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名：最美精灵救世实录 作者：龙她 简介： 仙踪森林里最年老的命运精灵化归自然之前留下三个预言： 第一个预言是人类王国将会诞生一个灭世者。 第二个预言是当一缕晨光映在森林里最澄澈的泉水上时，会诞生一个最美丽的精灵。 第三个预言是那位精灵诞生的泉水边会长出一朵名叫自然之心的花，当灭世者打开心防，自然之心开花，就会诞生奇迹。 溪泉的诞生印证了第二个预言。于是精灵长们将三个预言串到一起得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们推测灭世者会是一位人类女性，只有当她爱上溪泉时，整个世界才有一线生机。 溪泉为了拯救世界，从出生开始就每天想象着那位和自己命定的女性的模样，学习如何和人类女性相处，谁知预言之日到来，水晶球中竟然映出了图斯特王国的王子罗伊的背影。 残忍的精灵长们按照计划把溪泉送到了罗伊身边。 溪泉：莫挨老子，还我老婆 罗伊：放心，我对精灵不感兴趣 几个月后—— 罗伊：原来你是为了预言才接近我。也好，那你就永远都别想离开我身边了。 原本已经放弃灭世的罗伊忽然骑着恶龙把溪泉抢走‘冲天的黑暗气息在整个大陆上蔓延吞噬，就在精灵们想去把溪泉解救出来时，黑暗气息突然被净化消失了。 与此同时，王宫里，溪泉揉着腰靠在罗伊身上，愤愤地想：我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太多！ 强势温柔王子攻X单纯貌美精灵受 甜宠不虐。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甜文，西幻，魔法幻情，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溪泉，罗伊┃配角：多丽丝，陆，铃兰┃其它：甜宠 一句话简介：我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太多 立意：坚守使命不能动摇！ 第1章 灭世预言 仙踪森林的大精灵长化归自然之前，留下了三个预言—— 第一个预言是人类王国将诞生一个体内封印着邪恶本源的灭世者。 本源的力量会随着灭世者年龄的增长逐渐苏醒，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灭世者将会骑着来自沃克沃斯山脉的恶龙将大陆上的一切烧成灰烬。 仙踪森林里的七个精灵长得知这个预言惊恐不已，纷纷追问大精灵长灭世者的身份，以及有没有可以打破预言的办法。 大精灵长说：“命运为每一扇关上的门留下了钥匙，一切到了预言之日自见分晓。” 就在大家满心忐忑地揣摩这个回答时，大精灵长刚好经过森林里一眼最澄澈的泉水。 他停下对身边的精灵说：“我走之后，当第一缕晨辉洒到泉水上时，会蕴化出一个晨曦与泉水的精灵，他将拥有神赐一样的美貌，会在黑色的火焰之下为森林带来一线生机。” 七位精灵长惶恐又不解：“走？您要离开仙踪森林吗？” 大精灵长但笑不语，又看向泉水旁边的山岩，说：“灭世者降生的同时，这眼泉水边会长出一朵花，这朵花名叫自然之心，当灭世者打开心防，自然之心就会绽放，带来奇迹。” 说完这三个预言，大精灵长就把自己关进了森林的树屋里。 精灵长们百思不得其解，但为了能在灭世者出现的时候自保，在没有将预言广而告之的情况下，另立名目集结起精灵军队。 两年之后的一个晚上，泉水边果然长出了一朵被冰层包裹的花，大精灵长带着这朵花离开仙踪森林，没有人知道他把花送到了哪里。 又过三年，夏秋交接的一个夜晚，大精灵长没有惊动任何人，分解成了无数元素回归到大地万物之间。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缕晨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到了仙踪森林最纯净的一片泉水上时，一位晨曦与泉水的金发精灵蕴化成型。 如大精灵长所说，他有着世界上最纯净的魔力和最完美的容貌。 七位精灵长看到他的模样，立即对那三个预言做出解读：灭世者会爱上溪泉——这是精灵们刚为他起的名字——进而打开心防，自然之心开花便能拯救世界。 溪泉一出生就被告知了大精灵长的三个预言，他是为了拯救世界而生，更确切地说，他是为了灭世者而生。 精灵长们推测灭世者会是一个人类女性，所以十八年来溪泉每天都要学习如何和人类女性相处，如何取悦她们。 一个月前，森林中继大精灵长之后的第二位命运精灵多丽丝经过占卜，确定了所谓的“预言之日”指的就是一个月后图斯特王国的精灵节，并宣称确认了灭世者的身份。 仙踪森林的七位精灵长聚集到一起观看大精灵长在水晶球中留下的启示。 溪泉也在场，紧张地盯着水晶球中逐渐成型的身影——对别人来说，她是灭世者，但对他来说，那将是他余生的伴侣。 水晶球中的波纹越来越小，精灵们的眼睛瞪大，却见一个黑发男子走在一条石子甬路上。 前方矗立着巍峨的宫殿，宫殿的墙上雕刻着图斯特王国的徽记，一名侍卫在男子身后行礼，毕恭毕敬地说：“罗伊殿下，大臣们正等着您去议事。” 水晶球中的黑发男子转过身，所有精灵屏住呼吸，然而就在男子的正脸快要出现的一刹那，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滴进水滴，画面顿时变得模糊，进而烟消云散。 “灭世者是男性？！”精灵长们震惊极了。 “罗伊？图斯特的王子不是就叫罗伊吗？” “侍卫叫他殿下，应该没错了。” “我听说罗伊的母亲是位黑夜精灵，他继承了一半黑夜精灵的血统。” “天呐，我没记错的话，罗伊王子不是出了名的讨厌精灵吗？” 精灵长们议论纷纷，忽然意识到溪泉也在，赶紧停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僵立在水晶球前的金发精灵。 但已经晚了，一个又一个噩耗传到溪泉的耳朵里，将他过去十八年所做的努力锤成齑粉。 存在于他幻想中的或可爱、或泼辣、或温柔、或性感的女性都插上翅膀飞走，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精灵长们轮番换岗开导溪泉：虽然灭世者是个男性，他也要肩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努力让罗伊爱上他。 溪泉眼睁睁地看着城堡里关于人类女性的书籍都被放进了地下室，成摞的黑夜精灵、半精灵以及人类男性的资料被堆到了面前。 溪泉心如死灰地度过了一个月，预言之日如期而至。 精灵节当晚。 两个精灵从仙踪森林深处的一座城堡里走出。 “……所以说，溪泉，你和罗伊王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都相信大精灵长说的救世主非你莫属，你必须想办法让罗伊爱上你！” 多丽丝捧着一个水晶球，穿一身黑色的斗篷，拉到额前的帽兜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一缕红色发梢，叮嘱道。 溪泉穿着白色的衣袍，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月光一样白皙，额前带着一块用银链坠着的海蓝宝石，柔顺金发垂到腰下，在发尾处用花藤拢住，被月光渡上了一片银白色泽。 “你再给我讲一万遍这三段预言也是没用的。” 溪泉说：“认为灭世者会喜欢我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推测。如果我是救世主，我应该有强大到足以和邪恶本源抗衡的魔力，而不会像现在一样，是个只会祝福和净化的废物。” 多丽丝敏感地诘问：“是谁这样说你了？你该不会又偷偷去和雾隐森林里的精灵见面了吧？” “我去找死吗？自从陆单方面和我绝交，我已经四五年没去过雾隐森林了。”说到这里，溪泉露出郁闷的神色，情绪不佳让他的眼皮往下压了压，挡住了一半颜色浅淡的剔透眼眸。 “那就好。他和你绝交是好事，不要忘了表面上你和他们是竞争对手。” ——多丽丝从水晶球中得到的启示是决不能让灭世者本人知晓灭世预言，所以溪泉这次去图斯特王国，是打着竞争王庭精灵官的旗号，他是仙踪森林的候选，而陆和铃兰是雾隐森林派出的候选。 “相信我，不合时宜的友情只会影响你拔刀的速度。”多丽丝语重心长地说。 “……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精灵杀手和他的小娇妻》。” “……”溪泉怀疑那些精灵长们也没少看这些没营养的读物，不然怎么会在得知灭世者是男性的情况下，还坚持让他按照原计划去勾引罗伊。 多丽丝猛地一拍溪泉的后背，大喇喇地说：“大精灵长说过，命运早就为每一扇关上的门留下了钥匙。你的魔力虽然不够强大，但却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有些事也许只有你能做到，所以放心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溪泉在仙踪森林里长大，不知道被灌输了多少次这种思想，但他仍有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把正确的钥匙？” “你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多丽丝翻了个白眼：“大精灵长不可能把毫无关系的三个预言放在一起，而且我有预感，你就是那把钥匙。” 命运精灵的预感形同预言。 大精灵长说过“一切预言之日自见分晓”，多丽丝进一步解读出溪泉应当在精灵节的晚上独自前往图斯特王国，但两位命运精灵都对预言之日会发生什么只字未提。 就像在漆黑的、错综复杂的山洞里前行，所有人都催促他往前走，但没人告诉他哪条路才是对的。 说话间，两个精灵走到了一头巨大的三头鸟面前，三头鸟乖顺地侧过身来把一面的翅膀贴在地上。 溪泉顺着翅膀爬到三头鸟背上，对下面的红发精灵说：“多丽丝，你们真的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使命交给我，你们会后悔的。” 多丽丝莞尔：“过了今晚你再这么说也不迟。放轻松，仙踪森林不可能全部重担都压在你身上，二十多年前精灵长们就着手布防了，实在不行，我们还有第二手打算。 “你就当是去图斯特旅行，今天是图斯特王国的精灵节，你不是一直想去图斯特王城里看一看吗？我好不容易说服精灵们别来送你，你再不出发他们可要着急了。” “……”溪泉一想到那七位精灵长殷切的眼神就觉得头疼，相较之下，图斯特王城里那些等待他去发现和探索的未知事件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他早就听说精灵之夜会有很多有趣的活动，一直想去看一看，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始终没有得偿所愿。 内心的不安暂时被神秘的精灵之夜冲淡了些，他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你说的对。运气好的话，也许今晚我就能遇到落入险境的罗伊王子，我当然会英勇地站出来解救他，然后他为了报答我，决定支持和他母亲敌对的仙踪森林，并且消灭邪恶本源，放弃了灭世的想法。” 多丽丝：“原谅我抱着水晶球，不然我一定会为你的畅想鼓掌。” 溪泉这样说着，心里却没什么底气，深呼吸了几次，不再磨蹭，拍了拍三头鸟的侧颈，三头鸟振翅升空。 -------------------- 作者有话要说： 同系列预收文1：《深海人鱼对头攻略》 邻居斯威特过生日，我被他的朋友们邀请到隔壁庆祝。 我回家去取忘带的东西，回来走到门口听到斯威特的朋友们在说话—— 朋友1：斯威特，你是从哪里找来的乡巴佬朋友？我简直要被他笑死了。 朋友2：他看斯威特的眼神简直让人恶心，真是，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 朋友3：那你们还要请他？ 朋友1：生日晚会上不正缺少一个小丑吗？不是吗，斯威特？ 我从半开着的门缝看进去，金发蓝眼的英俊少年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酒杯。听到朋友们的调笑，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一脚踹开门进去，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把礼物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离开之前，瞥到斯威特按在沙发上的手一紧，似乎想撑起身体追出来。 我把门甩上，从此再也去见过他。 七年之后出海回来，我在家门附近见到了一个和斯威特很像的哑巴少女。 她自称是斯威特的妹妹，住到了我家。 第一天，我帮她梳了头。 第二天，她弄伤了脚，我帮处理了伤口。 第三天，她旧病发作，疼痛难忍，我抱住她让她咬我的胳膊。 第四天，她居然变成了斯威特！ 我：我家斯威特于狗不得入内。 当年那个金发少年变得高大迷人，他把我困在手臂之间，低头说：“我错了，你重新喜欢我吧。” 传说温莎海域里住着人鱼一族，人鱼族天生外貌出色，最高血统的人鱼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性别，一生中有三次蜕变的机会，蜕变期的人鱼会显得雌雄莫辩。 我：你喜欢我难道不该为我变成女人吗！ 斯威特：可是我想抱你啊。 我：#@%& 高冷人鱼攻x豁达混血，he，酸甜狗血，女装有，火葬场有 前期受痴汉舔狗，后来不舔了，介意慎入 预收文2：《网恋始于卧底》 虞舟带领的帮会输了一场全区帮战，输的理由还比较憋屈—— 敌对帮的女神副帮主搞了007号在帮里卧底，不仅骗了虞舟发小的感情，还在全区帮战中直接向敌对帮会献城投降。 一时间两大帮会各个平台撕得腥风血雨。 女神副帮是全区大神【宴山亭】的cp，操作风骚，拥趸无数，路人一边吃瓜一边拱火看热闹。 虞舟的帮众发帖质问敌帮要不要脸，敌帮隔空回应：有种你们也来卧底献城啊？你行你就上，不行少bb！ 虞舟怒了，当晚就向帮众请假几个月，建了个女号，投身到卧底事业当中。 没想到卧底没卧成，倒是和【宴山亭】的cp火遍了全游，一次班级聚会，虞舟喝多被室友搬回宿舍，朦朦胧胧间心想：怎么高冷室友的声音和宴山亭大神的声音这么像呢？ 第2章 人类王城 风吹过溪泉的头发和白袍，巨大的三头鸟从仙踪森林上空掠过，只用了十几分钟就飞越了仙踪森林与图斯特王国之间的平原，停在了图斯特的王城脚下。 王城里的喧嚣声通过城门传到了城外，靠近城墙的空地被数不清的木板分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都停着各种各样的精灵坐骑。 一个攥着一堆铁质号码牌的人类士兵懒懒散散地靠在城墙边，风吹到脸上，头也不抬程式化地说：“参加精灵节的精灵过来做个登记。” 平原的这一头是图斯特王国的管辖范围，就算是精灵也要遵循人类王国的规则。 听说以前精灵是可以自由出入图斯特王城的，但后来发生了几起精灵伤人后逃逸的恶□□件，罗伊王子代理执政后颁布了一条针对类似事件的法令，要求进入王城的精灵一律禁用魔法，否则将被驱逐出王城还要缴纳巨额罚款。 溪泉听参加过精灵节的同伴讲过进入人类城镇的流程：进城之前，精灵在城门口的守卫那里留下自己的魔法波动，这样万一精灵违反了法律，城里的精灵官就可以根据留在现场的魔法波动迅速找到对应的精灵。 不能使用魔法的精灵和人类无异，一些像溪泉这样的辅助系精灵甚至因为惯用魔法疏于体能训练，比人类还要柔弱，因此遭到人类伤害。于是图斯特王国又出台了限制人类的法令，并在大型庆典的时候安排了大量巡逻的治安官和精灵官，最大限度确保城里人类与精灵的安全。 溪泉从三头鸟上下来，走到那个人类士兵面前，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摊手问守卫要手上的铁牌。 人类士兵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伸到面前，颇感兴趣地沿着手臂往上瞄去，看到溪泉的侧脸顿时露出惊艳的神色，站直了身体把铁牌交到溪泉手上，等到他在铁牌上按下魔力波动，赞美道：“我敢说，你绝对是今晚图斯特王城里最美丽的精灵。” 美丽？ 看来他又被人类认成了女性。 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的精灵们不论男女都留着长发，但从来没有哪个精灵像溪泉这样频繁地被人类认错性别，即便他的身高、嗓音和骨架都达到了人类男性的基准线。 人类士兵殷勤地搓着手问：“需要停放坐骑吗？一银币一个小时，如果你答应等我值班结束和我去酒馆小坐一会儿的话，我可以自作主张给你打个七折。” 溪泉皱了皱眉，粗着声音说：“不用了，我是单程旅行。” 三头鸟在他身后鼓动翅膀腾空，在空中盘桓几圈，道别似的叫了一声，往仙踪森林的方向飞去。 “而且，我喜欢女性精灵，对男性，尤其是人类男性不感兴趣。” 溪泉把铁牌摔回人类士兵身上，满意看到他露出惊愕的表情，转身朝王城里走去。 晚上十点，王城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道路两旁的武器店、钟表店、书店、面包店以及服装店都还开着门，招牌下面挂着被彩玻璃罩住的魔法光源，摊位后站着的店主们为了招揽生意，纷纷戴上假发穿起精灵服饰，大声喊着“精灵特供，物美价廉”，数不清的精灵停在各个摊位前和店主讨价还价，嘈杂的声音织成一片。 溪泉听精灵伙伴们讲述过精灵节的热闹景象，但百闻不如一见，仙踪森林最盛大的节日也没有人类王城的烟火气，进入王城的一瞬间，溪泉就被人声鼎沸的场面吸引，跟着人群经过各色店铺的时候不住新奇地打量。 一家饮品店吸引了溪泉的注意，他驻足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赶紧回过头道歉，被他撞到的人却没注意到他，和同伴谈笑着走远。 溪泉从小到大长在仙踪森林里，见过人类的有限，和人类相处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像这样置身于人类的城镇、随便和人交谈通常只存在于他的梦境里。 这时一队打扮成精灵模样的人类孩童喊着号子走来，溪泉躲到路边，目送着他们走远，身后的服装店主迎上来奉承：“您真是位美丽动人的精灵，如果头上再戴上一根天鹅羽，保准能吸引更多男士的目光，本店的天鹅羽……” 数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照亮夜空，溪泉看到不远处的临时舞台边围满了人，快速打断店主说：“我是男性，不需要吸引男士的目光。”提起衣摆跑到舞台外围的人群之后踮脚观望。 舞台上的两个演员是两个人类，一男一女，女的那个带着黑色的长假发和树脂做的黑色假瞳片，显然是在扮演黑夜精灵，男的穿着一身铠甲头戴王冠身披红色披风，像是人类的国王。 几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类滚上舞台竖起手里的树枝，代表着森林。 黑夜精灵双手在胸前交握，一边漫步一边用空灵的嗓音唱着歌，大意是说她是一个生活在雾隐森林里的黑夜精灵，今天月色很好，所以她出来散步，偶然见到了一个误闯森林的人类，这个人类英俊潇洒，看过来的眼神让她心旌荡漾。 唱完这一段，黑夜精灵提着裙摆坐在椅子上做害羞状，然后人类国王登场用嘹亮的歌声讲述接下来的故事——他是人类的国王，统治着大陆上最强大的人类王国，一天他打猎误入密林深处，在森林里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女性黑夜精灵，他对精灵一见倾心，想要让她做自己的王后。 溪泉反应过来，这里演的是现任国王，也就是罗伊王子的父王和王后相识相爱的故事。 他跟着人群欢呼鼓掌，满怀期待地等待剧情向下发展，却在这时听到远处嘈杂的人声和烟花声中夹着一道微弱的呼声。那呼声很快消失，周围的人类和精灵完全没有注意到，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 溪泉的五感非常灵敏，刷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心里一动：不会真被他临来时的那一番幻想说中，遇到落难的王子了吧？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溪泉便觉得荒谬——一定是最近被精灵们洗脑太多次，他才认为讨厌精灵的罗伊王子真会和自己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精灵节会有人类的治安官巡逻，还有精灵官的魔法阵监视，逞英雄也轮不到他，他就安稳地度过今晚，明天进王宫老老实实竞选精灵官就好了。 溪泉收敛心思，继续看向舞台，现在人类国王已经开始和黑夜精灵互诉衷肠了。 舞台上的剧情到了高潮，周围的人类和精灵开始喝彩，但这些声音都离溪泉远去了，只有那道刺耳的呼声在他耳边不断回响——那声音没什么中气，而且越来越小，声音的主人应该处于很虚弱的状态，该不会要死了吧？ 这么大的场面，治安官和精灵官大概很难面面俱到，溪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良心站了上风。 过去看看也费不了多少时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溪泉抱着探险的心思退出人群，离开喧闹的街道，循着越来越细弱呜咽声来到了一处窄巷外。 几个人类男性围在巷子里，溪泉没有贸然出手，而是谨慎地躲在墙边观望—— 巷子里有五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穿的明显比其他人花哨许多，身材矮胖，眼睛小得像绿豆，嘴边留了两撇胡子，一头棕色的头发不知抹了多少发蜡，像被恶龙舔过一样贴在头皮上。 “绿豆眼”正用手杖的末端戳扣在箩筐下的什么东西，每戳一下，那道吸引溪泉过来的哼唧声就拔高一点，这几个人类的哄笑声就更大一些。 箩筐下的东西挣扎着躲到了里面，“绿豆眼”脸色一沉，恶狠狠地说：“敢躲？”一脚踢开了箩筐，扬起手杖抽下去。 一声闷响，手杖打到了什么东西上，痛苦的声音应声响起，“绿豆眼”由愤怒转为兴奋，“龙族也不过如此！哈哈，你们不是很凶吗？” 龙族？ 借着街边店铺的光，溪泉看清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砖红色的东西，如那个人类所说，那确实是一头龙，但它还没有一只猫大，显然是头幼龙。 幼龙被人类的手杖戳得遍体鳞伤，一边翅膀的骨头这段，支撑不住地塌陷下去。它已经奄奄一息，快要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但拿手杖的人仍不停地抽打着，嬉笑着。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恶龙！滚回你的沃克沃斯山脉去！这里是图斯特王国！” 溪泉注意到这条巷子很偏僻，周围几条街只有喝醉酒的人类摇摇晃晃地走过，显然无法阻止那几个男人，等到他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找到治安官带回来，幼龙很可能已经被打死了。 他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事，进退两难——不帮就要眼睁睁看着幼龙丧命，帮忙的话，一个不能使用魔法的辅助系精灵根本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类。 他在巷子外打了几个转，一回头就看到男人高高举起手杖，似乎是要给幼龙致命一击，顾不得纠结，连忙大喊一声：“住手！” 第3章 黑发男人 巷口突然传来喊声，举手杖的男人吓了一跳，挥动的手停在半空，剩下的四个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谁！” “滚出来！” 做精灵要讲良心，这种事看到了怎么能不管？溪泉硬着头皮从墙边慢慢走到巷子口。 密切注视着巷口的几个人看清他的模样，紧张的表情逐渐放松变为了嬉笑。 “哦，原来是个小美人儿啊。” “小美人儿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又被认错了。 溪泉忍下一口气，露出友善的微笑，说道：“你再打下去，它会死的。” “啊，是吗？那又怎么样？”绿豆眼男人露出玩味的笑容，毫不掩饰地用贪婪的视线窥视着溪泉。 月光下，溪泉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像是话本里动人的仙女。绿豆眼男人斜睨了幼龙一眼，用手杖底部抵在幼龙身上慢慢加力按压，观察溪泉的反应。 “呜……”幼龙颤抖着□□一声。 溪泉眉头一颤，往前一步，试着和他们讲道理：“它只是头幼龙，还没有伤人的能力。你们这多么人欺负一头幼龙……” 还没说完，几人像是听了什么新鲜事一样爆发出小声，露出夸张表情，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小美人儿是来伸张正义的！” “好啊，我们不欺负它，那来欺负你怎么样？” 绿豆眼男人使了个眼色，四个人高马大的人类男性渐渐巷子口聚拢。 有人仍有顾忌：“她是精灵！” 另一个人嗤之以鼻：“精灵又怎么样？她不敢在王城里用魔法。” 溪泉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胆大到这个地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单拼力量他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类，如果动用魔法——即便他在精灵之中能力很废，但对付人类绰绰有余——就违反了图斯特的法律，明天他还要进王宫面见王子，万一因为违反法律被驱逐怎么办？ 现在逃跑还有机会全身而退，但那头幼龙……就在溪泉犹豫不决时，一只手啪的按在了他的胸口，乱七八糟的考量霎时间中止。 “怎么是平的？” “这是个男的！” “妈的，精灵都长得这么不男不女！” “男的也行啊，有这张脸就够了。少爷，把他给我吧。” “你也太饥渴了吧！” 几个人发出猥琐的笑声，又几只手朝溪泉伸来。 溪泉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人渣！” 街边路灯的光顿时变得黯淡，灯光汇成了几股绳子，蛇一样沿着地面游动而来缠上男人们的脚踝，光绳倏然收紧，把几人扯到在地。 “是魔法！！” “你敢在图斯特王国用魔法！” “我是诺曼家族的少爷，你要是敢对我——” 光绳迅速窜到他们的嘴边一圈一圈把他们的嘴缠住。几个男人意识到面前的精灵长得完全没有攻击性，但终究是精灵，眼中的淫i亵渐渐被惊恐取代，疯狂挣扎唔唔地叫个不停。 精灵官在整个图斯特王城里布下了魔法阵，溪泉可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被揪出来，他正打算速战速决勒晕这几个人，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巷子，一道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巷子里被光绳捆住的男人像掉进油锅里的虾，顿了一下，立即扭动着唔唔得更大声，试图引起巷子外的人的注意力。 溪泉暗道一声糟糕，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决不能被抓到现形，不然到时候百口莫辩。 他立刻解除魔法，抱起角落里的幼龙闷头冲出巷子，刚到巷口，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在前方出现，他跑得太快来不及停下，一头撞了上去！ 预料中的鼻眼酸涩头晕眼花没有到来，只有一股微凉的味道钻进鼻子。 溪泉从冲击之中回过神来，发现有两只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支撑住了他。 好大的力气！溪泉抬头。 挡在巷口的是个高出他一头的人类男性，男人背光站着，半张脸被侧面的光映亮，黑发黑眸五官深邃，穿着白色的衬衫，神色平静，看起来英俊优雅气场十足。 溪泉见过的人类不多，眼前的男人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以至于短暂地被对方的长相吸引，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哎呦哎呦的□□声，才反映过来现在不是欣赏别人长相的时候，赶紧挣脱男人的手，趁机逃跑。 巷子里的几人从魔法禁锢中恢复，以为是治安官到了，立马有了底气，指着溪泉叫嚷：“抓住他！他在城里使用魔法伤人！” 溪泉刚从男人手里挣脱，没跑出两步，男人闻言抬头望进巷子，伸手一捞就把他抓了回来。 这时自称诺曼少爷的绿豆眼男人已经喘着粗气整理好衣服，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杖，摸了摸被发蜡固定住的头发，确保自己仪态端庄后，才用倨傲的语气对男人说：“我是诺曼家的少爷，你面前的这个精灵刚刚冒犯了我，还对我们动用了魔法，现在我要求带他去见精灵官。” 恶人先告状！溪泉赶紧解释：“我是逼不得已才对他们动手的，他们想要杀了这头幼龙，还想对我……” 为什么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自己差点被男性冒犯？反正他已经犯禁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碍事的人类一起绑了算了。 就在溪泉考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时，面前的男人垂眸看了眼他怀里奄奄一息的幼龙，开口说：“伤害幼龙违反了人类和龙族之间的友好协定，按照图斯特的法律，无论你是哪家的少爷，都会被关进监狱。” 自称诺曼少爷的人眼神闪了闪，手杖用力在地上杵了两下，咬死不认：“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伤害幼龙？是这个精灵干的，他还对人类使用魔法，你也是人类，难道你想包庇他？” 溪泉被他倒打一耙的说辞惊呆了，刚想反驳，便听男人说：“幼龙身上留着伤口，和你手里的手杖比对一下就能确认伤口的来源。” “或者，”男人顿了顿，露出微笑，“把精灵官叫来也好，精灵官留下的魔法阵记录了今晚整座王城发生的每一件事，相信他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你——！”诺曼少爷欲言又止，绿豆眼转了转，权衡精灵官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徇私。 ——精灵官，尤其是在大型庆典上负责治安的精灵官通常都是直隶王庭的，恐怕不会卖诺曼家的面子，万一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影响了诺曼家的荣誉…… 眼前闪过父亲暴怒的模样，诺曼少爷打了个冷战，浑身肥肉跟着颤了颤。 他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底气不足地哼了一声：“算你们今天走运，别让我再碰到你们！”说着挪动着矮胖的身躯走到巷口，瞪了溪泉和男人一眼，带着四个狗腿子扬长而去。 等到那几个人类走远，溪泉才松了一口气，低头一看，发现怀里的幼龙快没了气息，来不及向男人道谢，也顾不上王城里的规定，把幼龙托在手上使用了治愈魔法。 幼龙的整个身体被淡金色光晕笼罩，在治愈魔法下被打断的翅膀神奇地重新接好撑了起来，恹恹睁不开的眼睛也恢复了光彩。 感觉到疼痛远去，幼龙惊奇地眨了眨黝黑的眼睛，振奋地抖动起翅膀，扑啦啦飞到半空，绕着溪泉转圈，用突出的吻部碰触溪泉的脸，不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它在向你道谢。”男人没有在他治愈幼龙的时候离开。 溪泉诧异：“你听得懂龙语？”懂龙语的精灵都不多，何况眼前的男人是个人类。 没错，只是人类。 溪泉看到黑发黑眸，第一时间想到了预言中的罗伊王子，但王子是个半精灵，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魔法波动。 男人没回答，抬头看了看在天空中盘桓的幼龙，转身离开。 “等等！”溪泉一怔，出声喊住他。 男人停下，侧过身——还有什么事？ 溪泉小跑两步跟上他说：“还没向你道谢，多亏你刚才赶走了他们，而且还没向精灵官告发我，你是我见过的最友善的人类！” 多丽丝说人类的心思很难猜，虽然溪泉觉得这个男人不像不明事理的人，但也要做两手打算。 先把高帽子给他扣上，然后再好言利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送给你精灵的祝福。” 精灵的祝福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把人类的负面状态清空，很多被特许留在图斯特王城的精灵就是以此为生。 溪泉自夸：“我的祝福在精灵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概可以让你在一个星期里每晚都能睡个好觉，白天也会神清气爽！”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眼前的金发精灵散发着某种清澈诱人的气息，饶是见多了精灵和人类的投怀送抱，男人也觉得他很合眼缘。 但是有那个预言在，他并不打算和精灵扯上关系。 溪泉努力表现得可靠一些，男人看着他期待的样子，礼貌性地弯了下嘴角，说：“不必了。”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巷口。 第4章 人类王子 溪泉从人类的书籍上看过，想要和一个人类做伙伴，最好和对方有相同的利害关系。 男人不接受谢礼，就有向精灵官告发的可能性，让他成为自己使用魔法的受益者，才能堵住他的嘴。 但他居然说不想要精灵的祝福？ 溪泉忙追上去，男人的步子也大，他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极力推销：“你赶时间吗？没关系祝福的过程很快的，一瞬间就你能让你拥有一个星期的好心情，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你试试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黑发男人没想到溪泉会追上来，没有躲避，步速不变，回答说：“一个星期的好心情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好心情怎么会没意义？难道这个人类日常生活很颓丧吗？ 溪泉想到确实有一种人不喜欢接受精灵的祝福，这些人通常长期处于萎靡之中，虽然接受祝福能让他们的境况暂时好起来，但等到祝福的效果消失，重新回到潦倒穷困的日常生活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更加悲惨。 简而言之，大概就是“与其有过希望再失望，还不如从来没有过希望。” 溪泉悄悄打量男人一番，总觉他举手投足间怎么看怎么有魄力，好像处理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一点也不像境遇悲惨的人。 “呃……”溪泉试着问：“是你的工作环境让你不舒服吗？” 男人偏头扫了溪泉一眼。 溪泉心想：一定是被他说中了。书上说人类容易对境遇相同的人放下戒心，于是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说：“我能理解。其实我的工作环境也很糟糕，一想到那些事，我就会焦虑。” 虽然多丽丝再三向他保证罗伊王子一时半会儿不会被邪恶本源污染，但一想到他要和一个拥有灭世力量的危险人物相处，还是会打心底里感到不安。 “精灵也会焦虑？” “当然了。”溪泉极力渲染：“不只是我，其实大部分精灵都处在这种焦虑中。”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似笑非笑地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大环境对我们很不友好啊。图斯特现在以及未来的执政者罗伊王子不喜欢精灵，仙踪森林和图斯特王国就隔着一片平原，哪天打起来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精灵喜好和平，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雾隐森林和仙踪森林才会积极向图斯特王庭输送精灵官，试图影响执政者的决策。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精灵？”男人挑了下眉。 他看来是个冷淡又规矩的人，做出这样的表情，身上那层似有若无的距离感瞬间融化了不少，多了些散漫和探究的意味。 溪泉的心脏瞬间被击中——这不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气质和长相吗？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对方探讨更多：“这还不够明显吗？老国王执政的时候精灵节一年一度，现在被罗伊王子改成了三年一度，而且还越办越敷衍。我是第一次来精灵节，但是听我朋友说，以前的精灵节还会有精灵灯和飞隼表演呢。” 五年前老国王因病退居幕后，罗伊王子代为执政至今，人类对精灵的敬畏之心滑到了历史最低值，放在五年前，是绝对不会发生刚才在巷子里的那一幕的。 “也许罗伊王子只是想节省一下非必要的开支。”男人说。 “精灵节象征着图斯特王国和仙踪森林之间的友好和平，怎么会是非必要的？”溪泉说：“好吧，就算你猜到了罗伊王子的心思，那自从他代理政务，在图斯特当值的精灵官越来越少这一点怎么解释？” 男人说：“图斯特是人类王国，精灵有魔法加持，和人类享有同样的选拔标准是不公平的。” “借口。”溪泉下定论。 除了刚才那些，他还知道一个决定性的预言——罗伊王子会毁灭世界，而且会拿仙踪森林里的精灵开刀。 这个预言只有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里的几个精灵长知道，溪泉当然不能当做论据摆出来。 他边走边看男人，男人的短发漆黑，在发尾收得很利落，一截后颈下面是折得很整齐的衣领，一股淡淡的溪泉从来没闻到过的冷香从领口处匀散到空气中。男人的肩膀宽阔腰背挺直，态度不急不缓，表情不浓不淡，像夜幕一样静谧、波澜不惊，很有一副来仙踪森林里谈判的谈判官的做派。 不，好像比那些人的气场更强一些，这样的气场一定是在紧张刺激的环境令千锤百炼练出来的。 溪泉猜测：“你好像对图斯特的法律很熟悉，你是从事相关工作的吗？” “差不多。” 溪泉看过人类王庭的大臣分工，与法律相关的工作通常是由王宫内阁大臣负责，就算不到内阁大臣的地步，也一定会和王宫有所接触。 溪泉快走几步，在男人面前转过身倒着走，期待地问：“那你见过罗伊王子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男人审视溪泉：“你对他很好奇？” “当然！我敢说大部分精灵都对他很好奇，森林里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是吗？”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都是怎么传的？” 自从精灵长们得知灭世者就是图斯特的罗伊王子，便试图收集有关罗伊的讯息。但罗伊现在只是代理执政，更多的是待在王宫里，从来没在大庭广众下露过面，除了内阁大臣和宫廷精灵官之外，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有段时间每隔几天就有一副罗伊王子的画像传进森林里，画中人大多黑发黑眸，长相让人不敢恭维，为此溪泉还萎靡了好一阵。 这时他已经忘了他跟上男人的初衷，神色凝重地求证：“听说他是个高傲的人，一半的人类血统影响了他的魔力强度，还有一种说法是他的精灵血脉太稀薄以至于难以使用魔法，他好像从来没有动用过精灵的力量，所以他很讨厌魔力强大的精灵。 “啊，还有，听说罗伊王子长得很可怕，整天凶神恶煞的，他认为精灵的长相太出色了，让精灵涌入人类城镇会影响人类家庭的和谐，所以限制了图斯特的精灵数量，这是真的吗？” 男人的神色有些奇怪，问：“这是精灵之间流传的说法吗？” 溪泉：“差不多吧，我听到的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男人说：“没用过魔法是真的，他的长相应该算不上可怕。” 溪泉精神一振：“这么说你见过他？” “算是吧。” “他好相处吗？” “为什么问这个？” “那是因为——”溪泉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被一道幽远的钟声打断。 钟声从远处王宫里最高的钟楼传来，当——当——当——……大钟响了十二下，与此同时，数不清的礼花升空炸开，一大片璀璨的光华点亮了天空，飞隼在空中出现，尾部绑着的烟花在空中绘出一幅又一幅图案，人类和精灵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是飞隼！”溪泉激动地仰头。 男人没有看天空中的景象，而是望着身旁雀跃的溪泉，说：“我要回去了。” “嗯？这就回去了吗？”好戏才开场啊！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叉路口，几个随从打扮的人似乎等候已久，看到男人立即迎上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男人围了起来，簇拥着他走进一条岔路。 溪泉被挤出了人群之外，惊觉还没有问对方的名字，追出去两步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恰好这时一朵烟花在上空爆开，盖住了溪泉的声音，等到最后一丝烟火消失时，男人上了一辆马车。 倒是回答完王子到底好不好相处再走啊…… 溪泉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跑远，遗憾地转身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走出去几步，心里咯噔一声——糟了，聊得太投入，完全忘记确认对方到底会不会向精灵官告发他了！ 溪泉反身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但马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懊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经意间瞥见一道黑影嗖的一下掠过，躲到了路旁的垃圾桶后面。 “？”溪泉一怔，“谁？” 垃圾桶后面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跟踪？ 溪泉走上前去，发现一条砖红色、手指粗的绳子拖在垃圾桶外，尾端连着一片三角形的类似鱼鳍似的东西。 他微眯起眼睛，弯腰抓住那片三角形尾鳍，往外一拽，一头砖红色的幼龙猝不及防间被他拎了出来。 “……是你？” 藏匿失败，幼龙扑扇着翅膀飞起来，扑向溪泉。 溪泉往后躲了一下，抬手挡住它：“你为什么还留在城里，万一再被别人抓住怎么办？” 幼龙把头伸过去蹭溪泉挡在面前的手，一双竖瞳半眯起来，好像很享受。 溪泉刷地收回手，莫名其妙：“你想干什么？” 幼龙歪了歪头，绕着溪泉飞了一圈。 溪泉领悟：“你想跟着我？” 幼龙点点头。 “不行。”溪泉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明天就要去人类的王宫，不能带着你。” 幼龙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想和他说什么，急切地围着他转了又转，最后一头撞向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装起死来。 “……”碰瓷吗？ 溪泉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提起来：“喂，不要装死。” 他用力晃了晃，幼龙真像失去生命力一样在半空荡了两下。 装得还挺像。 溪泉干脆松手，没想到幼龙完全不做反抗，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 溪泉蹲下用手指戳了它一下说：“我是真的不能带你去，我自己能不能在王宫留下还不一定呢。” 幼龙毫无反应。 溪泉被逗笑了，心里盘算：雾隐森林可以送两个精灵进王宫，他完全可以带一头龙，这样最起码算是二打二。 而且临走之前多丽丝为他占卜过一次，占卜的结果只是提醒他要把握时机，从来没说不允许他养龙。 “好吧，”想到这里，溪泉笑着说：“你可以跟着我——” 话音刚落，幼龙刷地睁开眼，腾的一下飞到空中在街道间一通乱飞，最后一个急刹，停在了溪泉面前，欢快地叫了一声。 溪泉苦笑不得地接上后半句：“但是有条件：进了王宫你不许随便乱跑，要听我的话。” 幼龙在半空拧了个圈趴到溪泉的肩膀上蹭他的脸。 溪泉一直对独自去王宫这件事心怀忐忑，要是能有一个伙伴，即便对方是头语言不通的幼龙，也能缓解一下他的焦虑和不安。 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幼龙的头，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带你去驻图斯特的精灵使馆作登记，这样明天你就可以和我一起进王宫了。” 如果他没有因为使用魔法被遣返回去的话。 第5章 精灵使馆 精灵使馆远离喧嚣的人群，是一栋靠近王宫的灰色建筑，有七层高，里面有接待室、会议室、调解室、休息室、诊疗室以及为进入图斯特王城的精灵们准备的临时起居室。 溪泉小时候一直很羡慕能在图斯特长久驻留的精灵外交官，有一段时间还把在精灵使馆工作当做梦想，没想到他现在要以另一种身份进入精灵使馆。 仰头看到灰色建筑最高处的尖顶，溪泉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温暖的魔法光线瞬间包围了溪泉，与外面深蓝的夜色不同，精灵使馆的大厅里被光精灵的魔法笼罩，亮如白昼。 一个花精灵站在大门边，见到溪泉立即面带笑容地迎上来，声音甜美地说：“欢迎来到精灵使馆，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溪泉略显紧张地把双手握到一起，说明来意：“我是仙踪森林的精灵官候选，这头幼龙是我的朋友，明天要和我一起进入王宫做罗伊王子的魔法老师，我们是来登记拿王宫通行证的。” 花精灵微笑着转身：“请跟我来。” 精灵使馆像在外面看到的那样，大厅吊顶很高，装修是人族风和精灵风混搭，正对大门的是一条长十几米的岩石柜台，被树藤分成十来个窗口，每个窗口后面坐着不同属性的精灵，时值深夜，仍有不少精灵在大厅里来来回回，拿着表格到窗口处进行咨询。 溪泉被花精灵带到楼梯处，花精灵边带路边解释说：“王宫通行证要在二楼办理。” 精灵使馆二楼是和一楼一样的大厅，不过窗口只有两个，一个对应仙踪森林，一个对应雾隐森林，两个窗口之间隔着建筑内所能允许的最大距离，那架势看起来要不是必须在同一个建筑里，他们更愿意把两个窗口分别搬到王国相距最远的两个边界点上。 花精灵朝左边摊开手：“仙踪森林的签驻在这个窗口办理。” 溪泉向花精灵道过谢走向左边的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的是个女性树精灵，有着棕色的皮肤和绿色的头发，发间还有几根形状扭曲的细枝。 她看到溪泉直接从窗口里出来，上前热情地抓住溪泉的手转了一圈：“你就是溪泉？我常听多丽丝提起你！你是来办理签驻的？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去做王子的……天呐，这个龙族是怎么进来的！” 树精灵被吓了一跳，用手抚了抚胸口。 溪泉一直插不上话，这时才得空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要和我一起进王宫。是的，我们是来办理签驻和王宫通行证的。” “带一个龙族进宫？”树精灵打量了幼龙几眼，脸上绽出笑容：“好的，乐意为你效劳！没有人说过不允许不是吗？”她说着放开溪泉提起裙摆屈膝，脚步轻盈地回到窗口后面。 树精灵瞄了一眼溪泉额头的银链，打开抽屉，在一堆项圈、铃铛、发箍、踝链、挂坠之间来回扒拉，最后找到了一个银色的手环，两只手拢在手环外面对着空气抓揉，手环在绿色的荧光里漂浮起来。 “你的名字？”树精灵亲切地问。 “溪泉。” “年龄？” “十八岁。” “属性？” “晨曦和泉水。” “属地？” “仙踪森林。” “重要随身物品？” “一头幼龙。” “签驻时长？” “呃……先一年？” “常住地？” “王宫。” “好的。” 树精灵闭上眼睛，十根手指游鱼一样摆动着，绿色的荧光扩大，将她的头发扬起来，精灵符文迅速在银色手环上镌刻完成。 绿色的荧光越来越小，最后手环落在树精灵手里，然后她面带微笑地拿起一个类似铁钳的东西，对着幼龙招了招手。 幼龙胆怯地躲到了溪泉身后，溪泉抓住它的翅膀把它推到了窗口，树精灵打量了幼龙一番，拿起它的尾巴，把铁钳夹在它尾尖的位置，用力一按，咔嗒一声，一个银环箍在了幼龙的尾巴上。 “戴上试试。”树精灵笑眯眯地把银环交给溪泉。 溪泉接过银环套在手腕上，原本只有一根筷子粗细的银环接触到皮肤变成了三指宽，像一只护腕贴在了溪泉的左手上，代表着精灵信息和通行许可的符文像花纹一样缠绕在三指宽的环面上，和溪泉额头的银链相得益彰。 “果然很适合你。”树精灵由衷地夸赞。 溪泉抬起手腕看了看，笑着说：“谢谢。” 幼龙甩着尾巴，扑棱棱地飞了一圈，似乎也很满意身上刚多出来的物件。 “这是我应该做的。”树精灵摆手，稍微敛起笑容，认真地说：“在精灵使馆登记之后，你就正式成为仙踪森林的代表了，一举一动都会对图斯特和仙踪森林之间的关系造成影响，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 溪泉郑重地回应：“我会的。”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树精灵的脸色瞬间拉下来，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打败雾隐森林那两个讨厌的精灵，搏得罗伊王子的喜爱，留在王宫。” ——图斯特王国的每一代的国王都会在两大森林中挑选精灵官辅佐自己，在不知道灭世预言的精灵们眼中，溪泉和雾隐森林的两个精灵此行的目的单纯是在竞争精灵官的位置。 在上一次的竞争中，雾隐森林派来的黑夜精灵成为王后，仙踪森林因此被压制了二十多年，所以很多出身仙踪森林的精灵都在密切关注着这次的结果。 溪泉顿时感觉到一座大山压到了背上，勉强回答：“我会的。” 嗤笑从身后传来：“这种事不是你说说就能做到的吧？” 溪泉回过头，发现雾隐森林的两个精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说话的是留着两个黑色长马尾、金色猫瞳的女性精灵。她身边站着一位男性精灵，银色头发浅灰眼眸，穿一身银色衣铠，长发束起一半，剩下的垂在身后，神色孤高冷淡。 “陆。”溪泉有些紧张地唤了男性精灵一声。 陆微低下头问：“登记完了？” 溪泉赶紧把左腕举起来，给他看银护腕：“登记完了。” “明天我们就是对手了。” “陆——”溪泉朝他方向迈出一步。 女性黑夜精灵挡在他面前，刚要说什么，只听陆说道：“铃兰，走了。” “……”话到嘴边，铃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幅“真无聊”的表情，盯着溪泉倒退几步，跟上陆走了。 溪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幼龙感觉到他情绪低落，乖巧地用翅膀碰了碰他的头发。 “你没事吧？”树精灵问。 溪泉打起精神，转头笑着说：“没事！” 在树精灵的帮助下，溪泉在一个临时起居室住下来，但很晚才睡下。 临睡前他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外面发呆，幼龙在他面前飞来飞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你感觉到我心情不好了？” 幼龙飞近了些。 溪泉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陆是月光和冰川的精灵，他以前……跟我是很好的朋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有十岁的溪泉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独自溜进雾隐森林探险。 ——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因为立场的不同很少来往，而且雾隐森林里到处是猛禽野兽，危机重重，比起善战的雾隐精灵，长期生活在安全的仙踪森林里的精灵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 溪泉刚踏进森林就被一头野狼盯上，被追得狼狈奔逃，险些命丧狼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锥把野狼钉在了树上。他移开护着头的手，看到一个浑身银色、像是月亮一样的精灵站在不远处，那就是他和陆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他经常偷偷跑去雾隐森林，想从陆那里学来一些魔法招式。但陆神出鬼没，他总是扑空，好不容易在一天晚上发现陆靠在一棵树上睡觉，想悄悄靠近想给陆一个惊喜，结果不小心触碰到了结界之类的东西，刷刷刷几道冰锥打来，瞬间在他脸上、胳膊上划出了数道伤口。 陆惊醒，发现溪泉一身狼狈要哭不哭地站在树下，立刻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捧出一团银光为他治疗伤口。但比起攻击魔法，陆的治疗魔法实在很差劲，半天也不见成效，溪泉等到伤口的血都快干涸了，实在忍不住自己伸手一抚，消除了所有伤口。 溪泉精湛的治疗魔法给了陆不小的打击，他愣愣站在原地皱起眉头，好像在思考为什么自己用不好治疗魔法。溪泉当即抓住机会，和陆进行了一波互相教学的交易，不过受元素属性所限，最后谁也没能学到对方的本事。 即便如此，溪泉还是很开心自己能交到一个陆这样的朋友，一有空就溜到雾隐森林和陆见面，但大多时间都是陆安静地坐在一边听他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那时不管他说多久，陆都不会露出刚刚在大厅里那样的表情。 溪泉怀念起那段轻松的时光，情不自禁地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被陆讨厌了，他已经很久没理我了。” 幼龙叫了一声，飞到溪泉面前，用尾巴缠住他的手。 溪泉想了想，猜测：“你是在说你不会不理我吗？” 幼龙点点头。 溪泉笑了，一扫刚才伤春悲秋的模样，说道：“好啊，那我有你和多丽丝就够了。” 陆说得对，明天起他们就是对手了。 与其想这些没意义的事，还不如想想罗伊。不管罗伊的性格和长相怎么样，为了仙踪森林，为了多丽丝和精灵长们，他都要努力让罗伊爱上他！ 最后看了一眼静静泼洒月光的月亮，溪泉抱着幼龙离开了露台。 第6章 惨遭针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王城的精灵官追究昨晚的事，早饭过后，王宫里的精灵官来到精灵使馆接走三位精灵。 溪泉坐上马车的时候才彻底相信昨晚那个人没有告发他。 他和雾隐森林的两个精灵乘同一辆马车。 陆还好，天生对除了魔法之外的事都不感兴趣，上了车就闭目养神。铃兰却不一样，翘着嘴角，一双猫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 被两个“敌人”包围，溪泉不得不想些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 昨晚那个男人的气度一看就不一般，黑发黑眸在图斯特王国应该不是很常见，出门能坐马车还有那么多随从，很可能是个大家族的后裔，随便打听一下，说不定能问到他的名字。 问到名字之后呢？ 溪泉想到这里时，马车停下了。车门打开，坐在外侧的陆率先下车，接着是铃兰，溪泉也赶紧跟着下去，抬眼望去，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拔地而起。 送他们过来的精灵官是个男性的岩浆精灵，身披红色斗篷，火红的眼睛和头发仿佛随时会迸出火焰来，一看脾气就不怎么好。 “过了我身后的台阶就是图斯特王宫，会有别的精灵官接引你们，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在森林里时长辈应该都教过你们，长点脑子，不要惹事，否则——” 他说着，火辣的视线扫过溪泉、陆还有铃兰，身上水烧开似的嗤的冒出一股热气，翻滚的热意伴随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这个微妙的停顿威胁意味明显——否则，落在他手里，不会有好下场。 铃兰用手指卷着头发不太买账地望来望去，看到陆越过精灵官迈上台阶，紧随其后，连招呼也没和精灵官打一个。 雾隐森林的精灵果然桀骜不驯，溪泉心里给他们捏了一把冷汗，朝精灵官行了一礼，这才提起袍角登上台阶。 迎接他们的精灵官是一位温柔的天空精灵，眯着眼，一头蓝发用发带束成三段，从颈后搭到左侧身前，一路上事无巨细地为他们说明了留在王宫里的注意事项—— “为了方便教学，你们的房间就安排在殿下的寝殿里，你们是殿下的老师，考虑到取材的问题，对你们的限制相对少一些，王宫里绝大部分地方你们都可以自由出入，但是不包括殿下的房间——” 铃兰不耐烦地打断：“精灵官大人，与其说这个不能那个不能，不如告诉我们王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问得好。 溪泉在心里默默赞同。 天空精灵官的双手在身前交握被宽大的袖口遮挡住，被铃兰打断也不生气，而是温和地笑着说：“王子殿下还在和大臣们议事，要议事结束才能过来。顺便说一下，殿下政务繁忙，很少有闲暇时间，所以他一天只能见一位精灵，你们最好提前想好要教殿下什么。至于他是个怎样的人，就要等你们见到他之后自行评判了。” 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嘛。溪泉心想。 天空精灵始终弯着眉眼，穿过长长的甬道，一直把他们带到了一栋城堡一样的宫殿前。 城堡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喷泉，激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架出了许多彩虹桥，甬路两旁是大片的草地，周围绿树成荫，不远处还有凉亭和人工湖。 “这里是殿下的私人花园，也是你们进行魔法教学的场地。”天空精灵把他们请进一个主色调为蓝色的巨大圆顶凉亭。 凉亭里放着一个白石膏的石桌，桌上用花纹繁复的餐盘装着点心，配套的茶壶茶杯摆在旁边。 天空精灵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说道：“殿下的议事就快结束了，请各位在这里稍等片刻，如果觉得口渴或者肚子饿，桌上的东西可以随意享用。” 陆率先进去坐下，铃兰拉开他身边的椅子，从果篮里拿了一颗桃子，在两手之间倒了两遭，挑衅地看着溪泉，咬了一口。 经过昨晚，溪泉已经决定尽量不和雾隐森林的精灵打交道，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于是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拿了串葡萄一颗一颗地喂幼龙。 天空精灵说稍等片刻，实际上四个精灵在凉亭里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凉亭外才传来人声。 “殿下过来了。”天空精灵提醒道。 溪泉好奇地往凉亭外看去，一个黑发男人站在甬路边，把披在肩上的绣着金色麦穗的黑色双排扣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侍女，微微侧头和侍女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挽起衬衫的袖口，沐着上午的阳光朝凉亭走来。 看清男人的正脸，溪泉如遭五雷轰顶，怔然地张了张嘴，问天空精灵：“他……他就是罗伊王子？” 天空精灵露出确定的笑容。 “噗”的一声，一万支利箭瞬间射穿了溪泉的心脏。 他的神情从好奇转为震撼最后变成了万念俱灰——昨天那个黑发男人，居然就是罗伊王子！？ 昨天晚上，他不仅光明正大地在王子面前使用了魔法，还企图用精灵的祝福买通王子，还说了—— “其实我的工作环境也很糟糕。” “听说他是个高傲的人……精灵血脉太稀薄以至于难以使用魔法……所以他很讨厌魔力强大的精灵。” “听说罗伊王子长得很可怕，整天凶神恶煞的……” 溪泉昨晚才积攒起来的斗志随着罗伊王子走来的步伐寸寸崩裂，轰然倒塌。 “你不舒服？”陆注意到他的古怪表情，难得问了一句，铃兰和天空精灵也看过来。 溪泉虚弱地摇摇头，露出一副岁月静好、世界和平的微笑，无声地传达着：这个世界没救了，毁灭吧。 陆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王子。 罗伊踏进凉亭，视线在低着头的溪泉和老实趴在他肩上的幼龙身上停了停，随即移开，语气如常地说：“抱歉，我迟到了一个小时。” 铃兰光明正大地把王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露出欣赏的神色。溪泉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罗伊没有多做停留的意思，就站在凉亭的入口说道：“尼娜是王庭的首席精灵官，掌管着王宫里的所有精灵事务。她应该已经向你们介绍过王宫了。住在王宫里的这段时间如果还有别的问题也可以找她，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今天就先到这里，你们可以在王宫里随便逛一逛，也可以回去休息。” 等了这么久，刚见一面王子就要走，铃兰不满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进行魔法教学？” “魔法课程的事稍后我会向尼娜交代，还有别的问题吗？”罗伊看向铃兰，语气平平淡淡，好像他们不是两大森林里精心挑选出来的精灵官候选，只是几个进宫卖艺、随便两句话就可以打发掉的杂耍技人。 铃兰脸上的那抹赞赏被不悦取代，冷哼了一声，抱胸坐下。 “其他人呢？”罗伊的目光扫过陆和溪泉。 陆面无表情，溪泉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如针扎，无比心虚地摇了摇头。 罗伊对天空精灵尼娜说了句：“交给你了。”迈起长腿走出凉亭。 三位精灵和罗伊王子的初次会面太过简短，而罗伊的态度堪称敷衍。 天空精灵管尼娜仍维持着一贯的眯眼笑，说道：“殿下还有事，安排魔法课程的事就交给我处理，我会根据你们所教授的课程排出时间表，再由殿下做最终调整。” 铃兰才不太愉快地说：“一点魔法波动都没有，算什么精灵。” “铃兰。”陆出声阻止。 “好，我不说这个，说别的总行了吧？”铃兰往后靠在椅子上，摊开手说：“回去告诉那个半吊子的黑夜精灵，作为他的同属性精灵，我可以教他引动黑夜的力量，或者帮他梳理魔法回路，如果他有魔法回路这种东西的话。” 尼娜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纸，纸张飘到空中，一只羽毛笔自动在上面刷刷写下铃兰刚刚说过的话。 “一切攻击类魔法。”陆简明扼要。 尼娜微笑着点头，最后转向溪泉，问：“你呢？” “我？”溪泉还没从崩塌中缓过神来，心如死灰地说：“我可以教王子祝福、治疗和附魔。” 铃兰在桌子对面嘲笑出声：“不是吧，你就打算教这些垃圾魔法？你还不如教王子怎么养龙！” “确定是这三种？”尼娜又问了一遍。 这些魔法对成年精灵来说实在鸡肋，面对铃兰和尼娜毫不遮掩的嘲讽和询问，溪泉的心理防线一崩再崩。 “对。” 溪泉第一万次后悔，他这种只会鸡肋魔法的精灵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三个之中，怎么看都是同为黑夜精灵又是女性的铃兰更容易博得罗伊的好感，如果罗伊的取向更倾向于男性，陆这种强大又英俊的精灵也比他有竞争力的多。 对他来说，让罗伊喜欢他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 “好的。”就在溪泉萎靡的时候，羽毛笔记录完毕。尼娜笑着说：“我认为这很有必要。” 溪泉仔细想了想尼娜是在说什么有必要，后知后觉地抬头，但尼娜没有看他，只是招招手收回那张纸，说道：“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自由分配，晚上我会把结果告诉你们。” 发生了这种事，溪泉完全没有心思闲逛，把自己关进房间焦虑地来回踱步，一踱就是一下午，连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你觉得他认出我来了吗？”溪泉问跟着他飞来飞去的幼龙。 幼龙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 “晚上光线那么暗，他很可能没看清楚对不对？”溪泉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而且，在人类眼里精灵大多长得差不多，也许他根本就没记住我！” 幼龙弯起了水润的眼睛，表示赞同地点头。溪泉忽然崩溃地倒在床上：“可是他是半个黑夜精灵啊！” 灯和烟花都那么亮，别说是夜间视力奇佳的黑夜精灵，就算是人类也很难看不清吧？最奇怪的是，罗伊怎么连一点点魔法波动都没有？他当时是确认了罗伊是人类，才敢大胆询问的，没想到…… “我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话，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很差，不可能喜欢上我了。” 溪泉十八年来所做的准备一直是如何取悦人类女性，对于未来的伴侣突然从女人变成男人这件事，他一直是有些委屈的，但这种委屈在灭世预言之前微不足道。 他翻身躺在床上，心酸地说：“多丽丝和精灵长们要是知道我就这么搞砸了，一定很失望。可是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不可能是救世主。” 他是抱着“万一他是”的心思到图斯特来的，现在看来就算他是，精灵长们的计划也要惨淡收场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溪泉吓了一跳，抱着幼龙坐起来，下床去开门。一脸微笑的尼娜站在门口，把一页纸递到他手上。 “这是……”溪泉低头看。 尼娜温柔地笑：“殿下的行程表。” 行程表上写着未来一个月内的魔法课程安排，其中陆的课程和所占时间最多，几乎包揽了王子二分之一的闲暇时间；其次是铃兰，粗略算下来也超过了陆的一半；溪泉的时间最少，一个月里竟然只有三天，而且每天的授课时间只有一小时！ 溪泉看着这张离谱的行程表久久没说出话来，尼娜问：“有什么异议需要我替你向殿下传达吗？” 继昨晚的口无遮拦之外，溪泉不想让罗伊再觉得他多事，“没有，完全没有。”他乖巧地摇摇头，回以微笑：“如果不麻烦您的话，请向殿下转达：就算一个月只有三天，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我也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教殿下的。” 目送尼娜离开，溪泉关上门拿着那张行程表，上上下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排除了所有其他可能性——果然，他这是被针对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收藏了！开心！ 第7章 日久生情 溪泉一整晚没睡，一直在反省这两天的事。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做好和一个男人成为伴侣的心理准备，毕竟十八年的观念不是说扭转就能扭转的了的。 脑海中浮现出罗伊的样子，仅仅从一个同性的角度来说，溪泉很欣赏罗伊这样的人，如果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一定会很安心。但要是做伴侣…… 溪泉的理想伴侣是个可爱的女人，可以是长发也可以是短发，高矮不重要，但最好不要比他高，如果和他一样喜欢阅读就更好了。他们可以住在森林里，也可以住在人类王国，每天他都会陪她去散步，累了就坐下来聊聊天。 听说结婚之后的生活和单身的时候是不一样的，要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他会百分百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不喜欢做家务，他完全可以包揽，尽自己所能地让她开心快乐。 溪泉他不确定自己所学的那些取悦女性的方法对罗伊管不管用，他试着把这些幻想中的女性换成罗伊，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象不出和罗伊像情人一样亲密的画面。罗伊的气场太强了，他有点发憷。 失眠了一整晚，天边洒下第一缕晨光时，溪泉走到阳台上沐浴晨辉，总算重新找回了活力——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将功补过，挽回罗伊对他的印象。 罗伊没有直接把他赶出王宫，就说明还有希望。既然他想不出怎么和罗伊做情侣，就从朋友做起，不是有“日久生情”这种说法吗？ 溪泉回到书桌旁坐下，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来，用羽毛笔沾了些墨水在纸张的上方写下了一个标题：如何成为罗伊的朋友？ 书上说，朋友就是要志趣相投，互相认同对方的价值。 溪泉用羽毛笔抵着下巴想了想，低头刷刷写下一句话：首先，要让罗伊直观地认识到我的价值。 他在“直观”这两个字上用羽毛笔画了个圈，正这时，听到门外传来侍女们的说话声，不由一怔：这才几点？ 墙边的金属钟时针刚刚指向“5”，连精力充沛的幼龙都还展着翅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已经有人起来了吗？ 溪泉放下羽毛笔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有几个穿着打扮整齐的侍女说着话从门前经过—— “殿下这就起了？” “好像是有政务要处理。” “昨天不是忙到了半夜吗？” “最近事情很多吧。昨天我去送咖啡的时候看到殿下的桌上堆了半人多高的待处理事务，殿下喝咖啡的时候还不太舒服地揉了额角。” “殿下这几天太疲劳了，我会和尼娜精灵官说一下这件事。早餐做好了吗？” “已经让她们赶紧准备了。” …… 疲劳？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回到书桌边，在“直观”两个字下面拉了个箭头出来，在旁边写下了“祝福”。 ——他改变不了自己的魔法属性和强度，就必须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长处。虽然大部分精灵都会祝福，但他的祝福还是不太一样的。晨曦和泉水的属性让他的魔力非常纯粹，不仅能清除负面状态，还附带抵御黑暗气息的效果。 得让罗伊试试他的祝福。 早上七点半，罗伊去议事厅和大臣们议事，魔法老师们可以在王宫里自由活动。 溪泉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喷泉，写计划书写累了就站到阳台上休息，期间看到铃兰在草地上弄了个花架出来，还用树藤做了个秋千，陆则站在喷泉前利用活水凝练冰锥。 下午时，罗伊在私人花园里出现，一点也看不出侍女们所说的疲劳模样，好整以暇地坐在凉亭里听陆讲解初级攻击魔法。 如果按属性划分，最适合罗伊的老师一定是同为黑夜精灵的铃兰，但陆有一部分月光属性，有一部分魔法本源和黑夜精灵同宗同源，而且他还是几百年来两大森林最有天赋的精灵，对众多魔法招数驾驭纯熟，让他来教授攻击魔法再合适不过。 铃兰和陆都是雾隐精灵，陆教学的时候她也可以在一边旁听。溪泉耳力不错，但有喷泉的水声干扰，又隔了这么远，说话声传过来已经模糊不清，不免生出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支着耳朵听了半晌，实在听不到，溪泉小声念了几句魔咒，一阵轻柔的风在王庭里刮起，把外面凉亭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元素风刮过凉亭，罗伊若有所觉，眼尾往宫殿的方向扫了一眼，不到一秒，就收回了视线。 陆抬眼望向喷泉的方向，稍微提高些声音，继续讲课。 铃兰扶额：“……”搞什么啊，偷听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她正要抬手挥散这阵魔法的风，察觉到陆看过来的视线，把手压回桌面，无语地哼了一声。 “想要用好攻击魔法，最重要的是凝聚魔法，其次是对魔力的运用……” 这样的话溪泉听陆说过无数次，按照他的说的方法试图形成一道光刃，但他体内的魔力仿佛仙踪森林里热爱和平的精灵们，说什么也不肯如他所愿汇成可能伤害到别人的形态。尝试了几次，溪泉不得不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战斗的天赋。 不过看到罗伊，溪泉的心态平衡了不少——罗伊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陆每演示一种攻击魔法，罗伊都不做练习和展示，只点点头表示学会了，让陆继续讲解下一种。一下午下来，溪泉云里雾里地跟着听了十多种魔法。 这样看来，传言说罗伊高傲未必是假的，明明连魔法波动都没有，还非要学习魔法，还真是好面子啊。 接下来几天，无论是陆还是铃兰教学时，溪泉都在阳台上暗中观望，揣摩罗伊的性格和喜好，并根据这些结论实时调整自己的计划。 一天晚上，溪泉做好最新版的教学计划，去阳台上吹风的时候，恰巧碰到了站在两个房间之外的阳台上的罗伊。 罗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搭在阳台的扶手上，黑色短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不像白天那样霸气外露，看起来休闲散漫了不少。单看外表的话，很难相信他会成为给世界带来灾难的灭世者。 或许邪恶本源就是那种能把一个正常人变得疯狂的种子？ 罗伊注意到溪泉，转头看过来，溪泉心里一紧，主动搭话：“殿下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罗伊笑了笑，说：“没到午夜，还不算晚。” 午夜？ 精灵节那天，罗伊就是在午夜钟声敲响之后离开的。 溪泉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影射那天的事，干笑着转移话题，说：“殿下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快要轮到你教学了？” 他的态度和精灵节那天没什么区别，似乎只是想闲聊几句。溪泉紧绷的状态有所缓和，说道：“是的，三天之后。我做了很详细的计划，一定不会让殿下觉得枯燥的。” 罗伊点头，目光落在溪泉脸上，惬意地说：“希望不喜欢精灵的学生和糟糕的环境不会让你感到焦虑。” “……”他果然还记得那天的事！ “怎、怎么会呢？”溪泉立刻说：“能成为殿下的魔法老师是我的荣幸！” “哦。原来是这样。” 溪泉怎么听都觉得那声“哦”里满满的质疑，就在他僵着脸搜肠刮肚想办法表忠心的时候，罗伊轻笑一声，说了句：“不要熬太晚，老师。”转身离开阳台。 溪泉被罗伊的那声轻笑和“老师”搞得耳根和脸上都莫名其妙地发起热来。 这是在调侃他没错吧？ 半晌，他捂住下半张脸，眼神飘忽地嘀咕：黑夜精灵都这么小气记仇吗？ 一转眼三天过去，终于到了行程表上溪泉的教学时间，前一晚他紧张又激动，半夜才艰难入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提前到凉亭的草地上视察环境，演练要教授的魔法，还拜托侍女们送来可口的甜点和咖啡，务求让罗伊宾至如归，严谨的样子让坐在树上看热闹的铃兰嘲笑不已。 教学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两点钟的时候溪泉已经就位，但没想到一直等到了四点过，也没看到罗伊的身影。 寝殿的侍女们在宫殿里进进出出小声议论着什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尼娜沿着甬路走来，溪泉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殿下还没过来吗？” 尼娜笑着说：“殿下临时有事，让我来告诉你今天的教学取消了。” 溪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遍：“取消了？” 尼娜笑而不语。 溪泉极力控制住失望的表情：“我知道了，那这次的时间……” 尼娜：“教学的时间殿下会在有空的时候补回来。” 真的会补吗？溪泉勉强拗出笑容：“好，我会等着殿下的。” 铃兰在树上托着下巴往下看，“啧”了一声，“没意思。”猫一样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走了。 尼娜走后，溪泉在凉亭里坐了十多分钟，恹恹地起身带着幼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桌案上还放着充满了畅享和希望的教学计划，溪泉觉得自己之前可能错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难过之余隐隐有几分恼火浮上心头。 罗伊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不来上他的课？怎么偏偏就轮到他教学的时候有事？ 明明前几天晚上在阳台上碰到时，罗伊对他在精灵节那天说的话更多的是调侃而不像是生气。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幼龙乖巧地落在溪泉面前的桌上，看着他困惑不解的样子，用翅膀尖搔了搔头顶。 溪泉把桌上详实计划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心想：下次轮到他教学又是半个多月后了，不能这么含糊不清地等着，得去和罗伊问清楚，最起码让罗伊给他个痛快。 天黑下来的时候，溪泉看到罗伊从外面回来进入宫殿，马上从阳台转移到门边，贴着门听走廊上的声音。 不多时，侍女们上楼为罗伊准备灯烛和晚餐。 尼娜说过不允许随便进入罗伊的房间，但溪泉管不了那么多，等到侍女们返回，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踩在走廊上的厚地毯上，朝罗伊的房间走去。 罗伊房间的大门是白色鎏金的，两扇门加起来有三米宽，高且厚重，每次侍女们推开罗伊的房门时，溪泉都能在自己的房间听到动静。 陆和铃兰就住在走廊的另一端，溪泉极力放轻自己的动作，一点一点把门推开，往里面张望。 头顶一股风掠过，砖红色的幼龙从敞开的门缝飞进了房间。 “！”溪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招手让幼龙出来，免得惹到罗伊，后面都没得谈。 但幼龙在房间里飞了一圈，也没听到任何制止声，溪泉纳闷地把门又推开了些，环顾房间，瞬间被满满当当的复杂信息冲晕了头—— 罗伊的卧室相当宽敞，但几乎没放什么家具，因为房间的地面和穹顶上画满了地图。 地面上的是图斯特王国的地图，甚至具体到每一条街道，房间右侧“王宫”的位置上摆着桌案，桌案上堆满了书籍、卷轴和封着的密碟，桌案后面有重重黑金纱幔，隐约可以看清后面摆了一张大床。 房间的穹顶更加夸张，雕刻出了整个大陆的版图，北到沃克沃斯山脉，南到仙踪森林，西到温莎海域，东到漆黑一片从未有人探索过的神秘区域。 纵横的山脉、茂密的丛林和广袤的海面雕刻得栩栩如生，仙踪森林的树丛间甚至有几个散发着荧光的精灵游荡。 溪泉甩了甩头，才把自己从如此庞杂的信息中抽离出来。 桌案后面的椅子上搭了一件外套，正是他从阳台上看到罗伊穿的那件，桌上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却不见罗伊的身影。 房间斜前方被窗帘遮住的地方有一扇阳台门，门没关严，风从缝隙吹进来，窗帘抖动。 莫非，罗伊在阳台上？ 溪泉侧身挤进房间，招来幼龙壮胆，一步步向着那扇门靠近。 第8章 精灵祝福 撩开落地窗帘推开阳台的门，溪泉发现阳台上也空无一人。 阳台上放着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圆桌，看起来罗伊闲暇时偶尔会来这里小坐。 圆桌上放着一个水晶球，球里面罩着一个朦胧扭曲的影子。 溪泉好奇地用手碰了一下水晶球，指尖立刻传来了被低温灼到的刺痛，惊觉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水晶球，而是一个冰球！ 冰球在外观上和水晶球几乎没有区别，无论靠得多近，都感觉不到冰特有的冷气，如果不亲自触碰，恐怕很难辨出它的材质，这是自然冰做不到的。 溪泉带着考究的心态再度把手伸向冰球，掌心散发着淡淡的魔法荧光，还剩一指的距离时，清晰感受到了从冰球上传来的斥力，显然，这个冰球是用魔力凝成的，而且这股魔力似乎跟他有些渊源。 这是他第一次来图斯特王宫，罗伊的阳台上怎么会有与他近似的魔力构成的冰球？ ——自然之心。 溪泉想到了那三个听过无数遍的预言，再看向冰球，里面那道扭曲的影子不正像一朵花吗？ 如果这朵花是从他诞生的那眼泉水边长出来的，冰层上的魔力波动和他的近似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按照精灵长们对预言的解读，自然之心基本等同于罗伊的心防。溪泉绕着疑似自然之心的冰球转了一圈，发现冰球表面浑然一体，一丝裂缝都没有，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任务的艰巨——罗伊的心简直是铜墙铁壁，想让他爱上也太难了吧！ 这时房间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罗伊回来了？ 溪泉立刻放弃对冰球的探索，直起身走到阳台门边就要拉开门出去，然而他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就透过落地窗帘间的缝隙看到罗伊裸着上身，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穿过房间走向桌案。 ——怪不得房间里没人，原来刚刚罗伊是在洗澡。 不知怎么的，溪泉搭在把手上的手没有按下去，而是透过窗子观察起罗伊的身材。 他先后几次见罗伊，罗伊都穿得严严实实，天气热的时候顶多解开一两颗衬衫的扣子或者挽起袖口，给人一种斯文优雅的感觉。 但现在的罗伊完全颠覆了溪泉对他的印象—— 罗伊的身体肤色很白，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分明的肌理滑下，后背、手臂、胸口还有腰腹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而不夸张，抬手擦动头发时肌肉筋络牵引，美感十足。 溪泉想起了在书上看过的用黄金比例雕刻而成的雕塑，心里阵阵泛酸，这就是战斗系精灵的身体吗？ 罗伊打开浴室门走出来时，立即感觉到房间里弥漫着难以忽视的清澈沁人的气息，经过阳台前的落地窗帘，擦着头发的动作稍停，转头看去。 落地窗帘显然被人拉动过，露出了一条缝隙，几缕金色的发丝和一小截砖红色的幼龙翅膀从缝隙中露出来，张扬地彰显着存在感。 罗伊：“……” 罗伊拉下头上的毛巾，被擦得凌乱的湿润黑发露出来，脚尖转向阳台的方向，突然，卧室的门被人敲响。 阳台上的溪泉被敲门声拉回了现实，下意识地侧身一躲，藏到门边收敛气息。等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过来是想当面和罗伊说清楚精灵节那天的事，为什么要躲起来？ “谁？”罗伊问道。 溪泉同时也在脑子里筛选，这么晚了谁会过来找罗伊？ 也许是尼娜来请罗伊做决定，或者是侍女来问他要不要吃夜宵……该不会是陆或者铃兰想趁机和罗伊拉关系吧？ 溪泉这样胡思乱想着，门外的人回答道：“是我。” 是道女声，声音柔婉，他从来没在王宫里听过。 “黛西公主？”罗伊蹙了下眉。 溪泉发懵，图斯特的国王和王后只有罗伊一个孩子，哪里来的公主？ 门外的人没有否认，继续说：“我听说你经常处理政务到很晚，所以特意做了家乡的点心给你做宵夜，我可以进去吗？” “谢谢。”罗伊站在原地没动，隔着门说：“让侍女拿过来就可以了。” “侍女们都睡下了，而且你救了我，还是我亲自拿过来比较有诚意。”外面的女声停了停，“白天的时候我受了惊吓，一直没缓过来，所以还没跟你道谢，我想当面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罗伊拒绝：“太晚了，还是明天——” 话没说完，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位金棕色长发盛装打扮的美丽女性端着餐盘站在门口。 黛西公主吃惊：“我看着门没关严，所以就试了一下，没想到……” 溪泉：“！”是他进来的时候为了方便出去特意留的门！ 罗伊往阳台的落地窗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案边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才说道：“抱歉，刚才在洗澡。” “哦，不，是我、是我没有考虑到。”黛西公主面色绯红地别过头，“那、那点心？” “放在门口就可以。” 黛西公主咬住嘴唇，收紧握着餐盘的手，有些迟疑看向罗伊：“其实、其实我对你……” 溪泉听着外面谈话的走向，心下大为震惊，他这是赶上了什么戏码？ 他现在出去，或者等下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直接被罗伊杀了灭口？！ 黛西公主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鼓起勇气说道：“我父王一直希望我能找一个英俊勇武的夫婿，继承他的王位，图斯特和德尼亚毗邻，如果我们——” “德尼亚一直和图斯特维持着良好的邦交，搭救公主殿下是每一位图斯特国民的分内之事，不用道谢。”罗伊面带微笑地打断黛西公主的话。 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罗伊话语间的婉拒，黛西公主的眼圈瞬间变红，不知所措：“我……” 罗伊礼貌地说：“很晚了，侍女找不到公主殿下会着急的。” 黛西公主看着罗伊冷静疏离的样子，赧然的红色爬上了脖颈和脸颊，无地自容地退后了半步，意识到自己还端着餐盘，快速把餐盘放在地上，转身间长发飘扬，提起裙摆跑出了房间，很快脚步声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目睹这一幕的溪泉暗中打怵——黛西公主这样楚楚可怜的美人立在面前，罗伊都能视若无睹，不留余地地拒绝，精灵长们凭什么觉得罗伊会对他另眼相待？ 有侍女听到走廊上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门边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罗伊说道：“没事，回去休息吧。” 侍女看着半开的门，心下奇怪，但罗伊都这样说了，只好从外面把门关上离开。 罗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换上睡衣，在桌案前坐下，打开一本密折，处理起堆积的政务。 溪泉错过了现身的最佳时机，在阳台边等得心焦不已——虽然是无心的，但他刚才看到了那一幕，出去一定会被认为是有意偷听，到时他就是跳进精灵泉也洗不干净了。 这里是三楼，房间的吊顶很高，阳台距离地面有十多米，他既不像蝴蝶、蜻蜓之类的精灵那样有翅膀，也不像战斗系的精灵那样敏捷，就算跳下去没受什么大伤，也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等罗伊睡下，他再悄悄溜出去，至于他要说的话……等他能逃出去再另找机会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溪泉从站着改为贴着墙坐下，最后昏昏欲睡地往旁边歪去，咚的撞到了栏杆上，猛然惊醒，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硬是把涌到嘴边的痛呼咽了下去。 幼龙担忧地飞到他面前，溪泉立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幼龙伸出手，让他到自己怀里来，免得它扇动翅膀发出声音引起罗伊的注意。 刚才半睡半醒的，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溪泉无声地打了个呵欠站起来。 “你要在外面待多久？”罗伊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溪泉站到一半，当即停住。 “我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去睡觉，你如果还有耐心可以继续等，如果等累了就现在出来，回去休息。” 溪泉瞪大眼睛和幼龙对视，惊疑不定地屏住呼吸。 ——罗伊在和谁说话？ 像是听到了溪泉心里的疑问，罗伊补上了一句：“我在和你说话，溪泉。” “！”罗伊是怎么发现他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事到如今，再躲下去就没有意义了。溪泉动作僵硬地打开阳台的门，一小步一小步地从阳台挪进房间，无比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嗨。” 罗伊在一个密折上盖下印章，头也不抬地说：“尼娜应该说过不能随便出入我的房间，所以我猜你是迷路了。” 溪泉马上点头附和：“没错，就是迷路！王宫真的太大了哈哈哈哈哈……” 罗伊把密折合上放到一边，抬头看过来。 晚上，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杂乱的光干扰，溪泉看起来比精灵节那天更精致漂亮。在房间四壁的阻挡下，那股清纯生涩的气息无处消散，浓郁到一定程度，反而多出些引人探究的异样风情来。 不得不说溪泉的长相和性格都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如果是人类，他大概会想追求一下看看，可惜溪泉是个精灵。 罗伊再度想起了那个预言——他出生的时候，曾有一位来自仙踪森林的命运精灵来到图斯特王宫，预言他会和一个精灵结成伴侣。 国王问过对方是怎样的精灵，那位命运精灵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命运会让他们相遇，到了预言之日自见分晓”。 ——命运。 罗伊从没打算顺应命运，找一个精灵做伴侣。 他敛起欣赏的心思，问：“你迷路到我房间，是有什么事吗？” 溪泉紧张地背着手：“我如果说，我是来道歉的，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道歉？” “就是精灵节那天，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些传言我都是听来的，我自己不是这么想的！” 罗伊“嗯”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他的回应很模糊，溪泉心里越来越没底，小心地解释：“我以前从来没出过仙踪森林，对人类王国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想提前了解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用你们的话来说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过分。”罗伊评价道。 你自己都说了不过分，为什么还这么针对我？溪泉心里咬牙切齿，脸上还是一副诚恳老实的模样：“所以——” 他很上道地没有戳破罗伊虚伪的大度，跳过两件事之间的因果关系，笑着说：“没有所以。其实我就是想来问一下教学时间的事，我觉得你可能对辅助系的魔法有一些误解……” “等一等，”罗伊没有忽略他刚刚截断的话头，若有所思地打断他，“你是以为，我在因为精灵节那天的事针对你，所以故意压缩了你的教学时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溪泉做出吃惊的模样，摇头说：“当然没有，你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针对我呢？” 罗伊说道：“确实不会。今天取消教学是因为德尼亚王国的黛西公主来访，你刚刚应该看到她了。至于课程安排，我是根据自身需要决定的。你是对这个安排有异议？我记得我让尼娜问过你们的意见。” “我……”溪泉有些迷茫。罗伊的样子太坦荡了，难道他安排的行程表真的没有受那天的事干扰？ 他回想了一下才接上刚刚的思绪，却没了刚才那样的底气，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是想说治疗、附魔和祝福这几种魔法用到合适的地方是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的。” “比如？” 罗伊撑着下巴说：“你来找我，是想延长你的教学时间不是吗？那就让我看到你口中所说的魔法的价值。” 溪泉对罗伊这样强势的性格适应不良，脑子里一团乱麻。 证明，怎么证明？ 之前写过的计划书上被羽毛笔圈起来的“直观”和“祝福”两个词语在眼前一闪而过。 溪泉迟疑地放开幼龙往前几步，走到桌案前，右手垂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忐忑地摩挲着手指，在罗伊诧异的目光中抬手往前探去。 罗伊的眉梢压了压，“你——” 话音未落，溪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罗伊的眉心，柔和的光晕从溪泉的指尖绽开。 一瞬间，一股清新温柔的魔力像潺潺的小溪一般顺着罗伊的眉心扩散到全身，困倦与疲惫被这股魔力荡涤一空，就连蛰伏在心底不知来源的烦躁与恶念也被压制住了，仿佛置身于早春清凉的微风里，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神清气爽。 祝福完成，溪泉蜷起手指后退了一步，观察着罗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罗伊感受着那股包裹着自己的奇异魔力，一错不错地看着溪泉。 就在溪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时，他移开了视线，说：“我知道了。” 第9章 黛西公主 “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溪泉稀里糊涂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努力回想罗伊说这句话时的每个细节，大概是祝福消耗了魔力，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尼娜带来了新的行程表——他的教学时间增加到了一个月七天，基本上和铃兰拉齐了。 溪泉捧着新的行程表看了半天，不放心地问：“这是殿下授意的吗？” “当然。”尼娜笑眯眯的补了一句：“殿下很少更改自己的决定。” 溪泉心潮澎湃，但尼娜还在面前，他收敛起欣喜对尼娜说：“请替我向殿下转达感谢。” 一整个早上，溪泉心情奇佳，时而坐下捧脸反复欣赏这张行程表，时而拉着幼龙的两只短小的前爪在房间里来回转圈，最后放开被转晕的幼龙跑到阳台上感受了一下外面的天气，转身下楼。 外面天空湛蓝，浮云万里，有些云层厚到边缘灰黑，像海浪卷起的怒涛。 溪泉穿过草地在人工湖边的树林里找了一颗巨树轻快地爬上去，枕着双手靠在树干上，像是在仙踪森林里一样小憩。 有很轻的脚步声靠近，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铃兰站在树下。 “你做了什么？”铃兰微眯着金色的猫瞳问。 “嗯？”溪泉一时没反应过来。 铃兰嫌弃地说：“我真不明白，陆为什么会……”她说到一半想起陆的警告，低声说了句“好麻烦”。 溪泉更诧异：“陆怎么了？” “说了你也听不懂。”铃兰不耐烦，“他们两个之中你只能选一个，不要想着脚踏两条船。”说完径直走过树下，往凉亭去了。 溪泉茫然地看她远去的身影，心想：什么脚踏两条船？ 中午的时候，尼娜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昨天下午，德尼亚王国的黛西公主外出游玩的时候被本国的强盗掳走，在图斯特王国境内被士兵们搭救，罗伊昨天就是因为接待黛西公主取消了溪泉的课程。 黛西公主受到了惊吓，手下的侍卫侍女也各有伤亡，暂时无法回国，要在王宫里停留一段时间。 “……出于礼节以及外交方面的考虑，在此期间，王子殿下要陪伴黛西公主，所以未来一个月内的魔法教学全部延后。” 上午溪泉还在为多出来的教学时间开心，马上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 没了教学的由头，他还怎么和罗伊见面，套近乎拉关系？ 尼娜宣布完这个消息不久，黛西公主就来到罗伊的私人花园拜访了溪泉、陆和铃兰，和他们一起喝了下午茶聊了会儿天后翩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尼娜所说，罗伊暂停了每天早上和大臣们的议事，几乎一整个白天都伴在黛西公主身边和她有说有笑。 溪泉有几次想找机会和罗伊说话，但罗伊不是回来得太晚就是起得太早，有时他会在半夜被走廊上的脚步声惊醒，但别说是去搭讪，没几秒他就又困得睡过去了。 一天下午，溪泉从外面晒完太阳回来时，听到楼梯拐角处有几个侍女在小声交谈，话语间好像谈及了黛西公主，侍女们发现他走过来，立刻停止刚才的话题齐齐向他行礼。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溪泉好奇地问。 领头的侍女叫萨莎，每天罗伊回来或者离开时都是她带领侍女们送去餐点或者整理房间，她面向溪泉谨慎地说：“我们在商量今晚的要为王子准备什么晚餐。” 溪泉知道她没有说实话，没再追问，而是另起一个话题：“昨天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听到你们从走廊经过去殿下的房间，那时殿下就起床了吗？” 萨莎说道：“不是起床，殿下那个时候还没睡，我们是去给殿下送茶水和点心。” 溪泉皱眉：“他好像早上五点的时候就起来了吧。” 萨莎苦笑着说：“不是的，殿下是一整晚都没睡。” 溪泉惊讶：“为什么？” “因为……”萨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跳过去说：“殿下白天要忙别的事情，政务就全都堆积到了晚上，最近都是这样的。” 旁边一个侍女担忧地说：“我们都担心殿下的身体会撑不住，不过有尼娜精灵官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溪泉明白她们刚才在说什么了——罗伊白天会没时间，是因为要招待黛西公主。 “……不会有事的。”溪泉安慰她们：“殿下有黑夜精灵的血统，晚上会比白天时的状态更好，就算晚上不睡也不会像人类那样受到损伤的。” 但事实上，他只说了一半——对黑夜精灵来说，夜晚确实比白天更加舒适，别说是几天不睡，就是几个月几年不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前提是要在白天适当地休息，像罗伊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就算是精灵也会熬不住的。 听到溪泉这么说，萨莎和一众侍女们放下心来，纷纷向他道谢，准备去厨房为做晚餐。 溪泉叫住萨莎，问：“殿下这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早出晚归吗？” “是的，殿下非常勤勉。”萨莎不明白溪泉为什么有此一问，“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我只是随便问问。”溪泉和萨莎告别，往自己的房间走。 确实没什么不对，罗伊是人类王国的王子，他的臣属都是人类，人类千百年来的作息就是早出晚归，无论是议事还是做什么别的都要在白天，而罗伊作为执政者，为了和普通人类的步伐达到一致，必须在更容易疲劳的白天工作。 但这和黑夜精灵的作息是相反的。 精灵是以元素为生的生灵，必须定期摄入本源元素，否则就会因为元素缺失而陷入虚弱状态。 对罗伊来说，一半人类的血统帮他抵消了一部分对白天的不耐受，但同时，也削减了一部分他在黑夜的恢复能力。 按道理两相对冲，罗伊应该处于一个平衡状态，但就目前来看，罗伊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说明他根本无法正常摄入黑夜元素，在黑夜所恢复的远远赶不上在白天的消耗。 溪泉一时理不清“无法摄入黑夜元素”是因还是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罗伊二十多年来，每天都处在一种极度不舒服、不稳定的状态里。 陆和铃兰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吧？所以铃兰才会提出帮罗伊梳理魔法回路。 溪泉一边暗骂自己迟钝一边回忆，好像自打他进入王宫以来，罗伊从来没表现出不舒服，那么是有人或者精灵帮了罗伊，还是他的猜测是错的？ 走到门口，有人在后面叫他，转头发现尼娜朝他走来。 溪泉站住，问道：“有什么事吗？” 尼娜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温和地问：“大概两周前，你在晚上进过殿下的房间？” 溪泉一惊，下意识想否认，但多丽丝说他不擅长说谎，而且尼娜……虽然她平时笑眯眯的很好说话，但溪泉觉得其实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想了想，他尴尬地点头，马上解释：“我是想找殿下——” “别紧张。”尼娜弯着眉眼说：“殿下没有追究的事我不会插手。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殿下那几天的状态很好。” 溪泉如实说：“殿下让我证明辅助系魔法的价值，所以，我对殿下用了精灵的祝福。” “祝福？”尼娜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湛蓝通透的眼眸注视着溪泉：“你的祝福对殿下起作用了？” 溪泉第一次看到尼娜的眼睛，瞬间有种从里到外彻底被看穿的感觉，像是草丛里的兔子被天空中的鹰隼盯住，后背一麻，身体倏然紧绷，“啊，当然，祝福还有不起作用的吗？” “我不是要责怪你，你做得很好，我从没见殿下那么轻松过。”尼娜的眼睛又重新眯了起来，语气更加温柔，带着似有若无的诱导：“不过殿下最近事务繁忙，没有时间休息，我相信你一定很担心殿下的身体——” 尼娜停住，似乎在等溪泉表态。 溪泉僵硬地说：“……是的，我很担心。” “那么，如果有能帮到殿下的地方，你一定义不容辞，对吗？” “……当然。” 尼娜满意地点头，意有所指地说：“今天黛西公主身体不适，殿下会提前回来，我会让侍女们别去打扰。” 溪泉：“？” 没理解错的话，尼娜这是在暗示他再次祝福罗伊？ 尼娜看到他恍然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离开了走廊。 下午六点左右，罗伊果然提前回来了。 溪泉扶在阳台的栏杆上往下看，完全看不出罗伊有任何疲惫的迹象。 那他还要顺从尼娜的暗示去帮罗伊吗？ 明明很累，还要装出完全不累的样子，罗伊的自尊心一定很强，万一觉得他是在多管闲事怎么办？ 溪泉想起罗伊上次接受祝福的样子，暗自揣测：那个表情，应该是觉得舒服的吧。 把溪泉见过的人类和精灵都算在一起，罗伊其中最难以捉摸的，好像不管什么事到了他面前都会迎刃而解，能帮到这样人，老实说，溪泉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 他推着栏杆站直，心想：好吧，罗伊需要他，尼娜也默许了，他正愁没理由接近罗伊，没道理白白放走这个博取罗伊好感的机会。 第10章 预言盲点 晚上七点，侍女们撤走罗伊房间的餐盘，换上咖啡，退出他的房间。 溪泉听到侍女们的脚步声远去，又等了半个小时，推开房间的门走到罗伊的房间门前，抬手敲门。 “谁？”罗伊简短地问。 溪泉应了一声：“是我，溪泉。”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罗伊问：“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些事……”要在走廊上直接说吗？ 门从里面打开，罗伊出现在门口。 溪泉的视线越过罗伊的肩膀往他身后的房间里瞄，犹豫是在这里祝福还是到房间里。 罗伊注意到他的视线，没有关门，转身回到桌案前坐下。 这是允许他进去的意思？ 溪泉试探着走进房间，没有遭到阻拦，回手轻轻把门带上。 罗伊的房间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桌上依旧摆着数不清的书籍和公务，溪泉进来之前，他应该正在工作。 勤勉到这个地步，虽说罗伊至今对精灵的态度暧昧不明，将来还有毁灭世界的倾向，但对目前的图斯特王国的人类子民来说，他一定是个绝佳的执政者。 溪泉进了房间左瞧瞧右瞧瞧，溜达到罗伊的桌案前，负着双手微微俯身看他正在看的东西，好像是商人协会的集体联名信，希望图斯特王国能说服德尼亚王国，打开两国之间的商路，并减少关税。 柔软的金色的发丝垂到桌面上，一股晨间薄雾的清濯气息靠近，罗伊的注意力被干扰，把信翻过去扣在桌面上，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不是说有事？” “哦，是。”溪泉点头，暗想：罗伊这么高傲，肯定不会主动喊累请他帮忙，祝福的事还是得靠他。 这么打算着，他生出些“包容了罗伊”的自我满足感，故作不经意地问：“上次忘了问，你觉得我的祝福怎么样？” 罗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打量着溪泉，先是整体看了他的表情，然后从他眉心的银链宝石到澄澈的眼睛。 距离很近，溪泉清晰地感觉到罗伊的视线顺着鼻梁往下移，心里不自在地骚动起来——罗伊的眼神像夜幕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有着黑夜精灵独有的神秘感。 满足感和得意顿时被逼到角落，溪泉率先支撑不住移开视线，向前倾着的身体也悄悄直起来，“怎、怎么了吗？” “尼娜让你来的？”罗伊开门见山地问。 溪泉倒吸一口凉气，他还什么都没说，罗伊是怎么看出来的？ 震惊的反应完全出卖了他，罗伊既好笑又无奈，说道：“如果你是想对我用精灵的祝福，我的回答还和精灵节那天一样，不必了。” “为什么？祝福的效果不好吗？” “我对短暂的东西没有兴趣。增加你的教学时长，是因为我发现之前的安排没有把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之间的竞争考虑进去，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可以让尼娜把行程表修改回去。” “短暂？你是说祝福的时效吗？”溪泉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那是我上次没有准备好，而且你的情况又有点特殊，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祝福一次效果持续一个星期不成问题。” “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我个人的喜好问题，希望你能理解。”罗伊翻过桌上的信纸，结束交谈，“没有其他的事的话，出去把门带上。” “……？”来时溪泉可没想到会被罗伊这样对待。 原本罗伊让他离开，他就该乖乖地出去，免得罗伊觉得他不懂事，对他的印象分再下滑。 但罗伊明显就是瞧不起他的祝福，这关乎精灵的尊严，他不能让步，忍不住说：“你不觉得你很傲慢吗？” 罗伊没有反应，大概是觉得自己就算傲慢也没什么问题。溪泉气不过地说：“哪怕是最强的精灵也不能否认祝福的力量，更何况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我能帮你，也愿意帮你，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罗伊看起来不打算再和他交流，完全不受他的干扰，继续处理公务。 溪泉一拳打在棉花上，对罗伊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心说：岂有此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就用事实说话。 他绕过桌案，一手按在信纸上，罗伊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抬头的一瞬间，他快速俯身把自己的额头抵在罗伊的额头上。 溪泉担心罗伊不配合，抓紧时间调取大量魔力用于这次的祝福，冰凉的海蓝宝石磕在罗伊的眉心，源源不断的魔力汇聚成祝福之力通过眉心相贴的地方涌进罗伊的体内，摧枯拉朽一般清除了他连日以来的疲劳。 不可否认，这种感觉很舒服。但他不需要、也从没想走这样的捷径，外部干预只会让他模糊对体内那股诡异魔力的感知。 罗伊抓住溪泉的手想要推开他，没想到撑在他肩上的手臂忽然失力往下滑倒，他不得不伸手揽住溪泉的腰把他捞起来。 溪泉抓着罗伊的衣襟，想要驱散掉眼前的阵阵的黑暗。 “这次你……”不敢再小瞧祝福了吧。 话没说完，就因为一次性透支了太多魔力晕了过去。 “……” 罗伊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胸口陷入昏迷的精灵，一时间陷入怀疑——他见过很多精灵用各种手段引诱他，却没见过溪泉这样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料到了最坏的结果蓄意为之？ 桌上的信纸刚看到一半，罗伊轻叹一声，抱起溪泉走到床边，把他安置到床上。 绸缎一样的金发铺展在溪泉身下，幼龙落到他身边，用翅膀轻轻拱了他一下，转过身以敌对的姿态张开了翅膀。 溪泉熟睡的样子安稳放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躺在天鹅羽织就的、柔软舒适催人入睡的床垫上，让旁观他睡觉的人也萌生睡意，想要躺下小憩一会儿。 罗伊看了他片刻，视线移到幼龙身上，说：“我不会伤害他。”起身解下床边的沙帐遮住溪泉，回到了桌案前。 溪泉很少做梦，但他昏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到仙踪森林被冲天的火焰吞噬，树木、精灵顷刻间被烧成了灰烬，洪水倒灌大地开裂，整个大□□分五裂，所有人类都跌进了万丈深渊，火舌在视野里跳动，一道身影隐约显现。 溪泉正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一缕黑暗气息游鱼一样倏然在混沌之中闪过，他刷地睁眼，黑底金纹的沙账映入眼帘。 幼龙感觉到他醒来，欢快地用嘴亲了亲他的脸。 溪泉茫然地环顾一周，撑起身体，看到沙帐之外有两道人影，昏迷前的一幕回归脑海。 他是在罗伊的房间晕过去的，所以这是罗伊的床。 “我没事，真的没事。”正这时，一道略显惊慌的声音从沙帐外传来。 溪泉听出那是黛西公主的声音，撩开沙帐出来，果然看到她站在罗伊的桌案前。 案上的铜托盘里放着半杯牛奶，剩下的半杯洒在了桌上，一些书籍、书信被牛奶打湿。 黛西公主正捂着手指，看到溪泉一脸睡意地从沙帐里走出，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你怎么会在——”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罗伊。 溪泉还在状况外，关切地问：“您的手受伤了吗？” 黛西公主的目光在罗伊和溪泉之间来回打转，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你们……？” 怎么讲话吞吞吐吐的？我们怎么了吗？ 溪泉用疑问的目光望向罗伊。 与黛西公主的惊慌相比，罗伊显得自若得多，淡笑着十分自然地拉过溪泉，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好像曾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似的用手探他的额头，语气温柔：“好点了吗？” 溪泉被突如其来的亲近搞得发蒙，愣愣回答：“好多了。” 坐在罗伊腿上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在人类书籍上看到过这样的相处模式，通常是长辈或者丈夫让晚辈或妻子坐在自己膝头，以此来表达一种宠爱，显然，他和罗伊之间两者都不适用。 气氛有点奇怪，他想站起来，却发现搭在腰上的手将他牢牢按住，只好用疑惑地眼神看着罗伊。罗伊无视他目光中的询问，问黛西公主：“伤得严重吗？溪泉可以帮你治疗。” 黛西公主：“不！不需要！” 溪泉：“……” 黛西公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绝对，忙放柔声音说：“不是很严重，我带了随行医生，他会帮我处理的。” 溪泉实事求是地说：“但是魔法会更快一点。” “不，真的不用了，我习惯让医生帮我处理。”黛西公主退开，有些委屈地看了罗伊一眼，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的同时，罗伊放开禁锢着溪泉的手。溪泉从黛西公主临走前那一眼中领悟到了什么，后知后觉：“你利用我！” “你还可以再迟钝一点。”罗伊没有否认。 溪泉不解：“你不喜欢黛西公主？她不是很漂亮吗？我是说以精灵的审美来看。还是说在人类看来黛西公主不算美人？” 罗伊随意地说：“你喜欢的话，可以等她离开图斯特回到德尼亚的时候去求婚。” 我倒是希望啊，溪泉遗憾地想，可惜有那三个预言在，他这辈子注定过不上和自己喜欢的女性结婚生子的生活了。 等等，溪泉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精灵长们只说要让灭世者爱上他，好像没说他要不要爱上灭世者，那岂不是说他的心还是自由的？ 。 第11章 感情生活 罗伊看着他的表情从失落变为振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圆，浅色的嘴唇张开了一条缝隙，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罕见地冒出了逗弄他一下的心思，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这样想着，罗伊挑起溪泉的下巴缓缓靠近。 直到鼻尖相碰，溪泉才回过神来，目光刚恢复焦距，就被罗伊那双透着神秘感的黑眸捕获。 黑夜精灵的眼睛有黑色和金色两种，罗伊母亲的瞳色显然是前者，而这种特性完美地遗传到罗伊这里。 罗伊的瞳孔浓黑，却又透着夜间星辰般的温润光泽，溪泉不由得想，原来黑色是这么漂亮的颜色吗？ 罗伊的眼帘忽然垂下，嘴唇传来轻微的触感，柔软的东西伸进来，溪泉愣住，后腰窜起一阵酥麻，悚然一惊，猛地推开罗伊，愕然道：“你干什么？！” 罗伊被推得后背抵在椅背上，一幅意犹未尽的轻佻模样，说：“你坐在我的腿上，还一直盯着我，我很难不认为你是在索吻。” 坐在……溪泉腾地站起来，直接躲到了桌案后面，一脸戒备地看着罗伊。 “放心，我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罗伊觉得好笑。 现在倒可以看出溪泉不是故意散发那种诱人的气息，这样他即使对溪泉有些想法，也不会付诸实践了。 溪泉看着罗伊镇定的样子，才发现自己好像把摆在面前的机会推走了。 都是男人，被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来图斯特的目的就是和罗伊发展亲密关系，罗伊不排斥和他亲近，他应该庆幸才对。 主要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没想到罗伊居然不排斥和同性亲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溪泉拧着眉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罗伊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说：“如果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我可以向你道歉，你可以选择想要的补偿，我会尽量满足你。” “……”现在说罗伊没误会还来得及吗？ 罗伊表现得好像亲吻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溪泉抿着嘴唇，发现之前对事态的预估和现实存在很大的偏差，他和罗伊之间真正没有做好准备的不是罗伊，而是他自己。 “我发现你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不近人情。”溪泉尽量选了个委婉的说辞，暗暗讽刺罗伊轻佻的行径。 罗伊似乎没听出来他的暗讽：“我该为你这个新发现感到荣幸吗？” “……倒也不用。” 罗伊笑了笑，揭过这个话题，从成摞的密折上抽出一本打开，只扫了一眼就关上放在一边。 短短几秒，溪泉眼尖地看到密折内页上写着“娶妻”两个字，脑海中立刻响起警铃，据他所知，罗伊目前是单身，难道是情报有误？ 他脱口而出：“你要结婚了？” 近来每天议事都会有大臣提起这个话题，罗伊几次忽略之后，没想到会有人送密折上来。他没打算和溪泉聊这个话题，跳过溪泉的问题说：“我还有事要处理，你现在没想好的话可以回去继续想。” 时间仓促，溪泉只扫到了那两个关键字，不确定密折的具体内容。但如果罗伊私下里已经有了情人，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刚刚以及将来准备做的不就是人类和精灵都不能容忍的插足行为了吗？ 溪泉追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罗伊的手按在密折的边缘处，问：“魔法老师有必要了解学生的感情状况吗？” “有必要！” 未来的伴侣从男人变成女人就已经够让溪泉郁闷的了，如果对方还是有妇之夫，就突破了他的底线，那他宁可和罗伊体内的邪恶本源同归于尽。 罗伊挑了下眉，目光中不乏调侃，似乎在问：有什么必要？ “……”溪泉语塞。 说起来他确实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过问罗伊的感情生活，但话已经放出去，他不得不强行编出一个理由来：“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还随便亲别人的话，我、我会觉得你的人品有问题。” 罗伊好整以暇地说：“听起来好像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溪泉震惊，难道对于人类王国的执政者来说，名誉不重要吗？ 看到溪泉一幅怀疑人生的样子，罗伊弯了下嘴角，觉得逗弄得差不多了，才敛起散漫的态度，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感情生活这么感兴趣，但是你最好不要对不打算负责的事情太好奇。” 可是罗伊的感情生活就是要他来负责的啊。 直接说的话罗伊一定不理解，不说的话又问不出实情来，溪泉陷入了纠结，像是受了什么欺负，茫然失措，连房间里涌动的清冽气息都变得稀薄。 罗伊他还是适合神采奕奕的模样，轻叹一声，说：“我目前没有恋人，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那密折上说……” “我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的想法。” 溪泉拧着的眉舒展开了，空气中的光元素和水元素又变得活跃起来。 罗伊不太理解溪泉既不想和他亲密也不希望他有恋人的心态，但想想起初次见面时溪泉的说辞，便有了猜测：自从他执政以来，确实在很多方面限制了精灵在图斯特的发展。两大森林的精灵应该都希望他能像父王一样选一位精灵做伴侣，维系精灵和图斯特王国之间的关系。 最近几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精灵出现在他身边，或是引诱或是投怀送抱，除了那位命运精灵的预言之外，也有一部分是这个的原因。溪泉是仙踪精灵，大概是以为他已经选择了人类或者雾隐精灵做伴侣，才会这么执着。 罗伊估计已经哄好了他，打算让他回去自己好专心工作，却见溪泉一脸好奇地问：“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精灵还是人类？” “……” “精灵好一点吧，”溪泉觉得罗伊好像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讨厌精灵，趁机夹带私货，“尤其是我们仙踪森林的精灵，善良又会魔法，你喜欢什么样属性的精灵？和你相同的还是互补的？” 罗伊头疼地看着溪泉：“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 “你刚才利用了我，礼尚往来，你回答一个问题不过分吧？” 罗伊越过溪泉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你的那头幼龙叫奥德里奇。” “？” 溪泉转头问在自己身后扑腾着翅膀的幼龙：“你叫奥德里奇？” 幼龙眯起眼睛飞到他面前重重地点了下头，欢快地绕着罗伊飞了两圈。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溪泉还想追问，罗伊忽然岔开话题：“你是什么精灵？” 思绪被打断，溪泉怔了怔说：“晨曦与泉水的精灵，怎么了吗？” 罗伊问：“很稀有？” 溪泉点点头：“就只有我一个。” 罗伊说：“很适合你。” 溪泉：“？”精灵都是天生的，还有适合不适合这一说吗？ 过了一会儿，溪泉猛地反应过来，一手按在桌上：“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刚才没问你这个！” 罗伊的神情中明显流露出可惜，似乎是在说“你怎么还没忘掉刚才的话题”。 敷衍不过去，他索性开诚布公，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叉，说：“我对精灵没有任何偏见，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打算按照预言里说的那样做。” “预言？”溪泉顿了几秒才瞪大眼睛问：“你知道那个预言？” 不是说灭世预言不能告诉灭世者本人吗？ 罗伊心想果然是这样，郑重地说：“我不是一个笃信命运的人，精灵的预言对我来说那只是一句空话，我确信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所以你可以不用做那些多余的事。 “包括尼娜，她好像也误会了什么。我对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一切尝试和坚持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真的到了临界值，我会提前采取措施。” 溪泉还没从罗伊知道灭世预言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就见罗伊拽了一下桌案下方坠着铃铛的线，很快萨莎敲门进来，恭敬地行礼：“殿下。” 桌上还放着黛西公主送来的牛奶，罗伊说：“把牛奶拿走，换咖啡过来。” 萨莎上前收起桌上的杯子，退出房间。 挂钟的时针指向“11”，罗伊转向溪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送客道：“闲聊就到这里，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躺到床上时溪泉还是晕乎乎的—— 听多丽丝说，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这个预言只有仙踪和雾隐两大森林的精灵长们知道。而且很多年前多丽丝就从水晶球中窥见一旦灭世者本人得知预言，末日将会提前的启示，所以知情者们全都守口如瓶。 罗伊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他亲口说了不会走预言中的那条路，但他体内的邪恶之源还是会把他引到既定道路上。 还是说，导向末日的齿轮已经因为预言的泄露转起来了？ 他在这里想是没有用的，最好是让多丽丝占卜一下。 陷入沉睡之前，溪泉这样想。 第12章 死缠烂打 王宫不是随便就能进出的。 罗伊执政之后，对精灵做出了诸多限制，为了防止精灵官和森林中的精灵互通消息干涉图斯特内政，特别规定精灵官和精灵官候选一旦进入王庭就要被限制和森林精灵之间的往来，只有在指定假期才能离开王宫，如果有急事，需要说明详细情况，由首席精灵官判断是否放行。 第二天早上，溪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尼娜请假，被一脸微笑的尼娜温柔拒绝。 “你要说出回去做什么，理由足够充分，殿下问起来我才好交代。” 听说尼娜是个仙踪精灵，四五岁的时候就被上一任首席精灵官带进王宫培养，二十多年没有踏出王宫一步，对王室忠心耿耿。 溪泉当然不能说他回去是要让多丽丝确认末日的情况，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正当理由，只好试图打感情牌：“我是第一次离开仙踪森林，有点想家，想回去看看。” 尼娜的笑容不变地看着溪泉，不用说话，溪泉就从她脸上读出“不要让我废话，你自己知难而退吧”的意思来。 “真的没有办法吗？”溪泉不死心地问。 尼娜说：“有。如果你真的很想家的话，可以写一封家书，我会替你转交给精灵使馆，让他们送回仙踪森林。” 信件能直接交给精灵使馆还好，但尼娜经手肯定要检查的，这样一来，他在信里也不能写敏感的内容，家书就没意义了。 “那还是算了。”溪泉失望地摇摇头，看来只能熬到下次假期了。 尼娜善解人意地说：“还有一个办法，可能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办法？” “如果殿下特许你离开王宫，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规矩是罗伊定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行？这不就是变相的拒绝吗？ 溪泉蔫下去。 尼娜笑眯眯地说：“殿下对你比较纵容，你可以试一试。” 纵容？昨天罗伊还让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哪里纵容了？ 溪泉满脸写着“你在开玩笑？”，尼娜但笑不语，颔了下首离开了。 没有魔法教学的时候，陆和铃兰更喜欢在夜间活动，一整个白天，偌大花园里只有溪泉和奥德里奇到处乱转，最后他绕到湖边的树林里，坐在树干上找回在仙踪森林时的感觉，勉强冷静下来—— 多丽丝的占卜只能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具体的发展还要他自己去尝试，即便是现在和多丽丝取得联系，也只是印证一下他的猜想是对是错，他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最重要的还是他和罗伊的关系。 溪泉想到自然之心外面那层严丝合缝的冰壳，涌出一股斗志来——书上说心肠再冷硬的人也抵不住锲而不舍的追求，罗伊拒绝他又怎么样？他就不能死缠烂打吗？精灵长们和多丽丝都不在身边，现在就要靠他力挽狂澜了！ 天色暗下来，溪泉从树林出来回到寝殿，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罗伊的房间外等他回来。 期间侍女们经过走廊，看到溪泉都投以怪异的目光，溪泉视若无睹，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罗伊回来的时候，溪泉已经抱膝坐在门边睡着了，听到开门声才惊醒，转头瞥见罗伊走进房间，连忙抓住他的裤脚。 “……”罗伊停下，说：“醒了就回去睡。” 溪泉揉着眼睛站起来：“你还要处理公务吗？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 “我不习惯有其他人在旁边。” “我是精灵。”溪泉说：“而且我会很安静，你累了的时候还可以帮你消除疲劳。” 纯净清醒的气息在深夜的走廊里蔓延，溪泉刚刚揉眼睛的动作并不轻柔，两下就把眼眶揉红。罗伊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没有回应，把他关到了房门外。 “……” 溪泉已经被拒绝过一次，早知道罗伊不会这么好说话，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气馁，又靠墙坐下，打了个呵欠，把头埋在了膝头。 第二天清晨，罗伊听到萨莎的惊呼，出来看到的便是溪泉坐在墙边睡着的样子。 萨莎问：“殿下，要叫醒他吗？” 罗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不用，让他多睡一会儿。” 一连三天，溪泉和奥德里奇每晚准时到罗伊的房间门口报道，罗伊不让他进去，他就在外面睡一整晚，也不多话，但意志坚定。 第四天，溪泉照旧到罗伊的门口坐下，路过的侍女们已经对这一龙一精灵见怪不怪。 就在他以为今天又要无功而返，准备入睡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他的头发。 溪泉一个激灵醒来，发现时罗伊单膝蹲在他面前，刚刚收回手。 “醒了就进来。”罗伊说完直起身走进房间。 溪泉醒了醒觉盹，才反应过来罗伊的意思，惊喜地抱过睡得正熟的奥德里奇跟进着进门。 萨莎已经来过了，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茶杯。 罗伊把衣服搭在椅子上，解开袖扣，说道：“我认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我对精灵没有兴趣，你对我应该也一样，还是我误会了什么？” 罗伊开门见山，溪泉便也开诚布公地说：“有没有兴趣要试过才知道吧？” “怎么试？”稍微逗一下就惊慌失措，居然还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 溪泉被问住了，底气不足地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 即便这样随意的态度，罗伊的气势还是让人难以忽视，溪泉抬眼看着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也悄悄蜷起来。 罗伊将他的紧张尽收眼底，不理解他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懂还这么执着。 总是被一个时刻散发着诱人气息而不自知，还完全符合自己取向的精灵缠着，时间久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在他不打算对溪泉做什么的情况下。 罗伊不想每天疲乏之余还要经受定力的考验，干脆吓一吓溪泉，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难而退。 他刻意缓慢地把溪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似乎在考量着什么，露出轻浮的笑容，用暗示意味十足的语气说：“我觉得比起你的魔法，你本人对我更有吸引力，不如，试试用另一种方式帮我缓解一下疲劳？” 另一种方式？ 溪泉没能从语言中领会罗伊的意思，却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有侵略性，仿佛剥掉衣服在看他的身体。他顿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想象中的方式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后面的都是水到渠成，但罗伊居然想跳过了前面的所有过程，直接迈到最后一步！ “做不到吗？”罗伊讽刺地笑了笑，“没有这个觉悟的话，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溪泉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上一次也是这样。 在人类之中，即便不是情侣关系有时也可以发生亲密关系，他强迫自己用更成熟的方式看待这件事，豁出去道：“可以，但最起码要有点感情基础吧？” 罗伊微讶，在不做出实际行动的前提下，这已经是最出格警告，溪泉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原本靠在桌前，想了想，收起长腿直起身，走近溪泉。 “……”溪泉下意识想要后退，但想起刚刚放出去的话，硬是忍住了逃避的念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罗伊。 奇怪的是，罗伊身上明明没有魔法波动，溪泉还是觉得自己被黑夜的气息包围，周围变得深邃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罗伊伸手揽过溪泉的腰，溪泉被迫往前一步和他贴到一起。 “你真的准备好了？”罗伊压低声音问。 溪泉呆呆地眨眼，近距离看罗伊的眉目，彻底被吸引住了。 罗伊垂眸扫了一眼溪泉微张着的嘴唇，出于逗弄的心思，他吻过溪泉一次，那个吻出乎意料地让他回味了很多遍。 他低下头靠近，就在快要碰到溪泉时，怀里的身体应激似的颤了颤。他停住，抬起头放开溪泉，屈指在溪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自己。” 溪泉怔然地捂住额头，直到看到罗伊转身走回桌边，才辩解说：“我刚才只是没准备好！再、再试一次！” “算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恋爱游戏。”罗伊拉开椅子坐下。 溪泉急道：“真的只是失误！”他咬了咬牙，退一步说：“那就按照你说的，用另一种方式！” 接个吻就那么抗拒，这句话就更没有说服力了。 罗伊无视他的提议，说道：“你想待在这里就不要出声，想睡觉就回自己的房间，回走廊上也可以，随你喜欢。” 溪泉：“……” 看来无论他说什么罗伊都不会相信了。 懊恼的同时，溪泉也松了口气——他确实没有准备好，只是被罗伊激得口不择言，要是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溪泉犹豫了一会儿，在房间里环顾一圈，搬了把椅子放在桌子对面。 ——罗伊允许他留在这里就算是一大进步，还是按部就班，在罗伊面前刷足存在感再想下一步的事情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两篇预收：童话—《深海人鱼对头攻略》/网游—《网恋始于卧底》戳专栏可收藏~ 【预收文1：《深海人鱼对头攻略》】 传说温莎海域之下有一座水底王宫，人鱼族生活在那里。 人鱼族天生外貌出色，最高血统的人鱼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性别，一生中有三次蜕变的机会，既能在陆地生活，也能在海里生存。 克莱恩生活在温莎海域边的小镇上，十三岁那年，隔壁搬来了一位名叫斯威特的邻居。 斯威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邻居，长得格外英俊，举手投足和衣着品味都像是油画里的贵族。 克莱恩对斯威特非常好奇，渴望和他成为朋友，但斯威特高傲挑剔，总是得体地拒绝他。 直到有一次克莱恩偶然听到斯威特和朋友们的聊天，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笑话，从此以后，克莱恩再也没有去见过他。 七年之后，斯威特迎来第三次蜕变，到陆上的家里休养，不料被人盯上，恰好克莱恩出海归来，在自家门口救下了他。 克莱恩紧紧盯着斯威特，在记忆中搜寻那个名字：“你是斯威特——” 因为蜕变，身型柔化的斯威特心里一紧：“……” 克莱恩：“——的妹妹？” 斯威特：“……” 看在童年邻居的份上，克莱恩收留了斯威特，开始了同居（不）生活。 傲娇人鱼攻x豁达混血受，狗血有，女装有，追妻火葬场有！ 【预收文：《网恋始于卧底》戳专栏收藏~】 虞舟带领的帮会输了一场全区帮战，输的理由还比较憋屈—— 敌对帮的女神副帮主搞了007号在帮里卧底，不仅骗了虞舟发小的感情，还在全区帮战中直接向敌对帮会献城投降。 一时间两大帮会各个平台撕得腥风血雨。 女神副帮是全区大神【宴山亭】的cp，操作风骚，拥趸无数，路人一边吃瓜一边拱火看热闹。 虞舟的帮众发帖质问敌帮要不要脸，敌帮隔空回应：有种你们也来卧底献城啊？你行你就上，不行少bb！ 虞舟怒了，当晚就向帮众请假几个月，建了个女号，投身到卧底事业当中。 没想到卧底没卧成，倒是和【宴山亭】的cp火遍了全游。 一次班级聚会，虞舟喝多被室友搬回宿舍，朦朦胧胧间心想：怎么男神室友的声音和宴山亭大神的声音这么像呢？ 第13章 公主坠湖 第二天早上，溪泉是从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醒来没多久，尼娜就找上门来。 “多亏你帮忙，殿下这两天状态很好。” “啊……”溪泉出神地想：是罗伊送他回来的吗？ 尼娜两手拢在袖子里，继续说：“我已经请示过殿下，黛西公主驻留图斯特期间，你都可以陪同殿下一起处理公务，适当地使用魔法缓解殿下的疲劳。” “缓解疲劳”四个字一出现，溪泉立刻想到了没能实现的“另一种方式”，生怕在尼娜面前露出马脚，心虚地问：“他真的答应了？” “当然。我说过，殿下对你很纵容。” 或许真是这样？ 昨晚被罗伊晾在一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溪泉马上推翻了尼娜的话，心说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从尼娜那里领到了新工作，溪泉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出罗伊的房间。 他本想趁机问一问预言的事，但他几次试着重启这个话题都以罗伊的不配合而告终，再后来罗伊便对他视而不见，连搭话都难了。 溪泉拿罗伊没办法，也舍不得一走了之，罗伊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就在房间里乱转，仰头看屋顶的地图，或者去阳台看一看自然之心。 他问过罗伊自然之心的来历，罗伊只说那是他出生的时候由一个命运精灵送来的，除此之外闭口不提。 自然之心外围的冰层依旧光滑如新，显然他这几天也没刷出存在感来，溪泉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桌子，假借看书的名义偷看罗伊。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罗伊就像换了个人，沉默而专注，冷静的眉目与鼻梁在脸上投下的阴影之间藏匿着黑夜精灵独有的神秘感，似乎连眨一下眼都别有深意。 罗伊处理起公务来相当果断，溪泉对他这种强大的气场羡慕不已，总觉得他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比别的地方更厚重，常常假借看书的名义在桌子对面偷偷打量他，察觉到他累了，就施一个范围魔咒帮他缓解一下疲劳。 萨莎连续几天来罗伊房间收餐盘送餐点都遇到了溪泉，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怪物。 溪泉闲得无聊时会和萨莎搭话，问她每种点心或者菜品的做法，萨莎起初谨慎小心，不肯跟他多谈，后来发现罗伊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渐渐放开，细致地把每种蛋糕的做法讲给溪泉。 溪泉是个很合格的听众，无论萨莎说什么他都听得很认真，并且会真诚地称赞萨莎的手艺，萨莎常常被他夸得开心不已。 有一次溪泉送萨莎出门，在门口和她聊完天一转身，发现罗伊撑着侧脸看着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罗伊意有所指地说：“只是发现，你好像很擅长讨女人喜欢。” 当然擅长了，他学了十八年呢。 不提还好，说到这里，溪泉又想起那件令他耿耿于怀的事，其实罗伊除了性别不对之外，其他的都很符合溪泉对伴侣的想象。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 可惜，罗伊不可能是个女人。 溪泉放弃做那些不切实际的设想，谦虚地说：“没有吧，黛西公主就不喜欢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上次黛西公主在罗伊那里见过他，就总是以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目光扫量他，好像在评判着什么。 溪泉感觉到被冒犯，尽量不在黛西公主面前出现，但偶然遇上的几次里，几乎每次都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一周前，黛西公主提出要为大家准备惊喜，不用陪同，罗伊难得白天在花园里出现，和三个精灵一起坐在凉亭里等候。 中午时，黛西公主提着一个篮子出现，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分发给罗伊和三个精灵。 罗伊尝了一小口就放下，称赞味道不错；铃兰不喜欢吃甜食，猫一样的嗅了嗅就嫌弃地把盘子推开；陆和蛋糕完全不搭，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只有溪泉对甜食很感兴趣，但他刚从黛西公主手里接过装着蛋糕的小碟子，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手指，下意识地缩手，整碟蛋糕全都掉在了地上啪叽一声摔成了一团。 黛西公主震惊地看着摔成一坨的蛋糕，眼眶里快速积聚起泪水，咬着嘴唇说：“你如果不喜欢，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这些蛋糕都是我亲手做的……” 罗伊和另外两个精灵都看过来，溪泉不知所措地向黛西公主道歉，最后只得提出自己做些蛋糕送给黛西公主赔罪，于是当天完全没有烹饪天赋的溪泉在萨莎的指导下，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下午。 又有一次，黛西公主在草地上放风筝，罗伊临时有事走开了一下，风筝挂到了树上，黛西公主的侍女回来找人帮忙取风筝，刚好看到溪泉就把他拉了过去。 风筝挂在湖边树林里一棵树的树顶上，想要爬上去很难，溪泉打了个响指招来一阵微风把风筝吹下来，接到风筝转头就要还给黛西公主，却看到黛西公主摔倒在地上，衣裙凌乱，香肩半露。 溪泉连忙放下风筝想要上前把黛西公主拉起来，却见黛西公主捂住胸口尖叫一声后退：“你要干什么！” 溪泉的手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不解地说：“我只是想把你扶起来。” “不要碰我！！” 就在这时，罗伊处理完公务回来看到了这一幕，黛西公主啜泣着扑到罗伊怀里，溪泉无言以对，只能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有了这两次的经历，溪泉几次三番为难黛西公主的消息私下里在王宫传开了。 “该不会你也认为我是在故意找她的茬吧？”溪泉踱步到桌边，倾身问。 金发落在桌子上，在魔法光源下散发着光泽。 罗伊说：“你尽量离她远一点。” 听起来罗伊是相信他的，溪泉颇觉熨帖地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傻的，黛西公主不喜欢他，他当然能躲则躲。 但也不是总能躲得掉的—— 两天后的上午，天气不错，溪泉靠在湖边树林的一棵树上晒太阳，朦胧间听到有什么人靠近，睁眼望去，发现是黛西公主带着侍女来到湖边看书。 溪泉记起之前几次和黛西公主碰面时的教训，收敛气息坐在树上等待她离开，却没想到黛西公主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中途口渴还让侍女回去拿茶点，看起来是做了耗几个小时再回去的打算。 溪泉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继续享受阳光，收回视线的前一秒却看到黛西公主把书扣在草地上，解开了手指上的绷带—— 精灵的眼力非同一般，隔着一段距离，溪泉看到绷带上沾着粉棕色的血迹，原来是黛西公主的手指上有一大块溃烂，几乎快蔓延到指根。 溪泉吃了一惊，没有绷住，不小心碰到了树枝发出声响。 草坪上坐着的黛西公主立刻捡起纱布慌张地缠在手上，起身朝着树林喝道：“谁在那里？” 溪泉躲不下去，不得不从树林里出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黛西公主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把手背在身后，语气发冷地问：“你在偷看我？” 溪泉连忙解释：“不，我一直在这里晒太阳，然后看到您和侍女……” “说谎！”黛西公主退后重新拉开距离。 溪泉不知道哪里惹到了黛西公主，让她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 黛西公主是图斯特的重要客人，连罗伊都花了大功夫陪伴他，溪泉不太喜欢她，但也不能放任她受伤不管，于是在掌心里凝出一团治愈光团，说道：“我看到您的手受伤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治疗，精灵的治愈魔法比药膏管用很多。” “不需要！我说了让你走开！你听不懂吗？”黛西公主又后退了几步，几乎到了湖边。 溪泉从来没被什么人这样排斥过，眼看黛西公主快要掉进湖里，赶紧停住脚步说：“您别再后退了！我马上走开！” 他就要返回树林，却看到黛西公主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又往后错了一步，身体顿时往后仰去，砰的一声摔进了湖水里。 身后传来侍女的尖叫，溪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殿下”，转头的一刹那，罗伊和他擦肩而过，解开扣子把外套扔到草地上，跳进了湖水之中。 溪泉慢了半拍才想起救人，操纵湖水把罗伊和黛西公主送到了岸边。 黛西公主呛了几口水，虚弱地晕了过去，罗伊身上湿透，面无表情地把落到额前的湿法拢起来，抱起黛西公主快步朝宫殿走去。 溪泉跟了几步，有些慌张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奥德里奇也在罗伊身边忽上忽下地边飞边叫。 罗伊一直观察着黛西公主的状况，抽空看他们一眼，说：“有空再说。” 溪泉看到他冷淡的眼神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脚步越来越慢，渐渐落到后面，最后停在草坪上，站在原地，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感觉，好像心脏拧成了一股绳，绞出了丝丝酸意。 不知在草坪上站了多久，他才慢吞吞地从湖边回来，经过一棵树时，铃兰霍地从树上倒挂下来，双马尾坠到地上，饶有兴趣地问：“听说你把黛西公主推到湖里去了？” “……”果然大家又这样传。溪泉不快地说：“不是我推的。” 铃兰嗤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样的脑子。” 溪泉：“……”简直听不出铃兰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 铃兰从翻身从树上下来，掸了掸手说：“你也太丢精灵的脸了，如果我是你，早就给那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了。” “……？” 铃兰看他一幅云里雾里的表情，说：“你真是无药可救，蠢死你算了。”说完绕过他走进凉亭，在正在看书的陆身边坐下。 溪泉回房间的路上反复回想刚才的情况，发现罗伊有充分的条件不相信他——从罗伊那个角度看，确实像是他把黛西公主推进湖里的。 “我觉得黛西公主是故意的。”溪泉郁闷地对奥德里奇说。 “该不会是她误会了我和罗伊的关系，出于嫉妒才总是找我麻烦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求收藏~文我已经写完了绝对不会断更的！ 第14章 黑暗生物 罗伊那天只是利用他让黛西公主知难而退，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亲密举动，明眼人应该能看出他和罗伊之间没什么。 黛西公主每天和罗伊在一起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溪泉自我检讨：“好吧，也不能说是完全故意，我当时可能确实让她紧张了。” 幼龙飞到他怀里，蹭了蹭他的手臂。 “可是我只是想为她治疗。”黛西公主手上那道不同寻常的伤口浮现在眼前，溪泉喃喃地说：“可她是什么时候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奥德里奇从他怀里飞出，飞到了桌案边，溪泉起身跟过去问：“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奥德里奇落在桌上对着一个装了半杯水的杯子一撩翅膀，杯子当的一声倒在桌上，水洒出来沾湿了桌上的纸张。 溪泉赶紧把桌上的东西拿起来，惊讶地说：“你干什么？书都被你弄湿——啊，我想起来了！牛奶！”他恍然大悟，“你是说，黛西公主手上的伤是那天被热牛奶烫伤的？” 奥德里奇点点头。 “牛奶会把人的手烫成那样吗？” 奥德里奇抖了下翅膀，顺势趴在桌上，似乎在说它也无能为力了。 溪泉把手里的书和纸张摞到桌上干着的地方，仔细回忆那天的细节—— 其实那天他没有亲眼看到黛西公主被热牛奶烫伤，更没有看到伤口，因为黛西公主拒绝了他的帮助，说会找随行医生治疗。 公主身边的医生不可能连一个小小的烫伤都处理不了，伤口至今没有愈合还溃烂蔓延，多半是被别的东西伤到的，比如魔法。 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谁会在王宫里用魔法伤害黛西公主？” 溪泉冥思苦想时，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罗伊要从黛西公住那边回来了，所以侍女们提前去准备干净的衣物。 溪泉的打开门到走廊上观望，刚好萨莎从门前经过，被他一把拉了过来。 萨莎看到他神色有点奇怪，招了招手，让停下来的侍女们先走，转向溪泉，问道：“有什么事吗？” 溪泉问：“黛西公主现在怎么样？” 萨莎说：“具体不清楚，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是想问殿下吧？” 溪泉只好承认：“那殿下呢？” 萨莎叹了口气，说：“黛西公主的安危关乎图斯特和德尼亚两国的关系，你再怎么……也不能推她啊。殿下好像废了很大力气安抚黛西公主，你……哎，殿下就要回来了，我得先去忙了。” 萨莎快速说完跟上侍女队伍离开。 连萨莎都以为是他推了黛西公主，溪泉觉得自己凶多吉少，说不定罗伊一气之下会把他赶回仙踪森林。 不行，他才不想为没做过的事受罚。 溪泉沿着走廊上地毯的纹路来回踱步，打算等罗伊回来解释一下。 没过多久，罗伊果然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湿掉的衬衫，只是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发尖还往下滴着水，鞋子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留下些水渍。 隔着一段距离，溪泉就停下脚步立正，片刻后觉得就这么直愣愣站在走廊中间有些尴尬，迟疑地往前迎了两步。 罗伊在溪泉面前停下，问：“怎么站在这里？” 罗伊的眉目和头发浓黑，肤色却很白，对比之下反差强烈。下午的阳光透过走廊上的大窗落进来，将他发梢的水珠映得光灿灿的，湿润水汽的衬托之下，即便罗伊本人没什么情绪，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杀伤力成倍上升。 溪泉一阵心悸，马上站得笔直，结结巴巴地说：“你……不，黛、黛西公主怎么样了？” “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溪泉缓了缓，紧张地攥起衣袖，尝试着说：“我真的没推她。” 罗伊点头：“我知道。” 溪泉还在努力辩白：“从你那个角度来看确实是很像是我推的，但是我——”反应过来罗伊说了什么，他怔住，诧异道：“你知道？” “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 “……？” 溪泉柔顺的金发泛着光泽，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有水波荡漾，有他在的地方周围的空气里涌动起沁人的气息。 光精灵大多都是这种浅色泽的长相，水精灵们身上总有着清新的味道。罗伊见过的光精灵和水精灵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个精灵像溪泉这样对他有这么强的吸引力。 可能是他最近太累了，才会纵容自己打破不与精灵接触的原则。 答应尼娜的要求，让溪泉对他使用魔法并不是因为需要祝福的力量，只是因为溪泉的存在让他觉得舒适罢了；在湖边的时候，看到溪泉无助的表情他会觉得烦躁，很想把他搂在怀里哄一哄。而现在，即使溪泉看起来没有想向他撒娇求安慰的意思，他也很想…… ——命运会让他们相遇，一切预言之日自见分晓。 罗伊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溪泉的头，但停在了半路，在溪泉奇怪的目光中把手收回去，说：“近期我会尽量不让黛西公主出现在花园里，三天后王宫里会为她举办一场晚宴，你不要去。” “……哦。”溪泉点头。 罗伊说错在他，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天的事？ 大概是溪泉的反应低落，罗伊说：“无聊的话可以去找尼娜或者萨莎，作为补偿，黛西公主回国后我会教你龙语。” 溪泉还没想通黛西公主的事，注意力便被龙语吸引，狐疑地问：“真的？” “真的。”罗伊的眼中含着笑意。 溪泉立刻把其他的事抛到脑后：“一言为定！” 王宫里要办宴会的消息很快在贵族之间传开，整个王城的裁缝店、饰品店生意火爆，人满为患。 王宫里的侍女们一部分忙着准备晚宴会用到的碗碟器具，一部分负责布置宴会厅,萨莎则每天脚不沾地在厨房里穿梭准备宴会当晚的菜单。 黛西公主自从坠湖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花园，罗伊则因为一些宴会事宜连续三天没有回寝殿，直接在王殿休息。 溪泉实在闲得无聊，被尼娜征用，利用水系魔法帮尼娜浇花。 尼娜拥有一个小型花房，就在平日里进行魔法教学的凉亭后面，花房里种满了红色蔷薇花，淅淅沥沥的泉水从尼娜用魔法捏出的云朵里落下，均匀地洒在小花园的每一寸土壤里。 尼娜原本眯眼抄手听溪泉讲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罗伊的一些疑点，听到黛西公主手指的灼伤时睁开眼睛，神情严肃地问：“你确定是被魔法灼伤的？” “呃……”溪泉坐在花房里的秋千上，被尼娜认真的模样吓到，反而说不准了，保守道：“我当时离黛西公主有一段距离，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尼娜说：“把黛西公主受伤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溪泉略去了自己做的那个征兆不太好的梦，直接从他在梦里惊醒说起，尼娜打断他，问：“你感觉到了黑暗生物的气息？” “我当时在做梦，所以……”。 “光精灵对黑暗生物的敏感度是其他精灵比不上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人多眼杂，如果真的有黑暗生物潜伏在王宫，那晚宴就是捣乱的最佳时机。”尼娜凝眸沉思许久，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匆匆离去。 经尼娜这么一提醒，溪泉才想到了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可能性—— 普通精灵和黛西公主无冤无仇，不会用魔法伤害她，黑暗生物却是百无禁忌。那么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黛西公主要隐瞒自己的伤口呢？ 天边擦黑，王宫的晚宴开场，数不清的豪华马车停在王宫外，空气中飘着香水味，穿着华丽长裙的女士们在男伴的陪同下踩着地毯进入宴会厅。 巨大的吊灯从宴会厅的屋顶垂下来，映得下方一片璀璨，宫廷乐师们变换着曲目合奏，悠扬的钢琴声顺着敞开的大门传到了后面的寝殿里。 王殿夜宴，王宫里的大部分侍卫都被拨去维持治安，寝殿这边便显得冷清许多。 溪泉在仙踪森林时，曾在人类书籍上看过有关人类晚宴的故事，他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闭着眼根据书里的描述想象宴会厅里热闹的景象，远方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视野里一片橘红。 忽然，橘红中间出现了一缕刺眼的黑色。 溪泉刷地睁开眼，正捕捉到不远处的草丛抖动了一下，站在栏杆上的奥德里奇察觉到他突然振奋，疑惑地歪头。 这次他很清醒，不太可能感觉错。 所以王宫里真的有黑暗生物！？ 陆和铃兰作为贵客被请去参加宴会，尼娜和王宫里的一众精灵为了保障客人们的安全也守在宴会厅那里，眼下能追踪的只有溪泉自己，他立马下楼来到那处奇怪的草丛拨开修剪过的草枝检查。 虽然残留的气息几乎可以弱到忽略不计，但一部分光精灵的属性还是让溪泉摸到了那缕黑暗气息的走向。 他循着断断续续的黑暗气息穿过树林，经过架在湖面上的石桥，来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 乐声和人类的欢声笑语变得清晰无比，溪泉抬头望去，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宴会大厅近在眼前。 第15章 王宫晚宴 一个黑暗生物进入了宴会厅。 溪泉望着宴会厅的入口，拿不准他是该遵守和罗伊的约定远离黛西公主，还是该进去把混入其中的黑暗生物揪出来。 “你觉得呢？”溪泉问奥德里奇。 他前言不搭后语，奥德里奇欢快地扇动翅膀，溪泉再度看向宴会厅，里面人影交错，笑声不断，里面的人大概还没意识到危险已经临近。 “只要没被黛西公主看到，就算没有违背约定吧？” 奥德里奇眨了下眼睛。 “你也这样认为是吗？”溪泉擅自解读了奥德里奇的反应，摩拳擦掌：“好，就让我们去人类的宴会上探一探险吧。” 宴会厅里热闹非凡，人们在跳舞、交谈、或者在跳舞中交谈，每个人都像是踏着一阵风，在地面上飘来飘去。 溪泉踏进宴会厅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魔法阵的存在，其间魔力浑厚、张力十足，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布在众人脚下，明显是尼娜的手笔。 宽敞巨大的宴会厅里满是盛装打扮的人类，一眼看不到尽头，溪泉在人群中仔细感知着周围，试图揪住那缕黑暗气息，但原本就很微弱的气息在人类气息的包夹之下仿若游丝，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溪泉在人群中艰难地前进，璀璨灯华的烘托下，他的头发泛着金铜色的光泽，额头的银链和手腕间的银色护腕为他填了几分规束感，他穿着一身白袍在颜色饱满的大厅里逆流而来，像是从仙境中走出的误入人界的精灵。 男人女人们神情各异，侧目观望这个突然造访的精灵，眼中的惊艳不加掩饰，甚至有人挡在面前朝他行礼，伸出手想要邀请他跳一支舞。 溪泉不是来跳舞的，也不会人类的舞蹈，他感觉到那缕游丝忽然转向，转头看到了旁边的楼梯，完全无视了那几个屈膝朝他伸手的人类，提起衣摆朝楼上追去。 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往楼梯上看去，罗伊正牵着黛西公主的手和她跳舞，注意到门口处的骚乱，抬起头在二楼的露台看到溪泉正抓着陆的手臂，奥德里奇落在他的肩膀上，铃兰也在，三个精灵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罗伊：“……” “发生什么了？”黛西公主好奇地转头。 罗伊扶着黛西公主的腰转了个身，让她背对二楼的露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说：“没什么。” 黛西公主立刻被他的笑容吸引，满眼羞涩地低下头，再没空去注意别的事。 另一边溪泉跑上楼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缕气息上，生怕有一点懈怠就会跟丢，太过集中的结果就是他在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就快登上露台的时候撞到了什么人，险些从楼梯上跌下去，幸好被撞倒的人及时拉住了他的手。 几缕银色的长发垂到了溪泉的脸上，溪泉才意识到拉住他的不是人类，而是陆。他扶着陆的手臂站稳后立刻松开，就听铃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溪泉猛然察觉那缕黑暗气息完全消失了。 跟丢了。 溪泉不死心地往陆的身后望了望，在铃兰古怪的视线中懊恼地问：“你们刚才感觉到黑暗气息了吗？” 铃兰一幅“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溪泉不得不把自己在阳台上一路追踪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铃兰狐疑地问陆：“你感觉到了吗？” 陆摇头。 他是雾隐森林新一代中最强的精灵，铃兰对他的感觉深信不疑，看向溪泉的目光里满是嘲弄：“你该不会是为了来参加宴会故意找了个借口吧？” “当然不是！”溪泉皱眉。 他的声音有点大，吸引了周围几个人类的注意。 陆往楼下瞥了一眼，侧身挡住那些窥探的视线，对铃兰说：“光精灵的感知要比其他精灵敏锐，不要小看他的感觉。” “那为什么其他光精灵没有反应？” 陆沉默片刻，说：“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分明就是没有。”铃兰不买账地哼了一声，转身去抓奥德里奇，奥德里奇惊恐地飞开。 陆问溪泉：“气息是在这里消失的？” 溪泉没想到陆会为他说话，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陆略作思索，说：“我和铃兰分头去找，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动，有发现的话第一时间来找我或者尼娜，明白了吗？” 第一时间去找你们不就又跟丢了吗？ 溪泉心里这样想，但这是陆单方面和他绝交之后第一次对他表现出关心，他生怕自己说错话让陆彻底远离，只好乖巧地答应下来。 铃兰被陆叫走，躲在大厅横梁上的奥德里奇才扑啦啦飞下来，停在二楼露台的栏杆上。 溪泉跟丢了黑暗气息，听从陆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候，这时他终于得空近距离欣赏人类的宴会，从二楼望下去，一眼看到舞池中间的罗伊和黛西公主。 黛西公主今天穿了一件黑红的裙子，妆容明丽，身姿曼妙，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仿佛花丛里一支黑叶的玫瑰。罗伊身穿礼服，动作不大地牵着她舞蹈，像是个纵容着妻子玩闹的绅士。 溪泉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原来罗伊不让他来，就是要背着他和黛西公主跳舞啊。 罗伊不是说他不喜欢黛西公主吗？平时对着他不苟言笑的，现在倒是温柔得很。 兀自不愉快了一会儿，溪泉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不满，他和罗伊之间的联系只是精灵长们的揣测，事实上，至少是到目前为止，他和罗伊之间顶多只是魔法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溪泉想入了神，没有注意到又换了一首曲子，楼下舞池里的人也换了一波。 “这位美丽的女士，我注意您很久了，能邀请您和我跳一支舞吗？”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人上前邀请。 溪泉被这一声询问拉回现实，蹙了蹙眉，不太开心地回答说：“我不是女士。” 男人听到溪泉的声音，再仔细看他的外貌，露出些微的惊讶，但随即又上前一步，微笑着说：“请原谅我的冒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如果您同意和我跳一支舞，我可以跳女步。” 溪泉不解，他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性别，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邀请他？难道是他表述得不够清楚？ 他重复一遍：“我是男性精灵。” 男人笑着说：“我知道。” “……你还要和我跳舞？” “那将是我的荣幸。” “可是我不会跳。” “我很乐意教您。”男人说着朝溪泉摊开手。 “……” 说到这个地步男人还要邀请他，溪泉意动地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男人的手时，忽然有一只手中途出现，把他拉到了旁边。 罗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二楼露台，溪泉往露台下望，发现黛西公主已经不在舞池中了。 男人被抢了舞伴先是惊讶，见到罗伊后连忙行礼：“殿下。” 罗伊不甚在意地颔了下首，转过头问溪泉：“不是答应我不过来吗？” 溪泉缩回手背在身后，有种做坏事刚好被抓住的尴尬，讪讪地说：“你刚才不是在跳舞吗？黛西公主呢？” 罗伊注视着溪泉，没有说话。 年轻男人站在旁边，眼中渐渐浮现了然——他不是第一次见罗伊王子，往年的宫廷舞会上罗伊也会出现，但通常只在开场时露个面，除非有外国公主或者使节在，他才会象征性地邀请对方跳一两支舞。 今天罗伊一反常态地陪在黛西公主身边，已经有很多贵族猜测黛西公主将成为他的王妃，但看到罗伊以保护的姿态出现在金发精灵身边，话语间刻意营造了排他氛围，他就知道今晚大家都搞错主角了。 王子殿下是个平易近人的执政者，刚刚冷淡的态度更像是一种警告，年轻男人苦笑着低下头，悄悄地退开了。 溪泉默默编了几个借口，感觉都瞒不过罗伊，只好顶着他如有实质的目光交代：“我感觉到了黑暗气息，所以才……”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罗伊说：“你说的事我会让尼娜留意，离宴会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送我回去，你在这里和别人跳舞吗？溪泉腹诽着，但他和罗伊有约在先，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罗伊看出他的心思，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宴会厅里的挂钟，中场休息时间就快过去，只好拉着溪泉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沿着楼梯下楼，把他交给门口的侍卫，屈着手指刮了一下他额头间的海蓝宝石，说了一声：“听话。”然后叮嘱侍卫务必把溪泉送回房间，原路返回宴会厅。 溪泉才被带出宴会厅，黛西公主刚好换了一套崭新的礼服亮相，拒绝了众多男士的邀请，径直朝罗伊走来。 护送溪泉的两名侍卫尽职尽责，按照罗伊的吩咐一直把他送回了寝殿，亲眼看见他走进房间才离开。 关上房门时溪泉还是懵的，脑海里不断回闪罗伊刚刚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海蓝宝石似乎被罗伊的手加热，灼烫的感觉以宝石的形状印在眉心，一路向下，连胸口都是酥酥麻麻的。 这是什么魔法吗？ 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风，那股古怪的热意才慢慢消褪。 溪泉在房间里熬到了十二点，无论是陆、铃兰还是尼娜都没有来询问他黑暗生物的事情，他实在太困，打算躺在床上小憩，一闭上眼又是罗伊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不知不觉，脑海中的画面变成了罗伊牵着他的手。 奥德里奇听到他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在他腰侧拱了拱，挑了个位置趴下，闭上了眼睛。 宴会到了凌晨一点才散场，尼娜、陆以及铃兰特地等在宴会厅的出口，想要趁此机会筛查今晚的宾客，但是直到宴会厅里的宾客走空，也没有查到溪泉所说的黑暗气息。 罗伊和黛西公主是最后离开的，尼娜面色凝重地对着罗伊摇了摇头，罗伊敛眸提醒黛西公主注意脚下的台阶，亲自把她送回了房间。 凌晨一点半，罗伊终于回到寝殿，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走过走廊时眉宇间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疲惫。 萨莎把宴会的收尾事宜交给侍女们，匆忙赶来想从罗伊手上接过外套，但在罗伊的眼神示意下退到一旁。 经过溪泉的房间时，罗伊短暂地停了停，萨莎询问：“殿下？” 罗伊拢起挡在额前的头发，抬步离开。 第16章 最强精灵 凌晨三点，溪泉房间里的阳台门关着，窗帘挡住了阳台门的玻璃，被透过门缝吹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抖动着。 溪泉侧身躺在床上，奥德里奇蜷缩着身子趴在他的身前，一龙一精灵睡得正香甜。 外面的走廊上，一缕黑气贴着地面缓慢地向前爬行着。 溪泉梦到了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向着他蜿蜒而来，他惊恐地向后躲，一脚踏空，猛然失重，蓦地睁开眼睛，惊出了一身冷汗。 房间里熟悉的屋顶映入眼帘，溪泉放松地让自己的后背沉在床上，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匀。 是梦。 奥德里奇吧唧着嘴叫了一声，拢起翅膀在他头顶翻了个身。 虚惊一场，溪泉正准备继续睡，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黑暗气息顺着门缝渗进了屋里，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腾地坐起来，奥德里奇被吓得一个激灵，甩了甩头飞起来茫然地看着他。 是黑暗生物！晚宴上跟丢了一次，那个东西居然还敢过来！ 溪泉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来到走廊上，刚好赶上了那股气息快要消失的尾巴，连忙顺着黑暗气息爬行过的轨迹大步追赶，停到了一扇门前。 那股黑暗气息进了罗伊的房间！ 王宫里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寂的坟墓，溪泉站在门口，心里有一瞬间的挣扎——他不是战斗系的精灵，如果打开房间里面真的有东西，他未必解决得了，但是罗伊用不了魔法，比他还不如，等他叫来其他精灵帮忙，说不定已经晚了。 这两个念头只在他心里争了不到半秒，罗伊的安危就占了上风，溪泉砰一声推开房门，刚好看到一道黑影掠向床边！ “罗伊！” 溪泉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却迎面而来的床幔挡住，等他扒开床幔时，那缕黑气已经顺着床头窜了出去。 他急得甩出一道光鞭想要把那缕黑气抽散，却听得阳台的门咣当一响，一阵风涌进房间，溪泉被吹得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垂地的床幔上，登时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一个怀抱从后面接住了溪泉，溪泉下意识地抓住了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吓了一跳，猛地挣开回头，见是罗伊才惊喜道：“你醒了！” 罗伊揉了揉额角，试图缓解那股排山倒海一般压来的不太正常的困意。 溪泉赶紧上下把罗伊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受什么伤，七上八下的心才回归原位。 “对了！”他急着说：“我刚才又感觉到那股黑暗气息了，就在你房间，刚才还要袭击你！你最好马上派人去追，叫上尼娜，还有陆和铃兰，不然又让它跑了！” 罗伊“嗯”了一声，撩开床幔下床，从床边的衣架上拿过外套披上，往大敞四开的阳台门走去。 溪泉觉得罗伊太冷静了，转身跟着他，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是觉得我的话不可信吗？” 罗伊来到阳台边，往楼下看了一眼，朝溪泉招了招手。 溪泉不明就里地走过去，罗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近搂进怀里，一手按在阳台的栏杆上用力一撑，揽着他直接从三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 罗伊跳得毫无预兆，奥德里奇张嘴一咬想要叼住溪泉的衣服，却叼了个空，连忙俯冲飞下去。 溪泉感觉到了从梦中惊醒时的失重感，耳边有风掠过，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罗伊没有给他发呆的时间，低声说了句：“跟着我，不要乱跑”，就拉住他的手从阳台窗下的草地走向外面的甬路。 王宫夜间也有侍卫值守，沿路的侍卫见到罗伊恭敬地行礼，溪泉刚刚从落地的冲击中缓过来，感觉到罗伊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有种危险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稍一靠近，身边便起了些鸡皮疙瘩。 出于这段时间以来和罗伊相处培养出来的信任，溪泉听话地紧跟着他，小心地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罗伊说：“去找你刚刚看到的黑暗生物。” 溪泉问：“你知道它在哪儿？” 正说着，溪泉看到前方喷泉处有一道影子正朝他们走近，到了近前，才发现竟然是黛西公主。 黛西公主平时梳起的棕色头发散落下来，穿着一身睡裙，见到罗伊和溪泉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也睡不着出来散步吗？” 溪泉纳闷：“您的房间不是在前面的王殿吗？” 罗伊的寝殿距离议事厅和宴会厅所在的王殿有一段距离，大半夜一个公主不带任何侍女，散步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怎么想怎么奇怪。 黛西公主看到溪泉，嘴角便僵了僵，脸上挤出笑意，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说：“我是想着之前的舞伴，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黛西公主的舞伴不就是罗伊吗？溪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罗伊没有回应黛西公主的暗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道：“王宫里混进了黑暗生物，凌晨分开的时候，我应该叮嘱过公主殿下不要在晚上出来。” “不是有你在吗？你会保护我的，是吗？”黛西公主天真地问。 保护，怎么保护？罗伊连魔法都不会。 溪泉后知后觉，罗伊不会魔法还敢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胆子也太大了吧！ 罗伊不置可否，说道：“我送你回去。” 黛西公主往罗伊身后扫了一眼，亲昵地说：“我想边走边和你聊聊天，不想被其他人打扰，可以吗？” 罗衣不解风情地说：“他可以远远地跟着。” 黛西公主嗔道：“可是精灵的耳力很强啊。” 溪泉：“……”我也没有很想跟着你们。 罗伊不想就这个问题做过多的纠缠，转移了话题：“你手上的伤上次落水沾了湖水，感染会很麻烦，他在正好可以帮你治疗。” “不用了！”黛西公主马上拒绝，缓了缓语气，笑着说：“我的医生说人类不能太依赖精灵，靠自身战胜病痛的人才是最勇敢最高尚的。” 罗伊不语。黛西公主咬咬牙，继续说：“况且……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你因为我落水的事冷落了他，我担心他会报复。” 溪泉在后面听得瞪大眼睛，他确实不喜欢黛西公主，可是根本不是因为落水的事！好吧，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黛西公主总是针对他，还把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他正想为自己辩解，就听罗伊慢慢说道：“你好像很怕他接触。” 黛西公主脸上的笑容凝了凝，说：“是的，我确实很怕他，我怕所有的精灵，如果你想听原因，我很乐意讲给你听。” “原因可以稍后再说，现在，我可以保证他不会伤害你。”罗伊拉着溪泉往前一步。 黛西公主弯着的嘴角终于落下来，表情变得阴鸷，冷笑着摇头后退：“不，谁也保证不了。” 尼娜在黛西公主身后不远处出现，挡住她的退路；她眼神一闪，立即往左边迈出一步，却见铃兰百无聊赖地卷着头发走近；右边一头银发的陆不知何时立在了甬路中央，加上前方的罗伊和溪泉，黛西公主被四拨精灵围在了中间。 溪泉总算从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搞清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望向黛西公主，一直以来黛西公主对他的种种敌视在这一刻全部有了解释—— 那是黑暗生物基于天性的对光精灵的厌恶。 黛西公主索性不再掩饰，俏丽的脸上透出一层雾气，身影变得模糊，团团黑气从她的身体里渗出，像是水从沙袋里流出，不一会儿就将她彻底包裹住，浓郁的黑暗生物的气息四散溢开。 天空一团乌云以雷霆之势猛压下来，黑暗生物顿时被砸得弯下腰去，清冷的月光化作利刃锵锵几声戳进地里形成一道光栅，将其困在，最后黑色的光点雪一样从天空缓缓飘落，渐渐连成一股绳，伸入黑雾里面。 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声嘶力竭的惨叫从魔法造就的牢笼里传出，刺得溪泉耳膜发痛，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罗伊面不改色的上前，在光栅前停下，问：“真正的黛西公主在哪里？” “你再也……呃……别想找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黑雾里传出。 铃兰不耐烦地问：“怎么办，杀了？” “不。带它去地牢，我来审它。”罗伊冷淡地说，“无论黛西公主是死是活，必须给德尼亚王国一个交代。” 十几个精灵出现，把那团噗噗冒着黑气的黑暗生物拉起来押走。 尼娜上前递上一双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手套，罗伊接过带在手上。 他没有凝眉，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但溪泉很敏感地察觉到他的烦躁，走近迟疑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的魔法可以帮你。” “你不适合看到那样的场面。”罗伊没有看他，似有若无的距离感让溪泉不敢再靠前。 罗伊叮嘱尼娜：“送他回去。” 尼娜恭敬地欠了欠身：“殿下放心。” 罗伊走后，陆和铃兰也相继离开，最后只剩下溪泉和尼娜还站在喷泉前的广场上。 尼娜拢着手过来说：“殿下让我送你回去。” “你们早就知道黛西公主是黑暗生物扮的？”溪泉总算问出了这句话。 尼娜转身往回走，示意溪泉和她一起，边走边说：“殿下早就有所怀疑，真正确定是在宴会开始前。” 尼娜说道：“殿下这段时间陪在黛西公主身边，感觉到体力的流失速度快到有些不正常。最初殿下以为是因为接受了你的祝福，对祝福形成了依赖，才导致自身的体力和恢复能力下降，但后来发现不是的。” “是因为黑魔法的腐蚀？” “是的。扮成黛西公主的黑暗生物一点一点地用黑魔法对殿下进行腐蚀和消耗，它一直做得很小心，而且有特殊的隐藏气息的技巧，所以殿下和我们都没有发现。直到它被你的魔法灼伤。” 溪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的魔法？” “确切地说，是你的祝福。”尼娜继续说：“黛西公主去殿下房间送牛奶那天，没想到殿下刚刚接受了你的祝福，它在碰到殿下的一刻被你的光属性魔法灼伤，泄露的黑暗气息惊醒了你。” 溪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顿了顿，马上问：“今天你们是早就料到它会袭击罗伊吗？” 尼娜点头：“黛西公主是德尼亚国王的掌上明珠，一旦引起她的不满，就会酿成一场外交事件。所以殿下只能通过试探确认自己的怀疑。殿下不让你去宴会厅，这几天留在王殿，都是为了远离你的魔法影响，给它一个动手的时机。” “可是这样未免太激进了吧？”溪泉后怕地说：“他又没有自保能力，这样以身涉嫌，万一被对方得手了怎么办？” “是谁告诉你殿下不能自保？”尼娜侧目。 “他不能用魔法，只是个普通人，难道不是吗？” 尼娜听到他的话用衣袖掩住嘴笑了起来，溪泉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 过了好一会儿，尼娜才止住笑声。 她睁开湛蓝的眼睛，声音沉静：“殿下是我见过的，” 夜风吹过，一片花瓣从草坪上卷起飘到空中，刚好在尼娜眼前划过。 “魔力最强的精灵。” 第17章 自然之心 回寝殿的路上，溪泉一直在出神，忽然听到尼娜说：“有人在等你。” 他顺着尼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陆抱手靠在宫殿门口的金柱上，随着他们的靠近站直了身体。 尼娜停住脚步，将空间让给他们。溪泉摸不着头脑地走过去询问：“你是在等我吗？” “有些事问你。”陆回答。 还真是在等他。溪泉回头去看尼娜，尼娜冲他笑了笑，无声地转身离开了。 陆做事一向很笃定，比起从别人嘴里听到答案，他更喜欢自己亲自实践。 “什么事？”溪泉好奇他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要问自己。 陆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安静地看了他几秒，似乎还有些犹豫。 “？”溪泉更好奇了。 能让陆这么犹豫的一定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溪泉一惊，该不会是雾隐森林终于决定要和仙踪森林开战了吧？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显然是想到了奇怪的地方，陆不得不开口打断他的想象：“你今晚——” 溪泉忙收敛心思仔细听。 陆停顿了两秒，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会和罗伊一起出现？” 溪泉：“？？” 不是开战，也不是别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只是问他为什么和罗伊一起出现，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溪泉想到罗伊今晚不同寻常的模样，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他没看出的事情，边琢磨边回答：“我感觉到走廊上有黑暗气息，跟着黑暗气息到了罗伊的房间。” 陆的眉头一压：“你单独追踪？” 溪泉说：“对啊，当时走廊上安静的不太对劲，我怀疑是黑暗生物用了什么方式把两边走廊个离开了，我担心再晚一点罗伊他——” ——殿下是我见过的魔力最强的精灵。 尼娜的话在耳边响起，溪泉不由得分神：既然罗伊的魔力很强，为什么不用魔法呢？ “别忘了他的身份，不用对他有多余的担心。”陆严肃地说。 溪泉一怔，“什么意思？” 陆的眼睛是月白色的，他定定看了溪泉片刻，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进宫殿。 溪泉独自在宫殿外站了很久，黑夜寂静无声，思绪乱七八糟地缠到一起，许久才想起自己还在外面，抬步进入寝殿。 陆从来不说废话，突然提醒他罗伊的身份，难道指的是灭世者的事？ 雾隐森林的八大精灵长同样知晓灭世预言，陆作为雾隐森林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被告知预言也不是不可能。 溪泉知道仙踪森林一直为灭世预言暗中筹谋，更为激进的雾隐森林不可能没有任何举措。 如果陆也知道灭世预言，他和铃兰是不是像自己一样，也是带着其他目的来到图斯特的？ 溪总觉得两大森林针对罗伊所做的准备恐怕没那么简单，一旦他没能在末日来临前让自然之心开花，即将发生的事一定是他不想看到的。 罗伊今晚冷峻的样子让他觉得格外陌生，与晚宴之前在走廊上温柔地和他说话时的罗伊截然相反。 是因为邪恶之源吗？ 溪泉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转头往走廊深处望去，心底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来到罗伊的房间外，像之前经常做的那样靠着门口蹲下，奥德里奇落在阳台上奇怪地看着他，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在走廊的窗台上趴了下去。 走廊的窗子开着，溪泉听到外面侍卫的说话声被风吹进来—— “……太可怕了。”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惨叫声，今晚我肯定要失眠了！” “殿下是因为讨厌精灵才会下那么重的手吗？” “可能是吧，我从来没见过殿下这样。” “那个好像不是精灵，是黑暗生物。” “这样啊……” “别说了！殿下过来了！” 罗伊从外面回来，进入走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房间门外的溪泉，月光透过走廊上的大窗落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荧光。 他没看多久，溪泉就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向楼梯的方向，并不清晰的视野中，罗伊身上浮着一层黑色的雾气，像一个冷静强大的黑暗生物。 溪泉的头皮阵阵发麻，以前灭世预言在他眼中只是个遥远的传说，这一刻却有了实感。 困意被驱散，心底的不安加剧，之前听到的话轮番浮现，溪泉不知如何自处地站起来，暗自握紧了拳头，迎上了罗伊的目光。 罗伊缓步走到他面前，瞥了眼在窗台上熟睡的奥德里奇，问：“怎么没回去休息？” 溪泉说：“我在等你回来。” 罗伊推开房门进屋，没有关门，溪泉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刚要用凝聚了光系魔法的手帮他清除身上沾染的黑暗气息，却被罗伊躲开了。 溪泉：“？” “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先别靠近，我去洗澡。”罗伊进了浴室，把溪泉留在了外面。 溪泉无事可做，绕到桌案前看桌上放着的公务，看不太懂，便放下密折来到阳台上。 原本放着自然之心的圆桌上空荡荡的，溪泉在阳台环视一圈也没找到那个魔法凝成的冰球，怔然站在原地。 浴室的门在房间里打开，溪泉转过身看到罗伊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罗伊也无言片刻，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到床边拿起侍女准备好的干净衣服穿上。 “那个……冰球怎么不见了？”溪泉问。 罗伊语气平淡地说：“收起来了。” “你放到哪里了？” 罗伊无声地看着他。 “我就只是好奇，”溪泉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在意自然之心了，赶紧转移话题：“你累了吗？” “有点。” 往日的罗伊还没有回来，面前的这个虽然对他的态度一样温和，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或者浮在云端，比平时更难以捉摸。 溪泉试探着说：“那……我帮你？” 罗伊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只是神色平静地站在房间中央。 溪泉从阳台走进房间，停在罗伊面前，一双浅色通透的眼眸审慎地观察着罗伊，没有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制止的意思，按住罗伊的肩膀，踮起脚，闭上眼睛把额头贴在罗伊的眉心，淡淡的光晕从他身上流转。 罗伊微微低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睫，想起刚刚在走廊上看到他的样子，疲惫和黑暗气息消散的同时，魔法回路里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的诡异魔力也被融掉了。 凉亭后面的花房里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槽，一个表面裂开一条缝隙的冰球沉在水槽底部，尼娜拿着花洒在给蔷薇花浇水，忽然听到水槽里传来一道清脆而细微的“咔嚓”声。 她放下花洒来到水槽边低头看去，只见冰球表面又多了一条清晰的裂痕，与原先那道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型，球里面的阴影动了动，似乎是想破开冰球伸展出来。 这次溪泉控制好了魔力的流动，没有像上次一样晕倒，祝福完成，他放开罗伊的肩膀后退，打量着罗伊的脸色，问：“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罗伊坦然说。 “那就好。”溪泉笑得勉强，欲言又止。 罗伊问：“你想说什么？” 溪泉的眼神乱瞟，心里没底，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 “你不会做大精灵长预言的那些事的，对吗？”溪泉问得急切，而且亟需得到一个令他安心的答案。 罗伊看了他片刻，说：“也许吧。” “不能‘也许’啊，”溪泉着急地说：“要‘一定’！” 罗伊沉默良久，问：“你不希望我那样做？” 溪泉说：“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做那些事。” “……好。”罗伊说：“我知道了。” 虽然罗伊的个人意愿不一定拗得过邪恶之源，但只要罗伊本人没有灭世的念头——至少现在还没有——溪泉就放心不少，这样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时溪泉他才有心思问黑暗生物的事。 天就快亮了，熹微的晨光从远处天边蔓延过来，罗伊不打算休息，回到在桌前坐下，拿出一张信纸，在行首写下了德尼亚国王的名字。 溪泉问：“你问出真正的黛西公主的下落了？” 罗伊说：“真正的黛西公主已经死了。” “死了？死在哪里了？” “德尼亚和图斯特交界的一个石窟里。那里有一个黑暗生物的巢穴。” 这么说来，进入图斯特国境被士兵救下的黛西公主就已经是黑暗生物假扮的了。 “那公主的随从们呢？” “一样。” “那他们……” “关起来了。” “它们是想干什么？” 罗伊手中羽毛笔停了一下，很快又在信纸上划出流畅的文字，“也许是想通过控制我，控制整个图斯特王国。” 野心不小啊。图斯特可是人类王国中最强大的一个。 溪泉一整晚没睡，此刻泛起困意，忍着呵欠问：“那你现在写信给德尼亚的国王是要干什么？” 罗伊回答：“通知德尼亚的国王全国警戒，请他同意我们出面剿灭石窟里的黑暗生物。” “清剿黑暗生物对他们也有好处，还用征求他们的同意？” “石窟巢穴在国界上，未经同意带领士兵在国界处聚集，会让德尼亚认为图斯特有攻打他们的意图。” “……人类王国真复杂啊。” 罗伊笑了笑，斟酌着用外交辞令在信纸上写下审问的结果，等他写完放下羽毛笔的时候，才发现溪泉趴在桌边睡着了。 天边亮起鱼肚白，桌上灯罩里的光系魔法球自动暗了下去。 罗伊收回手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用火漆印章封口放在一边，起身抱起溪泉把他放在床上。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罗伊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和桌上的信封，推门离开了房间。 接连几天，罗伊都在为黛西公主和德尼亚的事收尾。 没了假扮黛西公主的黑暗生物的纠缠，罗伊的作息恢复正常，溪泉的短期工作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罗伊答应过处理完黛西公主的事就会教他龙语，但罗伊最近很忙，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只能从尼娜那里打听一些消息。 听说罗伊派遣信使给德尼亚的国王送去了信件，现在还在等候德尼亚王国的回应。其实信件就是走个过场，德尼亚王国估计巴不得图斯特帮他们清剿，所以现在图斯特已经在筹备物资，准备出发了。 还有一个对溪泉来说很不错的消息，那就是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三位精灵的魔法课程教学，为了弥补之前溪泉被取消的那节课，罗伊特意腾出时间优先学习他的课程。 隔天早上，罗伊从议事厅回到寝殿，就看到了坐在喷泉边等候的溪泉。 清晨的阳光毫无阻隔的直落在溪泉身上，将他的头发映得金灿灿的，身上的白袍轻薄而柔软，也被渡上了一层夺目的光辉。 溪泉刚好新奇地伸出手去感受穿过氤氲水汽落下来的光线，若有所觉地转过头，一双淡色的眼眸剔透空灵，白皙的皮肤自然通透，整个人与晨光影融在一起，仿佛有光芒在身上流动。 ——晨曦和泉水的精灵。 罗伊脑海中闪过溪泉焦急地的等他回应是否会顺应预言的样子，敛起心神，朝他走去。 第18章 魔法教学 “你来了！”溪泉激动地站起来。 罗伊走近：“等多久了？” “没多久。”溪泉忍不住问：“你确定今天一整天都要和我学魔法？” 罗伊轻笑了下：“刚好今天有空，补齐你之前取消掉的课程。” 溪泉昨天就从尼娜那里听到消息，还连夜做了许多“如何不着痕迹地调查邪恶之源”的计划，得到罗伊肯定的回答，努力压制住亢奋的情绪，询问罗伊的意见：“那我先教你精灵的祝福？” “听你的安排。” 铃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往下望，回头问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陆：“你猜那家伙在和王子说什么？” 陆：“不知道。” “有喷泉的声音干扰，听不清楚。但他笑得未免太开心了吧？”铃兰撇了下嘴。 陆：“……” 铃兰撑着额角，饶有兴趣地问：“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 “你的小精灵要被一个半精灵拐走了。” “……他不是我的。” 铃兰说：“有的时候我真佩服你，如果我是你，早就想办法把他攥在手心里了。” “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陆的表情万年不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好吧，自由选择，多么伟大的权利啊。” 铃兰觉得无趣，嘀咕了一句“受不了你”，退后助跑了两步腾地从阳台上翻了下去，猫一样轻盈地落在地上，找了一颗靠近喷泉的树坐上去，大摇大摆地把溪泉和罗伊的谈话当做睡前故事，就着树荫，枕着双手闭上了眼睛。 如果铃兰刚才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自从陆听到她的话，手中的《论人类与精灵的共性》就再也没有翻过页。 等到铃兰离开阳台，陆才把手中的书放下，起身走到阳台边，看到喷泉边溪泉手舞足蹈地在和罗伊说着什么。 几年前溪泉也曾这样兴奋地和他讲述趣事，其实对他来说溪泉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听到溪泉的声音，他就会觉得记录着古老魔法的典籍上晦涩的文字变得生动许多。 要是没有那个预言…… 陆的手搭在栏杆上，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细微的滞闷感从手上蔓延到整个身体。月白色眼眸里的温柔与怀念褪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良久，退回到阳台的阴影里。 “……祝福其实是一种魔咒，原理就是把自己的魔力剥离出来包裹在别人身上，可以帮助别人清除一些负面状态，并在一段时间让这个人处在魔法附加的保护中。比如我的祝福可以帮你抵御一些黑暗气息的腐蚀。” 溪泉在脑海里挖掘当初魔法老师讲过的理论内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靠谱专业一些。 罗伊特意让人搬来圆桌和座椅放在喷泉边，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的手肘抵住扶手，轻松散漫地托着侧脸，说：“就像在圈地盘？” “可以这么说。”溪泉说道：“祝福的时间要视施加祝福的精灵的魔力强度而定，此外的话还受属性的影响，属性相近的话，魔力留存的时间就会更久一些，属性像冲，时效就会缩短。如果是陆和铃兰对你施加祝福，维持的时间肯定要比我长很多。” “嗯。” “关键还是在于对魔力的控制，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用了。”罗伊端起桌上的红茶，垂下眼帘喝了一口。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会了？”溪泉兜兜转转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尼娜说你是她见过的魔力最强的精灵，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用魔法？” “我没有需要用到魔法的地方。” “现在就需要啊，作为你的魔法老师，我现在要求检验你的学习成果！” “一定要？” 溪泉坚定道：“一定要。” “好吧。”罗伊放下茶杯，对着溪泉招了招手。 溪泉靠近，罗伊靠在椅子上伸出手指随意地点在他的眉心。 一瞬间，广袤无边的魔力从罗伊的指尖流淌而出，将溪泉团团围住，阳光灿烂的上午，他竟然生出一种身处无边无际的夜幕之下的感觉，树影摇晃，星辰闪烁，万籁俱寂。 精灵的魔力多多少少和自身性格有些关联，罗伊的魔力浩瀚而厚重，像是一片辽阔的海域，轻轻一个浪花就能将海面上的船只掀翻，但在确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如此深不见底的魔力便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围捕黑暗生物那晚的异样感觉仿佛只是错觉，溪泉感到安心的同时，还被这种沉默而又充满了克制的魔力撩动了心弦，禁不住地心怦怦跳起来，余音不止。 他怔愣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捂着额头看向罗伊时，罗伊已经在悠闲地品尝红茶了。 “怎么样，算我过关了吗？”罗伊笑着问。 溪泉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过、过关了。”说着还有些懊恼，小声抱怨：“明明这么强，还装什么柔弱啊。” 亏他之前还担心罗伊会被黑暗生物伤到，罗伊哪里用得着他去救，他不去拖后腿就不错了。 “你说什么？”罗伊挑眉。 溪泉连忙摇头：“没什么，我是说你太强了。” 罗伊很自然地接受了溪泉的夸奖，然后问：“祝福我已经学会了，你还有其他的要教的吗？” “当然有。”幸好溪泉看过罗伊之前走马观花式的学习方式，特意多准备了几个魔法。 当初他还以为罗伊是面子上过不去，才装作学得很快，现在看来，陆和铃兰教过的东西罗伊很可能是真的学会了！ 没想到他第一次做魔法老师，就遇上了罗伊这样的学生。 “那我就再教教你附魔吧。附魔是通过魔法改变物品本身的特性，让物品在有限时间内或者永久性地增加某种属性。” 罗伊说：“听起来和祝福很像。” “……是的，但没有那么简单！”溪泉艰难地维持住老师的尊严，提议：“这样吧，我可以先给你展示一下，你有什么想要附魔的物品或者武器吗？” 罗伊摘下一个带有银鹿纹饰的黑色袖扣放到桌上。 “好，就它了。” 溪泉拿起袖扣拢在掌心，闭上眼睛运转起体内的魔力。他的金发在魔法气流的涌动下飘荡起来，像是被一阵微风迎面吹动，宽大的衣袖褪到了小臂处，露出了左手手腕处的银制护腕。 罗伊安静地看着溪泉，渐渐的，魔法气流的涌动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平息下来。 溪泉睁开眼，献宝似的把双手伸到罗伊面前打开，耀眼的光芒从袖扣上散发出来。 “我给你的袖口附加了晨辉，效果就是它会一直闪闪发光，你戴着它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非常符合你的气质和地位，而且走夜路的时候你还可以用它照明！” 溪泉用一种“怎么样，我厉害吧”的眼神看着罗伊，罗伊一阵沉默，试着和溪泉探讨：“你觉得黑夜精灵在晚上需要照明？” “呃，这个……”附魔之前溪泉也没想那么多，“那我再换个别的？” 他灰溜溜地拿回袖扣重新附魔，再度摊开手心，这次袖扣上刺眼的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光泽。 “这次我换成了光属性，你戴着这个袖扣就能抵御一些黑暗气息的侵扰，还能对黑暗生物有一定的灼伤效果。” 罗伊接过袖扣仔细端详，思索着说道：“我可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溪泉正觉得自己今天的颜面快被踩到了地底，难得罗伊说有事要他帮忙，顿时恢复精神，问：“什么事？” 罗伊把袖扣握在手里，说：“再过几天前往德尼亚的信使就会返回图斯特，他会带回德尼亚国王的回信。到时候我要亲自带领军队去国界上清剿黑暗生物，为士兵们的武器附加光系魔法，应该可以大幅度提高清剿的效率。” “为武器附魔吗？”溪泉一口答应：“可以。” 罗伊说：“不用答应得这么快。军队的士兵数量很多，需要附魔的武器可能远比你想象中的多，但是相应的，我会派其他光属性的精灵帮你，你可以考虑一下。” 溪泉在罗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红茶品了一口，弯起眼睛大方地说：“没什么好考虑的，只要能帮到你，我什么都能答应的。” 他说得很无所谓，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话语间的信任与暧昧。 罗伊望着他说：“你确定？” 溪泉困惑地反问：“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罗伊静了静，说：“好，我会尽快安排把武器送过来。” 当天的魔法教学以溪泉准备的所有魔法全部被罗伊轻松学完告终，至于他先前做得调查邪恶之源的计划，在罗伊的刻意引导下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罗伊用一件黑色斗篷做了附魔的试验，在斗篷上附加了黑夜的隐匿效果，当晚溪泉就穿着斗篷偷偷溜出寝殿到外面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罗伊的附魔效果很好，他在距离侍卫们十来米的地方回溜达了几圈都没被发现，与有荣焉之余，还有几分艳羡——要是他的悟性也能像罗伊那么强就好了。 第19章 仙踪森林 罗伊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成批的武器送进王宫，还调来了所有驻图斯特的光属性精灵和溪泉一起为武器附魔。 溪泉废寝忘食地忙了四五天，在魔力彻底耗空之前，终于完成了所有武器的附魔。 最后一批武器被运出王宫，溪泉和满屋子的光精灵终于从无休止的重复工作中解脱出来，各自回去休息。 溪泉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附魔的房间里，好几天没有看到外面的天空，回宫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经过喷泉时停下，闭上眼睛张开双手汲取了一下水元素用作恢复。 鼻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搔刮了一下，溪泉睁眼，只见铃兰的脸放大在眼前，手指还停在距离他的鼻子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溪泉吓了一跳噔噔后退两步，捂住鼻子问：“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有什么特别之处。”铃兰摩挲手指回忆刚刚的触感，疑惑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仙踪森林会派你过来，你根本不可能是我和陆的对手。” “……”听起来铃兰好像并不知道灭世预言。溪泉自己也赞同她的说法，但绝对不能在雾隐森林的精灵面前丢了面子，他说道：“你知道有一句话叫术业有专攻吗？” 铃兰在喷泉的边沿盘腿坐下，似乎是要听他讲一讲。 溪泉硬着头皮说：“虽然你和陆很强，但是我也有比你们做得好的地方，这些正是罗伊要的。” 铃兰：“比如？” “比如这次他要带军队去清剿黑暗生物的巢穴，而我可以为士兵们的武器附魔，帮他们抵抗黑暗生物的腐蚀。”溪泉说着说着，还真有点自豪了。 “你起的作用间接而且微不足道，但我和陆可以上战场直接帮他剿灭黑暗生物。”铃兰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得出结论：“那你确实没什么竞争力。” 溪泉惊讶：“这么急就出发？你们可以上战场？” 罗伊从来没和他提过这方面的事。 “他没告诉你？看来他也没有很重视你嘛。”铃兰像是解开了一个心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轻盈地跳到地上，一身轻松地走了。 溪泉：“……” 回房间的路上，溪泉忧心忡忡的，一直在想罗伊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些事，是不想带他去吗？ 他确实没有陆和铃兰那样的武力值，但是光属性完克黑暗生物，他如果随行的话可以事半功倍，还可以及时帮士兵们治疗，不是很有用吗？ 溪泉这几天专心致志地帮武器附魔，几乎没见过罗伊，想去问一问罗伊这件事，却扑了个空——听尼娜说罗伊今天和陆以及士兵长们讨论清剿黑暗生物的战术和路线，要很晚回来。 溪泉本想等一等，但他这几天体力消耗太大，躺在床上只保持了几分钟的清醒就睡过去了。 一觉睡到天亮，他懒散地起床到阳台上沐浴着灿金色的晨曦，亏耗的魔力才完完全全地补了回来。 宫殿里极其安静，空气中蔓延着某种庄严肃穆的张力，溪泉撑着栏杆站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片刻后惊悟，连忙转身往外跑。 半路上他遇到了一个从王殿回来的侍女，拉住侍女问：“殿下和士兵们启程了吗？” 侍女被他吓了一跳，回答道：“已经在整队了，应该马上就要出发了。” “谢谢！”溪泉放开她，一路又问了几个侍卫，到了王城门口，一眼看到了骑着雪白战马的罗伊。 罗伊穿了一身银色的铠甲，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陆和铃兰分别骑马跟在他身边，军官正在清点士兵，等到清点完成，就要整军出发了。 溪泉穿过排列整齐的士兵队列，在士兵们惊奇的目光下朝着队列最前方的罗伊跑去。 最先看到他的是陆，驱马靠近罗伊说了些什么，正眺望着远方晨曦的罗伊回过头来，看到溪泉穿行而来怔了怔，下马过来，停在他面前。 “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罗伊垂眸问。 溪泉跑了一阵，气息还不太平稳，蹙着好看的眉头看着罗伊。 昨晚从铃兰那里听来了这件事时，溪泉心里就不太舒服，但他一直没搞清楚为什么，这会儿见到罗伊，才隐隐察觉到，那像是被很信任的朋友忽略或者欺骗后的委屈。 溪泉也不知道火气从何而来，总之他不太愉快地问：“我不来的话，你们就打算直接出发了？” 罗伊察觉到他的情绪，安抚道：“我们要尽快赶到国界，所以要早起出发，你睡得很沉，就没有叫醒你。” “你昨天也可以告诉我啊。”溪泉莫名觉得别扭。 他没日没夜地忙着帮士兵们的而武器附魔，罗伊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完全把他排除在外，好像他是个不太相干的角色。 “是我的疏忽。”罗伊说：“昨天中午的时候我们才收到德尼亚的回信，你那时还在忙着附魔，晚上我回去时你已经睡着了。” “……”好吧，勉强能说得通。 溪泉那股别扭劲儿散了一点，他看了眼骑在马上穿着战甲的陆和铃兰，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罗伊答得斩钉截铁。 刚才还说了那么多借口，现在却连装都不装了。 溪泉不服气：“为什么？” 罗伊说：“战场上太危险，你不该、我也不希望你出现在战场上。我有只有你能做到的忙想让你帮。” “什么忙？” “清剿结束回归王城的时候，会有很多伤兵，你可以帮我们治疗吗？” 治疗魔法是溪泉的强项，“可以是可以……”但是还是有种没做什么的无力感。 远处军官清点完毕，向罗伊报告。 罗伊抬了下手示意知道了，动作轻细地帮溪泉把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开，转身就要走，溪泉赶紧叫住他：“等等！” 罗伊停住，周围的士兵很多，溪泉不太好意思和罗伊太亲近，假作送行的样子上前一步抱住他，温暖的光系魔法便从接触的地方传递过去。罗伊僵了僵，低头说：“你……” “这是我最强的祝福了，送给你。”溪泉小声说。十几秒后，他放开罗伊，笑着说：“这样就算我也在战场上了，你们清剿回来也要有我的功劳！” 罗伊沉默一会儿，说：“……好。” 军官再度提醒，他往后方扫了一眼，士兵们全都屏息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头疼地叹了一声，对溪泉说：“等我回来。”转身回到阵前上马，比了个手势，军队在他的带领缓缓朝着国界的方向进发。 等到军队行进的距离远到看不见王城，铃兰骑着马和陆并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的小精灵都没有给你送祝福。” 罗伊听到这句话，往斜后方扫了一眼，问：“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陆没说话，铃兰说道：“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他。陆和他认识的比较早，听说他有几年总是溜到雾隐森林找陆，如果他是个女性精灵，估计早就嫁到我们雾隐森林了。” 和尼娜禀报过的情况差不多，罗伊淡笑着说：“是吗？” 陆握紧马缰，目不斜视地说：“别开玩笑。” 铃兰笑嘻嘻地说：“玩笑？不是吧。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不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吗？” 陆警告地看她一眼：“铃兰。” 铃兰敷衍地耸了耸肩，罗伊的笑意淡下去。 溪泉目送王军消失在视野里，心情复杂地返回王宫。 罗伊、陆还有铃兰都不在，整个寝殿就只剩下他和奥德里奇，显得尤为空荡。 奥德里奇趴在喷泉的边沿用尾巴玩水，他在一边无聊地把泉水凝聚成各种动物的样子，突发奇想，小心地控制着水流，塑成了罗伊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这么专心？”尼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溪泉一吓，失去对魔力的控制，半空中用水塑成的罗伊瞬间崩溃落回了水池里。 “尼娜？你没跟着他们去吗？”溪泉回头问。 尼娜眯眼笑着说：“我还要负责王宫的安全，不能随便离开的。” 溪泉无精打采地说：“那你要和我一样无聊了。” 尼娜说：“二十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有喜欢做的事，不会觉得无聊。” “经营你的花园吗？” 尼娜微笑着说：“你实在没事做的话，可以回仙踪森林看一看。” 溪泉眼睛亮起：“可以吗？” “殿下离开前特意说过，你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 “我可以待多久？” 尼娜说：“在王城和国界之间往返，最起码要半个多月，加上清剿黑暗生物的时间，大约要二十天左右，你只要在那之前回来就可以。” 溪泉惊喜万分——他早就想回仙踪森林找多丽丝，但是碍于图斯特的规矩一拖再拖，拖到后来他都忘记了这件事。 眼下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溪泉向尼娜道过谢，立即离开王宫到精灵使馆办理了用于临时往返的图斯特出入证，租了一只三头鸟，带着奥德里奇飞跃平原，返回了仙踪森林。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收到了鼓励，感谢小天使们！我已经在存稿下篇文了～网游那本，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 第20章 第四预言 仙踪森林依旧是巨树顶盖参天、根系虬节，繁多的树藤仿佛是从天上放下来的阶梯，将大片湖泊清泉映成碧绿色。 巨大的三头鸟停在森林入口的小径之外，溪泉从三头鸟上下来，走进生活了十八年的森林，立即被空气中的各充盈丰沛的元素包围，深吸一口气，顿时心旷神怡。 在河边戏水以及在树藤之间飞来晃去的精灵们注意到金发精灵沿着林间小径走来，纷纷从树后、湖水里冒出头，连在树洞间到处乱窜的松鼠们也抱着松果矫健地窜到树上，边啃边看着往树林深处的古堡走去。 等到溪泉一经过，精灵们新奇地议论起来—— “溪泉回来了？” “多丽丝早知道他要回来！” “他没有被雾隐森林的精灵欺负吧？” “噢，他身边跟了一头龙？” “龙？我还没有亲眼见过活的龙！” 精灵们鱼贯聚集到城堡前的树木后，扒着树干往外张望。 一个石精灵按在花精灵的背上努力想要看清楚一点，不小心滚了出去，在溪泉回头的一瞬间，跟来的精灵们刷的躲起来，滚出来的石精灵也原地变成了一块石头。 溪泉总是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疑惑地摇着头走到城堡门口，城堡的大门自动打开，把他迎了进去。 古堡内部昏暗，烛火仿佛夜里乍现的鬼火噗噗点燃，鲜红的地毯自动展开从门口一直铺到了楼梯上，溪泉踩着厚重地毯上楼，边走边找：“多丽丝，你在哪里，我回来了！” 二楼某个房间的门被砰的被推开，穿着黑色斗篷带着尖顶巫师帽怀抱水晶球的多丽丝出现在房门口，隔着帽子胡乱揉了揉头发，懊恼地说：“今天早上我就在水晶球里看到你会回来，但是没有看到前因后果，而且你比我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晚到了两个小时，这比起大精灵长的预言差远了！” “也许晚到的两个小时是因为我在图斯特的王城里替你买了这个？”溪泉摘下背着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十几本人类撰写的爱情小说。 多丽丝立即抛开水晶球快步上前接过这一叠书，“《王子的落跑精灵娇妻》、《深渊恶龙育夫指南》、《深海人鱼情敌攻略》……天呐溪泉，我太爱你了！” 多丽丝把这一摞书放在走廊上的柜子上，扑过来给了溪泉一个热情的拥抱。 奥德里奇一直跟在溪泉身后，被这一扑吓得扑啦啦飞起来，多丽丝注意到它，放开溪泉伸手一捞，揪住了奥德里奇的尾巴，“这头龙是哪里来的？” 奥德里奇被多丽丝拎过来仔细打量，鼓动翅膀挣扎，溪泉赶紧把它从多丽丝的魔爪之中解救出来，说：“这个……说来话长，对了，多丽丝，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些预言的事。” 多丽丝立刻对着溪泉比了个“嘘”的手势，望向窗外，成群的精灵躲在树林里观望着古堡，她朝着房间的方向抬了下下巴，抱起柜子上的书和水晶球走进房门。 溪泉在她后面踏进房间，只见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口锅，锅底下烧着柴，锅里装满了可疑的青紫色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你又在研究什么新魔药了？”溪泉遥想起小时候吃了多丽丝腌制的号称能增长魔力的萝卜干结果昏睡了小半个月的事，收回了迈进房间的腿。 多丽丝的眉眼被额前的红发挡住，她嘿嘿笑了两声，说：“一见倾心魔药，能让你喜欢的人一秒爱上你，不过还在研制阶段，等到研制成功第一个找你试验。” “还、还是不用了吧。”溪泉很惜命地拒绝。 多丽丝一挥手，溪泉带回来的基本小时候蝴蝶一样飞到了书架上；冒着烟气的大锅移到了窗口，闪烁着明灭火星的柴火一根接一根地从窗台跳到外面，窗子合上：房间角落里的沙发和茶几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到房间中央；茶壶自动把热腾腾的茶水倒进茶杯里。 多丽丝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另一手抚摸着剔透圆润的水晶球，颔首道：“先说说你怎么有空回来，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图斯特王宫里为仙踪森林和世界而战吗？” 溪泉将精灵节那天之后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看来你和罗伊王子相处得还不错，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有那么强的魔力。不，应该说我们居然相信了那些他不会魔法的传言，罗伊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毁灭得了世界？” 多丽丝对罗伊拥有强大魔力的事没多大反应，而是喝了口茶，抬头看在房间里飞来飞去的奥德里奇：“你这头龙叫什么来着？奥斯维奇？” 溪泉纠正：“是奥德里奇。” “‘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灭世者将会骑着来自沃克沃斯山脉的恶龙将大陆上的一切烧成灰烬。’” 多丽丝幽幽复述了一遍灭世预言，用一种意料之中的语气说：“看来大精灵长的预言又应验了。” “什么意思？”溪泉迎着多丽丝颇有深意的目光。 多丽丝“哼哼”两声，用下巴点了下空中的奥德里奇。 灵光一闪，溪泉慢慢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你该不会想说奥德里奇就是那头灭世恶龙吧？” “显而易见。”多丽丝耸肩：“大精灵长说得很明白，预言之日，也就是图斯特的精灵节那天，灭世者会和灭世恶龙相遇。” 一龙一精灵你看我我看你，溪泉怀疑地说：“它只是头幼龙！” “龙族的幼年期很短的。你要想想，如果那天你没有循着声音找过去的话，按照当时的情况，最有可能救下奥德里奇的是谁？” 是罗伊。 事实上罗伊只比他晚到了几分钟。比起他，罗伊懂得图斯特的法律，镇得住诺曼少爷那帮人，而且刚好，他还会龙语——明明这种语言很古老，就连仙踪森林也没几个精灵会说。 看起来就像是命运特地为罗伊和奥德里奇相遇搭好了舞台。 “所以说，”溪泉思索的时候，多丽丝悠然地晃了晃茶杯，问道：“你刚才说的预言的事，是指什么？” 溪泉回过神，再看向围绕他们飞来飞去的奥德里奇眼神都不一样了。 缓了缓，才心情复杂地说：“我觉得，罗伊好像知道灭世预言的事了。” “你说什么？”多丽丝失去镇定地坐直，杯子里的红茶溅到杯壁上洒出来。她把杯子放到桌上，说：“不应该啊，如果他知道了灭世预言，我不可能没有感觉的，我前几天才占卜过，你是不是搞错了？” 溪泉：“可是罗伊亲口说有一个命运精灵在他出生时带来预言，他还说自己不会做预言里的那些事。” 多丽丝重新在沙发上坐好，双手在水晶球表面来回抚动，水晶球表面像是起了一层水纹，层层荡开。 溪泉屏住呼吸，连奥德里奇也落在房间的窗台上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大约过了三分钟，多丽丝停下动作，轻轻呼出一口气，皱眉问：“你确定罗伊王子说的预言是灭世预言？” “罗伊没有说具体的内容，但是除了灭世预言，还有别的预言吗？”溪泉茫然。 “至少他和你谈论的一定不是灭世预言，不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变故，我的水晶球不可能没有反应的。”多丽丝说道。 她站起来踱步：“大精灵长在说出那三个预言之后，确实离开过一次仙踪森林，就在灭世者出生那天，还带走了自然之心。” 溪泉求证：“自然之心是外面包裹了一层冰壳的那个吗？我在罗伊房间的阳台上看到了。” 多丽丝点头，“那就对得上了，很可能是大精灵长带去自然之心的时候说了第四条预言。或许王宫里有人知道，这次回去，你最好想办法找人问一问。” 一番交谈让溪泉彻底陷入了混乱，从城堡里出来后他特地去拜访了他的老师，光精灵长，果然光精灵长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溪泉大致汇报了一下在图斯特王宫里的情况，从光精灵长的城堡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他边走边琢磨着第四条预言的事，不知不觉到了自己诞生的那眼泉水边，丰富的水元素让他的体力迅速恢复，附魔时亏空的魔力也充盈起来。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溪泉托着下巴任由思绪发散：自然之心被罗伊放到哪里去了？他算是在预言之日抢在罗伊之前救了奥德里奇，算不算是改变了未来的走向？ 这么说来他真的是救世主？罗伊会爱上他的解读到底是不是真的？究竟是谁能让罗伊的自然之心开花？王宫里又有谁会知道第四个预言呢？ 溪泉漫无目的地伸手掬了一捧水，清凉的泉水从指缝中滑过，他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尼娜说过的话—— “二十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二十多年前，罗伊不是刚刚出生吗？ 第21章 精灵伴侣 有第四条预言的事压着，溪泉只在仙踪森林里停留了两天，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图斯特王宫。 尼娜在花房看到他，露出笑容：“你来得正好，给我的小家伙们一些光照。” 溪泉走过去，用光系魔法模拟太阳光线，蔷薇花枝和叶子被映得发亮。 尼娜笑眯眯地说：“你这么快回来，是有事要问我？” 王宫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敏锐吗？ 还没开口，就被尼娜猜到了来意，溪泉承认道：“是的。”他组织了下语言：“我听多丽丝说，呃，她是仙踪森林里的命运精灵——” 尼娜笑着点头。 “——她说，大精灵长曾在罗伊降世的时候来到图斯特王国，并且留下了一个预言，你知道那个预言是什么吗？” “当然。” 溪泉面露惊喜，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尼娜。 尼娜在花房里的秋千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眯眼笑着说：“那时候我只有七岁，跟着前任宫廷精灵官学习布防。” 溪泉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有一天，一位年迈的命运精灵拜访了刚刚分娩完的王后，留下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你应该见过，之前就摆在殿下房间的阳台上。” “自然之心？” “原来那个东西叫自然之心。”尼娜弯了弯眉眼，“那时候我年纪小，没什么规矩，总是在王宫里乱跑，经常看到王后坐在花园里忧愁地看着那个东西。” 尼娜露出怀念的神色，说：“王后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精灵，她是一个黑夜精灵，总是穿着黑色的长裙，漆黑的头发垂在身后，像夜幕一样静谧温柔。那段时间我和前任精灵官学习完布防，就会去花园里偷看王后，有一次，王后发现了我，或者说她一直知道我在那儿，但只有那一次，她叫我过去陪她说话。” 说到这里，她问：“你应该听说过殿下不太喜欢精灵吧？” “这个……”不仅听过，还亲眼见识过。 “嗯。”尼娜说：“你和殿下是在精灵节上遇见的，那你一定看过那出戏剧：国王误入雾隐森林被一位黑夜精灵搭救，那位黑夜精灵来到图斯特，成为了图斯特的王后。” 溪泉点头，不明白这和他要问的预言有什么关系。 “那些都是后来杜撰出来的。事实上王后是被雾隐森林选出来送来图斯特王国的，王后被迫嫁给国王，留在了王宫，但她另有所爱，是一个龙族。” “龙族？”溪泉吃惊，“怪不得罗伊会龙语。” 尼娜笑着说：“那是殿下小时候为了让王后开心偷偷学的，但没想到反而勾起了王后的伤心事，后来殿下就再也没有说过龙语。” “可是……”罗伊说过会教他龙语。 尼娜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道：“或许是殿下不再介怀这件事，也或许是你不一样。他既然答应了你，就说明他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过了。” 溪泉心里怪怪的，问：“雾隐森林为什么要强迫王后嫁给国王？” “为了维系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关系，也为了让将来的执政者更青睐雾隐森林。但是王后嫁给国王之后每天郁郁寡欢，殿下总是想尽办法让王后开心，王后认为是雾隐精灵对殿下期许改变了她的命运，所以对殿下格外疏远，之后——” 尼娜弯着眉眼，却没什么笑意，“王后在殿下七岁生日那天，把自己分解成黑夜元素，回归了夜幕。” “……”溪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殿下明明有那么强的魔力，却不肯用魔法吗？” “是因为王后？”溪泉想起他从没在王宫里见到王后的画像。 “殿下认为每当他动用黑夜魔法，就是在消耗王后分解成的元素。” “元素循环，生生不息，黑夜元素被吸收之后再以魔法的形式回归自然，不会减少的。”溪泉说。 尼娜失笑：“那时殿下还不懂这个道理，等他明白元素循环的原理之后，又受到体内邪恶本源的影响，一旦动用黑夜魔法或者吸收黑夜元素，就会产生燥郁的情绪。” 溪泉一惊，尼娜知道灭世预言？！ “殿下并不知道自己体内封存着这种可怕的本源之力，一直认为是自己体内的另一股魔力是受白天和夜晚拉扯或者是变异的产物，所以他只能尽量不使用魔法，让自己长期处在疲惫当中。” 溪泉；“……” 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连踩了龙语和魔法两个雷。 “殿下试过接受其他精灵的祝福，但是没有任何精灵的祝福能对殿下起作用。久而久之，殿下习惯了靠自己和邪恶本源对抗。你是第一个能对殿下产生影响的精灵。” ……怪不得罗伊对祝福的态度那么敷衍。 为什么只有他的祝福能起效？ 溪泉跃跃欲问，尼娜颔首让他听下去，“殿下在王后离开的第二年偶然得知王后来到图斯特的真相，他认为自己是精灵阴谋的产物，也是使王后痛苦的源头。即便我告诉他，王后离开前曾经对我说过觉得对不起殿下，并拜托我在他离开后照顾好殿下，但殿下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厌恶自己，也确实对精灵产生了一些偏见。” 精灵的死亡方式是回归自然，王后自杀的那个夜晚坐在花园里抚弄着蔷薇花，苍白的面容和漆黑的长发在鲜红如血的花瓣映衬下艳丽颓靡到极致，甚至让在花园外偷看的尼娜产生了心神震荡的感觉。 王后没有回头，只是声音轻柔地说：“过来跟我说一会儿话吧。” “雾隐森林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弄巧成拙了？”如果是这样，罗伊确实有充分的理由厌恶精灵。 尼娜从回忆之中抽离，说道：“殿下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了陛下和图斯特的子民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因此拒绝精灵在图斯特出入和任职。但这不代表他忘记了那些事，所以我在王后那里听说关于殿下的预言时，会觉得不可思议。” 溪泉听尼娜讲罗伊的过去听得入神，甚至忘了自己来找尼娜的目的，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问：“是什么预言？” “王后告诉了我四个预言，其中一个是关于你，另外三个是关于殿下。有三个预言你应该很熟悉，至于最后一个——”尼娜转头看了溪泉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大精灵长在殿下出生那天带来了自然之心，并向王后预言殿下最终会选择一个精灵做自己的伴侣。” “那罗伊……” “放心，殿下只知道第四个预言。”尼娜淡笑着打消他的疑虑。 溪泉神色变换——也就是说，罗伊那天说不会顺应预言，还让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是说绝对不会选择精灵做伴侣？ “好了。”尼娜说：“你想听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我要去挑选新的蔷薇花的种子了。” 溪泉连忙起身向尼娜道谢，不再打扰她，慢吞吞地走出花房。 听尼娜说了这么多关于罗伊的过去，他发现自己对罗伊的想法一无所知。 在罗伊心里，他该不会和那些送王后来图斯特的雾隐精灵一样，是因为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利害关系才接近他的吧。 罗伊真这么想也不算冤枉他，无论背后的理由多么高尚，他接近罗伊确实别有居心。 “……” 他和自然之心的诞生，还有精灵节上发生的事，已经充分证明了大精灵长预言的准确定，无论罗伊多么不想遵从命运的安排，最终还是会走上既定的道路。 溪泉胸口有些透不过气，喃喃地说：“如果我也爱上他，是不是就不算骗他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溪泉每天都蔫蔫的，他一方面希望罗伊早点回来，一方面又因为从尼娜那里听到的过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伊。 直到一天早上，尼娜来通知他，清剿黑暗生物的军队就要回来了。 他从早上等到了晚上，终于听说军队已经进入王城，连忙跟随尼娜一起迎接归来的队伍，到了王宫门口，只看到骑马打头阵的陆和铃兰，却没看到罗伊，士兵们也各个垂头丧气，士气低迷。 溪泉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上前问：“清剿失败了？罗伊呢？” 陆往队伍后方看去，说：“清剿成功了。但是他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你的治疗。” 第22章 邪恶本源 队列中间有一辆马车随行，在尼娜的指示下马车进了王宫，陆下马把陷入昏迷的罗伊从马车里扶出来交给尼娜，尼娜用一团魔法云朵托住罗伊，把他送回了房间。 溪泉在去罗伊房间的路上从陆那里听来了他受伤的原因——清剿接近尾声的时候，最后一波黑暗生物自知逃脱不了，结群自爆，想要炸毁石窟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罗伊为了让士兵们安全撤出石窟，独自一人挡下了黑暗生物们的自杀式袭击。 罗伊的炸伤很严重，右侧胸口几乎被洞穿，幸好随行的几个精灵用治疗魔法帮罗伊稳住了伤势。但他们的治疗能力有限，没能将罗伊完全治愈，所以他回来的一路都处在昏迷当中。 罗伊被安置在床上，溪泉亲手把他身上止血用的绷带换下来，被炸伤后又被魔法修复过的皮肉像是一拳打在面团上一样，螺旋状地凹着。 身体上的伤算是其次，罗伊平时很克制，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魔法波动，溪泉第一次见他时甚至以为他只是个人类，但现在，正有一股极具威慑力、让人胆寒的魔力在他体内的魔法回路里流动着。 这股魔力比起罗伊自身的魔力更加狂暴，更具攻击性，好像随时会破体而出，毁灭一切。 探查到这股怪异魔力的一瞬间，溪泉就想到了邪恶本源，他霍然转头看陆和尼娜，二者凝重的表情印证了他的猜测—— 罗伊清醒时是用意志力压制着邪恶本源，但现在他失去意识，邪恶本源就要反客为主了。等到邪恶本源彻底控制了罗伊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除了尼娜和陆等人，剩下的都是并不知道灭世预言的人类或者精灵。 精灵们不可能没有感觉到罗伊的不对劲，或许陆用某种说法骗过了他们，这是正确的做法——罗伊体内有邪恶之源的事知情者越少越好，要是被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或者精灵知道，大陆上的一切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怎么样，治得好吗？”尼娜担忧地问。 溪泉先用魔法暂时把罗伊身上反常的魔法波动隔离，说道：“罗伊伤得很重，体内的魔法回路也有损伤，需要精细治疗。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绝对不会被人打扰的治疗环境。” 尼娜了然地点头：“好，我会确保治疗完成前不会有任何人或者精灵近来打扰你。” 尼娜说完打了个手势，密切关注着罗伊的人类和精灵不得不依照她的指示离开房间，陆最后离开前说：“量力而行。” 溪泉说：“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房间的门关上，尼娜用天空魔法构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将整个房间笼罩起来，没有任何人能在不突破结界的情况下进入房间打扰溪泉。 溪泉确认了一下结界的强度，他刚刚说的话半真半假——假的是罗伊的魔法回路没有受伤，就算有受伤的地方，也被邪恶本源的魔法力量自行治愈了。他刚刚只是给罗伊的魔法波动反常找一个借口而已。真的是想要清退这股魔力，确实需要精细治疗。 邪恶本源的魔法波动越来越强，溪泉不得不加快动作，脱掉罗伊身上的外衣，把手贴近他的胸口。 灿金色的光晕以溪泉的手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很快，罗伊身上残留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消失，右胸处的凹陷也恢复如初。 光晕消散，溪泉检查了一遍，身体治疗完成，要到魔法回路了。 魔法回路好比人类的血管，在精灵和半精灵的身体里形成一个闭合循环，想要清退邪恶本源的力量，就要把魔力浸入罗伊的魔法回路和邪恶本源的魔力角力，把这股躁动的魔力净化或者压缩回去。 溪泉以前帮助过受到黑暗生物污染的精灵，剥除魔法回路里的黑暗残留物，面对足以灭世的邪恶本源却是第一次。 溪泉打起精神，握住罗伊的手。 温顺的魔力顺着两人相触的体表渗入到魔法回路中，但就像是一根金色的细线，瞬间被黑沉沉的洪水淹没，叫嚣着的邪恶魔力反倒顺藤摸瓜想要顺势入侵溪泉的身体。 溪泉的眉心颤了颤，将罗伊的手攥得更紧，不断注入魔力，在洪水中飘摇的金线渐渐变成了一座灯塔，伫立在罗伊的魔法回路里，然后向两侧延展，想要建起拦截洪水的大坝。 还不够。 溪泉俯身，和罗伊眉心相贴——他的魔法本源在眉心，直接从眉心输送可以降低魔力在魔法回路中流通的损耗——魔力如同汩汩不断的泉水，以一种柔顺的姿态涌入罗伊的魔法回路，大坝的地基稳住，向上筑起一堵墙，拦住了大部分洪水，只有少部分从缝隙中泄出，试图继续前进。 洪水威势减弱的同时，溪泉感觉到另一股厚重而令人心安的魔力逆势而来，涌到了大坝后方，帮助他将仅剩的一丝缝隙填满，彻底将洪水拦截不说，还有了反攻压缩的迹象。 罗伊还没恢复意识，但他的魔力凭借本能在排斥邪恶本源！ 有了罗伊的魔力支撑，溪泉成功地把魔法回路中的邪恶本源一点点压缩回去。 邪恶本源察觉到通路阻塞，来势更加迅猛，砰，砰，砰，奋力撞击大坝。 魔法回路在三股魔力的冲撞之下扭曲撕裂，溪泉心下焦急，不得不分出精力修复罗伊的魔法回路，只是一刹那的疏忽，邪恶本源迅速抓住机会，冲破大坝的薄弱环节，再度占据上风。 溪泉试着重新拦住邪恶本源，但邪恶本源吃过一次亏后再也不肯让他的魔力凝聚，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噗的一下，像是熄灭一直蜡烛，将他的魔力彻底分食同化。 怎么这么难缠！ 眼看着罗伊自身的魔力也要被吞噬，溪泉顾不得那么多，捧着罗伊的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泉水与晨光，两种世界上最清澈、最纯净的魔力混合在一起，将溪泉和罗伊包裹住，淡金色的魔力像是永远不会干涸的溪流，源源不断地笼住了罗伊的魔法回路，像一张收紧的网，从外围逐步把邪恶本源分解。 洪水在触及到溪流的瞬间，张扬的舌尖被染成了淡金，察觉到危险降临，邪恶本源四处逃窜，却还是被淡金色的洪流蚕食吸收，直到最后一缕黑色细线也被消解净化。 充满黑夜元素的魔力重新回归魔法回路，与淡金色的魔力相接，友善亲昵地互相缠绕，溪泉本想顺势把邪恶本源彻底解决掉，但邪恶本源不知龟缩在哪里，寻找一番无果，溪泉体力不支，最后淡金色的魔力缓缓渗出，撤离了罗伊的魔法回路。 经过一场激烈的角力，溪泉的体力严重透支，勉强撑住罗伊的肩膀退开，眼前的床幔和罗伊的黑发都变得模糊不清，来不及通知尼娜治疗完成，就压在罗伊身上昏睡过去。 半个小时后，之前受创的黑夜魔力在魔法回路里完成了三次循环，罗伊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看到了房间的吊顶。 胸口压着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发现是溪泉趴在他身上，金发几乎覆盖了他的大半个后背，被花藤绑住的尾端落到了床上。 石窟爆炸之后的记忆渐渐浮现，罗伊隐约记得自己在马车里颠簸，体内的魔法回路几乎被寒冷而充满恶意的魔力冻结，直到某一时刻，温暖的魔力将他包围，春风化雨一般拔除了缠绕不去、坠着他下沉的恶寒。 房间外围是熟悉的天空魔法，不到半分钟，罗伊大致猜出了来龙去脉。 胸口的重量不仅不让人反感，反而让罗伊生出一种亲昵的喜爱，他碰了碰溪泉眉心的宝石，手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落下，拂过了柔软的金发。 良久，罗伊扶住溪泉，动作很轻地下床，揽过溪泉的腿弯把他抱到床上。 他没有立刻直起身，而是坐在床边把溪泉额前的发丝拨开。 溪泉睡得很安稳，像是躺在深海蚌壳里的珍珠，安静温柔地散发着光泽，引得游过的凶兽鲨鱼驻足环绕，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殿下，您醒了吗？”门外传来尼娜的说话声。 罗伊收回落在溪泉嘴唇上的视线，起身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溪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罗伊的床上，透过床幔看到罗伊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他撩开床幔一只脚刚踩在地上，就听罗伊说：“醒了？” 溪泉应了一声，下床走到罗伊身边，俯身看他写的东西：“你在写什么？” 罗伊停笔，转头说：“给德尼亚国王的回信。” “哦。”溪泉探头和罗伊对视：“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尼娜说是你帮我治疗的？” “当然，还有谁会这么高超的治疗魔法吗？”溪泉顿了顿，猛地想起来：“我睡了多久？糟了，我还没去给士兵们治疗！” 他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走，被罗伊抓住。 “我已经让其他精灵们去帮忙治疗了。” 溪泉停住，听到罗伊说：“你帮了我的忙，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 溪泉因为预言的事心虚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要奖励？ 罗伊见他面露难色，说：“我来安排？” 溪泉觉得罗伊好像变得很温柔，一时拿不定主意，看着他，犹豫地点了下头。 第23章 城郊打猎 溪泉以为罗伊的奖励只是说说，没想到几天之后的一个早上，萨莎神神秘秘地把他叫醒，一名侍卫引路把他带出了王城。 罗伊穿了一身深褐色骑装在城门口等候，远远看来他的身形疏阔挺拔，淡笑着和守城士兵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英俊又优雅。 溪泉不由得站在城门口多欣赏了一会儿，罗伊看到他，拍了拍守城士兵的肩膀，朝他走来。 等到罗伊走近，溪泉好奇地问：“我们要去干什么？” “去打猎。我问了尼娜，她说你对很多人类活动很感兴趣。” 罗伊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等候在一边的侍卫牵着一匹通体雪白毛色发亮的马上前。罗伊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对溪泉说：“塞拉很温顺，你来骑上去试试。” 周围侍卫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表情——塞拉可是罗伊的爱马，从小马驹的时候养起，到现在膘肥体壮，还从来没给别人骑过！ 溪泉的惊讶不比侍卫们少，惊讶之中还夹杂着些许尴尬，看着罗伊说：“我是对打猎很感兴趣，但是……我不会骑马。” 罗伊明显地怔了怔——溪泉不会骑马这件事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毕竟溪泉连人类不敢接触的三头鸟都能驾驭得了。 溪泉自责地说：“我没想到你会带我去打猎，不然……” “是我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罗伊打断他，略作思考，问：“你介意我和你骑同一匹马吗？” 溪泉正怕让罗伊的准备都付诸东流，有了解决方案，马上说：“不介意！” “那就好。”罗伊淡淡一笑。 他走到塞拉身边，调整了一下皮质的护手，抓住马鞍踩上马镫，稍一用力，就轻松骑在了马背上，然后侧身朝溪泉伸出手。 “你要拉我上去？” “手给我。” 溪泉毫不犹豫地把手搭到了罗伊手上，罗伊收紧手掌用力一拉，直接把溪泉拉上了马背。 罗伊拉他的力气很大，溪泉一头撞到了他的胸口，忙抓住他的衣服保持平衡。罗伊一手把住溪泉的腰，帮他调整好姿势，手从他的腰侧伸过，抓住了马缰。 溪泉后知后觉——这个姿势简直像是罗伊把他抱在了怀里。 “罗伊，我觉得……”他想说还是算了吧，但罗伊已经轻夹了下马腹，塞拉听话地向前跑起来，后半截话还没说出来，溪泉就往后仰了一下，后背贴到了罗伊身上。 “马鞍上有把手，你可以抓那里。”罗伊在后面提醒。 “哦，哦……”溪泉心里有些古怪，赶紧抓住把手。 “你刚才要说什么？” 马都跑起来了，现在再说回去太折腾，溪泉摇摇头，说：“没什么。” 第一次骑马，溪泉觉得格外新鲜，马跑得不像三头鸟飞得那么快，还有些颠簸，拂到脸上的风却没有飞行时那么猛烈，还能把沿途的风景看得更仔细。 罗伊一边握着缰绳控制塞拉奔跑的方向，一边侧头看溪泉的神色，见他用视线追逐一只从树丛里跳过去的兔子，纵容地放慢速度，等到他的注意力被前方的其他东西吸引，再加速往前。 城郊的森林不远，罗伊和溪泉骑马边走边看，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森林深处，随行的还有一队侍卫，从后面赶上来递上一把弓箭。 精灵喜欢亲近自然，即便不是仙踪森林，周围绿树环绕，溪泉还是觉得心旷神怡，这时看到罗伊接过一把弓，新奇地问：“你是要开始打猎了吗？那我下去？” 他作势就要下马，但被罗伊拦腰抱了回来。 “你坐着就可以。”罗伊说。 “那不会耽误你打猎吗？” 罗伊看他一眼，从马鞍右侧挂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弓箭，张弓搭箭朝远处一颗树上瞄准，一松手，弓弦震动。 破风声从溪泉耳边划过，只见弓箭划寂静丛林的上空，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后面跟着的侍卫骑马过去，兜了一圈回来，捡回一只飞鸟。 “这么远你都能射得中？”溪泉觉得不可思议。 “上过马术课和箭术课的话你也可以。”罗伊说：“要试试吗？” 溪泉为罗伊的准头惊叹，摇摇头说：“我就不用了。” 他在仙踪森林里长大，喝的是泉水，吃的是果子，更多的是吸收自然精华，对自然生灵满怀敬意。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罗伊说：“那今天就不猎活物，我只教你射箭。” 罗伊今天未免太好说话了，溪泉怀疑：“可以吗？” 罗伊直接把弓放到他手里，弓身光滑，像是一条僵硬的蛇，箭尖瘦长锋利，可以想见其锐不可当的破坏力。 溪泉试着用手拉了一下弓弦，罗伊递过来一支箭，说：“搭上箭试一试。” 溪泉学着刚才罗伊的样子，搭箭拉弓。亲自上手，他才发现弓弦紧绷，需要很大的力道才能拉开，完全不像刚才罗伊表现得那么轻松。 连试了几次，不是拉不开弓就是掉箭，好不容易射出一箭，箭没飞出多远，他反被反弹的弓弦崩到了手背。 手背被弓弦抽得火辣辣的痛，溪泉倒吸一口气松手，沉甸甸的弓掉到了地上。 “……”溪泉面子有些挂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射箭。” 罗伊握过他的手背检查了一下，驱马往前俯身一捞，把地上的弓箭捡起，说：“我教你。” 溪泉担心自己学不会，罗伊会觉得他太笨嫌弃他，推脱说：“不用了，我其实只是喜欢看别人做这些活动，我自己就算——” 罗伊指了下远处一颗树：“看到那颗果子了吗？” 溪泉顺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棵树起码在四五十米之外，以精灵的视力只能通过一些突出的部分看出结了果子，点了点头。 “我教你把它射下来。” “这么远……” 罗伊不由分说地把弓箭递给溪泉，溪泉只好硬着头皮拉开架势。 “弓拉得越满，张力越大，射程就越远，你现在只是不习惯，我先带你找找感觉。” 罗伊从后面把住溪泉的双手，带着他一点一点拉开弓弦。 溪泉清晰感觉到我这自己的手和环着自己的臂弯有多有力，弓拉到一定地步，罗伊提醒：“放。” 溪泉立即松手，弓箭破风而去，远处树枝一晃。 罗伊说：“射中了。” “真的？”溪泉不相信。 “过去看看。” 塞拉载着他们跑到树下，溪泉低头寻找，果然看到一颗果子被弓箭射穿，落在了地上。 “真的射中了！” 溪泉惊喜地想要下马去捡果子，罗伊先从一侧下马，然后托住他的腰把他从马上抱下来。 “你……”溪泉瞪大眼睛，莫名有些别扭。 偏偏罗伊气定神闲，面对他的疑惑的表情，问：“什么？” 溪泉心里的诡异感冲到了顶峰——罗伊今天怎么回事？好像对他特别亲近。但他没见过罗伊和别人打猎的样子，不好下定论，只好尽量忽略心底那股奇怪的别扭，说了句“没事”，绕过塞拉捡起弓箭。 果子被射穿，流出了许多汁水，已经引得虫蚁过来分食，溪泉看了一眼就心满意足地把果子放下。 低头时他的耳朵动了动，忽然站直了看向某一个方向，惊喜地说：“有瀑布！” “那边是有一个瀑布，想去吗？” “想！” 罗伊看他雀跃的样子，拉过马缰，说：“那就过去。” 上午十点，一身骑装的黑发男子拉着一匹雪白的马在林间穿行，马上坐着一个金发白衣的精灵，隔着几十米的后方跟着一队骑马的侍卫。 阳光透过林间缝隙落下来，在溪泉身上映出斑驳的树影，天气入秋，空气中泛着透人心脾的凉意。 溪泉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闻到了随风未来的水汽，不断催促罗伊走快一些，罗伊很好说话地任他驱使，退后半步踩着马镫骑到马上，手环过他一甩缰绳，塞拉打了个响鼻，飞跃过一截横在前方的断树枝干，朝着瀑布所在的方向奔去。 才过了横木，又有一片茂密的树丛迎面而来，溪泉避无可避，还好罗伊及时抬手帮他挡住了树枝，这时塞拉的后蹄蹬地，在阳光下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霍然突破树丛腾空跃出，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耳边林叶摩擦的声音被哗啦啦的流水声取代，溪泉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架绚丽的彩虹横贯十来米的瀑布在两岸之间架起。 溪泉翻身下马跑到岸边，伸手撩了一捧水，水流如有生命，亲近地环了下他的手腕，落回水里。 阳光和泉水都偏爱溪泉，极丰富的光元素和水元素围着他起舞，溪泉喜不自胜，转身喊：“罗伊，真的是瀑布！” 他笑得很灿烂，罗伊微笑着颔首，把塞拉拴在一棵周围满是青草的树边，摘下皮质的护手暂时放在箭筒里。 住进王宫里后难得碰到活水，溪泉吸收了足够的光元素和水元素后，仍不忘和空气里的元素交流。 或许是因为有黑夜精灵的血统，罗伊性格稳重，对玩水也没什么兴趣，坐在岸边一处凸起的山石上，屈膝蹬住下方的石头块，单手撑着侧脸看溪泉和奥德里奇在阳光下嬉闹。 第24章 龙语教学 “罗伊，快看！”溪泉用水塑出一个维持着当下姿势的罗伊。 罗伊很捧场地鼓了鼓掌，然后看着溪泉又用活水宿出尼娜、萨莎、陆还有铃兰，最后他塑了一个自己，但明显比真实他的身高更高，骨架也更大一些。 溪泉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元素玩耍起来是不知道累的，等到新鲜劲儿过去，太阳已经从东方移到了头顶，他才惊觉自己忽略罗伊很久了。 溪泉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来了下游，沿着河岸返回去，发现罗伊还坐在山石上，正在看书。 出来打猎居然还带书！？ 他悄悄绕过山石，站在罗伊身后看书上的内容，入目一堆乱七八糟的蝌蚪文，完全不知所云。 “不玩了？”罗伊没抬头，翻过一页问道。 “你看的是什么书？” “《龙族的族系划分》。” “这是龙语？” “嗯。今天回去之后我抽时间教你。” 对了，他和罗伊之间还有一个关于龙语的约定。 尼娜的话在耳边回荡，溪泉问：“你没关系吗？” “你指什么？” “龙语，你不是很久没有说过了吗？” 罗伊了然：“尼娜告诉你了？” 溪泉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嘀咕：“你怎么总是这么敏锐？” 罗伊合上书说：“对我来说已经没关系了，只是后来没有遇到使用龙语的机会。” “哦……”溪泉顺势在他身边坐下，“那魔法呢？” 他旁敲侧击着打听邪恶本源的情况：“其实，我帮你治疗的时候，发现你体内还有另一股魔力，这股魔力好像在和你本身的魔力对抗，你平时不用魔法，是担心它会跑进你的魔法回路？” 罗伊转头看他，溪泉以为是自己问得他直接暴露了什么，却见罗伊一笑，说：“你不用觉得抱歉。” 溪泉：“……” 他确实在为上次强迫罗伊使用魔法的事愧疚，但罗伊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元素嬉戏的时候溪泉短暂地忽略了那股违和感，这会儿又续上了之前的感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警惕地说：“你今天不太对劲。” 罗伊挑眉。 溪泉说：“你今天对我也太有耐心了，是因为我救了你？” “有这个的原因。” “那还有呢？” “你觉得呢？” 罗伊的眼神中隐含着某种情绪，好像无论他问什么说什么，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溪泉觉得自己是头脑子不清醒才会冒出这个念头来，“……我知道的话就不问你了啊。” “那你慢慢想。”罗伊从容地移开视线，打开书继续翻看。 “……”好吧，还是那个罗伊。 溪泉瞄着他看书的侧脸，联想到他处理事务时果决利落的作风，不禁萌生出些多了解他一下的想法，咳了一声，问：“你每天都这么忙，不觉得累吗？” “习惯了。” “那小时候呢？” 罗伊不知道尼娜说了多少，笼统地说：“以前做过一些幼稚的事，但那是很多年前了。” 溪泉兴致勃勃地问：“什么幼稚的事？” “忘了。” “……” 罗伊不想说，溪泉就不再问，凑近看他手里的书，偶尔指出一两个他觉得形状奇怪的词语，罗伊会停下把那个短语读出来，并告诉他意思。 龙语很像某种吟唱，声调偏低，由罗伊的嗓音说出来，像是在念古老的史诗。 溪泉听得耳朵发热，接连点了几个单词，说是来打猎，结果成了龙语第一课。 罗伊和溪泉坐在瀑布岸边的山石上看书，随行来的侍卫们拴马三两聚在一起在不远处聊天，马匹专心吃草，偶尔打个响鼻甩甩尾巴，用前蹄刨一刨地，一个小时匆匆流过。 起初溪泉喜欢罗伊的声音，也觉得龙语新鲜，越学越觉得龙语佶屈聱牙，难读难记，罗伊口中流畅悦耳的短语到了他嘴里磕磕绊绊，没一会儿就失去兴趣开始走神。 阳光洒在身上，筋骨便泛起酥软的懒意，他闭上眼睛，听着罗伊用低缓的语调说话，渐渐放松，往旁边歪去。 罗伊讲着讲着，肩膀一重，侧头一看，原来是溪泉靠到了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再找奥德里奇，发现它早在他们脚下寻了一块石头把自己蜷缩上去，这会儿已经打起小呼噜了。 “……”罗伊没给谁讲过课，没想到竟然把人讲睡着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溪泉的呼吸很浅，毫无防备地倚着他，吸纳足了光元素和水元素后，独有的诱人气息也愈发浓郁。 常年躁动着的那股魔力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下前所未有地乖顺，罗伊安静地听着溪泉的呼吸和心跳声，满足感像是涨潮期逐渐变高的水位，渐渐填满了他的胸口。 以前很多个这样的午后他都是在成堆的政务中度过，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肩膀上微不足道的重量却让他觉得，那么多年的午后，他都浪费掉了。 罗伊用手轻轻托起溪泉的侧脸，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让他枕得舒服一点，然后用另一只手把书翻到下一页。 一名侍卫恰好看到这一幕，赶紧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同伴，同伴回过头来问：“怎么了？”侍卫正要把看到的告诉对方，却见罗伊轻描淡写地往这边扫了一眼，连忙收回视线，背过身抓了一把树叶假装喂马去了。 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太舒服，溪泉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险些不知道今夕何夕，感觉侧脸贴着布料，歪了下头，顿时失去支撑往旁边倒去，还好罗伊已经发现他醒了，抬手接住他，忍不住说：“你以前也这样迷糊吗？” 过了几秒，溪泉才算完全苏醒，抓住罗伊的手借力坐直，不甘示弱地说：“以前又没有人教我龙语。”明示是罗伊讲课无聊他才睡着的。 “……”罗伊问：“下午想做什么？” “下午？已经到下午了？” 溪泉抬头看，日头确实西移了。他才发现罗伊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提公务的事，奇道：“你今天要一整天都在外面？不会耽误你处理公务吗？” 罗伊说：“偶尔放个假也不错。有重要的事陆和尼娜会通知我的。” 溪泉听着心里不太是滋味，最近这几天，罗伊和陆以及铃兰见面的次数要比和他多得多。 而且见面的理由很充分，他也不好从中横插一脚——罗伊是半个黑夜精灵，多和铃兰交流天经地义。陆则是因为除了魔法水平超群之外，还和罗伊有相同的政见和类似的手段、作风，在公务方面陆可以给罗伊提供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 相比之下，他除了在罗伊受伤的时候帮忙治疗一下，没有任何贡献。 以前他对精灵长们的话半信半疑，并没有下定决心把罗伊当成伴侣对待，也没有设身处地地为罗伊想过。 但在听了尼娜的话之后，他已经决定无论自己是不是罗伊命中注定的那个精灵、能不能让自然之心开花，都要真心实意地对罗伊好。 罗伊在以自己的方式和邪恶本源对抗，即便处在这样矛盾的状态中，还把一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对罗伊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重要的，如果他不能切实地帮到罗伊，就不应该白白浪费罗伊的时间，否则他和假扮成黛西公主的黑暗生物有什么区别？ “……” 他居然无知无觉地浪费了罗伊一个上午，简直罪大恶极！ 溪泉突然不说话，罗伊问：“怎么了？” 溪泉苦大仇深似的摇摇头，说：“我没有想做的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耽误你的正事。” 他从山石上跳下去，惊动了在下面睡觉的奥德里奇，奥德里奇伸了个懒腰，抖抖翅膀飞到了空中。 罗伊不知道溪泉为什么睡醒一觉突然开始情绪低落，但还是如他的愿，牵马和他一起回到了王宫。 在仙踪森林里时，溪泉经常畅想自己能为伴侣提供帮助，让对方尽可能的快乐，但实际上他能帮到罗伊的地方少之又少，幻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让他的心情持续走低。 溪泉主动让尼娜把他的魔法教学时间削减了一半，留出更多的时间让罗伊学一些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东西。 白天时溪泉在阳台上观望罗伊和陆或者铃兰上课，晚上满怀愧疚地去找罗伊学习龙语——明明是他该教罗伊一些什么，现在因为他太没用，反倒需要罗伊来教他。 罗伊不是没有发现溪泉的反常，但他不想管得太多以免溪泉会不舒服。不知道第多少次望向溪泉的阳台时，正在讲解魔法的陆忽然停下来，问：“殿下对溪泉有好感？” 陆问得直接，罗伊便也坦然承认：“不止是有好感。” 陆：“……” 铃兰原本趴在桌子上，这时转过头看向他们。 罗伊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离开凉亭，去了溪泉经常出没的树林和湖边，都没见到溪泉的影子，返回时经过花房，遇上了正在侍弄蔷薇花的尼娜。 尼娜对罗伊来说，很像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姐姐。难得有时间，他进入花房小坐，和尼娜聊了几句。 没说多久，话题就到了溪泉身上，罗伊状若无意地问：“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有跟你说过为什么吗？” 尼娜笑着说：“或许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帮不上殿下的忙吧。” 罗伊没想到这几天溪泉的不对劲是这个原因，轻笑着摇了摇头。 “精灵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他的祝福和治愈魔法都很出色。” 尼娜善解人意地说：“殿下想找他的话，可以去训练场看一看。” 训练场是宫廷侍卫们平时训练的地方，“他去那里干什么？” 尼娜神秘地弯了弯嘴角。 看来尼娜是想让他自己去看，罗伊站起来往外走，走到花房门口的时候想起什么，停住说道：“花很漂亮，她在的话一定很喜欢。” 罗伊离开，蓝发的精灵保持着微笑，静静坐在花房里。 第25章 婚礼邀请 训练场在王宫最西侧，确切地来说是一片广场，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是位置比较偏僻，也不知道溪泉是怎么找过来的。 离训练场还有一段距离时，罗伊就看到奥德里奇蹲在广场中间的石柱上低着头望着广场一角，溪泉正拿着一把剑认真地和宫廷侍卫长比划着什么，侍卫长点点头给溪泉做了次示范。 绝大多数精灵都依赖自身魔法进行战斗，自身力量和体术都很弱,溪泉也不例外。对他来说剑术极难掌握，而且侍卫长提供的剑颇有分量,一个未经训练的精灵要像侍卫长那样舞动自如难比登天。 侍卫长大约是第一次直面精灵无力的一面，看他艰难地挥动了两下重剑，忍不住亲自上阵指导，用手拍了下他的手腕说：“你手腕的力量太弱了，现阶段想靠手腕发力是不行的，你要用肩膀带动腰腹的力量，啧——” 侍卫长觉得光说没用，上手按在溪泉的腰上，说：“你要感觉到腰腹紧绷，才是用上力了。” 溪泉连连表示懂了，抡动重剑的时候努力感受发力点，但发现他很难调动全身的力量，转头刚要问，却看到侍卫长退开，朝向侧后方行了个礼。 溪泉把重剑杵在地上拧身，看到罗伊朝这边走来。 广场上正在训练的侍卫纷纷停下来，罗伊说：“随便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侍卫长很上道地把周围的侍卫叫去另一边训练，把空地留给了罗伊和溪泉。 溪泉不知道罗伊过来多久了，有没有看到他废物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重剑放下，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只是刚好到这里来。” 罗伊的目光扫过那把重剑，“怎么想起学剑术？” “啊，这个……” 才练了一上午，掌心就被剑柄磨得刺痒，溪泉攥住手说：“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我听说你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每天练习剑术，就打算尝试一下，结果……对我来说不太容易。” 罗伊问：“为什么想了解我？”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啊。” 溪泉在很多方面格外坦诚，罗伊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考量什么事情。 “？”溪泉歪头望着他。 片刻后，罗伊说：“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参加一场婚礼？” 溪泉的兴趣被勾起来：“婚礼？谁的？” “一位大臣，他请我去为他们主婚。” “你要带我去？” 罗伊说：“你不是想了解我吗？那就了解得全面一点。我的日常不是只有这些枯燥的政务和剑术练习，偶尔也会有其他事情。” 溪泉在书上看过人类的婚礼和婚姻，满心好奇地一一向罗伊求证：“我听说在图斯特，结婚的新郎要用载满鲜花的马车接新娘回自己的府邸是真的吗？结婚的时候新郎和新娘都会说他们的婚姻是从生到死的承诺，但是事实上我看过很多结婚后变心的故事，图斯特的离婚率是不是很高？还有——”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论这些？”罗伊示意他看四周。 溪泉回头，只见侍卫们都一边训练一边悄悄看着这边，与他对上视线，连忙转过头装作卖力地挥舞重剑。 溪泉：“……”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一把拉住罗伊离开训练场，完全把练习剑术的事抛在了脑后。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不等溪泉发问，罗伊便说：“别人的事我不清楚，不能随便下定论。但是如果是我，决定和一个人结婚的话，一定是做好了永远在一起的准备。” 这在人类中倒是很少见。溪泉猜测是因为他父王和母后的婚姻吃了很多苦，才会如此重视家庭。 “你呢？”罗伊问。 溪泉被问得一呆，开始缓慢地思考，半晌无果，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没想过结婚？” 溪泉说：“精灵没有结婚这个概念，我们喜欢谁就会对对方很好，如果对方也有这样的意思，会给出回应，然后两个精灵就可以请仙踪森林做见证，结成一对。没有花车和仪式，也不会办宴会什么的，但是一旦达成协议，回归自然之前都会一直相守。” “也很不错。”罗伊点点头，然后问：“那你倾向哪种方式？” “我还早得很吧，首先，我得有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 “你对另一半有具体的要求吗？” 有是有，但是他的另一半只能是罗伊。 他当然不能如实说，万一罗伊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他答不上来就糟了。 溪泉回想他在仙踪森林时对另一半的想象：“她最好也是个精灵，半精灵也可以，听说和人类结合的精灵最后都会很痛苦，因为精灵会活得很长久，和人类的寿命不匹配，化归自然之前都会沉浸在失去伴侣的悲痛中。” “很合理。然后？” “然后——”溪泉在脑海中描摹出那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他努力看得真切一些：“以前我喜欢金色，但最近更喜欢黑色，所以她最好有黑色的头发，眼睛也是这样，皮肤的话可以白一点，长相……” 脑海中背对着他的女性黑发精灵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溪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幻想中的对象，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居然都像极了罗伊！ 再仔细一想，半精灵、黑发黑眸、皮肤白，说的不就是罗伊吗？ “性格呢？”罗伊像是没听出溪泉说的另一半和他很像，闲话家常一样问着。 溪泉偷瞄了罗伊一眼，罗伊也在看着他，他立刻做贼一般刷地收回视线。 ——他确实打算喜欢上罗伊，也知道这不是难事，但现在……是他给自己的暗示太强了吗？ 溪泉试图摆脱那脑海里的画面，重构一个形象。 “性格稳重一点比较好吧。”溪泉说完，脑海中的黑发精灵的样子更像罗伊了，他立刻改口：“不，算了，还是活泼一点吧。” 罗伊说：“稳重一点的更适合你。一对情侣或者夫妻通常都是性格互补的会更长久。就像放风筝，总要有一个人在后面抓着线轮。你觉得呢？” “我觉得……”溪泉无论怎么想，都逃不脱罗伊的影子，懵懵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嗯。”罗伊满意地点了下头。 “对了，”他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这件事，很随意地说：“如果你以后还想学剑术或者马术，可以来找我。” “那岂不是很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我也有想要放松的时候。” 用剑术来放松？ 溪泉光是想起那把重剑就觉得手腕发酸，暗想：难道这就是灭世者的与众不同之处？ 晚上回到房间溪泉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把话题从人类的婚姻聊到自己的择偶标准上的？ 而且从头到尾只有他在说，罗伊什么都没透露！ 一周之后，大臣的婚礼如期而至，罗伊按照约定和溪泉一起出席。 溪泉从寝殿出来就看到一辆载满鲜花的马车停在门口，他正想绕着马车转一圈，穿着一身燕尾服的车夫从前面下来，绕到溪泉面前打开车门。 罗伊坐在马车里单手支着下巴往窗外看，注意到车门打开，回过头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特意把额前的头发梳了上去，露出额头和深邃的五官，完全就是人类王国童话故事里王子的模样。溪泉乍看一眼，便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控制不住地怦怦跳动起来。 “不上来吗？”罗伊见他久久不动，开口问。 溪泉回过神，忙说：“哦，马上！” 他扶住车边的扶手迈上马车，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袍角，一下子失去平衡摔进车里。 马车里的空间不大，罗伊伸手托了他一下，让他得以逃脱撞得头晕眼花的命运，却也不偏不倚地扑进了罗伊的怀里。 似有若无的专属于夜间的微凉味道钻入鼻腔，溪泉想起了初次见到罗伊时的场景，不知怎么的，他的耳根隐隐发起热来。 “怎么了？撞到了？”罗伊勾头看溪泉。 溪泉觉得从广场回来那天他就不太对了，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了声“没事”便欲盖弥彰地看向窗外。 罗伊看到溪泉发红的耳朵，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告诉你，文已经到一半啦~ 第26章 再遇诺曼 马车外的风透过窗子吹进来，给溪泉的脸和耳朵降了温。 路上罗伊大致给他讲了一遍婚礼的流程，溪泉渐渐忘记刚上车时的那份尴尬，顺着罗伊提起的话题发散地聊下去。 那位大臣的府邸离王宫不算太远，大臣早就在宅邸外面等候，看到罗伊的马车便带领仆人迎上来。 车门打开，罗伊从里面下来，没有立即走上甬路，而是站在车门边朝车里伸出手。 甬路上的大臣和仆人都好奇地往车里张望，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抓住罗伊，接着纯白的衣袍和瀑布一样的金发映入眼帘。 溪泉纳闷这样短的距离有什么好扶的，但还是顺势抓住罗伊的手从车里下来，仰头看了眼在灯火之中矗立的豪华宅邸。 罗伊则为大臣：“这位是来自仙踪森林的精灵，我请他来为你们送上祝福。” 为新郎新娘送上祝福，这就是溪泉名正言顺地出席婚礼的理由，路上的时候罗伊已经告诉他了，他收回视线对着大臣含蓄地一笑。 大臣的个头很高，脸型方正，长着蜷曲的褐发，看起来相当憨厚，等溪泉说明来意，喜笑颜开：“我的妻子最喜欢精灵，她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宅邸外停了很多马车，这意味着里面已经有很多宾客等候，大臣正纠结要不要对溪泉行个吻手礼，罗伊说道：“不要在这里堵着了，我们进去吧。” 大臣连忙称是，殷勤地把罗伊和溪泉引进大厅。 之后发生的和溪泉在书上看来的差不多，有不清楚的地方罗伊也在马车上补充过了，新郎新娘在罗伊的见证下说出誓词后多加了一个精灵祝福的环节，一对新人拥吻，然后婚宴开始。 等候已久的乐队奏起音乐，乐声瞬间填满了整个大厅，杯盏交错间，谈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溪泉和罗伊还在大厅最前方驻足，新郎和新娘分别端了一杯酒送给他们，溪泉指了指自己：“给我的？”随即摇头说：“我不会喝酒。” 罗伊接过酒杯解释说：“在图斯特的习俗里，新郎和新娘敬的第一杯酒代表着他们的好运和祝福，喝下去最近就会发生好事。” 这么神奇？ 溪泉把这杯酒视作来自人类的魔咒，接过银色的酒杯，轻轻晃了晃，紫红色的酒液透明澄澈。 他动动鼻子嗅了嗅，没有刺激的味道，舔了一小口，一股甘醇的味道立即在嘴里蔓延开。 “好喝！”溪泉惊喜。 罗伊淡淡笑了笑，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罗伊本来打算证婚之后就离开，但带了溪泉来，便更改计划，决定多呆一会儿。 他请大家把他当成普通的客人，事实上没有人会这么做，他和溪泉说了没几句话就被大臣和贵族们叫走，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端着酒杯和他们谈笑。 围着罗伊的人里不乏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的目光中带着羞怯和憧憬，旁观者一目了然，溪泉心里酸酸涩涩的，谈不上难受，但也不怎么舒服。 新娘还没离开，见溪泉神情有异，关切地问：“您怎么了？精灵阁下？” 溪泉摇头。 新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罗伊，稍微有些惊讶，又回头看看溪泉的表情，顿时露出笑容，劝道：“心里郁结的话可以喝点酒，酒会让你忘掉所有烦恼。” “……”溪泉确实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但从来没有亲身验证过，不免犹豫。 新娘从桌上拿来银质的酒壶，溪泉想了想，决定亲身实践一下，把酒杯放低，让新娘把酒液倒进杯子里。 又一杯酒下肚，溪泉没发现有什么变化，这时两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请新娘过去谈话，新娘面带歉意地向溪泉屈膝行礼后离开，他便自己拿过酒壶继续倒酒。 溪泉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只记得酒壶空了之后他又去找了一个装满酒的酒壶。 从清醒到喝醉之间几乎没有过渡，像是突如其来的睡意，明明喝下一杯酒的时候他还能看清酒液的波纹，喝完这杯酒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了重影，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 溪泉很难形容这种神奇的感觉，但是确实如新娘所说，他不记得之前的烦恼了。 朦胧中他听到有人搭话，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他却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能摇摇头伸手胡乱地摸，摸到一把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 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脸，他自然而然地当做地是奥德里奇，往旁边躲了一下迷糊地说：“奥德里奇，不要闹。” “奥德里奇？是你给这个恶心的家伙起的名字吗？” 那东西继续触碰着他，从他的侧脸摸到了胳膊，又在他的腰侧流连。 溪泉感到奇怪，奥德里奇一向很听话，也不会用这种让他感觉到不舒服的方式打扰他。 他想出声制止，但怎么也组织不出正确的语言，意识不断下沉，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他听到了奥德里奇的低吼，接着噗的一声，一股焦味扑面而来，然后尖叫、桌椅翻到、杯盘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发生什么了？ 溪泉捂住发沉的头勉强坐起来，却发现有什么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外面的光。 罗伊的声音响起：“又见面了，诺曼少爷。” 迷蒙之中罗伊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但溪泉莫名地觉得罗伊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您，您是王子殿下？！”另一道声音透着惶恐。 溪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他费力地想，可是脑海中的一切都混作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没来由地不安，而罗伊的衣角近在眼前，他伸手去抓那片衣角，试图让自己安心，却抓住了温热柔软的东西——也不是完全的柔软，有的地方还有点粗粝的摩擦感。 身边的嘈杂声顿时消失了，一股力量拉着溪泉的手强迫他站起来，眼前的吊灯一阵旋转，接着他的腰被人扶住。 起初溪泉还想挣扎，闻到熟悉的清冷味道时变得乖顺，呢喃着叫了罗伊一声，就安心地靠在罗伊身上。 罗伊说话时胸口震动，语气中带着无奈，低头问：“你喝了多少？” 溪泉摇摇头。摇头的动作太大，有些晕眩，他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向上摸索着搂住罗伊的脖子稳住自己，一动也不肯动了。 罗伊纵容地任由溪泉搂着，怕他摔倒还揽住了他背，抬头微笑着对大厅里瞠目结舌的众人说：“抱歉，各位，我可能要先离开了。” 过了足足十秒，新郎才反应过来：“哦、哦、没关系，殿下您当然可以……” 新娘补充道：“他的意思是只要您想，您可以做任何事，当然也包括和这位精灵阁下离开。”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新郎连忙点头。 其余的贵族们也回过神来，出声附和。拄着手杖长着绿豆眼的诺曼少爷被自己的父亲狠狠瞪了一眼，颤抖着退到人群之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罗伊点了下头，微微俯身打横抱起溪泉，走出大厅。 溪泉听到周围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过了几分钟，他的身体落到了实处，好像到了某个封闭的空间，稍微有些颠簸，这让他很不舒服。 “罗伊……” “我在这里。不舒服吗？” “……嗯。” “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溪泉的眉心攒起。 罗伊把他抱到自己身上，问：“好点了吗？” 溪泉没有回答，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罗伊低头看了看铺在自己身上的金发，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 “以后不要在外面喝这么多。” 溪泉原本打算就这么睡了，听到这句忽然不服气，也不知道那股不满从何而来，睁开眼睛问：“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两人离得很近，溪泉的头就靠在罗伊颈侧，罗伊望进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大概是醉意上涌，他的眼尾发红，眼睛里泛着水光。 罗伊陪着醉鬼聊天：“不听我的你要听谁的？陆？” “陆……”溪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字眼代表着一个精灵。 他念出这个名字的语调有种眷恋的意味，罗伊问：“你喜欢他？” 溪泉想起陆和他绝交的事，情绪低落下去，顺着罗伊的话说：“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你可以换一个人喜欢。” “换谁？”溪泉茫然地抬头。 罗伊安静地看了他几秒，抬手托住他的后脑，缓缓靠近，吻住了他的嘴唇。 溪泉的脑子一空，推开罗伊问：“你为什么亲我？” 罗伊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溪泉想不明白，罗伊不是和婚宴上的人很聊得来吗？ 罗伊等了一会儿，问：“讨厌吗？” 溪泉诚实地摇摇头，他看到罗伊笑了。罗伊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到他的心跟着怦怦跳，甚至还有目眩神迷，脸上发烫。 “那继续？” 罗伊的声音格外温柔，溪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愣地再一次被罗伊吻住。这次罗伊没有仅止于嘴唇相贴，而是更深入更具侵略性地纠缠。 渐渐地，溪泉感觉到从腰后蹿上一股酥软，浑身都在发热，勾在罗伊脖子上的手也有些失力，罗伊揽着他的手却逐渐收紧，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晨曦与清泉混合的味道在马车里缓升腾。 马车已经停在寝殿外面停下，车夫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车里的人，退到一边等待召唤。 不知过了多久，罗伊才推开车门下来，抱着溪泉走向寝殿。 铃兰在阳台上看到这一幕，手肘撑在栏杆上，托着下巴说：“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陆在房间里写信，没有答话。 铃兰自顾自地说下去：“好消息是，你的小精灵回来了。” 陆：“……” 铃兰往房间里瞥了一眼，接着说：“坏消息是，他被罗伊抱着。” 片刻后，陆放下羽毛笔起身来到阳台，果然看到罗伊抱着溪泉走进宫殿。 铃兰笑眯眯地说：“你真的不着急吗？我觉得你的小精灵真要像预言的那样被罗伊抢走了。” 陆依旧是面无表情，铃兰正觉得无趣想要收回视线时，却注意到他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收紧，骨节已经绷得发白了。 第27章 国王来信 第二天早上，溪泉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揉着发木的额头下床去开门，发现是萨莎站在外面，有气无力地问：“萨莎，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萨莎端着餐盘，神色极其诡异地把溪泉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像是在从溪泉身上找什么东西。 溪泉揉额角的动作慢下来，也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困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萨莎不解：“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溪泉问：“什么痕迹？” 萨莎推开门端着餐盘进屋，目光一下一下往床上飘，不死心地问：“殿下昨天在你的房间里待到半夜，难道你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我现在头有点疼……”不对，“罗伊为什么要在我房间里待到半夜？” “你不知道？”萨莎追问：“昨天是殿下抱你回来的啊，所以你们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溪泉蹙眉：“发生什——”话没说完，马车里的那一幕蓦然间闯进脑海。 溪泉一下愣住——他和罗伊接吻了？？ 萨莎观察他的神色：“怎么了？想起什么来了吗？”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从溪泉的脖子窜到了脸上，他震惊地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罗伊昨晚咬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些微的刺痛…… 余光瞄到萨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溪泉连忙屈起手指咳嗽几声侧过身去，眼神躲闪地说：“什么咳咳、什么都没想起来！” 萨莎不相信：“真的没什么吗？” 溪泉虚张声势：“不然呢？能有什么？” 萨莎失望地把餐盘放下，说：“我还以为……哎，算了，殿下让我把早餐送过来。” 头晕的感觉在想起昨天那些事的一刹那消失了，溪泉怕被萨莎看出破绽，不敢回头，仍装成头疼的样子，借机挡住脸，说：“哦，好，我现在还不饿，你先把餐盘放在这里吧。” 萨莎还心存怀疑，溪泉不肯透露，她也只好把餐盘放下离开房间。 房门关上，溪泉听到脚步声远离，才快步踱到床边一把拽起还在睡觉的奥德里奇用力摇晃：“奥德里奇，我昨天和罗伊接、接——” 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字，光是想想，脑子就像被滚烫的岩浆冲过，烧爆冒烟。 奥德里奇被他晃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从他的手里逃脱飞到半空，醒了醒觉盹，艰难领悟出他的意思，停在他面前点了下头。 是真的！不是做梦！ 溪泉努力回想昨天的前因后果，罗伊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他却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和罗伊搂在一起的画面不断回放——罗伊亲了他，他还回应了！ 咔嚓一声，溪泉眼前的世界崩塌了。 奥德里奇还在绕着溪泉飞来飞去，偶尔停下张张嘴，一股烟从它嘴里喷出来，似乎是想向溪泉展示什么。 它不断尝试，终于，有一小簇火苗从嘴里冒了出来，溪泉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全部思绪都被用来思考罗伊为什么会亲他。 是像上一次一样，单纯地为了捉弄他吗？ 接吻对罗伊来说好像不算什么。 溪泉耳根和脸上灼烧的感觉褪去一些，与此同时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自心底蜿蜒而上，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好将其归结为喝醉后的不良反应。 奥德里奇飞到溪泉面前再度展示，溪泉总算注意到它，惊喜道：“你学会喷火了？” 奥德里奇得意地又喷了两下，火苗一次比一次小。 龙族分为水、火、天空三种属性，显然，奥德里奇是头火龙。 涌到面前的热浪唤起了溪泉的零星记忆，昨天他又碰到诺曼少爷了吗？ 溪泉很想去找罗伊问一问始末，又怕罗伊根本没把接吻当回事，反倒显得他小题大作，思来想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人类来说，喝酒忘事好像是很常见的情况。 想是这么想，但一整个早上，溪泉的思绪都被那个漫长的吻占满，比起上次捉弄他时那次，这次罗伊显得专注又认真。 溪泉记得他有好几次喘不过气来，罗伊还体贴地留给他时间换气。 “……” 奥德里奇站在桌边一下一下舔他的牛奶，忽然看到溪泉捂住耳朵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今天是个阴雨天，早饭之后，尼娜来找溪泉帮忙给她的蔷薇花一些光照。 溪泉正愁自己待着总是胡思乱想，欣然答应，在尼娜的花房里一耗就是大半天。 他出神地摆弄着一株蔷薇花，浑然不觉尼娜靠近，尼娜俯身把那株蔷薇花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随口问道：“你有心事？” 溪泉回神，收回手嘴硬地说：“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 “难道不是在想殿下的事吗？”尼娜微笑。 “……”溪泉无言以对，半晌，问：“很明显吗？” “很明显。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溪泉摸了下自己的脸，长叹一声，靠在了椅背上。 尼娜边侍弄她的蔷薇花，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尼娜有种让人安心的能力，溪泉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倾诉，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不知道怎么说。” “你喜欢殿下？”尼娜状若平常地抛出句话。 溪泉腾地坐直，马上回道：“怎么可能！” 尼娜翘起嘴角：“不可能吗？” “当然——”为什么不可能？他不是希望自己喜欢上罗伊吗？ 罗伊长得好，有能力，从同性的角度来讲也是魅力十足……溪泉激烈的反抗情绪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我喜欢他也没用吧，他又不喜欢我。” “你问过殿下了吗？” “还用问吗？罗伊说过不会找精灵做伴侣。” 尼娜的余光扫了一眼角落的水槽，今天早上给蔷薇花浇水时，她发现自然之心的冰层已经溶解了一半，于是笑眯眯地说：“你认为大精灵长的预言会出错？” “选精灵做伴侣也不一定是因为喜欢吧，人类王国的执政者之间不是有很多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吗？” “以我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不会因为这些理由选择伴侣。” 溪泉：“……”罗伊会因为喜欢他而和他在一起？ 尼娜侍弄着面前的蔷薇，边说：“早上我碰到殿下的时候，他心情很好，我猜是昨天发生了什么好事，所以来问你，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尼娜可靠归可靠，但她的直觉未免太准了点，溪泉感觉自己的想法在她的目光下暴露无遗，仓皇移开视线，说：“谁、谁知道呢。” 下午的时候萨莎来花房告诉溪泉罗伊在找他，溪泉在尼娜揶揄的视线中莫名冒出些胆怯，借故离开花房在王宫里游荡，实在没地方去还试图和躺在树上睡觉的铃兰说了两句话。 被铃兰用“你有病吗”的目光看了许久，溪泉终于扛不住，认命地回到宫殿去见罗伊。 溪泉在走廊上碰到萨莎，萨莎语带责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殿下在房间里等你很久了。” 溪泉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硬着头皮来到罗伊的房间外，不等他敲门，就听罗伊在房间里说：“进来。” 溪泉推开门进去，就站在门口，问：“你有事找我？” 罗伊正在看书，溪泉进来后他把书放下，抬头说：“过来坐。” 溪泉拒绝道：“不用了吧，我还有事……” 罗伊问：“你在躲我？” 溪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否认的话已经脱口而出：“没有！”说着为了证明似的大步走到罗伊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躲你干什么？” 靠近罗伊的一瞬间，溪泉感觉贴近他的半边身体变得僵硬，汗毛都竖起来了，强撑着说：“你找我做什么？” 罗伊感觉到他的紧绷，没说什么，从桌上拿过一个信封递给他。 溪泉接过信用疑惑的眼神看罗伊。 罗伊说：“拆开看看。” 溪泉依言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发现这是德尼亚的国王写来的信，信上主要提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感谢罗伊清剿了两国边界上的黑暗生物巢穴，为遇害的黛西公主报了仇；第二件事是他听说罗伊在清剿中受伤，为自己不能当面慰问表达了歉意；第三件事是邀请罗伊去德尼亚王国，他想亲自招待罗伊以示尊重和感谢，并与罗伊商谈开放两国之间商路的事。 信纸末尾写道：“请务必驾临。你永远的盟友，德尼亚的老埃德加。” 溪泉看得很快，抬头正要说话，发现罗伊撑着侧脸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凝了凝才问出来：“埃德加是德尼亚国王的名字？” “嗯。” “那你会去吗？” 罗伊说：“图斯特一直想和德尼亚开通商路，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溪泉想起之前在罗伊这里看到过图斯特商人协会的请愿密折，“那你叫我来是……” 罗伊问：“你想去德尼亚王国吗？” “你要带我去？” “如果你想的话。” 溪泉登时兴奋，倾身说：“我想！”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离罗伊太近了，刷地坐直，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 罗伊弯起嘴角说：“好。后天出发，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第28章 出使邻国 在罗伊的房间里读完信后，溪泉直到出发前一晚都没见到过罗伊。 听萨莎说出使德尼亚的使团人选要由罗伊挑选敲定，带去的礼物也要由罗伊过目,所以他最近忙得很。 实物上溪泉没什么好准备的，心态上倒要好好调整一下——图斯特和仙踪森林只隔了一个平原，以前溪泉虽然没到过图斯特，但从伙伴们口中听过很多图斯特的风土人情，他对图斯特并不陌生。 德尼亚对溪泉来说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临出远门，溪泉到罗伊的书房找了几本有关德尼亚的书废寝忘食的研读，出发当天险些迟到，匆匆抱着没看完的书跑到王宫门口。 使团由十位大臣、三百名士兵和五名精灵组成，装着礼物和粮食的马车足足有二十多辆，出乎溪泉意料的是铃兰也在出使的精灵之列，骑着一匹马在队伍的最前列，玩味地斜睨溪泉一眼。 溪泉没有看到陆和罗伊，停在铃兰面前问：“陆不来吗？” 铃兰看起来不想和溪泉说话，用衣袖掩住半张脸打了个呵欠。 溪泉：“……” 铃兰的脾气很古怪，心情好时会主动过来和他说两句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理也不理他。 溪泉在铃兰那里碰了很多次壁，已经习惯了，抱着书在队列里找了一圈，发现一匹没人骑的马，过去拉住缰绳便要踩着脚蹬上去。 一位士兵拦住了他，支着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说：“精灵阁下，您要乘那辆马车。” 铃兰在马上嗤笑了一声。 溪泉尴尬——与陆和铃兰相比，他确实显得不太中用。 虽然他特意请侍卫长教了他马术，但只学到些皮毛，难以支撑他长途跋涉，执意骑马说不定还要给使团添乱。 他只好顶着众人注视的目光走向士兵指的那辆马车。 一名守在马车外的士兵把车门打开，溪泉抓住扶手正要上去，就看到了靠在马车里睡觉的罗伊，一下僵住了。 “精灵阁下？”士兵在身后询问。 溪泉回头小声问：“你确定是这辆马车吗？” 士兵回答：“是殿下亲自吩咐的。” “……” 溪泉心里矛盾，他希望能尽可能多地和罗伊待在一起，另一方面又担心会因为那天的事尴尬。 使团等待出发，他不敢耽误时间，僵持了两三秒，心下一横上了马车，转身把车门关好。 这辆马车比上次去参加婚宴时的马车宽敞很多，座椅很柔软，旅行途中困倦的话可以躺下来休息，中间还有一小截桌板，用于放一些食物。 溪泉从没见过罗伊在白天休息，把担心吵醒他，动作很轻地坐下，把手里的书放在桌板上。 书脊碰到桌板上的茶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忙把书往后挪开，却瞥到对面的人动了一下，抬头一看，罗伊已经睁开了眼睛。 “抱歉，我吵醒你了。” 罗伊看起来很累，用手捏了下鼻梁， 溪泉愧疚地起身：“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不然我换一辆马车？” “不用。”罗伊说：“我只是稍微休息下。” 溪泉站了一半，听他这样说，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你很累的话可以继续休息，我会很安静的。” 车队缓缓行进，溪泉和罗伊的马车也走起来。 罗伊不置可否，给自己和溪泉各倒了一杯茶，扫过他怀里露出的书的边角，说：“《德尼亚风貌赏》？” 溪泉问：“你看过？” 罗伊说：“没看完。” “你看到多少章了？” “看完了德尼亚的餐桌礼仪。” “我也是！”溪泉提议：“我们一起看？”说完他才觉得不妥：“哦对，你很累，那我念你听怎么样？” “好。”罗伊心情颇好地答应了。 溪泉被罗伊的态度鼓舞，快速打开书，翻到餐桌礼仪的下一章，读出标题：“德尼亚的婚恋习俗。” 罗伊“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溪泉往下念：“德尼亚的民风较周边王国更加开放，每年国内都会举行为期七天的‘玫瑰舞会’，全国未婚的男女都可以自愿参加，并在舞会上挑选舞伴。 “如果七天里一个人连续两天选择同一个人为自己的舞伴，就代表着对对方有好感；如果连续四个天选择同一个舞伴，则视为向对方释放了强烈的渴望进一步交流的信号；如果两个人连续七天互相选择，通常会在‘玫瑰舞会’结束后去登记结婚。” 念到这里，溪泉问：“图斯特有这样的节日吗？” 罗伊说：“目前没有。你喜欢这样的节日？” “很有意思，还能给国内的未婚男女提供结识的机会。”溪泉评价道。 他继续往下念：“在‘玫瑰舞会’上结识的情侣婚后生活都很美满，根据资料显示，因‘玫瑰舞会’而组建的同性家庭和异性家庭的离婚率远低于全国的平均水平。” 溪泉疑惑：“同性家庭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罗伊把茶杯放回桌板上，淡定地说：“德尼亚盛行同性婚恋，夫妻双方是同性的情况很普遍。” 溪泉抱着求知的态度问：“那在图斯特呢？” “在图斯特这种情况不多，但也存在。” “这样啊……”溪泉顿时觉得拦在他和罗伊之间的一道屏障轰然倒下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精灵中也有这样的，只不过是他从来没注意过。 正想着，他的视线往下移，不经意地瞄到了下方的插图，一眼看到了彩色插图的右下角有一对明显都是男性的情侣搂在一起亲吻，右面一页则是列举了一首诞生于“玫瑰舞会”上的情诗，而诗中提及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恰好都是男性。 德尼亚的民风确实奔放，溪泉大致扫了两眼，饶是他在同□□往这方面的知识很匮乏，仍是从中看出了极强的性隐喻，刷的一下把书合上，暗中咋舌。 罗伊被他的举动吸引了注意，问：“怎么不念了？” “后面的都很没意思。”溪泉欲盖弥彰地说。 罗伊挑眉，朝他伸手。 溪泉：“……” 这书是他从罗伊的书房拿来的，没有不给人家看的道理，他只好把书递给罗伊。 罗伊翻到溪泉刚刚看的那一页，很快明白了他不往下念的原因，面不改色语气如常地把那首溪泉不敢念的情诗读了出来，然后点评道：“感情很充沛，但是韵脚和用词都比较粗糙，穿透力不够强。” 溪泉听得脸上发烫，现在罗伊说什么他都只有点头附和的份，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罗伊能一本正经地把那种带有些许□□意味诗句读出来，居然还有心思点评？？ “你觉得呢？”罗伊问。 “什么？”溪泉迎上罗伊的目光，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搪塞说：“我不太懂人类的诗歌。” 罗伊说：“我说的不是诗歌。” 溪泉一怔：“那是什么？” “同性婚恋。” 一缕思绪来不及思考就一闪而过，溪泉分不清罗伊是在以自身的情况试探他，还是单纯地就现有的话题展开聊天，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也不懂人类的婚姻。” “精灵中没有同性恋人吗？” 放在以前，溪泉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现在却不敢确定了，犹犹豫豫地说：“也许有？” 大概是看出溪泉的窘迫，罗伊没再追问，把书放到了小桌板上。 溪泉暗暗松了口气，往桌板上瞄了一眼。 罗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体贴地说：“你想继续读的话可以不用念给我听。” 溪泉赶紧摆手：“不，我也不想读了，我已经连续看了好几天的书了，刚好休息一下。” 罗伊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刚才的对话对罗伊来说似乎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很随意地揭过，又和溪泉闲聊了两句，他就闭上了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起初溪泉还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但罗伊的存在感太强，很难有人能在和他共处一室的情况下忽略他。 不一会儿，溪泉的视线开始乱瞟，最后不动声色地落到了罗伊身上。 罗伊的身型很端正，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肩膀也没有塌下去。 不说话的罗伊散发着某种矜冷、神秘的气息，明明同处一辆马车，溪泉却有一种罗伊那半面的空气更冷更沉的错觉，不过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好像一步之遥的对面就是另一个国度。 溪泉很喜欢罗伊漆黑深沉的眼睛，也喜欢他细碎的黑发，看着罗伊出神的时候第一次认真考量起他对罗伊的感觉。 虽然每次和罗伊说话他都觉得很紧张，常常被罗伊三两句话牵着走，就像心脏被人拿捏起来，但每次和罗伊说完话，他便会情不自禁地回味罗伊和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神态和动作，然后……某种介于欣喜和胆怯之间的情绪便从心底涌了上来。 是喜欢吗？ 溪泉没有喜欢过谁，不太能分得清这种情绪的指向。 “你有话要说？”罗伊有些无奈地睁眼，他本来是想休息一下，但溪泉的目光太灼热，想忽略都忽略布料。 溪泉一惊，偷看被发现了？ 他急中生智地说：“有！” 罗伊垂了下眼帘，示意他说下去，溪泉舔了下嘴唇，说：“我、我是觉得，你好像很累，需不需要我的祝福？” 第29章 高阶祝福 不等罗伊回应，溪泉就继续说：“你不是要去德尼亚做客吗，那总要调整到最佳状态吧。” 罗伊模棱两可地颔首。 溪泉当做他默认了，微微倾身，伸手抓住罗伊的手臂，把自己的额头贴过去。 罗伊垂眸看着他靠近，就在溪泉的额头快要碰到他的额头时，他突然伸手挡住了溪泉，说：“等一下。” “怎么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祝福分三个阶段？”罗伊问。 溪泉维持着半站不站的姿势，状况外地点头。 罗伊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精灵的祝福。” 溪泉再点头：“你担心祝福的效果会让你难以把握和另一股魔力抗衡的尺度？” “可以这么说。”罗伊说：“习惯很可怕，太依赖精灵的祝福带来的舒适感，就会失去判断力和把控力。除非你永远在我身边。” 罗伊是在暗示什么吗？ 溪泉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试着问：“……特殊情况也不能另做考虑？” 罗伊泰然地说：“不是不可以，但还是要尽量控制接受祝福的次数，尽量采用时效长的祝福方式。” 溪泉已经知道罗伊指的是什么了。 最初级的祝福就是溪泉第一次对罗伊使用的祝福方式，通过小面积的皮肤接触施展魔咒；进阶的祝福方式是额头相贴或者拥抱，尽量让被祝福的对象直接接触自身的魔法本源，减少魔力在传输过程的流失；最高阶的便是上一次罗伊受伤时，附带净化效果的祝福了。 低阶祝福和高阶祝福的区别主要有三个，第一个是时效，第二个是效果，高阶祝福附带净化作用，第三是效果产生和减退的方式，相较于低阶祝福来去匆匆的生效和失效方式，高阶祝福的效果是缓慢攀升缓慢消失的，可以给被祝福的对象一个缓冲的时间。 对罗伊来说，高阶祝福留给他调整自身魔力的时间更充分，能够大幅降低邪恶本源反扑的几率。 可是……溪泉迟疑。 “你觉得为难吗？” “我……” 罗伊很通情达理地说：“你觉得为难的话就算了。这种程度的疲劳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这一路上都会很不舒服罢了。” “……”溪泉觉得罗伊轻描淡写间把一座山压在了他背上。 他好心带自己来德尼亚，自己却连区区的高阶祝福都不肯给，未免太没良心了。 溪泉不由自主地想起参加婚宴那天的几个片段，嘴唇被轻轻含咬的感觉重现，热烫的感觉从指尖开始逐渐往上蔓延。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纠缠，溪泉快速地扫了一眼罗伊的嘴唇，牙齿咬了几次嘴唇的内侧，蜷起手指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罗伊被溪泉盯得没办法休息，觉得旅途无聊逗一逗他，没想到他会答应，怔了怔，露出微讶的表情。 溪泉马上明白自己又被捉弄了，恼羞成怒地退回去，却被罗伊一把抓住搂着腰抱到了他的腿上。 距离骤然拉近，溪泉的鼻尖差点磕到罗伊的鼻梁。 罗伊稍微退开些，含着笑哄道：“坐稳点。” 红晕从耳后蔓延到脸上，溪泉紧张地抓住罗伊身上的外套。 罗伊的目光一寸寸看过溪泉的眉心、眼睛和嘴唇，像是在仔细描摹什么，溪泉感觉自己化身为一张逐渐绷紧的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溪泉想着速战速决，仰头就要去吻罗伊，被罗伊按着肩膀拦住，脸色爆红起来，“你……” 罗伊眼中漾开笑意，冷淡疏远、捉摸不定的神秘感顿时消融，他用手指抹了下溪泉的下唇，在溪泉怔愣的注视下稍微低下头，贴上了溪泉的嘴唇。 严格来说，溪泉和罗伊接过四次吻，第一次是罗伊的玩笑，后两次不是他没意识就是罗伊没意识，只有这次，是在他和罗伊完全清醒且自愿的情况下发生的。 溪泉嘴唇色泽浅，但足够饱满，很适合亲吻。罗伊抬起一只手扶住他的侧脸变换了一下角度，溪泉马上觉得气短，撑在罗伊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罗伊的吻逐渐深入，从温柔变得霸道而激烈，渐渐的，溪泉感到呼吸困难，努力想要后退，但罗伊把他抱在怀里不允许他逃脱。直到他承受不住用力推了两下罗伊的肩膀，罗伊才稍微把他放开了些，淡笑着摩挲了两下他的脸颊，又吻上去。 溪泉看到罗伊的笑容时，快被烧焦的脑子再度升温，完全沉溺在罗伊的掌控之下。 仅存的理智让他记起这个吻的目的是为了祝福。 但祝福需要吻得这么深这么久吗？ …… 十几分钟后，溪泉才从浑身无力的高热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根本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从罗伊的身上下来的，当天的后半程都处在一种混乱和怀疑当中。 偏偏罗伊表现如常，除了接受祝福和净化后不再消沉之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神态自若地向溪泉介绍沿途的风貌，下午的时候还下了马车，骑马行进了一段路。 太阳落山后使团到达驿站停下修整，晚上溪泉睡不着，来到起居室的阳台看着星光璀璨的天幕，琢磨起上午那个火热过头的吻。 应该可以称之为“吻”，祝福和净化只要通过嘴唇接触以直接的方式把魔力渡到对方身体里就可以，厮磨和唇舌纠缠都是多余的。 罗伊到底是喜欢他还是觉得他的长相符合自己的品味，所以随便和他玩玩？ 该不会是觉得旅途无聊，想随便找点什么东西消遣一下吧？ 如果是他误会，问了就会显得很蠢，多丽丝和尼娜都不在，溪泉感觉自己像是一片飘到江水中的树叶，无处停泊，只能任由江水带着他四处漂流。 夜色中，溪泉看到一道影子从远处的树林翻越而来。 漆黑的长发在星空下划出一道圆弧，铃兰轻盈地落到了阳台栏杆上，金色的猫瞳盯着溪泉，溪泉吓得往后一退。 晚上的黑夜精灵要比白天的活泼得多，铃兰在栏杆上坐下，打量着溪泉，忽然开口，问：“你在想谁？” “你怎么是从森林里回来的？” 铃兰用手撑着栏杆，双腿摇晃着，身子后仰做出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一双猫眼眯起来，无所谓地说：“精灵不在森林里还要在哪？” “……”也是。 铃兰转过头来：“我回答完了。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溪泉往前一步又回到栏杆边，无精打采地说：“没有想谁。” 铃兰勾头挡到溪泉面前，追问：“你不想陆吗？” 溪泉以为铃兰又要奚落他，很警惕地摇摇头。 “陆真可怜。”铃兰仍是那副无所事事的态度。 溪泉听出她话里有话，问：“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铃兰今天的耐心用光了，站起来说：“反正，你是我见过的最蠢的精灵。”说完两个轻盈的跳跃就从溪泉的阳台跳回自己房间的阳台，推门消失了。 “……”溪泉自讨了一番没趣，也从阳台上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一闭上眼睛，便想起罗伊，他只好找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铃兰的话在耳边回荡起来。 ——陆。 最近两年他很少想起陆了，但是陆刚单方面和他绝交的那年，他经常难过的睡不着觉，好几次想溜进雾隐森林找陆道歉，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最后一次和陆在雾隐森林见面是在陆十五岁生日那天。 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仙踪森林里收集到了几块月光石，亲自打磨之后用晨光串成了手链，寓意他和陆的友谊会像月光石和晨光一样紧密。 那天他满心欢喜地带着手链来到他和陆经常见面的地方，却发现除了陆之外，还有很多雾隐森林的精灵等在那里。 其中有个瞎了一只眼长相凶恶的风暴精灵，看起来已经有六七百岁了，走到溪泉面前，板着脸低头问：“你是来找陆的？” 风暴精灵的压迫感太强，溪泉忍不住地腿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勉强站稳，便感觉鼻尖发酸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说话也在打颤。 他听说过有仙踪森林的精灵误入雾隐森林被杀掉的传闻，惊恐地望向陆，想要向陆求助，但陆没有抬头。他只好无助地举起手里的手链，颤声说：“我、我想、想、送给……” 话没说完，他便感觉到凛冽刺骨的寒风从手背上刮过，回过神来时，手链已经到了风暴精灵手上。 一直低着头的陆突然抬头，出声阻止：“不要！” 风暴精灵端详了陆几秒，不容质疑地合上手掌，一阵寒风哭嚎的声音之后，风暴精灵松开手，月光石化作齑粉，在风暴余韵之中飘向了森林深处。 溪泉已经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风暴精灵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你的安乐窝去，否则，那串手链就是你的下场。”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溪泉快被恐惧淹没，却不肯离开，坚持说：“你、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见面，我们是朋友！” “朋友？”风暴精灵冷笑一声，转头说：“陆，你过来跟他说清楚。” 陆抿紧嘴唇，别过头去。 风暴精灵冷声说：“最后一次机会，陆，过来。” 陆看了溪泉一眼，手掌攥紧，指骨几乎要撑破表皮刺出来。最后，他在溪泉期待的目光中走过来，抿住嘴唇迟迟不肯说话。 “陆。”风暴精灵催促道。 陆终于开口，但他没有看溪泉，冷着声音说：“我不会再见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溪泉年纪小但也不傻，看得出陆是被风暴精灵威胁，直到陆和雾隐精灵们消失在树林深处，他还大声喊着说自己一定还会再来找陆。 但后来他偷偷来了几次，陆却再也没有出来见过他。 说起来，溪泉一直不理解，陆和他绝交的原因再严重也严重不过灭世预言，就算有什么苦衷，说清楚就好了啊，什么都不告诉他就单方面和他断交，难道可怜的不是他吗？ 陆也是，铃兰也是，雾隐精灵都这么奇怪。 溪泉愤愤不平地翻过身，拉起被子蒙到了头上。 第30章 阴影逼近 溪泉睡得太晚，没多久就被叫醒起来赶路，坐到马车上时总是打呵欠，最后干脆倒在马车里的座位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一直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清冷味道在鼻尖萦绕，熟悉又好闻，莫名让他觉得安心，醒来时才发现原来是罗伊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溪泉抓着外套的衣袖，像是抓住了罗伊，手被烫到似的挪开，打量坐在对面的半精灵。 罗伊手里拿着他那本《德尼亚风貌赏》，头也没抬地说：“不睡了吗？” 溪泉没说话，默默坐起来。 “昨晚没休息好？” 显而易见。溪泉还是没出声，反应迟钝地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拉下来放到罗伊身边。 罗伊终于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看过来，问：“不舒服？” 罗伊不说溪泉还没注意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体内的魔力流动速度变得很慢，大概是因为他睡过头错过了晨辉。 他只是一天没有按照自己的习性休息就这样不适应，罗伊长年累月地如此，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想到这里，溪泉再也生不起罗伊的气来。 也许罗伊吻他真的只是为了得到祝福，至于那些多余的动作……或许也有他主动的原因在？ 罗伊把书放在桌板上，探手摸溪泉的额头，溪泉往后躲开，说：“没有，就是……第一次出远门，有点不适应。” “想骑马吗？”罗伊问。 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也好。 溪泉和罗伊从马车上下来，改为骑马。 图斯特的使团纪律严明，每天严格按照计划的路线和里程行进，十天之后，来到了德尼亚的王城郊外。 计划中图斯特的使团会在城外的驿站调整一晚，第二天再以最佳的状态进入王城，罗伊允许大臣们在士兵的保护下自由活动，但必须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驿站集合。 大臣们经过十天的舟车劳顿，早就想出来放放风，立即带着士兵们骑马到德尼亚的王城外围享受异国美食和服务。 溪泉对德尼亚也很感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两天前，从他看到德尼亚王城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开始，他便觉得阵阵心慌，胸口总是有种滞闷感。 他只是个晨曦和泉水的精灵，不像多丽丝和大精灵长那种命运精灵拥有预言的能力，理所应当地把自己的不安归结为对未知国度的过度防备，隐藏在心底，到远离德尼亚王城的树林里散步。 也许是因为远离仙踪森林，德尼亚的阳光和泉水都没有图斯特那样温暖、清澈，空气中的光元素和水元素也很萎靡，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罩住，让溪泉觉得透不过气来。 当他走到一块几人高的巨石阴影下时，滞闷的感觉达到了顶峰，他正要原路折返，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溪泉戒备地转身，看到罗伊时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 罗伊走近问：“怎么自己出来了？” “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德尼亚王城外的地形和图斯特王城外的很类似，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瀑布和仙踪森林。 在这样的环境下看到罗伊，溪泉便想起上次在图斯特近郊瀑布时的场景，而罗伊也在和他想同样的事，嘴角微弯，问：“想去河边走走吗？” 今天的罗伊也很温柔，溪泉却毫无因由地恐慌，点点头，又摇头，最后自己也不太懂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罗伊上前一步。 “罗伊，”溪泉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恐慌从何而来，只能求证，“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哪一种不舒服？” “就是……有点透不过气，好像被什么蒙住一样。”像暴风雨来之前的天空压顶而来，又很像高山向自己倾倒，阴影落下，无处可逃。 “因为这里的光元素和水元素不够密集？” “可能是吧。”溪泉觉得自己词不达意，但想不出更好的形容方式，最后诚实地说：“我担心你。” 罗伊稍怔，随即按住溪泉的肩膀把他揽到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溪泉被他揽着，心下知道罗伊只是为了安慰他，于是不安之上又笼了一层失落。 “你一定要去德尼亚王城吗？” “走到这里了当然要去。尼娜不是告诉过你我的魔力很强吗？” “可是上次你受伤了。”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而且这次你也在我身边。” “可是我……”没有战力的精灵，能帮到罗伊什么呢？ 不，还是有的。他可以让罗伊以最佳的状态进入德尼亚王城。这样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起码罗伊不会被体内的邪恶之源辖制。 溪泉轻唤了一声罗伊的名字，趁罗伊低头的时候，抓住他的衣襟仰头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罗伊僵了僵，清泉一样的魔力逐渐流入身体，他顺势揽住溪泉的后背，低下头迁就，让溪泉更轻松一些。 这次没有深入的纠缠和紊乱的呼吸，只是嘴唇相碰，光晕笼罩住两人，最后消融在周围的空气里。 祝福完成，罗伊问：“这下安心了吗？” 滞闷感没有消散，溪泉犹豫着点了下头，但脸上还是忧心忡忡样子。 罗伊盯着他看了几秒，毫无预兆地说：“溪泉，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溪泉的注意力被吸引：“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等回到图斯特再说。” “哦。”溪泉怀疑根本没有这件事，罗伊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也不能不领情，于是装出一副完全相信的模样。 罗伊看出他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说：“回驿站吧。” 路上罗伊说：“德尼亚的人对精灵的态度不比图斯特，无论在王城里还是王城外，你如果想出去逛的话，不要单独行动，可以来找我，也可以去找铃兰。” 溪泉心不在焉地应下了。 晚上，溪泉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窒息感憋醒，猛然睁眼，看到的是陌生房间的房梁，心脏狂跳不止，难以言说的恐惧顺着脊背爬上了后脑。 他不由自主地拢住手臂克制身体的颤抖，看向床尾，奥德里奇睡得正熟。 他现在亟需一个清醒的同伴缓解毛骨悚然的感觉，伸手推推奥德里奇，平时很警醒的奥德里奇只是翻了个身，还吧唧了两下嘴。 心脏已经紧缩成一团快要爆炸，溪泉感觉到有极具压迫感的巨大阴影向他压来，突如其来的恐惧已经阻碍了他的呼吸，冷汗从额头冒出来。 他想起白天时罗伊说过的话，努力克服不适，想要下床去找罗伊，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风从外面吹来，阳台的门晃了晃。 “溪泉。” 溪泉听到罗伊在阳台外面呼唤他，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房间的门把手上，被罗伊的声音吸引，转身朝阳台走去。 推开阳台的门，溪泉看到罗伊站在距离驿站不远处的旷野上向他招手。 那一刻，紧张和恐惧全都不翼而飞，溪泉得救一般翻过阳台跑到罗伊面前说：“你怎么在这里？睡不着出来散步？你怎么没带士兵？” 罗伊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溪泉环顾一周，心有余悸地说：“罗伊，我感觉这里很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但我总是感觉呼吸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探我们，明天进王城的话你一定要——” 后颈传来剧痛，溪泉的话没说完就软倒下去，视野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前的罗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二天早上，罗伊和大臣们聚集在驿站的大厅吃早餐，迟迟不见溪泉下楼，正打算去看一看时，便见他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 溪泉最近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休息得不是很好，罗伊拉开身边的椅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动作自然地帮他拿过刀叉和餐点。 “谢谢。”溪泉接过刀叉，衣袖不小心碰到了罗伊的手，立刻像是被火灼伤似的腾地站起来，座椅被撞完，咣当一声摔到了地上。 坐在周围的大臣们诧异地看过去，罗伊蹙眉问：“怎么了？” 溪泉受惊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最后落在罗伊身上，渐渐平复下来，撑住桌面坐下，不安地说：“对不起，我……做了一个噩梦，还没缓过来。” 大臣们表示理解，罗伊定定看了溪泉一会儿，收回视线说：“没关系，坐下吃早餐吧。” 四十多分钟后，德尼亚王国的传令官来到驿站请使团进入王城。 罗伊的名声早就传到了德尼亚，德尼亚的民众们挤在道路两边好奇地观望这位传说中的王子，甚至还有德尼亚的女性直接把手帕扔到路上。 罗伊面带微笑地走过王城的主路，偶尔回头注意一下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使团队列中间的溪泉，大臣们则和德尼亚的民众挥手致意，直到一行人来到了王宫。 鲜红的地毯从王宫正殿一直铺到了王宫门口，罗伊在传令官的引领下走上地毯。 与此同时，德尼亚王宫的地下室里，一个被漆黑的绳索捆在柱子上的金发精灵从昏迷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发现我有营养液了！开心！ 第31章 真假罗伊 身体很沉重，后颈也疼得要命，溪泉想要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缓缓睁开的眼缝中有微弱的光在跳动。 这是哪儿？ 头脑运转得很慢，溪泉疑惑，他不是在德尼亚王城外的驿站里吗？ 夜晚、旷野、站在旷野里的的…… 昏迷过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像一幅画卷在脑海里铺开—— 罗伊！ 溪泉猛地一震，登时清醒过来。 罗伊袭击了他！？ 他愕然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荡的房间，他被绑在房间中央的一根柱子上，房间里黑暗气息的浓度极高，正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 带有光属性的精灵是黑暗气息的克星，黑暗气息碰到溪泉，如同水被滴到烧得发红的铁片上，发出滋啦啦一声就被净化掉了。 这种被动的净化应该从他还没醒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溪泉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光元素快速和黑暗元素对冲消失，本源元素大幅减少，身体才会这么疲累沉重。 是罗伊把他抓来这里的？ 溪泉想起最后看到的那抹奇怪的笑容，心头突的一跳——难道是罗伊的身体被邪恶本源占领了？ 可是昨天他才帮罗伊净化过一次，怎么会…… 就在这时，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溪泉打了个激灵，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 一只散发着黑暗气息手从后面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光暗元素激烈交锋，但那只手却没有退缩，甚至从身后摸到了溪泉的胸口，接着，一道仿佛淬过冰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溪泉，你终于醒了。” 溪泉的视野被背后的柱子挡住，被绑在身后的手死死攥住，他忍着不适，问：“你是谁？” “我是谁？”这声音透着一股邪气，好像很多道声音混杂在一起，声音里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泣，组合到一起，零零碎碎，像锯齿一样，怪异至极。 “昨天晚上我们还见过，你忘了吗？” 一抹黑影从溪泉身后绕到了前方，溪泉总算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分两种，一种是生灵排出的邪恶污秽气息产生意识后形成的怪物，另一种便是堕落的人类或者魔法生物。 眼前的这个软趴趴的像面团一样、没有人形也没有清晰轮廓的黑影显然属于前者，而它正是房间里黑暗气息的源头。 黑影渐渐抽长，长出了头部和四肢，五官凸显出来，身体的其他部分也不断细化，几分钟后，一个没有泄露出任何黑暗气息的罗伊出现在房间里。 溪泉震惊地瞪大眼睛。 “人皮真是好用，只要披上，就可以骗过最灵敏的光精灵。”黑暗生物欣赏着光滑的皮肤，翘起嘴角。 它上前一步，倾身贴近溪泉，溪泉立即扭开头。 “你昨晚对我可没有这么冷漠。你不是很喜欢这张脸吗？难道是我学的不够像吗？”黑暗生物用罗伊的嗓音说道。 它用手捏住溪泉的下巴，强硬地把溪泉的头扭过来，接触到溪泉的皮肤，它的手立即被光元素腐蚀掉，人皮之下没有骨肉，扭曲抽动着的黑暗气息涌出来，又将它的手恢复如初。 溪泉甩头挣脱黑暗生物的钳制，厌恶地说：“你为什么要变成罗伊的样子？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把我抓来这里，你想干什么？” 黑暗生物“嘶”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手，喃喃地说：“看来想让光精灵堕落不太容易。” 它顶着罗伊的脸笑道：“不过没关系，你体内的光元素总有耗尽的一天，那时候我就可以尽情地抚摸、占有你。我还没玩儿过光精灵，真想快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被关进暗室里的光精灵就像一支蜡烛，燃尽之后就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溪泉的呼吸几乎停滞，抑制不住地泛起恶寒。 黑暗生物看着溪泉惊惧的模样哼笑出声，拾起一缕金发贴到嘴边亲了一下，说：“别担心，很快你的罗伊就会来陪你。” “……你想做什么？” 黑暗生物松开手指，任由溪泉的金发滑落下去，看着手指上被腐蚀的皮肉愈合，负手绕着溪泉踱步，愉悦地说：“当然是要模仿他，然后取代他。” 绕到溪泉身后的时候，黑暗生物突然像阳光下的雪一样融化成满地的黑气，等到绕过柱子出现在溪泉身侧时，已然变成了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 是黛西公主。 溪泉：“你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 “那只是我的一个□□罢了，”“黛西公主”说道：“如果那时候你没来碍事，或者罗伊像其他王国的王子那样识趣点，答应我的求婚，我就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你们请来德尼亚了。” 溪泉从它的话中捕捉到关键信息，“是你写信给罗伊的？！” “黛西公主”噗嗤一笑，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说道：“当然。” “你说其他国家的王子是什么意思？” 问出口的同时，溪泉便明白了。 黑暗生物的巢穴是在德尼亚和图斯特的边境发现的，图斯特紧靠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黑暗生物不敢轻易染指，德尼亚和其他王国却没有依仗。 黑暗生物敢伪装成黛西公主来啃图斯特这块硬骨头，说明它们已经用同样的方法入侵了其他王国。 怪不得他一靠近德尼亚的王城就浑身不舒服，城里一定盘踞着难以计数的黑暗生物，只有数量足够多，才会在有人皮伪装的情况下形成那种对光精灵来说不太舒服的氛围。 现在是什么时候？罗伊和使团进入德尼亚的王城了吗？罗伊有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黛西公主”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印证了溪泉的猜想：“德尼亚的国土和这张漂亮的脸蛋迷住了很多国家的王子，很快罗伊也会——” 就在这时，前方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溪泉注意到那是一个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水晶球。 水晶球上似乎是附着了某种领域魔法，有东西进入魔法阵的范围，就会在水晶球上映出。 “他来了！” “黛西公主”看向水晶球，脸上迸发出兴奋的光彩，快步走向门口，走着走着便从一个身材姣好的女性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溪泉看到罗伊出现在水晶球里，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袍金发的精灵，赫然长着他的脸！ 德尼亚王宫。 罗伊和大臣们被引进德尼亚的宫殿，德尼亚的国王热情地招待了来自图斯特的使团。 铃兰起初跟在队伍的前列，往后瞟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溪泉，想起离开前陆交代她的话，放慢脚步落到溪泉身边。 “你不对劲。”铃兰冷不丁地说道。 “溪泉”吓了一跳，转头问：“什么？” 铃兰突然凑近，仔细观察他，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异常，皱眉说：“你今天没有粘着罗伊。” 奥德里奇从空中落下来，想要落到溪泉的肩膀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距离溪泉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了，眨了眨眼睛，歪头困惑地看着他。 “溪泉”眼神飘忽了一下，马上说：“那也要分场合啊，罗伊要和德尼亚的国王说话，我为什么要跟着？” 铃兰：“你承认你粘着罗伊了？” “我……”“溪泉”后退了一步，想要和铃兰拉开距离。 铃兰直起身说：“你粘着他最好。不要自己到处乱跑，不然我没空救你。” “溪泉”恼羞成怒：“我没说要让你救吧？” 铃兰猫瞳微眯，目不转睛地看他。 “溪泉”不由得紧张起来——难道模仿得不够像？ 德尼亚王宫的地下室里，溪泉正通过水晶球焦急地看着这一幕，暗暗祈祷：千万要发现那不是真的我，千万，千万！ “铃兰。”罗伊在向德尼亚国王介绍自己带来的精灵使团，发现铃兰不在，唤了一声。 铃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负手转身离去。 地下室里的溪泉失望地长叹，徒劳地挣了挣绑在身上附着着黑暗魔法的绳子。 德尼亚国王这几天不巧感染了热病，对不能给罗伊一个感激的拥抱表达了歉意，罗伊对此充分理解，寒暄之后，德尼亚国王吩咐完王宫总管准备宴席，便称病回到寝殿休息，由内阁大臣代替他和图斯特使团商讨商路的事。 商谈进行的不太顺利，德尼亚的内阁大臣是个七十多岁的老者，头发花白，白色的胡须一直垂到胸口，眯眼双手拄着拐杖，一幅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 图斯特的谈判团每提出一个要求，德尼亚的内阁大臣要么没听清，要么就是揪着其中微不足道的问题绕上半天，根本不像想和图斯特往来的意思。 图斯特的使团早上抵达王宫，快到中午时好不容易敲定几条又被对方的谈判代表以健忘为由推翻，就关税的问题讨论了几个回合没有结果后，旁听的罗伊看了眼时间，中止了谈判。 德尼亚的内阁大臣撑着镀金的手杖，一幅在瞌睡中忽然惊醒的样子，睁开眼睛苦恼地说：“哦，年纪大了，注意力就容易分散。” 罗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内阁大臣说：“那我们改天再继续商议吧。” 罗伊颔首，收起桌上的合约，起身就要离开，对方连忙站起来说：“为了迎接你的到来，国王陛下已经在王宫设宴，希望刚刚的商谈没有坏了你的心情。” “当然不会。”罗伊说：“一码归一码。” 内阁大臣露出慈祥友善的笑容，笑着笑着，越发哀切起来，怀念地说：“如果黛西公主还在，她一定会很喜欢你。” 罗伊说：“黛西公主的事我很遗憾,希望国王陛下能早日振作起来。” 内阁大臣摇摇头：“黛西还在的时候，陛下就想早点给她找一个丈夫，没想到……这么大的王国要怎么办？” 罗伊：“德尼亚的青年是整个大陆上数一数二的，国王陛下一定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 “依我看，他们都比不上你。” “我听说过一句来自东方的古话，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罗伊谦逊地说：“德尼亚的青年在图斯特比不上我，但在这里，他们比我强上几倍不止。” “……”内阁大臣凝固片刻，白色的胡须耸动了两下，笑呵呵地说：“但愿如此吧。” 第32章 真假溪泉 溪泉在水晶球里旁观了罗伊和黑暗生物假扮的国王以及内阁大臣谈话的全部过程，看到内阁大臣用德尼亚的国土诱惑罗伊的时候心急如焚，罗伊没有被吸引，他才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 谈判告一段落，“内阁大臣”带领罗伊和使团参观起德尼亚的王宫，等到晚宴准备完毕，带领众人移步宴会厅。 德尼亚的“国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又露了一次面，“内阁大臣”尽心招待使团，罗伊应对得体，场面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老国王”声称困乏离席，罗伊放下酒杯起身相送，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坐在长桌中部的“溪泉”。 “溪泉”和德尼亚的某位大臣聊得正起兴，奥德里奇罕见地没有缠着他，而是落在吊灯上俯瞰整个宴会厅。 等到老国王消失在宴会厅门口，罗伊离座走到溪泉身后，提醒说：“少喝一点。” “溪泉”被他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绕开座椅和罗伊拉开距离，笑着说：“我知道，我只喝一点。” “嗯。”罗伊的嘴角幅度很小地弯了一下，抬手似乎想摸一下“溪泉”的头，“溪泉”往后退了一下脱开了。 罗伊神色不变地看着“溪泉”，眼神中带着探究与考量，“溪泉”尴尬地摸摸鼻子，半是抗议半是请求地说：“这是在外面，你倒是给我留一点面子啊。” 这下罗伊是真的笑了。 “溪泉”愣愣端着酒杯，罗伊说：“你平时也这么坦率就好了。” 说着退开一步：“别喝太多，有事可以来找我。” “……哦。” 罗伊说完还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返回自己的座位。 溪泉看到水晶球里的罗伊走远，心无限地沉了下去。 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打开，罗伊走了进来，溪泉的眼角眉梢扬起到一半，忽然看到罗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罗伊”是假的，板起脸扭过头去。 “怎么，我装的不像吗？”黑暗生物似乎很满意溪泉的反应。 像，而且太像了。 要不是他仔细观察过罗伊的细微神态，说不定就被骗过去了。 包括那个假扮他的黑暗生物，已经把他的神态和各种情况下的反应吃透了，所以罗伊、铃兰和奥德里奇都没有发现他被掉包。 “年在想什么？”假罗伊绕到溪泉面前。 溪泉不想回应。 假罗伊语气愉悦：“我最喜欢你这样的精灵，你现在越是讨厌我，堕落之后的反差越明显，光是想想我就兴奋起来了。” 一只手挑起溪泉的下巴，手指上的皮肤在溃烂和修复之间来回反复，黑暗生物评估道：“你的净化能力越来越弱了，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几天，你就可以我一起享受极致的快乐了。” “……”溪泉感觉到一阵阵恶心，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恶心？”黑暗生物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猛然贴近溪泉的侧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醉地喟叹一声。 溪泉只觉得一股邪恶寒凉的气息贴近，握紧拳头，不得已地睁开眼警告：“滚远点。” 黑暗生物嗤笑一声，然后呵呵地笑起来，看着溪泉的神色越笑越大声，转过身捂住肚子，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溪泉看到它顶着罗伊的脸做这么夸张的表情很不适应，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我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你根本就不了解罗伊。”黑暗生物的笑声戛然而止，回过头，面上挂着一个极其古怪的笑。 溪泉不悦，呛声说：“总比你了解。” “真的吗？”黑暗生物脸上的笑容扩大，问道：“那你知道罗伊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黑暗生物特意这么问肯定有陷阱，溪泉反问：“难道你知道？” “当然。” 黑暗生物在溪泉面前张开手臂，欣赏着自己的手掌和手臂，说道：“别忘了，我是你们这些生灵抛弃的黑暗面，本质上和你们是同宗同源，想要知道你们想什么很难吗？” 溪泉心里暗惊——刚刚他认为黑暗生物扮演的罗伊很违和，对方马上说他不了解罗伊，像是真的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他强作镇定，说：“你要是有这样的能力，就不用畏首畏尾地变成别人的模样到处骗人了吧？”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捕捉你们的全部思想，但是每当我靠近你们，就能感知到你们当下最渴望的事，这就足够了。” 溪泉：“……” 对症下药。 怪不得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人被黑暗生物诱惑堕落。 “你很想见到罗伊？”黑暗生物的下半身融于地下室的黑气里，在溪泉身边游来荡去，嘻嘻笑着，“真奇怪，你居然只是想见他。” 溪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想质问黑暗生物，又担心惹恼它，皱着眉没有说话。 黑暗生物停在他面前，语气中透着欣赏：“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精灵，没有一丝杂质，不只是我，也许随便一个人类或者精灵都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它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给你染上黑色，亲眼看着你堕落。” 有病。 溪泉保持沉默。 “我不明白，”黑暗生物骤然贴近，“我有他的脸，有他的声音，也可以完全模拟他的性格，见到我和见到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黑暗邪恶的气息逼到面前，溪泉连呼吸都不敢太过，避无可避，只好厌恶地说：“外表模仿的再像也没用。真正的罗伊不会无故伤害任何人或者精灵，也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错。 即使罗伊是大精灵长所预言的灭世者，但相处下来，溪泉认为如果没有邪恶本源的影响，罗伊可能永远不会有灭世的想法。 “你真是太单纯了，单纯到有些蠢了。”黑暗精灵哈哈大笑。 它停下来，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房间里的黑暗气息忽然像浪潮一样翻滚起来，涌向角落，沙堆一样隆起，一分为二抽出两道人形，细化出头部和四肢，长出了溪泉和罗伊的脸。 如果有第三个人或者精灵进入地下室，就可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小小的地下室里，有两个溪泉和两个罗伊。 刚刚变化出来的“罗伊”和“溪泉”和本尊没有任何区别，连神态也模仿的惟妙惟肖。 他们亲密地抱在一起，“罗伊”挑起“溪泉”的下巴，屈起手指在“溪泉”的脸上轻轻刮过，微微低头，用嘴唇蹭了一下溪泉的嘴唇。 溪泉被刚刚成型的两个黑暗生物的亲昵的姿势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想干什么？” 黑暗生物微笑：“你不想知道你心心念念的罗伊看到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溪泉一怔，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里的“罗伊”和自己。 “罗伊”像是在和“溪泉”嬉戏，勾着嘴角一下一下地轻轻触碰怀里的金发精灵。“溪泉”被逗得仰起头追逐它的嘴唇，几次没有亲到之后反应过来“罗伊”是在戏弄他，恼羞成怒，转身要走，却被“罗伊”拉住手腕拽回怀里。 “这就生气了？”“罗伊”笑得轻佻又恶劣。 溪泉从没见过罗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稍微想象一下，心脏就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溪泉”被逗得羞愤，忍不住抱怨：“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要耍我。”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喜欢你？”“罗伊”诧异。 “溪泉”皱着眉不说话。 “罗伊”笑了笑，搂住“溪泉”，无奈又宠溺地用拇指抹过“溪泉”的下唇，手指移开，低头压了上去。 光看就知道双方的技巧不在一个层面上，相较之下“溪泉”尤其生涩，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地想要后退，被“罗伊”牢牢抓住推到墙上，在“罗伊”越发深入激烈的亲吻之下发出难耐的声音。 溪泉第一次从第三方的视角看到自己和罗伊接吻的场面，看到一半便觉得快被烧熟，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这就受不了了吗？罗伊想的可比现在激烈一万倍。”黑暗生物愉悦地说道。 角落里亲吻的两个精灵溶解一般化在满地的黑暗气息之中，却又在房间侧面出现，在溪泉的视野中继续刚刚的行为。 “罗伊”已经不满足于亲吻，一只手拉开“溪泉”的腰带，往下亲到了“溪泉”的脖子。 溪泉朦胧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又不敢确定，直到看到“溪泉”的白袍落在地上，瞬间感觉到一把火腾地烧到了脸上，刷地移开了视线，下一秒，那两道身影追逐着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溪泉”身上的衣服被脱得差不多，被折磨得快要融化，“罗伊”笑着握住“溪泉”的手亲了一下，腰身往前一送—— 不管溪泉的视线躲到哪里，两道连在一起的身影都如影随形地追着他，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但他的□□声、罗伊的低语声、高频率的撞击声还有更加奇怪的声音接连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 溪泉抿紧嘴唇耸起肩膀试图堵住耳朵屏蔽这种声音，但他的双手被绑着，堵住一边耳朵另一边的耳朵又露出来，脑子里的某根弦几乎被烧断，终于，愤怒压过了羞耻，忍无可忍地喊道：“够了！” 第33章 踏上归途 溪泉的额头上沁出热汗，努力平复着呼吸，黑暗生物缠绕着他嬉笑：“怎么样？你现在还想见罗伊吗？” “……”假的，都是假的。 “罗伊也想把你染成黑色，他和我真的有区别吗？” “……”都是黑暗生物故意编出来动摇他的。 溪泉受的冲击很大，至今心跳还没恢复，手攥得太紧以至于掌心被抠得发痛。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黑暗生物的话，也不想回答，死死闭着眼睛，努力屏蔽外界的一切声音，无论黑暗生物怎么挑衅逗引也不肯开口了。 不知过了多久，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平息。 溪泉以为结束了，刚要放松，就听到“罗伊”低声在和“溪泉”说着情话。 那声音像是贴着耳边响起的，溪泉头皮发麻地抖了一下。 “溪泉。”“罗伊”低声叫他的名字，片刻之后那些声音再度在地下室里响起。 一只手拂过他的侧脸，眼角立即发起烫来，溪泉连忙在心里复习在仙踪森林学过的各种魔法。 “手指”再一次被溪泉的光系魔法腐蚀之后，黑暗生物无趣地“啧”了一声，多出来的“溪泉”和“罗伊”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消失。 溪泉被黑暗气息包围、浑身上下仍然散发着淡淡荧光，黑暗生物冷冷哼了一声，噗的一下溃散成黑色雾气，从地下室的门缝钻了出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黑暗生物都没再来打扰溪泉，溪泉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只能通过地下室里偶尔亮起的水晶球关注外面的动态。 溪泉本来寄希望于铃兰能发现他被掉包，虽然铃兰和他不算太熟，但她的直觉很敏锐，可惜的是铃兰只在德尼亚王宫待了半天，当天晚上就以德尼亚太过无聊返回图斯特了。 假溪泉的伪装不错，唯一的破绽是他不肯和罗伊有任何身体接触——因为溪泉的高阶祝福附带的净化魔法还附着在罗伊身上——但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蒙混过去。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起疑。 黑暗生物假扮的德尼亚国王和内阁大臣们用尽各种借口拖延商谈，图斯特使团便被拖在德尼亚，罗伊身上的祝福和净化效果飞速减退。 溪泉体内的光元素也被中和得差不多，黑暗元素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沉重，他只能靠着光元素和黑暗元素相斥的本能自保。 地下室里的最后一点荧光黯淡下去，昏昏沉沉间一股寒凉的气息贴上了他的侧颈，他睁开眼，看到罗伊站在他面前。 “罗伊……”溪泉的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黑暗气息顺着他的指尖缓缓爬上他的手腕，只有少部分被他仅有的光元素净化掉，其余的化成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溪泉的半只手被染成了黑色，落在身后的金发也从发尾处被黑色吞噬，他感觉到很冷，体内的水元素几乎要冻结起来了。 “溪泉，你不舒服吗？” “罗伊”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低头温柔地问。 “嗯……” “那就别再抵抗了，把你的全部交给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 罗伊的声音很温柔，就在溪泉想要答应时，前面的水晶球蓦的一闪，瞬间拉回了他的理智，他扭过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黑暗生物嗤道：“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溪泉：“……” 它对溪泉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很不爽，强行抬起溪泉的下巴，说：“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罗伊早就醉倒在温柔乡里把你忘了！” 溪泉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水晶球—— 图斯特的使团抵达德尼亚后，周边许多国家的使团也因为商路的事情相继而至。 正赶上玫瑰节，德尼亚王城里异常热闹，每天都有乐队不分昼夜地在中央广场上奏乐，未婚的男女们相携着跳舞、暧昧、约会，德尼亚的民众和来自异乡的客人都被节日的氛围包围着。 罗伊和“溪泉”出了王宫并肩走在街边，“溪泉”左顾右盼，快步走到一个摊位边拿起一个木雕摆弄。 摊主一看他们的衣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遗余力地向“溪泉”介绍这木雕的工艺是多么复杂，罗伊站在“溪泉”身边，问：“喜欢？” “嗯！”“溪泉”点头。 罗伊从身上掏出一枚金币递给摊主，交接金币的时候罗伊的指尖碰到了摊主的手，摊主快速把手缩回去，欢天喜地地向“溪泉”推荐别的东西。 街上忽然有一辆马车跑来，周围的行人纷纷躲避，罗伊抬手抵在“溪泉”的背心，把他往路边推了一下。 “溪泉”身体一僵，想要躲开，却发觉隔着一层衣服被罗伊碰到的地方有些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祝福和净化的效果几乎要消失了。 “溪泉”暗喜，转过头，发现罗伊正看着自己的手掌，狐疑地问：“你在看什么？” 罗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收了收五指，似乎在感受这什么。 “没什么，”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地下室里。 黑暗生物看着水晶球里的罗伊蹙了蹙眉，“搞什么名堂？” 变故来得太快，水晶球突然被黑暗席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透过水晶球传来，惊得溪泉因为疲倦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 “怎么回事？！” 黑暗生物有些气急败坏，试图用黑暗魔法修复水晶球，谁知水晶球砰的一声炸开！ 极其强悍的魔法震动通过碎裂的水晶球传到溪泉身边，满屋子的黑暗气息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溪泉太过虚弱，极力保持清醒，眼皮却沉得像是坠了石块，只能通过细微的缝隙看见几抹黑影在不远处翻腾。 压迫着他的黑暗气息陡然转变，某种他领略过的更为邪恶的魔法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朦胧间他听到地下室的门被打开，有人来到他面前。 溪泉垂着头，耳尖和脸颊上都出现了被黑暗气息污染的斑点，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只能看到一双黑色行军靴的靴面，努力想要抬头看清楚来人是谁，一道风吹过，绳子脱落，他失力地往前倒去，跌进了一个寒凉的怀抱。 抱着他的手臂很有力，除了带有无边恶意、压迫感十足的魔法震动之外，还有一股熟悉的清冷的味道钻进鼻腔，那一瞬间，溪泉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迷蒙之中溪泉的恐惧和不安达到了连日以来的顶峰，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想好，就一阵晕眩，眼前陷入了黑暗。 睡梦之中，溪泉梦见自己被冰封在寒冷的海底，冰冷的手划过自己的侧脸和脖颈，过了好久，那股萦绕着自己的阴寒忽然抽离，温暖的光元素注入身体，漆黑阴冷的环境慢慢被点亮。 溪泉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截脖子，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罗伊腿上靠在他怀里，有些颠簸，旁边就是马车车窗，天色橘红，不知道已经启程多久了。 身上的疲乏感缓和了一些，便听罗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溪泉迷糊地撑着罗伊的肩膀坐直，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图斯特。” “哦……”溪泉刚刚清醒，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脑子转得很慢，问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等待心中那个未明的问题成型。 罗伊打量溪泉的神色和状态，溪泉和他对视了半晌，恍然“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想要从罗伊腿上下来。但他才有所动作，就被揽了回来。 “别乱动。”罗伊说。 溪泉眨眨眼：“……”所以罗伊看着他不是让他下去吗？ 罗伊抚摸着溪泉的脖子，按了按他的后颈。 溪泉以为罗伊有话跟他说，顺从地微低下头。 罗伊注视着异常乖巧的溪泉，笑了笑，拨开他额前的发丝，轻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溪泉：“……？” 罗伊揽住溪泉的后背，把他压回了自己怀里。 良久，说道：“你昏睡了六天。” 昏睡…… 罗伊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记忆的大门，被关在地下室房间里的一切纷至沓来。 溪泉的瞳孔一震，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反应能力，挣扎着从罗伊的怀里出来，着急地说：“德尼亚的国王——” 罗伊扶着他的腰免得他掉下去，镇定地说：“我知道。” “德尼亚的大臣和子民——” “嗯。” “有黑暗生物冒充了我。” “也知道。” “……”罗伊表现得太镇定了，好像在德尼亚发生的事微不足道。 溪泉看向马车外，车子正经过一块山石地，路旁到处是嶙峋怪石，回程的路走了快二分之一了。 溪泉张了张嘴，总算想到一个还算难的问题，转过头问：“那些黑暗生物呢？” “处理掉了。” “……”那么多黑暗生物，说处理就处理了？溪泉震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进入王城前的那个早上。” “？”那天早上应该只有假溪泉跟在罗伊身边。 “你认为，我会看不出来你被掉包了？” “……”溪泉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真的这样认为，毕竟那个假溪泉太像了，足以以假乱真。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既然你早就发现，为什么……”没有早点戳穿那群黑暗生物？ 但溪泉没有说下去，因为听起来像是他在抱怨罗伊来得太晚了。 “抱歉，是我拖得太久了。”罗伊说道。 溪泉忙说：“你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救了我我向你道谢还来不及。” “……黑暗生物很擅长隐藏，我要等到你的净化和祝福效果消失，才能接触到它们，确保它们无法逃跑。” 罗伊和黑暗生物打过交道，清楚它们的习性，也知道它们在等待什么时机，让一切看起来像是被黑暗生物掌控了，它们才不会弃车保帅地逃跑，或者激进地改变计划伤害溪泉。 魔咒的施加者受到致命伤害时魔咒就会失效，祝福和净化的效果没有突然消失，说明溪泉的状况还在可掌控的范围之内，在这期间他用了其他办法寻找溪泉，但没有成功，才拖到魔咒几乎失效。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溪泉。 溪泉点头表示理解，还安慰罗伊：“我懂的，它们也没伤害到我，只是把我关在地下室而已。 确实没什么，黑暗生物只是想污染他，还……迷乱的□□和喘息声窜到耳边，溪泉尽量摒弃杂念，把那些旖旎的场面挤出脑海。 罗伊仍记得地下室找到溪泉时他的样子，蹙了下眉，之前那股难以控制的破坏欲又涌了上来，他闭上眼睛尽量压制，大脑里却像是有一条细蛇闪电般又游过，引起一阵尖锐的耳鸣。 溪泉还在懊恼为什么会想起那些，当下明明有很多问题还没问清，比如德尼亚到底发生了什么，德尼亚的国民之中有没有幸存者，现在怎么样了，周边各国是不是也被污染了，以及他昏过去前感觉到的那股不同于黑暗生物的邪恶魔力的来源等等。 忽然扶在腰上的手加大了力道，溪泉顺着看过去才发现罗伊状态不对，小心地问：“你怎么了，罗伊？” “……”罗伊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没事。” 第34章 花环信物 罗伊不像没事的样子，溪泉趁着吃饭的时候向随行的大臣们旁敲侧击。 这时溪泉才知道原来铃兰并不是因为觉得德尼亚无聊才离开的，而是接到罗伊的指示，返回雾隐森林派遣精灵前往周边各国清除黑暗生物去了。 在他昏迷的六天里，罗伊亲自审问了德尼亚的黑暗生物，得知事情的起因是黛西公主被德尼亚的强盗绑架，一行人经过图斯特和德尼亚国界的时候被黑暗生物虏获，黑暗生物伪装成公主，其中一队返回德尼亚王宫，同时其他几队前往周边王国，以受伤修整为由，蛀空了德尼亚以及周边国家。 当然也有其他王国像图斯特那样没有被黑暗生物掌控，于是它们便冒充德尼亚的国王以商讨国事为由，邀请各国使团来到德尼亚，观察过使团众人的习惯之后便将他们取代，回到他们的王国自上而下污染王庭和国民，然后在故技重施，把种子输送到更远的王国。 黑暗生物的伪装毫无破绽，这一招屡试不爽，要不是它们太过贪心，打起了最强的人类王国图斯特的主意，恐怕可以凭借这个手段污染大陆上绝大多数人类王国。 罗伊原本是去德尼亚商谈商路，没想到德尼亚已经被黑暗生物蛀空，成了黑暗生物的老巢。 图斯特使团的士兵折损了一些，有许多人被黑暗生物引诱污染，罗伊留了几位大臣和精灵在那里，收容来自各国的难民，寻找幸存者，着手重新建设王国。 回程时众人的兴致都不是很高，溪泉还发现他一提起罗伊救他那天的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图斯特的士兵和大臣大多都很崇拜罗伊，溪泉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惧和忌惮，心下怀疑更甚。 一天晚上，归国的使团在野外扎营，士兵们升起篝火驱逐秋夜的寒气。 溪泉从帐篷里出来寻找罗伊，经士兵指路，找到营地边缘拴着马匹的地方，刚好看到罗伊骑着马从平原上回来。 有了一次被掳走的经历，溪泉不敢确定面前的罗伊是不是黑暗生物假扮的，全神戒备地退回营地里。罗伊下马把塞拉拴好，摘下手套朝溪泉走来，走近一些闻到专属于罗伊的味道时，溪泉才确认他的身份，迎上前去。 “你在等我？”罗伊问。 溪泉点头，“你心情不好吗？” 罗伊拢了下黑发，“嗯”了一声，说：“收尾工作会很麻烦。” 溪泉明白他指的是德尼亚周边各国的事，说道：“回到图斯特之后我可以请仙踪森林的光精灵帮忙。” 罗伊听了翘了下嘴角，奖励似的揉了揉溪泉的头发。 稍一和罗伊接触，溪泉就想起地下室里那些缱绻纠缠的画面，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 罗伊的手停在半空，问：“怎么了？” “……”溪泉思来想去决定直说：“我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上你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 罗伊笑了，倾身靠近，不怀好意地引诱道：“试一试？” 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声音蜂拥而来，溪泉脑子里轰的一声，整张脸红透，刷地后退，用胳膊挡住脸恼道：“我在和你说正事！” 罗伊故作疑惑：“我说的不算正事吗？” 溪泉：“……” 把溪泉逗得炸毛，罗伊才直起身说：“好了，不开玩笑了。” 溪泉：“……” “可能是用了魔法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事，不用担心。”罗伊安慰道。 热意蒸发，溪泉放下手臂问：“那我帮你净化一下？” “不用，我平衡得了。倒是你，恢复得很慢，我先陪你回一趟仙踪森林。” 如罗伊所说，他这次透支得太厉害，回程路上一直很嗜睡，每天清晨罗伊都会让他出去沐浴一下晨曦，勉强拔除了污染，想要恢复如初，最好是回到他诞生的地方。 溪泉仍不放心，觉得罗伊有所隐瞒：“你真的没事吗？” 罗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溪泉身上，双手帮他拢上衣领，温存地说：“放心，我有分寸。” 溪泉的脸又红起来，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三天后，使团进入图斯特国境，车队兵分两路，大部队前往图斯特王城，罗伊和溪泉则向仙踪森林进发。 第四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停在仙踪森林的入口外面。 仙踪森林里的各种元素都很充盈，溪泉从马车上下来走进森林，身体便开始快速恢复。 森林里来了生人，精灵们躲在树后偷偷窥探议论。 罗伊漫不经心地扫过路边的树丛，一块卧在那里的石头突然一跃而起窜进了草丛。 “……”搞什么？ 仙踪森林的精灵还算好客，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溪泉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自己回来就可以的。” 罗伊不甚在意地笑笑，听到前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问：“到了？” 溪泉诞生的那眼泉水在山石之间，山间罅隙中有活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泉里，丰沛的水元素在空气中漂浮，形成一层薄薄的冰蓝色的氤氲水雾。 溪泉深呼吸，觉得舒服极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到了，我马上就出来，你可以在旁边休息一下。” 正值清晨，太阳从山间升起，溪泉转身踏进泉水里，白色的衣袍被泛着幽波的泉水濡湿，灿金色的头发被泉水染成深金，皮肤在熹微的晨光中白皙而通透，为他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空灵优美，像是个在山泉中漫游的仙子。 溪泉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罗伊找了处山石坐下，奥德里奇落在离他稍远一些的树上。见他望来，罗伊眉梢幅度不大地动了一下，隔着一段距离和溪泉的视线相接。 溪泉安抚性地笑了一下，回身没入泉水中，水面渐渐归于平静，大约过了十几秒，他从泉水中央浮出。 一缕晨光擦过山壁的棱角落进清泉，一瞬间，像是一滴金色的墨水滴进清水里，整片泉水顿时被金色的光芒笼罩。 溪泉微微仰着头，露出漂亮的颈线，光元素和水元素汇成几股，围绕着他互相纠缠，形成一个金蓝相间的球形网络，衣袖和额前的碎发被元素流动带起的风鼓起。 体内的黑暗元素瞬间被源源不断的光元素冲刷干净，体力迅速填充，溪泉只觉得身心无比轻松舒畅，闭上眼睛按部就班地吸纳涌进体内的元素，不自觉地露出享受其中的模样。 十多分钟后，映亮整片泉水的两股元素才缓缓收拢进溪泉的身体，他缓缓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朝泉边游来。 罗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花环，溪泉一时半会儿还不想从泉水里出来，手臂压在岸边被泉水冲刷得光滑无比的石头上，问道：“你做这个干什么？” 罗伊说：“送你的。” “送我？”溪泉观察罗伊手里的花环，绿色的藤枝上点缀着金色和蓝色的小花，很好看，也很适合他。 但是……对精灵来说花环不是能随便送的。 精灵们生于自然，尤其喜欢花草水源，花环更是被赋予了特殊的寓意——在仙踪森林里，一个精灵如果送花环给另一个精灵，就代表着喜欢对方；而接受一个精灵送的花环，也就相当于接受了对方的示爱。 罗伊知不知道送花环的含义？ 溪泉扒在岸边看着罗伊手里的花环发呆，罗伊托着侧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喜欢吗？” 这声音和黑暗生物诱惑他时一样，脑子里闪过凌乱的片段，溪泉猛地往泉水中一沉，只露了眼睛和鼻梁在外面。 罗伊：“……” 溪泉对自己的反应也很无语，黑暗生物是想动摇他的心神让他快点被污染才故意让他看到那些，要是当真了就太蠢了。 罗伊是在图斯特王城长大的，不太可能知道仙踪森林的习俗。应该只是闲得无聊，随手编了一个，觉得和他很合适才送给他，没必要想那么多。 旖旎雀跃的心思平息下去，溪泉暗暗反省，等到脸上骤起的温度被泉水带走，才慢吞吞地游回岸边，犹豫地说：“喜欢。” 罗伊露出几分笑意，对他招招手。 溪泉从泉水中起身，金发和白袍都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颈线滑下来，在晨曦中剔透无比，拖曳着罗伊的视线。 每走一步，身上的水便被剥离出来漂浮在溪泉的手心上方，等到他走到罗伊面前时，头发和白袍已经变得干燥洁净。 他扬手把掌心的一抔水抛回清泉之中就要去接罗伊的花环，罗伊却挡开他的手，亲手把花环戴在了他头上。 溪泉伸手去摸，罗伊看着他说：“很适合你。” “……谢谢。” 身后的森林里传来一声擦响，溪泉立即抬头望去，只见一身黑袍的多丽丝正提着袍角抱着水晶球站在一棵树边。 被溪泉和罗伊发现，她一整衣袍，干笑着说：“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打扰？ 溪泉担心多丽丝说太多，抢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罗伊回头看到了多丽丝，并没有在意，而是问：“不懂什么？” 多丽丝接收到溪泉的信号，抢白道：“没什么！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溪泉说几句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的。” 溪泉上前为两人做介绍：“这位是图斯特的罗伊王子，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命运精灵多丽丝。” 多丽丝顺势提起衣袍行了个屈膝礼。 溪泉有一肚子话想问多丽丝，转头对罗伊说：“我和她很久没见了，想和她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一等？” 罗伊颔首，溪泉立马拉着多丽丝进入森林。 走出去很远，直到溪泉确认罗伊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停下，开门见山地问：“多丽丝，森林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啦～ 第35章 国王陛下 “你不知道？”多丽丝疑惑。 溪泉懵懂地问：“知道什么？” “我还想问你到底是谁惹到罗伊，让他发了那么大的火。” “什么意思？”溪泉直觉多丽丝说的和罗伊隐瞒的事有关。 “简单来说就是十天前的上午，大太阳还挂着，突然间就变到了晚上，很多光精灵从不同寻常的天象里感觉到了黑夜魔法和邪恶气息，按图索骥追溯到魔力的源头在德尼亚，而那个时候在德尼亚的黑夜精灵只有罗伊，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多丽丝摊手。 溪泉瞪大眼睛：“可是……” “可是罗伊现在没事？是啊，幸亏没事，精灵长们派了很多光精灵出发去德尼亚，还没出发，黑夜魔法和邪恶本源就一同消失了。大部分精灵并不知道那个预言，但也能辨认出罗伊的魔法带着某种不祥的气息，因此感到强烈的不安。 “我本来是打算占卜一下，可是水晶球告诉我最好不要窥探这件事，所以我来就是想问你当时在德尼亚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你也不知道吗？” “我……”溪泉把自己被困地下室的经过说出来，“那时我不太清醒，水晶球突然变黑，原来是罗伊用了魔法。” 是了，当时他就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也确实有邪恶的气息涌动。 那么那些士兵害怕罗伊，就是因为看到罗伊使用了魔法？ 多丽丝思索着说道：“不管怎么说，罗伊这一次让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都陷入了惊惧和不安。他本身的魔力强度就已经很可怕，如果再有邪恶本源和恶龙国度帮忙，他想做什么，仙踪森林这么多年的准备可能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所以精灵长们想让你尽量拖延时间，如果可以，尽可能地想办法让自然之心开花，或者净化邪恶本源，如果我们对预言的解读出现了失误……就只能动用最极端的手段了。” 仙踪森林的树木参天，绿叶成荫。 罗伊站在一棵树下，抬手摘下一片绿叶在手中摩挲，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响，抬头看去，是溪泉带着花环从小径中走来。 溪泉走得很慢，忧心忡忡的，看到他先是眉目舒展，眼看要绽开笑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提起到一半僵住，抿起了嘴唇。 溪泉走到罗伊身边，罗伊问：“怎么了？” 溪泉摇摇头，心事重重地说：“我们回去吧。” “叙完旧了？” “嗯。”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 溪泉抓住罗伊的衣袖，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这时多丽丝出现在小径入口，对溪泉挥了挥手，溪泉也回身挥手，罗伊看了他几秒，说：“好。” 回到王宫之后，罗伊又变得忙碌起来。 除了处理累积的公务之外，还颁布了一条法令，在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引进了大量精灵官，排查王城中的民众，避免图斯特重蹈德尼亚王城的覆辙，同时向周边各国派去精灵使团协助铃兰清除黑暗生物。 罗伊很忙，溪泉很有眼力地没有去打扰，但他自打从仙踪森林回来，就变得无精打采，萨莎问过他几次，他都只是有气无力地摇头，每天清晨起来就在王宫里闲逛，思考多丽丝的话。 要怎么拖延时间？他真的能影响到罗伊吗？德尼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天，溪泉坐在一颗树上发呆，一小片云朵飘然而来停在他的头顶。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尼娜站在树下微笑地望着他，“萨莎说你回来之后就很没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吗？” 溪泉从树上跳下来，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尼娜问：“和殿下有关？” “嗯。”溪泉低着头。 “因为那个预言？” “……嗯。” “我倒觉得那个不必担心。” “为什么？” 尼娜笑着说：“你回来之后，去看过自然之心吗？” “自然之心不是被罗伊收起来了吗？”溪泉心里不太舒服。 “殿下回来之后，就把自然之心拿回去了。” 这么说来原本自然之心是在尼娜这里吗？ “我怎么没见过？”这几天他去过罗伊的房间，也没见到那个冰球啊。 尼娜看了溪泉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不管你有什么疑虑，试着直接去问殿下，如果是你的话，殿下会告诉你的。” ——如果是你的话。 尼娜离开很久溪泉还在回味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说罗伊对他很特殊吗？ 溪泉琢磨着这句话，不知不觉过了桥，晃到了一处密林。密林外面有很多侍卫把守，林木掩映之间，有一座小型宫殿矗立在密林深处。 罗伊的寝殿在身后已经被树林挡住，溪泉从不知道王宫里还有这种地方，试着踏上那条通向密林的石板路，守在路边的侍卫没有拦他。 越往里走，溪泉越觉得这处密林的环境有些眼熟，大约往里走了两百多米，前方豁然开朗，一大片花棚出现在宫殿之前。 透过花棚的玻璃，可以看到花棚里种满了红色的花，花棚里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在修剪花枝，一群下人在花棚里忙里忙外。 能在王宫里拥有这么一大片私人宫殿的人没有几个，再看到花棚里开得热烈的蔷薇花，溪泉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花棚里的老人剪下一株蔷薇花上的黄叶，问身边的侍从：“是谁来了？” 侍从往花棚看了眼，恭敬地说：“陛下，是王子殿下身边的精灵。” “是那个叫溪泉的精灵？” “是的。” 老人放下剪刀，说：“我早就想见一见他，请他进来吧。” 侍从趋步来到花棚外，走到溪泉面前说：“陛下召你进去。” 陛下！？那岂不就是罗伊的…… 自从五年前老国王退位，就再也没在众人眼前出现过。有传言说老国王病重，也有的说老国王已经离开图斯特了，更有甚者也说老国王已经死了，没想到老国王既没死也没病重，就这样安然地隐居在王宫里。 溪泉边走边看，老国王的私人宫殿和罗伊的那一座很像，只不过规模小了一些，外面有几排花棚。 国王的花棚可比尼娜的花棚大多了。 花棚里，老国王已经放下剪刀坐在了摇椅上，侍从正在倒茶，红茶冒出袅袅热气和清淡的茶香。 溪泉被领到老国王面前，悄悄观察着面前这位老人。 确实称得上是老人了。 听说国王陛下的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脸上有些褶皱，依稀能从鼻子和眉骨之间看出与罗伊的相似。 看来罗伊的长相糅合了老国王的硬朗和黑夜精灵的优雅神秘。 不知不觉间，溪泉已经盯了老国王很久，老国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呵呵地说：“你就是罗伊身边的那个小精灵？” “我只是其中之一，”溪泉回过神来，匆忙行礼：“见过国王陛下！” 老国王摆摆手，说：“不用这么拘谨，坐下陪我聊聊天。” 侍从做了个“请”的姿势，溪泉犹豫了两秒，坐到了老国王旁边的摇椅上。侍从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溪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听尼娜说，罗伊对一个小精灵很着迷，那个小精灵是你吗？”老国王问。 老国王说别的溪泉还敢认，说“着迷”他可担不起，忙摇头说：“殿下对每个精灵都同样倚重。” 老国王略显诧异，看向侍从，侍从说道：“殿下太过内敛了。” 老国王若有所思，片刻后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 老国王的手在躺椅上敲了两下，问：“尼娜把大精灵长的预言告诉你了？” “如果是说罗伊会和精灵结合的预言的话，我确实已经知道了。” 老国王笑眯眯地说道：“罗伊从小就不是很喜欢精灵，我一直担心他会为了打破这个预言为难自己，现在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第36章 新玫瑰节 老国王平易近人，像个普通的长者，和溪泉闲聊起来。 说起小时候的罗伊，“罗伊小时候就很内敛，像他母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连我和尼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溪泉深以为然。 “我要承认，我和他母亲都很自私，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给他造成了很多伤害。他那时年纪很小，却没有怪过我们。” 老国王感叹：“罗伊是个天生的执政者，坚韧、有主见，他从来不把自己困在过去，也不被这些事动摇，不会让感情凌驾在理智之上。我乐意看到他这样，但有时也希望有人能在身边陪一陪他。” “其实罗伊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哦，用你们的话说，他是个很有魅力的半精灵，不是吗？我听说有很多精灵和人类想成为他的伴侣。” “……好像是吧。”溪泉纳闷，国王陛下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老国王笑呵呵地说：“我听说你们一起去了德尼亚？” “是的。”溪泉不确定该不该让老国王知道德尼亚的事，保守地说：“但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那些不愉快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老国王并不在意，“你们这次应该正赶上了德尼亚的玫瑰节，我早就打算在图斯特也设立一个类似的节日。罗伊也到了该选王妃的年龄了，既然有了心仪的对象，不如就让他们在图斯特的第一届玫瑰节定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王妃？ 心仪的对象？ 图斯特王国的节日关他这个仙踪森林的精灵什么事，溪泉不认为国王陛下真的在问他的意见，迟了几拍，附和着点点头。 阳光透过花棚的玻璃照进，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老国王打了个呵欠，侍从道：“陛下，您该去睡午觉了。” 溪泉很有眼力地起身，说：“陛下，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老国王疲倦地笑了笑：“和你聊天我很开心，以后有时间你可以和罗伊一起过来。” 溪泉应下，目送老国王在侍从们的簇拥下离开花棚。 从老国王的住处出来，溪泉一直再琢磨王妃的事，回到寝殿经过走廊时碰到萨莎匆匆从罗伊的房间里出来，问了一句：“是罗伊回来了吗？” 萨莎手里拿着几封信，停下说：“没有，殿下今天不回来住了，如果你要找殿下的话可以去议事厅。” 溪泉摇头：“不，我没事，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萨莎扬了扬手里的信封说：“殿下派人来拿德尼亚周边王国的国王回信，侍卫还在下面等着，你没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溪泉赶紧让路，萨莎加快脚步下楼去了。 这么忙啊。 溪泉推开房间的门，奥德里奇飞进房间，回头却发现溪泉没有跟进来，而是转头看向走廊深处。 ——你去看过自然之心了吗？ 溪泉转身走向罗伊的房间，房间门合上，奥德里奇来不及飞出来，被挡在了房间里。 溪泉来到罗伊的房门前，推门进去。 天气转凉，阳台的窗子开着，风吹得窗帘不住抖动，溪泉想起第一次在阳台上看到罗伊时的场景，敛去遐思，来到阳台。 小桌上除了一本书之外，什么都没有。 溪泉转身要走，衣袖不小心把书带到地上，他俯身去捡，书在地上摊开，那一页介绍的刚好是精灵嫁娶的习俗。 溪泉把书捡起来翻到封面，书名叫《森林法则》，从目录可以看出这本书的内容是以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的精灵为例讲述精灵的习俗，主要分为精灵的来源、精灵的衣食住行、恋爱、嫁娶、繁育、死亡六大章节。 书掉在地上翻到嫁娶那一章不是巧合，而是因为书页被压过，应该是罗伊刚好看到这里。 老国王说罗伊有了心仪的对象，指的是他吗？ 可是罗伊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也没和他透露过有结婚的意愿。 …… 要是罗伊打算和别人结婚，还和他这么暧昧不清，就太渣了。 溪泉拿着那本《森林法则》在阳台上站了半天，把书砸在桌上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他不经意地瞥见墙上某个挂壁花瓶里插着一簇鲜花，其中一朵蔷薇花的花苞还没绽开，却奇异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王宫里真的到处都是蔷薇花啊。 溪泉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和老国王聊过天后，溪泉一直想找机会和罗伊好好谈谈，搞清楚罗伊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如果罗伊不喜欢他，他就不用这样被吊着猜来猜去了。 但就像罗伊说的，德尼亚事件的收尾工作很麻烦，他已经忙得几天没有回寝殿休息，每天在王殿接见各国派来的使团。 溪泉不想因为这些事打扰他，谈话便搁置下来。 这期间图斯特接连颁布了几条新的发令： 第一条就是效仿德尼亚，在图斯特也设立了一个玫瑰节，日期就在七天之后，节日为期三天，这三天夜宫廷乐队会出现在王城的各个广场上不间断地奏乐，适龄的少男少女们随时可以换上礼服出来社交。 第二条是放宽精灵驻留图斯特的审查条件，翻修驻图斯特的精灵使馆，设立了许多精灵职位，并和仙踪、雾隐两大森林签下友好协定。 除此之外还有多条针对精灵和人类相处的法令，总之是一改图斯特王庭沉闷审慎的作风，变得更加开放、人性化了。 第一届玫瑰节，图斯特的民众多半持观望态度，王宫为做表率，率先公布了为期三天的舞会消息，并且采用抽签的方式在报名的精灵和人类中挑选一百对男女参与舞会。 这一次的阵势比为假的黛西公主举办的晚宴还要大，在王宫的带动下，图斯特的民众总算进入状态，抓紧时间赶制新的礼服，图斯特王城里各大书店里有关德尼亚玫瑰节的书籍也被抢购一空。 萨莎的运气不错，抽到了一个名额，特意翻出亲手缝制的雾紫色长裙，还很紧张地向溪泉展示了一次，溪泉很真诚地赞美了她，并在她的饰品上倾注了晨曦魔法，让她能在舞会上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 “你不去试试吗？”萨莎开心地收起饰品，问溪泉。 溪泉摇摇头。 萨莎劝道：“其实你去和殿下说的话，殿下一定会留一个名额给你的，如果你需要礼服的话我可以加紧帮你赶制一套，难得有这么热闹的节日，你不去看看的话就太可惜了。” “不，不用了。”溪泉很喜欢热闹，但至今罗伊都没有向他表示什么，最初的期望已经被打击得一点不剩。 他不打算去看罗伊和别的精灵或者人类跳舞，搪塞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萨莎看出他意兴阑珊，劝说无果，耸了耸肩：“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外面紧锣密鼓地为节日筹备着，溪泉每天躲在房间里心无旁骛地翻魔法书练习净化魔法，不知不觉间七天过去了。 玫瑰节当天，音乐声和人声从王殿和外面的街道传到了溪泉所在的寝殿，让他想忽略都难。 他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心想：罗伊现在大概挽着谁的手在跳舞吧。 “……” 溪泉用手指划过文字的下方，强行凝聚注意力，屏蔽掉外界的声音。 “……净化按程度划分为三个等级……具有净化能力的精灵可以通过身体交流达到净化效果……” 与此同时，罗伊从王殿回来，上楼时把身上的披风递给跟上来的侍女，问道：“他现在还在房间里？” 侍女一怔，平时都是萨莎直接和罗伊禀报，但萨莎去参加舞会了，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她小心地问：“殿下说的是谁？” “溪泉。” “是的，精灵阁下前几天拜托尼娜精灵官从仙踪森林运回了大量书籍，最近几天都在房间里看书。” “他休息的怎么样？” “这个……”罗伊的步子很大，侍女一直小跑跟着，听到这里，顿觉失职。 罗伊没有计较，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侍女在走廊上停下。 罗伊上到三楼，穿过走廊径直来到溪泉的房间门前，抬手敲门。 放在平时，有人从走廊上经过溪泉就能听出来人的身份，但今天有音乐声干扰，他的精神也不是很集中，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惊觉自己走神。 溪泉以为是侍女来问他需不需要添茶或者点心，之前萨莎经常来询问他，他正看到重要的地方，想也没想就扬声说：“我什么都不需要！” 门又被敲了几下，每次敲的间隔差不多，不急不缓。 每次萨莎都要亲眼看到他一切正常才肯放心，溪泉叹了口气，在桌上找了个书签夹在正在看的那一页起身过去开门，边拉开门边说：“我真的什么都不——” 罗伊站在门口，溪泉愣住，问：“你怎么来了？” 听起来像是不想让罗伊来，溪泉改口：“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宴会厅吗？” 罗伊站在门口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说：“最近有些忙，刚刚告一段落，来看看你。” “哦……”刚刚告一段落是什么意思？难道白天的舞会罗伊都没参加？ “我听侍女说，你这几天一直在看书？” 溪泉点头，想了想，懂事地说：“我这里一切正常，你现在去舞会的话还来得及。” 罗伊意外：“你不去？” 溪泉说：“我就不去了，我有些东西需要今晚整理好。” “嗯。”罗伊稍作思考，“介意我进去吗？” 溪泉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堵在门口说话，赶紧往后退开说：“当然不介意，不过我这里没有吃的和喝的……” “没关系。”罗伊莞尔，走进溪泉的房间。 第37章 蔷薇花苞 罗伊不去参加舞会反而来他这里，溪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之前的种种不确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隐秘的期待。 进了房间他就一直等罗伊开口，但罗伊只是在桌上抽出一本书翻看，他不想显得太急躁，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桌前坐下，心不在焉地继续翻看了一半的书。 罗伊的到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书上流畅练达的文字也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晦涩难懂，一句话反反复复看了几遍都没过脑。 ——倒不是说罗伊很吵，相反的，罗伊很安静，连翻书时都把声音控制到最小，问题是只要他在房间里，溪泉就很难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书上。 半晌，溪泉放弃了挣扎，从书里抬头打量罗伊。 罗伊今天穿得不太一样，一身白色的礼服，衬得他肩宽腿长，无垢无暇。白色的礼服和纯黑的头发和眼眸形成强烈的反差，透着克制的禁欲感。 这身打扮很适合罗伊，他的长相很斯文，平时说话的音量不高态度也很好，不像仙踪森林里的岩精灵和树精灵那样魁梧壮硕，却有种举重若轻、从容优雅的气场。 他的气场像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通过严厉的辞色和狰狞的外表来构建，只要他想，就可以让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变得严厉而具有威慑力。这种收放自如的威慑在其他人或者精灵眼中，便成了难以抵御的魅力。 不管罗伊喜欢谁，都能很轻易地追到吧。 溪泉有些泄气，要是他和罗伊身份调换，他的自然之心恐怕早就开过十几次了。 越想越没底气，溪泉暗骂着自己色迷心窍，心想罗伊来他这里不会只是想找个地方看书吧？ 溪泉没能沉住气，咳了一声，问道：“你不去参加舞会吗？” 罗伊抬头：“你想去？” 溪泉拐弯抹角地说：“我是说你，你再不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罗伊疑惑地看着溪泉，溪泉尴尬地再次暗示：“几天前我见到了陛下。” “我知道。” “……陛下说要让你在玫瑰节上选王妃，你在这里，不就白白浪费了时间吗？”所以你到底来干什么，倒是赶紧说清楚啊。 “王妃？”罗伊放下手里的书，“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溪泉：“？” 罗伊凝视他片刻，把书放到窗台上看了眼时间，说了句“还来得及”，绕过桌子拉住溪泉的手往门外走去。 溪泉被拉得踉跄了两步，抱住罗伊的手臂借力维持住平衡，惊讶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舞会。” 溪泉蹙眉：“可是我不想……” 罗伊打断他的话，说：“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溪泉品味出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心跳加速，盯着交握的手，没了声音。 罗伊扫到溪泉低头的样子，明白了什么，无奈地弯了下嘴角，拉着他离开寝殿，来到宴会厅。 玫瑰节伊始，所有人都把热情尽情释放在狂欢当中。宴会厅里精灵和人类的男女正自由成对地跳舞，看见罗伊拉着溪泉进来，响起一阵欢呼，自动把舞池中间的位置腾了出来。 上一次溪泉就是在二楼的高台上看到罗伊和“黛西公主”在这里跳舞，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溪泉很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但罗伊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欠身朝他伸出手，微笑着说：“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萨莎在舞伴的牵引之下转了一个圈，回过头惊讶地注视着这边，宴会厅的角落里，负责安全的尼娜和陆也静静看这一幕。 “我不会跳舞。”溪泉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 溪泉伸出手，搭在罗伊手上。 人群里再度响起欢呼，罗伊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融入到舞池当中。 溪泉僵硬地跟随罗伊的脚步，但还是几次踩到了罗伊的脚上，没跳多久，已经道了四五次歉。 “不用这么紧张。”罗伊低头说。 怎么可能不紧张？舞动着的男女们经过他们身边时总要热情地和他们打个招呼，溪泉无比尴尬，问罗伊：“你和我跳舞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 音乐声很大，溪泉和罗伊挨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罗伊说话时的气息扑在耳朵上。 溪泉忍了又忍，克制地说：“你不怕被看见吗？” “被谁看见？” “……你未来的王妃啊。”溪泉不想这么不清不楚，于是更进一步地问：“陛下说你有心仪的人了，你和我跳舞，到时候你要怎么那个人交代？” 罗伊饶有兴趣地问：“你想我怎么交代？”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吧。” 罗伊说：“你没关系的话，我也没关系。” “……”溪泉觉得罗伊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偏偏装作不懂，不禁恼火：“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罗伊的眼中含着笑意，与溪泉的薄怒的状态完全相反，惬意地说：“听了，但这里音乐声太大，可能没有听清楚，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一遍？” 说着，罗伊揽着他的腰把他带到舞池边缘，拉着他走上楼梯。 陆一直抱手靠在墙边，看到罗伊和溪泉离开，刚要直起身，尼娜端着一杯酒过来，笑眯眯地问：“喝一杯吗？” 溪泉被罗伊带到了宴会厅二楼走廊的阳台上，从这里仍能听到楼下传来的音乐，但比起热闹的舞池，这里确实安静不少。 上楼的时候溪泉就在组织说辞，站定之后抽回自己的手，抢先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认为你有喜欢的人还和我暧昧很不妥当。” 罗伊听完点了下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时候不是该解释吗？溪泉心里很急，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让他故意说些不对心的话，“我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不要总是对我做那些引人误会的事。” 罗伊靠近一步，笑道：“我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事了？” “你现在不就是吗？” 溪泉不自觉地后退，近距离接触，他难以控制地脸红起来。 和罗伊对峙他好像总是处于被动，罗伊肯定已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还假装不知道，看他烦恼。 溪泉不服气，抬起头直视罗伊：“可能你觉得无所谓，但对我来说，选定了伴侣就要从一而终，我不接受人类或者精灵在有伴侣的情况下还和其他人纠缠不清，也不想成为任何恋人之间的阻碍。” 罗伊颔首，再度往前，脚尖和溪泉相碰，顺势撑在栏杆上，把溪泉圈在了中间，说：“嗯，这方面我们的想法一致。” “你不要想蒙混过去，我是有底线的，不说清楚我——” 话没说完，罗伊往前倾身，吻住了溪泉。 溪泉瞪大眼睛，怔愣的时候罗伊已经捏住他的下巴深吻下去，他想要扭头错开，却被罗伊推到墙上牢牢制住。罗伊揽住他的后背把他压到自己的怀里，然后托住他的后颈吻得更深。 又是这样。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沉溺其中，但当被罗伊身上微凉的味道笼罩，他便像是吸入了什么迷情的东西，腰瞬间软下来。 罗伊稍微退开，专注地看着他，用拇指蹭过他的嘴唇，温柔地说：“我不觉有什么不清楚的，我没拥抱亲吻过其他人或者精灵，也没有送过其他精灵花环。我以为花环是足以确定关系的决定性礼物，还是说我看的书年代太久远了，你们的习俗已经变了？” 溪泉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了，居然从罗伊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与宠溺，“你知道送花环是……” “我是个半精灵，王宫里有很多精灵官，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知道？” “可是你和我拥抱亲吻，不是为了祝福和净化吗？” “顺便得到你的祝福和净化，也没什么不好。” “……”顺便？ “还有什么想问的？” 半晌，溪泉总算想出一个问题：“那自然之心……” 罗伊说：“你进我的房间那么多次，没有看到墙壁上的花瓶吗？” ——那个蔷薇花苞！ 他对自然之心的印象还是那个冰球，看到那个奇异的花苞时，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 好半天，溪泉才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一双琥珀色眼眸被月光映亮。 罗伊笑了笑，没有再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抬起溪泉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起初溪泉还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罗伊喜欢他，心里便热得发烫，之前的不确定和怀疑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欣喜在胸口累积，情不自禁地搂住罗伊的脖子，生涩地回应起来。 陆和尼娜聊得告一段落，放下酒杯上楼，靠近阳台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声响，走近一些，看到溪泉被压在墙上仰头和罗伊亲吻。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下楼，直接离开了宴会厅。 稍早一些的时候，铃兰刚刚回到图斯特，她对这些热闹的节日不感兴趣，此时正坐在宴会厅外面的树上荡着双腿。 看到陆从宴会厅出来，撑着树干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不止一次。” 陆没有停顿，也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铃兰看了一眼远处二楼阳台上拥在一起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枕着双手跟在陆身后，说：“你真的甘心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 第38章 神思不属 “明明是你先认识他的，如果不是那个预言，你也不会被长老精灵强迫和他分开。你是为了他才来图斯特的不是吗？” “……” “你喜欢他，他也很在意你，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铃兰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陆用眼尾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回图斯特之前，我先回了雾隐森林，你猜风暴长老说了什么？” “……”陆似是直到她要说什么，停下道：“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铃兰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我们早就可以杀了他，上次清剿黑暗生物，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带他回来，就让他死在那里，既能打破灭世预言，你又可以得到你的小精灵，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陆不赞同地说：“大精灵长的预言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他身体里有邪恶之源，在找到应对邪恶之源的方法之前不要贸然行动。” 铃兰敷衍地摆摆手说：“这些话你去和长老们说吧，我是无所谓，只要你别后悔就可以。”说着跳到路边的树上，几个起落消失在视野之中。 几年前风暴长老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但脑海中很快被刚刚那个场景取代，远处乐声飘来，陆闭上眼睛蜷起了手掌。 罗伊和溪泉只在玫瑰节上短暂地出现了一会儿，之后就在二楼的阳台上闲聊起来。 溪泉不是没有想象过和罗伊在一起的画面，实现之后却有种不真实感，担心罗伊只是一时兴起和他开了个玩笑。 但是自然之心是不会说谎的，罗伊对他的喜欢绝对没有掺假。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知道了。”溪泉经过一番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 罗伊背靠栏杆，手按在溪泉身后的扶手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嗯？” “是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吧？” 溪泉的表情中有些得意，很像精灵节上故作聪明地和他套近乎的样子。其实那天他是一时兴起才会放下公务到王城里散步，看到那出戏剧便起了回宫的念头。 远离人群感觉到魔法波动时，他还在想王城里法律森严怎么还敢有精灵随意使用魔法，那地方离马车停放的位置不远，附近没有精灵官，他才临时起意过去查看，没想到刚到巷子口就被溪泉撞了个满怀。 最先吸引到他的，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像是淌进他的魔法回路里的气息。光是靠近，体内躁动的魔力便平息下来，等到溪泉抬起头，通透漂亮的长相惊艳了他。 王国上下或俊美或美丽的男女应有尽有，但是鲜少有溪泉这种有着纯挚气质的人类或者精灵。 他像一张白纸，也像一只幼兽，时刻散发着“一旦他认定了谁就会对谁全心全意”的信号，很少有人能抗拒被这样一个精灵全身心地信任和依赖的诱惑。 所以他特意绕了远路，和溪泉闲聊了一会儿，想要听一听溪泉对他的评价。 午夜钟声敲响，不得不和溪泉告别时，多少有些遗憾，他很少遇到这么对胃口的对象，如果对方是人类，他不介意分出时间来追求。 但也没有遗憾太久，图斯特上下有相似长相或气质的人类并非没有，相较之下，溪泉只是个有些漂亮的精灵，还不至于让他神魂颠倒，回到王宫打开密折后便把这次偶遇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在王宫里看到溪泉的时候，昨晚发生的事回笼。溪泉显然也认出了他，心虚着躲避的样子没来由地让他萌生出一种想要捉弄他的念头。 压制或者忽略这样的念头对罗伊来说很简单，既然不打算和精灵有交接，就不要做多余的事。当溪泉来找他的时候，这句话既是在告诫溪泉，也是在警示自己。 可是溪泉总是无知无觉地靠近他、打扰他，不断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存在感，被忘掉的初印象便又被翻了出来——溪泉不喜欢他不依赖他，是想喜欢谁依赖谁呢？ 想到溪泉和别的人或者精灵亲近，罗伊第一次出现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也是第一次这么想要得到什么。 他有哪里不好，吸引不到溪泉吗？ 罗伊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有自信能让溪泉对他产生兴趣，中途他提醒过溪泉如果没做好准备就不要一头撞过来，但溪泉无视了他的警告，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这时溪泉的思绪已经从罗伊什么时候喜欢上他跳跃到了第四条预言上：“你不是说你不会选精灵做伴侣吗？” 罗伊当初确实想过和这个无聊的预言做对抗，他的自制力一向不错，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想要得到精灵的青睐。 如果因为这么一个无聊的理由错过喜欢的对象，未免太蠢了点。 溪泉还在等罗伊的回答，很明显他想听罗伊说是因为他才破例，但罗伊偏偏想要逗一逗他，故意说：“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顺应命运会轻松一点。”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轻松一点？”溪泉觉得罗伊话里话外好像有那么点不情愿的意思。 罗伊看到溪泉大受打击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一下，再逗下去说不定溪泉要当真了，于是拉过他搂在怀里哄道：“骗你的。当然是因为喜欢你，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可才这样的。” 溪泉被顺毛摸了两下，马上脸热地没了声音。 罗伊心情好地低头看他的表情，四目相对，溪泉下意识想躲，又觉得躲开会显得自己没用，强撑着和罗伊对视。 不知怎么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鼻尖相错，嘴唇碰到了一起。 低头亲吻不太舒服，罗伊抱起溪泉让他坐在栏杆上，揽住他的腰防止他失去平衡，重新亲了上去。 舞会散场之后，罗伊才拉着溪泉的手一起回到寝殿，到了房间门口，奥德里奇飞到门边等到溪泉开门，半天也不见房门打开，回过头，才发现溪泉还依依不舍地牵着罗伊。 “舍不得我？”罗伊笑着问。 溪泉被看穿有些狼狈：“怎、怎么可能？” 罗伊提议：“那和我一起睡？” “啊？”溪泉认真思考：“那会不会太快了？” 而且他也不太清楚同性之间要怎么做。 罗伊微微俯身，玩味地问：“你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事？” “……”溪泉一怔，猛地意识到罗伊指的“睡”就只是单纯的睡觉，而不是那种邀请，顿时脸色爆红，一把推开罗伊说：“我什么都没想！有、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自己睡！” 他恼羞成怒，转身就要回房间，被罗伊从后面抱住，罗伊亲了下他的耳尖，低笑着说：“晚安。” 热意从耳尖蔓延到身上，溪泉勉强回了一句：“你也是。”便挣开罗伊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溪泉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都是关于罗伊的。第二天早上醒来沐浴完晨光就迫不及待地去罗伊的房间找他。 罗伊也才起床没多久，刚刚洗漱完，发梢还有点湿。溪泉用水系魔法把他头发上的水汽剥离，手指一点，水汽聚拢的小水珠就往窗外飘去。 罗伊系好衬衫的袖口，叫了一声溪泉的名字，溪泉一回头，就快速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溪泉愣愣地捂着嘴唇说：“你干什么？” 罗伊笑着说：“汲取一点能量。” “……”短暂地不好意思了一会儿，溪泉捕捉到了重点，问道：“你很累吗？”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罗伊这段时间有多忙。 罗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可以。” “需不需要我的祝福？” “不用。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和溪泉温存了一会儿，罗伊就回到桌前整理稍后和大臣们要商议的密折。 溪泉跟到桌边看他将处理好的密折堆到一边，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他来王宫这么久，还没亲眼见过罗伊和大臣们议事的样子。 罗伊打趣：“不想和我分开？” 说起来有些羞赧，但事实如此，溪泉犹豫了几秒，实事求是地“嗯”了一声。 溪泉提出的要求罗伊鲜少有不答应的，这次也一样，罗伊带他一起来到王殿的议事厅。 大臣们陆续到位，很快就有人就之前递上来的密折展开讨论。 溪泉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罗伊议事，图斯特的议事方式相当民主，所有参与议事的人都可以畅所欲言。罗伊很少率先发表意见，通常是等到大臣们就一个讨论得差不多或者进入死胡同的时候，再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或者一锤定音盖棺定论。 这时候的罗伊沉着冷静、敏锐笃定，让人忍不住想要信服顺从，看得出参与议事的大臣们都以得到他肯定为荣。 溪泉一整个早上都在关注罗伊，没怎么仔细听会议的内容，他的存在很扎眼，有几位大臣时不时瞟他几眼，欲言又止。 他担心影响到罗伊议事，悄悄离开议事厅，到门外享受充足的阳光。 罗伊单手支着侧脸听大臣们商讨在各国设立使馆的事，他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刚好可以看到溪泉用手接住一直雪白的鸽子，大臣们的声音离他远去，视野中只剩下在阳光晕染下圣洁得不真实的金发精灵。 “殿下，您觉得呢？”一位大臣问道。 罗伊第一次在议事中走神，意识到这一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溪泉面前算不得什么。 大臣们被他笑得不明所以，纷纷发问，罗伊说：“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容后再议。”说着起身大步走出议事厅。 手掌上的鸽子飞走，溪泉回过头看到罗伊，问：“议事结束了？” “嗯。”罗伊瞥了一眼身后的议事厅，面不改色地说：“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唔……”溪泉一时想不出来，其实只要他在罗伊身边，在哪里都可以。这么说就太肉麻了，他随便说了一个：“我来图斯特这么久，就只在王城里转，图斯特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吗？” 罗伊若有所思，目光落到前方广场上小心翼翼地往鸽子身边挪动的奥德里奇身上，说道：“有一个，你应该会喜欢。” “哪里？”溪泉好奇。 罗伊说：“去了就知道了。” 议事厅的大臣们追到门口，看到罗伊和溪泉一起离开，转过头面面相觑。 过了半天，其中一位大臣清了清嗓子，问：“我没理解错的话，现在是不是有一件比设立使馆更重要的事要商议？”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大臣接话道：“精灵和王子的婚礼我有经验，但是王妃是男性精灵在图斯特史无前例，可能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那我们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 走到门口的大臣们一边议论着，扭头回到了议事厅。 第39章 东方巨龙 罗伊没告诉溪泉要去哪里，带着他离开王宫来到精灵使馆，租借了一头三头鸟。 一声清唳，火红色翅膀乘风而起，把背上的罗伊和溪泉带上高空。 “乘马车来回可能要一整天，三头鸟的话不到小时就够了。”罗伊解释说。 溪泉还没看过图斯特王国的其他地方，每飞跃一个地方，罗伊就会向他介绍一下。溪泉终于明白罗伊为什么每天都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在政务上——他统治着一个庞大的王国，每一项法案每一个决定都会给领土上的国民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要慎之重之。 注意力被罗伊所讲的图斯特王国领地的故事吸引，溪泉浑然不觉一个小时将尽，直到三头鸟飞越了一处高耸的山头，一片辽阔的草地出现在下方，草地上有不少身体巨大的生物在移动着。 “到了。” 三头鸟俯冲降落，但它像是有所忌惮，没有直接落到地上，而是停在草地边缘的一处山石上，罗伊从鸟背上下来，握住溪泉的腰，把他带到了自己身边。 溪泉刚刚站稳，就觉得耳旁有什么东西飞过，刮起一阵风带动了他的发丝。只见奥德里奇箭一样飞向草地，停在一头藏蓝色的巨龙面前，欢快地舞蹈。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在高空看到的移动着的生灵便是在草地上、湖水边栖息漫步的龙族。 “这里怎么有……”溪泉的视线被一头通体雪白身型优美的龙吸引。 罗伊说：“这里是龙族在图斯特的自治区。” 溪泉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了的，确实有这回事，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两头龙说了什么，藏蓝色巨龙忽然横卧在地上，奥德里奇落在巨龙的肚子上弹跳。 溪泉看过龙族图鉴，眼下这篇自治区里几乎囊括了图鉴上的所有类型，想到书上的种种描述，他担忧地问：“……我们闯进他们的领地，不会惹恼他们吗？” “不会。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它们已经习惯了在图斯特的生活，和人类比较亲近。” “那奥德里奇……”现在想想，在图斯特王城里遇见一头龙其实很离奇。 罗伊说道：“他是因为和龙族迁徙的时候被图斯特王城里的声音吸引，迷路掉队才被你救下的。” “原来是这样的。可是龙族为什么要迁徙？” “有很多原因，领地之争或者环境因素，或者……” “或者什么？” 罗伊没有说下去，转移话题道：“想下去看看吗？” 溪泉看着遍地慵懒地晒太阳、用脚趾或者翅膀尖搔刮着下巴的巨龙，马上说：“想！” 像抓捕伪装成黛西公主的黑暗生物那一晚一样，罗伊揽住溪泉的腰把他抱起来，从山石上跳了下去。 失重感袭来，溪泉不由自主地搂紧罗伊，落地的一瞬间，他在惯性下往罗伊身上扑了扑，被稳稳接住。 有喷气声在头顶响起，溪泉一抬头，便见一个巨大的脑袋伸到面前，鼻孔差不多和他的头一边大。 溪泉吓了一跳，刚要躲，听到罗伊用低缓的语调说了一串字符。 金色的竖瞳眯起来，打了个两个响鼻，一只巨大的爪子提起来，用锋利的爪尖指了指溪泉，用更加低沉的声音回复。 周围越来越多的龙族被他们吸引，连奥德里奇也从藏蓝色巨龙身上飞过来，围绕着溪泉飞来飞去，时不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溪泉依稀能听出罗伊说了“情侣”这个词，奥德里奇则说了“朋友”、“挽救”之类的短语，他只恨自己没有好好跟罗伊说龙语，按照罗伊教过的，磕磕绊绊地用龙语和周围的几头巨龙打了个招呼。 突然一股拉力从背后传来，溪泉被强行从罗伊身上拽起来，原来是刚刚见过那头身形优美的白色巨龙用爪子揪起他的衣服。 溪泉紧张地喊：“罗伊！” 话音刚落，脚就落到了实处，原来是白色巨龙把他放到自己的头顶上。 “她叫梅菲黛丝，是一位女士。”罗伊向溪泉介绍。 白色巨龙张开翅膀，弯下长颈，模仿人类，向罗伊行了一个礼。 奥德里奇飞上来，落到他肩膀上，下方又是一阵扑啦啦的振翅声，不少和奥德里奇一边大的幼龙也飞到溪泉身边围绕着他不断转圈呼噜。 “它们在赞美你，说你是它们见过的最美丽的精灵。”罗伊笑道。 溪泉这时也顾不上纠正他们的用词，忙用不纯熟的龙语和它们道谢。 一头青色的幼龙试图也站上溪泉的肩膀，被奥德里奇一口火苗吓得飞远了些，溪泉又惊讶又觉得好笑，忙抱住奥德里奇，说：“不要欺负小孩子。” 奥德里奇在溪泉怀里倨傲地呼噜了几声。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龙吟，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轰隆隆的，地面上的砂石和花枝草叶都震动起来，草地湖边山上以及空中的龙族全都落到地上，低垂着脑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溪泉有点害怕，顺着梅菲黛丝的后颈滑到翅膀上，梅菲黛丝伸出爪子托住他把他送到了地上。 他立即跑向罗伊，罗伊张开手臂借助他，对他说：“黑炎来了。” “黑炎是谁？” “这片自治区的首领。” 溪泉听到了缓慢的拖地声，好像是什么巨物从地面拖行而过，他顺着巨龙们的视线望向一处黑洞洞的洞口，不多时，一缕仿佛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须发从山洞里飘了出来。 山洞里爬出一个溪泉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鹿角鹰爪，蛇身鱼鳞，吻部像鳄鱼一样向前突出，却没有那么长，眼睛像深色的琥珀，身长奇长，通体漆黑，鳞片反光。 溪泉：“这是……” 罗伊：“东方龙。” 溪泉:“东方？” 罗伊房间的地图上东方是一片漆黑，几乎没有人探索之后活着回来，足以见得东方的神秘。 溪泉小时候听过许多东方的奇谲诡事，道士捉鬼、僵尸杀人、狐妖报恩、上古神兽战等等，没有根据，没有来由，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更不知道真假，但既然有东方龙在这里，那些传说可能未必是空穴来风。 黑炎没有翅膀，从山洞里出来却盘卷着身体慢慢升空，有种威严高贵的气势，像是在虚空中踱步，吐出一口云雾，来到他们面前。 溪泉被来自东方的龙族震得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黑炎金珀一样的眼睛在打量着他。 罗伊很自然地用龙语和黑炎交谈，说过几句话，黑炎才把目光从溪泉身上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东方龙和沃克沃斯的龙族有所不同，溪泉从黑炎身上感觉到某种不稳定的波动，就仿佛是在它挠不到的地方长了虱子，而它被虱子咬得心烦。 从德尼亚回来之后，溪泉有时会在罗伊身上感觉到类似的波动，但只是偶尔，而且也只有一瞬间。 他心想：大概是魔力太强，或者是黑炎身上流火一样的黑色给他的错觉吧。 黑炎嗤了一声，脚下的云雾翻卷升腾，它在其中腾架着升到空中，舞动着漂亮的身体，飞到了云层之上，等到它消失不见，草地上的龙族才又恢复了之前的活动，在空中乱飞，到湖里戏水。 “它去哪儿了？”溪泉问。 罗伊说：“去温莎海域泡澡了。” “温莎海域不是在大陆的最西面吗？” “对它来说距离不算远。” “它是东方龙，怎么会出现在图斯特？它有和你说过东方的传说吗？狐妖、道士、僵尸这些都是真的吗？” 罗伊收回视线说：“它是因为一次意外顺着大海来到这里的，它来的时候太小了，还没来得及了解周围的世界，所以那些传说它也不清楚。” “啊……”溪泉眼中的光亮暗下去，有些失落。 罗伊揉了揉他的金发，问：“想不想骑龙？” 精灵们把三头鸟之类的魔法生物当坐骑是家常便饭，溪泉敢说骑过龙的少之又少，一扫低迷，惊喜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罗伊话音刚落，溪泉感觉自己的腿被拱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梅菲黛丝。白色巨龙把溪泉颠到了自己的头顶，还不等溪泉反应过来，就噌的升空！ 溪泉在梅菲黛丝头顶翻了个滚，掉到背上，在爆烈的风中惊叫着抓住了它的背鳍，惊魂未定，却听到噗的一声，再低下头，发现山川湖泊已经在云层之下了。 溪泉骑过的最快的坐骑是三头鸟，而龙的速度又比三头鸟的速度快上十倍不止，冲破云层之后，梅菲黛丝放缓了速度，畅快地吼了一声。 以溪泉对龙的了解，梅菲黛丝应该属于天空龙，它在空中尤其兴奋，翻转、飞跃、俯冲、急升，起初溪泉还不适应，被骤然的加速减速吓得心慌，后来渐渐适应，也享受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畅快感。 梅菲黛丝一起向前飞行，飞过一片层峦叠嶂的山林时，溪泉突然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心跳突地漏了一拍，紧接着紧锣密鼓地追赶起来，似乎要把刚刚漏掉的一拍补回来。 逆风而行本来就呼吸不畅，这下更加困难，溪泉忙分出一只手敲了敲梅菲黛丝的背，艰难地说：“梅菲黛丝，回、回去！” 梅菲黛丝疑惑地回过头看他一眼，大概是看出他状态不太对，调转方向沿来时的路线返回。 离开那片山林之后，溪泉发闷的胸口瞬间通透，他扭头看逐渐变成黑色小点的山林，莫名想起了被黑暗生物架空的德尼亚。 龙族的飞行速度极快，来去不过是几分钟时间，落到地面上时溪泉还在想刚刚那片树林——那里应该不是图斯特的地界，是他被风吹得没法呼吸，还是真的有问题？ 他抬头寻找罗伊，想要和罗伊商量这件事，却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转过头便看到罗伊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花环。 罗伊看着他，眼眸中出现他的身影，像是黑夜被闪烁着光芒的星辰点亮，他温柔地笑着说：“我可以为你戴上花环吗？” 第40章 忧虑再起 上一次溪泉以为罗伊不知道送精灵花环的含义，只当做普通礼物收下，所以这次罗伊又正式地送了一次。 花环上的鲜花散发着淡雅的香气，溪泉用手摸了摸，在巨龙们的环视之下对罗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你刚才在找我？”罗伊低头问。 “……”离开那片树林，刚刚那种窒息感立即远去了，溪泉越来越怀疑那只是自己第一次骑龙被风吹出了错觉。 溪泉点头说：“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去过温莎海域，书上说温莎海域里有人鱼居住，最高血统的人鱼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性别，有三次蜕变的机会，既能在陆地生活，也能在海里生存，是真的吗？” “你想去温莎海域？” 那可是大陆的最西边，书上将那里描述得瑰丽无比，对一个出生在仙踪森林只出过一次远门的精灵来说很有吸引力。 罗伊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的心思，沉吟道：“今天来不及，下次有空我带你去，可以吗？” 能去就可以了，溪泉不在乎时间，“好！说定了！” 奥德里奇在后面叼了叼溪泉的衣角，溪泉转头看到有几头幼龙在不远处等待，溪泉和罗伊打报告：“那我过去了？” 罗伊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早点回来，别忘了我还等着你。” “啊……”上次也是，罗伊带他去城郊，他玩起来就把罗伊忘了。 溪泉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正想邀请罗伊一起，罗伊突然对他招招手，他以为是有什么话要说，呆愣地凑上去，罗伊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便站直身体，弹了下他的额头，宠溺地说：“去吧。” 周围落满了巨龙，溪泉有种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的羞耻感，顶着发烫的脸转身快步跑到幼龙们的包围之中。 和幼龙们玩耍的时候，溪泉始终惦记着罗伊，总是回头偷看，每次对上罗伊的视线都会赶快把目光收回来，但是下次再转过去时，就会发现罗伊一直看着他。 这样他怎么可能有心思玩呢？ 没多久，溪泉就和幼龙们挥别回到罗伊身边坐下。 出门时是早上，这会儿到了中午，秋天的阳光褪去灼人的温度，洒在身上很舒服。 前一天晚上太兴奋没怎么睡，此时被阳光照得很是熨帖，溪泉懒洋洋地泛起了困意。 罗伊见他眼皮越压越低，抬手把他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山坡上晒太阳，下方的草地上奥德里奇和其他幼龙比起了摔跤，互相咬着叼着在地上打滚，一整个下午飞快而过。 溪泉一睁眼就天边已经铺满了红色，他惊得坐直，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他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一会儿盹而已。 “醒了？”罗伊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溪泉：“……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罗伊不在意地笑了笑。 而且，喜欢的人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罗伊起身朝他伸出手说：“今天有点晚了，先回宫里。下次你还想去哪里，我可以提前安排。” 溪泉拉住罗伊的手站起来，很乖巧地点点头，叫回还在和幼龙们疯玩的奥德里奇。 来的时候罗伊和溪泉骑的是三头鸟，返回时梅菲黛丝送了他们一程，节省了很多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王宫。 这次带溪泉出来是临时起意，回来之后罗伊亲了亲溪泉就回去处理白天堆积的政务，溪泉不敢再耽误他，自己老老实实地回房间休息。 玫瑰节结束，王城里沸腾了三天的热情终于归于平静，王宫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罗伊每天早上八点去议事厅和大臣们议事，晨起到离开寝殿的这段时间便和溪泉待在一起。 溪泉很喜欢这段时间，因为他可以欣赏到罗伊睡觉时的样子，有时还能和罗伊一起吃个早餐。 每天罗伊吃完早餐就会换上萨莎前一天送来的衣服，离开前会温柔地亲一亲溪泉，让溪泉等他回来。 议事一般是一到三个小时之间，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算是罗伊的自由时间，罗伊通常会把所有事务集中处理完，腾出时间和溪泉相处。 一天罗伊议了一上午的事才回到寝殿，溪泉在房间里等得困倦，便到外面找了一颗能看到甬道的树，靠在树干上打瞌睡。柔顺的金发被他枕在身后，尾端顺着树干披散下来，阳光在其上跳跃，安睡的模样乖巧恬静，像只天鹅停在树上小憩。 罗伊从甬路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放轻脚步来到树下，但还是吵醒了他。溪泉揉了揉眼睛，呢喃着说：“你回来了啊。” 罗伊抬头看着他张开手，说：“我接着你。” 溪泉开心地笑起来，毫不迟疑地用手撑住树干往下一跃，稳稳地落到罗伊的怀里。 惯性之下罗伊抱着他在原地转了小半圈，不等他站稳就把他推到树干上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一吻过后，溪泉才和罗伊分开，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商量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一些法案，主要是增设一些精灵节日，开放精灵在图斯特的往来，修订了人类和精灵结合的相关条文，还有一些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的事，你想听？” 溪泉对政务不感兴趣，摇头说：“那还是算了。”顿了顿，问：“之前不是颁布了很多条法令了吗？” “那些是临时的，这次是详细推敲过的。” “哦。”听起来精灵在图斯特的生存环境宽松了许多，溪泉说道：“长老精灵们一定很开心。” “那你呢？” “我？我不是很了解这些，不过人类和精灵多往来总归是一件好事吧。” “嗯。” 罗伊抱着溪泉，看了他片刻，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溪泉觉得罗伊这样克制的样子太勾人了，抓住他的衣襟就要吻上去，余光却瞥见有人过来，连忙推开罗伊干咳了一声。 罗伊理了下被他抓皱的衣服，转头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萨莎眼睛都不敢往这边看，莫名其妙红了半张脸，说：“我听说殿下回来了，却没……所以过来看看，那、那我先回去准备午餐了！” “不用了，午餐我和溪泉去父王那里吃。” 萨莎低下头说：“那我去通知厨娘们提前做准备。” “嗯。” 萨莎抬头快速瞄了一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我们要去陛下那里吃？”溪泉问。 罗伊似笑非笑地说：“嗯，父王说想要见一见我的王妃。” “……”溪泉怀疑罗伊是在影射之前胡思乱想的他。 去老国王那里吃过午饭，罗伊有事临时离开，溪泉便去尼娜那里逛了逛，被尼娜调侃之后落荒而逃，回寝殿的路上碰到了陆。 溪泉已经很久没有和陆说过话，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陆的反应很冷淡，就在溪泉颇觉没趣地想要离开时，陆突然说道：“你找到应对邪恶本源的办法了吗？” 溪泉心里一跳，猛地回身。 陆没有看他，继续说：“你如果想长久地和他在一起，就必须解决那个预言，否则……” 溪泉屏息等待。 “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陆扫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尽快解决”，转身离去。 陆的提醒无异于在蜜罐里扔进了一颗石子，溪泉从云端落回了现实，有些懊恼自己最近太过沉迷于罗伊，以至于忘了还有灭世预言这回事。 溪泉特意去罗伊的房间看了自然之心，外面那层冰罩化去，自然之心便能完美地混在普通的花朵之中，唯一的区别是，其他的花盛开过会凋谢，只有自然之心像朵假花，永远处在含苞待放的状态。 他蔫蔫地回到寝殿看书，期间萨莎还贴心地送了一次咖啡，顺便揶揄了他两句。放在平时溪泉可能会和萨莎开开玩笑，今天却忧心忡忡的，漂亮的眉头皱着，暗自焦虑。 罗伊议事回来先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萨莎过来请示晚餐的事，离开前欲言又止。 罗伊问：“还有事？” 萨莎说：“……溪泉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殿下有时间可以过去看一看。” 罗伊正在扣衬衫的扣子，动作一停，说：“知道了。晚餐先不用准备，我们出去吃。” 罗伊换了一身便装来到溪泉的房间，溪泉心不在焉地抱着书，看到他来也只是欣喜了一瞬，下一秒就像被主人训斥过的小狗把耳朵耷拉了下去。 罗伊顿时感觉心里被挠了一下，颇觉好笑地走近拉开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萨莎说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溪泉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 “告诉我，我帮你解决。”罗伊顺手拿过溪泉刚刚看的书，是一本《光精灵魔法大全》。 罗伊的话很有说服力，以他的能力，绝大多数事他确实都能摆平，但这件事不一样，这件事事关他自己。 溪泉郁闷地摇摇头，想了半天，犹豫地说：“今天下午，我碰到陆了。” 罗伊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垂眸打量溪泉：“你后悔了？” 什么后悔？ 溪泉还在纠结怎么在不提起灭世预言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忧虑表达出来，没有仔细琢磨这句话，也没注意到罗伊的表情，殊不知他的表现在罗伊看来，就像是沉浸在两难境地不知道怎么脱离的样子。 半晌，溪泉才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说来听听。” 溪泉问：“在德尼亚的时候，你是怎么救出我的？”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罗伊把书放下，拉过溪泉的椅子，让他面向自己，另一手撑在桌上，把他圈在了桌子和椅子之间。 溪泉抿住嘴唇，拉住罗伊的衣袖晃了两下。 罗伊反手抓住他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一下，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抓住那个变成你的黑暗生物，用了一点手段，让它带我找到你而已。” 溪泉总觉得罗伊口中的“一点手段”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不然回程的时候那些士兵和大臣也不会这么惧怕罗伊。 最重要的是，罗伊从德尼亚回来之后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更加强势、直白，而且，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巧合，罗伊已经很久没有接受他的祝福和净化了。 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罗伊的变化，溪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或者这是罗伊和他在一起后才产生的变化。 溪泉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追问：“我听说你用了大范围的黑夜魔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帮你看一下？” “偶尔会有些头晕、耳鸣，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自己可以控制。” “可是——” 罗伊忽然一用力，把溪泉拉到自己的怀里，搂住低头亲了一下，笑着问：“看好了吗？” 溪泉怔了怔，反应过来：“我、我还没来得及看！再来一次！” 罗伊却放开他起身，说：“下次吧。” 溪泉错愕，还想再争取一下，罗伊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陪我出去走走。” 第41章 树脂面具 溪泉跟着罗伊出了王宫，来到图斯特的王城。 罗伊说：“你来图斯特之后就一直待在王宫里，没有好好出来逛一逛，其实王城里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那倒是，除了精灵节那天晚上他还没有好好看过图斯特王城。 图斯特不愧是最庞大富饶的人类王国，到了晚上，整座王城都亮起了魔法汽灯，酒馆和各类店铺都开门迎客。 因为前段时间新颁布的法令，王城里的精灵多了起来，除了没有主打精灵用品之外，热闹程度竟和精灵节那天没什么区别。 罗伊说的没错，图斯特王城里确实有不少新奇的事物，溪泉短暂忘了之前的烦恼，拉着罗伊到处逛。 令他惊讶的是，大街上有很多与他和罗伊打扮、长相完全相同的人类以及精灵走来走去，溪泉拉住其中一个长着罗伊的脸的人类询问，对方竟然是个女性精灵，很友好地帮他指路，然后问：“你的面具好逼真，你是在哪里买的？” 原来是因为玫瑰节那天他和罗伊在王宫的晚宴上亮相，被记下了长相，图斯特颁布新法令后，精灵店铺得以入驻王城，起初是一位树精灵利用树脂做出了完美复刻罗伊和溪泉长相的面具，后来许多店铺跟风，一时间模仿罗伊和溪泉成了王城里的一大潮流，许多服装店里甚至摆满了罗伊和溪泉的同款服饰。 溪泉也想见识一下那些树脂面具，根据之前那位精灵的指路来到面具店。 店里的商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王宫里的精灵官、贵族们的面具任人挑选，溪泉选了几张面具试戴，最后在陆和铃兰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问罗伊，罗伊说：“没有你的脸好看。” 溪泉仔细对比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痛快地把面具放了回去。 树精灵从旁观摩了半晌，这时笑呵呵地问：“两位也是扮成罗伊王子和溪泉的情侣吧？请问你们的面具是在哪家店里买的？自然又逼真，几乎像真的了！” 溪泉好奇：“很多情侣扮成我……扮成溪泉和罗伊吗？” 树精灵说道：“那当然，谁不知道他们是整个图斯特最令人羡慕的情侣？” 溪泉惊讶：“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情侣？” 树精灵理所应当地说：“不是很明显吗？玫瑰节的王宫夜宴，罗伊王子只和溪泉一个精灵跳了舞，这不就是当众求爱的意思吗？” 溪泉看向罗伊，罗伊看起来心情不错，弯了弯嘴角。 溪泉：“……” 树精灵还以为溪泉不知道这件事，热心地说：“哦，你是刚从森林里来的精灵吧，那你可以去中央广场看一看，那里有戏剧表演，演的就是玫瑰节晚宴的事呢。” 溪泉：“……？” 罗伊笑着问：“去看吗？” 溪泉想知道玫瑰节那天的事被编排成了什么样，和罗伊一起前往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上围满了人和精灵，人群之间是类似精灵节那天的舞台，舞台后方的幕布上是一副夜宴当晚的油画，几个穿着礼服的演员在舞台上相拥起舞。 溪泉和罗伊来的正是时候，舞台上的几对舞者忽然让出了中间的位置，带着溪泉和罗伊的面具的两个精灵来到舞台上，“罗伊”面带微笑，欠身问道：“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舞台上的人和围观的人群同时发出欢呼声，“溪泉”把手交给“罗伊”，两人相拥着跳起舞来。 “罗伊”和“溪泉”表现得很亲昵，“罗伊”低头在“溪泉”耳边说了什么，“溪泉”先是惊讶，然后做出羞赧的表情，“罗伊”拉住“溪泉”的手在舞台上绕了一圈，与此同时背后的幕布由晚宴的背景变成了二楼的阳台。 后面的情节几乎和当晚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区别，最后“罗伊”和“溪泉”亲吻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也有数对情侣随之拥吻。 溪泉僵在原地，半晌，红着脸不由分说地拉着罗伊离开广场，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才问：“他们怎么会知道……” 问到一半，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罗伊贴心地回答他没问完的问题：“那天有很多精灵参加晚宴，精灵的听力和视力足够他们弄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啊，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 那天他居然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一想到那天他和罗伊相当于在众多精灵的注视下亲吻，溪泉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罗伊看出他的窘迫，安慰说：“热闹几天他们就会忘了。至少图斯特的人类会认为这出戏剧是编出来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只能寄希望于大家真的这么想了。 吹了会儿风，溪泉的脸上的温度才降下来。看完了戏剧表演，溪泉就不太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于是拉着罗伊远离人群。 绕过广场，溪泉看到一家名叫“精灵占卜屋”的店铺，店铺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 看到“占卜”两个字，溪泉立即想起那位喜欢穿黑色带帽兜斗篷的朋友，兴趣盎然地拉着罗伊说：“我们去看看！” 罗伊和溪泉排到了队伍后面，时不时能看到有人类或者精灵从占卜屋里出来，有的满面欢喜，有的愁眉苦脸。 排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终于轮到溪泉和罗伊，两人一起进入店铺，发现店铺里挂着深紫色的墙纸，屋子里只有一处光源，悬在头顶，灯光昏暗，只够看得清占卜屋里的一张桌子，神秘感十足。 桌子前方悬着一块画着六芒星的深紫色绒布，绒布到桌子之间留出了二十多厘米的间隔，外面的人只能看到绒布后面露出的水晶球和一双手。 “两位客人，请问你们要占卜什么？姻缘还是事业？” 光是看到这双手，溪泉就能确认后面的精灵就是多丽丝，听到声音更加确定。但多丽丝没有和他相认，他便配合地没有拆穿，饶有兴致地和罗伊一起在桌前坐下。 他正考虑要占卜点什么，就听罗伊说：“姻缘。” “确定要占卜姻缘吗？”多丽丝在绒布后面问。 罗伊：“嗯。” 溪泉也有点不好意思地随之附和。 “好的。” 多丽丝把水晶球往外推出，说道：“请两位客人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我会对水晶球映出的画面做出解读。” 罗伊大方地把手放到水晶球上，溪泉迟疑了一下，也把手放上去，两人的小指碰到了一起，水晶球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好了，我看到了。” 罗伊收回手。溪泉忐忑地问：“怎么样？” 绒布后面沉默一会儿，多丽丝说道：“我要事先声明，命运精灵从不对占卜结果说谎，但我看到的只是最有可能性的未来，事情真正会如何发展，还要看两位在面临一些关键时刻的抉择。” 溪泉紧张起来：“是占卜结果不好吗？” “目前来看是好的。从水晶球里显现出来的景象来看，两位的相性非常高，感情正在迅速升温，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但是两位的感情中存在一些隐患，可能是因为某个人，也可能是因为某件事，处理不当会让两位的感情出现危机。” 多丽丝稍作停顿，然后说：“我能给出的建议是，尽量开诚布公，渡过这个难关之后，两位会成为世界上最美满幸福的情侣。当然，是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的情况下。” 溪泉想到了灭世预言，暗自心惊，他担心罗伊会从多丽丝的话语中听出灭世预言的暗示，但当他悄悄看向罗伊时，发现罗伊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凝着眉目，像是在思索什么。察觉到溪泉看着他，对绒布后面的多丽丝道了声谢，拉着溪泉起身，离开了占卜屋。 出来之后，罗伊明显还在想刚刚的事，溪泉焦急地想要转移话题，环顾一周才发现这里竟然和罗伊初次见面的地方相距不远，罗伊今天的打扮和精灵节那天很相似，溪泉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还算不那么突兀的话题：“你经常会出来逛吗？” “有空的时候会出来散散步放松一下。”罗伊似乎也想起了那天，握住溪泉的手，扫了一眼乖巧跟在后面的奥德里奇。 顿了顿，他忽然说道：“我听说，你以前和陆很要好？” 溪泉一直提防罗伊会问到灭世预言，听到这里心里一松，点点头说：“我小时候经常溜去雾隐森林找他玩。” “仙踪森林的精灵应该很难在雾隐森林生存，你不怕吗？” “陆会保护我的嘛。” “你相信他？” “相信啊，他看起来很难接近，其实很好相处的。” “……”罗伊说：“你们为什么会疏远？因为雾隐森林和仙踪森林的立场？” 说到这里溪泉也觉得莫名：“谁知道，他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罗伊沉默了片刻，状似随意地一问。 “呃，”溪泉被问的心神不宁，他相信多丽丝拿捏过分寸，于是低下头说：“没有啊。” 罗伊握着他的手逐渐收紧，溪泉的心脏也随之蜷缩起来，他想起了花苞紧闭的自然之心，思来想去，决定大胆地试探一下。 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绕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说起雾隐森林，其实我一直都很纳闷，明明都是精灵，但是雾隐精灵总是比仙踪精灵更激进，更具攻击性。几年前有一位雾隐精灵被黑暗生物污染，差点把整个森林烧成灰烬，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因为什么事情产生这么强烈的破坏欲？” 罗伊眸光微闪，一瞬间魔法回路仿佛被什么灼烧了一下，他敛起气息不让溪泉察觉，垂下眼帘说：“不清楚。”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溪泉着急地拿自己举例：“我的话如果有人伤害我的家人朋友，我会很生气的。” “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罗伊偏头看一眼溪泉，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第42章 灭世序章 溪泉到底没有问出罗伊到底会因为什么事产生破坏欲，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让自然之心开花，只能加紧研究净化魔法，试图从古籍的只言片语中找到有关邪恶本源的记载。 德尼亚事件之后，周边各国都派了使者去往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想要延请精灵到自己国家留驻。使团途径图斯特，带来了国王手信，大部分是为了和图斯特建交，罗伊最近处理这些事务忙碌起来，经常早出晚归。 某天晚上，溪泉特意留在罗伊的房间等他，等到很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梦中溪泉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勉强睁开眼，便看到罗伊坐在床前，低声说：“我吵醒你了？” 溪泉摇摇头，还想说什么，但眼皮太沉，没等开口又睡了过去，朦胧之间，他感觉到罗伊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就快结束了。” 溪泉很想应和一句，但他太累了，只能伸手抓住罗伊的手腕抱在怀里。 身边的床垫往下陷了一下，罗伊穿着衣服躺在床边，任由他抓着，还揽过他的背把他抱在怀里。 侧身的时候溪泉的头发落到了身前有些痒，他用额头在罗伊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便一动不动地睡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罗伊已经不见了。 溪泉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昨晚是自己在做梦还是罗伊真的回来过，拉起在床尾睡觉的奥德里奇问过一遍，没想到奥德里奇睡得比他还熟。溪泉懊恼地揉揉额头，心想明天一定要清醒地等到罗伊回来。 ——罗伊越忙，溪泉越担心，担心他体内的邪恶本源会占上风，但可能是因为最近政事顺遂，罗伊的状态也很好，邪恶本源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被压制得死死的。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溪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把他从蜜罐里拉出来，让他想起大精灵长的预言从没出错过。 他一度想去找多丽丝再占卜一次，可是王城里的占卜小店那天之后就关门谢客，想要找多丽丝就要回仙踪森林。 溪泉担心罗伊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出问题，只好暂时留在王宫里，等到罗伊不那么忙的时候，让他陪自己一起回去。 焦虑的时候，溪泉要么去看看自然之心，要么去找尼娜聊天。 ——自然之心的冰层完全融化了，但是蔷薇花还是没有开花的迹象，大概是因为罗伊还不够喜欢他。 溪泉反省自己，确实，他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其他方面好像和罗伊都不是很匹配，也许罗伊只是觉得他有趣？ 越想溪泉越不舒服，马上打住，安慰自己：他至少他是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个让自然之心产生变化的精灵，罗伊也许对他不够上心，但也没对别人上心，对比之下，罗伊还是喜欢他的。 再说罗伊对精灵还是有芥蒂的，不可能那么快放下，感情这种事急也没办法，顺其自然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和尼娜聊天的时候，溪泉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尼娜微讶，说道：“在我看来，殿下对你很用心。” 溪泉郁闷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知足？” “不，我的意思是，也许想让自然之心开花不仅仅是让殿下动心这么简单。” “可是大精灵长是这么说的啊。” “大精灵长也无法看到全部。” “……也是。” 多丽丝常说命运是一副一望无际的巨幅画作，而命运精灵是能窥见命运的画师，再怎么努力，他们也不可能一眼就记住画上的每个细节，只能将自己看见的记录下来。这就导致有些命运精灵没有看清因果，反而做出和事实截然相反的预言。但大精灵长的预言向来准确无比，顶多是没有看得完全。 或许，自然之心开花还需要别的养料？ 尼娜只对她侍弄的蔷薇花感兴趣，耐心地剪掉花枝上的黄叶，其余的事，哪怕是世界毁灭，她也不过付之一笑。 溪泉从旁观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一惊一乍了，喧嚣的心湖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边溪泉和尼娜在花房聊天，王殿里罗伊正在询问陆和铃兰精灵婚礼的事。 铃兰瞥了陆一眼，没有答话。 陆沉默半晌，问：“殿下想好了？” 罗伊没有回答，只是挑了下眉，似乎在说“为什么这么问？”，总之看起来完全没有动摇的意思。 “……”陆说道：“精灵婚礼很简单，只需要交换花环，再请森林之灵作见证就可以。” 这时铃兰插话道：“殿下问我们，我们只知道这么多，但是森林里的精灵长们见多识广，知道很多古老的精灵婚礼，听说不同的婚礼仪式对双方的束缚程度也不同，殿下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去雾隐森林或者仙踪森林问一问长老精灵。” 古老婚礼吗？ 罗伊想起溪泉从泉水中游来趴在案边的样子，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最近他忙着和各国使团打交道，几乎没怎么和溪泉温存，他突然很想看到溪泉。 陆和铃兰还在等他问话，他起身说：“我会考虑的。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去忙吧。” 罗伊离开后，铃兰问陆：“你真的不再争取一下？” 陆灰白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铃兰露出无语的表情，说道：“随你吧。” 溪泉在帮尼娜给蔷薇花松土的时候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回头果然看到罗伊正朝花房走来，当即放下铁铲迎到罗伊面前，问：“你忙完了？” 尼娜也从花房里处理，停在花房门口行礼：“殿下。” 罗伊冲尼娜点了下头，然后低头对溪泉说：“来看看你。”张开手臂，“抱一下。” 罗伊的怀抱很有诱惑力，但尼娜还在身后，周围还有值守的侍卫，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太能做得出太亲密的事。他对罗伊使眼色想让罗伊把手收回去，罗伊却像看不懂他的意思，淡笑着往前一步直接抱住了溪泉。 “……还有很多人看着！”溪泉小声说。 罗伊问：“有什么问题吗？我又没有当众亲你。” “！”溪泉吓了一跳，刚要挣开，罗伊抱紧他说：“骗你的。想你了。” 罗伊这么坦率，溪泉的心顿时软下来，一时也不在乎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看，犹豫地了一下，伸手环住了罗伊的后背轻拍了两下，问：“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那你不要太忙。” “放心，我会控制在能自行恢复的范围内。” 罗伊放开溪泉，拉着他离开花房，在王宫的甬路上散步，说：“我最近可能要离开王宫几天。” “去做什么？” “了解一些事情。” “那我可以跟着去吗？” “不方便让你跟着。你可以在王宫等我，尼娜会陪着你，也可以回仙踪森林，我会尽快回来的。” “哦……”溪泉有些失落，那又要有好几天看不到罗伊了，“什么时候出发？” “就在这两天吧。” 溪泉刚刚还在想找机会仙踪森林看看，眼下机会来了，他却没那么开心，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罗伊也停下看着他，溪泉也不顾有没有人看着了，主动抱住罗伊，说：“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罗伊有些惊讶，这还是溪泉第一次在外面主动和他亲密，温柔地按了下溪泉的嘴角，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溪泉还是心存忧虑，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靠到罗伊的肩膀上。 自从溪泉得知要和罗伊短暂地分别，就格外地喜欢粘着罗伊，有几次被萨莎撞见，萨莎已经习惯，面无表情地放下魔法灯具和餐点退出房间把门关上，回去之后还会叮嘱其他侍女不要过去打扰。 溪泉最初几次被发现还会不好意思，后来脸皮越来越厚，索性光明正大地留在罗伊那里。大多时间都是他看着罗伊工作，但光是知道罗伊安全地在他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恋人待在一起免不了要亲热，亲吻的次数多了看到罗伊克制的样子，溪泉便觉得还差点什么，想了许久问了下罗伊的意见。 罗伊看了他很久，久到他怀疑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就在他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的时候，罗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说：“等我回来，我会好好教你。” 近来溪泉在城里书店买了些书，对这些事也有了了解，听到罗伊的话不受控制地脸红，却不服输地说：“谁用你教啊。” 第二天早上溪泉醒来的时候罗伊已经不在床上，溪泉以为罗伊像每天一样是去议事厅议事，但等到中午也没见罗伊回来，去问过萨莎，才知道罗伊昨晚就出发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萨莎不要吵醒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溪泉懊恼不已，他还想着去送罗伊，不由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罗伊还要瞒着他？ 第43章 黑夜叛变 罗伊不在王宫，溪泉便回了仙踪森林，在城堡里找到多丽丝。 多丽丝一见到溪泉就是一幅揶揄的神色，溪泉强行无视多丽丝的调侃，将自己的隐忧说了出来。 “不祥的预感？”多丽丝诧异。 溪泉把在罗伊身上和在龙族自治区那里感觉到的异样说了一遍，“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但就是觉得不太妙。” 多丽丝点点头，“那我再帮你看一次吧。” 所知信息不多，确切来说只是凭借溪泉的感觉，这种级别的占卜需要耗费几天的时间。 多丽丝把自己关在城堡的地下室里，溪泉便暂时住回城堡里，闲暇时在森林里逛逛，焦虑的心情暂时缓解了一些。 与此同时，罗伊正在雾隐森林的城堡里。 雾隐森林的精灵长们十分欢迎罗伊的到来，风暴精灵长打算在森林里摆开宴席，被罗伊礼貌地拒绝了：“我这次来只是想询问一些关于精灵婚礼的事，您不用这么费心。” 风暴精灵长平时在森林里不苟言笑，眼神闪了闪，罕见地露出笑容，说：“王子殿下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我们会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雾隐森林里有许多古卷记载了自古以来的精灵婚礼，按照对结婚双方的束缚程度，婚礼的仪式分为十多种。 目前流传的花环仪式是对双方限制最少、最简洁的形式，一来是因为精灵大多从一而终，繁复仪式附加的束缚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结合的精灵中途易辙的例子不是没有，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仪式带来的束缚只会成为双方分开的阻碍，久而久之这些繁复仪式被选择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最为简单的花环仪式流传下来。 罗伊确实希望溪泉离不开自己，但并不想通过婚礼仪式来达到这一点，用了两天时间翻过这些古籍，就把这些古老仪式全部过滤掉了。 如果只是花环仪式的话，上次在龙族的自治区溪泉相当于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正式的婚礼当然还要复杂一些，也许可以把人类的婚礼和精灵的花环仪式结合到一起。 风暴精灵长摩挲着下巴，说道：“最近几年人类和精灵结合的例子越来越多，我听说人类的婚礼需要交换戒指，殿下可以考虑用自己的本源魔力凝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戒指，送给心仪的精灵，对方一定能体会到殿下的用心。” “把魔力凝成实体？”罗伊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 风暴精灵长扬手一挥，前方出现一道暴风，暴风柱在魔力的压缩下越来越凝实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指环。风暴精灵长把这枚戒指递给罗伊，说道：“凭殿下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罗伊接过那枚指环，手指碰到指环的一瞬间，便传来一阵刺痛感，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刺到。 指环表面呈银白色，乍看之下和银质的指环没什么区别，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风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魔法的压缩下沿着手指粗细的轨道连成了一个环带，且完全保留了风暴精灵的魔力波动，并以此路径循环不息。 每个精灵的魔力波动独一无二，凝成的指环自然也是独一无二，溪泉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戒指。 “多谢。”罗伊把指环还给风暴精灵长。 指环到了主人手里，立刻化作一团旋风被风暴精灵长的手心吸收。 罗伊的魔力天赋确实很强，很多魔法只要看一遍演示就能学会，但对他来说凝聚魔力却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自从他感知到自己体内有魔力存在的时候，就有另一股不祥的魔力伴生在他的魔力回路里，一旦他使用魔法，那股不祥的魔力也会趁机进入他的魔法回路侵占、破坏。 想要凝出一个黑夜戒指，必然需要动用大量黑夜魔法，另一股魔力势必会趁机发难，所以，他必须要把自己的黑夜魔力和不祥的魔力剥离开来。 罗伊尝试着铺展开一片夜幕，虽然他已经尽量压制另一股魔力，但仍有几缕气息缠绕在夜幕外围。罗伊没有理会些许的杂质，而是学着风暴精灵长刚才的步骤压缩那一片夜幕，只见那片幽邃的夜空被压成了一本书大小。 压缩魔力格外耗费精力，罗伊把注意力放在控制黑夜魔力的密度上，另一股魔力便失去了管制，肆无忌惮地涌进魔法回路里，噗的一下，就像火柴突然在夜间亮起，瞬间将书本大小的魔力包裹住，像一簇黑色的火焰，快速地在黑夜魔力的表面流动。 风暴精灵长感觉到邪恶本源的气息，目光顿时一凝，拢在衣袖里的手下意识地握出一道旋风，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在城堡外围观望的其他精灵长也立即警惕起来。 罗伊轻吸了一口气，张开手掌，夜幕连同黑色火焰一起消失。 风暴精灵长收起手掌，凝出来的旋风消散。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冒了些冷汗，干咳了一声说道：“第一次凝聚魔力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罕见了，再练习几次一定能成功。” 罗伊蹙起眉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似乎是在寻找刚刚失败的原因。 风暴精灵长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罗伊礼貌地颔首。 风暴精灵长退出城堡，快速走进森林，来到一处空地，在森林和城堡之间布下一道风墙，彻底隔绝了声音。 七个雾隐精灵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空地的魔法阵上，和风暴精灵长碰头。 “怎么样？”熔岩精灵长的心情最急躁，开口问道。 其余六个雾隐精灵长同样把目光聚集到风暴精灵长身上，风暴精灵长面色凝重，摇摇头说：“他的天赋和魔力强度果然不容小觑，第一次凝聚魔力，就能把魔力压缩到一本书大小，但是——” 风暴精灵长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各个精灵：“他体内的邪恶本源已经觉醒，远远超过了可控范围。” 在场七位精灵长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寒霜精灵长问道：“是因为他上次在德尼亚使用了大范围魔法，激活了邪恶本源吗？” 风暴精灵长点头：“据我们推测，是这样的。” “仙踪森林那个小精灵不是去了图斯特吗？”岩精灵长说。 熔岩精灵长用力拢了下头发，几根火红的头发掉在地上，地面上顿时发出滋的一声，被烫出了一条黑痕。 他有些暴躁地说：“我早就说那三个预言没有关系，只有仙踪森林那群傻子才会把拯救世界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黄毛小子身上！” 寒霜精灵长蹙眉说：“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往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不能像仙踪森林的精灵那样过度乐观。” 一位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大地精灵长说：“可是他目前还没有失控，如果——” “没有失控？”风暴精灵长冷哼了一声，朝着身后的树林说了一句：“出来吧。” 七位精灵长看向风墙对面的树林深处，只见一位梳着低双马尾的黑夜精灵从小径中走出。 “铃兰？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地精灵长惊讶。 风暴精灵长对铃兰说：“你在德尼亚都看到了什么，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吧。” 金色的猫瞳闪烁了一下，铃兰翘起了嘴角，轻轻地说出一句话，七位精灵长缓缓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的神色。 罗伊在雾隐森林停留了三天。 第一天学会了魔力实体化，第二天成功地把体内的两股魔力剥离开，第三天进一步凝实黑夜魔法，终于做出了一枚黑夜指环。 连续三天高强度使用魔法，罗伊已经疲倦至极，但看到静谧的黑夜在一个圆环中缓缓流淌，其中还点缀着点点繁星，脸上便溢出笑意来。 他想尽快看到溪泉收到指环时的的反应，没有再做停留，风暴精灵长再三挽留，都被罗伊推辞过去。夜幕降临时，罗伊离开雾隐森林的城堡，打算去和带来的士兵的会和。 走出森林的时候，月光洒在森林之外的平原上，像一片薄纱飘在眼前。士兵们驻扎的营帐没有点灯，没有人出来巡逻站岗，周围一片死寂，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罗伊的脚步慢下来，最后停在了原地，瞥向身后，“跟了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 黑暗中响起轻笑，铃兰从树影中走出来，赞道：“不愧是殿下。” 就在这时，漆黑的森林中冒出数十道身影，而那个空置的营帐后面也有几个雾隐精灵出现，众多精灵将罗伊包围起来，八位精灵长从后方越众而出。 “诸位是来送行的？”罗伊微笑着问。 风暴精灵长一言不发，紧闭的嘴像是被线绳拉紧的口袋。身旁的岩浆精灵长一张嘴，烟气冒出来：“我们是来让你留下来的！” 风暴精灵长扫了岩浆精灵一眼，岩浆精灵不长情不愿地闭上嘴。 罗伊平静地说：“我不能离开图斯特太久，希望各位能谅解。” “殿下，”风暴精灵长开口，“如果您肯留下来，或许我们不会立刻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理由呢？” 风暴精灵长说道：“您自己应该很清楚，您体内除了黑夜魔力之外，还有另一股魔力伴生，一旦那股魔力占据主动，恐怕会发生我们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我们希望您能暂时留在雾隐森林，以便我们能帮您压制那股魔力。” “暂时是多久？” “到您体内的那股魔力被彻底清除为止。” 罗伊神色渐冷，仍挂着得体的笑，问道：“永远也清除不了呢？” 风暴精灵长：“……” 岩浆精灵长忍不住说道：“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杀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快完结啦，隔壁同系列讲温莎海域人鱼故事的那篇我已经开始存稿啦，可以收藏一下~ 第44章 天空牢笼 猛一阵暴风卷起，抽在岩浆精灵脸上。 风暴精灵长怒斥：“退下！” 岩浆精灵长额头青筋一跳，身上浓烟四起蓄势待发，半晌，咬了咬牙，强行忍下，重哼了一声，退到了后面。 风暴精灵长平息怒气，转头面对罗伊，说道：“殿下，我们并不想打破雾隐森林和图斯特之间的和平，眼下这一切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您现在魔力亏空，不足以和我们抗衡，所以请您放弃抵抗，相信您和我们一样，不想看到任何不必要的伤亡。” 罗伊扫过森林中的精灵们，微笑着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风暴精灵长抬手往前一压，伫立在森林阴影中的精灵们缓缓聚拢到一起。 仙踪森林，绿藤城堡。 多丽丝穿着黑色的帽兜坐在桌前，双手放在水晶球上，她闭着眼睛，眼球在眼皮下面游动，额头冒出些冷汗，时不时头轻微地偏一下，像是在冥冥中窥视着什么。 她按照溪泉给出的模糊信息进行占卜，便来到了一片黑雾之中，而这片黑雾给她一种阴寒邪恶的感觉。 她拢着帽兜在雾气中行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两道人影，再走近些，她才发现那两道人影竟然是罗伊和溪泉。 一辆马车经过，罗伊把溪泉往道路里面推了推，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溪泉说了什么，罗伊神色莫测地答话，两人在一片黑雾之中有说有笑，显得格外诡异。 多丽丝想走近听清他们讲话，突然，罗伊面色冷然地掐住了溪泉的脖子，溪泉面色涨红用力掰罗伊的手臂，罗伊却纹丝不动，收紧手掌，噗的一声，金发的精灵变成了一团黑雾，浓郁的黑雾滚滚冒出，瞬间将外来的视线完全遮挡住。 奇怪的场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多丽丝困惑不已，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正要拨开眼前的雾气想要看清楚一些，周围的雾气忽然尖啸着沸腾起来，好像有人在用残暴的手段撕裂折磨着什么人。 千万声惨嚎声汇聚到一起，刺得人耳膜发痛，令人毛骨悚然。雾气越来越弱的嚎叫声中变得稀薄，直至快要消失不见，多丽丝才再一次看到了罗伊，罗伊刚好转过身，露出苍白俊逸的侧脸。 多丽丝总觉得他和刚才不太一样，仔细观察了半天也没搞清楚是哪里不对，直到罗伊转过身来露出另外半张脸，多丽丝才发现罗伊的左眼眼眶里一片漆黑！ 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街道，她从没去过德尼亚，但这一刻，某种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那个和图斯特相邻的国度。 难道是，罗伊已经被邪恶本源污染了？！ 突然，多丽丝一阵发冷，好像是被什么危险又未知的东西盯住。她忐忑地举目寻找危险源，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罗伊似乎在看着她，冰寒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得她遍体生寒。 她是在窥视命运，罗伊不可能看得到她。多丽丝这样安慰着自己，却看到罗伊提着一把剑朝他走来，剑身缭绕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几乎是一瞬间，罗伊就到了多丽丝面前，眼看着那只散发着寒气的手就要掐到自己的脖子，多丽丝猛地往后倒去，一个激灵，桌椅翻倒，她在城堡中的地下室里惊醒。 水晶球曾经警示她不要窥视罗伊在德尼亚做了什么，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在无意间驱散了笼罩在那段过去周围的迷雾。 被死亡盯上的感觉好久才褪去，多丽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溪泉在城堡中整理多丽丝的藏书，听到地下室里传来砰的一声，愣了愣，赶紧把手里抱着的书放在桌上下楼，敲敲紧闭的地下室入口的铁门，喊道：“多丽丝？你还好吗？” 地下室里传来咳嗽声，入口处的门栓被拉开，铁门被推开，多丽丝抱着水晶球顺着梯子爬了出来。 溪泉接过水晶球放到一边，把多丽丝拉起来，往地下室里望了一眼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占卜了这么久？结果怎么样？” “你的感觉是对的。” 多丽丝的黑色帽兜上满是尘土，红发被魔法爆破的气流冲得乱七八糟，“罗伊在德尼亚的时候，身体里的邪恶本源被激发觉醒了。” 多丽丝常年隐在红发之后的火红色眼眸有光芒流过，用一种看透命运般的眼神说：“我看到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要不了多久，黑夜就会逐渐吞噬整个世界。” 图斯特王国。 尼娜在花房中侍弄蔷薇花，忽然指尖传来刺痛，红色的血珠从被花刺刺破的地方冒了出来。 尼娜睁开湛蓝的眼睛，盯着指尖那颗血珠，片刻后视线移向面前的那盆蔷薇花，轻声问：“您是要告诉我什么事吗？” 雾隐森林，天空牢笼。 一颗巨树高耸参天，粗壮虬节的藤蔓顺着树枝向上方延伸，织成了结实稳固的“地面”，以能够阻隔魔法的黑石垒成的监牢坐落在雾隐森林上空。 监牢在云层之上，里面除了一个同样由黑石铸成的刑架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罗伊背靠刑架双手张开，手腕脚腕被黑石制的镣铐锁住，被黑色包围的环境将他的脸色衬得更白，他垂着头，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沾满血污，只能依稀看出是件白色的衬衫，但很快，那一点点白色也被新的血雾彻底染红了。 风暴精灵长正操纵着风暴之力在罗伊的魔法回路里进行切割，试图把邪恶本源从罗伊的身体挖出来，但邪恶本源察觉到第三股魔力入侵的一刹那就龟缩起来，风暴精灵长只好另辟蹊径，打算将罗伊的魔法回路彻底粉碎清除。 ——没有了魔法回路，邪恶本源无法着床，也许能在不杀死罗伊的情况下阻止灭世。 左肩上的回路被绞碎，身体内部的损伤化作血雾从罗伊身上爆出，罗伊闭着眼睛，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风暴魔法遭到黑夜力量的反扑，只好暂时退出罗伊的身体，风暴精灵长擦了一下满头的汗水，待到气息平稳，才说道：“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了，殿下。” 罗伊：“……” 风暴精灵长说道：“请原谅我不能让其他精灵为您治疗，您体内的那股魔力太狡猾，未免它借机恢复，还请殿下再忍耐一段时间。” 罗伊：“……” “我明天再来看殿下。”风暴精灵长欠身，离开天空牢笼。 黑石刑架上的罗伊一动不动，几乎要和整个牢房融为一体。 距离天空牢笼几十米的藤蔓上的某片叶子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十几秒后，一道黑影掠上了黑石牢笼。 一身黑衣的铃兰从容地走进房间，看到刑架上的罗伊，露出笑容，“殿下果然被关到了这里。” 铃兰绕着罗伊转了一圈，啧声说：“风暴精灵长想剥除你的魔法回路？这对精灵来说不亚于酷刑，与其这样折磨人，还不如直接杀了你。” 她停在罗伊面前，弯起嘴角说：“殿下想不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罗伊背靠刑架，既没动作也没回应，完全无视了铃兰。 铃兰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答，嗤笑了一声，金色的猫瞳几乎竖成了一条线，眼神也变得阴冷恐怖，像是一条盯准了猎物的毒蛇。 “殿下不理我，是在等其他人吗？等谁？溪泉吗？”铃兰轻快地说：“可惜殿下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罗伊终于有所触动，听到溪泉的名字，身上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铃兰的嘴角勾起一个大到夸张的弧度，愉快地说：“对溪泉来说，殿下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结局，这样他就不必为了大精灵长的预言强迫自己和殿下在一起，不是吗？” 罗伊睁开眼睛缓缓抬头，只见他的左眼已经完全被邪恶本源的黑暗气息侵蚀成了黑色。 铃兰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伸出手去想要触碰罗伊的左眼，没等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缠绕上她的手指，“原来殿下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她嬉笑着收回手退开一步，以示友好。 “说实话，我真替殿下不值。你在这里为了他剥离邪恶本源，他却在图斯特和陆相亲相爱，哦，也不能这么说，或许他们已经不在图斯特了？” 感觉到自己被罗伊的视线锁定，铃兰笑眯眯地说：“我忘了，殿下没听过这些预言，也不知道邪恶本源是什么。殿下难道从来没怀疑过吗？你的母亲是黑夜精灵，父亲是人类，身体里为什么会有另一种魔力？” 邪恶本源四个字传到耳朵里，罗伊感觉到体内的那股魔力像被叫到名字一样躁动起来，蜂拥着碾过破碎的魔法回路，血雾愈发浓郁，鼻尖几乎被血腥味淹没，丝丝缕缕的黑气爬上了右眼。 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某种陌生的充满破坏欲的冲动难以抑制地从心底冒出，罗伊问道：“溪泉在哪？” 第45章 妖言惑众 “图斯特，仙踪森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谁知道呢，反正不管在哪里，他都在琢磨着怎么逃得越远越好吧？” 铃兰笑着说：“殿下应该知道的，他和陆很多年前就互相喜欢，但是因为那个关于殿下的预言——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但我可以长话短说——二十多年前大精灵长预言会有一个携带着邪恶本源的半精灵毁灭世界，殿下知道这个半精灵是谁吗？” 扑出身体的血雾掺杂了丝丝缕缕的黑气，罗伊的额角突突直跳，面色冷沉。 “殿下再怎么抑制都没用的，你应该能感觉得到，邪恶本源正在一步步吞噬你的理智，把你变成一个只知道破坏的怪物。所有精灵都认为溪泉是唯一能够阻止殿下的精灵，硬生生拆散了他和陆，把他送到了殿下身边。” 溪泉几次三番的古怪言行在眼前掠过，只是短暂的分神，罗伊便感觉到那股魔力有强盛了几分。 “殿下为了他在这里受苦，他却在和别人相亲相爱，我实在不忍心看殿下被这些人骗得团团转呐。” 铃兰叹息一般说着，一挥手，一片夜幕出现在半空中。黑色像渗入沙滩上的水一样褪去，图斯特王宫变得清晰可见——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溪泉的背影，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他正和飞在半空中的幼龙说着什么。 视野慢慢拉近，罗伊听清溪泉的声音。他说：“罗伊离开这么久都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 奥德里奇呼呼噜噜地回应，但溪泉从来没有认真学过龙语，喃喃说：“你也这么觉得是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画面转到了前方，罗伊看到了溪泉的侧脸，琥珀色的眼眸像是被正午阳光照耀下泛着细微波纹的清泉，与坠在额心的蓝宝石一样清澈通透，几缕碎发从鬓边落在脸侧，金色的眉毛微微皱着，看起来有些困扰。 无论是真的，还是铃兰伪装出来的，画面里的溪泉神态逼真，连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的。罗伊体内躁动的魔力安静了不少，但他没有轻松太久—— 这时，陆从走廊尽头走来，溪泉听到脚步声转身，紧绷着的状态顿时消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轻快地喊了一声：“陆！”快走几步迎过去，毫无保留地张开手和陆抱在一起。 金色与银色的发丝缠在一起，出奇的和谐。 “晨曦与泉水的精灵，月光与寒冰的精灵，听起来就是天生一对呢。”铃兰从旁一边观赏一边说道。 陆像是还不习惯和溪泉这么亲密，抬起手迟疑了一会儿才落到溪泉的背上，问：“怎么了？” 溪泉闷闷地说：“罗伊已经离开好几天了，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陆安慰道：“真的发生什么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溪泉说：“可是所有人都认为我能控制。” “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大精灵长并没有明确说你一定会对他产生影响。” “……”溪泉稍稍得到慰藉，但还是不安：“如果我真的没有作用，那还有谁能阻止罗伊灭世？我不希望你还有多丽丝他们受到伤害，或许等他回来我可以再试一次，也许自然之心开花会带来转机。” 说到这里，他担心道：“我觉得罗伊好像察觉到什么了，自然之心已经很久没有变化了，万一他发现我们……” 陆抬手轻轻抚摸溪泉的长发，说：“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过去你一直要为所有人考虑，但其实你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我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罗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无论是陆的反应还是溪泉的反应都挑不出任何问题。 尤其是溪泉，罗伊对他的神色和语气太过熟悉，溪泉过去常常这样和他待在一起，只不过现在的对象变成了陆。 “陆……”溪泉抬头。 两人对视片刻，凑近到一起，突然砰的一声，魔法幕布被一团黑气击溃，画面中拥在一起的精灵像云雾一样被击散。 铃兰惊讶片刻，转过身愉快地看着罗伊。 “其实殿下随时都可以从这里出去，你知道怎么做，对吧？” 罗伊重新闭上眼睛，但溪泉和陆缓缓贴近的画面还是不断在脑海中上演。 ——溪泉不会做这些事。 罗伊从没怀疑过这一点，但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焦躁。 从德尼亚回来，这种焦躁就没有消失过，体内另一股魔力总是试图驱使他去破坏和毁灭。每当他见到溪泉，这种烦躁便会达到顶峰，催促怂恿着他去掠夺、占有。尤其是听到溪泉提起陆的时候，他甚至想将溪泉关到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让溪泉忘记所有人，只记得自己。 他尽量压制这些异常，不再接受溪泉的祝福和净化，免得溪泉察觉到他的想法，被他吓到。也是因为不想伤害溪泉，他才会安然待在这里，让风暴精灵长剥离另一股魔力。 理智上，罗伊知道铃兰的话存疑，那些画面也未必是真实的，但过去溪泉三番两次的古怪言行都在这时掠过眼前—— 罗伊想起他对溪泉说绝对不会做预言里的事时，溪泉脸上既惊喜又怀疑的表情。后来溪泉又反复向他确认了几次，甚至在占卜屋的时候还旁敲侧击过。 或许预言就是溪泉隐瞒他的全部，即使溪泉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但后来的事是演不出来的。 但另一个声音却一遍遍地说：他在骗你，他彻底骗了你。 那声音越来越大，罗伊觉得头痛难忍，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想，还是真的有别的声音在入侵他的大脑。 铃兰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在罗伊身边缭绕，啧了一声，心想：已经被邪恶本源侵蚀到这个地步，还能保持理智，还真是棘手。 看来还需要一剂猛药。 她打了个响指，顿时，房间里充满了浓郁的蔷薇花香。 馥郁的香气却带着寒霜与黑夜的味道，罗伊想起了玻璃花房，和记忆中那个高贵疏离的美艳女人。 确切地说不是女人，而是一个黑夜精灵，她抚摸着蔷薇花瓣，手指被刺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下来，落在手上，与鲜红的血液混在一起。 下一秒，女人张开手指攥住面前的蔷薇花，任由荆棘刺进自己的掌心，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神情冷酷地□□着鲜红的花瓣，花汁、鲜血和眼泪的混合物落到地上，她猛地回头，扒在花房门口的小男孩木然地往后退了半步。 “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黑夜精灵冷漠地开口，“恶心到让我想把自己撕碎。” 罗伊以为自己忘记了这些事，但一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就都回到了眼前。 罗伊知道她最终做到了，就在他七岁生日那天，把自己分解成了黑夜元素。 “你不恨吗？”铃兰的声音贴在耳边，下一刻又变成了他脑海中的声音：“那些精灵想要掌控图斯特，想要掌控你，没想到最终创造出一个怪物。可是没有人会反省，他们只会认为你天生就该如此，你天生就要日夜承受两种魔力的折磨，你的父王、母后或者说整个图斯特王国都是他们手中可以随便操纵的棋子。 “仅凭一个预言，他们就随意操纵你的感情，你忍受痛苦控制着自己的魔力，但是他们不相信你，只有杀掉你，才能彻底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怨恨和愤怒吗？ “你逃脱不了命运，与其做这些无谓的抵抗，还不如顺势而为。过来吧，来我这边，我完全理解你，信任你，在我这里，你能拥有全部你想要的。” 那声音时而变成女人的声音，时而变成溪泉的声音。罗伊先是看到前方突然变成了议事厅，大臣们在等他议事，接着看到一个神情冷淡的小男孩就站在自己身边，前方那个从来没对他笑过的女人露出一丝微笑，向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女人蹲下张开手，小男孩眼中焕发光彩，朝着女人跑去。 那一刻，罗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像是闸门被打开，那一股冰寒邪恶的魔力像洪水一样爆发。 那道声音变得更加具有魅惑性，引诱着罗伊本人走过去。 顺流而下总比逆流而上要简单得多，罗伊朝着童年的自己和那个女人走过去，就在女人想要拉住他的手时，一道耀眼的光闪过，女人和小男孩尖叫着捂住自己的眼睛融化下去。 “居然还保存着溪泉的祝福魔法。”铃兰嗤笑了一声。 罗伊不为所动地看着女人和小男孩消失，但很快，原地出现了一个金发精灵。 “罗伊？”溪泉像是清晨刚刚睡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张开双手向他索要拥抱。 罗伊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溪泉，说：“你不该在这里。” 溪泉好奇：“那我应该在哪里？” 罗伊说：“陆还在等着你。” 溪泉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等我？” 罗伊没有说话。 溪泉怔了一会儿，露出狡黠的笑：“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吧？”说着哄道：“好啦好啦，别吃醋了，我喜欢的不是他，我喜欢的是你。” 罗伊很喜欢溪泉这种撒娇似的语气，他不向前，溪泉就主动走过来，像是在走廊上扑向陆一样扑向他，没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张开手接住他。 溪泉抱住罗伊，眼睛明亮，抬头说：“罗伊，我喜欢你。” 罗伊很难拒绝这样的溪泉，溪泉的手臂渐渐收拢，黑色的气息像藤蔓一样将罗伊缠住，罗伊能感觉到寒凉的气息在蔓延。溪泉似乎觉得很冷，用目光催促着他，罗伊看了他许久，顺从地抬手抱住了他。 雾隐森林。 风暴精灵长和七大精灵正在就处决灭世者这一决定进行投票。 熔岩精灵长极力扇动着其他精灵长：“铃兰已经说了，自然之心没有任何变化，仙踪森林的精灵对预言的解读是错的，我们根本等不到奇迹发生！趁着邪恶本源还没有完全觉醒，必须赶快动手，否则就来不及了！” 在场其他七位精灵长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寒霜精灵长叹了一声，举起手说：“我赞同。罗伊的魔力太强了，现在想要杀死他就已经很难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邪恶本源离开宿主会不会消失，万一……”大地精灵长顾虑重重。 熔岩精灵长不耐烦地打断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大地精灵长不悦地说：“我没有其他办法，但至少目前来看，罗伊的存在限制了邪恶本源的扩张，如果宿主换成其他人，未必能坚持这么久！” 激进的熔岩精灵长一向和大地精灵长不和，此时就这个问题争吵起来。风暴精灵长一直垂目不语，这时喝止道：“够了——” 话音未落，忽然，一股足以将整片森林夷为平地的邪恶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外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震得会议厅的圆桌震动不止，有精灵在外面高喊：“天、天空牢笼坠落了！” 第46章 战争爆发 震动声传到了仙踪森林和图斯特王国。 陆和尼娜判断出声音来源，快速从房间和花房中走出望向雾隐森林的方向。 仙踪森林的精灵却来不及追踪这声响，十分钟前，多丽丝脸色苍白地宣布了一个预言：来自人类王国的灭世者和沃克沃斯山脉的恶龙即将入侵森林。 大部分仙踪精灵世代生活在安逸中，他们没听过大精灵长的预言，自然也不相信多丽丝的预言，直到听到那声巨响——像是战争开始的警报——森林中的七大精灵长经过商议，将二十年前大精灵长所做的预言公布出来。 仙踪森林的精灵长以光精灵长为首，听到巨响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雾隐森林先一步采取了最终手段，而且根据多丽丝鲜鲜出炉的预言来看，他们的最终手段失败了。 光精灵长立即整顿精灵战士，准备抗敌。 整个森林上下哗然——沃克沃斯山脉与仙踪森林在大陆两侧相对而立，龙族怎么可能跨越大陆入侵仙踪森林？罗伊王子最近不是很亲近精灵吗，怎么会入侵森林？溪泉前往图斯特王国什么都没做到吗？ 但精灵们没机会惊讶太久，巨响声传来后不久，一个半边翅膀被污染的天空精灵跌跌撞撞地摔在仙踪森林的入口，断断续续地说：“它、它们……来……”没等说完，天空精灵就因为腐蚀的剧痛晕了过去。 两个值守的树精灵仔细听了天空精灵的话，面面相觑——它们是谁？ 其中一个树精灵看到天空精灵被黑暗气息腐蚀的翅膀，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只见浓黑的云从天际蔓延而来，整个图斯特王国和雾隐森林都被乌云笼罩着，仿佛雨夜中的黑暗古堡。 很快，树精灵发现了不对，明白了天空精灵口中的“它们”是什么。 “那不是乌云！那是黑暗生物！！” 训练有素的树精灵立即发起全面预警，森林里所有的树木枝叶都哗啦啦地响起来，通知精灵们这个消息，整个森林像是被拨动的琴弦，震颤不止。 光精灵长集结起所有光精灵，在森林外围布下十几道防线。 溪泉本想加入到布防当中，却被精灵长们勒令留在古堡里。 “为什么？”溪泉满怀愧疚与惊忧，难以理解地问。 光精灵长说道：“你是最后的希望，我们不能让你涉险。” 溪泉看着在眼前被关上的大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连带着心脏都在不停地缩紧，几乎要爆炸了。 他先是愕然。 怎么会这样？ 从听到多丽丝的预言，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懵的——罗伊离开前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堕落，与恶龙为伍？ 然后他感到惶恐——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每天都会和罗伊见面，在明确知道邪恶本源存在的情况下，居然没能发现罗伊在德尼亚已经被污染了。 他早该想到的，在罗伊一次又一次拒绝接受他的祝福和净化时就该察觉，但他完全沉浸在其他事情中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精灵长们期待的能阻止罗伊的能力，大精灵长预言中的那一天已经来临，他却只能在城堡里焦灼地等待。 溪泉提着衣摆转身跑到楼上，从二楼的阳台往外看，发现阴云之中出现了许多影子，像砂砾一样遍布空中。 身边的奥德里奇忽然躁动起来，他猛地向外飞去，却被精灵长们布下的禁制挡了回来，溪泉看着奥德里奇在他面前焦急地上下舞动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了那些影子是什么—— 龙！ 隔着辽阔的平原，溪泉看到一个巨大的浅蓝色魔法屏障在图斯特王城上空张开。 是尼娜的天空魔法。 紧接着，第一簇火焰在平原上烧起来。 黑暗生物、堕落的精灵和人类骑在龙背上，肆意破坏着。精灵们则骑着三头鸟飞上天空与他们对抗。 龙比三头鸟凶狠得多，速度也快得多，数不清的精灵和三头鸟被击落。 溪泉想起了骑着梅菲黛丝经过的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树林，意识到这是一场筹谋已久的进攻，而罗伊的堕落不过是进攻开始的信号。最坏的可能是，罗伊也参与其中了。 雾隐森林。 黑石镣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罗伊捏着腕骨动了动手腕，神情冷漠地踏过“铃兰”的残骸走出天空牢笼。 那不是真正的黑夜精灵的尸骨，而是像黛西公主一样的黑暗生物的残留物，真正的铃兰大概从离开德尼亚的时候就被掉包了。 罗伊的眼睛变得漆黑而没有光泽，像是一滩了无生气的死水，黑发上的光泽也被黑暗气息吞噬，越发显得他的肤色苍白无光。 无数雾隐精灵围在天空牢笼之外，但罗伊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漠然地拽掉身上被血染红的衬衫，换上夜幕织就的衣服和斗篷。 他的外表看起来和刚来雾隐森林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溢着黑暗气息，那股气息太过恐怖和具体，以至于雾隐森林的植物在天空牢笼坠落的一瞬间迅速枯萎，让在场的所有精灵认为，他就是不祥本身。 罗伊抬起头，雾隐精灵们应激一般刷地举起武器。风暴精灵长越过他看向房间里的残骸，猛然意识到他们犯了什么错误——那个告诉他们自然之心没有变化、罗伊已经堕落并在德尼亚大肆屠杀的铃兰，并不是他们精心培养出来的精灵官候选，而是个冒牌货。 “殿下……”在天空牢笼时，风暴精灵长无数次说他们不相信罗伊的理智，现在却只能寄希望于罗伊理智尚存。 罗伊偏头看向森林之外的高空，仔细聆听着什么。 熔岩精灵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青烟从他头顶冒出，罗伊漆黑的眼眸忽然滑到了眼尾看向他的方向，熔岩精灵瞳孔猛然一缩，与此同时，一股岩浆柱冲破地表，直往罗伊喷去！ 晴朗的天空霎时变黑，一袭夜幕自动地展在罗伊身前，岩浆柱被夜幕挡住，逐渐被黑焰气息腐蚀吞并，转眼间灼热的红流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很急吗？”罗伊语气冷漠地说。 一瞬间，寒气铺散开来，在场所有精灵都一阵胆寒——这就是大精灵长预言的能够灭世的力量。 风暴精灵长的后背紧绷着，心脏几乎要因为过强的压力碎裂。 ——赢不了。 “很急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罗伊话音落下，熔岩精灵长突然惨叫一声，众精灵猛地回头，才发现黑暗元素已经腐蚀到了熔岩精灵的腰部！ 黑暗元素是什么时候潜行过来的？！ “散开！！”风暴精灵长大喊一声。 在场精灵只怔了一瞬，就立即像四面八方奔散，但已经晚了。 罗伊只合了合手掌，夜幕就像一个口袋从天空坠下来，将雾隐森林的所有生灵笼罩其中。 连一只蚊虫都没能逃脱。 天空龙群之中一头遍体漆黑的东方巨龙仿佛感应到什么，掉头朝着雾隐森林的方向俯冲而来，当它落在只剩下干枯树干和嶙峋岩石的雾隐森林前时，罗伊正缓步从森林里走出。 黑炎俯下头颅，像是在邀请主人，罗伊抬手在它头顶摸了两下，跃上龙背，说道：“去……”某个画面在眼前闪过，“图斯特王宫。” 多丽丝又带来一个坏消息，大陆上的其他王国都已经沦陷。 溪泉无比震惊：“怎么可能！灭世者才刚刚出现，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污染整个大陆！” “不，”多丽丝疲惫地摇头，“其他王国应该早就出事了。” “什么意思？其他王国不是有雾隐精灵驻守吗，怎么可能……” “黑暗气息和巨龙是从北面来的，这样的阵势，沿途的王国不可能完全没有预警，除非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向下一个王国预警求助了。从雾隐森林派去的精灵应该在半路出了什么事，也可能是被潜伏在国内的黑暗生物消灭掉包了。” 溪泉讷讷的，说道：“……就像德尼亚一样。” 他知道多丽丝刻意漏掉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罗伊在德尼亚已经被污染，所以根本没有派遣精灵这回事。 “对。他们应该已经占领了大陆上除了图斯特以外的所有国家，然后将仙踪森林和雾隐森林留在了最后，雾隐森林已经被毁了，只有一些在外的精灵幸存，现在只剩下我们和图斯特王国了。” 溪泉看向窗外，黑云已经蔓延到了森林边缘，不断有精灵骑着的三头鸟和龙族浑身沾满火焰和魔法从天空中坠落，树木噼噼啪啪发出爆裂声，空间几乎被光与暗两种极致对立的元素撕裂，惨叫此起彼伏，昔日和谐的森林宛如地狱。 这些，罗伊早就预料到了吗？那罗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平原另一面，笼罩在图斯特王城上空的天蓝色魔法屏障轰然碎裂，天空中的黑暗气息顿时暴涌而入！ 溪泉想起了萨莎和尼娜，冲到窗前却被城堡外围的魔法屏障挡了回来。 “不，不可以。” 溪泉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弄破屏障，但精灵长留下的魔法屏障牢固无比，无论他怎样攻击，依旧完好无损。 “多丽丝你帮帮我！城里有很多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来不及了。”多丽丝摇头。 溪泉失语，转过头，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图斯特王城彻底被黑暗气息吞没。 仙踪森林中的光精灵数量庞大，远超雾隐森林，光精灵们布下的屏障牢牢护住了森林上空。 不断有受伤的精灵从森林外被运进屏障里，光精灵和水精灵吟唱着净化和治愈的魔法，拔除负伤的精灵身上的污染，消除他们的伤痛，一批离开，马上又有下一批被抬进来。 仙踪森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森林，在精灵长们的刻意敦促下有序地准备了二十多年，暂时稳住了局势。 雾隐森林发出巨响的第四个小时，黑暗生物和巨龙破不掉仙踪森林的屏障，暂缓攻势，精灵们便趁机加固屏障、治疗伤员。 溪泉逃不出城堡，只好在窗口时刻焦急地关注着外面的战事，他想到光在这里观望是没用的，正要去楼下寻找屏障的薄弱点，转身的时候一阵风从窗外涌来，窗外的屏障砰然崩碎，化成无数元素碎片从他的眼角飘过。 熟悉的黑夜与黑暗混合的魔力铺天盖地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第47章 灭顶之灾 一直在绿藤城堡里占卜的多丽丝腾地站起来，溪泉震惊地转身，看到仙踪森林上空的屏障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光片。 惊叫声穿透空气传来，溪泉把手伸到窗外，发现挡在古堡外面的屏障被击碎，立即往楼下跑去。 多丽丝拦在他面前：“你要去哪儿？光精灵长让你留在这里！” “罗伊来了，我得去见他。”溪泉的眼神和语气坚定。多丽丝咬紧嘴唇想了想，说：“我陪你去！” 溪泉点头，和多丽丝一起下楼离开城堡，赶去森林外围。 许多刚刚出生的小精灵被年长的精灵护送着前往森林深处躲避，还有更多的精灵被屏障突然爆开的魔力炸伤，溪泉沿路遇见被污染的精灵就会停下来治疗一下，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躺倒□□的精灵，漆黑的阴云已经彻底占领了仙踪森林，精灵们全部污染只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故来得太快，溪泉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前还一片祥和的森林突然满目疮痍。 越来越多的黑暗生物被从龙背上下放到森林中，溪泉看向上空，空中密集的龙群之中，有一头没有翅膀的黑色巨龙踏着云雾停在高处，像是在俯瞰这场战争。 溪泉直觉罗伊就在那上面，起身冲向森林外围。 奔跑间一个黑暗生物迎面冲来，溪泉来不及害怕，侧身躲过，但还是被对方的刀刃划伤了脸颊，下一秒，伤了他的黑暗生物的身体就在半空中拧转，生生被扭碎成了元素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他似乎感应到了属于罗伊的黑夜魔法。 溪泉抿住嘴唇抬头看了眼上空的那头黑色巨龙，铆足劲儿加快脚步。 森林外围。 仙踪森林的战士还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与黑暗生物搏杀不让它们大批涌入森林。 每时每刻都有精灵牺牲，空气中到处是亮晶晶的元素碎片。 光精灵长靠在一棵树下，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黑暗元素已经开始腐蚀他的身体，但他还是坚持指挥精灵队伍轮番作战。 溪泉连忙跑过去抬起双手，捧出金色的治愈魔法治愈精灵长的伤口，精灵长睁开眼看到溪泉，又惊又怒：“你怎么出来了！？” 溪泉刚要说话，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龙吟，一时间空中的所有巨龙和森林里的黑暗生物都停下了动作，像是在敬待某个人的指示。 轰的一声，黑色的火焰落到地上，遮挡在上空的树木迅速枯萎，沿路的精灵们、黑暗生物和巨龙都被这股带着毁灭之力的火焰吞噬，火势诡异地绕过了溪泉和光精灵长所在的树，向森林深处蔓延。 溪泉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生灵在一瞬间化为虚无，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木然地转过身，看到火焰的前方多丽丝正在扶起一个受伤的小精灵，眼看着黑色火焰就快烧到他们，溪泉猛地站起来冲着空中的黑炎大喊：“停下！” 黑色火焰仍在蔓延，身后传来多丽丝的尖叫，溪泉心里一悸，惊恐地闭上眼睛：“罗伊！！不要！！” 空气仿佛静止了。 眼皮发痛，溪泉能听到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忽然有一股气流从面前吹来，将他的头发撩起。 他小心地睁开眼，看到那头漆黑的巨龙居然从天而降，停在他面前二十多米的地方。 龙背上站着一个人，黑发黑眸，神情冷淡，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罗伊！”溪泉有一瞬间的欣喜，上前几步，但很快被罗伊眼神中的陌生感和无动于衷震慑住，犹豫地停在了原地。 罗伊见他停下，眉头不悦地动了一下，沉默不语看着他。 溪泉悄悄转头寻找多丽丝的身影，余光看到她抱着那个幼小的精灵躲到了树后，松了一口气，衣袖里的手握紧，直面罗伊。 罗伊还肯听他说话，说明还有理智，他必须做点什么。 溪泉试探着继续往前走去。 光精灵长猝然出声：“溪泉！回——” 话音未落，黑色火焰立即折返将精灵长团团围住，溪泉赶紧道：“不要！” 黑焰在光精灵长的身前停下，再向前移动一点，就会将光精灵长的脚吞没。 溪泉屏住呼吸继续往前，直到走到黑炎面前。 黑炎的瞳孔有奥德里奇的头那么大，暗金色竖瞳牢牢盯着溪泉，溪泉后背发凉，努力忽略它的注视，抬头看向罗伊，说：“对不起。” 罗伊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问：“你早知道这个预言？” 溪泉不确定罗伊是不是在生气，他感觉不到。 一直是这样，他根本摸不清罗伊的情绪，只能实话实说：“是。” “你是为了这个预言才来图斯特。” “……对。” 溪泉担心触怒罗伊，不太敢回答他问题以外的东西，但他担心罗伊误会，觉得必须得解释一下，于是冒险地说：“但是我——”真的喜欢你。 后面的半句没有说出来，就被罗伊打断。 “够了。” 几缕黑色的纹路爬上罗伊的眼球，下一秒又褪了下去。 罗伊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溪泉却觉得害怕，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往前，想要像往常那样贴近罗伊，才往前一步，就被黑龙的鼻息定在了原地。 罗伊看到他微蹙着的金色眉毛和透着无助与不安的琥珀色眼眸，伸出手说：“过来。” 森林中的精灵、黑暗生物以及恶龙全都无声地看着这一幕，溪泉扫过黑炎的眼睛，暗下决心，绕过它硕大的头，踩到它的鳞片上，拉住了罗伊的手。 溪泉几乎不需要用力，就被拉到了龙背上。 罗伊的力气很大，溪泉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口，黑暗寒冷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溪泉打了个冷战，立即感觉到罗伊身上的气息一收，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溪泉稍微找回了昔日和罗伊相处的感觉，问：“你可以不要让他们破坏森林吗？” 罗伊没有回答，但是森林里的黑色火焰突然转向，包围了森林里的巨龙和黑暗生物，龙族飞上天空撤离，黑暗生物们却没有那么好运，全都被黑焰烧成了灰烬。 黑炎腾空，溪泉失去平衡，只好抓住罗伊的衣襟，罗伊顺势用手揽住他的后背。 “我们去哪儿？” 溪泉以为罗伊不会回答他，但过了一会儿，罗伊说道：“王宫。” 仙踪森林在脚下变得越来越小，升到一定高度，狂风呼啸而过，溪泉被凛冽的气流冲得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气流消失，溪泉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王宫外面！ 溪泉还震惊于黑炎的飞行速度时，罗伊放开他从龙背上下去，径直往寝殿走去。 溪泉在龙背上发呆，直到黑炎不满地低吼了一声，他才后知后觉地跳到地上，快步跟上罗伊。 一路走来，溪泉才发现除了整个图斯特都被黑暗气息笼罩之外，王宫里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到了喷泉边，溪泉看到萨莎迎上来，像以前的每个早上一样从罗伊手里接过披风，小步跟在罗伊身边问午餐的事。但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萨莎拿着披风的手在颤抖，还极快地瞥了溪泉一眼。 莎萨没事的话，尼娜大概率也安然无恙。 罗伊对萨莎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提及公务，萨莎接过斗篷就快速退下。 溪泉跟在罗伊身后进入三楼的走廊，走着走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想起来，试探地问：“怎么没有看到陆和铃兰？” 罗伊停下。 溪泉险些撞到他的背上，也赶紧停住。 走廊里的气压瞬间变低，罗伊没有回头，说：“回你的房间。” “……哦。” 溪泉推开房间的门正要进去，却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砸在门板上掉落在地上。 “不想要就扔了。”罗伊说完离开。 溪泉蹲下捡起那个黑色的东西，发现是一个指环，还不是普通的指环，而是由纯粹的黑夜魔力凝聚成的。以精灵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有星辰在其中运转。 罗伊为什么送他指环？ 溪泉没有机会问，因为送他东西的半精灵已经不在走廊上了。 担心触怒罗伊，一整个下午溪泉都待在房间里，只有中午的时候萨莎来送了一次午餐。 溪泉想趁机问一问她陆和铃兰的事，但萨莎目不斜视地把餐盘放在他面前就赶紧低头退了出去，好像在害怕什么。 阳台的方向可以看到仙踪森林，龙群和黑暗生物没有再进攻，森林里的精灵可以暂时休养生息。 一直到晚上，溪泉才看到罗伊从甬路上走来，他想下去迎接罗伊，试图推开房间时被魔法屏障挡了回来，他怔了怔，返回阳台，努力往外伸手，大概在他上半身倾出阳台后手能触到的最远距离上摸到了一层魔法屏障。 ——罗伊把这个房间的所有出口全都堵死了。 这层屏障不仅仅隔绝了空间，还隔绝了声音，他只能凭感觉判断罗伊刚好从门前经过，连忙敲门：“罗伊！” 但黑夜气息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经过了他的房间。 第48章 王宫禁闭 罗伊把溪泉关进房间里，一连几天不闻不问，只有萨莎每天定时来给他送餐。 萨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他说，有魔法屏障在他也无法离开房间，谓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能从阳台观察到平原另一头仙踪森林的状况，除此之外，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溪泉每天待在房间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站在阳台上朝森林的方向远眺——大概是罗伊手下留情，仙踪森林上空再度出现了光属性的魔法屏障。 屏障每天都在加固，以至于溪泉远在图斯特都能感受到光元素的大量聚集。 和仙踪森林相比，图斯特的形势要严峻得多，黑暗与黑夜的魔力在整座王城中蔓延，但罗伊没有让巨龙和黑暗生物破坏图斯特。 罗伊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 没人告诉溪泉答案。他只能靠罗伊扔给他的指环判断罗伊的状态——那枚指环是有罗伊的本源魔力凝成的，和罗伊本人之间存在联系，指环上的魔法波动总是和罗伊相呼应。 当指环上的魔法波动柔缓时，溪泉就能推测出罗伊的心情不错，但当指环上的魔法波动强烈时，就说明罗伊的情绪不佳。 魔法波动强烈的时间要远远多于柔缓的时间，而柔缓也只是相对而言，这意味着眼下的状况也许维持不了多久。 在此之前，没有人对灭世魔法有概念，现在才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准备都是徒劳。一但罗伊不再遏制黑暗生物和巨龙，仙踪森林的屏障恐怕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溪泉每天在焦急之中等待，终于有一天，他拦住了送完餐想要离开的萨莎，恳求道：“我想见罗伊。” 萨莎紧张地拿着餐盘，眼神躲闪：“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溪泉上前一步急切地说：“我必须得见他！罗伊的情况很不好，只有我能帮他！如果放任不管，一切只会变得更糟糕！” “……”萨莎握紧餐盘抬起头看了溪泉一眼，半晌，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可以向殿下传达你的意思，但殿下会不会来我不能报保证。” 溪泉喜出望外：“这样就够了！谢谢你，萨莎！” “我也是为了……”萨莎小声喃喃，没有说完，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萨莎离开以后，溪泉就在房间等待罗伊。他从下午等到晚上，又等到了深夜，把房间的桌面整理了一遍又一遍，一本书看了大半，实在坚持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朦胧间溪泉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影子遮住了桌上的魔法光源。他清醒着，很想睁眼，眼皮却说什么都抬不起来。 一直微凉的手碰到了他的侧脸，他立即感应到了熟悉的黑夜气息，他极力想向罗伊示好，幅度很小地蹭了蹭罗伊的手指。 罗伊僵了片刻，定定看着熟睡着的溪泉，绕过桌子抱起溪泉走到床边把他放下，靠坐在床边轻轻拨开挡在他面前的碎发。 桌上的魔法光源渐渐暗下去，溪泉的意识也不断下沉，终于完全陷入了黑暗。 溪泉觉得自己没睡多久，醒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罗伊的影子，但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他做梦了吗？ 溪泉一时不能确定昨天见到罗伊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过了一会儿，萨莎来送早餐，溪泉连忙拉住她问昨晚的事，萨莎茫然地说：“昨晚殿下没有回来过啊。” 难道真的是幻觉？ “萨莎，你能不能……”溪泉很想让萨莎再去找罗伊一次，但又担心太为难她。 没想到萨莎痛快地说：“你如果有什么话想和殿下说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的替你转述的。” 溪泉把昨天的请求又说了一遍，萨莎点头说：“我记住了，我会找机会跟殿下说得。” 萨莎说完就要离开，溪泉到：“等等！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萨莎转身，溪泉问：“尼娜现在怎么样了？” “据我所知，殿下让她去照看花房了。” “那陆和铃兰呢？” “我也没有见过他们，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那拜托你了。” 萨莎走后溪泉照常留在房间里，坐在阳台上看书打发时间。 接近中午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手指上的黑色指环传来剧烈的魔法波动，外面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黑云又往仙踪森林逼近了一些。 他起身向外望，发现侍卫们形色匆匆地穿过甬路赶去王殿。 溪泉希望能有个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寝殿周围被寂静笼罩，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中午萨莎没有来送饭，而是另一个侍女端来了餐盘，侍女放下餐点就迅速退出房间，溪泉甚至没来得及问萨莎的事。 指环上的魔法波动一整天都没有平息下来，溪泉忧心忡忡地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失落地整理好桌面准备上床睡觉。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溪泉刷地转回来，看到罗伊站在外面，刚要走过去，就发觉罗伊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明明指环上的的魔法波动已经强烈到刺痛了溪泉的手指，但罗伊本人表现得异常很平静。就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外表看起来和其他山体没有区别，内里已经岩浆翻滚。 过去的每一天，罗伊都是以这样的状态轻松地和他交谈相处，所以他一直以为罗伊体内的邪恶本源并没有给罗伊带来多大困扰，情况还没那么差，还可以拖……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罗伊的挣扎。 也许从前的罗伊忍受两种魔力折磨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他擅长克制和忍耐，所以…… 溪泉一直想见罗伊，他想了很多说辞，这时看到罗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或者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还是罗伊先开口，“萨莎说，你要见我。” 溪泉张了张嘴：“……是。” 罗伊似乎没打算进房间，就站在门口，说：“什么事？” 罗伊的态度和离开前判若两人，溪泉看不出他的喜怒，说话越发小心：“我……我是想知道外面的情况。” “如果你说的是仙踪森林，从你的阳台可以看到。” “那图斯特的国民呢？”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 罗伊等了一会儿，目光似乎要把他看穿，“还有别的事吗？” 溪泉其实想说他不想被关在这里，但刚刚罗伊的态度冷硬，不知道他提出这个要求，罗伊会怎么回答。 他有些委屈，灭世预言的事是他骗了罗伊，但感情是真的啊。 明明之前罗伊离开图斯特的时候还很温柔，现在却这么冷淡，之前那些……他又不是没感情的木头，根本做不到像罗伊那样能对感情收放自如。 罗伊没听到溪泉的下文，蹙眉说：“下次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扰我。”转身离开。 房间的门还开着，罗伊已经不在那里，有魔法隔绝，溪泉甚至听不到罗伊离开的脚步声。 他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机会，但他很难无视外界的形势，在罗伊那样冷漠的态度下说出什么眷恋的话。 等到罗伊离开，蜷缩着的胸口才放松，涩涩的感觉涌上来，鼻子发酸，溪泉忍了忍，抓紧衣袖，小声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话：“我想你了。” 尾音很快消失在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溪泉抬手抹了下眼睛，擦掉眼眶里的眼泪，开始懊恼自己意气用事。 外面图斯特王国和其他王国的国民生死未知，仙踪森林又被黑暗生物和恶龙围困，按照大精灵长的预言眼下短暂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雾隐森林的巨响是什么？罗伊离开图斯特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自然之心怎么样了？陆和铃兰在哪里？送饭的侍女怎么换成了别人…… 从大到小，明明有这么多问题，好不容易见到罗伊，结果就因为罗伊态度差这点小事开不了口，实在太没用了。 一旦把目光从他和罗伊的私人感情中抽离出来，委屈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后悔—— 罗伊还会见他们吗？ 萨莎是只有今天中午没来送饭，还是以后都不来了？万一是后者，他要怎么说服新的侍女帮他传话？ 溪泉边想着，边走到门口想要关上房门，手搭到门把手上时，突然被抓住了手腕，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推进门里。 瞬间被寒凉的气息包围，溪泉惊愕地抬头，看着罗伊，“你——”不是走了吗？ 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吻住了嘴唇。 罗伊一手揽住溪泉的腰，一手抬起溪泉的下巴，不断深入。这个吻不同于往常的温柔，而是强势霸道，不容反抗和拒绝。溪泉不得不抓住罗伊的衣襟，刚刚还能连成一条线的思绪在惊喜和惊讶之中乱作了一团。 被熟悉的魔力和气味包围给了溪泉莫大的安全感，好像是从前的那个罗伊又回来了。 起初溪泉还能勉强保持着理智，渐渐沉浸在这个吻里，笨拙地回应，罗伊停顿了一下，突然抱起他走到床边把他放下，脱下外套扔到一边，撑在溪泉身上。 罗伊屈起食指轻轻刮过他的脸侧。溪泉得以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缓和之下热意腾地涌到脸上。 “你不是走了吗？” “你想我了？” 溪泉猛地反应过来：“你听到了？”瞬间，脸上的灼热感更强了。 罗伊的嘴角弯了一下，说：“有多想？” “……”溪泉觉得难为情，眼神闪躲，说道：“就是很想啊。离开那么久，一回来就变成这样，还把我关在这里……” 说着说着，溪泉心头旖旎的心思散去了，回归到现实的诸多问题里。 “你之前去哪儿了？你是从哪里听说那个预言的？雾隐森林为什么会消失？陆和铃兰……” “你想问的是这个？” 罗伊的语气冷下来，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了，表情变得嘲讽，盯着溪泉看了两秒，起身从床上下来。 溪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不知道错在哪里，撑着床坐起来看罗伊捡起地上的衣服。 罗伊又恢复之前的冷漠，走到门口，停下说：“我说过，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次，溪泉没有等到罗伊回来。 第49章 逃脱禁闭 从那天之后，罗伊有半个多月没有出现。 溪泉知道是自己惹恼了罗伊，与世隔绝的这些天里，每天都在回想那天说过的话，试图找出激怒罗伊的地方，最终无果。 窗外的黑雾一天比一天浓，仙踪森林的屏障被腐蚀得出现过几次破损，虽然每次都被光精灵们补好，但破损程度和频率越来越高，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来不及修补，那时黑暗气息就会充满整个森林。 这一切都与罗伊的状态脱不了干系——罗伊送给他的黑夜指环中流淌的魔力越来越反常，黑夜魔法日渐虚弱，但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裹挟着暴烈地运转，指环几乎被拉扯得变形崩坏。 那股无形的力量当然来自邪恶本源，它在尽情吞噬罗伊的本源魔法，等到黑夜魔法被彻底同化，便是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气息失控的时候。 溪泉兀自在房间里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萨莎没再出现过，新来的侍女无论他怎么请求，都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每天放下食水就退出房间。 溪泉站在阳台上眺望仙踪森林的方向，巨大的光元素屏障破开了一个口子，光精灵们正在修补，每当屏障的缺口收拢一些，就会被涌入的黑暗气息腐蚀开来，修补的速度堪堪快过腐蚀的速度，耗了大半天，才终于把破开的口子填上。 屏障变回光滑牢固，溪泉攥着指环的手稍稍松开，掌心已经被指环硌出了深痕。 他虚握着指环回到房间，心想：必须要再见罗伊一面。 侍女不帮忙，溪泉只能靠自己，他采取的方式是绝食。 拒绝接触水源和光源，也不肯睡觉，放下纱幔坐在床上，侍女连续几天把食水原样端出，到了第五天，隔着纱幔看向床里，欲言又止了半晌，什么都没说，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不吃不睡也不吸纳本源元素，到了第七天早上，溪泉虚弱得坐不住，往旁边歪倒，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眼前天旋地转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视野中出现了蓝色的裙摆，这抹蓝色给人广袤温柔的感觉，溪泉伸手抓住裙角，喃喃唤道：“尼……”话没说完，晕了过去。 溪泉睡了很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阳台的躺椅上，阳光透过看不见的屏障落下来，身体已经趁着他昏睡的时候自动吸收光元素恢复。 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出现在眼前，溪泉猛地坐起来，正要转身，便有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按到他的肩膀上，尼娜从他的躺椅后面绕出，说：“你还需要休息。” “尼娜！”溪泉回身扫视一圈，“罗伊呢？他没来吗？” “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折磨自己不是明智的做方法，如果罗伊看到你受伤，恐怕会更烦躁。” 罗伊没来。 溪泉顾不上失望，倾身抓住尼娜的衣袖，把那枚黑夜指环举到尼娜面前说：“他现在很不好，本源魔法就快被邪恶本源吞噬掉了，我本来想帮他遏制一下，但他不肯见我，你能让我见一见他吗？” 尼娜眯着的眼张开，盯着那枚举到面前的指环，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罗伊为什么送你指环吗？” “为——”溪泉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 突然，手中的指环变得冰寒刺骨，外面的黑气霎时变得浓郁，远方仙踪森林的屏障瞬间被来势汹汹的黑暗气息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溪泉的手一抖，险些把指环掉在地上，他匆忙用手托住指环，只见指环边缘出现缺口，这说明与指环同源的黑夜魔法已经支撑不住，无法在魔法回路里运转了！ 尼娜别过头，用湛蓝的眼睛凝望斜后方的天空，仙踪森林的屏障正在溶解，再也不能抵挡黑暗气息了。 溪泉急道：“尼娜，我必须得见到罗伊，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到罗伊你知道做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但总要试一试！” 尼娜沉默片刻，转身往门外走去：“跟我来。” 溪泉一喜，快步跟到门口。尼娜扬手一挥，门前的屏障便像雾气一样散开，时隔将近一个月，溪泉终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黑暗气息浓度过高，人类在这种环境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污染，为了节省时间，尼娜召来了云雾，把溪泉送到了王殿。 “王殿的第三层有罗伊的临时寝殿，他这段时间都待在这里，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罗伊了，你不要激怒他，也要做好无功而返甚至丧命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 尼娜把他送到王殿的二层，停在楼梯前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送到这里就够了，谢谢你，尼娜。” 尼娜摇摇头，说：“如果你真想救他，可以试试向他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溪泉郑重地向尼娜道谢，然后毫不犹豫地踏上楼梯。 尼娜站在原地目送溪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转身离开，往花房的方向走去——世界毁灭与否于她而言没什么两样，反正她的世界早在十多年前看到那朵最艳丽的蔷薇花凋落时就崩塌了。 上到第三层，溪泉立即被险恶的气息冲了满头，走廊里的黑雾几乎遮挡了视线，与他当初在德尼亚的地下室时没什么两样。 多丽丝和奥德里奇都不在身边，罗伊也不会来救他，如尼娜所说，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溪泉打出一个光元素的屏障，在走廊里缓慢前行，经过一扇门时，他感觉到了极微弱的黑夜气息，停住脚步，走到门边抬手敲门：“罗伊？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但是走廊上的黑雾一敛，溪泉又敲了几下门，黑雾躁动起来，像是有许多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溪泉知道，找对地方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用力一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没等缝隙扩大，门里就有一股巨大的拉力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罗伊？你在里面吗？” 门里没有动静。 “我、我知道我上次惹恼你了，你一直不肯见我，但我每天都很想见你，所以，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罗伊依旧没有回答。 溪泉再次试着拉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比起刚才，黑雾变得柔和许多。 见罗伊没有阻拦的意思，溪泉侧身走进房间，松开手，门便从身后关上了。 房间里的黑雾要比外面浓郁得多，尤其是靠近桌边的地方，溪泉缓步靠近，看到了坐在王座上的罗伊。 罗伊穿着黑色的衬衫，衬得他身型利落，气质逼人。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从他身上渗透而出，他闭着眼睛用手撑着额头，露出半边英俊的侧脸，一动不动，像是一尊俊美无俦的雕像。 溪泉放轻呼吸，心里很难过——其实最不想看到眼下这个局面的就是罗伊，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过去这么多年就不会为了图斯特的政务废寝忘食。 亲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国家毁在自己手里，罗伊一定很痛苦。 溪泉心疼地抿了下嘴唇，试探着叫他一声：“罗伊，你还好吗？” 罗伊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就在溪泉以为被无视的时候，罗伊忽然说：“谁放你出来的？出去。” 溪泉没有出卖尼娜，绕开第一个问题，快步走向桌边：“我是来帮你——” 一簇黑雾将溪泉推离。 “不需要。”罗伊冷漠地回答。 黑雾没有伤害溪泉，如有生命一般，将他推开自动避开了他的屏障，光元素几乎没有任何损耗。 罗伊的理智还在。 溪泉心里一喜，试图说服罗伊接受他的净化：“以我的净化能力不能帮你彻底压制住邪恶本源，但是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这样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能让自然之心开花，一切就还来得及！” 提到自然之心，罗伊抵在额前的手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忽然一股黑气爆炸一样从他身体里膨出，将掉落在地上的魔发光源、杯子、密折吹得满地翻滚，连溪泉都被这股气流冲得往后倒去摔到了地上。 “！”原来这些黑雾都是这样出现的！ 这样强劲的冲力……罗伊的魔法回路受得了吗？ 溪泉揉着发痛的手肘站起来，一咬牙，干脆不再争取罗伊的同意，直接上前想要检查罗伊的情况。但他还没等碰到罗伊，就被猛地挥开。 罗伊极力压制着体内肆虐的魔力以及残暴的念头，半是警告半是恼怒地说：“出去！” 溪泉的手被打开又被吓了一跳，但当他看到罗伊一直遮挡着的半张脸时，愣住了。 罗伊的左半边脸爬满了黑色的纹路，这些透着诡异的纹路顺着他的脖子深入领口，藤蔓一样把罗伊层层缠住。 溪泉知道被黑暗气息腐蚀是什么感觉，原来罗伊这些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怪不得指环上的魔力这么暴躁，怪不得黑夜魔力虚弱到几乎位置不住指环的形式。 就像以前罗伊从来不在他面前表露出不舒服一样，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罗伊仍然分神控制黑雾不伤害到他。 溪泉有些呼吸困难，酸意也涌上鼻尖，恐惧和埋怨在这一瞬间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后悔。 罗伊不是自愿成为邪恶本源的载体的。 是他太没用了，如果他能找到解决邪恶本源的办法，罗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我不出去。”溪泉眼眶发红地上前一步，倔强地说：“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 第50章 奇迹诞生 溪泉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直接来到罗伊身边抓他的手，罗伊抬起胳膊一挡，溪泉索性直接抱住他的胳膊。 光暗两种元素迅速对冲，发出滋啦啦的像是烟花燃烧的声音。 罗伊被抱住后一僵，好看的眉头攒起，想要甩开溪泉，溪泉说什么也不放手，还顺着罗伊的手臂摸索到他的肩膀搂了上去。 罗伊的下颌因为忍耐而绷紧，极力控制的邪恶之源，不让黑暗魔法伤害到溪泉，但邪恶之源似乎感知到有光元素靠近，叫嚣着在魔法回路中横冲直撞，想要突破枷锁，将外面的那点光源彻底消灭。 “你……” 遍布了罗伊半张脸的黑色纹路再度蔓延，尖细的末端爬过了挺直的鼻梁，眼睛也迅速被黑色晕染。 罗伊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将溪泉推开，溪泉察觉到罗伊又要推开他，心里一阵恐慌：他有种预感，如果这次他走了，真正的罗伊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罗伊总想推开他？他难道不能为罗伊承担点什么吗？ 身上的光元素屏障不断被腐蚀，溪泉无暇顾及，错开头闭上眼睛撞上了罗伊的嘴唇。 罗伊的推他的动作停住，额角青筋一跳，溪泉趁机将自己的魔力渡到罗伊的身体里。 溪泉在这样的环境下能调动的光元素不多，屏障很快因为元素流失而消融，黑雾像一只只险恶的手，附上他的金发和衣角。 罗伊脸上的纹路在净化魔法下消褪，伸过鼻梁的末梢缩了回来，溪泉明显感觉到罗伊身上的躁动感减弱了不少，心里一喜，连忙渡入更多的魔力。 按在溪泉肩膀上的手松开，转而抚上了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沿着脖颈上移，忽然，邪恶本源的魔力暴涨，脖子上的受骤然发力，把他向后推倒在桌子上！ “唔！”溪泉猝不及防，后背就贴上了桌面，抬头慌张地看向罗伊。 罗伊的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方，身上不断往外渗透着黑雾，虽然他的眉目被黑发遮挡了大半，但溪泉还是能看到他暗沉、蕴藏着暴虐与危险的黑眸。 “我给过你机会了。”罗伊的声音喑哑，说完，手伸到溪泉的背后将他的上半身垫起，覆了上去。 房间里的黑雾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游动着，忽然在某一时间点沸腾起来，像是有人在规律地在房间里扇动着什么。雾气一团又一团地扑到墙上，破碎，融入到大片的黑雾之中，周而复始。 溪泉起初疼得抽气，然后隐忍地闷哼，最后忍不住地叫出声，他紧紧扣住桌沿，想尽量稳住自己的位置，渐渐意乱情迷，渗出眼泪。 某个受到强烈刺激的瞬间，他猛地想起自己房间外围的黑夜魔法，那道黑夜屏障将弥漫在整个大陆上的黑暗气息挡在了外面。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罗伊仍然在保护着他。 朦胧的视野中，溪泉瞥到了戴在手指上的黑夜指环。 ——你知道罗伊为什么送你指环吗？ 电光石火间，罗伊带他参加婚礼时的场景闪过，新郎和新娘相视一笑，交换了戒指，然后激动地拥吻到一起。 罗伊是想和他结婚！ 察觉到他在走神，罗伊变得异常烦躁，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占有溪泉，让他全身心地属于自己，除了自己，再也不能想别人。 溪泉受不了地收回手环住了罗伊的脖子，贴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愿意。” 他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但这个拥抱充满着信任与依赖，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好像在说“你可以随意伤害我”。 像是蚌张开蚌壳壳露出柔软的身体、刺猬收起背刺亮出肚皮，毫无保留，义无反顾。 溪泉手指上的黑夜指环跳动了一下，罗伊的动作陡然停住了。 清泉与晨曦的暖光冲破层叠的冰面，淌进了被邪恶本源挟持住的心脏。 寝殿房间里，墙壁上的花瓶已经许久没有侍女来更换过鲜花，只有一支含苞待放的蔷薇花竖在其中，如果有人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花苞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纹路松散开来。 无色无味的某种气息从花苞顶端溢散而出，接触到这股神秘的气息，房间里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掉了。 王殿三层，溪泉不上不下被折磨得够呛，眼角泛红，疑惑地看了罗伊一眼。罗伊眼中的散去了很多，他像是刚刚看清溪泉凌乱的样子，揽住他的背，不复之前的粗暴，温柔地吻住了他。 溪泉委屈地回应罗伊，屋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大床上的被子被扔到了地上，更多的声音便从纱幔的缝隙之中传了出来。 …… 仙踪森林。 多丽丝抱着奥德里奇在绿藤古堡里来回踱步，扔在沙发上的水晶球一亮，她怔了怔，立刻扑到沙发边，把双手放到水晶球上，红色眼眸绽出光彩。 森林边缘，光精灵长正指挥着一批又一批的光精灵重新建起屏障掩护伤员退进森林深处，忽然，他若有所觉地望向图斯特王城的方向，静静感受了一下，狂喜地睁开眼：“黑暗气息停止蔓延了！” 图斯特王宫。 凉亭后方的小花房被天空魔法保护着，成了王宫里除溪泉在寝殿的房间外唯一的净土。 尼娜像往常一样在花房里浇花，感觉到什么，弯了弯嘴角，低声对盛放的蔷薇花说：“看来，我还要迟一些才能去见您了。” 图斯特王宫，王殿。 溪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罗伊的大床上。 罗伊的声音从边上响起：“醒了？” 溪泉来不及关注身上的异样，赶紧转头看罗伊的情况。 罗伊身上的黑色纹路完全消失了，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溪泉紧张地问：“你……” 声音哑的不像话，昏过去之前的种种在脑海中复苏，绯色爬上溪泉的耳尖和脸颊。 他努力忽视那些记忆，专注眼前的人，用哑着的声音继续问：“你怎么样？” 罗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用手撩过他的金发，忽然把他拉到怀里抱住，沉声说：“对不起。” 溪泉后知后觉地发现罗伊身上没有任何邪恶本源的气息，不止如此，房间里的黑雾也变得很淡，已经是晚上，魔发光源在在桌上静静地散发光芒。 溪泉反应过来，以前的罗伊回来了。 “我……”他想说没关系，但刚说出一个字，声音就被突然的哽咽堵住了，他眷恋地抱住罗伊，埋在他胸口摇了摇头，说：“你说了从雾隐森林回来就教我，我、我愿意的。” 罗伊怜爱地轻吻溪泉的头发，把他抱得更紧。 如溪泉所愿，他将在雾隐森林里的来龙去脉说出来。溪泉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能以为我喜欢陆！？他只是我的朋友！” 事实上那是假扮铃兰的黑暗生物和邪恶本源里应外合，将罗伊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投射了出来。 按照大精灵长的预言，邪恶本源日渐强大，注定要吞噬罗伊的理智，被关在雾隐森林天空牢笼时，罗伊的魔法回路受损，对邪恶本源的压制力大幅下降，溪泉则是让邪恶本源彻底占据主导权的那条导火索。 溪泉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帮到罗伊，还差点让他堕落，这时才明白过来之前罗伊为什么生气。 那时他问了陆和铃兰。 “陆被关在地牢里，你睡着的时候我把他放出来了。铃兰现在不知所踪，我让尼娜派人去找了。”罗伊说道。 真正的铃兰在离开德尼亚的时候应该就被黑暗生物掉包了，所以从雾隐森林派遣到各国的精灵都已经被污染，成了黑暗生物埋在各国的棋子。至于那片让溪泉不舒服的森林，则是堕落的龙族们的巢穴。 黑暗生物早就为这次大规模的破坏做了充足的准备。 溪泉想起外面的事，忙问：“那仙踪森林——” “黑暗气息控制住了，仙踪森林筑起屏障击退了龙族，还分出人手到雾隐森林净化被污染的精灵。” 溪泉的神色有所缓和，罗伊沉默片刻，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邪恶本源的错。”罗伊本人不仅没有顺应邪恶本源，还和它对抗了二十多年，“你已经很好了。” 罗伊没有说话。 溪泉极力安慰他：“这不是控制住——”他才察觉到不对：“你是怎么控制住的？邪恶本源呢？” 他说着就要帮罗伊检查，罗伊按住他说：“自然之心开花了。” ——自然之心开花，会带来奇迹。 黑暗气息蔓延到这个地步，竟然在几个小时内止住了，不是奇迹是什么？ “但没有完全开花，只是花苞打开了一些。”罗伊补上后半句。 “邪恶之源呢？”这是溪泉最关心的问题。 “还在。” 溪泉动了动唇——邪恶本源还在，就说明之前的情况还有可能发生。 “自然之心是什么时候开花的？为什么？要怎样才能让自然之心完全开化？” 罗伊的手顺着溪泉的后背滑下去，溪泉迎着罗伊别有深意的目光眨眨眼，慢慢明白过来。 第51章 童话结尾 “不会是……” “可以吗？”罗伊绅士地问。 “……”之前罗伊可没有这么绅士。 想到那些激烈的片段，才褪下去没多久的潮红又涌了上来。溪泉强撑着不让自己退缩，说道：“我先声明，我之前确实是因为灭世预言才接近你的，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之前我在仙踪森林里就想告诉你，但是你根本不听我解释。” 那时的罗伊已经被邪恶本源控制，罗伊今天第三次道歉：“对不起。” “……勉强原谅你了。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以为我喜欢陆啊，我在王宫里几乎没和他说过几次——” 话没说完，罗伊往前一凑，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静谧的夜晚，自然之心彻底绽放，大陆上的黑暗气息无声无息间被荡涤一空。 某一时刻，根植在魔法回路里二十多年的邪恶本源被抽离，温暖又纯净的魔力在交缠之间渗透进来，罗伊吻了吻溪泉的额头，将全部的喜爱与宠溺倾泄给了他。 雾隐森林以及大陆上的其他地方，被污染的生灵恢复了神智，在原野上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但他们没有茫然太久，凭着堕落之前的记忆返回了家园。 至此，笼罩大陆多年的危机就此解除。 真正的铃兰被尼娜从那片被堕落龙族占领的森林里带了回来，在那之前她已经被黑暗气息污染，但她在完全堕落之前，用自己的全部魔力铸就了一个黑夜牢笼，将自己困在其中，没有伤害任何生灵。 尼娜欣赏铃兰的坚毅，邀请铃兰在王宫驻留，接任精灵官的职位。从那以后，王宫里经常有人看到铃兰在尼娜的蔷薇花房出入。 陆从王宫返回了雾隐森林，他被选为新一任的精灵长，参与森林重建。而原来的八大雾隐精灵长，向精灵们坦白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在雾隐森林重建完成后离开，将自己流放到大陆各处，消灭漏网的黑暗生物，将功补过。 多丽丝带着奥德里奇来到王宫，为溪泉占卜了一次，：“你完蛋了，你以后会被罗伊吃得死死的。”不知道那个字眼刺到了溪泉，他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萨莎和舞会上认识的一位侍卫结合，仍然留在王宫里照顾罗伊和溪泉的起居。 灭世危机过去三个多月，一切恢复井然有序，图斯特的老国王正式宣布退位，罗伊王子继承王位，和仙踪森林、雾隐森林签订了期限漫长的和平协定，同时宣布自己的王后是一位来自仙踪森林里的男性精灵。 图斯特国民并没有觉得意外，精灵店铺里新任国王和王后的面具被抢购一空，排演国王和王后浪漫爱情的戏剧场场爆满。 罗伊和溪泉的婚礼采用了精灵和人类婚礼相结合的形式，两人交换了花环和凝聚着本源魔力的戒指，然后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婚礼当天，陆从雾隐森林赶来，送给溪泉一份礼物，是一串月光石。溪泉认出那是他多年前送给陆，却被风暴精灵长碾碎的那一串，陆把那些粉末收集起来复原，还给了他。 溪泉拿着那串月光石有些不知所措，陆笑了笑，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是吗？” 溪泉点点头，陆看了他很久，转身离开。 陆走后溪泉站在喷泉前发呆，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罗伊看到他手上那串月光石，问：“你们说了什么？” 溪泉摇摇头，不知道从何说起，罗伊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挑眉：“结婚当天，你在想别的男人？” 溪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辩解：“他是男性精灵！” 罗伊不由分说地抱起溪泉往寝殿走去，奥德里奇扇着翅膀跟到了门口，想起多丽丝的叮嘱，在门口徘徊了一阵，飞去花房。 溪泉被按在床上，没多久白色的衣袍从床幔之中扔出来，被挑逗到极致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没有了邪恶之源的纠缠，罗伊的性格变得轻快很多，结婚之后更像变了个人，不再若即若离，对溪泉极尽宠溺，时常让黑炎载着他们在大陆上遨游。 唯一让溪泉头疼的就是罗伊在这方面的索求，很难想象罗伊能兼顾宠溺和恶劣，总是在这种时候折磨得他承受不住哭着求饶，为此他和罗伊谈了几次，每次罗伊的态度都很良好，但例行不误，还总是变换不同的借口。 有一次罗伊问他要不要为图斯特的国民做一些贡献，溪泉兴高采烈地答应，结果就是被罗伊拉到床上接连“折磨”了几天，事后他问罗伊所谓的贡献是什么，罗伊居然说是让国王有更好的状态处理政务。 溪泉气得离家出走回到仙踪森林，但刚离开罗伊没多久，就难以抑制地想念起来，这才明白多丽丝说的他被吃得死死的是什么意思，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回去，推开绿藤城堡的门，却看到罗伊在城堡外面和偷看的岩精灵打招呼，别扭了半天，跑过去扑到了罗伊身上。 一头砖红色的巨龙掠过图斯特上空，一个小男孩指着天空中掠过的影子，拉拉身边的父母的衣服：“看，那头龙又回来了！” 街上不少人注意到奥德里奇飞向王宫，收回视线交谈了几句： “陛下和王后又闹矛盾了？” “什么叫矛盾，那叫打情骂俏！” “哎，隔一段时间就要搞这么一次，陛下和王后的感情真好啊。” …… 多丽丝看着奥德里奇的身影消失，摇了摇头，转头抽出羽毛笔继续写自己精灵生涯中的第一本爱情童话《最美精灵救世实录》。 她想了想，在雪白的纸上写下一行字：几十年前，仙踪森林的大精灵长留下了三个预言—— 第一个预言是图斯特王国的王子将携带着邪恶本源降生，本源的力量会随着灭世者年龄的增长逐渐苏醒，二十多年后的某一天，他会骑着来自沃克沃斯山脉的恶龙将大陆上的一切烧成灰烬。 第二个预言是当大精灵长化归自然后，第一缕晨曦的光洒到泉水上时，会蕴化出一个名叫溪泉的晨辉与泉水的精灵，拥有神赐一样美貌的他将会成为罗伊王子的爱人，也是拯救世界的唯一的那把钥匙。 第三个预言是罗伊降生的同时，会在溪泉诞生的那眼泉水边会长出一朵花，这朵花名叫自然之心，这朵花将忠实地记录下灭世者与救世主的爱情故事。 写到这里，多丽丝卡住了，提笔思索。 奥德里奇落到王宫的寝殿前，罗伊拉着溪泉从龙背上下来，快步走进寝殿。 侍女们见他们回来，训练有素地快速退到殿外，把大门关上。 甚至来不及上楼，罗伊就把溪泉推到寝殿一楼的鎏金柱子上亲吻起来。才分开了几个小时，就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溪泉搂住罗伊仰头回吻，在这里一停，便是几个小时。 事后，罗伊抱着被折腾得昏昏欲睡的溪泉上楼，回到房间把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在他的嘴唇上又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起身到桌边拿来密折，坐到床边批阅起来。 远在仙踪森林的多丽丝用羽毛笔搔了搔头发，心想写童话可真是太难了，算了吧。 她心安理得地提笔写下了童话惯用的结尾：从此以后，国王和王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