 沈铖当时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说,“会的,等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他性子冷淡,不常笑也很少主动亲昵,那一刻罕见的温柔让唐绵心如擂鼓。 沈铖很宝贝这盆仙人掌,她爱屋及乌。 唐绵眼眸含着浅笑,弯腰碰了碰仙人掌的叶片,还好没淋到雨。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别碰先生的东西,”刘婶咚咚咚地跑过来,一把夺过仙人掌,表情不满,“小心碰坏了。” 顿了顿,唐绵解释:“我是怕它淋雨,想拿进来……” “小姐平时不管事,这些我来做就好了,不麻烦你。”刘婶一把将窗户拉上,震得一声响,唐绵忍不住皱眉。 她年纪不小,嗓门大脾气也大,仗着是沈家老佣人,平时只对沈铖恭恭敬敬,对唐绵一向不客气。 唐绵性子软,好说话,此时也有点动气,她攥住白色睡衣一角,表情冷下来:“我再说一遍,我是怕它淋雨。” 她平时安静,外表温软纯白,气质干净,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五官美得天然纯粹,小鹿眼,仰月唇,从不展示任何攻击性。 忽然冷下来,气场也跟着变冷,眼眸冷光浮动,倒有几分不好惹。 刘婶语气讪讪地,忍不住找补:“我没别的意思,这可是先生前女友的遗物,弄坏了他得多伤心……” 她抱着仙人掌,嘴里小声地抱怨着走开了。 那是沈铖前女友的遗物? 唐绵愣了一瞬,眼神逐渐茫然,她并不知情,也没听沈铖提过。 她手指上忽然一阵微痛,抬起手指,右手食指上扎了根刺,是刚才刘婶那一声太突然,她不小心扎到仙人掌上弄到的。 细细一根刺,唐绵皱着眉挑出来,白皙皮肤上留下一个小血点。 沈铖有个前女友,也是他的初恋,女孩在几年前去世了,具体情况沈铖没多说,唐绵也懂事的没有追问。 人很脆弱,生老病死都不能掌控,只能把握现在。 唐绵车祸后失忆,自己没有过去,也不想追问沈铖的过去。 她唯有更用力的珍惜当下。 *** 沈铖今天有饭局,不会回来太早。 唐绵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修长手指温柔地抚摸黑白琴键。 舒缓如水的夜曲在房中响起,音色对得起这台黑色施坦威的价位。 自唐绵从车祸中醒来,陪伴她最多的除了沈铖,就是这台琴了。 一年前,唐绵遭遇一场严重车祸,醒来后,她什么也不记得,从随身的身份证查明她是孤儿。 医生说她大脑损伤,具体失忆原因未知,大脑是个神秘未知的器官,没人能判断她什么时候能恢复。 车祸那晚的空旷街道,只有沈铖路过,他送她去医院,请人照顾。 她刚醒来,仓皇无措,夜里还会做噩梦。 像只雏鸟一样无条件的依赖身边唯一的男人。 尽管这个男人总是冷峻淡漠,话不多,也很少对她笑,两人相处,多是唐绵在自顾自地找他说话。 她沈铖的生活没有多少重合,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大概是看她尴尬,有一次沈铖主动提起,弹钢琴听吧。 她紧张地被带到钢琴前,抚摸冰凉的琴身,意外地感觉到熟悉。 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她磕磕巴巴地弹奏出音乐,连自己都觉得惊喜。 随着手指记忆恢复,弹琴越来越流畅。 ……那一次,她偷瞄沈铖的表情。 矜贵自持的男人,还有那双几乎从不泄露任何情绪的眼眸里,头一次微微失神,仿佛沉浸在音乐里。 她心中喜不自胜,终于找到一种方式能够报答他的恩情,以及……诉说那些她难以启齿的隐秘情意。 出院那天,男人接她住进这间别墅。 古典美式建筑独立于庭院,从她的卧室打开窗就能见到阔美枫叶,依山傍水,最适合她疗养。 她惶惶不安地推辞,已经得了沈铖太多帮助,怎么能心安理得住在这里? 以什么身份? 窗前,二人静默对立。 片刻后,冷淡的男人从容地牵住她的手,温和询问:“如果是以我女朋友的身份,你愿意吗?” 女朋友这三个字,当即在唐绵脑子里放起烟花,璀璨炫目迷人眼。 在一阵轻飘飘的眩晕里,她几乎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清冷的雪松香此时无比柔和。 她听见自己说愿意。 …… 有游客拄着登山杖路过,听见细碎悦耳的琴声。 两人向上眺望,陡然看见二楼窗边的女人。 只看见一张侧脸,朦胧又美丽。 她在弹琴,指尖轻盈地游走于琴键上,既有名媛大小姐的贵气,又令人见之忘俗。 两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侧影。 她小心地存好照片,见钢琴美人果然望过来,二人连忙紧张地快步离去。 *** 唐绵想起那盆仙人掌,心不在焉的,手指弹错一个音符。 “在想什么?”沈铖凉薄低沉的声线打断她的思绪。 唐绵微怔片刻,随即惊喜地起身奔向他。 ——男人肩宽腿长,斜靠在门边,黑色西装衬出他利落凌厉的线条,五官优越到无可挑剔,鼻挺唇薄,自带冷峻禁欲的气质。 “你回来了?”她停在沈铖面前,嗅到一阵酒气,“喝酒了?” 沈铖随意地扯扯领带:“喝了一点。” 他耳根微红,眼眸都带着朦胧醉意,衣领松散露出截锁骨,状态放松。 怕不只是喝了一点。 他从不爱在家里谈公事,唐绵不问,她也不感兴趣。 沈铖应酬多,一周总有几天要喝酒,还好他酒量好,自控力强,从没有一次醉醺醺地回来。 “累了吧?你去洗个澡,我弹新曲子给你听。”唐绵踮起脚,右手轻轻搭上他肩膀打算为他脱下外套。 刚碰到西装衣领,她问到一阵淡淡的香水味道,花香调,气味甜美。 唐绵皱眉,下意识撤开手,男人眸色浓暗,将她手腕捏住。 “阿铖……”她轻轻出声,轻轻抬头,撞入男人深邃的眼眸,因为酒意他眼圈有些泛红。 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沈铖轻勾了下唇,低哑出声:“嗯,我在。” 他平时冷淡,不苟言笑,情绪从不表露在外,只有在喝酒之后,他会表现出温柔,褪去高不可攀的外壳。 这曾经让唐绵迷惑,以为她真的可以亲近他。 现在她知道,那些都是假象,她自以为是。 可这一刻的沈铖她还是无法拒绝,她本能般地靠近他。 男人轻而易举将唐绵抱起来放在钢琴上,她刚才忘了合上琴盖,响起一阵刺耳的嘈杂—— 唐绵吓得睫毛乱颤,眼神雾蒙蒙的。 她皮肤白到发光,粉颊杏腮,连耳朵根都红得很明显,长发披散在肩后,脖颈白皙纤长。 “刚才喝酒的时候想到你了。”沈铖西裤挺括的布料与她柔软的睡衣摩擦,眼神若有若无地。 男人的侵略感无声蔓延,唐绵无措地后退,却退无可退,反而惊乱琴声。 他说想到她了,不是想她。 她讨厌自己的敏感心思,可一字之差,意味截然不同。 闭上眼,她藏住失望。 沈铖轻轻绕着她颈侧的碎发,声音轻佻:“这就是你学的新曲子?” 唐绵轻咬住唇,按住慌乱地心跳才小声开口:“才不是这个。” “你弹什么都好听,”沈铖低头吻住她,哑声呢喃,“绵绵……” 唐绵心情复杂。 她不喜欢酒味,却贪恋沈铖在喝酒后展露的温柔,每次他这样低低地喊她绵绵,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不易捕捉的脆弱。 即便那只是男人的酒后失控。 一吻过后,沈铖摸摸她的头发,“我还有点工作,你先睡。” 他们没有进一步,沈铖的失控失效转瞬即逝,理性再次占据上风。 在唐绵没有恢复记忆以前,沈铖说过不会碰她。 唐绵在床上辗转难眠,三个小时过去,十二点了,沈铖还没回来。 在家里,沈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旁边有个上锁的小房间,上了锁,唐绵没进去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除了沈铖。 房间里装的都是沈铖前女友的东西,这件事他没隐瞒她。 沈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因病早逝,她死后沈铖把她的遗物都留作纪念,那个房间是一个禁地,也是他心里一道好不了的伤疤。 谁都有过去,唐绵自己可能也有,这一点她从不埋怨沈铖。 只是那根仙人掌的刺,没有杀伤力,却时不时地跳出来刺痛一下。 唐绵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有灯亮起,又很快熄灭,身畔微微下沉,男人温热的气息笼罩在后背,一只大手轻轻搭在她腰上 他似乎犹豫了几秒,才轻柔地将她带入怀中。 后背贴上他温暖的胸膛,男人坚硬的下巴抵在她头顶。 她嗅觉敏锐,从他身上木调的沐浴露味道中,分辨出几缕淡淡的甜香气。 洗了澡还是残留一些。 唐绵忽略那丝气味,靠在他强健有力的手臂上渐渐睡去。 *** 醒来后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唐绵惊呼一声从床上弹起来,像只小兔子。 身边空荡荡的,唐绵忙把自己收拾好下楼吃早餐。 刘婶从冰箱里把冷掉的面条拿出来热,端出来放唐绵跟前,语气懒洋洋的:“竹荪鸡汤面,都吃完,别浪费了。” 面条有些糊,面上浮着层鸡油,一大早吃这个真没食欲。 唐绵皱皱眉,一口口慢慢吃完,手机亮起一条娱乐热点推送。 【铭盛总裁与叶氏千金深夜聚餐,举止亲密。】 她手指颤了下,点进消息,跳出张占据屏幕的大图片。 酒店包房灯光璀璨,沈铖昨晚让她枕过的宽阔肩膀上,却靠着一个女人。 她仰头看沈铖,只一个背影便能看出对他的无限仰慕。 这姿态熟悉的很,唐绵每次也是这样仰视。 第2章 时间管理大师? 铭金百货一层奢侈品店内。 叶知意换好一件鱼尾裙出来,对着镜子换了各种角度,目光带着挑剔。 “知意你真漂亮,这衣服只有你这身段穿得出来。”童佳帮叶知意拎着包,笑得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 童佳的夸赞让叶知意挺满意:“行,那就这件,还有我刚才指的几件,都包起来。” SA脸上带笑:“好的叶小姐,那刚才您朋友看中的外套要一并包起来吗?” 童佳有些紧张的看着叶知意。 叶知意心情好,大方地掏出卡:“包起来,刷我的卡。” “谢谢知意,你最好了!”童佳得了礼物,嘴上更是抹了蜜,越发卖力地殷勤。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离开店里,又转去另外几家,买尽兴了,叶知意才叫司机来接。 童佳见惯了叶知意的奢靡作派,可今天买的也太多了,她有些瞠目结舌。 “知意,沈总看到新闻会不会生气啊?” 叶知意撇她一眼,:“生什么气?记者拍的,编辑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童佳会过意:“也对,你们就快订婚了,正好让给那女的敲敲警钟。” 叶知意勾了勾嘴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吩咐司机:“去铭爵公馆。” *** 铭爵公馆三楼大包间内,沈铖坐在牌桌上位,余下几人分别是秦沐、石骏,还有张天翼,都是江城各大财团的公子。 近来铭耀集团参与城北一块大型综合体的竞标,秦石张三家同样是项目的合作方,牌桌上聊聊生意,还能促进合作。 其中秦氏地产的秦沐和沈铖交情最好,他们出国留学时在同一所学校,沈铖性子冷,秦沐为人热情,对他的事了解一些。 “那绯闻没事,我已经让手下人去压了,掀不起浪。”石骏家是江市老牌传媒集团,在传媒界很有话语权。 张天翼摸了张牌,随即打出去:“撤热搜容易,哄女人才叫难!” 几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相视一笑。 沈铖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物,在圈里有多少女人趋之若鹜。 他倒从来都洁身自好,送上门的女人都能往外推。 要不是昨天晚上突然流出沈铖私宅的金屋藏娇照,就连他们都被蒙在鼓里。 就说嘛,哪儿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有不够诱人的妲己。 “那张照片就一个侧影,还是高糊版,还是能看出顶漂亮,”张天翼语气浪荡,“难怪沈总藏得这么小心,是怕带出来被人惦记?” “沈总的女人都敢惦记,是不打算在江市混了?” 一阵哄笑声中,沈铖起身整了整领带,“各位先玩,我去机场接个人。” “谁啊,还劳动沈总亲自出马……” “沈霄今天回国。”沈铖的语气不咸不淡。 他走后,牌桌上几人纷纷顿住几秒,没人接这话茬。 同是出身豪门,各家的情形都差不多,就算是父子兄弟,在公司掌权的问题上也会争得头破血流。 沈铖刚带领走下坡路的铭耀集团在江市重振雄风,沈霄就在这个时候回国,难免不让人多想。 都是一个母亲生的,还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沈老爷子自己有时都分不清。 要说起沈家的家族秘闻,更是讳莫如深。 几家都正处在和沈氏合作的关键时候,没人那么不识趣,提起沈铖最介意的那段往事。 只有石骏嘴上没个把门的,大大咧咧道:“我怎么觉得,沈总养的那女人特别像唐小姐呢?” “清一色,”秦沐一把推倒面前的牌,“唐小姐早就不在了,奉劝石总说话当心,可别踩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知意刚到包间门口,恰好听到这几句。 童佳:“谁是唐小姐?” 叶知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唐小姐……难道是指早已在江市销声匿迹的前首富唐家那一位?她不是早死了吗? *** 江市国际机场。 高大俊朗的男人穿一身黑色冲锋衣从机场出来,五官与沈铖丝毫不差,气质却与之截然不同,眼神清澈明亮,自带无忧无虑的意气风发。 他坐上车,沈铖神情严肃在和国外一个客户通话,双腿自然交叠,气质矜贵又显得不怒自威。 沈霄戴起耳机听歌,毫不关心他在聊什么,模样就像个学生仔。 挂上电话,沈铖揉了揉眉心,语气随意地问:“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许久没听到回应,他再看身旁,沈霄闭着眼听歌自得其乐,耳机声音还挺大,闹哄哄的。 沈铖沉着脸,一抬手把他耳机摘掉,沈霄愣了一瞬,“你干嘛呢?” “我问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想到哪个部门学习?还是我给你安排一家分公司?” 沈霄把耳机收进背包,散漫不羁地向后靠去,长腿微抻:“都说了我志不在此,集团有你稳着就够了,放过我吧。” 沈铖淡淡看他一眼:“这事由不得你,你不选,我就自行安排,明天你去公司报道。” 一锤定音,语气里没留半分语气,是他一贯的专横。 “哥,我看你是在别人那儿受了气,拿我发火吧?”沈霄扯扯嘴角。 “胡扯什么?” “家里养一个,晚上还跟叶家小姐勾勾搭搭,时间管理大师吗?” 沈铖把手机丢到一边,语气微沉,明显压着不悦:“管好你自己,别让老爷子再操心。” 顿了顿,沈霄还是没好气:“我就这样,看不惯就非得说,你这样朝秦暮楚,跟老沈当年有什么两样?” “别提他!” 兄弟俩,一个专横独断,一个心直口快,双方讲话都不是太客气。 车在西山疗养院门口停下,两人不欢而散。 *** 岁丰山别墅。 唐绵勉强吃完那碗面,胃里有些撑,那张偷拍照让她心里有些堵得慌,打算出门到院子走走。 明明昨晚睡够了,此时心情低落,她一双猫咪似的眼睛略失神采。 唐绵穿过会客厅,还没出门,却被系着围裙赶来的刘婶拦住,“小姐,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胸口闷,去院子里透透气。” 刘婶板着脸,像台没感情的机器:“先生吩咐了,今天外头游客多,让小姐不要出门,最好也别去阳台。” 唐绵微怔:“为什么?我只去几分钟就回来,不会出事。” 刘婶往跟前一站,粗壮的身子挡住她:“小姐,这是先生的吩咐,您有什么话得去问他。” 一道墙堵跟前,进不得半步,唐绵简直莫名其妙。 她一贯脾气好,可刚才的气还没消,又有事来添堵,她忍不住,随即到客厅给沈铖打电话。 过了很久,那边才悠悠接起,唐绵这会儿反倒有些后悔了。 现在正是上班的点,沈铖工作繁忙,她这样打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有事?” 她小声地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到院子里走走,刘婶说你不让。” 那边顿了顿:“昨天你被人偷拍放到网上,家附近来了些记者,你不要露面。” 偷拍,又是偷拍,这些记者无不无聊? “阿铖,我今天看到新闻,”唐绵托腮靠在沙发上,“你昨天晚上也被拍了……没事吧?” 沈铖语气淡淡的:“叶小姐喝醉酒歪了一下,媒体捕风捉影而已。” “我没有多心,只是看到那张照片有些不舒服……”唐绵自顾自笑了笑,“我相信你。” “还有别的事吗?我得去开会。”他每一个淡漠的字眼都在无声的催促。 本来想问他今晚能不能回家吃完饭,唐绵说了没事,匆匆挂上电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 唐绵整整练了一下午琴,心里还是有些乱,有个念头阴影般地挥之不去,沈铖拥着其他女人的那一幕也老在眼前晃。 真的是她那张偷拍照引起关注,还是因为早上那则绯闻报道…… 还有报纸上说的沈铖和叶知意的订婚传言,唐绵不想胡乱猜疑,那些暧昧揣测的字句却如鲠在喉。 唐绵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手指缓慢地打出“叶知意”三字。 网页跳转,数万条结果搜索出来,唐绵忽然锁上手机。 不对,她说过了会相信他的。 沈铖固然冷漠,但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下作男人。 她才说过会相信他。 两个人之间,如果没了那点最基本的信任,互相猜疑,还有什么意思? 秋日天气干燥,唐绵在网上搜了几道汤谱,打算亲手给沈铖炖点滋补靓汤。 厨房里一向是刘婶的天下,她端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唐绵手忙脚乱,没说帮个忙,表情还颇有些不痛快。 唐绵挑的都是好食材,松茸、花胶、海参等物,样样都不好处理。 “还是我来吧,别浪费了好东西。”刘婶冷不丁开口。 唐绵不紧不慢地切松茸:“我自己来。” 刘婶不依不饶:“这些食材可贵着呢,小姐不会做就别逞能,先生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心里有数,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刘婶,当着沈铖的面还算客气,要是只有她们两个人,态度格外的轻慢随意,话里话外总是高人一等,仿佛她唐绵就是只扒着沈铖的寄生虫。 她不知道,唐绵虽住着沈铖的房子,却不是白吃白喝。 这一年,唐绵卖的版权费约有五十来万,银行卡就放在沈铖那儿。 当然,那些钱和沈铖的身价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沈铖随随便便送她一件衣服就不止这个价。 刘婶在岁丰山别墅工作多年,沈铖私下对她还挺客气。 看沈铖的面子,唐绵不愿和她计较。 “嘶——”刀下一滑,唐绵不小心切到手,食指指腹冒出血珠,她皱着眉用嘴吮掉。 还好伤口不深。 等汤炖上了,她才抽空给自己贴了块创可贴。 沈铖七点多才回来,今天没喝酒,气息清润冷冽。 他徐徐步入客厅,放下公文包,解开领带,闻见饭菜香气,唐绵像只小猫咪那样跳到他面前,目光饱含期待:“阿铖,我给你炖了汤,快来喝!” 沈铖目光敏锐,一眼看见她手上,“受伤了?” “一点点,不打紧。”唐绵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 沈铖拉她坐下,吩咐刘婶拿来医药箱,他轻轻撕开唐绵贴得歪歪扭扭的创可贴,露出粉白手指上那道浅粉伤痕。 男人目光微凝,一言不发地给她涂药,动作极致温柔。 她心里甜丝丝的,翘起嘴角:“都说了没事了……” “以后这些让刘婶来,你不要再做家务了,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沈铖合上医药箱,神态淡漠,凌厉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唐绵脸颊微红,眼眸里带着星光,长睫微颤,脸庞清纯动人,每根垂落的发丝都透着乖顺。 “一次两次的,没关系……” “一次都不可以,”沈铖打断她,“你这双手是用来弹琴的,别弄坏了。” 男人气息在她身畔萦绕,阳刚又凛冽,气质卓绝,冷淡至此也让人趋之若鹜。 唐绵心中甜蜜之余,忽然有些疑惑。 ——沈铖的目光若有深意,仿佛穿过她,看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第3章 眼里揉不得沙子 炖好的花胶松茸汤滋味鲜美,小火熬炖好几个小时,唐绵给沈铖盛了碗,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的喝。 男人对什么事情都冷冷淡淡的,冷峻面孔落入灯光阴影中,看不出喜欢不喜欢,倒叫她心里忐忑。 “味道怎么样?”唐绵语气软软的,带着期待。 沈铖“嗯”了声,“还行。” 随后他又补上一句:“以后这种事记得交给刘婶来做。” 唐绵点点头,过了会儿她想到什么,有些郁闷地问:“外头那些记者还在吗?” 沈铖往外看了一眼,“我都让人赶走了,你晚上到院子里散步,别太久。” “好,”唐绵欢喜地舀了勺汤,语气试探着问,“阿铖,你最近忙吗?” “很忙……怎么,你是想我带你出去玩?”沈铖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他上楼接电话,丝毫没留意唐绵失落的眼神。 从医院出来,唐绵每天待在别墅里,要说不闷那是假的。 这一年来,沈铖总共带她出去过三次,去电影院,去游乐场,还有一次温泉旅行。 都是沈家的产业,他会提前让人清空场地,做得滴水不漏。 沈铖没限制她出门,可回回都跟着一大帮人,保镖至少四个,刘婶更是顶着张阴晴不定的脸寸步不离,散完心更心烦。 外头的世界固然精彩。 可唐绵在意的不是那点热闹,只是想和沈铖一同出行,就像寻常情侣约会一样,坐在升起的摩天轮上,小小一方空间只有他们两人,安静又快乐。 她常常会想,如果能就这样和沈铖简单的过下去该多好啊。 可沈铖现在正忙,新闻也看到铭盛集团正在筹备北城商业综合体的建设,没时间带她出去玩也正常。 唐绵喝完汤,沈铖那碗还剩下一大半。 正好刘婶出来收拾桌子,她忙叮嘱刘婶:“锅里剩的汤别倒了,晚上热了给阿铖当宵夜。” 刘婶只顾抹桌子也不看她,“我们先生从不吃剩下的。” 唐绵不理会她的冷淡,秀眉微蹙,语气强硬了些:“汤在砂锅里保温,不算剩的。” 刘婶嘟囔了句什么,她懒得理,加了件外套便出门散步。 院子里月色清清,抬头可见夜色下的红叶,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 她慢慢转到庭院前的玫瑰园,沈铖专门请园丁来打理,脆弱的玫瑰即使在秋天也能肆意绽放。 生长在温室里的玫瑰娇艳玲珑,靠金钱养着,美则美矣,却没有鲜活的生命力。 唐绵散了三十多分钟步,腿开始有些酸胀,医生嘱咐过不可久站,她便慢慢往家门口走。 正巧碰见刘婶提着两袋垃圾出门。 她从刘婶身边擦过,无意中闻见花胶松茸汤的气味。 是从那袋垃圾里散发出来的。 “等等,”唐绵喊住刘婶,“你是把我的汤倒了吗?” 刘婶停都不停,好像没听见她说话,唐绵都动气了,忍着腿疼赶上刘婶,“我问你是不是倒了我的汤?” “先生不吃剩的,他让我倒的,你有什么去跟先生说。”刘婶见唐绵挡住去路,不耐烦地眼睛一翻。 唐绵下意识开口:“这不可能!” 沈铖明知道那汤是她花力气熬的,还弄伤了手,刘婶自己要倒,还拿沈铖出来当借口,过分。 “怎么不可能?我是沈家的老佣人,肯定听先生的,你不要为难我一个老人好不好?” 她都还没什么,刘婶先委屈上了,口口声声倚老卖老。 唐绵好气又好笑:“我什么时候为难你了?刘婶,你别总拿沈铖来当借口……” “吵什么?”一道低沉男声忽然出现。 回头,沈铖正在门口,西装革履的,是要出门的架势。。 不等唐绵开口,刘婶苦着脸走向沈铖:“先生,我就倒个垃圾,还是你让我倒的,小姐看到了,嫌我事没做好,正在训我呢。” 唐绵错愕,谁训她了? 沈铖轻轻拍了拍刘婶的肩,目光淡淡落在唐绵身上:“是我让倒的,你喜欢喝汤,我让刘婶以后每天给你炖。” “不是……那汤我炖了是为了给你喝的。”唐绵解释。 沈铖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刘婶咳嗽一声,看了眼沈铖才说:“汤我尝过,咸了点,先生口味清淡,看小姐炖的才勉强喝了点。” 咸了? 怎么会,她尝过几次味道,分明正好…… 唐绵忽然想起来,她的口味是要比沈铖重一些,爱吃咸辣,住院时忌口差点没把她憋坏了。 “可能我盐放多了……那倒了吧,以后我不炖汤了。”她有些难为情,别过脸去,心里有些难堪。 亏她刚才还让沈铖多喝点,难怪他吃喝了不到半碗…… 刘婶风风火火地去倒垃圾,一阵冷风吹过,唐绵身姿单薄,将身上的外套拢紧。 “进去休息吧,我得出去会儿,你先睡。”沈铖看她神态低落,一双眼睛不见亮光,犹豫了会儿,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好。” 他的动作就像在给一只鸟儿顺毛,眼中不见亲昵,只有居高临下的淡漠。 “刘婶照顾我很久,说话是有些直,你别跟她计较。”男人长腿阔步迈下台阶,来接他的车停在院外,车灯刺目。 唐绵错愕在原地,眼圈一点点泛红。 *** 深夜,静得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唐绵缩在被子里,连脑袋都盖住,把自己蜷成一团。 她怎么都睡不着。 刘婶是老佣人她知道,也知道沈铖念旧情,一向对她客气,可这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沈铖偏心。 她不喜欢被人误解,滋味太难受了。 直到深夜沈铖才回家。 他洗过澡才到床上,没立刻上来,先走到唐绵睡的那边,动作轻柔地将被窝拉下来,露出她毛茸茸的脑袋。 唐绵一张小脸闷到晕红,他低头以手背试探温度,身上带着股淡淡雪松香气。 她屏住呼吸,动也不动一下,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在装睡。 甚至有些抗拒他此刻的触碰。 等沈铖躺在身边,如平时一样将她搂入怀中,男人带着侵略感的气息蛮横地将她笼罩,身躯贴上来。 唐绵还醒着,姿态怎么都不放松,没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 从前觉得甜蜜的小动作,今晚却只让她难受。 沈铖只从背后抱她,与其说是亲热,更像是一种桎梏。 唐绵闭着眼发出一声梦呓,装着睡迷糊了拉开男人的手,挪到床边去。 今晚,她不想让他抱。 男人呼吸均匀,很快睡着了,就连她躲开了都没发觉。 *** 接下来几天还是照旧。 沈铖安排了四个保镖守住大门,还特意把唐绵的钢琴挪到另一间房,免得再被偷拍。 连门也不能出,唐绵无聊到了极点,却不知怎么的灵感爆发,几乎是一气呵成写了首曲子。 节奏低缓哀绵,几乎都是小音程,情绪伤感。 唐绵写完曲子,自己都有些吓一跳,她的作曲风格偏向简洁明快,无意中居然写出这种仿佛失恋了的音乐。 就像是潜意识的作用。 她把曲谱发给孟天朗,对方一通电话打过来。 他声音听上去很激动:“唐小姐,多亏有你西西才能拿到金曲奖提名!” 唐绵弯起嘴角,两只小梨涡娇俏生动:“是秦西唱得好,她实至名归。” “西西特地让我感谢你,颁奖礼在下周二,你一定要来。” 唐绵笑了笑,眼眸清澈:“我就不去了,看直播也方便……要是得奖了你替我恭喜她。” 孟天朗“害”了声,“你也被提名了年度最佳作曲人奖,胜算很大。” 金曲奖每个奖项提名五人,今晨刚刚公布入围名单,唐绵为秦西写的《风眼蝴蝶》入围最佳作曲人奖。 金曲奖在华语音乐界份量最重,被称作小格莱美,历来以公正专业著称,她的作品不过寥寥五首,全都贡献给了秦西的专辑《迷失绿洲》。 “竞争很激烈,我未必会得奖。” 孟天朗笑了声:“你有实力,还有沈总给你撑腰,拿奖根本毫无悬念。” 这是孟天朗的真心话。 平心而论,唐绵写出的曲子质量上乘,兼顾美感和传唱度,现在口水歌当道,诚意之作简直是一股清流。 可在当今资源当道的娱乐圈,若没有沈铖的铭盛集团为她牵线搭桥,她一个小小新人发在网上的demo小样即便掀起小水花,也不会那么顺利被唱片公司看上,一口气买下她的五首作品。 每次工作都是孟天朗和唐绵对接,她性格好,声音甜,从不拖延,更不坐地起价,他们的合作很愉快。 一年来,他们没见过面,每次都是电话沟通,连合同都是走的线上流程。 邀请唐绵出席颁奖礼,孟天朗也只是随口客套,没想过她会答应。 “沈铖?这跟他有关系?”唐绵蹙起秀眉,漂亮的一双猫儿眼波光微动。 她坐在钢琴前,栗色卷发乖顺地散落肩上,巴掌大的小脸迎着阳光,肌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眼尾稍翘,眸光朦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唐绵爱沈铖,却不希望自己的成绩是因为他的缘故。 如果最终得奖是因为他的面子,这奖她宁可不要,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孟天朗说:“铭盛赞助金曲奖五年了,你懂的。” 圈内的规则放至当今哪个行业都适用,唐绵有才也有背景,得奖也当之无愧。 虽不赞同,唐绵还是轻声细语:“沈铖做事一向公私分明,不会为了我改变规则,我相信他。” 唐绵有才华,有些艺术家的清高也正常,孟天朗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才挂电话。 第一次弹钢琴是因为沈铖,他调查过,告诉她从小就跟着孤儿院院长学钢琴,大学时受资助去国外读音乐学院。 沈铖喜欢听她弹琴,她越发勤奋练习好弹给他听,后来第一次写曲子,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在这方面要求高,有些吹毛求疵,写一首曲反反复复修改,一个月最多写一首。 孟天朗常开玩笑般的抱怨她质量高产量低,却不知道她其实志不在此。 十一月在国内举办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奖金倒是其次,获奖者可跟随大师莫里森学习,有机会走上职业道路,登上国际音乐舞台。 离报名时间只剩一个月,音乐学院教授推荐者才能参加。 她这一关就被卡掉了,只能是个念想。 …… 晚餐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唐绵无意间问刘婶:“今天有点早。” 刘婶边走边说:“沈总今晚不在家吃,沈家和叶家共同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待会儿有晚宴呢。” “叶家?”唐绵不觉顿住。 叶知意那个叶? “对啊,叶家,和沈家是世交,交情很好,叶小姐差点就跟我们沈先生订了娃娃亲……”刘婶话里带着得意 ,眼睛一转,“不过以后的事,也说不好。” 唐绵愣住:“什么意思?” “这话我不想说,小姐主动问我……算了,我刘婶今天就好人做到底,你自己上网查查,沈叶两家的慈善基金叫什么名字!” *** 时代天盛酒店二楼宴会厅。 “橙益”慈善基金首次拍卖会现场,江市有头脸的人物均在席上,司仪和拍卖员在台上主持,会场有条不紊,拍出的每一件皆是名贵珍宝。 沈老爷子头发花白,精神还算矍铄,笑呵呵看着台上那幅他珍藏已久的山水画在台上竞拍。 “老爷子就是大气,心头好都拿出来了,居然舍得?”叶荣锦挽着妻子女儿上前。 “为慈善尽一份力,应该的。” 叶知意收敛往日骄纵,笑容乖巧:“爷爷为了我和阿铖哥哥的基金会破费了,我待会儿就拍回来还给您。” 话是对沈老爷子说的,眼睛却落在沈铖身上,笑容含羞。 男人坐在暗处,侧脸俊美如常,一双长腿轻松交叠,双眸落在无人处,仿佛暗夜里落入湖水的星辰。 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可以放下身段,追随着他的左右。 哪怕明知他身边跟着另一人,她也能暂时容忍。 谁笑到最后才笑到最好,沈太太这个位子,非她莫属。 沈铖对叶知意的主动亲近反应平淡,叶知意有心想和他多聊一会儿,沈铖起身,借故要打电话暂时离开。 等他再回来,叶家三人也走了,只剩沈老爷子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 “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你摆张死人脸给谁看?” 沈铖站在暗处,抬了下眼,语调冷肃:“我没让人改了这基金会的名字,已经够给宋家面子了。” 沈老爷子重重地拍了下膝盖:“这名字我取的,咋了?你们迟早要订婚,你不冷不热的,还不许我帮你安抚宋家了?” 老人年岁已高,今晚特意从疗养院赶来出席,沈铖不愿与他争执。 “这件事就算了,以后还请爷爷不要随便插手我的私事。”他揉揉眉心,冷峻的眉眼透出丝无奈。 他态度抗拒,一派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老爷子捶胸顿足,一旁的护士忙倒水喂药。 沈老爷子就两个孙子,儿子儿媳都不在,年轻时一手创办铭盛,从一个小公司变成集团,一路都和叶家有合作。 两家夫人当时同月生产,沈家是双胞胎,当时就说好,叶家要是个女儿,就跟头一个出生的哥哥配娃娃亲…… 要不是沈铖出生后被人买通护士偷走,沈铖和叶知意就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 子孙的事,他不操心,谁还来操心? 沈老爷子揉着心口,叹了口气:“你这么固执,难道是喜欢养在老宅那丫头?你想娶她?” 沈铖薄唇微启,冷淡地平视前方:“事业为重,暂时不考虑结婚。” 第4章 这是他大哥的女朋友 “沈铖他真的这样说?”沈霄坐在沙发上削苹果,他动作熟练,果皮坠成一长条垂落在垃圾桶里。 老爷子点点头,又瞪他一眼:“整天沈铖沈铖的,那是你哥!” 沈霄动作一顿,有些心烦地把果皮扯下来,“要真是我哥,就不该学沈清涛!” 老爷子点点头,又发觉不对,支起拐杖在沈霄背上敲了下:“说什么呢!那是你老子!” 沈霄背上挨了一下,不喊痛也不吭声,默默起身洗好苹果,切成小块放到爷爷边上。 他面孔俊朗锐气,一双眼含着锋芒,五官虽与沈铖一模一样,却处处都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沈铖内敛,心思深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沈霄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少年气盛。 光看外表,就连亲爷爷都分不清楚,但只要一开口,就没人会弄错。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子对这两个孙儿都心有怜爱,可沈铖性子冷,难以亲近,被找回来时已经成年,到底不比从小养在身边的沈霄。 老爷子用果签吃了块苹果,滋味清甜,他碰碰鼻子,把拐杖收到一边。 “好了,你爸他也是一时糊涂,”老爷子叹口气,“当年的事该惩罚的人也得到报应了,你也别老惦记着。” 沈霄别过脸,表情有些别扭,嘴上还是乖:“知道了。” “听你哥说,你不想去公司?” “不想去。” “任性!”老爷子抿口热茶,话锋一转,“那我给你指个别的差事,办好了,就考虑让你任性一回。” “真的?什么事?”沈霄看自家爷爷一脸老狐狸相,心里没底,警惕地问,“该不会也想让我去相亲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先搞定你哥,再轮到你,去帮我查岁丰山别墅那女人。” 沈霄一愣:“查她干嘛?” 老人颤巍巍站起来,沈霄忙来搀扶,他慢慢走到窗边,老态龙钟的脸上尽是疲态,“他说是不娶她,我还是不放心,你去,把她的底细打探清楚,看看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去,我又不是私家侦探,”沈霄没好气,“哥既然没打算娶人家,还吊着她,您为难一个女人干什么?” 老爷子瞪大眼,捂着心口:“你想气死你爷爷好继承遗产是不是?你这个杠精!” 沈霄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吊儿郎当,他走到房门口才慢悠悠道:“爷爷你out了,现在都是说ETC。” “关ETC什么事……你个臭小子,给老子回来!” 老爷子瞪大眼骂骂咧咧的功夫,沈霄早跑了个没影。 *** 清晨,阳光温柔透入。 唐绵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身畔男人还在沉睡。 看惯了他漠然而高高在上的样子,唯独睡着的时候,几缕碎发随意搭在额前,难得显出几分温柔。 昨夜她九点就吃药睡觉了,最近老是心神不宁,连续失眠好几天。 褪黑素管用,但吃了总爱做梦,即便睡着了醒来还是觉得累。 说不在意刘婶挑拨离间的话,可梦里全是。 她梦见自己从手术中醒来的剧痛,那种仓皇无依仍历历在目,沈铖在那时就陪在身边,少言寡语,让她握住手,他掌心宽大有力,让她安心,忍不住把自己交托给他。 她真心的倾慕他,也有依赖,这种喜欢,更多的是自己在孤独无依的时刻,对默默给予帮助的他全心全意信任。 因为信任,所以她不怀疑,不计较,偶尔受委屈也愿意包容。 包容他的过去,他的忽近忽远和难以捉摸。 唐绵从来没想过,这个美梦会醒,他的沉默里会掺杂谎言的阴影。 转头看着床上沉睡的男人,她心里纠结犹豫,不想随便怀疑,却又克制不住。 她第一次意识到,维持他们关系的仅是一根脆弱的绳子。 这根绳现在绷紧了,岌岌可危……随时会断裂。 只是不知道,最后拽断这根绳的人,是她还是沈铖。 昨晚沈铖凌晨才回家,略带酒气,大概是在晚宴上喝了酒,唐绵还是挪到床边,不让沈铖抱,他一个人也睡得挺好。 唐绵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回来时沈铖也起来了,他穿戴整齐,衬衫不见一丝褶皱,拿过床头柜上的腕表戴上,抬眸淡淡看她一眼。 此刻他逆着光,如同一尊俊美沉默的雕塑,那张脸的确有让女人迷恋的资本,她每天都看,也忍不住错乱一瞬。 今天真是破天荒。 沈铖很少在家里用早餐,今天却例外,难得这样和他面对面吃早餐。 他口味清淡,不爱大油大辣,早餐都是吐司培根,连果酱都不抹,吃什么都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 唐绵有时怀疑他是不是味觉缺失,刘婶做菜都迁就他的口味,连累她也跟着吃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 跟沈铖在一起唯一一次吃火锅,沈铖坐对面斯斯文文地涮清汤,不喝酒不聊天,她吃着也索然无味,没吃痛快就放下筷子。 再一想,她和沈铖真没什么共同之处。 口味不一样,习惯不一样,他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喜欢边吃边看视频,或者聊点什么。 刘婶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唐绵觉得晃眼,看见她就想到那句“门当户对”,什么“娃娃亲”,更是没胃口。 唐绵就着果酱吃了片吐司就饱了,她随口问:“我看到新闻,你和叶家一起创办了慈善基金?” 听到宋家,沈铖拿纸擦擦手,漫不经心道:“沈叶两家一直都有合作。” 唐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追问道:“那橙意基金……也是取自你和那位叶小姐的名字?” 她声音软又甜,试探的话也像是在撒娇。 沈铖忽地抬眸看她:“叶知意,你知道她?” 她不知为何心中一慌,越这样脸上越镇定,“前两天报纸上看见过,你和她喝酒。” 沈铖语气含糊地“嗯”了声,一句话简单带过,“小报喜欢乱写,捕风捉影。” 他吃完了,刘婶来收盘子,接他上班的车已经侯在门外,唐绵跟着一路到玄关,看着男人换鞋出门,他总是步履不停,不解释不承诺。 好没意思,刚才的问题也实在太尴尬了。 橙——沈铖,意——叶知意,她没办法骗自己这是巧合。 沈铖拉开门,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对她说:“昨天拍了点小礼物,待会儿让人来送给你。” 接着,唇边勾起抹笑对她招招手,唐绵迟疑着走近,沈铖伸手揉她头发,“我去上班了,你乖一点。” 乖一点,像在对宠物说话。 沈铖是不善表达的人,想从他嘴里听到句妥帖的情话比登天还难,说得最多的就是“乖一点”,她曾经挺喜欢的,男人只有在这时稍微柔软。 现在听着却觉得讽刺,大概是她自己心态变了。 “我没事。”她浅浅微笑,藏住心底浮起的冷意。 透过落地窗,她看见沈铖坐车离开,唐绵上二楼,回房间补觉,刚要睡着收到一条微博推送。 【橙意基金会首战告捷,沈宋两家好事将近。】 她心里微颤,手滑点进去,新闻写的玄乎,另配了张沈叶两家晚宴上的合影。 坐轮椅的老人就是铭盛董事长沈正铭,神情威严,沈铖和叶知意分立两侧,爷爷和孙儿孙媳合影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叶知意气质优雅,沈铖看着镜头,她却盯着他,爱意就快溢出屏幕。 唐绵轻扯嘴角,顺手点开评论。 除了几条骂当今媒体捕风捉影穿凿附会的,几乎都在讨论这场豪门联姻有多般配,男帅女美,强强联合,这才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唐绵挠挠头,瞬间没了困意,就着从奶白色纱帘缝隙透进的光玩了会儿手机。 没多久,董其帆亲自上门,给她送来沈铖早晨许下的礼物。 小小一只礼盒,系着灰蓝色缎带。 里面是一条镶钻的红宝石项链,阳光下显得漂亮精致,如同一颗红色泪珠。 “告诉沈总我很喜欢。”她笑得平淡。 “好的。”董其帆帮沈铖做事多年,深得信任,但对唐绵的事知道得却不多,唯一确定的是她很爱沈铖。 爱得像个小女人,提起他满眼都是星星。 总是开口阿铖闭口阿铖,软乎乎甜兮兮的,今天是怎么了,居然管他叫沈总? 有些怪怪的。 唐绵把项链拿上楼收进首饰盒,沈铖不是吝啬的人,送过许多首饰,琳琅盲目地望过去,只有项链手镯耳环,唯独没有戒指。 戒指代表誓言,不能轻易赠予。 说真的,看到沈铖送的是条项链,她心里是有些失落,再一想就释然了,他们只是男女恋人,连家长都没见过,收戒指算哪门子事? 本该是这样的。 可他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送礼物? 因为刚才她问到叶家的事,让他不爽,懒得跟她解释,这才用礼物来打发? 唐绵不喜欢胡思乱想,很无力很卑微,她知道这根绳子很脆弱,却不知道怎么能让它变得牢固一点。 她有大把的时间,却无事可做,困在黄金打造的牢笼里,还不如漫山上野蛮生长的杂草自在。 唐绵心里烦躁,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神态寥落,修长手指轻轻拨开纱帘,想看看外头风景。 一辆宝蓝色跑车缓缓停在门前。 她愣了一下。 能通过门口人脸识别系统的不超过五个人,沈铖、他的秘书和司机,刘婶和唐绵自己。 车门打开,男人长腿迈出,是沈铖没错。 他还是早晨出门那套装扮,白衬衣,黑色西装笔挺磊落,唯独少了条领带,领口松开颗扣子,喉结突出。 今天沈铖系的领带是她亲自挑选,送给沈铖的情人节礼物,所以印象深刻。 上午十一点……他怎么会这时候回来? 唐绵匆忙披上件外套下楼,听见刘婶疑惑的声音,“先生怎么回来了?” 沈铖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刚才动作太快,不小心扯到脚踝。 一阵刺痛。 是那天在门口和刘婶争执时弄伤的,她心里赌气,没告诉沈铖。 唐绵现在不想见他,这时候回来估计是什么文件忘了拿,她何必眼巴巴地贴上去? 她忍着脚踝疼痛,悄悄走进琴房,关门,反锁,推起琴盖。 不多时,二楼传来琴声,音色饱满颗粒分明,是拉威尔的《镜》,琴声在空气里轻盈跳跃,如同活泼少女。 沈霄表情微怔,一时间忘了解释,下意识问:“是谁在弹琴?” “唐小姐啊……她每天都弹,特别吵,听都听不懂……” 刘婶一如往常的抱怨,话没说完,沈霄越过她直往二楼去。 “沈总,你在家吃午饭吗?” 沈霄没工夫搭理她,琴声动人,仿佛在他心中轻挠了把,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弹琴的人。 琴房在二楼最靠里,门上有一小块长方形雕花镂空,经过特殊处理的窗户模模糊糊看清里头人影。 她坐得直,手指活泼轻快地跃动,时而抬手翻阅琴谱,身上笼罩一层光晕,模糊而美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唐绵下颌微转,似要看过来。 沈霄忙撇开脸,贴墙站好,姿态拘谨,怕弹琴的少女看见窗外出现一颗脑袋被吓到。 刘婶从客厅晃了圈,乍一眼瞥见自家先生站琴房门口,感觉他那姿势挺眼熟。 像是小学生在罚站…… 沈霄安安静静听琴,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忘了,过去了四五首曲子的时间,乐声戛然而止。 唐绵揉揉两只手,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应该早走了。 脚踝没刚才那么疼了,慢慢走还行,她低头一步步走,像只小鹌鹑。 忍不住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躲着沈铖,自己这是怎么了? 唐绵有些分心,开门后没留神,被墙边的男人吓了一跳。 脚一崴,她身形晃了下,不小心栽到他身上。 沈霄混身僵住。 他两手张开,不敢碰,也不敢躲,这是他大哥的女朋友,他一开局就面临死亡选择。 唐绵眨眨眼,微微歪头显得很疑惑。 她身材窈窕单薄,长发柔顺乖巧地披散着,五官偏生得格外明艳,一双眼睛潋滟着光,亮晶晶的,无辜得像某种小动物。 沈霄有些尴尬,忍不住咳了声,“你没事吧?” 他真粗心,不该这么站在门口,以为自己保镖呢? 她果然还是被吓到了。 “我没事,倒是你……”唐绵走近两步,仰着头观察他,眸光清亮如水,声音软又乖,“脸这么红,耳朵也……阿铖,你是发烧了吗?” 第5章 他那么狗却那么自信 “我不是,我没有……”沈霄心里一慌,摸摸耳朵,还真有些烫。 他低咳了声,在唐绵微微诧异的目光中发觉自己失态,他放低语气,“我没事。” 唐绵不放心,还是测下温度的好,“你过来,房间里有体温计。” 她担心沈铖,一时间顾不上别的,牵起他的手往房间里带。 男人宽大掌心骤然钻进一只柔腻温热的小手,软乎乎的,他吓一跳,下意识想甩开。 她她她她她她她拉他手! 沈霄下意识要甩开,可他突然想起刚才女孩垂眸咬唇的失落表情,忽然有些不忍。 甩开她的手也太粗鲁,她会不会更难过? 几个念头来回一转,他脑子乱成浆糊,失去思考能力,木头似的被唐绵牵进房间,再反应过来已经被按在床上坐下。 “我……” 唐绵蹲下来在床头柜拿出电子测温仪,她在恢复期那会儿经常发烧,每天起床都要量体温,放床头最顺手。 她轻轻贴在沈铖额上,滴地一声,显示38度。 “还真在发烧……不对,这个可能不准。”唐绵自言自语着,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根水银体温计,甩了甩,确认没有破损,轻轻探到沈铖唇边,“压在舌根处,七分钟。” 她清澈眼眸里映出沈霄的样子,声音温柔,杏颊红唇,仿佛带着蛊惑,沈霄颇为艰难地开口:“我没事……” “有没有事要测过才知道,张嘴,啊——” 唐绵轻声催促,漂亮的猫儿眼平视着他,语气像在哄孩子。 他心乱如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乖乖张嘴。 七分钟时间很短,此刻却异样漫长,沈霄坐立难安,一张俊颜表情隐忍,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指节泛白。 唐绵坐在一旁玩手机,时不时看他一眼,总觉得今天的沈铖哪里怪怪的。 不像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她有心要问,却觉得沈铖不会说,他平时话就少,很少主动向她倾诉,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唐绵最近才突然发现,自己对沈铖其实了解甚少。 每晚躺在一张床上,却是同床异梦。 “阿铖,正好你回来,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唐绵缓缓蹲下,歪着脑袋轻轻靠在男人膝盖上,仰头看他,姿态充满依赖,长睫如羽扇般轻颤。 她她她她她她她趴在他膝盖上! 男人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声音干巴巴地:“……你讲。” 唐绵微笑着,颊边梨涡清纯甜蜜,“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住这么大的房子有点浪费,我想搬去小一点的地方。” 沈霄愣了下,她要搬出去,不跟沈铖住一起?她表情有点欲言又止,难道是跟沈铖吵架了,她在这里住的不开心? 他不说话,眼神古怪,气氛陷入僵持。 唐绵猜不透男人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但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有些意外。 意外? 也是,在沈铖看来,她住这里大概很开心,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就连唐绵自己原本也是感激他的。 就跟温水煮青蛙,玫瑰一日复一日的被养在温室里,只为等那一人来采摘。 刘嫂的挑拨,网上真真假假的爆料都不可尽信。 唐绵心底对他有爱有感激,不想轻易怀疑,可他漠视敷衍的态度让她失望。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如果……如果沈铖真要跟叶知意订婚,她愿意退出,她没想过做第三者,或者是他的金丝雀。 恰好唐绵设定的计时器响起,唐绵伸手要取体温计,他尴尬地掩嘴咳了声,背过身,从嘴里取出体温计,胡乱看了眼,“没事……没发烧。” “那就好。”唐绵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体温计,起身做好消毒重新放回抽屉里。 沈霄实在坐不住了,连看她一眼心里都突突跳个没完,唐绵把他当作沈铖才会这样,他已经错过最佳的解释机会。 他起身走到门口,唐绵没跟着,安静乖巧地站在床边,她脖颈肌肤白瓷一般,空落落的,没戴任何首饰。 “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去?不开心?”沈霄还是没忍住问。 唐绵迟疑地摇头:“不是,只是有点无聊……没事了,你快去上班吧。” *** 沈霄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他在国外待了九年,朋友多,思想外放,性格也坦率,心里藏不住事。 不等沈铖找他,他先主动跟沈铖摊牌,他今天去了趟岁丰山别墅,被唐绵错认沈铖。 原本他也不是故意的,最后反正就这么个结果,沈霄不喜欢撒谎,或者藏着掖着,他心里什么也不怵。 沈铖正在办公室看文件,下巴微抬,给个眼神,正在汇报工作的助理秘书等人默契地退出。 他表情一贯地冷,自如地靠进椅背,修长手指轻轻翻动文件,自上而下的光线从他冷肃劲瘦的下颌延伸至喉结,薄唇微抿,情绪收得滴水不漏。 “我知道。” “你知道?”沈霄错愕一瞬,点点头,“也是,房子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四个保镖,你关犯人呢?” 沈铖气定神闲:“我的私事不需要向你汇报,告诉老爷子,以后别耍这种小动作。” 沈霄没好气,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两条结实修长的手臂搭上靠背,“求之不得,这话你亲自去回爷爷。” 一阵静默,沈铖自顾自地忙碌,好像没听见一样,沈霄自觉无趣,该说的也说了,他起身准备走。 这偌大的商业帝国,根深蒂固地盘踞江市几十年,几年前在各种新兴产业冲击之下略显颓势,沈铖就任后一力进行改革,扩大经营肃清人事,终于让铭盛重新站稳脚跟,比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更辉煌。 也更不近人情。 他们是亲兄弟,面对面都能当镜子照的那种亲,性格却合不来。 沈霄和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分钟的哥哥说不上话,却也承认,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沈铖一个人扛下了很多责任。 沈霄明白,他能安稳地当他的闲散大少爷,沈铖功不可没。 帮不上忙,也不必添堵,沈霄这方面挺乖觉。 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来,“你女朋友心情不好,你有空多哄哄她,带她散散心。” 沈铖正在签字,他笔尖微顿,淡然道:“我已经让人送过礼物了,她很喜欢。” 沈霄手已经搭在门上,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这位亲哥:??? “谁告诉你哄女人只要送礼物就行?” “她说过她没事。” 沈霄再次:??? 他有点崩溃:“女人说没事就是有事,她是你女朋友,你只送礼物打发就是在敷衍,哥,你能长点心吗?” 沈铖这才抬眼看他,漠然中带着几分轻视:“你就是心太多太野,才整天不务正业。” 他是不务正业,但他哥是真的狗。 沈霄嘲讽地笑笑:“等着吧,你迟早被甩。” “不可能,”沈铖唇边勾起抹笑,手指划过胸前唐绵送的的灰墨绿暗纹领带,指尖轻快慵懒地点了几下,“她离不开我。” 他那么狗,却那么自信。 沈霄无话可说,只是想到刚才分别前唐绵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有些不舒服。 好好的女孩子,偏偏瞎了眼,撞上了他哥这只死狗。 “倒是你,既然这么闲帮老爷子做事,又那么懂女人,我也给你一个任务。”沈铖屈起指节,在光洁如新的桌面上轻叩两下,冷肃面孔在冷光下越发冷傲。 “你又想让我干嘛?”沈霄不耐烦。 沈铖平静陈述,仿佛在做会议总结:“周日是唐绵生日,你帮我准备一份礼物给她” 沈霄愣住:“你在开玩笑吗?” “我从来不开玩笑。”沈铖说完,挥挥手让他出去。 *** 金曲奖颁奖典礼前三天,唐绵的生活照旧,沈铖还是很忙,早出晚归,唐绵醒来时他已经离开,沈铖回家时她在装睡,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晚上,沈铖不在家,唐绵吃完饭,一个人到楼上卧室看直播。 年度最佳女歌手由秦西夺得,她妆容冷艳,表情酷而洒脱,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做成高音谱号的金色奖杯,分别写过家人和公司。 “还有一个人我要感谢,她是我《消失绿洲》专辑的作曲人初绵,没有她就没有这张专辑,谢谢。” 秦西粲然一笑,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台下掌声雷动。 唐绵抱着平板鼓掌,笑出两只小梨涡,秦西形象高冷,笑起来却甜美,像是荒漠中开出花朵。 接着是最佳男歌手和最佳乐队,终于等到最佳作曲人。 唐绵有些紧张,她没想过能得奖,但还是期待,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肯定?奖项就是最大的证明。 主持人讲完念白,拖着语速吊足胃口,一个个公布入围名单。 孟天朗给她发消息:马上到你,西西比她自己拿奖还激动。 镜头扫到台下,果然,秦西眼巴巴盯着大屏幕,高冷人设即将崩塌。 唐绵噗嗤一声笑出来,秦西真可爱。 入围者一共五人,主持人最后一个才念到唐绵,她紧张地拿毛毯盖住头,抓住小熊抱怀里,比看鬼片还紧张。 “下面公布本届金曲奖年度最佳作曲人——叶初夏!” 唐绵脑袋嗡了一下,心跳沉底,模样呆呆地看上去有些可怜。 她很快收到孟天朗的赔罪电话,他在里头诚惶诚恐:“唐小姐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唉,待会儿西西得骂死我!” 唐绵轻轻吸了吸鼻子,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明年再战。” 拿奖是凭实力说话,她虽然没听过几位提名者的曲子,可金曲奖是公认的客观,她很高兴沈铖没有为她操作奖项。 挂上电话,颁奖现场气氛躁动,主持人公布获奖者。 叶初夏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她接过奖杯,昂首含笑发表获奖宣言,前头都是如出一辙的感谢词,最后一段,她望向台下微笑道:“还要谢谢我表姐叶知意对我的支持,她就在台下……” 镜头默契地给到观众席。 屏幕上那张脸放大,再放大,叶知意优雅微笑,轻轻颔首,和那张合影上的样子一样美丽。 暖气开到二十五度,唐绵窝在毯子里,忽然打了个哆嗦。 叶初夏是叶知意的表妹? 这件事跟沈铖有关系吗? 第6章 他继续狗 沈铖的助理临时打电话,沈铖今晚有事不回家。 他就是这样,忙起来就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连这也要助理代劳? 她心里憋着气,突然不想这么乖乖由他摆弄,“沈铖呢?我有几句话跟他说。” 董其帆声音礼貌:“不好意思唐小姐,沈总正在忙。” “那我……”她原本想说,那我等他,忙多久我都等他,再晚也行,想了想突然觉得没意思,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 沈铖只会让她乖一点。 “算了。” 唐绵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就着褪黑素喝下,这胶囊有些大,粘喉咙,吞下去在胸口噎很久,她大口把剩下的水灌下,不小心呛了口,咳得眼睛通红。 她想知道,如果她问沈铖金曲奖有没有猫腻,他会怎么回答? 她更想知道,当她对他已经不再信任,这段关系的出路在哪里? 无解,蒙头睡觉。 挺意外,这天晚上唐绵心情七上八下,睡眠质量居然出奇的好,一觉到上午十点。 沈铖不在身边,她不用装睡,不用别扭地猜测他的心思,不用被男人压到头发,在大床上随意翻滚,扭成什么姿势都行。 反正都睡过了,她再躺两小时,直接吃午餐。 唐绵捞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几通电话分别是孟天朗和一个陌生电话,还有孟天朗的一条微信。 “起来了吗?这几天没上网,看到什么也别吭声,都会过去。” 唐绵一头雾水,什么都会过去? 还有一条:“西西太冲动,她已经反省过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秦西又要反省什么?大清早的孟天朗给她出哑谜吗? 越是要她不看,她越要看,唐绵打开微博热搜榜,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困意一扫而空。 她昨天睡得早,秦西闷声干了件大事。 最佳作曲人颁奖后,秦西一路黑脸到结束,记者采访她,秦西秉承一贯的快人快语风格,当着几十家媒体宣称颁奖有黑幕操作,大小姐直接把奖杯扔给经纪人,扬长而去。 #秦西获得最佳女歌手奖#和#秦西黑脸#两个词条间,只差不到一个小时。 除此之外,还有#秦西发飙#、#秦西力挺作曲人初绵#、#金曲奖黑幕#…… 而最让唐绵在意的词条,是#沈铖叶知意#。 这届网友非常优秀,堪比当代柯南,从镜头给到叶知意的那一刻,就有人联想到她和沈铖近来的传言,进而八到金曲奖赞助商铭盛集团。 秦西后续的激烈言行,直接将整晚八卦节奏推向高潮,坐实了网友的猜测。 秦西一向耿直,为欣赏的作曲人打抱不平,得奖者叶初夏偏偏又是沈铖绯闻未婚妻的表妹,阴谋论一夜间在全网开花。 可能是唐绵这几天刺激太多,看到这两个名字跟结婚喜帖似的排列在一起,已经没最初那么难过。 网友说什么的都有。 叶初夏出道三年,走的唱作才女的路线,给自己写歌,也给别人写歌,风格广受众多,评价比较两级分化,口碑和路人缘不如初绵,粉丝却比她多。 还很疯狂。 唐绵随手翻了几条,就看到不少刺激十足的评论。 “初绵谁啊?才写了五首歌就来喊冤?抱走我家小初夏。” “秦西真当自己小公主?金曲奖都敢质疑,以后还想不想混歌坛了?” “初绵有实力,初夏也有啊,保质又保量,哪里差了?” “心疼初夏,她是得罪人了吗?这个初绵什么背景?” 唐绵无语,她有什么背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叶初夏的粉丝和秦西的死忠分庭抗礼,路人评论也基本五五开,多是人云亦云,唯独有一条评论引起了她的注意。 “知情人在线逼逼一句,这也就是人沈总一个电话的事,初绵也是挺倒霉的……溜了溜了。” 底下有人回复他的评论要他多说点,没过多久这条评论就被删掉了。 话说得藏头露尾,没有半点根据,唐绵心里还是扎了根刺。 这件事会不会真的跟沈铖有关? 他为了讨未来未婚妻开心,不惜破坏原则操作奖项,那个冷漠固执的男人也有这么恋爱脑的时候? 除非……他真的很看重叶知意。 自从醒来后,和唐绵打过交道的人不多,几乎个个都说她性格好,就连刘婶不也觉得她好拿捏? 这不代表她能逆来顺受,如果沈铖真要跟叶知意订婚,她宁可现在就分手。 她和沈铖之间,除了爱情也有感恩,她不会为难沈铖,影响他未来的道路。 可如果沈铖真跟叶知意亲密到这种地步,还留着她做什么?叶知意根本不知道她唐绵的存在吧,否则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不可能忍。 何况她跟沈铖门当户对,更不需要忍。 正想着,沈铖的电话就进来了,唐绵犹豫了会儿,沈铖居然一大早主动给她打电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接起来,没说话,电话那头同样沉默,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沈铖的时间比她宝贵,他最早打破沉默:“怎么不说话?” 唐绵抬手揉了揉眉心,蜷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胸口发闷,“刚起来,没看见是你的电话。” 沈铖“哦”了声,语调冷冽,听不出信不信,他说,“除了我哪还有别人给你打电话?” 唐绵愣了下,原本被压下去的情绪无端又膨胀起来,她有些较劲:“除了你,还有孟天朗,秦西,他们都给我打电话。” 在他看来,她的生活里就只该有他一人是吗? “孟天朗,秦西?他们给你打电话干嘛?”明明是问句,偏能被沈铖说出压抑质问的语调。 这人控制欲不是一般的强,唐绵现在才意识到。 唐绵索性跟他说开:“因为金曲奖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沈铖不像是有闲工夫逛微博的人,但他有个尽职尽责堪比老妈子的助理,有关他未来未婚妻的新闻一定不会错过。 果然他说:“知道一点。” “一点是多少?”唐绵紧扣着自己握电话的右手,指节用力到泛白,“金曲奖到底有没有黑幕,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她一向温软乖顺,头一回对沈铖动气,他压低声音:“唐绵——” 眼见是问不出答案,唐绵忽然很累,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她说,“算了,我不问了……” 那边不出声,也不挂电话,仿佛在斟酌隐忍些什么。 良久,沈铖低沉开口:“叶知意的事和我无关,我只是让组委会重新考虑你的获奖资格,不必看我面子。” ? 唐绵一颗心沉到底。 也就是说,原本获奖的人该是她。 是因为沈铖特意要求“公事公办”的缘故,组委会才把她给撤下来? 她没有记忆,却不是傻子,组委会的评委都是圈内人,肯定知道沈叶两家传闻。 沈铖的“特意提点”,简直是在给他们敲警钟,他们还不巴巴儿地把奖杯拱手颁给叶家? 沈总很好很优秀。 想起那天她对孟天朗夸沈铖公私分明,唐绵脸疼,心也疼。 沈铖何止是公私分明,他不光不给她开后门,还得把她的窗户给堵死了。 唐绵不说话,呼吸有些急,明显是压抑着怒气,沈铖的嗓音低低地钻进她耳朵里,“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要是技不如人输掉奖项她心服口服,沈铖从中作梗这算什么,他凭什么认为她不是靠实力得奖? “今天你生日,我准备了礼物,”沈铖那边窸窸窣窣的,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他云淡风轻道,“开心一点。” 唐绵心里好累:“你是觉得送礼物就会让我开心吗?” “唐绵——我不喜欢被怀疑,更不喜欢解释,你懂我意思吗?” 沈铖一锤定音,这通电话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她懂不懂都不要紧。 她心里第一次对沈铖感到失望。 十一月九号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照片上她年岁不大,似乎刚成年,模样稚嫩,眼神清澈又娇俏。 沈总百忙之中还不忘给她过生日,真不愧是时间管理大师。 *** 铭盛旗下的柏悦国际酒店,六十八楼行政套房。 沈铖和身在美国分公司的负责人结束视频会议,左手轻轻搭在办公椅扶手上,轻揉眉心,一张俊美如俦的脸上如同欺上寒霜,薄唇紧抿,浅灰色西装冷酷禁欲,不见一丝皱褶。 董其帆在一旁如履薄冰。 跟随沈铖工作三年,仍未完全摸透这位老总的脾气,沈铖不是那种把情绪摆到脸上的人,当他皱眉,那一定是动了大气。 纤薄手机在沈铖宽大的掌心里上下翻弄,他看也不看董其帆,拿手机敲敲桌面边缘,“说。” “沈总,热搜已经撤掉,关联词也搜不到了,您准备的礼物我已经送到唐小姐手里。” 沈铖点点头:“这下她高兴了吧?” 董其帆很想擦汗,说实话会死,不说实话也会死,这是个死亡问题。 八克拉的蓝钻镶珍珠项链,沈铖挑的,礼物是他亲自送到唐绵手里的,她嘴上说谢谢,但满脸都写着“不感兴趣”。 沈铖:“不喜欢就再选,下周那个珠宝展,你安排一下,我带她去。” 董其帆愣了下:“沈总……珠宝展那天,叶小姐应该也会去。” 沈铖冷冷地打断他:“让她去,叶家最近动作太多,是时候清醒一点了。” “知道了。”沈总这是嫌叶知意太张扬,想利用唐绵敲打她?董其帆一时之间不知该同情她们之间的哪一位。 都说豪门没有爱情,沈铖更不会是儿女情长的人,唐绵最惨,感情和人都得不到。 沈铖心情不畅,语气比平时更恶劣一些:“知道了还不出去?” 董其帆吓了一跳,硬着头皮道:“还有件事……” 沈铖面无表情地敲敲桌子。 “我临走时接了个电话,就看见小沈先生的车,他……把唐小姐带出去了。” 沈铖一贯冷静自持的面容短暂地崩裂一瞬,藏在平静海面下的冰川裂开细缝,他黑沉冷漠的眼眸如同凝着碎冰。 “你再说一遍?” 第7章 他不是沈铖 就算让董其帆再说十遍也改不了事实,沈霄就是把唐绵带出去了。 那会儿唐绵刚送走董其帆,礼物盒还拿在手上,她在刘婶复杂的目光中上楼,礼盒放进衣帽间里,暂时没打算拆。 左不过是些昂贵的珠宝首饰。 沈铖这人送礼物格外大方,也可能是有强迫症,一周不送礼物就手痒,非得把衣帽间填满心里才舒坦。 唐绵早就跟沈铖说过,她不常出门,用不上那些华丽珠宝漂亮衣服。 “喜欢吗?”沈铖反问她。 “喜欢是喜欢……”哪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尤其那还是沈铖送的礼物。 时间长了,礼物越来越多,她和沈铖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钻石再璀璨,久不见天日也像蒙了层灰,就像庭院里无人欣赏的玫瑰一样盛开,然后枯萎。 她对过生日这事没太大执念,在她有限的记忆里,第一次过生日是在医院。 那时候她醒来没多久,还不能起身,沈铖送来蛋糕,唐绵心如擂鼓,小口小口地吃蛋糕,闭上眼睛许愿:希望明年生日还能和他一起过。 今天沈铖还要工作,晚上回不来,过几天再给她补过生日。 知道沈铖不回来,今晚她又能一人占据大床,唐绵心里竟然有些轻松。 太好了,她暂时没想好怎么面对沈铖,过生日还要强颜欢笑,那也太惨了。 没想到沈铖居然回来了。 “你怎么……”唐绵以为自己在做梦,沈铖进自己房间居然还敲门,他该不会又发烧了吧? 男人长腿宽肩,就这么静静杵在门口,跟门神似的,门打开了也不进来,表情还有些不自在。 唐绵还穿着睡袍,神秘的藏蓝色,眼神比天上繁星还要澄澈,略施薄妆,脸上皮肤看不出一丝毛孔,逆着光,连发丝都是毛茸茸的,樱唇粉颊,领口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她美得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今天你生日,想……想出去玩吗?”这是沈铖给他布置的任务,可他沈霄是谁? 沈小公子从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学生时代就是打架逃课请家长一条龙,最不服管的主儿。 后来一个人在国外,性子收敛了些,不那么日天日地了,认识他的女生还总说他绅士。 再绅士也不可能对着沈铖,他俩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老爷子常在朋友圈转发古代兄友弟恭的故事点他们,沈霄直接屏蔽了老爷子朋友圈。 今天本来没想来的。 朋友开了家射箭俱乐部,他说好要去捧场,昨晚莫名其妙梦到唐绵,她那张脸就在自己眼前晃,说家里好闷,想出去玩,那模样软乖软乖,还有点可怜兮兮。 他醒来,又在朋友圈刷到哪个文艺青年发的矫情文字。 ——梦里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她。 草是一种植物。 沈小公子低下头颅矫情了一把。 不就是给哥哥的女朋友过个生日吗? 来就来,唐绵就像个毫无攻击性的小猫,还能吃了他不成? 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成了结巴。 唐绵身上有股暖沁沁的甜橙淡香,沈霄突然有点想吃水果,还想给她披件衣服。 他差点咬到舌头。 唐绵似是愣了下,杏眸微睁,随即笑了笑:“好啊,你等我换件衣服。” 看着女孩略显单薄的背影,沈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哥怎么回事?怎么养的? 他门前的流浪猫都比唐绵有肉。 而且她今天似乎不太开心,笑起来样子也勉强,两只梨涡都没看见。 房门关上,里头没动静,时间挺久,沈霄歪靠墙上玩手机,姿态就跟中学时代等女朋友放学的小男生差不多。 他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宵少几点过来? “不来……”沈霄在对话框输下这两字,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了想,删掉,重新发:给我留个隐私点的包间,我带个朋友去,她怕生,你们别来。 朋友隔了几秒才回: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玩什么呢? 沈霄眼神里倏地闪过一丝无奈,嘴角保持着自嘲的弧度,回道:我吃饱了撑的,玩cosplay呢。 *** 沈铖刚才没特殊交代,应该不是去什么重要场合,多半跟以前一样,清了场电影院或者游乐园,她之前以为他是怕人多挤撞到她,现在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在沈铖眼里,她不是那种可以跟他出双入对的女朋友。 唐绵挑了套日常打扮,系带丝绸衬衣配件条纹小西装,底下简单穿件阔腿牛仔裤,就着脸上的淡妆出门,只加深些许唇色,看上去气色好点。 十一月的秋天是江市一整年最舒适的季节,空气微凉,一件外套正好。 暖阳疏疏密密自晴空洒下,印出两人淡灰色的影子。 宝蓝色跑车光泽炫目,唐绵拿手挡了下眼,这车造型高调,不像是沈铖的风格。 他的座驾一般是黑色商务车,连车窗都是防弹的,一板一眼老气横秋。 突然换成这么跳脱骚气的跑车,唐绵忍不住多看两眼,连司机都不在,沈铖自己开车,真稀奇。 男人心海底针,她猜了一年都没猜透,现在更不会多纠结。 车辆沿着山脚一路向外,风景逐渐开阔,尤其是当车开进市区,与人流车流汇合,唐绵感受到喧嚣的人间烟火。 “在看什么?”男人低声开口。 唐绵说:“外头挺热闹。” “这里是万盛国际,也是我们沈家的产业,你喜欢来这儿吗?”男人一手握方向盘,从后视镜扫她一眼,语气略有些紧绷。 唐绵没听出来,她只感觉哪里有些怪。 铭盛集团涉足地产、酒店、购物、旅游多个行业,每个品牌都带有“盛”字,传言这是沈董事长当年得了风水先生指点的结果。 这是唐绵在网上无意间看来的,沈铖从不主动跟她说这些,他是个闷油瓶子,楼下野猫的话都比他多。 奇怪,今天他怎么会说起这些? 还有他刚才说……我们沈家?谁们? 唐绵肯定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这个我们包括她在内,她心中划过淡淡疑惑。 唐绵看他一眼:“你没带我来过,你以后会吗?” 女孩双眼大而清澈,毫无攻击性,很容易让人心软。 沈铖看她一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换了个位置,顿了几秒才说:“没问题……我带你逛。”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唐绵的目光带着异样,从他脸上划过,说,“还是算了,你那么忙。” 为了和她一起逛街,难不成沈铖要清空整座商场?他做得出来,为了不被人看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谁知他竟然说:“我不忙,”说完他停了几秒,又说,“我是说这段时间不忙。” 唐绵轻轻点头,并不相信。 周末路上车多,性能再好外表再炫的跑车在城市里也无法施展,红绿灯多,还碰上两次塞车,身侧男人略显焦躁,修长手指时不时敲击方向盘,跟弹钢琴似的。 唐绵留意地看他一眼,他意识到,不动声色地握紧方向盘,顺便打开音乐。 有背景音乐,随便放点什么都好,气氛就没那么尴尬。 音乐鼓点密集,摇滚乐声躁动,唐绵仅有的一点瞌睡都震没了,她忍不住眨了几下眼,长而密的睫毛无辜地颤抖,眼神迷茫。 这是沈铖平时会听的歌吗?他是不是疯了? 偏偏始作俑者没察觉到异样,他嘴角上扬,表情恣意得像个悠闲大少爷,还跟着有模有样地哼了几句,直到察觉到唐绵探究的目光—— 男人差点一脚踩上刹车。 “你……不喜欢听这个?我换一首。”他伸手点了几下,切过几首节奏更快的rap。 他耳根有些发烫,冷白皮肤漫上层红意,唐绵看他都快出汗了。 今天沈铖很不对劲。 唐绵心里冒出好几个问号,音乐声忽然戛然而止,停了几秒,才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 《迷失绿洲》,她写给秦西的专辑同名曲,每一个音符她都再熟悉不过。 “这歌节奏慢,很好听,我朋友妹妹唱的。” 唐绵微微皱眉,沈铖觉得这首歌好听?那他为什么认为她的实力不配拿奖?他人格分裂? 她杏眸微睁,阳光在她瞳孔上点缀出琥珀色的光,轻声问:“你觉得这曲子好听?” 他声音明朗中带一丝犹豫:“我挺喜欢……要不再换一首?” 唐绵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垂眸笑了笑,神态温软纯白,她说,“就听这首,我也很喜欢。” 接下来的路况逐渐通畅,他们从闹市拐进一处安静街区,唐绵没来过这里,略有些局促,一路跟着沈铖走进一栋运动场馆里。 AZ射箭馆。 他们没走正门,沈铖带她从仅供vip通行的侧门通道进入,一路没看到人,场馆一楼空旷,十分安静。 唐绵没来过这种地方,感觉很新奇,偏着头小心地张望。 沈铖腿长步伐快,她必须得加快脚步,甚至稍稍小跑才能跟上。 男人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他稍稍放慢,停下来跟唐绵介绍场馆的情况,他语速快,一身冷调的黑色西装也压不住满身朝气,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狭长却不单薄,还有几分桃花眼的倦懒。 唐绵心里像是被猫抓,一团乱麻,心里的问号满到快溢出来。 她看着沈铖,感觉自己像在看着另一个人。 “上次你说无聊,我就想带你来玩这个,刚开始有点难上手,但是……”他脱下西装,拉满弓,手臂肌肉绷紧。 “嗖”地一声,银箭划破空气,正中靶心。 弓弦在一瞬间放松,高频率震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射中的那一刻会很有成就感。”他对唐绵笑笑,有些玩世不恭的散漫不羁感,显得自信又耀眼,身上仿佛带光。 他挑了把反曲弓,份量轻,才15磅,适合初学者练手,唐绵在他的指导下摆好姿势,却连弓都拉不好。 她手臂没力气,车祸恢复后很少锻炼,家里的健身房靠近书房,只有沈铖在使用。 她平时不愿靠近,总会想起沈铖早逝的前女友。 唐绵有些紧张,手心冒汗,白皙面庞浮上一层绯色,她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沈铖,“我拉不动,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怎么帮? 沈霄头皮发麻,方才的游刃有余一扫而空,仿佛变身中学小男生,他含含糊糊地走到唐绵身后,垂下眼就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还有清甜的橙子香气。 他闭了闭眼睛,吸了口气,手轻轻握上唐绵的手指。 微凉,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细腻,她的发丝轻轻拂在他脸上,沈霄不敢动,把注意力都放在手里弓箭上。 方才拉动都费劲的弓,在身后男人的帮助下轻松拉满。 箭离弦而去的一瞬间,唐绵侧过脸,看向男人那张和沈铖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狭长的眼型,眼眸深邃,鼻梁挺直得像是画出来的,肤色比沈铖略深一些,沈铖虎口处有道旧疤,他手上没有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眼睛。 漆黑深沉,眼白部分干干净净,不像沈铖,在靠近黑眼球的部分有粒小痣,细看才能发现。 唐绵真没想到沈铖会狗到这种地步。 不陪她过生日就算了,还找个人角色扮演,他怎么不上天呢? 第8章 会碰见你未婚妻吗 射箭馆的小房间里隔绝外界噪音,只能听见羽箭离弦时的飒飒声响。 很安静,很隐私,就是有点太冷清了。 唐绵挺矛盾的,有时觉得外头呼来喝去的声音过分吵闹,却又向往人群,那种市井的生活气息让她感觉不那么无聊孤单了。 认出身边这男人是精仿后,唐绵没戳穿,也没让他再帮忙拉弓。 她自己一个人玩,从刚开始拉弓都困难,到慢慢能有点准头,沈铖干巴巴地夸她有天赋。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在排除所有的玄学可能性后,她肯定他是沈铖的双胞胎兄弟。 沈铖低调注重隐私,甚少在媒体上露面,网上都找不到他几张照片,何况是他的家人? 跟沈铖比起来,这人更像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懂得享乐,心思也单纯。 唐绵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假扮沈铖带她出来玩,那会儿他说喜欢她的音乐,表情坦诚眼神澄澈,不像是假话。 很奇怪,唐绵不讨厌他,更不想为难他。 他们在射箭馆待了整整一下午,唐绵最后累得脱了力,后背微微出汗,但感觉挺畅快。 以前跟沈铖出来玩也很开心,心跳不安于室,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每分每秒她都战战兢兢,生怕摩天轮停下,想握住稍纵即逝却又脆弱的幸福感。 不比现在自在舒服。 她不用在乎妆效美不美,讨不讨沈铖喜欢,烟花绽放时他心里想的是谁,又会不会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匆送她回家…… 中途,沈铖精仿倒是接了通电话。 看他表情,唐绵直觉是真·沈铖打来的,她不动声色将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看在眼里,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沈霄让她慢慢玩,他出去接电话。 “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为什么不接?”沈铖开口就是质问,高高在上摆着兄长架子,沈霄可不吃他这套。 他靠着墙懒洋洋回答:“我在玩,接电话干嘛?” 沈铖:“我不管你把唐绵带去哪儿了,立刻,马上给我送回来。” 沈霄勾起唇,表情戏谑,他哥当唐绵是什么呢?一个物件?还给他送回来,“是你要我给她过生日的,她现在很开心,玩够了自然会回去。” 沈霄说话一贯地吊儿郎当,沈铖压下心里那股无名的烦躁,转动办公椅面朝落地窗,绯红夕阳缓缓透入,天就快黑了。 今天唐绵生日,正好撞上一个重要的股东会议。 沈铖提前挑好礼物,至于那天的一时兴起,他并未当真,没想到沈霄这回这么听话。 沈铖怀疑他是专门跟自己作对。 “给你一个小时,把人送回来,否则我直接过去找人。”他没问沈霄在哪儿,江市虽大,想找个把人轻而易举,沈铖做事只看结果。 沈霄最看不惯他哥这股子傲慢,简直比他还狂,“你过来,唐绵就知道了,你是想气死她吗?” 从沈霄口中屡屡听到唐绵这个名字,沈铖微微皱眉,眼中泛起冷冷地嘲意:“她不会生我的气,你才认识她几天?根本不了解她。” 沈霄“呵”了声,语气有些冲,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吗?可我觉得她跟我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开心得多。” 幼稚。 谁有功夫跟他争吵?沈铖心中有数,他扯了扯领带,直接挂断电话。 *** 夜里七点天已经黑透,江边顶层法餐厅提前清过场,这个夜晚,整个顶层只属于沈铖和唐绵。 沈霄嘴上桀骜倔强,做事倒还知道分寸,那通电话没多久就把唐绵送回家。 别墅那头的消息一切尽在他掌控中,一个小时过后,沈铖派董其帆接唐绵出来吃饭。 这会儿人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 唐绵异常懂事乖巧,她甚至都没问为什么隔一个小时又出来吃饭,沈铖省了解释的功夫。 唯独一点让沈铖介意—— 唐绵还穿着下午出行的打扮,一身便装,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妆容淡到和素颜差不多,通身素净到一件首饰都没戴。 这不对。 他送过她那么多件礼物,今天那条钻石项链质地纯净,很衬她的皮肤,她应该喜欢才对。 “怎么没戴今天送你的项链?”沈铖两手交握,放松地搁在桌上,灯光在他淡漠的脸上分割出明暗,眼眸深不见底。 唐绵下意识摸了下锁骨,吐了吐舌头:“忘记啦……我这样不好看吗?” 沈铖低声清了清嗓子:“好看的。” 玫瑰金的光线温柔铺洒在唐绵身上,她周身雾蒙蒙地,仿佛打了层柔光,连眼眸都通透明亮,越是素颜,越发衬出她五官姣好,那是一种无需任何矫饰的美丽。 服务生手背在后,彬彬有礼地送上两道前菜,唐绵冲沈铖笑了笑,执起刀叉不紧不慢的吃。 安静到只听得见小提琴的声音。 唐绵和沈铖吃饭默认演哑剧,她已经习惯了,不合口味的西餐也吃习惯了,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地撒娇要吃火锅。 食物一道道送上来,养眼漂亮却十足寡淡,就跟眼前沉默的男人一样,还有他那颗捂不热的心。 她做好了安静整场的准备,慢吞吞地切割牛排,她右臂有些酸,抬不起来,今天射箭太用力了,她以后该多多锻炼,这细胳膊细腿真没用。 “给我。”沈铖把自己切好的牛排换给她。 他做事细致,牛排被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唐绵日常怀疑他有强迫症。 送上门来的好意她不会拒绝,她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叉起一小块,忽然听见沈铖问:“今天玩累了吧?晚上我们早点休息,以后少出门。” 唐绵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敲了一闷棍。 她本来挺开心的,运动后释放多巴胺,那人说得没错,射中的那一刻的确成就感爆棚。 沈铖说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这么会扫兴? 气归气,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唐绵敛眸淡笑:“有点累,可今天很开心。” 沈铖被她眼里的光晃得顿了一下:“很开心?” “嗯,以后你有空常带我去射箭吧,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唐绵满心满眼地笑意,明晃晃的,不馋半点假。 “是吗?可我觉得她跟我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开心得多。” ——沈霄这句话倏地从他心中划过。 他忽然觉得好笑。 也是,这阵子太忙,都没时间带唐绵出去,她很早以前就说过,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无论去哪里、做什么。 唐绵不过是把沈霄当成了他,他们长得太像,这不怪她。 沈铖拨通董其帆的电话,吩咐他到别墅去一趟,唐绵愣了下,和男人微冷的目光对上,听见他问:“今天那条粉钻项链放哪里了?” “是蓝钻,”唐绵平静地纠正他,“我放在衣帽间最下面一层。” 沈铖送礼物不走心,也不是第一次记错,除了工作,他在生活一些细节上偶尔表现得如同阿兹海默患者。 “半小时内把项链取来。”说完他挂上电话,像个毫无感情的发布任务机器。 真惨。 现在下班高峰期,江边堵成狗,沈铖真的不做人,她要是董其帆,现在就该哭着写辞职信,和那颗蓝钻一起甩沈铖脸上。 他不只是有强迫症,间歇性失忆症,控制欲还挺强,送的礼物没得到重视,无论如何也得戴到她脖子上。 八克拉的蓝钻,切割完美,幽幽地泛着光,恰到好处地妆点她纤细白皙的天鹅颈,蓝得像是大海的颜色。 沈铖起身亲手给她戴上,指腹粗糙却温暖,有意无意轻蹭在她皮肤上,带来一丝颤栗。 她曾无限迷恋过这种感觉,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拥有。 “很适合你。”沈铖低声评价,他声音沉沉地,往她耳朵里钻,微弱气流吹动她耳垂上细小的绒毛,有些痒,她很想躲。 项链价值不菲,戴在塑料假人身上都效果拔群,光芒能把人眼睛闪瞎。 唐绵觉得自己可能早就瞎了。 沈铖回到对面坐下,冷峻面容上表情略微放松,他靠向前,轻握住唐绵搁在桌上的手,“戴上这个,明天我让人送套礼服,三天后带你去珠宝展。” “珠宝展?” 他点头:“喜欢什么就买,我会空出整晚的时间给你。” 他的语气一贯如此,居高临下地带着施舍,男女朋友间寻常的约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赏赐,唐绵想问,要是她看上了戒指,他会买吗? 这样的珠宝展必然不乏名媛千金,唐绵打心里不想去。 她喝了点佐餐酒,脑子发晕,一不小心问出心里话:“会碰见叶小姐吗?” 沈铖蓦然抬眼,目光带着审视,没有立刻回答。 唐绵不自在地摸摸胸前冰冷的宝石:“我是说,你未婚妻。”她都佩服自己这一刻的勇气,她居然想要破罐子破摔。 只要沈铖承认,她立马摘下项链,绝对不会死死赖在他身边。 沈铖眉头紧蹙,不疾不徐用餐巾擦擦嘴,唇角扬起抹细微弧度,他笑起来显得更冷。 片刻的沉默让唐绵感到难堪,以为他不会回答,男人却开口:“叶知意不是我未婚妻。” 唐绵攥紧手,指甲陷进肉里:“现在?”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结婚。” 答完这句,沈铖耐心耗尽,恰好有通电话进来,他低声用英语交谈。 唐绵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也没想到她不怎么为此开心,信任一旦出现裂缝,再难填平。 她更在乎他有没有想过和她的未来,还是他打算一直把她关在笼子里? 珠宝展的那天,她果真见到叶知意。 第9章 叶知意说她是替身? 谁乐意去珠宝展?唐绵喜欢blingbling的首饰,却没兴趣和叶知意同台对擂。 沈铖真的如他所言,空出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珠宝展在柏悦酒店九层,宾客凭邀请函方可入内,唐绵见到不少眼熟的明星在红毯前拍照,现场乐队奏出曼妙和谐的音符,展台内璀璨的珠宝被暖光映衬,等待被有心人买走。 沈铖始终陪伴在唐绵身边,但凡她在哪个展台前停留超过五秒,他就会让人摘下这件珠宝的价牌,看都不看一眼上面的价格。 唐绵有限的人生经验里,第一次见到这么惨无人道的购物方式。 她在心里给沈铖点赞,同时尽量目不斜视,绝不给他疯狂扫货的机会。 “这些都不喜欢?”沈铖的左手停在唐绵腰侧,只轻放在那层薄薄的布料上,她身上这件雾霾蓝高定小礼裙是出发前送来的,质地宛如轻纱,裙身点缀着珍珠手工刺绣,勾勒出她曼妙身材。 男人掌心热度贴在腰上,唐绵闭了下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 “喜欢,已经买的够多了。” 其实她真的不需要这么多,这地方莫名让她不自在,一路上总能碰到认识沈铖的人。 他们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不友好的探究,潜台词不言自明。 没人问她是谁,沈铖也不会主动介绍,他看着那些人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傲慢。 唐绵很烦他,现在很烦。 这一切没有一点让她舒服,现在的沈铖近在咫尺,却越来越遥远,她有些怀疑,自己迷恋依赖的可能只是刚醒来时见到的那个沈铖,那个时候她不了解他,隔着距离远观,朦胧又美好。 那天她从沉睡中醒来,身上插着管子,麻醉劲还在,沈铖就在身边,和医生小声沟通着什么,她的记忆一片空白,记不得自己是谁。 沈铖是她记住的第一个名字,就连她的主治医生都看出她喜欢他,几个小护士还偷偷打趣她。 每次唐绵做复健,痛得出汗,想要偷懒的时候,医生就会拿沈铖来激励她。 “你不想彻底恢复,健健康康站在他身边吗?” 激将法对她很管用,每听到这句话,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涨红着小脸继续训练,疼到想哭都不停下。 想啊,怎么会不想? 不希望每次见面,她都是软弱无力苍白恹恹的样子,只有快点好起来,才能资格喜欢他吧? 她曾经那么那么努力过。 记得有一回,她训练时太过逞强,不小心摔到地上晕了过去,醒来时,沈铖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冷光下他黑眸凝重,英俊的面庞近在咫尺,木质香气沉沉地渗透进她的呼吸。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蜇了一下,麻痒难当,像被棉花糖包裹着,轻飘飘甜丝丝的。 现在她的确能站在他身边了,甚至同床共枕,尽管没有更亲密的行为…… 可唐绵知道,在他眼里,在旁人眼里,他永远比她高一等,就连俯视看她都是一种赏赐,就连亲吻时他都不曾低头,她总是仰着脖子,折磨颈椎。 这不是她想要的关系,勉强迁就才能配合。 沈铖说他不会跟叶知意结婚,唐绵相信,他冷漠残酷,却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他大可以不做解释,反正他一贯是如此。 那个人不是叶知意,也会是其他豪门的千金小姐,能跟他达成利益交换,资源共享的某某,不会是唐绵。 “阿铖哥哥!” 声音有些遥远,唐绵蓦地抬眸,另一边展厅入口,光鲜亮丽的少女正挽着朋友穿过人群,笑眯眯地在他们面前站定。 她眼睛里只有沈铖,爱慕之情满到快溢出来。 ——这眼神太熟悉了。 唐绵心里蹦出三个字:叶知意。 沈铖维持着疏淡地客套,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叶小姐。” 他的冷淡摆在脸上,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假象,这比直接无视更让叶知意难受,她眼神中露出难过,小心翼翼地瞄了唐绵一眼,“这位小姐是阿铖哥哥女朋友吗?” 态度意外地友好,倒令唐绵不知该如何招架。 她抿唇,看向沈铖。 他薄唇微勾,短暂地浮起一抹讥诮,左手在唐绵腰间加重力气,低头亲密道:“绵绵,回答她。” 只有在夜晚拥她入睡时,半睡半醒间,沈铖才会叫她“绵绵”,低沉温柔地,而不是现在,带着刻意。 他带她来,就是为了做戏给叶知意看?唐绵前所未有的羞恼,沈铖当她是什么?工具人吗? 唐绵苍白着脸,用力推了下他的手,这是公共场合,她顾及脸面不想做得太过,希望沈铖也能适可而止。 “绵绵?”沈铖的气息近在耳畔,压抑且强势,语气温柔却像是在强迫。 叶知意眼神微动,眼圈瞬间红了,语气弱弱的:“我……我不打扰二位了,你们慢慢逛。” 她转头挽着童佳跌跌撞撞地离开,童佳还趁机狠狠瞪了唐绵一眼。 什么鬼?瞪她有用?该瞪的难道不是身边这个狗男人吗? 主角和观众走了,对手戏自然没必要再演下去,唐绵冷着脸从男人怀里挣脱,低头掩去眼底浓浓的失望。 “怎么不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沈铖捏住她手腕,力气不大,却带着迫人的气势,语调柔和,还是让她心生抵抗。 唐绵第一次和他顶嘴:“你要和叶家退婚,请你自己出面,不要拿我当挡箭牌。” 沈铖黑眸氤氲着沉郁的情绪,唇边弧度渐渐拉平:“绵绵,我难得抽时间陪你,别闹情绪。” Hello?你还好吗? 唐绵怀疑沈铖根本听不懂人话,要么就是心机深沉,明明是他的问题,四两拨千斤地把责任推给她,现在倒成她在闹脾气了。 难怪沈铖在生意场上无往不胜,果然是无商不奸。 OK,fine,生气伤肝,不和他一般见识。 唐绵盯着自己的脚尖:“回去吧,我累了。” 始终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的助理上前,轻声和沈铖说了几句,沈铖接过手机,对唐绵淡淡道:“我接个电话,你自己先逛会儿。” 她看着沈铖走出展厅,董其帆跟在身后。 满室珠宝璀璨耀眼,她随意闲逛,忽然被右侧二号展台的一只戒指吸引。 戒指细细一圈,外层镶嵌着无数细碎钻石,六爪戒托簇拥着正中那颗大钻,在光下微微泛蓝,在所有展品中不算最华贵,却有种别致的漂亮。 “不好意思……” 唐绵发觉自己挡了路,抱歉地笑笑,往旁边挪了点,陌生男人伸手取下价牌,回以一笑:“我打算用这个跟我女朋友求婚,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唐绵说:“戒指很漂亮,她会答应的。” 男人小心地收起价牌,脸上浮起幸福的笑:“那借您吉言。” 她点点头,正要往前,男人忽然“诶”了声,“小姐贵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缘,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唐绵看他不像无聊搭讪的人,礼貌回答:“我姓唐,婚礼就不参加了,提前祝你们幸福。” 周森没强留,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摸出手机打电话。 “妈,我刚才看到一个女孩,跟月姨长得特别像!而且她就姓唐!” 那边说了什么,周森有些尴尬地抓抓脸:“对啊,月姨的女儿早就……那她会不会是月姨哪个亲戚?” 周母叹口气,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别胡说八道,就让她安心过好剩下的日子,你赶紧成家,她等着参加你们婚礼呢。” 怎么又扯到他的婚礼来了,都还没求婚呢……‘ 周森支吾着挂上电话。 可是刚刚那位唐小姐,实在是太像了啊。 *** 唐绵从洗手间出来,在洗手池整理妆容,洗手间大而空旷,高跟鞋的声音笃笃笃地响起,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她旁边。 抬起眼,她看见叶知意。 叶知意看见唐绵,冲她亲切地笑了笑。 “唐小姐,周末有空吗?” “有什么事?” 叶知意眨了眨眼:“我家的商场开了家分子料理餐厅,想请你一起去吃。” 唐绵没兴趣和她争,也没想过和谐共处,叶知意既然喜欢沈铖,她们之间天然立场对立,叶知意不可能对她友好。 所以,装什么呢?为了一个男人,耍心机玩手段,累不累? 唐绵性格公认的软,却不傻,她能看穿敌意,也能听懂潜台词。 她之前羡慕过叶知意,现在却觉得她可怜,沈铖根本不喜欢她,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抱歉叶小姐,我不习惯在厕所里谈吃饭的事。”她不硬不软地顶了回去。 叶知意表情僵了一瞬,不屑一闪而逝,随即切换成甜蜜而无害的嗓音:“那我们去逛街怎么样?” “为什么找我?”唐绵不解。 叶知意从小包里取出口红对镜补妆:“你是阿铖哥哥女朋友,我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我们俩搞好关系,阿铖哥哥才会更开心啊。” 这台词有些油腻,唐绵忍住内心强烈的不适感,说:“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逛街,先走了。” 身后一声笑,有些说不出的恶意。 “我刚才听见阿铖哥哥叫你绵绵,真亲密……对了,唐小姐平时爱看书吗,我给你推荐一本。” 唐绵扭过脸看她,脸上大写的问号。 叶知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书名叫《替婚》,很适合你,你应该会喜欢,有空看看吧。” 莫名其妙。 从珠宝展离开,今天沈铖跟买菜一样买下的珠宝会在明天送到家里,他有事去公司,先把唐绵送到家。 由于刚才发生的那段龃龉,车上异常沉默,比平日躺在一张床上时还要沉默。 这种沉默从前令她心慌,现在让她心安。 与其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彼此放过得好。 唐绵回家后第一件事,关上房门,到直通卧室的衣帽间收拾行李,她东西不多,沈铖送的一样都不打算带走,身份证、银行卡和一些必要的文件在沈铖那里…… 她想找个时间,和沈铖开诚布公的聊聊,他们需要暂时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她还需要一只行李箱,和一处能暂时居住的小房子。 唐绵在钢琴前坐下,想到叶知意提到那本书时神秘的表情,她在网上搜索到这本书,匆匆看了眼简介部分。 …… 一个女人被丈夫当作白月光替身,白月光回来以后被绑起来挖心挖肾的故事。 唐绵有点想吐。 叶知意说这本书适合她,叶知意有病? 第10章 沈狗配不上唐绵小可怜儿…… 唐绵没往下看,除非她疯了才会看这么狗血虐心的书。 光看简介她都心疼女主角,被当成替身就够倒霉了,还要被挖心挖肾,这是人干事? 叶知意给她看这本是什么意思? 看出来了,叶知意就是想让她不好受,简单地讲就是互相伤害,珠宝展上因为她,叶知意被沈铖下了面子。叶知意把她当成了敌人。 唐绵不想在意这位千金小姐无聊的小伎俩,可恶意的杀伤力就在这里,你有意忽视,它却像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叶知意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她单纯只是想给唐绵找点不痛快; 要么,她的确知道点什么……这是在内涵她? 叶知意是想暗示,沈铖其实是把她当成替身,就算是真的,她怎么会知道?沈铖没爱过别人,他只爱过那个早死的初恋女友…… 等等—— 早死的前女友……那本书里的白月光也是类似人设,前期假死,后期突然出现,男主重获至宝,立刻对替身女主弃若敝履。 唐绵想着想着,忽然打了个寒战,胳膊上光洁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起身关窗。 天快黑了,风声阵阵,天际弥漫着一层阴霾。 “唐小姐,吃晚饭了。”门被敲了两下,脚步很快离去。 刘婶叫吃饭只叫一次,尽职尽责又充满敷衍,唐绵忽然想到,刘婶照顾沈铖多年,她见过沈铖初恋女友吗,她叫什么名字? 停! 别再想了! 顺着叶知意的思路走,不就刚好走进她的陷阱?沈铖有时候是狗了点,强迫症控制狂同理心差自以为是,可把另外一人当成替身自我满足…… 这种狗血情节,正常人想不到吧? 沈铖的种种狗,目前还是维持在一个正常人的范围之内的,何况,这一年来,沈铖没有真正碰过她。 可能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吧。 唐绵下楼随便吃了点,在上楼时,特意从另一侧楼梯绕上去,经过沈铖的书房,旁边上锁的小房间是别墅里的禁地。 她不是第一次经过这里,确实头一回认真驻足,才发现门上竟然上了密码锁。 ——能看出来沈铖一百个不肯让人进这书房了。 密码多半是初恋的生日吧?她不知道,有关那人的一切沈铖都守口如瓶,她连对方叫什么,多大年纪都不知道。 一直不问,是害怕勾起沈铖的伤心事,令他不悦。 唐绵唇边挤出一抹自嘲的笑,难怪人都说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真是精辟。 她回到房间,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心事重重地靠在飘窗上,把应用市场里排名靠前的找房app全下载下来。 这些app里几乎都是中介,图源不确定是否真实,还自带监控功能,她点进一个房源,中介就跳出来骚扰她。 “小姐是需要看房吗?是想买还是想租?” 唐绵犹豫了一下,回复道:租。 “请问有什么要求?” 她想了想,打字:一居室,带厨房,带24小时保安,位置不要太偏,预算在…… 三千左右。 以她现在的经济条件,只能承受这样的预算,在江市租个普通的一居室,三千能有很多选择。 中介蹭蹭地给她发来四五个房源,她愣了下,再一看,好家伙,全都在五千以上。 是她表达能力不行,还是这中介理解过度,脑子有泡? 多出来的两千块是中介包付吗? 这根本不靠谱。 就在这时,手机里进来一通电话,是孟天朗。 他语言风格简洁明快,第一句话就讲明来意,他们公司签了个从选秀脱颖而出的新人,准备给她发张新专辑,想请唐绵负责几首曲子。 “酬劳你放心,是从前价格的两倍,只是时间有点紧,你能接吗?” 唐绵没考虑多久,郑重地说:“没问题。” 现在不比以前,日子能慢慢悠悠地过,她有了紧迫感,再不努力赚钱只怕连月租三千的房子都住不起。 孟天朗:“太好了!歌手的相关资料和舞台视频我会打包发给你,”他语气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的事,还得替西西再跟你道个歉。” 唐绵笑:“没事,我又没怪她,秦西很可爱。” “那家伙郁闷好久,说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害得我也跟着一起内疚……小唐,以后有啥事直接跟哥开口,你小孟哥还是有点人脉的!” 唐绵愣了下,她还真有事需要人帮忙。 “找房子?怎么你……要搬出去?”孟天朗那边忽然很吵,他又说,“你等会儿,我待会儿给你回过去。” 过了十多分钟,打进来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后面跟了五个五,有点眼熟。 她接起来,对方自报家门,“我是秦西!” 唐绵被她的金属音大嗓门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心说不愧是唱摇滚的,铁肺小天后不是说说而已。 “……你好,我是唐绵,也就是初绵。” 秦西差点被唐绵软软糯糯的小嗓音儿萌化了,小姐姐作曲风格很酷,声音竟然是萌妹子,孟天朗这狗没骗她。 秦西压不住开心:“孟天朗那老狗比说你不生我气,没有讨厌我,是真的吗?” ……唐绵摸摸心疼孟天朗三秒,秦西说话真直爽。 “我没生气,我很喜欢你的歌。”不然也不会给她写歌,她躺在病床上那会儿常就看到秦西的舞台,热情活力四射,在台上又唱又跳,她的舞台给了唐绵很大鼓励。 “太巧了,我正好也喜欢你!那四舍五入咱们已经是朋友了!是朋友就该出来面基!” 唐绵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可以,秦西的思维很跳跃,就跟她的台风一样。 唐绵看了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夜晚降临,她现在要出去,恐怕刘婶会跟着她。 不过…… 门口的几个保镖已经撤掉了,好几天都没看到。 唐绵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睁大一双猫儿眼,一贯乖顺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脸颊鼓鼓地,跃跃欲试道:“你想在哪儿见面?” …… 趁刘婶在厨房忙活,偷偷从别墅里溜出去和秦西面基的感觉……就跟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互传纸条一样刺激。 唐绵不记得上学时候的事,可这不妨碍她想象。 她从山脚往下走,夜里山间光线不比白天,她开着手电筒慢慢走,树影摇晃,叶片沙沙作响,她不安地回头往别墅看了眼,心脏狂跳,不自觉加快脚步。 “这里!”还没到大路边,一辆银色超跑窜到路边停下。 车灯映出秦西明丽热情的脸,她打开车窗对唐绵招手,“好冷,快进来!” 秦西刚才坚持要来接她,还说包接包送,唐绵还没真正见到她,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她应该是唐绵醒来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 沈铖不是朋友,孟天朗只是工作关系,唐绵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特别孤单,就是在意识到她没有朋友之后。 唐绵坐到副驾,秦西亲自帮她系好安全带。秦西这会儿没舞台上妆那么浓,眼睛大而圆翘,嘴唇是天然的微笑唇,不笑时冷,笑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哇,绵绵你好好看,我……我要跟你合影!” 秦西搓了搓脸,努力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点。 “这里太暗,先开出去吧。”唐绵都被她逗笑了,秦西真的可爱,还有点迷糊。 秦西握紧方向盘,车平直地向前驶去:“对对,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秦西神神秘秘:“暂时保密。” 她要保密,唐绵也不追问,秦西开车平稳,偶尔有些路怒症,词汇文明但花样百出地吐槽,顺带还跟她讲娱乐圈里的八卦,唐绵第一次觉得坐车也能这么有趣,比跟沈铖在一起演哑剧开心多了。 他们开进市区,七拐八绕停进一家小区停车场,秦西在车里戴上帽子和墨镜口罩,伪装停当,走停车场专梯直达三十七层。 一梯一户,电梯开门走两步就看见大门,秦西牵着唐绵,按开密码锁,房门应声而开。 经典美式装修,大面积的暖色调,房子正面靠江,恰好一艘岁月号轮渡缓缓从江上驶过,既有岁月静美又不乏人间烟火气。 秦西给唐绵拿拖鞋换上,从冰箱取了两支啤酒,拉唐绵一起到客厅小沙发坐下,“喜欢这里吗?” 唐绵点头,“这里很好,看了就想赚钱买一套。” 岁丰山别墅那种有生之年估计买不起,这间小公寓努努力,三年之内赚个首付还是有希望的。 秦西拧开气泡水,硬塞到唐绵手里,豪气万丈地跟她碰杯:“小绵绵,不瞒你说,我想做你的……房东!” “房……东?”唐绵愣愣地眨了眨眼,一张纯白无害的脸上越发呆萌。 秦西忍不住掐掐她的脸:“对鸭,我听孟狗说你想租房子,租房找我啊!我多的是房子!真·一手房源,良心美貌房东,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原来秦西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让她看房子?唐绵想笑,秦西真是用心良苦,美貌也是实打实的。 她想了想,问:“这里租金多少?” 秦西大眼睛转了转,比了个三。 “三万?” “三千!”秦西一拍桌子。 唐绵无语:“西西你在做慈善吗?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这里视野绝佳江景房,精装修,家私俱全,秦西简直在开玩笑。 “我这里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这里,我就搬来跟你一起,我没什么朋友,很多人说我脾气差…… 好奇怪,我听你写的曲子就觉得跟你合得来!” 秦西说她没朋友?脾气差?唐绵不敢相信,她明明像个小天使,她身边的人真没眼光。 唐绵一本正经的安慰她:“没关系,我也没朋友。” “太巧了!我们都没朋友!”秦西抱着气泡水傻乐,好像在说“我们终于拯救了世界”这句经典台词一样那么骄傲。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秦西来劲了:“绵绵我问你,你喜欢粉苹果还是脆苹果?” 唐绵:“粉的。” “我也是!”秦西又问,“喜欢吃辣还是吃甜?” “吃辣。” “你是竹马党还是天降党!” 唐绵说:“竹马党。” 秦西嘿嘿一笑,俩眼冒光:“我可爱还是沈狗可爱?” 沈狗指的是沈铖?这话没错,他是挺狗,唐绵实话实说:“你可爱。” 秦西一拍大腿:“这不结了?我这么可爱,你是不是得住我这儿?” 唐绵几乎被她可爱的强盗逻辑洗脑,被哄得晕头转向,再不答应就显得矫情了。 她和秦西说好,只租下其中一个房间,月租五千…… 大不了她努努力多写点曲子。 她坚持这样,秦西哼哼唧唧地不太乐意,还是勉强同意了,还要她尽快搬过来。 “你好像很不喜欢沈铖,你认识他?”今晚秦西的态度不对劲,好像急着想让唐绵搬出来。 “我哥跟他打过交道,我跟他不熟,“秦西翻了个白眼,“你跟他一起……多久了?” “一年,我当时出车祸,他救了我,其实他……对我还不错。” 秦西没想到还有这茬,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唐绵的头发,“小可怜儿……” 唐绵哭笑不得,秦西的眼神跟老母亲似的,她索性把自己车祸失忆,曾经是个孤儿的事也告诉了她。 这不是什么秘密,对朋友她也不想隐瞒。 秦西摸摸她的头,这小可怜…… 沈狗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能跟唐绵在一起吧? 他还不知道珍惜。沈狗应该被送进火葬场死刑立即执行。 她一股脑的,把她的年龄生肖星座家庭地址,她妈她爸她那个倒霉哥哥的个人信息也连带着爆料出来。 ……唐绵听得目瞪口呆。秦西小嘴叭叭的,不做记者真是八卦届一大损失。 正聊的嗨,唐绵手机响了,一看是沈铖打过来的。 大概是下班后发现她不在。唐绵朝秦西比了个嘘,接起电话。 “今晚我出国出差,暂定三天后回,”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咧,“想要什么礼物就发给董其帆。” 唐绵嘴角抽了抽,猝不及防听见电话那头刘婶的声音,“先生这就走啊?注意安全……” ? 沈铖在家? 她表情有些懵,“你在家里?” “回来拿份文件,”沈铖长腿抬步下台阶,匆匆挂了电话,“你早点休息。” 是唐绵想多了,她以为沈铖打电话催她回家,原来大人物根本没发现她不在。 他有时间回家拿文件,就没时间高抬贵足到她房间看一眼。 是走到门口终于想起家里有位女朋友,走过场打通电话,临时通知她三天不回家? 唐绵挂上电话,想起刚才她说沈铖对她不错,脸火辣辣的疼。 秦西俩眼瞪得圆溜溜:“绵绵你怎么啦?” 小兔子的眼神怎么突然奶凶奶凶的? 唐绵面无表情指着右边脸:“我脸疼。” 第11章 别叫嫂子,叫姐姐 这天晚上,托沈铖的福,唐绵就在秦西家里住下,她欢欢喜喜地给唐绵收拾出一间卧室,就当作她以后的房间。 坐北朝南,向阳,夜里能看见淙淙江水,大飘窗,地上铺着暖色长毛绒毯,踩上去寂静无声,奶白色纱帘,配着薄荷蓝的床单,枕头边一只佩琦一只兔宝宝,像两尊保护神。 唐绵看习惯了家里性冷淡风格的黑白灰,冷不丁被这一幕击中,少女心死灰复燃,转身就给了秦西一个大大的拥抱。 “要不是我明天要早起赶飞机,今天就跟你挤一床了,我们聊悄悄话。” 提到这,秦西又炸毛了,花样百出不带重复地诅咒了孟天朗半个小时,主要是围绕着“孟狗不做人不给她放假”这一中心思想展开的。 两个女孩子交换了微信,在房间门口互道晚安。 在这之前,唐绵的微信里只有三个人,刘婶、孟天朗,和董其帆。 沈铖不用微信,平时公事要么打电话,要么用铭盛旗下科技公司研发的工作软件沟通。 他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能别人遵循他的规则。 秦西的头像是只自带微笑唇的猫咪,昵称很有意思,“xixi今年也要长不胖”。 唐绵想了想,从网上找了张“暴富”图片改成头像。 俗是俗了点,可是看着喜气,年纪轻轻的谁要过得老气横秋?人有点追求,哪怕是追求钱也没什么不对。 现在唐绵想要自由,经济上的,人身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等沈铖回来,唐绵准备跟他谈谈,不说分手,至少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她以为自己在陌生床上会失眠,却不想睡得异常沉稳。 床垫柔软,宽大到能躺三个人,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唯一不爽的是她做了个梦。 梦里黑夜漫漫,沈铖从身后抱住她,温柔地唤她绵绵。 房门忽然被风吹开,画面一转,门口出现一个坐轮椅的女孩,梦里看不清面貌,可唐绵心惊肉跳,就感觉她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 沈铖松开她,急促地几步奔到那女孩身边,目光虔诚,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 唐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冷…… 醒来后她意识到这是个梦,眼角还有点湿。她表面上风平浪静,潜意识却被叶知意刺激大了,做梦都梦见沈铖前女友,还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真魔幻…… 还好没有挖心掏肺剧情,不然就是实打实的噩梦。 晨起打开窗,外头一片阳光明媚。 秦西已经坐上飞机,一小时前给她发了一个卖萌的猪猪表情包,让她好好看家,等她回来以后一起去吃火锅。 唐绵给她转了五千块,秦西在飞机上,一直没接受。 手机上没有新消息和未接电话,想必刘婶也没发现,她本着不浪费食物的精神,给刘婶发消息告诉她今天不必做她的饭,对方没回复。 吃过早餐,唐绵来到万盛百货。 同样是铭盛旗下的商场,没办法,在江市逛街就绕不开铭盛。 自从沈铖接手铭盛以后,各种收购业务简直如井喷式发展,唐绵不关注商业,只因为喜欢沈铖才格外留意。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狂魔。 她不逛别的,径直来到七楼箱包区看行李箱。 唐绵逛街速度快,不到十分钟就在导购的推荐下选好了一款,当即付款,店里还包送货,唐绵想了想,填了岁丰山别墅的地址。 导购看她写地址时表情颇为怪异,那种“住这种以亿为单位别墅的人怎么会来这家店买东西”的表情…… 可惜家不是她的,是沈铖的。 买完行李箱,唐绵延着七楼外沿走向直梯,途中经过一家乐器店,传来朗朗琴声。 她一下子想起,对,搬家还需要买台新钢琴。 店里有个小男孩在弹琴,他端坐在一家白色施坦威前,弹奏着旋律简单的小步舞曲,时而腼腆地抬头冲爸爸笑,画面温馨。 小男孩的脸圆乎乎,从侧面看像个小括号,唐绵一比同导购说话,余光也在留意他。 钢琴声停下,男孩爸爸背过身接电话,小括号动作笨拙地翻下琴凳,不小心摔在地上。 啪唧一声。 真的是啪唧一声,连孩子他爸都懵了一瞬。 两三秒的静默后,小括号哇地一声哭出来,胖乎乎的小脸哭得通红,那男人看着人高马大,还挺英俊,此刻对着孩子面露尴尬,来来回回就一句“别哭了”,还黑着脸跟审犯人似的。 孩子哭得更凶了,连店员都帮着哄。 唐绵没去凑热闹,选了台钢琴试弹,她用余光看了眼哭得哼哼唧唧的小男孩,弹奏一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曲风轻快,音符像颗颗分明的珍珠一样从她手下淌出,小家伙不自觉停止哭泣,哒哒哒地凑到唐绵身边。 他嘬着短胖手指,费劲的仰着脖子上看—— 漂亮小姐姐弹琴好好听,和他弹得好像不一样,毛衣软软的,身上香香的,哇,比他的便宜爸爸温柔多了。 小家伙长得可爱,唐绵也没敢乱逗,怕一不小心又把他逗哭了。 小孩子拥有天使和魔鬼两张面孔,转换只在一瞬间。 一旁肃立挺拔的穿飞行夹克的男人走到近旁,沉默地听唐绵弹琴,顺便把小家伙的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 小家伙哼了一声,一把抱住男人小腿。 琴声动听,像是专业演奏会,店里店外慢慢聚集围观人群。 唐绵专心弹琴,没注意到有人拿出手机拍摄,等到一曲弹完,男人一把抱起小家伙,冷着脸丢下一句“谢谢”,匆忙带着孩子离去。 这个新手爸爸还挺酷,走路带风,背影都带着飒飒的凌厉感,就是不太会带娃,苦了小括号了。 唐绵定下一台钢琴,收货地址写到秦西家里,今天的采购工作总算告一段落,她打开x点评找了家评价不错的火锅店,直奔七楼……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几乎要坐满了,生意好得不得了。 嗅到空气中热辣的牛油味,唐绵吸了吸鼻子,食欲大开。 服务员笑着上前:“小姐几位?” 唐绵:“一位,可以吗?” 店里最少也是两人成行,像她这样一个人来吃火锅的估计少见。 “当然可以,正好还有靠窗的位置。”服务员引唐绵坐下,提示她可以扫码点单,还贴心地给她保来一只小熊放对面。 一人一熊对视,引来旁边几桌注目,唐绵本来没觉得尴尬,这样反而欲盖弥彰…… 唐绵:“……” 这波一定得多吃点才能挽回内心创伤! 她低头在手机上点单,耳旁忽然咚咚几声响,她诧异地偏过头,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沈铖。 错觉也就是一秒钟的事。 沈铖在国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男人这一身卫衣加篮球鞋的潮系打扮更是跟沈铖毫无关系。 这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沈铖精仿。 他敲玻璃是在跟她打招呼?他又想干什么? 角色扮演还没玩够? 他还想玩,唐绵却懒得再配合,她淡淡地收回视线,沈霄的笑容凝在唇边,一张意气风发的英俊面容尴尬地僵了一瞬。 她怎么突然这么冷淡?是他哪里得罪她了? 沈霄表情有些苦恼,再一想,不对啊,唐绵一直以为他是沈铖,要生气,她也会在生沈铖的气。 “你一会儿皱眉一会笑的,抽风啦?”身旁朋友一头雾水。 沈霄拍拍他:“你先走,我跟朋友约了吃火锅。” 朋友:???你的朋友不是我吗? 他眼睁睁看着沈霄快步奔向那女孩,神态活脱脱像是走丢的宠物终于等到主人,摇着尾巴撒欢儿地奔过去…… 朋友?女朋友吧! …… 沈霄匆匆赶到唐绵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有邀请他坐下,沈霄第一次觉得一只玩偶熊也能这么碍眼。 “唐绵……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沈霄只好主动开口。 她在纠结中辣还是重辣锅底,头也不抬地说:“你平时都是叫我绵绵。” “……”沈霄的灵魂都被震了一下,他那六亲不认人神共愤的大哥还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男人耳根悄悄漫上层红,万般艰难地开口:“绵……绵。” 唐绵扬了扬嘴角,继续道:“不过呢,你不是沈铖,就不必这么叫我了。” “对哦。”沈霄若有所思地点头赞同,过了几秒才发觉不对。 “绵绵你知道了?不对……不是绵绵……”沈霄尴尬到抓头发,试探着开口,“嫂……子?” 唐绵被这个称呼油到了,她抽抽嘴角,点了中辣,“别这么叫我,你是他哥哥还是弟弟?” 沈霄不大情愿地说:“我只比沈铖小三分钟。” 懂了,那就是弟弟,之前假扮沈铖也是妥妥的弟弟行为。 “那叫姐姐。”唐绵一门心思点菜,还是不看他。谁都不能耽误她吃火锅,现在的沈铖也不能。 她略低着头认真看手机,头发随意地夹在脑后,垂落一缕,面孔美丽恬淡。 不管是之前小白兔般乖巧,还是现在的冷淡的样子,都让沈霄没办法对她说不。 “姐姐……”反正跟嫂子差不多,沈霄绝望地想。 这下换唐绵愣住。 让他叫姐姐,他还真叫啊? 唐绵忍不住抬头,对面男人……与其说男人更像男孩。 他五官和沈铖如出一辙,气质却截然相反,充满无忧无虑的少年气,说谎会脸红,被戳穿后乖到像只大金毛,乖乖罚站,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的可怜样,唐绵很难对他生气。 “想吃就坐下一起吧。”唐绵把手机递给他继续点单。 沈霄两只手接过去:“好……” 他终于可以把碍事的小熊放到一边,坐到唐绵对面,偷偷拿自己手机扫了二维码,点菜买单,还当唐绵没发现,一本正经把手机还给她,故作淡定道:“我一不小心把单买了。” 唐绵轻笑,小孩子装大人,幼稚,还有点点可爱。 沈霄看她面色缓和,才敢说:“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 “我知道,”服务生端锅底上来,唐绵往边上避了避,看着他,“我想知道沈铖知道吗?” 沈霄犹豫了下,他看着单纯,情商还是比沈铖略高一点,如果说实话唐绵会生气。 “别说了,我知道了。”犹豫就会白给,他的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服务生听懵了,这俩人在打哑谜。 唐绵又问:“那天我生日也是他告诉你的?” 这回沈霄没犹豫,老实点头,姐姐太聪明,他不如说实话。他哥根本配不上她。 唐绵冷笑,沈铖真是心宽似海,女朋友的生日找弟弟来陪,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沈铖不懂得尊重人,他这个事业狂,应该跟自己的工作谈恋爱结婚,他不配有女朋友。 “你叫什么?”唐绵问。 “我叫沈霄,九霄云外的霄。”他眼睛耷拉着,老老实实地答。 “为什么要帮你哥骗我?这样很差劲,而且你演技也不行。”唐绵就是想配合也配合不下去了,他们完全是反义词,沈霄撒谎就脸红,当不了替身。 沈霄又说了遍对不起,“其实这也不能怪沈铖。” “那怪谁?” 说好了不对她撒谎,沈霄乖乖动手帮唐绵打开饮料易拉罐,插.上吸管,做完这些才说:“其实是我爷爷不放心……” 他略过细节,只说是沈老爷子想知道沈铖女朋友的情况,才让他到别墅里看看。 沈霄情商高,讲话委婉,怕伤唐绵的心,唐绵自己却听明白了。 沈老爷子中意的孙媳妇是叶知意,刘婶口中的门当户对,只想排除她这个不□□。 菜品一道道送上来,锅内牛油逐渐融化,唐绵不说话,专心涮肉,她好久没痛痛快快吃火锅了,不用顾及沈铖的喜好真好。 她和沈铖确实不合适,口味不同怎么谈恋爱?唐绵语气自然地说:“让你爷爷安心,或许很快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你跟我哥吵架了?”不然怎么一个人来吃火锅? “没有吵架。”沈铖那么忙,面都见不到,他们没有吵架的机会。 沈霄很内疚,狭长眼眸睁成狗狗眼,问:“这样好不好?后天我爷爷过寿,让我哥带你去,爷爷亲眼见到你,他会喜欢你的!” “……”沈霄实在是天真,沈老爷子会不会喜欢她暂且不管,沈铖会带她去?他一定不希望看到她出现在自家晚宴上。 否则,这件事她不会从只从沈霄口中听到。 唐绵笑了笑:“不去了,他不会带我,而且我这几天会很忙。” “忙什么?我能帮忙的。”沈霄急于为唐绵做些什么,任何事,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的。 “搬家。”唐绵喝了口冰柠檬茶,这家火锅店味道不错,下次带秦西来吃,她也爱吃辣。 沈霄差点咬到舌头。 她说要搬家,那……就是要跟沈铖分手的意思? 完了,一定是他说错话,唐绵担心受到老爷子阻碍,沈霄不喜欢他哥,甚至觉得他不配拥有唐绵的喜欢,可谁让唐绵眼瞎了非看上沈铖? 他必须得帮唐绵。 沈霄拿起筷子又放下,语气真诚到带着恳请:“姐姐你再考虑考虑,你想去就给我打电话,只要你去了,我保证那个老顽固会喜欢你!” 第12章 原来她是替身 就这样,唐绵微信里又多了一个联系人。 沈霄。 唐绵在微信里存下这个备注名,现在她微信里一共有五个联系人,以后还会更多。迈出第一步,才发现身边的世界远比窗户里看到的辽阔。 根据沈铖查到的资料,她是毕业于美国一间音乐院校,四年时间认识的人脉,过去一年她都丢掉了,也从没想过要找回来。 是沈铖给她提供的环境□□逸,浸泡在温水里,唐绵失去向外界探索的欲.望。 对于未知的过去她总有些莫名的恐惧,不太想回忆,甚至不想主动记起来。 刚出院那会儿沈铖给她请过心理医生,说是创伤后的心理障碍,随着时间 可能慢慢消失,让她不要太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 唐绵和沈霄在商场门口分开,她没让他送,自己坐了辆出租车回家。 刚到岁丰山别墅,唐绵给司机扫码付款,就接到沈铖的电话。 这个点美国时间七八点左右,他这时候打过来,看来终于知道她不在家了。 唐绵开门下车,一边接起电话:“阿铖?” “刘婶说你不在家,去哪儿了?” “出门逛街,买了点东西。” 沈铖顿了顿,声音微冷:“要买什么告诉我,我安排人和你一起,以后别再任性跑出去。” 他在干什么?管小孩还是管犯人?关心过头就是控制,或许沈铖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唐绵深呼吸一口,她不想在电话里跟沈铖吵架,“我昨天晚上就出门了,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就不在家,你怎么没发现?” 但凡他真的对她有点关心,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电话那头沉默了,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语气,散发着债主的气息:“一整晚没回家?为什么不早说?” 很好,这就是沈总的逻辑,理直气壮地避开他的疏忽冷漠,反倒来质问她。 “我朋友那里。” “你有朋友?谁?”沈铖语气里那丝轻慢藏在他低沉悦耳的嗓音里,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他心里,唐绵应该没有朋友,她的才华也不足以赢得金曲奖,她的一切都是依赖他。 一口气哽在心里,唐绵对他简直无话可说,她不想吵架,只是更加迫切地想要跟沈铖好好谈谈,他们的关系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沉默了会儿,沈铖说:“明天我家人过寿,我会很晚回家。”他语气生硬,淡漠到像在对下属吩咐工作,想了想还是补了句,“你乖,等我回来。” 他总是叫她乖,最轻描淡写的敷衍也不过如此,唐绵懒得应声,直接挂了电话。 进门,面对刘婶大呼小叫的埋怨,唐绵第一次彻底无视,连眼神都不给一个,她连沈铖都不打算忍了,何况是她? …… 地球的另一边,美国纽约曼哈顿音乐学院附近一家咖啡厅内。 沈铖面容冷肃,修长手指轻轻搭在手柄上,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冷了,他从坐下便没喝过一口,空气里散发着苦涩的香气。 对面的男人高鼻深目,一头棕发,兼具知识分子的斯文和散漫的艺术气质。 “两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朗曼教授带着善意的打量,“沈先生,你变化很大。” 曾经跟在唐小姐身边那个沉默青涩的少年,转眼成为执掌商业帝国的成熟男人,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从容不迫,看不出半点从前的落魄。 用中国人的话,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刚才在家门口遇见沈铖,他从隔壁房子出来,朗曼和他太太都吓了一跳,沈铖西装革履,门口停着豪车,助理和保镖跟随左右,他们还以为认错人了。 沈铖淡淡扬起嘴角,“还得谢谢教授和夫人为我打理庭院。” “举手之劳。”朗曼心下感叹他眼明心细,隔壁房子自唐绵离开后没人居住,却听说被人买了下来,他们还当是唐绵,这五年有空就帮着清理下杂草。 唐绵是他学生,一个腼腆安静的小姑娘,脾气有些怪,常年戴副口罩,据说是脸上有伤,除了上课她就待在家里。 只要出门,她身边一定跟着那少年,不清楚两人关系,比保镖多些随意,又没恋人那么亲密。 倒是常看见少年大半夜被唐绵赶出家门,大冬天的,看着挺可怜,朗曼太太让他进家门避风,他也倔着不肯。 沈铖接了一通电话,说的中文,朗曼听不懂,等他神色淡淡地挂了电话,他才想起问:“唐绵身体怎么样?一直没有联系,她还回来上学吗?” 唐绵那时突然提出休学两年,回国后杳无音讯,和她同届的学生都毕业了。 以她在音乐上的才华,不走职业路线太可惜了。 “她不会回来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沈铖垂眸,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啜了一小口,眼中仿佛积着冰水,黑沉沉的,冷淡到极致。 …… 唐绵找遍整个卧室,找不到她的身份证。 出院后,她的证件就都放在沈铖那里,她依赖他,自然百分百信任,临时想找才发觉自己心宽似海。 她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她把证件交给沈铖时,他似乎说过,以后就放在书房里…… 唐绵已经很久没去他书房了。 平时沈铖只在书房处理工作,比起卧室,这里更像他的家,工作就是他的休息。 推开门,一如既往冷淡禁欲的冷色调,整面镂空书墙上摆着琳琅满目各类书籍,那盆仙人掌静静地搁在书桌上。 唐绵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干净漂亮的脸上表情黯然,藏着一丝讥诮。 就这么宝贝初恋的东西吗?搁在手边,也不怕扎了手,这仙人掌看起来丑兮兮,要死不活的,唐绵恢复记忆了它也不会开花。 沈铖妥妥一个直男癌,话题终结者,浪漫的脑细胞几近于零。 能对着这盆黄不黄绿不绿的仙人掌产生这么浪漫的联想,可见沈铖对初恋用情至深,深到爱屋及乌。 唐绵待在这里都觉得自己多余,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专心找证件。 房间角落里有只保险柜,她不知道密码,沈铖也不会大动干戈把证件放进保险柜里,她在书桌前的抽屉里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身份证。 她的手指轻轻从证件上划过,她那时候真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青春明丽。 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不知为何,眼神却有些闪躲,看起来很是不安。 难道她以前有镜头恐惧症? 身份证到手,唐绵没打算在书房多待,她快步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住院时有个可爱的护士姐姐送过她一本推理小说,用来打发时间。 得带走才行。 唐绵折回到书墙处,密密麻麻的书看得人眼花,她花了几分钟才找到那本小说,沈铖放得太高,她需要跳起来才能碰到,不小心带动另一本书—— 《小王子》? 还是精美彩绘版的,金发小人身穿华丽长袍,孤独地仰望星空。唐绵很喜欢这本童话,想不到沈铖居然也收藏这本。 他可不像是爱看童话的人,他小时候一定也是不苟言笑,不够可爱的小孩。 唐绵笑了笑,弯腰把书捡起来,随手翻了翻。 一张照片轻飘飘从书页里落到地上。 她愣了下,低头看着地上,这是一个女孩的单人照。 照片上的女孩戴着口罩,一头浓密黑发,正蹲在地上喂猫,她眼神错愕地看着镜头,表情像是被偷拍了,美丽无辜的大眼睛像是林间小鹿,清澈到不染尘埃。 唐绵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感觉很不好。 能被沈铖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的照片,她就是沈铖的初恋吧? 这女孩的眼睛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唐绵感到害怕。 她蹲下来,缓慢地捡起照片,仔细打量女孩的脸。 她口罩戴得很严实,只露出双眼睛,眼头圆,眼角略上翘,眼珠湿润漆黑,像猫咪的眼睛,跟唐绵长得一模一样。 唐绵忽然被抽走力气,歪坐在地上。 地板冰凉。 难怪那天叶知意会那样暗示她,叶知意早就知道了她是替身,沈铖找来的替身,她真傻,看了书竟然还不明白。 世界上真有书里那么狗血的替身情节吗?唐绵不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真傻,真的。 被当了替身,还傻乎乎地一门心思依赖沈铖,把他当成自己的恩人。 唐绵把照片抓在手里,手有些颤抖,照片抓出折痕,她无声冷笑。 房间里灯光无比刺眼,她用力眨眼睛,想把眼泪硬生生忍回去,可心脏针扎似的疼,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滴到《小王子》的封面上。 唐绵狠狠在脸上抹了把,再用力抹掉封面上的泪痕,沈铖怎么这么不是东西?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为什么把照片塞进这本书里?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唐绵面无表情地打开封面,扉页下方写着一行小字,笔迹娟秀:唐眠to沈铖,2016.9.9。 唐眠……这是她的名字?沈铖真讲究,不光要眼睛一样,名字都要相似?他真的是狗。 等等…… 她叫唐眠,睡眠的眠,跟唐绵同音,所以沈铖每次叫她绵绵,其实是眠眠才对吧? 唐绵脸色煞白,浑身的血都快被抽走。 她垂着脸,忽然感觉一阵反胃,胃里难受想吐,她扔下书,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砰地关上门,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呕吐…… 难受极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沈铖……他怎么能这样? 过去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难怪他只有喝过酒才会抱她亲她,难怪他只有在叫眠眠的时候才最温柔,难怪他对待一颗仙人掌都比对她用心…… 在沈狗眼里,她还比不上白月光留下的仙人掌吧?真可笑。 也是,冒牌货怎能妄想得到正牌的待遇?这一刻唐绵恨他,更多的是心死。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天空红得哀艳,房间内暖气有些低,唐绵觉得越来越冷。 心冷。 她想起搬来这里的第一天,沈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她心脏狂跳,快乐得足以忘记车祸的痛苦。 没有记忆,唐绵就把那一天当作重生,沈铖就是她的未来。 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唐绵被耍了,她认栽,人这辈子总要碰见几个鬼,她眼瞎,才把沈铖当成宝贝。 唐绵很累,脑子里乱七八糟,动都懒得动一下。 她脸色苍白,慢慢挪到墙壁靠着,回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卑微讨好,只觉得可笑。 很冷,唐绵就这样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不知道睡了多久。 脑袋昏沉,她感觉自己醒过来,又睡过去,手机响了几次,她没力气接,扔到一边不理。 最后是刘婶发现的她。 唐绵靠在冰凉的地板上,额上冒汗,脸色苍白,巴掌大一张小脸可怜巴巴,裙子也脏了,白皙笔直的腿上有几块青肿。 “小姐!唐小姐!你怎么了?”刘婶吓一跳,她伸手探唐绵额头,有点烫,唐绵怎么睡在厕所地板上? 唐绵迷迷糊糊推开刘婶,睁开眼,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刘婶有些埋怨:“在房间就出声啊,我还当你又跑出去了,饭菜都冷了,我又得给你热。” 唐绵冷冷斜着她:“出去。” 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像受了巨大打击,语气状态都不比寻常温和,刘婶一时不敢再大声,压着嗓子说:“你有快递,说是什么行李箱?” 唐绵咬着嘴唇,是她昨天买的行李箱,送来的可真是时候。 该出去的不是刘婶,是她才对。 她发着低烧,走两步都天旋地转,她看向镜子里那张惨兮兮的脸,笑了笑,刘婶当她疯了,慌忙逃出房间。 刘婶一定是给沈铖打电话告状去了,唐绵不在乎,她忍着剧烈的头痛,把自己好好的洗干净,将行李箱提到房间来,把前两天整理好的东西收进去,拎包走人。 她走得决绝,任刘婶怎么在后边喊她都不理。 只在走到大门口那道铁门时,唐绵回头看了眼,这是自己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 别墅奢华气派,落日余晖投射在大块的落地窗上,她终于要离开这座精致的牢笼。 还有留恋吗?她暂时说不出。 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 唐绵拖着行李箱往大路上走,手机不停地震,拿出来一看,是沈铖。 看到他的名字,她头更疼了,唐绵眼里一片阴霾。 她接起来,把手机贴到耳边。 “不舒服为什么要往外跑?现在回去,我晚点就回家。”沈铖的语气冷淡,还是那么理所当然。 唐绵心里泛冷:“所以呢?我就得乖乖等你回家是吗?” “不要闹,我现在很忙,”沈铖清清嗓子,放缓语气,“绵绵,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唐绵语气平静:“我要跟你分手。” 空气静默。 片刻,沈铖低嗤了一声,“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唐绵感觉很累,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再度郑重开口:“我是认真的。” 沈铖依旧不以为然:“想要什么直接说,不要想用提分手的方式达到目的。” 他直接挂断电话。 唐绵对他无话可说,这是什么品种的狗男人?好好的人话他听不懂,还挂电话,有半点风度吗? 她的银行卡还在他那里,不然谁会接他电话? 她本来是想和沈铖好好谈谈,就算不得已她也想和平结束,给两人的关系留些体面。 可是,体面这种东西,沈铖配有吗? 唐绵眼眶红了,嘴唇咬到血红,一张苍白素净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她拨通沈霄的电话,沙哑着声音问:“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第13章 她成了沈霄女朋友 “当然算数,我说话算话的,”沈霄在开车去往酒店的路上,他即刻拐到最左侧车道上,打方向盘掉头,“姐姐你在家吗?我来接你。” “嗯,我在。” 唐绵坐在山脚下一家咖啡厅等沈霄,她点了杯咖啡和一份简单的三明治,整天没吃东西,她太饿了,失恋了也得吃饭不是吗? 为了沈铖把自己身体搞垮,不值得。 她吃得太急,大脑完全放空,不小心呛到了,咳出眼泪,沈霄刚好在这个时候赶到。 他没哄过女孩子,急得抓抓头发,赶忙去隔壁便利店买了包纸巾,抽出一张给唐绵:“姐姐别哭,是不是沈铖那只狗欺负你了?” 唐绵接过纸巾擦拭眼角,对他扯出抹笑:“你跟沈铖一般大,不用叫我姐姐。” 他比她还要大三岁。 “习惯了。”沈霄接过她的行李箱,暗自打量她神色。 唐绵眼角泛红,整张脸清雅脱俗,长发松松垮垮的夹在脑后,略显疲惫,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 直觉告诉他,唐绵和沈铖之间出问题了,她这次带着行李箱,显然是下定决心要搬走,可是为什么? 沈霄几次开口想问,欲言又止地,又忍回去。 “别问,我现在暂时不想说。”唐绵现在没有跟人解释的力气。 沈霄不问也知道是沈铖辜负了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乖乖地点头:“我不问,你想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唐绵坐上沈霄的车,还是沈霄第一次来家里时开的那辆宝蓝色跑车,那回她把沈霄认成沈铖,人生如戏,到头来是她自己被人当作替身。 一路上,她都偏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沈霄识趣地打开音乐,免得气氛太尴尬。 唐绵这才主动开口:“我想听秦西的歌。” “好。” 伴随着音乐,秦西金属音色的烟嗓就像一针安慰剂,她在唱《迷失绿洲》,唐绵的曲,秦西的词,绝配。 “我迷失在仓皇绿洲,企图寻找真正的我。” 真正的唐绵,不是那个被沈铖圈养起来的笼中雀,她没办法扮成另一个人,乖乖待在温室里,只为沈铖一人盛开。 从现在开始,她才是真正的重生。 *** 古茗轩酒楼门口停满豪车,这里是江市一家百年老字号,前几年经营不善,加上各类新型餐厅冲击,差点倒闭,后来被铭盛买下来。 铭盛无意进军饮食业,只因沈老爷子对这家菜肴情有独钟。 他的生日本该在更高规格的酒店操办,老爷子倔,非选在这家酒楼,只好依着他。 “我爷爷那个人就是嗓门大,但是嘴硬心软,你别怕他,有我在。”沈霄在路边停稳车, 唐绵看他一眼。 他意识到说错话,尴尬地咳了两声,补充说:“还有沈铖也在。” 她轻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她沈老爷子干嘛?既然和沈铖分手了,他再大的威严也和她没半点关系。 酒楼宾客盈门,都是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唐绵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唐绵今天穿得简单,黑色风衣配马丁靴,不像是来贺寿,更像是上门讨债。 跟沈铖讨债,唐绵没兴趣蹭饭,也不想搅了老人家的生日。 “能帮我叫沈铖出来吗,我就在这儿等。”唐绵不是来砸场子的,她只想要回她的身份证。 “来都来了,我带你进去……” 沈霄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扔这里?他极力想说服她,手机响了,是爷爷。 “你个臭小子还不来?” “来了,在门口,我们马上进去。”沈霄和爷爷说话时不耐烦的样子,有点散漫不羁的少年气,很容易和沈铖区分开来。 沈老爷子敏锐地抓住问题:“你们?你们是谁?” 沈霄看了眼唐绵,声音放轻:“我带了一个朋友来。” “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沈霄语气含糊,有点不好意思,“好了别问了,马上进去。” “那快点带人家进来,别在外头吹风……臭小子,带女朋友来也不打声招呼……喂?” 老头被挂了电话,不爽地哼了声,转眼就拉住老友,长叹口气:“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子,一声不吭给我带来个孙媳妇,你说气人不气人?” 老朋友:“他说是女朋友了?” “废话!要不然他能这么带过来?臭小子是想气死我……”沈老爷子虎着脸,嘴巴咧着,一副要笑憋笑的样子,隔壁桌小孩都吓哭了。 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还住养老院隔壁间,老朋友懒得拆穿他,谁不知道他最操心两个孙子的终身大事?小孙子有了女朋友,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面都没见上,孙媳妇就喊上了,这老头儿…… 沈老爷子喊来店经理:“小李,到门口接我小孙子和他女朋友。” 小李赶紧答应着,匆忙往外赶。 他又叫来沈铖的助理:“小孟,给你交代个任务,抓紧时间……” 孟天朗和沈铖一同去美国出差,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跟过来。 老爷子的命令就是老板的命令,他不敢耽搁,出发前找到沈铖,和他交代了声。 沈铖在前厅跟合作方聊天,他一手插兜,神情淡漠,听说后也只是随意问了句,“要你拿它干什么?” “不清楚,老爷子没说。” “去吧。”沈铖有些心不在焉,他刚才不小心挂了唐绵电话,再打过去她已经不接了。唐绵出门的时候还发着低烧,她很少这样无理取闹。 现在六点,寿宴结束最快也是八点。沈铖频频看表,冷峻的脸上隐隐藏着焦虑。 今年不是整寿,老爷子非要大操大办,请来叶家,更破例允许媒体拍照,还把叶知意安排在家人席上,就在沈铖座位旁边。 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铖没想惹老人发火,但不代表他会乖乖接受操控,到时候照片流出去了,唐绵看到又会多想。 他叫人过来,把叶知意的座位上的名牌换到老爷子旁边。 既然他喜欢,就让叶知意挨着他坐。 …… “爷爷让你来接我们?”沈霄有些不确定,老爷子怎么突然这么热心? 穿制服的经理笑着点头,帮忙拉开副驾车门:“沈老吩咐我一定得快点把两位接进去。” 沈霄没有擅作主张,他第一时间看向唐绵,征询她的意见。 “姐姐,你要是不想进去,我帮你把沈铖叫出来。”沈霄拉开车门,顺便对着镜子重新整了整领带。 他接到唐绵电话时车门太急,随便找了条闷青色领带系上,颜色太沉闷,他一路和唐绵说话都不自在。 唐绵拉住他:“算了,我跟你进去。” 她声音软绵绵地,一只白皙小手轻轻扯住沈霄的西装,他悄悄红了脸,含糊地“嗯”了一声。 唐绵下车,随沈霄一起步入酒店正门,大厅布置得充满中国风,古典又热闹,符合老年人的胃口。 左边的签名墙上写满了名字,两边花团锦簇,唐绵突然想起来,站住脚步:“我没准备寿礼……” 沈霄啊了一声,笑着抓了抓头发:“帮你准备了,你不提我都忘了,等着我。” 他回车上拿礼物,唐绵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厅门口。 盛宴良宵,耳边响着热闹欢庆的音乐,一片欢声笑语,唐绵心里想着分手的事,要离开狗男人,全世界都在为她庆祝,她心里没有留恋。 “咳咳——”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打断她的思路。 唐绵转过头,看到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头发花□□神矍铄,正严肃地打量着她,一声不吭古怪得很。 “爷爷,您在找人吗?”唐绵不认识他。 听到这声甜甜的“爷爷”,老爷子心花怒放,嘴角咧起来,他看见沈霄带着这小女娃进来,浑天浑地的小子满脸都写着紧张,恨不得把女孩子捧起来。 小女娃长得干净漂亮,衣着简单端庄,没有那些富家女的骄矜气,说话也礼貌大方,他满意的很。 他们这样的人家,找孙媳妇容易,找个让沈霄乖乖就范的难。 在老爷子心里,沈霄和沈铖不同,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心里多一分慈爱,小孙子要随心所欲的活,就随他去。 不论家境,只论相貌人品,老爷子第一眼就相中了小姑娘。 “你是跟着沈霄过来的?”他换了副笑眯眯的表情。 唐绵明白了,这就是沈铖爷爷,她不卑不亢地说:“是的,爷爷生日快乐。” 老爷子乐得嘴都合不拢,拉着唐绵的手腕:“走,跟爷爷进去吃饭,带你认认人。” 认人?认谁?里头的她就认识一个沈铖,老爷子这是要干什么? “爷爷!”沈霄提着东西,慌张地赶过来,他看老爷子拉着唐绵,莫非是要赶她走? 老爷子虎着脸斥他:“把女孩子一个人扔这里,不像话!” 说罢,另一只手抓住沈霄,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小辈乐呵呵走进厅里,笑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新婚现场。 经理小李是个大嘴巴,及时散播八卦,九成的宾客都听说了沈霄带女朋友来赴宴。 叶知意穿着当季高定,香槟色小礼裙,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哀怨地偷偷看向沈铖。 他让人换了她的名牌,她只能坐在沈老爷子身边。 没关系,能讨爷爷喜欢,她未来进入沈家的概率更大,沈铖迟早会同意,他是商人,不会不懂家族间的利益交换。 叶知意也听说了沈霄女朋友的事,她也有几分好奇。 未来她们可能是妯娌,不如今天提前搞好关系,叶知意盯着门口,翘首以盼。 待看到沈老爷子身边那女孩,叶知意睁大眼睛,瞳孔猛地震了一下。 不可能—— 那是,唐绵?! 她下意识看向沈铖。 他一向冷漠镇定的脸仿佛裂开条细碎的缝隙,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越发冰冷,整个人像是冒着寒气的冰块。 叶知意看见老爷子满脸慈爱的笑,不甘心地攥紧拳,唐绵来这里干什么?沈铖让她来的?可老爷子怎么会同意啊! 唐绵没把叶知意放在眼里,她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沈铖。 他还是那么耀眼,气质矜贵,在人群中独一无二,此刻他冷冷地盯着她,唐绵冷笑,她心里没有崇拜和依赖,沈铖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死人。 不对,是死狗。 老爷子顾不上和宾客寒暄,拉着沈霄和唐绵来到主桌,他太高兴了,连提前安排好的座位被沈铖调换了都没发现。 眼下只有一个空座,就在沈霄和沈铖中间。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唐绵在那位子坐下:“丫头,你就坐这儿,挨着阿霄,左边那个是我大孙子,沈霄哥哥,你也叫大哥。” 老爷子不忘叮嘱沈铖:“这是唐小姐,你弟弟的女朋友。” 沈霄脸色唰地白了。 叶知意差点摔倒。 沈铖不说话,眼眸低沉危险,死死地盯着唐绵,眼底暗潮汹涌,他气场强大,又是众人瞩目的对象,一举一动就能影响气氛。 此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不说话,沈老爷子也有些下不来台。 唐绵不知道这误会怎么产生的,现在解释只会让场面更尴尬,老爷子大寿,拄着拐杖,身体大概也不好,唐绵不想引起骚动。 先这样吧,散席了再解释不迟。 她大大方方看向沈铖,温柔开口:“大哥。” 第14章 分手吧,她不爱了…… 这绝对是沈霄吃过的最诡异的一顿饭。 唐绵被他和沈铖夹在中间, 爷爷在他右手边,沈铖传言中的未婚妻坐在爷爷旁边。沈霄想起修罗场这个词。 老爷子乐呵呵的,说三句话就要cue一下唐绵, 还主动给她夹菜,生怕冷落了她。 沈霄说过老爷子肯定会喜欢唐绵, 却没想到会这么喜欢, 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爷爷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沈霄好几次开口想澄清, 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老爷子现在正上头,错过了先机, 现在突然解释无异于给老头泼冷水, 这场寿宴算是毁了。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沈霄全程只动了不到十次筷子, 其中五次是给唐绵夹菜——老头儿在旁边提醒。 唐绵吃饭时安安静静, 她碗里的菜多到吃不过来。 她很想让爷爷和沈霄别给她夹了,可她很难开口,老人家笑得开怀,她很难拒绝这种好意。 粤式酒楼,菜式多是口感清淡的小碟, 可能也是照顾老人口味。 中途上来一盘颜色鲜红的冷碟牛肉片,唐绵看了眼,沈霄注意到,用公筷夹了一片给唐绵,“我知道你喜欢吃辣。” 他们一起吃过火锅, 沈霄到挺心细体贴。一万个沈铖也比不上。 唐绵越发觉得自己瞎了眼。 沈铖从坐下起,眼观鼻鼻观心,摆出张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面瘫脸, 身上冒冷气,说真的,很影响人的食欲。 她不觉得尴尬,只想离沈铖远一点。她想起来,只要是沈铖平时不在餐桌上,她都能比平时多吃一碗饭。 一早就不合适,这一年她都眼盲心瞎,真好笑。 那片牛肉刚落到她碗里,沈铖冷不丁夹住扔进垃圾桶里,他神态自若地放下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干什么?”沈霄错愕了一瞬。 沈铖淡漠地睨他一眼:“吃辣对她身体不好。” 唐绵脑袋上升起一个问号,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说话,沈霄不紧不慢地反问:“她喜欢吃辣,你不知道吗?” 沈爷爷不了解气氛,板着脸轻斥:“你今天怎么多管闲事?阿霄自己的女朋友,他才最清楚。” 随即又对唐绵笑眯眯道:“你喜欢吃,我让人再上一碟。” “谢谢爷爷,这就够了。” 一声爷爷叫得老头喜不自胜,护士上前来提醒他吃药,他老大不情愿地离开。 大家长走了,剩下几只小鬼,和沈铖这只阎王。 阎王直接让人把水煮牛肉撤下去,每一桌的都撤下去,沈霄不服气,让服务生不许撤,桌上其他亲戚都挺迷茫,这两兄弟在争什么? 唐绵头疼,她不想引起骚动。沈铖一向专横,他的话比圣旨还要霸道,唐绵没想跟他硬碰硬。 她轻轻拽了拽沈霄的袖子,声音低柔地安抚:“算了,让他撤吧,我快吃饱了。” 说这,她朝老爷子离去的方向看了眼,沈霄郁闷地呼出口气,乖乖“嗯”了一声。 唐绵都发话了,何况他还得顾忌爷爷。 两人扯衣服,互相之间的眼神交流,这一幕都落在沈铖眼里。 他清清嗓子,扯了扯领带,露出不耐的表情,也不顾桌上其他人在场,直截了当地问唐绵:“你玩够了吗?玩够了回家。” 唐绵淡淡斜他一眼,将拢到耳后的长发放下,“我吃饱了自然会回家,”她强调,“回我自己的家。” 沈霄眉眼飞扬,少年气呼之欲出,“待会儿我送你。” “好。”唐绵对他笑。 唐绵对着沈霄笑,而沈铖满眼都是唐绵,从头到尾没看过叶知意一眼。 叶知意从没被人这样忽略冷落,就连沈爷爷都不如平时关心她,唐绵算什么?她跟了沈铖,又和沈霄搅合在一起,是想让沈铖吃醋吗? 白莲花。 她以为自己算什么?沈铖不过是把她当成替身,唐绵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是沈铖的真爱吧? 叶知意攥紧自己的裙子。 沈老爷子很快回来,叶知意挽住他,甜甜地叫了声爷爷,老爷子笑得慈祥,拿出份大红包塞给她。 年轻人之间更流行转账,老人却更喜欢传统的方式,更吉利喜庆。 “谢谢爷爷。”叶知意得意地瞟了眼唐绵。 老爷子转瞬又拿出三只红包,先给沈铖,接着一手牵起沈霄,另一手拉住唐绵,郑重其事地放在他们手心:“阿霄好好对人家丫头,下次带回家里吃饭。” 唐绵心想结束后再还给沈霄,她对老爷子笑笑。 她笑起来很美,独一份的漂亮,眼睛弯弯的,像有星光闪动,从前这样的笑容只有沈铖能看到。 他眼神越发沉,落入一片阴翳,更对比得唐绵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片清澈。 她打算将红包放进包里,手刚垂下,立刻被男人捏住。 沈铖手指有力,死死地扣住她手腕,轻轻松松将红包拿走,扔到地上。 ? 他在干什么?抢她的红包,他自己没有吗?简直有毛病。 唐绵瞪着他,压低声音叫他放手,有别桌的客人来敬沈爷爷酒,吵闹得很,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沈铖不放手,唐绵气得用指甲扣他手背。 她用了十成力气,指甲陷进他的肉里,沈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不怕疼。 也对,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怕疼? “唐绵,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铖捏得她手腕生疼,他们互相伤害,可唐绵怕疼,她已经疼够了。 “来找你拿东西。”唐绵回答。 沈铖垂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唇角始终勾着一抹嘲讽的笑,他松开她,动手整了整领带,低语道:“跟我出来。” 他起身跟沈爷爷说了句什么,接着便大步离去,挺拔疏离的背影都透着旁若无人。 沈霄都听见了,只有他,整晚都在留意身边,他问唐绵:“你要去吗?” 唐绵点头,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说清楚,“我当然要去。” “要我跟你一起吗?”沈霄声音紧张,他有点说不出的担心。他们像是要提分手,气氛很不对,沈铖那狗不会对她动手吧? 唐绵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不禁想笑,沈铖是渣了点,打女人却不至于,他对她只有冷漠,没有爱憎。 “不用,我很快回来。” 唐绵借口去洗手间,低着头步伐匆匆地走出宴会厅,沈铖左边走廊抽烟,看她快过来了,才转进身边的小包间。 她跟进去,包间里桌上还剩下些冷饭残羹,酒也没收,沈铖吩咐不让服务生进来。 沈铖站在靠窗的位置,侧过脸看她,指间的猩红轻轻抖动,他面容英俊,还是她一眼心动的样子,清冷又成熟,她曾把他当作生命里唯一的光。 后来才发现,冷酷的人是没办法温暖别人的,何况她只是替身。 现在的沈铖依然发着光,只是她不再被这抹光吸引了。 “说吧,今天这是在闹什么?”他的声音平静无澜。 唐绵比他更平静:“沈铖,我们分手吧。” 沈铖顿了顿,轻轻磕掉烟灰,眼神淡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在跟你提分手。” 沈铖笑了笑,看她一眼:“想要什么直接提,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你也不行。” 谁威胁他?分手两个字听不懂?他是耳朵有问题还是智力不行? 唐绵刚才被捏过的手腕泛一圈红,隐隐作痛,她没好气地说:“分手,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就这么简单。” 他送的礼物,买的衣服,她一样都没拿走,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 空气静默到令人尴尬。 沈铖冷笑了声,面容无比冷酷,“想分手,所以扮成我弟弟的女朋友?绵绵,你越界了。” 绵绵?唐绵听到这个称呼就生气,沈铖简直无耻。 “是你先让阿霄扮成你来接近我的,我不像你,不喜欢玩替身游戏,”唐绵抿抿唇,走到沈铖身边,伸出手,“身份证。” 阿霄?喊得倒是亲热。 沈铖轻轻垂下眼睛,长睫毛遮住所有情绪,他又捏住她的手腕,她皮肤白,那一圈红得触目惊心,沈铖修长的手指在她伤处摩挲,弄疼了她,唐绵咬住唇,看见他手背上的血迹。 是她刚才掐的。他们在一起只是互相伤害。 唐绵甩开他的手:“你不给算了,我去补办。” “我同意了吗?” 唐绵甩不开他,杏眸圆睁着怒目而视:“分手不是离婚,一个人同意就够了。” 沈铖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怀里,酒气熏然扑面而来,沈铖今晚喝了不少。 唐绵厌恶地推拒,听见他冷冷地说:“以后我不会让沈霄再见你,这件事到此为止。” “该到此为止的不是我和阿霄,是我和你。”唐绵大口喘气,感觉心脏都开始疼。 头顶灯光刺眼,让人眩晕,她不喜欢跟人吵架,沈铖怎么就不能和平分手? 沈铖冷笑,右手用力掐住她的腰,牢牢地控制在怀里,“阿霄?你们才认识多久,有那么熟?” 他弄痛她了!唐绵的眼泪差点滚出来,在眼眶里直打转,脱口而出:“我们只见过四次,但他比你懂事比你乖,比你好一万倍,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沈铖的喉结上下浮动,手里的烟积了半截烟灰,他眼里清晰地浮现出冰冷嘲讽:“你拿沈霄跟我比较?” 唐绵点头:“你脾气差劲,自以为是,没有同理心,当你女朋友还不如当你家佣人,从性格到口味都很无聊,连微信都没有就像个老年人,不懂尊重人,伴侣价值为负,把人当成你的玩具,还拿我当替身……沈铖,你配跟沈霄比吗?” 她毫不留情地数落,沈铖彻底沉下脸,他的五官本就生得冷硬,凝固下来更是像结了冰,寒意逼人。 他扔掉烟头,捏住唐绵下巴,低头吻她,烟和酒的味道让她反感,沈铖吻得凶残,像是要吃掉她。 唐绵扬起手,一巴掌挥到沈铖脸上,清脆地一声响,“你滚开——” 沈铖毫无防备,脸偏到一侧,白皙皮肤上清晰地浮现出掌印,即便冷静如他此刻也不禁愣了一瞬。 他松开手,唐绵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桌上,碗碟滚落在地。 叮铃哐啷一片脆响。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沈霄脸色很差地走进来,他怎么都不放心,还是跟了过来,听到包间里的骚动声,忍不住地冲进来,直奔唐绵。 她脸色苍白,睫毛上还沾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像受了欺负的小动物。 “沈铖你打女人?你还是男人吗?”沈霄第一次打心底鄙视他哥。 唐绵有些累,拉住沈霄:“他没打我,是我打了他。” 嗯? 沈霄表情都呆了,沈铖乖乖挨打?看他脸上的印子,唐绵用的力道不小。 打人不对,可如果唐绵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沈铖挨打一点都不冤。 “哦,那没事了。”沈霄光明正大的双标,只要不是唐绵挨打就行。 就她那点小力气跟猫抓似的,沈铖脸皮那么厚,再挨几巴掌都没事。 唐绵对他挤出抹笑,同样是一个妈生的孩子,怎么沈霄就比沈铖强这么多?基因突变? 她笑得一如往昔那么甜美,沈铖却看得刺眼。 沈铖表情冷肃,抬起手用大拇指随意蹭蹭嘴角的血,盯着唐绵,淡声道:“绵绵,你过来。” 他还敢叫她眠眠?他到底什么毛病? 唐绵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她心疼自己,再也不想忍受他了,她随手抓起桌上一杯没喝完的红酒,用力泼向沈铖—— 红色的酒精淋了他满脸,额前碎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唐绵第一次看他这么狼狈。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体面分手他不干,那就干脆撕破脸,以后再无回旋余地。 “沈总,分手快乐,以后谁纠缠谁是狗。”唐绵再也不看他,决绝地转身离去。 她拉开包间门,差点撞上叶知意。 这人也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也好,沈铖这个垃圾总算找到回收站了。 “沈铖是你的了,想要就给你。”唐绵眼神里没有半点留恋。 沈霄即刻追出来,像宠物追着主人一样,跟唐绵一起离去,嘴里还喊着姐姐。 得意什么?以为提分手沈铖就会哄她? 叶知意拿出小镜子看了眼妆容,满意地露出微笑,她悄悄走进包间,看到沈铖的情形吓了一跳。 男人脸上,西装上都是红酒,他唇线紧绷,下颌线条冷硬,半边脸上指印清晰,英俊之外不乏颓唐,叶知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铖。 “阿铖哥哥?这……是唐绵打的?她怎么能这样?我去告诉沈爷爷!” “滚。”沈铖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看都不看她一眼。 叶知意咬住唇,带着哭腔:“阿铖哥哥……” “你可以随便到处乱说,我会取消和叶氏的合作。”沈铖的话不是威胁,胜似威胁,叶知意哭着跑出去。 她也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在沈铖眼里连垃圾都不如? 她突然觉得唐绵那一巴掌打得好,沈铖的心是冰块做的吧?还是万年不化的那种,说话怎么那么狗? *** 寿宴散席,沈铖不在,沈霄和唐绵不在,就连叶知意都提前走了,沈老爷子孤零零一个,越发觉得儿女都是债。 老头儿本来还想带着小孙子,和未来孙媳妇到那帮老家伙们面前溜一圈,炫耀炫耀。 他碰碰鼻子,支使护士给沈霄打电话:“喂?在哪儿?明天带那丫头回家吃饭。” 沈霄正在开车:“再说吧。” “什么再说?敢不带过来我撵你出去!对了……我这老糊涂,都忘了问那丫头叫什么。” 沈霄随口回答:“唐绵,她叫唐绵。” 沈老爷子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就连那丫头的长相都像在哪儿见过,但他想不起来。 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他今早起床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不中用咯……”如今只盼着孙儿成家立业,老头子死也瞑目了。 …… 宝蓝色跑车停在月水蓝庭小区外。 沈霄搓搓手,往小区里看了眼,地段和环境都不错,还在市中心,他问唐绵:“你准备搬来这儿?租的?” “嗯,我朋友的房子。”唐绵也看了眼窗外耸立的楼宇。 这里暂时就是她以后的家了。 朋友?沈霄心想,他也算是她的朋友吧?他多的是房子,都空着,唐绵和必要花钱来租? “住我那儿吧,不要你钱,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唐绵静静地看着他:“同居……这样不好吧?” 沈霄愣了愣,耳朵腾地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让姐姐一个人住……” 唐绵笑了。沈霄看起来恣意纨绔,实际有点撒敷敷的,不禁逗,一逗就脸红,眼神就像只憨憨的大狗狗。 “我知道,和你开玩笑呢,”唐绵解开安全带,笑着看向沈霄,“今天多亏你帮忙,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别见面了。” 沈霄的眼神凝固了一瞬,要打开车门的动作也停住,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姐姐你说什么?” “我和他已经断了,不想再有任何牵连,你是他弟弟,我们最好保持距离,而且……”唐绵语气有些为难,“你们俩长得太像了。” 有时候不经意转头看见沈霄,她会下意识当成沈铖,心里特别别扭。 在包间里说的那些话,唐绵冷静下来有些后悔,她和沈铖之间的事,不该为了气沈铖,把他弟弟扯进来。 豪门恩怨本就复杂,她不希望给他们造成误会。沈霄人真的不错,她如果真有这么个可爱的弟弟就好了。 他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欺负吧? 沈霄有些着急,“我跟沈铖不一样,他是他,我是我,姐姐怎么能连坐呢……” 唐绵不解地问:“你跟他好像关系很差?为什么?” “也不至于,就是不太熟。” “不太熟?”双胞胎兄弟不熟,听上去有点荒谬。 沈霄按下窗户,夜风徐徐吹进来,他语气有些沉闷:“我哥他刚出生就被拐走,二十岁才找回来,其实他也……挺坎坷的。” 沉默片刻,唐绵说:“这件事我不知道,我也不感兴趣。” 她没能参与沈铖的过去,沈铖也无意让她参与,他以后坎坷还是平顺,都与她无关。 沈霄苦笑了声,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唐绵:“说真的,你挺厉害的,我要是沈铖,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我哪里厉害?”那会儿和沈铖对峙,她手心都在发抖,好像还哭了,挺丢人的。 “你那一巴掌,还有那一杯酒,说实话干得漂亮!”沈霄鼓起勇气说,“我哥那样对你,是他眼瞎,你……会碰见更好的。” 唐绵让他很意外。 外表看似柔弱,爆发起来连沈铖都被镇住了,敢爱敢恨,能全心全意投入爱情也能迅速抽身离去。唐绵比他想象中勇敢坚韧。 唐绵无所谓地笑笑,打开车门。 “沈爷爷那边,还得麻烦你去解释。”唐绵在沈霄的帮助下拖着行李离开,她很疲惫,今晚的闹剧终于落幕,她和沈铖彻底结束。 沈霄没有立刻回到车里。 他靠着副驾车门,看着唐绵的背影渐渐消失,唇边笑容凝固,眼神带着苦恼。 跟爷爷解释不麻烦,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拐杖,爷爷一向疼他,也下不了重手。 可如果,是他自己不想解释,那该怎么办?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扯掉领带胡乱地扔进后座。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就这样将错就错。 …… 唐绵回家第一件事,烧水吃了片感冒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她昨晚在浴室地板上睡了一夜,没发烧真是万幸。 行李不多,就几件衣服和日用品。 卧室里空空荡荡,还好本身色调温馨甜美,还有床上可爱的毛绒玩偶和她作伴。比和沈铖睡在一起自在舒服。 她再也不用孤孤单单等任何人回家。 乐器店给唐绵发了条短信,通知她钢琴明天到货,需要留人在家验收。 唐绵在床上闭上眼,感觉生活在一点点转好,步上正轨。 她想起件重要的事,匆忙下床坐到电脑前,打开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官网,找到主办方负责人的邮箱,花了半小时给他写了封邮件。 钢琴大赛规定只有院校教授推荐的在校生才能参加。 她即便能联系上在曼哈顿音乐学院的教授,也已经不是在校生的身份。 具体情况她都在邮件里说明,能不能让主办方破例就只能听天由命。 目前存款只有不到三十万,维持生活足够了,然而在江市,三十万连十平方都买不到。 唐绵想有个自己的小窝,不用多大多豪华,但可以完全属于她一个人,不用受任何人约束。 她还需要努力再努力。 她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会儿,闻着空气里沐浴后的淡淡清香,睁开眼,利落干脆地把沈铖的手机号拖黑。 身份证她可以去补办,以后都不会跟这个人有任何联系。 唐绵刚准备睡觉,忽然接到秦西打来的电话。 “亲爱的你已经搬过来了吗!呜呜呜我才看到消息!”她声音带喘气,像是刚跑完八百米。 唐绵笑着坐起来,抱住一只粉红小猪,“嗯,搬过来了。” “以后还回沈狗……不对,沈铖那边吗?” “不回了,我和他分手了,以后就得拜托你收留我啦。” 秦西很大声:“说什么收留,你可是给了房租的!我秦西现在也是包租婆了!” 旁边的助理提醒她小点声,秦西不满地嘟囔着,唐绵听着忍不住笑。 “你真跟那只狗分了?” 唐绵:“分了,分得干干净净。” “太好了!我就说沈狗配不上你,让他去跟叶家的小公主订婚吧,公主配狗天长地久,咱们绵绵独美,让沈狗后悔死……等等,他会不会来纠缠你?要不要我给你配个保镖?” 唐绵听见保镖就头疼,“他不会纠缠,我打了他一耳光,泼他一身酒,他最要面子,现在巴不得我离远点。” 纠缠这个词本身就跟沈铖格格不入,他那么高高在上,只接受别人的仰视。 他迟早要为自己的高傲付出代价,但那个人不会是唐绵,她败过一次,认栽,从此江湖不见。 秦西吸了口冷气,“你打了他?草,你也太太太太帅了吧!我光是想象一下都爽得肝颤!” “还行,是挺爽的,我打完手都疼。”唐绵转了转手腕,有点酸酸的,沈铖嘴角都被打出血,他活该,谁让他强吻她? “绵绵你太帅了,甩了那只狗,我再给你介绍更好的,以你的条件狼狗奶狗帅弟弟随便挑!”秦西兴奋得两眼放光。 唐绵沉默了几秒:“谈恋爱影响心情,只想好好搞事业,我要当富婆。” 秦西爆笑:“好好好,我们一起当富婆,男人有什么好当然是赚钱最棒!” 挂了电话,在感冒药的作用下,唐绵睡得又快又沉,她梦见沈铖和他的白月光。 白月光坐在夕阳下的秋千上,戴着口罩,沈铖一身黑色西装,单膝跪在女孩面前,小声地和她说些什么。 男人目光温柔如水,神态带着小心翼翼的谦卑,唐绵从未见过他这一面。 梦里,唐绵离他们很远很远,最多是个拿镜头的旁观者,他们的爱情是踩在她的感情上,唐绵祭奠了自己的真心,用来成全沈铖的一片痴心。 恶心。 半夜醒来,她的心脏都隐隐作痛,唐绵知道自己没有表面上那么洒脱,提分手的是她,失恋的也是她,没那么容易抽离。 另一边,岁丰山别墅。 沈铖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他换上干净的睡衣,被红酒弄脏的衣服扔进脏衣娄里,高级西装沾上红酒等于报废,洗干净了他也不会再穿。 唐绵知道他有洁癖,还要往他身上泼红酒,就像只浑身炸毛的小猫咪。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生气? 刘婶进来收脏衣服,带着一脸可惜的表情,还是先询问沈铖:“这些衣服要都扔掉吗?” 沈铖淡漠地点点头,他坐在床前,再一次拨打唐绵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她拖黑了他的电话。 刘婶收完衣服出来,看见沈铖脸颊上的红印吓了一跳:“先生你这……我拿药过来给您擦擦。” “不用了,”沈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问,“唐绵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回事?” 他问得突然,又没头没尾,刘婶消化了下才明白沈铖的意思。 “唐小姐前天下午才回来,也不理我,一个人跑到书房去,还把先生的书柜弄乱了,也不收拾,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一夜不出来,她在浴室地板上睡了一夜哦!多亏了我发现……” 唐绵刚才说话时带着鼻音,原来不是因为哭了的缘故。 沈铖眸光低暗,往浴室的方向看了眼,忍不住皱起眉。 她就算是因为叶家的原因心里委屈,无理取闹也该适可而止,他不会纵容这种行为。 沈铖起身走到书房。 书房整洁有序,应该是刘婶清理过了,书桌上放着一本《小王子》,刘婶不知道这本该放在哪里,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先放在书桌上。 沈铖面无表情地拿起书,轻轻压平封面上的皱褶,抹去灰尘。 他将书微微卷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翻开,他转身将书随意放进最高那一层。 沈铖接到董其帆的电话。 “沈总,我已经查到唐小姐的住处了,她在小秦总妹妹秦西的家里,要现在接唐小姐回来吗?” 秦西?秦沐的妹妹? 沈铖知道唐绵和秦西认识,她给秦西写了几支曲子,秦西家境优渥,进娱乐圈纯属玩票,那个圈子鱼龙混杂,是非之地,沈铖同意唐绵写曲子打发时间,却不喜欢她和秦西来往过密。 他和秦西见过几次,是个古灵精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这次唐绵突然发作,焉知没有秦西从中作梗的原因。 他可以宠着唐绵,要钱要礼物都行。 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作他不能忍,凡事都有底线,忍一次就有第二次,沈铖不喜欢解释,更不会受人威胁。 分手?沈铖无语地扯了扯唇,眼底一片凉薄。他不接受分手,唐绵也不会真舍得跟他分手。 她爱他爱到骨子里,从那时候就是。 “不用接,过几天她会自己回来。”沈铖放下电话。闹脾气也有个时效,让她出去冷静几天也好,她现在头脑发热,说什么都不会听。 就算唐绵犯倔不回来,他随时都能找到她,她在江市没有藏身之处。 今天唐绵差点扰乱老爷子的寿宴,她太任性,这笔帐沈铖没法跟她算。 沈霄跟唐绵一起闹,他平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当个闲散公子哥儿,沈铖能由着他,这件事不行。 他拨通沈霄的电话,那边很吵,听上去是在酒吧里。 沈铖单手插兜站在书房窗口,盯着窗外大片隐匿在夜色中的红叶,他情绪不高,语气比平时更不客气:“闯了祸不好好反省,还有功夫去消遣?” 沈霄关掉音响,用搭在肩上的毛巾随手擦掉脸上水珠,他洗澡顺便听个歌而已,这就消遣了?他哥比老年人还死板,唐绵跟他谈恋爱一年得有多憋闷? “我闯什么祸了?”沈霄也跟着不耐烦,“我酒驾了还是磕.药了?” 在圈子里他算是最老实的那个,规规矩矩,不争家产也不给家族抹黑,怎么沈铖就非要跟他过不去?他们各自安好不行吗? 沈铖沉下脸,嗓音低哑,带着居高临下的严厉:“唐绵不懂事,你比她大三岁,你也跟着不懂事?为什么带她来寿宴?” 沈霄胸膛起伏,他忍不住动气:“我带我朋友来吃饭,爷爷多久没这么开心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绵是我女朋友,当然跟我有关系。” “她已经不是了,分手两个字你听不懂吗?姐姐那一巴掌还没打醒你?” “我们没有分手,她在闹脾气,我没同意,你管好你自己,以后不要再见唐绵。” 沈霄气笑了,扯掉毛巾扔洗手台里,年轻英俊的面庞满是不服输的少年气。 “第一,你不是我的监护人,我见谁你管不着;第二,分手就是分手,你是听不懂,还是不甘心被甩?” 幼稚。 沈铖抬手关上落地窗,走到床边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脸上挂着冷漠不屑的笑,“脑洞这么大,难怪爷爷整天骂你不务正业,你几岁了,什么时候能成熟点?” “你几岁了?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自大?世界不是围着你沈铖转的,唐绵也不是,她走了,不会再回来,懂?” 沈霄真的服了沈铖的脑回路。 真想钻开他哥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构造。 沈铖有几秒的沉默,他扫到卧室正中那张大床,空荡荡地,世界一片寂静,唐绵平时睡觉喜欢把头藏进被窝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睡觉还不老实,喜欢动来动去,沈铖常常被她吵醒。 这张床上只睡他一个人,还是第一回 ,也好,可以安静一晚。 他和唐绵之间的事没必要和沈霄解释,沈铖深深吸了口烟,在肺里过一遍再吐出来,味道苦涩,“爷爷那边我看你怎么收场,要是气病了我拿你是问。” “气病?爷爷很喜欢她,还让我带她回家吃饭,你看不出来?” “如果老爷子知道她不是你女朋友,还会高兴吗?”沈铖语气淡漠地反问他。 他黑眸深沉,寂静一片的瞳仁反射着香烟猩红的光,他独自站在冰冷的窗前,英俊的脸上满是矜傲冷漠,就像孤独的王。 沈霄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半认真半冲动地说:“那我就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她现在单身,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 对于这种低级的挑衅,沈铖觉得可笑:“你试试看。” “试试就试试,哥,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沈霄本来是带着试探的气话,沈霄的轻蔑反而激出他的冲劲。 没唐绵现在单身,她不讨厌他,他们有共同话题共同爱好,他有把握做得比沈铖好。 唐绵也说过,他比沈铖懂事,比沈铖乖…… 沈铖冷静淡漠的眼眸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恼怒,“荒唐。” 他直接掐断电话。 沈霄还跟孩子似的,说话不过大脑,为了跟他赌气也许真会接近唐绵。唐绵心里只有他,沈霄这么做只会把唐绵推回他身边。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老爷子的身体。 沈霄这么胡闹,老爷子免不了一场勃然大怒。 沈铖在烟灰缸摁灭香烟,世界寂静,一切终将回归正轨,沈霄会得到教训,老爷子那边总能安抚好。 唐绵会回家,一定。 等忙完这阵,他会抽出时间陪她出国散心,她想去哪里都行。 第15章 死缠烂打的样子很难看…… 第二天唐绵起床, 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邮箱,空空如也,没收到回复。 她告诉自己要耐心。 答应了孟天朗的五支曲子要在一个月内写出来, 今天钢琴送货到家后,她得去一趟众星娱乐公司签合约。 现在唐绵是自由身, 一切合约不必再走线上, 这才是轨道正常的成年人, 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 阳光明媚,天气好到不见一丝阴霾,天空蓝得透明。 上午十点, 唐绵吃完亲手做的早餐, 乐器店工作人员上门送琴, 调音师现场调音, 纯黑色立式钢琴价格三万块, 音色和触感在同等价位下性价比还算高,比不得从前弹的那架施坦威三角。 一步步慢慢来,总有一天她能买得起比那架更贵的琴。 大赛主办方那边还没消息,唐绵知道希望不大,但不打算放弃, 比赛要求两首奏鸣曲一首练习曲,她必须保证每天五小时以上的练琴时间,还得完成作曲。 唐绵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很忙,也会很累, 但心里异常的满足。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目标在哪儿,就像迷失大海的孤舟总有看见方向。 秦西一通电话打过来:“绵宝你什么时候变成沈霄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海绵宝宝一脸懵。 她?沈霄女朋友?秦西在说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秦西火急火燎地给她发了照片, 连着好几张。 照片里,有唐绵和沈霄一左一右跟随沈老爷子走进宴会厅的画面,还有沈老爷子给她发红包,当时她就坐在沈铖沈霄两兄弟中间,老爷子笑得充满慈爱。 紧接着又是一段小视频。 沈爷爷气定神闲地伺弄着名贵的兰花,转头对着镜头:“老秦,不是我老头子夸口,我家那个小孙子就是孝顺,带着女朋友来给我贺寿,那小女娃长得可招人疼!你有吗?你没有!在人生的冲刺线上,你老秦已经掉队啦!” 隔着屏幕都能听到老秦气呼呼的喘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彻底掉线。 唐绵汗颜。 沈爷爷的嘴是真的毒,气死人不偿命,他笑得一脸褶子,洋洋得意的,满脸都写着人生赢家。 “我爷爷快气死了,我哥被他骂了三个小时,要不是我人在外地我也难逃一劫!” 秦西的声音可怜巴巴,都快哭了。 唐绵头疼:“都是误会,沈爷爷把我当成了沈霄女朋友,昨天情况复杂,也没办法解释。” “我的天,那你就坐在沈铖和沈霄中间?这什么修罗场剧情!好!赤!鸡!” 唐绵脸麻了下,明明很尴尬,秦西这么激动干嘛? 她坦白地说:“那天我还叫了沈铖大哥,他脸色很差,还把沈爷爷给我的红包抢走了。” 想起来都魔幻,沈铖这是什么幼儿园操作? 秦西也觉得魔幻:“沈狗不会是吃醋了吧?绝对是,他心里不平衡了。” “不可能,别人会吃醋,沈铖不会,他没有这种情绪。”何况沈铖根本不爱她,她只是替身,但这话唐绵不想说出口,她心疼自己,不愿一次次揭开疮疤。 唐绵合上琴谱,修长手指在阳光下莹白如玉,她美得高级,唇角扬起淡淡自嘲,落寞却不失骄傲。 秦西又张牙舞爪地把沈铖骂了一通,最后手机被助理收缴了,这才停止了骂骂咧咧,悻悻地挂了电话。 “西西,收起你的狰狞表情,我都想脱粉回踩了。”助理阿周表情无助。 秦西翻了个大白眼,红唇冷艳,“我家小可爱被只恶狗咬了,姐现在很生气,你少往枪口上撞。” 阿周积极建议:“那得赶紧去打狂犬疫苗啊!万一有狂犬病怎么办?” 这个助理平时闷头闷脑,没想到这句话挺有见地,秦西赞同地拍拍他的肩:“有道理,那狗指定哪里有点毛病。” 她家海绵宝宝又美又乖,会写歌,笑起来萌吐奶,沈铖居然不喜欢她?他不是眼瞎就是有心理疾病! 阿周被夸得飘飘然,进一步提议:“公的母的?要是公的建议做绝育,性情会温顺很多。” “就冲你的建议,年底奖金翻倍,阿周我看好你哦!”秦西顿觉神清气爽,高高兴兴地继续拍广告。 …… 下午三点,唐绵从众星娱乐大门出来,孟天朗举着伞亲自送她。 “唐小姐,下次咱们还是线上签,您要是没空我带着合同上门也行,还麻烦您跑一趟怎么好意思……” 他态度比先前更殷勤,秦西特意交代他好好关照唐绵,何况他还指望能跟唐绵长期合作。 除此之外—— 孟天朗在圈里十多年,经验老道,人脉广,大大小小的动静总能传到他耳朵里。 昨晚沈老爷子的寿宴不许媒体采访拍照,明面上消息封得滴水不漏,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八卦。 孟天朗有朋友在场,亲口告诉他,沈总带着女朋友出席寿宴,老爷子特别满意,连叶知意都被冷落,气得提前离场。 还给他看了几张照片,唐绵坦然乖巧地坐在沈铖身边,老爷子笑眯眯地给她发红包,沈铖的目光仿佛粘在唐绵身上,亲密得很。 看不出。 以为是被大佬偷偷养起来的小白花,竟然能升级,一步飞上云天,这都见家长了,沈老董事长也喜欢,沈太太的位置板上钉钉。 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绵不清楚他心里的小九九,客气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正好想出来走走,熟悉环境。” 唐绵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把包放进去,孟天朗看呆了,下意识地问:“沈总的车呢?” 什么沈总?没有沈总,只有出租车师傅。 “沈总是谁?”唐绵反应了一秒,漂亮的眼眸黑白分明,淡笑着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跟沈铖分手了,以后我跟他没关系。” 分分分……分手了?? 孟天朗眼睛瞪直,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昨天见家长,今天就分手时什么操作?还是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孟天朗忙掏出手机给唐绵看照片,“唐小姐别开玩笑,这不是您和沈总?” 唐绵扭头瞟了一眼。 又是这张照片,刚才她在秦西那里看过了,沈爷爷带着她和沈霄走进宴会厅里……这张照片到底传了多少人? “这是我没错,但是他不是沈铖,”唐绵略施淡妆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气质脱俗,连见惯娱乐圈美人的经纪人也愣怔住,听见她说,“这个是沈霄,你不觉得他比沈铖更好看一点吗?” 孟天朗:“……” 他傻了,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 是沈霄?沈铖的双胞胎亲弟弟? 这样一说,他再仔细研究照片,照片里男人的神态和沈铖是有点差别,更开朗,更阳光,可沈霄为什么要跟唐绵一起伴随沈董事长入场? 这太诡异了吧! 陷入迷思状态的不止孟天朗一个。 寿宴当晚的照片传遍了与沈家有关的各个圈子,加上沈老爷子积极地到处炫耀(拉仇恨),很快江市大大小小的豪门新贵,无一不知沈家那位顽劣不羁的小少爷带着女朋友见家长了。 传言愈演愈烈,秦西时不时给唐绵实时转播,三人成虎,真相经过十个人的嘴巴就彻底颠覆,唐绵佩服这些人编瞎话的本事。 最新鲜热乎的版本,说她是借腹上位,肚子里怀了双胞胎,已经在国外和沈霄秘密订婚,就等瓜熟蒂落,正式嫁入沈家。 简直莫名其妙。 唐绵庆幸自己不认识这圈子里的人,也劝秦西不必理会,谣言止于智者,不理会慢慢就会平息。 秦西表示会乖乖听话,只是哼哼唧唧地有些抱怨:“沈霄也狗,但比沈铖好一点,沈铖现在绿帽子上头,肯定气疯了,想想都爽!” 沈铖是绿是黑都跟唐绵没关系,她把打开外音的手机放一边,刚洗好的滋补食材扔进砂锅,开火,盖好锅盖,晚餐喝靓汤。 这回不用再顾忌某人口味,也没人能倒掉她辛苦煮的汤。 “沈霄哪里狗?他挺好,你认识他?”唐绵有些好奇。 秦西眼巴巴地喝了口奶茶,很快被助理无情抢走,她一天只能喝一口解馋,女明星为了减肥真的惨无人道,她砸吧着奶味酸溜溜地说:“打小就认识,那小子打架逃学一条龙,面冷心黑嘴巴毒,老师都被他气哭了好几个!” “谁中二叛逆期没点黑历史呢?”唐绵噗一声笑出来,沈霄本性不坏,她感觉得到。 秦西哈哈直笑:“不对,我们绵宝小时候肯定很乖……” 她一不小心说漏嘴,瞪圆眼睛捂住嘴,惨兮兮地道歉:“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唐绵没怪她,都一年了,再意难平的事也能慢慢接受。 她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也许是父母双亡,也许是被抛弃,都不是美好的回忆,忘了也好。 三小时过后,刚好七点,智能厨房持续响起提示音,花胶鸡汤煲好,散发出诱人香气。 唐绵盛了一碗,找好角度用美颜相机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心里很满足。 这是她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从前微信里没朋友,她懒得发,现在她删掉了刘婶和董其帆,多了秦西和沈霄,朋友圈忽然赋予了新的意义。 秦西秒点赞,留言道:给我留一碗!我后天回来喝喵呜呜! 放到后天还能喝?到时候再为她煲就是了,唐绵笑着准备回复。 忽然听见门铃响。 会是谁? 唐绵半疑惑半警惕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口监控,她看见董其帆站在外面,姿态有些局促,手里拎着几只品牌手提袋。 她忍不住皱眉,沈铖真是手眼通天,随随便便就能查到她的地址,随意侵犯她的隐私,合法吗? 她点开通话键:“什么事?” 董其帆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唐小姐,沈总安排我来接您回家,这是他给您挑的礼物,最新款的……” “告诉你的沈总,我们分手了,他要是听不懂麻烦你给他科普一下,别再来烦我。” “唐小姐……” “再来我会报警。”唐绵啪地按掉通话键,干脆利落,她知道威胁报警沈铖也不会在乎,但他在乎脸面,犯不着为了个没感情的前女友丢人。 沈铖是她见过最出色的商人,商人最擅长什么?权衡利弊。 门口终于安静了。 董其帆灰溜溜地下楼,他没完成沈总交代的任务,更没那狗胆转述唐绵的原话,他想活,不想死。 黑劳停在清冷的路灯旁,董其帆硬着头皮坐进副驾,“沈总,唐小姐不肯下来。” “她怎么说?”男人闲适地靠在后座,一双长腿慵懒交叠,面上却仿佛浸了层寒霜,整个人都透着生人勿扰。 今天沈铖在公司发了脾气,新项目的方案被他打回去,整个项目组加班,底下员工纷纷讨论沈总最近几天格外严厉,对什么都不满意。 “她说,和沈总您已经分手了。”董其帆希望自己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沈铖嗤了声,薄唇勾起冷漠弧度,他不笑时冷,笑起来更渗,“看来她还没想明白,那让她慢慢想。回岁丰山。” 董其帆觉着唐绵想得挺明白挺决绝的,他没敢说,只是问:“那这礼物……” “扔了。”百万的包,就跟扔垃圾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冷到他想打哆嗦。 “明白了。”董其帆开门下车。 沈总说的命令就要立刻执行,路边就有垃圾桶,董其帆扔完回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面前大楼的万家灯火突然瞬间熄灭。 沈铖也看到了,他抬手敲敲玻璃窗:“怎么回事?” “好像是停电了。”他坐上车,吩咐司机开车。 “等会儿。”沈铖突然开口。 司机才刚发动车,忙踩好刹车,董其帆往后视镜看了眼,识趣地什么也没问。 唐绵怕黑,怕鬼,胆子小得跟奶猫一样,晚上还爱做噩梦。 有几次别墅夜里停电,沈铖在外出差,她抽抽嗒嗒给他打电话,不好意思说害怕,东拉西扯地问他忙不忙,每次挂电话都依依不舍。 秦西在外地,家里就唐绵一个人在,她肯定怕得六神无主了。 吵架归吵架,沈铖不会放着唐绵不管,她在这世界上只有他。 只要一通电话,她服个软,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他带她回别墅,或者她想住其他房子也行,沈铖都可以依她。 她不会离开他,他也不能允许她离开。 沈铖把手机从口袋取出来,放在一边,空气静默了十分钟,没人说话,电话也没响。 黑暗中的楼宇寂静一片,没有来电的迹象。 很好,唐绵这是打算和他打长久战,她越界了,给台阶也不下,沈铖冷着脸,心里空落落的失望。 片刻,他把手机倒扣在座位上,轻启薄唇:“开车。” 说罢,再也不往窗外看一眼。 司机赶紧换挡踩油门,车缓缓驶离小区门口,才开了不到十米,后方突然低斥一声:“停车!” 沈铖脸上平静冷漠的神情,被难以名状的阴郁烦躁取代,他半边侧脸陷入阴影里,眼眸黑得深沉,让人无法洞悉他此刻的想法。 他拉开车门,长腿迈出去,啪一下甩上车门,动作带了点狠劲。 她不肯乖乖回家,那么好,他这次就是强迫也要被人带回去,唐绵在外面待太久,心野了,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每次他半夜回家,唐绵就算睡着了,也会无意识钻进他怀里,软绵绵的,毫不掩饰对他的依恋。 那一瞬间的柔软足以让他放下所有心结,他喜欢唐绵小鹿一样毫无防备的眼神,无辜又干净,总是乖乖在家等他。 如果唐绵不在,那还叫什么家?不过是栋空荡荡的大房子。 沈铖自顾自往回走,不理会助理追上来的声音。 一辆大G从路边开过,慢慢减速,随后稳稳当当地停在小区门口。 董其帆使劲眨了眨眼睛,那好像是沈小公子的车牌。 沈铖眼眸微沉,他也认出来了。 沈霄喜欢开各种造型夸张的超跑,或是高调气派的越野,他喜欢玩极限运动,性子野,活得任性肆意,只对老爷子有几分忌惮,别的都不在乎。 唐绵说他乖?温柔?好笑,她没见过沈霄恶劣的一面,她根本不了解他这个弟弟。 黑色大G蛮横高调地停在路边,沈霄下车,从后座提出两件礼盒。 他今天穿一件灰色卫衣和黑色休闲裤,扮相前卫,脖子上搭着银色降噪耳机,像是杂志上走出来的港风潮男,年轻又英俊。 跟唐绵坦白以后再也不用勉强穿西装。 更不用再假扮沈铖,他在唐绵面前可以做自己,不用被她当作别人。 沈霄心情愉悦,嘴角勾起笑,眼里满是温柔,猝不及防地看见站在路灯旁的男人。 “沈铖?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我问你。”沈铖语气不善,深邃的五官在路灯冷光下越发冷峻,狭长眼眸遮不住锐利冷傲的锋芒。 沈霄一手提礼物,另一只手插兜,扬起眉表情不逊:“我来找唐绵,怎么,这你也要管?” 沈铖走出半步,语气冷冰冰的:“我说过让你别再和她接触,拿着你的东西,滚,别再来骚扰她。” “照照镜子,哥,骚扰她的人是你。” 沈霄摇摇头,不再看沈铖,从他身边越过,他抬头看了眼黑洞洞的大楼,小区停电了,要不是他看到朋友圈给唐绵打电话知道这事,唐绵岂不是要一个人待在停电的房子里? 在电话里,女孩声音细微地颤抖,还逞强说自己不怕,沈霄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身边的女孩子都很大胆表达,哭是哭,笑是笑,怕了会说,想要什么会撒娇。 唐绵不会,她把自己缩在壳里,轻易不会探出脑袋,这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沈铖根本不配跟她谈恋爱,他就该孤独终老。 他惨兮兮地向唐绵撒娇,说他没地方吃晚饭,打完球快饿死了,愿意带上水果来交换一碗热汤,唐绵才同意。 小区整体停电,电梯独立供电,还能正常运行。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电梯,各占据一边,互不搭理,如同两尊俊美的雕像,要不是衣服不一样,简直就是复制粘贴。 到了四十八层,电梯应声而开。 “哥,你这样死缠烂打真的难看,唐绵不会让你进去。”沈霄最后劝他,不想让沈铖太难堪。 男人不搭理,眼眸冰冷,他不喜欢这种冲动,身体却在叫嚣着什么,让他不能退缩。 唐绵需要的人是他。 一梯一户,走几步就到门前,沈铖越过沈霄,先一步按上门铃。 唐绵坐在黑暗里,借着笔记本电脑的光亮照明,听见门口声音,以为是沈霄,小跑着打开门。 门口的男人黑西装,一身冷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唯我独尊的眼神除了沈铖没谁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是你听不懂人话还是你的助理听不懂人话?”唐绵气得用力关门。 沈铖眼眸暗了一瞬,伸手抵住,“绵绵,听我说……” 忽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沈铖身后探出来,眼珠湿漉漉的,又黑又亮,大男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姐姐,是我……我能进去吗?” 唐绵把门打开一点:“你进来,以后别带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第16章 沈霄,看好你老婆 唐绵只让沈霄进屋。 沈铖面无表情, 深深吸了口气,低暗的眼眸和唐绵对上,语气越发低沉:“我最后说一次, 跟我回家,三天你还没闹够吗?” 他吸气, 唐绵也叹气, 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也只说最后一次,我们分手了,你再这样, 我会告你私闯民宅。”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分毫爱意, 连恨意都没有, 只有苍白的淡漠。 沈铖心里忽然抽了下。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松手, 一言不发,沈霄和他擦身而过,帮唐绵关上门。 屋里只有唐绵和沈霄两个人,孤男寡女,在停电的房间里。 走廊里亮着绿莹莹的应急灯, 幽幽的光打在沈铖侧脸上,里面安静得听不到丝毫声响。 “你拿的什么?”唐绵把笔记本放到餐桌上,窗帘拉大,客厅里勉强能看清。 “草莓,车厘子……你喜欢吃水果吗?” 沈霄的水果还提在手里, 他显得有些局促,站在玄关,还有些呆呆地抓抓短发。 “很喜欢, 进来喝汤,待会儿再吃水果。”唐绵小心地把汤盛出来,还是温热的,一回头发现沈霄还傻乎乎站那儿动也不动,“进来啊。” 沈霄:“我还没换鞋呢。” 还挺客气……唐绵笑了笑:“没有男士拖鞋,你直接进来。” “我怕把你家地板踩脏。”他好后悔,应该换双新鞋子过来,万一踩脏了姐姐会不会生气? “那你就站在门口喝汤吧。”唐绵忍不住逗他。 沈霄“啊”了一声,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小声嘀咕道:“我才不要……” “那就进来。” 话音刚落,屋里灯光骤亮,客厅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温暖。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沈霄看见唐绵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发在脑袋后扎成小揪揪,脸色不带妆,气色却很好,每次看到她都眼前一亮。 唐绵身上有种从容的美,五官高级又独特,浓妆淡抹都合适,笑起来两颊有小梨涡,他每次看到总想轻轻戳一下。 他想,但他没这狗胆。 沈霄撇撇嘴,嗅着空气里汤的香气,故意说:“姐姐耍我,没以前那么乖了。” “我本来就不乖。”唐绵和沈铖在一起的时候,很难说没有一点故意伪装,知道他喜欢乖,她更加装乖,在恋爱中迷失自我的感觉很可怕。 也许现在这样更自在的样子才是她的本性。 沈霄老老实实坐下,喝了口汤,忍不住咧开嘴笑着说:“怎样都好,姐姐做自己就好,反正我都……” “你都怎样?”唐绵狐疑地问。 “没事!喝汤!好喝!”沈霄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热气熏得脸通红,他差点不小心说漏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真没用。 沈霄你争点气,小心跟你哥一样被人家赶出去。 一碗汤的时间过得很快,沈霄喝汤的速度堪比喝水,又添了两碗,连姜片都吃掉,像是饿了几天终于被投喂的流浪小狗崽。 “你……中午没吃饭?”唐绵怀疑他是专程来蹭饭的。 沈霄本来是想捧场,加上汤的滋味的确好,他突然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吃太多让唐绵嫌弃了。 “我食量大,不挑食,下午还运动过。”沈霄小声为自己辩解。 唐绵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还挺好养活。” “咳——”沈霄差点把自己呛到。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 他帮唐绵收拾碗筷到厨房,抢着把碗洗干净,趁机往脸上撒了点冷水,唐绵在一边收拾水果,沈霄偷偷溜到客厅,打开窗户吹冷风。 他看见沈铖的车还在楼下。 沈霄内心挣扎了下,他喜欢光明正大地竞争,即便对手是沈铖,他选择告诉唐绵,“我哥他还在楼下,他应该是真想挽回。” 唐绵拣了一碗漂亮的车厘子,个个又大又红,咬破一颗,滋味甜中带点微酸。 她手指白皙,指尖被染上暗红,她往楼下看了眼,眼底一片寂静:“你高估我了,我在他心里没什么份量,他是不甘心被甩,还没找到跟她那么像的替身而已。” 沈霄怕影响她心情,关窗,拉上窗帘。 “她是谁?”唐绵不止一次说她是替身,沈霄有些怀疑,这么狗血的情节很像是误会。 唐绵把玻璃碗搁在桌上,嗓音清冷:“我在沈铖书房里找到一张照片,那女孩戴口罩,眼睛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不对,应该说我像她,”她自嘲一笑,“她也叫唐眠,安眠的眠,我也很想知道她是谁。” 白白做了她的替身,真可笑。 闻言,沈霄瞳孔微微放大,黑眸中划过一丝不忿,握紧拳头,片刻后才逼着自己松开。 他说:“我应该知道她是谁。” “谁?”唐绵有些错愕。 “记得我跟你说过沈铖小时候被抱走吧?他后来被一家人收养,那家人有个女儿就叫唐眠。” 唐绵喉间忽然苦涩,“那么她现在……” “几年前遭遇绑架,绑匪撕票了,据说连尸体都没找到,”沈霄有些担心地看她一眼,“我哥跟她一起长大,但我从没听他提过那位唐小姐。” 没想到他哥沉默寡言的,还藏了她的照片,沈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唐绵轻笑,眼底嘲讽。 这很正常。 越是深情越是难以宣之于口,美丽柔弱的青梅竹马,白月光,早早惨死,几乎集齐韩剧三大悲情元素,她要是沈铖,她也忘不了。 然而…… “他的深情不该拿别人的真心陪衬,他对不起我,也背叛了和唐眠小姐的感情,我恶心他。”她的语气不带一丝留恋,直白得干脆利落。 “对不起。”沈霄不由自主地这么说。 “你道歉干什么,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他也不知道,双眼茫然,他只是忍不住为唐绵感到难过,她这样的女孩子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着,不该承受这些。 一个孤儿,遭遇车祸又失忆,以为自己碰见真爱,却是条不做人的狗,沈霄心疼她。 唐绵笑了笑,反过来安慰沈霄:“我没事,说出来舒服很多,人生路上总要碰一回渣男,我会吸取教训。” 沈霄低低地“嗯”了声,“你以后碰见的都会是好男人。” 车厘子很甜,沈霄送的礼物实在,有诚意,其实唐绵想要的很简单,从来都不是用钱来衡量,只是沈铖从没用过真心。 一碗车厘子见底,沈霄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他打算走,这时候门铃响了。 又是沈铖。 沈霄有些佩服他哥死缠烂打的功夫,他让唐绵别管,冷着脸拉上冲锋衣拉链,动作利落地打开大门,满脸写着不耐烦:“你有完没完……” “爷爷出事了,你好好的为什么关机?”沈铖目光严厉,微微蹙着眉,眼神在唐绵身上划过一瞬,不再看她。 沈霄愣了:“爷爷怎么了?” 他刚进门时怕沈铖打电话来骚扰,索性调了飞行模式,没想到会出问题。 沈铖说:“吃晚饭后他说要出门散心,趁护士不注意走不见了,我已经让人在找。” “这老头子……”沈霄担心得不行,嘴上还是倔。 “怎么样,你现在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沈铖微勾起唇,阴沉眼眸下情绪深不见底,无声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沈霄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阴阳怪气?” 唐绵小跑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着急,沈爷爷不会有事,我跟你一起去找。” “不用你去,要么我让人送你回家,要么你暂时待在这儿。”沈铖喉结滚动,表情阴沉地拦住唐绵,他不会称这里是她家,她的家只有一个。 唐绵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声音清脆。 “沈先生,有病就去看病,我帮我朋友找他爷爷,这跟你有个屁关系?轮得着你安排我?想非法禁锢人身自由吗?” 也许是唐绵那一巴掌太重,也许是她毫不在乎地当面爆粗口反差过大,沈铖罕见地愣怔住一秒,有点难以置信。 软软乖乖的小猫咪张牙舞爪,她不再温驯,眼里有杀气。 她让沈铖感到无比陌生,从头到尾的陌生。 唐绵不再看沈铖一眼,狂风扫落叶般的速度收拾好,换鞋,出门,锁好门,她要跟沈霄一起去找沈爷爷。 坐上沈霄的车,唐绵系好安全带,“沈爷爷平时会去哪里?” 沈霄车速加快,表情焦虑:“他平时住疗养院,一般不出门,就这几天在家,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那我们到家附近找找,老爷子可能是贪玩,说不定自己过会儿就回家了。” 唐绵声音柔和,让人心里熨贴,像在温泉水里泡过,沈霄的神态松了几分:“怪我,不该惹老头生气。” “生气?气什么?” 沈霄尴尬地看她一眼:“那天的事我跟爷爷解释了,他拿拐杖敲了我十几棍子,骂我是个小瘪三。” “噗嗤——”唐绵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鹿般懵懂可爱。 对不起,这个时候她不该笑,可是想到那个画面实在是忍不住…… 沈霄无奈:“我被打得痛死了,你还笑。” 唐绵作势在嘴上拉拉链,“对不起啦,其实那件事我也有份,害你一个人被骂。” 他不自在地抿唇:“我乐意。” 后视镜里,车灯亮得刺目,那是沈铖的车,他就跟在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像是在无声的监视。 沈霄扯了扯唇,一脚油门,利落干脆地把那辆车甩开。 没时间聊别的,沈霄现在一门心思找爷爷,他开车到沈宅附近找了一圈,喷泉公园、小广场,甚至超市……就是没找到人。 沈家已经报警,也知会过医院,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正在一头雾水之际,沈霄接到管家电话,沈老爷子已经被找到了,人没事,就是一直念着沈霄的名字。 老爷子是在云山公墓管理处被找到的,他身上没钱,没身份证,大晚上的,倔着非要看去看老伴,管理处无奈报了警。 “没事就好,我马上回去。”沈霄惊魂甫定,调转方向盘,往沈宅的方向开。 唐绵也放心了,她在夜色下眼眸清亮如水,脸庞秀美柔和,两手刚才紧攥在一起,这下终于放松,“就在这儿放下我吧,我打车回去。” “现在?我不放心。” “没事。” 沈霄迟疑了片刻,用商量的语气问:“要不要和我回家看看爷爷?他总念叨你呢。” 唐绵歪着脑袋,表示怀疑:“爷爷念叨着要拿拐杖抽我吧?” 这回轮到沈霄噗嗤一声,“想多了,我沈家的男人没有家暴史,只有被家暴史,打你是不可能的。” “被家暴史?” “我爷爷被我奶奶抽了一辈子,我老子以前也总被我妈打,我老沈家的男人皮实,抗揍,要是没点暴力倾向,不打老公的,还当不了沈家媳妇。” 他说完自己干笑两声,偷偷打量唐绵。 她果然被逗笑,两颊梨涡甜丝丝的:“那好,我去看沈爷爷。” 有沈霄在,估计不会挨打,唐绵想当面给老爷子道个歉,她不想欠任何人的。 他们本就在沈宅附近,五分钟沈霄就开回家,沈铖在家,唐绵有心理准备,刚进门,就看见沈铖在客厅和医生谈话。 沈铖看见她有些意外,他蹙眉,显然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克制住。 他身形挺拔,黑色西装勾勒出完美比例,英俊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眼睛就钉在唐绵身上。 “叶医生,爷爷什么情况?”沈霄连鞋都顾不上换,直奔医生面前。 中年医生扶了扶眼镜:“情况我已经大致跟沈总说过了,老爷子暂时无大碍,但已经出现了阿兹海默的症状,明天得去医院确诊。” 沈霄震惊:“阿兹海默?怎么可能?老头子能打人,嗓门大,还记仇,我痴呆了都轮不上他。” 医生:“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老爷子今晚的状态符合早起症状描述,他不记得回家的路,出现反常行为,刚才还叫不出沈总的名字,我坚持我的专业判断。” 唐绵听得心里一沉。 阿兹海默很容易发生在老年人身上,目前的医疗水平没办法根治,只能用药维持不恶化。 那样骄傲,又神气活现的沈爷爷,要是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肯定很难受。 “阿霄……”唐绵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语言有时候苍白无力。 沈霄回过神,低声说:“姐姐,我没事,”他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嗓子,拉住唐绵衣袖,“走,跟我去看爷爷。” “放开她。”沈铖扯住唐绵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将她往怀里带,男人喉结滚动,眼神风雨欲来。 他力气大,气势强悍而不容置疑,直接把唐绵往门外带。 他长手长腿,唐绵怎么也挣脱不得,一气之下伸手抓在他脖子上,挠出长长一条红印,从锁骨延伸到衬衣里。 “沈铖你放开她!”沈霄追过来—— 二楼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声,同时一声暴喝:“吵吵吵,吵什么吵!” 沈铖停住,手仍然紧紧钳制着唐绵,她呼吸起伏不平,眼睛都气红了,死命地瞪着他。 老爷子在护士搀扶下,拄着拐杖急急忙忙下楼。 “爷爷你醒了?”沈霄上前接住。 老爷子老大不客气,一把挥开小孙子,气呼呼地拿拐杖指着大孙子:“你谁?扯着我孙媳妇想干嘛?保镖呢!都吃干饭的吗?还不把这家伙给我轰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管家佣人保镖一个都不敢动。 疯了?那可是铭盛总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通通滚蛋,谁敢把沈铖轰出去? 就连沈霄都有些傻眼:“爷爷,那是我哥——” 老头倔得很,眼睛瞪得像牛:“你哪儿来的哥?我沈伯渊就你一个不还债的小瘪三!沈霄你个不成器的,连自己老婆都护不好!” 老老老老老……老婆!? 唐绵惊得连生气都忘了,眨着眼睛,显得不知所措。 她被老爷子拉住,沈铖动作僵硬地松开,眼睁睁看着老头把她的手交到沈霄手里。 “看好咯!再弄丢了老子锤死你!” 老头儿望着心爱的孙子孙媳,终于满意地长舒一口气,还不忘骂骂咧咧地让人把沈铖这个“外人”赶出去,还扬言要报警。 沈铖今天一共收到了两次报警威胁,一次是唐绵,一次是他亲爷爷。 医生的判断没错,英武一世的沈伯清的确患了阿兹海默症,他记忆出现错乱,不记得有沈铖这个孙子,倒是固执地把唐绵认成他的孙媳,谁纠正他就拿拐杖抽谁。 第17章 接受不了分手吗 “沈爷爷真的确诊了阿兹海默?”秦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拥抱唐绵, 借着就急吼吼地关心自家爷爷的老年损友。 唐绵帮她把行李推进客厅,“确诊了,还好是早期, 还不算太严重,不过沈爷爷自己怎么也不相信。” “他肯定不信, 我奶奶之前确诊也不信, 何况沈爷爷倔得一比。” 今天江市突然降温到十度以下, 秦西爱美,穿得单薄,一进门就开暖气, 在原地蹦跶几下, 转头冲助理挥手, “阿周拜拜, 这两天我放假, 有事没事都不许打扰我啊!” 阿周不愧姓周,办事周到,他临走不忘提醒她:“记得让你朋友去打狂犬疫苗,最好带那野狗去做绝育。” 秦西笑得弯下腰,笑出鹅叫, 毫无偶像的自觉。 “你哪个朋友被狗咬了?谁要做绝育?”唐绵午睡刚醒,在家穿着睡衣,baby蓝,脑袋翘起几根呆毛,两只大眼睛水光朦胧, 满脸都写着问号。 又萌又乖。 秦西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掐了把,笑嘻嘻地把那天和助理开的玩笑告诉她,惹得唐绵也笑, 小梨涡忽隐忽现。 说沈铖是狗也不冤枉他,唐绵只当自己被疯狗咬了。 这两天沈铖没再上门骚扰,也没派助理过来,沈爷爷的事让沈家很是头痛,老人家犯起倔就跟孩子似的,非说医生是误诊。 “我精神这么好,不可能是老年痴呆。”沈霄把老爷子这句咆哮录给唐绵听,这两天他至少重复了一百遍。 秦西往沙发上一瘫,叹气:“也是惨……那你怎么办?就莫名其妙成了沈太太?” 沈爷爷记忆错乱,只记得寿宴那晚,唐绵是沈霄的女朋友,忘了第二天沈霄顶着二十拐杖冒死解释,固执得不行,谁说都不听。 唐绵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只是在老人面前做做样子,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要她二十四小时演戏。 阿兹海默症不会给人带来身体上的病痛,更多的是精神折磨,早期症状只是轻微的记忆错乱、记忆减退,随着病情发展,甚至可能出现精神障碍,逐渐丧失语言和思考能力…… 沈家有钱,足以保障老人生活无忧,却没办法弥补老人精神上的打击。 沈老爷子坚决不信,说白了,也是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沈霄说,爷爷骄傲了一辈子,怎么接受得了自己老了变成痴呆? 失去记忆的感觉,前半生一片空芒,过去是一片浓雾,这种感觉唐绵最能体会。 秦西摸摸下巴上冒出来的小鼓包,“那倒也是,明天我想去看看沈爷爷,你陪我。” “行,我们一起,”唐绵想了想,说,“今天吧,明天我得去补办身份证和护照。” 秦西愣了下,用力一拍沙发:“沈铖那疯狗还没把身份证还给你?” 从狗到野狗,再到疯狗,沈铖已完成他的渣男进化史。 “他不还,也不同意分手,前几天上门来找,被我赶出去了。”唐绵的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在说一个和她无关的人。 放下过去其实很简单,就看自己要不要狠下心,她没有沈铖那份变态的深情。 秦西开车,两人一小时后到医院,沈家的私立医院,保安严密,记者进不来,也收不到消息。 沈霄这几天都守在医院,没离开过。 病房前有四个保镖看守,个个黑头黑脸人高马大的,看见唐绵过来,齐声喊了句“沈太太”,态度恭敬。 秦西跟犯了羊癫疯似的使劲拽她袖子,“这么快就叫上了?” 唐绵也很无奈:“没办法,沈爷爷要求的,前天晚上郑管家叫我唐小姐,被爷爷听到,他差点送他一顿拐杖套餐。” 还虎着脸让人回去写辞职信,在沈家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的老管家差点委屈哭了。 秦西差点笑出来:“够狠,不愧是能跟我家爷爷平分秋色的人物。” 两个老爷子年轻时在生意场上斗,老了继续斗嘴皮子,秦西奶奶生前也得了阿兹海默,走得很痛苦。 单人VIP病房一片安静,沈爷爷睡着了,秦西就在床边看了眼,不好打扰,两人手拖手悄悄离开病房,刚出门,正撞上沈霄。 “姐姐你来啦?”沈霄一扫颓丧懒散的表情,两只狗狗眼瞬间一亮。 唐绵点点头,她现在已经不会再认错沈霄和沈铖,看一眼就能分辨,就像不会把太阳当作月亮。 “早说啊,我去接你,”沈霄看见从唐绵身后探出头的秦西,脱口而出,“哟,秦小胖,你来这儿干嘛?” 秦西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再叫我外号我挠死你!” 沈霄轻斥她:“小点声,嗓门那么大吓唬谁呢?” 他给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悄悄关上病房门,秦西脸越发红了,表情困窘,生怕吵醒了沈爷爷被赏赐一丈红。 秦西挺不服气了,拉着唐绵的小手哼哼唧唧,委屈极了:“我小时候有些婴儿肥,沈霄黑我胖,他是我此生最大的黑子!” 沈霄哼了声:“你那叫婴儿肥?你一个抵我两个不止。” “……”秦西快哭了,拼命晃唐绵小手,“绵宝,你老公欺负我!” 唐绵怔了一秒,嗔笑着打开秦西的手,“别胡说八道,还有阿霄,你也别欺负她了,我们西西明明很瘦。” “知道了,以后不叫了。”沈霄稍微低下头,眼里满是柔和的光,耳垂微红,像只温驯的小动物。 这吊儿郎当谁也不怵的沈小少爷,怎么会这么听话? 秦西鼓着脸,露出疑惑的小表情,“咦——” 眼看着沈霄的眼神变了一瞬,从唐绵脸上移到她身后,紧接着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都挤在病房门口干什么?” 一回头,沈铖就在身后,面色冷淡中带着几分不悦,他身边的男人看着陌生,俊朗的眉眼间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哥?你怎么来了?”秦西双眼圆睁。 秦沐没好气地冲亲妹妹翻了个白眼,“我来看沈爷爷,你没事瞎溜达干嘛?” 也是不凑巧,他奉父母的命来医院探望,在停车场碰见沈铖,两人一道上来,刚走到病房,刚好听见秦西这个马大哈那句“沈太太”。 昨天在电视台举办的青年企业家大型会议上,沈铖全程冷脸,秦沐很不幸地坐他旁边,被冷气嗖嗖冰了一下午,沈铖整个一人形冰棍。 生意场得意,情场失意,自家女朋友莫名其妙成了弟弟老婆,搁谁谁乐意? 那声“沈太太”,秦沐一个局外人听了都肝颤,眼见着沈铖脸拉下来,眼里萃了化不开的寒霜。 秦西干啥啥不行,火上浇油第一名。 “我也来看沈爷爷啊。”秦西瞪了眼亲哥,恨屋及乌地瞪上沈铖。 渣男,疯狗,欺负她家绵宝! 沈铖比秦沐还要高一些,气势不怒自威,淡淡瞥了秦西一眼,黑眸中氤氲着化不开的阴鸷。 秦西吓一跳,退了一步,捏紧唐绵手臂。 沈铖不比沈霄,他们一起长大,可以随便互怼互黑,秦西跟沈铖一来没交集,二来……她每回见着他总有些发怵。 “西西,我们走。”唐绵拍拍秦西的手臂,她对沈铖视若无睹,准备绕过那尊黑面煞神。 沈霄手插兜,抬步跟上去:“我送你们。” “我们谈谈,”沈铖几步追上来,这次他没轻举妄动,碰都没碰唐绵一下,语气仍然强势,“绵绵,你不能擅自做主,连沟通的机会都不给我。” “哥,能不在医院闹吗?”沈霄警惕地挡在唐绵身前,姿态仿佛衷心耿耿的保镖。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我再说一次,不要再叫我眠眠,我恶心。”唐绵真的累了,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 生气也是种情绪,她不想浪费在沈铖身上。 “对,你恶心!死缠烂打的样子难看炸了,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分手了惺惺作态,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把我家绵绵的身份证还给她啊!” 秦西像只暴躁的小狮子,用最怂的表情,放最狠的话,疯狂输出。 四下安静,秦沐连咽口水都不敢大声,忙把妹妹拽到身边,生怕她小嘴叭叭地再闯祸。 这可不是两家人间的事,以沈铖六亲不认的脾气,随时可能延伸到两家集团。 唐绵默了几秒,抬眸,直视沈铖,伸出手:“对,把身份证还我,我给你三分钟。” 沈铖握住她手,略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直直地盯着她:“十分钟。” “沈先生,你当你买菜呢,讨价还价?不谈拉倒。”唐绵用力甩开。 这次沈铖有防备,更用力握住,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行,依你,跟我过来。” “姐姐……”沈霄有些担心地出声。 唐绵回头对他笑了笑:“没事,就三分钟,沈先生身份尊贵,不会当着这么多人为难前女友的。” 除非他不要脸了。 他们进入一间病房,里头空无一人,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盖过沈铖身上的雪松气息。 “要说什么就快说。”唐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零七分,他只有三分钟。 沈铖站在门边,高大身躯立在那儿像是门神,挡住她的去路,他黑眸深沉,视线落在唐绵身上。 “五天了。” “?” “你闹脾气已经五天了,我给了你充分的时间冷静,闹分手我忍了,你没必要陪着沈霄演戏,为了气我,你闹太过了。” 唐绵反问:“为了气你?沈先生脸真大,以为全世界都绕着你转呢?你是唯一的神话?” 沈铖蹙眉,短短几天,她已经变得不像她了。 “如果是因为叶知意,我明确告诉你,我不会跟她订婚。”他已经一退再退,从未这样妥协过,声音沉到谷底。 四周这样安静,外头天色开始暗淡,即将吞噬最后一抹残阳。 唐绵眼眸沁着冰凉的光,她肩膀瘦削,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惊人的美貌,柔美中裹挟着锐利锋芒。 “我也明确告诉你很多次,我们分手了,沈先生接受不了吗?” “我不接受。”沈铖声音有些哑。 “这样吗……”唐绵垂眸想了想,然后问,“你自尊心很强,无法接受被人甩掉,我理解,不如这样,现在你跟我提分手,就当是你甩的我,别人问起你也可以这么说,可以吗?” 她的目光那么真诚,甚至有几分无奈,那双杏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直白到一目了然,她只要分手,过程不重要。 沈铖冰冷封闭的心中忽然意识到这点,喉间微苦,心脏像是被什么麻痹住,他垂下睫毛,浓密的阴影覆盖眼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只要分手。 她是来真的。 第18章 她要去美国 “说真的, 沈哥,女人说分手,一般都是在挽留, 这个我有经验。”秦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沈铖不接话,沉默着转动着玻璃杯里的镂空冰球。 浅浅一层威士忌在吧台的光下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 酒精入口浓烈, 带有淡淡一点烟熏味。 他喝完最后一口, 调酒师熟稔地伸手过来给他添酒,沈铖拒绝了,直接把酒杯搁到吧台上, 闷着头靠在座椅上。 唐绵不喜欢威士忌的味道, 她酒量差, 最多喝点甜甜的果酒。 她喝酒不上脸, 喝醉了脸蛋还是白生生的, 只有眼神朦胧,含着醉意,不哭也不闹,就使劲缠着人给她讲故事。 有一回沈铖喝了酒亲她,唐绵扭扭捏捏的, 还小声抱怨不喜欢他喝酒。 “威士忌的味道好冲哦……”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这就不喝了?”秦沐问。 沈铖:“不喝了。” 秦沐撇撇嘴,自己也放下酒杯,“没意思,喜欢就追回来呗,多大点事……” 说完, 又是一片沉默。 秦沐习惯了,沈铖这家伙就是个行走的话题终结者,能跟他做朋友心必须得大, 从前一起在美国念商学院,他也是神神秘秘,来去匆匆,不主动结交学校里任何人。 这种高傲又不合群的人,秦沐向来懒得搭理,看在他是沈家未来继承人的面子上,秦沐才忍着耐心和他接触。 几年下来,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朋友。 沈铖这人面冷心冷,一身的傲气,但确实有实力,一人抗下铭盛这座大旗,顶着压力搞内部改革,外部扩张,圈子里没几个不服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感情都是身外物,沈铖这样冷硬的个性,为了个女人黯然神伤有点不可思议…… 为了个女人?伤心? 秦沐心里好笑,这才几杯酒自己就醉了?想想也不可能。 “你们老板呢?我跟他很熟,他不是说不招漂亮的女调酒师?”秦沐吊儿郎当地跟调酒师搭讪。 穿制服的女孩子掩嘴直笑,目光却偷偷瞟着沈铖。 男人相貌英俊,线条深隽锐利,话很少,尤其在他朋友的衬托下,冷静深黑的眼眸里,情绪压抑。越是沉默的人越让人想要倾听。 “我漂亮?那你朋友从头到尾都不看我一眼。”女孩子故意说。 秦沐心里有点酸,凭什么呀,他也挺帅的,怎么每回跟沈铖在一块,女人就更关注他? 真是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他没好气地扯了扯领带:“他失恋了,女朋友不理他,仙女来了也不会看一眼。” 女孩子心里有些失落,难怪呢,不过也是,长得帅又有钱,手上那块表就值一套房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沈铖斜睨秦沐一眼:“别胡说八道。” 秦沐扯扯嘴角,笑着说:“正好,美女你教教他,怎么把女朋友追回来,成功了他就把这酒吧买下来送给你。” “简单呀,送你六字真言,哄哄哄,买买买咯。”调酒师故意开玩笑。 沈铖抬眸看她一眼,眼神有些不自在:“没用。” 她愣了下,没想到男人会接话,态度不由得认真了,“那你女朋友以前提过分手吗?” 等了几秒,这回沈铖又闷不吭声了,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一尊俊美沉默的雕像。 没办法,秦沐只有替他接话:“提没提过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们女人如果经常提分手,那一般都是假性分手,耍小脾气的,要是一次都不提,突然提分手,还很坚决,那就是真的,挽回不了。” 沈铖心里一沉,面上覆上一层浅灰色阴影,喉间涌上一股晦涩。 唐绵从来不闹,这是她第一次提分手,走得无比坚决。 连他过去送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 *** 岁丰山别墅。 花房里的一大片玫瑰开得娇艳,夜色下很美,在温暖适宜的环境下,还有专业花匠的照料,是深秋季节难得的一抹亮色。 唐绵喜欢玫瑰,唐眠也喜欢,可见有些事情就算失忆了也不会变。 沈铖喝了有小半瓶,还是毫无醉意,一点都没有,每个念头都无比清醒。 他洗完澡睡觉,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吵醒,是沈宅管家打来的电话。 老爷子今天晚饭后不肯吃药,又犯病了,倔着非要带老太太去遛弯儿,佣人哪敢让他出去,忙把沈霄叫了回来,正哄着。 沈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之主,沈老爷子现在的衣食住行,就连每天吃药的情况,样样都要跟他汇报。 半小时后沈铖开车到沈宅。 永宁街1号公馆,沈家的老宅,三层的独栋别墅,外墙稍微有些老旧,里面翻新过,沈霄在这里长大。 沈铖把车停在门前,佣人赶过来打开车门,他跨着长腿下车,进门前,抬头,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 二十岁那年,他被沈家找回来,第一次踏入这扇冰冷高耸的铁门。 父母和奶奶当时都已经不在了,爷爷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他说话。 老人浓眉大眼的,面相有些严肃,虽然两鬓霜白,但一开口就声如洪钟,他问了很多沈铖这些年来的经历,言辞中态度欣赏,让他继续读商学院,以后沈家的担子都要交给他来扛。 当时的管家还是陈伯,和气尊敬地亲自给沈铖端茶,爷爷的态度也很重视—— 重视到有些谨慎,面面俱到,还是让沈铖觉得差了点什么。 不久后,沈霄被爷爷打电话叫回来,他穿着卫衣球鞋,进门就随手把车钥匙扔玄关上,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面对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满不在乎的嬉皮笑脸。 爷爷一拍茶几,沈霄立刻装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撒娇要爷爷注意血压。 几乎化身咆哮帝的老头子轻轻松松被顺毛,沈霄的状态游刃有余,大大方方的管沈铖叫大哥,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率认真,一点不担心他的出现,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这就是他亲弟弟,和他分开养育二十年,沈霄成长得很好。 他养尊处优的长大,无忧无虑的富家子,有几分无伤大雅的淘气,气质正直,没有沾染上圈子里那些富家子的不良习气,享乐主义者,活得自由且自我。 就在那一刻,沈铖从透明的落地窗上看到自己,坐姿端正拘谨,一丝不苟,他忽然意识到哪里违和。 是他自己。 “先生。”陈叔忙迎上来,他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沈铖,沈老董事长以后意识越发糊涂,这个家里谁做事不都得看沈铖的意思? “爷爷现在怎么样?”沈铖脱下西装,随手交给一名佣人。 “好多了,小少爷一回来就给劝好了,刚吃完药,正躺着,小少爷在哄他睡觉。” “我去看看。”沈铖抬步上二楼。 在楼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陈伯:“唐绵不在这儿吧?” 陈伯看他一眼:“唐小姐没来,小少爷一个人回来的。” “嗯。”沈铖的表情松快了些,嘴唇不再紧紧抿成一条线。 老爷子的卧室在二楼左边最后一间,沈霄正从房里出来,低着头,飞快在手机上打字,沈铖不经意看了眼。 看到唐绵的名字。 沈霄看见是他,迅速锁上屏幕,若无其事道:“爷爷睡了,都别进去了。” 已经是凌晨时分,沈霄怕半夜老爷子又闹,干脆就住在老宅,沈铖也住下,兄弟俩房间相邻。 沈铖又洗了遍澡,肩上搭着条毛巾,走到沈霄房门前。 房门开了条小缝,沈霄这人向来这样,冬天睡觉都不爱关门窗,觉得闷。 “姐姐你真要去美国?太仓促了吧……” 沈铖搭在房门上的手忽然握紧。唐绵要去美国?去干什么? 紧跟着,又听见沈霄不高兴地说:“你是为了躲我哥吗?就算是,也不必跑那么远啊……他再找你你报警好了。” 沈铖:“……” 他收回手,犹豫了下,没继续往下听,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他也听不到任何想听的东西。 沈霄打着电话,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关门声,他下意识看了眼房门口,没人。 是楼下吧…… “跟他无关,我跟沈铖已经说清楚了,这次只是去见个朋友。”唐绵坐在电脑前,手机调成外音,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沈铖已经让助理把身份证和护照送还给她,他们之间不再有瓜葛。 好事一桩接一桩,唐绵昨天查看钢琴大赛官网,看到今年组委会成员的照片资料,有个男人长得特别眼熟。 他叫周森,和唐绵在珠宝展上见过,她还记得他要结婚了,那天是去给未婚妻买求婚戒指的。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唐绵主动联系了周森。 起初唐绵有些忐忑,怕自己认错了,也怕突然联系会太唐突,让周森以为她那天是故意接近搭话。 即便这样她还是得试,她没有其他的机会,要么抓住,要么放弃。 没想到周森这么快就回复,她洗完澡出来,接到沈霄的电话,随手刷新网页,就看到周森发来的邮件。 他愿意帮她,邀请她来美国参加订婚宴,顺便可以面谈。 唐绵挂上电话,拨通邮件里的电话号码。 “周先生?你好,我是唐绵。”她语气谨慎,心跳很快,在安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你好,叫我周森就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 “周先生,你在邮件里说可以帮我,为难吗?会不会违反大赛规定?” 周森笑了笑:“不至于,根据赛制,只要求参赛者年龄在25周岁以下,有符合组委会要求的指导老师就能报名。” 唐绵吸了口气,“可问题就是,我没有指导老师。” “怎么会没有?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找我,最近除了订婚其他时间我都很闲。” 周森很温和,简直毫无架子,唐绵想起他资料上跟的一大堆头衔,感觉有些蹊跷。 “谢谢,可是……您为什么这么帮我?”从第一次见面,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寻常。 那边停顿了片刻:“如果我说,是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这个理由你相信吗?” 唐绵愣了下,说:“相信。” 难怪第一次见面,他说觉得有缘。 “我能问问,你那个朋友是谁,跟我有多像?”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脏开始狂跳。 周森苦笑了下:“是我妈的好朋友,你跟她像到,我第一次见还以为你是她女儿。” 唐绵感觉呼吸都差点停滞了一秒,她的手死死扣在桌沿,轻声问:“那她女儿……” “去世好几年了。” “……”唐绵松开手,脸上怅然若失,“抱歉……” 是她想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根本无父无母。 周森:“没事,都是陈年往事了,说起来,我答应帮你忙,其实也有点私心。” “你尽管说。” “我那个阿姨现在肺癌晚期,但人很消极,怎么都不肯做手术,如果你来美国,正好,我想请你去劝劝她。” 唐绵犹豫了下:“……这有用吗?” “她很想女儿,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会管用。” 挂上电话,唐绵明白这趟美国之行是去定了,关于参赛的许多细节要和周森见面沟通,何况她还答应了去医院看他阿姨。 唐绵准备订票,无意中切进微信看了眼。 有一条新的好友请求。 没头像,微信名是字母C,资料框一片空白,是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 C? 周森的英文名叫Cliff,应该是他,唐绵同意好友请求。 “周先生你好。”她主动向对方打招呼。 【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接近一分钟,还没输完。 唐绵切到订票app,刚选好目的地,选好日期,头顶弹出消息。 “我是沈铖。” 唐绵皱眉,他怎么又来?阴魂不散? 她毫不犹豫地把那个宛如一个网.络诈.骗号的空白头像删掉,她觉得可笑,沈铖不是嫌微信沟通浪费时间?分手了才想起来,他用的不是老人机,而是智能手机? 第19章 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删掉沈铖, 唐绵把手机锁上,塞到枕头底下,这是她一年多来的习惯。 有时沈铖在外应酬深夜不归, 或是去外地出差,唐绵总会等着他的电话, 设成强震动模式, 放在枕头下, 电话来了她就马上能醒。 习惯成自然,离开了沈铖身边,还是习惯性把手机放枕头下…… 唐绵意识到, 冷着张脸把手机拿出来, 随手搁到床头柜上……现在她不用在心心念念等任何人的电话了。 倒是沈铖, 他是疯了吗? 她还以为, 堂堂铭盛沈总, 平日里高高在上,眼里不容一粒沙子,分手了应该无所谓啊,居然还来死缠烂打。 以为用微信号加她,就能挽回了, 哄她再回去做他养在笼子里的替身吗? 唐绵有种感觉,离开沈铖后,似乎一切事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天高任鸟飞。 万幸的是,她的签证是十年签, 大概是从前留学时办的,机票就定在下周,周森订婚礼的前一天。 一想到钢琴大赛报名的事有希望解决, 唐绵就像春游前一天晚上的小学生,很兴奋,脑子乱糟糟的,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唐绵起了个大早,秦西上午又要飞外地录综艺,一去就是一周,唐绵买好菜回来,煲上老火靓汤做午餐,煮一锅清甜的南瓜粥,再配上现买来的流油的红心鸭蛋。 秦西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女明星的自觉都没有。 “绵宝,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则我一定娶你……太好吃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试过一起床就吃到早餐。” 唐绵给她递了张纸擦嘴:“待会儿汤炖好了,你喝一碗再走。” 秦西疯狂点头,睁大眼睛打量她,“你有点黑眼圈,卧室的床睡着不舒服吗?” “昨天一直做梦,没怎么睡好。” “做梦?梦见什么?不会是沈铖那个渣渣吧?”秦西鼓起脸,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他是不是又骚扰你了?” 唐绵淡淡道:“他昨天加我微信,被我删了。” “噗,删得好,删得漂亮,得让沈狗知道,我家绵宝可不是那么容易追回来的,他是不是看你快变成他弟媳,急了?” 唐绵在秦西脸上捏了一把:“乱开玩笑,小心嘴里起泡。” 秦西不以为然,若有所思道:“我看沈霄那个二世祖对你倒是真好,乖得跟小狗一样,明明比你小,还喊你姐姐。” 她比沈霄大,都从没听他叫过姐姐,不公平! 唐绵喝了口粥,“我跟沈霄真没什么。” “我这脑子可不是面团捏的。”秦西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信。 沉默片刻,唐绵索性把话摊开说,跟沈霄是怎么认识的,后来几次见面又是什么情况,事无巨细都讲给秦西听。 秦西鼓着张脸,双眼瞪得圆圆的,听得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沈铖是自己亲手,把绿帽子戴头上的?”秦西想到她家绵绵在沈铖那儿受的委屈,突然觉得痛快极了,“他还拿你当替身,结果自己成了替身,活该!” “是挺活该。”唐绵也被她逗笑了。 早餐吃完,秦西闻到厨房里汤的香味,急吼吼地要揭开盖尝味道,被唐绵及时发现,在她的猫爪子上拍了几下。 ”煲汤中途不能揭开盖,影响味道,你个馋鬼赶紧去收拾行李。” 秦西抱着唐绵好一通撒娇,还是没喝上,她吞了吞口水,马虎地收拾完行李,又跑来厨房,翘首以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死鬼投的胎。 到中午汤才熬好,秦西就着汤勺喝了一口,味道鲜美,差点烫到舌头,她亲自盛了两碗,在饭桌上摆花插瓶,各种角度拍了八张照片,最后赖着唐绵合影,凑够九宫格,朋友圈和微博各发了一份。 配上文案【喝了初绵小仙女炖的汤,西西也能变仙女!】 没过一会儿,就收获几万点赞和评论,秦西高高兴兴地拿给唐绵看。 “两个都是小仙女,谢谢初绵小仙女给我家干饭王西西煲汤!” “哇,初绵有这颜值,不出道真的可惜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偏要靠才华!” “金曲奖真是可惜了,评委是不是耳聋?难怪我家西西发那么大火……” “说什么金曲奖,你们难道没注意到两个小仙女都穿的睡衣吗!” “我次奥!!橘里橘气的!西西还是小朋友妈妈不许你们同居!” 秦西笑得差点把汤都喷出来,“你说那沈狗要是看见了,会不会醋死?” 唐绵说:“醋死不可能,他不爱吃醋。” 糖盐酱醋辣,他一样都不爱,吃什么都顶着一张看破红尘的厌世脸,别提多扫兴。 一点钟,秦西助理来接她,唐绵打包好剩下的汤,顺路坐车到沈宅。 管家陈叔见了她很热情,“麻烦唐小姐了,我家老爷子还是有些不清楚,时好时坏的。” “今天吃药了没有?”唐绵问。 “早上吃了,中午的还没,正好唐小姐来了,顺便哄着一起吃了吧。”老管家五十多岁,态度很慈祥,人也圆滑,当着老爷子叫她沈太太,当着她还是叫唐小姐。 唐绵把手里的保温饭盒交给佣人:“早晨熬的山药玉米排骨汤,热一下给沈爷爷喝碗。” 沈霄也在,抢过去亲自到厨房热汤。 “小心点,别热过头了。”唐绵这几天被秦西对他的评价影响,不太放心他这个公子哥的手艺。 沈霄抓了抓头发,有些窘迫:“我厨艺还可以的,别小瞧我……” 老爷子被佣人搀扶着出来,刚好听见这句,举起拐杖斥道:“又说大话,有本事你给我炒个菜出来啊,要求不高,能吃,毒不死人就行!” “这耳聪目明的,我怀疑医生误诊了。”沈霄小声嘟囔。 唐绵听得忍不住笑。 客厅里暖融融,阳光透进来,铺在青褐色木地板上,照得屋子里亮堂堂,客厅里那些看不出年份和价格的瓷瓶闪着奢贵的光。 老爷子心情好,连喝了两碗汤,过了半小时,乖乖喝下药。 老人精神不错,拉着唐绵连说带笑的,要不是意识糊涂,根本看不出哪里有病,眉目英武又慈爱。 沈霄劝了他好几天,总算把这固执的老头说通,明白唐绵不是沈霄的妻子——只是女朋友。 勉强算是成功了一半。 对于沈铖,也是时记得时忘记,脾气上来了也不肯见他。 “丫头,听阿霄说你要去美国?” “嗯,下周去。” 老爷子拍拍小孙子的背:“你一个人怎么行?正好,让这小子陪着,他在家也是碍我眼。” 唐绵愣了下,看一眼沈霄。 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目光眼巴巴地,她一时间拿不准意思,只好说,“阿霄得留在家里照顾您。” “老头子身体好得很,要他干嘛?在眼前晃得心烦,赶紧带走带走!”老头子恨不得把沈霄当垃圾打包扔走。 沈铖刚进家门,就听见说话声,还有谈笑的声音,陈叔上前接过他的外套,小心地睨着他的神色,“老爷子和小少爷,还有唐小姐在聊天。” 他走进客厅,一霎间,方才暖融欢乐的气氛便降了几度,他就像个人形大冰棍,走到哪里冷到那里。 唐绵看他一眼,随即撇开视线,沈霄语气自然地叫了声哥。 他站在沙发另一头,不再走近,清隽的脸上神情淡淡,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唐绵身上,声音低兀地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愣了下,迷惑地看着沈铖,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可这陌生人又跟自家孙子长得一样,他才困惑。 老人家受疾病折磨,思维不受控制,唐绵有些心疼,挤出笑容来转移注意力,“沈爷爷刚才要说什么?” 沈老爷子回过神,笑呵呵地戴上老花镜,吩咐管家拿来手机,翻了快一分钟,指着上面笑道:“我最近刷抖音,看到有人讲星座,挺有道理啊。” 沈霄翻了个白眼:“星座有什么道理……” “我家阿霄是摩羯座,糖丫头,你是什么星座?”老爷子笑眯眯问。 唐绵想了想:“我是天秤。” 老爷子一拍掌,哈哈大笑:“巧了这不是?都说摩羯和天秤最配呢,你跟我们阿霄肯定合得来!” 不等唐绵接话,一旁静默不语的沈铖冷不丁说了句:“爷爷,我也是摩羯座。” 老爷子皱着眉,盯着他瞅了许久,“你又是谁?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沈铖的嗓音像被熏烫过,慢慢沉沉,尾音压得极低:“您又忘了,我是您大孙子,沈铖。” 老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也不像头几回那样大吵大嚷,只呆呆地盯着沈铖,一言不发的。 管家看情形不对劲,怕老爷子又犯倔,便和沈霄一起扶他上楼。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客厅,只剩下唐绵和沈铖。 他抬步走过来,到唐绵对面坐下,靠上沙发,摸出根烟点着,青色烟雾袅袅上升,味道苦涩。 透过烟雾,他的脸越发显得沉默阴郁,曾经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支配唐绵的情绪,而现在她只想逃离, 唐绵嫌恶地挥手赶了赶烟,拎起包起身快步向外走。 院子里一地落叶,佣人还没来得及清扫,刚才起了阵大风,天幕沉沉,突然晴转阴,昭示着一场大雨。 唐绵疾步匆匆,听见身后沉兀的脚步声,一步也不回头。 “唐绵,等一下。” 她步伐更加快,但没几步就被男人抓住手腕,她心里一股无名火骤然升起,正要发作,回过头,沈铖却松开手,眉目冷清,赶在她之前开口,“对不起,我只想跟你聊两句。”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和我没什么可聊的,和沈霄就有?”沈铖的表情氤氲着层化不开的浓雾,他眼睛深黑一片,压抑着无法言明的情绪。 唐绵不耐烦:“这跟沈霄又有什么关系?” 她脑子里突然撞进早晨秦西说的,沈铖吃醋了?转而又想,这怎么可能,他不过是自尊心挫败,占有欲作祟罢了。 沈铖一手插在裤兜,身上气息浸着层冷意,阴郁气息笼罩住他漂亮落拓的眼睛,他稍微弯着腰,低下一贯高傲的头,“对不起,我收回那句话,换个问题。” 唐绵叹了口气,漂亮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提包,“长话短说吧。”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沈霄不是我的?第一次,还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她转身要走,突然被抓住手,她愣住,伸手推开他,沈铖唇角下沉,眼眸低沉危险:“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20章 带我回酒店 天空轰隆几声, 越发阴沉沉,视野里尽是一片灰暗色,男人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潮汐将至, 渲染着浓到化不开的执拗。 唐绵后退一步,甩开他的手:“进展到哪一步, 需要向前男友交待吗?” “需要, 你那天不是叫我大哥吗?现在又天天来我家, 万一哪天成了我弟妹,我总得有个心理准备。”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将唐绵逼至屋檐下的墙角。 唐绵抬起下巴看他:“放心, 如果有这么一天, 会提前给大哥寄请柬。” “你非得这样……是想气死我?”沈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近在咫尺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极具侵略感,一寸寸逼近她。 唐绵干脆也不躲了,坦然地和他对视:“除非自己做错事,自食恶果,否则没人能气死你。” “我做错了什么事?” 他想不通, 明明和唐绵之间一直都好好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唐绵突然这样坚决离开,一点挽回余地都不留,对陌生人的态度都比对他好。 唐绵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她, 回回都问他做错了什么,沈铖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坏得坦荡, 渣得理直气壮,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人心坏到极致,那也不是一般人,沈铖够狠,她和他在一起一年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到这个地步,唐绵反而有些佩服他。往往心狠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她只同情他以后的女朋友,永远要跟一个死了的人竞争,还争不赢。 想起自己从前的卑微谨慎,唐绵心口发疼。不是为了沈铖,是为了自己。 “你做错了什么事,不如去问问你的唐眠,你不是很爱她吗?又来我这里装什么痴情?”唐绵伸出根手指,顶上沈铖的胸口,将他和自己隔开距离。他身上肌肉紧绷,戳得她手疼,心也够硬。 沈铖愣了一瞬:“我的谁?” “唐、眠,”她平常说话总带着懒音,唯独这两个字讲得字正腔圆,“睡眠的眠,沈铖,到了现在你还要装傻吗?” 雨落下来,阵势不小,他有半边身子都在廊外,一转眼背上淋湿了大半,白色衬衣贴着肌理分明的背部,沈铖目光郁郁,声音忽然哑下来:“你听谁说的?” 他眼眶有些发红,竭力隐忍着情绪。 唐绵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控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这么冷静的人,看来也不是毫无弱点,只是提到初恋的名字,就这么难过。幸好她及时发现,趁早抽身出来,否则和他的关系只能陷在无底洞里。 “真相总会被人知道,敢做就要敢认,你沈总这么深情,不如以后就抱着你初恋的遗照过一辈子,不要再祸害别人,更别再来纠缠我。” 她要走,沈铖伸手挡去去路,黑沉沉的眸子里阴郁晦暗,“把话说清楚……” 铁门忽然被推开,脚步声离近,陈叔举着伞赶了出来,他看见唐绵和沈铖站在一起,两个人表情都不太好,气氛剑拔弩张的,像是刚争执过。 陈叔眼神疑窦,也不敢多问,“唐小姐,我派车送您回家。” 沈铖整了整衣服,对陈叔说:“不用了,我送她。” 他这一出接一出的,简直没完没了了,真当她好脾气呢? “谢谢陈叔派车送我,车在哪里?”唐绵无视沈铖,径直从他身边越过,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小水洼,雨水溅到沈铖的皮鞋上。 他恍若未察,也没听见陈叔一脸忐忑地说了句什么,只沉默着,眼睁睁看唐绵坐车离开。 她在后座里的侧影唯美沉静,从他视线里一瞬而过,车越开越远,直到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车停在沈铖面前,董其帆下车,举着伞过来,“沈总上车吧。” 沈铖充耳不闻,冒着雨大步坐进车里,头发也湿了,额前几根碎发垂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沾染了水汽,少了几分凌厉。 他靠在后座,揉了揉眉心,眉宇间显得有些疲倦。 拿出手机,在通讯录划了几页,找到那个很久没打过的号码。 电话过了会儿才接通,沈铖垂下眼睫,浓密得压住心事,再开口,语气已是平时的淡漠:“张医生,关于唐绵的病情想找你问问。” “沈总客气了,是唐小姐的病情有什么反复吗?” 沈铖修长干净的手搭在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座位,眉宇紧锁,“她好像记起了一点。” “那这是好事啊。” 沈铖手指停下,想到刚才唐绵看他时冷漠的眼神,眼里蓦地沉了下,“我想知道,她记起了一点,是不是代表会全部记起来?” 那边缓了缓,说:“这不一定,人的大脑是最神秘复杂的器官,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定论,失忆是车祸后海马体受伤导致,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恢复记忆,也可能只能想起一部分,我没办法下定论。” “那有没有什么情况,可能让她突然间都想起来?比如催眠?” “现实中的催眠没电视上那么玄乎,没有哪个催眠师敢打包票说能让人恢复记忆……要是受了什么刺激,倒有可能想起来。” 等了半天,没听见沈铖开口,医生想着哪里不太对劲,有些冒失地多问了句:“沈总,您到底是想让人记起来,还是不想?” 沈铖挂上电话,扔到一边,两手交握在一起,手背上隐隐现出青筋。 记忆这个东西,如果不是令人愉快的,想起来也是徒添烦恼,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全忘了。 唐绵车祸醒来的这一年多,整个像变了个人,虽然胆怯谨慎了点,但只要放松的时候,活泼爱笑,好几回沈铖撞见唐绵和关系好的护士讲悄悄话,笑成一团,漂亮的脸上干净到不带一丝阴霾。 那是沈铖第一次看见她那样笑,纯粹,美好。 这样的她比从前快乐,沈铖宁愿她记不起来,把她养在家里,尽量不去外面受刺激,脆弱,又柔美的生长,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大方地露出两只小梨涡,这样多好。 那天在寿宴上,唐绵下狠手打他的那耳光,下了死力气,她从前就爱发脾气,急了摔东西、甩冷脸、不吃不喝,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有时候急了还爱咬人。 可那时候,她眼里有浓烈的情绪,爱恨强烈,沈铖不喜欢她喜怒无常的情绪,但每次看到她红着眼,娇气的样子,还是心软。 只有那一耳光时,唐绵眼神冷静,像一滩沉静结冰的湖水,风都吹不起一丝波澜。 沈铖更不喜欢她这种冷漠的眼神,那是把无形的剑,刺进肉里钝重无声,看不见伤口,连疼痛都是麻木的。 从那以后,每一次唐绵都走得决绝,只留给背影让他看。 她大二那年,唐绵看见他手机里别的女孩发来的消息,晚上大闹一场,把他赶到门外。 纽约的冬季,气温在零度以下,沈铖记得那晚很冷,他穿着单衣,天上飘着雪,冷到快没知觉。 二楼的灯始终亮着,唐绵也没睡,窗上映出个小小的影子,她在等他服软,可他偏不,后来还是邻居家朗曼教授的太太看不过去,把沈铖喊进家里避寒。 她倔,他也倔,两个人像刺猬一样互相扎,却又互相取暖。 不管从前唐绵怎么闹,怎么娇滴滴的不讲道理,沈铖都没有灰心过。 唐礼安在把女儿交给沈铖的时候,说唐绵以后只有他了,可现在,唐绵不要他了。 沈铖心里堵,堵了好几天,有些心灰意冷,不知道现在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一周后,唐绵顺利抵达纽约,降落在JFK机场。 周森亲自来接她去酒店。 他性格友好热情,在车上聊了会儿钢琴大赛的细节,这个话题过后,唐绵主动提起他那位生病的阿姨。 周森开着车,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月姨还是不肯做手术,她很消极,觉得晚期做手术也没用,不如顺其自然。” 唐绵不是医生,末期癌症也很难说,她想了想,问,“那主治医师什么意见?” “医生建议做手术,后期配合化疗,手术成功几率很大。” “如果不做手术,保守治疗呢?” “最多三年,”周森从后视镜里看了唐绵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你跟月姨真的长得很像,明天到医院等我妈见到,她都得吓一跳。” 唐绵笑了笑,“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劝那位阿姨。” 周森:“我已经说好了,带我一个朋友去看看她,你也不用特意说什么,见一面,她可能就心软同意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是周森的阿姨,还和她长得那么像,也算是有缘,于情于理她都该帮这个忙。 在酒店休整一晚,第二天下午周森接唐绵到医院,他的未婚妻也在,是个漂亮的美国人,会用蹩脚的中文向她打招呼。 周森的母亲见到唐绵,惊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眼睛睁得老大,“难怪我们家周森说像,这盛如月年轻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越这样,唐绵越好奇,到底是有多像? 病房是单人单间的,条件不错,唐绵有些忐忑地跟着进去,病房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味道,她住院的那会儿闻惯了,一闻到就浑身不舒服。 床上人闭着眼休息,周阿姨说是吃过安眠药,午睡还没醒。 唐绵走近一点。 月姨只露出张脸,皮肤有些苍白,光看眉眼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她双眼紧闭,睡得不安稳,嘴里小声地念着什么,窸窸窣窣的。 看五官是有几分像,她们都是鹅蛋小脸,柳叶眉,杏仁眼,鼻梁细而高挺,却不至于有周森说的那么像。 可能是人对自己的长相都不客观,别人的眼睛才看得清楚。 “月姨在说什么?”唐绵小声问。 周阿姨把她拉到一边,“在念叨她女儿的名字。” 她想起来,周森说过,是那个早夭的女儿。 “说起来,你跟她长得像,跟她女儿的名字也像,你叫唐绵,她也叫唐眠,安眠的眠。” 唐绵脸色剧变,唰一下苍白了两个度,唐眠?是沈铖的唐眠?为什么会这么巧…… 两个字的名字容易重,或许是她想多了,可她长得像唐眠,偏偏这么巧,又像月姨,她的女儿又叫唐眠…… 天下的巧事都让她唐绵赶上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恰在这时候,床上人有动静了,月姨醒过来,周森的女朋友扶着她坐起来。 “总算醒了,再睡就得耽误晚餐了,”周阿姨笑着挽住唐绵,带到病床边上,“这是阿森朋友,特意来看你的。” 月姨睁开眼睛,刚醒来,眼神都是雾蒙蒙的,看到唐绵,她表情困惑,让唐绵想到那天沈老爷子看沈铖的表情,好像认得,又不敢确定。 “眠眠……”她声音有些哑,死寂的黑眸突然亮起抹奇异的光,伸出枯瘦的手去够唐绵,眼神像濒死的人想抓住浮木,“女儿……是你吗?” 唐绵正恍惚着,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她想躲,下意识地想躲。 那女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破风箱似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唐绵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一屋子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她刚才准备好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月姨的脸因为剧烈咳嗽显得有些扭曲,脸也更苍白,但这样睁开眼看,和唐绵长得更像了。 她还在叫眠眠,声音有些嘶哑。 周阿姨劝她:“你糊涂了?这是阿森的朋友,就是长得有点像。” 她挺不好意思,又来对唐绵笑着道歉,“我这朋友太想她女儿,刚醒来认错了,有点激动,你别吓着了……” “没事,我……”唐绵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有点缺氧的晕眩感,她简直一秒钟也不想留在这里,“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唐小姐……” 她听见声音,是周森在喊她,还有他未婚妻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咳嗽声。 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唐绵低着头只管一路往前走,耳朵像是浸了水,难受极了。 她步伐又快又机械,连自己是怎么走到电梯,又是怎么下楼的都毫无感觉。 下楼,走到室外,听见嘈杂的人声。 面前是肤色面孔各异的路人,唐绵拖着步子往前走,没看清,脚下绊倒,有些狼狈地摔在地上。 人在极度恍惚的情况下,原来感觉不到疼。 她手心,膝盖都摔到,心里却想着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那一幕,年幼的自己死死拉着妈妈的手不放,哭着求她别走,别不要自己,妈妈推开她,狠心走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追着要跑出去,爸爸一把拽住她,狠狠地将玻璃杯摔在门前,“你敢去追,以后就不要做我女儿!” 玻璃碎片溅起来,割得她脸上好疼,那个背影还是走远了,头也没回一次。 “唐绵。” 她蓦然抬起头,看见眼前的男人,愣了下,随即被他给抱起来,他动作很轻,像是怕伤到她。 男人身上气息柔和,看她愣愣的,不说话,关切地低声问,“疼吗?稍微忍一下,我带你看医生。” “沈霄?”唐绵脑子有些乱,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要回医院,不要看医生,带我回酒店。” 他眼眸深邃,沉淀着复杂的情绪,喉结滚了滚,迟疑了几秒才答:“好,我带你回酒店。” 第21章 怎么又来一个? 上车后, 唐绵情绪稳定了些,她报出自己入住酒店的名字。 车平缓地上路。 “开快一点。”男人低声吩咐司机。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唐绵红肿的膝盖上, 没流血,只破了点皮, 手肘上也是。 白皙的皮肤灰扑扑的, 唐绵垂头不语, 侧脸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格外可怜兮兮。 从中控上抽出张纸巾,他想帮她擦掉膝盖上的灰, 唐绵看他一眼, 灵敏地躲过去, 扯过纸巾, 不冷不热地说了声谢谢, 自己轻轻擦拭着膝盖和手肘。 唐绵安静的擦干净灰,她把纸巾揉成一团捏在手里,看着窗外,眼神有些空茫。 那女人…… 叫月姨的那个女人,她给唐绵的感觉很不舒服。 也不是讨厌, 说不上也什么情绪,总之就是不舒服。 她不确定刚才闪现的那些片段是不是记忆,画面太突然了,没头没尾。 只知道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扯住,窒息一般的难受是真的。 月姨的女儿已经死了, 她很可能是沈铖的前女友,不可能是她。 “还疼吗?”他看了眼驾驶位上的手机导航,语气沉稳, “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我已经请了医生。” 一直保持安静的唐绵忽然开口:“你怎么也来了?” 还这么凑巧能在人来人往的医院碰到。 他倒是坦白,没半点要遮掩的意思:“我来找你的。” 唐绵:“找我干嘛?” “你一个人来美国,我不放心。” 有意思,她的金曲奖得奖名额被撸掉的时候他不担心,他跟所谓的豪门未婚妻双双登上热搜的时候他不担心。 来个美国,沈铖倒把她当成独自出游的小孩,玩起了俗套的痴情戏码。 演技这么拙劣,唐绵清醒后就认出他的身份,演给谁看呢? 她低头勾起抹嘲讽的笑。 一路到酒店,医生在大堂等候,跟着一起进房间,沈铖更是全程陪在身边。 唐绵本来想叫他滚,想了想,忍了下来。 她安静地由着医生擦药,白人医生的表情全程都很耐人寻味,大致意思是“这么点小屁伤也值得找医生再过半小时可能就要愈合了”。 呵呵呵。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医生看在钱的面子上,给唐绵的伤口贴了层纱布,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提着医药箱离开了。 沈铖给唐绵热了杯水,放床头柜上,他在旁边坐下,“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没有回应。 唐绵闭着眼睛,呼吸轻而浅,睫毛偶尔轻微的颤动。 她侧躺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左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右手抓着枕头,两臂护在胸前。 夕阳映在她莹白的脸上,美得像是一场梦。 男人眼眸低暗,起身,帮唐绵脱掉鞋袜,盖好被子,但没碰她抓着头发的手——唐绵觉浅,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醒。 他动作轻柔,与他冷酷淡漠的脸极为割裂,犹如被窗外夕阳切割开的明暗交界,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绷紧,眉头轻蹙,高挺的鼻梁如同黑暗中起伏的山峦。 唐绵还睡着,有几根碎发搭在眼睛上。 沈铖弯下腰,靠近唐绵,将碎发拨到脑后,动作轻得像在对待睡着的小猫咪,怕吵醒了她挨一爪子。 猫咪还是醒了。 唐绵倏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带着几分冷感,因为睡觉姿势的原因,眼尾自然上挑,还有些红红的,真像只慵懒傲慢的布偶猫。 她盯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一眨不眨的。 眼前的灰墨绿暗纹领带垂在被子上,是她之前送的。 沈铖突然感到一丝紧张,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有种做坏事被抓住,只能听凭对方发落。 喉结滚了滚。 沉默了几秒钟,唐绵清清嗓子,主动开口:“阿霄,我想喝水。” 顿了几秒,唐绵在心里默数,看他会不会发作,多久会发作。 沈铖“嗯”了声,拿过那杯热水,现在温度正好,唐绵喝了几口,又放回去。 “你来这儿沈爷爷知道吗?”唐绵语气自然。 沈铖想到老头子挥舞着拐杖,喝令沈霄去美国陪唐绵的情景,他说,“知道。” “那你还来?你来了谁照顾沈爷爷,万一他又犯倔,不肯吃药怎么办?” 他顿了顿,才说:“有沈铖在。” 唐绵笑了:“他?他又不会照顾人,何况沈爷爷也不记得他。” 沈铖默然,没接她这句话,靠在柜边,抬手整了整领带,状似随意地问,“今天来医院看朋友?” “看我朋友的长辈,她叫月姨,肺癌晚期,听说几年前女儿也走了,身边连个陪伴的子女都没有。”唐绵坐起来,抱着膝盖,脑袋搁在被子上,半张侧脸被浓密的长发遮盖。 显得漂亮又神秘。 沈铖眼神淡然,眼底如同寂静潭水,深不见底,也不泄露任何情绪,“人不是非得有家人陪着。” “也是……听说她女儿跟我长得挺像的,名字也差不多,就跟你大哥前女友一个名字,你说这是不是狗血的缘分?” “我前女友?” “嗯,那个叫唐眠的,她是以前收养沈铖那人家的女儿,你大哥说不定还认识月姨。”唐眠漫不经心地说。 沈铖抿抿唇,“她不是前女友。” “嗯?”唐眠眨眨眼睛,睫毛扑簌着,“不是?你哥把她的照片珍藏在书里,遗物都保管得好好的,他很爱她。” 天色灰暗下来,房里没开灯,男人陷入黑暗的眼眸晦涩不明。 半晌,听见他说:“他很爱她。” 唐眠垂下眼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手托着下巴,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吃醋,是真的挺感兴趣。 她没把唐眠当成情敌,她们之间的实力不对等,太过悬殊,有竞争条件的才有资格成为对手。 她知道有些想法太荒谬,脑洞大的可以去做编剧。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忍不住要问。 “你指哪方面?” “你随便说,哪方面都行。” 等了好几分钟,唐绵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沈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她脾气不好,爱哭……” 剩下的沈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紧锁着眉,欲言又止的,实在开不了口,说到这便停下来。 脾气不好,爱哭…… 这形容可真他妈的深情,沈铖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他的狗只拿来对她而已。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这个问题,她做好了得不到回答的准备。 沈铖手指动了动,手背骨节分明。 他淡淡道:“病逝。” 唐绵“嗯”了一声,躺下来,拉高被子,声音闷闷的,“我想睡觉了,你先走吧。” “好。” “你回国吧,不用在这里陪我,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好。” …… 房门关上,唐绵等了几秒,确认沈铖是走了,睁开眼,手撑着床坐起来,看见门廊下亮着一盏小灯。 估计是他临走前打开的。 唐绵换好衣服,到楼下的快餐店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回房间,打开手机里的搜索app。 【江市唐眠 】 唐家是江市名门之一,在没破产前风光无限,唐眠是独女,千娇万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应该是万众瞩目的。 可怪就怪在这里。 没有,一条相关的都搜索不到,出来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条目,唐绵试过微博,同样搜索不到。 就像唐眠这个人从没在网络上存在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人为删除,这也能理解,有些富豪会保护子女隐私,藏得严严实实生怕人知道自己有孩子。 根本搜不到,唐绵放弃了,她放下手机,回了几条沈霄和秦西发来的消息,电话响了。 是周森打来的。 她刚才走得突然,现在想想很不妥当,还没完成人家拜托的事。 “唐小姐?我刚从医院出来,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是回酒店了吗?”周森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唐绵说:“回酒店了,抱歉,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没帮到你的忙。” 他爽朗地笑了声:“这有什么,你初来乍到,可能有点水土不服,需要我帮你请私人医生吗?” “没事,我已经休息好了。” “那就好,我未婚妻说你刚才脸色很差,”顿了顿,他说,“月姨看你太像女儿了,情绪有点不稳定,没吓到吧?” 唐绵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刚才脸色很差? 她不是被月姨吓到,是被突出蹦出来的回忆吓到。没必要说给周森听,他并不知道自己车祸失忆的事。 “怎么会,下次我再去看月姨,争取能说服她,可以吗?” 她肯再帮忙,周森当然乐意,“明天订婚礼后,我会带janet回国内,我母亲和月姨也会一起回国,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们同行。” 之前他们商量过,赛前集训就在国内进行,这一次比赛设在C市,离江市就两小时飞机。 “行,那就这样,”唐绵在挂电话前,忍不住问了句,“周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铖的人?” “沈铖?铭盛总裁?” “是他。” “在几个公开场合见到过,没说过话,谈不上认识,怎么了?”周森语气关切。 唐绵笑了笑:“也没什么,刚才在医院楼下见到沈总,他说是来看一个朋友的阿姨,我还当那个朋友就是你。” 周森没追问,唐绵把这件事压回心里。 一定是她想多了。 第二天,唐绵准时参加周森的订婚宴,janet穿着她的母亲设计的订婚礼服,上面绣了几处低调的中国风元素,美丽又端庄。 她手上戴着那天珠宝展上的戒指,笑得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唐绵知道自己酒量差,一小杯白的就能上头,她掂量着,一杯香槟不至于醉,别人可以不敬,总得敬敬这对未婚夫妻。 一杯酒下肚,她对自己的判断精准,不至于醉,但有些上头。 再多一滴就要出洋相了。 晚宴后还有一场舞会,唐绵实在参加不了,她提前离席,喝醉酒后的步伐有些飘,幸好订婚宴的酒店就是她下榻的那间。 “唐小姐——” 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唐绵回过头,看见周齐。 他是周森表弟,中美混血,五官长得还算帅气,自带混血儿的异域感。 刚才的订婚宴上,周齐主动搭讪,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唐绵对这种带有好感的眼神并不陌生。但她对周齐印象一般,他太主动,目的性都写在眼睛里。 唐绵客气地笑了笑,没说话。 “不参加舞会吗?”周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唐绵:“喝多了,准备回房休息。” “正好,我也一起,顺便送你一程。”周齐态度自然亲切,走到唐绵身侧,与她同行。 酒店就在楼上,哪里需要人送?唐绵心里打鼓,碍于面子又不好拒绝周齐,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他。 “你是我表哥的学生?” “临时学生。” “真巧,我也当过他的临时学生。” 唐绵看着她,头顶冒出个问号。 周齐弯唇一笑,桃花眼显得缱绻风流:“我为了追一个女孩,拜托他教我弹钢琴,但他嫌我太笨,教了一礼拜就劝退我了……是不是很惨?” 唐绵勾勾嘴角:“看不出来他有那么凶。” 两人走到电梯前,周齐按下上行按钮。 “我其实挺有天赋,就是没遇到良师,当年所遇非人,如果是唐小姐教,可能结局就不一样了。” 油腻的人,油腻的话,唐绵恨不得扔给他一瓶去油洗发水。 尬笑。 “周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半瓶水,自己都没出师,哪有资格指教别人呢?” 电梯到了,叮地一声。 沈铖不紧不慢地抬眼,和唐绵四目相对,片刻后,目光才缓缓飘到她身边。 她长发披散,礼裙领口略有些低,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有种清冷的美感,却在对身旁的男人笑。 怎么又来一个? 他们在聊什么,让她那么开心? 沈铖单手插在裤兜,眼神一点点冷下来,看这不中不洋的假鬼佬哪里都不顺眼。 沈霄就算了,起码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这货色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22章 你送了我,就是我的 沈铖? 他怎么还在这里?是铭盛终于要倒闭了, 还是他被沈爷爷彻底赶出来了? 沈铖迈步走出电梯,停在唐绵身边。一身黑色西装,气质冷峻。 周齐绅士地用手挡住电梯门, “唐小姐先进。” “好。”唐绵没看沈铖一眼,忍着酒精带来的不适感, 走进电梯。周齐跟在旁边, 像是殷勤的护花使者。 “唐绵, 出来。”在电梯即将合上的那一瞬,沈铖按住电梯,手挡住, 目光涔涔。 她忍不住挑眉, 他当他是谁, 现在还有能随意支配她的能力? 不等唐绵开口, 周齐第一个沉不住气, 他倒还记得分寸,先问唐绵,“这是你朋友?” “不是。”前男友不是朋友,他没这个资格。 既然不是朋友那就好办了,想必只是某些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唐绵这么漂亮,身边没点狂蜂浪蝶反而不正常。 周齐整了整西装,看着电梯外那男人正色道:“先生,请注意场合,唐小姐并不想跟你说话。” 两个男人对峙, 即便把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气场也不一样。 “你是谁?我跟唐绵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沈铖掌控着偌大一个集团, 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不比周齐这种外在浪荡内里虚浮的纨绔子弟,他的轻蔑都无声的写在眼里。 ……虽然在唐绵看来,这两个和小学生打架没区别,都是在影响她上楼休息。 周齐面色微窘,男人的胜负欲让他更迫切地想为青睐的女孩出头,“既然你不讲道理,我只能叫保安来把你扔出去了。” 沈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彻底地无视周齐,大跨步进电梯。 “我送你上去。”唐绵和他之间的龃龉另说,这花花公子一样的男人,他不放心。 好烦。 两个都好烦。 “周先生,这位是我前男友,他经常纠缠我,建议你报警处理。”唐绵的声音冷静理智,不带一丝情绪。 被点名的“前男友”本尊,眸光一暗,心中微微苦涩,她真的就这么讨厌他? 得到支持,周齐面上一喜,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能帮到唐小姐,我很乐意……” “不过我得提醒你,”唐绵打断他,“这位是铭盛集团的沈总,心机深沉,你如果报警,难保他以后会不会报复你。” 铭盛……沈、沈总? 周齐愣住,再认真观察这气场不凡的男人,果然有些眼熟,他曾在某本商业杂志上见过。 唐绵将他犹豫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开口:“所以我建议周先生别趟这趟浑水,我不用人送,舞会就快开始了,现在去还赶得上。” 周齐一下子醒了。 他大可以去舞会上搜寻目标,不必生啃这块硬骨头,唐绵漂亮是漂亮,可她身边这位,实在是惹不起。 “那……唐小姐自己小心,有事随时找我。”他笑得讪讪的,脚底抹油般跑了。 总算解决了一个。 电梯合上,没人刷卡,暂时停在一楼。 唐绵斜睨了眼沈铖:“这个走了,你还不走?” 沈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房卡,轻轻一刷,36楼,正是唐绵所在的楼层。 她不意外,既然沈铖还留在这里,肯定住在这家酒店,却没想到他没住高层的高级套房。 “我说过了,要送你上去。”他语气平淡中透出固执。 “随便。”总不至于真的报警。 再说,沈铖这人虽渣,却不至于强迫女人,他有那股子高高在上的自傲,什么都不做都有女人趋之若鹜。 比起刚才那个刚认识的周齐,倒是安全很多。 电梯缓缓上行。 沉默了一会儿,唐绵对他的存在毫无反应,只默默和他隔开距离,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电梯光洁的镜面清晰的映出他们的身影,男人高大英俊,女人美丽淡漠。 他还系着那条灰墨绿暗纹领带,唐绵送的,昨天离开房间后沈铖才发现。 那时划过心底的第一个想法是,唐绵难道没发现吗? 她亲自挑的,期期艾艾地送给他,还嘟着嘴嘱咐他得常系,一周至少两次为他搭配这条。 她怎么会忘了? 他心里像被火燎过,生疼生疼的,洗过澡,冷静下来再想,还有种可能。 唐绵认出来他不是沈霄,只是在配合演戏,想知道“唐眠”的事。 两个可能都不是沈铖想要的,唐绵这样越陷越深,迟早会想起来。 沈铖面上平静,心里却像万千蚂蚁啃噬。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唐绵对他失望,别提复合,就连话都不肯说一句。 昨天的伪装虽然是虚假的温柔,却是这些天以来,唐绵唯一一次对他笑。 “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不用管我吗?”唐绵冷淡开口。 沈铖侧过头,只看见她精致冷漠的侧脸,“还有点事要在这儿办。” “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沈霄,沈总,你很无聊,过家家的游戏好玩吗?”她勾起抹讥诮的笑,冷艳至极。 他没反驳,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一上车就发现了,”唐绵此刻气场一米九,说话很不客气,“沈铖,他不是你,你装不来的,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就可以做替身。” 楼层到了,电梯徐徐开启。 唐绵不带一丝留恋地走出去,她喝了酒,神经莫名的亢奋,走路都带风,裙摆在一双白皙长腿的带动下翩翩颤动。 “你喝醉了?喝了多少?走慢一点……”沈铖追出来,他跟在身后,手从裤兜里抽出来,紧张到微微出汗,却不敢轻易碰她。 唐绵不理睬,自顾自走到房门口,掏出房卡。 “等会儿,我让人买点醒酒药来。”在电梯外,他就看出唐绵喝酒了,她喝酒不上脸,眼眸会变得越发清亮,更别提她身上恬香醉人的酒气。 “不需要!”唐绵靠着门口,眼里撞见那条领带,忽然来气。 分手时,一样沈铖送的东西她都没留,他倒好,戴着她送的领带招摇过市,他根本没资格用她送的东西。 不想同他废话,唐绵伸出手,慵懒地抬起眼皮,伸出手:“领带解下来。” ? 沈铖愣了下,微微抿唇,倒是听话地动手解下领带,乖乖放她手里。 丝绸的质感,沾上男人身上的体温,柔软温暖,有淡淡的雪松气息。 这条领带很衬沈铖,他气质冷感,五官英俊硬朗,冷色调的饰品配他相得益彰。 唐绵当时挑了很久,一眼相中这条领带,送给他的时候满心惴惴然,担心沈铖不满意。 “帮我系上。”他当时斜倚在门上,眼里带着醉意,淡淡笑着,稍微低下头。 温热的气息贴在她耳尖上。 她心如擂鼓,一声比一声剧烈,手颤抖着帮他打好领带。 男人勾住她的腰,仅用一只手将她轻轻抱起,低头吻她,难得地温柔让她幸福得快要眩晕。 此刻沈铖头也微低着,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着房内的光,异常柔和。 他像在等待些什么。 唐绵一把扯过领带,攥在手里揉成一团,面无表情地扔在门边。 昂贵的领带被揉成烂抹布,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男人一愣,眼里那簇光熄灭,他沉着脸,打算捡起来。 唐绵的高跟鞋踩上去,差点踩到他手指。 “这是我送的东西,现在有权利收回。”她声音冷寂。 沈铖紧锁着眉,他慢慢站直,眼睛有些发红,等呼吸平顺下来才说:“送了我,那就是我的。” “沈总不是缺条领带的人,喜欢就再买条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肯定有很多人乐意送你。” 她的步伐潇洒得像阵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砰一声,房门紧紧关上。 唐绵随手把包扔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确认过明天的航班时间,定好闹钟,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湿头发用浴巾包起,有几滴水滴在白皙的颈项。 经过房门,她停了停,走到猫眼处看了眼,外面没人,沈铖离开了。 她把门拉开条小缝。 那条领带不见了。 是被其他住客捡走了?大晚上的,总不至于还有清扫工上班吧? 扔了这条领带,唐绵心里很畅快,就连睡觉都比平时更香,省了一粒褪黑素。 第二天的飞机上,唐绵坐在普通舱,和月姨的贴身护士坐一起,周森和他未婚妻坐在后排。 月姨和周阿姨两人在头等舱。 旅程接近十四个小时,唐绵看了会儿周森在登机前拿给她的大赛报名资料,这件事不用再操心,接下来安心准备比赛就好。 周森办事很可靠。她打算回国后陪janet去逛街,送件礼物给她。 她要了杯牛奶,很快睡着,等听到些响动睁开眼睛,旁边坐着的人换成了月姨。 那一刻唐绵有些懵。 刚醒未醒时,看到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甚至有点惊吓。 月姨稍微退开了点:“对不起,我气色不好,是不是吓到你了?” 病人的脸色总透着病态的白,月姨化了点妆,看起来还是带着病气。 “没事,”唐绵坐正了,揉了揉眼睛,“您怎么坐过来了?” “想跟你聊聊天。”月姨披着条丝巾,姿态高贵优雅,腕上戴着只水头极好的玉,看得出她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生活。 唐绵看了眼后排,周森他们头挨着头,睡得正香,这会儿她只能自己应付。 她喊来空姐,为月姨要了杯热水。 “谢谢你,唐小姐。”月姨将水杯捧在手里,细致地打量她。 眼神直接,从上扫到下,来回数次,几乎要钉在她脸上。唐绵还没被人这样看过,不太舒服地靠向窗户。 月姨反应过来,扯了扯唇:“你和我女儿长得太像,她要是还活着,也跟你一样大,你别见怪。” 她眼神直白,说话也直爽,唐绵想到她的情况,默然片刻。 如果还活着,她也不会认识沈铖了,真是比电影还狗血的孽缘。 唐绵想到周森的拜托,想了想,说:“如果您女儿还在,肯定希望您能做手术,积极配合治疗。” 月姨苦笑了下:“不会,我女儿根本不理我,她不会管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唐绵并不想多过问那位唐眠的事,要说一点不膈应那是假的,“母女间哪有隔夜仇,她肯定希望您身体健康。” 月姨愣了下,眼眶瞬间红了,“谢谢你,周小姐,我会考虑的。” 她起身离座,过了几分钟又回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坐下后,月姨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对色泽漂亮的珍珠耳环。 “我和你有缘,这对耳环送给你,珍珠养人,这一对颜色造型都适合年轻人,唐小姐一定要收下。” 说着,她取出一只,要给唐绵试戴。 ……这也太自作主张了,唐绵侧身要避开,还是被月姨撩开头发,露出小巧白净的耳垂。 靠近软骨的地方有一粒红痣。 月姨陡然松开手,脸色比刚才更煞白几分,手也有些哆嗦,珍珠耳环掉到地上。 唐绵吓了一跳,当她是病发了,忙握住她的手,冰冷似铁,“月姨……月姨?你哪里不舒服?” 她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有泪。 空姐围过来,动静吵醒后排的周森,他反应过来,忙和空姐一起把月姨送回头等舱,忙了好一阵才回来。 “放心,月姨没事,她说看到你太激动了。”周森反过来安慰唐绵。 “嗯,那就好。”唐绵捂着心口,等心跳慢慢平复。 月姨刚才离开时还只顾看着她,眼神凄楚哀伤,她一定很想念女儿。 弯腰,唐绵拾起那枚耳环,放进旁边座位上的小盒子里,下飞机后,唐绵连盒子一起交给月姨,她却不肯要。 “你收下,我答应你好好考虑。” 周森他们更是不肯收。 唐绵无奈……只能这样了,等她做完手术再还也不迟。 *** 在周森的指导下,唐绵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闭关训练,为第一场预选赛做准备。 秦西在外地,每天给她讲拍摄现场的小八卦,沈霄偶尔过来看她,每次都带些水果零食之类的小玩意,像把她当孩子。 唐绵抗议了一次后,沈霄送了一副飞镖套装,让她没事扔着玩。 下午从琴室出来,唐绵的电话响了,陌生号码,她接起来:“是外卖到了吗?” 那边低沉地“嗯”了一声。 “好,稍等,我来开门。”唐绵小跑到门口,拉开门,接过纸袋装着的打包盒,“谢谢……” 男人身长玉立,一身偏休闲日常的打扮,唐绵以为自己见了鬼,沈铖把他那身西装皮脱下来,是装他弟弟装上了瘾? 可惜演技太差,要是混娱乐圈最多只能当花瓶美男,被骂到退圈的节奏。 “你又来干嘛?”以为脱下西装她就不认识他了? 沈铖习惯了她的冷脸,眉眼低垂,冷冽的气息消遁无形,开口说:“没别的事,你喜欢喝汤,我炖好了送来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包,也不喜欢我让别人来送。” 汤?谁炖的?他炖的?里面可能下了毒,她可不敢喝。 “你搞错了,我不喜欢的是你,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唐绵伸手把袋子递出去,“拿走,我消受不起。” 灯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拓下层阴霾,他看着唐绵,眼睛里的光黯然失色,“从前我做得不好…… 就当是我欠你的,我一点点还。” 唐绵摇头,把纸袋随手放在门外,“我不需要补偿。” 他不说话,垂着的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有道暗红色伤口,在修长的手指上有些突兀。 许是唐绵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儿,沈铖低头看了眼,微抿唇,不动声色地将手揣进兜里,“不小心切到了手,没多大事。” 她问这了吗?沈铖很擅长自问自答,切个菜还能切到手,他根本不是这种人设,脱下龙袍还是不接地气。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不适合你,我想喝汤自己会炖。” 沈铖声音淡淡的,“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你不喜欢,扔掉就行了。” “行,那随便你吧。”她已经扔了,无所谓地退后半步,轻轻关门—— 走廊的灯悄然熄灭,随着房门一点点合上,男人的脸一点点被黑暗浸没。 看起来有种深刻的孤独感。 唐绵忽然停下,就隔着一条细窄的门缝,问:“沈铖,我那次给你炖汤,手也弄伤了,你当时跟我说,我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那你的手也不是做这些事的。” “你想说什么?”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忽然疼了下,细小又尖锐的疼痛。 “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我正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比赛,这个时候很关键,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可以吗?” 她的眼睛清澈澄明,不掺杂复杂的私人感情,只有苦恼。 不等他回答,唐绵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没留意到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只听见很轻的声音:“…… 我知道了。” 第23章 当我求你 还有一周就要立冬, 天空难得赏脸,从早晨便是大晴天,万里和煦。 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在C市的莲花音乐厅举办, 今天是预选赛,根据赛制, 会从演奏者里选出30名正式进入比赛。 再经历接下来的两轮比赛, 直至决赛, 竞争最终名次。 “啊?为什么不能进去啊?有什么东西是我这个音乐厅高级会员不能看的!”秦西扁着嘴,满脸写着不服气。 她昨天结束摄制,孟天朗放她休息两天, 立刻打飞的回来看她家海绵宝宝的比赛。 现在居然告诉她, 不能进去?对得起孟天朗那个老狗比给的假期吗? 唐绵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都是这规矩, 等到第一轮比赛就能听了, ”她刷睫毛的手停了下,“前提是,如果我能通过预选赛……” “当然能!必须能!我会在音乐厅外为你吟唱施法,要是没过我就替你打爆那些评委的狗头!” 唐绵手一抖,睫毛膏差点戳进眼睛里, “西西,太残暴了吧?” 秦西挥舞着小拳头,义愤填膺道:“聋子怎么能做评委?我已经很克制了,我家绵绵的钢琴就是坠吊的!不给你分的就是不识货!” 本来她还有点紧张,昨天一夜没睡好, 硬生生被秦西给逗乐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吧? “好,我一定努力。”为了那几个评委的生命安全, 她也得加把劲。 秦西虎虎地地纠正她:“不是努力,是尽全力,沈狗当初不是觉得你没实力拿奖吗?你偏要拿奖,把奖杯扔他脸上,砸得他原地去世!” 愿望很美好,但是现实骨感,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不是那么好拿的,前两届冠军位虚悬,这一届竞争同样激烈。周森听过唐绵的演奏,认为她的实力能进前三,具体情况得看台上发挥。 考试顺序是系统随即抽取,唐绵是61号,下午两点前到音乐厅就行。 唐绵坐周森的车去C市,他未婚妻Janet是另外两个考生的指导老师,秦西本来要跟着,被唐绵哄得在家等她,还挺不乐意的,嘴巴撅得老高。 “紧张吗?”上车后,周森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她系好安全带:“有一点。” “这很正常,我上台也紧张,别怕这种情绪,紧张是好事,说明你在认真对待比赛。”周森一如既往,温和地安慰她。 都说学艺术的十个有九个是疯子,剩下一个在疯的路上,普遍症状是情绪化严重,忽悲忽喜。周森正常得就像心理学教授,一两句话就能安慰到点上。 她前半程都在看乐谱,越看越紧张,索性忘掉那些。 什么比赛规则比赛结果……暂时都抛诸脑后。唐绵一下下地刷短视频打发时间,轻松无脑解压,抵达C市的时候唐绵差点都睡着了。 周森作为指导老师,可以在台下观赛。 “加油,相信你自己的实力,保持适度紧张,我和Janet会一直在台下。” Janet对唐绵笑了笑,友好地拥抱,“你是我两个学生的强劲敌手,相信你自己。” 她脖子上系着唐绵回国后送的印花复古小丝巾,俏皮地冲她眨眨眼,和温润英俊的未婚夫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 “我也相信我自己。” 后台井然有序,来自各国的考生在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唐绵在更衣间换上小裙子,对着镜子美美的转了一圈。 秦西借给她四套礼服,簇新精致,都是一些品牌合作方送的,这次唐绵带的是一套简约低调的小黑裙,适合初登舞台,最华丽的那套D家礼服等到决赛再穿,这才对得起它的身价。 唐绵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怔。 她肌肤胜雪,如墨般浓黑的小裙子上有些低调细碎的闪,在光下才能看见,脸上带着干净的妆,睫毛长而浓密,仿佛自带光源。 手机响了几声,她收到好几条消息。 沈霄:【姐姐加油,我订了家私房老火锅给你接风,辣到爆炸的那种,肯定合你口味。】 西西为了喝汤不减肥:【宝贝加油!我以沈狗的项上人头对天发誓,如果我家绵宝能拿到冠军,信女愿一年不减肥!呜呜呜乖女鹅妈妈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唐绵忍不住笑了,眼眸顾盼生辉,飞扬着动人的神采。 ——【好,我等着吃火锅,待会儿西西也一起。】 ——【中午少吃点,晚上沈霄请客吃火锅,乖乖等我回家。】 刚发出去,手机又响了声。 这次是条短信。 现在的手机短信功能只用来接收各种验证码,要不就是诈.骗短信,唐绵懒得看,调静音,锁进更衣室的柜子里。 上场前,她重新补好妆,加深了唇色,镜中的自己白肤红唇,清冷中带着明艳。 唐绵通常不画大红唇,今天一来是考虑到舞台吃妆,二来,略浓的妆也是种保护。 前一位参赛者即将演奏结束,尾音徐徐落幕。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舞台。 站在钢琴旁,对台下的评委鞠躬示意。 暖金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唐绵坐下来,稍微调整了下琴凳,手摸到琴键,所有紧张的情绪一瞬间消失。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的参赛曲目是《即兴幻想曲》,音符在手下流淌,像水一样清澈流畅,这首曲子她私下里完成度很高,在这种严肃庄重的场合的加持下,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完美效果。 一曲结束,唐绵微笑着站起来,鞠躬,退场。 台下灯光调得很暗,唐绵似乎看见周森和Janet,他俩笑着鼓掌,还冲她比大拇指。 唐绵回到后台,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看他们的反应也知道,她今天的表现至少没给周森这位临时老师丢脸。 所有参赛者演出完成后半小时,评委宣布入选结果。 唐绵提前换好衣服,到观众席和周森他们坐在一起,等待结果。 她的手心微微出汗,等待的时候最难熬,金曲奖那次她也是满心期盼,最后才失望透顶。 评委念到十五个号码,还没到她。 周森看出她紧张,“你的号靠后,不会那么快念到。” “没事,我不紧张,什么结果都好,我尽力了。”这话她说得有些虚,能赢谁想输?这么说只是不想输得太尴尬,提前给自己挽尊。 唐绵两只手扣在一起,小脸绷得紧紧的。 ——直到头发花白的评委念到51号。 “51号……是我吗?”唐绵呆萌呆萌地眨了几下眼。 “就是你呀,难道是我吗?你进入正式比赛了,恭喜!”Janet又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唐绵开心地回抱住她,拿出手机给两个在家眼巴巴等结果的小朋友报喜。 晚上那顿火锅吃得很尽兴,秦西和沈霄为了争买单差点打起来,最后渔翁得利,唐绵悄悄把单买了。 “姐姐怎么这样,说好了我请客的。”沈霄小朋友在送她们回去的路上满腹怨念。 秦西喝了点酒,闹腾得很,听到这话差点跳起来暴打他:“明明归我请!你这个小三儿!给爸爸闭嘴开车!小心爸爸以后不去给你开家长会!” “……”唐绵把秦西扯回来,好家伙,她喝完酒这样子可不能让人拍到。 不然至少脱粉十万。 回到家,秦西还是不老实,一会儿跳到沙发上大声嚎歌,一会儿要把对门邻居拉开凑桌麻将,关键她们家就没邻居。 唐绵认真的考虑,要给孟天朗提建议,以后必须让秦西戒酒。 还好,她闹虽闹,还算听话,唐绵把人哄到沙发上坐好,去厨房给她调蜂蜜水解酒,刚要端出去,就听见秦西大声喊叫:“绵绵不要出来!有坏人!” 唐绵愣了下,放下水杯跑出去。 就看见秦西在门口,张牙舞爪地抓着一个男人不放,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她抓着的那人是沈铖。 唐绵心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绵绵!就是他!就是他!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瞎晃悠!还把垃圾扔门口……一点素质都没有!” 唐绵看了眼门口地上的纸袋,目光挪到男人身上,他被秦西扯得领子都歪了,手臂高高举起,表情冷漠中带着嫌弃,一点也不想碰到她。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他的语气甚至有点无辜,“能不能先把这个弄开?” 他像在形容一只碰瓷的流浪狗。 “西西乖,他是沈铖,你看清楚。”唐绵把秦西的爪子扒拉下来。 秦西眯着双朦胧醉眼,一看真是沈铖,又激动了:“果然是你这个渣男,还有脸来?信不信你西西姐用三万块的拖鞋抽死你?告诉你,我家绵绵马上就要拿钢琴大奖了!知道什么意思嘛?” 沈铖眼眸冷淡,忽然柔和了一瞬。 “意思就是,她现在是你高攀不起的女神!你连跪舔的资格都没有!跪下领旨谢恩吧,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唐绵:“……” 她怕了秦西了,这嘴太毒,一般人不是她对手。 把秦西哄回房间,她乖乖发誓不再骂人了,唐绵这才回到门口处理沈铖。 “不是说过别再找我吗?”她今天心情好,不想发脾气。 沈铖眼神怔了下,薄唇拉成一条直线,西装勾勒出挺拔身材,那条领带格外眼熟。 她揉成抹布扔掉的,他又捡回来用?他在想什么? “天冷了,我来给你送条围巾,本来想放门口就走的。”他声音低沉,有些沙哑。 唐绵皱眉:“不需要,我们不是互送礼物的关系。” “是爷爷给你买的,我正巧上午在家,他让我给你送过来。”他手插兜,身材仍如过去那般高大,气场却不再强势摄人。 “真的?”唐绵怀疑。 沈铖垂下眼睛,灯光在冷峻的五官拓下阴影,藏住心底的不自在,“嗯。” 他知道,只有这样说,唐绵才会接受。 唐绵疑窦未消:“怎么可能?爷爷现在不认识你,有东西要送,也会让沈霄来……” 话音停住,她说完才意识到说错话了。骂人不揭短,分了手也不必揭人疮疤,亲爷爷不认识孙子,就算是冷漠如沈铖也不会毫无感觉。 “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冷而疏离。 沈铖不带感情地勾了下嘴角,眼底静若深潭:“没事,我不介意,你也没说错,我二十岁才回到沈家,跟老人相处时间很少,不像沈霄,从小陪在身边。感情是没法半路培养的,也不是想忘就能忘。” 顿了几秒,唐绵淡淡道:“这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说。” 之前她想要沟通的时候,沈铖没给机会,现在过了劲,她不再需要了。 “我知道。”心脏钝重地发疼,这种感觉比大冬天被她关在室外更冰冷刺骨,心里漏了个大洞,提醒他唐绵真的不爱他了。 而他只能生生把这种疼痛咽回去,因为唐绵不在乎,她不想听。 沈铖收起眼底即将泛滥的情绪,背过身,将门口的纸袋提进来,“看看喜不喜欢。” 拆开看,是一条质地柔软的羊绒围巾,温柔的卡其色,品牌logo低调,围巾很好看,就是不太像老年人的审美。 随便吧。 “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不送。” 沈铖抿抿唇,浓密的睫毛颤了下,过了几秒才低沉地开口:“听说你进正式比赛了,恭喜,之后的比赛我会去现场看。” 又来了……她想叹气。 本以为分手不是离婚,不需要扯皮拉官司分割财产种种复杂,上下嘴皮一碰就能了断了,怎么现在倒比离婚还费劲了? 唐绵提着纸袋,后退了一步,“谢谢好意,但不需要你来,如果你很闲,不如去看看你爱人的妈妈,她生病住院了,很严重,她很想念女儿。” “梁月枝?”沈铖脸色变冷,眼里像是欺上寒霜,语气都带着危险的气息。 “好像是这个名字。” 沈铖靠近一步,呼吸急促,身高差带来的阴影笼罩住唐绵,他低声说,“以后别再去见她,离她远一点……” “我跟谁见面需要向你请示吗?管好你自己,要不是情况特殊,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的初恋扯上关系?” 她恼了,脾气蹭地上来,他未免太自以为是。 “当我求你,行吗?”沈铖眼眶发红,喉结随着呼吸滚动,他放下一身骄傲,在她面前只剩下卑微,她还是不会多看一眼。 第24章 我的钱都是她的 唐绵忍无可忍地把他赶出家门。 她刚才动静太大, 装围巾的纸袋被碰翻在地,呼吸也有些乱,她把门反锁, 靠在玄关柜上,因为生气而变得锐利的眼眸慢慢淡下来。 刚开始听沈铖莫名其妙的要求, 她很生气, 气到差点失去理智。 静下来一想, 唐绵想通了,沈铖做了亏心事,找另一个人来当已故爱人的替身, 对不起唐眠, 也对不起她。他不希望她接触爱人的妈妈, 他心虚, 怕事情暴露了, 影响自己在月姨心中的印象? 自古深情留不住,深情都是演给鬼看的,白费功夫。 唐绵把围巾收进衣柜的最里面,收拾出几件冬装,冬天来, 气温骤降,是一个季节的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第一轮正式比赛在三天后。 这三天时间,唐绵加班加点,把写好的曲子打包发给众星娱乐的对接人, 第二天卡里就收到财务转账。 通常打款不会这么快,多半是孟天朗的额外照顾。 唐绵有意维护这些人情关系,她发了条消息向孟天朗道谢, 70万对现在的她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加上之前的存款,可以在相对偏一点的城区付个首付。 她要求不高,一百平左右,小区安保齐全,不要太偏远,附近有地铁出行,是不是学区房都无所谓。 只要是个温暖舒适,能遮风避雨的小窝,让她在累的时候能让自己躲进去的地方,大小无所谓,但要全部属于她。 她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最初住在岁丰山别墅,有一回因为点小事,和刘婶起了摩擦,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那么挑剔,有本事就搬出去啊……” 她永远记得那时候心里有多委屈,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寄人篱下。 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比赛上,唐绵想好了,等比赛一结束,无论结果如何,她要第一时间开始看房子,挑一个符合预算,又合心意的。 …… 门外,沈铖站在一大片黑暗中,左侧的窗户对着路灯,透进来微弱的光源,他面容沉肃,眼底一片阴霾。 他听见门里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 刚才还是太冲动了,明知道唐绵现在不会听他的,她现在越来越独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早已经被挤到边缘。她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 夜晚静到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迟滞而缓慢,一下比一下更慢。 黑色西装勾勒出男人挺拔身材,肩宽腿长,英俊的脸淡到不带情绪,唯有眼底泻出阴影,如黑云压境。 转身下楼,沈铖坐进车里。 “沈总,现在是回辰澜居还是老宅?”最近沈铖不住岁丰山,一半在公司附近的辰澜居住,偶尔回老宅。 他透过车窗抬头看了眼,耸立的楼宇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分不清哪一户是属于唐绵的。 “她最近去过医院吗?”沈铖收回视线,解下领带放到一边,手勾着柔软的布料细细感受着。 董助理愣了下,反应过来:“回国后她没去过,唐小姐最近一直在准备比赛,一次也没去过,但我估计,等比赛这段时间过了,她肯定会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知道,你让人盯好。” “明白,那边的人二十四小时换班盯着,不会出问题,”董助理犹豫了下,不太确定地问,“沈总,那要是唐小姐哪天突然去了,我们要想办法拦住吗?” 沈铖蹙眉,刚才唐绵厌烦的眼神犹在眼前,心里微微刺痛,他哑声开口,“不要拦,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惹她不高兴。” 只要她高兴,要他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让他远离。 分手?说得简单,她可以毫无留恋的走,他做不到。 从小时候被唐父从孤儿院接出来,他养在唐家,长在唐家,从来没跟唐绵分开过。 她失忆了,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连他也不要了……沈铖突然充满茫然,眼睛低垂,黑曜石般的底色深沉寂静。 “回岁丰山。”他低声吩咐。 回程路上,沈铖拿出手机,沉默地靠着窗,开外音,钢琴声优雅流畅,充满饱满的感情,只是他听不太懂。 从前唐绵就老抱怨他,总像根木头似的戳在旁边听钢琴,不懂评价也不懂欣赏,连夸两句都干巴巴的,说他毫无艺术细胞,就是根臭木头。 他不止欣赏不来,还五音不全,从来不开口唱歌,只有唐绵会逼他在她生日的时候唱生日歌。 他不肯,唐绵就耍赖,耍赖没用,她就哭,总有一套能治住他。 台上,她被光笼罩,就是光本身,白肤红唇,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漂亮的手指灵活跳跃,像一尾自由的鱼。 她璀璨明媚,像是本身就属于台上,天生的演奏者。 与他渐行渐远,不再需要他了,唐绵甩掉桎梏,露出傲人的底色,她充满吸引力,会被更多人看到。 除了远远地这么看着,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唐绵不需要他,她甚至不想他到现场去看,他只能找主办方要来视频,隔着屏幕和她见面。 沈铖心里无力极了,他不懂,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 唐绵把准备买房的计划告诉秦西,她眼睛瞪得老大。 “你要搬走?为什么,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吗?” 唐绵偏着脑袋夹住手机,另一只手从外卖员那里接过打包盒,“别多想啊,我住得很开心,这只是一个计划。” “真的吗,我不信,你是不是不爱妈妈了?”秦西的声音蔫哒哒的,像抽干水分的小白菜。 唐绵哭笑不得,“真的,你看啊,从看房到确定下来,最少三个月对吧?” “嗯嗯。” “现在大多都是期房,拿到房子至少一年,很可能两三年,对吗?” 声音弱下去:“嗯……” 唐绵微笑着,小巧的下巴微抬,“拿到房还得装修,加上通风,最少又是一年。” 那边极轻地哼了一声,不情愿,又说不过唐绵。 秦西小可爱扭扭捏捏:“行吧,暂时这样……你也别自己去找,买房是大事,容易被坑,我帮你问问身边的人,包我身上!” “好。” 秦西真单纯,前一句还不准她搬走,说着说着就要帮她找房子。 *** 第一轮比赛在周日如期进行,这一次开放售票,座位一售而空。 唐绵在上台时,看见前排几张熟悉的面孔,秦西,沈霄……就连沈爷爷也在,像个老小孩一样热烈鼓掌。 眼眶微湿,心中淌过暖流,经过四肢百骸。 台上孤单,要享受鲜花和掌声,就得付出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 经历黑暗,甩掉身上的束缚,她涅槃重生。 下台后,唐绵回到后台换好衣服,把唇上的口红擦淡了些,拿起手机出去准备和朋友会面。 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她忙停住。 “唐小姐……唐绵?你还记得我吗?”女孩面露惊喜,“预选赛的时候就认出你了,当时没机会打招呼。” 她也是这次的参赛者,唐绵见过,周森也给她看过资料,唐绵不记得名字,只记得她是毕业于纽约曼哈顿音乐学院,她们是校友。 “你是……?” “杨子熹,我俩可是同班同学啊,你把我忘了?”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是,你那时候都不怎么来上课。” 唐绵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巧,会在大赛上见到以前的同班同学。这世界真小,她意外认识唐眠的妈妈,还差点被她当成女儿,现在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意外。 “我那时候经常不上课?”她以前有这么野,天天逃课?她可是拿着奖学金留学的,不至于这么放浪形骸吧? 杨子熹点点头:“你那时候在教授那儿单独上课,你忘啦?” 她不知道唐绵失忆的事,唐绵想了想,干脆直接告诉了她,失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样…… 那还会想起来吗?”杨子熹左看右看,唐绵都不像是脑子受过伤的样子。 她以前脾气倒是挺怪,从不搭理任何人,也很少露面,总带着副口罩,像是见不得人。 那会儿几个要好的女同学私底下老说她长得丑,要不怎么遮遮掩掩?有一次,杨子熹替教授整理文件时,无意中看见唐绵的入学资料,上面有正脸照,漂亮恬静,眼睛又大又亮,在亚洲面孔里是最顶尖的长相。 那会儿杨子熹就想,她不是长得丑,那多半是心理有点毛病。国外怪人多,她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大三才开学不久,就听说唐绵休学的消息,之后就再没见过她。 唐绵摇摇头,表情一瞬间黯然,“不一定,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来了。” 杨子熹是个直肠子,说话爽快,当场跟唐绵交换了微信号,“我当时跟你不太熟,不过你要是想知道大学时候的事,我能想起来的就都告诉你。” “我那时候有男朋友吗?” 唐绵一直都想知道这个,她的过去没有父母,缺失亲情的护佑,似乎也没什么朋友,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孤身在异国,很可能会和另一个人陷入爱情。 自从唐眠的事暴露出来,她心里总有个不见光的念头。 如果她的初恋也不是沈铖,她心里多少会舒服一点。 杨子熹偏过头想了想,“有。” 唐绵没想到,她愣了一下,才追问:“是谁?” “我也不太确定,就有两次见到一个男的跟你在一起,你俩牵着手,应该是男朋友吧。” “他是同学吗?” “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长特别帅,个子高……你连他也忘了啊?”杨子熹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失忆症。 唐绵笑了笑:“希望有一天能想起来吧,比赛一起加油。” “嗯,你也加油。”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听完唐绵的演奏,流畅自然,技巧娴熟,对作品的把控力很强,在台上表现也稳。 杨子熹听斯蒂文教授说,这次的评委有几个很欣赏唐绵,对她的演奏交口称赞。 她有预感,唐绵会成为这次所有参赛者强有力的对手。 …… 比赛进程紧凑,短短一周时间,已经进行了两轮比赛,只剩下最后一场决赛。 在决赛后,将会当场公布最终名次。 最终一等奖获得者,将得到10万美元奖金,还能跟随这次的主评委莫里森大师学习深造,还能作为职业演奏家出道。 任何比赛都是竞争,走到这一步,唐绵不再只是抱着参与的态度,她很想赢,既想拿到奖金,还有变成职业演奏家的野心。 唐绵把自己关在房间练琴,足足三天没离开家门,吃饭靠外卖,唯一出门透风就是下楼扔垃圾。 周森密切关注她的练琴进程,前两天还好,第三天发现她没吃早饭就练琴,低血糖差点晕倒,第一次态度严厉地批评了她。 “你得劳逸结合,越到比赛越要放松,你想带着病上战场?” 唐绵也在心里吐槽自己,乖乖认错,“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想把曲子练好一点。” “我教过我未婚妻一句中国谚语,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天就是决赛,这一天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约朋友出来散心,把大脑放空,最佳的表现都留在明天。” “我错了,我现在就出门,今天都不摸琴了。”唐绵吐了吐舌头。 她知错就认,乖得让人说不出重话,周森都情不自禁地反省是不是他声音太大,吓到她了…… “月姨怎么样,那天她说会考虑做手术,有结果了吗?”她已经是癌症晚期,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提起这个周森就叹气:“月姨回国后整天闷着自己,情绪很低落,等明天比赛结束,要是有时间,你能不能再去劝劝她?” “当然可以,”那副珍珠耳环还没还给她,唐绵想了想,说,“不用等了,我今天就去。” “今天?” “对,月姨在哪家医院?病房号发给我,我下午出发。” 多亏了有周森,她遇见这个贵人,才能走到这一步,他不要钱不要感谢,唯独就拜托了这一件事,唐绵很希望能帮他解决烦恼。 收到周森的信息,唐绵换了身适合出门的休闲装扮,坐地铁到医院。 病房在内科住院部七楼,电梯里人满为患,还有举着吊瓶的患者。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难受的,只有那时候才知道健康有多重要。 唐绵有些怕医院,要不是为了月姨,她肯定不会踏足这里。 要不是因为她出车祸,也不会认识沈铖……说起来都是孽缘,好笑,荒谬。 她到咨询台问过护士,很快找到病房。 沿着走道往里,越靠后越安静,都是单人病房,清净不扰人。 706号病房。 唐绵驻足门前,将手机调成静音。 抬手,正要敲门。 “那是我女儿!你凭什么让我不认她!” 是女人充满怨愤的吼声,唐绵愣了下……这是月姨的声音。 观察窗是很小的一块圆形,只看见月姨坐在病床上,情绪激动,手里抓着枕头。 她死死瞪着对面,唐绵看不见是谁,那人在死角位置。 她在跟人吵架,话里还涉及到家事……唐绵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垂下手,决定先走。 下次再来。 “你很早就抛弃她了,这些年都没找过她,绵绵从小就没有母亲,现在她长大了,更不需要你。”男人声音低沉冷漠。 病房通常不隔音,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到外面。 这声音……是沈铖? 什么女儿,谁长大了?他说月姨从小抛弃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唐绵知道自己不该往下听,她该立刻走,躲开是非,可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嗡声一片。 月姨表情哀伤,半天说不出话,肩膀无力地垂下,像是泄气的样子。 “我有钱,马上就要死了,我可以把钱留给她当做补偿……我不想她恨我,我不想的……” 男人的声音沉稳,像声声冰冷的钟声,“她不需要你的钱,我的钱都是她的,你认为你的钱比我更多?” “你说什么?” “我的遗嘱继承人是唐绵,还为她一人成立了信托基金,她目前持有铭盛12%的股份,她名下房产有十五套,相信我,她绝对比你有钱。” 月姨整个人呆着,半晌才问:“你……你说的这些,绵绵都知道吗?”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男人缓缓开口,“她不知道,她跟我分手了,如果哪天我出意外死了,会有律师告诉她的。” 月姨手哆嗦着,颤抖着声音,“可她是我女儿,我都快死了,我就想认回她,听她叫声妈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以后绵绵知道了,她会恨你的!” 沈铖极轻地笑了声,嘴角扬起弧度,冷玉般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让她恨,我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卡兹一声,椅子在地面发出声响,沈铖站起来,整了整西装,“明天是钢琴比赛的最后一场,对她很关键,希望你不要影响她,如果你真的想补偿。” 第25章 他笨嘴拙舌 房门砰一声被推开。 唐绵手提着果篮和鲜花, 定定地站在门口,脸色一片惨白。 “你们再聊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她呼吸急促, 努力维持平静,但无济于事, 她有些脱力, 果篮就快拎不住了。 沈铖眼里出现一抹震惊, 刚才的镇定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绵绵,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了多少, 她那么聪明, 会不会都猜到了…… 唐绵死死盯着他, 眼睛泛红, 声音微微颤抖:“你别管,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再说谎骗我。” 心沉入谷底,沈铖面上一片阴霾,却说不出半个不字, “……你问,我不会骗你。” “你们刚才提到的人,是不是我?” “……是。” “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这个人……”唐绵心口发疼,她说不下去,潜意识里也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那个片段是真的, 她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丢下,如果是这样,那她到底是唐眠还是唐绵? 这一次, 沈铖沉默了,他深深地看着唐绵,试探着走进一步。 唐绵急促地后撤,手扶着门。 “绵绵,你听到的都是真的,你是妈妈的……” “这不可能!”唐绵喊了一声,打断梁月枝的话,她扔下手里的东西,跌跌撞撞跑开。 这太荒谬了,她不会相信,这全都是假的…… 沈铖追出去。 唐绵步子慢,很快就被追上,沈铖拉住她,做好了她激烈反抗的准备,就像上次打他耳光一样。 可奇怪,这次她异常的乖,看了眼沈铖,安静地跟着他走。 她眼中的光消失了,这让沈铖一阵心痛。 “乖,先跟我回车上。”他牵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在电梯里把她护在怀里,却不敢真的贴上。 唐绵一声不吭,垂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小鹌鹑。 分手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她的依赖,就算是一时的假象,他心中还是涌出一阵酸涩的恬蜜,更多的是害怕。 怕她接受不了这件事,刺激太大了恢复记忆,又像从前那样不快乐。 现在的唐绵自信强大,闪闪发光,即便这光跟他无关。 回到车里,沈铖让司机把车开到僻静的地方,让司机下车先走。 密闭的小空间,唐绵近在咫尺,她侧脸柔美白皙,睫毛不住地发颤。 “唐绵?”她不喜欢绵绵这个称号,沈铖才想起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两手攥在一起,细瘦的骨节微微泛白,她在竭力控制情绪,还是忍不住流眼泪。 “想哭就哭,这里只有我。”沈铖不敢动她,也不懂得该如何安慰,他慌乱地抽了张纸巾,笨拙地递给她。 “是真的?”唐绵红着眼看他,卷发垂落脸侧,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 沈铖不能骗她。 也不敢骗她,“是。” “可是,周森说过月姨的女儿早就死了啊,她是唐眠,你那个初恋唐眠,难道我和她是双胞胎?”唐绵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沈铖犹豫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解释对唐绵更好,他只是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是这样,那唐绵更会认为她只是另一个人的替身,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可能。 唐绵恍惚了一瞬,喃喃自语:“不对,这不可能,周森说过月姨只有一个女儿。” 只有一种可能,就算她不愿意承认。 那段记忆是真的,她小时候被扔下,妈妈走了,一去不回头。 “我是怎么死的?”她停下哭泣,把眼泪擦干净。 沈铖叹了口气,“这你不用知道,好好准备你的比赛,其他事我来处理,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让她来打扰你……” “我要知道。”她像头固执的小兽。 眼神清亮倔强。 沈铖心里顿时就软了。 “你父亲那年投资失败,公司破产,他检查出胰腺癌,不想拖累你,把债还清以后,想办法给你改了身份,送去美国念书,只有我陪着,你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唐绵心口发闷,“那我……失忆的事?” 沈铖看着她,尽量平静地开口:“大三那年,你查到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偷偷回国看他,在路上出了车祸,之后你失忆了,把所有事都忘掉。” “所以你,将错就错,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是我我自作主张,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沈铖认错,除了唐绵没人能让他认错,“你怪我吧,骂我也行。” 只要她心里能舒服。 唐绵摇摇头,眼神空茫:“我不知道……” 她应该怪他吗?或许吧,沈铖骗了她,她应该怪他的。 又或者说,事实真相是这样,她不是谁的替身,沈铖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骗她,她应该高兴? 这两种情绪唐绵都感觉不到。 她脑袋有点麻,一时间冲击太大,没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她只觉得很累。 “为什么不让梁月枝认回我?”她吸吸鼻子,语气有些抽噎。 沈铖沉默了会儿,眼底有细碎的痛意,“她让你很痛苦,你童年不快乐,害你脸受伤,一直都很自卑,她走了那么久,从来没找过你,她的出现只会影响到你。” 脸受伤? 唐绵蓦然想到那个片段,“是碎玻璃划的?因为我爸扔的杯子?” 沈铖的眼神突然锐利,又带着心痛,“你记起来了?” “一点点……那道伤很重?” 沈铖用手指比了个大小,大约三分之一指节那么长,“其实不严重,凑近了才能看到点印子,但你很介意,不爱出门,怕别人盯着你脸看,总是戴着口罩。” 因为这件事,唐父给找过很多心理医生,想治好唐绵的心理障碍。 可她习惯了缩在壳里,那样才觉得安全。 以前的唐绵,阴郁,内向,没有安全感,娇气脆弱,没有朋友,只有他。 现在她闪闪发亮,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迎着阳光肆意绽放。 沈铖不会让她回到过去那样。 “难怪……”唐绵无奈地扯了扯唇,琥珀色的眼眸因为眼泪更加清亮。 之前被她误会的那张照片里,女孩戴着口罩,原来如此。 她不记得那些事,仍旧只有那个小片段记忆。 但唐绵本能的感到难受,心里沉甸甸的,不得纾解。 “对不起……”沈铖还在道歉,他的眼神像看着一只脆弱的小动物。 他在害怕,他怕什么?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明知道以后唐绵知道真相,可能会迁怒于他,他一力承担下这个结果,而不是把这个难题留给她来选择。 他有错吗? 唐绵蜷缩着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眸低垂,小声地说:“现在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了……” 她把脸埋进两只手心里,栗色长发看起来很柔软,看起来充满无助。 很想把这样的唐绵抱进怀里,让她安心地释放所有情绪,但沈铖不敢。 现在的他没这个资格,唐绵会生气。 “相信我,交给我……”他语气低而柔和,喉结缓慢地滚动,竭力忍耐着情感。 唐绵心里有一瞬间的妥协,这事她真的不想管,这叫什么事?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突然冒出来一个母亲,可她明明不要自己…… 现在有什么资格再出现,以为亲情是十元贱卖的批发小商品市场吗? 她忽然笑了声,语气充满遗憾,“你说得对,亲情是没法半路培养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的记忆,我没有妈妈。” “你决定了,我去帮你解决,你可以放心。” 他想办的事一定办的成,唐绵不想见的人,保证不让她见到,哪怕这人是他自己。 唐绵没说话,她抬起脸,哭过后的眼眸玻璃似的纯净,侧颜美好。 让他很想触碰。 车里异常安静,阻隔了窗外的喧嚣,像一方安逸的小空间,只容得下他们两人。 沈铖在这一刻忍不住生出些荒谬的幻想。 这是梦,不是现实。 现实中唐绵会叫他滚,用冷冰冰,充满陌生的眼神看他,多说一个字都像是施舍。 如果是梦,能不能不醒?他愿意沉溺至死。 唐绵用纸巾擦掉泪痕,从口袋里拿出发绳,将头发扎到脑后,她抬起眼睛,眼神迷茫中恢复了几分清明:“谢谢你,但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想想。” “……好。”声音苦涩。 她要求的,沈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相信她。 沈铖送唐绵回家,他没叫司机回来,亲自开车,这次她没拒绝,也可能是刚才哭过一场,消耗太大,没精力拒绝。 一路无言。 唐绵安静地看着窗外,心中纷乱无比。 看她平静下来,沈铖松了口气,他刚才的担心太多余了。 她不是从前那个敏感内向,骄纵霸道,只会用哭和发脾气来解决问题的小孩子了。 现在遇事会思考,再大的打击也能很快冷静。 她长大了。 不需要他了。 车开得很慢,二十分钟的路程开出堵车的效果,唐绵看出来了,懒得戳穿,她现在对沈铖的感觉很复杂,不知道该拿他当什么。 失忆后,她曾真实的爱过他,毫无保留,也被伤得透彻。 那以前呢?他们青梅竹马,互相陪伴,她对他是什么感情? 明天就是比赛了,决赛,最关键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 她没时间考虑这些,她必须把脑袋清空,暂时忘了这些。 沈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 天快黑了,耸立的楼宇亮起灯光。 有小情侣挽着手,恬恬蜜蜜地经过,女孩子趁男友不注意,把手塞进他背后的衣服里,男生冰得一激灵,假装要抓她,女孩捂着嘴大笑着跑开。 沈铖恍惚了一瞬。 纽约的冬天很冷,大雪像不要钱的下,唐绵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他一起堆雪人。 一人堆一个,她堆得丑,鼻子眼睛都是歪的,沈铖堆得仔细又漂亮,活灵活现的。 唐绵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偷偷抓了把雪丢进沈铖衣服里。 冰冷刺骨。 沈铖没想抓她,她自己心虚,丢完就跑,猝不及防地平地摔在地上,小脸通红,娇滴滴地,哇一声哭出来。 沈铖哭笑不得,她是个小傻子,没有他怎么能行? 雪人会化掉,但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明天的决赛,加油。”沈铖语气干巴巴地,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如果是沈霄在这里,他会说什么? “谢谢。”唐绵拉开车门。 “我能去看吗?”沈铖声音很低,艰难地开口请求,“可以吗?” 第26章 别哭 唐绵愣了下, 他是想要来看比赛? 原本她是不想让沈铖来看的,他过去并不认可她的事业,觉得只是在瞎胡闹, 那他为什么要来看她的比赛? 她想不通,曾经为这件事很痛苦, 她写的歌里饱含强烈的情感, 一大部分是因为沈铖, 可她想要倾诉的人却听不懂。 上次唐绵拒绝了沈铖,不让他过来看,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干脆利落, 只是分手的前男女友。 现在呢? 她知道自己不是替身, 在失去的那片记忆里, 他们青梅竹马, 共同陪伴长大, 或许是她最依赖信任的人。 很矛盾,还有点小尴尬。 “你有空就来吧。”唐绵扬唇微微一笑,她不想计较那些了。 沈铖低低地“嗯”了一声,他不太自在地松了松领带,从后视镜里看见唐绵离去, 她步伐平缓却坚定,一步也没有回头,他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黯然。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直到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他方才收回视线。 冷肃的表情终于松快一秒。 她总算……不那么排斥他了, 这算是很大的进展吧? 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和唐绵坐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说话。 他还有机会, 还不算满盘皆输。 …… 回到家,唐绵换好鞋,一瞬间表情松垮下来,在沙发上足足瘫了快一个小时。 今天这一场比打群架还累,她身心俱疲,心脏像被卡车碾过。 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根本就不宜出门,是她的错。 刚答应了周森,今天不碰钢琴,要把自己从比赛的紧张中抽离出来,唐绵突然觉得空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正巧,沈霄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吃晚饭。 唐绵惊了一下,看向窗外黑沉的天,这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她胃里空空如也,却没感觉到饿。 “不去了,我今天不宜出门,出门会很倒霉。” 沈霄那边安静了几秒,“那……我打包好饭菜来家里找你?” “我不太想吃,今天要早点休息,等比赛完了,你和西西一起请我吃饭。” 那边反应很大,“姐姐,你不要把我和秦小胖放在一起说,什么叫我和她一起请你吃饭!好像我跟她是那什么似的……” 唐绵勾起嘴角轻笑,她看这俩人时常斗嘴,倒是挺配的,现在不是流行欢喜冤家? 但他们本人没这意思,唐绵也不会无聊到做媒婆,她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好,不说。”她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疲惫。 沈霄听出来,不好强求她出来吃饭,聪明地换了个话题:“明天决赛我会去看,爷爷也会去,他天天都在念叨你。” “爷爷身体好些了没?”唐绵稍微打起精神。 “每天按时吃药,这段时间控制得不错,没再继续恶化,我们家打算送他去瑞士疗养。” 唐绵敏锐地听出他语气有些别扭:“那边的环境和医疗水平适合疗养,你觉得不好?” “那倒不是,不过……我得跟着一起去。”他一贯爽朗的声音闷闷的。 “不愿意?” “不是……”沈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是不愿意陪爷爷去瑞士,只是这样就会很久见不到她。 他差点脱口而出,还是忍住了。 唐绵的心思简单到像张白纸,她只是把他当朋友,有些话说出来,性质就变了,沈霄懂的。 爷爷误会了,那是因为他生病,沈霄可没有病,他清醒着。 把话老实地咽回去。 “都怪沈铖……”他没头没尾地撂下这句话。 什么?唐绵一开始没听清,直到沈霄重复了一遍,她才明白,忍不住笑了。 决定送爷爷去瑞士的只能是沈铖,他拥有沈家最高的决策权,一票决定,一票否决。 所谓的家里决定,恐怕就是沈铖决定。 他这人心思重,行事风格专断霸道,还不爱向人解释,做他的家人朋友,必须得有颗强大包容的心脏。 刚才她忘了问,他是什么时候立的遗嘱?那些股份,还有15套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平白无故丢了首套房资格,莫名其妙成了富婆,自己居然不知道? 沈铖够狠,他嘴巴上可能粘了502,都说一句就会死。 唐绵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忽然想到,问:“沈爷爷还是不认识沈铖吗?” “……说他看着眼熟,但不记得是谁。” 唐绵默然片刻,把想要打电话给沈铖质问那些事的冲动压下去,淡淡回应:“辛苦你了,照顾好沈爷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旁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辛酸。 洗澡洗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敷上面膜。 唐绵卧在躺椅上,调好十五分钟定时,无聊地刷着手机。 短信收件箱积累了99+未读,她准备点进去删掉。 无意中看到一条11位号码,在一众推销号段里显得格外突兀。 唐绵扫了一眼,就看出是沈铖的电话。 她之前拉黑了他的电话,只能屏蔽通话,无法屏蔽短信。 【比赛加油。】 【第一轮比赛加油。】 【第二轮比赛加油。】 唐绵:“……” 这干巴巴到食之无味的语言风格,还真是标准的沈铖啊…… 她很好奇沈铖当年的语文成绩,语文老师被他气死了几个? 明天决赛,他是不是要发一条决赛加油? 下一秒,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手机清脆地响起一声—— 【明天的决赛加油。】 唐绵:“……” 真棒,好歹多加了三个字,勉强算是进步了? 她修长的手指停在屏幕上面,犹豫着要不要回复。 手机突兀地跳转界面,进来一通周森的电话。 她刚才还算轻松的心情骤然沉下来。 周森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是不是听月姨……梁月枝说了什么? 刚才在医院,她情绪激动,似乎很想能认回唐绵。 唐绵想过了,如果她非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逼迫她做选择,那太自私了,她无话可说,也不会因为道德上的压力就妥协。 她是人,不是一台机器,手指一动敲敲代码就能修复bug。 接起电话,唐绵做好了battle一番的准备,她感谢周森为她做的事,但不代表能允许他插手自己的私事。 谁知,周森对那件事只字未提。 只是循例问她心态如何,明天不要太紧张云云。 他语气自然,和平时差不多,唐绵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周森还不知道? 心里有事,唐绵的话比平时少多了,只做简单回应,显得淡淡的。 “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月姨她同意做手术了,这全是你的功劳!”周森笑起来,显得很高兴。 唐绵愣了一下,随即道:“跟我无关,是她自己想通了。” 周森感叹:“她说你劝过她,如果她女儿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肯定希望她做手术,她听女儿的话。” 唐绵无言以对。 还好,梁月枝没在这个时候告诉周森,她还不算太自私。 “希望她的手术能成功。”这句话唐绵是真心的,就算是陌生人,她也会这样祝福。 …… 月色如洗。 C市莲花音乐厅交响乐厅内座无虚席,从三天前开放售票起不到一小时全部售罄。 中间第三排靠左的位置,坐着本次国际赛事的几位评委,这次比赛的最终胜利者,将由他们选出。 秦西到的时候,在厅内攒动的人头里找了好久,没找到沈霄。 她今天没多做装扮,带好保镖和助理,大大方方来看朋友演出,这里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场合,就算被拍到也不打紧。 反正她今天打扮得美美的,无死角美颜,谁怕也不怕。 有几个女粉丝认出秦西,小心翼翼地上来要签名,秦西爽快地答应了。 她今天妆容明艳,态度和气,脸上挂着笑,其中一个女粉大着胆子向她搭话:“西西也喜欢听古典乐吗?” “不喜欢,根本听不懂。”秦西小手一挥,漂亮地在签名上勾了一笔。 女粉:“……” 女鹅太实诚了怎么办? “我是来给我女鹅加油的,她是31号,弹得最好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就是。”秦西一脸妈妈的自豪。 要不是这场合太严肃,不让带花里胡哨的,她恨不得定制一块应援牌给女鹅打call。 女粉们无声地对视一眼。 开始认真考虑,她们莫不是粉了一个沙雕女神? 眼看着自家艺人还要继续安利,助理及时把她拉回来,“你不是要去找唐小姐吗?还去吗?” “去。”秦西回过神,和粉丝挥手告别,和助理一起去往后台。 今天对绵绵来说很关键,她想当面给她加油打气,顺便告沈霄的状,他今天居然迟到了。 秦西美滋滋的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添油加醋,冷不丁在后台门口撞见沈霄,他一身正装打扮,低头在靠窗的位置徘徊。 靠近一点,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搞什么?来都来了,不直接进去,站门口转圈还抽烟,装什么深沉? 还有,沈霄这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多半是在国外染上的坏习惯,罪名X2,秦西暗搓搓瞪他一眼,打算待会儿一并告状。 她伸出手,憋着笑,冷不丁往男人肩上拍去。 眼看要拍到了,他像背后长眼睛,稍微往右边动了动,偏过身,秦西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男人冷眼看着,还好助理眼明手快将秦西拉住。 她狼狈尴尬地站稳了,脸都气成河豚,指着男人:“沈霄你敢害我?等着,我这就去告状。” 男人肩宽腿长,面容冷肃,定定站在身旁的样子如同一颗风雪中的松柏。 他眼神淡淡扫过来,一张薄唇轻轻抿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秦西:! 她认错了,这根本不是沈霄那厮! 这是他哥!绵宝的狗前男友!她上次喝醉酒不小心得罪过的那位佛…… 秦西一直有点怕沈铖,女人的直觉,或者是动物天性的本能,她知道这人不好惹。 为了唐绵,她背后骂他,当面也起过几次冲突,想想还是后怕。 连秦沐这样能在江市横着走的人物,对沈铖都敬三分,说话客客气气的。 秦西缩了一下,差点踩到助理的脚,“你……你来干嘛?绵绵不想看到你,小心我进去告状。” 为了女鹅,她必须勇敢起来。 她害怕沈铖,唐绵可不怕。 沈铖淡淡扫她一眼,声音很低,“随你便。” 他回过头,朝着出口的方向离去,那边靠近二楼vip单人包厢。 秦西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地看了眼助理:“他就这么走了?” 助理点点头,“那位不是小沈先生吗?” “他是魔鬼,会咬人的那种,千万别招惹他。”秦西回过神,嘴里念念叨叨。 助理:“……你还去不去找唐小姐了?” 秦西眨了眨眼睛,忙一把薅上助理走进后台,这里一般人不让进去,就算她是大明星也不行,还好有唐绵提前打招呼,秦西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到化妆间找唐绵。 考虑到是决赛,关键性的一场,唐绵特意请了专业化妆师。 镜子里的唐绵白到像在发光,露肩小礼服勾勒出玲珑身材,要不是怕弄坏她的妆面,秦西真想在她脸上捏一把。 看着嫩嫩的,手感一定很好。 她迫不及待地告诉唐绵,刚才在外面碰见沈铖的事,“他是不是又要缠着你?不怕,我带了保镖,待会儿护着你离开。” 唐绵冲她笑了笑:“我知道他要来,没事儿,别这么草木皆兵。” “……你同意的?” “嗯。” 秦西怀疑地鼓着眼睛,“绵绵,你该不会跟他和好了吧?妈妈不同意你跟狗男人在一起!” “……”唐绵抬眼轻飘飘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我现在只想比赛,不会早恋的。” 秦西越发投入这个角色,她拍拍唐绵的肩,豪爽地表示:“等比赛结束了,带你去吃大餐,要吃炸鸡还是薯条?” 唐绵:“……” 还好有秦西在,她就像个开心果,总能恰到好处地帮自己放松,几句玩笑,她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当然是火锅,叫上沈霄一起。”唐绵拎着裙子,缓缓站起来。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写着强烈的胜负欲,像是烧起一团火,她太想赢了,怕被任何事影响,这种心态让她焦虑了一整晚。 想赢是好事,来参加比赛的谁不想赢? 可想法太过了,满脑子只剩下赢,心态就变了,她没办法静下心来演奏。 评委都是世界级的演奏家,能听不出来?浮躁是大忌,在各行各业都是。 决赛的出场顺序是抽签决定,唐绵顺序排第3,很快就到她上场,秦西给她打完气,抓紧时间回到观众席。 随着第二位演奏者的退场,灯光暗了一瞬,随即亮起,表示下一位即将登台。 唐绵身着灰蓝色礼裙,淡定自信的走上台,面带微笑鞠躬。 她在台下紧张,彷徨无措,各种负面情绪都有。 只要摸到钢琴,心里就格外平静,只剩下一个念头,专心演奏。 第一次演出,她就跟周森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她是天生的演奏者,不走职业路线实在可惜。 不巧,唐绵自己也这么认为。 抬起手,缓缓放在琴键上,从光亮的琴身上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落落大方,又充满自信。 这一刻,输赢无所谓了。 她更在乎当下。 琴声如水银泻地,时而高亢时而浪漫,他亲眼见到台上的唐绵,比透过冰冷的视频看她,更加熠熠发光。 沈铖心里无法平静,心脏乱跳,他一贯冰冷的眼中流露出惊喜,也有悔意。 是他,亲自打电话暗示金曲奖主办方取消唐绵的资格。 是他狭隘了,过去那些年,他没听懂过唐绵的音乐,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玩乐,他没能正视她的实力,可明明那奖她靠的是自己。 难怪唐绵要跟他分手,换他他也分,凭什么轻轻松松毁掉一个人的努力和理想? 她是发着光的,只因为他的忽视和自负而暗淡。 现在她离开了他,在台上独美,她的光环又回来了,吸引所有人。 一声声钢琴像针尖刺进他心里,沈铖心里万分沉重,自从唐绵醒来,他到底都做了什么混账事? 唐绵从前不爱出门,她娇气又自卑,明明脸上的伤早已看不出痕迹,还是怕跟人对视。 她没有朋友,只有沈铖。 是他太自负,以为像以前一样,让唐绵好好的待在家里就是对她好,少接触外界,不要和娱乐圈扯上关系,那个圈子太浮躁,他怕刺激到唐绵,让她想起过去的记忆。 沈铖心里充满了后悔。 如果他不是那么忙,能静下来好好听她的心里话,多一点沟通,不那么自以为是。 一切会和现在不一样吧? 沈铖狭长冷漠的眼眸里如同淬了冰,冰寒刺骨,他右手死死握拳,感觉到无法释放的痛苦。 他能拿什么来补偿唐绵?她现在需要的一切,每一样她都能自己办到。 他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就连这样远远看着她的机会,都是一种奢侈。 …… 两首曲子演奏完,唐绵深深呼出一口气,额上出了层细密的汗。 不是紧张,而是第二首练习曲难度颇高,两首加起来十五分钟的高强度演奏,对体力也是一种考验。 台下掌声雷动。 她沉静地望向台下,起身鞠躬,有一瞬间似乎看见前排那位花白头发的评委,他微笑着向她点头致意。 从演奏中脱离出来,她有些虚脱感,手臂都有些无力,不安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听见热烈的掌声,还有评委的肯定,她心下稍安。 结果待定,她心里没有任何遗憾,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后台。 工作人员送上几捧鲜花,说是她的朋友送的,唐绵抽出卡片看了眼,是那几个熟悉的名字。 秦西、沈霄、孟天朗……还有沈爷爷送的一束香水百合。 最后一捧花,是一株漂亮新鲜的玫瑰,用满天星做点缀,像被繁星簇拥着。 【从花房里选了株最好看的,还有你从前喜欢的满天星,希望你喜欢。】 【花上的刺我保留了,小心些,不要被扎到。】 是沈铖的字迹,遒劲洒逸,他没有署名,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玫瑰花沾着露水,枝上有几根尖刺,美得娇艳,夺人心魄,却又不失风骨。 被摘掉刺的玫瑰还是玫瑰吗?它只是供人把玩的玩物,毫无灵魂。 沈铖这份礼物送到了她的心里,她很喜欢。 比那些昂贵的衣服包包首饰要好一万倍,沈铖这是怎么了?突然开窍? 有脚步声接近,唐绵抬头,放下手里的花,看见杨子熹笑着朝她走来。 “你结束了?我太紧张,上了三回厕所,没听见你的演奏,怎么样怎么样?” 她面色发白,手心冰凉,一看就是紧张过度。 唐绵歪头想了想,实话实说:“我对自己挺满意的。” 她一脸坦然,表情放松,眼神坦率而无心机,杨子熹哭丧着脸感叹:“你真幸运,演奏完了就能放松了,我还要等十五个人才能出场,想死……” 杨子熹手发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这样到时候怎么上台? “你得调整心态,想点别的,就把这次当一场普通的毕业演奏。”唐绵试图安慰她。 杨子熹眼神绝望:“怎么可能!这可是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你看看那几个评委,哪一个不是大师?我催眠不了自己啊……” “……” 每个人的心态不一样,抗压能力也不同,唐绵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她只好跟杨子熹聊别的,转移话题,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 杨子熹看到桌上的花,眼睛里亮了一下,“很漂亮,男朋友送的?” 她指着的是沈铖送的那捧花。 眼光不错,可惜她猜错了。 “前男友。” “……”杨子熹果然转移注意力,眼睛瞪大,有些滑稽地眨巴了两下,“你前男友还挺痴情。” 唐绵望着那朵鲜红欲滴的玫瑰,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痴情这个词用来形容沈铖不太合适,他是个执拗的人,和她一样,都被命运摆弄。 沉默了几秒,杨子熹轻轻啊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凑近了唐绵问,“你大学时那个男朋友,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了。” 唐绵忍不住皱眉,沈铖? 只能是他了。 “挺帅的,而且看起来混得很好,典型的成功人士,”她轻轻撞了下唐绵,“人家肯定是来看你的,不考虑复合一下?” 唐绵想了想,拿出手机,从网盘里找出张照片。 沈铖不爱拍照,唐绵就只有这一张偷拍,当时跟做贼似的,趁他不注意抓拍的一张。 分手那天她删掉了,前段时间无意中发现网盘里有自动备份。 照片里,男人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坐姿惬意慵懒,膝盖上摊开一本杂志,他左手夹着烟,淡青色烟雾徐徐升腾。 他侧脸线条完美,鼻梁高挺,眼窝微微凹陷,英俊又冷淡。 “你说的是这个人吗?”她把照片给杨子熹看。 杨子熹凑近,“我看看……就是就是!就是他没错,身材高大长得帅的东方面孔可不常见,你那会儿牵着他,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有那么夸张?她那会儿是个花痴? 唐绵心里有些复杂。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都喜欢沈铖,像是被蛮不讲理的命运打上标记。 孽缘,真是孽缘。 聊了会儿,杨子熹被她的指导老师叫走,临走还苦着张脸。 随着她上场,比赛渐渐接近尾声,即将落幕。 唐绵到观众席坐下,等待最后公布名次,秦西看她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 “别紧张啊,我们都在。”沈霄默默望一眼她俩紧握的手,心酸,默默握住自己的手。 左手握右手,还特使劲。 名次从第三名开始公布,威尔逊先生着一身黑色燕尾服,庄严持重,正是方才对她点头的那位老先生。 第三名得主陈思庄,就读于央音钢琴系。 唐绵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第二名是个德国青年,发型一头小卷,个子高手掌宽大,跨十三度不成问题。 唐绵听过他三场演奏,对他的名次并不意外。 “只剩最后一个了……第一名……”秦西手上使劲,指节都泛白了,她不要命地在心里默念唐绵的名字。 是她是她是她……必须是她! 否则暴打评委!诅咒沈狗一万年! 唐绵手被捏得有点疼,西西手劲真大……但她没吭声,闭上眼睛,恨不得把双耳也封起来。 眼不见为净。 耳不听不烦。 “……唐绵……” 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 是在叫她吗? 唐绵被用力晃了一下,听见秦西惊喜的声音:“是你!是你!快上台去领奖!” 她睁开眼睛,感觉再不站起来,灵魂都快被秦西晃散架了。 秦西激动地都要翻白眼了,严重影响美艳女明星的人设,她看起来恨不得百米冲刺上台,替她把奖杯领回来。 掌声剧烈,仿佛加了扩音效果,铺天盖地地将她环绕。 台上,威尔逊先生含笑看着她,温和地将颁奖词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第二十一届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第一名获得者——唐绵小姐!” 秦西扶着唐绵站起来。 有刺目的闪光灯从各个方向射来,掌声如潮。 唐绵如同坠入梦里,她狠狠掐了下手背,疼,这不是梦。 “姐姐,快上台,把奖杯拿回来。”沈霄笑得咧出大白牙,激动得都快坐不住了。 胸腔里的心脏乱蹦,像是失灵的时钟左右摇摆,唐绵努力稳住心神,按捺住狂跳的心。 一步步像走在棉花上。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莫名地,顺着感觉向左上方看过去,和沈铖的目光撞到一起。 男人面上依然没太多表情,冷清淡漠,眼神却带着浓烈的情绪。 唐绵心中忽然一荡,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 那会儿她没多大,十岁不到,穿着粉嫩的仙女裙,被老师牵上台。 台下坐满了同学和家长,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 爸爸没来,他工作忙,到外地去了,她怕到腿软,心里委屈,眼泪都快下来。 小沈铖坐在第一排,他脸上带点婴儿肥,坐姿板直端正,像个小大人一样严肃。 小唐眠瘪着嘴,快哭出来,就看他伸出食指比在嘴上:“嘘——” 她抽噎了一下,把眼泪憋回去。 他用嘴型一字一顿对她说:“别、哭。” 第27章 戒烟 唐绵被这段回忆击中, 脑子里那些烦人的嗡嗡声忽然弱了许多。 腿上的力气恢复了。 她突然间没那么紧张。 上台领奖,说感谢词,这些她都没有提前排练过。 她穿着秦西借给她的礼服, 灰蓝色的鱼尾裙,美得像遗世独立的仙女, 拿到奖项实至名归。 她要感谢的所有人都在场上。 秦西、周森、沈霄……还有她印象模糊的爸爸, 因为身体不舒服没能到现场来的沈爷爷…… 唐绵被簇拥着下台, 到后台接受访问的时候,才想起来,有一个人她忘了提到。 要不是看到他那一眼, 突然想起那段记忆, 她可能没能那么顺利走到台上。 沈铖…… 记忆里那一段他们都还很小, 沈铖那么早就在唐家了?爸爸当年为什么会收养他?他看上去性子沉闷, 不像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难道是特地收养来陪她的? 媒体扛着长.枪短.炮将她团团围住, 问题层出不穷,在这种情形下她没空思考太多。 “唐小姐,您之前没参加过任何国际赛事,一举拿下冠军,您之前有心理准备吗?” 唐绵微笑看着镜头:“有, 这里不是毕业演出,每个参赛者都是奔着冠军来的。” “冠军将会得到十万美元奖金,您打算用这笔钱来做什么?” “买房,”唐绵略沉吟片刻,补充一句, “再买一架好点的钢琴。” “您会跟随威尔逊大师学习,以职业演奏家身份出道吗?” 她露出俏皮一笑:“只要大师不嫌弃我,我当然会走职业, 这是我的梦想。” 她答得幽默大方,记者纷纷笑起来,就连威尔逊先生也露出慈祥欣赏的笑意。 “从第一次比赛我就开始关注唐小姐,很欣赏她的演奏风格,技巧和情感的表达方式恰到好处,相信很快你们就会在世界级演奏会上见到她。” 记者还有许多问题要问,还好周森及时过来,其他工作人员配合着将唐绵解救出来。 “太可怕了,我感觉他们要吃了我。”她心跳惴惴的,坐进车后座不停喘气。 周森觉得好笑,把帮她取来的衣物和手机递给她,“以后这种场合还会很多,你要早点适应。” “我会的。”唐绵的眼神异常坚定,闪着动人的光。 赢得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注定会收到古典届的瞩目,一朝成名,她必须顶着压力前行。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道理她懂。 唐绵打开手机,给秦西打电话让她到停车场来,周森关上车门,等唐绵换好衣服才坐进驾驶位。 “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你会跟随威尔逊学习,他很欣赏你,很可能会让你签入他的个人团队,跟随他到世界各地学习,你有个心理准备,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跟他到世界各地学习?你是指,我以后就得跟着他满世界跑?”唐绵愣了一下。 她之前没想到这一层。 周森笑了:“那当然,难道要他留在国内教你吗?你这就好比拜师,入了他的门,就是他的学生,多少人求这个机会都求不来。” 唐绵:“我明白,我当然要跟着他学习。” 辛辛苦苦赢得比赛,不就是为了这个? 只是苦了秦西小可怜,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哭唧唧,这次拿到奖金,她准备给秦西买件小礼物,孩子得哄哄才行。 没多久,秦西和沈霄一起赶到车里,带着唐绵回到她的保姆车上,这车宽敞,能坐更多人。 她听说唐绵接下来会经常不在家,跟着那白胡子老头儿满世界跑。 秦西委屈。 但为了唐绵的前途,她有委屈她也不说,反而还大气的拍拍唐绵的肩:“父母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女鹅放心飞,妈妈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唐绵:“……” 这孩子入戏太深,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不了戏了,秦西应该去做演员,标准的天赋流。 对比秦西,沈霄则表现得有些别扭。 他一上车就坐上副驾驶,低头沉默不语,默默听着她们说话,等到秦西和唐绵说完了,这才开口,“那你到时候会去瑞士吗?” 唐绵想了想,“不清楚,有可能吧。” “那我到时候能去看你吗?” “当然可以,我有空也会去看你们,”唐绵的语气像在哄小孩,“我饿了,现在去吃东西?” 秦西眨巴着眼睛,“不醉不归!” 沈霄轻嗤了一声:“拉倒吧,就你那酒量还敢放大话。” “我,秦西,外号千杯不醉,你这小白脸几斤几两还敢挑战我……” 两只小学鸡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掐架,唐绵脸上露出笑意,靠着车窗,莹莹灯火像星星坠落眼底,明亮动人。 她靠着玩手机,姿态慵懒,羊绒披肩随意搭在身上,眼眸如皓月般澄澈纯净。 网上消息开始发酵,她的名字登上热搜榜,热度持续攀高。 #布索尼国际钢琴大赛冠军唐绵# #唐绵初绵# #唐绵秦西秀恩爱# 唐绵:??? 前两个词条就算了,她获奖的照片被拍上网,对比秦西之前发在微博的照片,很容易就会暴露她作曲人的身份。 秀恩爱又是怎么回事? 唐绵一头雾水地点进去,看见视频里的秦西笑得眯起眼睛,冲台上比心,无声地疯狂鼓掌,两只眼睛快冒出小星星。 要不是听演奏会中途不允许鼓掌,只怕秦西要冲到第一排为她摇旗呐喊…… 唐绵:“……” 她凑上前,拿手指戳了戳秦西的背:“你看这个。” 视频开始播放,秦西的脸被放得无限大。 秦西登时气红了脸:“这是谁拍的?把我拍得这么丑?绵绵你别误会,这肯定不是我这边买的热搜,孟天朗再狗也不至于这么黑我!” 唐绵忍不住笑了:“你想多了,肯定是你的粉丝送你上去的。” “可能都是我的黑粉……”秦西小声咕哝道,“说不定还有你的粉丝。” “我哪有粉?” 秦西打开微博给唐绵看,果然,私信和评论区有很多人问秦西,唐绵怎么没有微博? 唐绵看得哭笑不得。 笑归笑,她开始认真的想,也许是时候开通微博了,这对她以后的事业有好处,就连许多国外大师都有社交账号,威尔逊大师的粉丝数都有几百万。 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孤高的艺术家也不能固步自封。 车里说说笑笑很是温馨。 在即将开出音乐厅侧门的时候,侧后方缓缓驶来一辆黑色轿车,沈霄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哥的车在后面。” 秦西打开窗户向后探看,表情有些忿忿:“他又跟来干什么?阿周!开快点!把后面的车甩开!” 唐绵看不见,她心里微微一动,“停车。” “绵绵?”秦西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 “我下去和沈铖说两句。”唐绵始终欠他一句谢谢,她现在对沈铖没有怨念,甚至有点矛盾,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他。 她打开车门,刚要下车,扑面一阵剧烈冷风,松松垮垮的披肩掉在地上。 真烦人。 唐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要捡披肩,没听见脚步声,只见一只修长冷肃的手将披肩拾起。 沈铖薄唇微抿,狭长漂亮的眼睛低垂,小心地拍去披肩上沾染的灰,这才递给唐绵。 她接过来,随手搁在膝盖上,“刚才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沈铖明显怔了下。 唐绵看他一眼:“刚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沈铖的呼吸短促地滞了一瞬,淡漠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紧张,“你想起了什么?” 怕她想起不好的事情,记忆这东西没办法控制,沈铖真的怕她变成从前那样。 沉默了一会儿,唐绵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何况旁边还有人,说起来有点矫情。 看她沉默,沈铖当她不肯说,他已经学会识趣,自己转移话题,“今天的冠军你实至名归,恭喜你,还有……对不起。” 自从分手后,沈铖对她说过很多次抱歉。 刚知道她和梁月枝真正关系那会儿,她的三观都要崩塌了,那会儿在车里,沈铖跟她说对不起; 现在他又说,唐绵片刻的迷茫后,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在为金曲奖的事道歉,曾经他轻易否定了她的实力,那时候唐绵痛恨他的高高在上,现在他早已谦卑地低下头,眼里充满悔意。 “我接受你的道歉。”唐绵轻轻地说。 很奇怪,她现在没办法讨厌他,沈铖为她做过太多事,其中有好的,有坏的,他们在一起经历过太多事,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 “谢谢,”沈铖不动声色,心里微微暖了一下,他看了眼车里,把探头探脑的秦西吓得缩了回去,“跟朋友去吃饭?” “嗯,去吃火锅。”后方有车开过来,应该是从音乐厅出来的观众,再说下去就挡别人路了。 唐绵上车,听见沈铖低声说了句:“玩得开心,注意安全,尽量少喝点酒。” 他语气克制,不敢表现出一丝强势,他明白他们现在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根本没资格干涉她。 “关车门关车门,阿周快开车。”秦西伸着小脑袋,牢牢扒住唐绵。 沈铖转身离开,冷峻的侧脸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孤傲,强大而自负。 “等会儿……”唐绵没多想,脱口而出,“你饿不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秦西惊了,不停扯着唐绵的衣角,小声地说:“你叫他干嘛啊,煞风景。” 唐绵拍拍她的手,压低声音:“没事,他不会来的,他不吃辣。” 自以为足够小声但根本不是,沈铖一个字也没听漏:“……” 所以只是看他可怜所以表面客气一下? 沈铖心里莫名有点堵,带出一股冲动,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体验过这种冲动,那种不顾一切,盲目地想做某件事的冲动。 “我能吃辣。”他开口,深黑如墨的眼眸深深望着她。 唐绵没料到这出转折:“……那你是要来?” 沈铖心凉了一下,她果真没打算邀请他,沈铖眼神里有些委屈,抿着唇,眸光都暗淡下来。 “我们吃的辣锅,很辣的那种,你吃不了。”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她难道不清楚他的口味?多放点盐都嫌重,辣腥更是一点不沾。 明明不能吃辣,犯什么倔? 一只沉默不语的沈霄突然开口:“可以吃鸳鸯锅,让我哥一起来吧。” 秦西拼命拿指头戳他后背,叛徒!姓沈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沈霄往旁边躲了躲,秦西再也戳不到他,低头,按下帽檐,安安静静闭目养神。 这么做不是为了帮沈铖。 不属于他的东西,不能强行留下来,今天是唐绵主动提出让沈铖一起,她的态度在软化。 沈霄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可这是唐绵自己愿意的,他相信唐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唐绵看了眼秦西,朝她努努嘴,秦西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唐绵也让过去,对沈铖说:“就坐这辆车吧。” “好。” 男人坐过来的一瞬间,带来一阵冷冽的气息,他打电话让司机先驾车离开。 火锅店是秦西自己开的,现在大小明星都爱投资火锅店,成本低,不需要请厨师,只需要好的火锅底料和新鲜食材,再加上适当的明星效应,通常不愁生意。 这天晚上火锅店提早关门,到店之后,一行人径直到二楼的包间。 秦西拖着唐绵走在前头,小声说悄悄话。 两个男人稍微落后一点,兄弟俩走在一起,但显得并不亲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冷肃俊美,另一个带着不驯的朝气。 “为什么帮我?”沈铖问。 沈霄不着痕迹地低哼了声:“谁帮你了?你追女孩手段太次,我实在看不过去,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被别人撬走。” 今时不同往日,唐绵如今风头正盛,小小一方天地已经不够她飞,将来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与其有一天看她和其他人在一起,沈霄宁愿这个人是沈铖。 至少沈铖是唐绵喜欢的。 有些人是孽缘,彼此伤透了也分不开,外人没资格置喙什么。 一张正方桌子,唐绵和秦西坐一起,对面是沈家兄弟俩。 唐绵请客,她拿出手机扫码点单,果断选择了鸳鸯锅,沈铖看出来,淡淡道:“我能吃辣。” “这家很辣,我们要吃的是中辣。”唐绵耐着性子,感觉自己在跟小孩子沟通。 这家店的锅底以辣著称,她自认为吃辣很厉害,都不敢尝试这家的特辣锅。 沈铖:“没关系,你能吃我就能吃。” ……这还挺倔的,行,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唐绵懒得再说,反正这家店旁边就有家医院,吃得胃出血,也不耽误送过去。 沈铖睫毛低垂,素日里慑人的气场减弱许多,火锅店这个配置本身跟他就很违和。 “再加杯酸奶。”沈铖字句清晰,声音低沉,却显得异常的乖。 喝酸奶?他们分开两个多月,沈铖毛病添了不少,吃辣,还喝奶,他是不是撞鬼了? 满满一锅红油锅底被端上来,还有几大块未融化的牛油,面上铺一层辣椒,看着就爽。 唐绵听见秦西吞口水的声音。 服务员端饮料上桌,三个人三碗冰粉,火锅标配,就沈铖与众不同,他要喝奶,还是酸奶。 唐绵低头吃了勺冰粉,凉津津的,忽然面前一道阴影。 那杯酸奶到了自己面前。 沈铖表情淡淡的:“你胃不好,以后吃辣之前喝杯酸奶,多少能保护点胃。” “我胃挺好的……”唐绵下意识地反驳。 沈铖:“你每次吃完辣胃都不舒服,爱惜身体对你没坏处。” 秦西眼睛鼓鼓的,嘟着嘴吐槽:“胡说八道,绵绵哪里胃不好?她很能吃辣,从来不会不舒服,你不知道不要乱讲好不好……” 唐绵默然,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摸了下胃的位置。 她谈不上有多严重的胃病,可能大多年轻人都有点亚健康症状,她吃完特辣的东西,嘴巴受得了,就是胃会有些不舒服。 这些事,沈铖当然知道,他太知道了…… 毕竟他和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在座的哪一位都长得多,那些隐秘岁月的陪伴,是没法被时间冲散的。 唐绵心情有些复杂,她喝掉酸奶,感觉胃里多了层保护膜,嘴里满是酸酸恬恬的滋味。 她突然想到很怪异的一点。 鉴于自己现在记忆缺失,面前坐着的这人,某种程度上讲,比她本人更了解自己。 沈铖知道她过去的身体状况,她的生活圈子,她过去哪门课成绩最好、哪门最差,有没有给男生写过情书……他肯定见过她最丢人的时刻! 而她,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 这种认知陡然让唐绵生出几分不适,他们之间的信息差过大,这人还坐她对面。 不行,改天得做个表让沈铖填一下。 唐绵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她没想到沈铖是真能吃辣。 浸满红油,闻着就刺激味蕾的食物,沈铖面不改色的咽下,他单独要了杯冰水,偶尔喝一口,吃得不多,但面上干干净净,不曾出汗,可见是真不怕辣。 那他之前一点辣都不吃?藏得够深啊—— 唐绵眼神里的疑问太过明显,问号简直快怼到他脸上,沈铖放下筷子,语气不大自然地说:“我从来没说过不能吃,我只说过不爱吃。” “……” 看这一板一眼抠字眼的架势,唐绵无话可说,这方面沈铖是高手。 看看,这就是信息差带来的尴尬。 他对她了如指掌。 她对他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是错的。 唐绵懒得搭理他,一心一意跟毛肚虾滑作斗争,中途秦西闹着要喝酒,被唐绵和沈霄两人合力镇压。 她喝了酒不做人,还把其他人折腾得也不想做人,唐绵点了杯果汁堵她的嘴。 可能是因为沈铖在,气氛到底不同,这顿饭大家吃得安静很多。 “绵绵,你今天在台上整个人在发光,你知道吗?在!发!光!”秦西吃吃的笑,毫无美艳高冷摇滚女歌手的自觉。 她错了,原来秦西喝不喝酒都不做人,她天生自带沙雕气场。 “你是不是辣傻了?”唐绵笑着在她额头弹了个脑崩儿。 秦西笑得眯起眼睛:“你得答应我,以后我生了女儿,你得教她弹钢琴。” “好好好。”唐绵心不在焉地敷衍她,睁大眼睛在锅里捞虾滑,她记得还有一只,可怎么也捞不到。 沈霄原本已经吃饱了,靠座位上不知在跟谁发消息,抬眸看了眼:“你在找什么?” “x……”她刚发出一节气声,鼻翼轻动,嗅到诱人的鲜香—— 一粒圆滚滚胖乎乎的虾滑滚入她的碗中。 唐绵抬眸,眼神略懵地眨了几下眼,看着沈铖一派淡定地将漏勺搁回锅边。 ……这该死的信息差! 他到底怎么知道她找的是虾滑?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绵心中不平,一口将虾滑塞入嘴里,忍不住抬眸暗暗瞪他,她自知自己有点理亏,发脾气的角度也奇怪,瞪得特别收敛。 这一刻,沈铖的心像被燎着一般,酥麻难当。 女孩面容柔美,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凶,一边脸颊微鼓,像储粮的小松鼠一样,清纯中带着点让人心痒的妩媚,小包子脸和她童年时的形象重叠在一处…… 他七岁到唐家,那会儿唐绵小小一只,抱着爸爸的小腿,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看他。 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 爱她所有的样子。 店内灯光柔和,色调偏暖,沈铖坐的位置偏离光源,他陷入一片晦暗中,唯有眼眸黑沉清亮。 他的目光落在唐绵身上,无声而深重,酝酿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感。 唐绵心里涌入一片涩意。 她挪开视线,假装看不懂,放下筷子,亲亲热热地玩着秦西一起去卫生间。 从他身边擦过时,掠起微微一阵恬风,是她今天用的香水。 沈铖整晚保持戒备状态,担心自己说错话,又或是哪个眼神不对,惹恼了她。 他会被赶走。 唐绵甫一离开,他整个人松懈下来,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和打火机,还没来得及点上…… “姐姐讨厌烟味。”沈霄轻飘飘地说,斜睨过来,眼底浮动着些许难以平复的意气。 沈铖忽略他语气里微妙的挑衅,抓起打火机和烟,像投篮一样,利落干脆地掷入垃圾篓中。 “戒了。”从这一刻开始。 他语气平淡,四两拨千斤地扳回一城,却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也不像平时动辄拿兄长的身份压人。 短短两个字,从沈铖口中说出来颇具分量。 他说了什么,就一定会做到。 沈霄默然片刻,眼底那抹不甘如晨雾散去,取而代之地是浓重的无奈。 “把她追回来吧——” …… 从火锅店回到家已是深夜。 这段时间的辛苦暂时告一段落,幸运的是没有白费,唐绵关上房门,才终于放开自己,扑到床上埋进柔软的被子里,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她拿到比赛第一名了! 她赚到十万美元奖金了! 她要作为职业钢琴家出道了! 不为人知的隐秘辛酸像泥沼里的气泡,菇滋菇滋地向上翻涌,唐绵抓着被子,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脑子里凌乱地飘过很多想法,仿佛睡前小剧场,肆意畅想着未来她想达到的各种成就,唐绵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电话将她吵醒。 唐绵皱着眉,闭着眼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眼睛都懒得睁开,凭感觉接听,发出一声类似猫被摸舒服了发出的呼噜声。 那边愣了下,忍不住轻笑了声,“睡了?” “嗯。”唐绵下意识作答,顿了顿,意识忽然清明,她猛地睁开眼,“沈铖?” “嗯,是我。” 唐绵揉揉眼睛,看了眼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 是她刚才亲手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酒足饭饱过后,沈铖的司机来接他,临走前,他问她能不能不要拉黑。 唐绵看着他的脸,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何况都在一起吃饭了。 “好。”她这样说。 他更进一步,目光似深而安静的幽潭:“那到了家,能给我打通电话吗?” 唐绵平白无故,产生一种他正在撩她的荒谬感。 男人目光直白,沉静中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热切,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答应了,回家后她却忘了这事,连澡都没洗就呼呼大睡…… 突然接到沈铖电话,唐绵没来由地生出点惭愧,她没洗澡就睡觉,还被抓包了。 “忘了给你打电话,我到家了。”唐绵掀开被子,呼吸新鲜空气,让脑子更清楚一点。 她的声音告别方才的慵懒呢喃,恢复清冷,无形中拉开距离。 沈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也到家了,一个小时以前。” “还不睡?”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在等你。”这句话沈铖稍微放低声音,含着几分难言的赧意。 唐绵心里咯噔一下,她料到沈铖会更进一步,刚才吃饭时,他的想法全写在眼睛里,一丝都不带掩藏。 只要沈铖想藏,他什么都能藏住。他现在已经不想藏了。 可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这段关系,太复杂了,就像隔着一片汪洋看见对岸曼妙的景致,她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海市蜃楼,甚至她自己都还浸泡在咸腥的海水中。 如果可以,唐绵想做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堆里,不去想这些事。 她的声音冷下几分,刻意拉开关系:“不用等我,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互相保平安的程度,希望沈先生不要有什么误会。” “我知道,我没误会,只想确认一下你的胃有没有不舒服,”沈铖停了一秒,语速放缓,“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打电话。” 他声音低,态度也放得极低,唐绵心里抽了下,她想到颁奖时四目相对的那个眼神。 小沈铖对他说别哭时,绷着小包子脸,一本正经地担忧。 干脆就什么也别记起,要么就让她想起来更多,现在不上不下的,她迈不过这个坎。 唐绵不知道该说什么,果断换了话题,“我明天准备去一趟医院,她下午做手术,我该去看看。” “我陪你去,”那边很快回答,说完,不等唐绵应声,他停了一瞬,有些讪讪地改口,“需要我陪你吗?” …… 奇怪,唐绵居然有点想笑。 他这么小心翼翼,是怕她不高兴? “你现在很怕我?”唐绵皱着眉问,她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和他之间的关系,却不希望他这么如履薄冰。 无论哪种关系,这种状态都不是健康的。 沈铖站在卧室落地窗前,面向灰蓝色迷离的夜空,城市里看不到星星,他握着手机,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眼神有几份黯然,“不怕你。” “嗯?” “怕你生气。” 唐绵:“……” 这不是一个意思? 她有些无奈,暂时放弃和沈铖沟通这件事,她有种预感,在她没完全恢复记忆前,这种诡异的状态还得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不用你陪,”唐绵意识到语气好像有点生硬,她想了想,说,“这点事我能自己解决,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只是去看她一眼。” 她就是唐绵,不是谁都能轻易用道德绑架她,去医院看梁月枝更不是为什么矫情的理由,只是她想去,就这么简单。 梁月枝的手术在下午一点。 医院那次“意外”碰面后,梁月枝异常地安静,没来电话,没发短信,就连她的手术安排,都是通过周森告诉她的。 直到现在,周森对这个秘密都一无所知。 唐绵这人骨子里很倔,不喜欢被强迫,要是对方死死相逼,出于压力她只会躲得更远。 一声不吭的,给她时间和空间考虑,给她选择和退路,她反而会心软。 唐绵在病房见到梁月枝。 她气色比上一次见到更差,没化妆,眼下黑眼圈很厉害,说是好几天夜里疼痛,没睡好觉。 一身病气,摘掉了身上叮叮当当的首饰,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中年女人。 见唐绵来,周阿姨脸色微变,找借口拖着周森离开病房,留下唐绵和梁月枝单独相处。 看来她是知道了。 只有周森还蒙在鼓里。 “女……绵绵,你来了,坐啊,坐这里。”梁月枝万分惊喜,眼神有些慌乱,她理了理头发,后悔就这么蓬头垢面的,这几天她心灰意冷,以为唐绵再也不会给她机会。 为了不影响她的比赛,梁月枝忍着没去现场看。 在网上看到她获奖的消息,梁月枝开心极了,她女儿真的很棒,她心里骄傲。 唐绵面容冷淡,在靠墙沙发上坐下,从包里取出首饰盒:“你的珍珠耳环,还你的。” 梁月枝脸上的笑僵住了:“这是妈妈送给你的见面礼,你不喜欢吗?” “说实话,不喜欢,也不想接受你的礼物。”唐绵直白地说。 梁月枝眼神黯然,想坐到唐绵身边去,又不敢,她对自己的抗拒都写在脸上,“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对不起,是我太自作主张了……我只是太想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真的想做点什么,就放平心态,手术结束后积极配合治疗,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好的事。”唐绵淡淡地说。 梁月枝突然激动:“我有积极配合,你说的,你要我做手术,妈妈听你的,不让你担心,不成为你的负担……” 唐绵纠正她:“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身体是你自己的。” “是,是……” 唐绵看着梁月枝,她们长得真的很像,要是梁月枝气色好点,她们走在一起简直像两姐妹,听说当年她离开后,出国嫁给了一位富商,这些年过得不错。 前两年丈夫去世,得到一笔数额可观的遗产,没有孩子,两年来一直一个人过。 这些全是周森之前告诉唐绵的。 “梁女士,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当年到底为什么非要离开?是爸爸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这是唐绵今天来这儿的第二个目的,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怎样的母亲才会抛下孩子?还是在她才那么小的时候?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唐绵怎么也想不通,她是过给梁月枝找借口,是她不爱爸爸了,还是自己小时候太调皮让妈妈伤心了? “我……”梁月枝眼里漫上一层泪,声音哽咽,“和你爸爸没关系,和你也没关系,是我,生下你不久得了产后抑郁,整个人钻进牛角尖了,就想离开家里,离开那个环境,是我的错,绵绵……” 她很后悔,那时候女儿才那么小,丈夫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她走了极端,自杀两次,又被救回来,身边没娘家人陪着,丈夫不理解,女儿还小,整天只知道哭,什么事都不懂…… 那会儿她一刻也没法再忍下去,满心只想逃离,没想过后果。 她走了,狠心没回头,哪怕听见女儿在身后哭着叫妈妈,那时候她心里很痛,但更多的是解脱。 去到美国找朋友,在那边生活,完全不一样的环境,梁月枝安心养病,认识了后来的丈夫。 康复后,她很快就后悔了当年的举动,她太冲动,太不负责任,很后悔,想回国见女儿,却不敢见。 签离婚协议的时候说好了,她一辈子不能再见女儿,这是前夫和她赌气的话,也不具备法律效力,可梁月枝没这个脸。 她有什么资格后悔?再腆着脸回去见女儿? 梁月枝没有再要孩子,她心里太内疚了,再生孩子就像是对女儿的背叛。 一晃十多年过去,她无意中得知前夫和女儿身故的消息,如晴天霹雳。 唐绵沉默了。 她没想过是这个原因,产后抑郁……这个病没法控制,后果可大可小。 “那,为什么后来一直没再找我?”她心里有些酸胀,清了清嗓子,克制情绪,她没想哭,就是心里有一块空空的。 梁月枝擦了擦眼泪,声音激动到有些变调:“我找过,你相信我,你初一的时候,我偷偷去你学校看你,那个男孩……沈铖他不让我见,他说你不想见到我……” 沈铖…… 他又一次为她做决定,挡在她身前,就像个不苟言笑的守护者,草木皆兵,为她抵御所有可能存在的危机。 他不是风度翩翩的绅士,他是骑士,面无表情地捍卫她的安全。 “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唐绵用力眨了眨眼睛,忍住涩意,她站起来,“祝你手术成功,还有,我不怪你,我什么也不记得。” “绵绵,能不能原谅妈妈?我知道错了,很后悔,很想弥补你……” 唐绵叹了口气,语气认真:“说真的,不能,请你不要为难我,更不要道德绑架……不过,如果你手术成功了,以后我们或许可以从普通朋友做起。” 梁月枝原本心如死灰,听见她后半句话,眼眸忽地亮起。 她原本就没奢望能马上得到原谅,她只希望有个机会能弥补,只要女儿不是那么抗拒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我没问题,绵绵,我都听你的,为了你,我好好做手术,配合治疗,听医生的话,不会随便放弃生命了……”她眼中不断有泪落下,冲刷着眼下的皱纹。 唐绵本想纠正她,做这些事是为她自己,不是为了别人,眼前这一幕却让她开不了口。 算了,随便吧。 唐绵点了点头,起身打算离去,梁月枝叫住她,期期艾艾地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份文件交给她。 “这是什么?”唐绵看着梁月枝,脸上充满疑问。 梁月枝表情有些忐忑:“你打开看看。” 不用打开,第一页上黑体大字清清楚楚印着公证书三个大字,她疑惑地翻开第二页,匆匆自上而下浏览一遍,脸色微变。 她当即合上公证书还给梁月枝:“这个我不要,你还没到立遗嘱的时候,要留也留给别人,我没尽过赡养义务,你不必多此一举。” 梁月枝表情讪讪地,她早料到唐绵不会收,她有沈铖的照顾,名下财产是她的好几倍。 何况女儿那么优秀,自己也能挣钱,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名利双收。 她只是很想做点什么,很想很想。 梁月枝有些着急地解释:“你收下,如果你不想要,就留着,当是我留给以后外孙的,行吗?” 唐绵:“……” “我不是个好妈妈,但我想做个好外婆,以后不管我还在不在,都能尽一份心。”梁月枝低下头。 她发根处有层浅白色,是刚长出来,还没来得及染黑的新发。她是个注重外表的贵妇人,即便生病了也没放弃过打扮自己。 这一眼,唐绵意识到,她已经开始苍老了。 如果手术不成功,她会跟自己记忆中一片空白的父亲一样撒手离开,这个念头让唐绵心里很不舒服。 梁月枝很会谈判,她提出了一个唐绵很难拒绝的理由。 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未来的孩子在哪个野湖里游泳。 毕竟男朋友还没一个。 她也没法代替那孩子拒绝。 唐绵没办法,心里有点闷闷的,到底没能说出更狠心的话,梁月枝心态平静多了。 一点整,唐绵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梁月枝一直默默看着她,眼里有泪。 她想到那次车祸后,她意识模糊,浑身失血过多,眼睛都睁不开,只记得有双温暖宽大的手一直握着她。 给了她努力活下去的信念。 那双手是沈铖的。 第28章 意外 十二月, 平安夜那天,江市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不常见雪,一夜起来, 雪铺满整个城市,朋友圈自动开启云赏雪模式, 宅在家里也能看雪。 唐绵乘飞机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 她被身旁的陈其玮叫醒,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重新上妆,回到座位上。 陈其玮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惊艳, 他打趣道:“不瞒你说, 在我认识的女人中, 你的化妆速度是最快的。” “不瞒你说, 在我认识的男人里, 你的化妆技术是最好的。”唐绵打趣回去,顺手把飞机上发的毛毯叠好搭腿上。 “那说明你身边都是些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欠缺□□。”他笑容优雅中带着点傲娇。 唐绵认识陈其玮不到一个月,他是威尔逊的助理,也是威尔逊团队里的商务经理, 三十岁的处女座,妥妥的工作狂魔。 第一次见陈其玮,是在钢琴比赛结束的三天后,陈其玮拿着合同,出面和唐绵签约。 他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样貌一等一的出挑,打扮得相当前卫,一双桃花眼里常带着笑, 不说话也像在放电,说话语速快,整个人雷厉风行。 对于这种个人风格极其有特点的,唐绵忍不住多看几眼,倒没别的意思。 陈其玮注意到,挑着眉说:“别喜欢哥,哥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唐绵绝倒,心里对他油然生出几分敬意。 是个狠人。 落地后,她和陈其玮一起取好行李,向出口的方向走,唐绵本来在欣赏朋友圈雪景,突然被陈其玮猛地一拽,“看前面!” ? 唐绵拿稳手机,努力睁大没戴隐形的眼睛,看见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挺高大,肩宽腿长,走路姿势有几分熟悉。 “玮哥,别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别瞎看。”唐绵友情提醒他。 “可是你还没有男朋友啊,我这是替你看的,这背影一看就是24k纯直男,”陈其玮语气严肃,“还有,不准再这么叫我,难听死了。” 他可是个正经人。 “替我找男朋友?免了,真把我当亲人,明天的采访帮我推了,我谢谢你全家。”唐绵单手将围巾绕了一圈,好抵御外面的寒冷天气。 这种天气帮她安排采访,据说还是个以毒舌刁钻出名的记者,陈其玮简直丧心病狂。 陈其玮拖起行李快步远离:“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别乱攀亲戚,我家可没你这号人……” 唐绵叹气。 友谊都是假的,小船说翻就翻。 她提起行李跟上去,有意无意朝刚才背影的方向望了眼,那人已经离开了。 回到酒店,唐绵把衣服收拾出来,然后给秦西打电话报平安,刚挂电话,又接到梁月枝的电话,问她安全到了没有。 梁月枝的手术很成功,后续乖乖配合治疗,目前情况稳定,只是暂时不能出院。 她一个星期给唐绵打一次电话,态度很小心,不敢经常打,怕打扰到女儿工作。 现在梁月枝就一个愿望,把身体弄好,早点出院,亲自到现场听女儿的钢琴。 唐绵说过拿她当普通朋友对待,不过分抵触,也不会有意亲近,一切都顺其自然。 就像她现在和沈铖的关系。 她加入威尔逊的团队后,第一站去了费城,第二站柏林,第三站来到巴黎,整整一个月没见到。 听在瑞士的沈霄说,铭盛最近在忙一个跨国大型收购案,沈铖这段时间很忙,来瑞士看沈爷爷那一次,行程很赶,连一晚上都没待久匆匆走了。 他们两个都很忙,这挺好。 唐绵忙到几乎没功夫想感情的事,把自己变成一台莫得感情的练琴机器,最大的娱乐就是听陈其玮秀恩爱,听秦西聊娱乐圈八卦。 有时候她觉得这样挺好,她能和梁月枝做朋友,自然也能把沈铖当普通朋友看。 这段时间唐绵想起了一些往事,断断续续的,都是跟沈铖有关。 这种发现就像在挖宝藏,很奇妙很带感,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记起来,还有点刺激,有一回唐绵在演奏时想起来一段,差点没打乱节奏。 好在那些片段都是一闪而过的,就算回忆起再多内容,在大脑里停留的时间快到不超过一秒。 只要她保持高度专注,很快地拉回注意力,就算正在过马路也不会有影响。 那面空白的拼图,慢慢嵌上七零八落的碎片,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仅仅一小块,能模模糊糊地带动其他相关记忆,不知不觉,她已经想起来大半。 沈铖不再是一个带着阴影的模糊形象。 他很早就陪在她身边,他成绩很好,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年级第一,走哪儿都受女孩子追捧。 可惜因为唐绵的原因,她自卑敏感,不肯待在江市上学,在每个学校都待不长,沈铖被迫跟着不停转校。 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沈铖早就被沈家人找到,带回家了。 他们都是彼此生命里陪伴最久的那个,给对方烙下刻骨的烙印,按照物理学的量子纠缠原理,或许他们会永远这样盲目,又毫无目的纠缠下去,哪怕分隔世界两端。 看见朋友圈里的雪,她想到某年纽约大雪,她和沈铖一起堆的雪人。 刚才那个背影,她下意识觉得像是沈铖。 陈其玮老说她需要谈恋爱,唐绵自己也觉得,可她想象不出,自己跟沈铖以外的男人谈恋爱的画面。 总觉得哪里奇怪,充满了违和感。 还是专心工作吧,赚钱才是正道,谈恋爱什么的都是浪费时间。 在酒店安歇一晚,第二天,唐绵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沃日拉尔街的一家咖啡店与《巴黎古典生活》的记者见面。 地点是记者订的,他说自己只喝得惯这家店的咖啡,自行决定在这里见面。 沟通时,记者言辞犀利,那叫一个敢问,跟国内记者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一个敢问,一个就敢答,反正都是专业上的。 唐绵在心里暗自较劲,她现在才刚有点名气,但在见过不少世界级大师的记者面前,只算是个小角色。 她忍不住暗搓搓想,等到哪一天她成功跟维也纳爱乐这样级别的乐团合作了,到时候,哼哼,看这记者还会不会这么无礼…… 当然这只是想象而已。 唐绵没想到,问完专业相关,记者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问起她的私人生活。 金发卷毛记者操着一口古怪的英文,问,“听说你经历过车祸,失去了全部记忆?” 唐绵不悦地皱起眉,“是有这件事,但这跟我们今天的采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钢琴是艺术,需要相当细腻敏感的情绪支撑,徒有技巧只能当钢琴教师,我很好奇,一个记忆缺失的人,她情感的支撑点在哪里?艺术是需要阅历的。”记者碧绿的眼眸郑重地盯着她,“唐小姐,这个问题很平常,应该不至于冒犯到你吧?” 他很巧妙,把冒犯隐私的问题跟专业扯上关系。 要是不回答,岂不是显得她太不专业? “我是失忆了,但不是脑瘫了,脑部技能正常运转,神经细胞没坏死,我的情感和共情能力搞不好比你还要丰富很多呢。”唐绵客气而不失力度的怼回去。 希望他能听懂。 “你谈过恋爱吗?谈过几次?和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唐绵差点没一口咖啡喷他脸上,她后悔自己没正好喝咖啡,这记者真挺欠喷的。 “这也跟今天的访问有关系?” 记者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自古以来的音乐家,有几个都感情经历不丰富?勃拉姆斯还暗恋自己师母呢,唐小姐该不会只谈过一个吧?” 唐绵想了想,往前坐了坐,手指点着桌面,半赌气,半认真地微笑道:“谈过两个,这个数量你还满意吗?符合音乐家的标准吗?” 记者一点不生气,反问道:“两个你都很爱吗?” “当然,不爱为什么要在一起?”唐绵很努力才忍住没翻他一个白眼。 “有才华,有脾气,有经历,”记者站起来,慢悠悠笑着跟唐绵握手,“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钢琴家了。” 唐绵很傲,这和她美丽脆弱的脸形成反差,和他最初的想象也不同。 看过她的演奏,她的确有傲的资本。 现今青黄不接的古典音乐圈,早就需要一股新鲜血液,唐绵会是一阵青春而强势的飓风,扑面而来…… …… 总算结束了采访,唐绵走出咖啡厅,打电话把陈其玮骂了一顿,并要求他请一顿大餐安抚她受伤的小情绪。 这不是坑人吗? 陈其玮安安静静听她发泄完,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我男朋友在我旁边,我们正在吃大餐,他亲手做的,你要来吗?我把地址给你——” 唐绵冷漠脸,挂了电话。 什么仇什么怨?大过节的,秀恩爱的车轮碾到她脸上,顺带一大波嘲讽攻击,唐绵很想对他比中指。 街上充满节日气氛,街头有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孩子们争相合影。 于闹哄哄的气氛中,唐绵拢紧外套,感觉到一点孤单。 她打开手机,本想找家平价高的本地餐厅解决晚餐,忽然感觉下腹一阵疼痛。 心中立时警钟大作,她打开记姨妈的软件看了眼,提前了八天。 这段时间忙得她姨妈都开始不准了。 唐绵不敢在街上继续溜达,找家店买好东西,匆忙打车回到酒店房间,换下衣物,快速洗了个热水澡,脸色苍白地躺到床上。 第一天通常是最难熬的,她一动不动侧躺着,手按住小腹痛的位置,连起床烧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下辈子一定要做个男人,唐绵忍着疼在心里想。 过了一会儿,房里电话响了,就在床头,唐绵伸出手就能够到。 是客房打来的。 “唐小姐,很抱歉打扰到您,前台来了一位先生,他说是您朋友,想要知道您的房间号,这边打电话来征询你的意见。” 先生?难道是陈其玮?不可能,他放着男朋友不要,平安夜跑来找她?因为刚才的事惭愧了?当代黄世仁可能干出这种人事吗? 唐绵声音微弱:“他姓什么?” “他姓沈。” 唐绵只认识三个沈,大沈小沈和老沈,小沈陪着老沈在瑞士疗养,最近倒是提过要来看她演出,至于大沈……他最近很忙,没听说来巴黎了啊。 应该是沈霄没错了。 唐绵:“让他听电话谢谢。” “好的,请稍等。” 片刻后,话筒对面传来轻微的交谈声音,那边响起一声低沉的男声:“是我。” 唐绵肚子突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像是被人强行扯开,她轻轻嘶了一声,头晕目眩的,听到的声音不太清晰,她声音微弱:“沈霄?你能帮我到药店买点速效止痛药吗?” 那边顿了顿,语气带着迟疑:“你要止痛药干什么?是哪里不舒服?” 唐绵实在没力气再解释,捂着小腹说:“牙疼,别问了,再问我得疼死了。” 说完她便丢开了话筒,连放回原处的力气都没了,瘫成一条咸鱼,坐等止痛药上门救命。 “我现在去买,你等我,很快回来。”听筒里传来极轻微的一句。 唐绵没听清楚,更没听清是谁的声音,现在谁来给她送药,谁就是她的救星,至于救星是谁那不重要。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见门铃响。 救星来了! 唐绵裹紧她的小被子,眼神迷离,整个人呈一条虚脱的咸鱼状,拖着步子走过去开门。 再晚来一会儿,她怀疑自己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儿,人家过平安夜,她客死异乡…… 唐绵拉开门,视线低垂,入目的是一双冷黑色皮鞋。 再往上一点,是提在手里的白色塑料袋,再往上,她看见男人冷肃英俊的脸,走廊幽亮的光在他眼眸里刷下一层暗影。 “买到了,一次一粒,”男人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 唐绵愣了一下,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需要了,谢谢,我吃完药躺一下就行。” 她转身进屋,下意识打算关上房门。 男人却亦步亦趋地跟进来,步伐稳重,踩在厚重的地毯悄无声息。 唐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惊讶,“我没事了,你……” 话没来得及说完,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疼,唐绵眉头紧皱,一张漂亮的脸呈现异样的苍白,嘴唇血色尽失。 他的目光落在她捂在小腹的手上,眸色微暗,大步上前靠近唐绵身边,稍矮下身,将虚弱的女孩一把抱起来,缓缓走向卧室床边。 唐绵此刻疼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抱着,被放上松软温暖的床,盖好被子。 放下她,沈铖伸出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触手细腻温热,没发烧,温度正常。 她睁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眸澄澈干净,因为难受看起来有几分软。 “别说话,等你吃完药,睡着了我就走。”他的手从她头上撤离,留下一阵幽幽的松柏冷香。 她悄悄拉高被子,遮住自己半边脸,她刚卸了妆,气色肯定很差,痛的时候表情肯定也很扭曲,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这副虚弱的样子。 “帮我烧点热水。”她哑着声音开口,只能发出气声。 男人刚好转身离开床边,头也没回一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算了,冷水就冷水吧,听天由命。 唐绵闭着眼,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脚步声渐渐接近,床边一侧微微陷下,她被人扶起来,靠坐在床头,唇边探到一丝热气。 嗯?热的? 她倏地睁开眼,看着沈铖,眼睛疑惑地眨了几下,轻轻贴上水杯试探温度。 “放心,是温的,不会烫到你。”沈铖先把水放一边,拆开止痛药包装,小小一粒白色胶囊倒在掌心,他言简意赅地对唐绵说,“吃了。” 她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安静地拿起药片放进嘴里,就着男人的手喝下一口温水,有些艰难地吞下药片。 她不太会吞药,尤其是胶囊类的药片,从小就这样,小时候吃药还得靠哄。 经常卡得半天吞不下去。 沈铖看着她脸色,药片估计正卡在喉咙里,他把水杯凑近了些,薄唇微启:“把这杯都喝了。” 唐绵本来就想喝热水,听他话,几口喝完,接着把水杯放他手里,直勾勾地盯着他问,“还有吗?还想喝……” 男人冷峻的眼眸里勾起分笑意,“有,等等,我给你倒。” 她舔舔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吃过药,就感觉小腹没那么疼了。 捧着水杯吨吨吨灌下两杯热水,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起来,喝热水可治百病,古人诚不欺我。 唐绵放下水杯,躺回床上,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眼神看得人喉咙发紧,沈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外表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稍稍泄露出情绪。 “有没有舒服一点?”男人立在身侧,他的西装外套在刚进屋时就随手脱下,只穿一件衬衫,袖口微微卷起方便做事,劲瘦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 在昏黄朦胧的光线中射出幽幽冷光。 唐绵轻轻“嗯”了一声,她不太想跟他大大咧咧聊这个话题,便换话题道:“你怎么也在巴黎?” “我来看你,”他说完,很快补充一句,“看你的演奏会。” 唐绵愣了一下,手轻轻揉着肚子,说:“不是我的演奏会,暂时只是跟着老师学习。” 从十二月初到明年五月,她都会跟在威尔逊身边学习,在他的个人独奏会上她会演奏一首曲目。成名路漫漫,她想开独奏会为时尚早。 “我只是来听你的曲子,对我来说就是你的演奏会。”沈铖语气平淡中带着点执拗。 唐绵怔然两秒,没接话,小巧的下巴往被子里藏去,“我没事了。” 潜台词是,你可以走了。 她不想被人看到这么软弱无力的样子,苍白着脸,像条咸鱼干瘫在床上,什么都得让人伺候。 沈铖眼神微微一动,面上微紧,“我可以不走吗?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我已经不疼了。” “你就当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一声。”如果世界上真有隐身衣,沈铖肯定会穿。他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唐绵,却也不想让她尴尬。 只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唐绵闭上眼睛,翻过身对着窗户,感觉到痛感在药的作用下一点点麻痹,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她没办法再忍,无奈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铖看她要下床,神色紧张地凑近:“你要什么?我来帮你做,你躺着就行。” 唐绵有些忐忑,这事沈铖还真帮不了,都怪她,刚才慌忙赶着回酒店,只买了日用卫生棉,这会儿躺着,连翻身都不敢,生怕弄到酒店床上。 “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你现在不舒服,最好不要出去,有什么事交给我,我帮你去办。”沈铖皱眉敛目的样子,看上去特别严肃,还有点凶。 像是家长在教训不听话的小朋友。 从小他就这样,多少年了都改不了,小时候他们一个骄纵霸道,一个沉闷严肃,光吵架的次数都能绕地球三周。 可是怎么吵他们都分不开,只要唐绵稍微撒一撒娇,他就没办法对她生气。 唐绵抿了抿唇,低头在地上找鞋,“我去买点东西,就在楼下,不用你。” “买什么?”他追问。 “……”唐绵苍白的脸上染上绯色,手指蓦地攥紧,“买东西就是买东西。” 他好烦呐,一直问问问,今天平安夜他就没有别的事要忙吗?没认识新的女人?不用去约会? 沈铖对她隐秘的情绪并未察觉,凑近了些观察唐绵的神色,温声道:“是肚子饿了?想吃什么?我让人送饭到房间里。” “……”唐绵胸闷,憋着口气,“我要买女人用的东西,你要帮我去买吗?” 她目光亮澄澄,眼角微红,眼睛带着怒意,一双赤足微微晃着,模样娇气极了。 沈铖心里霎时像是被迸溅的火星烫到,不安地激荡着,声音发闷,“我……去帮你买,要什么样的?” “……” 无语,望天,流泪。 眼见这杠头是不可能放自己出门了,唐绵认栽,认怂,瓮声瓮气地说:“买一包夜用的就行。” “好。”男人声音稳得不见一丝波动,不疾不徐地转身。 只在离去时,唐绵不经意偏过头看了眼,这才没错过他泛红的耳根。 第29章 我们 过了二十多分钟沈铖才去而复返, 他走时拿走了房卡,回来后直接开门进来。 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唐绵有些犯困, 但她不想睡觉,碍于客观条件也不敢睡。 沈铖带着东西回来, 拿出来交到唐绵手上, 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 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唐绵留心着,拿到手里研究了下,夜用, 410mm, 绵柔款, 她平时也是用的这款。 这个铁直男还挺会买……估计是咨询过工作人员。 她想到那个画面, 一米八六的大男人, 茫然地穿梭在女性用品货架,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挑选哪一款,还得拉下架子向别人求助…… 那画面简直无语又好笑。 恐怕是沈铖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宝贵体验。 “这个怎么样?”沈铖保持了几秒沉默,看唐绵放下手里的卫生棉,露出似笑非笑, 莫名难测的表情,他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唐绵:? 现在是要针对这款产品的外观和性能讨论一番吗? 看沈铖一本正经的样子,狭长眼眸里似乎还藏着几分期待,像是拿回满分考卷的小学生等待被家长表扬。 左思右想,唐绵矜持地夸出口:“这个就可以了, 麻烦你了,沈总。” 沈铖被喜欢的人夸奖,心满意足, 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没多久,表情急转直下,甚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慌乱,“你知道我不是沈霄?” 这话问得太奇怪了,唐绵不禁皱眉,乜着沈铖发问:“这不是废话吗,你要是沈霄,我怎么可能让你帮我去买这些?” 毕竟在那些记忆里,沈铖才是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人。 第一次来例假,唐绵惊慌失措,吓到半死,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害怕,不好意思跟爸爸和家里的佣人说,还是沈铖最先发现躲在被窝里哭哭哒哒的小唐绵。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就单身一辈子。”小唐绵抽噎着威胁他。 小沈铖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颇有学术精神的少年回房间上网查资料,然后回来,满脸通红地告诉小唐绵,这是正常的生理期,她不会死,不用害怕。 小唐绵嘤嘤地哭起来,反手就是一通小粉拳。 此刻,唐绵无意中说出的心里话,让沈铖极为受用,心脏仿佛浸泡在暖融的温泉水里,心满意足。 他和沈霄在唐绵心中是不一样的。 能跟她分享这种隐秘的事,在沈铖心中是一种难得的殊荣,他忍不住轻轻翘起嘴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进房间我就知道了,”唐绵直言不讳,眼眸清亮干净,“今天谢谢你,平安夜快乐。” 今天要不是沈铖,她这个平安夜就得在疼痛中度过了。 至于沈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显而易见,唐绵没问,在没理清自己的想法之前,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暂时还是不要捅破为好,她怕尴尬,也不想让沈铖失望。 沈铖“嗯”了声,他提前知道唐绵的行程,特意在平安夜来到巴黎,想要和她一起过节。 她不喜欢收礼物,沈铖这次吸取教训,只想陪她吃顿晚餐。 这次在巴黎,只有唐绵一个人,她的朋友都不在,沈铖不想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 原本的计划里没料到突发状况,唐绵现在肯定不适合出门吃饭,沈铖眼下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刚才进门时他说,等唐绵好转了就马上离开……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唐绵缓缓摇头:“没有。” 现在不疼了,需要的东西也买回来了,她除了有点犯困,胃里感觉到些许空虚之外,没有任何不适感。 沈铖读懂她的潜台词,微微抿唇,掩去眼底的失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平安夜快乐。” 他背影挺拔清隽,和机场那个短促的一瞥重叠在一处。 唐绵忽然意识到,和陈其玮一起看到的男人就是沈铖,命运有时候真的奇妙,就像量子纠缠,世界这么大,他们总会在各个角落遇见。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在这个平安夜,巴黎的夜晚也下起雪,满是欢乐的节日气氛,外面隐约传来圣诞音乐。 平静,安逸,有种让人想打瞌睡的满足感。 下雪天,人的心情总能轻易变得很好,因此,唐绵看到他略显孤单的身影,忽然有些不忍心。 “你吃饭了吗?”她摸了摸肚子,这次是胃的位置。 男人惊喜地回过头,冷峻的脸像冰雪消融,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还没有。” “那一起吃吧,我有点饿了,但我不想出门。”她现在腰酸背痛,恨不得有人能把饭喂她嘴里,生理期的痛苦男人不懂。 沈铖幽黑深邃的眼眸亮了一瞬,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分工合作。 唐绵刚才痛得出了点汗,她不喜欢身上的粘腻感,起来到浴室洗澡,等她把自己清理干净,带着一身沐浴后到香气出来,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诱人气味。 沈铖点好了酒店的平安夜专供法式大餐,客观条件限制,没法让人按照顺序一道道上菜,索性把前菜那些都免了,只上正餐和恬品。 在唐绵洗澡的时候,沈铖耐心地帮她把牛排切好,正是适合入口的小块。 唐绵看到后有些哭笑不得。 感觉他操心过多,像是在投喂小猫。 唐绵没拒绝他的好意,过去沈铖也常这样照顾她,她坐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盘子搁在膝盖上,姿势慵懒地靠着吃东西。 这样很惬意。 在岁丰山别墅的那一年多,她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维持在沈铖面前的形象,如履薄冰,进一步怕太过,退一步不甘心,她累极了,感情在这样的举步维艰中渐渐消耗。 现在想想,在那段时间里纠结的不只是她。 沈铖也在困惑,该用什么态度和她相处,怎样的距离不会泄露过去的痕迹,不想让她记起分毫,他也时刻小心翼翼。 只是在彼此消耗,彼此折磨。 原本他们之间就该这么自然,蒙尘的记忆被擦亮,唐绵逐渐找到和他相处的方式。 吃完牛排,唐绵小口小口地享受甜品,她不爱吃甜,只在例假期的特殊时候疯狂嗜甜,就算是浓浓一杯红糖水也能眼睛不眨的咽下。 蛋糕只有一小块,她很珍惜,每一口都仔细品味。 女孩吃东西的样子十分乖巧,沾上松软甜腻的味道,空气里的味道都甜甜的。 沈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满到快溢出来,他一言不发,把面前的甜点推到唐绵面前。 唐绵莫名地睁大眼:“你不吃吗?” 他摇头:“我不爱吃甜,给你吃,我再帮你叫两份。” 唐绵:“……这些就够了。”可以但是没必要,甜的吃多了嗓子齁,还容易发胖,陈其玮经常提醒她注意身材管理。 她这么说,沈铖没强行投喂。 中途,沈铖接了几通电话,听上去都是工作相关,他站起来到窗边说话,唐绵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冷硬的线条带着禁欲感,声音低沉,和房间里柔和的氛围拉开距离。 她曾经非常迷恋沈铖的这一面,像天上不可触摸的寒星,美丽而遥远。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都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就像牢不可破的命运。 至于现在…… 沈铖结束通话,他早就从玻璃窗里看见唐绵的视线,心里泛起紧张。 窗上映出一张俏白的脸,表情模糊,只看得见一双清亮的眼眸,他揣在兜里的手指微微蜷缩,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饭也吃完了,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离开,不要影响唐绵休息。 腿上却仿佛灌了铅,半步移动不得,甚至卑微地生出几分想要强留在这里的奢望。 唐绵哪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她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离开?” 沈铖的心突兀一沉,眼神黯然,语气也淡下来:“你要休息了?那我现在就走。” “不是……”唐绵愣了下,“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巴黎?” 他的睫毛轻颤了下,“27号上午,你呢?” “我暂时还没定下,要看老师接下来的安排。”社畜的生活就是身不由己。 威尔逊在巴黎的演奏会是在26号晚上,他刚好第二天上午就走,唐绵很难不多想。 “你这次来有其他工作吗?”唐绵问。 他想了想,认真地缓缓摇头:“我推了工作,想和你一起过节。” 他眼里爱意直白,清晰地写在脸上,唐绵心神晃动,咬破嘴里鲜甜的红樱桃,酸甜暧昧的滋味无声蔓延。 窗外雪花纷沓,像一幅天然绝美的画卷,浪漫至极,让人期待明天的雪景。 唐绵手捧着脸,看着窗外的雪,“你记不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堆雪人?你是怎么堆那么好的?”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震,不觉走近了几步,“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部分。” 沈铖走到唐绵身边,低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担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是说……心里。” 唐绵被他谨慎焦虑的样子逗笑,弯起眉眼:“你也太过分紧张了,放心,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没那么脆弱,想起的都是快乐的事,你不用那么担心我。” 她一笑,明媚的五官展开,颊边两颗小梨涡生动诱人。 沈铖眸光暗下来,喉结轻轻滚动,心上仿佛落下一根羽毛……绵绵说那些是快乐的事,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不讨厌他了? “我还记得你高中时偷偷抽烟被我抓到,我抢过来抽了一口,差点没呛死,还被你凶了一顿呢。”唐绵笑起来,眼里有光。 沈铖的眼神柔和下来,视线往下是女孩柔软的发顶,毛茸茸的,在灯下映出一环光圈,他很想用手揉揉,像过去她投入自己怀里时那样。 “我戒烟了,很久都没抽过。”沈铖语气意外的乖。 ……求表扬的表情又来了。 唐绵诧异地问:“好端端地为什么戒烟?” 没记错的话,他烟龄也有十年了,说戒就能戒,够狠,一般人绝对没他自制力那么强。 沈铖深邃的眼眸陷入幽暗光线里,嗓音低沉熨贴:“你不喜欢抽烟的人,那我也不喜欢。” 唐绵眨眨眼睛,下巴搁在手心里,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就因为这个?” “还有,”沈铖忽然避开她的视线,带着赧意回答,“沈霄也不抽烟。” 唐绵心里升起好几个问号。 什么意思? 这个逻辑关系她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 沈霄不抽烟,他却是个老烟枪,沈铖暗搓搓在心里和沈霄竞争,向他的标准看齐……他以为她喜欢沈霄? 这未免太好笑了吧。 唐绵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沈铖,无奈地笑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沈霄抽不抽烟又怎么样,我又不会喜欢他。” 沈铖眼尾低垂,睫毛投下阴影,又长又密,有种脆弱的冷感。 “可你说过他比我好。”不止这样,还甩了他一巴掌,力度不大,跟挠痒痒差不多,嘴角出了血他也不觉得疼,唯独心里像被豁开条口子。 唐绵怕见到他这副神态,仿佛满眼都写着委屈,还要努力装乖的大狗狗。 “你跟他不一样,为什么要比?”唐绵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她说话的时候,两条细而笔直的腿随意地叠在一起,足尖轻轻晃动,拖鞋掉下来,落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像雪落在地上那样安静。 沈铖眉心跳动,有种喝完酒微醺的感觉,他沉默着蹲下来,捡起拖鞋帮唐绵穿上,她这时候不能受凉,否则下个月还会更疼,他记得。 她的右足小小一只,还不及他手掌大,趾尖粉白小巧,像一粒粒小贝壳。 他竭力克制,还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 两个人都像是被烫了一下。 唐绵:“……” 气氛一点即燃,她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细瘦的脚踝从男人手中脱开,她不是傻瓜,知道沈铖心里在想什么,可现在不是时候。 “我吃饱了,准备睡觉。”她匆忙吃完最后一口甜点,贪恋那丝萦绕唇齿间的甜美。 沈铖听到她的逐客令,有些失望:“这么早?” 还不到八点,正是平安夜气氛最浓的时候。 去年平安夜时唐绵腿伤还没好,不适合长途奔波,他答应过下一次会陪她出来长途旅行。或许唐绵早已不记得了。 唐绵不想让他失望,随口道:“有点不舒服,想躺着。” 沈铖如梦初醒,凛冽的眉宇间清晰地浮出紧张,他不由分说,将唐绵从椅子上抱起来。 稳稳地将唐绵放到床上,他心跳稍微平静,俯下身,调整唐绵床头的小夜灯,降到最微弱的光线,这样她晚上起来不会害怕。 他胸襟前的领带垂下来,拂到她脸上。 唐绵心里复杂难平,下意识地勾起领带,高大的男人受制于她这个小动作,低下头,看见唐绵绝美的脸,喉结滚动。 这个距离近到能感觉她熟悉,沈铖不敢动,也不想动。 甚至不想出声打破宁静。 “怎么还戴着这个?扔了吧,上次被我弄脏了,你这个身份,不该再捡回来戴。”唐绵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那时候太冲动了。 “你只送过我这一条,扔了就没了。” “……”唐绵忽然想起,沈铖十八岁生日那天,爸爸让秘书挑了一条领带,让唐绵送给他,他说这是男人成年的标志,代表从稚嫩迈向成熟,唐绵拆开礼物看,不肯送。 她希望沈铖永远不要长大成熟,那样意味着理性,意味着隔阂,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单纯的希望和他永远在一起。 一转眼好几年过去,爸爸不在了,她长大了,沈铖终于是成熟优秀的男人。 她心里忽然疼了一下,有些感伤,生理期情绪剧烈波动,她一言不发地勾住男人的脖子,贴近他宽阔的胸膛。 心跳声剧烈,比她在台上听到的掌声还重,一声声叩进她心里。 沈铖的呼吸差点停止。 她抱他了。 她终于肯抱他了。 分手到现在,唐绵对他弃若敝履,在她眼里他就是原罪,连垃圾也不如,不要说碰一下,就连说句话都像是馈赠。 就像一堵高墙,坚硬冷厉,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她绝情地将他拒之门外。 沈铖胸口又酸又胀,指尖发麻,撑住身子,不让自己压到她,他小心地碰了碰女孩的头发,这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回来了? 他的绵绵回来了。 唐绵睁大眼睛,攀在男人肩膀上,任灼热的呼吸落在肩上。该来的始终要来,他身上冷冽的味道像是天然的镇定剂,她不再抗拒。 “我们……”他哑声开口,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毁掉这个梦境。 唐绵小声说:“我们慢慢来,行吗?我想过很久,我还喜欢你,我知道你也一样,但我没办法很快像以前那样。” 所有芥蒂都需要时间抚平。 沈铖理解,他愿意尊重她,按照她的节奏来,怎样都行。 只要别再赶他走。 “都听你的,我们慢慢来,不急。”他的眼眸被阴影覆盖,淡淡淌着幽深的光,单手轻轻停在她腰部的外衣上,呼吸落下,克制地一个吻轻轻印在她的额头。 沈铖心中生出膨胀的满足感。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他停下来,忍住心头悸动,将她凌乱的碎发拢到耳朵后,目光不受控地留意到她嫣红的唇,唐绵捂着脸,推开沈铖,躺回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可以走了。” 沈铖脸上挂着淡笑,长腿微分,温柔地在她头上揉了揉,“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 第30章 大结局 这一觉, 唐绵睡得无比踏实,没做梦,中途没醒, 香甜的一觉醒来,酒店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窗帘严丝合缝, 一丝阳光都没能泄进来, 她懒洋洋地下床, 去卫生间洗完澡,才感觉身上舒爽了些。 手指轻轻掀开窗帘,外面已是银装素裹, 阳光盛放, 暖融融地照在冰天雪地上。 这种天气最适合赖床了, 可惜她今天还有工作, 得赶去19区维拉特公园旁的爱乐音乐厅。 不知道沈铖昨晚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睡着得很快,二十年来的习惯让她对这个男人没有戒心,他应该走得很早。 唐绵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 她穿好衣服,打算下楼吃早餐, 昨天前台给的早餐券她进门时随手一放,有些忘记了,唐绵拉开窗帘,在房间里搜找。 她找到了早餐券,就在书桌上的台灯旁。 也看到放在旁边的黑色便签本。 上面写着字, 字迹遒劲有力,一眼就能认出出自谁的手笔。 第一页。 【你睡着了,还是喜欢乱动, 还好这张床够大,你怎么滚也不会掉下去,否则我可能没办法安心离开。】 翻开第二页。 【房间里安静极了,雪落下的时候也没有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你和我,就像梦一样,比梦还要好。看着熟睡的你,我多希望时间能暂停。】 第三页还有。 【对不起,这一年我什么都没做好,我太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爱你,自以为是的保护你,没想过你真正需要什么。爱是两个人一起承担,是理解是包容,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一笔一划都很工整,字与字之间有停顿,看得出他一边斟酌一边下笔。 难为他了,上学时候作业常年不及格,被老师批评像是机器人写的,缺乏感情。沈铖不擅长文字,更何况是这些煽情的话。 翻开第四页,只有寥寥三个字。 【谢谢你。】 谢谢你还肯给我机会。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唐绵看得眼眶微湿,好烦人,她都已经化好妆了,哭的话妆会花。沈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他好烦,特别烦。 她忍住眼泪,嘴角却不自觉扬起笑。 撕下那四页纸,折成小心心,唐绵小心地收进包包内衬里。 出发,吃早饭,迎接工作。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 平安夜后的第三天晚上,巴黎爱乐交响乐厅,威尔逊在这里举办年度巡回钢琴演奏会。 和前两次的惯例一样,最后一曲,唐绵上台和老师共同演奏双钢琴曲目,在跳跃的音符中完美落幕。 后台。 唐绵换好衣服,看见手机里陈其玮发来的消息,说是在F出口等她。 今晚陈其玮和他男友在家中办party,庆祝他们的三周年,沈铖的车恰好也停在F出口的停车场。 唐绵想了想,决定还是坐沈铖的车,带他一起去陈其玮的party,到时候除了陈其玮和他男友,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去送过礼物待一会儿就可以离开。 她让沈铖就在车里等她,免的走来走去走散了。 在F出口,唐绵见到陈其玮,他今天打扮得格外帅气,一身白西装,胸前别着黑羽毛造型的宝石胸针,像个优雅的贵族。 见到唐绵,他夸张地伸出手来拥抱她,高兴得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他用只有唐绵能听到的声音,兴奋道:“埃德温今天要跟我求婚啦!” “恭喜啊,所以今晚是订婚派对?” 唐绵替他高兴了没几秒,突然醒过神,发觉哪里不对,“等等,他要跟你求婚?要?就是说还没有求?” 陈其玮神秘兮兮地从随身手包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给她看。 里头是一只男士戒指,造型别致低调,中心镶嵌着一颗钻石。 “我在他卧室抽屉里发现的,还听到了他跟朋友打电话,说今晚就要跟我求婚!”陈其玮一改平日冷面毒舌工作狂的形象,整个人浸在粉红泡泡里。 没眼看。 唐绵有些哭笑不得,恋爱脑的男人真可怕,他竟有两幅面孔。 “我很为你高兴,但是……”她松开陈其玮,忍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你把戒指拿走了,他找不到,待会儿拿什么跟你求婚?” 陈其玮愣住,呆呆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像是哦。” 啧。 恋爱脑让人智商直线下降,谁也不例外。 陈其玮总算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戒指,拍拍唐绵的肩膀,凑近了坏笑着说:“走,带你认识几个新朋友,有喜欢的不要放过,能不能成功脱单就看今晚。” “……”唐绵揉揉酸痛的脖子,“不是吧,我又不是帅气直男哥哥,你的朋友能看上我吗?” “蠢货,”陈其玮朝她翻了个大白眼,“谁告诉你我其他朋友都是盖?就不能有几个直男?” “比如说?” “比如说我男朋友,哦不,未婚夫的表弟,比你大三岁,眼科医生,目前定居纽约,未婚未育,长相只比我未婚夫差那么一点点。” 唐绵心念微动,她本来没想这么快公开,倒也不是隐瞒,只是想等到和沈铖更稳定的时候。 但话说到这里,她总不能真的让陈其玮给她介绍男朋友。 男朋友在这种有点麻烦的生物,最多一个就够了,只会影响她弹琴的速度。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留着介绍给别人吧。” 陈其玮嗤地笑出了声,嫌弃地说:“别告诉我钢琴就是你的男朋友。” 威尔逊老师的另一个女学生,今年四十多岁,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坚称钢琴就是她的男朋友,又酷又飒的一个姐姐。 她跟陈其玮互相不对付,陈其玮这人嘴贱,老拿这个梗出来开玩笑。 “不是,是纯种人类,乐盲,五音不全,跟钢琴没半毛钱关系,你马上就能见到了。”唐绵拿出手机准备给沈铖打电话。 听起来确有其事,陈其玮突然对唐绵肃然起敬。 这才几天的功夫?来巴黎那天她还是妥妥一枚单身狗,单得特别□□,说脱单就脱单了? 陈其玮还想多问几句,习惯性地顺手搂住唐绵的肩膀,因为他个子高,说话时会低头凑近她的耳朵。 “待会儿派对他来不?介绍我们认识……” 话音未落,陈其玮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凉的视线,极为不友善。 他有些茫然地举目四望,最后凭借本能,将视线固定在左侧方那辆黑色suv上,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男人站在车前,面容英俊冷肃,重点是—— 他好像浑身都写着不爽。 陈其玮自诩第六感超强,他拿手肘轻撞唐绵,“诶,那个长得跟冷面杀手似的男人,该不会就是你男朋友吧?” 冷面杀手?谁? 唐绵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就看见沈铖,他站在路灯的晕光下,肤色越发偏冷,深邃的五官半藏在阴影中,眼神锐利地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说是杀手好像也……挺准确? 这么一声不响地站在明暗交接处,表情阴郁冰冷,眼神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奇怪的占有欲(?),大晚上的,任谁看了心里都难免一哆嗦。 然而唐绵不会,她看惯了沈铖的样子,心里没多想,拉着陈其玮走到沈铖面前。 丝毫没注意到男人暗下来的眼眸。 “正要给你打电话呢,等多久了?”唐绵语气轻松地问。 沈铖看完演奏会,就顺着人群一道从正门离开,距离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 “没多久,”沈铖拿起手里的气泡水,拧开瓶盖,递给唐绵,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陈其玮,“这位是?” 陈其玮早就成了精,只看这男人在唐绵面前驯服的样子,还有两人间无声的亲密,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你好,陈其玮,和唐小姐是同事关系,”他不动声色地把身边迟钝的傻妞往前轻轻一推,“我先走了,记得跟你男朋友一起来派对。” 唐绵正要接水,莫名其妙地撞进男人怀里,还好沈铖反应快,及时张开手臂,不然她这身大衣肯定毁于一旦。 搞什么? 她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却看见陈其玮古里古怪地冲她眨眼睛,笑得一脸八卦,唐绵瞬间懂了。 这意思是,等回头跟他分享分享,我现在不当你们电灯泡,你们也别当我的电灯泡。 陈其玮步伐欢快,走向停在另一边的银灰色跑车,那是他男朋友的座驾。 沈铖的手轻轻控在她腰上,略带强势地把她扳回来,温热呼吸落在唐绵的发顶,有几分不安的气息。 她没有迟钝到那种地步,感觉到沈铖有小情绪了,愣了一下,随后安抚地抓了抓他的衣服。 没明白他怎么不高兴了,难道是等久了?反正先安慰肯定没错。 这是陈其玮给她灌输的恋爱法则一,别积压情绪,及时安抚,偶尔可以把伴侣当成小宠物,摸摸头他就好了。 据说他和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一次架也没掐过,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他们才刚和好三天,再过分的亲密行为她也做不出,总觉得尴尬,扯一扯他的衣服,就当是在哄他了。 这点敷衍的举动,沈铖完全没get到,他只当是唐绵怕冷,急着上车不想再抱了。 他无声地妥协,松开唐绵之前,蜻蜓点水般地在她侧脸啄了一下。 唐绵小气不给糖,他自己偷糖吃。 唐绵摸着脸坐进车里,温度适宜,隔绝外面世界的冷空气,她喝了口水,看见放在中控上的演奏会票,随口问了句,“今天的钢琴曲好听吗?” “好听,特别是最后那首莫扎特的双钢琴奏鸣曲,我很喜欢。”沈铖嘴笨,说不出更多夸奖,他也说不出什么音乐理论,只能凭直觉说话。 听不懂,但只要是唐绵弹的,那就是最好听的,毋庸置疑。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刚才那个同事,他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夸起来也不会这么干巴巴。 “其他的曲子呢?都不好听?”唐绵有些好奇地问。 那可是威尔逊大师的演奏,他到底懂不懂欣赏? 沈铖缓缓摇头:“其他的没注意,下次我听听。” 语气一本正经的,尾音有点虚,她有点怀疑他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五音不全,唱首歌能彻底崩掉高冷人设,要不是为了她,打死沈铖也不会在演奏厅硬扛两个半小时。 唐绵忍不住失笑,摇摇头:“还是算了,不勉强你。” 沈铖微微愣怔,他靠在车座上,黑色西裤勾勒出笔直长腿,鼻梁高挺,窗外是融融夜色,他的侧面如同起伏的山峦,冷峻绝美。 “不勉强,我会学习,也不是太难,你相信我可以做到,”沈铖侧身过来,帮唐绵系上安全带,谨慎地握住她的手,淡漠的眼睛里莫名流露出几分别扭,“会跟你有更多共同话题,就跟你同事一样。” 他眼眸深邃无比,睫毛很长,这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从前唐绵就很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得他不好意思,冷着脸拿手盖住她的眼睛,小气得很。 唐绵突然醒了。 再不醒那可真有点过分直女。 沈铖吃醋了,吃的还是陈其玮的醋……有点冷幽默,唐绵哭笑不得,他不光五音不全,想法还特别单纯。 大概在他眼里,所有男人都是直男,接近她的多半都心怀不轨。 唐绵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还记得初中时老爱往我家跑的那个小胖子吗?邻居小胖子?” 沈铖短暂地愣了下:“记得,他是唐叔叔朋友的儿子,”接着他微微垂下眼,碰了碰鼻梁,“他给你写过情书,我当然记得。” “可惜我还没看到就被你给没收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唐绵故意露出遗憾的表情。 “我也不记得了。”假的,沈铖每个字都记得。那小胖子自不量力,文笔还差,全是网上抄来的经典句子。 连原创的情书都写不出来,这样的东西不配给唐绵看到。 唐绵笑了,忍不住伸手在他紧皱的眉心轻轻一摁,“你每次吃醋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随意触摸,连呼吸都自动放轻。 然而她的手就停在眉心,没几秒,就有要撤离的趋势。 沈铖眉头愈发皱紧,眸光更暗了几分,忍不住攥住唐绵柔软的手,稍往下,贴在自己脸上。 “是吃醋,但是我相信你。”他眼神诚恳炙热,情感浓烈得快让人溺毙。 唐绵笑出小梨涡,“是哦,你相信我才是对的,毕竟陈其玮根本不喜欢我……不对,应该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你吃醋,说明你傻。” “……”沈铖眼里出现一丝困惑,他消化了一两秒,嘴角微微扬起,牵起她的手背印在唇上,“对,我是傻。” 说他傻他还笑。 这孩子没救了。 唐绵眼里有濛濛水雾,漂亮的猫儿眼娇气地眯起来,沈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侧脸,动作很轻,怕粗粝的手指划伤了她。 “下周三是我生日,你有时间吗?” 唐绵想了想,她下周没有工作安排,可以回国内,“有时间,你想怎么过?” 沈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她似乎卸了妆,皮肤干净清透,嘴唇呈现淡淡的肉粉色,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下,说:“想跟你一起过。” 生日是什么?沈铖从没亲眼见过父母,他前二十年是孤儿,被沈家找回来后,父母已经相继过世了。 对他来说,生日就代表唐父送的礼物,唐绵和他一起吃生日蛋糕,半强迫半撒娇地要他唱生日歌,然后被她调皮地抹一脸奶油…… 这就是生日,有她在才算数。 沈铖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简单到卑微,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身边的人还是唐绵。 去年的愿望今年可以实现吗? 沈铖目光热切中含着小心翼翼,只等她最后的宣判。 “就我们两个人吗?”她无心地问。 闻言,沈铖眸光暗了暗,低声开口:“你想要其他人来也可以,但我没有要邀请的人。” 唐绵忽然对他轻轻眨眨眼:“那给我唱生日歌吗?你唱,我就陪你一起。” 赤,裸裸的威胁。 “唱,还有蛋糕,很多奶油的那种,你可以随便抹。”他含蓄地引诱唐绵,又希望她不要发觉他的卑劣,为了和她一起过生日,简直毫无底线。 唐绵歪着头想了想:“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嘴角带笑,像只形状姣好,沁着香气的蜜桃,呼吸都甜甜的,沈铖目光深沉,低头,轻轻吻下去。 试探,辗转,察觉到她没有抗拒,伸手将唐绵揽到怀里,逐渐加深。 ……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收下了,我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唐绵看错了,沈铖眼底那抹神色是……羞涩? 她刚被亲过,嘴唇透出暧昧的绯红,眼神雾蒙蒙的,乖巧又诱人。 沈铖移开视线,他们刚和好,他还记得,唐绵说过要慢慢来,刚才一时冲动才亲了她,他必须得克制自己,他害怕这只小蜗牛又缩回壳里。 “那一起过,就我和你,不叫别人了。”唐绵偷偷摸了摸嘴唇,还行,感觉不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尴尬。 这次他的亲吻异常温柔,连占有欲都小心地藏着。 车一路开往陈其玮和男朋友家的方向,沈铖单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握着唐绵,一路都没有松开。 这种简单又充盈的幸福太难得了,他们彼此都等待了一年多。 唐绵失忆后,性格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乖巧,柔和,从不大声说话,在沈铖面前无比拘谨,而他愚蠢的以为这是好的。 其实她不管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他以为唐绵的温顺代表着幸福,这种新的相处状态让她更舒服,没想过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唐绵的离开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让他醒过来,那一年根本是他自己自以为是的美梦,是虚幻的美好。 唐绵比他有勇气,她现在独立自信,浑身闪着光芒,再也不是那个胆怯自卑,需要他来保护的小可怜了。 他必须得接受,那个在舞台上享受掌声的唐绵。 她仍然是他的女孩,但他必须得收起那点狭隘的占有欲,接受这个事实,她会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爱。 “好,那天我会退掉所有事,在家里等你。” 家? 唐绵愣了一下,目光转向沈铖脸上,迟疑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岁丰山别墅。 几个月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和沈铖的龃龉已经过去,她心里没了那些弯弯绕绕,回去看看也没关系。 …… 回国的那天,江市雪停了,气温低至零度以下。 唐绵身体不好,怕冷又怕热,裹上一件及脚踝的白色羽绒服,裹得像只肉乎乎的小企鹅。 秦西带唐绵到朋友开的小酒吧,有歌手在台上唱英文歌,气氛很惬意。 “可惜你回来晚了,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堆雪人,江市这地方五六年都没下过雪。”秦西也是土生土长的江市人,那天朋友圈云赏雪最兴奋的就数她了。 唐绵低头喝了口鸡尾酒,拿出手机给秦西看,“过几天还有雪。” “下周三?哇,暴雪,给力!那天我没工作,可以休息,陪我陪我!”秦西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就在唐绵面前是个小可爱。 “星期三啊……我也很想陪你……”唐绵顿了一秒。 “不可以有但是!除了我难道你还有别的小可爱吗?”秦西咬着粉红色吸管,小脸皱得凶巴巴的。 小可爱没有,大可爱倒是有一个。 “沈铖周三过生日,我答应了要陪他一起,你要来吗?”唐绵笑着眯起眼睛,她故意这么说。 知道秦西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她不喜欢沈铖,也怕沈铖,两个人上辈子绝对有仇。 秦西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和他过生日?你们该不会……” 唐绵点头,很干脆地承认了:“对,我跟他和好了,就在我去巴黎的那天晚上。” 秦西哭了,嘤嘤嘤地:“不可以!妈妈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还小,不可以随便跟臭男人谈恋爱!” 她哭了,演的,其实她就是单纯对沈铖有意见,一颗拳拳慈母心,不想看着唐绵羊入狼口。 沈铖凶啊,老是黑这张脸,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情趣的人,绵绵这样的好女孩值得更好更有趣男孩子。 “我跟沈铖谈开了,他爱我,我也还爱他,那天晚上气氛很好,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唐绵已经把他们之间的误会告诉了秦西,她是唐绵最好的朋友,有些事唐绵连梁月枝都不会告诉,但一定会告诉她。 秦西没办法了。 她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排除她对沈铖的偏见,其实她是妥妥的竹马党,天降什么的都是□□,青梅竹马就是坠吊的! 沈铖和唐绵认识差不多二十年,他就是再无趣,也是铁打的竹马,秦西这个伪丈母娘不接受也不行。 她仰着脖子,一口气干光杯中的酒,豪气万丈地表示:“没关系,你想跟谁耍朋友就跟谁耍朋友,妈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要是受委屈了就回娘家,别让沈狗欺负了你。” 唐绵抱了抱秦西,有秦西这个朋友真好。 可以一起逛街,分享心事,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听,就算她不喜欢沈铖,还是会支持她的决定。 “放心,我不会被欺负。” 结合以前的记忆,唐绵感觉还是她欺负沈铖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她以前脾气太坏了,大半夜把人赶出门,还是气温零下的纽约冬季。 那时候沈铖已经被沈家认回,他在斯特恩商学院念书,已经不是籍籍无名的孤儿,他有沈家做后盾,要是受不了她的脾气,明明可以一走了之。 他留下了。 她也会为他留下。 秦西索然无味地咬着吸管,晃动杯中的冰球,“那你们和好了,你是不是又要搬回去住?” 唐绵摇头:“不会,搬回去干嘛?我现在每个月都要出差,住哪里都一样,再说我也习惯跟你住了。” “小嘴真甜!这才对嘛,女孩子香香的,干嘛跟臭男人住一起?你们谈一年看看他的表现,表现优秀再考虑住一起,就要让沈狗看得到,吃不着!” 秦西脸颊微微泛红,开始语无伦次,基本已经快进入喝醉状态。 怕了她了。 不敢再让她多喝,唐绵叫来秦西的朋友,开车送他们回家,还好一路上风平浪静,秦西没发酒疯,保住了一个女明星的尊严。 在沈铖生日的前一天,唐绵一个人出门逛街,她打算给沈铖挑件生日礼物。 虽然他说什么都不要,亲一下就是礼物,唐绵可没有这么厚脸皮。 她是该给沈铖买点什么。 失忆前的日子,她是送过沈铖很多小玩意,比如她玩剩下的小玩具,用腻了的手机或电子产品,还有她不喜欢吃的零食…… 后来也只送过他一条领带。 还被扔地上,狠狠地践踏过,揉成抹布咸菜。 亏了沈铖不嫌弃,还捡起来当宝贝一样的带,他无所谓,唐绵每次看到都扎心。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有新领带,她家这个也得有。 唐绵出发去商场,临出门前,她接到梁月枝的电话,想约她出来吃晚餐。 算一算,她也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梁月枝,但一直都在关注她的恢复情况,她术后情况还不错,保守治疗,从明年开始做化疗,到时候又是一场考验。 “我准备去万盛百货,你想不想出来逛街?”唐绵问。 这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开口邀请他,梁月枝喜不自胜,“好,好,我马上去,马上……” “你在疗养院?我来接你,我开车了。”唐绵买了辆代步小车,平时出行没车还是不方便。 梁月枝愣了下,赶忙说:“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儿。”她不主动关心梁月枝,不代表她没有关注,疗养院的地址她是从周森那里知道的,就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 到现在周森还不知道梁月枝和唐绵的关系。 不是唐眠要故意隐瞒,只是觉得没必要让他知道。 现在她和梁月枝的相处方式很自然,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偶尔聊天,有空可以出来逛街吃饭,很轻松没有负担。 就像沈铖说的,亲情不是一天就能培养起来,人是感情动物,不是光凭血缘和名义就能控制,就像沈铖和沈家人,她和梁月枝。 中间空白的那些年,就是空白,再多的时间也不一定能填平。 至于能不能再深一步,那只能看各自的缘分。 半小时后,唐绵开车到疗养院,这里依山傍水,在江市的郊区,院内还有一大片梅园,这时候正是梅花迎风开放的时节,有不少游人买票进来赏花。 梁月枝上车,手里捧着一只白玉瓷瓶,瓶上插着两枝白梅,清冽的幽香在车内蔓延开来。 “送给你的,拿回家里客厅摆着,特别香,比香氛味道要好,”梁月枝说,“我总是头疼,闻见窗外的梅香就舒服很多。” 梅香散发着天然的冷香,人工香精的味道不能比拟,唐绵也感觉神清气爽。 她看了眼梁月枝,含蓄地安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你的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 唐绵不擅长安慰人,她只是看出来,梁月枝眼里的期待,她需要安慰,尤其是唐绵的安慰。 “会的,我一直都听话的配合治疗。”梁月枝忍住泪意,不想让唐绵看到。 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只希望能尽量活久一点,看着女儿成家,也许还能看见外孙出生,能抱一抱那就是死而无憾了…… 到达万盛百货,唐绵直奔男装名品区,还是之前买领带的那家店。 sales热情地接待她们,唐绵挑了一会儿,看中了两条领带,在纠结哪一款更适合沈铖。 “小姐是买来送给谁的?” 唐绵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随口说:“男朋友。” “工作了还是在上学?平时是什么风格?偏商务还是休闲?” “上班好几年了。” “那建议买这条藏青色的呢,风格比较成熟,搭配西装也好看。” 唐绵考虑了几秒,也觉得挺适合沈铖,他偏冷感,更适合深色的装饰,跳脱的颜色不适合他。 包好领带,唐绵又和梁月枝逛了会儿,买了几套女装,眼见梁月枝露出些疲色,唐绵带她到四楼咖啡厅坐下休息。 梁月枝忍了一路,这才有机会问:“小绵,你说的男朋友,是那个沈先生?” 她喜欢这么叫女儿,就像在叫小棉袄。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如果当年她没走,她们不会这么陌生,她也更有立场关心女儿。 不会像现在这样,想关心她的私事,都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绵点头:“就是他,我跟他和好了。” “他这个人看着不好相处,对你倒是很好,我看得出来。”梁月枝想起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心里有些感慨。 一辈子能碰见这么一个人,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遗憾了。 唐绵想起来,上次在病房撞见他们谈话,气氛很紧张,沈铖说话也不太客气,完全不像个晚辈,没想到梁月枝不计较,还对他印象不错? “你和沈铖不就见过一次?怎么看出来的?” 梁月枝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过两次,你初中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也是被他拦住了。” “……”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沈铖简直视梁月枝为洪水猛兽,恨不得一步都不让她近唐绵的身。 梁月枝又开口道:“而且,他那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你……房子、股份这些,你们年轻人别嫌俗气,我是过来人,男人给钱不一定是爱你,但不给一定是不爱。” 唐绵用小勺搅拌着咖啡,沉思不语。 这段时间忙的……她竟然忘了找沈铖问这些事,那些股份和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月枝小心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她年纪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现在事业有成,要是能找到一心一意对她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真心为女儿高兴。 喝完咖啡,唐绵先送梁月枝回疗养院,答应她下次回国再来看她,梁月枝连声答应,笑得心满意足。 回到车上,唐绵拨通沈铖的电话。 今天是礼拜一,沈铖这个工作狂肯定在公司,为保险起见,唐绵提前给他打电话问问在哪儿,免得扑空。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接起来。 “绵绵?” “嗯,你在公司吗?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唐绵单手系好安全带,把手机放在支架上。 那边顿了几秒才说:“我今天不在公司,有点事,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唐绵挑眉。 这意思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今天不能一起吃晚饭? 不吃就不吃,明天才是沈铖的生日,礼物是该明天再送,她只是刚才心血来潮,特别想见到沈铖,顺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那明天见……”唐绵伸手,就要轻点挂断,电话里声音又再度响起。 ——“你现在忙吗?要是有空,能陪我说说话吗?” 声音有点微微沙哑,莫名还带着点鼻音,像是刚睡醒。 唐绵觉得奇怪,这会儿还不到六点,按理说沈铖应该在公司,他可不是会睡午觉的人。 “我刚逛完街,现在在车里,”唐绵顿了下,“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说会儿话,”沈铖低声掩住咳嗽,换了副轻松的语气,“今天逛街有没有收获?买什么了?” “买了几件衣服,你别转移话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铖不是擅长撒谎的人,他以为捂着嘴咳嗽她就听不到了? 他的声音有点郁闷:“没事,只有一点感冒,我明天就好了,可以陪你的。” 唐绵默了几秒,心里有些气,他都生病了,还想着陪她的事?再说,明天是沈铖自己的生日,到底谁陪谁啊…… “你在哪儿?” “……我在家。” “你等着,我来找你,家里的门禁密码是多少?” 唐绵的语气不容置疑,沈铖要是再推三阻四就是见外,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心里荡出一片暖意,低声说:“和以前一样,我没改过。” 那时候是想着,也许有一天唐绵会回来这里,如果改了,怕她进不来。 唐绵愣了一下,心有灵犀般地察觉到他的心意。 他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微笑着:“好,你等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明知隔着电话,唐绵看不见,沈铖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头:“好,我等你。” 乖乖等她。 唐绵发动车,在导航上输入岁丰山别墅的地址,一路加速开去,她在心里脑补了一个小可怜生病在家的情景,别提多惨。 沈铖是什么人?铁打的工作狂,平时也很少生病,要只是轻微感冒,他绝不会在周一放下工作。 加速前进,不到二十分钟车就到达目的地。 唐绵把车停在别墅门口,她松开安全带,抬头往车窗外看。 这个时节枫叶都谢了,山顶显得有些凋零苍凉,院内十分冷清,唐绵从车里出来,特意绕到别墅另一侧的玫瑰花房,才发现玫瑰依旧盛开。 决赛那天沈铖送给她的那株玫瑰,一定就是从这里采的。 唐绵笑了笑,没在门口继续耽搁,转身进家门。 在门口,她按下熟悉的六位密码,大门应声而开,奇怪的是,她走进客厅里,一个人也没看见,刘婶不应该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吗? 唐绵径直上二楼,在楼梯上,她和听见声音走出房间的沈铖碰上,四目相对。 他穿着格纹的家居睡衣,脸色略有些苍白,脸颊有几分不健康的红,头上还翘起几根呆毛。 一点看不出平日的冷淡凌厉。 “家里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沈铖:“除了我还有谁?” “刘婶呢?”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两声,说:“被我辞退了。” 唐绵微微一怔:“辞退?为什么?” 刘婶这个人,平时是有些小家子气,说话有些尖酸,做事还是很勤快的,尤其是对沈铖特别尊重。 “你不在家,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沈铖话说出口,声音依旧沙哑。 他的眼神带着躲闪,分明是有事瞒着唐绵,他不肯说,唐绵自己也猜到七七八八,沈铖辞退刘婶,多半是因为他知道刘婶过去对唐绵的态度。 现在不肯坦白地说出来,是觉得事过境迁,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亡羊补牢。 其实从她决定跟沈铖和好的那一刻起,过去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唐绵走上台阶,伸手在沈铖面上贴了贴,温度热烫,他不止感冒,还有些发烧,难怪连公司都去不了。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都病成这样了,还不需要人照顾,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铖勾起唇,眼中闪过一抹羞涩,“你不是在这儿吗?” “那是因为我主动给你打电话,你还不肯告诉我你病了,怎么,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是你觉得我不关心你?不会照顾你?还是说你不想让我照顾?”唐绵使坏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沈铖乖乖地,任由她胡作非为,眼眸又黑又亮,贪心地盯着她,“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想让你照顾。” 像是怕少看一眼,唐绵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他眼神热切,情意绵绵,看得唐绵心里慌了一下,她推着沈铖往卧室走,声音奶凶奶凶的:“病了还不老老实实躺着,起来干嘛?怕我找不到路吗?” 她越是凶,沈铖心里越暖,他顺从地被她推回房间,乖乖靠在床上,一副任由宰割的老实模样。 “量过体温了吗?”唐绵问。 沈铖想了想,摇头,眼神里有几分心虚。 唐绵也看不出他是真话还是在套路,她懒得跟一个病人计较,打开抽屉翻找体温计,却怎么也找不到水银的,只有不常用的电子测温仪。 “怎么只有这个?”唐绵问沈铖。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抿着唇,表情有些不悦:“那一只被我不小心摔了,反正也给别人用过,还不如再买新的。” 别人? 唐绵微微皱眉,眼中似有一层烟波缭绕的薄雾,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沈霄,她误以为是沈铖,以为他发烧了,还把他带进房里量体温,用的就是水银体温计…… 看来沈铖是知道这件事了。 “还有闲工夫吃醋,看来你的病也不是很重,没人照顾也行。”唐绵故意这样说,放□□温计,起身要走。 一股力道将她拉住,男人生病了力气也大,牢牢握住她手腕。 “我不吃醋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声音那么卑微,担心她真的会一走了之。 唐绵本就是开玩笑,怎么可能真扔下一个可怜兮兮的病人?她有些无奈,用体温计探向沈铖的额头。 滴地一声,液晶屏上显示温度,37度5,还好是低烧。 唐绵松了口气,“吃药了吗?” 沈铖乖乖点头:“感冒药和退烧药都吃过了,一天三次,我待会儿吃过晚饭还要再吃一次。” 乖到不行,眼眸深邃而清亮,温和无害,收敛所有锐利锋芒,看得唐绵都不好意思再责备他。 看来装可怜这招,不管男女通通适用,连沈铖也是个中高手。 “行,等你晚上吃完药我再走,你先睡觉。”唐绵摸了摸他的额头,像在哄小孩,沈铖目光带着依恋,顺从地在她手心蹭了蹭,仿佛在汲取温暖。 “我不想睡觉,想你陪着我。” 唐绵皱起眉:“为什么不想睡?” 她每次吃过感冒药,恨不得倒头就睡,沈铖居然不想睡,他是什么铁打的身子? 沈铖坦白地说:“睡着了你就会走,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攥着唐绵的手不放,眼眸黑白分明,直白到一目了然。 这眼神让她怎么能不心软? “不睡觉那你想干嘛?”唐绵只好妥协一步。 “陪我说话,说什么都可以。” 他这话提醒了唐绵,正好她有话要问,唐绵看着沈铖,语气稍微严肃了点,“你那天在病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房子?股权?我怎么不知道?” 突然被问到,沈铖眨了眨眼,像是上课发呆突然被老师点到的小学生,一瞬间呆住了。 唐绵戳了戳他的胸口:“说啊,敢做不敢认啊,胆子挺大。” 沈铖好脾气地随她折腾,只好说:“其实你知道,只是你忘记了。” 唐绵:“嗯?” “绵绵,在爸爸出事之后,我比你先知道消息,我答应过他以后会好好照顾你,那些房子和股份,就是我在那时候给你的。” 唐绵的心猛烈地跳动一下:“为什么?” 沈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她:“那时候我突然发觉,生命很脆弱,爸爸那么爱你,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我又凭什么保证?只有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最可靠,如果哪天我也不在了,起码你还有一点资产傍身……” “一点资产?15%的股份,十五套房子,还有你的遗产,这叫一点?”唐绵怀疑他脑子不好,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在他身上轻轻掐了一把,“你干脆别吃药了,早点升天,我好早早地继承你的遗产当富婆。” 沈铖笑了,在她手背上亲了亲,“你现在已经是富婆了,我活着,还可以好好照顾你。” 唐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嘀咕道:“我问的又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刚才叫我爸爸什么?”她抬起下巴,满脸倨傲地看着他。 沈铖忽然意识到,他一时松懈说漏了嘴,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睛:“你爸爸就是我爸爸,我是真心的。” 傻子。 他真是个傻子。 他们两个人都很傻,跌跌撞撞,笨拙地互相试探,差点失去彼此。 唐绵贴近沈铖,搂住他的脖子。 唐绵肯主动亲近,沈铖心里喜不自胜,他脑子有点晕,谨慎地环住唐绵,下巴在她发顶轻蹭:“绵绵,没事吧?” “有事,我感觉我男朋友有点傻,不该那么快答应跟你复合。” 唐绵现在越来越坏,总忍不住要逗他,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比起他平时一派眼神一潭死水的样子可爱多了。 “你后悔了?晚了,我不会再让你走的,”沈铖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里都是紧张,“相信我,我会做得更好,你不喜欢的我也都会改。” “真的?”这傻子又当真了。 “当然是真的。” “那你现在乖乖睡觉,不许再啰嗦,”唐绵啵一下亲在他脖子上,“要是不听话,我就立马走人,明天也不陪你过生日了。” “好吧……”沈铖喉结动了动,“那你不走,到书房玩会儿,饿了叫外卖吃,等我醒来就陪你。” 唐绵的手轻轻按在他胸口,感觉到心脏热切的跳动。 窗外夕阳将近,冬天的夜来得总是太早,分外的宁静安逸。 “答应你不走我就不走,你睁开眼睛,我肯定在你身边,快睡。”唐绵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亲眼看着沈铖躺下去,盖好被子,乖得不得了。 唐绵板着脸提醒:“闭上眼睛。” 他乖乖闭上。 总算是肯睡觉了,唐绵抿了下唇,不想留在房里影响沈铖休息,悄悄退出房间。 她走到另一边的书房。 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了,上一次,她就是因为进书房,才误会了沈铖,有了后来的一系列冲突。 走廊上各处都很干净,看来沈铖辞退了刘婶后,也有定时找钟点工上门清扫。 推开书房门,就闻到一股独特的气味,是纸张和油墨混在一起的味道,就像进了图书馆。 故地重游,唐绵的心情却不像从前那么沉重胆怯,生怕发现什么秘密。 时过境迁,她的心情也不复从前。 唐绵走到桌前,托起桌角那盆小仙人掌,它长得很好,每根刺都舒展着,在冬天也绿意盎然。 沈铖把它照顾得很好。 这盆仙人掌是她大一那年买的,她从网上看到仙人掌可以开花,一时头脑发热就买了一盆,可是养了好几年都没动静,她还不小心被扎伤几回,气得把仙人掌扔掉。 还是沈铖给捡回来,重新装盆,培土,好好照料,仙人掌本就生命力旺盛,依旧活得好好的。 其实沈铖很会照顾人,他心思细腻,敏感,不爱说话,但什么都藏在心里。 唐绵笑着碰了碰仙人掌的刺,再也不会轻易被扎伤。 会不会开花都不重要了,她已经拥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唐绵放下仙人掌,走到书墙面前,找到那本《小王子》。 要不是无意中看到这本书,她也不会绝望离开……唐绵翻开书,照片从纸页间掉落出来,落在她手上。 和照片上戴着口罩的女孩四目相对,唐绵心里充满感慨,她以前活得太失败了,胆怯柔弱,像一只寄居蟹,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通通给了沈铖。 这本书是她送给沈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这个童话故事很伤感,唐绵看得哭了,还不死心地问沈铖,小王子最后会回去找他的小玫瑰花吗?那只独一无二的,因为他的照料而与众不同的玫瑰花。 沈铖沉默了很久,告诉她,会的。 “小王子已经被小玫瑰花驯化,她是他的玫瑰。” 唐绵心里暖融融的,她把照片塞回书里,放回书架上,悄悄回到卧室,脱下外套,放轻动作躺进他温暖的怀里。 沈铖睡着了心跳还是很快,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呢喃,收紧手臂,把唐绵圈在怀里。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引起一阵颤栗。 “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好好的。”唐绵在沈铖耳朵上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他的怀抱就是天然的催眠剂,她像是躺在轻飘飘的棉花糖上,没过多久就被困意打败。 呼吸缓慢均匀,唐绵睡着了。 她没注意到,沈铖被她偷袭的那只耳朵红得滚烫,男人慢慢睁开眼,盯着怀中女孩静谧绝美的脸,克制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感冒了,不敢太放肆,忍得格外辛苦。 刚才唐绵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没人知道他现在有多辛福,失而复得,这种幸福感快要冲昏他的头脑。 他的女孩睡熟了,嘴唇微嘟,脸颊呈现健康的粉色,睡得挺沉,像猫咪一样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睫毛轻颤。 沈铖轻勾起嘴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再过六个小时,就是他的生日。 等到唐绵醒来,他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向她求婚。 唐绵可能会吓到,可能会拒绝,没关系,沈铖有足够的耐心,他会等到她能全心接受他的那一天。 只要有她在,就有爱,他至死都不会感到孤独。 当下即是永恒,此刻即是余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