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最好的告别 作者：一粒小药片 文案简介： 他是谷雨那天来上海的 给组委会交了一副油画 又冒着雨匆匆离开了 画的名字是雨生百谷，万物生长 署名是林朔也 林朔也（受）X宋莫迟（攻） 第1章 他是谷雨那天来上海的，给组委会交了一副油画，又冒着雨匆匆离开了，画的名字是雨生百谷，万物生长，署名是林朔也。 **** “二哥，你醒醒。” “醒醒。” 不知道这是林君君几次叫人，歪在椅子上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对面的五岁小姑娘正在吸溜着牛肉拉面，嘴角粘着几粒葱花。林朔也搓了搓脸，待回过神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在家了，这才抽过两张纸给君君把嘴角上的葱花擦掉。 “二哥。”林君君把着筷子忽然不吃了，她像是有些难过，欲言又止最后眨巴着眼睛问对面的人，“咱们能找着我哥吗？” 给她擦嘴角的人手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疲惫更重了些，好一会他把手里的纸巾攥到手心然后掐了掐小姑娘的脸蛋笑，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会找到的。” “一定能找到的。” “有二哥在呢。” 林朔也的声音很能安抚人心，他每次说二哥在呢，林君君就会相信他。那就好像林朔也对自己的一个承诺，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林朔也答应了，就一定能帮她达到。 林朔也长得白，笑起来露出一只虎牙，清爽得一扫以往的疲惫。 林君君低头嗦了一根面条，又抬头看眼前的少年人“哥，你怎么只给我叫一碗面，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吃饭？” “哥吃过了。”林朔也透过玻璃看外面的雨幕。天已经黑了，路灯在外面照着人行道上漂移的伞，每一把伞下都是一张麻木的行人脸。 上海和老家一点也不一祥，林朔也觉得这里没有烟火气，好像所有人都被卷进了一个只能成功不可失败的竞技场，每张麻木的躯壳下屏着的都是一股不服输的向上劲儿，区别是有的人气渐渐消失，有的正盛。 “一碗太多了，我吃不下。” 林君君吃的少，一碗面她只吃了几口就饱。 林朔也抽出一双筷子，把林君君的碗拖过来，埋头几口把剩下的面吃光。 “你真的在外面吃过了？”林君君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 外面正下着雨，这会雨水小了些。林朔也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林君君头上，又问老板娘要了两只塑料袋帮她把脚包好。 林君君看裹在脚上的白色塑料袋，小声道：“我这样会不会滑倒。” “我会拉着你的。”林朔也说。 林君君头上盖着她二哥的外套，袖口的地方沾着黄色的颜料，熟悉的油彩味道包裹着她。 她二哥正蹲在地上帮她弄裤脚，林君君就低头把手放在林朔也的头发上小声地叫他二哥。 出了餐馆的门，林朔也扯着林君君的手往群租房的方向走。 雨渐渐下得大起来，街边五颜六色霓虹将地上的水照亮，林君君一脚踩上去，彩色的光影晃动起来，待他们走远了身影汇入形色匆匆的人群，路上的水又变得宁静起来。 林君君右手扯着自己二哥的手，左手拿着林朔也给她买的蛋糕，有些开心。 他们没有伞，只有林君君头上披着林朔也的外套。 “二哥你冷吗？” “哥哥不冷。” 林君君仰头看到被雨水淋湿的林朔也，忽然就有些难过，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自己和二哥了，于是她不自觉的靠近了林朔也。 “我们会好起来吗？”林君君问。 “会的。”雨下的更大了，林朔也一把将林君君抱起来，他跑得飞快，踩碎了一地的水花和光影。 林朔也的声音隔着林君君头上的外套传过来。 是属于少年人的声音，“一定会的。” “君君，你别害怕。” 晚九点一刻，林朔也抱着君君跑到一处居民区，然后在最高的那栋楼大堂里等电梯。外面雨水不停，林朔也把君君头上的外套拿下来，又低头把塑料袋解开，攥到自己手里，等到民宿再扔掉。 这里不是自己家，没有师傅也没有师哥。只有周遭的陌生环境，林君君感到不安，像只树袋熊一样抱紧林朔也的腿。 他们住十八层，说是民宿其实也不是，上海这地方有钱人多，穷人也多。有人住别墅豪宅大平层，有人蜜蜂一样七八个人蜗居在小房间里。 林朔也没什么钱又人生地不熟只能和君君窝在这个小民宿。 小民宿其实就是很小的一间房，里面放着四张上下铺，一共能住八个男生。老板娘不在，是舍友给林朔也开的门。 推门就是到处乱丢的鞋，没有叠起来的被子，以及乱放的物品。 污浊，脏，乱是林朔对这里居住空间的第一印象。 每次推开门，林朔也都会迷茫几秒钟，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睡到这样的一个房间里，可是他没办法，只有这地方最便宜可以日结，也只有这家民宿老板统一让他和妹妹睡在一张床上，方便他照顾妹妹。 君君把蛋糕放在桌面上，林朔也把床铺收拾好，然后从老板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干净的被套，把自己的下铺围得严严实实。 室友余光看到他弄这个撇撇嘴，然后继续玩手机，林朔也当然不在意，他只希望将自己妹妹和这群人隔开。 君君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蛋糕不舍得吃，嘴里嘀咕着不知道的什么话。 林朔也弄好了，去阳台把窗推开，夜风吹进来，空气终于开始流动。 “二哥。”林君君跑过去，抓着林朔也往浴室走，“你帮我看门。” “嗯。” 林朔也把妹妹的毛巾和衣服在浴室放好，大手将小姑娘推进去。 他自己在浴室门口吸烟，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潮湿又黏腻，就好像上海的雨水天气湿漉漉的。 水声响起来。 林朔也从兜里掏出手机，叼着烟给林昀打电话。 还是老样子，电话打得通，但是十几秒钟被人按掉。 林朔也皱着眉头给那人发微信：师哥，你在哪？师傅已经不子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在哪儿？ 那头没有回应。 正当林朔也像以前一样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亮了起来。 “与我无关。” 林朔也盯着几个字，好像不会呼吸了，几秒后一截带着火星的烟灰落在自己手臂上，意识才重新回炉。 一时间愤怒，失望，委屈，无奈很多种情绪涌上了上来，这些种情绪梗在林朔心口堵的他难受。 林朔也只能用夹着烟的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背过脸深呼吸才能压下去。 “我洗好了。” 林君君洗好澡换好衣服，推门从洗手间出来。 她仰头看林朔也，不解地问：“二哥你怎了？眼睛怎么红了。” “我没事。”林朔也勉强地扯出来一个笑容，假意咳嗽两声，转身走进去浴室，“今天君君在门口读课文要比昨天更大声一点好不好，最好把水声盖过去。” “好。”林君君果然在门口读起课文，那声音提醒着浴室里的林朔也，君君就在门口她很安全。 所有的事情弄好，林君君也睡着，刚好十一点半。 林朔也走到阳台上看上海的繁华夜景和高架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很想要跳下去，或者他想如果自己没有被生出来就好了。 车流的另一边，宋莫迟正从一栋灯火通明的宅子走出来，他周身气压极低，眉头紧紧地皱着。 与此同时，路过的车灯扫过来，照亮了一张明显克制着情绪异常英俊的脸。 第2章 林朔也回头看室友都躺在床上睡了，于是他关了窗，从狭窄的阳台走到室内，蹲着从地上拉出来一只书包，从里面拿出来画笔和素描本，接着爬回床上。 林君君抱着被子睡的脸红扑扑的，林朔也把她推到靠墙一些，接着给自己用被子拦腰盖住。 旅舍这时候已经熄了灯，林朔也在床头点了一盏小灯，在素描本上刷拉拉地画起画来。 仅仅几笔，一只花瓶便跃然纸上，他思考了几分钟继续落笔，很快瓷器上的肚子上便出现了一只仙鹤的形状。 林朔也想起自己的师傅喜欢古典而又反复的花纹，但林朔也不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简洁的花纹，师傅烧制瓷器很多时候靠经验出手烧出来的花纹就很漂亮。林朔与他格格不入，他偏爱打底稿。师傅说他就喜欢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是有几分绘画天分的，并且靠许多油画之类的比赛拿了奖，但他本身不喜欢画画他只爱烧瓷，比赛只是为了赢奖金然后去买零食和小玩具。 世界渐渐远去，楼外繁华的灯海呼吸一样静静地闪，只有偶尔的风声和车行驶的声。林朔也的呼吸喷薄在纸面上，他觉得四周的墙壁开始往里面挤，这种安静将他包裹着，让他安心地沉浸在画稿里。 “二哥，”林君君翻了个身抱住了林朔也的腰，梦呓含糊道，“我想吃冰淇淋。” 林朔也画设计稿的手一滞，眼光定在林君君睡得松软的脸上，忽然就笑了，他像是觉得有趣他从身边的笔袋里拿出来一只马克笔，在林君君的脸上画了只小乌龟。 他得坚强起来，为了妹妹也要坚强起来。 林朔也关灯的时候想。 第二日一早，闹钟一响，林朔也就把睡不醒的林君君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然后火速的给她套上衣服，抱到洗手间去洗脸。 林君君睡不醒，猫似的胡乱地洗了两把，就小声地叫二哥我洗完了。 林朔也说好，然后把自己收拾干净，又老板那续了一天，一共交了五十块钱。 交完了他身上几乎没剩下什么了，他俩下楼林朔跑去便利店买了两只包子，流沙包给君君，自己吃肉包。 “今天我们去干嘛？”林君君咬着跟自己脸差不多的包子含糊地说，“还去超市给哥哥姐姐送吃的？” “不是。” 那是林朔也昨天的促销兼职，他的工作都是一天一结不长久，今天能做可能明天就做不了。 “哥哥今天带你去打电话。” 林君君觉得打电话林朔也肯定不累，她几乎是立刻开心起来，于是她抓着林朔也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说：“要跟哥哥一起打电话。” 林朔也的任务很简单，一天按照单子打300个电话就行，打完了结钱就走。经理见林朔也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半大孩子兼职还带着一个妹妹，可能日子过的不太容易，于是她给君君要了个小马扎，林朔也打电话林君君就趴在自己二哥腿上小狗一样休息。 她不能给二哥添麻烦，二哥已经很辛苦了。 这天下午五点，林朔也完成了任务，然后结了一百五十块钱，他和妹妹两个人又吃了拉面，这次一人一碗。 然后在便利店，林朔也给林君君买了一只冰淇淋。 林君君不舍得吃，林朔也说没有关系，以后哥哥兼职赚了钱都给你买冰淇淋，她这才把冰淇淋举到头顶非要自己二哥咬第一口，自己才肯吃。 林朔也揪了两下自己妹妹的羊角辫儿，无奈地弯腰抿了一小口，林君君这才放心地吃起来。 固定工作没办法带妹妹，林朔也年纪也小很多用人单位也不会考虑他年纪这么小的，于是林朔也只能做一些临时的活，兼职赚钱然后顺路找林昀。 天黑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林君君老远就看见黑漆漆的墙角底下有人打架。 林君君本来还在林朔也前面蹦跶着唱乱七八糟的歌儿。 这下看到前面有人打架，吓得嗷唠一嗓子抱住林朔也大腿：“二哥！前面有人打架！是不是要打死人！” 林朔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老远看见确实有人在打架，还是一打多的样子。林朔也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身上穷的就剩下兼职那两百块了，他哪里赶多管闲事。 于是他打算往前走，反正天已经黑了，他就假装自己没看见。 可是林君君这个丫头片子特别能吓唬人，一会说有人拿刀，一会又蹦哒起来说要死人，林朔也让她闭嘴她也不闭嘴。 最后他没了办法，只能皱着眉头把小丫头片子藏在自己能看到的角落里，然后他在角落找了跟趁手的棍子，冲出去帮忙了。 他打架的时候是个急性子，也不管对方有多少同伙，总之上去打就完了，等开打了才知道，他跟要帮忙的兄弟俩人二打五。 对面的五个人训练有素看起来凶得要命，奇怪的是他们不敢下死手。林朔也刚好也就借着他门不敢伤人，打架打得越发铁石心肠。 毕竟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最后他和那个兄弟两个人一起挨了揍。 林君君在角落里着急哭得很大声。 那些人怕引来其他人，只能先跑掉。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林朔也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这才把目光放到那人身上。 他好像已经不太能站起来了，林朔也皱着眉头看几秒钟，然后俯下身子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能回家吗？”林朔也问。 那人摇头。 “送你去医院？” “不去。” “18楼是不是有家民宿？” 林朔也点头。 “送我到18楼。” 林朔也一脑门子问号，他觉得这兄弟好像不会求人也不会说谢谢。 林君君跑过来凑热闹，“你求我哥哥帮忙？怎么不会说谢谢？” 只不过那人还没说完话，人先晕了。 林朔也：…… 他没办法把人仍了不管，又想着他刚刚说起十八楼比较熟稔，可能是老板的亲戚也说不行，于是只能任命的先把人送到十八楼再看怎么办。 等到了一楼大堂，有灯光打到那人的脸上。林朔也才发现这兄弟皮肤特别白，看起来似乎与他同龄，人被灯光稍微一照看起来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精致几分。 “宋莫迟…… ”那人应该不是晕了而是睡着了，他迷糊着断断续续地跟林朔也说，“我叫宋莫迟。” 第3章 林朔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宋莫迟到了楼上说了句登记睡觉，就跟老板娘去拿床单被套了。 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心情不是很好，眉头皱着跟他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就按着嘴角的青紫回到房间里了。 旅舍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长期居住，有的找到工作会搬出去，有的过了公司试用期再出去找房，有的干脆是因为这里便宜在这耗时间。 林朔也对着的下铺人搬走了，恰好位置给了宋莫迟。 宋莫迟大概不怎么会干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宋莫迟皱着眉头将床单铺得歪歪扭扭，大概是嫌弃被子太多人盖过，宋莫迟将被芯放在了脚底。 君君要洗澡，林朔也收回了目光，从床底下拿出洗漱用品去帮君君看门了。水声传到自己耳朵里，林朔收回思绪蹲在地上开始算账。 他和君君睡在这里一夜五十，饭钱五十，给君君的零食钱十块。一整天就要画掉一百一十块。自己兼职是能覆盖掉一些，还能零零散散地剩下一点，可是…… 上海要入夏了，他和君君的衣服要换新的，都是钱。 林朔也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要是师傅在可能日子就不会这样艰难了，他比自己会赚钱。 自己会饿死吗？林朔也觉得自己饿死在十七岁好像也不错，反正也没人在乎自己。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消失，他走了君君就要变成第二个林朔也了，世界上存在一个不幸运的林朔也就够了。妹妹要快乐，至少在他把林君君送达林昀那里，自己再听天由命吧瞎过日子吧。 他会对林君君好吧？林朔也想，林君君是他的亲妹妹，师哥肯定会对她好的，肯定比跟自己讨生活强。 这天依旧是妹妹在门口背课文，林朔也在里面快速洗澡。她背了李白的诗，是林朔也回来的路上教的。 等再回来房间里，林朔也发现宋莫迟背对着他躺着。他看不见宋莫迟的情绪，只觉得他周身气压挺低的，他也不盖被子背对着他，面对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哥，今天我们画油画吗？”林君君说。 “嗯。”林朔充电台灯递给林君君，自己搬着画架和颜料去客厅。 林君君又回房间把自己的小毯子和枕头放到并排的椅子上，接着爬上去睡觉。 “二哥，为什么不让我回房间去睡？”林君君躺在凳子上，眉头皱得不行，“这凳子比咱们的床还硬，太硬了。” 林朔也把颜料调好，随口说，“怕你碰见坏人。” “好吧。那你记得画好了把我抱到房间里去睡觉，不要扔下我…… ” “知道了。” 林朔也坐在小马扎上开始画画。 上海比赛特别多，林朔也打听到最近还有其他比赛，他缺钱缺得厉害，如果能得到奖金，那肯定要比兼职划算多了。 十二点钟一过，房间里出现了动静，林朔也看到宋莫迟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是之前的一套旧衣服，以及满脸的不耐烦。 洗手间的灯亮起来，林朔也看到宋莫迟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水，他应该是没有牙刷之类的洗漱用品，所以反复地漱口，接着又就着水龙头洗了好几把脸。 应该是觉察到了林朔也的目光，宋莫迟看了过来。 林朔也摊摊拿着画笔的手，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他对宋莫迟说：“那条白色的毛巾是我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用来擦脸。” 宋莫迟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脸，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然后又回到房间去。 果然是嫌弃，林朔也觉得这人摆谱，好像有什么疾病。 腹诽一会又继续画画了。 宋莫迟一夜没睡，林朔也抱着君君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正靠着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林朔也听到宋莫迟对他说了一句还算好一点的话：“哥们儿，充电机借我用一下。” 林朔也将充电器扔过去，拉上帘子躺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第二日一早，充电器搁在了自己枕边。这时候宋莫迟已经不在了，林朔也将目光定在宋莫迟的床上，他发现床尾的被子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连着几天，林朔也在超市促销，他和林君君早出晚归。对铺似乎也找到了工作，应该是夜班工作，因为宋莫迟都是在早上回来，晚上出门，他们俩偶尔才会打个照面，互相问一句好。 宋莫迟依旧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大概是因为上海快要到夏天了，他只买了洗漱用品，不用旅舍的被自己也没有买被子，想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想靠盖自己的外套熬到天气热起来。 林朔也照顾君君照顾得习惯，他能清晰地观察到就只有这么几天，宋莫迟瘦了不止一点。 第五天，林朔也没有工作，留在旅舍画画。 宋莫迟在上午一身酒气回来，他先是在洗手间停留一会，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他一把将衣服脱下来，然后把外套扔进洗衣机。 林朔也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见宋莫迟掉了一整袋洗衣液进去，接着鼓捣了五分钟洗衣机终于运行起来。 宋莫迟满意地走回房间去。 林朔也不放心，走到洗手间去。 果然，宋莫迟设定弄错了，他随手把洗衣机的设定改到正确模式。 这天下午上海下雨，温度也跟着降下来。 林朔也听到隔壁床的宋莫迟在梦呓，于是他任命的下了床，林君君见他动了也跟着下床过来凑热闹。 林朔也坐在宋莫迟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二哥，他怎么了？” 林朔也咬了咬嘴角，小声说：“他发烧了。” “我给你拿药，”林君君跑去自己的小包包里，把林朔也备着的药拿出来，“他吃和我一样的吗？” “不是，要那个黄的。” “哦。” 林朔也回到自己床上，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宋莫迟盖好。 床上的人听见身边的走动声，几乎马上睁开眼睛，待看清是林朔也，才皱着眉头问他要干什么。 林朔也这被子放下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你发烧了，”林朔也说，“最好盖床被子。” “要吗？” “你的被子？” 宋莫迟点点头。 林君君正拿着药，抓着一次性水杯侧头看宋莫迟，她重复道：“是我二哥的被子。” 宋莫迟想了几秒钟，才伸手到把林朔也的被子接过来盖好。 “谢谢。”他感谢得有些生硬，但林朔也觉得这次跟上回比，倒是顺畅了不少。 林君君是个人来疯，见宋莫迟态度好很多，赶紧抱着药跑过来，“漂亮哥哥，给你这个。” 宋莫迟对林君君态度倒是很好，他接过药和水仰头喝下去，然后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再一次说了：“谢谢。” 第4章 宋莫迟似乎不怎么会表达对别人的好，明明是好心只是表达出来总有一种傲气的居高临下的感觉，好在对方是林朔也，只接受宋莫迟的好心，对其他的倒是不太计较。 宋莫迟生病好了以后，和林朔也的关系也莫名的拉近了一些，尽管还是有些疏离，可林朔也觉得陌生人能这样也挺好的。 他还是没有买被子，一直盖的是林朔也的。林朔也只能问老板要了一床别的被子，晒了阳光套好干净的被套给自己用。 这天宋莫迟一早打工回来，到了房间直接站在了林朔也床头。 林朔也当时正在画几组花瓶的设计稿，宋莫迟见他忙也不着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等林朔也画完。 等林朔也画完最后一笔，宋莫迟开口问：“吃饭了吗？” 林朔也摇了摇头。 “一起去楼下吃饭。” “我请。”宋莫迟说。 林朔也有些犹豫， 他们住这里的人都没什么钱，宋莫迟看起来工作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吃人家饭似乎也不好。 “不至于。”宋莫迟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请你吃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不差这一顿两顿。” “那好吧，咱们别吃太贵的。” “好。” 林朔也从床上爬起来，叫醒了还在睡的君君。林君君年纪小跟着林朔也颠沛流离的，这会被叫醒了也懒洋洋。 “二哥，我还想睡觉。” “嗯，我先给你收拾，等会你趴在我身上睡。”林朔也给林君君穿鞋，她长得有些快，白色的运动鞋边沿顶到她的脚趾。 林君君说脚疼。 “等过几天，二哥带你去买新的。”林朔顿了好长时间，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好一会也没给她提上鞋，最后他直接抱着林君君跟着宋莫迟出门了。 宋莫迟大概是不懂什么叫勤俭节约，出门直奔对面的酒楼，好在林朔也眼疾手快把人拉倒了旁边的私房菜馆。 菜是林朔也点的，一荤一素外带了一碗汤。他们俩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很快饭菜就上齐了，宋莫迟闻了闻菜眉头几乎是马上皱起来，但也就只有一会，就抱着碗开始吃了。 他像是饿坏了，林朔也刚把妹妹调整好一个姿势，再回头宋莫迟已经大口大口吃起饭来。林朔也也饿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对着开始扒拉碗里的饭吃，一瓷盆的饭根本没够两个人盛，最后老板又免费给俩人添了许多米饭。 他们俩倒是没怎么聊天，一方面俩人是确实不熟，另一方面林朔也觉得宋莫迟的气质过于居高临下，就好像自己跟他说点什么高攀了一样，所以有时候确实得承认，气息这种东西真的是又生俱来的。 “你来上海做什么？”宋莫迟吃好了。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来擦嘴。 “找我师哥。”林朔也咬着吸管喝可乐。 林君君已经醒了，这时候正抱着碗猫一样的吃饭，林朔也给她弄鱼刺。 “你给你师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不就好了，何必过这种苦兮兮的日子。” “我哥不接电话。”林君君忽然插嘴，“他好像不要我了。” 林朔也有些歉意的笑，他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尴尬地回，“就是这样。” “不接电话就不找，干嘛非要来这里睡五十块一晚的床位，觉得苦好吃？” 林朔也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不大道：“我师傅让我来找师哥，他说一定要让师哥回家一趟家。” “我答应师傅了。”他的目光看了回来，接着对宋莫迟说，“就一定得找到他。” “你师傅呢。” “不在了。” 宋莫迟楞了几秒钟，好一会才对着他说，“木头一样。” 林朔也自然不在意宋莫迟讲什么，比这种还严重的话他听得多太多了，恶意和调侃他分的清，于是他对着宋莫迟笑笑，继续低头给君君弄饭了。 “真是根木头。”宋莫迟又说了一遍。 林朔也到底还是孩子，宋莫迟讲他，他憋了半天想说两句硬气点的话，愣是没有讲出来，索性他就放弃了，说了句你别我起外号，说完了就低头等着君君吃好饭。 “下午还有兼职？”宋莫迟结了账和林朔也一起往店铺外面走 “没有。” “最近都没工作通知。”林朔也有些沮丧。 外面阳光太好了，树叶被晒的闪闪发亮，风从身上吹过又凉快又舒服。整个世界又亮又新，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玩出去看。 可这样亮的光对林朔也来说有些过于可怕了，他的衣服虽然洗得干净，但是袖子口总是蹭着不合时宜的油彩和颜料，比如现在就蹭的是蓝色的，他的鞋子也是旧的，阳光会让这些旧的破的东西无所遁形，提醒着他跟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林朔也也想享用这样的阳光，可是阳光不属于他，所以他开始害怕阳光。 于是他侧头看宋莫迟。 尽管宋莫迟和自己一样的处境，还是臭着一张脸，可他没有任何不自在，那张脸被阳光晒得好像更漂亮了，他似乎天生就适合人瞩目。 阳光从穹顶照射到马路上，阴暗和明亮各占了一半，林朔走在光找不到的阴暗的那一半，宋莫迟走在光亮的那一半。 林朔也仰头看光里的宋莫迟。 “真好。”林朔也不自觉地说。 “什么真好？”宋莫迟偏头道。 “就是真好。”林朔也像是赌气，但是跟谁赌气他不知道。 他恢复了一点孩子气，宋莫迟问他，他偏不说，还愈发得往墙角里走 于是宋莫迟一把将他拉倒了阳光里。 “好好走路。”宋莫迟说。 “好。”林朔也仰头轻笑着回他。 第5章 对于林朔也来说，未来其实是个很虚无缥缈又奢侈的词。 林朔也记得初中老师曾经对他说过，人作为一种高级生物会带着一点神性。比如过去某段期间脑海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些事，这些事总会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刻发生。 这大概就是人类作为灵长动物窥得的天机的能力。 以前林朔也觉得自己也是有这种能力的，能够稍微窥见哪怕一点点自己的命运，可现在林朔觉得自己正在渐渐地丧失这种能力，他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了，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排山倒海的压力，以及不见未来的一片漆黑。 他好像真的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了。 正午的阳光很好，林朔也学着宋莫迟的样子，在狭窄的阳台上收拾开辟了一小块地方，支好画架，然后在阳光里一笔一笔地勾勒不合时宜的阴暗的山石以及苔藓的轮廓。 宋莫迟请林朔也吃了饭，从餐馆回旅舍路过便利店又林君君买了一盒糖果，糖果的盒子是粉红色长方形的好像是一只铅笔盒，林君君趴在凳子上一粒两粒的念叨自己今天吃一颗，明天吃两颗。 君君身后的宋莫迟懒洋洋的，他在林朔也身后放了只凳子，将头靠在墙上用帽子遮着他的脸睡觉。 林朔也偶尔回头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角。他下笔认真很快便沉下心来完全不知晓身边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有人忽然出声：“林朔也，你未来一定会成为画家，你这画画的挺好看。” 宋莫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也不知道他看林朔也画画画了多久，可他笃定地对林朔也说：你未来一定会成为画家。 林朔也一怔，忽然就笑了，未来对他来说真的是个很虚无缥缈的词。 可是宋莫迟说了，林朔也就很开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开了，然后为了掩盖羞赧他用攥着画笔的手捂住眼睛。 水蓝色外套袖子被折得很高，露出的细瘦的手臂上蹭着许多黄的绿的油彩。 “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林朔也把手拿下来，然后对着宋莫迟眨眨眼睛，尽管这话飘渺又不切实际，可林朔也觉得自己被人夸了就很开心。 “宋莫迟。”林朔也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夸我。” “我特别开心。” 宋莫迟也怔住了，不多时宋莫迟在林朔也的头上揉搓了一下，“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林君君终于安排好了糖果，她数过来数过去，最后忍痛把自己爱的口味塞到了林朔也嘴巴里。 “给二哥吃最好的。” 糖果太甜了，林朔也用舌头将糖果抵在面颊一侧，脸颊鼓鼓神情认真的对宋莫迟说：“我今年十七，也还算是个半大孩子。” 宋莫迟说坐在林朔也身边看他画画，“那我跟你同岁，没准我比你大。” “比我大又怎么样，还不是连衣服都洗不明白。”林朔也不服气。 宋莫迟确实这方面不行，于是他假装自己没听见，然后从林朔也那抽出来一只细笔，在林君君手臂上画了块手表，抻着懒腰回房间睡觉了。 林朔也因为找不到林昀，再加上没有固定工作，日子过的有一日没一日的。最近他开始失眠，一天睡的睡眠量加起来不足六个个小时。 这样的作息对于他来说显然不健康。他睡的越发晚，有时候宋莫迟下夜班他清醒着。 房间里漆黑一片，宋莫迟走进来拿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林朔也闻到他刚穿回来的身上有酒的味道，烟的味道，女人香水的味道以及甜点的味道。 宋莫迟似乎很讨厌这些，没一会他就听到洗衣机的声音。宋莫迟回来的第一件事会把外衣脱掉，放到洗衣机里搅。 不多时，换了干净睡衣的宋莫迟走了进来。 隔着帘子，林君君在自己身边睡得很香，林朔也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猜想宋莫迟这时候应该是给自己涂药，药酒味道那么重，也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伤了后背或者是伤了手臂。 宋莫迟经常在夜里受伤，好像从他们相遇的那一晚开始，宋莫迟就是这样。 帘子外面的光闪来闪去，林朔也想了一会决定不装睡了，以前他觉得男生好面子所以他都假装自己睡着，但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朔也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恻隐之心他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 “我给你弄。”林朔也坐到宋莫迟床边，把他手里的红药水接过来。 “你自己打着手机好好帮我照。” 像是没想到林朔也会醒过来帮他的忙，白天坏脾气的宋莫迟居然迟钝地照着做了。 室友们已经熟睡，呼噜声此起彼伏，宋莫迟安静地扶着上下铺的木质梯子，等着身后林朔也用红药水将他的肩胛骨左右的青肿揉开。 手机的光从宋莫迟的床头打过来，林朔也看不到他的正脸，他能看到被手电筒照着的透着光亮的耳边，以及刚刚清洗吹得半干不干的属于宋莫迟的碎而凌乱的刘海。 林朔也将宋莫迟的睡衣推到顶。 入目就是触目惊心的伤。 林朔也用纸腹去碰。 宋莫迟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他一声不吭等着自己给他揉开。 见他不动，宋莫迟居然皱眉回头问他：“怎么了？” 林朔也眨眨眼，目光又垂下去，他尽量让自己自然些，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 “没怎么。”林朔也抖着手揉了上去。 “你夜班干什么工作啊？”林朔试探着问。 宋莫迟还是疼了，他把手机仍在一边，用没受伤的手点了一只烟抽起来。 “什么什么工作？”宋莫迟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林朔也说。 “当少爷。”宋莫迟的语气分辨不出真假，“就是出去卖的，你看我这皮相不是挺好的吗，人也年轻。鸭子知道吧，就没事陪陪女高管富婆聊聊天上上床，一晚上钱流水一样来。” 林朔也呆住了，他像是不相信，“这不是真的，你撒谎。” “怎么撒谎了？”宋莫迟挑了挑眉，对着林朔也的脸喷了口烟圈，林朔也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你要是鸭子，要是当鸭子了怎么能挨打？” “你就是撒谎。” 宋莫迟吊儿郎当地说：“让顾客老公抓住了，然后就挨打不行吗？” 好长一段时间，林朔也都没有动作。 宋莫迟借着微弱的光看身后拿着红药水瓶的少年。 他看见，林朔也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怔住，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第6章 林朔也找不到林昀的人，但别的事情提前有了动静。那就是他交给组委会的参赛油画得一等奖，信息已经在网站上开始公示。 林朔也不在乎那比赛是几个国家联合举办，奖项有多高端。他只在乎十万块的奖金以及得奖得画会被知名画廊收购的另外价钱。 这几天是上海的雨季，天气阴沉沉的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水十分潮湿。 这天交完了最后一天的房钱，林朔也口袋就空了。最近林朔也都没有找到兼职，他只能给君君点了一碗面，自己饿着肚子。 “哥哥，咱们是不是没钱了。”小孩子总是特别敏感，他见林朔也这几天没有带着他出门赚钱，领着他她回去的路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有钱着呢，小姑娘家家的别瞎操心。”林朔也俯下身子一把将妹妹抱起来，“妹妹要乖乖听话。” “二哥……”林君君猫崽子一样抱住了林朔也的脖子，“是不是我太能吃了，把钱都吃光了。” “哥你要不……要不……把我扔了吧。” 林朔也鼻子忽然一酸，他的目光坚定了不少，伸手顺着林君君的头发，“二哥养的起你。” “不会把你扔下的。” 林朔也的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肩膀还带着少年青涩脆弱感，林君君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放在林朔也的肩膀，歪头看道路两旁的梧桐树。 “我也想要跟二哥在一块。”林君君小声说。 林朔也没有放弃找兼职，他在快递分拣那带着君君做了两天的工，终于把旅舍的房租续上了小半个月。 7号这天是他要去领奖的日子，只不过举办方把领奖时间放在了夜晚。 林朔觉得莫名其妙，不清楚为什么领奖要放到晚上才能领。 只是他确实缺钱，于是着急到下班连工作服都没换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领奖了。 只不过他没能进去门，他领着君君在门口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工作人员冰冷地说进来必须要穿正装，或者其他得体的正事一点的衣服，林朔也没有正装，也没有他口里得体的衣服，身上也没有钱买。 工作人员看林朔也的表情让林朔也觉得难堪，那目光像是探照灯，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林朔也脸哄的红了，他身上的工作服因为翻检快递弄的都是灰，脸上也有灰，他的手也是不干净的。 他做了很重的活流了很多汗，用手擦汗的时候蹭得脸上满是灰痕。 晚上九点钟，灯光将上海点亮了，酒店里来来往往参加艺术颁奖晚宴的人穿的精致得体又漂亮。走进大厅里的女人带着珍珠项链，裙衩半开的旗袍因为走动露出雪白的大腿，她回头对着林朔也他们一笑，被穹顶繁复的灯光闪得珠光宝气及其漂亮。 林朔虽然仰着头，但是他觉得玻璃里面是一个他进不去的世界，他为自己感到窘迫。 “没有得体的衣服一定不可以进去？”林朔也声音透着祈求的味道。 工作人员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林朔也只能拉着妹妹的手转身往回走，他被一件西装或者得体的衣服绊住了脚。 林朔也觉得有些沮丧。 工作人员看着那个漂亮的半大的孩子耷拉着肩膀，领着比他更小的妹妹往回走的背影，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哥，我们怎么办？” 林朔也想了很久，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我们去找宋莫迟吧，”林朔也像是找到了救星，“他那么好看，一定会有很多得体的衣裳。” 林朔等不及了他马上给宋莫迟拨电话，没一会那边就接通了。林朔也问了宋莫迟的地址，那是一家酒吧，他忽然想起来宋莫迟跟自己说他当鸭子，那时候他还不信，这下看着这个地址林朔也忽然就胯下了脸。 他有些想哭，莫名其妙得想哭。 宋莫迟不让林朔也进去找他，只说让他和君君在门外面等。 酒吧声音震天，林朔也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发微信告诉宋莫迟自己到了。 宋莫迟没有回应，君君躺在他的腿上睡觉，林朔也就玩她的羊角辫。 许久以后，宋莫迟忽然从门口出现。他的侧脸又添了新的青肿，林朔也从自己的角度上能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拉着宋莫迟的手臂，只过不过被宋莫迟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看其他人的表情是林朔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宋莫迟的那双眼睛冷得吓人。 “你来找我干什么？” 天忽然变凉了，月亮隐没，又下起了小雨。 林朔也低着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宋莫迟，我今天晚上要去领奖，但是没有一件得体的衣服，我进不去门。” 宋莫迟愣住了，他像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为衣服来找他。 宋莫迟见林朔也低着头，只将发旋对着他，忽然单手托住了林朔也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没事。”宋莫迟说，“你穿我的。” 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将西装套到林朔也的身上，他给林朔也系扣子，活动着青肿的侧脸对林朔也说：“你是最得体的。” “哪怕没有一件人们口中说的得体的衣裳。” 林朔也忽然就笑了，他的眼珠上水一样的薄膜被酒吧外面的灯照得波光粼粼的。 “宋莫迟，谢谢你。” 林朔也要走了。 宋莫迟从门口的保安那要了把伞递给他。 酒吧门廊外面雨水挺大，林朔也说了谢谢转身抱着君君撑着伞往雨里走。 宋莫迟从他身后看着他，林朔也的骨架还没长开一身的少年青涩销瘦削，自己的西装外套对他来说有些大了，他穿起来空荡荡的。 显得些孤苦伶仃的。 宋莫迟不是个太多管闲事的人，可他第一次好似说话不过脑子一样忽然叫住了林朔也。 林朔也在雨水里回头。 宋莫迟从黑暗的檐下走出来，他抿着唇，经过一段雨水然后到达林朔也的伞下。 林朔也仰头看他。 宋莫迟忽然劈手抓住了伞柄，“一起去。” 林朔也一下子松了手，伞就落在宋莫迟手里。 “可是，你不要工作？” 宋莫迟没拿伞的一只手放在了林朔也的背上，推着他往前走，声音似乎透着些不耐烦，“我问你意见了？” 第7章 “我去了。” 雨水从伞上滑下来，溅到对着的两双脚边上的水洼里，带起几圈苍凉的水纹涟漪。 “去吧，”宋莫迟将睡着的君君抱过来，又接过雨伞。 “我跟妹妹在外面等你出来。” 林朔也穿着比自己大的衣裳一步三回头得往前走。 “我拿了奖金就出来。” 宋莫迟把伞往后挪了，露出了那张漂亮得十分具有冲击力的脸，冲着林朔也摆手让他进去。 走到旋转大门，林朔也再次回头看站在夜里的宋莫迟，欲言又止。 君君在宋莫迟肩膀上睡的很香，两个人隔着雨幕对视着。 “快进去吧，等会要迟到了。”宋莫迟对着林朔也无声道。 林朔也眼神闪烁，又看了两眼宋莫迟和君君这才跑了进去。 宋莫迟擎着伞低头在门外抽烟，林君君还没有醒，小孩子睡的死，正趴在宋莫迟肩头睡得暖洋洋的，宋莫迟也不着急，外面的天气挺凉快的，他想在外面吹吹风。 只是宋莫迟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林朔也出来。 那个呆子别是在里面碰到了麻烦，宋莫迟决定不等了。他把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随即抱着君君物色可以带他进去的人。 约莫五分钟过去，宋莫迟看到一位穿着得体的女士在车上走下来，她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张邀请函。 宋莫迟几步走近了，接着他把人拦住了。 少年宋莫迟的脸蛋看起来太过贵气，他只是开口说自己忘记带邀请卡并且稍微说了说软话，那个年轻的女士就带着他走了门。 宋莫迟收了伞，对于这些林朔也认为的所谓上流的人，宋莫迟交道打得及为熟练，甚至连艺术也颇为了解，看起来是从小到大都浸淫在非富即贵的环境里长大的，这一度让这位女士以为眼前的这位少年是自己的知音。 几句话间便到了内场，宋莫迟抱着君君跟女士握手，然后礼貌地说了再见。 他去找林朔也了，整个内场都没有见到人，宋莫迟往长廊的方向走，然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宋莫迟找见了他。 那时候林朔也正靠着墙，手里攥着一张纸，长方形的。他好像丢了魂，眼睛一眨不眨。宋莫迟走了过去，他没主动吵他，而是把君君叫醒放在地上。 君君揉着眼睛叫了声：“二哥。” 林朔也的眼珠这才缓缓地动了起来，很勉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可不太好看，跟哭差不了多少。 “怎么了？” “没怎么。”林朔也牵着君君什么也不说，他似乎只想离开，几乎是抓着君君的手就转身向场外走，“二哥带你回去睡觉。” 在林朔也的整套动作里，宋莫迟眼睛没有离开过他，他看林朔也魂不守舍地出门，于是皱着眉头跟上了他。 会场的正中央很多穿着考究的人在社交，林朔也领着君君穿行而过，这个几乎是这里最好的艺术家耷拉着脑袋沿着酒店的边沿往门口走，瘦削潦倒显得全是格格不入。 宋莫迟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 好一会有人走到了会场的前面，拍手致辞，两个小姐从后面拿上来一幅画。 宋莫迟回头，一眼就望到了那副画。 那副画用的是几种不同的绿深的浅的黑的，层层叠叠地绘在一起，画的是雨水里的森林。明明题目是雨生百谷，万物生长，但只看一眼那种粘稠的潮湿的绝望感几乎马上铺面而来。 宋莫迟一眼就看出了那副被主办方成为是天才画作的油画是林朔也的作品，他曾经看过无数次林朔也的画画，每一张画都是如出一辙的绝望和挣扎。 他门走到门口，主办人宣布了得奖人的名字：林昀。 宋莫迟愣住，在酒店门口一把扯住了林朔也问他，“你得的奖呢？” “我撒谎了。” “我没得奖。”林朔也把宋莫迟的手拿开，“是我看错了。” “我没得奖。” 宋莫迟眉头紧皱，“林昀是谁？你要找的那个？” “为什么你的画变成他的了？” 两个人在酒店的檐下躲雨，林朔也没回答。 “林昀是我哥。”林君君迷糊着忽然插嘴，“但是我们找不见他了。” 会场有人笑着出来接电话，门开的那一刻，宋莫迟听见里面传来的悠扬的祥和的音乐声，以及主办方对着话筒说了：天才。 在这种背景音里，被黑幕夺走名头的林朔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宋莫迟叹了口气，两个俊秀的男孩，还没有脱掉所有的稚气，靠着墙看天上落下来的雨水。 “比起画画，我更喜欢制瓷，”林朔没头没尾地开启了一个话题，“把脑子里的成型的作品画出来，然后一步一步烧出来，我觉得很有成就感。” “可是我师哥喜欢画画，他从小就喜欢。”林朔也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年纪特别小，大概只有几岁，师哥在书房里画画，我睡醒了午觉就溜了进去。” “师哥画得特别好看，我也拿着笔凑上去玩，那时候我师哥还对我很好，他就把我拉到自己怀里，” “阳光可真好啊，我还记得光从窗子里穿进起来，把我师哥照的很光亮，亮的我看不清他人了。我只记得他的小半片下巴，师哥整个人好耀眼，耀眼到我不敢看他了，于是我靠着师哥的颈窝看他的画笔在纸上刷出一下又一下的线条。” “接着他把另一根画笔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新买的，师哥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那时候和家里的师傅们睡在一块，根本没有碰到过这样精致的新的物件，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一支，这东西明明很轻但放在我的手上我只觉得沉甸甸的。”林朔也忽然就笑了，他的眉头舒展开，“那只笔让我觉得师哥对我很好，然后我把它攥紧了，我对画笔说：你好啊，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宋莫迟默默地听没讲话。 “是我看错了，得奖的人是我师哥才对，那副画就是他画的。” “林朔也。”宋莫迟侧头叫人。 “嗯？”林朔也的目光看过来。 宋莫迟像是不习惯跟人有太多接触一样，手掌犹豫了好几次才放到林朔也头顶。 他说：“既然是他画的，你为什么要哭呢？” 林朔也怔了一会，眼神重新看像外面，他没有回到宋莫迟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你看，雨停了。”林朔也说，“咱们回去吧。” 第8章 依旧是回到狭小拥挤廉价的旅舍里，宋莫迟走在后面，林朔也开门。林君君揉着眼睛去浴室里洗澡了，林朔也和宋莫迟两个人相顾无言面对着吸烟，林朔也以为宋莫迟会问自己得奖的画的事情，可是宋莫迟一句没问，两个人一样的姿势，一左一右地倚浴室门口守着林君君洗澡。 旅舍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也是外地人。楼上楼下一共开了两家旅舍，楼上的女生宿舍归他老婆管，楼下的男生宿舍给他管。 也许是给了物业什么好处，这种违法开设的群租房竟也没有被查过。 已经很晚了，男老板叼着烟从房间里懒洋洋地走出来，林朔也叫了声张哥。 那老板乜斜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嗯了一声，接着笨拙地把因为睡觉忘记换掉而翻起来的衣服放拉下去，遮住肚子。 “你妹妹又在洗澡呢？”男老板在玄关穿鞋，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是跟他的朋友们去喝酒，“洗个澡还两个人守着，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落难小姐。” 林朔也皱眉，眼神变得很不好，似乎是在隐忍着。 那老板把鞋穿好，想到什么一般猥琐一笑：“你和你妹妹一起洗呗，反正你俩也是一起睡，一起洗多好。” 林朔也想都没想提着凳子直接冲了过去，那老板是个怂的，见林朔也生气，赶紧道歉然后说自己开玩笑，接着趁着林朔也凳子砸到自己头上之前窜掉了。 “我可去他妈的。”林朔也回头看宋莫迟，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眨着眼睛说，“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道貌岸然的人多了去了。”宋莫迟从地上站起来，接着按了按林朔也的肩膀，转身回房间了， “说出来的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什么也不说不声不响干坏事是的人。” 林朔也听不懂宋莫迟的话，呆愣着目送宋莫迟把门关上。 自从林朔也跟宋莫迟成为朋友后，林君君再也不用在林朔也洗澡的时候蹲在洗手间门口背古诗了，她直接跑去宋莫迟床边待着就可以。 宋莫迟不怎么喜欢跟小孩子聊天，但他会给林君君零食，允许她安安静静地扒着床边吃，直到林朔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走进来，宋莫迟才转身闭上眼睛睡觉。 林朔也默默得把妹妹抱回到自己的床铺，用其他室友听不到的声音说谢谢。 这天晚上熄灯睡着的时候，鲜少讲话的宋莫迟在宁静的夜里忽然开口：“林朔也，那副谷雨就是你画的吧。” 林朔愣住了，他还没有回答。枕边的手机忽然手机忽然亮了，林朔也逃避宋莫迟的问题，有事一样把短信点开来看。 上面说：朔也，对不起。虽然有点卑鄙，但是你欠我的总该还，这幅画师哥就当你还回来的。 林朔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他再也逃避不了这个问题，才翻了个身，在室友鼾声正兴的房间里对宋莫迟小声说：“不是我画的。” 宋莫迟啧一声，在窄小的床铺里翻身对着墙面，“林朔也，你就撒谎吧。” “我就看你能给别人遮掩到什么时候。” 室内恢复了宁静。 林朔也刚来到这儿时，还是需要穿大衣的时节，那时候从床铺向外望去，能看到小区里干枯的树叶，感受到的也尽是待升未升的湿气，整个上海似乎是粘哒哒的。可现在仅仅过去了两个月，花坛里的花要开了，风衣穿不住都要穿短袖了。可林朔也依旧觉得上海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里粘湿更重到处是热气，憋的他喘不上来气。 他依旧住着乱糟糟的八人群租房，每次带着君君回到旅舍铺面而来的就是热气和因为长久不开窗引发的难闻的人味儿。 林朔也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污浊的空气。 唯一能让他觉得眼前清新的人只有宋莫迟了，他不会做家务，看起来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起的人，可他永远穿得干净，每次都能带到房间里属于他的清晰的味道。 林朔也最近换了份新工作，在酒楼当服务生。这份工作让林朔也不至于太过漂泊，以往做兼职，一天一结，每次昨完一天林朔也就要开始发愁寻找下一份工作。酒楼服务生赚的不多，但老板可怜他愿意让他带着妹妹，他几乎是马上接受了工作。这是这些天让林朔也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有了这份工作，好像自己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会，安稳一阵子，再不用日日夜夜颠沛流离。 工作的第十五天，酒楼老板从外地回来说是要检查，林朔也不能再把妹妹放在员工休息室。好在宋莫迟是夜班，他白天都在睡觉，妹妹也喜欢他。 于是在检查的前一天，林朔也拜托了宋莫迟照看自己妹妹几个小时。宋莫迟问了时间段，那个时间点不是他上班的时间，他瞟了一眼发现林朔也正怯怯地看着他。 林朔也确实惴惴不安。 好在最后，宋莫迟尽管依旧冷着一张脸，可依然点头答应了。 宋莫迟答应了，林朔也就好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他说：“今天下班我会早点回来的，我要给你带干果蛋糕小零食。” 宋莫迟点头。 林朔也这才开心地走了。 他是中午趁着午休的间隙给君君送回来的，然后又带着一身汗顶着着正午的太阳匆匆地跑回了酒楼。 五个小时后以后，林朔也下班。这天下班，林朔也领了工资钱，回去的路上在蛋糕店买了三人份小蛋糕和奶茶，君君特别喜欢吃红色波点盒子装的巧克力豆，林朔也也买了好多盒，路过干洗店的，林朔也把上次宋莫迟借给自己的衣服取了回来。 他一边盘算着攒多少钱然后和君君出去租一个房子，一边往家里走。 等林朔也推开门，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放在，就被旅舍里面的场景惊呆了。到处被砸得乱七八糟，警察在大厅里站着吸烟，张老板和宋莫迟被拷上手腕被带走。林君君在女警怀里揪着衣服掉眼泪。 “怎么了？”林朔也似乎被惊吓到，他走到宋莫迟身边问他。 宋莫迟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凉。他没有说话，跟着警察一起离开了。 “到底怎么了？”林朔也走到林君君身边，把妹妹抱过来，“你告诉哥哥怎么了？哥哥不怪你。” 林朔也声音很温柔，听起来是在哄人，“哥哥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巧克力豆，你告诉哥哥宋莫迟怎么了？” 林君君趴在林朔也肩膀一声不吭。 警察站起来，把身边柜子坏掉，衰落的木头踢走，言简意赅，“违法群租房还有打架。” “你是那个宋莫迟朋友？” 林朔也点头。 “那你要不跟着来一趟。” 林朔也抱着君君跟上。 那天林朔也断断续续地听了宋莫迟和张哥打架的前言后果。 张哥趁着宋莫迟在洗手间的时候，把林君君哄走了。据说君君当时在门口背诵古诗，他把小姑娘带到走的同时，在门口放了一个录音机，里面播放的是林君君之前背诵的古诗词。 之后，张哥把宋莫迟锁在了洗手间。 张哥对君君说了一些话，他希望君君摸摸他。 君君还不懂眼前这个长辈在说什么，但林朔也教育过她说不可以离陌生人跟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不可以在男生面前脱衣服所以她很犹豫。 “你哥是不是很辛苦？” 旅舍老板蹲下来跟眼浅这个小姑娘视线平齐，长辈口吻一杨循循善诱，“你哥养你已经很辛苦了，你只要给我摸摸，我就让你们免费住在这里，你哥哥也不用跑来跑去这样辛苦了。” 林君君虽然有些害怕，可她不想她二哥辛苦，于是本能地遵从了旅舍老板的话，点了点头。 宋莫迟觉察到林君君总是重复背诵一首诗很有问题。意识到什么的那一刻，他砸门从洗手间里出来，到了客厅又拖着一路拖着椅子，随手将另一个卧室的门抡开。 待看门看到站在墙角的君君，和正在解皮带的张老板。宋莫迟只迟疑了一会，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整个人痛苦极了，片刻以后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愤怒，林朔也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拽住张老板死命地揍。 林君君吓傻了，后知后觉地开始哭起来，眼泪终于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淌出来：“呜呜呜呜我要我二哥！” “我要我二哥！” “别哭了！”宋莫迟回头吼了声林君君，“你哥怎么跟你说的！大人的话都耳旁风是不是！” 他说完，继续揍张老板。 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宋莫迟和张老板都需要被拘留，等过几天才能保释。 这天夜里回去，林朔也没有领着君君，他在前面走，林君君在后面跟着，林君君以为林朔也要带她回去睡觉。 于是她在林朔也身后小声地叫：“二哥。” 林朔也开始迈很大的步子。 林君君跟不上，就小跑着跑上来讨好地抓住林朔也的手叫，怯懦地喊，“二哥。” 林朔也把林君君的手甩开了。 林君君后知后觉地觉察到林朔也生气了，她慌张地跟在林朔也后面小跑起来。 “二哥。” 林朔也不管她，越走越快，林君君只能在他身后越跑越快。 “二哥……” “二哥…… ” 小孩子的声音，急促的慌张的…… 这个时间，人们都睡了，马路上只有路灯以及偶尔行驶过的路灯。 林君君几乎已经跑得最快了，她每次试图抓住林朔也的手，都会被他甩开。 林君君终于受不了开始嚎啕大哭。 “二哥！你别不要我……” 她一边哭，一边捂着眼睛，用属于小孩子最大速度地跑，她的眼睛里只有前面那个对她来说有着高大背影的少年。 她的眼泪太多了，要看不清她二哥的背影了，于是她一直用袖子擦，只不过她擦不干净。 “二哥，你等等我…… ” “等等我……” “二哥……你别不要我…… ” “二哥……我错了…… 你别不要我…… ” 林君君一边哭，一边撵着林朔也跑，喊二哥别不要我。 过了两个路口，林朔也忽然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停下来，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面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丫头。 不多时林朔也开口，“我怎么教你的！” “不让你跟陌生男人走！”林朔也的眼神很冷，不像是从前那样温和，他近乎于严厉地质问林君君，“不让你在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也不许男的在你面前脱衣服，碰见变态就跑！” “是我没教你吗！”林朔也蹲下，手掌钳住林君君的肩膀，“我怎么教你的啊！你说我怎么教你的！” 林君君低头看脚尖哭不敢说话。 “说话！”林朔也吼她。 林君君被林朔也吓得一机灵，接着眼泪淌得更凶了。 “林君君！说话！” “二哥…… ”林君君身手想要抱住林朔也，不过手臂被林朔也打开了。 林朔也见她不说，于是皱着眉头站起来。 林君君哭得更凶了，她特别怕林朔也不要她。 “二哥对不起。”林君君抽抽噎噎地说，“他说你太辛苦了…… 我不想你辛苦…… 他说我给他摸一下…… 就让我们免费住他们家…… 我不想二哥辛苦。” 路灯下那个少年的身影忽然就不动了，好久之后那人忽然回头站在林君君面前，用了全部力气当着林君君的面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朔也还要打自己，林君君抱着他的腿哭得上期不接下气不让他打。 “二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打我吧……你别打自己。” “林君君，我是你哥！” “哥就是死，也不要你这样弄来的东西！” “你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养得起你。” “你以后如果再敢这样！我就真不要你了！” 那晚上风很大，林朔也心里也难受的要命，他忍着眼眶的酸涩，看眼前的君君一声接着一声得哭，每一声都好像砸在了自己心上。 兄妹俩对着，最后林朔也终于舍不得了，他胡乱地用手搓了把脸，然后低头一把将君君抱住。 “哥哥，养得起你。” “君君听话。”林朔温声说。 林朔也在君君那得不到释放的情绪，在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就得到了释放。宋莫迟好像一只鬼魅不知怎么出现在了他前面，他正在路口等着他，是被什么人提前保释了吗？明明警察说要他等通知保释的。宋莫迟是在等他吗？刚刚的事情他都看到了吗？ 林朔也走到宋莫迟面前，他先是说了然后说了谢谢，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以为宋莫迟会怪自己和君君给他添了麻烦。 但是宋莫迟没有，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君君的头顶问：“妹妹没事吧？” “没有。”林朔也哑着声音说。 宋莫迟转身往前走，林朔也看到他的手关节处又是通红一片，走路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就像林朔也见到宋莫迟多数的时候一样，他总是在受伤。 他抱着君君快走两步，然后和宋莫迟并排在凌晨的街头往暖黄的路灯方向走。 宋莫迟什么也没说，仅仅是这样在深夜的街头有人陪着自己一起，林朔也不由得侧过脸，潸然泪下。 林朔也从来都不怕自己孤单，可现在他竟然因为有人跟自己并在这样的夜里并排走而想哭。 真 是窝囊啊。 “林朔也。” “嗯。” 宋莫迟忽然说：“别怪君君了，她不是故意的。” “好。” “宋莫迟。”林朔也忽然笑着看过来。 “怎么了？” “我们三今晚是不是要睡大马路了？” 宋莫迟被问得一怔。 第9章 那天晚上空气里都是雨水的潮气，霓虹灯将黑夜里路上的水坑照得五颜六色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路边的树梢上偶尔掉落几滴水珠。 月亮就这样爬到了中空，林朔也的面颊被月光和灯光照得和他衬衫一样白白净净的。 “我们出去租房子住吧。”宋莫迟用舌头顶了顶青紫的侧脸，林朔也觉得宋莫迟的脸应该挺疼的，因为他看到宋莫迟皱了眉毛，好一会他的脸色才恢复了原状，又是一副不蓝不惊的样子了。 “好。” “嗯？”宋莫迟像是不敢相信，林朔也就这样轻易地答复了他。 “我说好。”林朔也抓着林君君的手，和宋莫迟的目光对上来，“我们出去租房子住。” 像是怕宋莫迟不信，林朔也又补了句，“只要你开口，我都跟你去。” “是吗？”宋莫迟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虽然不语焉不详，可林朔也偏偏体会到了一股轻视的味道。 “是。”林朔也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宋莫迟看了一会林朔也，不多时他别开了眼睛，俯身把林君君抱了起来，沿着路灯的方向往前走。 “今晚我们去哪睡？”林朔也问。 “先找家便宜的酒店，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找房。” “成。” 林朔也其实有很多好奇的，比如为什么同样是打架，旅舍老板还在里面关着，这么宋莫迟就好像走了个过场一样，马上就给放出来了。林朔也心里憋不住话，几乎马上他就问了。 宋莫迟只是不耐烦地说：“我认识的富婆多。” “哦。” “就是有关系呗。”林朔也语气低落地回应宋莫迟，他又想跟宋莫迟说那份工作要不咱们别干了。可林朔也就又想起那天宋莫迟随便脱下来借给自己的衣服，布料那么好穿起来凉凉滑滑的。他将衣服送去干洗，接待他的老板娘说宋莫迟随便脱下来的衣服就有六位数。 这是林朔也不敢想的，毕竟他最贵的一件上衣也不过是师哥买个他的，只有几百块的普通运动上衣。 想到这些林朔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很矛盾地长叹了一口气。 “宋莫迟，你需要多少钱？”林朔也含含糊糊地说。 “怎么忽然这样问？”宋莫迟找了一件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老旧宾馆，推门走进去。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给你多少钱，你能不去陪富婆喝酒。” 这家宾馆起来特别简陋，老破小的楼。前台的灯压抑而又阴暗，前台旁边放着一个玻璃柜子，里面装着劣质又夸张的避孕套和润滑油。 宋莫迟没用自己的证件，而是回身从林朔也身上摸了他的身份证办理了入住。 “两千万吧。”宋莫迟随口说。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林朔也听到以后还是下了一跳，并且还当了真。 宾馆走廊狭窄而又昏暗，宋莫迟走在前面，林朔也能看到他属于少年的并不宽厚的肩膀，和用侧脸贴着宋莫迟肩膀睡得正香的林君君。 灯管因为老旧而跳了几下，林朔也歪头盯着灯光闪烁下的宋莫迟的侧脸看。 他脱口而出的是一句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说出来的话，“要是又两千万你就辞职不干了对吧。” 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连两万都没见过。 宋莫迟刷卡开门，他先是愣了几秒钟，接着笑着说“嗯。” 又像打趣林朔也一样，“怎么，你想给我赎身吗？” 林朔也不喜欢宋莫迟吊儿郎当地说“赎身”这个词，于是他先走到房间里去开窗了。 “别瞎说。”林朔也小声道。 房子里面有两张床，君君和林朔也睡一张，宋莫迟自己睡一张。他们的东西大部分都在被砸的房间里，不过也都是些什么洗漱用品和衣服之类的，旅舍被封了，东西之类的也拿不出来。 林朔也洗好了澡躺在床上，听浴室里的水声盘算着租了房子，自己的工资要怎么分配。 不多时，林朔也整个人渐渐陷入混沌之中。 他是被宋莫迟叫醒的。 “怎么了？”林朔也揉自己的眼睛。 “这个给你。” 林朔也的意识回炉，眼睛定到眼前的画笔上，那是他洗好放在阳台的。林朔也怔怔地伸着双手去接，宋莫迟就把画笔放在了自己手上。 “别把画笔落下了。”宋莫迟说完就擦着头发背对着人去睡觉了。 只留下林朔也一个人对着画笔发怔，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像曾经的师哥一样，把画笔放在自己手上。林朔也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地觉得自己那颗好像死去了好久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谢谢。”林朔也对宋莫迟的背影几次张口终于说了出来。 第二日，林朔也带着君君先去上班，宋莫迟上夜班不着急所以还在睡。他们俩约好了等林朔也下班两个人就去看房。 时间还早，林朔也和君君俩人在楼下便利店一人吃了一只包子，临了了俩人要走，林朔也又返回了便利店。 “二哥，你干嘛？”林君君看林朔也又买了一个烧麦一只包子顺手还要了杯豆浆。 “宋莫迟还没吃早饭呢。”林朔也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牛皮纸带，然后抓着君君的手出了便利店的门。 早晨的眼光不刺眼，红色的宾馆牌匾下面趴着一只小狗，林君君蹲着地上把剩下的一口包子喂给了小狗，然后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抓住了林朔也的手，摇晃着撒娇，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林朔也二哥。 到了三楼，林朔也刷卡开门，林君君自觉地不讲话，轻手轻脚地跟着眼前的人往前走。 林朔也回头摸了摸林君君的头，然后把包子和豆浆放在了床头柜。 正在林朔也想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林朔也只来得及听见宋莫迟叫了声“兰安”，身子一栽就被宋莫迟拽到了怀里。 第10章 隔着衬衫林朔也感受到了宋莫迟的心跳，有力的，温暖的，鲜活的。 他在宋莫迟怀里怔了一会，然后才闷闷地说：“我不是兰安。”不多时他从宋莫迟的怀里钻出来，回身帮他盖好被子，“床头柜上有烧麦和豆浆，等会儿你起来把早饭吃了。” 宋莫迟迷糊地回了句：“知道了，兰安。” 林朔也刚想跟躺在床上的宋莫迟再次反驳自己不是兰安，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先叹了口气，接着把话咽了下去。他想宋莫迟大概还是在做美梦，兰安是他的美梦，他不应该打碎别人的美梦。于是林朔也将门关好，离开了小宾馆。 去上班的路上，林君君问：“二哥，莫迟哥嘴里的兰安是谁啊？” 林朔也把君君抱到座位上，想了一会又道：“大概是他喜欢的姑娘吧。” “那莫迟哥睡觉也要讲他的名字，是不是很喜欢她啊。” “对。” “我也是姑娘。”林君君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那二哥晚上也会念叨我的名字吗？” 林朔也笑得很大声，最后忍不住笑地扒了扒林君君的刘海，忍俊不禁道：“会。” 林君君看林朔也开心，自己跟着他瞎乐，“原来莫迟哥也有妹妹嘿嘿。” 林朔也觉得君君这样蛮有趣，就开口逗她，“行吧，你说有就有。” 这天傍晚下班，林朔也跟领导很快交了班，然后带着妹妹去找宋莫迟。 他到宾馆的时候，宋莫迟已经穿戴好了，正靠着墙拿着手机百无聊赖的打游戏，抬眼见林朔也回来，就懒懒地将手机揣回兜里站起来：“走吧，我约了房东看房。” 林朔也说好。 他们俩带着君君先去楼下退了房，然后凑在一起看路线图，林君君个子矮看不到，就在林朔也边上蹦蹦跳跳，好奇两个人在看什么。 林朔也不看她只是安抚地摸了摸林君君的脸蛋，让她别闹。 “你约了四个房东，我们俩今天是不是看不完？” 宋莫迟把手机放回兜里，往地铁站的方向看，“尽量看，看不完也得看。” 林朔也撇心说也是，于是小跑着跟上了。 房子是俩人一起定的，选的十分便宜。 就住在长延路的一间老破小房子里，房子四层是老公房，看起来应该是九几年建成的，地基都已经下沉了。 虽然建筑阴沉昏暗，但胜在房间里装修的还算温馨，价钱也很合适，他们俩在房东哪里把第三层的两室一厅租了下来。 林朔也签的合同，宋莫迟付了三个月的钱。 “你先不用着急给我。”宋莫迟像是怕林朔也觉得尴尬，“我们俩什么经济情况咱俩门清，我先付仨月的，下次交房租你来。” 林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宋莫迟这番话又觉得轻松了一些，他很感激宋莫迟保护了他那点稀薄的自尊。 “那下次我来交。” 六十平的房子，月租五千，俩人平分，宋莫迟和林朔也这才算有了落脚的地方。 他们俩一起出门购置了许多日用品。睡的，洗漱用的，宋莫迟买了书，林朔也购置的画具又买了三套一摸一样的碗筷。 屋子里的两个人忙忙叨叨，林朔也拿着抹布擦灰，宋莫迟拧着眉头去修水管，他像是不怎么会，只能一边拿着手机百度一边皱着眉头 “水管修得好吗？”林朔也把抹布沾水拧干净，一边擦一边问，“实在不行找个修理工上门试试？” 宋莫迟一边看手机，一边弄管子。 “不难。”说话间，宋莫迟干脆利落的把事情做好了。 房间的门窗大敞着，月光把林朔也擦干净的地板照的闪闪发亮，林君君也拿着块抹布像模像样地帮忙，笨拙地擦地板。 林朔也的手指细白，整个手掌纤瘦，被水浸的时间久了整只爪子红红的。 宋莫迟目光定在他的手上，不多时蹲在地上把抹布接过来利落的的帮他把剩下的活弄完。 小孩子睡得早，这会林君君在小卧室里已经睡得很香了。 林朔也和宋莫迟两个人收拾好房间，洗好澡的锤着后腰趴在阳台上吃泡面。 他们两个白天干了太多事，晚上又忙活了整整一晚，这会一歇下来，人就卸了力气，俩个人也不讲话并排趴在阳台上懒洋洋的。 后半夜的小区很安静，只有路灯散发这安稳的光，世界寂静一片，除了两个人吸溜泡面的声音，就是夏夜的风声。 “这泡面可真香啊。”林朔也感慨。 宋莫迟两口把泡面吃完，不置可否地点头。 林朔也像个孩子，一板一眼地认真吃面，宋莫迟吃好了把碗放在一边，靠着墙回手机消息，他的眉头舒展着，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两个人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以前林朔也夜晚里只有自己的时候常常会感觉难过，但现在他只觉得平静安稳，就好像在沙漠里跋涉的人，忽然找到一片可以休息的绿洲，林朔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可对比前段日子的颠沛流离，林朔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下，他很感激宋莫迟愿意和他一起租房子。 于是他悄悄地走到林朔也身边，拿起宋莫迟的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分成两份，大的一份他喂给了宋莫迟。 宋莫迟只是愣住一两秒钟，接着就着筷子把荷包蛋吃了。 林朔也把碗筷子收好连着宋莫迟的那一份，往房间里走，没走两步又返回了阳台。 宋莫迟从手机里抬头看他。 “怎么了？” 林朔也眨眨眼开口说：“宋莫迟，明天见。” “我喜欢看你回来。” 宋莫迟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林朔也，你也要早点回来。” 林朔也微微笑然后道我会早点回来。 按照他们俩的上班时间，俩人几乎是碰不到面的，林朔也上班的时候，宋莫迟在睡觉，宋莫迟上班的时候，林朔也还没有下班。 那段时间，林朔也会烧早饭，他会熬一锅粥，煮三个鸡蛋，然后拌一个蔬菜这里是有宋莫迟那一份的，林朔也先把宋莫迟的那一份盛出来，然后和君君把属于自己的饭吃完就去上班。 林朔也下班，会看见宋莫迟洗好的碗，那代表宋莫迟已经把饭吃完，顺路把碗洗干净了。 他和宋莫迟暂且在长延路住下来。林朔也的师傅虽然脾气古怪待他并不算太好，但至少给他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养活他给他零花钱，吃穿是不愁的，可是现在他带着君君过日子，柴米油盐房租样样都是钱。 他必须得工作，17岁的林朔也穿着白衬衫一身少年气，面颊是生嫩的，笑起来嘴角有一颗虎牙，清爽还带着一点可爱的长相，与之相冲突的是他偶尔吸烟，打架尤其狠。 确实是一副高中生的长相，所以才在后厨帮忙打下手，妹妹跟着他倒是很快乐，二哥就在身边，她也总能得到好吃的甜点，林朔也的工资不高，就是上海正常的薪资，去了房租日子就会过的紧巴巴的。 宋莫迟偶尔迟到晚点出去酒吧工作，他注意到林朔也的拿着画笔的手渐渐开始皲裂，或许是手在水里放久乐的缘故，他的工作似乎很辛苦，人比之前他见到的时候更瘦了。 某天他下班迟，就从酒吧的酒保拿了箱牛奶，酒保诧异地问宋莫迟不怎么喝牛奶的人为什么要问他要这个。 结果宋莫迟揉着肩膀，皱眉道：“我的两个室友需要长个子。” 宋莫迟拿完牛奶，又从他认识的姐那顺了支护手霜，说了句“谢了”就扬长回家了。 这还是林朔也第一次接收到除了师哥给的以外的好意，尽管是不值钱的小东西可当林朔也接过牛奶和护手霜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接过来，还没等他说谢谢，宋莫迟已经回房间换衣服了。 林朔也再抬头的时候，宋莫迟已经不见了。好一会他把东西放好，探头到宋莫迟房间：“你有什么爱吃的吗，明天刚好我们俩都房间，我烧饭给你吃。” 宋莫迟知道林朔也是在表达自己的好意，就是不得其法所以显得有些刻意。 他也不客气，点了几个菜，林朔也都记下了。 林朔也性格好，到哪里都讨人喜欢。餐厅的师傅尤其喜欢他，每次下班都会塞给他一些吃的，让他带回去。有时候是草莓，有时候是果盘，牛排偶尔也会剩下也会用打包盒装好给林朔也带回家去。 林朔也小孩舌头喜欢吃甜的，林朔也领了钱，下班带着君君去菜场买了宋莫迟想吃的菜。 那天他们三个人吃了这么多日子最丰盛的一副，君君把自己的吃的像只花猫，宋莫迟也吃了整整两大碗饭。 饭毕。林朔也拿着个小账本十块一百的算，脸愁的跟着什么是的。 “宋莫迟，我想发财。”林朔也算的心烦，本子一仍瘫在沙发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忽然好爱钱。” 宋莫迟正在桌子上拿着笔写着什么，闻言他把签字笔搁在桌面上，“那就把每个月剩下的钱存一些。” “那也好少哦。”林朔也还挺惆怅，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那怎么办呢？”宋莫迟忍住笑意，“没钱了你还这么给我赎身啊，不是立志给我赎身吗？” “唉，我有点后悔了，”林朔也瘫着玩自己的手指，表情似乎有些难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好一会，林君君忽然在阳台喊他：“二哥，我还想要一根胡萝卜。” 林朔也蔫蔫地答了句来了，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两根胡萝卜去阳台喂兔子了。 两只兔子一黑一白，是宋莫迟和林朔也俩逛市场的时候看着可怜买的，老板说兔子杀了可以吃，听的林朔也直摇头，宋莫迟指的把剩下的两只兔子都买回来，给林朔也养。 神奇的是，林朔也只怕狗，不怕猫也不怕兔子，还能跟小动物玩很久。 阳台被宋莫迟和林朔也弄的干净，林朔也在那摆了画架和几盆花。林君君接过胡萝卜喂到兔子嘴边，看兔子吃萝卜她咯咯笑。 林朔也歪头看君君，忽然觉得少不更事也还算幸福。 他用手摸林君君的头顶，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莫迟写好了手边的试卷，按着脖子往院子里去。 林朔也正蹲在地上把着萝卜给兔子喂食，宋莫迟迈着轻松的步子往林朔也那走，走到林朔也身边也并排和林朔也蹲在地上。 因为蹲姿，睡裤向上窜，露出一截很漂亮的脚踝。 “宋莫迟。” “嗯？” “你说我师哥现在怎么样了？” 宋莫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会摇了摇头，又说，“应该过的挺好，拿了你的画他不是已经出名了嘛，那个什么117是你吧。” “对哦。”林朔也把低头看自己脚尖，“一直也都是我过得不好。” “宋莫迟。” “做什么？” “你说我师哥怎么想我的啊。” “他会不会讨厌我啊，是不是我真的很招人烦？。” 有夜风吹过，兔子在欢快地嚼着萝卜。不多时，宋莫迟忽然说，“没有。”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烦人。” 第11章 时间到了五月二十，林朔也打工的餐厅为了迎接很大的人流量，提前忙碌了好多天。 林朔也做的事情不难，就是帮师傅备菜在厨房里打杂，因为长时间的工作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林朔也的手被刀划了几条口子。 林朔也当时可能是太疲惫，以至于他眼里都是迷茫，就只是默默地看着伤口往外流血，不多时才恍然大悟着急地捂着手偷偷去处理。 期间有人问他怎么了？林朔也不敢让别人看自己的伤口，找一份能带着君君的工作太难，他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连菜都切不好。 他太需要钱，也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以至于明明是自己受伤了，还要谨小慎微。 他捂着手躲开人，很快把伤口处理好。 然后转身去厨房后门，厨房后门是条小巷子，推门放着几只超大的垃圾桶，里面堆满了垃圾，油水从缝隙里渗出来发出阵阵气味。 他来这里是取餐厅里订的玫瑰，日子特殊，连桌子上的玫瑰老板也要换成新的。林朔也接了花，然后在小巷子稍微干净的角落里放了个小马扎，又回去拿了剪子和塑料布。他将玫瑰放在塑料布上，然后坐下来好像闻不到腐臭味一般，安静的将花枝剪干净。 一个小时以后，每个座位的花瓶里就放着一支红艳艳的玫瑰了。 这天林朔也下班回家，宋莫迟也很快回来。 那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正在客厅的书桌上做试卷。他的神色安静，就好像刚刚放学回家做作业的高中生。 宋莫迟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如果跟自己一样的时间入学，这会应该在读高中。他不知道宋莫迟这样的人也会跟自己一样辍学出来讨生活，林朔也在门口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很心酸，自己的整颗心都小沉了下去。 直到君君说了句：“二哥，我想洗澡。” 林朔也才回过神，冲她说了声：“去吧。”接着他才低着头继续换鞋。 林朔也不知道宋莫迟吃了没，但是他给宋莫迟带了师傅新烤的可颂，又把自己带回来的一把玫瑰送给了宋莫迟，接着就去卧室换衣服了。 等换好了家居服出来的时候，看到宋莫迟正在咬着可颂，玫瑰正放在他的数学书上和自己的中性笔并排放在一起。 林朔也拿回来的玫瑰并不精致，连包都没有包过，一小把搁在桌面上就松松地散着。“林朔也。”宋莫迟面色沉静地咬着可颂，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心里有人了。” “啊？” 林朔也不懂宋莫迟为什么这样讲。 他想宋莫迟可能是憋的慌，所以在对他说点自己的心里话什么的，所以他也就没有深思考宋莫迟话里有话。 他倒是还挺开心宋莫迟跟他讲心里话，于是自己去找了个花瓶，把花插好了。 “真好啊。”林朔也对宋莫迟说，“有喜欢的人真好啊，不像我这种条件的连喜欢别人都不敢。” 林朔也把花插好了，然后举着花瓶给宋莫迟看：“好看吗？” “今天餐厅剩了一些花，我就想着带回来送给你。” 宋莫迟愣了几秒钟，然后几口把可颂吃光了，说了句：“谢谢你的花。” 然后不太自然地走回房间去了。 ******** 难得的休息日，林朔也在阳台上一丝不苟地画画，油彩刷拉拉地铺在纸面上，又被不算太晒的阳光慢慢晒干，他的侧脸被阳光里呈现出半透明状，安静又恬淡。 笔下的画似乎没有那么阴翳绝望了，隐隐能看出好像绝望的氛围里开出一些花来。他又在为了奖金准备参赛作品，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署名117，而是在完成后光明正大地署了自己的名字：林朔也。 画完了最后一笔，林朔也伸了伸懒腰。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他闭上了眼睛手里不自觉地抱着另一个干净的画架，然后闭着眼睛摇晃……摇晃…… 好像醉汉一样。 “林朔也，你醉了吗？” 身边有人叫他，林朔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靠在阳台门的宋莫迟正盯着他看。 他刚停止摇晃，忽然觉得迎着阳光的宋莫迟那样好看，有那么一刻他有点分不清宋莫迟那张漂亮的脸到底是人类的杰作还是上天的创造。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自然，于是在宋莫迟敲了他的肩膀的时候，讪讪地松开了画架，假装丛容地走回卧室了。 路过宋莫迟的时候，林朔也自然自语地说：“怪不得富婆喜欢宋莫迟，他是真好看啊。” 宋莫迟没说话，眼睛盯着林朔也刚刚画好的图画，他画的是在阴翳的山谷里行走的似乎找不到路的鬼魅，整个画面铺面而来的依旧是绝望，可遥远的峡谷上空升起了小半面太阳，尽管不合时宜但好像又有了些希望。 宋莫迟盯着看了一会，似乎是嫌弃林朔也的粗心，他走回房间随手把画架拉倒了客厅门口，等着油彩干掉。 按理说林朔也现在应该上高二，可是他刚考完高中就辍学了，因为他师傅生病了。他的师娘是自己的师姐，师傅生病了以后就卷着家里的钱走掉了，树倒猢狲散，本来这几年家里的陶瓷生意就不太好，他的师姐卷走了钱以后，更是雪上加霜。 生意是不能做了，林昀是他师傅的儿子，在林朔也十四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师傅私德很亏但烧瓷很厉害，还有一门家传手艺，年初的时候似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一定要林朔也来找林昀，让他师哥回家。 林朔也摸着宋莫迟的物理试卷，那上面的每一道试题宋莫迟都答满了，并且没有一点涂抹，林朔也心里戚戚然有些羡慕。 他对正在喝水的宋莫迟说：“宋莫迟，你一定学习很好吧？” 宋莫迟把水杯放下，没有回答却开始转移话题：“你呢？” “你怎么不上学？” “我啊。”林朔也把宋莫迟的试卷归拢好，“我就是不想上了呗。” “林朔也。”宋莫迟想了一会才说，“你真的没有撒谎天分。” “没有就没有。”林朔也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我不撒谎，难道要说是因为我师傅生病卧床不起，我必须要照顾他不得不辍学，还是我应该说就算找到师哥回到师傅那，我依旧要继续这种生活？” 林朔也说的话没有抱怨也没有情绪，好像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这别人而不是自己，他说：“宋莫迟，我讨厌别人可怜我，我也不喜欢别人可怜我，这是我的命，我得自己走。” “没有人义务，我也不需要别人替我扛。” “别可怜我。” 林朔忽然歪着头笑了，“如果你也可怜我，那我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关关难过关关过，就当成我作为人的考试了，如果哪天考不过，回母星也不过是“一跃而已。”” 林朔也说的乱七八糟。 宋莫迟却听懂懂了，他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在林朔也的发顶上拍了拍，“我不可怜你。” “这世界，有人卖身逃故里，有人星夜奔考场。” “都挺可怜的，也都挺正常的。” “那我是哪个啊？是卖身的还是奔考场的？” “奔考场的。”宋莫迟坐下来，把书本打开。 “那卖身的呢？” 宋莫迟正在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在把书本掰开：“是我。” 他像是开玩笑，“你看我现在不就是在陪客户换钱吗？” 他这话说完，林朔也几乎是立即垮了脸，难过了起来。 第12章 那个代号为117的参赛选手，因为一张名叫《谷雨》的作品，在圈子里名声大噪。获奖作品被运到香港进行拍卖，最终以五百八十万被买家拍下进行收藏。 而在这之前有更多的属于117的参加赛画作被媒体挖了出来。林昀被请上节目，主持人问他为什么所有的画作署名都是117，而不是自己的名字？ 餐厅里这会儿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林朔也正在把面包放进纸袋子准备下班，林君君抓着林朔也的手激动地说：“二哥，快看！快看！” “我哥上电视了。” 林朔也没回话也没有看电视屏幕，他只是默默地抓着林君君的手往门口走。 路过电视的时候，熟悉而又陌生的低沉人声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大概是许多年的一天，我记得我把画笔放到了一个人手里，那天的日子是1月17号。” 林朔也站在门口没动了。 电视里主持人还在问：“那个人对你重要吗？” 先是一阵无意义的笑声，接着林昀说：“不值一提的人罢了。” “二哥？你眼睛怎么了？” 林朔也用手背蹭了蹭，“没怎么。” “刚在厨房切洋葱，辣到眼睛了。” 林昀说的没错，很多年前他把画笔放到了自己手上，给对画笔说：“拜托了，我们要相处一辈子。” 那天是1月17日，所以林朔也将自己所有的画作都署名117。 林朔也记得，林昀也记得。 可是林昀却说自己不值一提，这简直太可笑了。 但是林朔也答应了师傅，不管林昀怎么样，他都要带他师哥回家。 这天夜里林朔也睡得很早，他没有等到宋莫迟回来隔壁门一声就睡熟了。 凌晨三点，枕边的手机响了很多声音，林朔也迷迷糊糊地接电话，那边问他是不是宋莫迟的室友。 林朔也说，“是。” 电话那头又说自己是餐厅的店员，宋莫迟喝多了，这会儿在店里睡着了。 他是从宋莫迟自己解锁的手机里，找到他的电话的。 林朔也几乎马上不困了，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他怎么样？你们地址在哪儿？” 那边说宋莫迟没事，紧接着报了一个位置。林朔也一听就想起来，那刚好是附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餐厅。 挂了电话，林朔也叫醒君君，给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套好外套去接人。 外面的风很大，这时候已经太晚了，去24小时营业餐厅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林君君抱着自己的毛绒小熊抓着林朔也的小拇指亦步亦趋得往前走。 “冷吗？”林朔也低头问妹妹。 君君摇了摇头，“不冷，咱们快点去找莫迟哥，找到了就能带他回家睡觉了。” 过了一会，他们俩到了24小时营业的餐厅。林朔也说来接人，餐馆服务生引着他往角落的方向走。 林朔也一眼就看到正靠窗睡觉的宋莫迟，他面前桌上摆着没有动几口的精致餐点两副碗筷，宋莫迟的脸颊埋在自己的手肘上睡得很好。 林朔也快速走过了两步，然后坐到宋莫迟边上，抬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接着宋莫迟那张带着新伤口的脸就露了出来。 林朔也先是震惊，明明前几日宋莫迟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怎么才过了几天又添了新伤口。 不多时，林朔也小心翼翼地问睡着的人：“宋莫迟，你跟我说，你的伤口到底怎么了？” 宋莫迟当然不会讲话，倒是身边的服务生催他给宋莫迟结账。 林朔也迟钝地“哦”了一声，从怀里开始掏钱，他身上没有多少钱，服务生还要一直盯着他看。 林朔也木然得把钱都掏出了出来，除了几张一百块的钞票，剩下的是十块的零钱和一块的硬币。 林朔也在服务生的鄙夷里，把仅剩下的五块放回兜里，其他的钱都给了服务生，这才算把账结了。 “宋莫迟，醒醒回家了。”林朔也说。 大概是林朔也这句“回家了”让宋莫迟起了反应，他居然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要回家…… 对…… 要回长延路…… ”他喝得太多了，以至于没有站稳，绊到了桌腿上整个身体前倾下来。 林朔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宋莫迟，宋莫迟一个趔趄半跪到沙发上，整个人将林朔也撞倒覆盖住了。 他的胸口太硬，撞的林朔也胸口痛，他被宋莫迟这个醉鬼撞躺在沙发上，手腕被宋莫迟死死地扣住了。 “痛…… ”林朔也不自觉地说。 喝醉的宋莫迟像是听不懂，他眨着眼睛看身下的林朔也露出眼神透露出迷惑和呆滞。 过了一会，林朔也身上没有那么痛了， 他先是看了看身上的宋莫迟，接着尝试着转动起自己的手腕，宋莫迟攥得太紧，手腕几乎纹丝不动。 “宋莫迟，你松开我…… ”林朔也哀求。 林朔也有眨眨眼睛，了然于胸般点点头，但接着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林朔也身上。 林朔也：…… 林朔也的小腿从沙发上垂下来挨着地板，宋莫迟抱住了林朔也的脖子，他的呼吸喷在林朔也的侧颈上，喃喃道：“林朔也，我好痛。” 本来林朔也伸着的想要推开宋莫迟的手一滞，不多时手肘弯下来。 林朔也不在乎服务生的眼光，在几乎凌晨三点没有顾客的餐厅里，抱住了身上的人。 “我知道。”林朔小声说。 他闻到了宋莫迟身上混着的香水和红药水的气味，眼眶开始发热，林朔也用手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宋莫迟的后脑的头发，“我都知道…… ” “我知道你很辛苦。” “宋莫迟，这都是暂时的，你后面还有大把的好光阴呐。” “你要好好的。” “我们俩一起好起来，好不好？” 第13章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打车回去的，但是林朔也给宋莫迟结完了账，就只能用扶着他走回去了。 林君君这时候倒是不能抓林朔也的手了，她只能跟着林朔也后面小跑着，手里紧紧地抱着宋莫迟的衣服。 少有的林君君没有话痨，她像是能够感知到林朔也的情绪，连带着林君君也就沉默起来。宋莫迟依旧是不清醒的，他身上的酒味香水味以及红药水的味道混合出一种奇艺的味道，这种味道裹在宋莫迟的皮肤上，不难闻但是却让宋莫迟觉得心里发酸。 从24小时营业的餐厅到家里差不多有一千米的距离，林朔也虽然是个男生，但是扛着宋莫迟还是觉得有些吃力，他的额头上生出了一些汗，到了家门口，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将钥匙递给林君君让她把门打开。 开了门，林朔也先是把宋莫迟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又给带君君洗了把脸，让她老老实实的先回房间睡觉。 他去厨房煮醒酒汤，又用盆子接了温水洗了块干净的毛巾，走去宋莫迟房间。 宋莫迟应该是很不舒服，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林朔也拉了个凳子坐好靠近了他，然后利落地扯开了宋莫迟的衣服。但还是被震惊到了，他看到宋莫迟身上裹着的绷带，以及横贯整身体的淤青。宋莫迟这幅样子实在是狼狈，身上是伤痕，嘴角破了眉骨的地方也是青紫的。 床边的林朔也没动了，好一会他像是惊醒过来，这才慌不择路地给宋莫迟擦干净身体，接着又在他的床头翻到了已经开封的红药水消毒药膏和敷料。 空间里很安静，林朔也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很轻了。 林朔给宋莫迟弄好了上半身，又拿起了宋莫迟的手，用棉签蘸着消毒液一点一点地给他手指关节处消毒。 不多时，床上的人“啧”了一声，但没有说话，林朔也知道他这是醒了。 林朔也把他挣开的手重新拿了回来，没什么不好意思地说：“宋莫迟，你把我钱都花光了，给你结账完我就剩下五块钱，明天我和君君要没钱吃早饭了。” 宋莫迟没有反应，林朔也也没有情绪波动，他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捧着宋莫迟的手很小心地涂抹着。 好一会，宋莫迟把钱包扔过来，用酒后有些沙哑的嗓音说：“多少钱，你自己拿吧。” “嗯。”林朔也不跟宋莫迟客气，处理好他的手指，就翻看宋莫迟的钱包将饭钱抽了出来。宋莫迟的钱包夹层里好像有一个男生的照片，林朔也没有看清是谁，就把钱包扔了回去。 “宋莫迟。”林朔也思考措辞，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陪的富婆要打人？还是她们找你不是为了喝酒，而是找你学习武术？” 这句话也不知道刺激到宋莫迟的哪根神经，他揉着自己的额头说戏谑地说：“你都说我是陪别人喝酒的鸭子了，那你干什么对我这只鸭子这么好？” “林朔也你是不是得了圣母病？” 林朔也没想到宋莫迟这样讲话，他仰手就把手边的酒精盒子扔到宋莫迟脸上 许是那一下子砸得太狠，宋莫迟别砸的眉头皱了起来。 “宋莫迟，你是不是就欺负我有本事？那我是不是应该接着电话听说你死在路边，然后假装没听见，这就不是有病了？” “或者我应该整天叫你鸭子你就舒坦了。” 林朔也见不得宋莫迟那样，“你今年也就十八岁，你干嘛…… 干嘛…… ”林朔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喘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干嘛整天给自己弄得一身伤，半身酒味呢。” 宋莫迟睁着眼睛看林朔也，忽然没说话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以后就不要跟我说你痛了。” 宋莫迟像是看穿了什么，过了几秒钟他凑近了林朔也一点，开口道：“林朔也，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当然是在关心你。”林朔也平复了一会情绪，一把将宋莫迟推远了点，他接着说，“你死了，谁跟我平摊房租啊。” 宋莫迟“哦”了一声。 好一会，林朔也又坐好，他拍拍宋莫迟的腿，让他趴着自己方便给涂后背。 宋莫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之后，态度变得好了很多，他老老实实地趴在枕头上，把后背冲着林朔也。 几秒钟后，有药剂碰到宋莫迟的皮肤上。 宋莫迟才开了口：“林朔也，对不起。” “没关系。”林朔也并不在意，他利落的把宋莫迟的后背处理好，然后把被子搭在宋莫迟的身上。 弄好了往门口走。 在准备关灯的时候，林朔也看着宋莫迟微垂的长长的睫毛，有些脑残地开口：“宋莫迟你这么漂亮，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宋莫迟愣住了，接着他缓缓地张开眼睛，侧头笑着说：“干嘛问这个？你要买我吗？我们俩认识，那我给你打个骨折，五万一晚上吧。” “那我没有。” “怎么回事啊林朔也，你要凑钱买我一个晚上吗？” 林朔也似乎像是真的思考，他摇头开玩笑道，“一晚上哪够啊，我要是有钱，要买你很多晚上，然后包养你，直到你回学校高考。” 宋莫迟笑着说：“你这么大方买我，那我一晚上要跟你做多少次？” 林朔也被噎住，接着“啪”地将宋莫迟卧室灯关上。 然后他不甘心地回嘴：“那你看着来吧，一晚上五次七次都行。” 第14章 从现在到天明只剩下三个小时，六点半林朔也就要去上班。可这仅仅三个小时，林朔也居然做起了梦，这一次的梦境不像从前那样混沌，而是出现了具象，很具象，具象到梦里人长着一张宋莫迟的脸。 林朔也惊醒，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水，将惊惧压下来。 被子里粘湿的触感让林朔也木头人一样僵住了，好一会他意识到什么懊恼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接着皱紧了眉头下地取了干净的衣服到洗手间换洗。 再回来，林朔也的目光盯在了自己床边的小床上。君君正抱着自己的娃娃，在睡得很香，林朔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几步走到床边给她掖好了她踢到的被子，又低头在君君额头上亲了一口。 林君君梦呓叫了声：“二哥。” 又说，“你不要丢下我。” 林朔也蹲在地上，侧脸贴着小丫头的床单，“二哥说过了，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几秒后林君君睡得更好了，林朔也才起身爬回去睡着了。 林朔也发现自己对宋莫迟有了异样的情绪，自从他开始做春梦并且梦里出现的主角是宋莫迟以后。 他最开始是害怕的，可后面又坦然地接受了这种情绪。在后厨帮忙的时候，甚至会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 后来林朔也想也许自己是被宋莫迟那张精致的脸蛊惑了。 也许是在那天夜里宋莫迟记得将画笔重新放在自己手上的时候。也有可能是那天宋莫迟毫不犹豫地将外衣披到自己身上，或者是他们俩这段时间的相依为命。 总之林朔也开始更加在意起了宋莫迟。 林朔也将白色的餐盘擦干然后消毒放回橱柜里，今天的餐厅依旧很忙，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林朔也目光盯在自己手掌，那上面因为浸了太久的水和触碰到刺激的洗涤剂，开裂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粗糙的不像一个少年人的手了。 林朔也看了会儿，心里觉得有些可笑，又报复似的猛然讲手伸到水里。 他拿什么又凭什么去喜欢别人呢。林朔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就好像每天他起来看见外面的天空就会觉得特别难过，因为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执行任务的工具，唯二要做的是找到机会跟师哥谈一次让他回家以及照顾林君君。对于自己他完全没有奔头，他跟宋莫迟说过他们两个要好起来，可是林朔也知道17岁的自己没有理想，没有想做的事情，他也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他永远永远也好不起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虚无，唯一支撑他活着撕扯着他的情绪的只有君君。 没有君君，他找到师哥就算完成任务，接着他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他有君君，就要活的至少像个人。 这样的自己怎么配拥有一个宋莫迟呢？ 更何况自己对宋莫迟一无所知。 林朔也拿着盘子发呆，李师傅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哎了一声，将盘子放好跑去帮忙了。 因为不知道怎样处理这种情绪，索性他开始以室友的名义去放任这种情绪，假装自己看不到，偶尔假装这种情绪不存在。 林朔要的实在不多，说起来就是自己处理情绪有些可怜，她甚至连回应也不需要。 这天下班，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忽然看见门口堆了一些教材和试卷。 林朔也的钥匙还没有插进去，门先开了，宋莫迟叼着牛奶袋子，用缠着绷带的手臂，指着门口的书，不客气的让他搬进来。 林朔也骂了他一句：残废。 又认命得帮他把书拖进来。 宋莫迟话不多，只是指着书说，“给你的，好好看。” 说完留下林朔也和君君在客厅大眼瞪小眼，不多时宋莫迟套好了外衣往出走。 “我去上班了，”宋莫迟说，“明早见。” “哦，”林朔也回答的闷闷的，不一会，沉稳的下楼声消失不见了。 随着这消失的声音，林朔也的心也开始渐渐下沉。 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但越来越不想听见宋莫迟说，“我去上班了。” 就好像一个他喜欢的物品，自己够不到只能看两眼的宝贝，会被别人触碰也不被别人珍惜。 林朔也不喜欢宋莫迟这样。 第15章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宋莫迟脑子里清楚地知道，他有自己的底线。自己跟家里已经断绝关系了，家里人还在对他的工作围追堵截，他必须赚钱，给酒吧看场子也好，要帐，拿到砍人也罢，只要能来钱并且家里人也管不着，宋莫迟都愿意做。 宋莫迟不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他明白自己辛苦一点只要撑过这一阵子，多少在泥沼中不见天日的日子都会成为过去，就像他习惯隐藏的那些令人恶心的过去一样，只要他不提起选择忘记，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这样他就能再次成为一个体面的人了。 “林朔也，”宋莫迟趴在桌面上，吃林朔也煮给他的夜宵，“如果一个人想要重新开始，那他势必会忘记过去，甚至连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都会被看做不详。” “所以连着回忆里的人都不想要了，对吧？”宋莫迟话只说了一半，可是林朔也却听得明明白白，他是没有未来的人，也是没有资格在意林朔也想要记得谁忘记谁，因此说出这番话对他也并不算痛苦，“挺好的。” “如果痛苦是可以忘记的，那真的挺好的。” 他说的真情实感，接着又埋头继续画画，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但柔和了。 宋莫迟将筷子放下，放松地叉开腿背靠椅子背看他画画。 宋莫迟看过很多种林朔也，从餐厅里半扛着他回来的坚韧的林朔也，帮他擦药的林朔也关心他的林朔也，顺路帮他洗衣服的林朔也，天气好的时候在阳台上晒被子露着白晃晃年轻皮肤的手臂的林朔也。 无一例外，每一个林朔也都是干净纯粹的。 “那你会忘了我吗？”林朔也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淡定了，连笔触在画布上变得焦躁起来，“如果有一天，我们不是室友，你会忘记我吗？” 宋莫迟愣住几秒钟，接着不说话了，他沉默着把吃好的碗筷收起来，去厨房清洗。 路过林朔也的时候他站住了，他看见林朔也的脸颊上蹭到了黄色的颜料，正坐在小马扎上老老实实地仰头看他。 宋莫迟个子很高大概一米九出头，他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站起来就显得很有压迫感。 不过这并比不上林朔也看向他的眼神，太过于纯粹，纯粹的让他说不出来伤人的话。 于是，宋莫迟把手放在林朔也的发定，揉搓着他的头发，这样林朔也只能低下头，宋莫迟就再也看不见林朔也的目光了。 “快把剩下的画画完，”宋莫迟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还要参加比赛。” 头上瞬间没了重量，被遮挡住的光亮也重新照亮自己这一方空间，林朔也知道宋莫迟去厨房送碗筷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期待那就不会觉得难过，但是宋莫迟仅仅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让他抬不起头了。 也是他们俩只是萍水相逢，宋莫迟凭什么记住自己？ 只是，林朔也从来都没有打算过正面处理这份情绪，因为现在排在第一位的是生活，他得和君君一起活下去。 林朔也就职西餐厅人流量很大，管理十分严苛加上新来店长是个难以相处，随心所欲罚员工钱的人，导致很多人进来没有多久就不干了。 后厨缺人，林朔也只能顶上去。主管知道林朔也缺钱也知道林朔也带着妹妹不好找工作是个可以随便揉捏的，基本上所有的脏活累活一股脑都扔给了他。 这天又有人离职，主管气得在厨房摔盘子，林朔也正在角落里剪花枝。主管里里外外地走了好几圈到处找茬挑刺，最后定在林朔也身边喋喋不休说他活干得不对，林朔也听多了觉得烦，眉头只是稍微皱了下。 或许是因为林朔也不值一提，主管可算找到由头开始破口大骂：“个别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工作出问题说两句还是说不的了。为什么招你进来？还不是看着你带着妹妹可怜又穷酸，小地方来的真是不识抬举。” “不愿意干就滚，讨饭的脾气还挺大。” 林朔也低着头，主管说一句，手里的玫瑰花刺扎到林朔也手心就深点，直到林朔也手心开始渐渐因为刺破皮肤出血变潮，他才反应过来，稍微地松开了手。 他把情绪压抑下去，嘴角向上对着主管笑了笑，咬着牙说，“主管说的是，我特别感激店里能收留我和妹妹。” “我是小地方来的，希望主管多包涵一点。” 林朔也觉得自己被伤到了，但是面上没有露出情绪，他一直都知道，这些难以启齿的，不做声响，需要自己消解的情绪就是他本来的生活。 果然没一会，主管满意地走了。 林朔对这着其他同事笑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继续修剪花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被刺痛了。可是他必须要钱，脸面也要自尊也好，那些别人奉为圭臬的东西并不能还钱，如果出卖这些能换来钱，林朔也可能毫不犹豫全部卖掉。 这一天，林朔也发了这个月的工资，然后他给妹妹买了一个她爱吃的巧克力，牵着她的手和沙丁鱼一样挤在下班的地铁里，林朔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微信响了。 他疲惫地点开来看，是来自于宋莫迟的短信。 “我的一个朋友今天想来家里住一晚，他不会公共空间。睡我卧室，不会打扰你，可以吗？” 林朔也僵住了，他想那个人或许是宋莫迟在宾馆念叨的兰安，也就是宋莫迟的美梦。 林朔也发现他没有办法拒绝宋莫迟，于是他在对话框打了很多字又全部都删掉，最终只留下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以。” 第16章 林朔也不想回家，他怕见到宋莫迟和那个兰安觉着尴尬，所以他问君君：“要不要去还海洋馆。” 君君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抱着林朔也的腿，在地铁拥挤的人群里仰着头问，“能看到鲨鱼嘛？” 林朔也说，“能见到。” 君君觉得为难，“那二哥，我们花钱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君君也不困了欢快地蹦跶起来，于是林朔也在下一站就下了地铁，带着君君去海洋馆看了很多鱼。小孩子看到什么都新鲜，她还让林朔也给她拍照拍小视频，发朋友圈。 海洋馆里的灯光不怎么明亮，但是氛围很好，林朔也的脖子白净清细，从浅色的衬衫领子里露出来瓷白的皮肉，很吸引人。 有几个姑娘在林朔也身后走了几趟，最终那个高个儿漂亮女生问他要了微信号。 林朔也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问他要，他就呆呆的给了，一直到他陪君君去买冰淇淋，收到女孩子的微信消息，他才知道自己这是被搭讪了。 林朔也吃饭的时候，君君趴在桌子上玩他的手机，她玩得可熟练，很快就找到自己相册里的照片，然后挑出来一张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由于她识字不多，所以点了一堆小心心和可爱的表情发送了朋友圈。 然后就把朋友圈搁置到一边，她把头放在林朔也的肩膀，整个人瘫在她身上打起游戏来。 林朔也快要睡着时候，被君君叫醒了：“二哥！大哥好像在我的照片下面评论了，你快来看看写了什么？” 林朔也拿过手机看了眼：“他说你长大了。” “哦。”林君君情绪有些低落，喃喃道，“我还以为他会说想我了。” 林朔也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没关系啊，你可以问他想没想你。” 他们晚上到家的时候，在门口收到了林昀的微信，那边回复说想她，但没有说见面。 林朔也扫了眼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地开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在客厅里正在看他画的一个年轻男孩。 那男孩特别清瘦，一双特别长的腿，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正在客厅里看自己晾着的画。林朔也一开门，那男孩便看过来，同他四目相对。 是一张十七八岁的脸，咬着吸管看他的时候，很可爱。 “这画是你画的？”那男生眼睛很亮，对他讲话的声音有些热切，堪称是迫不及待。 那男孩穿着一身看起来很贵的衣服，笑起来很是耀眼，耀眼到林朔也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回身换鞋说了句：“是我画的。” “我叫兰安。” 林朔也换鞋的手停下了几秒钟，然后他直起身子介绍自己的名字是林朔也。 兰安一听就很开心，“你是宋莫迟室友，他都跟我说过了。” “嗯。”林朔也去洗手间洗手，兰安跟在他后面。 林君君歪着头好奇，接着他用十分天真的声音对兰安说：“我知道你！” “怎么知道的啊？”兰安蹲下来逗她。 “上次，上次我和我二哥给莫迟哥送早饭，他睡觉的时候喊你名字了。” 兰安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挠头说是吗。 林君君人来疯似的，一个劲儿地说是是是。 兰安过于热情了，对林朔也尤其是对林朔也画的画，这让林朔也觉得不太自在。 因此他寒暄两句说了句还有事，就回房间了。 二十分钟以后，门口传来关门声音，接着是冰箱门开关的声音。不多时，脚步声在林朔也的门口停下下来，敲门声传入耳朵里。 “林朔也，君君。出来吃饭，我在酒楼打包了晚饭。”隔了一会，宋莫迟又说，“兰安不是外人，没必要拘谨。” 他这样说，林朔也就不想躲了，赌气似的就好像自己要向宋莫迟证明自己没有拘谨，又想出门真的验证兰安到底是不是外人。 所以，林朔也开了门。 他出门，宋莫迟没有反应，他在厨房里把打包盒拆掉。倒是坐在饭桌上的兰安，见着他眼睛立刻马上就亮了，还拍自己身边的凳子示意林朔也坐他身边。 屋子里的光不怎么亮，宋莫迟将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白的T恤，他把最后一个冷菜弄好放到餐桌上，说了句可以吃了，林朔也便动起筷子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朔也安静地吃饭，耳朵里听着兰安和宋莫迟的对话。他听到了很多自己听不懂的足够自己自卑的名词，也听到了一些宋莫迟根本没有同自己讲过的名字。 开始还好，林朔也还抱着一点兰安可能是宋莫迟朋友的想法，直到兰安给自己和宋莫迟分别夹了菜，但他在宋莫迟的侧脸上很快地亲了一下的时候，林朔也心里那点苦涩的期望才终于打翻，连嘴巴里的食物都变得苦了。 拿着筷子的手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 兰安确实不是外人，他才是外人。 不多时，兰安小心地碰了下他的手指，林朔赶紧低头往碗里扒饭。 “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朔也歉意地笑笑，傻子一样费力地嚼着刚才塞到嘴里满登登的饭，嘴里含糊道，“只是工作太累了。” “别管我，你们好好吃。” 宋莫迟看了林朔也一眼，接着把自己手边刚打开的可乐推过来。 林朔也接了，低头若无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宋莫迟和兰安聊得很好，也很热络，只是兰安每每问到他什么时候回家，宋莫迟都说，自己不会回去。 兰安似乎很生气，可是又不好发作，后面也不再提了。 林朔也坐在沙发边上，木头人一样默默地听，并不发表意见，他被兰安拽住，不能离开只能自虐似的坐在这里。 林朔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难过，可是人心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害到了。他害怕自己被继续伤害，于是他开始集中精力地放空自己。 许久之后，就在林朔也快要睡着的那一刻。兰安说自己被空调吹得冷，想要毛毯，宋莫迟起身回房间拿。 就这么个间隙，兰安的笑容马上消失了，他转身问林朔也：“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林朔也意识回炉，勉强跟上兰安的话题。 “别装了。”兰安说，“117的画是你带笔的吧？” “一模一样，林朔也，简直一模一样！我进到房间一眼就看出来了。” “多少钱？” 林朔也震惊，连大脑都不转了。 “你缺钱吧？”兰安抓住林朔也的肩膀，眼里似乎有一簇火苗在烧，“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给我代笔？” “你能给林昀代笔，就能给我代笔，他花多少钱？我给你更多。” 林朔也眉头紧皱。 兰安以为他不答应，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你不答应？” “我不知道你和林昀什么关系，你最好祈祷你们俩没有关系。” “你不答应，我就毁了林昀。” 第17章 林朔也思考了一会钱的事情，几秒后他兰安的手抓下来，他似乎有点兴趣，接着他问，“你想花多少钱找我当枪手？” 兰安没有想过林朔也会答应得这样快速，他呆住了几秒钟，一会接着敛了表情。 林朔也感受到了上兰安身上不自觉带出来的优越感和自然流露出来的嘲讽，“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画，想象创作这幅画的人多少是有些品格的。” “林朔也，你为了钱属实有些下作了。” 林朔也眨眨眼睛，在沙发上站起来，他抓住兰安的手，大概是因为不注意，兰安的袖子上黏住了一点油彩，林朔也摸了摸，“你也好不到哪去。” 林朔也挑了挑眉头，“没什么天分，还在坚持画，挺辛苦的吧。” 兰安看林朔也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生气，在宋莫迟过来送水果的时候吧袖子抽开了。他似乎有些顾及宋莫迟，没有再继续谈找林朔也代笔的事。 林朔也不想看这两个人亲密，他道了句：“我困了。”便回房间睡觉了。 林朔也睡得并不安稳，他想了许多有的没得。比如按照林昀那种不服输一心向上走的劲儿，是绝对不会让自己从高处摔落下来，林朔也也清楚地知道一旦林昀因为被其他人揭穿失败了，一直要强的师哥一定会受不了的。 可是自己呢？林朔也想到自从上次林昀把自己的画据为己有然后拿了奖以后，他再参加比赛的所有作品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画作丢失。林朔也不怎么在乎这些话，只是如果能拿到奖金，他的生活才会更容易一些。 君君已经五岁了，旁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 月光从阳台里飘进来，就着光林朔也看到地上君君那双穿的很旧的鞋子，小孩子个子长得总是很快，她的脚也长得很快，那双鞋的脚尖儿被林君君顶得凸起来，有时候因为不合脚她就就踩着后鞋沿儿，拖着走。 君君没有抱怨过，林朔也翻了个身，目光定在墙上的挂着的旧衣服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短袖还是去年师傅给自己买的，袖口的位置他自己每次都很认真地洗，依旧泛了洗不掉的黄。 林朔也觉得一口气从胸口里顶出来，冲得他眼睛发酸，他像是受不了一般，从床上翻坐起来，攥紧了拳头狠狠地锤了几下床。 刘海从额头上滑落下来，遮住了林朔也的脸。 林朔也想问： 为什么？ 为什么？ 凭什么是他偏偏要承受这些。 可是生活里没有答案，命运有他自己的安排。林朔也回头看了看君君，有努力地将心情平复下去，慢慢地躺回被子里。 这天晚上，林朔也听见隔壁爆发了一阵争吵，接着是开门的声音。宋莫迟没有敲门，直接提着枕头开门进来。 “沙发上被兰安撒了牛奶，我在你这睡一晚。”声音能清楚地听出来，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样子。 林朔也僵持了几秒钟，接着听话得往床边床边挪了挪。 宋莫迟将枕头仍在床上，睡了上去。 很快室内恢复了安静。 夜已经很深了，天花板上能看到偶尔进入小区一闪而过的光，以及汽车引擎运转声音。 两个人背对着背，没有讲话。 “你们吵架了？”借着黑暗，林朔也没有那么畏手畏脚。 “嗯。” “为什么？” 宋莫迟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看天花板，“兰安让我回家。” 林朔也忽然有点紧张，沉默的几秒钟里，林朔也想到的是他回到出租屋推开门，宋莫迟不见人影。 林朔也往被子里缩了缩，躬成弯曲的虾米，棉被沿在他的鼻子下方，遮住了嘴巴，假装不在意道：“那你要回去吗？“ “不会回去的。” 林朔也似乎放心了，他从被子里钻出来。 宋莫迟看见林朔也的眼睛在黑暗里很亮，水润的，像宝石一样漂亮，于是他别过了眼睛。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林朔也有些天真的问。 宋莫迟说是。 黑暗能够掩盖两个人的表情，宋莫迟却感受到了与刚刚在饭厅里不同的情绪。 “你在开心什么？” 林朔也趴在枕头上，他说：“我没有。” 他又问，“你和…… 你和兰安怎么认识的？” 宋莫迟看着林朔也的脸，缓缓地说：“那是我父亲的生日会，父亲的好朋友都来了，其中有个股东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过来的。” “我那时候因为…… ”宋莫迟忽然停顿了。 林朔也眼睛长得很大，但由于关了灯，他看不清宋莫迟的脸。他能听见林朔也短暂地停顿了一会，然后整理情绪一般滞缓丧失感情机械地说，“因为我姨妈…… 跑到我父亲的生日会…… ” 林朔也对待情绪很敏感，他也觉察到提到这一段，宋莫迟似乎发抖。 他鼓起勇气，在宋莫迟的胳膊上拍了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吗？” “对，是不很好…… ” 林朔也那天听到了一个故事，很小的宋莫迟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在父亲生日会受到了斥责，然后他躲在了酒店的墙角，碰见了因为因为画不好画被父亲斥责哭泣的兰安，接着他们俩分食了同一块蛋糕。 青梅竹马就这样互相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长大。 后面就应该是恋爱的故事了吧。林朔也想，可是他不想听了，于是他阖上了眼睛。 “宋莫迟。” “我好困啊。” “睡吧。”宋莫迟看到林朔也果然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宋莫迟听见林朔也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接着他也趴在自己的枕头上，他盯着林朔也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下林朔也下垂的长睫。 林朔也眨动眼睛，宋莫迟才趴回自己的枕头上。 “林朔也。”宋莫迟松弛地趴在自己的枕头上，语气轻松嘲讽地说，“你要是认识真实的宋莫迟，就不会因为想要和他做朋友而感到开心了。” “没人会想跟真是的宋莫迟做朋友。” 宋莫迟睡着的时候，林朔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小心地卑鄙地凑近了身边的人，悄悄地抓住了一点宋莫迟的袖口。 “怎么会呢，宋莫迟。”林朔也用只能自己听到声音说，“我想跟你做朋友，我甚至不敢说其他的，只敢看着你和兰安好。然后下贱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碰一点你的袖口。” 第18章 第二日一早，兰安收拾好自己，走到林朔也的房门口敲门，他准备回家了。 来开门的是林君君，她揉着眼睛奶声说：“哥哥还在睡觉。” 兰安推开门，入目的遮挡着的厚重窗帘，在窗帘透进来的光束里，宋莫迟和林朔也正在睡觉。俩人夜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衣都脱了光着上身，熟睡在林朔也的竖蓝条的床单上，林朔也侧躺着手腕放在枕边，手掌因为睡得很好而松松地攥着。而宋莫迟则是趴在枕头下侧边沿，整个背部裸露，手臂弯曲攀附着枕头。 兰安先是没有动作，接着皱眉从林君君床上捡起来，使劲扔到宋莫迟身上：“宋莫迟，起来送我出门。” 他的声音有些大，惊醒了床上的两个人。林朔也也被兰的声音叫醒了，宋莫迟站起来穿衣服，林朔也坐着茫然地揉搓着眼睛，一头黑发被他睡得乱七八糟。 林君君觉得自己二哥这样不很体面，于是着急用自己的玩具梳子给林朔也梳头发。 兰安看林朔也的眼神很复杂，复杂最后自己口无遮拦地问：“林朔也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 “啊？”刚睡醒的林朔也有些呆，他像是宕机的笔记本电脑反复分析兰安这句话的意思，困惑极了，“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兰安说。 宋莫迟轻声跟林朔也说了句：“我先下楼了，等会给你带早饭。” 林朔也说：“好。” 兰安没走，自顾自行云流水地弯下身子从林朔也的床边拿出手机，刷了脸，用自己手机一样加好林朔也微信才推门出去。 临走的时候林朔也听见兰安对宋莫迟说：“莫迟哥，你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我说分手是假的…… ” 具体的其他的话，林朔也没有听见了，随着老公房门口合上的声音，室内重新回了安静。 “他们谈恋爱吗？”林君君眨着眼睛问。 “是。” “那莫迟哥分手了吗？” 林朔也起床穿衣服，声音不大地回答：“可能吧。” 照理来说，林朔也听到这个消息会开心的，可是林朔也没有。他心里很理智，他知道宋莫迟从来不会轻易生气，也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如果他不喜欢兰安也不会容忍他的人性，更不会同他生气。 林朔也很平静，连同痛苦也在这种平静里变得钝痛不再那么尖锐。 生活总要继续，就好像他现在应该出去上班打工。 他穿好衣服，又带着君君去洗手间，给她洗脸，然后骨节分明的细长的手指在林君君的头上熟练地梳理，两个小辫子很快就成型了。 林君君看镜子里自己的二哥，越看越觉得他二哥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所以她童言无忌地问：“二哥，我长大了能嫁给你吗？” 林朔也笑得不行，他给君君收拾完了，又说：“我是你二哥，你不能嫁给我。” “可是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啦。” 几分钟后，林朔也带着君君去上班，他盘算着今天下班要给君君买双新鞋子。 路过小区门口，他碰到了送完人回来的宋莫迟，他将几个烧卖放在林朔也手里，又把牛奶插好把其中一盒递给君君，另一盒塞到林朔也口边。 “去上班吧。”宋莫迟抻着懒腰，懒洋洋的往家里走，“别不吃早饭。” “好。”林朔也吸溜着牛奶，跟宋莫迟告别，往餐厅去。 主管因为知道林朔也不敢离职，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林朔也已经习惯了。 工作已经很累了，多余的情绪分给生气或者别的什么，只会更累。 所以林朔只是忍受，不想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他只是想要钱，疲惫的对外界的事情没有力气再关心了。 软柿子总会有人想要捏一捏，当主厨煞有其事地将林朔也叫到餐厅角落表示有事对他讲，林朔也很信任地跟他走到餐厅后门的角落，说起角落其实也不算，因为角落的对面是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 他刚在厨房处理了整桶的马铃薯，长时间的机械的劳动，下手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准头，他被刀子割破了手指，因为口子不大，所以林朔也没有处理，带着伤口的手指在水里浸泡久了，伤口处泛了白。 林朔也很累，宋莫迟给他的牛奶他没有喝完，主厨在地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林朔也闭着眼睛靠着墙缓缓地吸剩下的大半盒子里宋莫迟给他的牛奶。 麻木而又疲惫。 主厨忽然不说话了，林朔也睁开眼睛，接着他看到主厨站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的手指含在了他的嘴里。 那触感实在不好，林朔也恶心的要起鸡皮疙瘩，但是他还是是沉默的。在那个人还要将他的塞在裤腰里的衬衫抽出来的时候，林朔也只是敛了所有的表情，声音阴沉道，“崔哥，你别逼我。” 林朔也不动，他抓住了主厨的手指用力撅着，姿势没有换，声音里是浓重得疲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你老婆孩子和工作可是都在。” 姓崔的主厨没有想到林朔也会反抗，也没有想到这个十七岁的小崽子会让他觉得有点可怕，于是他只能慌张地道歉，然后似乎怕林朔也说出去，将兜里的钱掏出来全部塞到林朔也兜里，灰溜溜地回去后厨了。 林朔也没有拒绝这钱，他只是把手在自己衬衫上蹭了蹭，然后蹲在地上从兜里抽出一盒烟，哆嗦着点燃了。 很快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有阴影将他笼罩住了。 “你怎么来了？” 林朔也夹着烟的手掌撑住自己的额头，他并没有看或许也是不敢看面前熟悉的人。 “你手机落在家里了，我路过，顺路给你送过来。”宋莫迟说。 第19章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有人会不分昼夜地追赶非洲草原上的狮子，潇洒专注而不会为别的事所扰乱。有人会在校园的角落里放声哭泣，不是很大的委屈依然觉得自己难以过去眼前的这个槛。 但是此刻的林朔也蹲在地上，用夹着烟的手背撑着额头，因为钱因为不敢失去的工作，耳朵里听着心爱的男孩问他，是不是自愿？为什么收那个人的钱？ 林朔也轻描淡写地点头了。 然后在宋莫迟问他为什么？林朔也选择了尖锐的对抗，他站起来掸了掸裤子扬着下巴守护着自己可笑的自尊，故作轻松地说，“我还不是和你一样。” 宋莫迟看了眼林朔也，只是皱了很紧的眉头，“不管我怎么样，我不希望你这么对我说话。” “林朔也，我不是你的仇人。”宋莫迟淡淡地说，“你不需要在我面前维护你自己可笑的自尊。” 宋莫迟冷漠地说：“我不在乎。” 林朔也像只刺猬一样第一次对宋莫迟竖起了所有的毛，毛的尖刺对着的是宋莫迟，但这几句话并不敌宋莫迟寥寥几言，林朔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扎伤了。 “嗯。”林朔也把烟头扔在地上，一只手塞进裤子兜里，低着头把烟碾灭了，因为他低着头，所以旁人并没有看清楚林朔也的情绪，他的声音在夏季的墙角里，听不出旁的感情，“下次不会了。” “总之……”林朔也对着要离开的宋莫迟说，“你别管我了。” 他仰着大大的笑脸，“我没有关系，我自愿的。” “为什么？” 林朔也歪着头，说这与干净又明亮的笑容完全不相符的话，“因为我真的很缺钱。” “不可救药。”宋莫迟在林朔也帮助他师哥弄画的时候，就颇有微词，同样是和兰安相似学画画的，林朔也除了一身好的技艺，为了钱却也是没了许多良好的品格。 宋莫迟一时不知该如何看待林朔也，然后他只是厌恶地说了句：“随便你吧。”接着他转身走了。 林朔也巴巴地看着宋莫迟离开的背影，小声地念叨着：“宋莫迟，你回头看看我啊。” 可是宋莫迟没有，所以林朔也苦笑一下，然后转身回到了烟火缭绕的温度极高的后厨。 他对主厨的做法一声没吭，又在热气里滴着汗坐在小马扎上削马铃薯了。 可能是天气热，也有可能是厨房里的热气太重，从林朔也下巴上留下来的水珠，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这件事情之后，林朔也和宋莫迟关系一度冷淡下来，似乎变成了真正的室友。林朔也不明白，为什么宋莫迟自己因为钱可以去当鸭子，而他只是撒了一个这样的谎，宋莫迟似乎把他给自己的友情全部都收回去了。 这让林朔也觉得有些难过 他只是不想要丢掉工作。 林朔也在家里看到宋莫迟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能看到他在洗手间里别别扭扭地处理伤口，从前如果他回来宋莫迟总会叫他过来帮忙，但现在宋莫迟不需要他帮忙了。 这天半夜，林朔也看到他早晨给宋莫迟倒的牛奶，宋莫迟一口没喝，而在装着牛奶的杯子旁边搁着的是宋莫迟喝过的牛奶杯子。 林朔也有些慌，他抓着君君的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城市，也清楚地知道比起虚无缥缈的暗恋，他更需要的工作，他的先要活下去。 他在后厨，在大堂，在餐厅工作的间隙里曾经幻想过，或许他离开的时候可以带宋莫迟一起走，亦或者处理完事情之后，他跟宋莫迟留下，他能够给宋莫迟两千万，然后轻松地活着。 不切实际的，虚无缥缈的梦一样的他清楚地知道是假的一样的幻境，几乎成了林朔也在这疲惫艰难生活里支撑他活着的唯一幻想了。 “宋莫迟。” 门口传来了钥匙旋转大门的声音，林朔也麻木地转了个身，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对下夜班的宋莫迟说。 “你别这么对我。” 宋莫迟阴翳着一张脸没说话，倒是他身边挤出来了兰安，他带着礼物先蹦进了屋里，他问林朔也：“怎么了，宋莫迟怎么对你了？” 林朔也见来人是兰安，很快整理好情绪，沉声说：“没什么。” 兰安是抱着其他心思来了的，他对林朔也别的情绪也不在意，只是扬手冲林朔也晃自己手里包装精美的月饼，“中秋节，我特意从家里给你带来了月饼，虽然你和莫迟住在这里，但过节多少吃一口月饼意思一下才对。” 林朔也“嗯”了一声，把月饼接了过来。他对事不对人，矛盾时是他和宋莫迟的跟兰安没有关系，他对旁的人不应该有异样情绪。 林君君在沙发上玩娃娃，兰安拆了一块月饼给她，她看了看然后拎着娃娃去房间里，林朔床下面的小床上拆月饼去了。 宋莫迟很少话，都是兰安在说。 林朔也从兰安的话里听得出，宋莫迟的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家里是做生物制药的，掌握了国内许多疫苗之类的稀缺药品的生产。林朔也知原来宋莫迟曾经住在江对岸的富人区，他夜里去过外滩，从江边眺望到黄浦江对岸，那些高大的亮着光的好似悬浮在空中的建筑，里面有宋莫迟的家。 林朔也又抬眼去看宋莫迟，他正用笔在pad上写写算算。兰安的目光也跟着投过来，他问：“宋莫迟，你在准备明年的高考吗？” 笔速没变，宋莫迟嘴里嗯了一声。 林朔也没说话了。 “你是不会跟我走，也不会回家了是吧。”兰安问。 “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宋莫迟把笔放下，“我不会花家里一分钱了，我跟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想再重复。” “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 林朔也倒了三杯牛奶，兰安接了，宋莫迟没接抬手挡了一下，想回房间去。 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似乎很难过，可后面竟是偏执占据了上风。 他用力地攥住牛奶杯子外面，站起来拦住了宋莫迟的路，偏执于白天宋莫迟不接受他的牛奶，他把杯子硬塞到了宋莫迟的手里。 “你也犯了什么病？”宋莫迟皱着眉头简直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的牛奶忘记喝了。”林朔也眨眼。 宋莫迟不想喝，但林朔也拦着他，他想了一会抿了一口牛奶，他的余光是盯着林朔也的，他发现林朔也眼角弯了一下，接着很快让了路。 “那你过去吧。”林朔也心情又变得好了一些，在他的眼里或许宋莫迟喝了他递过去的牛奶，就表示他们和好如初了。 只不过这次兰安提出来要花钱请他当枪手的时候，林朔也直接选择了拒绝，因为他想宋莫迟可能不会喜欢他这样，到处给别人代笔。 “我想要换个马甲。”林朔也说，“想要自己比赛，这好像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 兰安笑他天真，不仅是林昀不会让他的名字出现在艺术圈的视野里，如果林朔也不给他画画代笔，自己也不会放过他的。 林朔也像是不解，他说：“世界上会画画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何苦盯着我一个人不放。” 兰安想了不多时，接着别别扭扭地说：“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林朔，你确实是天才。” 兰安其实是理解了林昀的，他和自己一样希望在绘画领域取得一定成绩，愿意练习的画师，很勤奋每天都在画画，日日过得苦，可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有人轻描淡笑几笔画出的画比自己苦练十几年还要惊艳。他们第一次见到那样有天分的人，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甚至开始憎恨为什么老天爷没有赐予自己这样的天分，凭什么。 所以，林昀掠夺了林朔也的名字，兰安也想偷走他的油画。 因为比起技艺，林朔也一无所有自身难保。所以哪怕林朔也拒绝了他，兰安也不怕。他有的是办法让林朔也来求他。 林朔也不想当电灯泡了，懒洋洋地说，“我去洗澡，”然后把客厅留给了宋莫迟和兰安。 兰安又留了宿，睡在宋莫迟的卧室。 隔壁灯关掉的时候，外面下着雨，林朔也正趴在阳台蔫巴巴地吸烟，他的头发没有擦得很干，眼神却多了一点坚毅。不知为何，宋莫迟又提着枕头来了他的房间，说跟他挤一挤。 林朔也从阳台上起身，他像是不懂宋莫迟为什么不和兰安一张床，他们明明是情侣。 “外面的沙发湿了。”声音不耐烦。 林朔也明显感到宋莫迟在找借口，因为沙发是好好的，只是今天在下雨，上一次兰安来，也是在下雨。 林朔也多看了几眼宋莫迟，没有揭穿他，直到手里的烟烫到了手，他才低声“嗯”了一声。 “那你和我挤一挤。”林朔也说。 这天夜里，林朔也试探着说：“宋莫迟，雨天是不是很不好。” 尽管宋莫迟侧着身，但依旧很高大，他没有睡而是回答道：“没有比雨天更恶心的了。” 第20章 夜里，林朔也醒了一下。外面还下着雨，光从雨丝的间隙里穿进来。侧边小床上的林君君正打着小声地打着呼噜。林朔也仰着脸，手心却先触到宋莫迟敞开的睡衣衣角，也许是揉搓到扣子，宋莫迟的睡衣散开了。林朔稍微矮了一点身子，把脸埋到了宋莫迟的睡衣里，闻着红药水的味道又睡着了。 林朔也觉得自己的心里打开了一条口子，开始有一种像外探的想法。兰安想他代笔的比赛，林朔去官网查找材料，他蹲在餐厅后巷，那的后墙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油污，然后在墙角的垃圾桶里散发着内脏和剩饭的腐臭味中，安静地的讲比赛主题和要求逐条读过去。 家里的颜料剩得不多了，林朔也直起身来想着下班以后去买些新的颜料。厨房师傅又在没什么好气的喊人，林朔也没有感情地说了句：“来了。”这才把手机塞到兜里，匆匆地跑回去了。 兰安联系了林朔也几次关于代笔的事情，而且给的价格十分动人。林朔也扫了眼微信界面，并没有回复。他白天上班，夜晚和君君一次吃晚饭，等着君君睡着了开始在客厅画画直到凌晨。 天蒙蒙亮的时候，楼下会传来宋莫迟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门孔的声音。 宋莫迟洗好了澡，会坐在林朔也身后的沙发上看他画，见他累了会去厨房给他热牛奶。林朔也白天工作太累，晚上又熬夜熬得厉害，宋莫迟几次看到林朔也一边画画，一边就睡着了。 他端着牛奶站在客厅里看着睡得仰倒在沙发上的林朔也，然后他把牛奶放在沙发边上，思考再三弯腰将林朔也横抱回卧室，放到床上。 林朔也瘦得厉害，宋莫迟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倒是宋莫迟要关门的时候，林朔也不知怎么就醒了，他说：“宋莫迟，我好像还没画完呢。” 宋莫迟：“明天再画。” “那明天画来得急吗？” “来得及。”宋莫迟说，“早点睡吧，别多想了。” 一个月以后，林朔也才把参赛的油画交上去，因为熬夜太狠，林朔也提不起力气，走路像踩在棉花上，工作的时候弄碎了两个盘子，还被扣了工资。 厨师长没有再对林朔也动手，可也害怕他之前的行为被林朔也说出去，所以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挤兑他，希望他快点走人。 比如员工到了休息时间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安排林朔也去干别的活，甚至还让他在近40度的天气里去给老顾客送饭，林朔也只能领着君君一起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吃完了饭，没有人会给他留餐。 再后来，林朔也就学聪明了，他带着君君出去的路上会给她买冰淇淋和零食。他自己倒是不记得吃东西，饿一阵就饿一阵，下班回家吃晚饭就好了，因此常常在下午只有林朔也空中肚子去上工。 他知道自己应该走掉，他得先找到一个新工作，然后辞掉眼前的这个。林朔也在想自己应该要以什么姿态存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 下班的地铁上，林朔也给林昀发微信：师哥，我该怎么办？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了。 他又怕师哥觉得自己是无能的废物，又给他发信息：“你快点跟我见一面行不行，我们就只回家一趟。” 他空着肚子，领着君君往小区里走，夕阳斜过来，将他疲惫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林君君嘴里哼着轻快的歌，仰着脸捧着自己零食盒的小玩具，她想逗林朔也开心，可她二哥太疲惫了。林君君嘴里的歌声就开始变得怪异，没一会竟然哭了起来。 “二哥，”林君君抱着林朔也的大腿，抽抽噎噎，“要不你把我扔了吧，我听说这边有福利院。” “你把我放在福利院门口就行。” 林朔也太疲惫了，他没有力气抱她，而是把手放在林君君的头顶轻声说：“不会丢下你的。” 他蹲在地上给她擦眼泪，“你再哭，二哥就更累了。” “所以你要听话，不要哭了好吗？” 林君君点头。 在林君君记忆里，最让她记忆深刻的就是林朔也的手，他领着自己往前走，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那个没长开的少年，在照顾自己都很艰难的岁月里，给她买鞋子，买巧克力，冰淇淋，他跌跌撞撞的吃了很多苦，可他从没有丢下过自己。 她个子矮，被林朔也牵着亦步亦趋地往前，她能感受到林朔也的手心，目光再抬上去，就是林朔也的背影，清瘦的挺拔的，在晨光里在夕阳里在星空下。那成了林君君对美好的形容，哪怕她后来从林朔也身边离开了，她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她叫了很多年的二哥。 林朔也交了画也去别的地方陆续面试，就在他以事情会好转起来的时候，同在后厨的服务生很着急地告诉他：“你妹妹摔倒在一楼转角了。” “什么？” 那人咽了咽唾液，朝四周看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人撞的……主厨…… ” 林朔也不等他说完几乎是马上扔了盘子，立刻服务生身边冲过去，离开后厨，飞快地跑出去。林朔也当时脑子里想了很多，比如那天为什么君君哭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抱一抱她，以及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辞职。 他一刻不停地跑到餐厅西面有着阳台的小角落，林君君正仰面躺在墙角她的额角被撞破了，混合着血乱七八糟地黏在头发上。 林朔也膝盖一软，跪在了林君君身边。 “林君君……” 她没有回应。 林朔也小心地把妹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撩起她的头发，发现伤口在额角，伤口很深还在不断地流血，林朔也抖着手用干净的医用纱布按住了。 周边围绕着一群看热闹的人群，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不说，全部在看热闹撒谎。 林朔也抬头看到有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们兄妹。 那目光几乎刺穿了他自尊。 “我叫了救护车。”那个年纪和林朔也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看着主厨又看看林朔也战战兢兢地说。 林朔也回头看了一眼主厨，眼里是清晰度的恨意。可他没有办法同他算帐，他要等救护车。 林朔也平复着心里的怒火，等救护车的声音想起来，他把双臂穿过林君君的脖颈和腿弯，抱着她用肩膀撞开玻璃门跑了出去。 林君君被撞得不轻，但是手术要监护人签字，林朔也呆了。因为他不是林君君的监护人，也不是林君君户口本上的有着亲缘关系的哥哥。 他跟医生再三解释说：这是我妹妹，他伤得严重。可医生只说他胡闹，要他找家里的大人过来。林朔也没有办法，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尝试着给师姐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称之为林君君母亲的人一如既往地挂断了。 他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只能给宋莫迟打电话，他知道宋莫迟从小就住在这里，他比自己见识的多，比自己有办法。林朔也知道自己这样过界了，虽然他很想在宋莫迟面前保护自己的自尊，可是他没有办法了，林朔也再一次求了宋莫迟。 林君君被推到手术室的时候，林朔也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他开始责怪自己：比如，自己为什么要招惹主厨呢？是不是屈服就好了，不就是被亲一下吗，没有关系的，就当被狗咬了就好了。再比如，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早点走掉君君就不会这样了，或者那个下午君君哭着说要让自己把她送到福利院，他为什么没有抱抱她。林朔也甚至在想，如果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去后厨找到最锋利的一把刀弄死所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也的头上笼罩着一片光影，林朔也抬头，原来是宋莫迟。他正喘着粗气，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 林朔也还蔫蔫的，因为这段时间他很疲惫，两个人没有说话，宋莫迟和林朔也一样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一言不发。 他就知道当个好人命运似乎不会放过他，在他等待林君君出来的时候，他收到了兰安的短信。那上面是兰安得了一等奖的消息，以及属于他获奖的画作，还有一张公告，是一副署名他的画作，林朔也没见过的画作，公告上说林朔也找枪手作弊。 一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他的画被兰安偷了，而他被人定性为代笔作弊。随之而来是兰安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以及转过来的一笔丰厚的钱款。 林朔也的眼睛睁得很大，他似乎不会呼吸了，他的手在颤抖。那些他熬夜的日子，想要用自己的天分把自己拔出泥潭的日子，就这样被那些所谓的有钱有势的人略微用力就捏碎了。 他低着头，眼泪从眼眶里滴下来，又用手背去抹，可是眼泪越来越多，根本就抹不干净了。索性他就用手捂住了脸，眼泪就从指缝里溜出来。宋莫迟看不到林朔也的表情，只看到林朔也垂着头，他的后背抖动得厉害。 “林朔也。”宋莫迟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他问，“你怎么了？” 林朔也扬手把宋莫迟的手甩开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声音喑哑地说：“你们这类高高在上的人欺负人好玩吗？” 宋莫迟没说话，不多时他说：“我没欺负你，到底怎么了？” 在不怎么明亮的医院走廊里，林朔也轻轻地说，“没怎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朔也几乎是不会动了，他也不敢呼吸，每一下呼吸都好似吸入刀子一样痛苦。 他发现他确实需要钱，君君在生病他没有办法拒绝，和兰安这样的人比也确实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好一会他整理好情绪，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他把手机打开，点了收款。 宋莫迟问林朔也到底怎么了。 林朔也意识涣散，有些恍惚。接着他偏执地笑了，他说：“宋莫迟，我的尊严被碾碎了啊。” 他歪着头，似乎很开心，露出一对小虎牙，林朔也凑近了宋莫迟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脖颈，猝不及防地用力吻了上去。 “你当鸭子一晚上多少钱来着，你看我现在有钱买你了。” 第21章 宋莫迟没有推开林朔也，也没有张开嘴，只是很淡定地看着林朔也亲吻自己。 “冷静了吗？”两个人的唇分开时，宋莫迟这样问。 林朔也恨人，特别恨踩在自己脖颈上的兰安，恨那些有权有势而又无法无天的人，连带着也迁怒了宋莫迟。他知道他不应该迁怒宋莫迟，就在刚刚妹妹送到手术室还是宋莫迟帮忙解决的，可他是兰安的男朋友，走到偏执胡同里的林朔也就是要憎恨他。 他没有回答宋莫迟的话，他只是盯着宋莫迟看，用仇恨的愤怒的悲哀的眼神。 迎接着这样的目光，宋莫迟并不觉得怎么样，他依旧冷静，甚至有些轻浮地开口：“林朔也。” “喜欢我？” 这句话好似烧红的陶瓷被猛然泼了冷水，林朔也仇恨的眼神开始皲裂，他先是目光躲闪，接着又变得愤怒，他对宋莫迟说：“我不喜欢你。” 针锋相对一样，林朔也假装轻松，尾音轻飘飘地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一只没钱的鸭子。” “嗯。”宋莫迟不在意，他用手折好自己的衣袖，“我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 “林朔也，我之前以为你不一样，我觉得你干净。” 宋莫迟起身，往手术室的方向看，“原来你和其他人一样肮脏下贱。”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林朔也了，在自尊被碾碎的那一刻，林朔也忽然明白了，自尊是不值钱的，油画可以卖，自尊可以不要，有钱有势才能够把人踩在脚底下。 “随你怎么说。” “你的兰安还不是一样下贱。” 宋莫迟终于被激怒了，他回身一把掐住了林朔也的脖子，声音冷得冰渣子一样，“你也配说兰安？” “就是下贱。”林朔也毫无理智，激怒宋莫迟让他觉得心里好过一些。林朔也像是一个把自己的心魔放出来的怪物，贪婪地看着宋莫迟因为他诋毁兰安而产生的表情，似乎在找寻一些宋莫迟不爱兰安的蛛丝马迹，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朔也可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受伤的困兽一样，宋莫迟看了不多时别过了眼睛，然后一把松开了林朔也，林朔也失了魂一般，头砰地撞到了墙上。 “这种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我是来帮你的。”宋莫迟平复着情绪，“林朔也。” “你怎么像一直不分好赖的狗一样，逮着人就咬。” 林朔也靠着墙闭着眼睛，他的额头碰到瓷砖脚和林君君一样流了血，于是他用手压着流血处，笑得很大声，醉了一样站起来。 手术门的灯熄灭了，有医生走出来。 “对，我就是狗。” “你不是喜欢兰安吗，那你就应该得给他赎罪。” 兰安给了林朔也一大笔钱，也毁了他的名声，他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画师了。 林朔也有时候会自虐地反复阅读那张公告，有时候很大声地朗读让声音充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宋莫迟觉得林朔也好像变了个人，偏执而又阴郁。 他的发头很久没剪了，长到没过了耳朵，连带着连羞耻感也一起消失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宋莫迟会看到林朔也站在房间的黑暗里。 他睁开眼睛，林朔也直接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特别自然。 宋莫迟要推开他。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林朔也仰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可他又说“你别推开我好吗？” “还是你要和我打架？”林朔也闭上眼睛，又说，“我不想打架。” 宋莫迟叹了口气，他贴近林朔也，“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爬上来？” “因为我贱，”林朔也舒服地窜了窜被子，把下巴埋进被子里，“特别贱，还没有自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说完林朔也就睡着了。 宋莫迟看到睡了一会睡着的林朔也，于是翻身下床，接着他去柜子里拿了另一床被子，在地上铺了新的床铺，关了床头灯。 然后第二日一早他清醒的时候，林朔也同他一块睡到了地上，手心里攥的是他的睡衣的一角。 宋莫迟稍微一动，林朔也喃喃地说：“我不喜欢你。” 宋莫迟皱着眉头将林朔也推到一边，去洗手间洗漱了。 他开始卖画了，一副又一副不停地卖，然后他在家里不分昼夜的画画。他赚的钱越来越多，加上兰安给的补偿金，林朔也账上的资金很可观。 林朔也觉得没了良心加上不要脸钱也不是那么难赚，有了钱，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打手把自己曾经打工的那家店砸了，又趁着所有人都在，让人把主厨从后厨拎出来在林君君昏迷的地方把人打到胃出血才停了手。 林朔也吸着烟，很平静地看着，他不觉得开心也没觉得难过，就只是很平静。 时间差不多，马路上传来警车声音的时候，林朔也抬了抬眼皮让那些人停手离开，他自己抬了抬眼皮去后厨洗了手，架子上的纸巾用完了，林朔也没有找到新的，于是随意地往自己的衣襟上蹭了几下。 路过大厅，他斜眼看到自己用钱收买的人正被拷着手铐带走了。 有钱真好。 这天夜里，林朔也接君君回来。宋莫迟正在门口阴沉着一张脸，他让君君先回到房间去不要开门。林君君扯着林朔也的衣角不愿意，林朔也轻声说，“去吧。” 林君君走开了，他没出来，但是他从门缝里看见自己的二哥和宋莫迟爆发了一阵争吵，宋莫迟说失望，肮脏，替罪之类的话。 而他二哥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发狠开始反击，两个人在客厅里扭打起来。林君君不敢走出去，在门里面哭，外面的两个人打红了眼，最后宋莫迟摔门走了。 只留下林朔也回头对着门缝里林君君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朔也干的第二件事是给林君君找了补习班，学钢琴学马术还补语数外，只要是老师说有钱人家的小孩都在上的课，林朔也都给君君报了班。 林君君成日在补习班上呆着，林朔也躲在家里画画。他没有从和宋莫迟租的房子里搬出来，房间里拉着窗帘，林朔也只顾着在画布上宣泄着情绪。没有多久兰安带着人匆匆地跑到老楼里咣咣咣地砸门。 林朔也懒得理他。 兰安歇斯底开始骂脏活，后面安静了一会，应该是有人劝住了他。 没多久，不知哪里来的开锁师傅把门打开了，兰安阴沉着脸大着步子走了进来。 兰安把他卖出去的油画当着他的面撕了，质问他怎么敢卖给除了他以外的人？ 他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看起五十左右的老先生，穿着朴素气质不俗，那是是帮兰安操作掉换画并且写了通告的人。 兰安叫他老师，那人跟着兰安进了门。 他看到房间里遮着厚重的窗帘，那孩子坐在画布面前，手里抓着画笔，侧脸回头看他们，嫩竹一样的身子和气质，让周煜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第22章 周煜心里一恸，往前走的第三部脚下一个趔趄，耳朵上挂着的眼镜儿掉了下来，那眼镜儿翻滚着摔到了林朔也的脚边。 没了眼镜儿，周煜看不清人，只知道兰安扶了他一把，然后小声地说：“老师，小心。”接着把他扶到一把椅子上。 他的眼睛还未对焦，视线里模糊地出现了一双手，细长的指黏着油彩，嫩笋一样。他把眼镜儿放在自己手上，好似心灵感应，周煜想要抓住那孩子的手腕，可林朔也在几乎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悬空把眼镜儿放到他手上，又风一样地撤走了手。 周煜怅然若失地盯着手心莫慌不清的眼镜儿，耳边响起兰安叫的几声老师，这才略微慌乱地带上了眼镜儿，两分钟后勉强地镇定下来。 他的目光对焦到林朔也身上，他看那孩子白得近乎于透明的脸，张口道：“林朔也，你是哪里人？” 那孩子眼皮薄薄的，捏着几层恰到好处的褶皱，一双桃花眼微垂着余光扫过来，声音里没有情绪，“关你什么事情。” 周煜确定什么，语气有些急：“扬州的吗？” “嗯。” “林鹭白家的？”他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林朔也停了笔，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管我师傅事，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 兰安一声一声地叫他老师，后面他吼了一句，“连老师也发疯！” 周煜才清醒过来，他不知怎么又到林朔也身边了，他们面对面，自己的手正放在林朔也的侧脸上，想要摸一摸他。 林朔也扬手把他甩开，拧着眉头道，“你们师徒俩好像有病。” 林朔也怕四十几岁先生是师傅朋友，又回头确认，“你……你认识我师傅？” 周煜反应的有点慢，几秒钟后惊醒一般地说，“不……不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几乎是自言自语了。 林朔也板起一张脸，“不认识就好，我记得你是组委会的那个什么长，说我找抢手的公告都是你写的，帮助自己学生欺负小孩子的人，我师傅不可能认识你。” 这天下午，兰安说的话都快成威逼利诱了，还说什么不给他画画就把他关起来，就不信别人能找到。 林朔也恨他，不吭声也不讲话。 兰安的老师也一言不发，目光放在林朔也的画上不讲话。 兰安要被林朔也的沉默憋疯了，他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全心全意替我一个人画，给我一个人当枪手！老实一点，你要钱还是要别的，你说啊！” 林朔也想了不多时，露出一个春风得意的笑，“你跟宋莫迟分手吧，当着我的面分手一次。” “你跟宋莫迟分手了，我就全心全意给你当抢手。” 兰安眼睛瞪得老大。 周煜也愣了。 “你喜欢宋莫迟？” “喜欢啊，”林朔也承认得直截了当，“喜欢的不得了，你跟他分手，我就给你画画……” “胡闹！” 兰安还没说什么，周煜先被这番话气坏了，他站起来指着林朔也的鼻子说，“有伤风化！我不同意。” “你算什么东西？”林朔很平静，“狗？和我一样的狗？有钱有势的人养着的？” “你凭什么管我？” 周煜听到这话，一屁股跌到椅子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当……”周煜眼神闪烁，像是在找理由，“就当…… ” 没有等到周煜想到理由，兰安捷足先登又斩钉截铁地说，“行，只要你答应只卖给我，我再跟宋莫迟说一次分手也没有关系。” 话说完了，林朔也就不再理房间里的两个人，兀自地开始洗笔。 没有对话，房间里充斥着尴尬，兰安跟周煜说了句先回去，没有得到林朔也的理，讪讪地离开这栋房子。 只有周煜走几步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几眼林朔也，遭了几句兰安的：“老师，你也昏了头，这会儿开始惜才了？画是你帮我调换的，林朔也的公告也是你写的，老师，你别昏了头。” 周煜这才挺了腰板，恢复了知名艺术家的几分气质打开了自己的代步宾利。 兰安走了以后，林朔也对着没有画完的油画忽然这么也画不好，神色恍惚着，手下的画笔断了林朔也才把目光收回来定睛在手上，他的手心被弄出了血，折掉的画笔静静地躺在地上。 林朔也面无表情，随意地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几下，然后弯腰把画笔从地上捡起来去洗手间去了， 不多时，洗手间里传来了呕吐声音，以及镜子破碎的声音。 再出来的林朔也，整个手被纱布缠绕得像只馒头，侧脸被镜子刮伤了这会儿贴着一张绿色的创可贴，他无所谓一样地摔门去接妹妹了。 这天晚上，长延街的房子里又被一阵窒息的气氛笼罩， 凌晨四点下班的宋莫迟直冲到林朔也的房间，君君在睡觉。林朔也冲着暴怒的宋莫迟“嘘”了一下，接着自己下床跟宋莫迟去客厅，临了了还没有忘记把卧室的门小心地关紧了。 俩个人面对面，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 林朔也目光稍微躲闪了一些，他像觉得这样不太好似的，又对宋莫迟笑了一下。 宋莫迟冷静到可怕，“是你让兰安跟我分手的？” 林朔也想了几分钟，接着点了点头。 这种直接的承认再次激怒了宋莫迟，他不懂林朔也脑子是坏掉了还是怎么了，厉声质问道：“你凭什么啊？林朔也，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逼兰安？”他跟兰安那么些年的情谊，爱情或者是友情早就分不清了，兰安说让他回来问林朔也。他走进了林朔也两步，“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凭你下贱？” 林朔也眼睛里有水光在跳跃，但是他不在乎自己表情泄露了自己并没有那么冷静，他又对宋莫迟笑了。 “我下贱？”他问宋莫迟，也问自己。 他这一路走过来，从带着君君离开家开始，就宣告了自己被师傅抛弃。 他住许多人挤在一起的房子，君君因为自己不够强大被人哄骗，废物。 没有勇气辞职，被人排挤，连猥琐的厨师长也敢对自己下手，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废物。 他被偷画，偷走名字，还不能不为刽子手继续工作。 一路走来，步步血泪。 “我下贱？”林朔也迎了上去，“宋莫迟，你怎么不问问兰安下贱不下贱。” “我奔着井口的光一直一直向上爬，就快要到井口脱离生活的苦海了。你的兰安告诉我，我就应该生活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于是他掰开了我的手，让我啪地掉进了井底。” “但是，那跟我没有关系！”宋莫迟冷酷地说，“林朔也我没有对不起你。” “对！”林朔也声音大了很多很多，面目也随着这无法克制的声音狰狞了许多，“你是没有对不起我！” “我就是恨你！恨兰安！他偷走了我的画！我还不能反抗，还必须继续给他画，要不然他就碾死我碾死君君。”林朔也忽然变得不受控制很有攻击性，“你们就是一类人，有权有势不拿人当人，我就是要看你们笑话，我恨不得你们现在去死，所有人都给我去死！” 宋莫迟终于知道林朔也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他喜欢你，我就让你们分手，你们让我没有希望，咱们就谁也别想好过！” 宋莫迟没说话了。 林朔也发泄完了，他见宋莫迟不说话，努力地克制保持着自己的傲气，甚至还仰着下巴从桌面上拿起了马克杯喝了一大口水。 握着马克杯的手还在发抖。 林朔也以为宋莫迟会打他，可是宋莫迟没有。 这天他得到了一个拥抱，他擎着的水杯底挨着宋莫迟的后背，宋莫迟说：“林朔也，对不起。” 就好像那天在餐馆，林朔也去接喝醉了宋莫迟，宋莫迟也用着同样的话安稳他 “会好起来的。” 林朔也的眼眶腾地热了，很快目光被淹没，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第23章 宋莫迟松开手要挺起身子，林朔也又一把拉住了他，还未长成的属于青年的胸口重新磕碰在一起，宋莫迟被拉得栽到了林朔也的身上。 “宋莫迟。”林朔也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垂下眼睛，“还想要抱一会。” 宋莫迟安抚一样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再推开他。 窗外有很亮的月亮，林朔也目光穿过去，能看到窗户外他和宋莫迟的头上穿行而过的地铁，上面亮着一串串小格子，老房子好像在随着轰隆隆的地铁共鸣，林朔再次收紧了手臂。飘荡了这样久的林朔也，好像落叶生了根，把根生在了宋莫迟身边。 人的悲伤一共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林朔也的情绪没有按照标准路径出现，他在抑郁的情绪里学会了接受，并且随着银行卡金额数字的上涨开始变得麻木，他有了更多的钱，也有了更好的生活。 有时候他给兰安画油画，一边画一边想，其实没有梦想似乎也没有关系，名气虚无缥缈，生活才是最重要。 他也是个有天分且坚韧的人，可他也是个笨拙的人，他对待每一幅画都是用心的，没有因为卖给兰安而画得浮皮潦草，虽然它们永远不会署自己的名字。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早上起很早去送君君上课，然后买早饭回家叫宋莫迟一起吃早饭。如果林朔也不累，他会在客厅画画，如果累了他就掀开宋莫迟的被子，然后蜷在他身边睡一会。 他不知道宋莫迟是同情他还是别的什么情谊，总之他默许林朔也睡在他的床上。 “林朔也，你总是这样缺乏安全感吗？”有时候宋莫迟会这样问他。 林朔也通常不说话，他只是闭着眼睛，偶尔也会反问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宋莫迟，你也这样缺乏安全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他睁开眼睛，在宋莫迟脸上逡巡一圈，“下雨天，会来找我，你会跟我睡在一起。” “哦。”宋莫迟翻身，再次闭上眼睛。 林朔也的手指在宋莫迟的后背上画圈，很小声地念，“下雨天发生什么了？” 宋莫迟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宋莫迟，”林朔也的声音从他的后背传出来，“如果夜里下雨，记得来找我，我会保护你。” 肉眼可见的宋莫迟身体僵硬了一会，接着过了半分钟，他忽然翻了个身，用被子将彼此拢好，第一次把手搭在了林朔也的腰上，“睡吧。” 林朔也账上出现了一笔可观的钱，不是来自兰安而是来自兰安的父亲。那日他去商店买颜料，被几个穿着西装的成年人请到了车上，他们说君君在兰安家里吃饭，林朔也便不得不跟着他们上车离开了。 那天，林朔也在兰安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兰安在墙角鼻青脸肿地站着，他的父亲在那给林朔也慈爱地夹菜。 林朔也觉得那个中年男人可怕，事实证明也确实很可怕，他在自己面前抽了兰安，说他年纪小还不懂事。就在他以为兰安的父亲是个明事理的人的时候，兰建明忽然说：“但是你不能不懂事，画卖了就是卖了，日后就不要说这东西是你画的，如果你反悔了…… 兰建明没有说后续，只是看了眼正在吃肉的君君，林朔也后背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就好像口说无凭似的，兰建明让秘书和林朔也签了合同。 食之无味的一餐。林朔也吃好了饭被人迷迷糊糊带除了汤臣一品的大门时，他心里想，自己这是彻底变成了工具了。 他先是在大门口低着头看了一会，接着深呼吸对着身边的君君笑了笑。 然后他抓着林君君的手去南京西路晃荡，在江边吹了风，给君君买了许多衣服，最后在日落的时候收到了一笔兰建明的转账。很多钱，林朔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他蹲在对着妹妹稚嫩的脸颊 “二哥现在特别有钱。” “有钱你想做什么？”林君君问。 “去给你莫迟哥赎身算不算？” 林君君兴奋地跳起来，“当然算！”虽然她并不懂得赎身是什么意思。 林朔物欲不强，他穿着之前的旧衬衫，顶着清爽的短发，是个干净漂亮的少年人。倒是君君穿着昂贵，因为林朔也什么都给她买了最好的。 没人帮忙看君君，林朔也索性大摇大摆地带着妹妹去林朔也打工的酒吧。 路过一条人流如潮的大街，老远见到在一家进进出出排着队精心打扮的年轻人的酒吧，林朔也稳重地走了过去。 门口的保安见林朔也带着小孩子一起排队立马将人拦住。被拦住了林朔也不着急，他不为所动地从林君君书包里拿出十几张钞票塞到安保人员手里。 安保人员迟疑几秒钟，伸手把钱收了，接着在林朔也和君君手背上分别印了个夜光章。 他垂眼叮嘱道，要把小姑娘牵好了。 林朔也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进入酒吧内部长廊，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夹杂着人们的欢呼传了过来。 林君君又好气又害怕，林朔也低头把君君抱起来：“二哥抱着你就不怕了。” “对不起，二哥带你来这种地方。” 林君君放松下来，她趴在林朔也肩膀上像只小狗，“没关系，二哥。” “我喜欢跟着你。” 到了酒吧内部，热气裹挟着浓重的香水味酒气和湿热的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让林朔也皱了眉，很快放松下来。有服务生迎着他往卡座的方向走，林朔也牵着君君绕过喧闹的人群，在漫天金灿灿的纸里坐到了角落的一个很小的卡座里，又叫了一些果盘和零食给林君君。 这时候是酒吧的钢管舞表演时间，调酒的吧台上树立这两根柱子，酒吧里变换了闪烁起来的灯，有两个穿着丁字裤的舞娘在吧台上表演起来。 林朔也撑着脸看了一会，觉得无趣。目光开始往周围扫，试着看找找宋莫迟。 这里面太大了，林朔也目光扫了一圈也找不见，于是他招来一个服务生问：“这儿有一个叫宋莫迟的吗？” 服务生应该是新来的，似乎不太了解这里的工作人员，于是摇了摇头。 酒吧声音太吵了，林朔也贴着服务生的耳朵又说：“你们这有鸭子？” “可没有鸭子……”服务生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我们这里有些男模，不是鸭子，您别瞎说。” 林朔也说：“行吧，你把人叫来，我要看看。” 他见了几波人也没找到宋莫迟，兴致也低落下来。 男模里有一个真模特一样的尖脸男生，他们平时赔的多是富婆，男的倒是不多。这人是个会讨巧的，他坐到林朔也身边给他倒了一杯水：“找人吗？” 林朔也点头。 “这里人我都认识，你要找的叫什么名字？” “宋莫迟。” 他是个会说话的，他靠近了林朔也，肩膀贴着林朔也的肩膀：“宋莫迟啊，我认识。” 林朔也将信将疑，他问：“当真？” “当真。”那人对着林朔也招招手，“你把耳朵伸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 宋莫迟从酒吧后巷和安保兄弟们吸完烟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林朔也。 他先是震惊，接着不常有莫名情绪充斥了他的胸腔， 因为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看林朔也凑近了在他们酒吧里工作的鸭子，然后微微歪着头似乎要和那只鸭子接吻。 “——林朔也。”宋莫迟的声音在酒吧里根本不会被人听见，于是他皱着眉头推开人流，走到林朔也的卡座。 宋莫迟先跟林朔也旁边的人说了句话，那人便青着脸离开了。 “出来了。”一字一顿命令的语气，宋莫迟弯腰抱起林君君，又捉住林朔也的手腕，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第24章 12点半城市酒吧外面挤满了排队的人，宋莫迟抱着林君君扯着林朔也在人群里穿梭，经过一条长且黑暗的走廊，场内的音乐声和噪杂的人声几乎就听不到了。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厚度和墙持平，肉眼很难分辨出和墙面的区别。宋莫迟伸手推开了门，柔和的白光将眼前照亮了。林朔也跟着走了进去。里面摆着一些供人休息的长椅，一套办公桌，以及整面墙的杂物柜，这儿是员工休息室。 林朔也将君君放到沙发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根糖果，塞到她手里。 “吃吧。”他说。 林朔也的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刚刚的男生扯开了一点，领口散开着，露出雪白的脖子，休息室的灯光是冷光，林朔也侧头看人的时候，光影变得浓重显得锁骨处的颈窝更深了。 宋莫迟走过去抬手，漫不经心地系好了林朔也衬衫上方的纽扣。 “你来这儿做什么？”宋莫迟一边系一边说，“找鸭子？” “我来找你。那人说他认识你，正打算告诉我你在哪儿。” 宋莫迟系好扣子就松开人，靠着墙点了一支烟，“我又不是不回去。” 林朔也觉得宋莫迟似乎在生气，可他又想不出什么缘由，于是只能实话实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喜欢钱，如果有两千万你就不当鸭子了吗？” 话未说完，在宋莫迟愣住的几秒钟里，一群人推开门打闹聊着天走进来，那群人听到林朔也说的“不当鸭子。”也跟宋莫迟同一副表情，表情静止一样。 接着房间里爆发了一阵大笑，一群人一边吸着烟一边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哈哈大笑。其中又一个红毛路过宋莫迟还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打趣道：“行啊宋莫迟，居然背着兄弟当鸭子了？” 宋莫迟皱着眉头把那人的手打掉，不耐烦道：“边儿去。” 这里面不是谈话的地方，宋莫迟跟同伴道了句：“帮我请个假。” 然后在笑声里拉着林朔也和君君离开了酒吧。 距离酒吧不远处有一家餐馆，宋莫迟带着林朔也去了哪里吃饭。 宋莫迟心情依旧不怎么好，甚至没有反映过来从酒吧到餐馆这五百米，他一直抓着林朔也的手。林朔也不讲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听到夜风吹过梧桐树的声，车轮碾过散干净了白日的热气的柏油路的声音。 他的目光盯着宋莫迟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宋莫迟的手很大，尽管还带着少年的瘦削，但还是很容易地包裹住自己手，他抓的很稳，林朔也能看到他们握着的手下闪过的柏油路。 服务生引着他们三个坐到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宋莫迟把君君放在里面，让林朔也将林君君可能乱跑的路堵住，然后自己和他们面对面坐好 宋莫迟拿着菜单勾画，林朔也还呆愣着。他的余光一直撇着宋莫迟曾经攥过的那只手，他觉得自己的左手似乎不会动了，接着勉强地攥了攥拳头，全是不真实感。 不多时，宋莫迟把菜单推到他面前，用铅笔轻轻地敲了两下林朔也的额头，“点菜了。” “哦哦哦。”林朔也这才慌不择路地接过笔圈起菜单。 这天的夜宵，林君君吃得特别开心。因为这两个人点的菜都是他最爱吃的，。 大部分时候，宋莫迟是沉默的，他吃饭没有说话的习惯。 林朔也几次张嘴想跟宋莫迟聊所谓的“赎身”，只不过这个话题太过尴尬林朔也有些张不开嘴，于是他叫了一些酒，打开喝了两杯，等身体暖和起来才敞开了话匣子。 “宋莫迟，”林朔也手指摩挲着酒杯，“你别当鸭子了。” 宋莫迟放下了筷子，他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林朔也说了什么。迟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疯了，脑子里全是林朔也在酒吧跟那个男生要接吻的画面。 于是他抱着手臂，连语气也不怎么好了，“哦？那我不卖了？” “我不卖了，你连当个嫖客亲近我的机会都没了。” “我不是！”林朔也觉得宋莫迟说的对，也说的不对，如果他不是鸭子了，自己是不是给钱人家也不能上手摸了，林朔也又喝一杯酒，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恢复了几分朝气，“给我摸摸不算。” “就非这么喜欢抬杠。” 宋莫迟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怎么？你想当我男朋友？” 林朔也知道宋莫迟对自己没那个意思，也知道宋莫迟喜欢兰安，尽管他们倆现在分了手，“我没有，我不想当你男朋友。” “我以后是要离开这个这里的，这里不是我的家。” 宋莫迟不想听林朔也说“离开”两个字，他沉默者，接着拧着眉头道：“这儿不是你家？那你家在哪里？” 林朔也冲他笑笑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我现在有一千万多，距离两千万还差一点。” 他的眼神特别真诚，看相宋莫迟，“我先把钱给你，你别当鸭子了。” “钱给我，那你怎么办？” “我赚得比你当鸭子赚的多了去了。” “靠给别人当抢手？” 宋莫迟敛了表情，看向林朔也的表情十分复杂。 林朔也得不到宋莫迟的答复，酒气冲撞他整个人变得慌乱起来，“你不想要吗？还是嫌少？宋莫迟，这能给你买一个很好的人生开始，别不接受。” 他喝的多了，开始说起重复的没有逻辑的话，“不要让人看不起，宋莫迟，现实有时候特别不友好，有了钱有了身份别人就会高看你一眼，宋莫迟，你不要给别人看不起。” “为什么？” 林朔想了一会，把酒杯放在桌面上，他说：“我舍不得。” 宋莫迟愣住了，好一会他才温和地笑了，隔着桌子伸出手将林朔也脸上的头发拨到耳边，“傻子。” “不要什么人说的话都要相信。” “你的也不要信吗？” “对。”宋莫迟说，“我的话也不要信。” “好的。”林朔也用吸管搅合冰块。 “这样吧。”宋莫迟的手掌撑着脸，手肘滑向喝多了的林朔也，逗他，“我给你打个折，不需要两千万，我就同意不当鸭子了。” “那你给我打多少折扣？”林朔也好奇。 “很多。”宋莫迟说，“比如这顿饭你请客，我就不当鸭子了。” 林朔也说：“成交。” 于是在宋莫迟的注视下去前台结账了。 他看林朔也离开，又看林朔也从桌子旁的路结账好了歪歪扭扭往自己的方向慢慢走。等到林朔也快要走到桌边的时候，餐厅忽然停电了，里面的的人爆发出一阵惊呼。 他们这里并不算黑暗，因为街道上的灯光传过来玻璃，林朔也能看到宋莫迟的脸颊。 林朔也坐在了宋莫迟那一侧的座椅上。 他们在停了电的餐厅里对视着，接着林朔也凑近了宋莫迟，用嘴唇亲了宋莫迟的下巴。宋莫迟没有推开他，林朔也本能的眼神向上扫，然后很缓慢地试探着和宋莫迟嘴唇贴着嘴唇。他的整个身体在发着抖，他把宋莫迟推开他，只是很小幅度地亲吻他。 林朔也的亲吻只流于表面，有些不得其法，宋莫迟叹了一气。 他站了起来，将林朔也整个人按在椅子里，当林朔也那双干净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宋莫迟低下了身子亲吻了林朔也。 他比林朔也高大许多，林朔也似乎要被他按进餐厅绒布质地的椅子里，他整个人动弹不得。宋莫迟正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唇。亲了一会，他然后用自己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朔也，张嘴。” 林朔也便很听话的地张开了嘴，宋莫迟的舌头就这样进到林朔也的口腔中，一阵战栗，林朔也瞬间用力地抓住了宋莫迟按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得叫了声宋莫迟。 宋莫迟一直按着他的肩膀，林朔也被按在椅子里后背被硌着，整个人都有些酸。宋莫迟的舌头勾着林朔也的舌尖吮吸纠缠。林朔也大概是不怎么会接吻，抓着宋莫迟手臂的属于林朔也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清白。 他们吻了很久，一直到餐厅恢复了用电，宋莫迟才松开了他。 宋莫迟眼神扫向一边的林君君，小姑娘立马用手捂住了眼睛念经一样地叨念：“我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 第25章 林朔也和宋莫迟接了很久的吻，然后起身推门从餐厅往家里走。 天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一样。出了门他们在街上艰难的行走，这天夜里刮了整夜的大风，昏黄的路灯下被雨水击落的树叶，又被大风吹跑一段，然后开始打着漩落下。 在这样的大风里，宋莫迟用脱下来的外套裹紧了林君君，又踩着树叶拉着林朔也在风里走了五分钟，停在显眼的路牌下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林朔也整个人晕乎乎的，宋莫迟抓着他去哪他都没脑子跟着去哪，宋莫迟怀里的林君君也是晕的，她像一只小狗很听话地趴在宋莫迟的肩头。 等到了家，后知后觉得的林君君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完，品出什么味儿以后瞬间嚎啕大哭，这哭声也把林朔也的思维拉了回来。 林朔也觉得她哭的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小姑娘心情好的差不多，林朔也才闹明白她到底是哭什么。 君君更黏着林朔也了，不是平日里普通的黏着，而是看着提防着宋莫迟。在她的不大的脑容量而产生的思路里，她还没有长大，以后长大了自己是要嫁给二哥当新娘的。 “二哥是我的！”林君君对着宋莫喊，她哭了好一会，躲在林朔也怀里抱着林朔也的手臂不撒手，然后空出一只手抹眼泪，絮絮叨叨地说：“二哥……你以后……以后……不能给别人亲了……你等我快点长大行不行。” 她这话说完，林朔也闹了个大红脸，宋莫迟则是假意咳嗽了一声，道了句：“我去洗澡，等会要睡觉了。” 他起身去洗手间，临了了还不忘薅了把林君君的小辫儿。 这把林君君气得捂着脑袋直哭，“你别薅我辫子，我烦你！”她一边仰头对着宋莫迟喊一边眼泪又出来了。整个人缩在林朔也怀里，哭得断断续续：“二哥，你喜欢我多一点对吧？” “对。”林朔也用纸巾给妹妹擦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耐心地说，“我是你二哥，君君以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林朔也清楚地知道他和宋莫迟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是一个愿意多想的人，或者是他不敢多想。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比宋莫迟青梅竹马的兰安更让宋莫迟喜欢。 因为分手不意味着两个人之间没有了感情，接吻了也不意味着互相的喜欢足够到恋爱。 谈恋爱？和宋莫迟？这是林朔也不敢奢望的，他们两个人之间差得太远了。宋莫迟是和兰安生活在一个世界的人，他长得很好，涵养很好，住在江对岸林朔也不敢想象的房子里。 宋莫迟不会对自己有意思的，因为他见过很多更好的人，比自己好很多很多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不是自己这样因为生活挣扎摸爬滚打，没有见过世面卑微到尘土里的人。 如果他们接吻的事情被宋莫迟从前的朋友知道了，他们会嘲笑宋莫迟吧。 不多时，君君睡着了。林朔也把她送回房间，自己去浴室洗澡，等他从里面出来。 抬眼就看到了客厅里正在做试卷的宋莫迟，他穿着黑色的睡衣，头发已经干了，他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看起来多了很多柔软。 林朔也站在浴室门口看了一会，他不知道该跟宋莫迟说什么，无论是闲聊还是说晚安，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林朔也都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于是他打算像从前一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路过宋莫迟然后回房间睡觉。 等他路过的沙发的时候，宋莫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他从pad里抬头，漫不经心地说：“林朔也，今天外面下雨了。” 林朔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水从林朔也的发丝上滴落下来，林朔也看到一滴两滴掉到地上。 宋莫迟等了几秒钟，接着叹了口气，他站起来去浴室拿了浴巾给林朔也擦头发，然后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林朔也，今天外面下雨了。” “你记得你说什么吗？” 林朔也茶色的眼珠终于动了起来，他仰头目光定在宋莫迟脸上，“我记得。” “下雨天，要一起睡。” 林君君今天没有睡小床，他睡到了他二哥的大床上。 林朔也抱着自己的被子，放在了宋莫迟床上，然后把着床边睡着了。 宋莫迟做完了试卷，躺到林朔也身边，床头的灯光晃着林朔也睡着了也不忘紧皱着的眉头。宋莫迟伸出手想要他把抚平，指腹还未碰到，林朔也有感应一样地睁开了眼睛。 “题目做完了？”沙哑的嗓音。 宋莫迟点头。 林朔也再次闭上眼睛，梦呓一样，“真好，一路顺风呢宋莫迟，希望你一路顺风。”话说完，林朔也翻身又睡过去了。 他话说得乱七八糟，宋莫迟却听懂了，林朔也在祝福自己有一个很好的人生。 室内一片寂静。 “你呢？”明明是祝福的话，宋莫迟却皱了眉头，他忍不住推了两下林朔也，又问，“那你呢？” 林朔也被推醒了，他被困倦绕着大脑，苦恼又诚实地说：“不知道。” “这世界好像没有我的位置了，时间一直在往前走，我不能回去做我师傅的小徒弟，林昀也不是那个教我画画的大师哥了，家已经回不去没有我的位置了。等我找到我大师哥 ，以后呢？” 林朔也想了一会，自言自语地回答：“看不到以后，未来看不到，过去回不了，没有我的位置了。”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接着他问了宋莫迟一个很不得体的问题：“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你会在你身边给我留一个位置？” 林朔也没有睁开眼睛，伪装成说梦话一样。 可他没有等到宋莫迟的回答。过了很久床头灯被熄灭了，一片黑暗笼罩下来。 “睡吧。”宋莫迟说。 林朔也“嗯”了一声。他习惯于等不到别人的回应，宋莫迟也好，师父大师哥也罢。 照例的林朔也并不觉得难过，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失望，也丧失了奢望的能力。 他一点也不难过，林朔也要的不多，能这样暂时的待在宋莫迟身边，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第26章 林朔也是隔天才知道宋莫迟并不是鸭子，而是酒吧的打手。 宋莫迟的工资并不算高，每个月按月结算，除去生活费和房租宋莫迟还能剩下一万左右。 林朔也还是担心宋莫迟的安全，在他上班离开的时候，林朔也抓住了他的手腕，问他能不能不去。 宋莫迟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靠近了林朔也，“等我赚够了学费就离职。” 林朔也说：“我现在可以养你。” 宋莫迟没说话，半晌他松开林朔也的手，“林朔也，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用你的钱。”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朔也呆楞了一会，接着撇嘴苦笑，“是啊，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花这份钱。” 门阖上了，林朔也听见宋莫迟逐渐下楼的脚步声，脚步声快要消失的时候，林朔也忽然他出来一点勇气，他起身拉开门追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秋天了，小区里的空气逐渐变得干涩，林朔也一路跑然后追到小区外面的站牌，他平复呼吸的时候，看到宋莫迟上了公交车，坐在靠窗的位置。 一如既往地没有发现他，他坐在后排拿出ipd应该是正在刷题。 车子开动了，就在林朔也以为宋莫迟永远不会发现他的时候，宋莫迟忽然抬起了头。 他看到林朔也穿着睡衣，脚下踩着家里的拖鞋，以及睡得满头的乱发。 在林朔也发现自己看到他的时候，宋莫迟看到林朔也的眼睛瞬间亮了，然后在车子开动卷起的落叶里，他看到林朔也的额头的碎发被风卷了起来，然后朝着自己挥手说再见。 宋莫迟僵持着身体，直到一分钟后车子已经驶得极远，再也看不到人了，宋莫迟才意识回炉般坐好。 好一会他并拢了手指亲了亲自己的指尖，然后将手指贴到了玻璃上。 坐在他旁边的人似乎听到有人无意识地念了句：林朔也。但又好像没有听到。 载着宋莫迟的公交车消失不见了，林朔也才吸了下鼻子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踢踢踏踏地回家了。 刚到家，林朔也就看到门口蹲着一个年轻男孩，顶着一头绿发，正在低着头戳着手机上的游戏。等林朔也拿出钥匙开门，那男生才把手机收起来，起身跟着林朔也眼巴巴地等着他开门。 林朔也拧着眉毛，打开门猛地回身把门挡住，然后问他：“你谁啊？” “啊？” “我是兰扬。”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他用手抓了抓头才说，“兰安的弟弟，我来帮我哥取画。” 林朔也听到他是兰安的弟弟脾气也变得不太好，于是只点头，但也没有请他进房间，回手把门甩上了。 兰扬被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念叨着：“这脾气可真差。” 没一会更差的来了，门开了油画直接被林朔也扔了出来。兰扬赶紧跑过去捡，一边捡，一边回身说：“我又没惹你，就不能脾气好点？” 他把画收拾起来，展开一看抱怨的话立刻说不出口了，嘴里无意识地说：“这画得也太好了…… ” 林朔也给君君扎好了辫子，然后带着他去补习班，刚开门就看到兰扬抱着画在门口傻愣愣地等他。 林朔也不搭理他，回手把门锁上，牵着君君下楼，兰扬也在后面跟着，他不讲话林朔也去哪他就跟到哪儿。 反正就是跟着。 林朔也把君君送进补习班，然后去便利店买了两杯酸奶，酸奶买一送一，林朔也接完了账，回手扔给了兰扬一个。 也许是没有想到林朔也会扔给他酸奶，兰扬没接住，掉到地上又慌忙去捡起，林朔也见他拿着画不方便，帮他捡起来插好吸管递给他。 兰扬一边喝酸奶一边跟着林朔也出去逛，有些傻。 他俩没事干，最后去看站展，兰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会说这个好看那个好看，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他这样顶着这个绿毛其实听聒噪的。 林朔也不嫌弃他，俩人逛了一下午，居然还碰到了兰生的老师就是那个周昱，那人看见林朔也的第一眼就把身边正在应酬的人推开了，他过来跟林朔也说话。 什么最近过的怎么样了？家里缺什么吗？他问得有些急甚至还说缺什么他亲自去送。 兰扬平日里是见到过这个人的，他是兰安的老师，据说在业内很有名气。 没想到林朔也没回应周昱，他的脸色特别平静，眉目低垂着，好一会跟兰扬说了句：“走了。” 兰扬只得跟周昱打了招呼说再见，这才跟林朔也离开了。 “我哥真不是人。”兰扬不喜欢兰安，准确的说家里的人哪个他都不喜欢，家里人一个一个的都挺烦人的，到处欺负别人，兰扬说，“那干什么非要给他画画，要不就瞎几把画得了，省的他好缠着你。” “你到底为什么给他画啊。” 林朔也把烟吸完了，目光平静地看像兰扬，“你觉得我有别的办法吗？” 兰扬想了一会，忽然想到林君君那个小姑娘，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烦躁地骂了句：“操。” 过了好一会，他焦躁地转着圈对他也说了句：“对不起。” 林朔也点了点头，然后说：“看不出来，你们家还有一个带人味儿的。” “真的吗？可是我爸和我哥总说我缺心眼儿。”兰扬认真道。 林朔也失眠了，林君君在旁边睡得很好，他一直看向黑暗里属于天花板的轮廓。他能听到阳台外的车声，以及过了后半夜隔壁的醉鬼甩上旧楼单元门阖上的声音。 林朔也尝试着闭眼睡觉，可几次都失败了。 宋莫迟上班带着他的睡眠一起走了。后半夜，卧室更静谧了，林朔也听到属于宋莫迟熟悉的脚步声，他踩着水泥楼梯拾级而上，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是钥匙打开大门的声音。 就在林朔也猜测宋莫迟可能先去浴室洗澡的时候，他却推门进了他的卧室。 林朔也赶紧闭上了眼睛，闭着眼睛在黑暗里，静默的时间显得格外的长。好一会，宋莫迟似乎动了，接着他弯下腰，连带着抱住了林朔也。 林朔也几乎是马上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吗？”宋莫迟依旧压着他，红药水的味道充斥在林朔也周边。 “如果吵醒你了，真对不起。”宋莫迟嘴上说这道歉的话，但林朔也丝毫没有听出他有任何歉意的地方，依旧压住林朔也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你今天送我出门。”宋莫迟说，“我看到了。”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回头。” “嗯。”林朔也鼻子有些酸，他把自己的脸埋在肩膀上，在黑暗里小声对宋莫迟说，“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 第27章 宋莫迟的手肘撑着床，两个人的脸就隔着十几分对着。宋莫迟在黑暗里低头看向身子底下眼神明亮的人，他叫了句，“林朔也。” 林朔也“嗯”了一声，问他，“叫我干什么？” 宋莫迟踌躇了一会，然后说，“我准备回去学校读书了。” “哦。”林朔也把脸转到一边，闭上了。 宋莫迟没有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钟，接着皱皱抬手把林朔也的脸颊掰过来，“你怎么回事？” “不爱听我说话？” 林朔也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人眼神明亮安静，很认真道，“开心。” “敷衍我？” 林朔也一把将宋莫迟的腕子打掉，继续别过眼睛睡觉，言语里鲜有地活泼了一点，“说了开心就是开心，宋莫迟，你别没完没了。” 宋莫迟想了一会，没跟林朔也计较，然后从床上退下来到洗手间洗好澡。 等往自己房间走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拐了个弯儿去林朔也房间把林朔也从床上拽了起来。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林朔也再好的脾气被闹醒了，也觉得不开心。 “林朔也，你长脾气了？” 宋莫迟曲着食指在林朔也的额头上弹了一例，抓过林朔也的的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放，然后搂着林朔也的腰，用自己的身体带着林朔也往卧室去。 “睡我这里。”宋莫迟不由分说的把林朔也放在床上，拿着另一床被子随便裹了裹，自己也爬了上去。 林朔也太困了，宋莫迟回来了他的睡眠也就回来了，这样一番操作下来，林朔也居然挨着床又要睡着了。 “宋莫迟。” “嗯？”宋莫迟一边关床头灯一边回应道，“怎么了？” “我没有枕头。” “先睡我的。”宋莫迟微微起身，将自己的枕头塞到林朔也的头下。枕头补不算长，宋莫迟随着黑暗一起枕到了林朔也的枕头上。 林朔也好像很困，这时候睡得安安静静的，宋莫迟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看，很久之后宋莫迟缓缓低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皮，道了句：“晚安。” 这天晚上，宋莫迟睡了很久，久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半。 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夕阳斜挂在天空上，半面天空都是火烧云。宋莫迟套白色的短袖，一双长腿从黑色的短裤里伸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很多。 他迈着长腿，去客厅里喝水。侧眼望过去，就看到在小阳台上的画画的林朔也，云朵被夕阳照得通红，狭小的阳台似乎伸手就能碰到天空，林朔也在接近天空的地方将大片大片颜色铺满了画布。 宋莫迟将玻璃水杯放在桌面上，他走到小阳台，叉着腰看他画画，等到林朔也意识到宋莫迟站在自己身后，他向后仰头去看人的时候，宋莫迟就按着他的肩膀，俯下身子和林朔也接了吻。 夕阳斜挂着，阳光从他们接吻的阳台传过去，把餐桌上的水杯照射得闪闪发亮。 再后来，宋莫迟也从房间里找到一个板凳，他坐在林朔也身边，也不嫌油彩脏，累了直接趴在林朔也的膝盖上。 林朔也呆楞了几秒钟，像是不习惯又像是有些意外，好一会才眼睛弯弯笑着说：“宋莫迟，你也会撒娇么？” 宋莫迟说：“我不会撒娇。”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 宋莫迟说的不一样的是怎么的不一样，林朔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想深究，因为他是宋莫迟，所以林朔也觉得他怎么样都好。 “林朔也，待会儿陪我去学校报道吧？” 林朔也不觉得意外，他几笔便勾勒出树林的轮廓，“今天开始不上班了？” “不上了。” “学费够了。” “好。”林朔也把笔扔到洗笔桶里，然后站起来说，“走吧，我陪你去。” 下午四点半，高三放学前，林朔也和宋莫迟到了一所国际高中。 那是宋莫迟之前上的学校，只不过宋莫迟只读了高一，他的整个高二都在休学中度过，但是宋莫迟并不打算继续读高二，他选择了原来的班级，继续高三。 到了学校大门口，宋莫迟在校门口说了老师的名字，门卫一个电话打到办公室，没一会就放行了。 林朔也很久没有进入过校园了，他初三的时候因为照顾生病的师傅，连高中也没有读直接辍学了。 这时候，跟着宋莫迟往教学楼里走，忽然就变得局促起来。 “别怕。”走在前面的宋莫迟回头抓住了他的手，“没有关系的。” “你别…… ”林朔也看着因为打下课铃从教学楼里面出来的人，眼睛都盯着他们牵着的手，好像多惊人的事一样，林朔也越发局促地往回拽。 “有人看。” “愿意看就看。”宋莫迟不松开他，迈着长腿往教务处走。 宋莫迟进入教务处的时候，林朔也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了。宋莫迟没有勉强他，让他在外面等着。 学生们放学了，林朔也趴在教务处的走廊外墙往楼下看，人群里一张张的脸，充满希望朝气蓬勃，好像每一个人的未来都是充满希望光明的。 那些笑容隐隐地刺痛了林朔也，他忽然就不想看了。 于是他转过身，像是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数着数字等宋莫迟出来。 过了五分钟，楼梯上传来了繁杂的脚步声，三个人快步地走过来。那几个人穿着这所学校的校服，拉开的拉链露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一米八几的身高，各个看起来都桀骜不驯。 他们路过林朔也，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所有人都趴在教务处的玻璃上往里面看，嘴里互相交流着：“宋莫迟是不是走了…… ” “应该没有吧。” “哎我操，你说这小子怎么这么有主意说走就走，连兄弟也不通知一声。说回来就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呢。” “他不一直就那样…… ” “也是。” 没一会门开了，宋莫迟从里面走进来那一刹那，那群人马上涌了上去，大呼小叫特别开心。 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忽然发觉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宋莫迟那个世界，他像是不小心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又重新变得沮丧和失落起来，于是他转了身随着放学的人潮往校门口走去。 周边的学生一群有一群，他们嘴里谈论着作业，考试，穿着统一的校服。 在这样格格不入的人流里，林朔也加快了脚步，他要快点离开这里。 第28章 “行了行了，有事下周说。” 宋莫迟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他的目光盯在远处的操场上，然后推开身边围着的人，拔腿就往楼下跑。 沈辰顺着方向看，看到一个穿着浅色T恤，正随着放学人流往校门口走的少年。 他身边的陈亭嘴里骂了句子，宋莫迟一点不把他们当好兄弟，接着抓着几个人也追着宋莫迟往校门口跑。 他们跑得飞快但还是落后了一些。老远的，三个看到在校门口便利店的树荫下，宋莫迟已经追到了人，正抓着了那个有着瘦削背影的男孩的手腕。 沈辰他们相继停在树荫后面，震惊得迈不动步子了。 宋莫迟应该是跑得太急了，他正手掌撑在膝盖上，松开了林朔也弯腰顺气。 他们在两个人的后方，看不到林朔也的表情，但他看见那个陌生男生把手放在了宋莫迟的头上，摸宠物一样顺宋莫迟的头发。 几秒钟后，宋莫迟空出来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掌，一边喘息一边对他说：“你跑什么？不是叫你在门口等我吗？” 沈辰看见那个男生没有说话。 宋莫迟先站了起来，但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用了与刚才语气不同的很轻的声音问他：“怎么了？林朔也你怎么了？说句话。” 陈亭简直目瞪口呆，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很少见到宋莫迟这样和别人说话。 以往的时候，他总觉得宋莫迟对什么都厌烦，厌烦和无关的人说话，厌烦别人的触碰，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他都跟厌烦。 到他最厌烦的是和别人的皮接触。陈亭记得，去年暑假他们一起打篮球，在洗好澡回去的走廊里，他不小心和宋莫迟肩膀碰到了肩膀，宋莫迟立刻躲远了，然后眉头几乎是皱了一路。 他能去攥住别人的手？这简直是不可置信。 可是眼前的宋莫迟不但主动地握了别人的手，还像哄人一般地问他究竟怎么了。 陈亭见到这种状况脱口而出直接一句“我操。” “没怎么。”林朔也说，“只是不想在里面等着，也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在里面挺不好的。” “在外面等你也一样。” 宋莫迟很认真地看了一会林朔也。 他像是感知到什么，可是他没有拆穿。 宋莫迟只是站起来，揽住林朔也的肩膀，然后把人往自己胸口里扣，在他的头顶轻轻地吻了下。 他说：“我不逼你说什么。但是林朔也，你不比任何人差，你比大多数人厉害得多了，你听见了吗？” 怀里的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林朔也没吭声。可沈辰那一群人可不淡定了，他们简直要跳起来了，自己的朋友不但彻底变成gay了，居然还交了男朋友了，交了男朋友还不算还带到学校里来。 陈亭这会儿蹲在树下，使劲儿地薅自己头发，嘴里一连串，我尼玛…… 隔着他们的是影影绰绰的树荫，江森元仔细地观察了林朔也，他发现那个男生个子很高，只是人特别瘦，他和宋莫迟并排的时候，刚好到宋莫迟的耳朵。他们两个人短暂地抱了几秒钟，然后一前一后进了便利店，再出来的时候，一人手里抓着一罐可乐。 宋莫迟还就着林朔也手里的关东煮串子，咬了一颗鱼蛋下来。 他们先去补课班接了林君君，林君君就话痨一样疯狂跟林朔也和宋莫迟说班上的谁谁谁又怎么了？哪个小朋友上课还哭以及她跟小男生打架赢了之类的。 林朔也耐心的听。 宋莫迟则是给她拨开了一支雪糕，递给到她手里。 林君君：“你是在讨好我吗？你又打什么鬼主意？你想对我哥怎么样？” 猛地，林君君一把抱住了林朔也的大腿，躲着脸，对着宋莫迟说，“你给我多少雪糕我都不愿意，那是我哥，我不会让给你的。” 林朔也：…… 宋莫迟“哦”了一声，又把雪糕在小姑娘面前凑了凑。 君君立刻就萎了，咽着口水又躲在了林朔也腿后面，把腿埋在了他哥的小腿子上，别过了脸，去抠林朔也腿上肉眼都很难看得见的汗毛。 林朔也皱着眉头把林君君从身后薅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林朔也说。 林君君梗着脖子，“我没病，莫迟哥才有病，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俩晚上睡一个屋，都不跟我睡了。” 林朔也头大：“这孩子真是没法教了。” 最后还是宋莫迟将雪糕伸到林君君嘴边，让他舔了一口，林君君这才弃城投降。为了防止这两个哥给人挨着，林君君左边牵着林朔也右边抓着宋莫迟，让两个人拉着他荡秋千。 夕阳把他们三个人的人影拉得很长，小区里能闻到窗户里飘出来的晚饭香气。 他们三个说说笑笑的，等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他们忽然看到了与这栋老破小的楼格格不入的一个背影高大的人，那人站在楼下没有动。 宋莫迟看了一眼不再动作的林朔也。 林君君这个叛徒先松开了手，炮弹一样地冲了过去，喊了声：“大哥！你终于来看我啦！” 第29章 林昀一身休闲西装，单手插在裤兜里，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客厅。 太阳就要落山了，小阳台上还晾着一幅油画。画面上画的是一个抱着月亮的少年，光影极其讲究，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林昀伸手在画布上抹了一下，油彩还没有完全干透， “还得晾上十天才能完工。”林昀一边说，一边接过林朔也递过来的水，又踱步走回到客厅。 他把厨房，卧室和洗手间都参观了一趟，最后在宋莫迟的房间停下来，因为那床上放了两个枕头。 宋莫迟只抬头看了一眼人，就低下头继续刷题了。 林朔也和他师哥的事情，他不好参与，因为他是一个外人。 “你们睡在一起？” 林朔也想了一会，回答说：“对。” 林昀没说话，半晌了然于心一样点了点头。 然后回过头从兜里找出来一支烟，又去兜里找火机，只是摸了几次都没有摸到。 林朔也想了一会，从兜里把打火机掏出来点燃，送到林昀嘴边，想要帮他把烟点了。 林昀愣住了，叼着没有动作地盯着林朔也。 林朔也扬手示意了一下火机，林昀才将虚叼着的烟叼实了，低头就着林朔也的火，把烟点燃了。 接着他长吸了一口烟后，然后对着林朔也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朔也，长本事了啊？”林昀阴测测地说，“和男的鬼混？睡一张床？同性恋？吸烟？” “你怎么想的啊？脸呢？” 他这一连串的反问，把林朔也问懵了，他没有想到他跟林昀见的第一面，得到的居然是一巴掌。 宋莫迟也没料到回这样，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直接冲过去揪住林昀的领子。 这时候林朔也恍惚地抬起了头，宋莫迟发现林朔也眼睛里有眼泪。 “没了。”林朔也轻声说，“早就没了。” 宋莫迟诧异了一下，以往那样坚强几乎不会哭的林朔也，居然因为林昀的几句话，就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宋莫迟没有想到的。 趁着宋莫迟诧异的时候，林昀甩开了宋莫迟。 林朔也马上清醒了，他立刻把宋莫迟拽到自己身后，“你别碰他。” “你凭什么管我？” 林昀没有想到一向对他顺从的跟屁虫一样的林朔也居然会指责自己，他往墙上靠了靠，沉声道，“凭我是你师哥。” 室内无人讲话，几秒钟后林昀开口道，“林朔也别当同性恋。” “现在就分手。” 林朔也摇头，“他不喜欢我，是我非要跟他在一起。” “我不想跟他分开。” 宋莫迟忍不了，“林昀，你凭什么要求林朔也，是凭你偷他的画，偷他的名字，还是凭借着林朔也找你，你躲着不见啊？” “林昀，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宋莫迟走进了林昀，阴沉着脸，尽管他比林昀年纪小了很多，但从小到大他见多了这种揣着一颗野心不择手段网上爬的人。 他的个子比林昀高了一些，宋莫迟凑近了林昀，与他对视，接着他忽然就笑了，“林昀，你哪里来的脸到这里来找林朔也？” 林昀诧异宋莫迟的谈吐，他被刺中了心事，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 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林昀还是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转头对林朔也很认真地说：“林朔也，我希望你分手。” “我希望你”这四个字戳中了神经，戳中了林朔也的，也同样戳中了林昀的，两个人骤然一怔。 林朔也想起来，很小的时候，林昀对他说“小师弟，我希望你好好画画。” 那时候的林昀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陌生，他会趁着睡着的时候把买来的颜料放到自己枕头下面，林昀零花钱不算多，买不得贵的颜料，只能买最便宜的。廉价的颜料只要厚涂，稍微干一点的时候就会出现裂缝，林朔也伸手一碰油彩就会掉下来。 这时候的林昀总是有些歉意地抓着林朔也的手：“没有关系的，师哥希望你坚持下去，以后你画好了就能买最贵的颜料。” 再后来，林朔也长大了一点，林昀又趁着师傅不在的时候，带着他跑出去采风。那时候师傅是不许林朔也学习画画的，只要他碰画笔就会被很长的木条打手掌。 林昀踩着小河里的石头，牵着林朔也的胳膊，让他把手浸泡在冰凉的河水里，阳光在河面上闪烁着粼粼的光。林昀把他的手从水里捞出来。林朔也的手湿淋淋的，林昀用衬衫的袖口把林朔也的手用衬衫袖口擦干，他说：“林朔也，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再后来，林昀离家出走，林朔也追了出去，他对林朔也说：“我希望你忘记我，我们以后应该是陌生人。” “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应该是陌生人？”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了，“那你凭什么管我？” 林昀忍了一会，镇定的表情终于开裂，“我不想说第二遍，我是你师哥，是你哥你听见没有。” “那你是我哥，”林朔也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那你会跟我回家吗？” “林朔也。” 林朔也侧过脸，看着用一种疑惑而又冷静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宋莫迟，“你要和林昀回家？” “回哪里的家？” 第30章 “我只是想带我师哥回趟老家。”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大概是误会了，于是他回头跟他解释，“我师傅还在医院里躺着，他想要我师哥回去看他。” 宋莫迟礼貌地听着，过了一会，他忽然追问道，“那以后呢？” 林朔也知道他在问什么，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敢想以后，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能抓住的也只有眼下。 至于宋莫迟，林朔也觉得自己的确是很喜欢他。 只是他跟宋莫迟并不是真的，是他让兰安跟宋莫迟分手的，他用了卑鄙的手段，短暂地拥有了一会宋莫迟，尽管林朔也非常非常喜欢他，可他始终都记得借的东西应该还回去，就好像宋莫迟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自己。 “林朔也。”宋莫迟又问了他一遍，“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林朔也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以后。” 宋莫迟神色忽然就冷淡了，“也好，”他开口道，“这样我们彼此都轻松了。” “你们随便吧。”宋莫迟走回房间，随手将门关上。 那边林君君换好了林朔也新给她买的衣服，她兴冲冲地跑出来给林昀看，又说：“这是自己二哥给他买的。” 林朔也身体不自觉地跟到宋莫迟房门那，他身后的林昀抱着君君对他说：“这房子又小又破，你找我这么久，有什么事咱们先出去说。” 林朔也叹了口气，几次回头最后还是跟着林昀出去了。 房子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宋莫迟刷了一会题目，然后放下pad站起来去厨房接了杯水。房间已经空了，宋莫迟推开林朔也的房门，衣服生活用品还在，宋莫迟这才返回卧室枕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 林朔也从林昀位于市中心的平层出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雨应该下了很久，只不过林朔也在林昀那没有注意。因为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师哥身上，林昀说自己可以回家，但要求他永远不要画画。 林朔也还看到了自己的师姐，也就是林君君卷款走掉母亲，她过得很好只是时常会想自己的孩子，可她做了亏心事不敢回来，是林昀找到了她。 如果君君回到合适的位置，林朔也也将不必为兰安画画。 林昀说了很多很多。 林朔也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目光四处扫，原来自己吃苦找他的时候，他的师哥已经在上海这样的地方买了一套大平层，林朔也的侧面是大片的落地窗，整个城市似乎都被自己踩着了脚下，所有的夜景一览无余。 林朔也对着落地玻璃上的自己倒影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最简单的半旧衣服，鞋子黏着一些尘土，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普通了，坐在沙发上端着水杯的林昀就好像玻璃里模糊的人影，面目全非了。 君君因为和母亲很久没有见面，要找妈妈，林朔也心里一万个不舍，骂了一万句林君君叛徒，嘴上还是只能放她回师姐那。 他不是亲的，君君一直有亲人，比如同父异母的林昀，比如亲生母亲，只有他是外人。 林朔也下了电梯，走出来。外面下着好大的雨，林昀在后面叫他的名字，想要给他雨伞。林朔也迷糊地回头，听见林昀说下雨了。 他重复了一遍，“下雨了？” 然后他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没有管林昀的伞，而是拔腿就跑飞快地跑进雨里。 他下了出租跑回家的时候，房子已经关灯了。后半夜狭窄的楼道里的台阶里因为有业主陆续走过，变得湿淋淋的，又因为这栋楼年久，玻璃老旧，让雨带来的潮湿经久不散。 林朔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开了门，熟悉感这才扑面而来。 他整个人被雨水浇得湿透了的，他不想这样面对宋莫迟，本来他就已经是个很狼狈的人了，自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宋莫迟会觉得他不够得体。 林朔也站在门口想了一会，然后去卧室拿了睡衣，走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弄干净自己才走向宋莫迟的卧室。 外面的雨声很大，宋莫迟窝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朔也喘匀了气，然后走到宋莫迟床边，他把手伸到被窝里，抚摸着宋莫迟的脸。 里面的人立即把他的手拽住了，但没有说话。 “我回来了。” 静静地，被窝里的人不回应。 林朔也又说，“宋莫迟我回来了。” “几点了？”他终于开口了。 “四点半。” “走就走了，没人勉强你回来。” 林朔也把被子掀开钻进去，“我记得的，外面下雨要一起睡。” 林朔也在被子里很轻地啄了两下宋莫迟的嘴角，又轻轻地吻上去，对方的嘴唇被他弄得很湿润，接着他说，“宋莫迟，我们上床吧。” 第31章 宋莫迟似乎是没有想到林朔也会说这样的话，他拉开被子，这样两个人就在黑暗里面对面了。 “林朔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林朔也凑近了他一些，认真地看着宋莫迟，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宋莫迟，我说我们上床吧。” “这么喜欢我？” 林朔也听到过许多次宋莫迟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他没有一次正面回答过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不敢面对如果自己承认了，而宋莫迟不喜欢自己。 “喜欢吧。”林朔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脱口而出的表白里包含了“喜欢”两个字。林朔也发现说了喜欢以后，自己并没有那种因为可能得不到相同的回复的难堪。 他咽了咽唾液，这一次他道：“宋莫迟，我喜欢你。” 全部都说出来了，林朔也并没有其他的情绪，他只是觉得平静。 林朔也忽然就想通了，是他自己要喜欢宋莫迟的，所以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没有什么关系，情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从宋莫迟身上获得这样那样的情绪，然后快乐，伤心或者难过。 “你存在吗？”林朔也忽然开始撒呓症，他捧着宋莫迟的脸，“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想象出来的，所有从你那里得到的，不过是我的情绪在你身上反射出来。” “宋莫迟，你是不是不存在啊，是不是喜欢是我想像出来的。” 宋莫迟猛地翻身将林朔也撑在自己身下，他皱着眉头，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林朔也，你胆子长到哪儿去了？” 宋莫迟用膝盖将林朔也的大腿分开，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说，“你是有多害怕我不喜欢你啊。” 宋莫迟说对了，因为林朔也发现自己连回问宋莫迟“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这种勇气都没有。 于是他只能在这样的气氛里，将脸侧过去。 “林朔也，你看着我。”外面的雨水还在继续，然后在昏暗的房间里，宋莫迟压了下来，进入了他。 ……省略…… “林朔也，你喜欢不喜欢被我操？” 林朔也疲惫极了，好一会他皱着眉断断续续又小声地回复道，“宋莫迟你能不能闭嘴……不闭嘴……是想让我揍你吗……” 第32章 客厅里有水声，林朔也被吵醒，便迷迷糊糊得从床上爬起来先去厨房吃了早饭。 君君还没有回来，他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宋莫热好涂了蜂蜜的吐司，他只咬了半口，然后顺着水声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的门开着，林朔也靠在门框上看到了宋莫迟。 他正在满是水的洗手间里搓着他们昨天弄脏的床单，他的动作熟练了很多，洗衣液再没有像他第一件见到宋莫迟那样，放一整瓶进去。 “看什么？”宋莫迟抬头。 林朔也放下胳膊，笑得满脸阳光，他走过去同宋莫迟一样蹲在来，伸手摸宋莫迟脸上不小心黏着的泡沫，泡沫被蹭掉了。 “看你洗床单。” “洗床单有什么好看的？” “想起来你之前用整瓶洗衣液了。” “哦。”宋莫迟把粘着泡沫的手从水盆里拿出来，然后在林朔也的睡衣前襟上擦了两把，“你记性这么好，那你想起来昨晚我们做爱的时候，你说什么了没？” “我靠！宋莫迟，你还是人？”林朔也被宋莫迟赧得站起来，“这种话没有必要重复。” “你还是人吗宋莫迟？” 宋莫迟一把拉住眼前人的手腕，“林朔也，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 林朔也的腿软的要命，被宋莫迟一拽马上就栽到他到地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眼前的人笑的像个爽朗的大男孩，林朔也皱了皱眉，宋莫迟立刻收敛了笑容，很焦躁而又关切地问他腿是不是还酸？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林朔也扬手甩了宋莫迟一脸水，接着两个人便在洗衣机轰鸣的洗手间里，像个孩子一样打闹起来。 再后来两个人玩够了，宋莫迟就帮林朔也把湿衣服换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洗了，然后两个人一起洗了澡。 林朔也再沙发上看视频，宋莫迟把挂在墙上的浴巾扯下来，盖在林朔也头上。很自然得单腿跪在沙发上，揉搓着他的湿发。 “林朔也……”揉搓着林朔也头上的手变慢了很多，宋莫迟认真而又清晰地说，“不管是兰安，还是你师哥，都不要替他们画画了。” “咱们只给自己画。” “行吗？” 林朔也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见宋莫迟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讲过话，祈求他意见的，亲昵的。 宋莫迟说了“咱们。”他们是一起的吗？宋莫迟想要站在他这边跟他一伙吗？林朔也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他从浴巾里抬起头看向宋莫迟，“你不用…… ” “你不必因为跟我上了床……我没事…… 是我愿意的…… ” “又不是姑娘……” 肉眼可见的，宋莫迟似乎没有那么开心了。 “你为什么非要要惹我生气？”特别严厉的语气。 林朔也认真地看这宋莫迟的脸。 “对不起啊。”意识到宋莫迟生气了，林朔也就赶紧道歉，他说，“你别生气了。” 宋莫迟盯着林朔也的眼睛看，不多时他长叹了一口气，手从浴巾上滑下来，和林朔也面对面坐着，伸手抱住了他。 “林朔也啊。”宋莫迟说，“你是最好的。” 说得不够一样，宋莫迟又缩紧了手臂，似乎要把林朔也揉搓到身体里，喃喃自语，“林朔也，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 林朔也记起来他抱林君君的时候，小姑娘总是喜欢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歪着头看向别处。 于是他也小心翼翼地放松下来，也把下巴放在宋莫迟的肩膀上。 原来是这种感觉，好安心。林朔也想。 可是林朔也没有办法答应说宋莫迟的要求。他的人生纷乱如麻，这样不能丢弃，那也不能伤害，错乱得早就没有办法理清了，好向他能做得只有不断地伤害自己。 那是他自己的人生，林朔也想，他得自己理清答案。 林朔也下午又睡了一会，在有宋莫迟在课桌上刷题的卧室。窗子敞开着，有风温柔地灌进来，轻轻地卷着窗帘，宋莫迟站起来在林朔也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绮丽得好像一个幻象。 **** 第二日一早，宋莫迟起床去学校，林朔也起床去送他。 校门口前面的路上，充满了打闹或者行色匆匆的学生，清一色的所有人都穿着校服。林朔也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宋莫迟身边，往前面走。 到了校门，林朔也不能再往前走了，宋莫迟停下来，他抬手摸了摸林朔也的脑袋，“就送到这里吧。” 林朔也“嗯”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回去。 就快要上早自习了，路上的人开始快步往校园里涌动，宋莫迟把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林朔也背离人群往相反的方向走，他正被拥挤的人群往校园里带。 林朔也挺拔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就要消失在人海，宋莫迟拧着眉头拗不过自己的理智，又拔腿追上了林朔也。 林朔也被人扯着手臂，顺着巨大的力量回了头。 “你在家好好画画，等我回来。” “冰箱里还有食物，热了能吃。” “记得好好吃饭。” 宋莫迟叮嘱了一堆，把林朔也都弄蒙了。 他挠着头说：“宋莫迟，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去上课吧。” 宋莫迟盯着林朔也没有讲话，表情沉静。 林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于是他尝试着张开了手臂。 宋莫迟居然抱了上来。 “我会想办法的，”宋莫迟说得模棱两可没有主题，林朔也听得云里雾里。接着宋莫迟林朔也衬衫的衣领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林朔也，你要听话。” 远处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宋莫迟在林朔也的后背上拍了拍，他说，“这次你先走吧，我想看着你走到路的转角。” 林朔也不知道宋莫迟怎么了，他很少这样，但是林朔也让他听话，于是他便转身往回走了。 走到转角的时候，林朔也回头。看到高高个子的宋莫正 迟盯着他看，见他回头宋莫迟反映了一会，朝他摆摆手。 林朔也在转角处消失不见，宋莫迟才回身随着迟到的人流进到校园里。 第33章 林朔也在学校门前转弯的时候，碰到了兰安的油画老师。这次他换了一辆路虎的SUV，门一开里面跳下来一个臭着脸，漂亮但满脸不耐烦的姑娘。 上课铃声已经到打了很久了，那姑娘校服不好好穿的，周煜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让她把拉链拉上，她还慢慢悠悠地拿用手机屏幕照这自己的刘海，回头朝着周煜喊了句：“爸，你有完没完啊，整天管我，烦不烦啊你。” 大概是因为林朔也长相清秀，个子高人又挺拔，周洲跟林朔也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免多看了好几眼。就是这几眼，又被周煜说了好几句。 这种和长辈溢于言表的相处方式是林朔也没有享受过，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心生羡慕。 周煜也看见了林朔也，他赶紧从车上下来，一把别扯住了人。 林朔也手插在兜里，回头看扯着自己袖子的周煜。他觉得这个曾经给他写了作弊公告的什么协会会长好像有病。他那样有名气的画家对待亲手判决了弊的抄袭者应该是不耻而又蔑视的，可他三番五次的来跟自己聊天或者说有的没的，实在过于亲昵了。 林朔也默不吭声得把手臂抽出来。 周煜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放开林朔也，然后讪讪地说，“去送宋莫迟？” 林朔也嗯了一声。 周煜可能对林朔也跟男孩子交往，觉得不适应。好一会他用属于成年长辈的态度对林朔也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应他的是林朔也转身走了。 周煜没有放弃，他快走两步又扯住了眼前的男孩。 林朔也不耐烦了，可他到底是个尊重长辈的小孩，没说出特别重的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俩站着路左边，他们俩眉眼极其相似，只是在互相对视，直到有车从他们俩旁边经过，因为他们碍了事，开窗骂了句，“你们父子俩是不是有病！要死去别处！” 他这样骂，周煜没生气，林朔也居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开心的意味。 “走吧，我送你回去。”周煜见他不走，又补充了一句，“在这站着挡着别人。” 林朔也只能上了车，让他送自己回去。 周煜路上又是给林朔也递水，又是给他拿女儿放在车里的零食，平时他不让周洲吃，这会一股脑地递给他。 林朔也觉得周煜莫名其妙，等到了自己家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下车，周煜按下车窗，叫林朔也过来。 林朔也狐疑地走过去，周煜犹豫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林朔也躲开了。 “你头上沾了东西。” “哦。”林朔也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等他到家，推开窗子给房间换气，低头居然发现周煜还在。 这个会长太奇怪了，林朔也想，于是他顺手拉上了窗帘。 林朔也不在，君君用师哥的手机发了微信，她跟妈妈去了迪士尼，手机里过来的视频点开播放的是满天的烟火。 林朔也看了一会，没有回复，然后默默得把手机关了机。 没有人可以相信，哪怕是自己拿命护着的保护着的林君君，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怪君君，因为她太小也还不懂事。 下午四点半，林朔也听到了钥匙旋转门锁的声音，宋莫迟回来了。 他穿着SH中学的校服，很英俊看起来多了很多学生气，林朔也走过去，问他今天怎么样。 宋莫迟简单地说了今天的近况，然后回问他，今天是不是好好休息了。 林朔也嗯了一声，又跑到阳台上去画画。 宋莫迟洗手擦干走到阳台，刚好看到林朔也在给油画署名，是兰安两个字。 他没动。 林朔也仰头，“你怎么了？” 宋莫迟的表情有点摸不透可又隐隐地透着莫名的心疼，“林朔也，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给自己画画？” 林朔也跟别人讲话的时候很冷淡，但对着宋莫迟就会变得有点迟钝，“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君君不回来了吧。” 他这话说的实事求是，君君确实不会回来了，兰安也没有办法再威胁自己画画。 可是，比起这个林朔也更不愿意面对的是，林君君不会回来了，他照顾了很久相依为命，每次买来巧克力都要给自己吃第一颗的小妹妹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正在发生，但是林朔也不愿意面对。 宋莫迟在讲事实，林朔也不想听，他站起来往房间里走，“会回来的，她只是想妈妈了。” 他倒水，咕噜咕噜，抓起来喝了一大口，回头对着宋莫迟隐藏什么一样的笑，“你知道的，她妈不喜欢她的，只有我喜欢她。” “她不要的，我要，给我还不行吗。” 宋莫迟叹了一口气，他决定不跟林朔也说这个了，他走进房间去洗米烧饭，林朔也教过他。 “对吧？”林朔也像是求证，他跟着宋莫迟去了厨房，在他身边剥蒜，“是吧，宋莫迟，只有我喜欢她，她会跟着我的。” 宋莫迟有些心疼，他搂着林朔也的肩膀，拉过来亲了亲他的侧脸，不希望他难过地转移了话题，“林朔也，你这么喜欢小孩子，那你给我生一个吧。” 林朔也剥蒜的手一顿，他眨眨眼才反应过来宋莫迟再讲什么，扬手扔了他一个蒜瓣，“你自己生。” 他那个蒜瓣不小心碰到宋莫迟的脸颊，宋莫迟摸了摸自己的脸，林朔也以为自己把他打疼了，凑上去去看。还用自己剥了蒜的手碰了碰，结果不小心摸到了宋莫迟的眼睛。 接着的一段时间，林朔也都没有再讲别的话了，他都在道歉，只因为他蹭着蒜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宋莫迟的眼睛…… 宋莫迟眼眶通红，“我靠，林朔也你要杀人？” 林朔也灰溜溜地做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回头多看了宋莫迟两眼，他本来就长得漂亮，这会眼眶红红的，“还有点好看。” 宋莫迟：…… “林朔也，你正常一点。” “好的。”林朔也用水冲碗，只是嘴角还在咧着，眼神往宋莫迟那里瞟。 宋莫迟站起来揉搓了一把他的头发，无奈地从后背抱住了林朔也，还闭着眼睛把脸贴在林朔也的后背上，像个大型挂件，“你身上真香，喷什么香水了？” “我们俩用的一样的沐浴液啊，就是。” “哦。” 这天夜里，林朔也先睡得，宋莫迟在书桌上做作业，弄好了才关台灯上床睡觉。 林朔也侧躺着，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歪歪斜斜，一只胳膊放在被子外面，怀里抱着他的枕头，宋莫迟把枕头抽了出来，然后上床也侧躺着，他把手搭在林朔也放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上。 “晚安。” 林朔也睡得不太踏实，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宋莫迟说，“林朔也，你得学会告别。” 第34章 李柔说林君君生病了，不吃饭也不出房间。 她跟林朔也通电话，询问他是不是可以来家里看君君。 隔着电话老远，林朔也就听见林君君有气无力地哭叫。 “我要找我二哥！” “是我二哥给我打电话了对不对！” “我要回家，我要我二哥！” 李柔对着远处的阿姨严厉地说，“带君君回卧室！” 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林朔也的耳朵里。 “她哭了？”林朔也的声音呆楞呆楞的，随即他的眉头皱得死死的，“李柔，你别太过分，君君才几岁啊！” “就是因为那是我女儿，我才是她应该最喜欢的人！”李柔的语气有些激动，不多时才平复下来，她的语气好了一些，“放心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一阵沉默。 再开口她先服了软，语气里多了一点祈求的意味，“朔也，你来看看君君，别总让她……” 李柔有些哽咽继续地说，“你帮我劝劝她，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当时离开只是因为不得已。哪有自己的妈妈回不喜欢自己的小孩呢。” 她强撑着情绪继续道，“朔也……就当师姐求求你…… ” 这句求人的话，对李柔来说简直难以启齿，以至于她说完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连林朔也的回复也没有等。 在林朔也还发呆的时候，宋莫迟从客厅里抻着腰出来。他走到阳台，下巴往林朔也的肩膀上一搁，手在林朔也的腰上揉搓了好几把。 “去吧，”宋莫迟今天放假，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我跟你一起去。” 林朔也心里清楚，他只能够短暂的和君君在一起，她是师傅得女儿，跟自己非亲又非故。 林君君留在哪里跟谁，只能由林鹭白和李柔决定，李柔是君君的亲妈，就像师傅前几天特意打来的电话，他的意思是自己生病了，君君跟着她妈是最好的结果。 师傅叫他不要在继续管这件事。 就好像宋莫迟前些日子说的一样，林朔也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学会告别。 告别一些生命里的人和事，好的不好的，拖拽着自己的亦或者是助力了自己的，他要一一告别，将人生打扫干净，然后重新开始。 李柔住的地方不算远，几站路下地铁，再走几百米就能到她所在的小区。 下了地铁，林朔也走在前面，宋莫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柔开门，林朔也看到他的眼睛还是红的，应该是哭过了。 她说了句，君君在卧室，就避开人了。 林朔也点了点头，侧身往房间里走。李柔的房子很大，粗粗看上去两百平米左右，沙发上放着许多小女孩的裙子衣服，粉的白的连吊牌都没有拆。 林朔也想，君君应该是生活得还不错。 他推开卧室门，入眼的是蜷缩在角落里的林君君，以及拿着娃娃站在君君面前有些无措的住家阿姨。 君君抬眼认到人，就跑过来抱着林朔也大腿抹眼泪，“二哥，你怎么不来接我啊。” “我妈说你不要我了，我想找你，她说你不要我了。” “你以前不是说过，你不会丢下我吗，二哥你是不是忘了？” 林朔也几乎是无动于衷，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林君君交代开口，于是他呆愣了好一会才弯腰把林君君抱起来，接着往前走几步坐到床上。 “怎么哭了？”林朔也从床头柜上的纸抽里，给君君擦眼泪。 “我妈说你不要我了。”林君君把纸巾拉走，笨拙地往眼睛上蹭，“我就想在这住一天，然后就回家。可是我妈不让我走。” 林朔也安静地听。 站在身边的宋莫迟怜惜地摸了摸君君的头顶，没有讲话。 君君已经没有空烦宋莫迟，也不管他摸自己头发。 “二哥。”君君着急又欣欣喜喜地爬起来去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回家吧，现在就回家。” 林朔也几次张口，但都没有说出话，最后他忍着心里的酸瑟拉住了君君的胳膊。 “别收拾了” “不回去了，”林朔也一字一字地吐着字，只是这些字数是为离别服务的，所以每个字都变成了刀子生生地刮在了林朔也的喉咙上，又痛又哑，“二哥没有不要你。” “但是。”林朔也抱了下君君，很轻很轻，“但是，我们俩必须要分别了。” 君君欣喜还没退下去脸先挎了下来，好一会他开始闹嚎啕大哭，她嘴上说他二哥撒谎，林朔也不说话。 她就踢蹬宋莫迟，说都是因为宋莫迟，就是因为宋莫迟把自己二哥抢走了，他二哥才不要他。 林朔也不动，他看着眼前哭闹的林君君。 忽然想起，他从师傅病房里走的那天夜里，君君穿着裙子趴在床边睡觉，他只说了句，咱们去得去找大哥回来，君君就很听话地跟着她走了。 然后他们一路来上海，吃了很多苦，君君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从来不喊难过。 他给林君君扎辫子，歪歪扭扭的，林君君只会傻笑着说二哥扎得头发最好看。 林君君蹲在他脚边，安静地看着他画画，调皮的时候不过稍微用手指偷着沾点油墨，在地上画兔子。 林君君因为担心他撑不下去说要自己卖了她。 在深夜的马路上，小姑娘穿着不合脚的鞋，追着自己的跑，说自己错了，求自己别扔下他，别不要她。 这样好的妹妹，林朔也却不得不同她说再见。 林朔也替她拢了拢头发，“你不想和二哥分开？” 林君君点头。 “那怎么办呢？”林朔也像是问君君，也像是问自己。 “我不知道……”林君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我们必须得分开，君君。”林朔也说得好声好气的，可是林君君就是接受不了，依旧在哭闹。 还发脾气在房间里噼里啪啦地砸东西。她冲着林朔也喊：“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你就是撒谎！你就是不想安慰我！” 林朔也呆楞地听着林君君指责自己，可当他听到了林君君说太多次自己不要他以后，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点松动。 “是我不要你吗，”林朔也抓着林君君的肩膀，“你怎么就不明白？林君君，我连你亲哥都不是！” 林君君不哭了，林朔也又吼她，“跟着我然后呢？” “你是想跟我到处被人瞧不起地讨生活？还是想继续吃苦连生病就算我送你去医院在也不能给你签字啊！” “林君君，就算你想跟我过这样的日子。”林朔也停顿了一会，继续道，“我也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吃苦，你知道吗？” “你活得好，就是我最大的开心了。” 林朔也说完，林君君憋着不哭了。 李柔适时走进来，她把林君君抱到了怀里，“你就跟着妈妈一起吧，你看你二哥他也还是个孩子。” “你让他养活你？他一个孩子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怎么养活你？” “林君君你这是在拖累他。” 林君君不哭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拖累二哥……” 林朔也别开了严谨，李柔又说，“等你长大了就不会拖累了。” 林君君低头不再讲话了，她那个不太灵光的脑袋忽然就明白了，她不能跟着林朔也啊，她不能成为她二哥的累赘。 所以林君君不闹了。 出了家门，外面的阳光刺眼，宋莫迟揽着林朔也的肩膀往前走，好一会宋莫迟捅了下林朔也让他回头。 林朔也回头就看到小小一只的林君君，正趴在窗户上看他。 林朔也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摇着手跟林君君说：“再见。” 林君君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迟疑地学着林朔也笨拙地摆手。 出了十字路口，林朔也用手擦了把脸，然后扯了扯嘴角，“我把林君君就这么丢下了，我可真不是人。” “有点儿难过。”他的声音很小，近乎于自言自语。 宋莫迟看着他略微发红的眼皮，不多时抬手将他按进了自己怀里，“你是最好的。” 他又说，“只不是不在一起生活了而已，想见还是能见的。” “你们没有分开。” 第35章 林朔也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在这所城市怕是呆不长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出乎意料地想到这些，除了对宋莫迟的不舍，林朔也的心情很平静，就好像一件事已经提前无数次设想悲观的结局，所以想多了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他现在卧室门口很久，觉察到时间有点久的时候，林朔也才惊醒一般走了进去。 “宋莫迟，你还有多久高考？”林朔将倒好的牛奶，放到宋莫迟书桌上。 宋莫迟说，“快了。” “三个月不到。” “那以后想去哪？考哪里的学校？” “北京的吧，”宋莫停下笔，冷淡道，“我不喜欢上海。” “我也不喜欢。”林朔也声音闷闷的。 “你去吗？” “去哪？” “北京。” “不了吧，”林朔也摇摇头。 宋莫迟站了起来，他比林朔也要高半头，认真看人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股压迫力。 林朔也本以为宋莫迟会说些什么，许久之后，林朔也才觉察到宋莫迟没有讲话，于是仰头和他对视。 在他张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你跟我一起去。”宋莫迟先下了定论。 林朔也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干什么呢？宋莫迟去北京是要读书，而自己就算去北京也一样不会找到自己的人生，跟着他去做什么？仅仅陪着宋莫迟？ 林朔也不想要这样。 但是宋莫迟开口说的，让自己跟着他走。这对于他这种没有什么目标的人，是一件让人很有吸引力又让人很难拒绝的事。 林朔也强忍着诱惑想要开口说“不”，只是余光里瞥见宋莫迟的课本，林朔也又闭上了嘴。 他想，至少要等宋莫迟考试完了再下决定才好，先顺着他说吧。于是在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下，林朔也答应了宋莫迟。 他说：“好，我陪你一起去。” 宋莫迟这才坐下开始复习，林朔也不想打扰他。 一个人默默地去了小阳台。这一次他拿起笔，再下笔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那就不画了吧，反正君君也走了。” “兰安应该拿我没什么办法。”他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放下了笔，站起来趴在阳台栏杆上看中天高升的月亮，看了不多时，烟瘾犯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在夜风里点燃。 未来是什么样？林朔也回答不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渐渐地下沉。他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过，自己喜欢什么？未来想做什么？在哪里？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朔也全都答不上来，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林朔也只能垂着眼皮，趴在阳台上蔫巴巴地吸烟。 起风了，他能听到耳边变得强烈的风。林朔也站直了，仰头吐出一口烟圈来，远处的高楼大厦亮着灯，闪灭，闪灭，呼吸一样。压抑，压抑，压抑，林朔也闭上了眼睛，然后在夜风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是不是跳下去，一切就可以终止了，没有对外来的担惊受怕，也不需要为自己以后的路，感到发愁。 他不是想要自杀，可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前探了一步。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林朔也闻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退了回去。 “作业写完了？”林朔也欲盖弥彰地问。 宋莫迟好像不太开心，皱着眉隐忍着什么一样。几秒后，他的表情才恢复自然。 宋莫迟点了点头，走了过来跟他一样趴在栏杆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 “给我一支。”宋莫迟先打破了沉默。 林朔也从兜里摸了一会，才摸到了一盒被坐得皱巴巴的烟。 “别介意。” 他抽出来一支还算完整的烟，递了过去。 “要火吗？” “不用了。”语毕，宋莫迟的手扣在了林朔也的后脑，然后侧着脸烟头对着烟头，将烟点燃了。 林朔也对于宋莫迟忽然靠近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习惯，良久之后才恢复正常。 两个少年趴在阳台上的栏杆上，在夜里无声地吸烟。 “林朔也。”宋莫迟用手撑着侧脸，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那我来猜，猜对了记得点头。”宋莫迟直起身子，错了一步站在了林朔也身后，在他身后抱住了他。 “想要有一栋房子，然后户主写的是你的名字。”耳边传来宋莫迟很好听的声音。 怀里的人迟疑了一会点点头。 宋莫迟将下巴放在林朔也的头上，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想去读书，然后有很多同学。” 林朔也又点了点头。 “想买一辆车，在暑假的时候车里放着音乐，驾车带好朋友出去玩。” 林朔也点头。 “想用自己的油画，换来一些名和利。” 几秒钟后，林朔也又点了点头。 “想要快乐起来。” 林朔也点头。 “林朔也，”宋莫迟揽着他转了个身，让林朔也面对着自己。 “很过分吗？”林朔也的眼睛亮了一些。 “不过分。”宋莫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只是想成为一个平常人而已。” “当个平常人原来这么难吗？” “不难。”宋莫迟拉着林朔也往房间里走，“好好活着，都能实现。” “宋莫迟，你怎么这么笃定？”林朔也忍不住就着这个话题追问。 “因为我听到了，”宋莫迟说，“我听到了所以肯定能实现的。” “你就诓我吧。”林朔也表情轻松了许多，他笑道，“还你听见了就能实现，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会吹牛。” 宋莫迟打开冰箱门拿可乐，林朔也凑上来翻找零食，随口问，“别说我了。” “你有什么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跟我说说，没准我听见了，你也能实现。” 宋莫迟扣着冰箱门的手指白了。 “怎么了？” 林朔也抱着零食，将目光定在宋莫迟脸上。 宋莫迟忽然就笑了，冰箱门上的手也放松下来，他把可乐拿出来拧开，喝了一大口。 然后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大概是逃走吧。” 第36章 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林朔也了，他也不必再勉强自己给兰安画画，加上他手里还有一些余钱，因此他也不需要在像从前一样苦哈哈地工作，林朔也开始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但也并不完全是无所事事，他多承担了一些家务，因为宋莫迟快要高考，所以林朔也明里暗里照顾宋莫迟。 偶尔临睡前，林朔也会拿着宋莫迟的书抽查他的背诵，宋莫迟背诵完了，林朔也不吝点头，“背挺好，语文满分没有问题了。” 宋莫迟，“你是阅卷老师，不给我扣分我满分没有问题。别的老师多少语文还是得扣点。” 二模三模宋莫迟的成绩都很好，数学满分，理综接近满分。林朔也反复地摸宋莫迟的数学卷子，真情实感道：“宋莫迟，你太厉害了。” “我还从来没有考过满分。” “马上会有机会，”窗户外面刮着风，卷起的不明物体击磕碰到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温暖的室内，宋莫迟很认真地对林朔也说，“再等等。” “一定会有机会的。林朔也，我跟你保证。” “真的？” “真的。” 不管宋莫迟说的是不是真的，林朔也觉得只要宋莫迟想着自己就已经很让他开心了。 高考前的那三个月是林朔也过得很快乐的一段日子。在不到五十平米的老公房里，宋莫迟安静地在书本上写算，卷子做了一张又一张，题目做了一道又一道。扫到知识盲点就开始逐一攻克，不厌其烦直到凌晨一两点钟才上床睡觉，然后第二天继续早起去学校。 而这个时候，通常林朔也已经睡着了。宋莫迟很辛苦，但他从来都没有抱怨。 宋莫迟的这份情绪也感染了林朔也，他再次拿起画笔，画自己的心情画自己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宋莫迟的紧绷，那种拼了命也要离开这里的心情。他也不打扰宋莫迟，尤其是宋莫迟扎在复习资料里埋头做题的时候。 因为他常常复习到忘记吃饭，林朔也会在宋莫迟手边放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 接着宋莫迟在家里复习，林朔也便一个人出去闲逛，他去便利店买糖果，就是林君君经常吃的红色盒子的，去篮球场，去看展，累了就坐在街边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自己偷来的满分试卷，然后对着自己手里的卷子发呆，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他碰到过几次兰扬，每次他都是笑嘻嘻的，说自己不懂自己的父亲，也不懂自己的哥哥，烦死了烦死了。 一来二去兰扬也陪林朔也一起在路边发呆，他的迷茫的情绪没有变，变得是他的头发，从绿毛变成红毛然后变成黄毛，最后变成了光秃秃的一颗秃头。 再后来，他走到林朔也面前站得笔直，“朔也哥，我要走了。” 林朔也微微抬眸。 “我想好了，”兰扬继续说：“我报名参军了。”兰扬用手抓头顶，也许是因为头上没了头发，他显得有些不习惯，“我要成为一个好人。” 天气很晴，兰扬的笑容有些刺眼，林朔也愣了几分钟然后说，挺好的，接着他想起来宋莫迟夜里跟他说过的话，于是他郑重地说：“兰扬，我们要好好的告别。” 工作日的下午，他们两个人去KTV唱歌。林朔也平时业余活动少，兰扬一边笑话他一边帮他调试设备，他说，自己的朋友都没有朔也哥好玩，又说林朔也唱歌真的很好听，叨念着以后得找个像林朔也一样唱歌好听的姑娘。 从ktv出来，两个人又去喝酒，霓虹灯闪亮亮，冰啤酒的泡沫在杯子里升腾，到顶又破灭掉。两三个小时以后，林朔也去结账，账单拉的特别长，兰扬都醉到走路不稳。 林朔也搀着他到十字路口打车，兰扬歪头盯着林朔也的侧脸看，问林朔也是不是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妹妹，林朔也摇头说没有。 这一晚上，林朔也听到这话太多次了， 他不耐烦地抽了下兰扬的光头，“没有，兰扬我告诉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车刚刚听稳，林朔也便迫不及待一把将人推到出租车的后座，又说了地址。 兰扬还趴在打开的车窗上拉着林朔也的手臂，眼巴巴地问，“朔也哥，真没有吗？” “没有。”林朔也劈手把兰扬的手拿开，拍了拍前面的车门，“师傅，开车吧。” 兰扬这会还看他呢，林朔也犹豫了一会，接着手掌落到了这个他为数不多可以称作为朋友的头上。 林朔也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兰扬，再见。” 车子离开，林朔也还站在路边看，直到出租车在转角消失不见。他才把手揣进兜里，回身往家里走，可刚一回身，就看到宋莫迟站在不远的路边。 他踱步走到宋莫迟身边问，“怎么了不在家里看书？是学累了？” “给你打了几通电话。”宋莫迟并不回答林朔也的问题，他的样子有些冷淡，平静清晰地说，“你没有接。” 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好像在指责自己，但又好像不是，他有些迟钝得从兜里摸出来手机，果然那上面有七个未接电话。 “我刚才没听见。”林朔也歉意道。 “是KTV的音乐太吵了？还是和兰扬喝酒喝得太开心了？”他的语气不但冷，隐隐的甚至能听到一点讥讽的味道。 林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实话实说，“都有吧。” 宋莫迟皱紧了眉头，接着他走过来扯住林朔也的手臂往酒馆里面走，“让我也听听有多热闹。”宋莫迟拉着林朔也坐下，然后叫来服务员熟练地点单，那些酒水同他和兰扬喝的一摸一样。他的脖子好似锈住，缓缓的他侧头问宋莫迟，“你看见了？” “怕我看见？” 林朔也摇头。 宋莫迟给林朔也倒酒，并且推到他面前，用自己的酒杯磕了下林朔也的。 “别喝了吧，你明天还要学习。” “明天星期六。”宋莫迟的样子更冷了，他说，“林朔也，你连我明天不上课都忘了吗？” “啊。”林朔也摩挲着玻璃杯，又说，“对不起。” 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林朔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一直在惹宋莫迟生气。 林朔也喝了两次酒，很快就醉了，他趴在酒吧的木质桌子上，拉着宋莫迟的袖子。 宋莫迟在往嘴边送酒。林朔也又听见有人在自己背后说，“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林朔也扑哧的一声笑了，小声念叨着：“夏天总会结束。该读书的总要去读书，该参军的总要去参军，该离开的总会要离开，日子到头了就要画个告别的句号，不管有没有目标都得往前走。” 酒馆外面砖石地上的空气里飘荡着空灵的味道，桌子上的骰盅亮着蓝色的光，宋莫迟将酒杯放到桌面上。 “林朔也？”宋莫迟有些强势地用手卡住了林朔也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 不多时，他开口问，“你什么意思？” “想走？” 第37章 “不管怎么样，”林朔也的眼神向下扫，让人看不清表情，他用机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永远记得这些日子。” 酒馆周围的人过于吵闹，宋莫迟没有听清，他皱紧眉头再次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朔也意识回炉，将宋莫迟的手拿掉，仰头笑着说，“我说我不走。”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真诚，并不像在撒谎，宋莫迟的眉头放松了一些。 两个人一时无话。 几秒钟后，宋莫迟用手指摸宋莫迟的下巴，“还疼不疼？” 林朔也歪着头嘻嘻笑，又说：“不疼了。” 宋莫迟迟疑了几秒钟，凑过去亲了下林朔也的嘴角，“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林朔也点点头，说：“好的。” 一个小时候以后，宋莫迟放下了酒杯，牵着林朔也自己去结账。 再次出了小酒馆，门外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好了，只有亮黄色的路灯在马路上孤独地照着。 林朔也垂着头，跟在宋莫迟身后差不多半步的距离，他的右手被宋莫迟牵着，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在想什么？”宋莫迟听不见林朔也说话，便回头问。 酒精侵蚀了林朔也意识，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林朔也的脚步停下来，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抬起头，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的，可一张口忽然就说不出来了，于是他说了别的，“我好像走不动了。” 宋莫迟蹲下来，“我背你。” 林朔也迟疑两秒钟，接着缓缓地爬了上去。 “宋莫迟。”因为看不到他的脸，他在林朔也背上忍不住开始自言自语，“你说我为什么来到这儿，又该往哪里去呢？” 林朔也在宋莫迟背上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宋莫迟沉默地听着，直到最后背上的人睡着了。 到了家，他将林朔也放在床上脱掉袜子。 林朔也朦胧地睁开眼，看着他身上的宋莫迟，强颜欢笑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宋莫迟，我迷路了。” 宋莫迟抱着手臂，安静地听林朔也讲完，许久之后，他坐在床头，把林朔也的手臂放进被子里。 原来林朔也一直都都不快乐。 “找不到路，就先跟着我。”宋莫迟的手在林朔也的脸颊上缓缓地摸着，许久之后，俯下身抱住了睡着的林朔也。他睡得很好，脸颊因为睡眠而变得松软，宋莫迟将脸埋在了林朔也的脖颈，他能闻到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林朔也，你必须得跟我走。” 然而，睡着的人并未回答。 后续的两个月，林朔也再也没有提过什么找不到路之类的东西，他想着宋莫迟要高考，而这段时间他又没有什么可以忙的，因为他的重心都放在了照顾宋莫迟身上。 他看见宋莫迟为高考努力，废寝忘食，为着一个目标迎难而上不知疲倦地努力。林朔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看着他没日没夜地学习，一天当两天用。 这让他心惊，也好像点燃了自己内心可以称之为火苗的东西，就好像平静夜里的一阵风，鼓动者火苗更盛催促着林朔也去寻找些什么。 六月末，高考如约而至。这天夜里，宋莫迟没有复习，而是早早的和林朔也一起躺在床上。宋莫迟很平静，反倒是林朔也开始为宋莫迟紧张。 宋莫迟侧头看林朔也，看了不多时，用手臂撑着自己微微抬身在林朔也的眼皮上亲了亲，“林朔也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林朔也眨眨眼，他想说怕你考不好，但又觉得晦气，他咬着嘴角懊恼道，“我就是紧张你管的着吗？” 宋莫迟沉声笑，用被子将两个人蒙住，被窝里出来闷闷的声音，“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高考一共考了两天，宋莫迟情绪不多，所有的题目都是他学过的，题目再难也不会朝纲，他只管把卷子上的题目写好，保证演算正确既可。 只有林朔也紧张的不得了，但又不敢把过多的情绪传染给宋莫迟，所以他只能憋着。最后一门，别的家长都在校门口的咖啡店里吹着空调等孩子答完最后一门，只有林朔也紧张的坐不住，他校门口的树下一圈一圈地转，树皮可能都要被他磨平了。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交卷的一阵铃声结束了，林朔也站在校门口，看着宋莫迟随着人流走出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 他听见自己问：“你考的怎么样？” 宋莫迟鲜有地在自己朋友面前外放地表达自己，他抓住林朔也的手臂，然后把人拽到怀里，“别紧张了，我考得很好。” 林朔也果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他很羞愧地说，“对不起，希望我的情绪没有传染给你。” 江森元，陈亭他们在旁边等着俩人说话。尽管宋莫迟没有跟他们过多地解释过面前的这个男孩儿，但他们也知道这是宋莫迟的男朋友。他们从认识宋莫迟起，从未见过他很外放的情绪，或者对其他人有过于亲密的行为，及少数见过的几次，都是宋莫迟和这个叫林朔也的男孩儿。 他们抱了一会，然后陈亭几个人一把冲开了他们，几个人高喊着，“高考终于结束了！”然后揽住宋莫迟和林朔也的肩膀，簇拥着人去庆祝玩闹去了。 林朔也跟他们不熟悉，只能抓抓头往宋莫迟的方向看。宋莫迟则点头，用口型说：“没有关系。” 他们一起去吃了高考结束后的第一餐饭，所有人都开心得要疯掉。只有林朔也一个人在默默地吃饭，宋莫迟则是在桌子下面攥着林朔也的手不松开。 再后来，宋莫迟看着林朔也吃饱了，跟陈亭说了句：“晚上唱歌就不去了，他还有事。”没等到一伙人的回应，宋莫迟就跟林朔也走掉了。 夏日的白昼总是特别长，下午光光亮亮的。宋莫迟抓着懵懵的林朔也去便利点店，宋莫迟先是走到冷饮区，买了两盒柠檬茶，然后又带着林朔也去结账，结账的时候有顺路在前台抓了盒冈本一期扔了进去。 结账好了，宋莫迟特别自然的把冈本揣到了自己的上衣兜里。 林朔也想说话，宋莫迟却不让，他把吸管插好把饮料送到他嘴边，“喝吧。” 然后两个人故意忽略拿一盒冈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上楼回家，洗漱。 外面天光大亮，小阳台的窗户没关，夏日的风将窗帘鼓动起来，柔和地触碰着林朔也的画架，那上面是一副没有完成的油画，一只向日葵正热烈地在纸面上绽放。 林朔也和宋莫迟在三楼做爱，光束从白色是透明的里层窗帘的缝隙里穿进来，照着属于宋莫迟年轻而又鲜活虹结的后背。 老公房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小区里孩子放学的吵闹声，车子碾压在路面停车声以及楼下人聊天和笑声都清晰可闻， 白昼的末尾外面余热还很厉害，林朔也不敢叫，他的皮肤已经汗湿了和宋莫迟的身体摩擦着，又是觉得热又是觉得被宋莫迟刺激的敏感的身体会有一阵没一阵地冷。 他的喘息声音很大，但依旧是不敢叫的，他只把手送到嘴边，咬着自己的手掌艰难地隐忍。 林朔也眼睛里好像也糊满了汗水，然后他抬着头朦胧地看着身上的宋莫迟。 摇晃着，喘息着整个世界在夏日里好像都变得不真切了。 一切都结束了，但新的一切又要开始了。 在那场性爱结束后，林朔也再一次跟宋莫迟撒了谎，他说自己不走，会等宋莫迟报了志愿一起陪他去北京。 第38章 也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背对着自己的宋莫迟，他一只手扣着自己的手腕，端坐着在床边看pad屏幕。 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窗帘摇晃，空气随着风波动，整个房间宛如一片海。 房间的墙角放着收拾好的行李箱，阳台晒好的那张画无声地消失在了画架上，只是林朔也的目光被别的吸引，没有注意。 高考后的第二十天，在照顾林朔也生病到完全好起来的半个月后，宋莫迟掏出了早就买好的飞机票，摇晃着问他：“要不要出去玩儿？” 林朔也刚刚睡醒，对比前几日他的身体舒服轻松了许多。 前几日结束考试后，宋莫迟自己没怎么样，倒是林朔也开始了一轮严重的发烧和感冒。 他还记得自己夜里发烧，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他，然后他看见宋莫迟严肃的脸。 他说，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林朔也想要说话，但宋莫迟说了句闭嘴，要他节省体力。接着宋莫迟自己一言不发地套好衣服，下床到门关给拿了鞋子再回来。 他揽住林朔也的后背让他靠在床头，半蹲在地上给他好鞋子，弄好了弯腰背林朔也下楼。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路上的出租车不多，宋莫迟背着他往前走。 凌晨的风擦着林朔也的脸颊，他的心上确先缓缓得泛起了阵痛。 林朔也的喉痛很痛，讲话的时候好像有刀片从他的喉咙上擦过，他还有一点力气于是对着他开玩笑：“宋莫迟，你怎么总是背着我呐，上一次喝多了是，这一次感冒也是。” 宋莫迟在路边伸手招车，林朔也快要睡着了。 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宋莫迟的回复，许久之后他迷迷糊糊地感知到宋莫迟用侧脸蹭了蹭自己的。 “是你打捞了我。” “我就只有你了。” 林朔也眨眨眼睛，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目转到房间里的鱼缸中缓缓有游动的金鱼身上，几秒钟后林朔也从床上弹跳起来，愉快地道了句：“好。” 他们去青岛，去音乐节，林朔也的脸颊上被宋莫迟贴着红色的小星星，林朔也贴在左脸上，宋莫迟帖在右脸上。 处在盛夏尾巴夜晚里，体育场里满满的都是年轻人，他们挤在里面，在到处是荧光棒和手幅的海里揽住对方的肩膀，跟着音乐放生大笑着。 他们去海洋馆，林朔也穿着白T，下摆空荡荡的，在有着蓝色波光粼粼的光影里，宋莫迟偷着拍了一张林朔也看鱼群的照片。 出去玩的后半，宋莫迟的朋友也追着一起来了。江元森开车，载着沈辰和陈亭一定要找他们一起。在酒店里，林朔也碰到了兰安，对方很坦然，坦然得像是和林朔也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一种既客气又得体的语气同他讲话。 林朔也应该是没有想到兰安会是这样的反应，宋莫迟当着很多人的面，不避讳地揽着他的肩膀，说：“听话，开心一点。” 从小到大林朔也最会看人的脸色，也不扫大家的性，他把恩怨抛到脑后，和大家玩在一起。 宋莫迟的朋友对他很好，很快便接纳了他。 他们去海边游泳，在酒店下面的篮球场打篮球，然后在黄昏的末尾围在一起汗津津地分冰淇淋，水和可乐。 陈亭太热了，不见外地拿过了林朔也手上的水浇在自己热得冒气的头上。 水留下来溅到了江元森的腿伤，江元森啧了一句，直接一铲脚踢到陈亭腿上，踢得陈亭嗷嗷直叫，随即所有人都闹做一团。 林朔也很开心，他短暂地拥有了朋友，拥有了同龄人一样的应该叫做青春的宝物。 从篮球场到吃饭的地方马路很长，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也不知道是谁先跑起来的，几个人沿着那条有着暖黄色灯光的隧道打闹着跑得飞快。 宋莫迟一把抓住林朔也的手，险些把呆楞的林朔也拽了一个趔趄。 林朔跟着他一起跑，耳边尽是因为跑得快而带来的风声，他看宋莫迟的后脑，然后下移看到宋莫迟拉着自己的手，接着他紧紧得反握回去，笑开了。 路程跑到一半，宋莫迟停下来，骂了句人。 他回头，眉目间有温暖的笑意，“我们跑什么？” 林朔也摇头，努力顺匀呼吸，额头抵到宋莫迟的肩膀上，“我也不知道。” 老远的，江元森那一伙的四个人已经到达隧道尽头， 他们在隧道口喊俩人的名字，让他们快些点过来。 整个城市亮起灯火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在酒店顶楼的阳台上喝啤酒，林朔也仰头看漫天的星星。他说明天一定是晴天。 宋莫迟把烧烤递给他，问他问什么。 “我听我师傅说的，因为有云飘过来，所以是晴天。” 宋莫迟看了会林朔也，忍不住地扯下他的手臂，两个少年在夏季末尾的星空下接了一个及其温柔的吻。 在成绩出来的前一天他们一行人回了上海。 宋莫迟在服务站买水的半刻钟内，兰安叫住林朔也。 “这么多天，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第一次尝试有朋友的滋味？” 林朔也没有应声，兰安又说：“你既然不给我代笔了，那你是不是应该把宋莫迟还给我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最近好像过得太过快乐，以至于自己忘记了他能够和宋莫迟在一起，是因为他和兰安交换了。以前他很少去思考这些问题，但是现在宋莫迟高考完了，林朔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回避这个问题了。 “宋莫迟不是物品，”林朔也想了会开口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想还就还的。” “可是，”兰安眼神暗了不少，再开口言语里多了些嘲讽的意味，“你才是那第三个人吧。” 林朔也愣住了，许久之后微微侧过头，想了一会语焉不详地说，“可能吧…… ”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随着宋莫迟回来，又恢复原状。 “林朔也。”兰安的语气变得尖利，“宋莫迟不会告诉你的。” 林朔也侧头。 兰安语气冰凉，“宋莫迟因为你去求了他姨妈。” 第39章 林朔也不明白兰安嘴里说的，宋莫迟去求了他的姨妈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他嘴里说的为了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兰安，有一半的原因是自己真的厌烦他，看一眼都觉得烦，还有一半的原因是自己觉得没有办法面对他。 诚然兰安不是一个什么良善之人，但也确实是自己因为想要报复兰安逼自己为他代笔，抢走自己的画和名次，也是自己用代笔的事情逼兰安和宋莫迟分手。 所以，哪怕兰安不是什么好人，可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他总是不够坚定。 林朔也那时候根本不想要给他代笔，他很怕自己被自己丢掉，可是他更怕没有钱。 贫穷，照顾君君，和宋莫迟在一起。 每一样都压得他喘不过来气，逼着他不得不向兰安低头。 所以呢，那些所谓的逼迫都没有了。 他不用再给兰安代笔了，君君和师姐离开了，宋莫迟也高考完成了，那他呢？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恢复原位。 不是的。 林朔也想，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原位。而是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得往前走，只有自己应该脱离不属于自己的队伍了。 备考，考试，然后高考，选择合适的大学，然后离开家走向更远的人生。 林朔也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进入了异世界的人，他误入到一支队伍里，然后一个叫宋莫迟的人并肩，他很喜欢宋莫迟就随着那支整齐的队伍一直往前走。 整个山坡看起来空旷无垠，只有漫长的队伍缓缓得向前走。 他想自己也许应该离开这儿，去找另外一条路，在别人眼里没人走也不可能是路的路。 那宋莫迟呢？ 林朔也蔫巴巴的在路旁抽烟，远处的宋莫迟正抓着两罐可乐像他走过来。 宋莫迟穿着干净的浅色衬衣，眉头微微地皱着看来有些疏离的味道。只要一看向宋莫迟，林朔也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阵让人无法忽略的钝痛。 那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难受到林朔也觉得自己怂包一样，眼眶变得酸涩难忍。 他真的喜欢我吗？林朔也没什么自信，他即喜欢宋莫迟喜欢自己，又希望他不喜欢自己只是感激自己陪伴了他这半路。 林朔也不敢想了，于是他将目光移到远处。 不多时，阳光被人遮住了，宋莫迟将饮料递给他，向后靠着栏杆，问他：“在想什么？” 林朔也没有说话，再抬头露出了一个笑，“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天气太热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天气特别好。 正午的阳光照得阳台的栏杆闪闪发亮，在他们俩在小出租屋里，一人嚼着一根棒棒糖。 宋莫迟仰躺在林朔也腿上手臂圈着林朔也的腰，掌心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捋。 林朔也则是小心翼翼输入宋莫迟的考号，其实考号林朔看了许多遍早就背下来了，但是他怕输错，还是紧张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认真核对。 pc端页面刷出成绩时，林朔也觉得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他当事人紧张多了。宋莫迟没事人一样，只是懒洋洋地躺在自己腿上。 他知道那成绩意味着什么，他偷偷查过历年上海的高考成绩，这个成绩意味着宋莫迟可以在国内随便挑选学校。 然后林朔也听见自己的欢呼声，他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然后在床上跳起来，连着说了很多句宋莫迟你怎么这么厉害，太厉害了。 宋莫迟被林朔也甩开，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笑盈盈地看着他傻乐。 林朔也像是没有开心够，又一下子坐到宋莫迟腿上，按着宋莫迟在他脸上，额头上亲了好多口。 他说：“我太骄傲了，宋莫迟，你考的这么好，我太骄傲了。” 宋莫迟就躺着看他傻开心。 为了庆祝，两个人下午去吃了海底捞，菜点了太多，吃不完。 因此两个人分得十分清楚，是宋莫迟先开口分的。 比分家分得还清楚。 因为他说：“林朔也，你点的你自己吃。” 林朔也不服输，他把牛肉捞出来放到宋莫迟碗里以牙还牙，“那这是你点的，你吃。” 吃好了又最地铁去迪士尼，他们晚上看了很漂亮的烟火。两个人在人潮里偷着牵手，在深夜里回家。 那时候天空是澄明的黑，中天撒满了星子，回家的路上，林朔也听见宋莫迟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你背着我离开了，这辈子我都会恨你。” 林朔也只觉得听到这句话，感到一阵窒息。 在夏天末尾的晚风里，林朔也的脸丧失了血色，许久之后他怯懦地开口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离开了，再见面的时候，你会伤害我吗？” 他们两个在空旷的马路上行走，等第三辆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碾过的时候，林朔也听见宋莫迟声音严肃道，“不会。” “林朔也，我不会把感情保留的长久。” “也不会伤害你。” “因为不喜欢了，所以懒得伤害任何人。” 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林朔也觉得自己呼吸不畅，许久之后宋莫迟抓着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淡淡道：“行了，上楼吧。” 第40章 林朔也的夏天结束在无声的清晨里。 他挂在客厅里的那副油画，被宋莫迟送去参加了全国比赛，并且得了奖。 照例说他是一个被协会点名封杀的人，已经丧失了信用，尤其这回的全国性比赛， 按道理他可能连参赛的门口的都够不到，更遑论拿第一名。 林朔也知道这肯定是宋莫迟做的，他不知道宋莫迟不知道怎么找到可周煜，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解禁了自己，并且在官网上发布了一篇致歉，总之在颁奖的那天夜晚，他居然顶着明晃晃的灯光站到了台前。 林朔也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已经够了，可他没想到宋莫迟杀伐果决，奖项赞助方代表上台颁奖时，林朔也接过奖项的笑容还没有落下。就听到代表公和其他人讨论一系列的事情，包括上次周煜协同兰安作弊，包括兰安的画可能是别人代笔，总之这个圈子里的大佬也开始讨论起来这些事。 这还不算，令林朔也震惊到一定程度的是自己的师哥。那天他穿得很得体的西装，仰着头走上台，在轻飘飘地说自己出名的那张画，是林朔也赠与自己的，117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小师弟。 林朔也看到，林昀的表情很麻木，置身事外一样似乎在说这是别人的事。他说自己的妒忌，说自己和小师弟的关系，也说自己从小和林朔也一起学画，他教林朔也调色，攥着他的手洗笔。 台上的灯光很亮，林朔也能看到他师哥掩饰不住的失意。师哥每说一句就会沉默一两秒钟，然后把眼神定在别处，就好像在想自己的措辞，一边思考一边开口讲话。 他说林朔也是天才，连他也妒忌的天才，如果林朔也不是自己的小师弟或者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就好了。 而这仅仅是因为，林朔也让他觉得，努力在天分面前一文不值。 林朔也默默的跟宋莫迟在角落里站着，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周煜和兰安基本完蛋了，意味着自己师哥一直为之努力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去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所有的伤害过他的人，在这一晚上似乎将欠他的金钱，名字，画作，一口气全部还给了他。 但是处在事件中心的林朔也，并没有很开心。 他看着台上的师哥，默默地流泪，他心里酸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这些沉重的现实击中了他，尽管他并不是一个烂好心的人。 明明被伤害的自己，可是当所有人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还给自己的时候，林朔也只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来。 理智上，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做得对，可是情感上他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林朔也觉只要恢复自己的名誉就好，其他的前途啊，职位之类的没有必要丢掉。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很恨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他也想过自己报复回去，现在宋莫迟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尽了，林朔也反而惧怕起来。 宋莫迟攥了攥林朔也的手掌，侧头问他：“这样够吗？” 林朔仰头看了看宋莫迟的侧脸，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想，如果自己像兰安一样是个极端的人就好了，可他偏偏不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看到别人遭遇这种，会心生怜悯，更何况那是自己师哥。 林朔也低头，他回答不上来宋莫迟的问题，只能落寞地笑了笑。 宋莫迟让林朔也觉得自己梦想的实现，是建立在三个人是毁掉理想的废墟之上。他知道宋莫迟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在他没有心里准备的情况下，三个人以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残酷方式还回来，这让林朔也觉得连画画这件事情也变得沉重起来，甚至沉重到林朔也没有办法再一次拿起画笔。 回到家的时候，是时间还早。林朔也因为去领奖，所以头上弄了很多发胶，一时半会也洗不掉，他喊宋莫迟。 宋莫迟放下手里的电脑，推开了浴室门。 “怎么了？” “头上的发胶不太能弄的掉。” 林朔也弯着腰，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糊了他一脸。 宋莫迟折了袖子，左手扶住了他的额头，右手在他头上小心地顺着。宋莫迟的手很大，骨节清晰，在林朔也头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这让他觉得很舒服。 房间里开着电视，是十分冗长的新闻。林朔也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宋莫迟则是在床上坐着。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不多时，宋莫迟下床将电视关掉，接着伸手把人拉到床上。 “为什么不开心？”宋莫迟开口。 林朔也眨动了两下睫毛，否认：“没有。” 宋莫迟猜到了林朔也为什么不开心，他说：“不要觉得难以接受，那本就是你的，你只是拿回来而已。” “我知道…… ”林朔也整理措辞，又说，“我只是…… ” “你只是一直这样好心？”宋莫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他忽然问林朔也，“所以你只是好心？拿回来自己的东西，别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因为你好心，所以你会觉得难过。” 宋莫迟停顿了一会，眉头皱得很紧，他沉声问：“所以你怎么想我？” “是因为你好心，觉得我不过得不好。所以才想要照顾我，才想要跟我一起。” “林朔也，你在可怜我？” “还是就像兰安说的，你只是因为报复他，所以才和我一起。” 这一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林朔也从回来到现在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师哥落寞的背影，走神得厉害。他没能听懂宋莫迟说了什么，或者可能是他听懂了所以欺骗自己，假装没有听懂。 犹豫了几分钟，林朔也垂头接着讷讷地开口道：“可能吧。” 宋莫迟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几秒钟，接着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林朔也，别惹我生气。” “嗯。”林朔也已经很疲惫了，他爬上床盖好被子，然后说，“咱们今天早点睡吧，我好困。” 宋莫迟很少看到林朔也有异样的情绪。就在那天深夜，林朔也背对着自己，宋莫迟以为他睡着了，他想伸手给林朔也拉高被子，那时候林朔也的脸转了过来，“我师哥怎么办呢？” 那是宋莫迟唯一一次看到林朔也哭。 宋莫迟想到了他跟林朔也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带着君君，打工很苦很累，但林朔也没有哭，他一点一点的赚钱一点点的存钱，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从未掉一滴眼泪。 他又想到了，林昀给林朔也上台澄清事情之前，说过的那句：你这样逼我，我师弟不会原谅你的。在他年纪很小朦胧不知什么是爱意的时候，是我们互相陪伴，如果朔也喜欢男的…… 林昀没有说清楚，可宋莫迟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意。 林朔也的眼泪在宋莫迟的心里翻出了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离林朔也那样近，但似乎也没有走到他心里去。 宋莫迟抱紧了林朔也，一下又一下地捋着他的后背，但没有说话。 暑假的末尾，林朔也开始不跟他打招呼，整天往外面跑，一次又一次。林朔也似乎收回了对自己的情感，他不再在乎自己做什么。 他去报考，林朔也曾经的答应过陪他一起，但这次他只说，你自己要加油，然后推开门继续跑出去。 他不再对自己有任何占有情绪，比如兰安来家里，林朔也只是愣一几秒钟，然后就回到卧室，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再后来的一次，高三散场一起吃饭，在酒局结束的街头。兰安抓着宋莫迟的领子发疯，在酒店的大门口抓着宋莫迟的领子，当着同学的面接吻。 林朔也看见了，依旧笑盈盈的，没有任何反应。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林朔也很开心，他喝了很多低度酒，头昏了就抓着宋莫迟的手，磕磕绊绊地说：“你要好好的，我再，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怎么？”宋莫迟的语气好像萃了冰，别提多冷了。 “没怎么。”林朔也抓着宋莫迟的手，搁在自己脸颊上，“我是说，我好快乐。” 第二天，林朔也先出了门，出门前他说：“宋莫迟，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带汤包。” 宋莫迟在家里等了很久，他没有吃到汤包，也没有等到说要回来的林朔也。 第41章 周洲最近不太开心，她跟自己父亲周煜关系变得更差了。原因是她觉得最近父亲对自己不是很好，没事的时候总是看着桌上的一根头发懊恼或者是发呆。 以及他书房的书架里又多了许多新书，都是一些心理类或者科普类的数目。 周洲去翻过，有什么同性恋心理学，如何正常看待同性恋…… 她觉得自己父亲很奇怪，没事研究同性恋干嘛，家里又没有人是这个。 她耸耸肩，又把书推了回去。 父亲和母亲工作都很忙，会议安排的满当当，每次都是扔了钱就不管她了。 周洲觉得他们这样很不好，因为这些事，他小时候哭闹过几次，但很少得到回应，所以也就不闹了。周洲觉得自己的青春期来的比旁人晚，朋友都是初中的时候叛逆，周洲高一才开始觉得自己爸妈养她养得太容易了，只要给她钱别的就不怎么管了。 她开始不好好穿校服，跟学校里的小姐妹瞎混，到了课间校服一脱，穿着吊带跟前后桌同学凑在一起交换化妆品，把睫毛刷得长长的。 她也知道自己是想要爸妈多关心关心自己，她对自己的这点小心思 “难看死了。”这是周洲第二次碰见林朔也，第一次是周煜送自己去学校的路上，他们在校门口擦身而过，她觉得林朔也长得特别帅，他的个子又高，五官特别精致，比他们年级会打篮球的高个子男生好看多了，所以她也跟着不自觉地多看了好多眼。 现在这个高个子帅哥，正对喝得乱七八糟得自己，说：“难看死了。” 周洲的小姐妹说认识了几个不良社会青年，放了学带着画得花里花哨的几个小姑娘一起去跟社会青年在酒馆喝酒吃饭。 那几个小混混一样的人一直在劝酒，周洲太难拒绝，连带着就喝了很多。她是个警惕的人，挣扎想走，于是就和小混混在街头拉扯。 酒精麻痹神经，周洲觉得自己手脚软使不上力，几乎要被人拉走的时候，有一个高个子男生把自己扯到了身后，拦住了小混混。 他听见，小混混不依不饶。 也听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让他们快点走。 小混混问他你是什么人？ 那男生迟疑了一会好像问到他不会回答的了，好一会他听见那男生有点心虚地说，“我是他哥。” 从小到大保护自己的人很少，听到这句话周洲觉得自己鼻子一酸，接着她从林朔也的背后跳起来：“他就是我哥，你有意见？还想抓姑奶奶，门都没有，你们可快滚吧。” 再后来，那男生把她提溜到路边，去便利店买了水和纸巾。 周洲想了一会才理解了林朔也为什么给他纸巾和水，于是她接过去，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把水倒到纸巾上，浮皮潦草地擦着脸上的妆。 “难看死了。”周洲听见林朔也这样说。 “反正我看不到。” 那男生指着自己的脸，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道，“你脸上抹得那个雪花膏。” “花得好像个鬼。” 周洲：…… …… 后来，林朔也拢了拢衣服坐在她身边接了电话。 为了要听清楚林朔也在讲什么，周洲的动作不自觉得慢了许多，他听见林朔也跟那边的人说，知道了，又道你先吃饭，我今天可能很晚才能到家。 “你和兰安吗？” “知道了，没事我不会多想。” “好好玩。” 周洲看见林朔也接完了电话，表情明显落寞了不少，只不过转头又变得凶巴巴的。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瞎出来喝酒混什么混出来，家里人知道都担心死了。” 说罢他把手机放到兜里，起身。 周洲一把抓住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他，等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 林朔也皱眉回头看，用眼神示意让她松手。 周洲懵了一会，手依旧没有松，一手抓着林朔也的衣摆，一手扶着额头哎呦哎呦地叫说自己头疼，非要林朔也送她回去。 僵持了十几分钟，林朔也终于认了命，“行吧，行吧，快点走，送完了你我好回去睡觉。” 林朔也送周洲回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每一搭地聊天，多半是周洲问，林朔也回答。 周洲毕竟是算长得漂亮的小美女，平时很少有人对她这个态度，如果有人对她冷淡，她可能也就冷淡回去了，但是对于林朔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洲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觉得好熟悉，很想要去亲近他。 她希望林朔也能陪自己多走一会，从家里到小酒馆打车要20分钟，周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家离市中心太近了。 她带着林朔也在别墅区门口下楼，而不是让车子开进去，然后从大门穿到自己家。 周洲问过林朔也认识别的姑娘吗？ 林朔也说认识，还一起生活过。 周洲当即垮了脸。 林朔也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她，又说是自己的年纪不大的妹妹，你想什么？ 妹妹只有几岁，叫林君君，周洲又开心起来。 这一路上，林朔也对她没有提起来什么兴趣，只有当说到君君这个妹妹的时候，他的话才多了些。 周洲觉得当林朔也的妹妹肯定很幸福，她有点羡慕。 很快到了家门口，父母正在家门口着急地等她回来。 看到她人的时候，母亲就冲了过来责怪她为什么出去这么晚。 周洲从自己母亲抱着自己的空隙里，看见远处站在没有灯光黑暗的小路口的林朔也在看着自己和母亲发呆。 没有不耐烦，没有冷漠，他的表情有些滞，羡慕的情绪掩盖不住地流出来。 周洲跟他摆摆手，又用口型跟他说了谢谢。 林朔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身离开。 于此同时，周煜却跑了过去，扯住了林朔也非要开车送他回去。 这是周洲第一次看到自己父亲对着一个人有慌张，无措的情绪，父亲好像一个害怕犯错，害怕被拒绝的孩子。 周洲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总想去找林朔也。 尽管她对自己不耻，但依旧像个狗屁膏药一样粘上了林朔也。 她不再和学校里的大姐头瞎混，整天把自己画的五颜六色的。而是好好穿衣服，放了学就窜出去找林朔也。 她总能找到他。 因为林朔也总是在闲逛，他最常去的就是市图书馆，他会在里面发一整天的呆。 傍晚的时候，林朔也会踱步回家，周洲放学常常去图书馆的小路堵人，跟他走一段路。 林朔也不常说自己身上的事，可她发觉有一段时间林朔也的心情似乎总是不好。 她想让林朔也摸摸她的头，但林朔也觉得她是神经病。 伸手把她的脸推向一边，周洲不生气，又笑嘻嘻地转回来。 林朔也也有好玩的时候，他似乎想要好好学习，但是因为没有老师，所以总是不得其法。 他总是一个人，拿着高中的教材来学习，然后默默得在咖啡馆写习题或者练习册。 周洲也想参合进去，比如教他什么的。 但是她学习奇差无比，成绩和倒数第一差不了多少。 为了能和林朔也凑近乎，她让周煜给自己找了家教。在学校上课也好好听讲，强迫自己必须比林朔也快一节课，她把所有的题目都弄懂了，只是为了教他，然后听林朔夸自己一句，小丫头片子，还挺厉害。 虽然她每天在家里学得头发直掉，龇牙咧嘴。可林朔也一夸她，她的尾巴总能跷到天上去，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周洲如愿的成为了林朔也的朋友。 林朔也会跟她一起吃晚饭，林朔也付钱，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一起走路会让她走在马路里面，会送她回家，也会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帮他出头。 甚至还因为跟大姐头炫耀自己有个很漂亮的帅哥的朋友，她叫林朔也来学校接她，他就真的来接她。 她挺别人夸林朔也帅简直比听到别人夸自己还开心。但是有人拜托自己给林朔也递情书，周洲脸就垮下来，嘴里连喊带骂腹诽别人，你也配。 林朔也会给他带水果，有时候是柚子，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是洗好的葡萄。 他常对自己说，多吃水果别吃零食，身体还要不要了。 周洲觉得林朔也是世界上对她最宽容的人。 她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林朔也犹豫了一会，接着很轻地笑了，他说自己让她想起了林君君，觉得像妹妹一样。 周洲最妒忌的人就是林君君。 周洲以为自己是喜欢林朔也的，直到他在自己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封信。 忽然的，她就不想理林朔也了 只是林朔也比他还快得消失不见了。 发现林朔也不见了，周洲慌张难过得要死。 她每天都去图书管等，一连一整个月都没有等到人。 校园演出的那天，周洲还在图书馆台阶上坐着，看眼前来来去去的人。 只是等到了晚会要开，太阳下山了，屁股都坐麻了，林朔也也没来。 她勉强地笑笑，然后把给林朔也准备的苹果放在嘴里咬了好几口，眼泪噗哒噗哒地往下掉，她在读书馆门口用袖子胡乱地擦自己的眼睛，赌气地说：“林朔也，我再也不来这里等你了。” 那天的演播厅有她的节目，她要跳芭蕾。 可是周洲不想跳，一个人在后台流眼泪，她给林朔也发微信：你不是说你要来看我节目吗，说话不算话。 演出快要开始的时候，后台跑进来一个人。 周洲看见了林朔也。 她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你不是消失不见了。” 林朔也瘦了很多，满身的风尘气。他的人憔悴了不少，笑容破碎，但依旧暖洋洋的。 林朔也搔着后脑的手青筋可见。 “对不起啊，”他说，“家里出了一点事。” 周洲说自己还没有化妆。 林朔也说，“我来帮你化。” “你行吗？” “放心吧。”林朔也说，“给你画这个总比画油画简单多了。” “你知道什么是阴影什么是高光吗，怎么弄你明白吗？”周洲一连问好几个问题。 林朔讪讪道，“我不知道。” “你告诉我哪些是什么就行，你想化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化成明星我也行。” 周洲迟疑地将化妆品递给了她。 那天周洲得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妆容，林朔也虽然不认识各种化妆品，但却把她画得很漂亮，让她成为了周围朋友羡慕的对象。 她也知道林朔也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他离开是因为自己师傅病危，和大师兄一起离开的时候，手机也丢了。 这次回来，据说是来找一个人。 周洲半掀开一直眼皮，问他找到了吗？ 林朔也让她把眼睛闭上，一边给他刷眼影，一边他没有找到，以后也不会再找那个人了，因为他走了。 林朔也说自己再一次没有家了。 他还跟自己说要去外地发展，要找到自己的人生，要和他的朋友一起走。 和他一起来的朋友叫兰扬，他是中途冲进后台的，他剃着一个光头，抱着一杯热的鲜芋仙往，急吼吼地说烫死了烫死了，蠢得一蹦三尺，像一只散漫的二哈。 林朔也和兰扬一起将她送到家，然后在家门口跟她说再见。 周洲看着林朔也单薄的背影，忽然很想哭。 她的胸腔里翻涌着冲动，忍不住地对着林朔也喊：“哥！” 林朔也停住了，背在夏夜里挺得直直得，但是没有回头。 周洲还在哭，她又喊了句：“哥！” “对不起！” 兰扬拍了拍林朔也的肩膀，林朔也缓缓地回头。 他笑得很温暖。 接着他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 周洲忽然说不说话了，林朔也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不说，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你要好好的。” 这是消失的少年，最后对她说的话。 第42章 五年后 宋莫迟最近感冒得很严重，连着半个月出差处理公司并购降低了他的免疫力，终于熬了两个通宵尘埃落定后发起高热来。 贺子虞有些担心，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借用酒店的厨房，亲自煮了粥，盛好端着走到房间门口。 这间房并不属于他贺子虞却没有敲门，而是单手端着碗，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房卡，刷开门走进去。 宋莫迟刚吊过水，这会手腕反着搁在额头上睡得不怎么踏实。 他和宋莫迟尝试性约会过三个月，他们是在公司认识的，后来宋莫迟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当助理，两个人也算朝夕相处。 贺子虞将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宋莫迟床边，把手腕从宋莫迟的额头上拿下来，小心翼翼地塞到被子里，这时一张精致且带着冲击力的脸便露了出来。 贺子虞不由得呆看了一瞬，不多时才晓得伸手在宋莫迟的额头上摸了摸。 高热已经褪了，贺子虞放心下来。 “莫迟哥，起来把粥喝了。”他将人摇醒。 顺手把粥端过来，拿着勺子要喂他喝。 宋莫迟坐起来靠着床头，他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没用他喂而是自己将碗接过来，用勺子舀着粥很慢地喝。 “几点了？”因为感冒，他的嗓子也跟着发了炎，这会讲话沙哑的不行。 “下午一点。”贺子虞按开手机扫了眼屏幕。 “你看下行程，我们和工程那边是不是约到下午三点。” 贺子虞不动，咬着嘴角欲言又止。 宋莫迟停了勺子，目光定在他身上，柔声问：“怎么了？” 贺子虞想了想，最后缓缓道：“要不咱们别去了，这外面太冷了，何况你还生着病。” “没关系的，”宋莫迟把碗递给他，“别担心，感冒而已要不了命。” 宋莫迟一直是个执着的人，贺子虞很清楚自己拗不过他，这能认命得去给宋莫迟找衣裳。 十二月份的北方入冬很久，外面干冷干冷的，要比北京冷上太多，贺子虞一出酒店披头盖脸的寒风好像在他脸上刮。 宋莫迟公司并购了一家房企，房企下这个城市有一座规模可观的废旧化工厂，工厂是房企和政府合作办的。他处理完了基本的合同文件，就想着顺路对方工程队去实地考察一下，连带着看看周边的情况。 下了商务车，北方的风灌入到贺子虞的脖子里，他不自觉又缩了缩脖子。宋莫迟的肩膀很宽，个子也高，走在他前面，对着一些图看的仔细，丝毫没有被天气影响，也看不出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还卧病在床。 贺子虞看了不多时，学着宋莫迟挺直了自己的背，可没一会，又开始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了。 林朔也在连队后院里给小金喂零食，小金是队里的搜救犬，经常陪林朔也执行各种任务。 他蹲在地上一会跟小金握手，一会让它趴在地上，自己把手放在小金身上揉搓揉搓。 今天部队放假，很多家在当地的战友都回家里去探亲了，林朔也没有地方回，就带着一堆小零食来跟小金玩。 没一会，他的后面窜过来一人，直接把小金的零食抢走，小金蹲坐着像看傻子一样的看来的人。 林朔也回身劈手把兰扬的手里的冻干抢过来，喂给小金。 “你跟狗抢什么。” 兰扬蹲在林朔也边上，笑笑说：“这不是无聊吗？” 兰扬递过来一个苹果，一人一个咬得咔咔响，然后两个人蹲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兰扬昨天在外面站岗，跟林朔也说外面闹鬼。 林朔也打他一下，又说，“你这是心里作用，别队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兰扬笑嘻嘻地问：“对了，咱们俩办理完退伍手续，你要去哪？” 林朔也低头摸小金下巴，说自己不知道。 兰扬也摸小金下巴，也说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不想回家。 两个人对着互相叹了口气，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动手互相打了起来。 没一会，部队里猝然想起号角，俩人赶紧利落地敛了表情松开手跑到操场上集合。 班长说，郊区那边有一个废弃不久的化工厂发生了坍塌，据说里面连着复杂的管道，有可能会引发爆炸，最严重的里面有一行考察队，里面甚至有随行的当地官员。 林朔也和兰扬不是一队，他跟着队友火速整理好自己，带着小金便搭上了部队卡车。 现场挺严重的，工厂的整个主楼半塌，队友们心里都咯噔一下，觉得没准会出现伤亡。 子弟兵一刻不敢耽误，下了车便开始执行任务。 林朔也带着搜救犬在废墟里找人，找到后喊一声队友便会聚集过来展开救援。 坍塌范围太大，找的很费力，连小金都开始变得疲惫了。 随行的财务被救出来后，喊了句：“宋总，宋总救出来没！” 天就要黑了，边界最北的城市，在冬天的夜晚里冷得可以冻死人。 部队那边一刻都不敢停止救援，他们根据情况统计好受困人数，然后传达给救援人员。 林朔也拿到了名单，赫然看看仅剩下的两名受困人的名字。 宋莫迟 贺子虞。 兰扬老远就看见林朔也拿着纸发呆，他扔掉锹甩手擦着汗喘着粗气就跑过来了。 林朔也没跟他说话，他便一把将名单抢过来，等看到单子上的人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林朔也蹲在地上，拍了拍疲惫的小金毛，呆滞道，“就剩两个人了，你帮帮忙。” 好一会他像是恢复了一点朝气，然后扯开嘴角磕磕绊绊地说，“你找到，我给你，给你吃的。” 兰扬叹了口气，狠命地跺脚骂了句：“死妈的东西，要死就死远点，宋莫迟你来这里干你妈！” 搜救犬听不懂兰扬的脏话，只是歪着头，不多时随着林朔也的命令转身开始嗅起了废墟。 工厂发生坍塌的时候宋莫迟和贺子虞正在四楼的一个墙角，墙面瞬间掉下来，马上将两个人淹没，幸运的是他们俩上方是一个墙角，墙面掉下来有东西支撑着，宋莫迟没有受伤。 贺子虞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宋莫迟稍微前面一点的位置，或者说他反应得快很多，在墙面掉下来的时候，他把宋莫迟推到了一边，他的腿被掉下来的墙面砸伤了，这时候失血过多，人已经昏迷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慢慢地得黑下来，废墟里异常寒冷，角落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宋莫迟很少会觉得害怕，现在他也没有害怕。 他很平静，平静到他想要不要给谁通一个电话交代后世，其实可说的事情很多，但最后宋莫迟只在手机上淡淡得地打出一行字，然后关掉了手机。 贺子虞身体渐渐变得有些冷，宋莫迟在可以动作的范围内，帮他包扎了伤口，又将外衣脱下来把人包裹住，并且为了保持体温他将贺子虞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出现了工具磕在石头上的声音，最开始一下，然后渐渐密集起来。宋莫迟听到有人喊找到了，这里面有人，他知道自己这是得救了。 一开始先是看见一点光，很快废墟的洞口变得越来越大，光点变成了光束。 宋莫迟最先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黄色的带毛的脑袋，宋莫迟已经被冻麻了，他掀开眼皮看到的一只搜救犬探头进来，那表情好像是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很快，小金毛又把头钻了出去。 林朔也夸奖了小金完成任务。 然后鼓起勇气探身，他终于见到了眼前这个陪伴了他人生最艰难阶段的男孩。 仔细听他的声音其实是发着抖的。 “宋莫迟，你还好吗？”他说。 宋莫迟没什么表情，他并不像林朔也那样紧张，林朔也听见属于宋莫迟的冷淡的声音：“我还好。” “贺子虞也在吗？”林朔也迟疑地问。 “在我这。” 这时林朔也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到一个昏迷的人，裹着一件羽绒服，被宋莫迟紧紧抱进怀里。 林朔也愣住了，他忽然就没话了，他想象了很多种见面的场景，可没有一种是这样。 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就冷静下来。林朔也知道自己得救人出来，唯一为难的是这一个洞口没次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战士们还在七手八脚地挖砖块。 林朔也整理措辞：“这边土被动过了，可能会有再次塌方的危险。” “宋莫迟，你先出来好吗？我拉你。” 宋莫迟摇头，他吃力地将贺子半举着：“先把贺子虞出来，他失血昏迷了。” 林朔也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宋莫迟心里，贺子虞的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忽然地，林朔也的心里就很难受，宋末迟是找到喜欢的人了吗？对的，他以前说过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如果自己走了，他就会忘掉自己。 他想问很多，也想知道很多，可是现在时间不对，时机也不对，他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救人上，接着他跑过去拿工具和战友一起把贺子虞拉了上来。 下面的宋莫迟把外套给了贺子虞，现在整个人被冻得不会动了。贺子虞被救出后，林朔也又把另一条有绳子扔下来。 但是宋莫迟的手指被冻得没有办法打结。 上面的人似乎预料到了，于是他从上面爬了下来。 废墟里很狭窄，两个人擦着胸口。 目光相对的时候，宋莫迟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倒是林朔也却提前别开了眼睛，他没有说话，而是利落地把自己的绳子系到了宋莫迟的腰上，然后拽了拽示意队友。 很快宋莫迟便叫人拉了上去。 “林朔也，你不要被别人瞧不起。”林朔也仰头看废墟的洞口，默默给自己鼓劲，他希望到了地面自己可以和宋莫迟好好说话不要丢人。 第43章 林朔也站在废墟的一侧，小金毛蹲坐在他身边。 经过一整天，任务已经执行得差不多了，小金毛累得把头埋在林朔也的腿上犯困。 林朔也不管它，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 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觉得十分恍惚，他觉得宋莫迟变了很多。 在他没见到宋莫迟的五年里，宋莫迟又长高了，记忆里他只比自己高一点，可是现在他好像要比自己高一头。 宋莫迟的侧脸变得更加立体，人也愈发冷淡。 林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觉得陌生。宋莫迟身上多了许多不近人情，这让林朔也不敢问也不敢靠近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宋莫迟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不过也只是在林朔也身上停留一瞬，即像是错觉，又像是在看不相关的人，扫过去无所谓一般移开了眼神。 小金不知道林朔也的心思，还赖皮地靠着林朔也的脚打盹。 就在着小畜生休息的间隙里，林朔也抬脚把他的脸甩下去，离开了。 小狗没了依靠，栽了个子，一脸懵得在原地打哈欠。接着它看林朔也并没有要走回来的意思，又打了哈欠，遁着味道去兰扬那里找腿靠着休息了。 那边的林朔也尽管走到了上宋莫迟身边，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可以对宋莫迟说些什么。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被踩实的雪在夜里被临时支起来的灯照得雪亮，飘散的雪花在光束中翩翩起舞。 “别担心，”以前的北方的冬天也冷，林朔也经常在夜里站一夜岗可从来没有觉得冷过。但这一次他觉得北风似乎将自己整个人都打透了。 他搓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一边搁在嘴边哈气一边犹豫得对宋莫迟说，“有医生在，贺子虞肯定会没有关系的。” “嗯。”依旧是很冷淡的声音。 贺子虞和另外两个人伤得比较严重，被提前送到了酒店。后被救援的人留在撤离点，等着部队得车将他们送到酒店。 宋莫迟因为伤的不严重，因此还和林朔也在化工厂这这边。 这里距离市区远，再加上经历过这一遭得人忽然都变得很沉静。林朔也能听见北风吹过后，静谧的属于雪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他用手摩挲了下冻得通红的鼻尖，张了半天的口到底没有再吐出来一句和宋莫迟的对话。 几秒钟后，林朔也看到宋莫迟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赶紧懊恼地把军队得棉衣脱下来，踮着脚要吧外衣给宋莫迟套上。 宋莫迟比他高，也没有因为林朔也给他套衣服，就迁就林朔也稍微弯腰。 甚至还用手将大衣拂掉了。 林朔也愣住，他眨着眼睛盯着地上的大衣看，明明已经这么多年了，林朔也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从来没有死，碰见宋莫迟还会让他很难过。 林朔也低着头，把大衣捡起来，他拍拍大衣上的雪，好像五年前他还小的时候，因为报复兰安一样偏执。 “宋莫迟，”林朔也笑笑，他说，“穿上吧……外面……外面太冷了…… ” 宋莫迟不说话。 林朔也鼓起勇气抬头，“是我，我是林朔也啊，”可能是怕自己不太体面，林朔也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脸上得灰尘，胡乱地说话，“宋莫迟，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不多时。 宋莫迟得脸上终于有了松动，他接过了大衣折叠好，又把衣服回林朔也怀里，“我怎么会忘了你。” 在黑暗里，宋莫迟一字一顿道，“没忘记所以呢？” “林朔也，你想说什么？” 林朔也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缓缓得将头低下。 在他的余光里，他看见宋莫迟穿着粗线毛衣，身上还蹭着贺子虞的血，血液已经干透了，在毛线衣上留下黑色的印子。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提了。”声音从头上传来。 听到这话，林朔也有点无所适从。 几分钟后车子来了，林朔也才如梦惊醒，他看见宋莫迟上了车，于是追了过去，把外衣硬是披到了宋莫迟身上，“穿着吧。” “不脏的，”林朔也把着车子门，“我们部队里面管的严，洗衣服都有频率的。” 不知怎么面对着宋莫迟那张脸，林朔也说话又开始磕磕绊绊了，“你穿着吧。” “都…… 都……发烧了…… ” 宋莫迟一直看着林朔也。 “我都摸到了你发烧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仰起头是一个好像很轻松的笑脸，“你不是说了吗，已经是过去了，过去的咱们就不提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的，我亲人不多了。” “宋莫迟，我见到你……挺……挺开心的…… ” “何况还是我刚刚给你救出来的。” 林朔也想说，宋莫迟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很难受。 可他说不出口。 司机说要启动车子了，林朔也赶紧松开了手，他把手收回去，下意识地站成了部队里姿势，他对着战友敬了个礼。 “那你走吧，衣服记得穿，回去记得打针。”林朔也说。 宋莫迟点了点头。 “知道了，衣服我就先穿着了。” 车子在雪夜里走远了。 后车灯随着一起消失不见。 林朔也在静谧的雪里一动不动地站了几分钟，接着直接抽了自己俩嘴巴，“你难受个什么劲儿，硬凑上去什么，你凑！” “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还凑！” “林朔也，你就是个神经病！” 第44章 林朔也回到部队后，开始着手处理起退伍的事。 这期间，兰扬八卦到贺子虞因为腿伤严重连夜回北京了，那时候林朔也正在洗衣服，兰扬叼着苹果咬的咔咔响，他看林朔也没什么表情，故意说，“我听别人讲，宋莫迟连夜包机送他回去。” 林朔也的反应很平淡，像是说着跟自己不相关的人和事，“应该的，毕竟他是宋莫迟男朋友，何况腿是一辈子的事。” “紧张点也是应该的。” 兰扬没刺激到林朔也，有些扫兴，他跟着林朔也后边念叨，“我爸和我哥让我退伍直接回家，烦死了。” “林朔也。” “干嘛？” 兰扬挠头，站在他前面正在晾衣服的林朔也，他正仰着头挂衣服。北方的冬天虽然冷，但是林朔也因为要劳动，所以只穿了部队发的很单薄的衣物，仰头伸手挂衣服带着衣服起来了一截儿，露出了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腰。 兰扬盯着看了很久，最后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戳了戳林朔也的腰。 林朔回手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打掉了。 “兰扬，你是不是有病？” 兰扬嘿嘿笑，我没有，最后他跟着林朔也一起走，他用肩膀撞林朔也的肩膀：“说真的，林朔也，我不想回家，你也没想好去哪里，要不我们一起过吧。” 林朔也停住了脚步，接着看傻子一样看兰扬，“我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了？”兰扬跟上林朔也，一起往前走。 “看出来你脑子进水了。” 兰扬嘿嘿笑，一路小跑着，窜到林朔也面前，倒着走，“我说真的，林朔也…… ” 后续的话他还没有说完，一下子被栏杆装了个狗吃屎。 林朔也愣住原地没动，几秒钟后爆发了一阵大笑，拎着盆走掉了。 兰扬在原地拍拍膝盖又撵了上去，一把勾住林朔也的脖子，“说，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宋莫迟，还想着跟你老相好重归于好？” 林朔也直接给了兰扬一脚并骂道：“滚你妈的。” 不管是谁，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两处不愿意给别人碰，就好像林朔也从来不会对兰扬谈论宋莫迟。他从一开始的对兰扬提到宋莫迟保持沉默，到后来的保持面色不变甚至还够开一两句玩笑，练习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没人或者他一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站岗的时候，心里泛起的难以忍受的阵痛。就好像现在他前面还能接上兰扬关于宋莫迟的话，他说的时候无关痛痒，可兰扬刚一走掉，林朔也就垮了脸，靠着墙站了很久才离开。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没走，或者真的跟宋莫迟走了，会不会今天会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他们错过了很多很多年，林朔也本以为自己会在那些岁月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找到自己应该走的方向。 依旧浑浑噩噩。 他也尝试着拿起画笔，重新画画，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又过了两天，林朔也休息的时候，宋莫迟带着几个人来了。林朔也觉得其中一个人比较眼熟，这才觉察到那人是宋莫迟一行里面的一个管理。 来这里应该是表达感谢吧，林朔也默默地想。 他觉得这跟自己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而且他也不善于在这种场合里讲话，是继续蹲在地上给小金梳毛。小金执行任务回来后，一直有些蔫，医生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林朔也是很心疼的，过段日子他走了以后，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对小金好。 不多时，林朔也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鞋。 林朔也目光向上，看到宋莫迟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他把其中一个递给自己，林朔也这接过来，里面是自己的大衣。 “这是洗好的，”宋莫迟迟疑了一会，又说，“感谢你救我出来。” “哦。”林朔也把袋子放到一边，他说，“应该的，就算普通群众我也是要救的。” 宋莫迟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林朔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瞬间就慌了，于是只能岔开话题，从宋莫迟手里抓过来另一个袋子，紧张地问，“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也是给我的？” 宋莫迟蹲在地上摸金毛的下巴，对着小狗扬了扬下巴，冷声说，“给它带的吃的。” “哦哦。”林朔也也蹲下来，跟宋莫迟并排，他从里面抓出来一个袋子，龇牙咧嘴地咬开包装袋，含混道，“小金可喜欢吃零食了，肯定喜欢的。” 林朔也不知道怎么跟宋莫迟交流，所以跟他一起蹲在地上玩狗，就好像自己以前跟兰扬那样子，并排撸狗。 "宋莫迟。”林朔也问，“你是来看我吗？” “不是。” “我来看狗” “哦。” 其实林朔也一直都有一张不错的脸，只不过这些年他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这上面，他一直处在一个迷茫难过的沼泽里，不断地下坠。 “你朋友…… ”林朔也整理措辞，他的睫毛微垂，语气犹豫地问，“怎么样了？” 小金是侧躺在地上的，林朔也在摸他的肚子，宋莫迟也是。 林朔也因为说了话手下意识地慢了很多了。 “挺严重。”宋莫迟说的即客观又冷静，“医生说慢慢复建，还能站起来。” 林朔也忽然感觉到内疚，他想起来救人的那个雪夜里。因为挖的那个洞口只能通过一个人，紧急的时候，林朔也下意识地只想先把宋莫迟拉出来，而没有去思考已经失血过多，情况更加危机的贺子虞 还好宋莫迟护着他，林朔也庆幸地想，要不然出了事，自己会愧疚一辈子。 “你得好好照顾他。”林朔也恍惚地说。 “嗯。”宋莫迟把肉条塞到小金嘴里，揉搓着金毛的脑壳。 林朔也还在恍惚，右手的小拇指在小金身上碰到了宋莫迟的手腕。 林朔也好像被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他抬起头看向宋莫迟，他怕宋莫迟多想，于是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好像不怎么开心。 他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那边队长和人谈好了，一起走过来。 他是直到宋莫迟的身份的，但是林朔也能跟他说上话，班长还是有些诧异的，不过他又想着林朔也如果认识宋莫迟，那么退伍之后宋莫迟能够帮衬他一把也是好的。 于是他开口拉呱聊天，“宋总是和小林认识？” 林朔也和宋莫迟都愣了。 林朔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对班长说，“认识，以前见过好多次。” 宋莫迟很沉默，既没有应和也没有点头，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样子。 班长也觉得有点尴尬，为了缓和气氛，他又说，“小林没几天就退伍了，也不知道退伍了会去哪儿。” “朔也啊，”班长的语气里有着担忧，“你想好要去哪？干什么吗？” 林朔也摇头，自己又要离开了。 林朔也侧头看宋莫迟，宋莫迟也看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林朔也不懂的情绪。 对视了半晌，宋莫迟忽然扯了一个冷笑，“不奇怪，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第45章 宋莫迟离开部队的时候，刚好被来房间里找林朔也的兰扬碰到。 按道理说他们两个认识，应该要打个招呼的，可兰扬觉得宋莫迟好是瞎，没看到人一样，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兰扬那时候还是存着礼貌的心思，仰着打招呼的手，可被他这么一弄，只能讪讪得放下手。 可他后来越想越气，脚步也变得快了许多，气冲冲地回到房间跟林朔也告状 他对林朔也炸毛大喊：“林朔也，你是眼睛瞎了吧，为什么你以前能看上这个大傻逼。也不知道又是谁惹到宋莫迟了，他那个表情好像能冻死个人！” 林朔也正在墙角站着，听到有人叫他，才回头说：“我不知道。” “如果真有人惹他生气，那一定是我吧。” “宋莫迟一直很讨厌我。” 小金的身体没有好起来，医生说它执行过太多次任务，加上年纪大了所以心肺功能受了损，可能要面临退役。 听到这个消息林朔也很难过，自从他在部队服役，很多时间都是小金陪着度过，他们一起执行过许多任务，也一起救过许多人，对于林朔也来说，小金不只是一条狗，更是他的朋友，所以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带着零食来看它。 林朔也看着吃零食的大金毛，很是不舍。他决定问班长办狗的退伍领养手续，他不打算要小金在部队里养老或者怎么样，他决定带着小金好好生活。 原本一起都该是顺顺利利的，林朔也退伍，然后领养小金带着小金去别处好好生活。 可等到林朔也退役那天，他发现小金已经被人领养走了。 本来林朔也是没有想过要去哪里的，可是他看到领养名字以后决定去找宋莫迟。 他买的票是去往北京的，兰扬看到林朔也票上面的信息的时候，觉得他是犯了病，又逮着宋莫迟没完没了。 “不是我非得去找他。” 林朔也拉好皮箱的拉链，皱着眉头显然有些生气。 “妈的，宋莫迟把我的狗偷走了！” 兰扬：…… …… 林朔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宋莫迟，他记得班长那里有宋莫迟公司管理的地址，他问班长要了名片，在班长欲言又止的表情里，上了路。 他的本意是从宋莫迟那里拿到了小金就离开，因为他知道宋莫迟那里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高铁穿过大片的树林，北方的冬天又飘着大片的雪花，太阳隐没在铅色的乌云后面，树木光秃秃的萧瑟一片，雪越下越大。好在高铁里有暖和，他的面前还放着泡好的方便面，只是林朔也不太能吃的下。 他的目光里看向玻璃外，到处白茫茫一片。他忽然觉得兰安说的很有道理，他只是在宋莫迟从自己人生脱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最缺少情感的时候，填补了他的缺失。而在宋莫迟正常的人生里，本就不该出现他这样迷茫的，不合时宜的人，他是一个错误，所以应该在宋莫迟的人生中离开。 风从站台里刮过，林朔也在晨光熹微中下了高铁，稍微湿润一些的风扫过林朔也白净的脸颊。出了站台，林朔也从兜里拿出来记着地址的名片，和出租车师傅报了宋莫迟公司的地址。 他去便利店买了一片吐司，又要了一杯豆浆。然后在宋莫迟公司大楼前准备等人，林朔也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等到宋莫迟，他知道老板是不用准时上班的，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在距离公司大楼二十几米的地方将行李立好，然后靠着花坛上脸颊一鼓一鼓地吃面包。 北京的冬天其实还是挺冷的，林朔也没有带手套，他的细长的手指被冻的苍白，没有血色，他很安静靠在那里静静地等。 渐渐的上班进入大楼里的人多了起来，林朔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显眼了，他还穿着部队里的衣服，就连拉杆箱都是部队里常常使用的英雄牌，上面刻着写着红色的退伍留念。他的个子又高，人也好看，不免让人多看几眼。 但这些眼神在林朔也眼里就变了意味，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他觉得自己会不会又有些不合时宜。 但也还好，林朔也想，等他找回了自己的狗，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朔也是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等到宋莫迟的，宋莫迟和两个人从车里走下来，宋莫迟和旁边的人谈论着什么，偶尔点一点头。 他很忙吗？林朔也想，如果宋莫迟忙，他就下午来，等他工作好了自己再过来，他又起了退缩的念头。 但就在林朔也要走的时候，宋莫迟叫了他的名字。 林朔也看着宋莫迟走过来，他身边的人也跟着走过来。 “你来干什么？”宋莫迟走进了定定地看着林朔也，他说，“不是说又要随便走吗？” “啊？”林朔也说，“我只是没想好。” 跟着宋莫迟一起来的人，看着宋莫迟对眼前男生这个表情，莫名得有点胆战心惊。 林朔也以为宋莫迟是因为他穿着退伍的衣服，不合时宜，让宋莫迟丢脸了。 他赶紧说，“我就走，你把小金还给我，我就走。” 旁边的穿着一身铁黑色西装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人，大着胆子问林朔也：“请问，小金是？” 林朔也侧头，认真道：“小金是我的狗，宋莫迟偷走了我的狗。” 周围人：………… “林朔也，你快点把狗给我吧。” 宋莫迟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管理，说自己有些事要处理，剩余的事等通知。他不知道的事是，两个管理到了公司以后，宋莫迟偷狗被人找上们的事就在宋莫迟的朋友圈传开了，虽然大家并不相信这事是真的，但是宋莫迟的朋友还是互相在微信群里调侃起这个玩笑。 林朔也问：“你带我去接小金？” 宋莫迟没说话，“嗯”了一声。 林朔也拖着行李跟上，他问：“小金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宋莫迟没有回答，林朔也仰头看他，发觉宋莫迟好像不太高兴，宋莫迟每次见到自己好像都不太高兴。 “行李给我。” “什么？” 宋莫迟停了脚步，看了一眼林朔也，他没有回答林朔也，而是劈手拉过了他手中的行李。 第46章 林朔也觉得自己和宋莫迟变了很多，变得让人难以理解。 他跟着宋莫迟上车，然后到一处宅子，刷卡上电梯接着指纹开门，然后他看到了小金。小金被宋莫迟照顾的很好，正趴在沙发下面啃玩具，它听见林朔也的声音，便迅速地扑过来。 林朔也立刻就笑了，手上的包坠在地上，林朔也没了拘谨跑进去和小金扑在一起，他玩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宋莫迟家里，于是收了手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 宋莫迟到了两杯水过来，将一递给了林朔也，他自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林朔也环视四周，发现宋莫迟住的房子极大，客厅都是整面落地玻璃，客厅内的摆饰很少，看起来空旷而整洁。 他觉得宋莫迟应该过的很好，至少与他们曾经居住过的老公房相比，是天壤之别了。林朔也觉得自己不用问他过得好不好了，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时间过的很快，林朔也决定不耗费时间下去。和宋莫迟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宋莫迟对他来说像是致命而上瘾的药，不动心很难。 “宋莫迟。”林朔也强迫自己看着他说话，“你把狗还给我吧。” “嗯？” 林朔也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他好像很为难，“我不觉得小金是你的，这狗是部队的财产。”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了，他说的是没有错，“但是这只金毛跟着我很久了。” “我已经领养了，手续也是合法的。” 林朔也开始着急了，“宋莫迟…… 你明知道……明知道。” “明知道什么？” “我很喜欢小金。” 宋莫迟想了一会，但是没有流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我也很喜欢小金。” “为什么？”林朔也的表情有些不解。 “因为小金救了我和贺子虞。”宋莫迟又说，“贺子虞听说小金生病了，他希望我能领小金回家。” 林朔也有些难过他呆呆地说：“所以因为贺子虞，你要抢走我的狗。” “我再说一遍，小金不是你的狗，”宋莫迟站了起来，“而且你和贺子虞也没什么可比性。” “我们只是碰巧认识过。” “领养小金也不是为了和你抢，是我们真的感激小金，所以才办理了领养。” 林朔也本来就嘴笨，宋莫迟这样说，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他气的有点口不择言了。 “那还是我救了你和贺子虞呢，你那么会感激人，我现在退役了，你怎么没说和贺子虞养我啊。” 这话一说出来，气氛瞬间变得很怪异，林朔也这才觉察到自己有些逾越了。 两个人纷纷别过了脸。 不多时，林朔也拉起了行李，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宋莫迟没动。 门外的电梯是要指纹的，没有指纹林朔也走不了，他想了一分钟又磨磨蹭蹭地找宋莫迟，“我开不了电梯，你帮我开电梯。” “什么？”宋莫迟侧对着林朔也，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故意难为他。 “我说我打不开电梯，你帮帮我。” 宋莫迟根本就没有动，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许久之后，林朔也张嘴道：“谢谢。” 宋莫迟这才迈着长腿，出门帮他刷了指纹。 就在电梯门要关闭的时候，宋莫迟抓住一侧轿厢门，忽然说：“小金身体还在康复，它会定期去医院治疗，你如果真的喜欢小金，我允许你来看它。” 像是为了强调小金的属性，宋莫迟又加了句：“我允许你来看我的狗。” 有那么一瞬间，林朔也十分愤怒，他甚至想要跟宋莫迟打上一架，然后弄死他。可一想到自己可以去医院看小金，林朔也又变得开心起来，丝毫没有发现这只狗本就属于他。 他和宋莫迟对视了半晌后，说了句：“谢谢。” 林朔也就这样留在了北京。 他想着自己现在这边安顿下来，等和小金毛好起来，确认狗在宋莫迟那里生活的很好，他在考虑以后怎么办。 出去小区以后，林朔也再回头看宋莫迟住的小区，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艰难，曾经的少年期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开，变得鲜血淋淋，宋莫迟太冷漠了，根本不念旧情的冷漠，连一条狗也要跟他抢。 林朔也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接着垂头丧气地招了出租车，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了进去。酒店的环境不怎么好，可是林朔也却没有力气挑了，他坐了一夜的高铁，又在外面吹着冷风在公司门口等宋莫迟，没怎么睡觉吃东西，又一直在外面吹冷风，这会他身体很痛，胃也痛。 几乎是刷卡酒店房间门那一刻，林朔也便直挺挺地摔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以后，挺尸一样的林朔也才有了一点动作，他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了，林朔也觉得自己好冷，连牙齿都在打寒战，他想自己应该是感冒了。睡着前，他对自己说，先休息一会，等会睡醒了就出门买药。 不多时，林朔也便没了意识。 第47章 林朔也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他觉得自己头晕喉咙也很痛，伸手开了灯后，他又在床上用手臂遮了很久的光，等适应了室内的亮度，才缓缓地爬起来，顶着晕乎乎的头去洗了个热水澡。 半个小时后以后，林朔也从浴室走出来，他的头顶扣着浴巾，头发没有干，他只是随意地擦了几下，然后收了墙上的衣服，很仔细地将制服叠好放进箱子里，又把自己能穿的普通衣服拿出来。 不知是因为感冒发了烧还是因为情绪不怎么好，他做这些做的很缓慢，竟有些一丝不苟的意味。 弄好了这一切，林朔也吸了吸鼻子，像企鹅一样很慢地套好羽绒服，下楼去药店买药。 在药店的柜台他退烧药和感冒药按出来，又问药师要了半杯水，把药吃完了。然后他想起来，自己从宋莫迟家里离开的时候，他问宋莫迟要了一张名片，于是放下水杯摸了摸，找到名片将号码输入到了手机里，又在微信上检索了这个号码的微信，手机页面上跳出来一个微信，林朔也摸了摸宋莫迟的微信头像，但没有申请加好友。 宋莫迟说小金的康复还需要几个月，林朔也几决定在这里呆几个月，然后抽出周末的一天去看小金毛。他在距离小金附近两个街区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带了一个小阳台。 当他将身份证递过去，房东看到林朔也的北京户口和上面的地址时，还是愣一下。 他说：“您出生在富人区呢。” 林朔也一直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但是房东问他话的时候，他愣了几秒钟，然后冲房东摆摆手。 租赁合同签好最后一笔，林朔也想起了少年时期最后的暑假末尾。 那时候宋莫迟对他冷着一张脸，他说如果自己敢离开，那就会永远忘记自己。 但他还没有离开，宋莫迟就已经在遗忘自己了，那时候他们两个像计划着要分别的人，你的，我的要分的很清楚。 就好像林朔也陪宋莫迟走过高三的那段艰难时光， 宋莫迟就要将他被偷走的名誉找回来，当作回礼。 他划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林朔也发现身份证换了地址是一个意外，那时候师傅病危林朔来不及告别，便也和林昀匆忙地回家。 前段时间他的身份证丢失过，所以买飞机票的时候用的是临时身份证。 他还记得他的身份证丢失后，宋莫迟陪他去补办，虽然是补办但是手续多了很多，宋莫迟还在拍照的时候将自己的外套借给自己穿。 那时候宋莫迟帮自己整理衬衫领子，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亲。 他说：“林朔也，你会有很崭新的人生。” 林朔也那时候还不知道，宋莫迟的话意味着什么，等他离开的路上摸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宋莫迟取回来，偷偷塞进自己包里的档案袋，而其中他的身份证籍贯地变成了北京，他才恍惚地意识到了宋莫迟嘴里的崭新的人生是什么。 因为变更了北京户籍，他就可以跟宋莫迟一起，他北京读高中，读大学，交朋友，他就可以拥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人生。 只是还没有等到两个人一同去北京，宋莫迟就回到拥有兰安本来就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冬天的北京干冷干冷的，林朔也在便利店吃好了一餐饭，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宋莫迟了。 每次一想到宋莫迟，林朔也的心里都会泛起狠戾的阵痛。 林朔也想，只要不去想，不去接触宋莫迟，他就可以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过宋莫迟金子一样的人生，就可以容忍自己继续在泥里因为迷茫而继续陷下去。 林朔也不觉得宋莫迟是真的，他更像是自己梦里的一只蝴蝶，梦里煽动的翅膀只会在心里带起一阵清风，午夜惊醒宋莫迟就会消失不见。 一直只虚假的，只存在于梦里的蝴蝶。 吃好了饭，林朔也推开门去上班。他现在什么学历，又不画画，工资高性质好一些的工作很难落到林朔也的头上/ 于是他暂时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这样他即能赚到一部分钱，又能趁着空余的时间看小金毛。 他换咖啡豆的时候想，也许自己的人生也就这个样子了。 给客人端咖啡的时候，又在想，那就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林朔也是在快要下班的时候碰见宋莫迟的，他应该是刚下班，手里攥着车钥匙来店里买咖啡，大杯的鲜萃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 林朔也递给他的时候，宋莫迟便沉稳地接过去。 宋莫迟客观而又不带情绪地说：“林朔也，几年前你在西餐厅打工，现在你在咖啡厅打工。”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从过去一直到现在一样的没有见识，没有出息。” 对于这些话，林朔也已经麻木了，他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道了句：“欢迎下次再来”，便继续工作了。 北京的冬日里，林朔也带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安静地穿梭在小街区里。 大部分时间，林朔也都是安静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出租屋，宠物医院，咖啡店。 然后每天晚上七点钟会碰到准备来买咖啡的宋莫迟。 二十七日，北京暴雪。 店铺和商场都早早关门，客人不多加上咖啡店有员工过生日，林朔也所在的店铺下午便打了烊，去餐厅庆祝吃饭。 林朔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只是草草地喝了几杯酒，但还不至于醉，他看了时间点，觉得时候不早了，宋莫迟快要来买咖啡了。 于是他问Lily姐要了店铺的钥匙，冒着风雪在六点二十将店铺布置好，等到了七点钟来的宋莫迟。 外面的风雪很大，宋莫迟这次没有外带。他在店里就着枫糖燕麦司康喝了一整杯咖啡，林朔也则是在柜台里玩手机。 林朔也去收拾宋莫迟吃好的餐桌时，宋莫迟忽然扯住了林朔也。 然后他摸他的手指，那上面是被水烫过的水泡，宋莫迟摸了很久，然后在林朔也诧异的眼神里，放到嘴边亲了亲。 反应过来的林朔也马上用力地拽自己的手腕。 “你放开我，宋莫迟。” 宋莫迟站起来把他往咖啡店的墙角逼，林朔也退一步他进一步。 直到林朔也的背靠在门店的墙上，没有路了，林朔也才慌乱地别开了眼睛。 宋莫迟静静地看着他，他叫：“林朔也。” 林朔也带着掩饰自己的愤怒转过头来问宋莫迟，“你叫我干什么？” “你脸红了。” 林朔也有时候很讨厌自己碰到宋莫迟人就会变得迟钝，也变得没有任何道德底线，他曾经想不顾受伤流血更严重的贺子虞的身体，先救宋莫迟出来，现在又对着一个有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伴侣的宋莫迟脸红，林朔也觉得自己再一次变成了道德低下的混蛋。 每每碰到宋莫迟，林朔也的喜欢总是不顾道德先跑出来。 宋莫迟说，“林朔也，贺子虞身体不好，没有康复。” 就好像天然知道林朔也会愧疚，宋莫迟将贺子虞身体不好引到林朔也救援时的犹豫上。 “都是成年人了，彼此都会有欲望，贺子虞身体不好，我需要你代替他跟我上床。” 咖啡厅角落里很温暖，外面下着雪，林朔也靠着墙，心脏似乎被宋莫迟的话豁开了一条口子，他眼睛里有水光在跳跃，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平静最后又变得无所谓。 外面的大片雪花还在静静地下，明明是下雪天，宋莫迟偏偏仰头看着外面的雪说了句：“今天是下雨天呢。” 林朔也愣住了，他的眼泪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很快得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意识到这个的他慌张地用手去抹掉泪水。 他觉得淌眼泪太不男人了。 那天，林朔也决定再次做一个卑劣的混蛋，就像当初他插在了兰扬和宋莫迟之前，他再一次地插入到贺子虞和宋莫迟之见，成为了一个劣质替代品。 下雨天，这三个字对林朔也来说，好像是一个魔咒。 宋莫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林朔也就答应他做一个混蛋。 “好的。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是个混蛋了。”林朔笑着说。 第48章 林朔也没有和宋莫迟回家，也没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两个人往酒店走，一前一后。 准确地说是宋莫迟走在前面，林朔也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在雪里，隔着一段距离半米不到的雪幕。 林朔也眼神微垂，眼神定到宋莫迟因为吸烟而抬起的大衣衣角，远处行驶过一辆又一辆的车，车灯擦着宋莫迟的衣角穿过，林朔也看见宋莫迟的衣角在纷纷落下的雪幕里和黄色的晃动，晃动。他的目光缓缓得往上扫，最终定在宋莫迟自然攥着的手上，那双手看起来那样温暖，让人很想要握上去。 林朔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的想法，他的目光在宋莫迟手上定了很久，最后看向雪夜街头里静默伫立的麦当劳。 服务生开门，前台确认身份证，领房卡，洗澡关灯，林朔也和宋莫迟全程并没有任何交流。 北京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窗外的雪更大了，路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瑟缩着脖颈，骑车的人白了胡子。 双层玻璃隔离了外面的冷气和噪音，在温暖的室内，林朔也和宋莫迟打了起来。 房间内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从落地窗外投进来的昏暗的光，照着茶几上的两杯水，杯口折射着并不算明亮的光。 ………… 林朔也觉得宋莫迟好像一只野兽，没有任何情感，只想着要发泄，要弄疼他。于是他在黑暗里侧过头，悄悄得将半边脸颊埋进一侧枕边。 他哭了整整一夜。 在林朔也的世界里，宋莫迟最生气的时候也从未这样羞辱过他。他想起以前，自己在学校门口等宋莫迟放学，他在校门口踢石子儿，通常只要五分钟，就能看到宋莫迟向自己快步走来。他们俩一起做公交车回家，选在最后一排，宋莫迟学习太累了就抱着书包躺在自己腿上，摇摇晃晃直到小区门口。 车窗外的梧桐映着宋莫迟青春飞扬的脸颊，林朔也经常就那么盯着看一路。 时隔了五年，林朔也再次看像那张脸，他忽然就不敢认了，眼前这个宋莫迟面目全非。 林朔也不想要宋莫迟面目全非，他想要找到熟悉的宋莫迟，想要看清他，于是他半抬起身子凑过去。 宋莫迟却条件反射一样，别开了一点脸，一把将林朔也按回了床上。 林朔也呆住，好一会林朔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宋莫迟以为自己要同他接吻。 他忽然就笑了，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痛苦起来。 林朔也不恨宋莫迟，他开始可怜起自己了。 他心知肚明，长大的宋莫迟已经不是那个年轻的宋莫迟了，他不再喜欢自己了。可内心里依旧隐隐得忍不住对宋莫迟有所期待，那样不切实际的期待。 这天夜里，林朔也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特别温暖的怀抱里，身后的人把脸埋在自己的侧颈，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扫过自己的皮肤。 他抱自己抱得很紧，朦胧中，他好像听见有人说：不是说好了下雨天要一起睡。 第二日一早，林朔也起床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被子从他的睡衣上滑落下去，林朔也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一会。 几分钟后，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林朔也打开手机，宋莫迟在微信上留了一串号码，他说如果想要任何礼物或者金钱可以找这人拿。 林朔也将这条信息读了五遍，自言自语道：“原来陪宋莫迟上床还有钱拿啊？他给我钱，原来我是出来卖的啊。” 如同有人和他对话一般，林朔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我就是个卖的，有钱拿也挺好。”然后他把手机放回到原处，下床洗漱。 他的腿很软，走路根本就不稳，林朔也往洗手间走，到了洗手间门口，险些摔倒。 很快，洗手间里传来水声。 不多时洗手间里有物品掉落，清晰的干呕声传了出来，那声音好像对自己的厌弃。 第49章 林朔也觉得自己很廉价，他陪宋莫迟上了许多次床，明明很多次他不愿意，但宋莫迟提出要求他就会答应，他还会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找人疏解欲望很正常。 兰扬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老远从家里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宋莫迟妥协？为什么要自卑胆小？为什么连脸都不要贴上去？” 林朔也说出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兰扬当场暴跳如雷，抓着林朔也的手就要往酒店走：“你他妈的不是想找人疏解吗？随便谁都信，那你找我啊，现在就去！” 他抓的林朔也手腕痛，林朔也脚步定住，冷着一张脸对兰扬说：“兰扬，你要是还想做朋友，就快点松开我。” “别胡闹。” 兰扬盯着林朔也看了很久，猝然松开了他的手腕，骂了一句生气道：“随便你吧，爱怎么样就着怎么样！” 宋莫迟很少有温存的时刻，他会用林朔也不喜欢的姿势折辱他，那让林朔也觉得自己只是一只具有交配本能的狗。 他不喜欢这样，但宋莫迟从未顾及过他。 只有一次，林朔也哭得厉害，宋莫迟才停下来，他将自己整个人压在林朔也背上，把人死死地压在床上，他的胸口贴着林朔也后背的皮肤，牙齿在他的脖子上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印子。 他咬林朔也的后颈，没了平时上班的严肃劲儿，好像得到了一个大玩具，玩世不恭地说：“怎么了啊，林朔也，怎么哭了。” “不喜欢吗？” 林朔也点了点头，宋莫迟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了句林朔也事儿多。 不过那一次，宋莫迟倒是对他温柔了一些，没有再羞辱他。 这天夜里，宋莫迟做完没有回去，而是陪林朔也睡在酒店。 林朔也缩在床里面，背对着宋莫迟。 宋莫迟把人捞了过来，林朔也挣了一下，宋莫迟皱着眉头，像是生气了，他了更多的力气，把人圈在怀里。 “躲什么躲？这会矫情起来了？” 林朔也没说话，目光定在落地床的窗帘上，不多时睫毛微垂，声音不大道，“我没有躲。” 宋莫迟的手很大，他用手指隔着睡衣，在林朔也后背上画圈。 就在林朔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林朔也，你不是走了？怎么就回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像是梦呓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 林朔也想起了那时候自己因为师傅的病情不打招呼离开，他的手机丢了，师哥不肯给他买新的，他不知道宋莫迟的手机号，等处理好师傅的后事回来找宋莫迟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两个人的出租屋里了。 林朔也找了宋莫迟很久，他找到了他的家，看到了他不太高兴的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女人从家里出来，他跟了宋莫迟一整个星期。看到他穿着光鲜的衣服，出入各种高档场所，看到学校放榜他排在前面的名字，也看到了宋莫迟将收到的录取通知书随手塞到包里，然后被朋友簇拥去聚会。 他穿的好看极了，右手揽着兰安，和他的朋友们开着豪车从深夜的马路上呼啸而过，林朔也想这才是宋莫迟应该有的世界，他的青春不应该跟自己这样没有未来的混在一起。 人群走掉安静下来的时刻，林朔也缓缓地走向路边的自动贩售机，就着自动贩售机不太明亮的光，买了一罐饮料。 林朔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他蹲在路边喝光了一听可乐，然后对远处走来的兰扬笑笑，他说：“你去参军吗？缺人一起吗？” 林朔也陷入回忆里很久，最后他也没有讲这些回忆里的事，只是小声说：“我不知道。” “林朔也，”宋莫迟揽着他翻了个身，两个人面对面，宋莫迟冷淡道，“我最讨厌你的胆小。” 这夜过后，宋莫迟因为成立私募基金忙了起来，林朔也有半个月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只有江元森来过几次，给林朔也送些东西。江元森根本不愿意过来，只不过宋莫开口了，他根本不好拒绝。 他是认识林朔也的，毕竟宋莫迟带着他跟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过，不过江元森不喜欢他，林朔也威胁宋莫迟和兰安分手，未成年就贴上来和宋莫迟同居，早就成了他们发小间公开的肮脏秘密了。 林朔也后来走了，不知道怎么又被宋莫迟碰到了。 靖 江元森皱着眉头，人模狗样得把电脑放在咖啡厅角落的座位上，然后在林朔也过来送咖啡的时候，把信封递给他，“莫迟给的。” 林朔也愣住几分钟，刚想伸手接，江元森忽然松开手，信封掉在了他的脚边。 “对不起，我没拿住。”江元森又弯腰去地上捡起，重新递给他。 这一次林朔也没有伸手接了，江元森把信封塞到林朔也的制服兜里，然后按了一些免洗的消毒酒精，“应该是支票之类的吧，毕竟转账不方便，贺子虞要查宋莫迟的手机的。” 林朔也懒得理他，转身往吧台的方向走。 “怎么了？狗皮膏药粘着宋莫迟不放了，还是就有当别人第三者的癖好啊。”江元森的语气里全是鄙夷和偏见，他走到林朔也的身边，用只能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林朔也，你还是不是爷们啊，当个男的给宋莫迟操，有瘾是吧？” 林朔也没有说话，他不喜欢江元森说的这些，可他说的林朔也无法反驳，林朔也心里不怎么好受，但还是偏头对江元森冷静地说：“嗯。” “你说的都对。” 说完，路过江元森继续工作去了。 第50章 半个月后，宋莫迟从繁忙的工作里抽出身，风尘仆仆地推开咖啡厅的门。 还是角落的位置，他把有些脏的公文包放在脚下，公文包里斜着支出来的是一把玫瑰。宋莫迟将外衣脱下来放在椅子上，他的里面是一套笔挺的西装，撑着头想事情的时候，散发着禁欲的味道，他本来长得不差，人往那儿一坐，其他人的目光便自然地吸引过来。 林朔也从外面回来，去休息室换了衣服上班，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一边接咖啡一想着想着兰扬说的没有想法，就出去闯一闯。 他想得太认真了，以至于被热水烫到了手。 林朔也似乎很能忍受疼痛，比如刚被热水烫到以后，他也只是皱着眉头很快得将手拿出来，然后把周边的东西处理好，再用凉水冲洗。 林朔也收拾离开顾客的桌子时，看见宋莫迟睡着了，他用手撑着额头，侧脸轮廓优越，让林朔也不觉得想要多看很多眼。 他沉默着收拾隔壁的餐桌，目光始终放在宋莫迟身上，他看到宋莫迟喝光的咖啡杯被打翻了，杯子里余下的液体流淌到桌面上。 林朔也犹豫着走过去，把打翻的杯子扶起来。 傍晚的阳光很好，金黄色的光从玻璃里穿透进来，给宋莫迟的侧脸渡上了一层光，像漂浮在梦的海洋里。 林朔也低头擦桌面，再抬头看到宋莫迟正睁着眼睛看他，林朔也目光对上去几秒钟，再后来变得躲闪。 宋莫迟忽然伸手，摸了下林朔也的侧脸，张口到：“小也…… ” “你回来了吗？” 他叫得太亲你了，亲昵到林朔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让他手足无措了。 玫瑰在公文包里静静地隔着，林朔也静默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下午请假和朋友吃饭，才回来上班。” 宋莫迟听到林朔也说话，用手搓了搓脸，在抬头变脸一样恢复了冷淡样儿，只是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两个人有点尴尬，林朔也只能走掉。 林朔也觉得自己摸不透他，他在流理台涮咖啡杯，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宋莫迟人已经不在了，桌面上留下了一小把玫瑰。 林朔也刷杯子的手停下来，慢吞吞地走过去，小偷一样把花顺走了。他把花插在了家里的玻璃瓶里，他并不觉得花是送给自己的，事实证明也确实不是送给自己的，那是宋莫迟给贺子虞买的。 自己是第三者这件事一直是林朔也心上的一根刺，有时候他会想着赶紧结束让贺子虞和宋莫迟恢复正常，有时候他又盼望着小金毛快点好起来，这样他就不得不离开，斩断这些羁绊，他每天夜晚他都会祈求自己明天就忘记宋莫迟，这样自己就不会痛苦了，可他的愿望没有一天被实现过。 他变得更加寡淡少言寡语，这种道德上的缺陷折磨着他，让他变得恍惚而瘦削。 有一次他和宋莫迟在酒店做爱，宋莫迟的攥着他的腰，沉声说：“林朔也，你是不是不吃饭。” 林朔也翻了个身，眼里波光粼粼的，他答：“我吃饭。” 北风在外面嘶吼，林朔也在寂静的夜里问：“宋莫迟，我们这样，是要下地狱的。” “嗯，那就一起下吧。” 林朔也歪头看宋莫迟，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宋莫迟嘴里含混地说了句话，像是，“一起下就不会走失了。” 好像是这句，又好像不是这句，林朔也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不敢确定。 算一算时间，林朔也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三个月了，小金毛也要完全康复，他去医院看狗，看见了要接小金回家的贺子虞。 贺子虞认识他，是林朔也救他出来的，他还记得林朔也把他拉出来，然后把衣服盖在自己身上，特别温暖。 他陪林朔也聊天，说起家里的事情来，还说小金恢复的很好，他会好好养的，要林朔也就要放心。 林朔也偏过脸去不忍心看贺子虞，他那张脸让林朔也不敢看。不多时，宋莫迟交了单子回来，他的目光也只是在林朔也身上扫了一眼，并未停留。然后路过接着他把沙发上的贺子虞抱到轮椅上，推着人牵着小金离开了。 宋莫迟好像全程没有看到，陌生人一样。 林朔也忽然觉得很难过，可这种难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平复了一会，然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林朔也问自己：难受吗？ 难受。 林朔也骂自己：你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就活该这样被对待。 外面阳光很好，雪被照得很亮，宋莫迟的suv停在外面，他正小心翼翼得把贺子虞往车上抱，林朔也静静地看着 直到小金挣开了绳子跑到他身边转圈，林朔也才俯下身子摸它的头。他陪小金玩了短暂的几秒钟，牵着绳索往suv的方向走。接着像从前一样，用指令让小金上了车。 贺子虞就那么看着，他笑得很温暖，对林朔也说谢谢。 “没关系。”林朔也回。 宋莫迟要开车了，贺子虞欲言又止，在车子开动的前几秒，他忽然对林朔也招招手。 林朔也迟疑地凑过去。 贺子虞用只能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林朔也，放开我男朋友行吗？” “我求你了。” 第51章 在宠物医院见面以后，宋莫迟就很少来找林朔也了。 林朔也一面心里有一些自己不敢承认的失落，一面又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 兰扬最近总是往咖啡店跑，他说自己最近倒腾了一家安保公司，公司业务繁忙十分缺人。他问林朔也要不要辞职跟着他出去闯一闯，反正他也是闲着。 隔着桌子，林朔也沉默了半分钟。这半分钟里，林朔也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种色彩，以及他和宋莫迟同居时放在阳台上的画笔。 林朔也在走神，兰扬又在问他：“林朔也，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闯一闯？” 林朔也垂头捏自己的手指，轻声说：“你让我想想。” 在林朔也被无解的关系里折磨时，贺子虞先来找他了。那天的阳光很好，贺子虞推着轮椅进来，他还穿着浅色的家居服，拖鞋外面只穿着一个棉外套，然后在前台神色淡然地点咖啡，没有半点顾及周围的人对他或是同情或是异样的眼神。 他点好了咖啡，就指名让林朔也给他送，然后趁着林朔也送咖啡的间隙里，一把抓住林朔也让他坐下来。 林朔也有些犹豫，但还是听贺子虞的话坐下来。他是欠了贺子虞的，贺子虞要怎么样林朔也都答应他。 一开始贺子虞还说得好好的，跟他谈论小金毛，还说自己的腿复建得很顺利，应该只需要个一年半载就能完全康复，他是没有提过宋莫迟的。 再后来贺子虞的情绪就变得更不太对。 他说林朔也，你看周围的人对我的眼光是不是都充满了同情啊，是不是不管我怎么样，只要我腿不方便别人就会同情我，无限迁就我，对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只要我开口了就答应我，看起来是可怜我实际都是在应付我。 林朔也没说话，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复。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说话，贺子虞变得激动起来，五官甚至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 贺子虞忽然从轮椅上折下来跪在地上。他说：“你们是瞧不起我对吧，是，我是出身不好，但是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因为我身体不方便，以前宋莫迟和你上床我也就认了。” “但是林朔也，现在我知道我就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现在只想要宋莫迟。” 贺子虞就这样闹，周围的人投过来的眼神瞬间变得鄙夷起来。 林朔也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贺子虞的一句：我只是有宋莫迟了，求你把他还给我。 不多时林朔也反应过来，他赶紧把宋莫迟扶起来让他别那么闹，只是贺子虞一直很激动，周围围了一圈人。林朔也废了一些力气才把他哄得安分了一点，然后他把外衣脱下来，盖住了贺子虞爬满眼泪的脸，把人打横抱起来去往门外。 只不过刚走到门口，觉察到贺子虞跑掉的宋莫迟人就来了。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外衣也没有套应该是着急跑了很远。但他依旧很冷静，没有等林朔也伸手，他直接把贺子虞从林朔也的手里接了过来。 “他情绪不太好。”林朔也说。 “嗯。”宋莫迟平淡地答。 宋莫迟看了一眼林朔也，熟练得抱着贺子虞上车走掉了。 林朔也还是不放心，他给江元森拨了一个电话，从他那里他知道，贺子虞因为情绪激动晕厥过去，去了医院。 这是林朔也第一次主动给江元森拨电话，他得到了只占话语量十分之一的自己想要的讯息，得到的更多的是江元森的鄙夷和轻视。 但是林朔也并没有挂断电话，他只是自虐一样平静得将所有刺痛人的信息听完，默默得忍受。 他想比起自己的难过，贺子虞要难过更多次了。 他做错了事。 林朔也决定和宋莫迟断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贺子虞，就可以暂时当个人渣，当个混蛋，可是当贺子虞痛苦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林朔也才晓得自己多下贱，多恶心，多令人作呕没有良心。 他既不能完全当个混蛋，又不能当个好人，喜欢宋莫迟让他夹在人性的善和恶之前，被道德拉扯着，痛苦不已。 酒精似乎给了他一些勇气，林朔也给宋莫迟发了个微信，发了句：我不想跟你上床了，以后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 冬天的街头极冷，哪怕林朔也喝了一点酒身体是暖的，他还是冻得手指发抖，与之相反的是林朔也很平静，他立在那里，安静得依次把宋莫迟的微信和电话号码拉黑删除。 删干净之后，林朔也故作轻松地抬头，入目皆是一片红火。年底的商场到处是欢快的颜色，为整个世界营造着幸福的景观，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林朔也把手机塞回兜里。 他做错了事，伤害了人，林朔也觉得自己应该下地狱。 第52章 林朔也又走了，在一个飘着雪的清晨。 他从北京出发到南宁和兰扬汇合，参加兰扬公司那个安保任务。 据说是跟着一个财大气粗的房企老板，他之前坑了一些人，害怕出席活动被围堵，所以请兰扬的安保公司。 林朔也不在乎保护谁，只要让他离开宋莫迟身边，停止伤害贺子虞他去哪里都可以。 清晨的机场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林朔也下了出租车，将小半个小巴掩到粗线围巾里，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箱子往前走，去值机过安检。 林朔也脑袋里是兰扬跟自己说的，安保工作很辛苦，可能会随时出现肢体冲突，并且提醒他小心。 林朔也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应该活在地狱里，这样的工作似乎很合适。 六点半要登机的时候，林朔也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很轻快的女孩子的声音，她说：“哥，我好像在北京机场看见了你了，有个人和你长得好像。” 林朔也听到这个声音，一时没有分清楚是谁，但是她没有挂只是默默地听着。 可能是他不讲话太过于严肃，那边轻快的声音就消失了，手机里只有机场的喧闹声，两个人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许久之后对面再开口：“那个男孩子在登机，也接着电话。” “嗯。” “哥，我好想你啊…… ” 林朔也要进入通道了，他说：“是君君吗？” “嗯。” 空乘在检票了，林朔也说了句检票了。他挂了电话，赶紧回头。 林朔也没看到林君君，但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后，他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的青年人，他立在哪里，头发是没有打理过的凌乱，黑色的大衣没有扣好，里面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的。宋莫迟应该是跑过，脸白的像是一张纸。 林朔也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青年人没喊他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看，林朔也看见宋莫迟的眼睛很红，好像发了炎症一样。 他在这样的目光里登机，在他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林朔也看见有人从宋莫迟面前跑过，他的额发被带动了起来，人错过去的时候，林朔也看见宋莫迟嘴角扯出来一个笑，然后转身走掉了，林朔也被匆忙的人挤着往前，眼前都是宋莫迟往相反方向走的背影，他的心也跟着渐渐地沉下去，掉进内心最深处光影不见的深潭里。 林朔也没有想到那个安保工作太过辛苦，开发商老板也不知道惹了什么人，一路上被围追堵截。南宁不比北京，尽管是冬天还是热的要命，林朔也拉着老板往车里跑，老板上了车司机人不看直接窜了。 剩下林朔也愣住几秒钟，低声骂了句人，然后一边逃命一边和人斗智斗勇，他的手被砍了一刀横贯手掌，林朔也把衬衫脱下来混乱地缠在手上，喘息着跑到大马路上不要命地站在马路中间，才拦了一辆车去医院。 林朔也看着手掌发呆，他不觉得自己可惜，反倒是有些开心。他看了不多时的手掌，仰躺在车后座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林朔也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伤是与别人无关的，更与贺子虞是没有什么关的，他只是心里不好受，所以只能自我惩罚。 虽然林朔也并不想承认，可他确实在自我惩罚。 后来林朔也才知道，原来被追的老板项目上出了一件事，他的侄子开渣土车跟人抢生意把人撞死了，侄子混黑身上随身带着很多钱，弄死了人连夜打点好直接火化了。围追堵截老板的人是死掉的人的哥哥，不过也混黑。 兰扬一边打游戏一边跟林朔也说：“弟弟被弄死了连尸体都见不到，不弄死就奇了怪了。” 兰扬对林朔也感到愧疚，但是有些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一趟一趟来医院照顾他。林朔也只是手掌受伤，缝合以后没几天就出院了，兰扬带着林朔也坐在海边。 海风横贯整个海滩，将林朔也的衬衫吹起来，兰扬和林朔也坐在沙滩上。 兰扬用手扬着沙子，“林朔也，你从医院缝合到出院为止，一句话也没有说，你在想什么？” “我想吗？”林朔也的茶色眼珠转了转，开了口，也许是因为长久没有说话，导致他的声音缓慢又沙哑。 “我想回家，回到上海，打开长延路老公房的门，一推门就能君君还有宋莫迟，我想把小金毛也带回去。” “我想把小阳台上的画板打开，把笔洗好，在有风的上午画画。画好了，带着蘸满颜料的画笔，走到房间里，给睡午觉的宋莫迟睡得毫无知觉的脸上画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朔也的目光看过来，眼神里有着无尽的悲伤，他说：“兰扬，这世界上有神吗？” “如果有神，你帮我告诉他，我做错了事愿意弥补。如果可以请让时间回到过去，如果不行，请神帮帮我，让我把宋莫迟忘了，然后快点儿往前走。” “行吗？” 第53章 兰扬看着林朔也欲言又止，不多时站起来骂了句脏话，只不过他好像赌气一样，走了老远又跑回来，驾着林朔也的胳膊把他薅起来。 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抓着林朔也的肩膀，看了半分钟后，克制地讲：“林朔也，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宋莫迟？他哪里好？” “我从认识你开始，你就喜欢他，你能不能看看别人啊，林朔也。” “我看谁？”林朔也迷茫道。 兰扬张口差点把名字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忍住，他别过了脸，再没有了怒斥林朔也的气势，只是言语刻意随便道：“谁都行，只要不是宋莫迟。” 海浪一波一波地打过来，林朔也的小腿被溅湿了，很痒。 他将兰扬的手拿开，用手背呼噜了下兰扬的头，用对待君君似的大哥样子感慨道：“你啊。” 但是兰扬并不买账，他有些愤怒得把林朔也的手甩开，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最烦你这样子，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偶尔搞得跟我亲哥似的。” 林朔也笑笑，等兰扬转身他才敛了自己努力笑出来表情往前酒店的方向走。 他们在南宁一共呆了半个月，林朔也分了钱就走掉了。兰扬问他还跟这自己闯吗？ 林朔也说当然，他说等自己的手好了，会重新跟他们一起出任务。 兰扬说：“那我等你。” 林朔也离开时给兰扬说，自己回家养伤，可是他去哪里找到可以养伤的家呢。 他一个人坐在咖啡厅，手指扣着手机的边缝，猝然发现这诺大的世界里，居然没有容他短暂地休息的的地方，那一瞬间林朔也明显变得慌乱起来。 他要去哪里？要和谁认识？以前认识过谁？他会有家吗？自己的家人在哪儿？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地涌入他的脑海里，逼得他眼眶瞬间酸涩起来。 “没有关系。”林朔也强制自己镇定，停顿了数秒钟后他买了飞往上海的机票。 下了飞机，林朔也也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乘一号地铁到长延路。 冬天的上海比起北京温暖许多，可现在的天气并不好，还下着雨到处湿哒哒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知道自己想去以前住的小区看看。 下地铁拐了两个十字路口，林朔也看到了记忆里的小区。出租房没什么变化，低矮的小五层，以及每个阳台上支起来的晾衣杆。 林朔也想起从前，为了喂养君君，他早出晚归地打工，每天支撑他活来下的就是下班，因为下班可以见到宋莫迟，也可以和君君做游戏。 这个出租屋是他遮风挡雨的地方，破旧但很温暖。 他走过去发现单元门是开着的，林朔也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他走在楼道里，每一步都踏得很实，映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一段压抑的电影配乐。 到了三楼最当中的那间，对着门站了很久。 林朔也伸手摸门，门不费力就开了。他愣了愣，门没有锁。 等看清楚里面的摆设，林朔忽然就不敢动了，他发现这里跟自己几年之前离开的时候一摸一样，桌面上摆着熟悉的一对玻璃牛奶杯，那是他和宋莫迟的牛奶杯子，桌子对面放着很小的水壶，是君君用来喝果汁的。 映着雨幕，小阳台上还搁着一个画架，上面放着一张白纸，他的画笔在椅子边上摆了一整排。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很热，视线因为泪水变得不再真切，林朔也低头用手揩了一把眼睛，然后走进室内，将风雨关在了门外。 室内和暖和，空调正在运作，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祥和。 他推开了卧室门，卧室里拉着窗帘，没开灯，特别暗。床上的被子里裹着一个人，他的个子很高，整个人蜷缩着。 宋莫迟。 林朔也知道那是宋莫迟。 林朔也坐在床边上，看了半分钟，没忍住伸手去摸宋莫迟的脸颊。 活的，热的。 他的额头温度很高，林朔也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他的，宋莫迟发了高烧。 他和宋莫迟见得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宋莫迟的身体都不是很好。 林朔也喊宋莫迟的名字，要他起来吃药或者去医院。 窗外的雨水还在落，林朔也忽然听见宋莫迟不怎么清醒，语带含糊地说：“小也，你买汤包回来了？” 第54章 宋莫迟见林朔也不说话，低声说了句：“原来是在做梦。”语毕便转了个身，背朝着林朔也蜷缩着自己睡着了。 林朔也呆坐着，不多时忽然迅速地伸手摸了下宋莫迟的头发，接着利落地冒着雨下了楼。 他沿着记忆里的马路一直往前，接着右转林朔也就找到了从前他和宋莫迟尝吃的鲜肉汤包。 林朔也推门进去打包了两笼汤包，又买了两杯豆浆和两碗汤面。 付款的时候林朔也问店员，这附近有药店吗？ 店员指了个位置，林朔也道谢后按照他说的走。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后，林朔也看到了店员说的药店，然后他进去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 他提着塑料包装袋出门的时候，外面下的雨下得更大了。林朔也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踏进雨里，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快步地跑了起来。 回到出租屋，林朔也整个人都被淋透了。他进门从鞋柜里拿出拖鞋，在门关脱掉已经湿的外衣扔到洗衣机，打开洗衣机门的那一刻，林朔一阵恍惚，他做得太熟练了，熟练到好像回到几年前。 他的衣柜里还放着原来的睡衣，林朔也去浴室匆匆地淋了个澡，换上了属于自己少年期的宽松睡衣。 宋莫迟还在睡，林朔也站在门口不敢动，犹豫了两分钟后林朔也鼓起勇气坐在床边，抬起宋莫迟的上身，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样方便自己给他喂药。 宋莫迟的肩膀很宽，林朔也揽着他揽得很吃力，但林朔也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等他给宋莫迟喂好了药，自己也几乎是满身大汗了。 离开宋莫迟房间前他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又用酒精给宋莫迟降了温，才放心地去隔壁休息了。 再躺到熟悉的床上林朔也其实很难过，他发现自己兜兜转转这些年，能够让自己暂时落脚的依旧只有宋莫迟这里。 林朔也在被子里，抱紧了自己。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几乎是狼狈地逃离出宋莫迟身边，然后浑浑噩噩地参与第一次救援，那是他第一次面对生死，大水漫过了整个村庄，林朔也背着一个阿婆吃力得往前走。 水非常大，林朔也几乎站不稳，背上的阿婆在流着眼泪望着自己被淹没的家，林朔也轻声地安慰她：“阿婆，我还在呢，别害怕。” 林朔也知道那个时候阿婆非常需要他的安慰。 其实他也是。 因为他想起来宋莫迟。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愿意像自己一样爱他，他知道以后将常跟生死打交道，他不知道自己执行任务如果出了意外，宋莫迟会不会真的忘了他。 可是他又不敢走到他的身边去，围绕着他身边的是和宋莫迟一样等级的优秀朋友，肉眼可间的美好未来。 宋莫迟像是林朔也的一场美梦，梦醒了就要走到属于他的平庸的现实里。 林朔也休息好起来的时候，宋莫迟正在客厅里吃汤包。 他没敢走过去而是倚着卧室门沉默地看宋莫迟吃饭。 外面还在下雨，室内温暖而舒适。宋莫迟穿着睡衣，他的脸颊带着生病后特有的脆弱，只是整个人依旧是平静而冷淡的。 “你把汤包热了？” “不热我吃凉的？”宋莫迟连眼皮都没抬。 两个人继续沉默着，林朔也有些尴尬。 桌面上还有两碗面，林朔也打包回来的时候，面和汤是分离的，这会面放在了汤碗里，冒着热气，应该是被宋莫迟处理过了。 宋莫迟抬头看了眼林朔也，接着拍了拍桌子，示意他过来吃。 林朔也犹豫了半分钟，走了过去拿起筷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林朔也瘦了太多了，可能是事情想的比较多，整个人看起来很消沉，这段日子他有折腾了很久，因此狼吞虎咽得。 两个人对着沉默地吃饭，没有一个人开口。 宋莫迟先吃好了，他用纸巾擦干净嘴角，看林朔也埋头吃面。 他被看的脸热，连筷子都不会使了，他林朔也明显吃得慢了很多，他也不敢抬头。 他似乎听见宋莫迟似乎对着他嘲讽地笑了。 林朔也长吸了一口气，抠着筷子问：“那个…… ” “贺子虞怎么样了？” 对面没有回话。 “你手怎么回事？” “什么？” 宋莫迟说：“这不是缠着绷带？” “哦，这个啊。”林朔也把筷子放在一边，赶紧把手收回来，捂住已经渗血的地方，撒谎道，“不是什么事，就煮饭的时候被刀碰了一下。” “是吗？”宋莫迟点点头，把自己的吃干净的碗推到对面毫不在意道，“那你帮我把碗洗了。” 林朔也的伤口根本不能碰水，很为难。 “等会我就洗。” “现在洗，”宋莫迟没什么感情地说，“我看着你洗。” 第55章 林朔也觉得有些窘迫，他没有办法拒绝宋莫迟的提议。他像是一只木偶呆直地端着脏碗走向洗手池，宋莫迟的话是提着他的线。 他没有解开自己的绷带，那样狰狞横贯手掌的可怖伤口会暴露在宋莫迟的目光之下，他站在水池旁边，接着对宋莫迟勉强地笑笑，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地把手放在冰凉的冷水下面。 宋莫迟一愣，皱眉快步走过去，他站在一边，看着林朔也深色平静得在刷碗。 “别刷了。” 林朔也神游太空并没有动作。 宋莫迟长吸了一口气。 接着林朔也手里的汤碗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大力气被夺走了。 “我让你别刷了！你聋了吗！” 随之而来的是碗砸在地上巨大破碎声，以及飞溅的瓷片割伤了林朔也的脚踝。 林朔也后知后觉得吓了一跳，他去看宋莫迟，后者面上一副冷淡，他的目光向下扫，捏着的手掌暴露了宋莫迟正克制的情绪。 “对不起。”林朔也说。 “这又是为什么道歉。”宋莫迟不带感情地追问。 林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低头又连着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可能是林朔也总在道歉，无时无刻的卑微让宋莫迟憋得难受，许久之后宋莫迟释然地冷笑一声，摔门回房间了。 宋莫迟走掉后，林朔也才缓缓地动起来一个人默默清扫瓷片，弄干净厨房后一个人回到房间。 林朔也就这样坐在床上，一个钟头就缓缓过去，老公房，小区，阳台前面的绿树，就这样伴着雨声潜入到浓重的夜色里，林朔也像是一尊雕像，也跟着沉入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也动了起来，蹲在地上默默得把皮箱打开，找到自己的药。药盒方方正正在夹层里看着，林朔也看了不多时，忽然皱着眉头在地板上狠狠地锤了一拳，淤积的情绪让他很想要喊，可是宋莫迟在隔壁，林朔也不能这样做，于是咬住拳头，跪在地板上垂着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呜鸣声。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样对他？ 林朔也沉睡前悲哀得想，连宋莫迟都讨厌他，他年少时搁在心底里好好喜欢过的人也要讨厌他。 他清醒的时候，是在半夜，因为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正背对着自己。 林朔也尝试着叫了声：“宋莫迟。” 他的嗓子因为下午那场他觉得不男人的哭泣，而变得嘶哑，“找我有事？” 宋莫迟的眼珠动了动，然后目光垂在林朔也散开的箱子上。 “又要去哪？” 林朔也坐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后只能语意不明胡乱地嗯了一声。 “还没想好是吗？”宋莫迟不置可否地点头，已经笃定了林朔也要走的样子。 宋莫迟回过身，把林朔也的手拿过来，他把绷带一圈一圈地解开，接着那条狰狞的伤口便露了出来。 林朔也大气不敢喘一下。 宋莫迟也怔住了。 不多时他看见宋莫迟拿了他夹层里那些方方正正的药水，打开一点点的用棉签蘸取，涂在他的手心上。 “疼吗？” 其实是很疼的，但是林朔也没有抱怨或者说出来的习惯，于是他摇头。 “是吗？” 宋莫迟点头，然后帮他把伤口处理好，缠了新的干净的绷带。 宋莫迟说：“林朔也，如果不想说你手掌怎么弄的。” “那就讲个故事，我就当你讲的都是故事。” 林朔也想了半分钟，最后开了口，他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就是，就是，他做错了事，又不知道自己去哪。所以有朋友叫他出去闯一闯。” “他就去了？” 林朔也点头，“他就去了，就是，就是有安保项目吗，就是保护一个开发商。” 他说得磕磕绊绊的在整理合适的措辞。 “房地产老板，你知道的，惹了厉害的人。我那个朋友就是保护他安全。” “他也受伤了？”宋莫迟问道。 林朔也想了一会点点头，继续讲：“就是被人堵了。” “几个人？” “七八个吧。” 宋莫迟不说话了。 林朔也歪头继续讲道：“我那个朋友，把老板推到了车上，没想到老板是好人，把车开走了。” “我那个朋友没有办法，被砍了一刀以后，他就拼命跑拼命跑，最后跑到大马路上险些被撞死的时候拦住了车送他去医院。”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楼外面的雨声，林朔也忽陷入了那天的回忆了。 宋莫迟抓住了林朔也的双手，掌心向外。 不多时，手心里冰凉的触敢叫醒了他。 林朔也低头，看见宋莫迟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心上。他觉得自己手心有些湿，他想应该是伤口流血了吧，可是伤口流血了，为什么手心里的液体会让伤口疼？ 是眼泪嘛呢？宋莫迟为他哭了？林朔也不敢相信。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一紧，赶紧说：“宋莫迟，我那个朋友一点也不怪，真的。” “他一点也不怪，他做错了事，就应该要下地狱。” 过了十分钟，宋莫迟松开了他的手，他说：“所有的事情你都怪你自己，林朔也，你累不累啊？” 宋莫迟站起来，背对着他，“你要去地狱？” “我早就已经在地狱里了。”宋莫迟说。 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拉杆箱在地上敞开静静地躺着，宋莫迟整理了一会情绪，目光搁在敞开的箱子上：“早点整理行李，票买了吗？什么时候走？” “我就不送你了。”宋莫迟说。 第56章 雨水还在不停地下，林朔也在黑暗里坐了一两个小时。 他觉得宋莫迟可能不想要外人住进他的家，于是林朔也下床，一个人默默地收拾好行李，他本来想敲门告诉宋莫迟自己走了，可是手背还没有碰到门，人先退缩了。 然后斩钉截铁地转头下楼，雨已经停了，雨水过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林朔在昏黄的路灯下叹了口气，接着点燃了一只烟等出租车。好一会路边跳过来一只黑猫，在他的腿上蹭痒痒，林朔也蹲在地上抚摸黑猫的下巴，猫立刻翻身躺在地上，眯着眼睛朝林朔露出了肚皮。 小区里出来了三个人，女人抱着孩子，男人快速得往前跑，他看到林朔也也拖着行李，连忙歉意地说，家里孩子好像在发烧，如果可以希望把出租车让给他们去医院。 林朔也站起来点点头。 旁边的女人在不断地安慰怀里的小孩，林朔也听到她不断地问，哪里不舒服？还痛不痛？哪里难受？ 他就那么听，直到一家人拦住车去往医院，马路上恢复安静，林朔也才恍然大悟一样跑回到出租屋里。 林朔也想，原来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宋莫迟喜不喜欢他？和贺子虞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留着这房子和房间里的布置是为什么？宋莫迟曾经给他办过户口，关心过自己的家庭，可自己从未走进他的生活里。 从小区大门到楼道里，林朔也跑的飞快，拉杆箱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终于轮子经受不住，砰地一声断掉，然后滚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林朔也喘着粗气，敲门。门像从前一样，似乎只要他要回来，轻轻一碰，自己便打开了。 这一次，林朔也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去。 他在门关把气喘匀，立好行李，接着推开宋莫迟的房间，坐到了他的床边上。 他的房间里，开着一个暖黄色的夜灯，宋莫迟在被窝里又是蜷缩成一团。 部队里的心里医生曾经说过，总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缺少安全感。他知道宋莫迟应该是没睡着，因为他还在咳嗽。 黄色的小灯暖洋洋地照耀着，并没有给房间带来意思暖意，林朔也眨了眨眼睛，决定先开口，他缓缓地说：“宋莫迟，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但……但是我还是想说一说。” 林朔也还是用自己的朋友代替自己，他说他的朋友五年前离开，是因为师傅去世。 不告而别没有发消息给自己的家人，是因为特别着急而且手机又丢掉了。 他从自己去世的师傅那里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父亲，也不是孤儿。他的父亲名字叫周煜，他的师傅应该是他的舅舅，她的母亲是前些年远嫁待他并不好的姑姑。 林朔也讲的没有任何条理，东一件事，西一件事。 他说他的师哥不再画画，开始酗酒，每次急救被人送到医院就说自己毁掉了他的人生。 林朔也说他的朋友每次拿起画笔，想起来的都是师哥那张痛苦的脸，他说的断断续续，很缓慢，就好像沉淀下来的液体的痛苦从倒在地上的罐子里缓缓地溜出来。 “我的朋友后面就不能画画了，因为拿起画笔就会抖。除了师哥还有指责因为自己毁掉人生的兰安，尽管并不关他的事，可他还是觉得难过，难过到不能再画一笔。” 宋莫迟，我的朋友其实很自卑，自卑到不觉得有人会喜欢自己，也不确定身边的人会不会喜欢自己，他被亲生父亲遗弃两次，一次是在三岁，一次是在少年期，他们见过很多次面，但是父亲从未认过他，他的母亲跟他相处三年，除了出嫁办酒席的一次，从未给过他笑脸，而他又后知后觉。我的朋友想，自己一无是处，是个不值得被人爱的，他心里那个阳光的耀眼的少年，又怎么会喜欢他。他想，自己那么孤独，没人会喜欢他，是丑陋的，无耻的，那个干净的男孩靠近他会变得平庸。 很多年前，我的朋友不是故意走掉，他只是觉得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路，找不到方向，所以才到处乱走很多年，自己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对自己赌气，赌气所有人都能够找到自己的路，唯独自己找不到梦想也寻不到自己的路。 宋莫迟安静地听着，许久之后他问：“你的朋友找到路了吗？” 林朔也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他一直没什么出息，只会停在原地打转。” 外面也就安静了一瞬，雨水又下了起来。 林朔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涩，他轻声叫：“宋莫迟…… ” 或许是他心里太酸了，导致他吞吞吐吐叫第二声后，便没了声音。他的脑海里是江元森的抱怨。 他说宋莫迟是属于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的，他离开上海以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一个人读书从来不会问家里要钱。宋莫迟读大学的时候，还是像离家出走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打工赚钱，日子过的很苦。宋莫迟大二的时候出去实习认识了人，他的爷爷来找他，后续便开始一边读书一边公司两边跑，这些年，宋莫迟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江元森说我讲这些不是觉得这些事情是你造成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回来。有时候我会觉得靠近你的人总会变得不那么幸福，宋莫迟好不容易过上了好一点的日子，贺子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觉得你不应该出现。 林朔也记得他后来停顿了很久，最后他又补充了一个细节，他说你知道贺子虞会给宋莫迟带饭吗？外面的餐厅不干净油盐重，只要宋莫迟没出去办事，贺子虞都会给他带饭，等他吃好了，自己再把饭盒带回去洗干净。 以前宋莫迟的胃经常会痛，可现在他好了很多。 其实煮饭确实没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做这种事情总是会被别人说闲话，觉得不好，哪怕我们觉得正常，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我们，他们怎么看待贺子虞。 林朔也，你真该死。 房间里死一样寂静，林朔也在发抖，他的嗓子里好似插入了一根倒刺，说话都变得很困难。 他觉得难以启齿，或是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答案，在明知顾问。他又想，事情总要有始有终，不问不说出来会有遗憾，如果真的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他就像宋莫迟曾经对他说过的一样，好好道别就好了。 不多时，林朔也终于艰难地开了口，他问：“宋莫迟，你和贺子虞真的在谈朋友吗？” “你是喜欢他吗？” 第57章 很长的一段时间，室内没有一点响动，寂静密不透风得把林朔也包裹着，等待答案的时间让林朔也觉得喘息都是困难的。 不多时，身后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双手从伸手捆住自己的手臂。 宋莫迟下颌枕在自己头顶那一刻，林朔也的眼泪流淌出来。 “没有。” “也不喜欢。” 宋莫迟的嗓音带着天生的冷感，尽管因为感冒而变得沙哑也没有改变很多，宋莫迟在林朔也的头顶很轻地亲了下，“如果我们没有遇见，你是打算将这些话都带到坟墓里？” 林朔也不吭声。 “林朔也，你特别好欺负，你最喜欢妹妹，母亲来要你就给。年少的时候，你说喜欢我，又从来不点头说跟我走，别人对我表现了一点好，你就拱手让人。” “谁都可以东西把你身边带走，你能做的就是假装不在意。” “你认为自己不配被爱，然后将所有人拦在计划之外，却不问别人要不要爱你。” “林朔也，你认为我是累赘吧？”宋莫迟把脸埋在了林朔也的侧颈处，张口咬了下去，“我太恨你了。” “林朔也，我真的太恨你了。” 林朔也的眼泪不太能止住，他只是沉默地忍受宋莫迟但这些话。 “我即希望你死，又希望你活，夜深人静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又希望你过得好。” “对不起。” “别哭了。”林朔也还在哭，宋莫迟把他脸上的眼泪吮掉，再次抱住了他：“林朔也，我很想你。” 宋莫迟没有说原谅林朔也，也没有说重新在一起的话，两个人又恢复到原来在一起的状态。 林朔也对这种结果已经感到很满足，宋莫迟打算在这里过一个年假，林朔也说自己也要住在这里，宋莫迟没有拒绝他，林朔也就这样住了下来。 接连的几天都是相安无事，只有一次他们在客厅面对面吃午饭，林朔也接到了兰扬的电话，问他最近休息的怎么样？手是不是恢复好了？ 林朔也放下筷子展了展自己的手掌心，伤口依旧横贯在那儿，只不过已经开始渐渐转好了。 看了不多时，林朔也放下了手回答道，“康复得还行。” 兰扬又说，“最近有一个特别好的单，薪水很可观，要不要接？” 林朔也的目光朝对面看过去，宋莫迟把筷子一扔，拉开椅子往洗手间走去。 手机那边的兰扬听不到声音，还在喂喂喂。 “哦，”林朔也呆呆地回答道，“不接了。兰扬，我以后都不接了，祝你生意兴隆。” 林朔也走到洗手间，然后靠着门，看宋莫迟洗手。 “我没答应他，”林朔也说，“我不做那份工作了。” 像是怕宋莫迟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都不做了。” 房间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宋莫迟没有接话，这让林朔也有些紧张，他只能看似镇定地看宋莫迟携手。 宋莫迟洗好了，伸手将水龙头关闭，但并未用毛巾擦干，只是在路过林朔也的时候，在他的胸口上蹭了两把，用他卫衣的前襟布料将手上的水珠擦干，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 宋莫迟和年少时不一样了，变得沉默寡言。可赶上宋莫迟外出回来，他常给自己也买很多颜料，然后走到小阳台，坐在自己身边看自己画画，傍晚的夕阳很漂亮，像腌制时间恰好合适的咸蛋黄，橙色的光流出来铺满半片天际，溢到林朔也的画板上。 光那么暖，可是林朔也的手依旧不听使唤，忍不住地发抖。 宋莫迟就那么瞧着他。 林朔也勉强扯出来一个笑。 他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没事的，林朔也。”宋莫迟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哈气，“没有关系的，林朔也。” “没有关系的。” 林朔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强的，他被亲人丢弃的时候没有哭，救援被困在废墟里没有哭，手掌被刀割伤深可见骨的时候也没有哭，可当他听到宋莫迟讲这些话的时候，林朔也便觉得自己酸涩不已。 以前兰扬总是说，温柔最能够刺穿铠甲，林朔也不以为然，现在他只能默默地别过头，在宋莫迟看不见的方向用纸巾擦干净眼泪。 “你怎么了？”宋莫迟问。 “没怎么。”林朔也站起来，他说，“你别担心了。” 他开始转移话题，“对了，我一会洗床单，你的要洗吗，想洗就拆下来，我一块扔进洗衣机。” 两个人之间到也算相安无事，甚至趁着休假一起听了演唱会，看了几场十分珍贵的展，但也仅止于此，没有更亲密的接触。 林朔也带着展览的材料，在汽车后座的微光中，看上面不太明晰的字，宋莫迟太累了，他靠着车窗睡觉，颠簸的时候，宋莫迟头就靠在了林朔也的肩膀上。 他先是身体僵住，然后美滋滋地继续看材料，外滩灯火通明，路灯的光照进车里。 “你在开心什么？”宋莫迟问。 “没什么，”林朔也将折页翻了个面，“你靠着我，就很开心。” 宋莫迟看了一会林朔也，又闭上了眼睛。 几天后的后半夜，林朔也忽然惊醒，他去客厅倒水。在喝水的间隙里，他发现阳台上亮着灯光，林朔也端着水杯走过去，看到了脸贴着玻璃桌面已经睡着的宋莫迟，林朔也抓着水杯走过去，把选把宋莫迟身边的扔着的已经喝光了的啤酒罐收拾好。 接着他坐到宋莫迟的对面，在夜色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宋莫迟的脸颊，然后他又把手收回来，放在桌面上把下巴垫在手背上面，看着对面的人。 不多时，林朔也的头歪到桌面上，也睡着了。 第58章 林朔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宋莫迟正张眼盯着自己看。 林朔也目光扫上去，停住，两个人对视着。林朔也的目光没有移开，而是伸手将宋莫迟掉到脸颊的睫毛捻掉，“我记的昨天我在阳台睡着了。” “我抱你回卧室，睡得猪一样。”说完，宋莫迟翻身下了床。 林朔也犹豫着也跟了上去，其实他没有和宋莫迟说，昨天洗手间的剃须水空了，他去宋莫迟的抽屉里找新的，在抽屉的最底层，林朔也摸到宋莫迟了几张单据，他打开了看。 心因性抑郁症映入到林朔也的眼里，林朔也很难过，他想问宋莫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朔夜当时很平静，他只能默默地忍耐着将单据一张一张翻完，从仅有的只言片语里获得宋莫迟的病况。 接着百度了「心因性抑郁症」，关于这种病况，百科上介绍的并不多，只有少数的几行，林说也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他对自己说：“没有关系，会好起来的。” 他将单据折叠好，放回到抽屉里，左看右看看，总觉得觉哪里不对，像是怕被被宋莫迟发现，又怕是别的什么，林朔也偏执地反复调整，几分钟后，他才关上抽屉，离开了宋莫迟的房间。 当时的宋莫迟在干什么？林朔也不记得了。 哦，好像是在阳台上吸烟，林朔也当时扶着客厅的门框，看烟雾缓缓地升起，林朔也忽然间才发现，他从未了解过宋莫迟，那怕他是喜欢眼前的这个人的。 这天他们吃完午饭，林朔也放下筷子说道：“宋莫迟，今天我们去苏州玩吧？” 宋莫迟说好。林朔也便放下筷子去整理行李了，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出现在了高铁站。 傍晚，林朔也推开自己老家的大门。 那是一座很气派的老建筑，仅仅在照壁的位置，就能看出老宅曾经的辉煌，只是因为宅院长时间无人居住，已经长满了荒草。 宋莫迟在打量老宅的建筑，林朔也停下回头假装若无其事地牵住了他的手。 夕阳从园林墙面镂空的花样中投射进来，暖黄的光就这样照在宋莫迟的下颌角上，林朔也看了几秒钟，被蛊惑一般，踮着脚亲了亲宋莫迟的下巴，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撤了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牵着宋莫迟介绍自己的家。 林朔也将宋莫迟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两个人把卧室很客厅收拾出来，宋莫迟修好了林家的宅灯，林朔也则把亭子擦了干净。 中天高升一轮明月，林朔夜拉着宋莫迟进了师傅的酒窖，那上面有很多名酒，林朔夜排上梯子从最上面拿下来一瓶，递给宋莫迟：“这是我出生那年，师傅存的，说是要等我找了媳妇把办婚宴的时候摆酒喝。” 借这酒窖里的光，宋莫迟摩挲着瓶子上闪着光的法文，确实是很名贵的酒。 在西洋钟报时晚十一点后，宋莫迟听见林朔也说：“今天晚上我们俩把这个喝了吧。” 宋莫迟没有讲话。 林朔也笑笑道：“反正以后用不到了，我应该也不会摆什么酒席了。” 凌晨两点，玻璃瓶子丢满了酒窖，林朔也和宋莫迟两个人肩并着肩醉酒到一言不发。 好一会，林朔也撞了下宋莫迟的肩膀：“唉，宋莫迟你跟我说说贺子虞呗。” “贺子虞？”宋莫迟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反映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困倦却笃定地说，“我觉得他长得像你。” 宋莫迟喝得太多了，尽管吐字清晰，但语速明显变低了许多，林朔也在部队里久了酒量提升了很多，比宋莫迟的酒量要好。 他侧过头看宋莫迟，轻声问：“哪里？” “侧脸像，说话像，犯错的时候也像。”喝多的宋莫迟言语不太连贯，说话失去了章法，他说了一会便侧过身子对着林朔也，“后来，我决定不喜欢你，你把我扔了，像扔掉废物一样。” “所以我应该也必须走出去。” “贺子虞对我表白，我决定尝试着约会。” “可是……”宋莫迟在林说也的侧脸上亲了亲，“他不是你，所以就决定停止这种行为，去北方考察的当天，在工厂里找我跟他说停止约会，不巧的是墙面忽然塌了。” “再后来，贺子虞伤得很严重，我必须要照顾他。” 林朔也又在流眼泪，灯光让他面上的水闪闪发亮。 “他住院后我才知道，贺子虞是为了要更多的钱。他也不喜欢男的，他捡到过我的手机，我没有给手机套壳的习惯，我在手机后面贴了你的照片，贺子虞知道我喜欢一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孩。” “他需要钱。” “钱很好。”宋莫迟醉得太严重了，他把头顶在林朔也的肩膀上，磕磕绊绊地说“下雨天不好，冬天也不好。” “为什么不好？” 宋莫迟并不回答而是说，“林朔也，我好累。” 林朔也想到了那张诊断单，意识到了什么，“宋莫迟，为什么讨厌下雨天？” 架子上名贵陶瓷静静地立着，酒窖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林朔也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宋莫迟的后背，“没有关系的宋莫迟，真的没有关系。” 许久之后，宋莫迟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林朔也意识到故事的主角是宋莫迟，他还是个孩子，林朔也对这个孩子一无所知，他一点也不认识他。 宋莫迟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的前三年，宋莫迟住在自己姨妈家里，吕瑶照顾他，在外人看来姨妈是极其成功的人，年轻，上市企业董事长，尽管和姨夫长期分居，但她情绪稳定，外人对她的评价为和善的富人。 她白天上班，夜里回来抽查宋莫迟的作业，他被要求跪在地上，膝盖压实在冰凉的瓷砖上，变得疼痛而麻木。吕瑶拿着20厘米的钢尺，询问宋莫迟，他说错一句话，手心就会被狠狠地抽一下，就算他回答的是对的，也会被打手心。惩罚常常持续到后半夜，直到吕瑶打累了，阿姨才会送五岁的宋莫迟回房间洗澡睡觉。 一开始宋莫迟还会哭，渐渐的小宋莫迟就没有眼泪了。 他的父母其实是知道宋莫迟的遭遇的，只是比起在国外开拓事业，他的儿子实在不值一提，何况宋莫迟还活着。 吕瑶在外面具带得久了，人也变得压抑变态。 姨妈三十二岁生日，宋莫迟吃了块蛋糕，早早上床睡觉，隔着门小宋莫迟能听到楼下杯盏相撞的叮当声。 他睡得很熟，还做了梦，梦里他闻到了很重的酒气，然后他听到丝制睡衣摩擦着皮肤滑倒地上的窸窣声。他睁开眼睛，看了自己的姨妈，躺在自己的床边，闭着眼睛口里发出很浅的呻吟声，她的左手消失在自己的双腿间，右手在被窝里摸他。 隐隐约约地宋莫迟知道自己的姨妈在做什么，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翻了个身，姨妈的手便从自己的皮肤上蹭了下去，宋莫迟瑟瑟背着姨妈闭上眼睛装睡。人总会在不知所措或者痛苦的时候，记得一些别的什么，比如宋莫迟记得那天下雨，他甚至还能分辨出雨水打到玻璃上的声音和打在树叶上声音之间的细微差别。 身后的人动作停止了，接着吕瑶穿好了睡衣，她在宋莫迟身后阴沉地笑了，离开前，她说：“宋莫迟，晚安。” 姨妈知道自己醒着。 第二天白日，姨妈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哭的厉害，跪下给宋莫迟道歉，说自己喝多了，说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可是每每吕瑶喝多了酒，夜里就会砸她小外甥的房门，砸不开就无所谓地靠着门板吸一口烟嘴里哼唱：“小兔子乖乖……” 宋莫迟央求自己父母接自己回家，但没有得到过回应，那边说姨妈会好好照顾他。 小宋莫迟开始变得敏感，不听话而又歇斯底里，周围的富人谈论起宋莫迟都会一脸惋惜相，而说其他的姨妈是一脸同情，觉得她帮自己的妹妹带孩子太辛苦。 当然这种辛苦是带着好处的，比如姨妈会源源不断地宋莫迟父母的公司注入资金。 没人保护宋莫迟，宋莫迟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他不敢夜里睡着，到处躲避。 林朔也好像看见了那个六岁的小宋莫迟，抓着一把水果刀，带着满身的怒气，在别人咒骂他是神经病的氛围里形影单只地保护着自己。 这是一桩犯罪也是一桩丑闻，宋莫迟的父母选择忽视，比起丑闻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秉性不端，喜欢说谎。 他们和邻居们一样指责宋莫迟说谎。 “林朔也，”宋莫迟把脸搁在林朔也的肩膀上，他的衣服那样柔软，好像用温柔将自己包裹住了，“我的父母抛弃了我。” “林朔也……” “你也抛弃了我。” “我不会回到抛弃我的人的身边，就好像我曾经对你说，如果你走了，我将不会等你。” “我应该不等你的，一直以来我都是那样做。” “可是这一次，连原则都失灵了。” 第59章 林朔也后背僵直地靠在酒柜上，目光空洞，任由宋莫迟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他不知道宋莫迟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早生几年就好了，这样他会找到宋莫迟，然后偷着把他抱走，告诉周围的大人，不要为了巴结一个大人而去嘲讽一个小孩。 宋莫迟不是精神病，他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他恍然大悟地想起来，很久之前，宋莫迟离家出走，他们那时候并没有认识多久，宋莫迟因为青旅老板对林君君的猥亵而异乎寻常的暴怒。 如果那个时候，他细心一点就好，问清楚宋莫迟到底为什么失去理智的愤怒。 或者是在宋莫迟下雨天抑郁的时候，问清楚宋莫迟，为什么下雨天要一起睡？ 或者是在兰安说：“宋莫迟为了你，去求了他的姨妈，”的时候，他追问下去。 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至少宋莫迟不用自己面对这些。 有那么一刻，林朔也有一种冲动，他想杀掉所有的伤害过林朔也的人，而比起杀掉所有人，林朔也更想要杀掉一无所知的自己。 “宋莫迟。”林朔也喃喃地道歉，“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莫迟已经睡着了，林朔也低头轻轻得在宋莫迟的头顶吻了一下，“我不能让你这个傻傻的家伙自己走下去了。” 宋莫迟的假期在苏州的汤包和甜腻的点心里结束了。 宋莫迟收拾行李的时候，林朔也也收拾。 “你去哪？”宋莫迟迟疑着问出了口。 林朔也头也不抬地拉上行李拉链，“跟你去北京。” 弄好了行李他坐在桌子上，很忐忑地抿了口牛奶，“你也坐。” 宋莫迟把东西塞好坐到宋莫迟的对面。 林朔也从兜里掏出来几张纸，递给对面，宋莫迟拆开第一张，那是他高三时月考的试卷。 宋莫迟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对着林朔也挑了挑眉头，“留这个做什么？” 林朔也脸瞬间就红了。 他有些羞赧地说：“想跟你一样厉害。” “这话是不是说出来有点奇怪，毕竟一个22岁的大好青年，说想要变成18岁的你，说出来挺可笑的。” “这里还有别的文件，你拆开来看看。” 宋莫迟忍住笑意，拆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那上面整理的是一所北京高中的面试问题。 宋莫迟愣住。 “很狼狈是吧？”林朔也唏嘘道，“我一个二十岁的人要和一群小孩子一起读书， 重新参加高考，是不是有点儿可笑。” 宋莫迟没说话。 林朔也又说：“一直以来，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只是太软弱，不敢面对。我以为只要闭上眼睛，不看周围，就可以留在安全的角落，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坠。” “挣扎会让自己那么狼狈，会被别人嘲笑，会自己厌弃自己，会失望也有可能会绝望。” “可是，没有人在命运的泥潭里挣扎的时候是优雅的，哪怕挣扎着往前走的姿势很狼狈，我也要向前走了。” “前面是哪儿？”宋莫迟的手指轻碾着林朔也的材料。 “你身边吧。”林朔也笑笑。 “我不想自卑了。” 宋莫迟忽然就笑了，林朔也不自觉得也被带着一起笑了。 他对着宋莫迟手上的材料扬了扬下巴：“宋莫迟，你考考我。” 宋莫迟人生的第二十二个冬天，终于不再寒冷。空气里再一次洋溢起了干净的味道，像十八岁时林朔也衬衫上的洗衣粉味儿。 暖和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到桌子上的水杯上，老公房里发出一阵快乐的笑声。 宋莫迟和林朔也面对面坐着。 宋莫迟假装面试官，他问：“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老师好，”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后，林朔也答，“我叫林朔也，家住……” 第一题林朔也就卡了壳，他说，“等等我先看下身份证。” “你给我弄的这张北京的身份证我还没记下来呢。”林朔也小声说。 宋莫迟：………… 林朔也翻看身份证，很认真地记上面的信息。 “还走吗？” “啊？” “问你还走吗？” 林朔也听到这话，忽然就不动了，他抬起头，脸上荡漾着很灿烂的笑容，眼前的宋莫迟和少时穿着校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从前的少年倔强，眼前的人是着过尽千帆的淡然。 林朔也给了迟到许多年的答案，他说：“不走了。” 此时此刻，林朔也和宋莫迟收起了尖刺，重新的变得温柔，宋莫迟曾经对林朔也说过，你要学会好好告别，但事实上他也没有很好地掌握这项技能。 好在，在这个年底，他们都有所精进，两个人找房东退了这处房子，一一挥手和过去说再见，开始勇敢地往前走。 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就这样被所在地了老公房。 楼道里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蝴蝶，落在了302林朔也摸过的还未散尽温度的门把手上，颤动着翅膀。 这只蝴蝶将在这里变成一只蛹，然后在漫长的冬天过后，再次变成一只新的蝴蝶，区别的是它将比从前更加勇敢。 第60章 林朔也和宋莫迟回到北京的第十五天，林朔也的高中申请通过了，就在宋莫迟住的公寓边上的一所高中，入学读的是高三。 星期五下午，林朔收拾好包去学校取教材，他依旧没有和宋莫迟住在一起，自然也没有和宋莫迟说今天下去他去学校取书本，直到下了楼才看到宋莫迟正靠着车看手机，小金正依偎在他的腿边打盹。 “今天没工作？” “请假。”宋莫迟收了手机，把牵引绳递给林朔也，回身开车门，“听陈亭说你今天去学校拿教材。” “对的。”林朔也上了车，揉搓小金，“我怕你上班太忙了，就没说。”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宋莫迟看后视镜转方向盘，沉声道：“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大事？” 这句话问倒了林朔也，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句什么，可他懂宋莫迟的意思，沉思几秒后他说，“那，那以后我什么都跟你说一说，就是去不去看你自己。” 宋莫迟这才点了点头。 下了车从校门口到教务处一路，宋莫迟走在前面，林朔也跟在后面。他的视线里是在宋莫迟十分高大的背影，他想跟宋莫迟走得近些，但又觉得没什么由头，自从两个人和好以后，他们之间总是充满着这种尴尬又微妙的情绪。 林朔也决定不想了，他快走了两步，捏住了宋莫迟的袖口。 宋莫迟一顿，脚步瞬间慢下来，不多时一把揽着宋莫迟的肩膀，一起上了教学楼。 从学校办公大楼出来后，天气还早，两个人决定一起去吃火锅。 林朔也太饿了，吃得有点着急因此被热的肉片烫了好多次。宋莫迟看到后就不怎么吃了，他给林说也烫肉片，熟了便捞出来放在干净的盘子里，他也不会马上给林朔也吃，而是等凉了以后再夹给他。 林朔也吃得狼吞虎咽，不多时他意识到自己不太得体，于是他捏着筷子吸溜下鼻子，感动道：「宋莫迟，我是不是吃得有点丢人。」 「不丢人，好好吃饭，」宋莫迟将筷子并起来，用筷尾轻点两下林说也的头「别到处乱看。」 林朔也嘿嘿笑，埋头继续。 林朔也觉得很神奇，他和宋莫迟相遇的那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充斥着愤怒，可那时候他们之间是有亲密接触的，至少那段时间他们做爱。 现在他们两个和好了，反倒是没有更多的亲密举动，更多时候飘散在空中的是若有若无的尴尬。 天已经彻底黑的时候，林朔也满足得放下了筷子。 下了车，宋莫迟把一个很大的袋子从后备箱里提出来。从林朔也的角度看，那应该挺沉的，他跑过去帮忙提，宋莫迟用手挡了下，「我来就行。」 到家，林朔也去书房放教材，出房间才看到宋莫迟正将袋子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到冰箱里。宋莫迟的个子很高，垂头摆食品的时候，神情十分认真，林朔也看了一会，默默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眼前的人。 「宋莫迟……」林朔也紧了紧手臂，他其实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到了最后只是张着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宋莫迟摩挲着林朔也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背，「怎么忽然这样。」 「没什么，」 「很想要抱你一下，就抱了。你不给抱？」 宋莫迟轻声说了句：「你啊……」 林朔也安心准备高考。其实书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他入伍的时候带着带着宋莫迟的成绩单，也买了高中的教材，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在看书，蓝扬总说他是怪人，明明看书但却不参加高考。 林朔也总是笑笑不讲话，夜里他去站岗，周围一片漆黑四周扬起蛐蛐叫的时候，林朔也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去读了大学，宋莫迟会不会开心一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可再一想，宋莫迟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是他自己跑掉了，而且没有目标随便选一个专业读，宋莫迟会嘲笑自己吧。 他把自己从思绪里拽出来，然后长叹一口气，默默念叨着：「对不起啊，宋莫迟。」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 除了学习，林朔也剩余的时间都在宋莫迟那度过了，他会陪宋莫迟去医院，会在下雨天或者奇奇怪怪的天气里陪着他。 好消息是宋莫迟的病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这天，林朔也照例去送宋莫迟去治疗，他将人送进诊室，便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安静地等。 天气很好，林朔也等得久了便在随身带着的单词本上画起画来。 诊室里的心理医生表示，宋莫迟基本已经好了。医生很好奇，明明他治疗了宋莫迟很久，病情总是在反反复复，可这次居然好转的那样快速。 透过玻璃，医生看到正在专心画画的林朔也，瞬间福至心灵，他朝外面的人努努嘴道了句：「是因为外面的那个人吗？」 宋莫迟转头看，林朔也沐浴在阳光里，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正低头神色安静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宋莫迟在诊室内看阳光中的林朔也，好一会他点了点头。 「我的男孩，他从苏州来，在下雨天里保护我，因为胆小自卑哭着将我丢弃，又在时隔五年后的雪夜里于废墟里将我挖出， 依旧迷茫不而敢拥抱我，」 「他是天上的流云，是我追不到的理想。」 长椅上的林朔也感知到了宋莫迟的视线，他对着宋莫迟笑得很开心接着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宋莫迟看见，那上面画的是自己的侧脸。 「现在这片云停在了我的身边。」宋莫迟说。 第61章 林君君十岁的时候再一次离家出走，原因是她的母亲在一次自己跟继父的争吵中，打了自己一巴掌。 打过她之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腕，很大力得将她拽回到房间去，此刻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脸无知得在母亲旁边拉着她的衣角。 林君君没说话，李柔也没说话，室内只有夜风吹过窗帘的声音，这让林君君想起来很久之前，她更小的时候，她跟着二哥从家里出来去找大哥，没找到人后四处打工住出租屋的日子。 那时候二哥在西餐厅削马铃薯，插花摆盘布置，自己则是围着二哥的外套，在员工休息室假装自己是电视剧里的小仙女。 下班后二哥总是很疲惫，牵着满兜糖果的自己往家里走，他永远给自己买爱吃的零食，是照顾自己最仔细的人。 她小时候最喜欢自己玩的游戏就是装睡。洗好澡林朔也会把自己就抱到房间的小床上，然后再去收拾自己。 这时候林朔也会对自己说：「君君，晚安啊。」 林君君即睡不着也不想要睡觉，她会等二哥收拾好上床，然后侧过脸看隔壁床上睡得很熟的二哥，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林君君能听到二哥的呼吸声和夏夜的晚风吹动窗帘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和着二哥的呼吸，像一下又一下的潮汐，让她觉得十分安稳。 君君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李柔哭了一会，接着她说：「君君，就当妈妈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在补习班晚点回来，妈妈给你钱。」 「妈妈真的不想因为你再跟你叔叔吵架了。」 弟弟看看君君再看看母亲，哇地哭了。 这哭声惊醒了林君君，她用手臂蹭了蹭眼睛，逞强得让李柔滚，李柔从来没有问过她自己为什么要抵触自己的继父，她只是怪自己租阻挡了她的爱情。林君君的情绪变得稍微激动，喊叫着把李柔推出了自己的房间。 林君君哭了半晚，然后她收拾了书包，砸碎了自己的存钱罐，摸下了楼。 她想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她的，她的二哥永远不会嫌弃她。林君君在夜风里奔跑起来，她其实有些怪自己的二哥将自己丢下，让自己和并不熟悉的母亲住在一起，她怪林朔也怪了很久，久到自己咋纽约读书的时候，老师对自己说，她有个世界上最棒的哥哥。 林君君永远记得那位老师说的话，她说你的哥哥比比想象中更爱你，他明明那个时候离不开你，但为了你好，还是愿意放手让你跟母亲走，他希望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有一个好的家庭，那都是他没有的，他希望你有，希望你过一个像甜点一样的美好人生。 林君君带着李柔从纽约回到北京的那一天，是君君十岁的生日，她的生日愿望是和林朔也生活在一起。 李柔大概是动了什么心思，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小师弟的住址，并且旁敲侧击地让君君知道。 十岁的林君君跨越了大半个北京，按照纸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门牌，她从包里小心地拿出来一盒糖，然后抱着娃娃踮着脚按了林朔也的门铃。 门铃打开的那一刻，林君君讨好地叫了句：「二哥。」 她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了，一直不停重复地叫「二哥……」 林朔也也呆住了。 好一会，宋莫迟从书房里走出来，「谁啊？」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抱着星黛露的小女孩。 「君君？」 林君君又低下了头，她用左脚踩着右脚，很小声地叫了句：「莫迟哥。」 林朔也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把林君君牵进房间里，接着关上了门，「是师姐送你来的？她人呢？」 「没……」林君君坐在沙发上抓着星黛露的耳朵，忍耐着哽咽抓着林朔也的手臂，「二哥，二哥你坐着里。」 她敲自己身边的沙发，示意林朔也坐下来。 「我离家出走了，」随着话讲出口，林君君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鼻涕一脸，「二哥，你还要我吗？」 「我一直都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妈不要我了……我能跟你住一起吗？」 「我的个子很小……我还像以前一样睡小床就行……」林君君一边哭，一边扯开书包，那些她攒的钱就这样流出来，林君君蹭着鼻涕眼泪吧钱塞到林朔也手里，「这些都给你，你养我吧。」 宋莫迟到倒牛奶回到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林君君哭着说：「我以前跟妈妈走掉，是因为她说我是你的累赘……」 「我不想当二哥的累赘……或者等你长大了……这样就不怕我拖累了……」她说得没有章法又断断续续，「我想等我长大了，我再……我再去找你，这样我就不是累赘了……」 「可是我还没长大。」 「所以二哥，你现在长大了吗？你现在长大了能养我吗？」 宋莫迟看看林朔也的眼眶红了，他好像忍耐着什么，接着他用手捧着林君君的脸颊，拇指腹把林君君脸颊上的眼泪擦掉，「二哥已经长大了。」 「君君可以跟二哥生活在一起，就算君君没长大，二哥也不觉得你是累赘。」 宋莫迟把牛奶放在一边，他想到了自己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将自己弄伤，林朔也不厌其烦得放下正在复习的卷子，耐心给自己涂药。 那时候，宋莫迟总是频繁而歉意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他在公司总是严肃体面，可偏偏在林朔也着丧失了所有体面，他狼狈而又可悲。 林朔也不让他说：「麻烦」之类的字眼，他说：「宋莫迟，我们是一家人，要在一起一被辈子，以后我也会生病，会需要你照顾，等有一天我变成了老爷爷，如果卧床不起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宋莫迟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可是那一刻他看到属于林朔也的安静的年轻英俊的脸庞，他忽然体会到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以互相依靠着撕下自己伪装的人是有多让人安心，总是麻木着自己对抗着世界对抗着黑暗的宋莫迟，觉得天忽然亮了，雨水也停了，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太阳重新变得暖洋洋的。 宋莫迟身手把君君和林朔也都揽到自己怀里，他说：「就一起生活。」 没有家又互相走失了很多年的人，终于在新的地方团聚起来。 「你和二哥还有宋莫迟，永远一家人。」林朔也说。 第62章 林朔也现在已经不恐惧画画了，倒也不是经历了多震惊或者撼动人心的大事，而是宋莫迟一次又一次得跟自己说，「没有关系的，慢慢来。」 夜里辗转睡不着，宋莫迟会把人抓紧自己怀里，抱紧了，「林朔也，你知道吗，我虽然不如你懂油画，可是鉴赏我还是懂一些的。」 「我初见你时，你才17岁，那时候的你就比很多所谓的大师作品高出来不知道多少。」 「人们总是觉得天才离自己很遥远，直到天才出现在自己面前，」宋莫迟睡得迷迷糊糊，闭眼地低头在林朔也额头上很轻地亲了下，「林朔也，你真的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真的，我跟你保证。」 林朔也仰头看宋莫迟的脸，动作带动着被子窸窸窣窣。 宋莫迟感受到他的视线，睁开眼睛认真道：「我说真的，林朔也，我从来不骗你。」 林朔也闭上眼睛。 「快些睡吧，明天你是不是还有期中考试。」 「嗯。」 林朔也踏踏实实备考，满满地褪去了满身的不耐烦和戾气。 趴在桌面上穿着蓝白条纹衬衫的林朔也复习的林朔也比17岁的绝望的林朔也多了很多年轻气也多了很多朝气。 宋莫迟对着这样干净的林朔也常常忍不住，但考虑到对方要考试，只能忍着就此作罢。倒是林朔也一连不明状况，见到宋莫迟如同见到救星一样，攒了一堆自己不太懂的题目，让宋莫迟给自己讲。 宋莫迟：「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死。」 林朔也眨眼，小声说：「我不知道。」 宋莫迟坐在沙发上有些窝火，于是将林朔也抓到自己大腿上，手从林朔也的衬衫下摆伸了进去，他的腰腹又软又热，宋莫迟勉强摸了个够，弄得林朔也面红耳赤才长叹了口气，使劲抓了把他的肚皮道了句：「让我看你哪里不会。」 宋莫迟的手很大，力气也有些重，林朔也被他抓痛了，猫着腰红着脸将卷子递给宋莫迟，磕磕绊绊地说，「就这这几张卷子后面的大题。」 宋莫迟有个表情包，林朔也觉得莫名其妙，宋莫迟总是突然发给他，表情包上有一串字，「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等下你就要挨打。」 林朔也没有挨打过也没有不知死活，所以他也就一直也没有理解宋莫迟的意思。直到高考完成的当天晚上，林朔也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一觉，果真挨了很重的一次「打」，连着三天都没能下床，林朔也这才知道宋莫迟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林朔也想起他能够拿起画笔的那天。 他正在客厅里尝试着画画，但是几次都没能成功，天色向晚家里无人，林朔也趴在地上沉默了一会，然后尝试着继续，就在他真的觉得没有办法坚持的时候，宋莫迟推门进来。 「我回来了。」他在门关换鞋，身上的西装还沾着室外的冷气，「怎么不开灯？」 林朔也没有回答。 宋莫迟顿了几秒钟在玄关开了灯。 林朔也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很亮，他颓唐地坐在地上，画笔黏在了地毯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宋莫迟走进自己。 宋莫迟叫他的名字，又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拿出来一只新的画笔。 「回家路过画材店，就想着给你买一些」他说。 林朔也默默地想宋莫迟总是不厌其烦得自己买各种画材，不管他用不用的完，需不需要。 他没有讲话，宋莫迟也不在意。他走到林朔也身后，岔开腿和他一样坐在地毯上，宋莫迟从身后揽着林朔也，然后把画笔塞到他手里，带着他的手沾了调色盘里浅黄色的颜料。宋莫迟抓着他的手，一边说「咱们来画一下，试试看这个笔是不是还算好用」一边很耐心得抓着林朔也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笔地画了一个又一个黄色的星星。 运笔的间隙里，林朔也仰头看宋莫迟的脸，室内的冷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愈发衬的宋莫迟五官优越而伶俐，他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任何不耐烦，就好像在叫刚会拿笔的小朋友写字。 林朔也不自觉地笑了，他向后靠，后背靠着宋莫迟的胸口，很放松得跟着宋莫迟的笔画，画了一只又一只丑星星。 后来宋莫迟悄悄地松了手，林朔也就这样画了出来。 那时候林朔也在想什么？ 他想他大概是重生了，就在宋莫迟这里。 第63章 完结章 林朔也收到某央美院的那一天，请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不过在在林朔也定义的「家里人」中，只有林君君和宋莫迟，人数少得可以忽略不记了，所以他没有办升学宴的念头。 比较上心的是宋莫迟，从公司到家里，刚放下电脑便开始看助理给发给他的餐厅和菜谱。宋莫迟坐在沙发上滑动着屏幕，ipad散发出来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宋莫迟的五官特别优越， “螃蟹爱吃吗？” “爱。”林朔翻身换了个方向，换成右脸颊躺在宋莫迟的腿上。 宋莫迟无意识地抚摸着林朔也的左脸颊，问：“牛肋排和螺片喜欢哪个？” “肋排吧。”林朔也一边说一边跟兰扬发消息。 宋莫迟选好了餐厅，剔除了两个菜单后在一万三一桌的菜单上打了个勾，转发给助理让他处理后续。 林朔沉浸在聊天里，宋莫迟把ipd放在一边，微垂着头看林朔也的脸，看了不多时伸手将他额头上的一根碎头发碾掉。 宋莫迟觉得不真实，林朔也就这样躺在自己的腿上，以前哪个走失了五年，总是笑嘻嘻地吃着苦，总是跟自己说会好的，在阳台上画画的男孩就这样躺在自己腿上。 宋莫迟低下头亲吻他的唇，林朔也的手机掉落在地上，加湿器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挡不住的是口水吞咽的声音还有喘息和被堵回口里的呜咽声。 一件雪色衬衫从沙发上飘下来，地毯上被盖住的手机屏幕熄灭了。 断断续续得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宋莫迟…… ”从沙发上传出来。 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宋莫迟拟了一张清单，然后抽了时间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做了请柬，并且亲手寄出去，林朔也只是趴在宋莫迟身边看，他没有这种经验，所以宋莫迟做什么他都觉得惊奇。 “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真么多人可以请。”林朔也将请柬拆开，拿出写名字的卡片然后递给宋莫迟，“这些人会来？” 宋莫迟几笔写好了一个名字，那名字属于林朔也在部队时的室友，目前也退役了，宋莫迟写好了林朔也将请柬封到快递的文件袋里，做名字备注。 “好久都没联系了，张数肯定很忙。” “要结婚，要工作。” “再说他家离我们这好远。” “肯定没空吧。” 他一个人嘀嘀咕咕，越说手下的事情做得越慢。 宋莫迟停了笔，侧过身掐住林朔也的脸颊，然后使劲儿揉搓了许多次，“林朔也，自信一点可以吗？助理提前打电话问过了，都是一定来的。” “你别不自信，这些人都替你开心。” “真的？”林朔也狐疑地转了转眼睛。 宋莫迟懒得理他，松开人继续写请柬。 林朔也呆滞两秒钟，嘿嘿笑了一会，手上的活也变得麻利起来。 升学宴定在了7月中的一个傍晚，餐厅和场地都是按照宋莫迟要求定的，场地是户外草坪，宋莫迟的助理通知人来参加活动的时候，说了可以带朋友或者家人。 来的人有林朔也相熟的战友，高三的年轻同学，还有一些宋莫迟玩的好的发小，差不多7桌。其余的关于乐队表演还有主持的事，就都是助理去弄的。 升学宴那天，宋莫迟没去上班，他跟林朔也睡到了中午，两个人吃去吃了饭，接着去遛小金，下午俩人有拥在床上睡了一个午觉，临近下午六点两个人才不紧不慢地晃荡到酒店。 林君君从钢琴补习班出来，想着场地肯定有好多吃的，补习班还没上完，借口肚子疼顺路拽着一起学习的新朋友先去林朔也定的场地了。 草坪的桌子上摆了很多餐点，到处是食物和酒水的香气，林朔也手插着兜，随手捏起一块饼干吃进口里，兰扬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下子跳到林朔也背上：“林朔也，可以啊，考上名校了。” 林朔也一边着急地把食物咽下去，一边把人甩掉，“你催肥了你，压死你爹了。” 兰扬从林朔也背上跳下来，把林朔也手里的剩下的半块蛋糕拿过来，扔到嘴里一口了吃了，嘴里含糊地说，“我哥也跟着来了。” 草坪的另一端，乐队在演奏，主唱唱着一首很温柔的歌，林朔也的朋友和战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说近况。距离挺远的地方，宋莫迟将目光定在兰扬放在林朔也肩膀的手上，他们俩也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内容，都笑得很快心。 宋莫迟看了半分钟，大步穿过人群把林朔也拽走了。 兰扬拿着酒杯，侧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身边，宋莫迟拉走了林朔也。明明乐队还在唱，兰扬却觉得有点寂寞，他思考了几分钟接着切了声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骂了句：“宋莫迟整天就知道吃醋。”然后他把酒杯搁在长桌上，大步走向战友聚集的位置聊天去了。 总的来说，宋莫迟一手办的升学宴很不错，林朔也的朋友们唱唱跳跳回忆起青春，他的大师哥也来了他看宽了许多，甚至在草坪上讲了个脱口秀，他跟林朔也道歉，又说自己改了个新的名字，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成功，但他打算去试试。 其实林朔也和林昀很久没有见面，就算他听到林昀同他说了道歉，他的内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他的波动已经随着自己能够拿起画笔远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哥其实对他是有感情的，至少是比旁人要亲近许多，这是这种亲近碰到他自己的利益，就会变得微弱的不堪一击了。 如果他们两个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亦或者是林朔也的绘画天分一直在宋莫迟之下，那么他们两个或许就是这里相处的最好的亲兄弟了。 可是林朔也知道，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他们之间早己有了裂痕。哪怕他们现在互相笑着喝酒，他也说了原谅，但他们之间永远也没有办法修补如初了。 林朔也喝多了，就靠在宋莫迟上身上，乐队的主唱疲倦了，坐在长椅上唱民谣，灯光在林朔也的视线内一闪一闪的，远处的朋友也喝多了纷纷和女朋友研究起了烟火棒，朋友叫林朔也过去，林朔也摇摇手没去，他就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宋莫迟身上说自己醉了。 其实他只是不想离开宋莫迟，哪怕一秒钟，他觉得宋莫迟很孤独，就好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孤独，他给自己请了很多朋友热闹，他自己的朋友也就那一些。 宋莫迟和家里关系不好，他的亲人就只有自己。林朔也想自己也是，他也只有宋莫迟了。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起来和自己的战友同学再寒暄一下，这样才得体。但是他又想他招待了朋友们那么久，这样的时刻只有宴会的尾声他才和宋莫迟呆这么一会，所以他就不动了。 他的陪同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宋莫迟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太阳落下山去，整个城市的灯火全部亮起，在草坪的食物香气中和闪烁的灯光里，林朔也背靠着宋莫迟的胸口，他能听到属于他的心跳。 远处的欢乐声影影绰绰，宋莫迟忽然将他拉起来，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 “开心吗？”宋莫迟问。 “当然开心。” “因为朋友都来了？” “不都是。”林朔也听见了周围的起哄声，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攀了上去，他踮脚抱住宋莫迟的脖子。 朋友们还在起哄吹口哨，烟花嘶嘶地响，桌布被风吹起来隐隐地遮着林朔也上周在欧洲拿了金奖的油画，油画在帆着蓝色的美妙夜里安静地立着，画上走着一个提着灯的男孩，林朔也给他起名为光。 远处的欢乐还在继续，起哄的人群中央，有两个人在接吻。 温暖的夜风将话语送到天边。 林朔也说：“是因为和你做这件事，我才开心。” “只因为和你一起。” “宋莫迟，以后我们俩要一起经历很多很多事。” “我很爱你，宋莫迟。” “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