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月主沉辛 作者:山河啊大海 文案: 当责任,家国,命定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会如何选择? 内容标签: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辛、容隐 ┃ 配角:其他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愿望是你。 ================== 第1章 初见 沉辛出生的那天和她的兄弟姐妹们一样,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她的父亲看了她的脚一眼以后,抚掌大笑:“大善!”便匆匆离去。 片刻,她闭关多年的老家主在父亲的搀扶下踏进了屋子,在一众惊疑不定的兄弟姐妹里,快步来到床前,定定的看着已经被产婆包好唯独留出一只柔软的小脚上。 许久,印象中严厉不苟言笑的老人严肃的面容露出了罕见的松动,缓慢且置地有声道:“我们沉氏一族,终于迎来了月主!” 而这一切,不过是婴儿脚上旁人都看不到的一根极细的红线。 一转眼,十六年过去,当年出生便注定了命运的女婴已经长大成人。 她端坐在屏风后,听着身着华贵的女子在诉说她的爱慕之人,一旁的沉老家主闭着眼睛仿佛已然睡着,她垂了垂眼,看向屏风外少女被繁复衣裙层层掩盖的脚踝,那里延伸出一条暗淡不堪的红线。 “我不求能与将军他终生厮守,只求能与他心意相通,还请沉老家主帮我看看我红线的那头是否与我心中所想相同。”女子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虽然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但声音里的痛苦哀求沉辛听的清清楚楚。 而老人还是闭着眼,时间越久外面的空气似乎越绝望,终于,老人睁开了眼。 “公主殿下,众生自有众生的缘法,世人所背负的一切也自有背负的缘法,老夫言尽于此,请回吧。” 此言一出,屏风上的影子晃了一瞬,像是难以接受却又在意料之中,女子勉强撑起公主的尊严,微微一礼:“家主说的是,元安拜谢。” 元安走后,沉辛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给老人,面色不变。 神色莫测的老人打量了她一会,并未接茶,只开口问到:“辛儿可是觉得同情元安公主?” 沉辛恭恭敬敬端着茶,答道:“同情。” “为何觉得同情?” “身不由己。” “那你说说她这命定之人是谁?”老人语气不变。 “梁国太子,是公主和亲对象。”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答,仿佛刚刚说同情的人并不是她。 老人眼里划过满意之色,接过少女手里的茶水,细品了一会,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身后的少女也随及站起身,老人并没有转过身,边走边说:“你学的很好,沉家未来接天命的接班人只需‘同情’,并不需要无谓的‘成全’,一个月后梁国使者前来议和之时,便是你接任月主之时。” 沉辛微微一怔:“是。” 沉老家主走后,少女沉默的站在廊下。 “听说刚刚走的那个是元安公主。” “咦~公主?公主殿下找家主有什么事吗?” “你笨呀,咱们沉家是干什么的你忘了?当然是找家主牵线来啦。” “公主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吗?”另一个声音更惊讶了。 “听说是容大将军,不过好像皇上并不打算将公主许配给将军,而是要去和亲。” “啊?公主太可怜了吧……” “哎……当公主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额、辛妹妹。”廊下转过来两个牵着手的少女,看见她便止住了话头。 沉辛转过头去:“二姐姐、五妹妹。” 绿衣少女一把扯住还在发懵的妹妹,嘻嘻笑道:“就不打扰辛妹妹看风景了,我们待会还要去找大哥约明天出行,先走了。” 站在廊下的少女沉静的眼里仿佛并不在意,随意的点头便示意她们离去。 两个少女都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等到走远了黄衣少女才反应过来,凑近绿衣少女身边:“为啥我们看见辛姐姐要跑啊?” 绿衣少女伸手就敲了她的头:“小声点!”然后压低了嗓子给她科普:“说了多少次你都不记着,你的红线全在辛妹妹那牵着,你以后还想不想找你的命定之人啦!就你这冒失的性格,被□□禁闭是小,得罪了辛妹妹到时候给你牵个大猪蹄子!” 黄衣少女一想起老人就一抖,委屈的摸摸额头,其实她觉得大猪蹄子一点都没有关禁闭可怕,她以前就关了一天就受不了了……她真是太难了。 廊下,沉辛注视着离去的两个姐姐,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沉默的垂下眼睑。 她出生便被老家主带在身边,注定了命运,说羡慕族里的兄弟姐妹,也说不上。因为没有相处过,只是知道并认识这些人是她的家人,她的家人除了老家主所有的人都从小敬着她,因为她是未来的家主,更是未来的月主。 沉氏一族是上古月神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帮助月神管理人间的姻缘。然而月神千年前陨落,血脉之力千年传承下来一代比一代稀薄,从□□过后更是隔了三代才有人能看见红线,此人便是沉辛的父亲,而月主更是难得。 人自从一出生,脚上就会衍生出一条长长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绑着他们的命定之人。而月主的红线自出生便注定不能与他人牵绑,就像一条没有任何接口与缝隙的环,牢牢的依附在月主的脚踝上,她们没有命定之人,却可以触摸这些红线,改变别人的命定之人,这是月神留给世间痴情之人在一起的可能。 她出生之前沉氏一族已经百年没有月主了,上一任的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在五年前突然去世,祖父暂任家主,等沉辛成年之时便继任家主之位,好在他们沉氏一族的子孙因为血脉之力传承的原因,都很珍惜拥有红线力量的人,并没有内部权利争斗的戏码。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么一两个支撑家族的人,不把大腿保护好,家族还不得覆灭?而且月主无命定之人,一生都只能是家族的人,当了家主反而最放心,争什么争? 元安公主生来就身不由己,她又何尝不是呢。 “小姐。” 老管家出现在她身后。 “这两天容将军得胜回朝,宫里来消息,三日后为容将军接风,老家主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到时候希望您带几位小姐们出席。” “出席大臣是否有带家眷?”少女问。 “老家主说,圣上旨意,不涉及沉族即可。” “你去回□□,就说我知道了。” 老管家一拱手,便要离开。 “等等,顺便告诉大哥,明天我同他们一起出去。” “是。” 次日,醉仙楼里,桌边四人皆沉默不语,坐在窗边少女神色自若的独自品茗。 “咳,”年纪稍长的青年先开了口,看向少女:“辛妹妹今日同行突然,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待会还有齐家、赵家和魏家的几位公子千金过来,都是我和你瑜姐姐的好友。” 沉辛:“今日我只是出来散散心,一切大哥做主便好。” 青年听罢,也不知道与这个妹妹聊什么好,便打住了话题。 黄衣少女从糕点里抬出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略微紧张的大哥和二姐一眼,懵掉的大眼里带着疑惑。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呀?” 沉瑜、大哥:…… 你个憨憨都不尴尬的吗。 这时小二敲门,引了三男两女进来。 尴尬的两人不由得舒了口气,沉瑜偷偷在来人中寻找,在看到最后进来的男子后,眼里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欢喜。 “磊兄,好久不见。”打头进来烈阳般的少年几步走进房间坐下。 大哥沉磊无奈地笑了:“魏弟,三天前我们刚见过。” “其实这句话我不是对你说的,我可是对两位妹妹说的,瑜妹妹和晚妹妹我可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呀!姐姐你干嘛!” 魏家小姐收回手,白了自家弟弟一眼:“你可快住口吧,要是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两位妹妹饶得了你,我可饶不了你!” 魏严委屈抱头,冲着旁边的人挤眉弄眼。 逗得一桌子人低声直笑。 一旁温柔的像柳枝一样的女子的替他解围:“魏姐姐不用太担心,魏少有分寸的。” “青青,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前两天才……唔唔唔。” 魏严手急眼快,捂住魏小姐的嘴,赶紧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没什么,话说回来,我们今天可是有位新朋友,还不认识呢?” 沉磊笑道:“这是家中四妹。” 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知道沉氏一族的能力,各大家族也都隐秘的知道沉氏一族诞生了一位四小姐,从小就被老家主带在身边教养,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魏小姐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爷爷得到消息后,摸着胡子沉思了很久,才缓缓坚定的吐出两个字—— “月主?!” 魏小姐扶额,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 可惜魏严根本没接收到自家姐姐的眼神,兴奋的看着窗边的少女:“你就是传说中的沉家四小姐?” “幸会。” “幸会幸会,”魏严突然压低声音,还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所以说,我们的脚上真的有那什么姻缘红线吗?” 魏小姐高高举起的手被这个问题给吊起,就连旁边未曾开口的两个男子也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少女的手指在茶杯上细细的摩挲,视线在他们身后或远或近的红线上打量,淡淡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赵家小姐一听,好奇的问道:“四小姐,那红线的那头牵着的就是我们的命定之人吗?”说着便发现隔壁伸出一双手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抬头就撞进了手的主人温润的眼中,赵小姐悄悄红了脸,低声道了谢。 一直偷偷关注男子的沉瑜看见这一幕,默默黯淡了眼神。 沉辛看她一眼,停住指尖。 “赵姐姐,红线那头肯定牵的是心上人啊,命定之人多没意思,四小姐你说对不对?”魏严辩驳道。 沉辛缓缓勾唇,清冷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命定之人只会是一人,可心上人却可能不只是一人。红线只会牵住一个人,那个人会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等,因缘际会的来到你身边,有可能是你的心上人,也有可能只是你的命定之人。” 魏严挠挠头:“就是说有可能牵的是命定之人也有可能是心上人咯。赵姐姐,我们打平了!” 赵小姐:? 突然窗外一阵喧闹,店里的人群迅速挤到街道上,又迅速分开让出一条道路,一列军队缓缓的前进。 百姓的欢呼迸发。 “容将军,是容将军!” “将军得胜回朝啦!” 包厢内的众人都挤到窗口向外看去。 沉磊说道:“听说容将军这几日便会回朝,没想到今日被我们赶巧撞上了。” “啧啧,容将军我算见到了,气质非凡,你看这男女老少,通吃啊。今日不知走什么运,见到两位传说中人物。”魏小姐托着下巴咂嘴。 “的确,容将军不知是多少京中女子的心上人,就是不知道容将军心属何人?” “诶,四小姐,你能看到将军的命定之人吗?” 沉辛往下看去,黑眸光华流转,热闹的街道红线无处不在,痴痴缠缠在每个人的身边,而高骑在战马上,面容冷硬的男子,冰冷的银色铠甲下一根红线延伸出来,蜿蜒向远方。 “远在天边。” 战马上的男子倏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二楼的窗口,一群华服男女中间,坐着一个少女,神情淡漠。 男人挑了挑眉,望向军师。 “那是谁?” “回将军,那就是沉家四小姐。” “沉家四小姐……沉辛么……” 第2章 殿前风云 觥筹交错间,少女自斟自饮,席间探究的目光不断,谈笑下暗流涌动。也有人过来攀谈试探,被少女不咸不淡的挡回,最后灰溜溜的走开。 沉瑜强装镇定,她看一眼一直吃个不停的沉晚,心里欲哭无泪。自从前两天辛妹妹和她们出了一次门之后,她对辛妹妹就没有那么陌生了,可这不代表她想要来参加宫宴啊!她真想摇一摇沉晚的脑袋,你都看不见这暗流四伏的局面吗,还在吃! 想到几天前,聚餐结束以后,辛妹妹在街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黯淡下来。 从醉仙楼出来后,沉瑜便沉默地跟在后面。 “他不是你的命定之人。” 沉瑜一愣,看向少女的背影。沉晚正在不远处央求大哥给她买吃的,沉瑜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对她说话,想起话的内容,又不由得难过起来。 良久,身后才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辛妹妹不是有能力更改命定之人吗……” 前方的少女一顿,只摇了摇头。 沉瑜抿紧了嘴。 沉辛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有人跟上,回头便看到委屈难过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终叹了口气。 “二姐姐,命定之人原是上天注定,天命不可违,想要逆天,就得付出代价。况且,那赵家小姐,不是你的好友吗?” 沉瑜猛地一抬头,难过又震惊。 “你是说,他们的红线……” 沉辛转过身,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他们很幸运,”她话一顿,“其实你也很幸运,多看看你身边的人,那里有你的归属,他也很好。” 纤弱的身影原地挣扎一会,挫败跟上。 沉瑜收回思绪,宴席上前方的少女不为所动,偷偷懊恼低头,她还是姐姐呢,结果反而要妹妹处理她的感情问题。诶,糟糕…… 低头便看到盘子里的莲花糕,沉瑜一愣,看了眼旁边埋头苦吃的五妹妹,沉晚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沾满糕点屑的小脸,冲她憨憨一笑,看到她手上的莲花糕还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瞅着。 沉瑜面无表情,转过头来咬了一口莲花糕,她最爱吃的就是莲花糕了,既然不是五妹妹给的,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人了。 看了眼前面被针对的辛妹妹,心底感动地同时还有一丝熟悉感,一直以来,她的盘子里好像都有人给她夹莲花糕,是谁呢? 等等、针对!谁在针对她们家辛妹妹! 沉辛端茶低头啜饮,无视眼前高傲的女子。 女子容貌艳丽,狭长的眼里藏不住的讥讽,她看了眼躲在后面发呆的沉瑜,眸光迅速地暗了暗。 真不知道赵世子看上了她什么。 她发作了半天也不见为首的少女半点反应,心下更是瞧不上。 “都说沉四小姐从小便被沉老家主带在身边教养,便教出这般上不得台面吗?真不知道,沉家到底是不是后继有人了,沉老家主今日不在,沉四小姐连我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吗?” 女子声音不大,席间却迅速且诡异的安静下来。 老皇帝站在殿外黑暗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挥手止住了通报。身旁还跟着一袭银袍的男子,眉眼深邃,远远凝视着低头不语的少女。 女子轻哼一声,还待再发作。忽然见那沉默的少女伸手凭空一捞,像攥住了什么,她紧接着脚上一痛,就整个人摔倒在地。 “啊!” 席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不断响起,沉瑜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只见女子狼狈的伏在地上,一只玉足高高吊起,以古怪的姿势指向少女攥紧的左手。 就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吊在脚上,而线的那一头是看不清神色的少女。 一时之间,局势颠倒。 红线。 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这个答案。 “凌小姐一直在问我问题,那么我也问你几个问题好了,”少女缓缓抬头,眼里古井无波,平静的像在问家常。 “凌小姐知道我手里抓着的是什么吗?”沉辛的手向后一扯。 “啊!”女子不自然的被拖动,面露惊恐。 “看凌小姐的样子,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沉辛端起茶杯,缓缓淋在虚空之中,“这是红线,牵着凌小姐命定之人的红线。” 半空中,茶水像是被什么切断一样,分成细细的两股流下。 “凌小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沉辛自问自答:“意味着我可以更改你的命定之人,你知道更改命定之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普通人求到沉家来,最大的代价也就是付出生命。” “而凌小姐,你的背后有诺大的家族,有众多的亲人,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背后又会牵连什么。想必这其中的关联,诸位大人比我清楚。” 说完随意的放开手,凌小姐的脚就失去支撑掉在地上,露出一截光洁的脚踝。沉辛看了一眼面色灰败的女子,扔了一块手帕出去,刚好盖住女子裸露在外的脚踝。 同僚之间对视无言,皆看到了对方眼中释放的讯号。 沉家,惹不得! 殿外,银袍男子远远注意到少女扔出的帕子,冷硬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老皇帝眸色深深,沉思了几许,便踏步走入殿中。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拜伏,凌小姐也跪在一边,冷汗直津。 直到一双明黄绣着龙纹的靴子立在了她的眼前。 睨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老皇帝似笑非笑:“凌家千金跪在这里作甚?” 凌小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苍白的更伏低了身子。 “皇、皇上息怒,小女她……”凌大人慌慌忙忙跪出来。 “莫不是要问朕几个问题?” 闻言,殿内静的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这是明晃晃要给沉家撑腰啊,众人心道。 凌大人颤抖着嘴唇,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没、没有。” 老皇帝笑容寒冷,一甩袖道:“凌大人就是这样教女的,殿前失仪,成何体统。凌小姐还需好好管教一番才好,凌大人教女无方,依朕看来也和凌小姐一起在家思过吧。” 凌小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老皇帝的眼底冰冷无情,一时之间如坠寒窖。 天子落座,群臣得以平身。 “今日一宴,只为容将军接风洗尘,众位爱卿不必拘束。” 仿佛刚刚的事情不复存在一般,宴席之上又是一派谈笑风生,众人的恭维声四起。 “将军这次大败梁国归来,一定要敬将军一杯。” “有容将军镇守边疆,实乃百姓之幸啊!” 歌舞升平中,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坐在皇帝下首位的银袍男子,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身姿挺拔如松柏,气质刚健如狼,令在座的千金都悄悄红了脸。 话音未落,一妙龄女子轻抚衣袖,翩翩入场起舞。水袖轻弹,佳人如花,一曲完毕,赢得满场喝彩。 女子轻移莲步上前,盈盈一拜,离去前如水眼波在高处银袍男子身上流转。 有大臣打趣:“容将军觉得这舞如何?” 低沉的嗓音响起:“李大人何意?” 李大人笑道:“容将军保卫边疆这么些年,还未有家室,不知容将军何时打算成家?” “李大人说笑,容某未曾想过此事。” 旁边的老皇帝闻言转过头来:“这话倒是提醒朕了,容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李大人却热情答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容将军镇守边疆,还未曾考虑过这些事情。可惜今日沉老家主未曾出席,不然可以替将军相看相看。” 吴大人提到:“虽说沉老家主未曾出席,但沉老家主从小教养在膝下的沉四小姐却是来了的。” 老皇帝摩挲着座椅,浑浊的眼里闪过精芒:“沉四小姐何在?” 席间一静,所有人看向沉辛。 顶着众人的目光,沉晚越众而出,缓缓一拜:“臣女在。” 老皇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纤细的身影恭敬沉着,暗自满意。 良久,问自己左侧的银袍男子:“朕观沉四小姐不错,实乃良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众人:咦???咦!!! 容隐看向面不改色的少女,仿佛被谈婚论嫁的不是她一般,他突地勾唇一笑:“此事隐说了不算,还得问沉四小姐的意思才是。” 众千金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哦?那沉四小姐意下如何?”老皇帝也从善如流。 沉辛一拱手:“回皇上,臣女生来便注定没有红线牵引,这也是沉氏一族与月神的约定。且将军的命定之人实另有其人,也将会是大秦的一段佳话,臣女怕是要辜负圣上美意。” 老皇帝哈哈一笑,打趣道:“虽盟约在前,但朕属实没想到咱们容大将军也有被拒绝的一天。” 众人纷纷附和。 容隐状似无奈:“被沉四小姐拒绝,也是隐的荣幸。” “朕虽未给爱卿找个良配,但爱卿得胜有功,便赐爱卿镇国大将军一职,赐镇国将军府。还有其他赏赐,由王公公改日送到将军府罢。” 群臣神色各异,容将军战功累累,此次更是收复了梁国,这赏赐也在情理之中,但镇国将军府……可比邻着沉家啊。 晚宴一结束,沉辛刚要出宫,便被一个小侍女拦在拐角。 “沉四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沉辛回头,叮嘱两人:“你们先出宫等我,待会我自会去寻你们。” 沉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和沉晚乖巧离去。 小侍女一礼,便带着沉辛离开。 宫女带着沉辛绕过人群,最终停在了花园偏僻处,假山旁站着一个宫装女子。 “公主,沉四小姐来了。” 那女子闻言转过头,赫然便是那日去往沉家的元安公主。 “公主殿下安。”沉辛微微一礼。 “沉四小姐,本宫竟不知,那日你也在屏风后面。” 感受到公主微不可察的敌意,沉辛只问道:“不知公主深夜找臣女前来是为何事?” “何事?本宫问你,那日本宫所问可回答真实?” “□□所言皆为真实。” “那为何今日父皇为你与容将军赐婚!” 沉辛语气不变:“公主殿下魔怔了,此事您应该去问皇上。” “你!”元安压下怒意,冷笑一声:“沉四小姐可不要和本宫说,连将军府赐在沉家隔壁也不知情。”元安柔美的脸在暗处微微扭曲,“如若让本宫知道你们沉家在此事中作梗,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 沉辛垂下眼睑,“公主殿下,臣女在席间所言非虚,公主殿下大可不必担忧。” 元安眼一眯,想到席间跪在大堂之下的少女,冷清的陈述自己并无命定之人,语气缓和了不少,却说:“是不是真的,还有待验证。” 她从小就偷偷的仰慕着将军,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长大,无数次地靠近只换来疏离的对待,何时看到将军对一个女子分去一丝视线。她心痛难忍,有些嫉妒这个少女,况且这个少女还掌握着世间红线的能力,和将军拥有无限的可能。至于她口中说的代价——元安冷笑,谁又知道是什么代价呢,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既如此,更深露重,沉四小姐便早些离宫吧。”元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恢复自己公主的姿态,款步离去。 沉辛等她离开视线,缓缓直起身子:“沉辛竟不知将军大人也有听人墙角的爱好。” “呵。”假山上传来一道低沉的笑声。 “沉四小姐是如何发现隐的?” 沉辛抬头,假山上的男子也不再隐藏,月光明明暗暗洒在他的身上,让人看不清他嘴角的笑意,唯独一双眸子在暗夜中黝黑发亮,像天边的星,寒冷疏离。 少女直视他,眼里流转着点点星芒,幽深宫墙中无处不穿杂着或明或暗的红线,在夜色中飘荡。 “将军大人武功高超,我自然发现不了,不过这世间的红线在沉辛的眼里却无遮掩。” 容隐挑眉,“倒是隐的红线暴露了。” 沉辛却并不想和他继续闲聊,转身抬步:“既将军无事,沉辛便先行一步。” 他凝视着少女冷漠的背影,突然开口:“沉四小姐果真无命定之人吗?” “并无。” 第3章 无缘 隔日,沉辛坐在树下刚拿起竹简,院子外面便传来通报。 “四小姐,二小姐和五小姐来访。” 片刻后,沉瑜接过少女递过来的莲花糕,小脸微微一红,轻咬了口问道:“辛妹妹,昨天晚上元安公主没为难你吧?” 沉辛又递过沉晚的那份,回答她:“二姐姐不用担心,公主也只是与我说了一些话而已。” 沉晚眨巴着眼含糊不清的问道:“二姐姐,你怎么知道是元安公主找的四姐姐?” 面对着两个妹妹的目光,沉瑜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宴席上碰巧注意到那个引路宫女曾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说话。” “哇,那么多宫女你都能记住谁是谁的人,也太厉害了吧!” 沉瑜笑笑:“只是碰巧而已。” “二姐姐本就心细过人,不用自谦。” 听着妹妹们的夸赞,沉瑜有些脸热,五妹妹倒还好,她本就是单纯的性格。没想到一向冷清的辛妹妹也跟着来了一句,她感觉自己心脏跳得都有些不规律了。 沉辛看着面前两个人,一个面若桃花,一个单纯美好。眉眼不自觉带上一丝暖色,她缓缓勾唇浅笑。 睡在墙头的男子低头便看到这一幕。 沉瑜和沉晚呼吸都轻了,她们一直觉得辛妹妹不可接近,虽对外说是□□暂代家主,但其实所有家族事务早已交予眼前这个少女了,威严日重。家中的姐妹看到她就跟看到□□一样心生敬畏,总是远远的看着她。可现在,她们好像看到了辛妹妹(姐姐)不一样的一面。 两人走后,沉辛拿起竹简处理事务,头也不抬:“今日不巧,茶点刚吃完,就不招待将军了。”倒是下起了逐客令。 容隐沉默的看了她一会,翻身消失在墙头。 他迈着长腿走进书房,书房里军师早就在等着他。 “我听容叔说,你去了北院那边,我没记错的话,将军的主卧可是在南院,莫不是北院那边有什么值得将军关注的事?或者说是人?”军师揶揄道。 “改了。” “什么?”军师一愣。 “我的主卧改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的书房不是还在这儿吗?” “今天。” 军师:“……” 合着您是逗我呢? 军师无语了一会,也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不会真的对人家有意思吧?” 男人不说话。 军师面色一正,劝道:“外面的人不知道,你也该是知道的。就不说别的,沉家的家主除了她没有别人,沉老家主是不会看着沉家无主的。光是月主的命格问题,你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 容隐打断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有些在意罢了……” 军师默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 “我观那沉四小姐确实与一般闺秀不一样,毕竟有沉老家主多年教导。不过将军你还是得注意,你何时会对一个女子产生这般情绪了?”军师说到后面小声嘀咕:“一般人家的女子也就算了,偏偏是沉家的门柱子,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容隐睨他一眼,眼神像刀枪般锐利。 “你话太多了。” 容隐晚上躺在床上,长腿交叠,坚毅的脸庞看着帐顶,反复想着白天的谈话,有些出神。 “外面的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沉家是不可能无主的。” “光是月主的命格……” 最终全都汇到那天夜里假山之下少女冷漠抬头,眼里倒映着月光的模样。 不管是街上的遥遥一望,还是宫宴刀光剑影下的不卑不亢,这个少女似乎早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为她惊叹,仿佛任何刀山火海都无动于衷。 真的是无动于衷吗? 他想起院子里少女卸下防备的笑容。 “沉四小姐果真无命定之人吗?” 他听见自己问。 “并无。” 他听见少女回答。 容隐突然坐起,披了一件衣服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的踏出西院,不一会儿练武场便传来刀枪碰撞的动静。 等管家容叔闻声而来,容隐早已大汗淋漓,上衣系在腰间,汗水顺着紧绷的肌肉往下流。武场中央的男人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毛巾,神情不变的说道:“明天把我的卧室重新搬回东院吧。” 说完走出练武场,只留下管家在背后愕然。 时间眨眼便过,梁国来使议和。 圣上传召月主入宫,祈求月神赐福百姓。 一时之间,百姓哗然。 啥玩意?月主? 这么说那些爷爷奶奶辈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或欣喜或质疑的各种声音在百姓间流传,茶馆里火速掀起了一片关于月主的说书狂潮,京城第二次炸了开来。也有敏感的人注意到时间点,梁国来使,月主现世入宫,这是要和亲的节奏啊! 而沉家上下却一片安静。 庄重肃穆的沉家祠堂里,沉辛跪在堂上,族中长辈安静有序给牌位上完香,直到最后一人上完,立在一旁许久的老人吩咐道。 “净手。” 沉辛在仆人的伺候下仔细净完。 老家主一步一步绕到牌位上方,取出供奉在最上面的沉木盒, “沉氏之女沉辛,今日起,即为我沉家月主,世间姻缘红线皆交予你手,望尽月神之命,不负月神慈悲。” 沉辛郑重磕头,缓缓站起接过木盒。 “月神在上,沉氏一族恭迎月主。”祠堂内众人齐齐单膝跪地,像堂中的少女表示服从与尊敬。 老家主放下拄杖,慢慢弯下膝盖。 沉辛震惊,忙要扶起老人。 “祖父!” 老人避开她的动作,缓缓跪地,“月神在上,沉氏一族恭迎月主。” 沉辛凝视着跪在脚边的亲人,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情绪,声音低低道:“沉辛定不负月神所托。” 待众人散去,沉辛抱着盒子跟在老人身边,一路无言。 老人摒退左右,不同于少女的沉默,老人似乎很愉悦。 “打开盒子看看。” 少女闻言将怀中的盒子放下,古朴的盒子四四方方并无任何花纹,也无任何缝隙。却在她的触碰时露出一个红线覆盖的锁洞,那覆盖的红线褪去,在眨眼间自动编织成一把钥匙落在她的掌心。 沉辛打开盒子,月华满室。 盒子中静静躺着一件衣服,神圣的衣裙仿佛泛起了莹莹白光,在阳光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沉老家主露出缅怀的神色,叹道“这件衣服终于重见天日了,我和你父亲守了它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等到了你。” 沉辛静静听着老人回忆。 “月神赐下这件羽衣,并定下神约,这个盒子只有历任月主才能打开它。常人看不见它的神秘,我和你的父亲却能看见,正如你刚刚所见,只有触碰到红线的人才能打开这个盒子。这条神约,也是月神留给沉家的一线生机。只要月主不灭,沉家自可安稳立世,世间痴情之人才有救赎。” “如今你父已去,我也老将归土,这份责任须得你承担起,沉家列祖列宗才能不负月神恩情。辛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少女看着眼前慈爱的老人,一向坚强的她鼻头微酸。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严厉且严肃的,而她从小到大也是在老人严厉的教导下一步一步,从识文断字到处理凡务,老人从不让她松懈一毫。但她却始终记得幼年哭闹的时老人的手足无措,和抱着她讲月神红线的家族故事时慈祥和蔼的面容。 沉辛哑着嗓子回答:“辛儿不苦。” 老人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身边艰辛长大的少女心疼不已:“如今皇上召你入宫,必定是和元安公主红线有关,此事牵连两国和平,不可妄言。虽当今圣上乃是明君,但梁国来使,未必和亲这么简单,需得注意才是。”老人细细嘱托。 “辛儿明白。” “如此,你便整理整理,入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沉辛到达皇宫时,御书房里的人都将目光一致投向了她。 梁国太子扇面掩盖下神情变幻莫测。 自从少女来,座上的老皇帝便一改老狐狸样,和蔼的给她赐坐,仿佛照顾自家最疼爱的小辈。他饶有趣味的打着扇子,少女的身份早在一个月前便摆在他的书房里,那加急密信里描写的神乎其技的能力让一众使臣呼吸急促。 其中一人不禁说道:“传闻秦国沉家乃月神后裔,拥有定人姻缘的能力,若此女能为我梁国所用……” 他合起折扇,眼中暗锋流动。 “朕此次请月主前来,是为两国和亲一事,不知月主对和亲人选有何看法?” 梁国使臣交头接耳起来,一人站起说道:“和亲是关乎两国的大事,若只听此女……月主一言,是否有些草率?” 一旁从一开始就未抬头的银袍男子却突然开口:“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倒是这位大人,未经大脑妄下此言,草率是小,丢了梁国脸面是大。” 此言一出,梁国使臣皆面露不忿,奈何对面之人他们实在忌惮的紧,只能咬牙忍下。 待硝烟散尽,沉辛不慌不忙开口:“陛下乃天子,天子心中所想,正是天命所归。” 梁国使臣脸都绿了,让他们连反驳的话都没得说。人家明摆着交给皇上选,就算到时候老狐狸给他们选了个不受宠的公主,未来的太子妃。她手起刀落给牵个线又搬出天命所归,以后想打他们就打他们,根本没有人辖制。到时候他们找谁去,真打吗?没看见底下还坐着一头噬血的银狼吗? 小狐狸!众使臣暗自磨牙。 老皇帝听言却沉吟,吩咐身边的总管道:“请元安公主来。” 使臣暗自心惊,老皇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可是知道元安公主是大秦最受宠的公主啊,这老狐狸舍得? 众人神情百色,直到元安公主到来,老皇帝看了她良久才开口。 “元安可愿替朕招待梁国贵使?” 元安公主眸色一黯,垂首跪地。 “儿臣……愿意。” 老皇帝眼眸深处划过一丝欣慰,和蔼笑道:“既如此,诸位远道而来还未做整顿,就交给元安了。” “还请太子和诸位大人随元安一道,以尽地主之谊。” “麻烦公主了。”梁国太子微微一笑,仿佛很是愉悦。 元安公主走后,老皇帝也下了逐客令。 “容将军和月主留下,其余人可以退下了。” “臣等告退。” 总管悄悄关上门,老皇帝收起笑容,沉思许久。 “如今梁国来使已到,和亲之事刻不容缓,只是元安那孩子朕还是了解的,如今看来,怕是心结未解。”皇帝叹气。 陪坐的二人皆不言语。 老皇帝气笑,“你两倒好,也不劝朕一句。容将军,朕的元安可是心仪于你。” 容隐眼皮都未抬:“承蒙公主错爱,况我等都明白,陛下刚刚实是在给公主选择。公主也不负陛下心愿,不负百姓爱戴。” 老皇帝懒得理他,只对沉辛说:“容将军尽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堵朕,月主你说,朕要如何罚他?” 少女恭敬回答:“□□曾对我说,陛下一代明君,实乃大秦之幸。想必公主定如容将军所说,体谅陛下心意。” “你和容将军皆说公主知朕的心意,那朕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呢?”老皇帝笑得高深。 “百姓。”少女深知这是皇帝给她的考验,不慌不忙道,“百姓的安定才是陛下的心意,陛下希望通过公主促进俩国友谊,也是辖制。” “辖制?” “战火。”少女垂眼,仿若感觉不到龙威。 容隐终于抬头看向少女。 老皇帝面露满意之色,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少女虽小,却可见其大义,能力掌握在此人手上,才是国家之幸。 皇帝沉吟道:“只是朕观那梁国太子,并非安分之人,怕此次前来,并不单纯。如今月主祈福在即……这样吧,就由容将军保护左右吧。” 容隐:“……” 第4章 国寺祈福 男子抱着剑靠在门口,身姿挺拔,俊逸非凡。冷硬的气质令路过的丫鬟面红耳赤低头不敢直视。 他到现在还记得军师听闻陛下要求他去保护月主时,那一脸的复杂。他刻意的保持距离却抵不过内心潜意识的想法,在陛下要求的当天,又将房间搬进了北院,直到他踏进北院的那一刻才在管家沉重的注视下回过神来。拒绝了管家请大夫的提议,他关门避客了好多天,一直逃避到现在才不得已守在沉家门前。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神的男人没想到门突然打开,一时竟没站稳朝后倒去。 一双手稳稳的抵住了男人欣长的身躯。 “多谢……”只一眼,男人这么多天无处安放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归处。 若说前几日的在意躲避,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门内的少女一袭白衣无暇,宽大的衣袍更显少女飘渺纤细,墨发柔顺散落在肩上,衣角在昏暗的屋内泛着银白的月光,与少女清冷的目光交映。 沉辛收回手,抬头疑惑问道:“容将军怎会在此?”虽说陛下要求他保护她,但他没有拒绝也没答应,她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却出现在她门口,她实在有点奇怪。 “咳、”容隐低咳一声,冠冕堂皇的解释:“陛下恐今日国寺祈福有小人作祟,特命我前来保护月主。” “如此便多谢将军了。”两人互相寒暄着远去。 家仆将两人送到沉家门口,禁卫军早已等候在此,首领看见两人出来,下马抱拳:“末将奉陛下之命在此迎接月主,这一路就由我等护送前往国寺。” 沉辛若有所思:“沉辛在此谢过陛下,那这一路就麻烦各位了。”说完跨上了撵轿。 首领挠了挠头,憨厚笑道:“应该的。容将军怎会在此?”后一句话显然是对一旁的容隐说的。 容隐感觉到少女上轿前飘过来的视线,一本正经道:“陛下命我随行左右,如有小人便查出幕后之人。” 在禁军首领眼里,容隐不光是百姓的英雄,也是他们所有军人敬畏的神,他恍然大悟:“如有容将军同行,我等也安心不少。” 兴奋的禁军首领为容隐牵来一匹马,两人一左一右陪行在轿撵两侧。 这边还在去皇宫与皇帝汇合的路上,而城内主干道上早已水泄不通。沉瑜在醉仙楼二楼推开窗,桌边一群人也凑过来看热闹。 魏严脑袋都探出窗外,惊讶道:“这简直比容将军那日回朝还夸张啊,你看这街上挤不下,城中百姓都沿路守在城外!” 魏小姐压着自家弟弟的脑袋:“毕竟两国联姻是大事,皇上可要亲自带着元安公主和梁国太子去国寺为百姓祈福啊。” 赵小姐也露出笑容,“不仅如此,如今月主入世,怕是这一半的人都想要见一见月主罢。” 魏严闻言坏笑:“世人难睹真容的月主,居然一个月前与我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想想就刺激。” 立在赵小姐身后的温润男子竟也打趣道:“也是托了沉兄和二小姐与五小姐的福了。” 沉瑜正在给沉晚倒茶,嘱咐她别噎着。闻言一顿,平静看向温润男子,笑道:“小王爷说笑了,那日是家主一时起意,也是与大家的缘分罢了。我家大哥有些事情耽误在家中了,让我和五妹妹先来替他赔罪。” 大家都友善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漂亮的莲花糕放在了她的面前,沉瑜顺着筷子望向它的主人。 寡言的青年并没有参与窗边的讨论,而是稳稳的坐在她的身边。见她愣愣地看着他,宽大的身躯都有些僵硬起来,耳尖却染上粉色。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远去,记忆中给她夹莲花糕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他一直像影子一样在他们所有人的周围不引人注意,等到你关注到他,才会惊叹。 “赵世子……”沉瑜轻不可闻道。 青年故作镇定回望,忐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怎、怎么了?” 沉瑜心中仿佛有什么一瞬间塌陷了。 “来了来了!” 街上的人声瞬间达到高潮。 由禁军首领开道,老皇帝坐在为首的轿撵中,微笑接受百姓的拜伏。梁太子随行在元安公主轿撵一旁,不时朝轿撵之中低声说些什么,嘴角一直挂着笑容。跪着的百姓随看不见公主,单看俊美的梁国太子对待佳人的态度,也不难想象出公主的尊容。皇上太子公主都见到了,那么后面的一顶轿撵,里面坐着人就是月主咯? 有胆大的人早已借着人群遮掩看去,只看到轿撵一旁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面容冷硬的男子,银色衣袍泛着肃杀的气息,彰显着他的身份。 白色轻纱忽隐忽现间露出少女纤细的身影,虽着白色衣裳,却脱离白色轿撵的颜色。恍惚间折射着月光的颜色,清冷圣洁。 队伍一路朝着城外而去,落在队伍之后的百姓却不约而同的跟了上去,心中的惊奇一点不少却更多了。 直到吊桥前,百姓才被禁军远远隔开。 禁军首领禀报道:“陛下,已到国寺吊桥前,恐需要步行过去。” 老皇帝从容下轿,让禁军首领吩咐下去,便在禁军首领的带领下一步步走过吊桥。 待到老皇帝走过,梁国太子下马在轿撵前伸手,元安公主在他的搀扶下下轿。远远的跟来的百姓也感到了公主的风华。 容隐接到命令,低声嘱咐轿中的少女:“在这等我一会,等我回来便护你过去。” 说完,便引着元安公主两人过桥,交给禁军首领保护。等他准备返身时,少女早已下轿,宽大的白色衣袍被崖边的风席卷的猎猎作响,他远远的看着少女身边跟着一个小兵,不知对少女说了什么。少女缓缓点头,便在他的引领之下准备过桥。 容隐眸中冷光一闪,正准备过桥迎接,突然两岸一片惊呼。 只见高高悬挂的吊桥竟从中裂开,而已经走上吊桥的两人措不及防掉落下去。 百姓还在为月主的气度感叹,就见那清冷少女掉进崖中。 容隐猛地窜到崖边,这时,异象突生。 只见月主身上那件毫无花纹的白色衣袍,散发出朦胧的白光,附近的万千红线托起少女来到崖边后又消失在空气之中。在众人眼里,竟像少女凌空漂浮在空气之中又安全落地。 短暂的沉默后,百姓中爆发了一阵不可思议的狂热呼声。 沉辛提着小兵,将他扔在崖边,反应过来的禁卫军立刻按住他。 落在最后维持秩序的副将上前请罪。 “此人身上有你们禁军的令牌。” 副将郑重点头,又说道:“吊桥已断,还请月主在此稍加休息,我等这就禀明陛下。” “祈福在即,耽误时辰就不好了。我先过去,你们随后吧。” 沉辛调动衣袍之力,万千红线在她眼中铺出一条路,直通对面悬崖。 她身姿轻盈,一步一步踏在虚空之上,裙角翻飞。崖底是湍急的河流,对岸是隐在云中的青山古寺,好似少女真的就要乘风而去。 老皇帝将一切竟收眼底,眼中黑云弥漫。 “查!” 之后祈福的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山上的夜晚来的格外的早,繁琐的祈福程序。结束之后,天色早已暗沉。 沉辛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来到自己的客房,合掌送走小沙弥,便卷起衣袖查看。 白皙的胳膊上满是狰狞的伤口,暗红的血液早已凝固。千钧一发之际,她拉住那个士兵,士兵看她稳在空中,却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想要与她同归于尽。 她神情淡漠,手指刚搭上腰间,门外便有人敲门。 沉辛打开门,门外恭敬跪着一个侍卫,见她出来,从怀中取出一物。 “月主,这是我家将军给您的。” 是一瓶金疮药。 沉辛默然,最终还是接过。 侍卫一拱手就消失在庙宇中。 沉辛垂首站在院中,手中攥着冰凉的药瓶,脸上有些迷茫。 侍卫趁着夜色回到一处客房复命,一身肃杀的男人还未脱下战袍。 “将军。” 男人抬头,眼中寒意未散。 “属下已将物品送到。” “下去吧。” 容隐看着审讯的结果,士兵已服毒自尽,身上除了禁军令牌并无任何信息,只有指甲里藏着血肉。想起白天少女不经意间僵硬的手臂,却若无其事的举行仪式,心下直叹气。 “这么逞强干嘛……” 第5章 后山刺杀 山中的万物苏醒的也总是很早,古寺在钟声檀香里也悄然苏醒。 后山瀑布下沉辛独自观赏,瀑布氤氲起的水雾笼罩在莲池上方,偶尔有古老的钟声回荡,檀香莲香交织下沉辛似有所感,抬头看向来人。 “月主好雅兴,不知梁某可有这个荣幸能与月主共饮一杯?” 梁国太子摇着扇子从林中走出,笑着邀约。 “梁太子自便。” 梁国太子挥退了侍卫,自顾自地坐下倒了一杯茶品,回味一会道:“这茶入口寡淡,但一入喉便暗香幽来。这反差倒让我想到了家乡的一种好酒,入口浓烈如烈酒,一入喉却甜如果茶,道也别有一番风味,想来月主也会喜欢。” “承蒙梁太子好意,只不过我自小便喝惯了大秦的茶,这等好酒,我怕是无福消受。”, 梁国太子笑意加深:“倒是梁某的不是了,女子家不喜酒烈也是常事。但大秦的子民属实让各国子民羡慕至极,前有容将军保家卫国,后有月主安定百姓。本太子也时有感叹,我梁国若能有此福泽庇护子民,必定要将此人奉为上宾,月主你说是不是?” “梁太子。”沉辛冷淡的出声。 “沉家先是大秦的子民才是天下的百姓,沉辛也亦是如此。” 梁太子嘴角的笑渐渐收了起来:“既如此,那时间也不早了,本太子也该去找元安公主祈福了,此地偏僻,月主也注意安全早些回去吧,本太子便先走一步了。” 梁国太子隐在林中,目光沉沉的盯着池边的少女。 “主子。” “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为他人所用。”折扇一合男人跨步离去,杀意尽显,林中几道黑影向池边掠去。 沉辛转头,看着包围过来的黑影,冷冷一笑。 数名刺客持刀相向,仿佛今日是个死局,少女却巍然不动。刺客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掠向少女。 寒冷的刀刃悬在头顶,沉辛眸中莹光点点,那黑影突然脚上一痛,像是有什么极细的东西极快从脚踝上缠到了他的手上,大惊之下,少女侧身躲过刀势便朝着他破开的缺口消失在密林中。 瞬间数名刺客浑身一松,才明白中计。几道黑影转瞬便消失在池边。 山寺里,檀香隐在钟声中,一片祥和。而密林中,沉辛目露寒光,一根红线带着杀意快速的靠近她的方向,她小心的擦除痕迹便隐在暗处。 一道黑影行至此地,快速环视四周后离开。 等到红线远去,沉辛才从暗处出来。 她靠着记住几人红线的远近来躲避他们的追击,但主谋还在林中并未离去,会不会再加人手她不确定。她快速环顾,四周都有追击的人,呈圈状包围在这片林子里,传递求救信号无疑也是传递夺命符。如果她能在找到破口之前主谋再加人手,那她将会失去最后的红线防守! 漫天的红线在她眼前展开,而这包围的破口就只有一人,也是这场追击的主谋! 她慢慢睁眼。 梁国太子! 沉辛冷静的在林中穿行,一面躲避追击一面向梁国太子靠近。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从背后袭来,沉辛猛地向左一扑,躲过了致命一击,还是被剑刺穿了肩膀。 来人毫不留情地拔出剑,看着她捂着肩膀,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不一会就染红肩膀。沉辛仰起苍白的面容,是新增的人手。 四周的红线开始向这里聚拢。 沉辛靠着树调整坐姿,直直的看向某处,冷汗直津的脸上却没有慌乱之意。 “梁太子,我知道你在。” 暗处突然传来一阵低笑,去而复返的梁太子走到她的面前。 “月主能从这么多追击下逃了这么久,还真的让本太子刮目相看。” 梁国太子蹲在她的面前,并不介意她的冷淡。轻轻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缓缓凑近她。语气温柔的仿佛在对最亲密的人说话:“这样一看,月主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啊,原本想着将你一起带走做我的侧妃,可是啊……月主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今看来,月主是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想好了。” “哦?” “沉辛死不足惜,不过能有梁国太子垫背,沉辛还是不亏的。” 想起少女诡异的手段,梁国太子收起笑容,阴冷地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沉辛苍白一笑,笑容却冷淡至极。 “没做什么,只不过就在刚刚梁太子蹲下的时间里,将元安公主的红线与梁国三皇子系在了一起罢了。” “你!”梁国太子猛地掐住了少女的脖子,少女冷淡的笑容仿佛料定了他不敢下手。 这时,一道身影落在了梁太子的身后。 “主子,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出关了。” 他从小便流落民间,直到十岁以后才被找回,虽然也是皇后的亲儿子,却怎么也比不上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小儿子。她总是这么偏心,按照立长的皇室规矩他当了太子,可他那个好母后却要求他自发让位,在遭到拒绝后一怒之下再不见他,如今出关,也不知道他那偏心至此的母后又会做什么事情。 梁太子脸色黑沉,松开了钳制着少女的手,怒极反笑道:“不知月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梁太子,沉辛说过,向来不喜喝酒,更不喜欢喝罚酒,就是不知道,三皇子对那九五至尊之位有没有兴趣?” 梁太子站起身来,深深地看她一眼。 “走!” 沉辛靠在树上轻微喘息,失血的无力感让她眼前一阵发晕。她下意识的摸向怀里,准备放出信号,却掏出了一个熟悉的瓷瓶,盯了瓷瓶一会后,咬开药瓶正准备撒在伤口上,无数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将她包围。 她眼一垂,又默默的合上药瓶塞回兜里,看着人数众多的黑衣人叹息:“今日还真是不宜出门啊。” 几名黑衣人爆射而出,直取沉辛面门。 “铮——” 刀光火影间,修长的身影手持长剑横挡在了沉辛面前,银袍闪着冰冷的光,倒映在男人的眸中。 击退几名黑衣人,容隐侧目,少女肩膀上大片的血花使得他黑眸沉沉,安抚的问道;“还能站的起来吗?” 沉辛看着他点点头,正准备自己起来,却被他拉在背上一把背起。 少女一惊,脑袋顿时一阵眩晕,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肩膀。 以寡敌众,背上还有受了伤的少女,容隐面色沉重。 无法战,那便逃。 他虚晃一剑,劈开包围,背着人就逃窜而去。 数名蒙面人从他出现就对视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竟被他打得个措手不及还逃出重围,虽然上面说要避开将军,可下的第一命令还是要月主的性命。 不在迟疑,死士们皆追着两人而去。 这群人中也有轻功佼佼者,三名死士转眼便追上两人。冰冷的剑光朝着背上人的背心刺去。 三人还不足以容隐为惧,容隐一蹬树干,丝毫不拖泥带水,只纠缠了几息,便将这三人斩于剑下。 可终归这三人耽误了时间,身后可怖的气息越来越近,容隐果断放下沉辛,要她往密林逃去,援军很快就来,他来阻挡这些人一会。 抽剑而出,一夫当关。 沉辛深深的看他背影一眼,没有说话,捂着肩膀消失在密林中。 数十名死士瞬息赶到,看见只有他一人,脚步微顿。却不打算纠缠他只往密林中追去。 这时,容隐动了,但凡越过他的死士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便被斩于剑下,宛若一批恶狼,盯紧了猎物就不会松口。 死士们不敢妄动他,又不得不和他战斗。容隐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不和他们硬碰硬,只游走偷袭着越过防线的人。 死士只能将他团团包围住,势必要牵制住他。 余光瞥到五名死士朝着沉辛的方向追去,鹰目寒冷的光芒一闪,夺走一名死士手中的剑,并着自己的佩剑一起,将其中两名死士钉于树梢,当场毙命。可余下的三名死士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 他微微喘息,却无法从这包围圈内脱身。 这一边,沉辛躲在草从中粗略的将肩膀绑起,有些狼狈的脸上尽是复杂。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些死士的目标是她,只要放弃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生死不明。 感受到三股红线呈三方之势逐渐向她靠近,沉辛眼底一片担忧,这说明男人那边的敌人数众多,也在间接告诉她,男人现在暂时无事。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向着第四方潜逃。 容隐呼吸渐渐粗重,身上已满是大大小小伤口,而还剩下一半的死士却个个警惕。 男人像一匹凶狠的狼一样,稍不注意就一口咬断敌人的脖子,一击不成就迅速撤退,野兽一般的打法叫他们死伤过半。况且上面…… 但这样拖下去,势必会拖来援兵,死士们不再犹豫,群起而攻之,想要将其一举拿下。 “唰——!”密林中扬起数道箭雨,打退数名死士的进攻,禁军涌入,和死士展开厮杀。 禁军首领上前一步:“将军!” 容隐从尸体上拔出自己的配剑,随口问道:“月主呢?” 禁军首领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月主不是和将军您在一起吗,我们来的路上并未看到月主……” 容隐心一紧:“此处交于你。”说完便朝沉辛逃走的方向追去。 沉辛躲在一颗树后喘息,失血过多已让她无力再跑,况且前方竟是一处断崖,难怪这些死士只留了这一方出来。 感受了一下离她最近的死士的位置,她摸了摸树干锋利凸起的粗壮,眼中沉沉。 死士远远的便看见一身素衣的少女体力不支而撑着树的模样,他眼中冰冷,几个纵跃最后弹射而起,蓄力给出致命一击,就在他掌风要将少女脑袋拍碎的瞬间,脚踝被大力一扯,身体也被缠住,直直的望前方栽去。 而少女猛地一侧身,露出她身后锋利的断枝,背心被用力一推,死士目光欲裂,最后的画面里只有少女苍白却冷漠的脸。 树枝从心口穿过,死士当场而亡。 沉辛捂着又裂开的伤口,准备从打破的缺口逃走,突然眼前一黑,等缓过劲来已经来不及,另一个死士已经赶到了崖边。 仿佛眼前的少女已经是个死人,她已经失去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优势,而气血的流失也让她筋疲力尽,眼前一阵阵发黑。 沉辛慢慢地往崖边挪着,竭力保持清醒,思索着能不能故技重施将他推到崖下,可死神的催命符已来到眼前,她调动其脚踝的红线,却无力再扯动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她面前举刀的死士突然被人从背后刺穿,死士缓缓倒下,露出一身血色煞气的男人。 沉辛心中一松,身体也不受控制缓缓倒下。 来人冷硬的面容微变,双手正要接住少女的时候,侧方突然射出一支箭矢,直取倒下之人的性命。 容隐果断将少女揽在怀里,生生用背扛下这一箭,巨大的推力将前倾的两人直直推落悬崖。掉落悬崖之时,容隐冷冷回头,拔出肩膀的箭矢,将最后一名死士钉死在树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半空之中容隐将她死死扣在怀里,垫在她的下方。沉辛已到了脱力的极限,在失去意识之前,调动最后的红线之力,将身下的男人层层保护起来。 随即,两人便如断线的风筝消失在崖间。 第6章 救命之恩 昏暗潮湿的洞穴里,沉辛是被憋醒的,睁眼便看到压在自己身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浑身滚烫,双眸紧闭,烧的俊容通红。 她快速翻身起来,查看起男人的情况。湿漉漉的衣服也挡不住男人滚烫的体温,看来他们是掉进了河里,他将她救上来之后找到了这个洞穴,之后便发烧昏迷了。 看着他满身的血污,还有右肩上的箭孔,她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温暖的火光在洞穴内升起,旁边烤着几件衣服,男人躺在枯草上底下垫着一件衣服,伤口被简单的处理过,人却还在昏迷。 少女掀开遮挡洞口的藤蔓走了进来,她将背上的剑取下放在男人的身边,给他换了额上的湿巾,自己则拿着竹碗和草药捣鼓,捣鼓了一翻将其烤热,换了个干净的竹筒喂他喝了下去。 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黑暗,沉辛凝视着昏迷的男人,眸光明明灭灭,夜晚沉默的只能听到火柴燃烧的小小气爆声。 突然男人一阵呓语,沉辛一探他的额头,眉头一皱,又试了试手掌,像寒冰一样。 “冷……” 添了几根柴,加旺了火势,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男人身上。再去试他手掌的温度的时候,男人像是感受到了热度一般,将这份温暖紧紧攥在了掌心。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沉辛默然。 终于守着男人烧退,她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墙壁上,手还在男人的手里握着,身体的疲惫就将她拽入梦乡。 半夜,月上树梢。 容隐醒来,肩膀上的剧痛缓解不少,感觉到手里的温度,这才发现自己牵着少女的手,而手的主人着素白中衣,倦极的小脸还带着苍白,靠在墙壁上沉沉的睡着。 他冷硬惯了的面容也在火光中融化,渐渐柔和下来。抱起少女放在他的外侧,将衣袍搭在她身上,又轻柔的执起她的手,在温暖的火光中,专注的凝视着少女熟睡的面庞,一片安心。 清晨,太阳升起,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进洞中。熄灭的炭火旁,两道身影蜷在一处,正睡得安稳,透着淡淡的温馨。之间却保留着距离,恪守着本分。 少女纤细的长睫一颤,睁开了双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宽阔的胸膛,她饶是清冷惯了此刻也有些呼吸错乱了。 不知何时她居然睡在了将军的身边? 她的手还在男人的大掌里,更让她浑身僵硬的是男人的下巴就在她的发旋上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头上,叫她头皮发麻。虽然两人并没有贴在一起,中间还有缝隙。但这让从小就习惯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她非常不习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万幸的是她先醒来,容将军还在睡着。 悄悄抽身爬起,再抽出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远离那人的身边。沉辛后背紧贴在另一边墙壁上,警惕的观察男人。 男人呼吸沉稳,还在熟睡之中。她屏息盯了许久,终于松了一口气。 捡起竹筒,少女轻轻走出洞口。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熟睡中的男人睁开锐利的双眸,眼中竟一片清明。看着她略显窘迫的背影和发丝间通红的耳根,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冷硬的眼中也染上浅浅的笑意。 回来的时候,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抱着剑靠在洞壁上,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见她回来勾唇一笑:“多谢月主的救命之恩,此番是我连累月主,也辛苦月主照料隐了。” 沉辛瞥他一眼,没有反驳他说的连累,淡淡回道:“将军不必言谢,身在此位无奈之处甚多,连累谈不上,还要多亏将军及时赶到,沉辛才能顺利脱险。这附近只找到了这些野果,将就一下,等将军伤好我们就去找出口。” “月主的伤势如何了?我到的时候月主已经受伤,月主的伤是从何而来?” 沉辛摇摇头,将野果放下,递了一杯水给他,说道:“不是一拨人,我的伤是为了躲避前一拨人的追击时受的,没有伤到要紧处,多亏前一日将军送的金疮药,已无大碍了。” 容隐面色一沉,想起差点击杀沉辛的三名死士:“那些死士像是只为取你的命,与我对上时颇有顾及,所以当时才让你先行离开,抱歉。” 男人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沉辛一楞,她其实并不觉得这场刺杀是他带来的灾难,只是那人迁怒罢了,好一会才笑道:“沉辛难道在将军的眼中就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吗?” “况且将军几次救下我才落得这么一身伤,沉辛也难辞其咎啊。” 少女难得的揶揄,教容隐盯了她好一会。抬起完好的手臂垫在石壁上,也笑了:“这救命之恩,月主打算如何报答隐呢?” 沉辛睨他一眼:“如将军刚醒之时所说,沉辛觉得这救命之恩合该抵消了。” 他一愣,想起她刚回来时自己说谢她的救命之恩,不禁失笑却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抵消了一次,那还有两次呢?” “等沉辛回宫,必向皇上如实禀告将军之大义。” “那还有一次呢?” “……” 将养了两日,两人收拾一番准备寻找出路。 两人顺着河流而下。 “既然有活水,那这崖底便不是封闭的。国寺方圆十里并无人烟,追杀你的幕后之人没有确认我们的生死,难免不会有后手。” 沉辛点头,不过她还有一点存疑:“那日你说那些死士像是对你有所顾忌,如今想来,倒不像是忌惮将军你。” “既不愿与我为敌,又想除去你,看来并非是梁太子所为。” “的确不是他。” “哦?月主怎么这么确定?” 沉辛心下本来就有了猜想,而他分明也是有数才说是他连累了她,淡淡道:“因为前一拨追击我的人就是梁太子。” 容隐眉头稍皱,想起藏身暗处的人在她眼里无从遁形:“你的剑伤也是他干的?” 沉辛仔细观察附近的红线,似乎没料到他关注的是这个问题。 “将军和我想得有些不一样,我以为你会问我有没有被策反。” 他低低一笑:“我信得过月主的人品,而且那些跳梁小丑是绝对入不了月主的眼的。” 沉辛看他一眼,听出他是玩笑话也不在意,解释道:“梁太子此人野心虽大,但梁国却还没有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必定会紧攥手中的势力,太子之位一日不稳,便对秦国忌惮一分。投鼠忌器,他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容隐道:“听月主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那日皇上与月主的对话,月主不知对两国和亲是什么看法?” 他语气认真,像是颇为在意这个问题。 沉辛沉吟了一会:“对皇上来说,战争的最终结果永远是和平二字。祖父也曾说过,当今圣上拥有一颗难得的仁心,当权者的考量才是百姓祸福根源。而战争却不一定是和平的必然过程,所以皇上选择了和亲来制衡。” “那对月主来说呢?” “我?” 沉辛有一瞬间的茫然,这种感觉就像那日送药时,她突然看不懂他开始。若说一开始是配合皇帝试探她,到后来奉旨意明面上说是保护她。但到后来,她自觉皇帝对她已有信任,不会再这样大费周章的试探她。那他这连日里所做的一切都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莫名的心下有点烦躁。 压下内心的起伏,她垂眼说道:“我只知道,不管是战争也好,还是和亲也好,都是无奈的选择。秦国安定的背后,也有着很多人的牺牲……我又如何能评价什么。” 容隐眼底黢黑,他凝视着少女,心中颤动不已。 他如何不懂她未说完的话? 她在感叹,在为了许多人大义牺牲而换来的家国感叹。不管是忍痛送公主去和亲的皇上,还是要背负使命远嫁联姻的元安公主,他们保卫的不仅是秦国普通百姓,还有驻守边疆长年作战的士兵的生命。不管是这场刺杀到底来自于谁,又到底是谁连累了谁,谁又能分得清呢?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放下?” “容将军,沉辛觉得,一定要追究这场刺杀的是非对错,并没有意义。” 容隐沉默,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军人肩负的使命让他无法开口,想要幕后主使付出代价。那日他说连累眼前之人并不是玩笑话,这场针对她的刺杀本就是因他而起,他俩心知肚明。 两人就这样一路默然无语。 直到天色渐渐西沉,两边高耸的崖壁褪去,他们走进密林中原地休息,沉辛感应了一会开口:“这林子有活动的红线。” 容隐检查了一会周围,同意道:“应该是猎户,附近有捕猎的痕迹,待会你跟在我后面,防止陷阱。” 沉辛点点头,休息了一会,便自觉起身跟在他的后面。 日暮黑沉,遮天蔽日的密林中更加黑暗。 “天色已黑,我们先去猎户那看看能不能借住一宿,月主能感应到猎户红线的方向吗?” “能,在南面。” 突然一双大手隔着衣袖牵住了沉辛未受伤的手腕。沉辛一愣,就听见黑暗中前方传来令人安心的声音:“得罪了,安全起见,就由隐在前方引导吧。” 沉辛微微挣扎了一下,就听见容隐隐忍的呼声。这才注意到,他用完好的手臂提剑探路,用的是受伤的手臂牵着她。 沉辛沉默了一会,想起容隐受伤的原因,不好再挣扎,便木着胳膊跟着他。 终于走到猎户家,木屋还亮着微弱的烛火。容隐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壮实的青年,容隐说明了请求,猎户老实的笑了,并未问别的问题,将两人引进屋内。 推开一扇门,猎户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一人住,所以房间并不多,只有这一件房,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容隐和沉辛皆是一愣,明白了猎户以为他们是落难的夫妻,容隐虽无所谓,但是为了照顾沉辛的名声,解释道:“这是家妹,不知隐可否和李兄同住一屋?” 猎户挠挠头:“我这里只有这一间屋子,今天只是来山上看看捕猎的陷阱,抓了一只狐狸,正打算下山你们就来了,并没有其他的房间。” 看着两人默然,猎户想了一会说:“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一套换洗的被子,这位兄弟要是不介意,可以打个地铺?” 两人谢过猎户,猎户便提着狐狸走了。 沉辛坐在床边,看着男人熟练地在打地铺,说:“将军还有伤在身,夜里寒凉,将军还是睡床吧。” 容隐手一顿,回头目光幽深的看着她:“这不是太合规矩吧?” “特殊时期,将军不必为规矩所束缚。” 将军自己受伤这么重,还要以礼相待,恪守谦让别人。沉辛心下赞叹。 黑暗中,容隐躺在床上,一脸漠然,少女就躺在他身旁……的地上。 月光隐隐透过窗纸照进来,地上的少女正睡得熟,容隐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7章 招亲 第二日,两人顺着猎户昨日的指引来到山下的城镇。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竟然身无分文。在山上还好,可以吃点野果打点野味什么的。 沉辛站在街角,看着不远处抱着剑的男人气势如虹的打听当铺,像是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吓得对面的小贩战战兢兢。她沉默地上前,在小贩感激涕零的眼神中拉走了他。 她取下头上唯一的银簪递给他:“走吧,虽不比将军的玉佩,但应该也能换一点,这里离皇都也不远,就算援兵不到我们也能回去。” 容隐握紧了簪子,将它放进怀里。 “有两条路可以回去,一条水路,一条陆路。水路较快,但在船上不好隐藏,陆路会经过两个城镇,其中淮水镇有我的联络点。我们走陆路会比较安全,而且月主你的伤还是需要处理一下,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两人低声交谈,边走便沟通情况。 “齐府小姐要抛绣球招婿啦,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真的?那咱们赶紧走,齐老爷可是咱们镇首富,万一被砸中,那可是个大馅饼!” “俗气!我倒是听说那齐小姐容貌动人,有满腹才气,娶妻如此,才不负此生。” 身边的百姓一个传两,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有别的心思的,都一窝朝着齐府而去。 听了个七七八八,容隐想了想,问:“这抛绣球也有命定一说吗?” 沉辛摇头:“抛绣球并无命定一说,只是抛绣球这件事情就在命定之中。命中注定这齐小姐将会在抛绣球时和她的命定之人相遇。” 两人说着,发现当铺的方向竟顺着人流。抬眼望去,远处搭起了高高的阁楼,齐老爷和齐小姐就站在阁楼上。而台下,一个肥胖的男人腆着肚子指挥着家仆把绝大多数百姓隔在外层。 人群隐隐有着激愤的声音。 肥胖的男人贪婪垂涎的盯着高台上的女子,目光中是志在必得,搓了搓手道:“齐小姐,时间也到了,你还在等什么呢?赶紧抛吧,你注定要成为我的人哈哈哈。” 齐老爷连忙催促道:“还在等什么,这不是你要的吗,还不把球抛给万公子?” 齐小姐看着台下人群,男人猖狂的模样,还有迫于他的势力敢怒不敢言的人群,眼露凄凉。她的父亲卖女求荣,无奈之下她要求抛绣球,万公子只当是情调,便让她父亲同意了。她希望能给自己和那个人一丝机会,奈何父亲抓住了那人,威胁她将绣球抛给万公子。齐小姐眼藏泪水,只觉得手中绣球万般沉重。 她到底该如何做,这命运为何如此弄人,谁又能来救救她? “啊——” 人群惊呼,掺杂着万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一道黑影向沉辛袭来,容隐眼一凝,准备拔剑。突然袖口被人拉了两下,他手势一转,便将黑影捞在手心,定睛一看,赫然便是那齐小姐的绣球。 容隐询问的看向沉辛。 “那猎户的心上人是这齐小姐。” “如何确定?” 沉辛指了指高台上被捆在角落的小狐狸:“那日猎户晚间急匆匆下山,满心欢喜满目柔情,狐狸也不舍得伤它一分一毫,必定是要送给别人。如今看来,倒不是猎户的单相思了。” 很显然,她是要插手这桩情缘了。 不顾两人交谈,万公子气冲冲的来到面前,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目露轻视:“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子,媳妇还在旁边就看着锅里了?将球给我!” 沉辛没有理他,深知和这种人说话没用。只对着刚下来赶到的齐家小姐说道:“齐小姐可认识一个李姓猎户?” 齐小姐闻言一阵惊愣,她看出两人气度不凡,虽有些狼狈,但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况且男人手中的配剑也证明他们有武力傍身,就算帮不了她,他们至少也能脱身,这才把绣球砸向二人。可谁曾想到,他们竟然和李大哥有牵扯。 “我女儿并不认识一个什么猎户,你们是来捣乱的吗?不知道万公子是什么身份吗?”齐老爷抖着胡子开口呵斥道。 沉辛原本只有八成的把握,再看齐家父女两人的反应,现在也有十成了。 她走到齐小姐的面前,将绣球递过去,齐小姐迟疑地伸出手。 沉辛将手往后一撤:“齐小姐可想好了,这绣球一接,连上的是你和李姓猎户的红线,可断开却是你往后荣华富贵的生活。” 万公子听此再也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上前准备抢过绣球:“哪里来的疯婆子,妖言惑众……” 容隐剑一横,强势冷酷挡在沉辛身前。 人群中有人劝道:“这位兄弟,这万家是户部凌大人的远亲,还是别插手此事快点离去吧。” 容隐却巍然不动。 万公子啐了一口,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不知死活,给我拿下他们!” 一帮恶仆虽人数众多,但在容隐的眼里还是不够看的,他冷哼一声,身形宛若疾风,长腿一扫,便倒下一片。 喧闹的打斗中,齐小姐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母亲在深宅中被陷害惨死,父亲利益熏心,没有一丝顾念骨肉亲情。后母旁系欺压,从小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连家中的仆人都不如。直到遇见那个人……齐小姐的目光慢慢坚定,稳稳的伸手接过了绣球。 “还望姑娘成全!” 伴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恶仆满地的哀嚎声,可齐小姐心中从未如此轻松,好似打破了浑身的枷锁,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光明。 沉辛一笑:“还请将军将万公子拿下。” “将、将军?” 容隐毫不犹豫,直接一脚踹在万公子腿窝,将他踹到在地,剑鞘冷冰冰的搭在肥肉直颤的脖子上。 沉辛转头看向面色青白的齐老爷:“人在哪里?” 不管那男人是不是将军,齐老爷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人家剑都没出鞘就轻松拿下了无法无天的万公子,他脖子一凉,哆哆嗦嗦地让人将猎户带了出来。 好在猎户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脚步有些虚浮。 “李大哥……”齐小姐看着心上人受苦,含泪将他扶住。 李远宽慰的对她笑笑,便走向沉辛二人。他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能看到跪地的万公子和害怕的齐老爷,而压制着作恶多端的两人正是昨夜在山上遇见的年轻男女。 看着这一切,沉辛却深知,如果不让这两人打心眼里害怕,他们一走,那也是害了李齐二人。念及此,沉辛手腕一动,那捆在角落的狐狸从高台之上直直飞到她的怀里,在众人慌恐震惊得眼神中,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拖着万公子的脖子将他提溜在她脚下。 万公子涨得脸色通红,明明感觉到脖子被丝线缠绕,却触碰不到,挣脱不了。他绿豆大的眼中满是惊恐,仰头便撞在素衣少女平静的眸光里。 “万公子?是那个京城早年贪污被抄家的万家吗,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这么想来,凌大人的夫人在闺阁时的确是万家女儿,凌大人知道你借了他的势在外面为非作歹吗?哦对了,凌大人应该是不知道的,如今他还在家闭门思过呢。”沉辛语气平静,却听的万公子浑身发寒。 他的表姨父触怒龙颜思过在家他隐约也是知道的,这个陌生的少女却能准确地说出他们所有人的牵扯,可见家中必定在朝中是一方大势。再想到少女先前喊的将军,万公子饶是再猪油蒙了心,此刻也意识到他如今是撞了大灾了。若是让他那表姨父知道了,自己这个万家小霸王好日子也就真的到头了。 看他的表情,沉辛就明白他已生了退缩之意,便放了手中的红线站起身来,将小狐狸塞到齐小姐怀里。 脖子上的束缚一松,万公子也不敢起身,颤抖着求饶:“这位大人……请饶命啊,我、我是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等错事,我的母亲乃前万家旁系女儿,跟凌夫人一样,在万家获罪前就已嫁入此地,早些年因病离世。我本姓王,家父痛思亡母,这才将我改了王姓,跟随母亲姓万。我、我是一时脑子糊涂,才私自借着凌家的名声在外欺负别人……” 他的声泪俱下也未教沉辛和容隐动摇半分,两人对视一眼,这万公子倒也不是完全的蠢人,言辞之间都在为王家和凌家脱身,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容隐剑眉一蹙,冷声道:“凌家和万家到底有没有关系,还待查证。” 万公子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反驳,诺诺说是。 “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年军队招兵,你回家改回王姓,自去充军吧。” 得了准许,万公子连滚带爬,带着一众大气不敢喘的恶仆,灰溜溜的走了。 此刻,百姓才爆发一阵惊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将军!一定是容将军!王家倒了!” “那个少女是谁?” 虽然也有猜测沉辛身份的人,但并不妨碍他们对将军的钦佩,自发的把少女认为是将军的人,一同去感谢。 事后,看着屁滚尿流逃跑的万公子,齐老爷也哆哆嗦嗦的邀请两人进府。在两尊冷佛的威压里,硬着脖子不许齐小姐嫁给猎户李远。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端茶姿势,心上人跪地苦苦恳求,却遭到齐老爷越来越难听的辱骂。齐小姐缓缓走上前,在齐老爷面前直直跪下。柔弱的身躯坚忍不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断绝了父女关系。然后牵起猎户的手,向沉辛二人拜谢。 马车里,沉辛正在闭目养神。齐老爷虽气急败坏赶走了齐李二人,却不敢怠慢沉辛和容隐,问过两人的去处,殷勤的为两人置办了马车等物。在齐老爷难掩恼怒的目光中,体贴的邀了齐李二人上车,然后绝尘而去。 李远和齐小姐坐在她的对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喊道:“沉小姐……” 沉辛抬眼,无声的望过去。 “这次还多亏了您和将军,我和嫣儿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们,才能回报这份恩情。” 齐小姐也柔声说道:“当时嫣儿也是走投无路,才将绣球掷向沉小姐,将您和将军牵连至此,还请你们莫怪。” “二位不必拘礼,实不相瞒,昨日我们在山上受李兄照顾,今天遇上此事,也是我们还报恩情罢了。” 齐小姐一早就猜到他们两人是认识李大哥,但也没想到是这样认识的,闻言便看向李远。 李远有些不好意思,忠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窘迫:“我只是借住了一晚屋子,却得到你们这么大的帮助,实在是于心难安。” “恩情不分大小,这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李兄言重了。而且有将军在此,这等恶人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沉辛不习惯被人如此感谢,直接将功劳全推到外面驾车的男人身上。 “可是……” 看着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沉辛淡淡的打断道:“如今你们打算怎么办?” 涉及心上人,果然忠厚的猎户就被轻松转移了话题。 “我家祖上做皮草生意的,后来家道中落我便靠着打猎为生,所以才会在靠近山脚的齐镇生存。不过父亲倒是在淮水镇有一处老房子,也算是一个去处,就是是要委屈嫣儿了。” 看着猎户心疼看过来的目光,齐小姐微微一笑,恬静的脸上泛起羞意:“嫣儿不怕苦,李大哥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的一生因为李大哥才重新有了色彩和光明,我要和李大哥永远在一起。”齐小姐小声的表达着情意,眉目间全是对眼前人的信赖。 “嫣儿……” “李大哥……” 沉辛极度自觉,为了让两人有独处的空间,她悄悄的退出了车厢,坐在马车的另一边。 容隐耳目聪敏,早在她起身的时候就让出了一边,看着她冷冷淡淡的出来却故意道:“月主怎么出来了?” 沉辛目不斜视:“沉辛觉得将军一人赶车过于辛苦,所以来替换将军,将军现在可以去车厢内休息一会了。” 容隐双眸染上笑意,提着马鞭轻快的一甩:“隐却觉得,这外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景,沿途欣赏,赶起车来也不觉乏累。” “毕竟将军还有伤在身,旅途周长,将军还是保存点体力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管她说的多么一本正经,在容隐知晓她为什么出来后,他就在内心忍俊不禁。虽然都是怼他的歪理,但他想了想,体贴她难掩的尴尬,顺了她的意思进了车厢。 车门一打开,躬身进来的是身姿矫健的男人。 齐李二人不由得一肃,像是偷偷谈恋爱看见老师的学生,待男人坐下才问道:“将军怎么了?” 容隐道:“无碍,只是沉小姐替换我赶车,让我进来休息一下。” 李远挠挠头:“这怎么好意思,我也是会赶车的,沉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我去吧。”说着便要起身。 容隐开口拦下他:“不用,让她赶一会吧,待会你在出去换她就行。”说完果断学着沉辛,转移了话题。 “李兄有想好接下来做什么工作吗?” “我想着先找一份工做着,等攒了点钱看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李远坦白的交代。 齐小姐也说:“嫣儿也想过了,不能让李大哥一人辛苦,索性嫣儿的女工还不错,可以绣点什么贴补家用。” 一番肺腑之言,让李远更是怜惜。他们两人心意相通,自然都懂得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李远也尊重齐小姐的决定,但还是细声嘱咐她,让她不可太过劳累。 “嫣儿相信李大哥,未来咱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听着两人呢喃细语,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容隐稳坐在另一边,并未插嘴,心态强大的闭目养神。 齐小姐看他闭目便用食指抵唇,无声的示意猎户小声点。猎户点点头,将肩膀凑到齐小姐身边,齐小姐脸红红的看他一眼,两人的头便抵在一处。 安静的车厢氛围,只听见车外皮鞭轻甩的声音,马蹄哒哒,偶尔风吹树叶沙沙的响,一片祥和。 第8章 有情 日上中天,沉辛架停了马车的一瞬间,车厢内的容隐便睁开了眼。 车门被敲响,随即露出少女清冷的半张脸来。 沉辛看三人都醒了,便招呼他们下车:“前面不远处便是淮水镇了,我们要过河,桥被冲毁了,先在此地整顿一下,看看如何过河。” 三人依次下了马车,容隐来到河边,木桥年久失修从中间断裂,已经不能过人。他捡起一根断裂的木板,直直插到河中,木板顶端也深深没入河中。 “马车过不去,但好在水位并不太深,待会我们可以弃车骑马过去。” 齐小姐迟疑道:“可是这里只有一匹马,我们是要轮流过去吗?” “李兄可会骑马?” “会的。” “那就行了,也不用来回跑这么麻烦,李兄你带着齐小姐骑马过河,我和沉小姐可以自行过河。” 其他人都并无异议,各自干着分配到自己手里的活,准备着午餐。 李远和齐小姐一同去了林子里,容隐靠在树下用剑削着长棍,用马车上解下来的绳子系上一头,提溜着就去了河边,沉辛将马牵到一旁喂草。 一刻钟后,李远抱着一捆干柴,身边跟着笑吟吟兜着野果的齐小姐。跟沉辛打了招呼之后,便抱着果子去河边清洗,刚好遇上提着几条清理好的鱼回来的容隐。两人互相点点头,容隐走上前,将鱼递给已经引好火的李远,便在他身边坐下。 李远将鱼串好,便从怀中掏出一截木头,用小刀雕磨了起来。 容隐看着他的动作好奇的问道:“李兄这是在做什么?” 李远不好意思的笑笑:“嫣儿爱美,如今她跟着我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我想着现在也没什么能买给她的,就自己动手做一点小物件给她。刚刚拾柴的时候,就偷偷藏了一截木头,打算雕个发簪给她。” 一面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很快,一只简约秀美的木簪就初见雏形。 发簪…… 容隐的目光紧随着他的动作,但手指却不由自主的触碰到了怀里冰凉的银器。 不远处,专注喂马的少女侧着身子,微微低头青丝散落在肩上,只有一根发带挽着,头上空无一物。 因为齐老爷的缘故,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故而,这跟原本用来当作路费的簪子,还好好的躺在他的怀里。容隐摩挲着簪子,潜意识里想将它留住。 李远抬头便看到男人深深凝视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感到了男人的克制与压抑。 “沉小姐看起来年纪很小,却处事不惊,格外的可靠。” “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让人见一眼就会记忆尤深。”容隐听他赞叹也不由得夸道。 这一路来,一有沉姑娘在场,容将军总是会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浑身冷硬气势都没有那么冻人了。就像噬血的孤狼,突然遇上了一个想要靠近的同伴。李远也算是想通了,这哪是兄妹,不过是为了避嫌的借口罢了。他也好心从未提昨夜的细节,笑道:“将军想必很喜欢沉小姐吧,只是将军好似在克制着什么,为什么不和沉小姐说呢?” 容隐眸子一深,沉默了起来。 良久才开口道:“有些人,不是喜欢便能在一起的。她不能,我便不能。” 李远想了想,说起了和齐小姐认识的故事:“我和嫣儿是在山上认识的……” 当时母亲被陷害带着齐小姐逃出了齐家,最后只有她一人逃到了山上,侥幸落入陷阱躲过一劫。李远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从大夫口中得知她是齐家走丢的小姐就将她送回了齐家,后来才知道是将她又送回了虎穴。李远内心愧疚难安。便想着去找她道歉,看看能不能帮她什么。齐小姐知道原委后并没有怪他,说她的痛苦根源并非因他而起,还笑着安慰他。 “我那时就觉得怎么会有笑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的姑娘,后来,我就喜欢上了她。奈何造化弄人,齐老爷发现我们私下来往,看不上我是个猎户,逼着她嫁给有权有势的万家。索性老天还是眷顾我们,在绝望之际遇上了沉小姐和将军您。” 容隐听得认真,听出他话里的劝慰,难得勾起坚毅的嘴角:“李兄的话我都懂,可如今只是隐一人一厢情愿罢了,何必去增添她的苦恼呢?” 面容憨厚的猎户却摇了摇头:“沉小姐和将军之间有种难言的默契,真是我见过气场最为相合的两人了。” 看着将军再度陷入沉默,猎户也不在多语,将鱼翻了个面继续自己的手工。 不多一会,齐小姐捧着干净的果子回来了,李远赶紧将未完工的簪子收起来,起身帮她放置野果。 沉辛喂好了马过来坐下,身侧便有大手自然的递过一条烤鱼,她礼貌道谢。 看着两人的互动,齐小姐和李远对视一眼,都善意的一笑。 几人吃饱喝足,灭了火便准备过河。 齐小姐坐在马前,目露担忧。 “虽是仲夏,但野外沾了河水难免会着凉,将军和沉小姐一定要注意。” 看着两人已经走远,容隐虽想起沉辛走过悬崖的画面,但还是询问了一句:“月主可有需要?” 沉辛目光投向对面岸边的一棵大树,这条河也没有很宽,想着拽着红线应该是可以荡过去的。下意识地拒绝:“不用……”说着捞起一把缠在对岸高枝上的红线,便要荡过去。 容隐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也不意外:“那月主先行过去,隐垫后……”话未说完,便看见身侧之人不同寻常的动作,他心中一紧,身体快过大脑的扣住了沉辛的手腕。 “月主这是做什么?”他皱眉问道,明显她是要荡过去,万一落水怎么办。而且她不是能走过去吗,难道是受了什么暗伤,导致能力受限? 沉辛以为他只是担心自己,便安抚道:“这河道不宽,我有把握过去。” “为何不走过去?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 看着身侧的少女陷入沉默,容隐也不再追问,闷声道:“得罪了。” 将少女护在怀里,大掌扣在她的腰间,足尖轻点水面,便带着人稳稳落在了对岸。 齐李二人早在树下等候,看着将军揽着少女轻松跃过河面,崇拜之情再次刷新。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齐小姐和李远对视一眼,并未上前打扰,只牵着马朝着淮水镇走去。 腰间的力道松开,容隐头也不回,提着剑就走。 沉辛隐约感觉到男人是生气了,但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少女面上露出自己都不解的疑惑,问道:“为何生气?” 男人脚步一顿,却并未转头:“月主宁愿冒着落河的风险也不愿求助于人,在月主的心目中,是不是所有人都无法接近,无法信任?”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就因为我没有求助于你?” 容隐沉默不说话。 “将军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办到,并不是不信任将军。这一路走来,沉辛早已把将军视为同伴,如果办不到,沉辛肯定会开口寻求将军的帮助的。” 听着身后少女的解释,容隐最终叹了口气。沉辛的话让他明白,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解决问题,习惯背负,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先自己解决。想到这里,心里再多的无名火也转化成了无奈。 他转头,深深的看进少女的眼里,语气低不可闻:“希望月主能有一天将容隐真正看在眼里。” 感受到他的郑重,沉辛一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无论是谁,都会为能和将军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而高兴。” 四人前后走着,果然没要一会,便到了淮水镇。 沉辛和齐小姐坐在客栈中,两个男人分别去打探消息。 齐小姐微笑着给沉辛斟了一杯茶,感叹道:“不知与沉小姐此次一别,再见到面又是何时。” 沉辛也知道今日之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淡淡劝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缘分会牵着我们相遇,便会再次牵着我们相聚的。” “嫣儿从未见过像沉小姐这般的女子了,连将军待沉小姐也是不同的。我也从未见过像你们俩这般默契的人了,虽然交流并不多,你们却总是互相配合着对方。” 第一次听见别人对他们这样的评价,沉辛端茶的手都顿住了,疑惑道:“默契?我和将军?” “是呀,虽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沉小姐不知道,上午你去车外换将军进来后,李大哥想要换你进来,却被将军拦下来了。若按一般人的处理方式肯定是同意沉小姐进来才显得君子,可嫣儿却隐约觉得,将军在尊重你的决定。而且将军转移话题的风格和沉小姐你如出一辙,这般默契倒教人着实羡慕了。” 沉辛却不知道短短的路途当中还有这么一回事,她并没有将军那么好的耳力,而且在车轮滚地和马蹄声的掩盖下,车厢内说了什么,她也就无心留意。虽然齐小姐的猜测有误,但却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 将军在照顾她的情绪。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沉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了。 但实话却不好和齐小姐解释,沉辛也只能说道:“齐小姐误会了,将军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似不好相处,为人却极有责任感,沉辛不过是他责任中的小小一部分罢了,换做是别人,我想也是一样。” 齐小姐却耐人寻味的笑了:“不是误会……”话音未落,打听消息的两人同时回来了。 李远率先开口报喜:“我找到了祖上的老房子了,就是在这条街的后面。有几间屋子需要修葺,但问题都不大,今天晚上咱们也有落脚的地方了。将军你呢,打听到消息了吗?” 容隐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城中,恐怕就要在此和二位别过了。” 李远顿时喜色就淡了不少,却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们还没有郑重谢过将军和沉小姐呢,本想着留你们二位吃顿饭,为你们践行。却没想到分别来的这么快,再一盏茶你们就要走了……如今,就让我以茶代酒,敬二位恩人一杯,感谢两位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有用的上李远的地方,李远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齐小姐也站起来牵起心上人的手,用行动表示她也同样如此。 看着质朴忠厚的猎户郑重起誓,沉辛和容隐也举杯,为这一段相识的缘分干杯。 第9章 淮水问情 就此拜别之后,容隐和沉辛并肩走在街上,来到一家铁器铺。 门口,一个小童正坐在炉边打铁。看到来人,抬起布满汗的小脸疑惑问道:“二位贵人有何事?” “小兄弟可否叫你们掌事出来一趟?”一边将玉佩解下,“我是你们掌事旧识,麻烦你将此物给他看就好。” 小童一听,便不再耽误,忙接过玉佩跑进后院里。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从后院跑出来,手里拿着刚刚的玉佩,视线一扫便集中在门口冷酷的银袍男人身上。 表情带着激动,开口喊道:“将军……” 小童从中年男人身后好奇的探出头来,这位贵人就是父亲口中的秦国英雄容大将军吗?小童年幼的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彩。 进了屋内大概说了一下两人的来意,中年男人吩咐小童关了店门,自己则带着两人去了后院。 “将军和沉姑娘这一路辛苦了,二位可以在此休息片刻。属下这就去联络其他暗部的人,打探消息。” “此次我的行踪已经暴露,追杀一事我已有了决定,你们不要追查,只需要联系上援军就行。” 中年男人自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怕幕后之人对他们灭口,让他们不要插手此事。他心中也有了计较,此事必定牵连甚深,甚至是不敢想象之人。他恭敬点头:“属下明白,将军是要在此等待援军还是自行上京?” “明日就走,只需告知皇上此事,如今离皇都也只有一日的距离,让附近的援兵与我们汇合便好。” 中年男人表示明白,三人来到门前:“这是二位的房间,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即可。” 容隐点点头,要求给他们两人各送一桶热水沐浴,又想起沉辛的伤,让他请个大夫过来,中年男人转身便下去办了。 两人带伤辗转两日,再大的精力此刻也消耗到了顶点。如今泡在木桶里,热气氤氲在屋中,男人闭目靠在桶边,水面上露出强壮的臂膀交错着大大小小的剑伤,左边肩膀还有一个箭洞,经过细心地处理已经开始愈合。衣袍散落在地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剑口,血迹早叫少女在崖底的时候就清洗干净,看起来两人才只是狼狈了一点。 “叩叩——”两人的房门被同时敲响。沉辛睁开眼,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 “沉姐姐,父亲让我给你送来干净的衣物。” 沉辛应声,小童隔着屏风将衣服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等待隔壁的父亲。 等门关上,沉辛起身,展开桌上精致的衣裙,微微一愣也只能穿上身。 等到她打开房门,小童还坐在廊下没走,回头看来,圆溜溜的眼睛因为惊艳睁得极大。 “沉姐姐,你这样穿真好看。” 门口的少女一袭白裙,蓬松的裙角宛若白云,银线锁边,腰身不赢一握,同款披帛挽在臂弯。一身清冷的气质也因沐浴而模糊了几分,仿佛那月下仙子就要踏云而去。 这时,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容隐一身银袍走在前面一眼便看到了隔壁清辉少女,视线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两秒。 中年男人紧随其后,提到:“将军,暗部派来了一个退役的老军医,需要现在请他过来吗?” “请他过来吧,沉小姐肩膀受了伤,先给沉小姐看看。” 沉辛虽知道自己只是皮肉伤,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点头随着老军医进了房间。 果然不过一会,老军医就提着药箱出来了,看见将军询问的目光,恭敬回答道:“沉姑娘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好好休养即可。” 容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然而老军医却有些犹疑:“沉姑娘说,将军也受了不少的伤,希望我给将军看看。” 男人一愣,随即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喉头滚动了一下,边点头同意了。 老军医看过伤口,将绷带重新包扎好。 “将军这伤处理的也还好,伤口的腐肉都割去了,及时用了药筋骨也在愈合。但最近几日还是不要大动这条胳膊,注意不要碰水。” 容隐在战场上类似的伤受了无数,自然也知道该注意的事项。不过,此次他极为认真的听完嘱咐,将衣服套好打算去见隔壁的人。 沉辛在送走老军医之后便独自走到院子中,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暗处多了几个人的气息,承保护之态。她径直走到正在一旁拿着铁剑比划的小童身边,也没有打扰他,看着他练剑。 反倒小童看见她眼睛一亮,麻溜的爬到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沉姐姐,我可以叫你沉姐姐吗?” “自是可以。” 小童欢喜:“叫我小阳就好,沉姐姐你和将军真的明日就走了吗?”说到最后语气都低落了不少,小脑袋耷拉着。 面对这样一个赤诚的孩子,沉辛不好看他难过:“是的,不过淮水镇离京都也不远,如果小阳想我们了,可以去京都找姐姐玩。”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闻言高兴道:“真的吗?小阳真的可以去找姐姐和将军玩吗?” 沉辛回道:“是的,姐姐家就住在京都北城,姓沉,很好找的。” “我听父亲说,将军府也在北城,沉姐姐家和将军府离得近吗?” 他对将军的崇拜全都写在脸上也不自知,沉辛也不揭穿他:“将军府和沉府比邻,小阳来了也可以去找将军玩。” 小阳聪慧,也明白自己被看穿了,小脸蛋一红就坦白了:“我也很喜欢姐姐的,但是我从小就很崇拜将军。父亲说,是将军将我们从战乱中救了下来,打退了那些可恨的侵略者,是大秦的英雄!我从小就想成为向将军那样的人。沉姐姐,你就住在将军家隔壁,你跟将军肯定很熟吧?”大大的眼中满是羡慕期待。 沉辛微笑:“之前住在隔壁的时候,我和将军并无交集。” “现在却很熟对吗?”小阳人小鬼大,听出她的话外之意。 沉辛想起这一路逃亡,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问道:“小阳是因为崇拜将军才练剑的吗?” 小阳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坚定自豪:“对!将军是小阳心目中最顶天立地的男子,小阳以后也要征战沙场,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保护别人!” 沉辛忍不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视线却穿过院子飘向西北的方向,那正是他的神祗守卫的边疆,牵着少年的小小红线也消失在那一方。她柔声道:“小阳的愿望肯定会实现的。” 不知不觉间,日暮降临。可街上却逐渐热闹起来,就连藏在巷尾的小院也隐隐能感觉到喜气。 听着院外的动静,沉辛道:“没想到除了皇城,淮水镇也有这样繁华的夜市。” 小阳却说:“不是哟,沉姐姐。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算是淮水镇的习俗,每到这一晚,家家户户便齐齐挂上花灯,祈求幸福平安。沉姐姐若是无事,可以去看看哦。” “花灯节?” “其实它还有一个故事,传说月神路过此地,被满镇的花灯所吸引,降下福泽。那晚所有未婚男女都得到红线牵引,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在这以后,便有了花灯节,祈求幸福。” 小阳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他虽然搞不懂什么是心上人,但不妨碍他上街去看好看的花灯,吃好吃的美食。如今天色已黑,他的心早已被街上的喧闹勾走,心不在焉的坐在沉辛身旁。 沉辛看的好笑,便让他自己去玩不用陪她。 “可是……”小阳有些迟疑,“父亲说怕姐姐有什么需求,让我跟着姐姐。” 沉辛忍俊不禁:“放心吧,姐姐并无其他需求,小阳不必担心我。” “我来陪你沉姐姐,小阳放心去玩吧。”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容隐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 “将军!”小阳激动地喊道。 容隐视线扫过沉辛,便对着他点点头:“如今由我陪着你沉姐姐,你父亲同意你去玩了。” 心中神祗说的话,小阳自然深信不疑,他年纪还小,正是玩心重的时候。此刻得了准许哪里还坐的住。 “真的吗?我去问问父亲!”说完便一溜烟不见人影。 这时容隐自然的发出邀请:“不知月主可想上街一游?” 沉辛对那个传说也有点在意,闻言便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各色各样的花灯挂了满街,年轻的男子在朦胧的灯光里穿行,暖黄的色泽照在姑娘精心装扮的面容上。 大人小孩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脸上都挂着盈盈的笑意。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人群中,一人白裙一人银袍,一人清冷一人冷厉。气质出众,走在一起,话不多却也和谐。旁边的男女皆目露惊艳后便善意笑着离去,不曾有人上前打扰。 “……月神到此,满街花灯,满河花灯,此情此景,月神降下福泽。只见那原本热闹干净的大街上,每个人的身前都飘着一根红线,看得见却摸不着,只为指引着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有卖灯的商人讲着灯节的来历,引得孩童围在他的摊前不舍得离去。 “普通人也能看得见红线吗?”容隐不禁问道。 沉辛也听见了那商人的吆喝,道:“正常情况下是不能的,但□□曾经说过,月神抬手便可操纵千里之外的红线,月神之力,是凡人不可仰望的。”而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我们沉氏一族每任月主也只能触碰到红线,无法大范围操纵红线,更不能改变红线的形态,当时……是借助羽衣之力才过了悬崖的。” 她说完自己先一阵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主动解释起了此事,但一说出口,好似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被卸了下来。她不明所以,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隐秘,便想下意识的将它抛之脑后。 容隐蓦地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赏着花灯的少女,目光幽深。少女的这番话让他所有的疑惑担心都找到了答案,并不是哪里受了暗伤,只是需要借助外力。他与沉辛不同,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一向单刀直入,是个侵略性极强的男人。感情方面也是——如果对方不能,便果断抽身,就算抽身不出也保持着原样,就像之前在将军府一样;如果对方可能……略一想到某种可能,他心头微微一烫,目光陡然发生了变化。 “这盏莲花灯乃是河灯,是年轻姑娘最喜爱的一种花灯。跟心上人一同,写上心愿后放入河中,寓意极好。” 沉辛正在认真地听小贩细细的介绍每一款花灯,侧旁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那花灯拎在手上:“劳烦给我两盏。” “好嘞,一共二十文,客官您拿好。” 沉辛侧过脸看向容隐,灯光下俊容冷厉的男人接过花灯,将其中一盏递了过来。 两人来到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零星飘散着点点星光,悠悠晃晃的远去。热闹的灯市也远去,隐隐还能传来笑语,又吹散在河风中。 容隐将纸笔递给她,温声道:“难得有这样的时刻,月主想好要许什么愿了吗?” 沉辛却没有接,只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什么愿望,将军你呢?” 这话所言非虚,只因着她从小便明白,每个人的愿望都是需要不同的付出,甚至是牺牲什么才会实现。愿望诞生欲念,欲念影响判断,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对她和整个沉家来说都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时,一盏莲花灯晃晃悠悠的飘到两人脚边。 容隐目力非凡,一眼便看出那上面的内容,他逐字读出:“望将军与月主一路平安,感谢月主成全我二人。” 明显是来到了这个镇子上的齐小姐两人放的花灯,许愿的内容表明他们明显知道了那个传说,稍一打听就联想到那日沉辛展露的神秘力量便明白了一切。 “并非我成全的他们,是他们自己成全的自己。” “那月主有想过,成全自己一回吗?” 沉辛一愣。 容隐却深深的看着她,缓慢且郑重地说道:“我的愿望和月主有关。” “我的愿望是你。” 沉辛从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她从小便跟着□□处理红尘之事,男人如此炙热滚烫的心意她到现在怎能还不明白?连日来所有的相处画面全部涌到眼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愫爬满了四肢,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她知道将军的命定之人是谁,那是一个风光月霁的女子,一旦相遇必定是一场人人称羡的佳话。可为何、可为何…… 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容隐捏紧了拳头情绪波动,眼眸幽深一片。 “月主不必着急答复于隐,隐也不想听月主那套命定之人的说辞。” 他走近她,不许她逃避。 “而且,月主真的那么讨厌隐吗?那为何不像赐婚那日直接拒绝?” “我等月主的答案。” 夜风带着水汽送来,沉辛渐渐恢复了冷静。汹涌的情感让她无法开口,她无法拒绝他,却更无法答应他。 她沉默良久,最终问出:“代价呢?元安公主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两国争斗,几年战火。她付不起,所以她无法成全自己。” “我不是元安公主,那人也不会是梁国太子。” 看着她又陷入了沉默,容隐叹了口气,不再逼她。执起她冰凉的手牵引到河边,蹲下身将自己的花灯放入河里,他并没有看花灯,而是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眸光明明灭灭:“月主的愿望就留着罢。” 第10章 答案与选择 清晨的官道上,容隐骑马伴着马车随行,马车摇摇晃晃,里面的人却毫无动静。 他知道她是在躲着他,不过这至少证明了,她在挣扎纠结,她心里有他。 马车一路安静驶出了官道,驶进密林。林中无风自动,座下的马也不安的嘶鸣。金鸣之声响起,箭雨朝着马车而去,旁边的护卫连控制住坐骑,拔出武器抵挡。 “保护月主。”拉车的马被箭矢刺穿喉咙当场断气,容隐退回损毁的马车边,将沉辛置于自己身前。 “坐稳了。”容隐面色凝重。 如今就快要与援军汇合,幕后之人必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派出劫杀。只是没想到这一波死士,下手没有任何犹豫,势必要击杀沉辛的势头。 他下令撤退,这些普通的护卫抵挡不住专业的死士,人数上还不占优势。如今他受伤再战,难保还有什么后手针对沉辛。 容隐一马当先,护卫队紧随其后,可死士终究占据主导方,护卫队不得不停下脚步阻挡。可这些死士目标明确,只留下数人牵制护卫队,剩余数十人穷追不舍。 马匹在密林中逃窜极为不便,马蹄声动静太大反而会招来杀生之祸。如今暂时护卫队为他们争取了一点时间,容隐当机立断,环住沉辛的腰一蹬马背,果断朝着另一条小道前进,让马继续在原本的小道上前进。 数十名死士追至路口,几人对视一眼,分组追捕,几人追着马蹄声而去,几人朝着小道追去。 五名死士追进岔道的死士奋力前进,突然前方两人脚下一绊,冰冷的银光从树上落下,将两名露出破绽的死士绞杀。其余三人迅速分散,躲过回转的剑光。 容隐随后身影弹射而出,朝着最近的死士攻去。那名死士毫不犹豫举剑格挡,脚下用力却突然被缠住,短暂的停顿容隐的剑光已至身前,条件反射的转身侧开,可还是被削下一臂,剧烈的疼痛瞬间撕裂了他的意志,容隐一剑封喉,又迅速扭身格挡。 “铮——”火光闪过,容隐迅速跳开,落于树间。其余两名死士没能救下同伴,目露警觉。他们被无形的东西在牵扯着,肯定是目标在暗中操纵,为今之计,得赶快找到目标的藏身之所解决她! 两人飞快的扫过每一处暗处,发现一颗树上有气息,一人急射而出,容隐反身去护,却被另一人从背后偷袭而来。 竟是在逼他做选择,是选择回护自己,还是救下沉辛。 容隐毫不犹豫,背后逼近的杀意也未能让他犹疑一秒,满面凶光的将前人斩杀,而背后那道剑光已袭至背心。他选择救人,却来不及救自己。 关键时刻,沉辛扯着红线一跃而下,数道红线绕过着死士身后的树干,用自身重量扯得那名死士倒拖几米外,救下容隐。容隐果断转身击杀,配合默契。 沉辛跃至树下,容隐上前执起她勒出血的双手,她挣扎想要抽回。 “别动。”严肃的话语让她的心一颤,愣愣的任他查看。 如此乖的少女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嘴角一翘。仔细看了看她的双手,伤口并不很深,简单的缠绕起来,他一把背起她,继续赶路。 沉辛在他背上才反应过来,刚准备开口说话,急速靠近的五根红线让她眉眼一肃:“来了。” 容隐点点头,看来他们已发现了上当,正在赶来,此地不宜久留,得另寻一处埋伏。 一路而来,他们早已培养出了难言的默契,不用言明,就明白对方的意图。 两人故技重施,又将五人拿下。此回更简单,这五人没有刚才五人警觉,才一个照面,就斩落三人,后面两人都不用沉辛出手,还有伤在身的容隐一人就将他们拿下。 沉辛从树上跳下,提议道:“回去救人?” 容隐擦了擦剑,这也是他的想法。两人向原来遭伏击的地方赶去,等到他们赶到,战斗早已结束。出乎意料,离他们最近得援兵就在他们后方,他们一直向前赶路,竟然一直没追上。 刚巧救下了这一列护卫队,虽或多或少的守了伤,但都没有性命之忧。 护卫队队长看将军月主平安归来,告知他们已完成任务,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打算这就带着几个兄弟回淮水镇。 沉辛简单的道谢了几句,便在援军的带领下准备上马。她正要坐上马背,一个死士悄悄从地上爬起,瞄准沉辛的背心,将嘴里的毒镖飞射而去! “月主小心!” 沉辛下意识回头,便被一道身影猛地扑倒在地,她困在熟悉的怀里,身上的人已经昏迷,无力的压在她身上,旁边是卫兵的惊呼。 “将军!” 她下意识地摸向他的背心,一手粘腻,艰难的扶起他,入目的是男人泛着黑气的脸。 镖上有毒。 她愣愣的坐在原地,在众人慌乱的呼喊中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割开容隐的上衣,取出飞镖交给一人收起来,然后给他喂了一颗清毒丹,同时吩咐卫兵找来马车将他抬了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马车内,清醒着的人也在煎熬之中。 容隐面容漆黑,趴在眉目沉沉的少女腿上。车厢摇晃,为了减轻他身体的负担,沉辛尽量托着他的上半身,不让情况恶化。 她只学过简单的药理,对解毒并不擅长,虽随身带着清毒丹,但明显此毒极为霸道,只能压制着毒性。望着男人黑气弥漫的脸,沉辛面容恍惚。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救她了,每次都为了救她让自己处在生死之中。她低头注视着男人刀削般的面容,情不自禁的抚上紧缩的眉头,愣愣发呆。 一只大掌准确的擒住了她贴着他眉眼的手,男人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抓到现行的笑意。 清毒丹发挥了作用,抑制了毒性的发作,容隐提前醒了过来。 他扯着苍白的唇躺在她腿上笑:“月主这是何意?” 沉辛一惊,想要抽回手。 “月主大可一并抽回腿让隐躺在马车上。”容隐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威胁道,不让她退缩。 沉辛仓乱地躲避他地视线,说道:“将军醒来最好还是自己坐起,用内力护住心脉不要毒发攻心。” 既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容隐就不再隐忍。他强硬的执着她的指尖,在他的眼上描绘。 “看着我。” 沉辛鬼使神差的转过头。 容隐忍不住笑,语气低沉温柔:“你明明也是在意我的,不要逃避,好吗?” 沉辛垂了垂眼,苍白抵抗道:“将军想多了,沉辛只是感念于将军的救命之恩而已。” “救命之恩?这般也是为了感念救命之恩吗?”容隐又执着她的手附在他的眼上。 “或许等到国泰民安的那天月主才能老实坦诚吧,可隐却等不及。” 沉辛睫毛一颤,指尖都在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 容隐深深的看进她挣扎眼中:“理由呢?” 沉辛默然。 “没有理由不是吗?我们之间既没有家也没有国,沉家的责任并不影响我们在一起。相信我,好吗?” 良久,沉辛在一遍遍的直击灵魂的拷问下,最终松口道:“先治好了你的毒再说。” 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容隐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 路途短暂,但中间容隐已坚持不住昏迷过去,好在内力护住心脉一路平安到达将军府。接到消息的府中军医和宫中御医早已等候多时。 所有人团团围站在卧房内,查看过毒性的几位御医皆面露沉重。 “此毒我等都未见过,霸道之极,但好在月主的清毒丹也非凡品,加上将军内力护身,暂时可以压制。” 沉辛眉眼暗沉:“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出解药?” “这……”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犹豫道:“我等也没有确切的把握,不过有另一法可以逐渐缓解。” “什么法子?” 那名御医拱手道:“放血排毒。但这个方法得等将军醒来配合我们用内力逼毒,否则我等贸然放血会极大的损伤身体元气。” 沉辛心底的大石才落了地,她内心从未这般害怕听到此毒无解的消息。一想到他会死,为她而死,胸口就像针扎一样泛着隐秘的痛。她深吸一口气,问道:“将军何时会醒?” 御医答:“傍晚就会醒来。” 沉辛点头,却没让他们回宫,开口将他们留在了将军府:“几位辛苦了,今日就留在将军府吧,也省得傍晚诸位再跑一顿,就由容叔带大家去安置吧。” 管家容叔感激的看向沉辛,他也实在不放心容隐目前的情况,可又没有资格开口留下皇上派来的人。 几位御医也深知月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并不介意卖她一个人情,一个个拎着药箱在管家的带领下就近安置在了隔壁房间里,勤勤恳恳的讨论解毒的方法。 待人走后,沉辛坐在床边守着,并没有即刻回家。只是打发了将军府的仆从,去隔壁报信。他为她陷入生死之地,不看着他醒过来,她实在无法离开。 这一坐就坐到了日落,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容隐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头顶上是少女清冷的声音。 “你一直在守着我?”他眉眼微松,声音微哑。 沉辛合上书,没有回答他,只是唤人去请隔壁几位,刚要离开,手便被人牵住了。 “怎么?月主打算说话不算话?” 调笑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沉辛无奈回头:“将军,你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有兑现的机会。” 房门被人推开,沉辛及时抽身去迎接,欲盖弥彰的背影让他绽出一丝浅笑。 都这样守着他了还怕别人看出来吗? 御医提出来了方法果然有用,在容隐的配合下逼出了一部分毒性,面上的黑气褪去了一些。 御医拔出最后一根针,天色早已黑沉。 “好了,将军的内力深厚,再排毒几次,想必都不用等到研制出解药就可以痊愈。” 御医打算回宫复命,容隐穿好衣服起身,也打算和他们一同进宫禀报。 管家带着众御医去打点,房间内又就留下沉辛二人。 容隐走近她,温声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回来去找你。” 沉辛还有些不适应,只好点头回应他。 容隐一笑,大掌抚了抚她的眉眼,随即披上朝服离去。 御书房内。 “容将军此番辛苦,如今身子可有大碍?”老皇帝关切的问垂首的人。 “多亏了皇上派来的御医,不然隐此次危在旦夕。” 老皇帝叹了口气:“若不是将军你为月主挡下这毒,这秦国百姓又不知何时才能迎来第二个月主啊。朕不知要做什么才能补偿将军对秦国的付出啊?” 补偿? 看来老皇帝也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了,况且他已经答应了沉辛,不再追究此事。而且…… 他嘴角一勾,想起少女眼露迷茫亲昵的样子。 他已经收到最好的补偿了。 他的态度表明了一切,老皇帝震撼于两人的大义,内心复杂下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宣判。 “明日梁太子就准备回梁了,此番公主的和亲队伍将由禁军队长一路护送,容将军就在京城好好休养吧。” “末将领旨。” 容隐理解皇帝做出的决定,却无法原谅幕后之人。本来两国和亲是大事,为了公主和太子的尊严应由镇国将军一路随行的。如今换成了禁军首领也算是皇上对公主的警告和处罚,而且他也暂时不想离开京城,这样安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容隐出御书房时,元安公主就站在门口等着,目光落在他的肩膀等处,目露担忧。 “容隐……”元安想要伸出指尖去触碰他,却只摸到一个冷冰冰的衣角,余光中是男人附了一层寒霜的面容,擦肩而过的夜风打到脸上,毫不留情的凉透了她的心。 她手指僵硬的停在半空,背着身看不清神色。 “公主,皇上叫您进去。”老总管低声唤道。 老皇帝与元安公主谈到很晚,这场刺杀就在第二天公主远嫁的结局下落幕。 满城红妆,街道喧哗祝福一片,而沉辛的院子中却一片平和。 容隐翻到院墙上,这次他没有躲在树荫之下,猎豹一般矫健无声地跳进了院中。树下早就坐着一个少女,茶水都冷却了书都没翻一页,平静地表情下显然是在发呆。 他一看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以手抵唇压了压嘴角,问道:“等多久了?” 沉辛一惊,脑海中想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掩饰的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一口,杯口便被大掌压住。 她微怔,略带薄茧的指腹拣出一片树叶,抬头是男人刀削般的俊容。 “落叶。” 说完拿走了她的茶杯,重新给两人沏茶。 “咳、将军什么时候来的?”努力定神的少女掩唇微咳,可粉色的耳尖却出卖了她的窘迫。 想想之前两次她一发现他就第一时间下逐客令,冷漠的仿佛铜墙铁壁不和任何人交集。现在却乱了心神连他进来都没有注意到,一想到这是为何,容隐就止不住嘴角的弧度。 他顺着她的话解围:“刚进来,就看到你在想事情。” 沉辛老脸微热,她的确是在想东西,却不是想事情。索性她心境强大,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问道:“此次将军不用随和亲队伍西行?” “皇上派禁军首领去了。” 沉辛眼中复杂,沉吟道:“其实皇上不必如此,公主和亲远嫁却没有最高规格的队伍,总会有流言蜚语。” “这也是皇上给你的交代,如果不是和亲一事在前,想必就不是没有最高规格这么简单了。况且禁军队伍还有副将,俩将随行,也算不得什么大差别。”容隐眼底冰冷。 沉辛抬眼看他:“并不是我想原谅她,只是这样到底会落了秦国的面子,得不偿失。她迟早是要离开的,以后终归是不可能再见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不出结果的事她并不想再掺和进去。 容隐倒觉得皇帝此举不只是补偿,也是对元安公主的失望再打磨,毕竟昨夜元安公主也被叫了进去,如果真的放弃了她,不必惩罚之前还要告知的。 他并不打算说起此事,毕竟少女对此事不是很在意,不过有一点,他却很在意:“如果是按最高仪仗的话,就是我随行,难道月主是希望隐随行的吗?” 容隐直视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放下茶杯,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沉默不语。 希望他随行吗?按道理她的心里觉得是无所谓的,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感觉到她还有所顾忌,容隐黑眸不可察觉的一暗,无法得出结果的事便置身事外,向来是她的行事准则。他内心叹了口气,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沉辛睫毛轻眨,抬眼看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眼底却是无限的包容。不知怎得就松了口:“今天还是算了吧,毕竟公主出嫁你突然出现,怕是要生事端。” 容隐不禁低笑逸出喉咙,最终还是得到了答案。他看着她,意味深长道:“的确如此,还是月主想得周全。” 沉辛又不自在的端起了茶杯。 接下的日子里,容隐每日除了拔毒练兵就是翻墙,有时能遇见在树下沉辛,有时不巧他就自行去书房找她,也不用刻意相处聊天,就算是沉默也显得格外契合。不动声色的融入沉辛的生活,沉辛也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的陪伴,与人相处间偶尔也会露出清浅的笑。连沉瑜也感觉到她们家辛妹妹最近周身的气质柔软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望而生畏,触之冰寒。 等和亲热潮过去之后,沉辛也同意一同出行。等日暮之际,沉辛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推开房门,书桌后坐着一个面色阴郁的老人。 沉辛收起笑,上前问道:“祖父?” “跪下。” 沉辛抿了抿唇,直直跪下。 老人浑浊的眼中氤氲着风暴,暗不见底:“你眼里还有沉家,还有我这个祖父吗?” 沉辛脊背挺得笔直,回答道:“辛儿谨记月神嘱托,沉家誓约。” 老人语气和缓不少,却不容置疑道:“如果你还记得这些,就自行去断了吧。” 沉辛脊背微颤,眼底有些受伤,她沉默良久,却固执的跪地不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老人满目冰霜。 “祖父。”跪地的少女难掩平静:“辛儿不明白,我和将军之间并不会影响沉家誓约,为何?” 就算她无命定之人,可如果将军也断了红线,那么他们在一起虽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也不会有太多的牵扯,不是逆天而为。为何不可以? “可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家族对每一任月主的禁锢,你必须了断……”老人第一次对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女眼露冰冷,下着最后通牒:“你又会如何选择?” 刺骨的冰冷从膝盖处传遍全身,沉辛收紧拳头。死寂弥漫在小小的书房内,少女内心激烈的挣扎,一面是养育她长大的家族和□□,一面是涉死相伴的将军。良久,她挣扎的神色逐渐黯淡平静,脊背不在颤抖,缓缓磕头,少女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辛儿明白了。” 第11章 将军线断 容隐如往常一样,准时翻上墙头,可原本应该在树下看书的少女却没有了踪影。他径直跳进院中,往少女的书房走去。 房门虚掩,院中静无声息,容隐眉头微皱,踏进书房。 屏风前背坐着一位老人,正是沉家真正掌舵者。 “不知将军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听出老人的敌意,容隐面色不改,不卑不亢道:“不知沉老家主在此,隐若有失仪的地方,还请原谅。” 沉老家主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如将军眼里还有老夫,日后就莫要再踏足此院了。” 容隐心一沉:“只怕隐不能答应沉老家主。” 老人脸上浮现怒意:“你们两个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容隐不欲与这个为沉家付出一生的老人辩驳,但也不想就此放弃:“容隐并非冲动之人,我和月主之间也并没有人处于两难的境地,家主为何一再阻拦?” “因为每任月主生来便被禁锢!”老人终于爆发,将这个埋藏多年的秘密破口而出。 容隐眉头一皱,老人却没了下文。他深深为沉辛不值,面上浮上一丝冷意。眼前这个少女敬爱的老人,纵使至今守护着家族神约令人敬佩,却狠心为此禁锢少女一生。 念及此,他冷声道:“除非月主亲口对隐说……” “将军想要听我说什么呢?” 屏风后面传来沉辛的声音,容隐沉默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并不意外。 一夜之间,少女变得更甚从前的冷漠。 沉辛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道:“将军今日来得巧,沉府今日有一贵客造访,想必将军定会惊喜。”她仿佛看不到他骇人的脸色,只叫人去请客房的客人过来。 不一会,来人便好奇的走进书房。果然是一个风光月霁的少女,面容娇俏,气质明净。感受到屋中凝重的气氛,看着一旁气势骇人的男子,好奇却不多语,极有分寸。 沉辛今日穿着那件羽衣,伸手在虚空一点,一条红线便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 “连小姐,这便是你的命定之人。” 连小姐眼中惊讶,随即向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并不说话。她面容纯真,却心思玲珑,聪明的在这当口沉默。 容隐死死的盯着少女,眼中黑云聚积,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月主这是何意?” “连小姐是将军的命定之人,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今日一见,必定又是一场佳话。”她浅笑着说道。 “上天注定?何为上天注定!既有上天注定,那又为何要你们沉家济世!如果这便是上天注定,那容隐必要逆天而为!”男人震怒的宣誓犹如惊雷,一时之间空气中好似电闪雷鸣,仿佛冥冥之中万物响应,那浮在虚空之中,连接着连小姐和男人的红线,竟应声而断!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容隐一把扯过愣愣的沉辛,就要离去。 老人终于从垂落在地上的两截断线中回过神来,浑浊的眼里还有未散的惊疑,开口呵斥:“将军要干什么!放开辛儿!” 容隐冷冷回头:“沉老家主,您德高望重,隐敬重于你。但如果您再阻挠隐,休怪隐不念旧情!” 屏风前的老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挣扎了几息,最终闭了闭眼。 容隐强忍着怒意,将少女掳到她的房内,一把关上房门,按着她的手臂将其禁锢在门后。 他锐利的目光因为震怒而变得深不可及,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碎怀中的少女。他咬牙弯腰,脸色极黑极沉,恶狠狠道:“月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解释吗?” 男人强硬的气势下掩藏的深深的痛苦叫沉辛喘不过气,内心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揪着,理智在情感之中饱受煎熬。 看着她挣扎的神色,容隐眸光一亮,仿佛看到了一丝希翼。他小心翼翼地等她平复,眼神一错不错的注视着她,低低的声音仿佛诱哄:“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对不对?你也没有讨厌我对不对?” 她愣愣的看着他,脚腕却一痒,像是被什么东西试探缠绕上来。 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只见一根红线从对面衣摆钻出,在她的脚踝上流连,却一直找不到接口,缠绵着不肯离去。 沉辛眼神一暗,理智回归。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将军请回吧。”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容隐一时愤怒不解痛苦,百感交杂,浑身都散发着冷气。他放开了她的手,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什么?” 沉辛撇过头,眼神无波,平静回答:“我有我的家族,也有我的责任。” “所以你就直接放弃了我,是吗?” 男人自嘲的话语在房间内响起。 “连小姐和将军才是一对,只是将军并不了解连小姐罢了,只要多相处,将军就会明白,连小姐才是值得将军喜欢的人。” 她说着弯腰捡起她脚边的断线,又招来原本另一根断线,便要将它重新系上,却在看到红线的那一霎那瞳孔巨缩,然后继续牵线。 盛怒痛苦中容隐没有看到这一秒的微顿,虽看不到红线,却能看到她手中的动作,他目光阴鸷,并未阻止。 看着少女动作结束,他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内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狠狠灌风,最终剩下一片荒芜,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在停留,拉开房门,刚一走到院墙旁 ,猛地便喷出一口血雾,强撑着消失在院中。 连小姐从暗处走出来,秀眉微微皱起。 她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便看到门口的少女还僵硬的蹲在原地。 似乎注意到了她,沉辛抬起头来,收敛好心情:“抱歉。” 连小姐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你将我掳来的,你道什么歉。”说着将她一把拉到院中坐下。 “□□只是关心我,才连累的连小姐。” 连小姐托着下巴细细的观察她,忍不住问道:“月主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吗?” 沉辛看她一眼:“连小姐,将军是你的命定之人。” “我现在知道了,不瞒你说,将军的的确确是我喜欢的那种人,但今天目睹了将军对月主的感情,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为难自己了。他既喜欢了你,我便不喜欢他了。”她歪了歪头,“况且,你真的不怨沉老家主对你的禁锢吗?” 沉辛却摇了摇头:“祖父看着我长大,我又怎会不懂□□,他从来都是为沉家为我们好,我如何会怨他?” 听了她的话,连小姐眼中满是赞赏,笑容更甜:“这么说,月主已经做好选择咯。唉……就是可怜将军咯。”她装模做样叹口气,“硬生生喷出一口血雾,像是毒气攻心了呢……” 沉辛呼吸一滞,并不怀疑她话中地真实性,连家是隐秘的医学世家,她是这一辈唯一的传人,说是掳来也是她默许的,不然凭她的本事和家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得手。而且后面一句话也证明了其真实性,将军他的毒性的确还没完全清除。 连小姐仿佛并没注意到她的煎熬,自顾自地翘起脚道:“诶,月主你说,我这红线还能再牵上别人的吗,不会就这样孤独终老了吧?” 心神已乱的沉辛下意识地回答她:“不会的,连小姐的红线已经有了归属……” 连小姐狡黠一笑:“这样啊……那我还是去看看将军吧,免得没人管死在屋里。”说着,便三两下翻上树梢,一跃便消失在墙头。 这厢,沉辛还在与连小姐说着话,容隐已经回到自己的院中,擦了擦嘴角的血,便在军师的惊呼中,重重倒地。 “将军!” 赶忙喊人去请府中的军医,老管家焦急的盯着床上昏迷的人,想要来回踱步却又怕影响大夫。军师也坐在一旁,目露担忧。怎么去了沉家一趟回来就倒了呢? “老先生,将军怎么样了?”看见老军医站起身来,管家赶紧上前问道。 “将军气急攻心,身体里的毒性还未根除,一时毒气攻心。情况比刚中毒那会还要严重,刚中毒那会,将军用内力压制,回来只需拔除便好。这次老夫只能先压制毒性,所幸只是余毒,毒性并不强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两日之内,如果再找不到解药,你们将军就危险咯。”娇俏的女声接道。 连小姐趴在窗户上,微笑着看屋内几人。看着她跳进屋内,径直走到床前。老管家想上前却被军师拦住,望着将军心腹的态度,老管家内心稍稍一定。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连小姐掏出金针一字排开,不急不缓的扎针放血。将最后金针拔出,随即喂了一颗雪白的药丸。 “好了,不多时,他就会醒了。” 老军医连忙上前探了探脉,在管家殷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姑娘可是连家小姐?”军师发问。 “不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老管家感激的谢道,也不在意她是怎么冒出来的了。 可有人却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看姑娘来的方向,似乎是从沉家过来的,不知姑娘可知发生了何事?”军师委婉带过她翻墙翻窗的事实,询问道。 “我可是来给将军送消息的,可惜将军昏迷不醒,无法看到某人心神不宁的样子了,真是可惜啊……我敢保证,将军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从床上爬起来!”说到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开心的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这时,床上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容隐撑着身子靠起:“隐在此谢过连小姐的救命之恩,不知连小姐带来了什么消息?” 连小姐朝着军师眨眨眼:“你看,我说没错吧。”惹得军师一笑,她才转过身去:“当然是关于将军喜欢之人的事啦。” 涉及到自己将军的感情,军师三人自发的将空间留给两人。 连小姐大概的说了一下聊天的经过,说道沉辛心神不宁的时候床上的男人紧抿薄唇。 良久才说道:“她将我俩的红线又系在了一起,如此决绝,隐又怎么强求呢。” 连小姐却一愣,目露明了:“可是将军亲眼所见?” 她并未等他回答又接着说道:“在月主心乱之际,我亲耳听见月主说我的红线已有归属。将军还不明白吗?月主当时并没有重新牵上我们俩的红线,很大一部分可能,将军的红线如今还是残线,所以我的红线才是‘已有归属’。” “而且凭月主的能力,完全可以掐断我的红线再与将军的系上,可月主并没有这样做。无论其中有什么原因,我敢肯定的一点是,可能月主自己都没意识到,将军在月主的心里比月主想象的要重得多。” 一语点破。 容隐蒙了阴霾的心渐渐飞扬起来,他有些控制不住嘴角,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索性放弃挣扎,笑着说:“既如此,隐还想请连小姐帮我一个忙。” 第12章 放手 连小姐认命的又翻上墙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她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去寻沉辛。 听着对面之人传来的消息,沉辛攥紧了手指。 “无奈边关来报,匈奴军队有异,怕是又是一场战事。将军余毒还未清就要赶往边疆,决定明日便要动身。只怕将军的身子撑不住啊……” 连小姐语气担忧。 一刻钟前,容隐诚恳的请求她:“还请连小姐只需告知月主,隐明日便要回驻地,另外请隐瞒余毒已清的状况。” 连小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将军这苦肉计可谓是熟练至极啊,但是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吗,我看你俩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男人却苦笑道:“隐如今不得不稳妥一点,只有她自己踏出这一步,那隐才能完完全全靠近她。如果她最终选择了退缩,那这京都将军府,隐便不会再踏足了。” 连小姐一面回忆着,一面观察沉辛的反应。 对面之人强撑着平静,可苍白的唇色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她已尽力完成嘱托,本该离去,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和将军之间的阻碍不过是命定一说,可如今,红线已断,这说明没有什么是真正注定。而且月主,你们沉家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打破命定么,为何到最后却陷于此无法自处?若是沉老家主口中的禁锢,你又为何不去问个清楚呢?纵使你相信□□,但也该明明白白的去相信吧?” 看着少女陷入恍然,连小姐并未再出声,悄然离去。 连小姐走后,沉辛一个人在院中从白天坐到黑夜,容隐也站在窗前凝视着最后的暮色。与此同时,一位贵客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进了沉老家主的房里。 “皇上深夜前来,看来已经知道此事?”来人坐在老人对面,赫然是一身便服的老皇帝。 老皇帝点点头,语气肃穆:“容将军红线自己断裂,此事当真?” 老人浑浊的眼里也满是严肃,他到现在也还没有消化这个事实,沉默不语。 五十年前,老皇帝刚出生,沉老家主也只有二十多岁,却是太上皇的重臣心腹。五十年间前后辅佐了太上皇先皇两代仁君,到了他这一代,国运基本稳定了才退了下去。 他也算是沉老家主看着长大的,沉老家主年轻的时候唯一的爱好便是对他们这些小辈说着古时传说。时隔五十年,其中一个传说如今就发生在眼前,那些已经淡忘的记忆重新涌现在脑海。 沉家是月神的后裔,那这神明就不会只有月神一位。只是月神慈悲,陨落前选中了后裔留在人间履行职责,让人们有迹可循罢了。世间之人的红线皆归月神掌管,除非月神插手,不然只有一种可能,红线才会冲破此间禁锢,自行断裂连结。那便是这条红线的主人非世间之人,他的红线不归月神掌管的人间范畴。 老皇帝沉吟道:“看来这个传说也将有迹可循了。” “沉老如今打算怎么办?”老皇帝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老家主会在此事上寸步不让,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明明他这一生最是信奉神明,是月神最虔诚的子嗣。如今有神历劫而来,降于世间,□□却一反常态,不但不予支持还坚决阻挠。 闻言老人叹了口气,声音苍老无力:“皇上为此事而来,想必今早发生的一切,皇上也已经事无巨细的知道了。” 老皇帝沉思了一会:“您所说的是禁锢?” 沉老家主浑浊的眼里浮现上一丝沉痛,将真相缓缓道来。 “世人只知月主生来便无命定之人,却不知是怎么个无法。每个人的红线皆有线源,可以生出无限情缘。可她们不同,血液中流淌的力量凡人之躯怎能承受,月神为了保护第一任月主,只能打下烙印。将力量禁锢在红线中,保全了她们的性命,却再无线源。”老人深深闭眼:“辛儿是我养大的孩子,我又怎会不心疼她?她看似冰冷,实则极重情义。终是得不到结果,我又怎么忍心看着她有一天遍体鳞伤。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让家族禁锢她们的脚步。虽然老夫也有私心,想让她守护家族誓约。但老夫还不至于这般无能,我们沉家几百年都没有月主也没有失信,更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孙女来达到目的!那禁锢一破,很有可能夺走的就是辛儿的命啊!” 老皇帝心下巨震,又想起沉辛无条件的信任老人,在院中反驳连小姐的话。一老一小在背后互相守护对方却不曾言语,彼此之间的维护叫人震撼感动。他面色动容道:“您为何不将此事告之月主呢?” 老人眼中已有潮意:“我了解她的性格,一旦有一丝可能,她便会奋不顾身。老夫年事已高,如何能忍受终有一日,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她会怪我狠心,我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皇帝叹了口气,内心理解老人的做法,他看着面前一向严厉的老人陷入悲痛中无法自拔,宽慰道:“沉老家主多虑,月主那孩子从未责怪过您,说您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将下午的事情简单一说,又宽慰了两句便回了皇宫,只留下得到消息的老人老泪纵横。 只这一晚,很多人的心绪都不平静,沉府和容府两处相邻的院子里的灯都掌了一夜。 容府这两日上下出动,为赴前线做着准备。容隐在窗前站了两日,看着隔壁两夜掌灯置天明,从满心期待到满眼平静,却等不来该等的人。他身着银色铠甲,身后管家叹息着前来禀报:“将军,众将士和粮草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男人最后沉沉的看了窗外一眼,抱起头盔,步伐沉重稳健:“走吧。” 连小姐坐在一旁,听着大街上盔甲震荡的声音,眼前少女却无任何举措,她叹了口气,失望的离开了。 她曾经还觉得将军的方式过于矫情,如今一看却领悟了几分。如果其中一方只知退缩,另一方再如何主动掠夺,也只是枉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行的大军早已消失在城关,沉辛还枯坐在院中,仿若一尊雕塑。这是,沉瑜急匆匆地踏进了院子,张望了两息便看到树下那人,连口气都来不及喘直奔到她面前。一向内敛的人此刻头发丝都乱了,一把拉起呆坐的人,望院外跑去。 “辛妹妹,将军府来人了!就在门外!说是将军留了东西给你!要亲自交到你手上!”急切地连称呼都变回来了。 沉辛一愣,就这样被直直拉着跑起。 刚跑出院子,便和对面急匆匆跑来的沉晚撞作一团。 “哎哟,二姐姐你跑的太快了,我都追不上……” 看到紧随着沉晚身后的人,沉瑜眼睛一亮,来不及呼痛便急急忙忙推开前面的五妹妹,介绍道:“这、这是容府的管家先生,这就是、我们家辛妹妹……” 老管家也很心塞,一把老骨头被带着这样跑,差点都跑散了。 他喘了几口气上前见礼。 沉辛也缓了过来,礼貌请他进院休息:“劳烦老先生了,还请老先生进院喝杯茶水休缓片刻。” 老管家平复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老奴谢过月主好意,我只是替将军捎一物过来,就不在此久留了。” 沉辛接过,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打开手帕,里面包裹着一根熟悉的银簪。 沉瑜眼中闪过了然,心中满是担忧。 手指在银簪上摩挲了片刻,沉辛低着头,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谢过老先生了,二姐姐,五妹妹,还请你们送一送老先生。” 沉瑜和沉晚应声,事已至此,只能无奈的将人送出去。 当天夜晚,只是隔壁走了主人,却仿佛整个院子都空了。连带着沉家上方也一片寂静,沉辛的心也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她以为那列军队走时,她的痛苦已经到达了顶峰。可当她收到簪子时,才明白什么是痛不欲生,痛到每一寸呼吸都牵扯着心肺。怀里的那根簪子,贴着心脏一次次的将她剖开搅碎,却固执的放在心口,感受着这份痛苦。 “沉四小姐是如何发现隐的?”初见仿佛历历在目。 “这救命之恩,月主打算如何报答隐呢?”男人受了重伤还次次将她护在身后。 “希望月主能有一天将容隐真正看在眼里。” “我的愿望与月主有关。” “我的愿望是你。”河道边,男人郑重地表白,一双星目仿佛要看进她的生命里。 沉辛这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都是男人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付出,试探尊重着她的意愿。她当初被问,她说自己没有愿望。如今,沉辛攥紧了手指,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内心,早已埋藏着一个愿望。 卧房内,守夜的仆从不知为何不在。夜已深,只剩老人独坐在桌前,仿佛在等人。桌上除了摆着一盏灯笼,却还有一个包裹。 门被叩响,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 门外是满身萧索的少女。 老人沙哑着开口:“来了便进来吧。” 沉辛沉默的进到房间,却低头不语。 看着这个亲厚的孙女两日间便憔悴得不成人形,他终是不舍开口:“要问什么便问吧。” 少女这才有了反应,转动着滞涩的眼珠,问道:“辛儿想知,祖父当日所说的禁锢是何。”语气平静至极。 老人叹了口气:“辛儿可曾怪过祖父?” 沉辛眼中已有了湿意:“辛儿从未怪过□□。” 孙女的真心实意让老人一下子就溃不成军,他再开口已有颤音:“好孩子,好孩子!”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抹去少女脸上的泪水,不忍再束缚她,将一切和盘托出。 “辛儿长大了,有了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不该再拘着你。只是辛儿出去了,也要记得沉家,记得祖父,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回家看看,啊……”话到最后也已经泣不成声,像一个普通的老人,细细叮嘱着即将出远门的孩子。 沉辛也注意到桌上收拾好的包裹,她紧紧握着老人温热颤抖的手,随后跪地,重重磕了磕了三个响头。 “辛儿不孝。” 老人满目欣慰怜惜,抚摸着她的头发。 第二天,沉辛带上老人给她准备的包裹,在亲人的目送中,打马出了城。军队前进的速度很快,如今走了一天一夜再去追赶也很难赶上。沉辛也并不着急去追,一路就在后方远远的坠着,倒也很安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有消化,正好这段路途用来缓冲。 半个月一过,大军率先抵达边城。没过几日,沉辛也风尘仆仆的在客栈落了脚。她刚一如境,容隐的亲兵正在城墙上巡逻,一看见她还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果然没错,心下大喜,将手头上的事扔给一头雾水的副兵,赶忙去禀告了将军。 容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帐篷里和军师探讨,他往前急走了两步,又掩饰般的去拿地图。熟识他的军师无情的拆穿他:“还装什么呢?走的时候故意拿簪子激人家,如今人真的来了你还在这端着。何时看过你这副模样,看得我牙都酸了。” 容隐嘴角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连日来阴沉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却故作淡定的说:“还不到时候。”然后叫人暗中保护。 军师好笑地摇摇头,这种人都到了嘴的猎物怎么可能轻易放下,一步一步侵略猎物的心防,将愧疚的猎物诱入网中。如今尝到了甜头就更是露出了他的獠牙,野心毕露。看他如此得意的模样,军师的眼里闪过一丝恶趣味,他没有提醒如今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男人,这一路走来,月主显然是跟了一路,来到边关的第一时间不是来找人,而是无声住了下来,这其中到有点意思。 可惜啊……军师看了一眼还在深沉招呼他继续商讨的男人一眼,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果然不出军师所料,接下来的日子里,月主并没有出现在军营外,容隐的脸也越来越黑,如今更是黑如锅底。军师将笑意掩藏在茶杯下,看着频频望向帐外的男人忍俊不禁。终是看够了他这副模样,开口邀请道:“将军可愿同我一道去城内逛逛,顺便观察一下民情?” 男人的眼蓦地就亮了,却冷着一张脸开口道:“也好,如今大战在即,难保有些不轨之人潜伏进来。” 第13章 边疆再会 沉辛这几日并没有闲着,她一路走来遇见了很多人,也顺手解决了不少事。可是越是深入基层,她内心深处就有一个声音在诉说着什么,越来越清晰。到了边城以后,她打听了一下将军的身体状况,也听到了很多对将军的赞美崇拜。而这些事迹背后体现的各种各样的苦难,让沉辛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如今战事又起,也是因为边疆之外草原之上有很多蛮夷匈奴,他们只靠掠夺别人生存,如今正值金秋,是粮食丰收的季节,那一群草原豺狼已经躁动不安。她问起那些饱受战争之苦的人,为何不远离边疆重新生活。很多人回答都是他们想走也走不掉,边城很多人的丈夫孩子都参军在此,自己走了,那些被遗留的人怎么办?若有一天战死沙场,谁给他们收尸?还有一些退下来的老人,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边城,这片土地洒满了昔日同胞的热血。他们宁愿陪着那些无人认领的孤坟过活,也不愿离开这片土地,这就是他们甘心认下的命。 命吗…… 她喃喃道。 半个月前她才见证了将军的红线自断,虽然□□说将军另有隐情。但至少证明红线非不可更改的命定。 到底什么是命定?沉家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沉家鞭长莫及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被命定囹圄,就连沉家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都有遗憾发生。命定的存在真的合理吗…… 沉辛一边困于这些问题,一边游走在城里,随手处理一些红线纠葛。 这一日,沉辛正坐在路边的茶摊旁,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人群中,已经有人将视线锁定在她的背影上。 容隐向周围和他打招呼的百姓点头示意,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他原地看了一会,最终抵不过内心想见她的想法,缓慢来到茶摊前。 军师摇头失笑,跟了上去。 面对他的茶摊老板,热切又激动的走上前去“将军!军师!” 沉辛一愣,没想到相逢来得如此仓促,原本还在思索问题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感受道男人越来越近的气息后脑勺都短暂麻痹了,她眼底茫然,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停在她的背后,容隐心里微微紧张,面上却不显,看着她茫然转过来的脸,冷静又疏离道:“月主怎会在此?” 沉辛眨眨眼,藏起眼底的笑意。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既然就这样遇到了,她也就坦然接受,诚恳的看着他,道:“我是来给人道歉的。” 容隐嘴角隐秘一勾却又迅速放平,冷淡道:“道歉要有诚意,不知月主打算怎么办?” 她与军师点头算作招呼,示意两人坐下。 抬手给两人倒茶:“不知将军有什么好的建议?” 容隐目无表情,殊不知他的红线早已暴露了他,从他出现在沉辛视线开始,就依恋在沉辛脚边痴缠不肯离去,宛如最赤诚的告白。 “隐又不知月主是给谁道歉。” 一旁的军师看不下去,还傲娇起来了。 沉辛状似苦恼地思索了一会,然后失落道:“也是,毕竟我让他失望了那多次。如今看来,我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很荣幸今天能与二位共饮一杯,有缘的话咱们下次再聚。”说着,便要站起身来离开。 容隐时刻盯着她的反应,一看她又有了退缩之意,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哪里还能坐的下去。话也不多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步往她住的客栈走去。 他直接将人笔直的带到屋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沉辛跟着他一步未停,眼神里却带着笑意。 容隐抓着她的手未放,转身盯着她。眼神锐利,语气却平静有礼:“月主的身份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在此住着并不安全,如今只能委屈月主住去军营,隐才能更好的保护月主。” 沉辛直视他,叹息道:“还是算了,将军的意思也是那人不会原谅我,我还是不去军营纠缠他好。我也不会给将军添麻烦,这些天就会收拾东西回府。” 容隐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咬牙切齿道:“那人原谅了,月主可以收拾东西随隐离开了吧?” 沉辛忍不住低低一笑,在放手让她收拾的一瞬间,沉辛重新执起他的手。 “对不起。” 男人转身的步伐一顿,所有积聚在心里的怨愤都在这一刻消散开来,紧绷得肌肉也舒缓放松下来。 沉辛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下楼退了房。容隐拎过她的包背在肩上,两人并肩像城外扎营的地方走去。 “如今这一仗一般不会有太大规模,匈奴并没有整体作战的可以抗衡秦国的兵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主要是不间断的骚扰为主来抢夺粮食,这是一场持久战。”容隐叫沉辛住军营也不是全部的私心,毕竟月主出世,有心人必定会有所举动,难保会有敌细朝她下手作为突破。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一方面也是为战事做出考量。 沉辛也理解,这个时候不是添乱的时候。只将自己一路遇到的事分享给他听。 “……祖父他也不是针对你,其实他很欣赏将军。” 容隐点点头:“对我来说,你如今在这儿就什么都不重要了。不过家主口中的禁锢到底是什么?” 沉辛垂了垂眼,语气不变:“这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其实我们沉家也不是很清楚,需要给我一点时间去探索。” 容隐深深的看她一眼,说道:“你可以有所隐瞒,但别欺骗我,我问你,这个东西对你有危险吗?” 沉辛摇了摇头,只得坦白:“暂时不知道。” “但□□说,如果是将军,说不定是唯一的突破口。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但应该是个好消息。” 沉辛看着他沉重的面容,将手放进他垂在身侧的大掌中:“我一开始不说只是希望你能把这场仗打好,不要分心。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容隐攥住掌心里温热的手,看着少女淡笑的脸心里灰蒙蒙一片。虽说是千百年前的禁锢不知道现在会如何,但□□却担忧无比,说明事实情况可能并不乐观。他眼神复杂,沉默良久,拉着她的手珍惜地将她揽入怀中。 如今已经快到营地门口,驻扎在高台之上的哨兵早已看到两人,虽还敬业的严守在岗位上,但八卦激动的眼睛已经黏在了两人身上。 啧啧啧,将军真是太可耻了。 冰冷的铠甲贴在脸上,沉辛静静的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等他平复心情退开后,并肩走向不远处的营地。 “将军。”将士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调侃,一个个乖乖的打招呼。心里却乐呵呵的腹诽,现在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对人家姑娘又是牵手又是拥抱,对着咱们就是冷面修罗。不由得又对沉辛肃然起敬,将军这种杀伐果断的铁血硬汉,都让他动了凡心。 虽然好奇,却个个都谨守本分,绝不多看沉辛一眼。 “嗯。”容隐早在进来之前就放开了沉辛的手,毕竟军营重地,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他安排人去给沉辛找个住处,便带着她先去了自己的帐篷。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你的帐篷应该离我也不远,待会我再带你过去。” 沉辛应了一声,随后打量起他的帐篷来。 “为什么来边城这么久都不找我?”说着从身后轻轻的环抱着她。 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 沉辛解释道:“并不是不想找你,只是有些问题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他低头抵在她耳边,语气低不可闻:“一点诚意都没有。” 沉辛转过身来,眼带笑意:“将军想要什么诚意?” “那根簪子呢?”那可是他收到的第一个和她有关的物件,根本就不打算还给她。 “我怎么想起来,这好像是我给将军应急用的吧?怎么倒像是将军的物件了。”沉辛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簪子。 他嘴角一勾,属于男人侵袭的本色暴露在她面前:“给我了,就是我的。” 沉辛温柔的将簪子放在他的手中,几乎是□□裸的话外之意教她耳根微烫,默认他的话。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容隐眼神渐渐暗了下去,缓缓低下头去想要一亲芳泽。 “咳咳。”军师面容平静地打断他,顶着铺面而来实质般的杀气坐下。 “我听沈副将说将军带了一位贵客回来,没想到竟然是沉小姐,幸会幸会。”军师从容开口:“探子来报,匈奴王秘密联系了梁国三皇子,怕是有异。” 容隐闻言皱眉,梁国太子狼子野心他深知,但两国刚和亲就有撕破脸面的意向,这其中和梁国三皇子又有什么关系? “我先出去。” “月主不必避讳,此事还希望月主能出手相助。” 军师开口道:“匈奴王有一女儿,月主可知她的红线所在?” 沉辛摇摇头:“匈奴王只有一女,她的命定之人是匈奴王手下的第一猛将,和梁国并无瓜葛。” 两人点点头,眼底凝重,不知道匈奴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怕今年秋天将士们不好过。” 容隐沉吟道:“叫军中的人多加警惕,想必皇上也知道了此事,我派人回京联系皇上,月主你也跟着回去。” 沉辛秀眉一蹙:“如今边城陷入水火,草原那边如有异动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我要留下来。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的能力。” 军师也赞同的点头:“月主的能力的确对我们很有帮助,而且现在秘密回京,也难保不会有披露,待在军中反而是最安全。” 于情于理,容隐只好点点头,严肃道:“留下可以,但不许离开军营半步。” 随后三人一直谋划至深夜,出了帐篷时,军师已深深将沉辛引为知己,热情的要送沉辛回帐篷。随即便被旁边黑着脸的人挤开,冷冷刮他一眼。 护食的样子让军师一愣,不由得好笑,摇头走开。 沉家月主虽好,却过于清冷如天边寒月,又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需要这么提防着他吗?而且他喜欢的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狡黠明亮的姑娘,宛如雨后初晴的太阳。他温柔一笑,便朝着自己的帐篷独自走去。 容隐牵着她的手,并不着急送她回住处,拉着人在月色下随意走着。 时不时巡逻的列队纪律严明,让营地各处的魍魉都无处藏身,冷硬之下是深深的安心。就像她身旁的这个人,冰冷的盔甲下是炙热的手掌,她悄悄回握男人的大掌,心下一片安宁。 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的微弱力度,容隐垂眸看她一眼。剑目温和:“在军中不比京城,你本不用牵扯进来。” 如今这一仗不知有什么变数,等日后忙起来,他也无法看顾她。 沉辛却淡淡摇头:“不是我想牵扯进来,其实这一路来我一直在想,世人都说沉家是月神留在人间的救赎,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我跟在军队的身后一路听着百姓最真实的赞颂,皆是对将军和所有将士的祝福,还有对皇族三代仁心为民的敬重,也有对元安公主和亲表示感谢。这些事情都是实打实的,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这份恩情。□□从小便教导我们,要不负月神恩慈,可偏偏沉家有一颗为民的心,却付不出实际的行动……” 月光洒在少女沉静的脸上,来回巡逻的士兵人影交错在两人之间。 容隐问她:“所以你是想留下来付出自己的力量吗?” 沉辛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将军当初是为何想参军的?” 容隐沉默了一瞬,眼中千息万瞬。 他们容家满门皆是武将,似乎一出生便注定了结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自然也是一样,从小便活在战火里。可战场无情,不可能是永远的胜利。一次兵败,残忍的敌军踏碎了边疆城墙,踏碎了无数人的家园,哭声嘶喊声震破天际,仿佛人间炼狱。破败的城墙立在风中流着血泪,满目苍夷。 他在那一场战争下迅速成长起来,家国早已深入他的骨血,百姓是他的责任。 为何想参军?如今想来,答案早已扎根在心中。 沉辛替他说出了他内心的答案。 “以前,我的生命里最大的责任就是沉家,就是月神盟约。我明白将军对边疆是同样的心情,所以才会尊重我选择家族的决定,哪怕是……放弃了你。责任二字对我们来说,是放弃一切都不可以丢掉的骨血。将军还记得关于淮水镇的传说吗?” 传说月神在满镇的花灯下降下福泽,让世人跟随红线牵引找到心上人。 少女目光幽幽:“命定之人不一定是心上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月神断开了红线,在他们遇上心上人之后再次连结。将幸福的选择权交予世人自己手中,这才是神的慈悲吧。月神陨落后,沉家接过重任,我想,如果月主的职责不是更改红线,而是剪断红线,是不是从一开始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容隐并不赞同她否认自己做的努力:“可掌握红线之力只有你一人,如何改变世间所有人的红线?沉家已经做的够多了。” 沉辛一笑,听出他的关怀,道:“我明白,不会钻牛角尖的。如今我的能力换了一种方式在发挥作用,也算聊作安慰。” 夜色无边,容隐看懂了她眼底的坚持,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可心灵上的契合却让他四肢百骸都涌入暖流。 第14章 危机爆发 当天沉辛便根据要求布置好了红线,同时容隐也吩咐暗桩在梁国推动此事。 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更何况还是皇家的丑闻。当然也有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可不过一日,三皇子未婚妻冯家竟然上门退婚。据冯小姐亲口之词,她亲眼所见两人同卧一塌,同盖一被,表情凄切,似乎难以启齿。 而那躺在三皇子榻上的竟然是内阁首辅的亲孙子! 百姓哗然,吃瓜吃的热火朝天,不到一刻便传进梁国皇帝的耳朵里。 “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儿臣昨日是偶然碰见的单小公子,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儿臣是被冤枉的啊!”三皇子大呼冤枉,内心恨恨又恶心不已,到底是谁陷害他。 梁皇眼底阴郁,他当然明白此时之中定有蹊跷,可怎么就那么巧,两个人都是心血来潮突然决定去的酒楼? 不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事情已经被传开了,皇家威严被瞬间打到了尘埃里。他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最终三皇子被革去了一切职务,圈禁在府内。 此事还牵连了太子一党的心腹之臣,内阁单大人气得老眼昏花,折子像雪花一样递进皇宫,直到皇帝下旨封禁三皇子府才略忍下了这口气。可单家这一脉如今只剩下柔弱的单小姐,没落之势已成定局。 太子一党迅速蚕食被分解的三皇子势力,打压还遗留在朝堂上的三皇子衷心一派。他们找不出这幕后的黑手,还不能拿这些人出气吗? 三皇子莫名其妙的落败,内心极度不甘,却又陷于流言的泥潭不能自拔。而早已与匈奴汇兵的梁国领帅也在踌躇,一改之前嚣张挑衅的模样。 他自然也明白这其中定有蹊跷,他也是三皇子的忠实跟随者,如今也在等待三皇子的消息。三皇子党羽岌岌可危,再不出手朝中就真的再无三皇子党羽的一席之地了。他决定按兵不动,等着三皇子的召回,他们三十万大军就将压进皇宫。 低气压的三皇子府内,他本人也极度阴郁。瞬间被放弃让他抛下了最后一丝亲情。眸光阴沉的打量着皇宫的方向,就在他下定决心绝地反击去夺那个位子的时候,三皇子府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恨恨的打量着来人:“你来做什么?” 华服女子脱下毡帽,露出一张明艳大气脸庞:“我来自然是帮三皇子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皇子冷冷的盯着她,最终请她进了书房密谋。 而边疆,秦国的军营里,上上下下都密切关注着敌方的动向。从一开始紧张压抑到现在稳重备战,一连几日都毫无动静的敌军让他们信心倍增。更加仰望那个此刻在主帐中商讨的月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毫无疑问他们赢得彻底,敌方甚至连是谁在幕后操纵都不知道。 有将军和月主坐镇,给足了他们打赢这场战争的勇气与安慰。 帐内,虽作战成功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大家都有吐了一口浊气的感觉,但并没有喜形于色。梁国毕竟太远,他们对那边的消息会有一定的延误,很多意料之外的情况无法及时接收到,那么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的走向大家也不知道。 容隐道:“虽然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但切不可掉以轻心,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战场瞬息万变,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能给蠢蠢欲动的豺狼迎头痛击,也要打落他们牙齿,将他们击退。无论如何,边城不能破! 军师展开传来的情报,开口道:“梁国皇帝本就是弑父上位,最重流言,那三皇子让他体面全失,怕是不能好过了。就是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也会随其父了。”他唇边的笑冷淡又讥讽。 “最好是斗得个你死我活,我呸,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当初,我老罗说什么也要踏平他梁国土地!”中年将领义愤填膺道。 有人劝他:“罗将军不必遗憾,我秦军铁骑总有一天会回报他梁国今日所做的一切,夺回我们的公主。” “对,也要夺回公主,他们不配公主的牺牲!” 可就在第二日,原本还蛰伏不动的梁国匈奴大军突然举兵进攻。秦军的号角吹响了整个营地。 所有人都面容凝重,容隐只来得及对沉辛叮嘱一句便抱着头盔率军离去。 “在这里等着,保护好自己。” 沉辛点点头,担忧的看着一张张坚毅勇敢的面庞远去。虽事发突然,但也不见慌乱,因为他们有将军这个主心骨。前方冷硬沉着的男人一身银色铠甲,耀眼的像个无所不能的战神,让人内心充满希望。 “三皇子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快做出决定,无论是召回梁军还是发起战争。这其中仓促的有些诡异。”军师来到沉辛的身后。 沉辛闻言只摇了摇头:“如今我已经不关心他们内部的争斗了,军师对这场战争的把握有多大?” 军师叹息:“来得太快,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对策,今日这场定是试探,所以我军有把握击退。但之后就难说了,这是一场硬仗啊……” 两人不在多语,一同去了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战场。 这一仗正如军师所说,结束的很快。 两人在大军赶回之际匆匆下了城墙回到营地,一台台担架担着满身血污的士兵穿梭在帐篷间,担架上的人生死不明。还有一些士兵自己缠着绷带并不熟练的给自己上药,疼的呲牙咧嘴也没有哼一声。 容隐走在将领的中间,一身银袍早像是在血里打了个滚,冷酷的脸上也沾了血污。一身煞气,脚步未停的直直走向主帐,军师也紧紧跟了进去。 沉辛眸光沉沉,并没有上前打扰他们。战场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触目可及就是伤残的士兵,耳边满是他们压抑的呼声,整个军营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了上方,让她透不过气。她压下内心的沉重,径步走向最近的士兵,为他处理伤口。 她从下午一直包扎到晚上,主帐中的激烈争论也从未停止。她沉沉看了一眼,随即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在伤患的感谢中收拾东西回了自己的帐篷。 刚一进帐,沉辛敏锐的发现不对。暗暗调动红线之力,警惕的走向屏风后。 屏风后空无一人,可书桌上却多了一个盒子。 她上前打开盒子,眼神巨变。 盒子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是所有沉家子辈的玉佩。她手指冰冷,一一掠过,从未觉得如此寒冷。 沉瑜、沉晚、沉磊……等等,包括沉老家主。 东西的真假她自然能分辨出来,她深深咬牙,手指攥出血来,眼睛通红的拿出底下的那封信。 想必月主该认识这些东西吧,很遗憾不能请到月主,所以便请来了沉家其他人。不知月主还有没有兴趣与你的亲人相见?梁国百姓也很期待月主能带来月神的赐福,为表诚意,之前所说的条件还成立,只要月主赴约,梁国必将退兵,与贵国重修旧好。月主可以考虑几日,但就是不知沉家诸位,和贵国边疆的百姓,可否等得到月主做出决定的那日了? 牙关不知不觉尝到了血腥味,她将祖父的玉佩握在手心,血迹染红了翠色玉石,显得那般悲怆。 帘外有人影闪过,沉辛刚收好木盒,容隐便掀帘走了进来,身上还有未退的血气。 她扯出平常的笑意,上前将人不动声色引到茶桌旁,低声道:“怎么样?” 容隐一身疲惫,在她身边才得到放松,他揉了揉眉心:“我此次来是想告诉你,之后真打起来军中也会被波及到,我安排了人在城中寻了一处安全的院子,你暂时去那里待一阵。” 沉辛蹙眉,摇头拒绝他:“如今哪里又有安全的地方,我虽然不能和你们一起上阵抗敌,但我希望能和你们共进退。” 他一时凝噎,沉重的心情此刻也被暖意取代,情不自禁抚上少女的坚定的眉眼。她总是这样,清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太阳还炙热的心,教他深深陷在这一片温暖里。 他喉咙滚动,粗粝的大掌轻轻触碰着让他溺毙的眼,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听到男人松口,沉辛绽出浅浅的笑意,伸手附上贴着脸颊的大掌,温情脉脉。 容隐注意到掌背上细微的湿漉,鼻尖就闻到了极淡的血腥味。他表情一变沉辛就暗道不好,却已经被抓住了手掌。 看着手心的伤口,容隐剑眉就拧到了一起:“怎么弄的?” 沉辛半真半假道:“属实担心你们,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容隐不动声色打量她,发现她表情轻松,况且这个伤口的确是指甲扣出来的。心疼又好笑道:“月主忙活了一天给别人包扎伤口,自己的伤口却不处理。” 说完细细牵着她的手给她擦洗包扎,垂下的眸子里却划过一丝暗色,这个伤口是明显是刚刚才弄出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心绪如此起伏。暗暗留了个心眼打算派个人留意她,他低着头语气不变:“既然月主自己不处理,那隐就代表受过月主恩惠的那群小子们感谢月主。好了,这几日不要碰水,早点休息,我也该走了。”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 “将军。” 容隐脚步一顿,刚一回头怀里便附上一个清冷少女。 沉辛靠在他胸前,双手轻轻环上男人劲瘦的腰间。 容隐低头,只能看见她的发顶,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少女的主动让他极为受用,眼神温柔融化了冷硬的面容。 “嗯?” 少女沉默的拥抱着他,没有说话,容隐也没有催她,只静静的任由她抱着。 良久,少女平静的声音从胸腔传来:“辛苦了。”说完便退出他的怀抱,又恢复到寻常的模样。 容隐沉沉的盯着她,察觉到她并不想说。可沉辛一瞬间流露的迷茫却让他心存警惕,现在不去追问,可不代表他会一直装作不知道,看来要多找几个人留意她和谁接触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几日,大概是沉辛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日子。军师也跟着去了前线,只剩沉辛一人守望在城墙。饶是容隐再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在兵力有巨大差距的情况下,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一开始,伤患不断地送往营地,肉眼可及皆是触目惊心。到了后来,伤患越来越少,沉辛也逐日沉默下去。 这并不代表前方战况良好,而是那些人都回不来了。 他们都死在了战场。 后来,城中的百姓也开始上了城墙观望,她的身边不再是一人,却绝望更重。 城墙之上,没有一人说话,一张张平凡质朴的脸上透着悲凉的希翼,却固执的不肯离去,皆在绝望中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终于,军队归来,容隐身边的将领也少了几个,士兵更是肉眼可见的凋落锐减。人群之中已有人哭出了声,他们看得出来,活着回来的人身上还带着战斗至死的士气。他们至死都要保护他们,他们死也不会放弃边城。 沉辛回到营地,偌大的营地如今空的可怕,她沉默的来到主帐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争论。 她听见军师叹息:“如今我们只能退回城内,守住城门。不然我们最后五千的残兵若也战死,那城门便会迅速攻破。” 有一人眉目欲裂,仿佛咬着血肉道:“也不知那梁国贼子得了谁的指点,仿佛对我军了如指掌,我军一直处于被动,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那梁国大军悄无声息翻过山就很可疑……难道真叫我愧对边城百姓吗!那我入了地狱也不会安息!” 容隐包扎好肩膀的伤口,沉声问道:“援军还有几日?” 军师咬牙:“还有五日……” 帐中陷入沉默,明日如果他们守不住那便是城破之时,而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两国联军也会在明日发起总攻,他们似乎要受不住了…… “通知百姓撤离,我们不能拿他们冒险。明日一战,注定背水!就按军师说的办,退回城内,坚守城门!” 所有人都已经看不见希望,却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打响最后一战,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决心死也要多拉几个敌军垫背。 沉辛默默退回了营帐,摸出了藏起来的木盒,眼中慢慢坚定。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沉辛跟随着通知进入了城内。然后在深夜,穿上羽衣,避开容隐派来的耳目,悄无声息出了城门。她回头看了看悲凉的城墙,仿佛整座城都在悲鸣。沉辛深深的望了一眼,然后踏步离去。 第二天,容隐站在城墙上带着五千残兵布着最后一道防线,每个人都视死如归。却意外的赶来一群百姓,脸上都还带着惧意却意外的坚定,要求驻守城墙死不足息。 容隐沉默,将抵住城门相对安全的任务交予他们,他们欢呼着离去,内心燃起磅礴的战意,还有人搬来了巨大的石块,将城门严严实实的堵住。 时间越来越焦灼,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这最后一战,可诡异的等到了日上中天,前方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古怪的时候,一名暗兵慌慌张张来到城头。 “将军,月主留信去梁营了!快去救月主啊!” 容隐猛地回头,眉目欲裂,几步上前抢过信,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感觉牙齿都在打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看着月主吗?”军师震惊大声道。 那暗兵愧疚的眼泪都流了满面:“我等一步未离营帐,根本不知月主何时出了帐篷,等到今早我等觉得不对劲,进去一看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了这封信,才知道月主已经身入敌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怪不得今日敌军未来攻打。他们看着摇摇欲坠的银色铠甲的男人,没有一人能上前劝慰,他们又如何劝慰? 巨大的不敢置信将凭着一股信念战斗至今的男人轰然击垮,铠甲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手中的信铺展的人们面前。 将军亲启: 沉辛这一辈子最意外的色彩就是遇到将军,这一路来多谢将军的照顾,沉辛很开心。可沉辛了解将军,边城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责任,就像将军了解我,月神盟约是沉家刻在骨子里的坚守,沉家是沉辛永远不能放下的职责。 前几日,我收到了梁国的信,他们抓了我所有的亲人,威胁我前去,这样他们就会退兵。沉辛深知,那梁国不会因为我就退兵,也知道,我无法救出沉家所有人。可几日来,战火硝烟之下,有太多太多的牺牲让我触目惊心,百姓终日惶惶不得安宁的眼泪让我无法自处,正在敌国饱受煎熬的亲人让我日夜难安,还有将军,让我心痛如绞。 沉辛已经辜负了祖父,不能再辜负月神辜负边城。如今,百姓才是我们该放在首位的职责,他们同样爱戴着你,他们同样需要着你。他们即将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沉辛思考再三,亦无法放下百姓也无法放下家族,如果交出我一人,能免去秦国子民和沉家众人的苦难,沉辛甘愿。 沉辛也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但沉辛有把握,在死前拖死梁朝皇帝。 我相信,边城终将迎来胜利。 将军曾经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如今我已有了愿望。 我愿国泰民安。 明明敌军不会退了,边城守住了,可城墙上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容隐醒来就去了主帐,平静的吓人,继续进行着战略部署,绝口不提那人一事。众人目露担忧,却不知从何劝起,他们只能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应付他。 只怕将军很难走出来啊。 众人心底叹息,月主那样的人实在让人无法不敬佩,牺牲自己去换来边城的生机,他们都要记一辈子,何况是将军。 我愿国泰民安。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那样柔弱的身躯里面蕴藏着这样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想象她即将面临的结局。 直到众人皆去,容隐独自一人回了营帐,他掏出置放在胸口的信,又独自看了起来。 天知道他多么想肆虐杀人,可她不许……甚至还用百姓捆绑着他。他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句上,没有人知道那包含在国泰民安底下的小小愿望,可他懂。 “你明明也是在意我的,不要逃避,好吗?” “或许等到国泰民安的那天月主才能老实坦诚吧,可隐却等不及。” “月主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与月主有关。” 仿佛一切历历在目,那日波光粼粼的河边,原本是男子表白的话语如今却换成了清冷的少女音。 “我的愿望是你。” 容隐捂住面庞,终于无法自持,在寂静悲凉的夜里,泣不成声。 第15章 是谁叛国 昏暗潮湿的大牢里,沉辛被带到沉家众人面前。 因为目标并不是他们,所以只是形容有些憔悴。正在安慰沉家女眷的沉瑜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风尘仆仆的沉辛站在门外。 她咬牙坚持多日的脆弱终于暴露人前,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 “辛妹妹……” “家主!” “辛姐姐,你怎么来了?!” 众人悲痛欲绝,她不该来啊。 狱卒不等沉辛回话,将她关在沉家众人对面的牢房隔离,防止她接触其他人。 等到狱卒走后,沉辛望着一双双熟悉的脸孔,看向一直沉默的□□。 □□终于睁开了眼睛:“你不该来。” 沉辛席地坐下,平静说道:“两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我不得不来。” 众人一愣,他们半月前被抓至此地,就失去了外界的消息,并不知道边城面临的严峻。 □□颤抖着声音问道:“如今边城如何,破……了吗?” 沉辛摇摇头:“我用梁国国运威胁他们,如果我一日未到梁国,他们不可出兵。我走之前,三十万援军还有五日就赶到。”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陷入沉默,目光悲戚的看向对面的少女,有些话始终不忍告诉她。 他们被困在此是秦国出现了叛徒,内部打通了严守关卡,放任了大量贼人入京针对沉家,并掳了沉家相关数人悄无声息逃出城,若说这其中没有秦国高层操作,他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可悲就悲在这一点,沉家世代守护秦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沉瑜心中难掩悲戚。 可连她们都发现的问题,从小便被灌输人心复杂的沉辛自然注意到了这点。她并未揭穿,温声安慰他们:“大家先好好休息,秦国有诸位将军驻守也不会有事,只要我在此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分毫。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沉着的少女早已是他们的主心骨,给了他们无尽的勇气,众人情绪也逐渐稳定下去。 “好好好!”拍掌声在牢房中响起,三皇子从暗处转了出来。 “月主不亏是月主,如此气度凛然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原本还对太子兄长所说的话存在质疑,如今一见,果真传闻无半点虚假。” 他阴冷的笑声在地牢里响起,沉瑜他们咬碎了银牙,目光愤恨地盯着他,仿佛要咬下他的肉来。 沉辛早就知道他在暗中,并无多大的波动,她睨他一眼,坐着却一点不输气势。 语气也无起伏:“这就是梁国的待客之道吗,梁国的诚意我真是一点没看到。” 三皇子恶劣一笑:“本宫可不敢小看你,我那亲爱的兄长都在你手上吃了暗亏,千里之外还能让我身败名裂,若不是有……你们的人指点,本宫也要栽在月主的手上呢。” “索性有人了解你们沉家的能力,本宫只是按照要求办事呢。” 沉家众人心都一提,三皇子无情的将他们想要瞒下的难堪揭露在沉辛面前,而沉辛却没有丝毫震惊,他们的心就跌落了谷底,无法想象她该多失望。 “所以你们千方百计将我抓来,只是为了困我在此?那么三皇子你也该知道,我能千里之外调动红线,自然能再次故技重施。” 三皇子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月主不必唬我,那人明确和本宫说过,你是借助衣袍之力才能大范围调动红线,仅凭这样,是无法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但近了就不一定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你,毕竟什么都没有保住性命重要。”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瞥向另一边牢房众人,淡淡威胁道:“月主你说是吗?” 沉辛冷冷看向他:“确是这样,但那人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随意靠近我呢?”话音刚落,红线齐齐暴动,死死锁着三皇子拖向牢门。三皇子一张扭曲的俊容卡在两扇栏杆中间,涨得通红。她用尽全力将他困在栏杆上,冰寒的气息像毒蛇一样缠着他的脖子,逐渐稀薄的空气让他丧失抵抗。 她冷冷凑近,隔着铁栏杆道:“三皇子放心,沉辛的目标并不是你,你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只要三皇子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三皇子面容扭曲惊恐,想起那人警告自己不要靠近她,内心后悔不已。他无法开口,只能用手激烈拍打着栏杆表示同意。 沉辛的手稍松,给他喘了一口气。 “我要见你们皇上。” 三皇子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虽然他对他的父皇没什么感情。他艰难地回答道:“如今我被禁足,并不能带你出去,而且这附近全是父皇的眼线,一有异常便会通报。” 沉辛辨别出他说的是真话,却没有失望:“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为难你。既然那人帮助三皇子,想必三皇子能联系上那人。” 三皇子感到脖子上的线在慢慢变硬锁紧,死亡笼罩在他的头上。 “一刻钟内,我要见他,否则我不介意就此解决了你,这对三皇子来说应该不难吧?” 他彻底怕了她,对未知力量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得意,艰难的吩咐人赶紧去办此事。 守在牢外的侍卫一看此景,也不敢贸然上前,怕伤害了主子的性命,赶紧跑出去去办此事。 一刻钟后,来人跟随着略显不安的侍从来到地牢前,藏在兜帽下的脸模糊不清。 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真的危在旦夕?” 侍从心里一紧,回答道:“刚刚三皇子和她发生了争执,月主动手时三皇子情急之下捅了月主一剑,如今人已昏迷,三皇子也不敢将她带出地牢,只好让属下请您来商议。” 说话间,已来到地牢入口,侍从弯腰:“三皇子就在下面等您。” 年轻女子已经发觉了不对劲,想起月主的能力,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握在掌心,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她脱下毡帽,露出一张明艳却阴沉的脸,赫然便是元安公主! 地牢内寂静无声,侍从口中的三皇子早已不见了人影,只有默然的少女坐在牢中。她抬手制止了暗卫的跟随,自己现于两扇牢房之间。 无视沉家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元安立于沉辛身前:“这就是你的目的?想杀我?” 从一开始元安踏进三皇子府内沉辛便得知了一切,然后就放了三皇子,因为正同于元安了解她的能力,她也相信元安会来见她。 她沉默良久,无法对面前之人所做的事做出回答。可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却刺激到了元安。 元安冷哼一声,不甘扭曲了她的面容,她嘲讽道:“就算你骗我来又如何?你真的杀得了我吗?本宫可不是随便就被月主唬住的三皇子,只要在你杀死我之前,控制住你,那么你就不足为惧。” “本宫也算对你仁至义尽了,这么大的秘密只有我一人知晓。可月主偏偏不懂事,非要将这个秘密暴露人前。这样你唯一的杀死梁皇的杀手锏也彻底无用了呢……” 沉辛哑着嗓子问道:“为何?”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元安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掉了下来。 “为何?你问本宫为何!” “本宫当日就与你知会,要是让本宫发现你们沉家欺骗于我,那我必定百倍报复!” 沉辛无力的闭眼:“我从未欺骗于你。” “你和将军成日出双入对也叫从未欺骗于我?你说你生来便无命定之人却和将军在一起也叫从未欺骗我?百姓说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可事实呢!事实就是送我来和亲!只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命定之人!”元安忍着眼泪口口声声质问,眼底的恨意仿佛看不到底的枯井。她语气悲凉:“原本这样也就算了,作为公主的职责我也认了。可是呢?那梁国太子回朝便在朝堂之上大肆宣扬月主的能力,全然不顾我的颜面,连同所有朝臣将月主视为势在必得人物!就算毁掉,也不让秦国拥有!” “呵呵,本宫又在哪里?本宫离开家国背井离乡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们眼中只有你!父皇也是,百姓也是,将军也是!” “本宫真的好恨!” “是你,毁了本宫的一切!” 声声啼血,字字可泣。 沉辛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沉瑜坐不住了。 她悲愤道:“这一切又和辛妹妹有什么关系!不管你信不信,她从未欺骗于你!可你却为了报复沉家通敌叛国,你可曾想过,一旦边城破了,秦国又会怎样!多少百姓会死于战火!” 元安冷冷看她:“这又与本宫何干,他们都放弃了我,我为何还要为他们着想。” 她冰冷的态度刺得所有人心中一寒,涌上了无边的悲痛。沉瑜也冷下面容,不再开口。 “公主真的不在乎秦国了吗?” 少女平静地声音仿佛澄澈的冰泉,洞悉人心。元安却被刺痛到了尖叫着反驳:“对!不在乎!谁都不在乎我,我又为何要在乎他!” 沉辛叹息,将她所看到的一切缓缓道来:“不管公主信不信我,沉辛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当日元安公主走后,皇上在御书房内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又为您骄傲。沉辛前往边疆的一路上,除了听到夸赞将军的话,最多的便是关于公主的话语,他们感谢您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牺牲。大战之际,诸位将领下定决心要将您接回来,说梁国不值得您的牺牲。所有人都在关心着您,若公主不信,一问便知。” 元安眼中摇摇欲碎,咬着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沉辛垂眼:“如今我也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公主请离去吧。” 她不反驳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元安那颗埋藏在怨恨下的愧疚的心,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抽出腰间软剑直取沉辛面门。 沉家众人扑到栏杆上,眉目欲裂,那一剑仿佛在他们眼中变慢,都想拉住元安公主挥剑的手臂。 “住手!” 元安原本还带犹豫的剑势一转,所有人对她的关心对比自己,教她怒火中烧。剑尖一转,就要将冲在最前头的沉瑜斩于剑下。 这一剑最终也没能斩下去,元安的胳膊僵硬的停顿在半空之中,剑尖贴在沉瑜的面门。 她阴冷的回头看像沉辛,沉辛抬着手冷漠的回望。 元安突然一笑:“差点被月主带了过去,就算月主口中说的是真的,元安日后再弥补便是。可你欺骗本宫的事情,却不得不算!” “来人!” 影子一般的暗卫出现在地牢内。 元安一剑斩断牢门锁链,率先踏入沉辛的牢房之中。 她笑得像地狱里开出的花,幽冷至极:“当初本宫为了追赶将军可下了狠劲练武呢,只为能与他多说点话。如今看来,到要感谢将军,让本宫可以亲手砍下骗子的脚呢!” 无视沉家众人的怒吼,她此刻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命人将沉辛控制住,扔在地上。她蹲到她的面前,少女的沉默不语激怒了她。元安不怒反笑,指尖温柔的触碰着她的右脚脚腕。 “月主有没有欺骗我,待本宫砍下后就能知道。”说完,手起剑落,血光染红了所有人的双眼,一只断足落地。 “辛妹妹/姐姐!” “家主!” 沉家所有人发了疯的撞着铁栏杆,□□摇摇晃晃的靠在墙上喘息。 沉辛死死咬牙,苍白的脸上冷汗遍布,没有看她,也没有恨意。 鲜血很快染红了月白的裙摆,元安看了看断足,残忍笑道:“呀,好像砍错了呢,月主的红线并不在这只脚上,那一只应该就是了吧。” 无视对面悲烈的嘶喊,她剑光一闪,另一只断足落地。 其实她哪里能看到什么红线,不过是想欣赏这个夺走她一切的少女痛苦的表情罢了。随意瞥了那只断足,就状似惋惜就要开口:“真是可惜,这样也看不到月……”话未说完,便异象突生。 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少女的脚踝开始亮起,紧密无缝的贴在少女的脚踝边,却眨眼间消散在空气之中。紧接着仿佛收到召唤一般,所有人的红线都亮起。呈网状开始蔓延,眨眼之间便漫布整个皇都,继续向世间各地蔓延。 家家户户都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满世界飘荡的红线。 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元安踉跄着后退一步,自己脚下的红线便跟着牵动。她面色比失血过多的少女还惨白,手中的剑仓皇落地。 感觉到身上的羽衣在发烫,沉辛抬起了眼皮。体内充盈的力量让她暂时缓解了疼痛,努力的消化着脑海中多出来的东西。 所有人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盯着断足上消失的红线,声音早已嘶哑的不成样。 “禁锢已解。”苍老悲凉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 沉辛睁开眼,面上已有了灰败之色,可眸子却柔如月光流淌。 她艰难的撑起,对着□□的方向跪下,鲜血止不住的流淌,她就跪在血河中。 “□□。” 她磕下头。 “沉家终不负月神所托。” “沉家的使命完成了。” 最后一个头磕完,沉辛抬头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再也压不住体内的力量,化作点点碎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而随着她散开的一瞬间,世间所有的红线全都断开,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只有在遇上心上人时才会连结,而感情破裂之时便会断开。真正做到了不受命定之缚,只随人们本身。 淮水镇,所有的人都激动的看着脚边的红线,花灯节的来源不是传说! 隐秘的山谷内,绿色的草药树木此刻被红线所覆盖,又一眨眼消散。连小姐扶着面容惋惜的老人走出来,她听爷爷叹息道:“月主献祭了……”她皱眉眺望远方,灵动的眼里满是沉重。他们一族也是上古传下来的家族,爷爷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有些隐秘跟随着他们一起隐居于世外,正因为这样,他们家族才延续至今。 她自然也知道将军命格的特殊,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人会被牵扯到如此境地。 “爷爷,我想去边疆。” 沉辛所做的一切无法不触动着她医者的仁心,她如今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老人看着孙女坚定的面庞,最终叹气松口。 将领们急匆匆的冲进容隐的营帐,他们一看到此景就知道是月主,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冲向主帐。可还没等他们跑到,红线就消散了。 “将军!” 他们隐约感觉到不好,一个个气压极低。 容隐从帐中走了出来,平静地下令:“出征。”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叹息一声走开。 第16章 国泰民安 自从月主走后,将军就越发孤清寡言,平静之下是越来越冷酷的气势。将军读完月主留信之后,帐中的烛火点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封密信便从帐中送往京城。 等到援军一到,将军便披挂上阵,主动攻打起了蛰伏的敌军。任何人都看得出将军的可怖,一战就将梁军领帅斩于马下,随即大军朝着梁国进发。 他们不知将军和皇上达成了什么协议,只知道皇上同意了将军的请求。 这半个月内,他们且战且休,势如破竹。只再一日,他们便可攻破梁国边城,一路压进梁国皇宫,救出月主。可今日一事,让他们心中觉得不妙,无法排解的郁气只能靠在战场上杀敌缓解。 就在他们攻破城门之际,传来消息,梁国皇帝暴毙,太子最终斗败三皇子,坐上那个位子。可屁股还没坐热,城门便被攻破,早已凋零的梁国皇宫转瞬间便沦陷。梁国太子被斩于皇位前,梁国灭国。 元安坐在枯败的冷宫中,平静地听着外面的厮杀。最终,冷宫大门被人打开,血气随着为首之人涌了进来。 她等待着他最后的宣判。 剑尖还滴着血,容隐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吩咐副将:“送公主回宫。” 然后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 副将领着众卫跪地:“末将拜见公主。”恭敬的仿佛她还是那个值得尊敬的公主。 她问他,仿佛又在问自己:“我还能回去吗?” 副将不解,却恭敬回答:“秦国是您的家,您是秦国的公主,无论何时您都可以回去。” 她凄凉一笑,没有言语。 元安回到京城的那一天,沿途的百姓跟着她的轿撵,高呼着她的名字,仿佛她是个英雄,热烈的爱戴她。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她从未离开过秦国,从未做出那样的事,那个人也没有死。她每日都活在忏悔之下,午夜梦回总被触目惊心的血迹惊醒。那日后她将沉家众人送回秦国并谋划半月用丝线勒死梁皇完成了那人最后的牵挂。她不祈求得到原谅,甚至她还希望沉家回到秦国,将她所做的事告知天下,这样她就可以再无忏悔地死去。可现实是,沉家放下了一切,悄无声息离开了秦国,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从此世上再无沉家,也再无月主。 如今她清楚地听着百姓地拥戴,却浑身再无一丝暖意,她都能闻到自己内心腐烂掉的臭味,这是她的报应。 可麻木的内心在看到宫门前站着的老皇帝时,元安公主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的父皇苍老的仿佛多了十几岁,她深深的跪地拜伏。 老皇帝满是复杂,无法面对这个曾经细心栽培的女儿,叹息一声:“元安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出公主府了吧。” 元安没有异议,跪地领旨。 知道一点内情的大臣都沉默了,圈禁是容将军提出的。皇上打算给百姓和沉家一个交代,可沉家的离去让这件事落在了将军头上,他们当时还觉得将军过于宽宏大量,如今看到元安公主的状态他们从此打心眼里忌惮容隐。 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十年后。 年轻的将领面容有一丝熟悉,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逐渐显露稳重。赫然是淮水镇的小阳。 他蹲在帐前,看着军中和谐轻松的氛围,思绪慢慢飘到帐内那人身上。 他三年前参军,一步一步站到了将军的面前,跟着将军收复游散的小民族。短短十年内,秦国一统天下。主要也是因为秦国一心为民的上位者,和威名赫赫的战神。攻破国后,严律手下,不对普通百姓出手,并将他们接纳。实力雄厚的国家和纪律严明的军队,百姓都接受的迅速。谁当权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甚至基于这样的名声,许多受压榨的国家期盼着秦军的到来。主动开放城门让秦军入城,不费一兵一卒便归顺大秦。 容隐一改攻打匈奴的凶猛,稳扎稳打。一边收复,一边和军师针对性的改革。就这样,也只用了十年就统一了天下。自此世间所有地方都是大秦的土地,所有百姓都是大秦的子民。 如今,是大秦的盛世,真正做到了没有战争,国泰民安。就在一个月前,老皇帝发来旨意,要召回将军回京受封,将军不为所动驻守在边疆。旨意像雪花一样递进军营,却统统石沉大海毫无回讯。 刚念及此,就又有京城来人,想要劝回将军。小阳将人拦在帐外,给了他一个不可打扰的表情,就将人唬的回了驿站。 也不怪信使好唬,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月主十年前死于梁国,将军就再也没有笑过。如今将军收复天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月主的遗愿就是国泰民安。 有时候心情差的时候就会一人锁在帐内,谁也不敢去打扰。 他想起记忆中那个沉姐姐,面容已经有些记不清,可那一双月下清泉一般清冽的眸子让人难以忘怀。他在军中待的久了自然也打听到沉姐姐为了给边城争取到援军到来的时间,才牺牲在梁国。 “小阳,军师呢?”一个温暖的女人走了过来。 “连姐姐。”小阳打了个招呼便回答来人:“军师去军医那里了。” 女人美眸一眯,折射出危险的光。 有谁的医术比她的好?他找军医却不来找她,真是好得很呐! 小阳背后发凉,为军医默哀。 不一会儿,青年军医便无奈的跟在女人后面,一边哄着一边道歉。走在前方的女人就是不给他一个眼神。 小阳仿佛听到心塞的声音,他摇摇头想,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 两人并不需要通报便进了帐内,不多时,两人便叹息的走了出来。看见他女人还不舍的搭着他的肩膀:“你连姐姐要离开了,小阳以后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啊。” 小阳顿时不舍:“连姐姐你和军师今天就走吗,不再多待一些日子吗?” 军师一把勾住女人的脖子带到自己怀里,宣布占有之意:“如今天下太平,我们在军中也没意义,我和你连姐姐打算去四处游历。将军就靠你照顾了,有事就联系我们。” 言下之意,没事就不要打扰他们。 小阳汗颜,也不知道军师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尴尬一笑:“既如此,那我待会叫兄弟们给你们送行?” 军师拉着女人离去,话语飘散在风中。 “不用了,我和你连姐姐不想被打扰。” 女人挣扎在他臂弯,气急败坏:“好好走路不行吗?” 小阳擦擦冷汗,一向稳重文雅的军师,一遇上连姐姐就很幼稚。连姐姐也是,军师去找军医也是为了将军,可聪慧玲珑的连姐姐却没想到。诶…… 将军为了早日实现国泰民安的愿望,没日没夜的拼搏,近几年来身体逐渐透支。其实连姐姐说将军是心透支了,所以才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他们都知道将军心结在哪,可所有人都无法解开,因为唯一可以解开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人间了。如今国泰民安,除了将军的功劳外,天下百姓都渐渐发现命中没有了那么多的束缚,也多了太多太多的选择,他们心里意识到,十年前那场异象是月主降福。而那之后沉家就消失在世间,也证明他们的职责完成了。 又一个十年,那是一个来得太早的秋天。小阳也蜕变成成熟的青年将军,他接过了守卫家园的担子,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可他看向站在院墙下的男人,那个萧索的背影,眉目已有了沧桑。新皇两年前登基,也极为尊重这个战神将军。如今将军的身子每况欲下,新皇怜惜将军召回京城休养,特赐了新的将军府。可将军淡淡拒绝了,固执的搬回自己的院子。卸去了职责的他每日只枯站在院中,久久凝望着院墙那边,不言不语。 青年将领叹息,默默退出院子,没有打扰他。 隔壁以前住着谁,不言而喻。 那个盛极万世的沉家如今门庭破败,一片荒凉。就像二十年苦守等待的男人,内心早就一片荒芜。 这个冬天,将军没能熬得过去。大秦所有人默默戴孝,自发为他们的战神送行。新皇也披上了孝衣,亲自将他下葬。 那天雪下的极大,连姐姐和军师也赶了回来,沉默的站在人群中间,看着那人到死都抓在手心里的物件。 一封信。 一根银簪。 还记得当年往事的老将们都老泪纵横,如今国泰民安了,可大秦也永远的失去了这两个人。 第17章 番外 九重天上,一位神君睁开了眼。 “恭喜容隐神君渡劫归来。” 他的好友风行神君眨眼便到殿中,手里拎着两壶酒为他庆贺。 银袍神君冷厉的面容却有些恍惚,稍定了定神与他共饮。 “怎么样,此番历劫有何突破?”风行嬉笑着问道。 容隐抬眸睨他一眼:“不过短短人间数十年,突破算不上。” 风行撑着下巴,一张俊美的桃花颜波光潋滟。他原本还担心好友会陷在人间的情绪里,打算告诉他一些事情。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毕竟在漫长的寿命中,这人的性格早就极淡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去牵扯过多。 “你历劫归来,那些闲出毛病来的神仙肯定会来你这祝贺,这几日我就住在你这儿了,帮你打发他们。” 明明是他无聊想找乐子,却说的冠冕堂皇。 容隐默许了,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帮他挡一挡清净。 又问道:“我历劫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风行毫不在意的说道:“不过升上来一个小小仙君,整日闭关不出,真没意思啊。” 这千年来飞升之人甚少,他哪次不是折腾的人家仙君愁眉苦脸的告到帝君那里,这次怎么这么好心的放过人家? 不过想想他这好友捉摸不定的性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无事,那他还是想想闭关的事吧,将祝贺的人叫他打发了去,自己也能清净一点。 况且,他还有事情需要找一下命格神君。 果然不出风行所料,这几日那些闲散的老家伙们闻着味就来了,他们笑眯眯的登门拜访,殿内却只见风行一人。 他们也不在意,毕竟与这老狐狸斗斗嘴也算消磨。 不提几人斗智斗勇,这时,殿外来了一个红衣仙君递交了拜访。 仙婢将她上下打量了个彻底,眼底轻视。 又是一个想攀他们神君关系的小仙,这样的人她们见多了。 面上一派温和,话语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味道:“我们神君历劫归来,如今正在闭关突破,没有时间招待仙君呢。” 那清冽红裙的仙君看了看殿口出来的几位神君,也不恼,淡淡说了一句“劳烦。”便转身离开。 “那等容隐神君出关,我们再来与容隐神君庆贺一杯。到时候风行神君也要一同前来啊。” 风行桃花眼一眯,看向远去的红裙仙君,随口应付这些老家伙的话转身消失在原地。 这几位自然看到他视线所及之处,不免摇头同情起那个刚飞升的小仙君,被风行盯上,看来神界未来一段日子里又不会无聊咯。 而此刻,传言中在闭关的容隐却踏进了命格神君的住处。 “容隐神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容隐开门见山:“我来查一人的命格。” 命格神君挥手召来法器,“神君想查什么?” “人界二十年前秦国沉家月主的转世。” 白芒耀眼,命盘转动。 命格神君手一顿:“此人献祭,灵魂已消散在人间,命盘之上再无感知,只有这一世命格。” 看着远去的银袍神君,命格神君不禁叹息。 月神一脉终是完成了使命,可是用献祭这样的方式。那月主原本命格一路顺遂,独自担起沉家大任,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偏偏造化弄人,容隐神君下凡历劫,投身于容府将军身上,改变了原来的轨迹,使得月主提前参破了使命,断开世间命定一说却献祭了灵魂。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福是祸…… 云海茫茫,一抹红影踏着白浪前行,她停下脚步,身后那人也停下脚步。红线一闪,眨眼便出现在另一片云海,可身后那人却紧跟不脱。她无可奈何:“这位神君有什么事吗?” 风行现出身形,桃花眼弯出笑意:“敏锐度不错。” 她认出此人是刚刚殿中出来的一人,却无攀谈打听之意:“既然这位神君无事,那我先行一步。” 他目露兴味,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熟悉啊,他第一次遇见容隐的时候,也是这般无视他却又让人挑不出错。 风行叫停她:“你倒是和容隐神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红衣仙君一步未停,惘若未闻。 “这么淡定?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容隐神君刚才不肯见你吗?” 她停下脚步,头微微侧过,清冷的目光看向他:“这位神君似乎对容隐神君很了解?” 风行原本并不想插手此事,关于好友他还是明白的,没有放在心上的事情是不会理睬的,就算这小仙君去找他也是无用的。但现在一接触,他发现这个人身上有许多他好友的特质,倒有意想要劝慰这个小仙君了。 “了解吧,也不至于,就是一起从仙君走到了神君。但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比较漠然,性情孤清。所以短短历劫数十年在他漫长的生涯中微不足道。我也知道,对你来说,可能占据了你生命中绝大的份量,但早日堪破对你是有好处的。” 红衣仙君轻启薄唇,语气听不出起伏:“这是他和你说的?” 风行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说却遭到了毫不在意的冷漠,这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感觉真是久违啊。 他也不恼,出手就要抓她手腕:“既如此,我带你去看不就好了。” 红衣仙君在他出手之际,就翩然远去。与此同时,脚下的云海浮现出红色的海浪,转眼扑向了毫无防备的风行。红浪卷身就迅速缠上他的身体,闪现着危险的光芒,仿佛只要一动就要将他碎尸万断。 她翩然落地:“抱歉,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自行去了解。” 风行目露惊讶,虽然在他没有防备之下,但一个刚飞升不久的仙君就有这么强的力量,对上神君也有一战之力,这样的福泽叫人羡慕。 他索性不挣扎,似笑非笑的问她:“那如果这就是事实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祝他早日突破,祝我早日堪破。” 风行一笑,缠绕着他的红线脱落,像风一样落在她身后瞬间将她困在风里。 “本神君今天就日行一善,带你去堪破。” 她挣扎无果,最终被他提溜着来到一处云瀑。 “这里是回溯之瀑,可以看见诸位神君过往的重要事迹,是神界用来记载的瀑布。”他手一挥,瀑布上便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红衣仙君沉默的看着画面,她不得不承认,画面上的那人,和她熟悉的镇国将军有些不同。她的将军虽然冷硬却细心有担当,内心藏着不为人知的炙热。而画面上的男人,铺面而来陌生的气息,仿佛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不喜麻烦。 “如今你也看到了,这才是真正的他。早日堪破,以你的福缘很快就能得到突破。” 她凭空一点,画面开始重复,然后回答他:“明白了。” 风行欣慰,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她的识趣感叹。他自认为体贴的给她一个人的空间,转身消失在瀑布前。 等他回到容隐的殿中,那些老家伙都走了,他拿起还未喝完的酒壶,仰头痛饮。 啧。这小仙君可比这些老家伙们上道多了。 他翘着腿喝的微醺,容隐步履沉重的路过他。 “回来了?” 男人无视他,匆匆走进藏书阁。 风行已有醉意的眸子里闪过疑惑,摇摇晃晃跟了进去。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翻阅竹简,他凑上前去:“我说,你跑哪儿去了?今天那些老家伙们果真来了,还有一个小仙君……” 他一面嘟囔着一面喝酒:“你翻九幽记干嘛?那里都是一堆顽固不化的凶兽。” “我去找了命格神君。”容隐一面翻阅一面打断他。 风行越喝越醉:“你找他干嘛?”明显一副转不动脑子的样子。 “查她的转世。” “噗——”刚喝进口的酒尽数喷了出来,风行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透明的屏障散去,容隐看他一眼,又转过头翻了一页。星目一凝,终于查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风行看清他锁定的凶兽,那是专吃碎散灵魂的魂魇,结结巴巴道:“那你没有查到她……的转世吗?” “命盘是掌管人界命格的法器,她的灵魂消散了,已不在人间。魂魇专吃消散的灵魂碎片,而且脱离人界,生在九幽,如今只有这种可能了,我得去看看。” 感受到好友身上的波动,风行意识到他不是心血来潮,他放下酒壶,“那魂魇是群居的凶兽,是位列前三需要被镇压的凶兽,以灵魂为食,凶残无性。你又如何在那么多魂魇之中找齐她的灵魂?” 容隐只是沉默,眼中却无动摇之意,风行竟看出了好友固执死守之下的颤抖。 他眼中震撼,又想起自己弄巧成拙的一切,心虚不已。他咬了咬牙,如果现在就说清楚说不定那个人还没有被完全洗脑,念及此,他艰难道:“你不用找了……” “我刚刚和你说今日有一小仙君来拜访,就是刚飞升的红线仙君。” 面前之人手一顿,风行便感觉他向自己投来的死亡凝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说完:“她就是二十年前人界的月主,因世间巨大的功德飞升,灵魂得到神衣供养,并未消散,也不在九幽,而是在这九重天上。还有……你还是赶紧去吧,我以为你并不在意,所以去找了她一次,她说祝你早日突破,祝她早日堪破。” “风行。” 风行后背一寒,好友是真的怒了。可这能怪他吗!他明明一来就问过,谁让他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 “回来再和你算帐。” 说完就消失在原地。风行一张波光潋滟的桃花脸都枯萎黯淡,只希望那个人不要这么快堪破啊! 热衷于找乐子的风行神君终于糟了报应。 沉辛却无从得知这一切,只一遍遍的看着回溯,直到神界夜来临。 她其实心里清楚,将军只是容隐神君的一小部分,可并不代表将军就不是将军了。所以她一遍遍的寻找,试图找到将军的影子。 云瀑泛着雾气,在月色下升腾。 她并不是非要找到一定的相同,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从这些以往中重新了解他,她很明白,他们始终是同一个人。 这也是他教给她的信任。 沉辛揉了揉手臂,准备打道回府,既然如今联系不到他,那她就凭自己的能力走到他面前,回去就闭关争取早日突破。 她踏着月色回归,脚步一顿。 月光树下无数红线中立着一个男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月光交织着洒在他银白色的战袍上,男人面色冷清,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她,等她走近,才硬梆梆的开口:“我这里有根红线,刚好你也有,你要不要牵。” 男子站在树下,紧张的头上脸上缠上了红线都不自知,却故意撑着一张冷硬的脸,等着她的回答。 他始终还记得她瞒着他独自去赴死,除了痛苦还有被抛下的恨意。可如今当她重新站到他面前,他二十年被独留的恨再也微不足道,心中再多的酸涩也转化成失而复得的欣喜。 沉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终于在这一刻将他和记忆中那个铁血的护国将军重合在一起,她的眼里飞快的划过一丝笑意,在男人都快要绷不住的前一秒牵起了他的手,交握的手微茫覆盖过后,有两根红线调皮的钻了出来。 她将自己的那根递过去,低低的笑道:“将军可是想好了?” 男人在她递过来的一瞬间就将红线夺在手中,飞快地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样。做完这一切,男人才面色沉沉的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上前一步弯腰逼近她笑意盈盈的脸,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反悔的是小狗。” 月光树下,是两道紧紧重叠的影子。